《朱门辞步摇》 第1章 雪地 大雪连下了三日,没过了脚踝,炭火烧得人心慌,需要开窗透气。 沈笑语从十二岁起和母亲改嫁景国公府,已经五年了,因为景国公素来爱护母亲,沈笑语在景国公府也被称为三姑娘。 没有名,只是下人尊称。 “三姑娘,这雪太大了,恐是行不了马车。”隋嬷嬷是母亲的乳母,因为沈笑语做错了事,夫人是送不了行了。 “母亲怪我吗?” 隋嬷嬷叹了一口气,天不该地不该,三姑娘非得了那位的不喜。 “三姑娘是夫人唯一亲生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夫人怎么会怪您呢?” 沈笑语留下银票给隋嬷嬷,“尼姑庵里不需要银票,母亲在府里打点,倒是更废银子,这些银票就劳请嬷嬷,转交给母亲。” 隋嬷嬷看着沈笑语为难关头,不见狼狈,反而是体面安慰她们,“姑娘你就算是哭哭也好,不必将一切憋在心里。” 沈笑语人如其名,长得十分甜美可人,一双笑眼小梨涡,不在笑也让人觉得在笑,只要有沈笑语的地方,笑声都是不停的。 下人都爱在沈笑语的手下当差,因为三姑娘在国公府的五年,从未责备过下人,性子好也没有端着主子架子。 “姑娘就拿上这些碎银子吧,都是下人们给姑娘凑的,此去路途遥远,谁知尼姑庵里会有什么,等着三姑娘呢?” 沈笑语摇头拒绝:“你们一个月月俸又有多少,手里的事情做的不尽善尽美,还会被管事罚银子。” 隋嬷嬷无可奈何,还是忍不住劝导沈笑语:“三姑娘为何不将那男子的身份……” 沈笑语低头笑了,哪里是她不将那苟合的男子说出来,而是她连那日在国公府客房里,推倒自己的男子是谁都不知道。 竟还珠胎暗结了。 将要进宫的秀女,珠胎暗结,是死罪啊。 圣人看在景国公的面子上,才让她去尼姑庵里赎罪。 沈笑语摸着自己的肚子,坐上了离府的马车,临走的时候,她看到景国公发妻的三个孩子,都站在门口等着人。 好像是景国公的发妻要从尼姑庵里回来了,十年了,那个女人被景国公送到尼姑庵里十年了,却因为自己犯错,被圣人责令景国公迎回发妻。 母亲是变成平妻,还是变成妾室? 母亲五年里一直替人养孩子,和景国公并无子女,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都怪自己。 沈笑语摸着自己的肚子,她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竟然一时感觉,与母亲的关系都更近了。 马车夫驾驶马车离开长安城,方到了偏僻一点的官道上,便停了马车。 马车外有许多脚步声,踩着雪质吱呀吱呀的,朝着沈笑语走来。 “主子说了,这人不论怎么玩弄,日后必然永绝后患。”马车夫和那些山匪吩咐。 山匪一脸贼笑:“收了银子,办事当然利落,这小姑娘长得美艳,就是肚子里有孩子了。” “兄弟们爽了后,自然是将她从那悬崖下往下一丢,让她粉身碎骨。” “劳请主子放心。” 山匪掀开帘子,只有铺面而来的血腥味。 沈笑语早已经知道,那些仇人不会放过自己,一把匕首插入胸口,只可惜那未出世的孩子,不能见见世间光景了。 也对不起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更对不起父亲,让沈家绝后了。 “奶奶的,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非得匕首插在胸口,害兄弟们少了乐趣。” “反倒还是热乎的……” “不好了大哥,锦衣卫来了。” “这大冬日的,锦衣卫为何会来?不是腊月锦衣卫不出长安城吗?” 沈笑语坐在马车上,只能从风吹起来的帘脚,看到骏马和那一身飞鱼服,只有一个人驾马而来,他的肩膀上有好多的雪。 是来找自己的吗? 是那夜里的人吗? 沈笑语睁不开眼,眼皮子好沉啊,只能看到那飞鱼服的男子翻身下马,却偏偏没有瞧见脸。 “阿杏。” 那是母亲才会唤自己的乳名。 罢了罢了。 沈笑语竟看到父亲了,眼睛里出了幻觉,就是真的要死了。 第2章 谢小公子 长安城的夏日不比塞北的夏日,没有那么大的炎炎烈日,故而让小时候生长在塞北的沈笑语觉得长安城的夏日不燥热,反而宜人。 不过生长在长安城的公子哥儿和姐们儿,可受不了这炎热。 一到夏日不是要冰块放在屋子里,就是要去湖面上吹风。 景国公府乃是前朝的洛阳公主府邸,用的是南地园林之造景,还特地建了个湖泊,用来给府邸降温。 湖边有片大柳树,柳树下有个观赏亭,亭边有棵芭蕉树,遮挡了光阴格外凉爽。 景国公府几位姑娘公子,都会在那里见见朋友,叙叙旧,偶尔沈笑语去和母亲请了安路过观赏亭,就会被人叫住。 最喜欢处处挑沈笑语刺的,是谢家阿九,是陈郡谢氏的幺子,因为谢家的老爷被登基的新帝命为首辅,谢家阿九这才和父亲来到了长安城。 景国公府的原夫人,就是谢阿九的姑母,因为沾亲带故,谢九对着沈笑语母女二人,都十分不满。 “姓沈的那个,你走这么着急,回家有老爹等着吗?” 十几岁的少年站在亭子的围栏上,从柳树上折下来几根柳枝,将它编织成马鞭子。 “想来国公爷也不是你亲生父亲,鸠占鹊巢可有意思?” 谢虞大步子越过假石碓,跳到沈笑语的面前,拦住沈笑语回笑梅院的路。 “占着诗姐姐的份,在景家当莫须有的三姑娘,也不知你父亲泉下安息?” 从前沈笑语寄人篱下,从不说多嘴半句。 现在沈笑语重生了,重生在一天前,也是被这个混世魔王推在地上,砸到脑袋晕过去的。 从前谢虞说什么,沈笑语都充耳不闻,由他说,反正你不能与傻子论长短。 现在沈笑语明白了,躲着这些人,他们就顺杆子往上爬。 少女声音清脆洪亮:“我沈家一门忠烈,上至祖父烈公沈孝君,下至我父亲威武侯,哪个不是战死沙场?连我的姑姑也是死在蛮夷手里,在谢家人眼里,为国捐躯是可以用来嘴上玩笑的?” 沈笑语一反驳,谢虞反倒是被话噎住了。 谢虞口不则言:“我没有说沈家侯爷,是说你们这不知廉耻的母女二人。” “常听闻陈郡谢氏乃是大昭名门望族,却不知这嫡系子,说的话如此粗俗不堪。” “小爷骂的是你。” “我知晓小公子骂的是我,我骂的也是小公子。” 谢虞虽然盛气凌人,但到底年纪小,十四岁的少儿郎比沈笑语都小了一岁,定性不足,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你骂我还有脸说了。” “不是小公子先骂的吗?” “好你个沈家小姑娘,你看我不……” 沈笑语一双笑眼今日睁得圆圆的,看起来一点都不温和,有些薄怒,“小公子要去和府里的世子爷告状吗?” “我告诉大表哥后,我看你怎么嚣张。”谢虞指着沈笑语怒道。 沈笑语看着景诗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观赏亭里,这个小自己半岁的景家四姑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谢虞骂人的话,一半是景诗教的。 谢虞骂人的理由,也全都来自景诗。 蠢。 第3章 你左胸下有痣吗? “小公子每日,和家中姐姐妹妹待在一起扯花头,难道还要让读圣人书的世子,也和小公子一样在女人堆里吗?” 沈笑语面容怒气消散,谢虞乐意跟人当枪使,她还不乐意当这个接招的人。 沈笑语扭头就走,却被谢虞拦住:“话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 “说完了,是小公子还没被骂够吗?” “小爷我今日还真咽不下这口气了,我非得去和大表哥要个结果。” 被谢虞拽着衣袖,沈笑语离得谢虞更近了,看着谢虞咧着公鸭嗓,叫唤个不停。 重活一世,沈笑语自是最知道,这些人的软肋在哪里。 沈笑语:“我都忘了,小公子在谢家行九,上面五个哥哥四个姐姐,自然是什么事,依靠自己的哥哥姐姐,父母宗族就够了。” “我谢虞顶天立地,不靠父母宗族,也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谢虞离经叛道,一辈子最恨的是,父母兄长替自己铺好了路。 沈笑语记得,好像谢虞这人后来脱离了谢家,从白身做起,也随着在锦衣卫当千户的表兄,进了锦衣卫当小百户。 锦衣卫! 谢虞就这样看着,沈笑语那双桃花笑眼,从得意的笑变成疑惑不解,再变成不敢相信的眼神,最后十分复杂的看了过来。 那日自己记忆中,好像也听到谢虞在场的声音。 “怎……怎么……你这样盯着小爷看干什么?”谢虞被盯得头皮发麻。 “你左胸下有痣吗?” 沈笑语问出后,便捂住了自己的嘴,知晓自己唐突了,再想知晓那个人是谁,也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翻篇了,就不该再问起。 他们毕竟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男女,也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 谢虞本是宣誓的霸气,然后染上了一抹红色,他下意识的距离沈笑语远了,双手抱胸:“与你何干?” 这模样让沈笑语,愈发的不安。 都开口了,索性再次问道:“当真的有?” “我有不有与你何干,你怎得和个登徒子一样?” 看到谢虞警惕,又十分守护贞洁的模样,“你如何和个良家妇女一样?” 沈笑语长在边关,塞外荤素不计,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惧大妨。 前世是因为长安城谨言慎行,沈笑语才装得温婉,现在不装,反倒是嘴里没个把门的。 “三姐,虞表弟,你们在说些什么?” 景诗本来是不想靠近的,由得谢虞骂沈笑语就行了,她参与进去,难免事后会被父亲训话。 但明明还是指着沈笑语鼻子骂的谢虞,三两句话下来,反被沈笑语拿捏了,一个劲的后退。 两人默契的都没开口说,刚才谈论了什么。 “倒是虞弟和三姐有小秘密了,都不能告诉阿诗。” “诗姐姐,这个女人怎么配你叫她三姐?不过是鸠占鹊巢的……”谢虞骂人的话到嘴边,想起来沈家本是忠烈,威武侯也是他幼时信仰,折毁不得。 “三姑娘,你在这里,可叫奴好找。”隋嬷嬷找到沈笑语,将沈笑语带走了。 谢虞:“喂……” 你为什么这么问? 谢虞没有问出来,看着沈笑语离开的背影,突然发觉自己从前说的话,做的事,好似有些过分了。 第4章 威武侯 “嬷嬷怎么来找我了?” “谢小公子可有为难姑娘?” 隋嬷嬷从前院门房听说,虞小公子来了景国公府,怎么都放不下心来,着急忙慌的就来找了沈笑语。 她可是记得,每每谢家小公子到了景国公府,沈笑语不是身上负伤,就是被气哭。 “这小公子毕竟是首辅大人的幼子,我们惹不起。” 隋嬷嬷叹了一口气,若是威武侯尚且在世,又何至于让姑娘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沈笑语笑道:“嬷嬷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谢虞一个黄口小儿,论个子与我同高,论拳头恐怕还没我厉害呢。” 隋嬷嬷“哎”了一声,“夫人可是说了,长安城凡事有规矩,最忌讳塞北的随意。” “可是嬷嬷,笑语近来觉得,人活一世,还是要肆意妄为不惧纲常的好。” “你这丫头,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隋嬷嬷好些年,没见沈笑语笑的时候,漏出来牙齿了。 隋嬷嬷:“过几日是老爷的忌日,夫人说姑娘若是想家了,就回沈家去看看。” “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沈笑语沿着曲径,远远的就看到了自己住着的笑梅院。 这院子以前是母亲闺中住的,现在是沈笑语的。 除了不是自己的亲爹,景国公的确对自己,比自己的亲生三个孩子还要好。 几年的时间可以忘记很多,沈笑语记忆中的威武侯有些久远了。 只记得父亲是个胡子糙汉,下颚的胡子扎人的很,和景国公这样的白面书生完全不一样,威武侯可以抱着幼女,单手和将士们喝酒、猜拳。 威武侯,人生唯一的规矩,就是娶了自幼定亲的白家孤女。白玲珑,沈笑语的母亲。 沈笑语的外祖白太傅全族皆被奸佞所害,幼时养于故交景国公府,与景国公一道长大,后来被先帝赐婚给了威武侯。 隋嬷嬷:“侯爷那可真是个英雄人物,十五岁的时候就可以单刀赴会,砍下三万敌军将领头颅。” “这都被编成话本子了,隋嬷嬷也不说些新鲜的。” “若说新鲜的……威武侯倒是性子有些呆了,和夫人定下亲事的时候爬到墙上看夫人,被夫人一个绣花鞋砸了出去。” “母亲是喜欢父亲的?” 沈笑语颇为意外,多年来她一直以为是父亲棒打鸳鸯。 “那是自然,当年夫人的嫁衣还是夫人自己一针一线自己绣下的呢。” 这是沈笑语活了两辈子才知道的事情。 “姑娘也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夫人正在给姑娘相看呢,姑娘可万莫要记得府里的两位公子了,名义上那可是姑娘名义上的兄长。” 沈笑语被嬷嬷提醒,反倒是愣住了。 对了。 几年前的自己,最爱贤名天下闻的紫陵公子,也就是景国公府的大公子,景世子。 怕小姑娘脸皮挂不住,隋嬷嬷替沈笑语开解。 “两位公子那般钟灵毓秀的人物,长安城里多少人爱慕?就算是姑娘芳心暗许,也是常事,只是碍于夫人与姑娘的身份……” “他们两人确实有一副好皮囊,才华也不错。” 第5章 景府二位公子 景国公府两位公子。 一个从文,十七岁中了探花郎,不因才华比人底,而是圣上认为景词外貌出众,心疼状元科举三十载。 一个从武,十四岁从军,鲜衣怒马,年前更是替战死的威武侯收拾了战局,稳定塞北疆域,人称小将/军,回京后被圣上任为锦衣卫总指挥使。 现在说起来两位公子,沈笑语只记得大雪日里,亲手迎接母亲的孝子。 “嬷嬷,笑语知道的,不会做让母亲落人口舌的事情。” “姑娘想明白了就好。” 沈笑语回了笑梅院,笑梅这名是景词中解元那年,景国公让景词提笔写的。 笑梅,笑没。 可真是个好兆头。 沈笑语院子里没有留丫鬟使唤,一则她不喜人多,二则受不了长安城里姑娘家的规矩。 沈笑语架着两把凳子,下面的是一把实木太师椅,连拉带拽从屋里拖出来的。还有一把是梳妆台的木凳。 叠着两把椅子,沈笑语人高高的踩在椅子上,高举双手,要将挂在屋檐下的牌匾取下来。 另一边越想越不明白的谢虞,别了景四姑娘,朝着笑梅院直奔而来。 见到院内场景,谢虞大骂:“你这人怎么如此脆弱?大不了日后小爷不骂你就是了,你不要自寻短见,沈家可就你一个后人了。” “虽不期望你……” “替沈家出人头地……但也不至于……” 沈笑语手里抱着牌匾,疑惑的看着谢虞。 说是这时迟那时快,谢虞手里抱着沈笑语两只小腿,大力一拖。 谢虞虽发觉了自己误解了,却迟了。 人已经被他从椅子上拖了下来,椅子摔倒在地,沈笑语重心不稳,和谢虞一起齐齐砸向台阶下。 谢虞抱着沈笑语,不知道该不该松手,怕松开手沈笑语摔得太惨。 护着点,又怕给她当人肉垫子,事后沈笑语讹上自己,日后要自己娶她怎么办? 还没等谢虞摔倒,沈笑语将牌匾一丢,一个前空翻竟然平安落地,只是牌匾砸到谢虞的腿,将他的腿砸青了一块。 谢虞错愕,他到底见到了什么绝世武功高人? 怎的和个仙人一样厉害? “谢虞你今日是不是没长眼睛?”沈笑语没牵起来摔地上的谢虞,本就是他突然冒出来生的事情。 “嬷嬷担心的,还真是没错,和你在一起准没好事。” “你这人怎么一回事,今日是我受伤了!” 谢虞疼的咧嘴,被砸的脚踝根本用不了力气。 “没伤到骨头,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小爷没哭。” 沈笑语蹲在谢虞面前,伸手隔着长靴,摸了摸谢虞的脚踝。 谢虞与沈笑语争执的涨红了脸。 “不知害臊,竟然敢对男子动手动脚的”。 “你不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吗?”沈笑语完全就没当,眼前的谢虞是大人。 这个年纪的少儿郎,都是喜欢装大,不喜欢旁人叫他小的。 “你不也才十五吗?你倒是一副大人的口吻教训我了!” 谢虞不满的指着沈笑语,站起来又嫌脚疼,索性赖在地上。 “你又要讹我?” 谢虞:“你有什么好讹的,吃的用的,都不是自己手里的,小爷拿你的还怕大表哥找我要回去呢。” 沈笑语寄人篱下,总是抬不起来头,以前觉得谢虞是嘴毒,换了一番心态,觉得谢虞说的也没错。 是自己眼盲心瞎不敢承认。 第6章 此夜曲中闻 沈笑语扶起来牌匾,牌匾掉在地上,早已经开了裂,笑与梅字分离。 看到沈笑语不回应自己,反而是蹲在牌匾前。 谢虞的硬嘴又软了,“不就是碎了牌匾吗?” “知晓你最喜欢这个牌匾了,日后我去找大哥哥再给你写一副。” 谢虞嘴里嘟囔着不停,大概是一停下嘴里的话,脚踝的疼痛感,便冒头。 “什么笑梅笑梅的,院子里不见一朵梅花,你一个武官的女儿,还喜欢那些读书人的意境了?” 沈笑语板着脸,“谢虞,我总算知道什么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你又骂小爷!” 谢虞甚至觉得有点委屈。 沈笑语抱起来牌匾,将牌匾塞进谢虞的怀里,“今日小公子出府,劳请小公子帮我顺路将这牌匾丢了。” “方才小公子说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来也不需要我送,就劳烦了。” “我伤了脚。” 沈笑语站着俯瞰坐在地上的谢虞:“莫不是小公子让我,将你的鞋袜脱下来,将你脚踝揉到化瘀?” 虽然也知晓失礼,谢虞是男儿,当然不能像小姑娘一样扭捏。 他梗着脖子道:“若是你手法好,我便原谅你,不与大表哥告状了。” 沈笑语头也不回的,拖着椅子进屋关门。 “小公子,时候不早了,您还不回府,小心功课做不完,首辅大人下公回家见到,又是要罚您抄写了。” 谢虞看着被关紧的门:“好你个沈笑语,今日你害我受伤,这梁子我们结定了。” “等到明日学堂,你看我不让夫子罚你。” 谢虞没有坐很久,就被来请人的谢府管家带回去了。 管家意外在笑梅院里见到谢虞,“我的个小祖宗,这天再热您也不能就这么坐在地上。” “别磨蹭了,快扶小爷起来,小爷伤了脚踝走不了路。” “小祖宗您这是怎么伤的,要是老祖宗知道您这个心肝伤了,可得难受好几日了。” “不该说的话别说,还有这牌匾,掉下来砸到了小爷,拿回府邸里烧了。” 送走了谢虞,沈笑语心情却半点不见轻松。 被谢虞无心提点。 沈笑语愈发觉得事情蹊跷。 前世自己在国公府被辱,紧接着圣旨就下令,接回来在尼姑庵里礼佛十年的原景国公夫人。还有在这之前,自己定亲三次被阻挠,十七岁年纪因为沈家孤女,大龄成为选秀女……以及母亲五年无所出。 …… 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用光的胭脂盒里,装着沈笑语写下的小纸筏,都是一些诗经里的情诗,藏头诗里还有景词的小字秋庭。 本来早已经被沈笑语烧了,重生后倒还在。 沈笑语将盒子带到院里的树下,点燃了火,火苗便窜到天上,在这夜色下还是有些明显,不过被夜风一吹,就散去了。 耳边传来笛声。 每夜这个时候总会有笛声悠扬,沈笑语听着笛音,本是将古琴也给一起烧了的,后想来这是景国公给自己找来的,前朝大师的古琴。 遂作罢。 今夜没有人用琴声和声,男子还没有吹完着一曲,就将笛子收回,头也不回的踏着晚风离开。 第7章 世子讲课 第二日,沈笑语睡过了头。 重生前的她,早已经过了族学的年纪,现在的沈笑语可还没有在族学里肆业。 “我的个姑娘诶,今日可是世子爷给族学里的学生们讲课的日子,姑娘怎么还在屋子里睡着?” 景家族学因为出了景词这么一个探花郎,吸引了不少宗族和贵家少爷,来此上学,说是族学,不妨说反倒是学堂了。 景词每月十五,去学堂讲学一次。 今日正逢十五。 “隋嬷嬷你不是说,让我日后不要惦记两位名义上的哥哥了吗?” 隋嬷嬷看着沈笑语搁在被子里,头也不抬起来,眼睛也不睁开。 “老婆子可没让姑娘连族学都不去上,姑娘不是最在意这早晨点卯,必要全勤吗?” 沈笑语微微睁开眼睛,前世自己循规蹈矩,不还是落了个马车内被逼自杀的结局吗? 去它个劳什子的规矩。 爱咋咋。 “嬷嬷,塞北可不兴早晨点卯,卯时上学。父亲常说小孩,就是要睡得大天亮,这才长身高。” 沈笑语不是无意赖床,想起来的时候还来得及去点卯,她就是故意迟到给景词下脸。 不就是千金难求一课吗? 她沈笑语就是不乐意去上课。 不过沈笑语还是被隋嬷嬷蹉跎着起床了,起来后,沈笑语一改往常的简素风格,穿上洛神衣,戴上朱钗,画上胭脂。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笑语要去哪里相看,可她偏偏就是要去上族学的。 白玲珑早年就是长安城里的第一美人,不然夫死,也不可能这么多人求着改嫁。 沈笑语容貌继承了白玲珑,甚至不见冷清,更是迤逦,扮上红妆以为是哪个画中仙来了。 “姑娘这般衣着,不合适吧?世子爷素来戒奢戒靡。” “嬷嬷,他要装这个贤名,可不代表我也得装这个简约。” 沈笑语大大方方的去了学堂。 学堂里大半的都是景家的宗亲男子,也有女学生但都是同族,亦或是自小到大的友人。 但沈笑语可不是,没有亲缘关系,还突然出现,从前都是被鄙夷,亦或是被孤立的小姑娘。 见到沈笑语出现,许多少儿郎自然是放下手里的圣贤书,以为哪里来了个美人。 “这不是沈笑语吗?” “她今日怎么这般穿着?” “这哪里像是来学堂的,必然要被景世子骂了。” 沈笑语方才站在院里,这一身洛神衣虽然舒服,但是这天还是太热了,起晚了太阳晒得慌。 幸亏今日沈笑语上妆的时候,有所防备,这才不至于花了脸。 阳光下站着个小姑娘,阳光照在脸上晶莹得很,还吸引众多学生注意,见他讲课都不见有人听了。 景词从席上而起,走出来与沈笑语对视。 沈笑语咧嘴笑,遮挡阳光的手漏出来半截如藕的小臂。 规矩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还败坏了景家的名声。 沈笑语小跑两步躲避日头,裙衫像是翩翩起舞,活像个洛神下凡了,景词就是错愕了那一秒,被沈笑语钻了空子。 沈笑语越过景词,只留下一地的芳香,沈笑语闪身进了学堂,找到自己的位置,最靠角落,还有被人恶作剧放着的死青蛙。 “世子爷,是我今日错过时候了,影响了学生们上课,还请世子爷不要忌惮,快些继续讲学吧。” 第8章 自愿领罚 沈笑语捡起来那只死青蛙,用纸抱着,砸到了谢虞的身上。 谢虞一个闪身,装翻了桌子,晦气的躲开那只死青蛙。 沈笑语朝着谢虞摆了个鬼脸,谢虞也不好发作,反倒是脸一红,想到昨日沈笑语对他的调戏。 这沈笑语莫不是真的爱上自己了? 谢虞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残局,就被景词冷眼盯着。 “谁准备的?” 学生们七嘴八舌,大都回应是沈笑语故意欺辱谢虞。 景词问:“沈笑语,你如何解释?” “你看到了什么,便是什么。” 沈笑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衣衫不整,行为不端,我这里容不下你这样的学生,日后我讲学的课,你不用再来了。” 沈笑语非但不走,还偏偏反驳。 “常听闻景世子论策里说道,有教无类,不该以性别为教学门槛,人性本恶,学可是何可为何不可为。为何今日世子,便要以我顽劣,而将我赶出学堂?” “伶牙利嘴,不误正道。” 沈笑语:“士大夫朝堂论事,便是针砭时事,而我在学堂说实话,就是伶牙利嘴。” “什么是正道,男子经世致用女子相夫教子?学生认为,为己为国为民,都是正道。还请世子爷指教。” 沈笑语作揖,一副恭敬的读书人模样。 这可是景词,以前谁敢这么用话噎景词? 天之骄子也有一日被小女子噎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们,一言不发两眼却全是八卦的好奇。 “圣祖以贤名立国,戒奢戒繁,当世读书人该以此为戒,谨言慎行……” 景词说的头头是道,沈笑语也没希望能够说赢他,毕竟他也是年经轻轻就中了探花郎的,之后一直述职内阁。 半句没听,但眨巴这大眼睛看着景词。 她本就想着和景词争辩,然后将事情扭曲,趁机将景词与女子争辩,夸张一点颠倒黑白一点,撒播给天下读书人,败坏景词的贤名。 “是我昨日恶作剧吓唬沈笑语的,世子要责怪就责怪我,我自知顽劣现在去学堂外罚站。” 谢虞蹭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自顾自的走出了学堂,站在阳光下。 这事情倒是出乎沈笑语的意料。 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景诗看着谢虞,自己这个表弟一直讨厌沈笑语,孤立嘲讽沈笑语的人群中,他必然是领头羊。 今日竟然替沈笑语出头了。 “大哥这事,不是谢虞表弟做的,学堂的人都知道,他昨日没来学堂。”景诗很清楚,死青蛙不是谢虞准备的,因为每日往沈笑语桌上放死物的,都是她。 “谢家子怎么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那什么人会做?”沈笑语反问她,嘴角带着笑,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景诗年纪小被话一逼就慌了神,“必然不会是……有头有脸的人做的肮脏事。” “今日之事既然谢虞认了,那他自当罚。” 景词轻飘飘的揭过去这件事情,沈笑语但笑不语,当是默认了。 “方才讲到了《大学》……” 景词的授课又被沈笑语打断了,沈笑语指着最中心的一个空位,“世子我那位置总是有死物,我换个桌子坐不为过吧,反正这位子空了也很久了。” “你敢!”景诗不同意沈笑语换座,当即就和沈笑语产生了矛盾。 空下来的位置一直都是景诗留的,留给燕王的。 但燕王也只是短暂的来过几日,之后就不来了。 “大哥这个位置……” 第9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可以。” 景词默认,驳了景诗的请求。 景诗掐红了手,扭过头来猩红的眼盯着沈笑语看,若不是因为因为她,燕王也不会离开学堂,毁了她王妃的梦想。 “四妹妹得了红眼病吗,眼睛怎么这么红,要不要我打断世子,让你回去休息?” 沈笑语对于景词教导的学问,一个字都没听,不代表她不知道,前世景词教授的学业,她可都是倒背如流的。 “上课戒骄戒躁。” 景词斜眼看过来,显然嫌弃沈笑语总开小差。 沈笑语不理会,看着景词直跳的青筋,将座子上摆着的宣纸,全部折成了纸鸢。 下学的时候,沈笑语折了一桌子,却也听到有人说,屋外罚站的谢虞晕倒了。 景词给人掐人中才救醒,小公子在景国公府出了事,可是会伤和气的。 谢虞慢悠悠的醒过来,只有沈笑语直剌剌的道:“院里这么大,都可以罚站,非得站在烈日下,那屋檐下的阴凉处,你是站着还是坐着,景世子都看不到。” “谢小公子你莫不是又碰瓷了?” 谢虞那叫一个火气直冒,用尽浑身的力气站起来,方才想和沈笑语反驳,就因为站的太快,脑袋晕的厉害,砸向了沈笑语。 沈笑语身后是台阶,避开谢虞,他必然会摔得头破血流。 不避开,这么多人,日后怎么说得明白? 犹豫之下,沈笑语伸手推了谢虞的胸膛,没让他直直砸向自己,给了个缓冲,让旁边站着的景词有时间是接住谢虞。 “小公子体弱多病就多补补。” 谢虞只是失去重心,烈日下站了两个时辰,倒也没真的失去神志。 他只记得放在胸前的小手,冰冰凉凉的小手,和他自己早已经汗湿的衣襟,和高温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虞脑子嗡的一下,又想起来之前,沈笑语问的,胸下是不是有颗痣。 他的确有。 只有乳母才知道,为何沈笑语知道的? 别说谢虞懵了,连沈笑语在内的所有人都懵了。 谢虞竟然会对着一直讨厌的沈笑语,在众人面前宣誓,“我日后会对你负责的。” 沈笑语被撩拨的脸一红,骂骂咧咧:“你脑袋真的被热坏了。” 这件事情当然不了了之,十四五岁的少儿郎哪里来的本事,而且沈笑语是沈家女,别说沈家三代往上还是白衣。 就单单这个文官与武官历朝历代都敌对,就明白了陈郡谢氏看不上沈笑语的。 不过这事被传得很快,当夜里沈笑语就被夫人白玲珑叫到了屋里,景国公还没有下职,只有母女两人。 “我家阿杏长大了。” 白夫人看着这个性情和威武侯很像的女儿,“反倒是挣得男儿上门求娶了。” “母亲取笑我了,打趣的一句话还能当真不成?且不说谢虞当真有没有这个心思,就算有这个心思,以我们和谢家的关系,谢家也不会许的。” 除了文官武官的仇,还有个横在中间的谢家姑奶奶。 “阿杏啊,你这丫头怎么看起来比母亲想得还要多?不是你与嬷嬷说的,要离经叛道吗?” “嬷嬷,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告诉母亲了!”沈笑语假意的怒看了一眼嬷嬷。 “是是是,老奴多嘴了。” 白夫人摸着沈笑语,“那谢小公子年岁确实小了一些,若是日后大了,心思不变,母亲认这门亲。” “大不了母亲自请下堂,将景国公夫人迎回府邸。” 想起来了前世失贞的那天,白夫人也是这么安慰沈笑语的。 沈笑语豆大的眼珠子止不住的往下面流,“是阿杏做得不好,连累母亲了。” “你这个丫头,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第10章 沈家儿女 白玲珑拿出帕子擦拭了沈笑语的泪痕,像幼时一样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她。“乖幺儿,不哭了。” “母亲,过些日子便是父亲的忌日,我想回沈家。” 听闻,白玲珑有些意外,自从她带沈笑语改嫁景府,沈笑语便再未提及过沈家的事情。 “你父亲在世时疼你的很,你去沈家祭拜也是应该的。” “母亲,女儿不是想回沈家祭拜,而是回到沈家。” 一贯对女儿有求必应的白玲珑,没有应承,转口道:“阿杏,七年前守城一役,沈家早已经没落无人,你一个姑娘回到沈家无人庇护,又不是男儿可战于草莽之间……” “母亲,为何女儿不能担起沈家之名?姑母都能成为巾帼女将,阿杏是沈家儿郎,自然能重现沈家军之威严。” 白玲珑不语,浩荡十万沈家军,征战数十年,最终不也落得个粮草兵器断绝,被三十万胡军围城的结局。 明明不远百里,便有援兵,但圣上始终不曾派兵前来…… 白玲珑再宠溺女儿,也断不会让女儿去担起那沈家军的名。 “祭拜之事,你想何日启程?你景家二哥过几日便回来了,让你二哥送你去沈家祖宅可好?” 白玲珑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发,将鬓角的散发别在脑后,开解道:“阿杏,女郎安居于室,寻个如意郎君即可。” “母亲,这世间儿郎,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想求夫君体贴、婆家开明、子嗣兴旺、万事顺遂,不若自己当个独户,为自己谋得一方安稳。” 前世沈笑语,不是没有过少女期期艾艾的心思,也不是没有相信过别人。 最终呢? “像母亲这般,寻得父亲这般好儿郎的女子,世间又有几个。” 还有半截话,沈笑语不曾说,沈父再好,人死了也终是空,若还能庇护白玲珑,白玲珑何至于带孤女改嫁? “你这丫头,我说一句话,你倒有千百句等着我。” “归家事不要再说,你景伯父待你这般好,若是归家,倒是惹了你景伯父伤心。” 沈笑语知道,白玲珑对沈家的事避讳的很。 但沈笑语下定决心,今日说不清楚,便明日来说,明日说不清楚,便后日来说,日日说不清楚,那便日日来说。 “阿杏……”白玲珑想起一件事,“听闻你摘了挂在院中的名匾?” “母亲怎知这件事情的?” 沈笑语想来,砸伤了谢府小公子的事这般大,肯定瞒不住,早就传遍了府邸。“不是我摘了,是那牌匾掉落在地,碎了。” 沈笑语不想细说,白玲珑便不再继续问起,只道:“总不能让院里空了,世子繁忙,母亲请景国公给你提一个新字。” “那可劳烦母亲烦请景伯父了。” “你这丫头,说了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景国公下职,每日必来白玲珑院里,见到沈笑语与白玲珑在谈话,景国公也凑了上来。 不知的,还以为三人,真是寻常人家的一家三口。 “景伯父。”沈笑语朝着景国公作揖。 沈笑语来景国公府已经五年,不过一直都不曾改口叫景国公为父亲,景国公不强求,但对于这继女却是比自家几个孩子,都要更上心的。 “想要怎样的题字?” 沈笑语也想不出来个名堂,便道:“简单即可,伯父便给我提个杏园。” “甚好,明日我沐修,写好便差人将牌匾给你做出来。” “多谢伯父!” 第11章 无端指责 景国公瞧见白玲珑目光,一直在追随阿杏的背影,“虎父无犬子,阿杏想做的事情,为何不让她去做?” “留下阿杏,倒是连累了你这么多年,遭受非议。” “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而且沈家对我的恩情,我自结草衔环,何况如今只是庇护一个阿杏呢?” 夏日的夜里蝉虫鸣叫个不停,不远处的湖边站着人,想是听到了脚步声,故而回头与沈笑语正巧对上。 “见过世子。” 景词眼眸微垂,眼神没有白日里的凌厉,只是轻微点头,“听说你摘了院里的牌匾?” 未见回声,沈笑语早就走远了。 景词皱着眉,握紧了手里的玉笛。 第二日的族学没有景词讲学,一个个的都露出原本面目,半拉着靠在桌椅上,打着哈欠,前后几人围在一起,等着先生来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今日先抄书,修炼心性。” 都是世家的公子哥,十个里有五个是被家里长辈提溜过来的,还有四个纯粹是单对景词的崇拜之情。 “肃静!” “静心抄书才可修身养性。” “静下来!” 柳先生戒尺在桌上都快敲断了,也无人理睬,于是柳先生怒而站起,走到了人群中没有动作的沈笑语身边。 戒尺离得沈笑语只有半尺远,断裂开来,木屑飞到了沈笑语的额头上,划破了一道血痕。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谢虞,昨日谢虞将景词题字的牌匾当柴烧了,首辅回来后罚跪了谢虞一夜,如今谢虞睡了一早上,人还愣愣的,还没分清楚状况。 沈笑语点了点自己的书,道:“先生你授的功课我可都学了,讲的战国策也抄了,如何要打我?” 柳先生低头一看,平素最不喜欢提笔的沈笑语,工整的抄写了厚厚的一沓,而且字迹秀美,有几分景世子的风骨。 四周看热闹的学生已然安静。 柳先生怒然拿起沈笑语桌上的抄写,撕碎:“你竟学会了作假,当真是毁了景家门风。” 不过是经过一世的磨炼,字写得更漂亮了些而已,竟然被人怀疑作假了。 沈笑语桌上已经没有空纸了,她不怒不恼,伸手从谢虞的桌上拿过一张空纸,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有教无类。” “先生瞧,这字与我抄写的,可有几多区别?” 沈笑语放下笔墨,“先生,您每日到学堂第一件事,都是让学生们先抄书半个时辰,昨日抄的是战国策,今日自然也是照着抄下去,于是我便提早一个时辰来做了早课。” 睡呆了的谢虞好算回过神了! “枉为人师!”谢虞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敲,方才他都还在梦游天姥峰,现在见到沈笑语额头上渗出的血迹,瞬间便怒而起。柳先生被小霸王盯得后背发麻,只得向景诗求救。 景诗看向为沈笑语撑腰的谢虞,昨日也是,气得她一眼瞪了柳先生,一个蠢东西,找麻烦都落人口舌。 柳先生匆忙向谢虞道歉,“小公子勿恼,我误会了沈笑语。” 旁边的景家远方表亲,户部尚书之子裴颜之搭腔道:“也不能怪先生,谁能想到这沈笑语突然写了。” “是是是!”柳先生摸掉额头的汗水,“这平素沈笑语也不是个会学的啊!” “你还在指摘别人!” 裴颜之见谢虞这么护着,与友人笑道:“谢虞这小子不会真喜欢上景家这个便宜姑娘了吗?” “姓裴的你胡说些什么呢!” 第12章 坐好 便宜? 沈笑语站起来,目光扫过裴径之,将又气又怒的谢虞摁在位置上,半大的少年身形已经与成人无异,倔起来还真力气不小,沈笑语只道:“坐好。” 谢虞看了一眼沈笑语,沈笑语比他大一岁,但谢虞个子长得快,比沈笑语高了不少,目光相对沈笑语又道:“坐好。” 谢虞气冲冲的盘腿坐下,嘴也闭上了。 沈笑语走到裴颜之身边,从他桌上拾起来他画的乌龟,裴颜之善画,随手一画,这画也是栩栩如生的,只是乌龟上还写着他爹户部尚书的大名。 将纸折好,沈笑语当着众人的面,收进了胸前。“裴公子这画画的极好,我拿回去欣赏一番,好好学习公子的丹青之功。” “切。”裴颜之还以为沈笑语有什么脾气,不过是奴颜婢膝罢了,“本公子画作一流,外面都是要白金来买的,便施舍给你吧。” 裴颜之得了恭维,左右是开心的,气的谢虞又要暴起。 沈笑语故作晕眩,用力撑住谢虞的肩膀,不许他站起来,小声道:“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先生今日我额头都伤着了,看来只能请假了。”谢虞被摁的疼了,抬头看了一眼沈笑语,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沈笑语压疼了,眼眶竟有些红。 沈笑语匆忙收回手,尴尬转口道:“你是景家的表亲。” 沈笑语走出院子,隋妈妈正在外面等着,“姑娘你这伤口是如何一回事,可是又被谢家的小公子欺负了。”隋妈妈心疼的不敢碰沈笑语的额头,“我这就去告诉夫人,今日定要为小姐讨回公道。” “不是谢虞。” 沈笑语拿出手帕,擦拭掉了额头上的鲜血,“嬷嬷,左右不过是溅到东西的小伤口,过会便结痂了。” “姑娘,夫人……” 沈笑语打断嬷嬷,“嬷嬷,日后我的事,不需要事事和母亲汇报,你可听明白了。” 沈笑语很认真,是在命令。 “母亲仁善,劳心便伤身。” 隋嬷嬷叹了口气,欣慰的点了点头,“只要姑娘有主见便好。” “姑娘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隋嬷嬷是人精,从沈笑语一改常态大早来学堂抄写,闹出来这事开始,又匆匆离开学堂,就知道这只是沈笑语避开人的借口。“嬷嬷随我去一趟西街。” 西街向来是长安城勋贵不愿意踏足的地方,那里大都是穷苦人家,连长安的户籍都不曾有,那里的蛮子街更是塞外蛮族盘踞,有许多肮脏生意,连当权者都不愿意管辖。 隋嬷嬷不愿意沈笑语去这种地方,“姑娘你为何要去这等地方,脏了姑娘的鞋。” “嬷嬷,这世上的地,只要有人走了,便是脏的。” “何况那里该是我的家,世人皆可嫌西街脏乱,唯独我不能。” 沈家军战死大半,剩下的大都被景赋收编,只有那些病残的老兵没有去处,外出征战数十载家中也无故人,便窝在西街,互相照看。沈笑语前一世知道这些事情,还是有一个老兵来寻了她,想让她给沈家军复仇。 隋嬷嬷只以为是白玲珑将一切都告诉了沈笑语,叹了口气,可惜沈家没有儿郎,只有姑娘家。“既然夫人都已经告知姑娘了,姑娘要做什么,老婆子自然舍命相随。” 第13章 乞儿 沈笑语换上布衣,戴上面纱踏上西街的地,便看到十数个小乞儿聚集在一起。 年纪稍大的那个唱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采薇》,隋嬷嬷始终护在沈笑语身前,警惕这周围的每一个人。 乞儿见到沈笑语衣着干净,“你又是哪位有钱的姐姐到西街来冒险了?给我一锭银子,不然我将你消息卖给蛮子街的蛮族,让你有来无回。” 乞儿话还没落,就被隋嬷嬷拉住耳朵,“好赖不学,从哪里学来的吓唬人的本事。” “嬷嬷。” 沈笑语拿下嬷嬷的手,“要银子没有,不过我带了几块饼,够你们吃的了。” “带我去蛮子的奴隶场。” 乞儿一听便警惕了:“你去那儿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 “饼呢?”沈笑语手里没拿什么东西,乞儿有疑。 沈笑语道:“你送我去了,便有了。” “你长得漂亮还会骗人了,我才不带你去。”乞儿方要走,就被沈笑语拎住衣领,握住乞儿的手腕:“你若带我去奴隶场,便不送你去见官了。” 沈笑语腰带上没佩戴什么值钱的玩意,就一个玉做的手指大的口哨,这信物是威武侯留下的,结果被这小子给顺走了。 其他几个小乞儿一道围了上来,怕沈笑语为难他们的同伴,解释道:“姐姐,青二是因为岁哥哥才做这种事情的!岁哥哥高烧不退,我们实在是凑不齐买药钱了……” “不要说,大不了我随你去见官。”青二不愿意告诉外人岁哥哥的存在,死犟着嘴。 “青二……” “让你们别说,没有什么岁哥哥,是我自己要偷的。” 沈笑语:“带我去见见他,若真情有可原,我便放你一马。” “真的?”小女孩问道。 “不行。”青二阻止。 小女孩皱着脸,“青二,岁哥哥高烧,我害怕……” 做乞儿的孩子一旦染病,便极容易死去。 沈笑语轻声催促:“我今日时间紧,没得功夫和你们在这里蹉跎,不想我救,你便继续在这里等着。” 小女孩拉住沈笑语的衣袖,“漂亮姐姐,我带你去。” 青二拉开小女孩,怕她的手弄脏了沈笑语的衣袖,威胁沈笑语道:“你救不了岁哥哥,我就将你卖掉奴隶场。” 嬷嬷不乐意沈笑语被要挟:“姑娘,这种不会知恩图报的不要救,日后……” “嬷嬷,佛曰:日行一善。” 沈笑语看着西街来来往往,断胳膊少腿的贫苦人总有些怜悯之心,连带这对这些孩子也动了恻隐之心。 沈笑语,“将我卖掉,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姑娘……”隋嬷嬷劝不住沈笑语,只得叹了口气。她何曾没有发现,这些小乞儿手上,都有杂草编绳手环,这些是沈家军祈求平安归来,会自己编织戴在手腕上的。 塞北的草枯萎了,也还是这般坚韧。 被乞儿们叫做岁哥哥的,也是奴隶场里长大的孩子,手上刻着奴隶的胎记,额头上有一块黑色的斑点,想来也是奴隶场的逃奴,所以乞儿们才不想让沈笑语知道。 第14章 买卖不问出处 阿岁常在奴隶场里遭受鞭打,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沈笑语迟疑片刻,撩开阿岁遮面的黑发。 他虽然高烧但还有些意识,感觉到外人,下意识的反抗却无力,睁开眸子与沈笑语对视,竟然是一双眼异瞳。 是他! 多年前父亲明明已经和谈成功,可偏偏塞外部落可汗之子被汉人拐走,这才导致诸多塞北部落联合,一道攻城,最终沈家军兵败被围。 不成想,当时举全国之力找不到的孩子,在长安城的奴隶场里。 “老婆子来吧。”隋嬷嬷见到沈笑语脸色有异不敢多问,抢着给阿岁把了把脉,皱着眉头道:“姑娘,这情况不好。” “嬷嬷,可有别的法子能救?” “他这身子亏空已久,日后怕是要寻大夫,用上最好的药才能保住性命。” 可以沈笑语如今的处境,根本拿不出这银两。 青二坚持和沈笑语伸手。“给三两银子,其他的不需要你管,蛮子街的大夫能够治好阿岁哥。” 隋嬷嬷:“姑娘,我觉得这乞儿说的有些道理,去岁长安城里失踪了好几个闺阁小姐……” 沈笑语去奴隶场,可不光光是买奴隶,还要找到当年因为两地战争,被卖做奴隶的父亲的那些亲信。“嬷嬷,我既有把握去奴隶场,便有把握好好的出来。” 一旁的小女孩探出脑袋,“姐姐,不是青二要你的银子,奴隶场卖奴隶,最爱的便是你这种漂亮姐姐。青二堵在西街的街口,就是怕你们这种漂亮姐姐,因为好奇,误入了西街。” 被说破了心思,青二倔强的别过头去,“你救阿岁哥,我知道奴隶场在哪里,我有法子保证你不掉一根头发好好的出来。” “成交。” “你当真要去?” “是。” 青二不再言语,“奴隶场不是明面上的营生,你随我来。” 青二在西街长大,每一道街道都十分熟悉,他带着沈笑语钻过不知道几个黑乎乎的暗门,最后沿着递水的石阶一路向下。 “小心,这地下常年有水,恐是长了青苔,容易脚滑。” 明明是地下,但是越往下便越是热闹,到台阶的尽头,竟然完美的复刻了一条蛮子街。青二:“这才是真正的蛮子街,地上的不过是给官府看的假摆设。” 奴隶场里男男女女都被绑着枷锁,限制了自由。 沈笑语穿梭在奴隶中,不少奴隶的买主都是沈笑语这般穿着素雅,但是头戴面纱的。大都卖奴隶的以为沈笑语是有钱人家的大丫鬟,忙着和她招揽生意。 “姑娘,来看看我家这些奴隶,都是汉人和北蛮之后,会讲你们大昭国的话,体质还好,随你打骂必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街道里来往的人不少,迎面走来七八个男子,虽然穿着布衣,但是腰间却别着佩剑。 锦衣卫办案。 沈笑语转身走进一家商户。 老板道,“客官瞧,这是一段孪生姐妹,是你们长安城里的官宦之后,家族落败被卖出来的,吹拉弹唱,我可都没舍得打骂,娇贵着呢?” “你这里卖的是汉家女?” “全蛮子街只有我一家卖的是汉家女。” 沈笑语:“虽是罪犯眷属不该在教坊司?”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姑娘是第一次来蛮子街吧。” 沈笑语眸子一抬,青二急忙给商户老板递上一块雕刻的令牌,“我家主子第一次来,是诚意来做生意的。” 老板笑了笑,“姑娘莫怪,我们这地方有个规矩,买卖不问出处。” “老板莫怪,是我不懂规矩了。” 第15章 艳绝长安城的女子 店里又进来几个年轻男子,是方才和沈笑语擦肩而过的锦衣卫,老板忙着邀请新客去了。 隋嬷嬷吓了一大跳,“姑娘你为何要冒险去问那一句?” 沈笑语心中门清,既然蛮子街卖的是被罚的教坊司女子,那前岁那些失踪的女子,便不是在此处。看来蛮子街可做的文章,还多着呢。 “多谢青二。”沈笑语瞧着青二额头冒着的汗珠,刚才那令牌侧面对着自己,沈笑语瞧出来那只有半截令牌,想是废掉了的,青二却愿意为了自己冒险。 青二:“我救你,只是为了救阿岁哥。” “知晓。” 沈笑语招呼老板,“这两个姑娘瞧着眉清目秀,甚对我胃口,可否卖给我?” “客官巧了,正巧这几位也看上了那两位女子,不若你们一人一个?”沈笑语一抬头便对上那几个锦衣卫,沈笑语戴着面罩他们瞧不出来,但沈笑语认识他们。 锦衣卫的罗千户,是景赋的亲信之一。 沈笑语:“不可,这双生子缺了一个,便不值这个价了。” “如此,哪位客官割爱?我屋里头还有一位姑娘,可是当年艳绝长安城的赵家女,几位客官随我去瞧瞧?”老板拿出压箱底的宝贝招呼。 “不必,我只要这两位姑娘。”沈笑语吩咐隋嬷嬷拿出银子,“佳人便让几位郎君消受吧。” 另外几个佩剑的男子眼神商量,最终点了头,让沈笑语做成了这生意。 “恩公如何称呼?” 两个女孩又惊又喜,本以为自己要被卖给蛮人,或者被粗鲁的男子折辱,不成想被小姑娘买走了。 隋嬷嬷敲打着小姑娘,“在外头唤主子即可。” “是是是,我们僭越了。” 大的姐姐跪在沈笑语跟前,“还请主子赐名。” 夏日炎热,天空中响起来闷雷,沈笑语垂眸看着两个姑娘,“今日正逢惊蛰,姐姐便叫惊蛰,妹妹唤谷雨吧,愿你们从今日起岁岁安康。” 也愿自己事事顺遂。 “惊蛰谷雨谢过姑娘。”沈笑语一行人走出来几米,只听得方才那个卖奴隶的铺子发出来打斗声。 隋嬷嬷:“姑娘着急走,可是认出来那个赵姑娘?” “长安城里,让锦衣卫私下寻找的赵姑娘还能有几个?” 艳绝长安城的赵姑娘,可不就是赵姣。说起来赵家和景府还有些男女姻缘,早些年是景词的未婚妻,不过赵家落败,赵姣被关到了教坊司,便没有了后文。 前世赵姣一番辗转,还是被卖到了花楼里,不过最后被赎身,一顶小轿抬入了景府,给景赋纳了。 也不知是哥哥抢了弟弟的心上人,还是弟弟抢了哥哥的未婚妻。 “这人可当真奇怪,有时深情似海可至海枯石烂,有时却厌恶至极时时刻刻要置人于死地。” 景家三兄妹说无情,为了景母谋划十数年,为了赵姣也是四处奔波;说有情,对于抚养他们长大的白玲珑逼入绝境,对于唤了他们数年哥哥姐姐的自己,赶尽杀绝。 隋嬷嬷察觉到沈笑语神色不对劲,“姑娘可是伤心了。” “不过是想着将失去的东西如何讨回来罢了。” 那些人如何值得自己伤心? 两姐妹跟在沈笑语的身后,亦步亦趋,不敢多言半句。 第16章 景赋 景二带着沈笑语来了赤脚大夫处,这处是个破石洞,洞里洞外都挂满了药材,不过暗处没有阳光,所以晾晒得不算好。 景二:“隋叔,阿岁哥前些日子又染了风寒,可有什么药救他?” 唤作隋叔的瘸脚大夫,正在照料病床上一个男子,男子未着上衣,身上裹着纱布,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刀伤,血还未完全止住,从纱布上溢了出来。 “将我止血药粉拿来。” “哪个?”景二可不认识药材。 沈笑语捡起案桌上的蓝色粉末,递给了隋叔,隋叔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沈笑语,“小姑娘还认得这药粉?” “蓝色的琳琅花有上好的止血作用,军中大夫常年采这药与止血散混合使用。” 隋叔瞥了一眼沈笑语,随即便看到了沈笑语腰间的口哨,“你是……” 沈笑语掀起来面纱,“未曾等到叔叔来寻我,我便冒昧找来了。” “手下没本事,没有护好侯爷。”隋叔跪地,世事沧桑,不曾想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姑娘这般有魄力,想来侯爷在塞外也该安息了。” 威武侯马革裹尸,葬在塞外,回来的只有衣冠冢。 隋嬷嬷不敢想眼前所见,她外出征战数十年的弟弟,竟然就在眼前。 “世兴?”“阿姐!侯爷身死我们这些手下,也没有勇气回家了。”许久未见的姐弟二人相拥在一起。 沈笑语定睛看着景赋,景赋少年英雄沙场征战,近些年又领了差事,常年在外奔走,沈笑语都许久没见过他了。这少年变黑了长了胡茬,早就长成了男人,甚至比起来景世子更有岁月感。 细细看来,景赋的胸间有一颗痣,认真一瞧,并不是痣,是一个同痣般大小的疤痕。因为当年处理伤口的不及时,混杂了沙尘进去,与皮肉长在一起,便有了形似痣的疤痕。 沈笑语看着脸色苍白的景赋,“受了这么重的伤,隋叔还能起死回生?” 隋叔手里的动作一停,“姑娘的意思是?” 隋叔救景赋,不过是秉承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姑娘有仇,便不救了。” “外面潜伏着景赋下属这般多,这人真死了,隋叔如何交代?别浪费了些好药。” 隋叔:“姑娘当真和威武侯一样仁善。” 不是善良,是时候还未到。 隋叔快速的给景赋重新包扎完伤口,伤口是箭伤,伤口很深,割掉腐肉后还有些褐色,箭头上有毒。沈笑语:“今日来是请隋叔救一人的。” “阿岁?” 隋叔:“这孩子幼年狼狈,辗转多年,体质早已经亏空,如今救人也不过是从燕王手里抢人。阎王让你三更死,拖到五更也逃不掉。” 阿岁从奴隶场逃出去后三天两头生病,每次都是隋叔费大功夫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以至于用光了他这里给人续命的药材。 沈笑语:“银子和药材的事我来想办法,隋叔只需向从前一样,留着他的命即可。” 想来景词已经寻阿岁多年,没想到自己捷足先登了。 景赋昏迷中听闻人谈论的声音,方才睁开眼,便看到眼前的少女放下了面纱。 隋叔:“你伤得重,好好休息,要什么吃食摇这个铃铛,屋外你的侍从会进来帮你。” “多谢神医。”景赋眼神还是落在沈笑语的身上,目光追随她直到离开石洞屋。 第17章 红绳 隋叔救人易,但是寻到药材却是难,景二没见过什么神药,竟然是隋叔找不到的,一下犯了难。 “你们要什么药材,这处是名利场,什么都可以买到。”景赋体子好,受了重伤还能支撑着走了出来,“神医无需介怀,全当我感谢神医救命之恩。” 唤动锦衣卫,阿岁的药不过片刻就给寻到了。 景二又惊又喜,站到沈笑语跟前,摸着脑袋正欲开口。 沈笑语将裴颜之的大作收进信奉里,在信奉上,写下父亲亲启四个大字,“你也不用谢我,将这封信送到户部裴尚书府邸上即可。” “以免你被打出来,这个一道拿上。” 沈笑语捡了个空木盒子,塞了一把枯草进去。 景二瞪大双眼,以为沈笑语是裴尚书家的姑娘,忙点着头道:“姑娘放心,必定送到。” 景赋静静的靠在墙边看着沈笑语,“姑娘姿态有些面熟,面纱下可是熟人?” 沈笑语断不能现在让他发现,自己在蛮子街谋划,便道:“如今公子搭讪都是用的这般语录?瞧着你人模人样的,怎么和个登徒子一样?公子莫要惦记,我已有婚配了,与夫郎情比金坚。” 景赋轻声笑了起来,笑得时候扯动了伤口,疼的他皱眉。 “裴尚书府邸只有两位姑娘,一位是宫中的淑妃娘娘,一位还是个七八岁的稚子。若说是儿媳,裴颜之可尚未娶妻。” 景赋幼时也是个生动活泼的,后来景国公夫人被休弃后便变了性格,沈笑语是没想到,在塞外这么些年,再算上当锦衣卫的功夫,变成了个胡搅蛮缠的。 “我说不定是于裴颜之有私呢?” 不过,不是私情是私仇。 “什么私情。”景赋板了脸,冷声道:“我怎么不知三妹妹与裴颜之有私情?你母亲可否知晓,景国公可否知晓?” 他怎么认出来了?沈笑语尴尬的眼神回避,幸亏现在她戴着面纱,被人瞧不清楚神情。 明明景赋这个人向来脸盲,而且自小在军营,家中服侍自己的老仆都不大认得几个,不可能认得出来隋嬷嬷,难道是自己漏了线索? 景赋还在咄咄相逼,“三妹妹,男女之事可不仅仅男欢女爱,如今你算半个景府的姑娘,一言一行莫要丢了廉耻。” 索性沈笑语掀开面纱,对上景赋的眼神,不紧不慢的道:“我上月听景国公道,你领了圣旨前往两湖之地勘察皇商一案,怎么案件不破,便提前回来了?” 前世这案子一直拖着未破,直到沈笑语死的那年,真凶才浮出水面,因此景赋还因为办事不力,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三妹妹这是在说我忤逆圣旨?提前返京?” “我可没说。” 景赋垂眸,靠在病榻上,瞧着不知道多远的窗外,“这倒是一个可以让我领罪的好法子。” “三妹妹自小心慌的时候,就喜欢右手握着自己左手上的红绳,所以每隔两年,你母亲总要去庙里给你请红绳,如今大了还是未曾改掉这个习惯。” 沈笑语低头,右手正巧握着左手的红绳。 “二哥观察的当真仔细。”红绳易断,不过轻轻一用力,便可挣脱。 沈笑语亲手扯断红绳,“如今不是了。” 第18章 赖着不走 “大人,我们找到了。”几个锦衣卫闯进屋里,见到还坐着个女子,瞧衣着还是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个,锦衣卫面面相觑,一时不好汇报寻到赵家姑娘的事了。 “我送你回去。”景赋起身,便遣着锦衣卫去寻马车了。 沈笑语索性也没有拒绝,今日撞见了景赋,去奴隶场的事情只能从长计议。 马车轱辘轱辘,原来暗处的蛮子街还有另外一道出口,出口外是城外青山。 沿着小道转过两个弯,就是长安城出城的官道,沈笑语上辈子殒命的地方。 “二妹妹发呆,在看什么?” 沈笑语关上窗户,“在想这道出城倒是方便。” 景赋:“出城确实方便,比走城门少了一个时辰,不过此处亡命之徒也甚多,三妹妹没有自保之力,日后不要再踏足此地了。” 沈笑语此生便走在刀刃上,又何惧身死。 见沈笑语不回话,景赋又道:“听说你要回沈府?父亲给我寄了信,左右两湖之地皇商案尚未有什么头绪,过几日便与你回一趟沈家,威武侯也算是我的师父。”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何对自己处处示好,为何与前一世的秉性看起来相差这么多。 景赋苦笑:“看来三妹妹不喜欢我。” 沈笑语赌气坐在另一侧,直到马车下车也再未搭理景赋,景赋在马车上颠簸,伤口溢出血来。 景赋不能提前归城,等到沈笑语下了马车后,马车便又掉了个头,走了。 “主子你便走吧,还不回去首辅大人又要拿藤条出来,您又要受家法了。” “我不走。”谢虞赌气的坐在门房板凳上,门房为难的看向谢府管家,管家又求救景诗:“四姑娘,平素小公子最听四姑娘的话了。” 景诗:“如今他才不听我的。” 沈笑语让谢虞听话别闹,谢虞那时是坐下了,可是谢虞越想越气啊,于是在裴颜之又嘚瑟的嘴沈笑语的时候,给他大脸来了一下,裴颜之便被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回家了。 “平日里便喜欢姑娘长姑娘短的,我看不惯他已久。” 景诗教导谢虞,“明明便是沈笑语与裴颜之之间的事,若不是沈笑语不听管教,顶撞先生,裴颜之和你何至于会起矛盾?。” “谢小公子又碰瓷了?”沈笑语摘下面纱,一袭白衣站在谢虞跟前,说的是谢虞眼神,示意的却是景诗。 景诗使坏便逮了个正着,嘴硬,“明明都是你的错,害了阿虞。” 谢虞抬头看着沈笑语,晚霞的余光照在少女的脸上,明明未曾刻意装扮,却像是一尘不染的仙人。只不过一眼,谢虞多年之后都不曾忘掉。 “我将裴颜之打得鼻青脸肿。”谢虞向沈笑语笑着,像个讨要夸奖的小孩。 “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可不是怕我爹揍我,怕你像之前那般想不开怎么办?” 谢虞瞧着沈笑语走了,生怕她自寻短见,这才是他赖在景府一直不肯走的原因。 “小公子放心,我必将活的比你长久。” 第19章 故意激怒 “呸呸呸,沈笑语你说什么不好,非要咒自己去死?” “过几日我八姐姐有个诗会,你可要来?我回去问八姐姐要张请帖。”谢虞自己便将这个事情定下了,“你在长安城总要见些人的,我八姐姐脾气直些,但是个不问出身的,对你早有些兴趣。” 沈笑语:“如今小公子可还有什么事?” 谢府管家:“是啊小公子,沈姑娘都回来了,咱们就回去吧。” 谢虞寻不到理由赖在景国公府了,“沈笑语你一定要来啊。”谢虞没得到沈笑语肯定的回答,一步三回头,硬生生的被管家拉走了。 门房站着景诗和沈笑语,景诗待到谢虞走远了,才道:“你可当真可有本事,燕王殿下不肯下水救你,得不到我哥哥的青睐,你便盯上谢虞了?” 沈笑语看向双手握拳,手指都已经掐红的景诗,走到她的跟前,附耳轻声道:“那日午后,你明明将我身边的人全部赶走了,还刻意的堵住去花园的路,防止有人闯入。我长在塞北,初来长安城,不会水,我又是如何从池子里爬出来的呢?” “只有一人原先就在花园里。” 前世沈笑语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被景诗的丫鬟推入水,是偶然路过的燕王殿下救了她。 毁了沈笑语的清白,燕王出于对沈家与景国公的尊敬,曾表示愿意迎娶沈笑语为侧妃。是沈笑语碍于,景诗自幼喜欢燕王殿下,便与燕王划清界限,跪着磕了十几个头,恳求燕王殿下此事从未发生过。 拂了燕王面子,自此燕王与沈笑语交恶,再未来过景国公府。 “贱人。” 景诗气得红了眼眶,甚至克制不住来推她,想要将她从台阶上推下去。 景诗确实这么做了。 不过沈笑语灵活的避开了景诗的动作,景诗自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摔在地上,摔破了头,哇哇大哭起来。 眼前便站着景国公白玲珑和世子爷,人来的实在是太齐了,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谁都知道是沈笑语故意激怒了景诗,然后景诗推沈笑语不到,这才摔倒的。 景国公率先开口,呵斥一旁的景诗丫鬟道:“成何体统,还不将四姑娘扶起来。” “阿诗可摔到哪里了?母亲去给你请大夫。” “你与你那个贱人女儿一样,滚出去!” 白玲珑去到景诗跟前检查她的伤口,却被景诗几次三番推开,景诗扑进景世子怀里,“哥哥,沈笑语她竟然敢……” “莫要胡言乱语。”景国公一声呵斥,吓得景诗声音都收了进去。 “你推你母亲作甚?” 景诗:“她才不是我的母亲,我母亲被你赶到尼姑庵里了。” “逆女,将她关进房内,好好反省。” 白玲珑:“阿诗这个伤口总要请大夫看的。” “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慈悲。”景诗知晓沈笑语和燕王有私后,便撕破了脸,即便在景国公面前,也不想与白玲珑好好相处。 景词看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妹妹,终于开口,“父亲,我带着阿诗去处理伤口。” 白玲珑:“需要什么便与母……我说,阿诗女孩子家,伤口可要处理仔细,莫要在额头上留下疤痕。” “多谢母亲关照。” 第20章 家法 景国公看着一旁安静的沈笑语,语气缓和了不少,“笑语,你昨日说的题字,我已经给你做好牌匾挂上去了,这么晚都没回来,急坏了你母亲。” 景国公一眼,便看到了沈笑语额头上的伤口,即便藏在发里,已经结痂。 “宋管事,三姑娘额头上还有伤,未曾处理吗?” 宋管事急忙去请大夫。 “你与我来。”白玲珑看向沈笑语。 “玲珑,笑语与阿诗之间不过是小孩子的误会。” 白玲珑声音都发着抖,眼里满身怒气,“景国公,你今晚不还要进宫议事吗?何至于还站在此?” 景国公还想护着沈笑语,白玲珑又道:“景国公莫要干预我管女儿。” 白玲珑着急划清干系,景国公无奈只得是吩咐宋管家多去备些药物,叮嘱白玲珑,“笑语还是个孩子。” 沈笑语到白玲珑屋里的时候,小满和夏至依偎在墙角,不敢半点言语。 屋内隋嬷嬷还跪着,“是老奴不该唆使姑娘去蛮子街,姑娘还小,夫人莫要生气。” 门合上,白玲珑手里握着马鞭,这鞭子是早年威武侯给白玲珑买来驾马的,算威武侯给白玲珑买的第一件礼物。 对于沈笑语而言,也是家法。 沈笑语笔直的跪在白玲珑面前,“请母亲责罚。” “你错在何处?” “我不该故意激怒景诗,明明预料到景诗可能为摔下楼梯,未曾去拦住她,害她负伤。” 白玲珑:“沈笑语,你父亲一生追求的便是仁义礼善,你呢?善妒?设计?景诗即便怨你恨你,你寄人篱下,如何都得受着。你在景国公府设计景诗,可有想过景词和景赋会如何庇护他们妹妹?” “还屡次三幅陷入危险之地,你可知长安城的氏家那是怎样的狼窝,蛮子街那是什么吃人不见血的地方?你如何不能收敛心性,老老实实的便将日子过了。” 沈笑语激怒景诗,就是为了离开景国公府。 鞭子打在背身,沈笑语一声不吭,反倒气的的白玲珑红了眼眶,“沈笑语,谁要你学你爹这没用的傲骨的?” “今日我偏偏要打断你那身傲骨。” 三鞭子到背,皮开肉绽,但沈笑语就是一声不吭。 隋嬷嬷跪在沈笑语跟前,抱住鞭子,“夫人,莫要怪罪姑娘了,要留疤了。” “姑娘她是威武侯的孩子,怎会是软骨头呢?” “姑娘,你便求个饶吧。” 白玲珑到底是软了下来,“你可恨我让你避其锋芒?” 沈笑语磕了三个响头,“第一个,笑语对不起母亲,明明知晓母亲担忧,却还踏入险境。” “第二个,笑语对不起父亲,沈家只有我一个孩子,若我出了事,沈家便真的绝后了。” “第三个,笑语请母亲责罚,笑语此生下定决心替沈家正名,不能如母亲所愿了。” “好好好,你好样的,日后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白玲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沈笑语被白玲珑赶了出来,屋内灯光忽明忽暗,白玲珑再凶,也藏不住她委屈的哭腔。 隋嬷嬷安慰沈笑语,“姑娘不要怪夫人,夫人自幼是遗孤,寄人篱下,出嫁后沈家又兵败被屠,她怕极了失去姑娘。” “我不怪母亲,母亲喜欢一个人藏在角落里哭,还得嬷嬷多去宽解。” 白玲珑这个习惯是自幼养成的,她在景国公府当表小姐的时候,受过的委屈比如今的沈笑语多多了。 可是啊!你退一步,别人只会进数十步,欺凌在你的头上,让自己和母亲都不得善终。 第21章 小满夏至 小满和夏至小跑到沈笑语跟前,“姑娘,我们扶着你。” 沈笑语打趣,“如此,我们倒都是伤号了。” 小满与夏至常年被关在蛮子街,身上陈年旧事只多不少,“姑娘,我们是肮脏之地出来的人,承蒙姑娘不嫌弃,姑娘不一样,姑娘身子金贵。” “我从蛮子街救你们出来,不是让你们当丫鬟的。” 小满和夏至都不是简单出身,日后可以做的事情多着呢。 杏园的牌匾高高挂在房梁上,景国公早年也是长安城的一大名士,比起来景词的字,更多了几分风骨和不羁,与沈笑语如今的性子,倒是极配的。 宋管事早就候在院里了,“姑娘,这药我给您送来,放在院子里了。至于大夫……”宋管事有些为难的看向她,沈笑语的后背早已经被血水淋透,脸色苍白,若非两个丫鬟扶着,早已经摔倒了。 宋管事叹了口气,“这夫人怎么动手这么重,将三姑娘打得这么厉害。” 但他也左右不了主子的事。 “世子爷那里说四姑娘伤的重,府里的大夫和从府外请来的,都在四姑娘跟前。”但其实,一个过水的三阶高的台阶,能受多重的伤?景诗不过是额头磕破了一点皮,流了血。 世子爷为难沈笑语也是一回两回,每每景诗受伤,景家两兄弟总要翻倍从沈笑语身上讨回来的。 “多谢管事的了,我不过是皮肉伤,四妹妹伤到额头,仔细些是应该的。” 管事早已听闻谢虞的事,突然胆从心上来,“我与谢府的崔管家还算熟悉,不若……” “多谢宋管事为我担忧,谢家与我,左右逃不过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指的自然不是白玲珑,而是景国公的发妻。 “小的说错话,该罚。” “我等会便去门房候着,那大夫要走了,我再将人带到姑娘跟前来。” “多谢。” 沈笑语坐在屋内,小满很有眼力见的便将一切打点好了,“姑娘,我给你擦拭伤口。” “你们姐妹可会上药?” 小满和夏至犹豫着,“姑娘我们手笨。” “唐家的姑娘,手怎么会笨呢?” 这两人是前太医院院正的孙女,幼时还被称为有名的学医天才,还被送进宫学过医女,不过后来唐御医被牵连进宫中秘闻,举族男子流放女子充教坊司,后辗转被流放到了蛮子街。 沈笑语知道这些事,还是在景赋跟前锦衣卫密函中得知的。 “姑娘……”小满错愕沈笑语知道她们的底细,随后道:“夏至学医更有天赋,斗胆让夏至给姑娘处理伤口,我去给姑娘烧热水洗漱。” 夏至不像她的双生姐姐,不爱说话,但做事却很仔细。 沈笑语:“你可想再学医?” 夏至:“想。” 小满:“姑娘大恩,我们没齿难忘,如今我们是罪奴之身,又怎敢连累姑娘?” “你们二人的户籍文书倒不是麻烦事。”蛮子街既然可以从教坊司偷偷将人带走,唐家两个姑娘的名字,自然抹干净了,那就只剩下重新给她们找身份。 “我自有主意。” 户部小吏向来是最能用钱买通的人。 第22章 户部 夏至看着沈笑语换上丫鬟的服饰,“姑娘身子大好了?” 挨了白玲珑一顿打,沈笑语也得了三天假,可以不去学堂,这些时间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今日,你便呆在屋里,躺在床上。”沈笑语扶着夏至坐在床榻上,“我去外面办事。” “可是姑娘你这身子……” 沈笑语身子幼时在塞外跟着威武侯练过武,底子不算差,一夜过来伤口也结痂了,不去重压便不会渗血。 可偏偏沈笑语一出门,便差点被马踢倒,撞到了后面的墙上。 谢虞翻身下马,好似很是紧迫,便往府邸里冲,管家还跟在身后,忙着喊:“小公子慢些,仔细身上的伤。” 户部衙门里的人向来好找,沈笑语揣着五十两银票,便一路到了管事的官员处。 “你要做什么?”官吏问。 “我要给我和我家姐姐上户籍。” “何方人士?原先的户籍在何地?” “在此。”沈笑语手帕里抱着银票,官吏握了握,知晓里面的东西后便点头,“去里面办。” 里屋门口站着四个官吏,瞧着衣着不像是普通的官吏,而像是穿着官吏衣裳的锦衣卫。 官吏在后面催:“往里面走,最里面那张桌子的大人。” 沈笑语寻了个理由,“我想起来我尚且还有些东西忘记带过来了,明日再来寻大人。” 官吏不解,丢给她一个令牌,“明日也可,不过明日你要早些来。” 沈笑语方才转身,便感觉到脖子上架着重物,屋外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但脚步整齐划一。“锦衣卫奉旨查案。” 在场的官员,等级不高的尽数跪地,自从皇帝借用前朝锦衣卫查案以来,整个大昭凡是锦衣卫出没的地方,都闻风丧胆。 沈笑语跪在人群中,她缩着身子,在男官吏中显得格外不起眼。 “凡跪地非官吏者,尽数起身离开。” 得亏今日查的不是买卖户籍一事,沈笑语混在人群中,正准备离开,只听方才里屋内有男子声音响起。“那个留下。” 没有人停顿。 沈笑语自然是不可能留下的,甚至还加快了两步。 一太监快步走了出来,“主子叫你留下,怎的耳朵没听见,长着做什么的?” “叫的是我?” “指的就是你,没有一点眼力。” 屋内的男子迈步走了出来,沈笑语自然的低着头,光是瞧着男子掐金丝的靴子,便知道此人身份。如何在这里撞上燕王了,冤家路窄。 “你在这里作甚?” 太监:“主子问你话呢,怎不回答?” 沈笑语如今只能坐定自己丫鬟的身份,“小的是南方来长安城寻亲的,想着办了户籍,才能找到事做。” “哦?” “你原先的户籍文书在何处?” 不远处跪着的官吏早已经冷汗直流,买卖户籍早已是长安城的大弊,他们还敢顶风作案,自然是有大官罩着,可不代表他们敢直接在王子皇孙面前暴露这回事。 官吏:“没……她只是个逃奴。” 沈笑语没想到这官吏这么没定力,若不将事情点明,以燕王的身份,为了获得各大官员的支持,自然不会将事情这么快挑明。 沈笑语跪倒在地,没有将此事认下。 第23章 燕王 沈笑语如今只能坐定自己丫鬟的身份,“小的是南方来长安城寻亲的,想着办了户籍,才能找到事做。” “哦?”燕王挑眉,显然没有网开一面的打算。 “你原先的户籍文书在何处?” 不远处跪着的官吏早已经冷汗直流,买卖户籍虽然不是什么明面上的生意,但私下却也盛行。 上面的人睁一只一眼闭一只眼,下面的人只管敛财办事,如今在锦衣卫跟前,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官吏擦掉额头上的汗滴,心一横将所有罪名都加在了沈笑语的身上,“没……她只是个逃奴。” 沈笑语被锦衣卫压倒在地,没有将此事认下。 燕王:“抬起头来。” 沈笑语脑袋被太监架起来,燕王将方才的茶杯递给沈笑语,“这茶是岭南去岁进贡的普洱,说是上好的贡品,但毕竟是南蛮人的东西,本王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赏你了。” 茶水被灌进嘴里,燕王附耳在沈笑语身旁,“本王秉公办案,沈小姐应该不怪罪吧?” 茶渍浸湿了沈笑语的前襟,燕王这厮确实是个小肚鸡肠。他压低声音小声道:“沈姑娘自从上次池塘落水后,当真一次都没出过景国公府,如今总算让我逮到了你。” 燕王上次被沈笑语拂了面子后,左等右等,不仅没等来沈笑语认错,而是在那之后压根就没见到过沈笑语。 沈笑语本就不喜欢,参见长安城的各个宴会,即便参加了她也就是个被人当做谈资的,“起初本就是殿下到的国公府。” 燕王不悦,吩咐道:“来人你去转告景世子,景国公府沈笑语买卖户籍,压入大牢。” “殿下何至于如此恼我?” 燕王看着沈笑语那傲然的模样,静候着她张嘴。 “我与殿下做个交易如何?” “殿下查案在户部自然查不出什么,这里每日见不得光的买卖这么多,聪明的人怎么会将把柄放在眼前呢?” 燕王:“那你说说我在查什么?” “先将人喊回来。”燕王挥挥手,刚才被差遣出去的官差就从门口回来了,根本就没去国公府告状。 看着沈笑语微怒的眼光,燕王:“你从哪里得知我查案的?” 燕王和国公府向来是一条蚂蚱上的人,景赋便是燕王的左膀右臂,能让景赋将皇商案丢下的,只能是燕王的事。 说来燕王真正得势,还是隋王生母身陷巫蛊一案,涉嫌咒杀皇后。 “太子和隋王殿下之间的事,让殿下去查,不是让殿下当活靶子,两边走挨揍吗?” 太监尖叫一声,“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这么不知避讳,我们殿下是什么人,岂敢诋毁殿下?” 燕王抬起来沈笑语的头,食指轻轻的碰在额头的伤口上,额头伤口虽然已经好了,用力摁下去还是会有疼痛。 凑的近,燕王便闻到了沈笑语身上的血腥味,伤口破裂了。燕王伸手,锦衣卫自然的将佩剑放在了他的手里,“谁告诉你的?景赋还是景词。” 猜,沈笑语的身份是不可能猜到的,可偏偏前世景赋的信件她看过一大半,现在的景赋自己都没接触到这事。 “景词。” 燕王真正的第一幕僚便是景词。 第24章 昭狱 燕王停顿了一瞬,拇指抚着他的玉扳指,道:“押入大牢。” “你不守信用。” “我何时答应过你要放了你,怪就怪你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情。” 沈笑语不仅被抓了,还被押入锦衣卫的昭狱。即便是隔着厚 《朱门辞步摇》第24章 昭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朱门辞步摇》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5章 亲手喂你如何? 燕王看着眼前弯腰的少女,起初他觉得沈笑语有意思,喜欢的便是塞北女的豪爽,也是她不屑于宅院斗争的豁达,但现在的沈笑语一副历尽沧桑,步步为营,实在让他觉得反感。 “本殿下刚觉得你有了一些意思,现在觉得你所求的太多了。” 沈笑语识趣的不再争 《朱门辞步摇》第25章 亲手喂你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朱门辞步摇》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6章 入赘应该不太行 沈笑语借着谢虞离开了是非之地,回到杏园,夏至急忙候了上来,“姑娘脸上没有血色,可是伤口裂开了?” 小满打好水拿好新衣,“我来服侍姑娘洗漱。” 沈笑语从匣子里拿出来两个玉镯子,“小满,你现在便从侧门出 《朱门辞步摇》第26章 入赘应该不太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朱门辞步摇》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7章 两张请帖 剪刀划破了沈笑语的手心,杜鹃花的帕子掉落在地上。 沈笑语抢过剪刀,将剪刀丢到三米开外,“景诗,你应该庆幸,我如今不想杀了你。” 景诗没了武器,便伸手来抓沈笑语的头发,想要将她的脑袋撞在地上。 “景诗!” 《朱门辞步摇》第27章 两张请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朱门辞步摇》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8章 刻意刁难 管事的牵连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骏马不服管教,撅起来前蹄,差点将人给踢翻,“姑娘,只有一匹马了,这马性子烈,伤人。” 是景赋平素都不会骑的马。 沈笑语牵着马缰绳,自从她回了长安城后,就再也没有骑过马。 虽是烈马,不好驾驭, 《朱门辞步摇》第28章 刻意刁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朱门辞步摇》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