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皇权!持天令!倾城嫡女杀疯了》
第一章:重生
“啊——”
凄厉的惨叫声飘荡在皇宫上空,午夜的邺都笼罩在一片森寒之中。
翊坤宫中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紧闭的宫门之内,到处都是倒地不起的宫人。
皇后娘娘身边的桑雨姑姑睁着大大的眼睛,身体被拦腰砍断,已然没了气息。
“啊——柳翩然,我求你,我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慕容翟呢?慕容翟那个畜生在哪里?为什么他不敢亲自来见我?这是他的孩子,这是他的亲骨肉啊!”
翊坤宫主殿——
一片血红之中,状若疯妇的女子已经看不出曾经的美艳动人,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被几个粗壮有力的嬷嬷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破烂的衣裙被解开,匕首毫无征兆扎入腹中,剖出来一个已经成型,但浑身青紫,停止呼吸的小男婴。
“呃……啊——”
剧烈的疼痛令沈飞鸾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鲜血如涌泉,瞬间抽空她旺盛的生命力。
血水和汗水混合,迷蒙之中,她亲眼看着自己未足月的胎儿,被柳翩然扔进了燃烧的火堆之中。
明明是濒死的状态,这一刻她却从头到脚生出一股蛮力,将钳制住自己的嬷嬷们甩开,手脚并用的扑过去。
她纤细瘦弱的身躯瞬间被火海吞没,只能看到燃烧成火球的身影将小小的死婴紧紧抱入怀中。
挣扎间,火星飞溅到了柳翩然的面颊之上,伴随着尖叫声,翊坤宫一片哄乱之象。
柳翩然面上一痛,顷刻间,那张柔美清丽的面容就被烫掉一块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
所有的人都忙着去请太医,给柳贵妃做急救,无人去关心地上那被烧成黑炭,蜷缩成一团,仍护着胸腹处婴儿的皇后娘娘。
而史书只会记载,沈皇后不知廉耻,与承恩侯私通,身怀孽障,沈氏一族为把持朝政,推承恩侯上位,意图谋反,隧被帝除之。
倾巢之下,谁还会关心一个与人私通的皇后是怎么死的?
腾云似涌烟,密雨如散丝。
惊雷滚滚之后,是瓢泼大雨,巨大的雨幕之下,庭院中的芭蕉叶未能幸免,已然裂开。
“轰隆——”
躺在鸾绣苑寝房外间的婢子被雷声惊醒,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家小姐最怕打雷了,她得去看看。
“小姐,您……啊啊……”
将将从梨花橱后走进来,婢子就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除了痛苦和挣扎,就是仇恨,滔天的恨意,像是要将整片天地全部都毁灭一般。
桑雨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双腿发软。
“小……小姐,您……是雷声……雷声吓到您了吗?”
沈飞鸾看着眼前明显年轻了十岁的桑雨,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白皙光滑且稚嫩的手指。
那是一双没有被酷刑夹断的手,是一双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的手。
是她……是她十年前的样子。
她顾不得桑雨震惊的目光,又摔又爬的冲到铜镜前。
模糊的铜镜里,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女,满脸严肃,美目圆睁,双手摸着自己还未长开的五官,痴痴的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声,分外凄凉可怖。
“重生了……我重生了……哈哈哈……”
她受尽折磨,被开膛破肚,烈火焚烧时也才二十四岁。再睁眼,竟回到了豆蔻年华。
或许是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不愿渣男贱女如意吧!
呵!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让慕容翟和柳翩然付出比她惨痛千百倍的代价。
桑雨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上前:“小姐,初春乍冷,您赤着脚可要仔细,万一感染了风寒,国公爷和老太君定要心疼坏了。”
沈飞鸾回神,抓住桑雨的手,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活过来了,真的活过来了。
桑雨没有为了保护她,被拦腰砍断而死。
想到桑雨的忠心护主,便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吃里扒外的桑雪。
若不是那贱婢告密,没人会知道她已经怀孕。
柳翩然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除掉她,除掉她的孩子。
明明她已经偷得出宫令牌,只差最后一步她就可以逃出皇宫,从此天高地阔,远离后宫纷纭。
谁曾想数年苦心谋算,最后却败在自己人手里。
桑雨的手腕被捏疼,但她不敢发出声音,小姐必定是太害怕了,才会如此失态。
今夜的雷雨,属实大得有些妖异。
“桑雪呢?”
她的孩子死得那样凄惨,第一个供品,就定这吃里扒外的贱婢吧!
桑雨打量着自家小姐的脸色,斟酌道:“桑雪姐姐说肚子疼,奴婢便让她回去歇着了,小姐若是有事要寻她,奴婢这就去换她来。”
两个一等丫鬟中,桑雨老实本分,桑雪善于钻营。一个胆小嘴笨,一个活泼伶俐,从前沈飞鸾更喜爱的是桑雪。
是以,桑雨也不敢说出实情。
实际桑雪根本没有肚子痛,她直接命令桑雨照顾好小姐,自己回房睡大觉去了。
反正第二天只要自己说几句好听的,小姐根本不会怪罪她。
沈飞鸾目光一冷,从铜镜下的梳妆台上拿出一支名贵金步摇:“明日一早,你把这个送去给桑雪,就说是我体恤她的。让她小心收着,别被人偷了去。”
桑雨只觉得这金步摇很是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但小姐平日里也经常打赏桑雪,只得低头应是。
盼望小姐待桑雪如此宽厚,桑雪也能回报小姐一二,别再偷奸耍滑了。
桑雨退下去后,沈飞鸾靠在窗边,看着屋檐外的大雨。
大邺二十三年,只有一场这样的大雨。
那便是柳翩然和她那个想给爹爹做填房的娘亲江氏,第一次踏上邺都的土地。
邺都荣国公,百年世家,天子宠臣,掌管天下百万兵马,战功赫赫,权倾朝野。
这就是她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爹爹。
招人觊觎的爹爹。
柳翩然的娘亲是沈飞鸾早逝的郡主娘亲的庶妹,据说在闺中时,二人关系很好。
所以在丧守寡三年之后,江氏北上来信,想为女儿柳翩然寻一门好亲事,故此来投奔国公府。
那时的沈飞鸾,天真至极。
第二章:珍视
真当江氏纯良,柳翩然娇弱,处处照顾,小心陪护。
但凡邺都盛会,沈飞鸾都会带柳翩然出席,为抬高她的身价,甚至从未表明她的身份不过一介孤女。
让那些贵夫人们都以为娶了她,就能和荣国公府搭上关系。
到头来,不过引狼入室,自掘坟墓。
雨声渐小,渡口码头上传来微弱火光,片刻后喧嚣。
“娘亲……邺都到了。”
“船坞要靠在码头歇息一晚,这样大的雨,咱们也休整一番,明日国公府会派人来接咱们的。”
十六岁的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自有一股江南女子的婉约清丽,面容姣好,气质清冷娇弱,一双含羞带怯的眼睛,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盈盈一握的腰肢纤细,配着那一袭月白色绣昙花云雾裙,当真是婀娜多姿,秀色可餐,如风中一朵袅弱的小白花。
年长的那位,姿色也是上乘,只比起少女,多了八分妩媚的风情,眼睛里似乎带着勾子,能让见过的男子,都为之失魂。
“翩然,王府没落,你外祖父又未能生育承袭王位的男丁,自你外祖父去后,皇家收回异姓王爵位。娘在柳家便度日如年。此番来邺都,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嫁入高门,咱们就再也不用仰人鼻息了。”
柳翩然用力点头:“娘亲,女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江氏摸了摸她的头,野心快要从眼眶中溢出:“你放心,娘亲也会成为你的助力、你的后盾的。”
只要……拿下荣国公即可。
雨过天晴,阳光从云层里照射出来,很是明媚。
院子里散发一股泥土混合鲜花的清香。
“怎么回事,桑雨你没把小姐的赵粉牡丹收起来?你这小贱蹄子又偷懒了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
回廊下那株赵粉原本明艳盛放,一直在沈飞鸾房中娇养着。
昨儿个天气好,她特意吩咐桑雪搬出去晒太阳的,谁知半夜下起了那样大的雨?
赵粉被大雨“蹂躏”,只剩一支光秃秃的花杆了。
桑雪将守夜的活推给了桑雨,早就把这株价值百金的名贵牡丹忘之脑后。
这花可是八皇子送的,小姐珍视得很。
桑雪必须把这锅甩给桑雨。
屋外吵吵闹闹,是故意做戏给沈飞鸾看的。
一夜未眠,又被前世的恨意裹挟,她头疼得很。
“呯!”
房门被推开,桑雨满身狼狈被人推搡在地,眼中闪动盈盈泪花,偏偏不敢为自己解释。
“小姐!”
桑雪邀功似的踢了桑雨一脚,将花盆往前一送:“这小贱蹄子偷懒,奴婢做起交代的事,她一样都没做好,还害得小姐您的赵粉成了这个样子。”
花盆里灌了雨水,她这么一送,泥水就滴在了沈飞鸾的鞋面上。
“啊!奴婢该死,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都怪桑雨,是她没把牡丹收起来。”
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惹怒小姐,才能让小姐把怒气都发泄在桑雨身上。
最好,打死这个下贱的丫头,以后小姐身边就只有她了。
凭着她的聪明,还不把这蠢货小姐骗得团团转?
“啪!”
生疼的一巴掌,直接甩在桑雪脸上,在她诧异、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沈飞鸾垮着脸:“本小姐今日心情不好,你再这么鲁莽,本小姐砍了你的手。”
荣国公府的二小姐,嚣张跋扈、爱憎分明,说得出就做得到。
整个邺都,无人敢惹。
桑雪这才心生惧意,心里把惹小姐不开心的狗奴才诅咒了千百遍。
殊不知,那人就是她自己。
价值百金的牡丹,沈飞鸾说不要就不要了,桑雪嘟囔着骂了几句,扔掉花盆,将手擦干净才转回屋里。
桑雨已经收拾好自己,正在给沈飞鸾梳妆,桑雪眼珠一转,去笼箱里翻出一件白色的素绒绣花曳地裙:“小姐,咱们今日要去渡口接江姨母和表小姐,不如穿这件吧!”
前世沈飞鸾看重娘亲的家人,考虑到柳翩然刚出孝期,听从了桑雪的建议,穿了这套衣裙。
结果呢?
结果和柳翩然撞衫,她曳地的裙摆上沾满了渡口的泥污,狼狈不堪,输得彻底。
桑雪未必不知,只是故意害她出丑罢了。
她和柳翩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长相。
柳翩然清冷娇弱,她美艳摄人,柳翩然温柔端方,她飞扬跋扈。
柳翩然气质淡雅,适合白衣素色,清清淡淡已是绝色。
沈飞鸾气质高贵,淡妆美则美矣,却比不得柳翩然清丽。
可只要她穿上明丽衣裳,点缀华贵珠宝,哪怕什么妆都不上,只抿一抹红唇,就能将柳翩然衬成她的丫鬟。
“丑死了,我不穿。”
沈飞鸾看都没看她一眼,对桑雨道:“姨母和表姐远道而来是客,待客就要拿出咱们国公府最高的礼仪。桑雨,你去把我那件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拿来。”
缕金、百蝶、穿花、云锦。
每一样分开都能听出它的名贵与繁复,更不用说这些词,全都叠加在一件衣裳之上。
已经连续两次惹小姐不快,桑雪愤恨地瞪着桑雨,趁出门的时候用了推了她一把:“你最好别让我知道是你在小姐面前说了什么,不然我弄死你。”
桑雨气红了脸,但碍于沈飞鸾就在前方,隐忍不发。
国公府门外的雨水已经被清扫干净,青石板路上仍有少许积水。
桑雪和桑雨扶着沈飞鸾上了马车,紧跟着也要上去。
桑雨离得近,率先爬上马车,忽然感觉到一股大力袭来,要将她拽下去。
危急时刻,沈飞鸾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里一拽,顺脚也踢开了抓着桑雨的那只手。
“咚!”
一声闷响,桑雪头撞在马车上,整个人又反弹到地上,重重的摔进了水坑里。
她尖叫了一声,涨红着脸就要去扑打桑雨,却被冷着脸的沈飞鸾吓退:“小姐,她……”
“你不必去了,回去歇着吧!”
沈飞鸾不耐烦的甩下车帘,但好像又带着几分关心:“回去把脏衣服换了,莫要着凉。”
“多谢小姐关心,那小姐慢着些,若是桑雨伺候不好,奴婢回头再教训她。”
马车里没有声音传出,车夫驾马离去。
第三章:羞辱
“你就由着她这么欺负你?”
马车上,沈飞鸾撸起桑雨的袖子,强势的打量着她手臂上被掐出来的伤痕。
这已经是小姐第几次为了她驳桑雪的脸面了?小姐到底怎么了?
桑雨不安的,小心翼翼的抬头,与沈飞鸾对视,片刻后又匆忙低下头去:“小姐,奴婢没事的,您别怪桑雪姐姐,她只是脾气不好。”
小姐一时心软,帮了她这次,那下次呢?
只会换来桑雪更残忍的打击报复而已,何必为难自己?
从她的眼神里,沈飞鸾看出了不信任。
唉……
也不怪她,毕竟是之前的自己太劣迹斑斑,总是偏帮桑雪。
一步步来吧!
总之,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桑雨落得和前世那般凄惨的下场。
马车平缓的行驶在街道上,笃笃的马蹄声慢慢多了起来。
桑雨撩开车帘伸出头看了看:“小姐,咱们到码头了。”
沈飞鸾戴上笠帽,垂下来的金丝轻纱将她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
邺都是大邺皇城,皇城的码头渡口自是井然有序,但说到底都是最底层的百姓,三教九流皆聚,贵族小姐出门乘船,都会矜持的戴上帷帽。
沈飞鸾没有轻视这些人的意思,只是不想做那个引人注目的另类。
前世桑雪同行,哄骗她将帷帽送给柳翩然,阻挡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结果就是她遭贼人惦记,险些在寺庙失身。
这一次,她可没有那么好心了。
远远的,沈飞鸾就看到岸边人潮涌动,江氏和柳翩然貌美,若不是身边围了些丫鬟婆子和护卫,恐怕要吃亏。
江南柳家虽是商户,但家大业大,不至于请不起几个下人。
“去问问看那边是不是江姨母和表姐,若是,带来见我。”
人群涌动之中,荣国公府豪华的马车以及成群的奴仆愈发显得打眼。
江氏上挑的眉眼带着审视,席卷沈飞鸾全身。
不过很快,江氏垂下眼,装做没看到的样子,甚至在下人去请她时,说自己的脚崴了,可不可以让荣国公府的马车近前去接。
听了下人回禀,沈飞鸾又岂会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
邺都的码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们声势浩大,再往前去,势必引起哄乱。
她的身份并不难猜,若有人猜出荣国公府来码头接人,接的还是这样美丽的女子,不用想也知道,不消片刻,就会有无数个谣言的版本在京都流传。
沈飞鸾可不去做那对母女的垫脚石,直接让婆子过去回话:“我家小姐说了,让江姨母和表小姐快些过去,她一会儿还约了承恩侯府的三小姐去国子监看马球,还请江姨母不要耽误我家小姐的行程。”
江氏面上的表情错愕了一瞬,没想到沈飞鸾居然这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可这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她柔柔一笑,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弱柳扶风的带着柳翩然向马车走去。
桑雨等在马车下,按着小姐方才说的,板着脸道:“你们就是从江南来投靠我们国公府的亲戚?”
江氏心头一惊,略过桑雨,对着马车里的人道:“是鸾儿吗?我是你的姨母,你小时候,姨母还抱过你呢!你还记得吗?”
沈飞鸾在心中冷笑,面上不屑道:“小时候抱过我的人多了,我哪能个个都记得?行了,人也接到了,那就赶紧回吧!”
江氏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不轻不重的下了好几回面子,脸色不由黑了几分。
到想着荣国公对这位幼女的疼爱,不得不按耐住性子,尴尬的笑了笑,抬脚便要踏上沈飞鸾的马车。
“等等!”
桑雨伸手拦下她们母女,指着后面一辆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道:“江姨母,您和表小姐的马车在那儿呢!”
“你们别欺人……”
就连一直装柔顺的柳翩然也忍不下去了,刚要出口责问,就被江氏一把拉住。
她皮笑肉不笑道:“你鸾儿妹妹体恤你刚出孝期,还不快谢谢你鸾儿妹妹。”
刚出孝期,自然不宜铺张浪费,坐这简陋的马车更是应当。
明晃晃的羞辱,被她说成了沈飞鸾的好心,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不过,她若是不厉害,前世自己也不会输得那样惨了。
柳翩然屈辱的咬唇,泪光闪烁道:“鸾儿妹妹,谢谢你。”
沈飞鸾故意挑起车帘,露出那张特意妆扮过后,精致美艳的小脸。
果然,江氏和柳翩然在看到她的脸后,都露出了如临大敌的神色。
第一次,柳翩然对自己绝美的容颜没有了自信。
难道邺都的女子,都生得如此美貌吗?那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皮囊,还有优势吗?
沈飞鸾神态夸张的上下打量了柳翩然一眼,随后像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便让桑雨把她们送上后面的马车,启程往荣国公府去。
“娘亲,她……她太过分了。”
太过简陋的马车里没了旁人,柳翩然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凭什么看不起我?她也不过是会投胎,有个位高权重的爹而已,没了荣国公府,她什么都不是。”
“好了。”
江氏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收起你这幅愤愤不平的嘴脸,等娘亲拿下荣国公,那个小贱……她还不是任你处置?”
“翩然,你记住,男人靠征服天下来征服女人。可我们女人只要征服了男人,就会拥有一切。你不必与那个嚣张任性的丫头争一时之气,且看日后……”
日后,抢夺属于她的一切,让她沦为丧家之犬,便是最好的报复。
沈飞鸾的马车停在大门口,由车夫牵着从侧门进入,她本人则从大门口入国公府。
江氏和柳翩然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她们坐在马车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原想着一会儿到了大门口,一定要演上一场,趁机散播一些荣国公即将续弦的谣言。
结果,等她们下了马车才知道,她们已经从侧门进了国公府。
连走大门的资格都没有,沈飞鸾这是把她们当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如此羞辱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第四章:安置
寿喜堂——
布局沉稳大气的院落里,一株石榴树高高的从院墙里伸出头来。
今年的石榴结果特别多,深绿的叶子中,一颗颗的黄红色石榴挂满了枝头,把粗壮的枝干都压弯了。
那些成熟了的石榴,露出了满腹的浅红色的小珍珠,几个活泼的小丫头正搭了梯子爬上去摘果子。
穿着老青色褂子的婆子步履匆匆走进来,叉着腰低声呵斥:“你们几个皮子紧的小蹄子,不在老太君身边伺候着,又跑这来馋嘴儿,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们。”
眼下一颗小痣的俏丽丫头道:“陈嬷嬷,是老太君让咱们几个来摘石榴的,她老人家说一会儿二小姐要来呢!”
二小姐最喜欢吃石榴,偏又不喜欢剥皮,每次都是她们几个将石榴处理得干干净净,二小姐才赏脸吃上一些。
陈嬷嬷想到自己过来正是为了二小姐的事,挥了挥手,也不管她们几个了,只不忘嘱咐:“小心些,别摔着了,下次让小子们爬上去摘。”
普通家丁不入女眷内院,伺候的下人皆是丫鬟婆子,但也有那种八九岁的半大小子,都是家生子,平日里无事可干,帮着跑跑腿传消息。
女孩们总金贵些,万一摔伤了脸面可就不得了了。
丫鬟们个个露出笑脸来:“就知道陈嬷嬷刀子嘴豆腐心。”
想着这些不相干的事,陈嬷嬷抬手打帘,走进老太君的房中。
丫鬟们都出去摘石榴了,到底留下了一个,半跪在脚踏上,轻轻的给老太君摇着蒲扇。
软塌上,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在打坐,她头上精心梳理的秀发上宝石闪耀,眉毛挨着鹤尾,搭配着暗色的头巾,缠绕在头顶,交织起满头的美丽。
头发上并缠以荔枝花结,瘦削的面容显得优雅十足。
一袭绛紫色的绸缎大衫上绣满各种花纹,象征着富贵,配以金边,犹如一片金灿灿的祥云扑面而来。
金色的腰带束住腰身,衣摆盖住下面褐色的马面裙,腰带上垂挂着样式复杂且华贵的玉禁步。
端得是富贵逼人,神圣不可侵犯。
察觉到有人进来,她睁开那双和善的眼睛:“阿陈,是不是江南来的人到了?”
陈嬷嬷笑了笑:“老太君料事如神,正是江姨母和表小姐到了。二小姐让老奴来问问,该把她们安置在何处呢?”
老太君拨弄着手中的佛珠道:“那孩子向来有主见,怎么这种事也要问起我这老婆子来了?”
前段时间听说江南要来人,兴奋得跟什么似的,说要和表姐住得近些,培养感情来着。
陈嬷嬷知道她的意思,皱眉回答道:“也不知道江姨母怎么开罪了二小姐,二小姐正门都没让她进,直接让下人把马车从侧门赶进了马厩,老奴瞧着那江氏可气得不轻。”
老太君“噗嗤”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泼猴,惯会戏耍人,她人呢?”
陈嬷嬷也跟着笑:“国子监今日有马球比赛,八皇子早早就送了帖子来,这会儿怕是已经和承恩侯府的三小姐一道去国子监了。”
老太君的笑容收敛,不悦中又带着忧心。
最疼爱的小孙女被八皇子迷得神魂颠倒,卷入皇权之争中。
荣国公府掌握大邺百万雄师,可以说沈飞鸾选择了哪位皇子,哪位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飞鸾的婚事,早已属于国事。
那几个明里暗里追求自家孙女的皇子,又有几人是真心?
陈嬷嬷见她突然不说话了,安慰道:“二小姐才过了十四岁生辰,离说亲还有整整一年呢!老太君何不趁她还在家中,旁敲侧击问问二小姐,看看她是不是非八皇子不可了?”
她自小伺候老太君,至今已有四十余年,自家主子忧心什么,她一清二楚。
荣国公府看着权势滔天,实则烈火烹油,谁又知道哪天皇帝会不会突然疑心荣国公功高震主,要除之而后快呢?
身处权力巅峰,更要谨言慎行,万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老太君点点头,这才想起陈嬷嬷是来做什么的,面色不善道:“既然得罪了我家乖囡囡,原先准备的那处院子就不必了,安排到北厢房吧!”
原先准备的院子,是紧挨着鸾绣苑的,春暖花开,冬暖夏凉,布置精美,最重要的是,离国公爷的主院也很近。
北厢房……
那是国公府最差的厢房,常年见不到光,十分潮湿,因为人烟稀少,总显出几分荒凉和阴森来。
江氏一定没有想到,她会在一个十四岁的丫头手里屡屡碰壁。
国子监——
偌大的场地被栅栏围了起来,场中一红一黑两队人马蓄势待发。
看台上,沈飞鸾和杨馨韵占据了最好的视线,她们周围还围了好些王孙贵胄和公子小姐。
“我赌八皇子赢,每年都是八皇子赢,这有什么可争议的?”
“对啊!就算六皇子再厉害,也打不过八皇子得,八皇子可是五届马球大比的头名。”
“我也投八皇子,哎!沈二小姐也赌八皇子吗?”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沈飞鸾,就连杨馨韵也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鸾儿你赌谁我就赌谁。”
沈飞鸾看了台下的慕容翟一眼,慕容翟那双深情的桃花眼也在望着她。
似是见了心上人一般,慕容翟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
少年意气风发,势在必得。
不管是赢马球大赛,还是赢得沈飞鸾的配偶权。
他笑,沈飞鸾也笑,只不过与慕容翟不同的是,她的笑容不达眼底,带着不可察觉的冷意与恨意。
然而在外人看来,这是小两口心照不宣的默契。
过往那些宴会,八皇子都与沈飞鸾出双入对,他们之间的那种亲密氛围,分明是已经互表真情,互通心意。
“我赌……”
纤细白皙的手指夹着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在八皇子的名字上空绕了一圈,迟迟不肯落下。
围观众人沉到了肚子里的心,随着她的手腕轻点,又提到了嗓子眼。
“哎呀!沈二小姐,你快下注呀!”
第五章:下注
沈飞鸾的目光落在六皇子的队伍中,末尾那穿着黑色马球服,脸上做了简单易容,刻意收敛气息的人,正是当今赫赫有名的前朝太子遗孤裴或。
他的脸上涂了桐油和染料,将雪白到病弱的皮肤伪装成了古铜色,苍劲挺拔的身姿微微佝偻着,垂下的双眸掩盖了万千颜色,混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
感受到沈飞鸾的眼神,他抬头飞快的扫向看台,定睛在美艳少女的身上。
却见那少女不露痕迹的转移开视线,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恬静又美好。
尤记得八岁那年,国公府受邀参加宫宴,沈飞鸾也去了。
那时还是前朝裴家的皇朝,她远远瞧着,裴或跟在芝兰玉树的太子身后,难掩贵气,如同开封的举世名剑,锋芒毕露,天下无双。
不过十岁的年纪,已是谪仙之姿。
她也和众人一样,早就忘了被禁锢在深宫之中,以示现今皇帝大度仁心的前朝皇孙。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声不响的人,在后来叛逃出宫,集结十万兵马,联合前朝老臣,发动政变,攻打至皇城外,令慕容翟肝胆俱裂。
她曾在城墙上见过他稳坐于马背上,手持长枪,身披盔甲,目光冰冷,威风凛凛的模样。
那才真真是令人腿软的冷面阎罗。
“鸾儿?”杨馨韵推了推她:“你在想什么呀?这么难选吗?”
沈飞鸾回过神,摇了摇头,素手纤纤落在一处:“我赌六皇子赢。”
“啊?”
“哗!不是吧?”
抽气声,不敢置信的声音和作一团混做嘈杂声,飘向场中。
慕容翟只知道看台上发生了短暂的动乱,但并不能看清具体的事情。
面前六皇子虎视眈眈,阴冷的眼睛如毒蛇缠绕过来:“老八,你别以为骗了那沈飞鸾对你死心塌地就万事如意了,父皇更属意的可是嫡出的老三,你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慕容翟眯了眯眼睛,语气平平:“与其在这里挑拨离间,六皇兄还是管好自己吧!不过二皇兄门前一条狗,连相争的资格都没有。”
六皇子心中气极,但想到这次自己队伍里的那张底牌,又露出轻松的笑容来:“希望你输了以后,还能如此嚣张。”
慕容翟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但比赛开始的铜锣已经敲响,六皇子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如离铉之箭冲了出去,他也只能飞奔去抢第一杆。
台下热火朝天,战况激烈,台上气氛却有些不对。
沈飞鸾年年都赌八皇子赢,八皇子也的确不负众望。
今年是怎么了?
难道八皇子与沈飞鸾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
若是如此,那各家支持的皇子,岂不是又有机会了?
都是名门望族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家族兴衰的使命,不会有人真的是个蠢材。
马球赛刚刚开始,国子监里却连续不断的,有各家奴仆快步跑回府邸报信。
“沈飞鸾,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当然,也不排除还是有几个不聪明的。
比如现在掐着腰,对她怒目而视的娇媚少女:“八皇子一定会赢的,你现在马上改投八皇子,不然我一会儿肯定告诉他,你选六皇子不选他。”
方如梦,前世就无脑迷恋八皇子,最后也如愿成了慕容翟后宫之中的如贵人。
沈家落败之后,她也是第一个羞辱沈飞鸾的宫妃。
沈飞鸾向左挪动几步,走到方如梦跟前,一派端庄淑女模样:“方姑娘,比赛之所以有趣,便是因为胜负难料,人们热衷赌博,也是因为输赢未定带来的刺激。我想八皇子也不会介意我的赌注,你又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改选呢?”
换句话说,区区一个工部侍郎之女,居然敢对着国公府的小姐大呼小叫,简直不知所谓。
八皇子又如何?
八皇子见了她沈飞鸾,也要夹着尾巴做人。
“你……”
方如梦说不过伶牙俐齿的沈飞鸾,只涨红了脸指着盛气凌人的美艳少女:“你……你不是已经与八皇子定了终身了吗?你这就是不守妇道,你水性杨花,八皇子必……”
“啪!”
她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沈飞鸾目光冷厉,疾言厉色的掰下方如梦那指着自己的无礼手指:“方如梦,本小姐给你几分面子,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收回来。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闺阁小姐,从未与任何男子私定终身,得太后娘娘身边的庄嬷嬷教导,飞鸾自小便明白婚姻之事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八皇子聊得来些,就被你这样当众编排,私下里还不知如何污言秽语。今日你敢妄议皇子,来日皇上与哪位妃嫔亲近,是不是也要承受你的指指点点?”
食指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方如梦根本无心听她说了什么,大哭大喊着:“沈飞鸾,你放开我!我要告诉我爹,我一定要告诉我爹你打我。”
杨馨韵咂咂嘴:“蠢货,你爹要是在这里,今天轮不到鸾儿来教训你,你爹早就赏你两巴掌了。”
一巴掌,还是便宜她了。
大邺朝权倾朝野,爱女如命的荣国公啊!
谁敢欺负他的女儿?
嫌命太长了吧!
“铛!”
铜锣声掩盖了方如梦的哭嚎声,裁判宣布中场休息,下半场于一柱香后再进行。
沈飞鸾甩开方如梦,嫌弃地擦了擦手:“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半句诋毁我的话,否则下次,我直接掰断你的手指。”
够豪横!
可荣国公的嫡女,有豪横的资本。
“啊!那人是谁?怎么冲出来一匹黑马?”
惊讶声中,那抹黑色的劲瘦身影,鬼魅一般穿梭在马球场上。
往往当拿下马球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小小的圆球就已经到了他的球杆下。
他也不做停留,飞快绕过堵截,将马球打入对方的球门中。
骑术之高超,马术之精湛,无人能敌。
连续进了十几个球后,慕容翟黑沉着脸色给自己的队员使眼色,那些人在接收到暗示后,看裴或的眼神当即狠辣起来。
第六章:珠花
“铛!”
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八皇子以八比三的败绩,暂且落于下风。
六皇子得瑟的摇晃着身体,用肩膀撞开慕容翟时不忘挑衅:“哼!别挡道啊!手下败将。”
慕容翟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而是在队伍中搜寻那道劲瘦身影。
总觉得有些眼熟,却不知道那身影是像谁。
裴或躲在暗处,眼神如狼一般盯着慕容翟身边的少年。
沈飞鸾也在看那人。
丞相大人家的庶子严三郎,邺都出了名的纨绔,最喜欢欺凌弱小,前世在这场马球大比中,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因为当时严三郎的马匹发疯,混乱中都没人注意到,到底是谁打断了他的腿?
裴或想要报复的,是严三郎。
他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来打一场马球,一定是严三郎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忍受的坏事。
慕容翟搜寻了半天未曾见到那道鬼魅的身影,直觉告诉他,那人一定有问题。
他目光沉沉扫过各处隐蔽的转角,眼角余光瞥见沈飞鸾似乎与什么人起了争执,但他并未放在心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如利刃扫视场中众人。
比起沈飞鸾受不受委屈,他更关心这场比赛的输赢。
慕容翟是当今皇贵妃的儿子,当今圣上敬重东宫皇后,却最宠爱皇贵妃。
朝中大臣多分为三派,一路人马支持正宫嫡出的三皇子,另一路则支持皇贵妃所出的八皇子,还有少数大臣支持素有贤名的二皇子。
太子未定,三皇子和八皇子平分秋色,朝中另有蛰伏在暗处的人马暂且不提,今日整个马球场上,一大半都是八皇子慕容翟的人。
他有心要找一个人,并非难事。
那些探子,悄无声息的遍布整个国子监,只要可疑的人一出现,就会被抓起来,悄悄处决。
一片玄色的衣角闪过,沈飞鸾目光微凝,伸手取下发髻上的珠花藏进衣袖里,摸着发丝对桑雨道:“我的珠花好像掉了,去那边找找。”
众人只当她是不愿意与宋霏霏待在一处,寻了个借口走开了去。
杨馨韵本想跟去,但看到沈飞鸾轻轻摇了摇头,又止住脚步,对着宋霏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沙、沙、沙……”
少女鞋底踩在草地上的声音,轻柔而有节奏。
裴或手中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匕横在下颌处,只要来人敢暴露他的位置,必定是要做这刀下亡魂的。
一朵粉白色的珠花掉落在裴或脚边,沈飞鸾装作没看到拐角的动静,慢慢倒退,做出一副焦急模样来:“掉到哪里去了?”
桑雨担心这珠花落到有心人手里,会毁了小姐名节,心下更不免着急。
裴或想把刚捡起来的珠花扔出去,但她和沈飞鸾的距离只剩一个转身,他已经看到了少女纤细的背影,只差一点,就能与他的肩膀碰上。
“你们几个跟我来这边看……二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沈飞鸾此时已经踩到了裴或的脚,腰间被刀刃抵住,那尖锐的刺痛感时刻提醒着她有危险。
若是胆小一些的,大概会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了。
“夏侍卫。”
慕容翟身边的近卫,沈飞鸾都很熟悉,她微微一笑,借着裴或的手臂站稳:“祖母前日里送了我一匣子江南来的珠花,我今日挑了朵最喜欢的,才戴了半日便不见了,想来想去也觉得可惜,便带着桑雨出来寻一寻了,怎么下半场马球要开始了吗?是八殿下让你来找我的吗?”
殿下交代他们全都出来找那个半路杀出来的马球高手,可……那沈二小姐含羞带怯的样子,若他否认,恐怕她会对自家殿下失望。
比起一个不起眼的马球小子,夏侍卫当然以为,还是荣国公府的百万雄师更加重要。
于是,他笑了笑:“殿下担心您一个人出来,会有不长眼的冲撞了您,让属下来护送您回马球场。”
“劳烦夏侍卫了。”
沈飞鸾微微点头,轻轻推开背后的匕首,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道:“你别怕,我知道你是怕打不赢比赛丢人才躲在这里的,我肯定不告诉别人你在这里。”
接着,借着整理衣衫的功夫又低笑一声:“太可惜了,我刚才下注赌你们赢,看来要输惨啦!”
灼灼花树下,少女笑容清浅,如那纷纷扬扬飘落的桃花,带着淡淡香气。
随着她走远,香气也若有似无起来……
暗处,一戴着面具的瘦弱男子出声:“主人,要不要杀了她?”
“不必。”
裴或捏着那朵粉白桃珠花,嘴角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眼神里却满是冰冷:“那是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沈飞鸾,杀了她,我们会惹上麻烦。”
再说了,除掉一个女子,用不着他来动手。
周围已经没了侍卫搜寻,裴或才收了匕首,慢条斯理的从转角走出来,赶往会场。
那朵珠花,被他藏于胸口,万一哪天能派上用场呢?
夏侍卫将沈飞鸾送回看台才返回慕容翟身边,耳语一番后,见慕容翟目光含笑看来,沈飞鸾也弯了弯唇眼。
“铛!”
下半场开球,消失的黑马少年又出现在众人眼前。
慕容翟回头看向夏侍卫,夏侍卫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小贱种,你是何人?竟敢抢老子的球,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就不姓严。”
混战中,裴或阻截了严三郎的球,那混不吝恼羞成怒,竟挥着球杆,狠狠砸向裴或的后脑勺。
“啊!”
看台上不少的闺阁千金不曾见过这般场面,纷纷惊呼起来,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那球技了得的男子血溅当场的结局。
前世沈飞鸾也只顾着看慕容翟去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裴或这号人物,自然也不知道在这场危机四伏的球赛中,除了严三郎,还有没有旁人受重伤。
手中团扇骤地被抓紧,她目光灼灼投向裴或。
呼呼的风声如雷霆之击从脑后袭来,骑着黑马的男子俯身,紧紧贴在马背上,在第二杆袭来时,他长腿一跨,整个身体挂在黑马一侧,躬身低过马背,手里的球杆一挥,将球传给了六皇子。
严三郎不肯罢休,紧追他不放。
第七章:纨绔
慕容翟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以靠拢的方式,试图将裴或包围起来。
严三郎怪笑着,双手握杆,用尽全身力气朝裴或挥去。
他们包围的角度挑得好,看台上的人根本就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吁——”
“啊啊啊啊……”
只听黑马一声长鸣,前蹄高高飞起,逆光之中,劲瘦黑影显得无比的冲击。
马背上的男子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不经意的甩动,黑马飞跃过众人头顶,在空中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后,稳稳落地。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严三郎的惨叫,看台上也爆发出一阵阵少女的欢呼声,以及少年们惊叹赞扬之声。
此时马球再次被传送给裴或,慕容翟白马飞快,朝着裴或撞来。
那气势不像来抢马球的,倒像是要裴或的命。
身后那道视线太过炙热,裴或扭头看向视线来源,猝不及防与一双又沉又亮的眼眸对上视线。
又是她?
片刻之间,慕容翟已经冲到裴或四五步之外,就在他准备连人带球把裴或打下来时,隔着大老远的距离,裴或只挑唇嘲讽的笑。
“呯!”
两支球杆撞在一起,发出巨大声响,慕容翟的球杆“咔嚓”一声就断了,整个人因为收不住力道,从马背上摔下来。
人群又是发出一阵阵惊叫。
好在夏侍卫反应及时,飞扑过去接住了自家主子,没让他摔在地上丢人。
“进了进了又进了!”
“我们赢啦!哈哈……六皇子,我们赢了!”
“铛!”
裁判手边铜锣敲响,意味着比赛结束。
下半场,八皇子队一球未进,倒是六皇子这边又进了五个球。
“来人!快来人,严三郎的腿好像摔断了。”
兵荒马乱之中,裴或完美隐身,临走之时,他回头再次捕捉那道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少女冷淡的看着她,对着他露出一抹微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没有半丝情绪。
有种奇怪又矛盾的美丽。
裴或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在人影晃动之中隐去身形。
“啧啧啧~”
杨馨韵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口:“严三郎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真是活该,哈哈。”
沈飞鸾眼睁睁看着随行的宫中药童将严三郎抬上担架,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场下:“听你的语气,可是和严三郎有过节?”
不然严三郎遭难,她怎么这样高兴?
“鸾儿你还不知道吗?”
杨馨韵瞪着大眼睛道:“我听我娘说的,前几日严三郎在上书房和那位起了冲突,结果他把从小伺候那位的老太监打死了,还逼着那位从他胯下钻过去,闹到皇上面前,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训斥了严三郎几句。说是起了冲突,我估摸着还是这纨绔故意欺负人,裴……那位真是太惨了。”
她不敢直呼前朝太子遗孤的大名,只用“那位”来代替,相信沈飞鸾也是听得懂的。
“啊!我忘了,鸾儿向来只关心八皇子身边事,对这些消息大概听过就忘了。”
的确,前世沈飞鸾极少参加宫宴,对裴或的事情知之甚少。
不过想也知道,慕容家原是裴家家臣,当今天子都给年幼的裴家皇长孙下跪磕过头,如今慕容氏翻身做主人,裴或这个旧主,则人人可欺。
皇帝留着裴或,不过是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仁慈悲悯,大度容人之心,又怎么会微他撑腰?
邺都皇城中,与严三郎那般没出息的窝囊废多得是,他们欺负裴或,未必不是皇家那群人的乐见其成。
严三郎惨叫的声音逐渐远去,八皇子此时也无暇顾及沈飞鸾,毕竟断腿的人是丞相家颇为受宠的庶子,亦是他的陪读之一。
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必定与丞相府生出嫌隙来。
倒是可以运作一番。
“小姐,好多钱啊!”
回国公府的马车上,桑雨手捧着一沓银票,满脸的震惊与狂喜:“一千两银子赢回来八千两,奴婢不是在做梦吧?”
当年她爹被卖进国公府为奴,牙行的人都只收了二十两。
八千两,可以买几个她爹啊?
她都算不清了。
娇憨的桑雨让沈飞鸾心底的恨意慢慢消减了一些,因为见到慕容翟而充血的双眸,褪去了血色。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桑雨,我记得你哥哥好像在外院跑腿是吗?”
桑雨愣了一瞬才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哥哥前年被安排去京郊的庄子里做帐房了。”
说好听点是安排,说不好听的,就是流放。
但凡在大户人家做下人,尤其像桑雨他们这种家生子,世世代代都要给国公府做奴才的,谁不想留在主子身边立功,将来为自己的子孙赚几分体面?
沈飞鸾稍稍回忆了一下便想起了事情的起末。
原是她重用桑雪那一家子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下人,听信了桑雪的谗言,误以为桑雨的哥哥嫂子以及爹娘贪财,这才把他们一家打包送去了庄子里。
桑雨能留下来,还多亏了她憨厚,被欺负了也从不告状。亦能吃苦,可以替桑雪背锅,所以才被留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为前世自己的愚蠢感到自责与悔恨。
“小姐,您是有什么事情想让哥哥去办吗?小姐尽管说,奴婢虽然粗笨,但奴婢哥哥很聪明的。”
是啊!
若是不聪明,前世怎么可能把她的田产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成为大邺朝数一数二的巨富?
可惜后来被慕容翟知道她背后庞大的财富,威逼利诱她交了出去,桑雨的哥哥也被害惨死。
他们一家忠心耿耿,却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狼子野心的阴暗之人,却踩着他们的尸骨成为人上人。
这天道何其不公?
既如此,她这逆天改命之人便代天给以他们报应吧!
“明日你让人去庄子上把你爹娘和兄长叫回来,我有话要问。”
桑雨也并非蠢笨,若是真的笨得无可救药,也不可能成为沈飞鸾的贴身丫鬟。
她观小姐神色温柔可亲,想来明日要说的,对哥哥来说并非坏事,于是点点头道:“奴婢伺候小姐用了晚膳便去安排。”
第八章:试探
皇宫——
破败的宫殿空荡荡的,隐在竹林之后,虽是酷夏,但仍有一股阴凉之气,让人脊背发寒。
“哗啦!”
故意存放了几天几夜的剩饭剩菜被打翻在地,身着华丽衣裙的永固公主一脚踢翻跪在地上的裴或:“给本公主吃了它。”
身强力壮的侍卫和太监反手将他的脸按在馊饭上,满脸凶神恶煞:“公主让你吃,还不快点?”
鼻青脸肿的老嬷嬷匍匐着爬到永固公主脚边:“公主殿下,奴婢求您……求您不要如此折辱我家……我家主子。”
一脸冷笑的娇丽少女嫌弃的踢开她,走到裴或面前蹲下,白皙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这张俊美如天神,冷漠似冰霜,让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脸,哪怕是残殿破落,也丝毫没有动摇他的尊贵与美貌。
反而因为身体孱弱,为他的冷漠增添了几分难捱的风情,勾着人只想把他弄到手。
想看他狠狠地哭。
“裴或,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永固公主温热的手指在他下颌线上流连,目光越发大胆:“你也看到了,如今你深陷泥潭,连宫中最低贱的夜香太监都能踩你一脚,你身边对你好的,你想保护的,一个都护不住,何必呢?”
病弱苍白的男子已是弱冠之年,身量倒是挺拔,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瘦得令人心疼,仿佛那些太监再用一点力,都能把他拉散架。
“士可杀,不可辱。”
裴或用力挣开她的手,将头拧向一边,胸口剧烈的起伏,在说明着他的愤怒与不甘。
永固公主眼眸变冷,笑意从脸上消失,缓缓起身道:“还是这么冥顽不灵,真是不讨人喜欢。既然你坚持,那……一切照旧吧!”
她拍拍手,拂袖离去。
殿内很快传出老嬷嬷的求饶声,裴或隐忍的闷哼声,以及拳打脚踢声和恶毒的谩骂声。
殿外,慕容翟冷眼旁观着,似在沉思。
永固公主哼笑一声:“皇兄,是不是你太多虑了?你看他,一副逆来顺受,任打任骂的样子,哪里像有半点功夫的人?”
皇兄让她来试探这个花瓶美人,简直多此一举。
他要有那样的身手,这些年就不可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
慕容翟长吁一口气,垂下眼眸:“或许吧!”
他摸了摸永固公主的头,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来:“昨日不还说没首饰配你那件百花争艳裙吗?皇兄今日在金宝阁买来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夏侍卫拍拍手,即刻有宫女托着一个盖了青色罩布的雕花托盘过来。
永固公主扯下罩布,立马被那一套金镶玉的头面给吸引住了。
她爱不释手的摸着:“皇兄,这是给我一个人的,还是沈飞鸾也有?”
“自然是给你独一份的。”
少女这才展露笑颜:“谢谢皇兄,我就知道皇兄最疼我了。”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妹,感情甚笃,不是什么想攀龙附凤的女子可比的。
外头人声渐远,宫殿里的太监也打累了,淬了一口唾沫后,说笑着离去。
裴或动一下,身体就钻心的疼一下。
崔兰擦干净眼泪去扶他:“主子,您让属下去杀了他们吧!”
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血迹,裴或摇摇头:“传令下去,不许我们的人伤慕容灵一根头发。”
慕容灵,正是永固公主的名讳。
崔兰不解,愤恨道:“主子,为什么不能动她?以她今日之举,属下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裴或眸子幽冷:“慕容翟怀疑今天在马球场上的人是我,故意让慕容灵来试探。如果这时候我们动手,不就证实了慕容翟的猜测?”
他虽担着前朝太子遗孤之名,朝中有不少大臣都是前朝官员,他们肯暗地里扶持他,但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在明面上与慕容皇室对上。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急在这一时。
荣国公府——
沈飞鸾昨日在鸾绣苑用了晚膳,直到今日早晨,竟都不见桑雪前来伺候,免不了又要问上一句:“桑雪呢?”
桑雨以及几个房中的小丫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推推搡搡的推了桑雨来回答:“回小姐的话,桑雪……桑雪在北厢房那头伺候江姨母和表小姐用膳。”
沈飞鸾皱了皱眉,随即又展颜一笑道:“原是我思虑不周了,只安排了两个婆子去指引。只是我记得表妹和江姨母身边是有好几个她们从江南带过来的旧人,怎么用着不顺手吗?”
几个小丫头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接话。
她们小姐好心,不愿江姨母母女多想,派了两个指引婆子去教导她们安妮江南带回来的的丫鬟。
结果她们居然还指派起小姐身边的一等贴身丫鬟起来了。
荣国公府是邺朝顶级的侯爵公府不错,但后院老太君为人行事朴素,每位公子和小姐身边伺候的下人人数都是定好的。
就连她们家小姐,一等丫鬟也只有桑雪和桑雨姐姐二人,其余还有几个虽在房中伺候,但却不是贴身丫鬟。
昨日表小姐她们进府时,贴身丫鬟就有四个,随行的还有两个,另加两个年纪大些的奶娘和教养嬷嬷。
光她一个人,就配了八个奴婢伺候,更不要提还有江姨母和那些护院了。
北厢房,不算主子,伺候的下人都有几十个,哪里就轮到她们鸾绣苑的人去招待了?
小丫鬟们第一次觉得,桑雪姐姐也太上赶着,不给自家小姐脸了。
“罢了,虽说是我娘亲的庶妹,好歹也算半个亲戚,咱们去看看,若是下人们伺候得不尽心,咱们国公府上懂规矩的婢女还有不少。”
那桑雪,就是不懂规矩的那个。
主子还没发话,她比谁都殷勤。
摸着三千青丝盘成的飞天髻,铜镜里花容月貌,窈窕玲珑的少女笑了笑:“桑雨,把宫里赏下来的那支金累丝嵌的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给我戴上。”
桑雨瞳孔放大,那支步摇……小姐不是让她拿去赏给桑雪了吗?
是小姐记错了吗?
第九章:偷盗
电光火石间,她准备提醒的话咽了回去,双手在妆匣里来回摸索:“小姐,奴婢……奴婢该死,那支金步摇……不……不见了。”
“什么?”
沈飞鸾大惊失色的起身,面上一副焦急神态,将一匣子珠宝都倒在梳妆镜前:“这可如何是好?此乃御赐之物,不见了是要砍头的,你们快帮着找找,仔仔细细的找,哪都别放过。”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鸾绣苑的下人都知道了,她们家小姐不见了一支御赐的金步摇。
搜寻的范围逐渐扩大,从沈飞鸾的房间延伸到了下人们的卧房。
旁的丫鬟都是睡大通铺,只桑雨和桑雪二人睡着单独的偏房。
二小姐的奶娘去岁因病去世,所以小姐主院旁的耳房一直空着。
……
昨日还灰扑扑的北厢房,今日已经被拾掇得精致而雅静。
婢女们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正厅外守着两个美貌的丫鬟。
“桑雪姑娘,不知道表妹喜欢什么,我这里有些江南来的稀罕物送给你,还希望你指点一二。”
想讨好沈飞鸾,就从她身边最信任的婢女入手。
桑雪双眼泛光,仍极力克制:“表小姐折煞奴婢了,您与我家小姐是嫡亲得表姐妹,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都是应当的。”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要不是听说江南柳家颇有薄产,昔日的江王府更是富可敌国,她若不是想着捞点好处,才不会过来呢!
江王爷没有儿子,但四个女儿瓜分了王府财产,她家小姐的嫁妆就是夫人留下来的,是一笔每每听说,都心惊肉跳的财富。
江氏虽不如夫人是王府嫡出,但传闻也是老王爷爱妾所出,嫁妆自不在少数。
这不,随手拿出来打发她的赏赐,都是在邺都价值不菲的和田暖玉。
“我家小……”
“桑雪姐姐!”
她正欲出卖沈飞鸾,外头突然传来与自己交好的鸾绣苑婢女春眠的声音:“桑雪姐姐,你快跟我回去,出大事了。”
门外守着的丫头无法,只能放春眠进去。
桑雪一把抓住那美玉塞入怀中,这才转身迎向春眠:“怎么了?”
春眠敷衍的对着柳翩然和江氏行了一礼,又顾及这里都是外人,拉着桑雪走到一旁,在她耳边耳语一番。
桑雪面色愤然:“好啊!桑雨这小贱人胆子肥了,竟然跟她姑奶奶我玩起栽赃陷害这一套来了,我非回去撕烂她的嘴不可。”
那金步摇明明是桑雨拿过来,说是小姐赏赐给她的,怎么就成她偷的了?
难怪……难怪这几日小姐对她冷落,肯定是被那贱人骗了。
“发生什么事了?”
江氏一片关心的模样:“是不是鸾儿那里有什么事?要不要我过去帮着看看?我好歹是她姨母,若有人蒙骗欺负她,也能帮着她做主。”
也好……
桑雪心想着,江氏荣贵重的礼物给她,自是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人,去了小姐那里,江氏肯定要帮她说话的。
她又是长辈,到时候她要打杀了桑雨,小姐再心软,有江氏发话,小姐不得不同意。
“那就有劳江姨母和表小姐随奴婢一道去了。”
艳阳高照,鸾绣苑后栽了一大片的垂枝海棠,娇艳花枝盛开,如云似霞盖上屋顶,又垂落于屋檐,美得人如入云端仙宫。
沈飞鸾歪头半躺在摇椅之上,雪白粉嫩的双足从桃粉色的裙摆下伸出来,正有婢女在用水仙花汁给她圆润的指甲上色。
鸾绣苑内院伺候得下人们,站了小半个院子,院门外还有几个护院手持木棍站立着,瞧着排场极大。
“鸾儿,你这是……”
“跪下!”
江氏正要摆谱,身后一声呵斥,吓得她险些摔倒,桑雪膝盖窝挨了一脚,双膝重重跪在地下。
有力气老道的婆子二话不说,上前左右开弓,不消片刻,就把她的脸打成了猪头。
现在的柳翩然还没成长为后来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毒蝎模样,一颗心“砰砰”直跳,蹲在江氏身后,一只手紧紧的拽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似乎是太害怕而导致的。
桑雪一脑袋为自己开脱的话,都被那几十巴掌打成了一团浆糊。
沈飞鸾欣赏了一会儿自己淡粉色的脚指甲,心情极好的穿上鞋袜,在桑雨的搀扶下走过去,一双无情的眼睛看着她:“桑雪,我待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为什么要告诉柳翩然我怀孕了?为什么要告诉慕容翟,我偷了他的出宫令牌?为什么要让人虐杀桑雨?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她的孩子?
桑雪双颊痛到麻木,嘴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抓住沈飞鸾的一脚,拼命摇头。
沈飞鸾轻缓的撇开眼神,温柔却决绝的抽回被她抓住的裙边:“有些人她就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怎么养都养不熟。来人,把桑雪拖下去送官。”
偷盗主人家财务,且金额巨大,小姐这是要桑雪的命啊!
桑雨有些吃惊,不由得偷偷去看沈飞鸾的表情。
小姐……恨桑雪?
她从沈飞鸾的眼神里,看到了厌恶,看到了嗜血的恨意,你死我亡的那种凶猛的恨意。
立刻有护院进来,拉扯着桑雪的手臂,挣扎间,一块成色绝佳的玉佩从她怀中掉落出来。
“慢着。”
沈飞鸾抬手,捡起地上的玉佩:“就连邺都官宦之家的小姐都难得的上品和田玉你都有,还说我的步摇不是你偷的?”
桑雪脸上血泪交加,愈发狼狈,她飞扑至江氏渐变,麻木的嘴巴终于有了知觉:“江……江姨母,表小姐,你们替奴婢说说话啊!这玉佩……玉佩分明是您……”
“啪!”
江氏回过神,也一巴掌扇在桑雪脸上:“你这贱婢,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一大早跑去伺候我们母子,连自己主子都不顾了,原来是早就看上了我女儿贴身佩戴的玉佩。如此手脚不干净的人,鸾儿你还是趁早处理了为好。”
这个桑雪,只怕是之前做了什么事,触及到了沈飞鸾的底线,她们初来乍到,不能卷进这种事情里,成为沈飞鸾的对立面。
为了个奴才,不值得。
“你……江姨母,这明明是……”
第十章:厌恶
“表妹这样,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柳翩然强忍着害怕,将桑雪扶起来,护在身后,满眼心疼:“她就是做了天大的错事,你们也有自小的情分在,不过是一支金步摇,表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为了这么个金钱俗物要了桑雪的命,表妹的良心真的过得去吗?”
真是个蠢货。
“翩然姑娘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她连表姐都不愿意叫,生疏道:“桑雪是我国公府的奴才,她伺候我几年,我国公府就给了几年的工钱,我不欠她什么?有什么良心过不去的?你自甘下贱,要跟一个卖身的奴才讲情分,可别把我拉下水。如今她犯了错,触犯律法,我没有私下处置,交给官府也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柳翩然急红了脸:“她犯了错,小惩大戒就好,何苦要她性命呢?”
“你的意思是说,你比顺天府的府尹更会断案,桑雪只要进了衙门,就会被官府冤刑折磨致死?”
“我……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妄议朝中官员,御史台都能参国公府一本,更别说以柳家平民身份,根本就帮不到她。
沈飞鸾蔑视了她一眼,开口欲送客,忽然瞥见江氏一个扭身上前,泪眼朦胧,身姿绝美,对着门口处委屈道:“鸾儿,你是不是对姨母和表姐有什么误会?还是姨母说错了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你……”
“啊!”
沈飞鸾眼睛一转,嘴边噙着一抹冷冷的笑,猛摔在地,细嫩的手心在地上搓磨出血珠,争相恐后的往外冒。
“嘶——”
她痛呼一声,眼眶瞬间红了,盈盈泪珠挂在睫毛,要落不落,惹人疼惜。
“囡囡!”
一阵风刮过,身量高大,威猛无比的荣国公抢在丫鬟们之前,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他一袭军装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向来平稳坚毅的脸上露出几分惊慌:“怎么这么不小心?”
再次见到她这位令外人闻风丧胆的爹爹,沈飞鸾的假哭也带上了八分真情流露。
她抓住荣国公的衣襟,整个人缩了起来,哭得发抖:“爹爹……爹爹……呜呜……”
她哭得不能自抑,桑雨忙上前,将桑雪偷东西的事说了出来,重点说了表小姐与自家小姐起了争执。
“爹爹,不……不怪江姨母……”
沈飞鸾怯怯地看了江氏一眼:“她……她也是关心表姐,一时情急才……”
她咬了咬唇:“爹爹,我好羡慕表姐有自己的娘亲啊!”
提起红颜薄命的已逝妻子,荣国公心中一痛。
那份沉痛随着时间,全都化为了对小女儿的疼惜。
他杀气腾腾的眼睛怒视过去,江氏和柳翩然吓得双双跪地:“国……国公爷……”
那声套近乎的姐夫二字,是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真是妇人之仁。”
荣国公冷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错之人就该得到惩戒,这便是以儆效尤。若真像你们所说,那每一个犯了错的人都请拿轻放,日后岂不是谁都能来这鸾绣苑偷上一偷?”
那成何体统?
“而且……是谁给你们的胆量,在我府上欺负我的女儿?”
“我们……我们不是……”
“给我滚下去。”
荣国公掂了掂怀里没什么重量的小姑娘:“再有下次,就算是纯娘的亲妹妹,本公爷也会让她们滚出国公府。”
更何况,江氏还只是纯娘的庶妹。
自古嫡庶有别,双方之间犹如天堑。要不是曾听纯娘说她出阁之前,有位庶妹同她关系很亲近,他也不会让她们来投靠。
处理好手心的伤痕,沈飞鸾孺慕的眼神看着荣国公:“爹爹今日怎么有时间来看女儿了?”
“你呀!”
荣国公推了她的额头一下,从背后掏出一个白梨花木妆匣:“今日下朝碰到了八皇子,他交由我,让我替他带给你的。爹地不懂,他说是金宝阁的镇店之宝。”
说来笑话,前世她把慕容翟送的这套首饰当成珍贵之物。信了他的鬼话,以为是镇店之宝,戴去了诗会。
结果……
金宝阁那套真正的镇店之宝,出现在了慕容翟的亲妹妹,永固公主的头上。
她也因此被众人嘲笑。
沈飞鸾兴致缺缺的挥手一推,将那装着首饰的盒子推远出去:“爹爹,今日高兴,咱不提晦气之人。”
荣国公心中大惊,不明白女儿为何会一改常态,对八皇子露出这样厌恶的神色来。
是不是慕容翟那小子欺负他女儿了?
雷厉风行的荣国公想问,但沈飞鸾露出厌倦之意,眼睛红彤彤的,像一只受尽欺凌的小兔子,柔弱又乖巧。
他忍了忍,轻声道:“你祖母让咱们去寿喜堂用膳,宫里太后娘娘送来两个御厨,会些新鲜菜式,咱们尝尝去。”
沈飞鸾意动又害怕。
前世祖母疼她如珠如宝,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可她却听信了江氏的谗言,以为祖母害死娘亲,生生将那位一生要强的老太君气得中了风。
那些人太知道像荣国公府这种世家大族,太难从外头打败了。
他们从她下手,让国公府从内里毁坏掉了。
可以说,重生后,她最怕见的不是自己的仇人,而是祖母。
“爹爹,我……”
她忐忑的抬头,却见爹爹正用慈爱宠溺的眼神看着她,那句“不去”在唇边婉转千回,终究变成了一个“好”字。
二小姐和国公爷要来寿喜堂用膳,便是老太君这儿的头等大事。
丫鬟仆从鱼贯而入,虽忙碌却井然有序。
一道道美味佳肴被送上花厅的餐桌,老太君身边的陈嬷嬷指挥着:“这道海棠春卷放在这儿,这是二小姐最爱吃的。那道龙井虾仁放那儿,那是国公爷会多吃几口的。”
大丫鬟东菱将碗筷上齐:“嬷嬷快歇着去吧!这里有咱们几个呢!”
“哗啦!”
端着酒盅的婢女撞上一道俊秀身形,杯盏摔了一地。
“小公爷……小公爷饶命!”
第十一章:血泪
“无妨。”
男子生得一副飞扬明媚,粉面桃腮的贵公子模样,用美貌形容一个男子显然不妥,但这男子出现的那一刻,真真只能想到美貌绝伦几个字。
虽秀美,却不带半点女气。
反而有一种雌雄莫辨的,超乎常人的俊美。
她将跌倒的小婢女扶起来,温润一笑:“下次小心些,莫要冲撞了贵人,可不是什么人都像你家小公爷这么好说话的。”
小婢女羞涩一笑,红着脸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片,躬身退下。
“哥哥!”
沈飞鸾眼睛一亮,小跑过去,抓住他宽大的衣袖:“哥哥……”
真好……真好啊!
爹爹、祖母、哥哥都还在,没有被她害得下场凄惨。
沈兰亭握住妹妹冰凉的手:“别以为撒娇我就会在诗会上给你当枪手,不会写就别写,你是国公府的姑娘,谁敢笑话你去?”
沈飞鸾伤感的情绪被他三两句就打散,笑了笑道:“知道啦!”
“你今日竟这么好说话?”
他摸着沈飞鸾的额头:“莫不是病得说胡话了?”
“臭小子。”
荣国公一拳锤在他胸口:“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
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立于房檐下:“闹腾什么呢?还不快点过来洗手用膳。”
年轻丧夫,以守寡之身撑起整个国公府,并且培养出荣国公这样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的老太君,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清明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一招手,沈飞鸾已经忍不住飞奔入怀,抱着祖母瓮声道:“祖母,囡囡好想你啊!”
老太君也抱住香香的孙女,带着佛香的手拍着她的后背:“小没良心的,惯会拿捏我老婆子的心。”
被祖母牵着在餐桌前坐好,立马就有丫鬟捧着剥好的石榴上来给沈飞鸾尝。
一家人围坐桌前谈笑风生,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前世嫁给慕容翟后,慕容翟就被册封为太子,居于东宫之中,慕容翟一次也没为她向皇帝请旨,让她归家过。
一生戎马,铁骨铮铮的爹爹惨死牢狱,淡泊名利,只想寄情山水的哥哥被安上谋逆之罪问斩,中风瘫痪的祖母被江氏言语刺激而亡……
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太久……太久不曾拥有了。
饭后,丫鬟下人们都撤了出去,花厅只剩几位主子。
老太君屏退左右伺候的体几人,摸着沈飞鸾的小脑袋,试探道:“我听说,囡囡昨日去看马球比赛,赌了六皇子赢?”
沈飞鸾乖巧点头。
“今儿个当着你父亲与兄长的面,可以告诉祖母为什么吗?”
就是告诉她,受了欺负,整个国公府都会给她做主,让她莫怕。
沈飞鸾动了动嘴唇,然后又低下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太君、荣国公、沈兰亭都温柔的注视着她,并不逼迫。
家人的疼爱与前世慕容翟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沈飞鸾闭目,隐去泪水,声音哽咽:“祖母,我恨他!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要让他万劫不复,永远都活在悔恨之中。”
她的眼里,流出一行血泪来。
睁开时,殷红的眼球里迸射出老太君此生从未见过的,排山倒海的恨意与怨毒。
“囡囡!”
“妹妹!”
脸上带着血泪,眼底藏着惊世杀意的沈飞鸾,如一尊从地狱爬出的修罗恶鬼,令他们心疼惊讶。
八皇子……到底对囡囡(妹妹)做了什么丧心病狂之事,逼得她都魔怔了?
怎么了?
不过是被抄家灭族,不过是被开膛破肚,不过是她期待的,还未出世的孩子,被他们剖出来,烧死在大火中。
“呯!”
荣国公一拳锤在桌上:“老子现在就进宫去问问。”
老太君用力杵着拐杖:“问什么问?还不快点找大夫来给囡囡看看?你要急死我老婆子啊?”
沈兰亭赶紧跑出去,都忘了让下人去叫国公府养着的大夫来,自己亲自去把人带了来。
忙活下来,已是晚间。
为了不让老太君担心,沈飞鸾撒娇卖痴,一再强调自己只是没休息好,才得以回了鸾绣苑。
将桑雪送去衙门的下人早早等着回禀,待确认桑雪已经被京兆府关押,她才觉得深深地出了一口恶气。
偷盗主子财物,涉事金额巨大,且偷的还是御赐之物,一百大板跑不掉了。
国公府的罪奴,而且被国公府送来的罪奴,下手行刑的押差知道该怎么做。
主子若想让她活,就不可能送她来见官了,毕竟大户人家最讲究脸面。
“小姐……”
桑雨犹豫着:“奴婢家人在外头候着了,小姐您今日身体不舒服,不如奴婢领他们下去歇息,明日再来听小姐差遣?”
“不必。”
沈飞鸾摸着被老大夫包起来的左眼:“让他们进来吧!我刚好有事要他们替我去办。”
桑雪入狱,明日她的家人就该来闹了,她不想看见那一家子贪得无厌的糟心玩意儿。
严三郎受了那么重的伤,严丞相定要严查,她得把这罪魁祸首安在慕容翟头上。
她的嫁妆大部分虽然是祖母代为打理,但也有一部分交给了她打理,而她此前因信任桑雪,将那部分嫁妆交给了桑雪一家人去经营。
上辈子那家人花着她的钱,在外面过起了大财主的生活。知道她在宫里做了皇后娘娘,与桑雪的关注一天天变差,她才收回了自己的嫁妆给桑雨家人打理。
哪怕是这样,也让桑雪一家人积累了许多人这辈子都拥有不了的财富。
所以才让那婢子觉得自己也是富家千金了,平白生出可以与她平起平坐的野心。
这辈子要让他们过回原本就属于他们的,穷困潦倒的日子。
“哥哥,一会儿见到小姐可要机灵些,我瞧着小姐是想重用你的。”
房门外传来桑雨絮絮叨叨的嘱咐声:“阿爹,你笑一笑,这么凶会吓到小姐的。”
“我不是凶,我这是紧张。”
“嘎吱——”
和印象中一样,桑雪的阿爹一身腱子肉,像个江湖侠客。桑雪的阿娘模样普通,气质朴素。桑雪的兄长憨厚中透露着一丝狡黠的气息。
不是前世那副苍老的样子,年轻了十几岁。
第十二章:安排
桑雪的哥哥王甲,二十多岁接手她的田庄铺子,摸爬滚打经营得有声有色。
现今不过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副扮猪吃老虎的样子。
沈飞鸾开门见山:“王成,先前的事我已经查明是桑雪一家在背后陷害你们。现在桑雪因偷我的东西,被我送去了顺天府,我不想再看见他们一家,所以从今以后,你们接手桑雪一家该负责的事务,做得到吗?”
桑雨本名王小玲,是跟了沈飞鸾后,被赐名为桑雨的。
昨日傍晚,女儿去庄子上,把他们从庄稼地里拉出来,说二小姐要见他们的时候,庄子上的管事就忙不迭地放人了。
是以今早桑雪被打得脸皮开花送官时,他们在角落里目睹了全程。
这会儿见到沈飞鸾,三个人都有些不敢冒犯。
但既然二小姐开口问了,王成跪在地上回答道:“回二小姐,奴才做得到。”
他也不是什么没有血性的孬种,之前小主子宠信桑雪一家,连带着她女儿在鸾绣苑的日子都不好过。
他那时人微言轻,连二小姐的面都见不到,世道艰难,他只能忍气吞声,任由那一家人欺负,只求能安稳度日。
可现在有个飞黄腾达的机会递到了他手里,他必须紧紧抓住。
屋外,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贴在门口,想听清屋内的动静。
“春眠,你干嘛呢?”
春晓刚从小厨房端了燕窝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没脑子地问:“你趴小姐门上干啥?”
“嘘嘘嘘……”
春眠受了惊吓一般,惊慌失措的将春晓推到一边,小声道:“小姐把桑雨的家人从庄子上叫来了你知不知道?”
“小姐有事要吩咐他们做吧!”
“啧~”
她愁眉苦脸的:“我这心里不踏实,你说我以前和桑雪关系好,还排挤过桑雨。现在桑雪落了难,桑雨会不会针对我啊?”
国公府二小姐沈飞鸾身边的二等丫鬟,也不是谁想当,谁就当得上的。
她也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升至二等,可不想丢了这么好的差事。
春晓的双丫髻在头顶摇了摇:“我觉得桑雨姐姐人很好,只要咱们用心为小姐办事,她不会为难咱们的,她和桑雪姐姐比的话,我还是更喜欢桑雨姐姐。”
“嘎吱——”
房门被推开,王甲和潘九娘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出来,完全没注意到垂头站在游廊里的春眠和春晓。
桑雨一手搭着门,眼睛看向二人:“我不是桑雪,对打压你们没兴趣,你们没必要怕我。但是春眠,下次你再敢偷听主子说话,桑雪的今日,就是你的来日。”
春眠打了个寒颤,低头忙说:“桑雨姐姐,我再不敢了。”
不知道是不是二小姐身上有魔力?
怎么桑雨只与她亲近了两日,眼神里的威严就比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的桑雪还要可怕呢?
春晓端着燕窝随桑雨进去,春眠不敢久留,一溜小跑回了下人房。
王甲低眉顺目,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只眼底的精光乍泄。
沈飞鸾喝了一口宵夜才道:“王甲,我这里有一万两银子,明日我还会把一些田庄铺子交给你和你爹娘一起打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你组一支商队,去西域跑一趟,尽可能的多运些棉花过来,最好能买到棉花种子。”
“棉花?这个……奴才没听说过。”
沈飞鸾从大瓷瓶里抽出一幅画来打开:“我画好了图,你照着这个找,记住了……有多少我要多少。”
王甲看图的功夫,她又道:“鸭毛鹅毛也要,不过价格你自己把控好。”
半年后大邺朝将迎来三十年一遇的暴雪灾害,这时候突厥又发动战争,边关将士始料不及,粮草与御寒衣物都供给不及时。
那一仗,败得惨烈。
最后是爹爹率军支援,爹爹因此还感染了风寒,后来每逢阴雨天气,他就咳嗽不止。
沈飞鸾也是在西域商人天价向大邺朝出售棉花时,才知道此物做成棉衣,比民间百姓用葛、麻、丝做成的御寒衣物要暖和多了。
前世慕容翟抓了一个西域商人严刑拷打,那商人说棉花在西域当地是很廉价的商品,一文钱就能买很多。
结果运来大邺朝,千金难求。
也是那个商人说,鸭绒与鹅毛都可以做成棉衣,比一般的布料都御寒。
现如今沈飞鸾就是要夺了慕容翟的先机,救万民于水火。
王甲将棉花的样子记在脑子里,青涩的脸上露出坚毅神色:“奴才定不负小姐所托。”
交代好所有的事,夜已深,桑雨伺候着沈飞鸾睡下后,才退回梨花橱中休息。
“铛!铛!铛!”
不知是哪传出来的敲钟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反倒让沈飞鸾沸腾的心平静下来。
明月如银盘,幽冷的光照在北厢房。
柳翩然手里的帕子都被她扯变了形:“娘亲,那沈飞鸾软硬不吃,咱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江氏坐在床边,手指灵巧的缝着一个香囊,不紧不慢道:“你听到钟声了吗?”
“娘,都到这时候了,荣国公今天差点把咱们赶出去,你还有心情听钟声?”
“是圣安寺的方向传来的。”
她笑了笑,将香囊系在柳翩然腰间:“放心,你很快就可以见到皇家那几位皇子了,到时候娘亲帮你好好挑挑,定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娘~”
谈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柳翩然扭捏着身体,有些不好意思的捧着脸。
皇家最尊贵的皇到了她们嘴里,倒成了可以随意挑选的大白菜。
晨起的鸡鸣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寿喜堂里逐渐有了走动声。
“老太君,该起了,国公爷刚才派人传了消息回来,圣安寺那位空觉大师圆寂了。邺都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都要去庙里拜拜。”
“什么?”
空觉大师,那可是……当今皇帝的亲生父亲。
当年慕容战谋朝篡位,慕容家这位老家主强烈反对,可惜他那时已经被架空了权力,他的抗议也无人在意。
所以后来慕容战登基为帝,想封他为太上皇,他不仅拒绝,还直接在圣安寺出家修行。
皇帝为表孝心,将圣安寺定为皇家寺庙,享鼎盛香火。
怎么会……去得这么突然呢?
第十三章:刺客
然而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老太君起身:“快些派人去通知鸾绣苑和亭哥儿,别误了时辰。”
陈嬷嬷手脚麻利给她穿衣:“已经通知了,小公爷和二小姐再大厅侯着,只不过……”
“不过什么?”
“江姨母和表小姐也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
柳家祖上虽也出过三品大官,但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的柳家只能算有点小钱的书香门第,柳翩然她爹三十多岁的年纪,到死都还只是个秀才,并无官职。
当年能娶到江王爷家的庶女都是高攀,属于祖上萌阴。
三年前柳翩然那个秀才爹郁郁不得志,忧思成疾而亡,江氏没了王府做靠山,母女二人在柳家受尽排挤,写信向国公府求救。
只是为柳翩然寻一门好亲事的话,老太君是不介意的。
可昨日发生那档子事,就让老太君很不开心了。
别说她家囡囡只是处置自己院子里犯了错的下人了,就是在整个国公府作威作福,也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
区区庶女,给她脸才叫一声江姨母和表小姐,真要说起来,江王爷三个女儿,囡囡的母亲和远在朔方郡,嫁于朔方郡太守的江王府小郡主才是真正的血亲。
只不过小郡主嫁得远了,朔方郡鸡鹿塞又是抵御匈奴的边关要塞,轻易不会传信,囡囡的姨母和表姐统共只写过两封信回来。
“听说江氏之前给圣安寺捐了不少香油钱,空觉大师圆寂,有一部分香客也能去祭奠,这是寺里的名额。”
江氏远在江南,却成了邺都圣安寺有名有姓的香客,这真是有趣了。
“既来了,那便一道去吧!”
这一晚的邺都,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所有的车队,都朝着圣安寺而去。
沈飞鸾看到沿途都有重兵把守,上山的马车经过严格搜查,没有问题才放行。
那些守卫个个神情凝重,往日里这些人时不敢搜荣国公府的马车的,今日却也撩开车帘仔仔细细看了。
不对劲!
她皱了皱眉,难道空觉大师不是正常圆寂,而是……被刺杀的?
“老太君、二小姐。”
搜查的侍卫低声道:“国公爷让卑职来护送二位。”
老太君不解之时,沈飞鸾已经凑过去:“你们在抓刺客?”
传言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是个恋爱脑,娇气又单纯,侍卫没想到她的直觉如此敏锐,眉头一跳,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答了一句:“是。”
沈飞鸾挥挥手,侍卫退下,老太君紧张掩唇,眼中复杂:“怎么回事?”
空觉大师的禅房附近有武功高强的暗卫把守,寻常身边也跟着不少人,怎么会被刺杀,而且刺客还没抓到呢?
前世空觉大师是过了中秋节才圆寂的,现在离中秋还有半个月呢!
她已经不记得前世这个中秋,她在做什么了,毕竟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只依稀记得空觉大师圆寂之后,邺都禁严了很长一段时间,风声鹤唳的,连宴会都无人再举办。
只不过那时候她并不关心这些,一心扑在慕容翟身上,只听说好像不久后抓了几个突厥细作。
但,重来一世,她会动脑子想了,空觉大师是皇帝的父亲,圣安寺有重兵把守,寻常人等更是近不得大师半步。
他自觉慕容氏罪孽深重,常年礼佛,轻易不出禅房,什么细作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进去杀了空觉大师,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全身而退?
这不可能!
若真是,也必定是里应外合,并且这个“里”身份还不低,能护刺客周全。
“囡囡!”
老太君抓住沈飞鸾的手:“去了寺里不要乱跑,乖乖跟在祖母身边知道吗?”
沈飞鸾点头,也用力回握她的手。
荣国公府是大邺第一豪门,按着进入的顺序,皇族之后,便是国公府。
沈飞鸾下马车的时候,抬眼就看到慕容翟骑着马跟在柳翩然的马车旁。
她被桑雨搀扶下来的时候,慕容翟正对着柳翩然抬手,似乎是想扶她下来。
可柳翩然却避过他,半倚靠在丫鬟的怀里,腿脚有些不便的下了地,清冷疏离的样子,为她的美貌再添了几分孤傲。
察觉到沈飞鸾的眼神,柳翩然更是害怕的退了两步,与慕容翟拉开距离,微微欠身后,挽住了江氏的手臂,用行动向沈飞鸾证明,她对慕容翟并无非分之想。
“鸾儿。”
慕容翟也像什么都美发生似的,朝她小跑过来:“方才上山的时候,你表姐的马车坏了,还摔下来崴了脚,所以我让侍卫把他们的马车修好,捎了她们一段。”
他脸上带着笑,对着老太君作揖:“老太君好。”
昨日饭桌前,囡囡的控诉字字泣血,老太君面色不悦的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没猜错的话,柳翩然应该是摔在慕容翟怀里了吧!
还真是沉不住气。
沈飞鸾看了柳翩然一眼,哼了一声:“什么表姐?不过是江南来的破落户亲戚,我表姐是朔方郡太守的爱女,她什么身份就敢乱攀亲戚?”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放低音量,后头几家马车里的夫人小姐全都听到了,好奇的打量着江氏母女。
慕容翟皱眉,不喜欢她这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开口就想教训她:“鸾儿,你这……”
“祖母,咱们赶紧进去吧!后面的人都被挡住了。”
老太君也没拿正眼瞧他,紧紧的拉住孙女的手,将她带入寺中。
紧跟着她们的江氏母女,双双红着眼眶,被人欺负了似的,委委屈屈的跟着过去。
一股馨香从鼻尖划过,慕容翟对柳翩然露出怜惜的目光。
沈飞鸾被荣国公宠坏了,性子娇蛮,柳姑娘柔弱内向,又寄住在国公府,被沈飞鸾不喜,日子不知过得多艰难?
若是沈飞鸾知道他心中所想,免不得要吐槽两句:才来了国公府两日,你就知道她日子艰难了?
荣国公府的人进入寺庙后,陆陆续续的才有百官家眷入内,面上不敢讨论,但心里都躁动起来。
刚才那对母女,是谁啊?
第十四章:残疾
酷暑八月,圣安寺暂时存放空觉大师遗体的暂时停在大雄宝殿。
袅袅青烟缭绕在整个大殿,檀香压过满屋子的脂粉香气,围坐在棺椁周围的僧人,嘴中念念有词,敲打着木鱼。
皇帝与皇后昨夜收到消息就已经单独拜祭过了,此时的正殿里,都是三品大官的家眷。
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乃正宫皇后之子,被留下来招待百官家眷。
和祖母一同祭拜之后,由三皇子妃引着送入寺庙后殿歇息,里头已经有好些王妃、郡主之类身份的皇亲贵族在了。
见沈飞鸾进来,永固公主第一个迎上来,直接挤开三皇子妃:“沈姐姐,你终于来了,快过来,我给你留了座位。”
沈飞鸾向后退了一步:“臣女见过公主。”
慕容灵动作一顿:“沈姐姐何故如此生疏,我们以前……”
脸上无半点笑意的少女无视她,转而对三皇子妃道:“多谢三皇子妃亲自为臣女和祖母引路,诸事繁忙,臣女与祖母会互相照应的,三皇子妃自去忙吧!”
她不卑不亢,已经令三皇子妃受宠若惊。
这沈飞鸾是怎么了?
以前三皇子和八皇子互相看不顺眼,每每照面,沈飞鸾不是横眉冷对就是鼻孔朝天的,今天怎么这样客气。
瞧着……
反而没给永固公主半点脸面?
而且她牵着老太君的手,并没有去永固公主身边,再往后走了两步,去了承恩侯夫人那边。
承恩侯府的三小姐杨馨韵立刻挽住她,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三皇子妃当即去看慕容灵的脸色,果见她脸黑如墨染,一双带着戾气的眸子,死死地瞪了沈飞鸾一眼。
她笑了笑,看来那天国子监传回来的消息是真的,沈飞鸾和老八,好像真的闹别扭了。
与此同时的丞相府——
严丞相下了朝并未归家,而是带着一众朝臣直接去了圣安寺。
丞相夫人李氏因着严三郎摔断腿的事,留在府中主持大局。
严丞相的爱妾朱氏长着一张娇俏妩媚的脸,哭起来也格外的惹人怜爱:“夫人,三郎也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您一定要为三郎找出幕后黑手啊!呜呜呜……我可怜的三郎,大夫说他的左腿已经废了,再也好不了了,呜呜……夫人,您一定要找出真凶,帮三郎报仇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再说,谁不知道三郎是丞相府的,那些人居然敢对他下手,分明就是冲着老爷来的,若不彻查清楚,今日遭难的是三郎,明日怕是老爷和大郎也难保平安呜呜呜……”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
李氏揉着太阳穴:“这不是已经派人去国子监打听了吗?哭得我头都要裂开了,赶紧坐下。”
朱氏这才收敛,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就知道夫人最是心疼人的,是妾没规矩了。”
一旁的严姗姗翻了个白眼:“爹都不在,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姗姗!”
严氏瞪了她一眼:“你给我回房去做女红,嬷嬷让你绣的鸳鸯你绣好了吗?”
严姗姗一听女红二字,十个手指头又钻心的痛了起来。
她龇牙咧嘴回道:“本来就是,我说错什么了?三哥跟着八皇子整日不学好,在外头惹事生非,坏事做尽。这次指不定是哪个从前被他欺负过的人找他报仇来的,朱姨娘让我们从哪里查起?要我说,若是姨娘再不严加管教三哥,将来他要断的恐怕不只是那条腿了。”
断头都不稀奇。
“你……你就不能盼你三哥一点好?”
严姗姗吐了吐舌头,在严氏要发火之前,脚底抹油跑走,在房门外,正好撞见从国子监打听回来的下人。
他浑身湿冷,严姗姗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外头下雨了,又不得不跑回来。
正好,她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勇士”打断了她这位小霸王三哥的腿?
雨淅沥沥地下着,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待朱氏失魂落魄的出来,大雨已经遮天蔽日,倾盆而下。
怎么会是八皇子呢?
去国子监打听的下人回来说,那天六皇子的马术队极为勇猛,上场就得了八分,把八皇子压制得死死的。
八皇子为了赢得比赛,就让严三郎带着人去使阴招,想把对方球员的腿打断,结果到了关键时刻,严三郎的马疯了一样到处乱窜。
八皇子的人原本瞄准六皇子的人打,却被突然窜出来的严三郎挡住了,挥下的球杆砸在他腿上,又从马背上滚下来,小腿骨被失控的马儿疯狂踩踏了十几下,骨头都踩碎了。
请了七八个大夫,都说三郎以后恐怕一条腿难以恢复了,要做一辈子的残疾。
李氏摇了摇头,头疼得很。
这能怪谁呢?
只能自认倒霉了。
大雨中,荣国公府一处隐蔽的后门被推开。
穿着蓑衣的高大身影快步冲进房廊下,摘下头顶宽大的遮雨帽。
“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是按照二小姐吩咐的那样说的吗?”
王甲脱下蓑衣,拍了拍身上的水汽:“阿爹,放宽心吧!二小姐让我传达的,我都一字不落的转给丞相府的下人了。”
“没让他们看到你的脸吧?”
“怎么可能?”王甲解释:“全程我都没出面,找了个国子监的穷学生,他那天没去看球赛,又好奇发生了什么,我装成了一位富家公子的书童告诉他的。当时丞相府的下人躲后面偷听,连我的背影都只看了个大概就赶紧回去报信了。”
全程都只有他和那个穷学生的背影,就是现在他走到那个来打探的下人面前,也一定不会被认出的。
“那就好那就好……”
王成对他竖着大拇指:“这是二小姐交给咱们的第一件事情,可不能办砸了。”
“对了。”
王甲一边走一边问:“桑雨她爹娘来了没?”
“还没呢!”王成答:“张大峰和他婆娘管着二小姐外头的铺子捞油水,哪能这么快过来。这又下着大雨,估计要耽误不少功夫。”
看了看外头阴沉沉的天色,王甲眉头紧锁:“这么大的雨,小姐她们今夜怕是没法下山了。”
他想得一点也不错,沈飞鸾和一众人等的确被大雨困住,下不来了。
第十五章:争吵
“怎么搞的嘛?下这么大的雨,山路崎岖湿滑,咱们都走不掉了。”
圣安寺虽然是皇家寺庙,但空觉大师喜清净,不愿被世俗所扰,所以山中厢房并不十分多。
要放下这么多官员以及官员家眷,委实有些困难。
几位王爷、皇子、公主……就要占掉一大半了。
诵经的僧人少了一半,都去安排贵客们的食宿了。
沈飞鸾当然不用急,不管是论资排辈还是拼家世背景,也绝对轮不到她风餐露宿。
老太君的厢房甚至在几位皇亲国戚之前就被安排好了。
没办法。
谁让她是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呢?谁让她儿子掌握着大邺百万雄师呢?
“永固公主,这厢房是安排给我的。”
“是吗?可这离我住的厢房比较近,不如你跟我的丫鬟换一换吧!”
“你!”
杨馨韵的行李都被扔在廊下,慕容灵正指挥着贴身宫女将房间占下。
沈飞鸾收了伞走过去,牵住她的手,直直走向慕容灵:“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鸾儿,别……”
杨馨韵自是知道自己的好姐妹与八皇子正打得火热,以她的家世门第,只要她想做八皇子妃,贵妃娘娘只怕会乐开花。
若是为了自己与八皇子的亲妹妹永固公主结下仇来,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沈飞鸾,这话应该本公主问你吧!”
天家的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尊贵无比,也从学不会低头,她今天已经被沈飞鸾得罪好几次了,现在才发难,想来是忍无可忍。
“你今日吃错药了不成?总是帮着外人来对付我。我皇兄若是知道了,定有你好果子吃。”
谁不知道沈飞鸾是她皇兄的舔狗?
只要搬出皇兄来威胁她,她就会认错求饶,还会帮她赶走承恩侯府那个讨厌的三姑娘。
“什么外人内人?”
却不想,沈飞鸾冷着一张脸道:“馨儿是自小与我一道长大的姐妹,真论起亲疏来,一百个八皇子也比不得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公主若是识相的,自己带着宫女离开,不然闹大了,你说贵妃娘娘是站在我这边还是你那边?”
废话!
贵妃娘娘费尽心思,就是为了促进沈飞鸾与八皇子之间的感情,万般讨好也是想早日娶她过门为八皇子妃,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外面拖后腿,肯定要骂死她的。
说不定还会让她给沈飞鸾道歉。
慕容灵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都憋红了,才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好,好得很,沈飞鸾你给我等着。”
等着什么?
无非就是找慕容翟告状,她怕个锤子。
“公主,还……还搬吗?”
“啪!”
宫女挨了一巴掌,不敢做声,慕容灵冷哼一声,目光怨毒:“把杨三姑娘的行李搬回房中去,免得我们比公主气性还大的荣国公府二姑娘给我好看。”
被分到这个院子附近的,都是一品大臣家眷,永固公主与未来嫂子大战,她们不敢参与,但都躲在房间里,漏出门缝偷看着。
前日只听说沈飞鸾与八皇子之间好像起了龃龉,怎么现在看着,和八皇子的妹妹也水火不容呢?
沈飞鸾余光扫视,满意的扬起嘴角,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要向整个邺都的人显示,自己与八皇子已经决裂,并且永不会和好。
一次吵架是不成的,她就要无时无刻与慕容灵对着干,再无休止的当着众人的面和慕容翟争吵,慢慢他们就会认定,荣国公府与八皇子已无任何关系。
而这过错,她也必须推给慕容翟。
柳翩然就是很好的背锅侠,谁让这会儿慕容翟正在给江氏母女安排住处呢?
“你抢别人房间还有理了?”
沈飞鸾得理不饶人道:“行,你不是要跟八皇子告状吗?我们现在就去找他评评理,看他到底帮谁?”
她松开杨馨韵,抓住慕容灵的手臂,拖着她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女人,你放开本公主。”
“怎么?要告状的是你,这会儿又心虚不敢去了?是不是怕八皇子站在我这边你会丢人啊?想来也是,如果我是你,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谁心虚了?走就走,你别拉拉扯扯的,我自己走。”
慕容灵被她激将法激出了火气,抬脚就去找慕容翟。
躲在厢房里的侯爵高官的夫人和小姐们,一听这么劲爆,也干脆不躲了,全都不约而同的打开房门,跟在沈飞鸾和慕容灵身后去看热闹。
路上碰到相好的夫人小姐,窃窃私语一番之后,也跟上了队伍。
又热闹不看不是笨蛋吗?
八皇子这么大个人,身份之尊贵,沿路随便找几个小沙弥问一问,就知道了他的下落。
慕容灵虽然有一瞬间的疑惑,不明白皇兄怎么会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但只要一回头看到沈飞鸾那双戏谑的眼睛,她就火冒三丈,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更何况,那么多人跟出来,她被架在空中,已经下不来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半路逃跑,不然她丢不起这个人。
圣安寺后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条竹子修葺的小道,天气晴朗时,漫步于此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不过这会儿雨势虽然没这么大了,仍有毛毛细雨纷飞,夫人小姐们打着伞,无心观赏风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恨不能长一双翅膀飞到八皇子那头去。
“柳姑娘,委屈你和江夫人先在此处休整了,放心,这里虽然偏僻,但外头有我安排的侍卫守着,不会有危险的。”
竹林尽头,一座禅房幽静宽敞,出现在众人眼前。
夏侍卫刚关上禅房门,低着头走出来,就看到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他猛得抬头,禅房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女子声音温柔软糯,略带清冷:“多谢八皇子殿下,民女给您添麻烦了。”
“不必言谢,鸾儿她性子刁蛮,对你颇有敌意,大概是不会给你安排住处的,你安心在此处住着,等雨停了,我再安排你们下山。”
“殿……”
“欻!”
夏侍卫刚要出声提醒,他腰间的长剑就被人抽出,冰冷的利刃横在他的脖颈:“敢说话,我就杀了你。”
第十六章:嫌脏
少女那双桃花眼中满是被挚爱之人背叛的愤怒与惊诧。
但她反应极快,挟持住了夏侍卫,脖子上传来的刺痛,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灵张大了嘴,一时间根本没反应过来。
稀稀落落的雨声中,女子声音再次幽怨的传到众人耳中:“翩然身世低微,鸾儿表妹出身高贵,本就不是同路人。原是我痴心妄想能与她成为好姐妹,殿下不要为了翩然对鸾儿有微词,鸾儿表妹……天之骄女,应当自傲。”
这话说得……怎么听着就那么膈应呢?
像是夸人,但……又让人觉得沈飞鸾太不可一世,仗着身份欺负人。
果然,八皇子语气中的心疼掩盖不住道:“若是鸾儿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少为她操些心了。”
屋中少女应该是害羞了,因为又有一个成熟的女子声音道:“殿下把我家翩然都夸害羞了。”
“咳咳咳……”
慕容翟也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前面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告辞。”
“我送送殿下。”
“嘎吱——”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夏侍卫夺过沈飞鸾手里的剑插回剑鞘,脸色难看的走到慕容翟身边,手还捂着流血的脖子。
他倒聪明,怕被责罚,自己往剑上撞,伤口看着吓人,实则根本没伤到要害。
“鸾儿!”
慕容翟有一瞬间的停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走过来,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方才你和老太君走得急,把你姨母和表姐都忘了。你看,我都帮你安顿好了。”
敢情他的意思,是在帮她善后?
沈飞鸾冷笑一声:“八皇子殿下这是把臣女当傻子糊弄呢!臣女记得,上山之时臣女就已经告诉过你,这二人不过是来邺都投靠国公府的穷亲戚,为何你假装不知道?还对她们如此亲近,不惜贬低臣女来抬高她?”
“臣女刁蛮任性,她温柔可人,臣女不懂事,让你烦心。她懂事,她样样都好,那八皇子何不将她娶回家去,与我这蛮横无理之人纠缠做什么?”
“鸾儿,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不要狡辩了,我听到的就是这个意思。”
“鸾儿表妹,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和八皇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千万不要为了我吵架,我……我真的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为了你吵架?”
美艳少女微微抬头,尖尖的下巴对着人,露出不屑的眼神:“你算什么东西,我为你吵架?我只是看不惯有的男人一边说爱我,一边践踏我而已,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还有,你娘只是我娘亲的庶妹,庶出之女严格算起来不过是我的奴才,你哪来的脸叫我表妹?想为自己抬身价可以,踩着我就不行,明白吗?”
一顿输出,怼得几人哑口无言。
慕容翟还想解释,桑雨将他拦下,众人也都看着沈飞鸾,想看看她那张樱桃小嘴里还能放出什么诛心毒箭来。
“三心二意的男子我嫌脏,八皇子日后还是莫要再登我荣国公府的门了。”
转身,她走了几步又回头笑了笑:“不过,若是想求娶柳翩然,那欢迎你来,反正柳姑娘来邺都,也是为了让我国公府为她寻一门好婚事的,我看你俩挺般配,祝你们早日完婚吧!”
“鸾儿,别说这种赌气话,我……”
沈飞鸾根本不给他机会把话说完,对身边的杨馨韵道:“以后找男人要擦亮眼睛,别像我,看中个又脏又听不懂人话的,知道吗?”
杨馨韵呆愣愣地点点头,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噗嗤~”
周围那些命妇小姐,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沈三小姐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意思了?
又脏又听不懂人话,那不是畜生吗?
骂人都不带脏字,高啊!
一群衣着低调,颜色偏淡的女子蜂拥而来,又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竹林里气压都低了好几个度,慕容翟瞪向夏侍卫,却看到他流血不止的脖子,一股郁气在心中难以抒发。
低低的抽泣声响起,隐忍又害怕:“对……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呜呜呜……”
身子孱弱的少女双手捧脸,哭得站立不稳,气喘吁吁,泪光点点,像是碰一下就会碎了似的。
慕容翟脸色沉沉,也无心安慰,只留下一句“与你无关。”便匆匆离去。
江氏握住柳翩然的手,咬牙切齿道:“这个沈飞鸾是我们的克星吧!专坏我们的好事。”
柳翩然擦干净泪水,目光中带着狂热的病态:“娘亲,你看到了吗?她很生气。她生气,代表她真的很喜欢八皇子吧!”
本来也不是非八皇子不可的,现在,她势必要将八皇子抢到手了。
临近入夜,小雨又变为大雨,用过晚膳后,沈飞鸾就依偎在老太君怀里,听她讲祖父当年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故事。
她时不时应和两句,逗得老太君开怀大笑。
直到老太君精神不济,开始打哈欠了,沈飞鸾才告退,回了偏房去歇息。
陈嬷嬷给老太君盖上被子,脸上笑意还未消减:“二小姐真是长大了,您还担心她伤心难过,您看看她那样,根本就没把八皇子和那两母女当回事,还变着法的逗您高兴呢!”
老太君闭上眼,笑了一声:“我的囡囡像她祖父,决定舍弃就绝不会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如今我是真正放心了。经此一事,我相信她不会再轻易落入男人甜言蜜语的圈套了。”
下午的事,老太君已从旁人那里得知。
气愤归气愤,但这事囡囡自己处理得很好,没有堕了荣国公府的脸面,她又不免觉得欣慰。
这边风平浪静,八皇子那边就狂风暴雨了。
慕容灵吓得不敢抬头,缩着肩膀低声为自己辩解:“我也不是故意带她去的呀!我哪知道皇兄你草屋藏娇,在那里私会佳人。还不是她激我我才……”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慕容翟怒吼:“你知不知道如果她不再见我,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怎么会?”慕容灵恶毒道:“咱们生米煮成熟饭不就好了吗?”
“你是说……”
第十七章:强闯
大雨下了一整夜,像是上天也在为空觉大师的离去而惋惜落泪。
一夜无梦,睡得香甜的后果就是,沈飞鸾整个人容光焕发。
桑雨将她的头发挽好,因为不能穿鲜艳的衣裳,便只在头上攒了几朵镶嵌了珍珠的小白花,衣裙也选的一整套米黄色的绛绡裙,简单素净又明丽可人。
“小姐可真美。”
桑雨甜笑着:“日后谁家郎君娶到小姐,可真是祖上积德了。”
这小丫头怕她还为昨日的事伤心,在换着法的开导她。
沈飞鸾也笑:“我家桑雨嘴这么甜,日后嫁的郎君也有福了。”
“小姐~”
桑雨羞红了脸,一脸的羞愤。
“小姐,八皇子来了。”
房门外,春眠和春晓拦着慕容翟:“八皇子恕罪,没有小姐的同意,您不能进去。”
“鸾儿,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桃花酥,你开开门好不好?”
门,很快就打开了,但出来的并不是沈飞鸾,而是她的贴身丫鬟桑雨,她冷着脸,与主子同样的冷冰冰:“八皇子殿下请回吧!我家小姐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总是与男子见面会有损她的清誉,也请八皇子体面些,莫要再纠缠不休。”
“桑雨,我和你家小姐这么多年,难道你看不清我对她的心意吗?我不可能让她因为误会就从此将我推开,好桑雨……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或许是知道自己长得好,又是皇子,对待女子,他向来都用这一套。
前世的沈飞鸾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现如今擦亮眼睛,看到的竟是他无论对谁都用美男计。
是以为这世上的女子都会被他的皮囊迷住吗?
桑雨一阵恶寒,像被迫喝了三斤油,心口堵得慌,眼中嫌弃更是快溢出来,只碍于他的身份,垂着眼道:“八皇子请回。”
她怕她再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曾经百试百灵的招数居然不管用了,慕容翟有些恼怒:“你让不让开?”
“不让!”
小姐说不让,谁也不许踏进她的房中半步。
“八皇子这是在做什么?”
老太君一身闷青色的绸缎马面裙,那双幽深的眼睛看着慕容翟:“我家囡囡乃名门贵女,岂会私会外男,你若想强闯,老身这就去见皇后娘娘,让她为我国公府主持公道。”
看来私下里把沈飞鸾哄好的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慕容翟隐去眼底阴霾,对着老太君作揖:“老太君,是我鲁莽了,只是鸾儿误会我了,我情急之下有些冲动,还请老太君勿怪。”
以为他姿态摆得低就行吗?
当着江氏母女的面说她家囡囡坏话的时候不挺狂妄的吗?
“鸾儿不愿见你,你请回,勿要失了风度。”
被老太君赶走的慕容翟快气炸了,回去就通知夏侍卫和慕容灵:“昨日灵儿说的法子,就按她说的来。”
雨过天晴,山路仍然泥泞湿滑,昨日除了荣国公爱女与八皇子决裂的事轰动整个圣安寺,其余都算得上平静了。
刺杀空觉大师的刺客并未出现,大臣们猜测或许是已经逃下山去了。
不然也不可能,他们翻遍了整座山头,也未见刺客踪迹。
昨日沈飞鸾她们这一批,已经第一时间去祭拜过空觉大师,今日后面还有人在等着的,也就没她们什么事了。
到时候空觉大师要下葬,立长生牌,那都是皇帝和大臣们去参与,跟她们女眷更没关系。
难得来一趟圣安寺,后山的洗圣泉是邺都非常出名的天然泉水泉眼,许多百姓都会带着水桶,来山上求泉水回家给家人治病。
既来了,天也晴了,小姑娘们三三两两约着都要去洗圣泉。
杨馨韵也不例外,央着沈飞鸾陪自己一起去。
她本来怕不安全要拒绝的,但是在看到慕容灵眼神若有似无飘过来时,又笑着应了,并且对桑雨道:“去把表姑娘也请过来吧!免得她又到处去跟别人说我欺负她,显得我多恶毒似的。”
众人心想:这是还在为昨天八皇子亲近柳翩然的事生生气?
女子们代入自己,与沈飞鸾共情,大多不待见柳翩然。男子们却都觉得沈飞鸾太过专横霸道。
哪有男子不纳妾的?
就算以后沈飞鸾嫁给八皇子,八皇子也会有侧妃,有侍妾。她这么容不得人,那万一以后八皇子有幸成为太子,成为九五至尊,难道要守着她一个人过吗?
他们觉得,沈飞鸾作得太过了。
男子建功立业,不就是为了江山与美人吗?
那些觊觎荣国公兵权的人,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是不是能为了沈飞鸾,放弃今后纳妾的可能,一辈子就守着她一个人?
洗圣泉也不止只有泉水可喝,顶端风景也美,绿树成荫,鲜花锦簇,雾气缭绕,仿若仙境。
突然被请来的柳翩然有些许忐忑,不敢与沈飞鸾走得太近。
她可没有天真到以为昨天发生那样的事后,沈飞鸾还能善待自己。
“柳表姐离我这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已经拆穿了江氏是庶女的身份,柳翩然做为江氏的女儿,自然高贵不起来。
偏要在表姐前面加个姓氏,此刻听起来更像是嘲讽羞辱。
周围人都一本正经的交谈,实则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柳翩然吸了吸鼻子,苦笑道:“鸾儿,你一定要这样阴阳怪气吗?昨日的事我当真……我以为是你让八皇子给我和我娘安排住处的,我和八皇子昨日才认识,他都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对我和我娘多加照顾的啊!”
这么解释也合理。
沈飞鸾觑了她一眼:“我都跟我祖母住在一处,怎么没见他单独给我安排?柳表姐莫要妄自菲薄,你这幅美貌还是挺勾人的。”
说柳翩然不要脸勾引八皇子。
又往上走了走,慕容灵始终跟在她们身后。
这是忍不住就要动手了?
都一样的,沉不住气啊!
“啊!”
柳翩然突然痛呼一声,跌倒在地,脚踝处传来剧痛:“我……我脚扭了。”
沈飞鸾若无其事的扔掉手里的小石子,极其不耐烦道:“你麻烦死了,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想办法下去。”
“不!”
想到自己刚才偷听到沈飞鸾主仆的对话,柳翩然抓住她的衣服:“表妹,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第十八章:局中局
沈飞鸾找了一群乞丐假扮劫匪,想侮辱她的清白,让八皇子厌弃她,等别人发现,她就说自己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有人真的浑水摸鱼把她给侮辱了。
反正她沈飞鸾是荣国公嫡女,别说跟柳翩然开个玩笑了,就是真的找人毁了她清白,她也拿她没办法。
呵!
没办法?
真的没办法吗?
柳翩然摸着脚踝,抓着沈飞鸾不松手。
贵女们等得无聊,见撕不起来了,也都相携着离去。
杨馨韵怕柳翩然使坏,也不肯离去,这时慕容灵就来助攻了,非要拉着杨馨韵去看麋鹿。
实际上,她安排的人已经蓄势待发,认准了穿米黄色衣裙的沈飞鸾,只要她落单,就立马过去挟持她。
慕容灵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留下来,见证沈飞鸾的清白被毁呢!
柳翩然不就很合适吗?
她和沈飞鸾有过节,沈飞鸾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柳翩然,柳翩然就勾引她的心上人,为自己出气。
如果她看到沈飞鸾被侮辱,她会伸出援手吗?
不!
不会的!
她会等着沈飞鸾清白被彻底毁去,然后再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跑下山求救。
当然,她还会把沈飞鸾已经失身的消息嚷嚷得人尽皆知。
她二人各有算计,而沈飞鸾早就知道了前世已经会发生的事,今世不可能再给慕容翟当救世主的机会。
他们还真是豁出去了,放一群乞丐上山,给他们金银,让他们假扮劫匪,实则撕破她的衣服,做出她被侮辱了的假象。
待她身体裸露在外,那些乞丐就会退下,慕容灵会带着游玩的命妇和贵女们返回,在非议之中,八皇子慕容翟从天而降,有如神明,将她救下。
返回家中之后,他也会力排众议,迎娶她为正妃,从此以后,沈飞鸾会把他奉若神明,疯狂痴恋。
实际还是她自己心里厌恶曾经被那群乞丐摸过身体,说是做戏,但那些也都是男人,而且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美的少女的男人,摸红了眼眼,哪里还收得住手?
前世……她被那番凌辱,除了最后一步,那些人什么都做了。
慕容翟……慕容翟他就那么看着。
可笑她还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赎,他在背后,一定嘲笑她的无知愚蠢吧!
“噗通!”
“啊!”
沈飞鸾一个不小心,摔进泉水里,泉水不深,却打湿了她的衣裳。
柳翩然伸的腿,沈飞鸾看到了,故意将自己绊进去的。
接下来,柳翩然主动提出把自己干净的衣服换给她。
她们处在一座假山之后,那些乞丐藏在另外一边,直到两人换好衣服出来,他们才又看到人。
月白色衣服的不是他们的目标,那少女说:“我下山去找人来带你下去,你别乱跑。”
米黄色衣裙的少女点点头说:“谢谢鸾儿表妹。”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她身上,显出玲珑身段。
沈飞鸾抓着桑雨的手,脚步飞快的往回跑。
柳翩然狞笑着:“沈飞鸾,你真是蠢到家了,居然同意跟我换衣服,一会儿那些乞丐把你认做我,你就自食恶果去吧!”
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沈飞鸾专门给她做的局中局。
根本就没有什么她安排乞丐来毁柳翩然的清白。
从始至终,都是慕容翟和慕容灵两兄妹想算计沈飞鸾,想毁了沈飞鸾的骄傲与自尊,把慕容翟当成救赎她的光。
穿着沈飞鸾衣服的人,才是最危险的人。
那些乞丐离得远,根本不认识谁是谁,就靠衣服认人。
所以穿着柳翩然衣服的沈飞鸾下山很顺利,没遇到任何阻碍。实际上那些乞丐巴不得无关的人快点离开,他们好动手。
柳翩然想着,她要留时间给那群低贱的乞丐,不能太早过去,起码要等他们得手之后,她才会装作下山时碰到被辱的沈飞鸾,再“受惊吓似的”跑回山下求救。
荣国公府尊贵的嫡女,被一群乞丐毁了清白,想想都兴奋得不得了。
她沈飞鸾不是自视甚高吗?
今日过后,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肮脏荡妇,还任性妄为得起来吗?
“小美人,你一个人在这里,是等哥哥我吗?”
身后突然出现一只大手,搭在柳翩然的肩上。
她身体一僵,慢慢回过头去,五个色眯眯,脏兮兮的男子就那么盯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向后缩去:“你……你们认错人了,我……我是沈飞鸾,你们……你们要找的柳翩然,刚才……是刚才走的那个。”
“嘿嘿……”
那些人怪笑着,上下打量她,拦住她的去路,将她包围起来:“什么柳然张然的,哥几个找的就是你。”
“啊!救命!救唔唔唔……”
被扑倒的一瞬间,柳翩然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实在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这些人听说她叫沈飞鸾,还要对她如此?
“刺——刺啦——”
“呜呜呜……”
“大哥,这臭娘们儿好白好嫩啊!咱们今天赚大发了。”
“他妈的,要不是雇主说了不许真的……老子非要让她……”
污言秽语伴随着柳翩然的呜咽声,刺激着几个乞丐的神经。
他们下手没轻没重的,不一会儿,柳翩然雪白的皮肤上就多了许多青红交错的捏痕。
捂在她嘴唇上的手发出阵阵恶臭,熏得柳翩然直想吐。
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没能逃过他们粗糙的臭手,她绝望的流下泪来,整个人拼命抵抗、挣扎……
还留在身上的布料已经不多了,反胃的感觉让她呼吸都不畅起来。
救命……
不管是谁……来救救她吧!
她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若有人来救她,她一定奉献自己的所有忠于他。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冷厉的男子声音落下,还不等柳翩然从恐惧中惊醒,五个乞丐全部被一剑封喉。
腥臭的血液喷洒在柳翩然脸上,她大叫一声,双手抱头,整个人在地上蜷缩起来,模样凄惨。
“啊啊啊……沈家二小姐怎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这还看不出来吗?”
第十九章:英雄救美
肯定是沈飞鸾被人玷污了,多亏了八皇子英雄救美呀!
要不是八皇子将那些歹人斩杀,那些歹人还不知道要折磨她多久。
慕容翟脱下自己的罩衣,将少女暴露在外,瑟瑟发抖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
男子有力的臂弯将她抱在怀中,语气沉痛,眼中含泪:“对不起……鸾儿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山下守卫这么森严,这些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们看他们挂在腰上的好像是三皇子府的令牌。”
“不会吧!难道是三皇子不想让八皇子和荣国公府结亲,故意派人毁了沈飞鸾的清白?”
“怎么就能确定是三皇子?若真是他,怎么可能留着令牌在他们身上,等着荣国公上门找麻烦?”
“八皇子好深情啊!他一点都没嫌弃沈飞鸾被凌辱,还在安慰她。”
“呵!那又怎么样?已经被别人玩烂了的破鞋,难道还妄想嫁进皇家吗?不管是不是三皇子所为,至少目的达到了,八皇子子妃,她当不得了。”
慕容翟抱着“沈飞鸾”低哄:“鸾儿莫要听她们胡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认定的,唯一的妻子。”
若真是前世那个被贼人糟蹋凌辱的沈飞鸾,听到他说这些话,早就把他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回抱住了。
慕容灵也瞪着刚才出言不逊的方如梦:“方姑娘,我皇兄与沈姐姐情比金坚,别说今日那些人还没得逞,就是得逞了,我皇兄也绝不会嫌弃,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都是说给“伤心欲绝”的沈飞鸾听的漂亮话。
沈飞鸾脚步微顿,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慕容家的人都自命不凡,眼高于顶,慕容翟尤甚。
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枕边人有这样大的污点?
满口的不在乎,不过是他心愿未达,需要她这个工具人,助他追逐权力的巅峰。
农夫会嫌锄地的锄头脏吗?
不会!
不仅不会,锄头越脏,说明锄地越勤,来年的收成才会令自己满意。
沈飞鸾对慕容翟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工具。
农夫十年耕地,一朝暴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农具啊!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跟在沈飞鸾身后,被她说服来洗圣泉寻自家女儿,顺便欣赏风景的命妇们察觉到不对劲,越过她向前:“我怎么听到沈二小姐的名字了?”
可沈飞鸾,一直跟她们在一起啊!
江氏也在这些人之列,她眼皮跳得厉害,心口发慌,在人群中寻找柳翩然的身影。
老太君看了看自家孙女没有表情的脸,问了一句:“囡囡,你说柳翩然扭伤了脚,等着咱们上山来接她,她人呢?”
在江氏惊恐的目光中,沈飞鸾指着热闹的中央:“好像……被八皇子抱在怀里。”
她大步走过去,扬声道:“你们在找我吗?”
杨馨韵哭得稀里哗啦地回头,见鬼一般跑过来抱住她:“鸾儿……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看看沈飞鸾,又看看已经被八皇子打横抱了起来的女子身影。
怎么回事?
八皇子怀里不是沈飞鸾?
那是谁?
人群不自觉让出一条路来,沈飞鸾和她周围的命妇们举目望去,都被吓得不轻。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八皇子双目赤红,表情沉痛,怀里抱着一个衣衫不整,光着一双莹白小脚的少女。
那少女的脸被藏在罩衣中,看不清面容,但满地碎裂的衣裙布料,已经说明了刚才这里发生了怎样惨烈的事情。
慕容翟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就看到沈飞鸾娉娉婷婷的立在人群最前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震惊、扭曲、不可置信……
沈飞鸾上辈子跟这个男人过了一辈子,也没在他脸上见过这么多丰富的表情。
真是……太好笑了。
“飞……飞鸾……你怎么?”
怎么没乖乖躺在地上任人凌辱?怎么没等着你来做救世主?怎么没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露出惊讶和焦急的神情,快步冲过去,因慌乱还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朝慕容翟扑过去。
怀中女子还不知是哪位,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慕容翟恼怒之下,毫不犹豫松开柳翩然,伸手接住沈飞鸾:“鸾儿,小心!”
包裹着少女的罩衣没了束缚,兀地散开,露出里面柳翩然伤痕累累的身体。
原本装晕,故意让众人误会被侮辱的人是沈飞鸾的柳翩然,这下是真的被摔晕了过去。
那张没了遮盖的脸,袒露人前,在阳光照耀下,依旧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啊!”
沈飞鸾受惊吓一般从慕容翟怀里跳出来:“桑雨、春眠,快过来,是……是柳表姐,她这是怎么了?我们下山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说等我们回来接她的。”
贵女们都知道的,柳翩然扭伤了脚,让沈飞鸾下山去求救很正常。
全是贵族小姐们出行,随身跟着的都是丫鬟,侍卫们都没跟着。
谁能想到已经封山,并且有重兵把守的圣安寺,居然还有此等穷凶极恶的贼人混进来?
实在是太可怕了。
听说这个柳翩然是荣国公府的远房亲戚,刚过了三年孝期,因此耽误了说亲,都十六岁了还没定下来,此番来邺都就是为了寻一门好亲事。
如今倒好了,遭此大难,邺都所有的好郎君们,谁还会相看她?
“翩然!”
江氏尖叫一声,冲过去抱住她,将散开的罩衣又盖回柳翩然身上。
她咬了咬牙,看向慕容翟:“八皇子殿下,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我女儿会……会这副模样被你抱在怀里又亲又摸?”
刚才八皇子抱着柳翩然的时候,的确亲吻了她的额头和发顶,手也一直摸着她的手臂和后背,亲近的安慰她。
虽说是他认错人,但……这种事情,亲也亲了,摸也摸了,难道一句认错人就能带过吗?
慕容翟心中大惊:“江夫人何意?”
第二十章:捅破窗户纸
何意?
当然是要你做这接手的冤大头了。
江氏很聪明,她原先是想利用柳翩然的年轻貌美,一边吊着几位皇子,一边看谁最有机会登上皇位。
可今日出了这档子事,骑驴找马这条路子是行不通了。
那就只能死咬住八皇子不放。
“民妇……民妇……”
到底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与一个只会后宅阴私的妇人对峙,浑身的威压就能让她舌头打结,两股颤颤。
沈飞鸾拉住江氏的手,让她借助自己的手站稳,为她撑腰道:“江姨母的意思是,八皇子你对柳表姐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是不是该给她一个名份?”
这话从沈飞鸾的嘴里出来,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鸾儿,我心中只有你。”
慕容翟急切的想去拉她的手,被她避过,冷着一张脸道:“在场这么多姑娘家,八皇子该知道,但凡你向她们求助一句,她们每一个人都会伸出援手,为柳表姐披上外衣。她们会救她、扶她,甚至带她下山。可你没让她们帮忙,大庭广众之下与柳表姐有了肌肤之亲。私以为,八皇子你已经做好了娶她的打算。不然,你这番动作,难道也是为了毁她名节吗?”
若是坦荡无所图,不管是在人前人后,都保持住君子之风。
哪怕刚才躺在那里的真是沈飞鸾,他慕容翟也该让在场的姑娘家来帮助她,而不是他一个大男人,冲上去对受害者又亲又抱。
都是人精,捅破窗户纸后,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八皇子也想浑水摸鱼,借机逼婚第荣国公府吧!
只不过现在看来,事情进展得很不顺利就是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毒辣的阳光照射下来,慕容翟只觉得愤怒的火焰越烧越旺。
“呯!”
檀木的花瓶砸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慕容翟抓住夏侍卫的衣领:“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这就是你的安排好了?本殿要你何用?”
夏侍卫双膝跪地:“殿下,最近二小姐很不对劲,属下怀疑那几位私底下和二小姐有了接触。”
不对劲……的确很不对劲。
他花了三年时间,让沈飞鸾对自己死心塌地,说一不二。
从前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哪怕有时候不开心了,他嘴上哄两句,立马就能高兴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的呢?
细想想,就是国子监马球比赛那天,沈飞鸾第一次压了六皇子赢开始。
还有那天赢了比赛的那个神秘人,事后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
到底是谁在暗处使手段对付他?
“秘密监控沈飞鸾,从今天开始,我要知道她每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
夏侍卫想,听她说话可能有点难,毕竟荣国公的爱女,身边的护卫和暗卫都不会少。
至于其他要求,那都好说。
竹林禅房——
沙沙作响的竹叶再也没了清雅的调子,房中传出柳翩然撕心裂肺的哭声。
枕头被子砸了满地,她试图去抓沈飞鸾,都失败了,跌坐在地上大哭道:“沈飞鸾,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么恶毒?”
“啪!”
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沈飞鸾,我一定会杀……”
“啪!”
又是一巴掌。
沈飞鸾将她从地上抓起来,抵在门上后,凝眉问:“清醒了吗?”
江氏追过去:“翩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闹成这样?”
柳翩然弱不禁风,无力的垂下手:“发生了什么?那娘亲你就要问鸾儿表妹了,是她安排人来毁我清白的。”
江氏摇着头,不敢相信。
发生这样的事,荣国公和老太君都过来了此间禅房。
护女心切的荣国公怒目圆睁:“没有证据的事,柳姑娘还是不要信口开河,小心祸从口出。”
柳翩然还要据理力争,沈飞鸾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蠢货,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出事的时候穿着我的衣裳,若是我找人来毁你清白,出事的人就该是我了。”
对啊!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堆破布,的确是沈飞鸾的裙子。
那些人本来的目标是沈飞鸾!
“可是我分明看见桑雨跟那些人说……说要……”
“你看到她的脸了吗?确定是桑雨本人吗?”
她没看见,当时她偷听,根本不敢露出身影,只远远看到了和桑雨穿着同样淡粉色棉裙的丫鬟,体型也和桑雨差不多。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今天到底是谁想毁了谁的清白?你只是代我受过罢了。”
江氏颤抖着唇,不堪受辱道:“是……是八皇子想算计毁了鸾儿清白,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就是为了……为了逼婚?”
人是八皇子救下的,也是八皇子亲的、抱的、摸的……
整个邺都的命妇小姐们都是见证。
是八皇子想毁了沈飞鸾的清白!
那她岂不是成了破坏八皇子计划的人?八皇子能不迁怒于她吗?
眼见着她脸色巨变,沈飞鸾才略带诱惑的语气道:“柳表姐,我知道你和江姨母来邺都,是想寻一门显贵的亲事,可依着柳家的门第,哪怕有荣国公府这个亲戚,你们也很难……不,应该说根本不可能与皇家搭上线。几位成亲了的皇子,府中位份最低的侍妾,家中都是六品官员。就算柳表姐得了哪位皇子青眼,甘愿只做一个妾室吗?”
她直接把母女二人谋划之事说了出来,令她们慌了神。
“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江姨母和柳表姐志向远大,为之谋算无可厚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沈飞鸾挑唇:“我还要多谢柳表姐呢!我的确不想嫁给八皇子,所以当柳表姐预计着从我这抢走他的时候,就将计就计成全你们了。”
柳翩然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换衣服的事,她是故意的!
第二十一章:唱戏
“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八皇子?”
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虽然最有望被立为太子,但几位皇子之间的年纪跨度很大。
八皇子已经是最小的皇子了,年逢十七,正是好说亲的时候。
而三皇子已过而立之年,别说皇子妃了,他的孩子都有四个了,长子比沈飞鸾小不了几岁。
除了八皇子、六皇子和二皇子,其余的皇子都已经有了皇子妃,沈飞鸾是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她的骄傲自尊不允许,她的显赫家世更不允许。
至于还未成婚的二皇子和六皇子,她们生母位份低,六皇子的生母原是二皇子生母的贴身丫鬟,后被送上龙床,在后宫之中浮沉三十载,还是没拥有自己的姓名。
要不是她膝下有个皇子,早就不知道被扔进哪个冷宫了。
沈飞鸾若要成亲,整个大邺朝,也只有八皇子的身份能匹配得上。
所以,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八皇子?
以荣国公府的势力,只要沈飞鸾嫁给八皇子,三皇子甚至他身后的谢家,都不足为惧。
“因为我姓沈。”
沈飞鸾底气十足道:“我的曾祖父、祖父和我的父亲用他们的性命换得我可以恣意妄为,可以不受束缚,可以不看门第,不计较钱财,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沈家女可嫁贩夫走卒,可嫁低贱商户,就是不嫁德行有亏,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暴戾恣睢的蛇鼠之辈。
“你们来邺都,是为了抢囡囡的夫婿?”
老太君一双犀利的眼睛狠狠瞪着江氏:“难怪……难怪我之前托江南的老姐妹给你们说亲,你们总是推三阻四,找遍了借口要来邺都。我原想着是小姑娘颜色好,心气儿也高,想找个天子脚下的权贵人家。却不想你们所图甚大,竟是想同囡囡抢人,我荣国公府岂能容得下你二人?”
荣国公虽然没有说话,可他一脸怒气的样子,已经说明了此刻的心情。
再想隐瞒已是不能了。
但沈飞鸾这时候说这些,应该不是要和她们撕破脸,江氏委委屈屈落泪:“老太君待我和翩然好,我都是知道的。但是老太君,若是翩然嫁在江南,挨着柳家,就永远没办法逃离家族的束缚了,柳家会扒着她吸一辈子血的。我知道我谋算鸾儿的婚事不妥,可我没办法啊!我但凡有一点其他的选择,我都不会做这昧着良心的事。柳家人来信了,让翩然回江南,他们要把翩然嫁给死了三房夫人,已经年过六十的两湖总督做填房。”
说着,她还从袖子力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
沈飞鸾撇唇一笑,前世柳翩然就是拿出了这封信,博得她的同情,她才同意让她入宫为妃,意在躲避柳家。
可等到柳翩然成了新帝最宠爱的柳贵妃,江南柳家举族入京都,成为邺都新贵,她才幡然醒悟。
这一切,都是他们唱的一场大戏啊!
从来都没有什么柳家容不下江氏母女俩,而是江南柳家编排出这场欺负孤儿寡母的戏,目的就是冲着荣国公府来的。
江氏声情并茂的描述着她们母女在柳家遭受的虐待,着实觉得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仔细想想,若柳家如此苛待她们母女,那她们是怎么平安来到邺都的?
初见之时,她们身边的仆人护卫成群,再观她们自己,肤若凝脂,华服美玉加身,又哪里像她们说的那般凄惨?
只不过,这一切沈飞鸾心知肚明便好,并不打算现在就揭穿。
不先将人送上云端,她们怎么会享受到跌入深渊的痛苦与绝望呢?
沈飞鸾露出几分同情来,咬了咬唇,似乎很艰难的下了决定,转身对荣国公道:“爹爹,我……我原来很不喜欢柳表姐,觉得她野心都写在脸上了,还装出一副脱尘绝俗的模样来,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她们也是被生活所迫,爹爹,我们成全柳表姐吧!好不好?”
渣男贱女就要一辈子锁死,别出来祸害别人。
……
晴朗的天空又暴露出它的残忍来,炙热的火球照耀着邺都的每一个角落。
但……
拥有阴暗处是阳光普照不到的。
“啊啊啊……”
太监惊恐的尖叫声没有传出去很远,闪着寒光的匕首刹那间划过那太监细长的脖子,他捂着不停喷洒鲜血的伤口,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凶手,震惊的眼珠像是要脱出眼眶:“你……你……是你……”
太监的尸体还未倒地,就已经有手脚麻利的宫人上前,将他的尸体拖了下去,地上的血迹也很快被擦去。
而已经被抹了脖子,死得不能死的太监从偏僻的墙后走出来,正了正衣襟,对着手持匕首的男子行礼道:“主子,属下裴龙卫肖炽愿为主子赴汤蹈火。”
男子动作缓慢,矜贵优雅地用白布将匕首擦干净:“从今日起,你不是肖炽了,你是赵贵妃宫里的大太监王川公公。”
“川,愿为主子效力。”
若不是空气里飘荡着一丝血腥气,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刚才在这里发生了命案。
崔兰三下五除二的将身上的绳子解开扔掉,面色赤红下跪:“多谢主子相救之恩。”
裴或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在看到她脖子处的衣料缺了一大块时,将自己肩上的披风扯下来,扔在她怀里,盖住她蔷薇色的肚兜:“解释一下,为什么?”
能跟在他身边的,都是裴龙卫数一数二的高手。
崔兰更是从裴龙卫三千女卫中脱引而出的唯一一个女护卫。
按照道理来说,她不可能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川给制服的。
“是属下大意了。”
她气不过永固公主让太监羞自家主子,便趁夜色想给她一些教训。
结果她夜探景仁宫,发现贵妃娘娘的寝殿有异常动静,好奇心驱使之下,她趴上了贵妃娘娘的屋顶。
这一看,她差点没从屋顶上滚下去。
寝殿内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壁为灯,珍珠为幕帘,金柱为支撑。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满绣着金线梨花,风起绡动下,帝王寸缕未着,跪坐床边,一脸享受。
关键是……
第二十二章:监视
他仰面发出叹息声,胸膛上满布着新旧交错的鞭痕,看着触目惊心。
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满面含春,手握皮鞭,疯狂的抽打着皇帝,一边打还一边用赤足去踩男人的下身:“你知错了吗?”
皇帝面色更疯狂了,眼底露出痴迷之色,一把夺过赵贵妃的鞭子扔在地上,而后将她扑倒在床上。
一轮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景仁宫撒下一片昏黄朦胧的光。
崔兰听见皇帝说:“贵妃,他死了,他终于死了。是朕亲手端了那杯有毒的茶水给他。呵!他不是想让朕退位吗?还想向天下臣民斥责朕的罪行,那朕就只好送他去死了。他是出家人,应当不会怪罪朕让他提前到达西方极乐世界吧?”
赵贵妃亲吻着皇帝的喉结:“皇上是九五之尊,任何人都要臣服于您,那些反对您的,想害您的,都是他们自己该死,皇上何必自揽罪责呢?让我们尽情享乐,做些快乐的事……好吗?”
美人媚眼如丝,勾魂夺魄。
如坠云山幻海的帐中传出动人的吟唱。
崔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光是皇帝这让人难以启齿的一面,就已经震惊她三万年了,更别提狗皇帝话里话外都透露出,空觉大师的死是出自他的手笔。
空觉大师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当今天子,竟然弑父。
传出去,必定让皇家受损,各地又会爆发出百姓们的起义,邺朝后会乱成一锅粥。
她太过激动,以至于忘了收敛自己的气息,立马就被守在院子里的大内高手捕捉到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景仁宫的大太监是皇帝暗中安插在赵贵妃身边的,不仅武艺超群,伪装技术也是一流。
大内高手不是崔兰的对手,大太监王川正好经过,崔兰不欲与其纠缠,免得惊动了皇帝,自己就真的走不了了。
所以她挟持了王川,要求大内高手放自己走。
崔兰蒙着面,看不清真容,王川对围上来的侍卫挥手:“咱家没事,你们快去保护皇上和贵妃娘娘,不要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侍卫们离开后,崔兰松了一口气,就在她松懈的那一瞬间,王川突然暴起,反手将他按在地上,揭下她的面巾露出狞笑:“裴或身边的崔兰姑姑,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崔兰都想好了,如果王川要把她关起来严刑拷打,她就乱说一通,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但最好就是,在受折磨之前,她自己咬舌自尽了。
然而,王川那假太监将她抗来了宫中最偏僻的一处宫殿,意图对她行不轨之事。
还说要让崔兰在极致欢愉时死去。
结果,他还只来得及撕开崔兰胸口处的外衣,就被裴或一刀封喉。
肖炽再次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主子,王川是皇帝暗中安插在景仁宫监视赵贵妃的暗卫,看来狗皇帝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相信,所谓的宠爱,八成都是假的。”
裴或冷冷一笑:“连弑父之事都与赵贵妃说,说明他在赵贵妃面前已经放飞自我,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老虎将肚皮暴露给人类,当然要防着人类给自己致命一击。”
崔兰昨夜的收获太大了,大到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慕容战这个狗皇帝。
“好热啊!”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快,无数马车急驰在山路上,赶着午膳前到家。
在圣安寺的两天可太值了。
寄住在荣国公府的表小姐,抢了国公爷小女儿的未来夫婿,还不得不为表小姐讨说法。
现在那些贵小姐,人人都在背地里取笑沈飞鸾是冤大头,为她人做了嫁衣。
江氏和柳翩然在听沈飞鸾说要成全她们的时候就安份了下来,她们可不想在关键时刻又得罪了沈飞鸾,令她改变主意。
沈飞鸾甚至觉得,从今早开始,柳翩然对她的笑容都格外的真诚了几分。
“让二小姐出来见我们,不然我们今天就撞死在国公府的大门口。”
“就是,二小姐最喜欢我们家桑雪了,怎么可能送她去见官?定是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嫉妒我家桑雪,从中作梗,害得二小姐误会了我女儿。”
“天呐!没天理了,他们诬陷我的女儿偷东西,把她送进了顺天府严刑逼供啊!我女儿才十四岁,她怎么受得了啊!天呐!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不得好死啊你们!”
满身疲惫的回到国公府,远远瞧着桑雪一家在大门口撒泼打滚。
围观的百姓都在看他们的笑话。
荣国公是什么人啊?
人家是杀敌护国的举世大英豪,为保邺朝太平,三代荣国公皆战死沙场,并不是什么肖小之徒都能污蔑的。
沈飞鸾吩咐车夫道:“不走正门,从侧门入吧!”
想走正门,就一定会被纠缠。
祖母年岁大了,圣安寺两日抽干了她的精气神,这会儿在马车上都睡着了。
跟祖母的舒适睡眠比起来,与桑雪一家互撕也没那么重要。
不过她也不愿意那家人总堵着自家大门口。
荣国公还有紧急军务在身,并没有送老太君和沈飞鸾回家,所以沈飞鸾将老太君送回寿喜堂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鸾绣苑。
王成、王甲两父子在院子里侯着,等下一步的安排。
起先桑雪一家人是在国公府里闹,被王成父子赶了出去。
可那家人手里还有二小姐的田庄铺子,没有二小姐的首肯,他们不好动手明抢。
沈飞鸾后回了房,直接让王成去牙行把牙郎找来,再让王甲把桑雪的爹娘、兄嫂都带进鸾绣苑来。
桑雪的父亲姓孙,肥头大耳,满身富贵气,不说他是国公府的奴才,寻常吃以为是哪里来的地主老爷。
老孙的妻子更是穿红戴绿,珠翠满头,活脱脱一个行走的金库。
他的儿子和儿媳倒是低调不少,但越低调,身上的物件就越贵。
这不,沈飞鸾打眼一瞧,孙小祥的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价值已经超过了他娘满身珠翠的价格。
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到底……她这些年花了多少钱养着这一大家子蛀虫啊?
第二十三章:发卖
拿着这些钱,去接济北城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也比给这家人强啊!
孙家人前脚刚进来,牙行的人后脚就到了。
院子里的那颗海棠树下摆着一张梨花木太师椅,沈飞鸾端坐正中,身边除了桑雨,还有春眠、春晓、春花和春落四个二等婢女伺候着。
气氛压抑又严肃。
做多了亏心事的孙家人腿软,还没走到沈飞鸾面前,就已经被她释放出来的威压吓得瘫软在地。
沈飞鸾目光轻蔑扫了过去,将箱子里的契约书拿了出来,交给牙郎道:“我这里有几个欺上瞒下,贪污受贿的奴才要发卖,你且看看。”
要卖的奴才是哪些,看看地上跪着的是哪几位就知道了。
啧啧啧……
牙郎一边看卖身契,一边啧啧称奇。
这国公府的小姐可真是有钱,看那些仆人一个两个,穿金戴银的,比他们牙行的老板都富贵许多。
牙郎眯眯笑着,打量着老孙一家,老孙家的脸皮涨红,怨恨地目光瞪着沈飞鸾:“二小姐,你要发卖我们?”
沈飞鸾无视她杀人的眼神:“你是蠢到眼睛瞎了吗?自己不会看?”
“你凭什么卖我们?”
孙小祥的婆娘是他在老家乡下娶的,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站起来指着沈飞鸾鼻子骂:“小娘养的贱皮子,你才几岁就这么恶毒?我公婆和相公为你打理家业,你转头就要把他们卖了?你良心让狗吃了吗?我比你年长几岁,今天非要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冲上前,直接被粗壮婆子一脚踹在胸口,重重倒地。
沈飞鸾扭头看向牙郎:“再加一条,奴大欺主。如此凶恶的奴才,我一个小姑娘看一眼都觉害怕,希望你们把他们卖出京城,最好离我远远的,我不想再在邺都看见他们。”
牙郎很想说,他可没看出来你这个“小姑娘”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点威胁,好像在说:你要是不把这家人卖去荒凉之地,凶恶人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牙郎打了个抖,背脊发凉,笑着照顾着牙行的打手上前:“快些把货搬上车,西凉边境有几户大户人家不是说缺下人吗?今日就出发,把奴隶给他们送过去。”
卖去西凉边境,还是去做奴隶,活不活得过一个月都难说,更别说回邺都了。
奴隶是没有人权的,没有主人的允许,连府门都出不去,是边境最最最低贱的,可如牛羊一样买卖的牲口。
“不!二小姐,你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帮您打理嫁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样做会……”
“对啊!你们提醒我了。”
沈飞鸾对着王成和王甲父子道:“去把他们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扒下来卖掉,明日咱们去北城施粥,就用他们贪污的钱财。”
受打压欺负多年,王家父子了不会心慈手软。
沈飞鸾一声令下,他们就照顾着院子里的下人一起动手,如饿狼扑食,将四人扒了个干干净净。
离开的时候还是牙郎看不过去,找了几件破烂衣衫给几人穿上。
王成俨然已经成了鸾绣苑的领头护卫,外院那些护卫都听他安排。
王甲的商队已经初见模型,再整合两日便可上路,去西域采买棉花。
一来一去,正好半年的时间。
待那场让大邺朝元气大伤的天灾降临,这些棉花定可以帮助大邺的军队和百姓度过难关。
前世慕容翟从三皇子手里抢走赈灾的担子,结果中饱私囊,国库和募捐而来的大量金银珠宝,都用在了他养的私兵身上。
离朔方郡五百里之外的偏僻山谷中,有赵家为慕容翟圈养的三万大军。
平日里伪装成村民耕种,无人时训练兵马与阵法,只等邺都生乱,可直接将皇位拿下。
慕容翟根本不关心大邺百姓的生死,中原地区地大物博,人口远超所有敌国数倍之多,死掉一大半也还是天下霸主,人口最多的天朝。
他的举动造成邺朝成千上万个家族的覆灭,数以万计的百姓被活活冻死、饿死、得了时疫被折磨致死。
最后也只是赵家推出来两个替罪羔羊,以死谢罪。
慕容翟干干净净一身白,娶她过门后被立为太子。
三皇子站出来为民请命,求皇帝还天下黎明一个公道,却被赵贵妃设计害死。
导致谢皇后气急攻心,坏了身子,从此幽居坤宁宫不问世事。
最后死在慕容翟登基后的第三天夜里。
鸡鸣犬吠之声打破清晨的宁静,鸾绣苑里少了桑雪的颐指气使,几个丫鬟之间的相处,亲近活泼了不少。
轻松之余,她们对沈飞鸾的恭敬又上了一层楼。
小姐眼里容不得沙子,从前那么喜欢桑雪,纵容桑雪在鸾绣苑称王称霸,结果因为桑雪偷了她的东西,就直接送了顺天府。
她们私底下偷偷打听了,听说桑雪被打了五十大板,还要服刑三年,那伤口没人替她医治,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出来了。
桑雪的家人辜负了小姐的信任,小姐二话不说找了牙行的人来把他们卖去了西凉边关做奴隶,连一句废话都不多说,也不听他们的解释。
春眠说得对,得罪小姐的人,都会被“咵咵”一顿乱杀。
以后一定要一心一意忠于小姐,别做让小姐不高兴的事比较好。
邺都的北城聚集着整个京城的乞丐和无家可归的流民。
东、西、南三城的热闹繁华,纸醉金迷愈发显得北城好似一座死城。
北城极少有人可以进入三城乞讨,他们只能在路边,祈求过路人商他们几个铜板活命。
一旦有乞丐流民敢踏入三城地界,立马就会有巡逻的士兵将他们打回北城,生死不论。
还记得前世,北城爆发出动乱,一个士兵打死了北城一对年仅七岁的双胞胎兄妹,他们的哥哥发动起义,流民情绪高涨,冲进三城伤了很多人。
其中承恩侯府损失惨重,事发时承恩侯与夫人不在家,侯府大门被撞破,杨馨韵被杀害在自己院子里。
她的哥哥,承恩侯世子右手被打残废,再也提不起长枪了。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重演。
第二十四章:施粥
不管是那对命苦的兄妹,还是承恩侯府,她都要救下。
况且,她要用人的地方还很多,光靠桑雨的爹爹和兄长在外行走是远远不够的。
她要为自己多物色一些可靠的帮手。
北城这些人,正是她的目标。
今日跟着她出来的,是荣国公安排的护卫,知道北城乱,还多安排了七八个。
王甲在忙着去西域的事,这几天就要出发了,王成虽然身强体壮,但他到底没有正统训练过,沈飞鸾暂时将嫁妆交给他们夫妻打理,也是没时间陪她来的。
所以……
“鸾儿!”
在桑雨的搀扶下了落地的沈飞鸾回头,就见杨馨韵从马背上跳下来:“你昨日说要来北城施粥,我爹娘马上安排人在此处搭了帐篷,免得你被晒晕了去。”
她笑嘻嘻的将装着冰甜水的食盒拿出来,挤眉弄眼道:“我哥哥去军营的时候让我带给你的,他说里面放了你最爱吃的海棠花蜜,唉……连我这个亲妹妹都没这待遇。”
沈飞鸾将食盒推回去:“那给你吃了吧!”
“别别别……”杨馨韵认怂:“让我哥知道他亲手……咳咳咳……他给你的海棠冰饮被我喝了,他非把我嘴缝起来不可。”
在她嘴里,她的哥哥很是凶残。
就是这个凶残的哥哥,前世为了保护妹妹不肯让开,才被人砍断了右手筋脉。
“一会儿再喝。”
沈飞鸾偏开身子,让身后的人站出来。
柳翩然仍是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清丽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见过杨姑娘。”
杨馨韵一时没有接话,而是将沈飞鸾拉到旁边:“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说她抢了你的心上人,说她心机深沉呢!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国公爷向皇上请旨,让八皇子迎她进门啊?你真这么大度?”
自己都还没进门,就让八皇子纳妾?
“我不会嫁给八皇子的。”沈飞鸾露出厌恶神色:“他都那样抱着柳翩然亲了,我还要他做什么?我沈飞鸾嫁不出去了吗?”
那倒没有,整个大邺想娶她的人,多如牛毛。
只是从前她对八皇子表现出来的痴迷,让所有的追求者望而却步。
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
难道真的像她哥哥说的那样,鸾儿有情感洁癖?
虽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病,但她还是隐约有些小开心。
八皇子没戏了,那她哥哥就有希望了呀!
等回去她必须耳提面命,再三跟哥哥强调,千万不要和任何女子有接触,碰一下都不行。
鸾儿喜欢干净的,没被别的女子沾染过的男人。
柳翩然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关注杨馨韵的窃窃私语。
荣国公已经向皇上请旨,让八皇子娶她为侧妃。虽说占个侧字,但也与侍妾不同,是要上皇家玉碟的,不能被随意对待。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清楚,没有荣国公,别说是侧妃,就是低等的侍妾她也捞不到。
八皇子不会要一个名声受辱,对自己毫无帮助的女子做自己的女人。
没关系,只要能嫁给八皇子,就是块冷硬的石头,她也能把他捂热。
到时候什么沈飞鸾、杨馨韵……她们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女,都要对她俯首称臣,都要仰她鼻息。
“啊呜呜呜……不要打我,求求官爷不要打我呜呜呜好疼啊!”
“不许打我妹妹,你不许打我妹妹……”
哭喊声、怒喝声、劝架声在不远处响起。
沈飞鸾精神一振,还以为要来好几趟才能碰上,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了。
“柳表姐,你在这里施粥,我和馨韵去那边看看。”
柳翩然点头:“你们小心些。”
心中不免冷笑,两个蠢货,把刷好名声的活让给她来做,她当然要应下。
实际上,爹爹在早朝上提出要八皇子迎柳翩然过门之后,沈飞鸾就猜到了慕容翟一定会来找她。
所以在慕容翟心中刷好感的活,就留给柳翩然吧!
不管一个男人内心有多阴暗,多狠毒,他都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温柔善良、富有爱心。
根据沈飞鸾对慕容翟的了解,柳翩然演出来的样子,就是慕容翟真心喜欢的样子。
“死乞丐,你知道爷爷我这身官服多值钱吗?你们赔得起吗?”
“可是……是……是你吃醉了酒撞到我妹妹身上的,她的手都出血了。”
“啪!”
“你个小王八蛋还敢跟爷爷我顶嘴?看爷爷我不抽死你?”
“啪!啪!”
几巴掌下去,小男孩脏兮兮的脸迅速肿胀,大大的巴掌印把他半张脸都占满了。
他摔倒在地,紧紧护着身下更瘦弱的妹妹,一双仇恨的眼睛,狼崽子似的瞪着动手的巡逻侍卫。
“嘿!你这王八羔子还不服气是吧?老子今天就打到你小子服!”
人群中,裴或咬牙,手中的小石子正要弹射出去,便听一道少女清脆的怒喝发卖:“当街对两个稚童动手,官爷真是好大的威风。”
裴或目光望去,便见沈飞鸾已经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毫不犹豫的打在那侍卫脸上:“今日本小姐也打到你服为止。”
两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护卫按住打人侍卫的肩膀,迫使他矮下身来。
沈飞鸾从一旁傻眼的流民手里抢过他准备烧火做饭的木板,噼里啪啦的连续扇了二十几个巴掌,每打一下就问一句:“服不服?”
“好!打得好!”
流民之中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与鼓掌声。
太爽了!
好些年了,他们一直被这些狐假虎威的侍卫随意打骂,打死人都是常有的事,可都被压了下来。
他们是邺都最低贱的百姓,不被城里的人接纳,忍气吞声惯了,换来的是那些人变本加厉的打骂和欺辱。
可他们没办法报仇,一旦他们犯事,整个北城的贫民都死路一条。
唯有忍耐,方能生存。
可沈飞鸾为他们出气报仇了。
那小姐身着淡蓝色窄袖长裙,简单素净却高贵无比,瞎子都能看出来她身份尊贵。
这世上,竟还有人愿意为他们鸣不平吗?
第二十五章:打人
“别……别打了,我……我服……我服……”
侍卫被抽得牙齿都脱落了,混合着血水被吐在地上,虚弱的眯着眼睛:“我……我是落霞郡主的儿子袁仁坤,你……你是谁?敢不敢报上家门?”
裴或身边的随从肖炎皱眉:“主子,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大长公主的女儿落霞郡主嫁的就是鲁国公袁家的世子,这袁仁坤是袁世子的儿子,前段时间被送进顺天府镀金的。”
等他在顺天府混上两年,鲁国公大概会安排他进宫为大内侍卫统领类似的官职。
大邺重武轻文,鲁国公是想让他今后上战场立功。
靠着裙带关系拥有姓名的鲁国公府虽然没有荣国公府显赫,但因为娶了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在朝中也是无人敢惹的存在。
提起大长公主,肖炎警惕道:“主子,有沈二小姐护着,妍妍和阿宝不会有事的,咱们不便插手,大长公主的势力不容小觑。”
裴或看了沈飞鸾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满脸不知所措的双胞胎一眼道:“陈进筹回来以后,让他想办法跟着沈飞鸾,将来大长公主若是因此事谋她性命,需护她周全。”
她行善心做善事,虽不是有意帮他,终究是护住了两个孩子,陈家是忠臣之后,当年慕容氏谋反,是陈家的祖父和叔伯们拼死护下了裴氏皇族血脉。
他不想陈进筹跟着他之后,丧父丧母又失去这世上仅有的两个亲人。
亦不能害好人因此丧命。
说起来上次在国子监,要不是她替自己引开了那些侍卫,他也有暴露的风险。
短短两次相遇,他欠下她两个人情。
沈飞鸾停下手,一脚踹在那口齿不清的袁仁坤胸口:“记住了,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荣国公府沈飞鸾,想报仇的,尽管来找我。别像个孬种一样,只会欺凌弱小。”
“好,沈二小姐好样的!”
周围的流民和乞丐可能没有机会见过沈飞鸾,却是有不少听过她的大名的。
沈二小姐模样长得美,是全邺都男儿可望不可及的存在,性格天真烂漫,是被整个荣国公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第一美人的名头虽然有一大半是因为家中权势加成,但不能否认,她浓艳明丽,娇媚可人,嫉恶如仇的性子,更让人觉得她的美貌又上升了几个高度。
袁仁坤没讨着好,趁着沈飞鸾去扶地上那对双胞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推开护卫,踉踉跄跄的跑走了。
沈飞鸾是吧?
他记住了!
这个仇不报,他就是王八龟孙。
时间尚早,烈日温柔的躲在云层里,露出明亮的边角,还算凉爽。
柳翩然一袭白衣,飘然若仙,面上是悲天悯人的仁慈,更让她看起来观音似的超然脱俗。
她微微笑着,亲自给流民和乞丐们施粥,看到老人和孩子,还会多打一些。
只不过……
她脸色很苍白,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的白。
慕容翟看了她良久,忽的想起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
前日她才遭受了那样的事情,今日竟还来此处救济这些贫民。
要不是他知道区区一个柳家,没有窥探他行踪的本事,他都要怀疑柳翩然是故意在这里与他偶遇了。
但,既然她没有能力设计他,那便是他们的缘分了。
“小姐!”
瘦弱少女身姿窈窕,摇摇欲坠的晃了晃。
身边婢女赶忙扶住她:“小姐。”
柳翩然虚弱的喘着气,摇了摇头:“没事,扶我去那边休息一下。”
她将施粥的活交给下面的人,自己被婢女扶着往墙边走,背对着慕容翟坐在一旁的石阶上。
婢女气呼呼道:“小姐,您就是太好性儿了,沈二小姐才会这样欺负你。前日在洗圣池,分明是她故意跳进池子里弄湿了衣衫,还逼着你跟她换的。我看她就是早就知道有歹人盯上了她,所以故意借刀杀人来害你的。”
“你在乱说,下次不要跟我一起出来了。”柳翩然红着眼,声音哽咽:“表妹她只是被宠坏了,有些任性而已,绝不是心肠歹毒之人。你这番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别人会怎么想她?”
“本来就是嘛!”小婢女心疼落泪:“今日也是她说要来施粥的,明知小姐您身子不好,又遭逢大难,非要拉着您出来。她倒好,一句话都没留下就和承恩侯府的三小姐跑出去疯玩了,脏活累活都交给您。”
“我不觉得这是脏活累活啊!”
柳翩然抿唇笑了笑:“表妹也是担心我一个人在家会胡思乱想,你别胡乱揣测别人了,背后道人是非,非君子所为。”
“咳咳咳……”
她们的话,慕容翟全都听到了。
说实话,早朝时,荣国公提出要她纳柳翩然进门时,他恼怒极了。
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算计了?
可他来北城寻沈飞鸾,又碰到倔强坚强,心地善良的柳翩然,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大半。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万无一失的计划会失败。
听了柳翩然的话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沈飞鸾早就知道了他安排的这场英雄救美的大戏,是冲着逼婚去的。
所以,她为了羞辱柳翩然,干脆将计就计了。
那她把他当成了什么?
戏耍柳翩然的工具?
用完就丢的棋子?
一阵咳嗽声打断主仆二人的对话,柳翩然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猛地回头:“八……民女见过八皇子殿下。”
她甚至不敢抬头,垂着眸掩饰自己的羞愤与惊慌。
可红透的脖颈和耳垂,处处都透露出惹人怜爱的气息。
“啧啧啧……”
杨馨韵和沈飞鸾马车经过施粥棚前,亲眼看着慕容翟将柳翩然扶起来,久久没有撒开手。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她对着沈飞鸾撇嘴:“鸾儿,你不嫁给他是对的,我看他三心二意得很。”
沈飞鸾哼笑一声,带她来施粥,不就是为了给柳翩然和慕容翟制造机会解除误会吗?
她的目的达到了。
“姐姐,我们家在那边,马上到了。”
陈大宝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抱着妹妹警惕道:“谢谢姐姐救了我和妹妹,可以放我们下去吗?”
破庙里还有好多叔伯婶婶,他害怕……
第二十六章:告状
怕沈飞鸾和之前戏耍他们的侍卫一样,装着救他和妹妹的样子,却打着送他们回家的幌子,带走了破庙里最漂亮的霏儿姐姐。
还回来的时候,霏儿姐姐已经面目全非,身上的衣服都遮不住身体了。
霏儿姐姐的爹娘去讨说法,还没进城去,就被打得半死丢去了乱葬岗。
还是哥哥带人把他们救回来,并且承诺他们,会给霏儿姐姐报仇,他们才冷静下来。
哥哥说那群人是畜生,以后看到要绕道走。
这个姐姐也救了他们,就是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
小家伙戒心还挺强,沈飞鸾也没有勉强,从马车的隔层里拿出几瓶治摔打伤的伤药给陈大宝,而后摸了摸他的头:“大宝有防备心是对的,这药你拿回去治伤。明日姐姐还会来这里施粥,你和妹妹要是肚子饿了就过来,姐姐给你们带大烧鸡吃好不好?”
六岁的陈明妍在听大烧鸡的时候咽了咽口水,不受控制的点头。
陈大宝将小明妍往身后藏,妹妹不争气,他也没办法。
方才还凉爽的空气里多了几分灼热的炙烤感,日头高悬,两个小屁孩拖着受伤的身子,哼哧哼哧的跑回破庙。
“小姐……”
桑雨忧心忡忡:“鲁国公府是落霞郡主的婆家,刚才那位,怕是落霞郡主的儿子,大长公主的外孙。得罪了他,怕是……”
不能善了。
“怕什么?”沈飞鸾冷下脸来:“他在天子脚下欺压百姓,草菅人命,我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就算不是为了招揽可用之人,袁仁坤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她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话虽这么说,但是桑雨对自家小姐如此不给脸面的把鲁国公的孙子给打了,还是有些担忧。
大长公主近年来行事霸道不讲理,又早年丧夫,膝下只有一个落霞郡主,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袁仁坤可是她的亲外孙呀!
自家小姐把袁仁坤胖揍了一顿,还不知道回家要怎么告黑状呢!
夕阳西下,橘色的光晕将整个邺都皇城笼罩其中,一道凄惨的哭声炸开了鲁国公府的大门。
“娘,祖父,你们要帮坤儿报仇啊!”
开口就是直点这个家当家作主的两个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用得十分顺手。
落霞郡主细长的美貌绷得直直的,愤慨不已道:“这沈飞鸾未免太嚣张了一些,同是一品国公,她就尊贵到哪里去了?坤儿只是伤了两个贱民,她竟敢把我坤儿打成这样,她是要向我们鲁国公府宣战吗?”
鲁国公也气,但他生气之余头脑还是很清醒。
邺都是天子脚下,皇城中心,路边随意掉下来一块招牌,砸到的都有可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
而这些招牌可能砸到落霞郡主,也有可能砸到鲁国公府,却绝不可能砸到荣国公府。
要知道,这整个大邺朝的太平昌盛,是沈家牺牲了四位荣国公换来的。
沈飞鸾的太祖父、曾曾祖父、曾祖父、祖父,都为大邺朝立下难以磨灭的功勋,最后也都战死在沙场上,马革裹尸。
突厥、西凉、倭国、羌无族人,上至一国之君,下至五尺微童,听到大邺荣国公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咬牙切齿。
荣国公手掌百万大军,便是这么来的。
袁仁坤脸上青紫交错,哭得撕心裂肺:“祖父,那沈飞鸾目中无人,狂妄至极,我都自报家门了,她还说鲁国公府算个屁,就是您老人家跪地求饶,她也照打不误。祖父,难道这大邺朝是他们荣国公府说了算,连皇亲国戚也要为她家让路吗?”
“呯!”
“放肆!”
落霞郡主身边的小桌被拍得震天响,她的愤怒溢于言表:“爹,我现在就去公主府找我娘,我就不信了,他荣国公能在我娘的面前护住沈飞鸾。”
鲁国公知道自家孙子是个什么德行,对他的话始终半信半疑,但情感的天平已经倾向自己家人,便由得落霞郡主带着袁仁坤去了。
反正闹起来,也是大长公主和荣国公之间的矛盾,赢了他孙子出口气,输了跟他没关系。
暮色降临,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因着空觉大师的圆寂,举国哀悼,平日里歌舞升平的大长公主府也寂静了下来。
十几个光头和尚敲着木鱼,烟雾缭绕的供桌上,摆着空觉大师的排位,用的是他在尘世时的真名——慕容林。
当今天子慕容战和大长公主慕容清,都是空觉大师的孩子。
酥胸半露的美貌少妇款款而来,和尚们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木鱼声更甚。
灰白的僧人服被褪去,露出衣料包裹的精壮身体,慕容清笑容妖媚,吻上俊秀小和尚细白的脖颈。
她像是会吸人血的妖精,美得惊心动魄。
“小和尚,别度旁人了,来渡我吧!”
木鱼声忽得乱了,和尚们抬头,露出或邪魅、或清俊、或漂亮的容貌来。
“你们这群贱婢,我见我娘何时需要通报?给本郡主让开!”
小佛堂的门被落霞郡主粗暴推开,大长公主正跪蒲团之上,神情庄重而沉痛,纵使听到动静,也不紧不慢的磕了三个响头,将点燃的香插入香炉中。
她动作优雅起身,缓缓走到门口,一双凌厉的凤眼看向落霞郡主,在她的目光审视之下,落霞郡主低下头去,说话都开始结巴。
“娘……娘……我……我,坤儿他……他被人打了。”
夜沉如水,明月高挂,荣国公府的北厢房院中,落下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脚步轻悄的靠近厢房。
少女曼妙的身姿躺在纳凉的竹床上,可盛夏的燥热并非小小竹床能抵抗的。
那身姿窈窕的少女呼吸急促,汗水打湿她的鬓发,湿答答的粘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单薄的寝衣将她的身体映衬得玲珑有致,若隐若现,带着极致的吸引力。
有微风煽动,少女的衣领一开一合,反复挑战着黑衣人的耐心。
忽然,少女睁开了那双含情的眼睛。
第二十七章:夜探香闺
“娘,您休息一会儿吧!别扇了。”
原来少女的床榻前,还坐了一个绰约妇人,她正给女儿打着扇:“娘不累,明日娘再让人去外头买些冰来,让你睡个舒服觉。”
柳翩然含泪咬唇:“我不用。”
江氏急道:“翩然,你别担心,娘还有些体己银子,娘吃些苦不打紧,娘不想苦了你。”
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夫人,咱们……咱们还是回江南去吧!这国公府上下上至老太君,下至丫鬟仆人,没有一个看得起咱们的。沈二小姐更是刻薄,这样大热的天,还不许咱们用冰。小姐哪是怕您花钱,她是怕您将冰买回来,又被沈二小姐指使人抢走。”
“杏儿!”
柳翩然皱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夫人面前胡说,你怎么说不听?”
杏儿委屈极了,低低哭出声来:“可是……可是小姐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江氏气急,起身道:“我……我明日就去找老太君问清楚,分明是她沈飞鸾不想嫁给八皇子,才算计你的,怎么如今把气都撒在你身上?难道我女儿就那么贱,不想干干净净的做人正妻,上赶着去做妾吗?国公府要个好名声,向皇家要一个你和八皇子的赐婚,骂名全让你一个人担了,她还不满意吗?”
“别去!”
柳翩然拉住江氏的手,脸上是看遍人性的通透:“娘,您去了又能改变什么?不撕破脸,留在这里,起码我还能做八皇子的侧妃。回江南去,祖母会把我嫁给六十岁的老头做填房,除了委曲求全的讨好表妹,我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江氏泄了气一般,哭着抱住柳翩然:“那你呢?你喜欢八皇子吗?娘只想你嫁给真心喜欢的人,携手白头一辈子。”
少女泪珠如珍珠,颗颗滚落:“迟早……会喜欢的吧?娘,我不想您再看人脸色过活了。八皇子,八皇子是伟岸大丈夫,至少不会欺负女儿的。”
原来她不喜欢八皇子啊!
沈飞鸾当初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嫁。
要不是后来在圣安寺走了一着臭棋,荣国公府的“璀璨明珠”已经是他的八皇子妃了。
柳翩然,她竟然不喜欢他?只是没有其他选择而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已。
黑衣人心中生出一股征服的欲望来。
比起北厢房热得像个蒸笼,鸾绣苑就舒服多了。
其实最开始那黑衣人来的就是这里,不过因为守卫太森严,他在外院徘徊了一阵,便转去北厢房了。
“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桑雨连连赞叹:“您怎么知道今晚八皇子会夜探香闺的?”
沈飞鸾笑笑:“我这么久不肯见他,他狗急跳墙了,肯定想找我问个清楚呗!”
她偏偏不给机会,任他心急如焚,臭招频出。
再故意透露一点八皇子要来找她的消息给江氏,那对母女机关算尽,肯定会引八皇子前去的。
彼时年少的八皇子还很稚嫩,他居然天真的以为,荣国公府的墙是那么好爬的。
暗卫们早就发现了他,只不过得沈飞鸾的交代才没出手,不然他早就变成一具死尸了。
他死了不要紧,只是他身份特殊,若是死在国公府,恐要牵连祖母和爹爹。
她不能冒这个险。
只消让江氏收买的鸾绣苑丫鬟知道消息,再由那丫鬟转述给江氏,江氏自然会派人盯着八皇子的动向。
果然,在八皇子入鸾绣苑不得时,北厢房的两个丫头就嚼起了舌根。
“都说荣国公府的沈二小姐蕙质兰心,天真善良,我看未必,不然为什么连我们家小姐的冰盆都要苛刻?”
“传言能有几分真?这些日子咱们可都是瞧着的,她动不动就欺负表小姐,我好几回都看到表小姐在后花园偷偷的哭,可我是国公府的丫鬟,不敢安慰表小姐,若是被旁人告到我们二小姐这里,我也没好果子吃。”
“唉……你也是好心,我不会到处去说的,就是苦了我家小姐今晚恐怕又没得睡了。”
慕容翟带着不能白来一趟的心理,潜入了北院。
沈飞鸾交代暗卫放人进去,又让他们装作没看见,把人放了出去。
现在慕容翟心里应该觉得,她沈飞鸾从前的天真善良、爱慕乖巧都是装的。
说不定还会认为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毒女子,刻薄对待他的心上人呢!
情感的天平一旦倾斜,那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前世她掏心掏肺的对柳翩然好,可只要柳翩然出点什么事,慕容翟就不由分说的,全都怪罪在她头上。
那些年她吃的苦,真的比她未出嫁前,在国公府享的福还要多得多。
现在,她把柳翩然曾经扣在她头上的罪名,全都落实一遍,才对得起前世受苦受难的自己不是吗?
她已经厌倦了慕容翟对自己的纠缠,厌倦了对他摆出痴迷假象。
她就是要把柳翩然和慕容翟凑在一起,让他们以荣俱荣,一损俱损。
单独对付一个也是对付,凑成一双总要方便许多。
天蒙蒙亮,北院就叫了两道洗澡水。
柳翩然整个身子浸在装满牛奶的浴桶中,杏儿在衣橱里抱出一个大木箱放在架子上,江氏净了手,从木箱里捧出鲜红的花瓣,撒在浴桶里。
那些红色的花看不出是玫瑰还是牡丹或者其他,但花瓣落水,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就连杏儿都露出沉醉的神色。
江氏若无其事的舀着牛奶给柳翩然梳顺长发,那双消散了奶渍的双手,柔嫩似蜜桃,白中透粉。
柳翩然漫不经心的摸着自己的发丝:“娘,你昨天为什么不让我干脆……”
她红着脸有些害羞:“干脆和八皇子成了好事算了?这样他不就必须娶我了吗?”
“傻瓜。”
江氏一寸寸给她得肌肤浇上温热的牛奶,眼神慈爱:“天下男人皆薄情,容易得手的总不珍惜。你若给得太多,他会吓跑。你若给得太少,他会生气。只有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方能让他对你上心。”
“勾着他,吊着他,让他爱你恨你又想得到你,想征服你,你还怕他不娶你吗?”
“那八皇子听到我不爱他,一气之下不肯娶我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乱民
哗啦啦的水声悦耳,香气越发扑鼻,江氏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憔悴的脸色忽然变得艳光四射起来。
她微眯着的眼睛睁开:“所以,今日你要牺牲一下色相去安抚他了。”
盛夏里的清晨已经带了点燥热,但沈飞鸾的房中放了冰盆,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小姐,丞相府诗会的帖子送来了。”
桑雨将簪花小贴递给沈飞鸾,不解道:“不是说空觉大师圆寂,邺都上下要禁严七七四十九日吗?”
这才过了十多天,怎么就能举办诗会了?
“丞相府的诗会又不是什么玩乐之所。”
沈飞鸾解释道:“从前是严丞相为了给自己选得用的人在手底下办事,后来出了几个得力的官员,名声越来越大,不走仕途的青年才子都以此为途径,为朝廷效力,是得到过皇上默许的。只不过近年来各家夫人喜欢在诗会上物色好儿郎,为自家儿女相看,女子们才得以走进丞相府的园中诗。”
所谓园中诗,就是丞相府举办诗会的一处园子。
为符合诗会之名,请当代大儒提笔,给园子取名园中诗,即是诗中园,顺着念倒着念,都很有诗意。
而且……
这次严三郎成了残疾,严丞相只怕生气得很,暂时没找八皇子的麻烦,总要拿她这个众人认定的“八皇子妃”撒气。
再有就是鲁国公府和大长公主。
沈飞鸾把袁仁坤打成了猪头,鲁国公和大长公主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这次的诗会是鸿门宴,她不去也得去。
不过没关系。
因为帖子里还提到了柳翩然,大概是听信了外界的传言,觉得她们为了抢慕容翟反目成仇,把她们都请过来,更存了看荣国公府笑话的意思。
谁让沈飞鸾站得太高了呢?
人性总是这样,喜欢看高高在上的神女跌下神坛,成为人人都可以践踏的脚底烂泥。
这借刀杀人的刀都被敌人递到手里来了,她没有退却的道理。
“去北院告诉表小姐一声,就说我要带她去丞相府参加诗会。”
“她会有这么好心?”
这是柳翩然听到杏儿回报的消息后说的第一句话。
“不管她有没有好心,你都要去。”江氏拍着她的肩膀:“八皇子肯定会去的。”
柳翩然那双深沉的眼睛一转便道:“她若是对我不怀好意,我刚好可以向八皇子求救,让八皇子看清她的真面目。”
江氏满意的点点头,立马翻箱倒柜的给她梳妆打扮起来。
沈飞鸾没有把诗会当成自己施展才华魅力的地方,但确实被她当成了复仇的平台。
她穿了件银灰色的烟笼裙,层层叠叠的轻纱外罩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藏在衣服里,莫名感觉她瘦成了骨头架子。
脸上素净,未施粉黛,又欲盖弥彰的用胭脂点在眼角四周,做出一副有点红润,但一看就不正常且脆弱样子。
满头华贵的珠翠,点缀着一具木偶似的躯壳,眼中光亮萎靡,病恹恹的,似乎一戳就会破。
北城——
“你们确定这施粥棚是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搭的吗?”
“筹哥,错不了的,哥几个都打听好了,真的是国公府的沈二小姐和承恩侯府的三小姐搭的,她们说了接下来的三天都会来这里施粥。”
“那怎么还不来?”
“这种高门大族的小姐说的话怎么能信?她们今天觉得有趣便来,明日就觉得咱们这种贱民不配就不来了,不是常有的事吗?”
“马六,不许胡说,沈二小姐救了妍妍和大宝。”
是他陈进筹的救命恩人。
而且主子也说了,让他以后就跟着沈二小姐,把沈二小姐当成他唯一的主子,那他就要守护二小姐的名誉,从此刻开始。
他们几人排在流民的队伍中翘首期盼,终于在准备开始派粥时,看到了荣国公府的马车。
“那就是沈二小姐?”
不怪马六大吃一惊,实在是沈飞鸾的样子,跟他传言中听到的不大一样,不,是大不一样。
不是说她是人间富贵花,生得浓艳俏丽,是邺都少年们争抢的绝世大美人吗?
怎么他瞧着……寡淡得很啊?
“你再这么口出狂言,就不要跟着我了。”
陈进筹却深深的看着沈飞鸾,心头微震,沈二小姐肯定是因为救了妍妍和大宝,所以被荣国公家法伺候了,不然昨日还生龙活虎的人,怎么今天就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
马六被教训,讪讪闭上嘴,不再言语。
“啪!”
“怎么每天都是这种没滋没味的清汤寡水啊?就不能给我们弄点烧鸡烧鹅来改善一下伙食吗?”
“就是,荣国公府家大业大的,不可能连一点荤腥都吃不起吧!从牙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我们吃个痛快了。”
侍卫们反应迅速,在动乱起来之时就将沈飞鸾护在了最里面。
那些人不知是什么人安排来的,到处煽动流民和乞丐的情绪,挑起矛盾,想浑水摸鱼。
“桑雨姑娘,快带二小姐走,他们人太多了,兄弟们撑不了太久。”
被保护的沈飞鸾眼神遥遥,不知望着何处,她嘴角含笑拒绝:“不用,我就在这里,等我要等的人杀到我面前来。”
朝着侍卫们这边逼近的,除了暴动的人群,还有一支小队,如冲锋的利刃,杀出一道口子。
侍卫们都很纳闷,从哪里冲出来一支这么英勇的队伍,杀得发难的那些乱民毫无反击之力。
“都给我住手!”
陈进筹飞身跃上八仙桌,目光似狼凶狠,环顾四周:“谁敢在北城闹事的试试看,我陈进筹让他有来无回。”
北城所有的贫民他都认识,大家也几乎都听他号令,可刚才搞煽动的那群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有人想借着北城贫民的手杀了沈飞鸾!
昨日才出了那样的事,今日杀身之祸便找上门,说和大长公主没有关系,陈进筹都不信。
还是主子有先见之明,让他来保护沈二小姐,否则她今日怕是无法全须全尾的退出来了。
“呯!”
闷响声像是战斗的讯号。
第二十九章:收服
“我们要吃肉!抓住沈飞鸾去换……啊啊啊……”
一柄飞刀旋转着划过那人的脖子,鲜血喷涌,旋转着的飞刀又飞回它的主人手里,飞刀上连一滴血都没有,还是散发着森寒的冷光。
“噔!”
飞刀插进陈进筹脚下的八仙桌上,尾巴颤动着,如展翅欲飞的蝴蝶。
这“蝴蝶”可不兴飞啊!
“啊啊啊啊啊死人啦!”
总要见点血,那些人才能安静下来。
陈进筹高大的身躯如大山难以翻越,他指着倒地的男人道:“这人根本不是咱们北城的人,他是故意挑起咱们和荣国公府的矛盾,想断了咱们北城过好日子的机会,这么恶毒的人,该杀之。”
冷静下来的北城人这才低头仔细看,果然见是个生面孔,都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想借他们的手暗害沈二小姐!
为什么?
众人全都无一例外的想到了袁仁坤。
毕竟国公府的小姐为了帮贫民出气,狠狠揍了大长公主的外孙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他们震惊好几年了。
口口相传之下,沈飞鸾的名字已经在北城打响。
这样一个帮助过他们,不把他们当牲口的好人,怎么能死在这种阴谋诡计之下。
当下,便有一大半的北城人自动围成圈,将沈飞鸾一行人,包括侍卫在内,围得密不透风。
别说是想杀沈飞鸾的人了,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桑雨被这震撼的场面感动到,鼻头发红,带着哭腔道:“小姐,您说得对,真心果然能换来真心的。”
这是从前尚且天真的沈飞鸾对桑雨说过的话。
现在的她认清了真实的人性,再也不信什么真心换真心了。
不过桑雨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她这样一直保持对这个世间的美好幻想又有何不可?
反正前世那些肮脏算计,那些委曲求全,屈辱陷害,从今以后不复存在了。
桑雨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巡逻的侍卫很快带走了尸体,看向沈飞鸾的目光绝算不上友善。
陈进筹上前,阻断那些侍卫上下打量的眼神,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严肃于他们对峙。
沈飞鸾知道幕后主使无论如何是查不出来了,也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由着他们把尸体带走。
陈进筹都能想到是大长公主府,她怎么可能想不到?
休整片刻,施粥开始有序进行。
小巷中,沈飞鸾装作不知陈进筹的身份,一脸感激的向他道谢:“多谢这位壮士仗义相救,我看壮士与你的朋友皆身手不凡,怎么没找份养家糊口的差事呢?”
她表现得太像一个涉世未深,不是人间疾苦的富家千金了。
马六冷笑一声:“小姐说笑了,咱们北城人连北城都出不去,去哪里找好差事啊?”
北城是难民聚集地,除了难民还是难民,顶多有几个难民有些门路,开三三两两的小铺子,也绝对没有富裕到要雇人的地步。
沈飞鸾脸一红,知道自己说错话,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陈进筹又瞪了马六一眼,才道:“小姐不必言谢,昨日小姐救下的那对孩童,是小人的弟妹,今日小人救小姐,是小姐您种善因得善果。”
听他说话,也绝不是平凡出身。
沈飞鸾按耐住好奇心,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给那两个小家伙留了伤药,他们好点没有?”
想到自己的弟妹,陈进筹脸上露出笑来,将那有些凶神恶煞的脸衬得善良了几分:“多谢小姐挂怀,他们无事。”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龙凤胎没事的话,前世导致杨馨韵惨死,杨庭玉断臂的惨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那个……”
沈飞鸾还在想着怎么开口,才能显得自己不是刻意比较好,陈进筹抢先道:“小姐,您刚才也看到了,小人和小人的兄弟有一把好力气,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以后我们兄弟几个就为小姐办事,您只需给我们一口饭吃就成。”
说完之后,他也觉得自己很冒昧,一张黑黢黢的脸竟然涨红了起来。
大户人家的小姐挑护卫下人,都是通过牙行,或者家中长辈安排,须经过重重考验,方能成功得到保护公子小姐的机会。
他居然要求荣国公府千娇百宠着长大的二小姐,收他们这群来历不明且看起来并不像好人的难民们做伺候的下人。
他怎么敢的啊?
他吞了口口水,眼下也只能安慰自己,他的底气是他的前主子,前朝太子遗孤,大邺正统皇帝唯一的皇孙给的。
况且他还不是真正的难民。
本就是将臣之后,保护皇孙都使得,保护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不合适?
沈飞鸾不知道他心里经过了怎样的天人交战,眼见着陈进筹的背脊越挺越直,也莞尔一笑。
这么快就“收服”了陈进筹等人,有些出乎她意料。
但既然到了这一步,她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直接带你们回府不现实,这样吧……明日我……”
她将计划说给陈进筹听,就连一向挑三拣四的马六都挑不出毛病来。
“筹哥!”
沈飞鸾离开后,马六不确定问道:“咱们真的要跟着那小娘……”
一道犀利的眼神扫过,马六忙改口:“咱们以后真的要跟着沈二小姐吗?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啊?”
都是刀口舔血的凶恶之徒,小姑娘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能让他们做什么杀人的勾当不成?
不是说他们非要杀人,而是他们从前做的事,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危险活,这突然一闲下来,肯定不习惯。
“你想背弃主子出去单干?”
“筹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对主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主子让我去死,我绝不苟活,你怎么说这么伤人的话呢?”
“那主子现在的命令就是让我们保护沈二小姐,听她的调遣,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马六砸了砸嘴,小声嘀咕:“主子该不会是喜欢沈家那小丫头吧?”
他向前走了好几步,才发现陈进筹和兄弟们都没跟上来,回头去看时,却见兄弟们一个个如梦惊醒的样子。
“你们怎……”
第三十章:哭了
“六子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对啊!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是爱?”
“嗯!”
陈进筹认真的点点头:“以后不能把二小姐当成主子了,我们得把她当成皇孙妃。”
马六:不是,我随口一说……
大家好像都当真了!
丞相府的诗会在晚宴开始前,是以沈飞鸾从北城出来之后,直奔挨着丞相府的承恩侯府。
目的就是为了不跟柳翩然碰面。
江氏不傻,若是被她看到她这幅打扮,肯定又要生出八百个心眼子开对付她。
说不定还会让柳翩然藏拙,不许她露出锋芒。
那怎么行呢?
她今日愿意带着柳翩然过来,就是为了用柳翩然的光彩夺目来衬托自己的憔悴失意啊!
“世子,小……”
“我不是说了吗?没事不要烦我,我不出去。”
承恩侯府的世子杨庭玉,生得芝兰玉树,潘安之貌,邺都多少女儿家芳心暗许,是冰人们眼中的香饽饽。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愁娶的世子,成了承恩侯府的老大难。
都十七岁了,拖着不肯说亲。
这几日承恩侯夫人拿了十几幅女子画像来,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挑一幅,逼得他成日在书房,都不敢出门,就怕自家娘亲不知道又从哪里跳出来,要他选个媳妇儿。
“不是,世子,是……是……”
“你一会儿不是一会儿是的,你到底想说什么?说不出来就给本世子滚出去,看到你们就烦。”
没一个长得像鸾儿的,让他这一腔相思之苦连个寄托都没有。
“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来了,和咱们小姐正在后花园纳凉呢!世子您快……”
“啪!”
“乓乓——”
书房的椅子被掀翻在地,所有阻碍杨庭玉前进的东西,都被他踢飞出去,摔得稀巴烂。
随从的话还没说完,就只剩书房满地狼藉,他家世子早已不见踪影。
大开的房门告诉他,世子已经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去了后花园。
“鸾……鸾……鸾儿……”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飞快从圆形的拱门里冲出来,沈飞鸾被那道身影带起的旁风吹起了衣衫。
在杨庭玉的眼睛里,少女衣袂翩翩,整个人如同盛夏酷热里的一抹清凉,那张明艳得小脸儿清减了不少,整个人也如同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脆弱又病态。
“鸾儿,你怎么回事?都没有好好吃饭吗?怎么才数月不见,你就瘦了这么多?承恩侯府有几个蜀地来的厨子,做的麻辣兔头特别好吃,要不要我把那两个厨子送去荣国公府?”
杨馨韵翻了个白眼,碎碎念道:“你哪里是想荣厨子啊?我看你是想把自己打包送过去吧!”
再次见到杨庭玉,仿若隔世。
前世她进宫之后,已经六七年没见过这张扬肆意的少年,小时候一起招猫逗狗,人憎狗嫌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最后一次见他,他却已成了一具被砍掉四肢,挖掉眼珠的人彘。
被装在瓮中,全身洒满了蜂蜜,成千上万的蚂蚁在伤口上蠕动着,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因为,他的舌头也被拔了。
只那张俊秀的脸青肿不堪,颤抖的嘴唇在无声的表达他的痛苦。
沈飞鸾只看一眼,心神便被重击,活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慕容翟就好像终于抓到了她什么把柄,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打得奄奄一息。
最后,让她亲眼看着,太监将杨庭玉的心脏挖出来喂狗。
死得那样凄惨的人,又意气风发的站在了自己面前,活生生的。
“哎?鸾儿你……你怎么哭了?”
杨庭玉手忙脚乱的,想用手去擦拭她的眼泪,又怕自己唐突了佳人。
那双手隔着半寸的距离,在她的面容上方,碰她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慌得不得了。
“噗嗤~”
沈飞鸾忍不住笑出声来,庆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重生的意义,不就是让自己活下来,保护好身边的人吗?
现在馨韵也还活着,庭玉哥的手也没断,更没有被诬陷与她有染,被虐杀致死。
她的落泪,让杨馨韵和杨庭玉同时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事。
八皇子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当初说会把鸾儿放在手心里疼爱,如今却让她沦为整个邺都的笑柄。
敢害她这么伤心,定饶不了她。
鸾儿不愿说,便不逼她,免得提起她的伤心事。
两兄妹插科打诨,总算让沈飞鸾心情好了起来,几人一起乘马车去了丞相府。
柳翩然虽然收到了沈飞鸾给自己的帖子,但这种场合,她能来已是沾了荣国公府的光,是万不可能让江氏也一同来的。
她一个寡妇,又无品级,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盛会。
江氏自己也知道,所以才一心想攀附荣国公,提高自己的身份。
柳翩然葱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门口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少女实在貌美到了极点,一袭轻薄的妃色绣白昙水雾裙,腰身盈盈一握,被一条细腰带束住,行动间弱柳扶风,飘然若仙。
容貌是前所未见的清丽脱俗,一双美目欲语还休,似有千万种风情流转,可那风情并不影响她的清纯娇憨,反而有种奇异的,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的美丽。
只能想到四个字:人间尤物。
“这位小姐是何人?从前怎么没在诗会上见过?”
“美人当如斯,美人当如斯啊!”
“从今天开始,这位小姐就是我的梦中仙女了,我现在就去打听一下她是哪家的,好让我爹上门去提亲。”
“你们别想啦!她就是从沈飞鸾手里抢走八皇子的柳翩然,人家心气高着呢!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能入她的眼?”
“啊?她就是柳翩然?她不是被……那个了吗?怎么还好意思出来抛头露面啊?”
“脸皮厚不要脸就行了呗!她要是个要脸的,住在荣国公府,怎么好意思抢沈飞鸾的心上人的?”
议论诋毁的话如流水涌入柳翩然的耳朵里,她身子微晃,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眼中有泪花在闪动。
第三十一章:相府诗会
“当着人面嚼舌根子,这就是你们的教养?”
慕容翟动作利索的下马,以强势的姿态将柳翩然护在自己身后。
他没看到,在他护着别的女人的时候,沈飞鸾的马车也停在了丞相府的大门前。
柳翩然眼角余光看到沈飞鸾下了马车,故意双手搭着慕容翟的臂膀,柔若无骨的躲在他高大的身影后。
姿态亲密,宛若璧人。
那些被慕容翟训斥的贵女们有些不服气,有些连忙避让开,不与之争锋。
那些不服气的也不怕慕容翟,毕竟她们家族的势力也很大,慕容翟到底还只是个皇子,大邺朝还不是他的一言堂。
辅国公府的二小姐安静月就是其中之一,她冷哼一声:“八皇子倒是个怜香惜玉的,让臣女不禁想到去年诗会,那时八皇子身边好像还是荣国公府的二小姐。这可真是年年岁岁花不同,新人换旧人啊!”
慕容翟那双阴冷的眼睛扫过安静月:“好女不二嫁,安小姐也彼此彼此。”
安静月之前和鲁国公的世子定了亲,但后来世子和青楼女子纠缠,闹得人尽皆知,辅国公府便和鲁国公府撕破了脸,毁了婚约。
前不久安静月又和虎威大将军家的嫡子在说亲,惹了些风言风语上身。
可慕容翟这话有失偏颇,安静月看他的眼神更冷了:“郎若无情我便休,莫说我还未嫁,我就是出嫁了也能合离。这世上就是因为多了些无情无义的男子,才会逼得我们女子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来,八皇子您说是吗?”
“你……”
“殿下……”
柳翩然隐忍着,泪水要落不落,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安姑娘说得是,原是我卑贱,不该出现在这里,徒惹了姑娘不快。但我也是受邀而来,还请安姑娘不要为难我了。”
她这般委曲求全,当即就有少年人要为她鸣不平,抨击安静月的霸道无礼。
“是沈二小姐!”
沈飞鸾不想安静月成为众矢之的,和杨馨韵一同走过去。
原该光芒四射,美艳逼人,成为全场焦点的少女,如一朵雨打的娇花,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像被瞬间抽空,水灵灵的一朵牡丹花,枯萎凋零了下去。
和柳翩然的光鲜亮丽比起来,沈飞鸾的状态实在是太惨了。
“鸾……”
慕容翟想去抓沈飞鸾的手,却被她轻飘飘的一扬手躲过,柔软的衣服布料从他手心划过,就好像他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月姐姐安好。”
沈飞鸾和杨馨韵一左一右挽住那冷面美人的手:“月姐姐不要为不值当的人生气了,听说今日诗会,薛小将军也来了,你们还没见过面吧!快些去占个好位置,让我们一睹小将军的风采。”
再一次与沈飞鸾错失了交谈的机会,而且让她看到自己护着柳翩然,慕容翟的心情非常不好。
柳翩然一幅忐忑的样子:“殿……殿下,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管我了?我不想表妹一次次误会我们的关系。而且我也知道,殿下喜欢的人是表妹,你找个机会,跟表妹好好解释清楚,这样对大家都好。”
她说这话时,极为小心,怕他生气,连目光都不敢与之对视,很像慕容翟之前猎的一只小鹿,因为后腿中箭,看着他的目光同样可怜兮兮。
他怒其不争道:“我不管你,你准备怎么反击?任由别人就这么误解你?”
柳翩然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慕容翟叹了口气:“进去吧!你初来乍到,诗会正是你结识真正朋友的机会。”
柳翩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点了点头,表达自己很期待这次诗会的意愿。
安静月被沈飞鸾和杨馨韵架着,强行进了园中诗,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沈飞鸾:“你好歹也是荣国公府的嫡女,竟被一个装模作样的心机女弄成这幅鬼样子,你还好意思笑?平日里与我逞凶的混账样都去哪了?惯会窝里横是不是?不就是个男人?他三心二意,赶明儿我给你找十个八个兔儿爷来,保证个个都比八皇子模样好。”
前世安静月嫁给了虎威大将军的嫡子薛君泽,夫妻二人恩恩爱爱,和睦了半辈子,最后却为了她顶撞了慕容翟而被莫须有的罪名抄家流放。
她死的时候,都不知道安静月夫妻二人到底还活着没有?
看着她怒气冲天的模样,沈飞鸾伸手抱住她,拍着她的背道:“月姐姐,鲁国公世子为了个青楼女子闹翻天的时候,你想挽回世子吗?”
安静月皱眉:“我疯了吗?这种不守男德,精虫上脑的蠢货也配跟我……”
她双手抓住沈飞鸾的手臂,将她推开,认真的看着她的脸:“你的意思是,你不嫁了?”
犹记得当初她说八皇子是自己心上人时,那深陷情网,无法自拔的蠢样,她怎么劝都不听,还因此与她生份。
她们已经许久不曾碰面了。
沈飞鸾点头:“月姐姐说得对,慕容翟就是一个薄情寡义,贪恋美色的无耻之徒,是我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还因此伤了月姐姐的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月姐姐,鸾儿年纪小,你不要和鸾儿一般见识好不好?”
她眼中满是期待,安静月反而笑道:“看来这柳翩然的到来也不算坏事啊!”
帮沈飞鸾这笨蛋看清了渣男的真面目。
“那你打算怎么办?”安静月问道:“别跟我说你就这么算了,我可不信。”
沈飞鸾啊!
她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所以当年她们才会不打不相识。
“月姐姐看着便好,不要和慕容翟做无谓的争论,他敢利用我,就要承担被我发现之后的后果。”
一阵风吹来,沈飞鸾眼底泛起阵阵涟漪。
她柳翩然要扬名立万,她就让她才名远扬,得意之时再拉她下地狱,岂不快哉?
“好像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灯火通明的人工湖边,斗诗已然开始,人群聚集在一处,都看着被丞相嫡女严姗姗为难的柳翩然。
“大小姐说话算话,若我能做出诗句,你要向我道歉。”
严姗姗不屑哼笑:“好啊!”
第三十二章:诗会魁首
沈飞鸾走得近了才知道,是严姗姗嫌柳翩然上不得台面,小家子做派,将她推倒在地。
言语之间很是看不起柳翩然。
丞相府虽然和荣国公府不对付,但因着八皇子将沈飞鸾视为囊中之物,两家之间一向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严姗姗受家中长辈影响,不见得有多喜欢沈飞鸾,但更看不上抢自己表妹心上人的柳翩然。
邺都贵女之间的明争暗斗,向来是拼家族势力、人品才华,没有人会使些肮脏手段。
这柳翩然在男人之中是干干净净、温柔纯善的小白兔,可在邺都贵女们的眼中,妥妥的一朵伪善白莲花。
真不想和八皇子有什么牵扯,真要是这般纯洁无暇,当初在圣安寺被那群乞丐羞辱的时候,就该一头碰死。
事情才过去半个月,她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如此招摇过市,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换而言之,脸皮比城墙还厚。
也不知父亲是什么意思,非要自己给她写帖子。
“桑雨,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这斗诗的结果不看也罢,左右不过柳翩然文采惊人,以诗会友,成为今晚最出人意料,惊艳众人的魁首。
也是慕容翟真正对柳翩然动情的一刻。
丞相府的这处园子建得极大,假山流水,亭台楼榭,处处都是好风景。
今晚月色极好,没有了碍眼的人,连空气都清甜了几分。
等等!
这味道……
“扑通——”
身后桑雨突然倒地,昏迷不醒,沈飞鸾正要呼救,却被突然冲出来的几个婆子用帕子捂住了嘴。
那股香甜钻入鼻腔,很快让她失去意识。
腰间的玉佩已经被她解下,在几个婆子扛着她走的时候,玉佩掉在了草地中。
“鸾儿去哪了?”
“去那边散心去了吧!”
杨馨韵对着高谈阔论的柳翩然翻了个白眼,眯着眼睛道:“月姐姐,我们要帮鸾儿好好盯着,看看这女人和八皇子到底在搞什么鬼?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
因为刚才她听到严姗姗跟自己的朋友说,是严丞相让她给柳翩然写帖子的。
一国丞相怎么可能会关注柳翩然这种小人物?
可若是八皇子特意交代的就不一定了。
严丞相不就是八皇子的人吗?
安静月觉得她言之有理,也站在人群最前面,眼睛一眨不眨的在八皇子和柳翩然之间来回打量。
而此刻柳翩然秀气的眉头轻蹙,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以“月”为题的诗句。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好好好,真好啊!二十有八字无可用者,其‘透’一字妙甚,诗善者当此绝句。”
立刻有擅长做诗的才子上前评价:“小姐此诗选语精妙,境界超远。用凝练简洁的笔触,表达出清寂幽邃的意境,果真妙极。”
不少一开始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用最坏的心思来揣测她的人,都对她有所改观。
能做出这种意境的诗句来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既然是柳姑娘赢了,那严大小姐是不是该道歉了?”
“怎么就是她赢了?”
严姗姗把旁边自己的小姐妹推出去:“让她和秀秀比,秀秀才是我们上一届诗会的魁首。”
女子与男子的比赛并不在一处,女子之间玩闹更多,作的都是些春花秋月的,辞藻美丽的诗,男子们的斗诗在另一边,比这边激烈得多。
今日诗会也不全是来斗诗的,还有许多人是来相看的,女子这边的人自然比较多。
叫秀秀的小姑娘被推出来后,有些害羞道:“柳姑娘,那咱们以春江与花月为词吧!”
柳翩然点点头,只思索片刻便写下:“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人群有片刻寂静,随后爆发激烈的掌声。
“柳姑娘当真是这邺都第一才女,作的诗句绮回曲折,转入闺思,言愈委婉轻妙,极得趣者,实乃大家。”
“柳姑娘这魁首,当之无愧。”
严姗姗气结:“秀秀,你快点啊!”
那秀气的小姑娘咬着唇,脸红红的,但还是很艰难的说了一句:“我输了,我做不出比她更精妙的诗来。”
“严大小姐。”柳翩然颇有些傲骨地抬头:“你输了,请你为刚才的鲁莽向我道歉。”
不卑不亢,看着更有文人风骨了。
话是自己说出口的,严姗姗气呼呼地符合贴身丫鬟道:“没听到柳姑娘让你道歉吗?”
丫鬟喏喏上前:“柳姑娘,对不住,方才是奴婢没看清路,撞了您,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奴婢计较。”
“你……”
柳翩然红了眼,似乎受到了天大的羞辱。
严姗姗抱臂冷眼瞧着她:“差不多得了,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说我推了你,有人看见吗?”
她环视四周,撞上的眼神全都敢怒不敢言。
相国千金,他们哪里开罪得起……
“既然没人看见,那就是没有,我都让丫鬟给你道歉了,你别无理取闹。”
人群的目光都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一张普通得让人记不住的脸从中退出,往僻静处去。
耳畔是水声波荡,一股浓烈的桐油味儿刺鼻,沈飞鸾缓慢的睁开眼睛,全身都没有力气。
下巴上传来被人手指钳住的酸痛感,她垂眸,看到一张嚣张可笑的脸。
“沈飞鸾,你不是很神气吗?怎么落到我手里了?”
由于脸上还有沈飞鸾打出来的伤,青青紫紫的,稍微做夸张一些的表情,就疼得他直抽气。
见沈飞鸾不说话,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她脸上:“啧啧啧,真是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你说我要是把你的脸刮花,你还能勾引男人吗?”
“我长得好看我知道,你长得丑你知道吗?”
“死到临头还嘴硬。”袁仁坤举起匕首,向她的右脸刺去。
那角度和力度,不像要毁她的容,而是想要她的命。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脸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第三十三章:偷听
沈飞鸾舌尖发麻,千钧一发之际,她终于挣脱手上的绳索,一个反扑,将袁仁坤扑倒在地,匕首也跌落一旁。
期间还撞倒了花瓶高架,青花瓷的花瓶落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几圈,到了沈飞鸾的脚边。
“你……”
在袁仁坤惊恐的眼神中,少女坐在他身上,抱起掉落在甲板上的花瓶,动作迅猛的暴扣在他头上。
袁仁坤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紧接着闻到血腥味,便抵抗不住晕了过去。
沈飞鸾一甩长发,大口喘着气,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人道:“没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吗?”
幸而袁仁坤自负轻敌,以为自己万无一失,此间只他一人,否则沈飞鸾也不敢轻举妄动。
跟他对骂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她把绳子解开。
那些年她被捆起来几百上千次,早就练出来一手解绳索保命的绝技,她出身将门,哪怕不会什么高深的武功,也还是耳濡目染,手脚比一般女子都灵活。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悄悄往外走。
入目是空荡荡的船板,小二层的彩舫上,除了他和袁仁坤,居然再无第三人。
这不可能!
鲁国公的孙子,大长公主的外孙,他的命没有这么不值钱。
一定还有后手!
“快!把这些桐油泼在甲板上,门窗上也泼,小主子交代了,要烧得一干二净,什么把柄都别留。”
先折磨她,毁她的容,让她极致疼痛过后,还要毁尸灭迹,把她烧成灰,让荣国公府找不到一丁点线索。
沈飞鸾的戾气怎么都压制不住了。
怎么前世今生,他们都想把她烧死呢?
她跟火有仇吗?
还是……她和袁仁坤有这么大的仇恨,恨不得对方把她烧成灰吗?
夜色下,一双冷冽又狠毒的眸子散发奇异的光,她掌握好那些下人打扮的男人跑上二层的时间,顺着船杆滑向一层。
在他们卖力的往船上倒桐油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彩舫拴在岸上的绳子解开,晚风一吹,彩舫缓慢的,无知无觉的向湖中心推远。
那些下人向二层泼了桐油,又跑回一层,点燃火把直接扔了上去。
火舌瞬间冲破天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顷刻间就将整个二层吞噬,并且大火烧到了一层。
那些人想要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彩舫不知何时飘到了湖中央。
也不是人人都会凫水,所以当大火烧到眼前的时候,有人哭喊着被点燃,有人惊慌之下跳湖,在水中挣扎。
很快有丞相府的家丁发现不对劲,找来几十个护卫家丁和丫鬟灭火。
沈飞鸾趁乱拔腿就跑,混在一群奔跑的丫鬟里,倒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关注。
大家的心神都在彩舫之上,她又刻意避着,总算有惊无险。
但大长公主的势力的确不容小觑,在与杨馨韵和安静月汇合之前,她不敢露出自己的身形。
谁知道她碰到的下一个丞相府下人是不是大长公主的人?
几声蝉鸣在一片绿林中响起,沈飞鸾的小腿在船上受了伤,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正往外渗血。
她背靠着大树,撕下内衬的裙边,将伤口包扎好,正欲往斗诗的园子里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就在此处说吧!”
沈飞鸾动作一僵,不敢动弹,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主子,这是从严丞相的书房里找到的,里面有他勾结官员,结党营私的证据。”
纸张翻动片刻后,那冷冷的声音道:“这是假的。”
“什么?可……这是微臣方才亲自潜入书房偷来的,怎么会是假的?”
“看来咱们这位丞相大人狡兔三窟,真正重要的东西,并没有放在书房里。”
“主子您的意思是……”
“把名单送回去,还有……多放一份这个名单进去。让我们的人盯紧一些,看看这老狐狸出了书房会去哪儿?”
“好,微臣知道了。”
“咔吱——”
一截断掉的木枝在脚下响起,沈飞鸾刚在树后躲好,一柄嗜血的寒铁长剑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主子,这人偷听咱们说话,微臣这就杀了她灭口。”
沈飞鸾大惊,一掌击向那白面书生,她那一掌根本就没有杀伤力,但挟持他的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个高手,忙向后退去。
就是现在!
少女如一道闪电,冲到戴着人皮面具的男子身后,扯着他的衣袖:“裴或,我知道是你,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别杀我好不好?”
白面书生意识到自己上当,提剑又刺来,裴或食指轻弹,都不见他怎么用力,白面书生竟生生被弹开两步,错愕的停了下来。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黑暗中,人皮面具被揭下,露出一张使明月都要羞愧的容颜来。
裴或对自己手底下人的技艺很有信心,人皮面具不可能露出破绽。
那沈飞鸾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我认得你的声音。”
“上次在国子监,你也认出我了?”
“什么国子监?”
沈飞鸾装傻充愣道:“我最近没有去过国子监,我就是……刚才听见你说话听出来的。”
“你撒谎。”
脖子被一只大手猛然掐住,但并未使大力气。
裴或那张玉面修罗的脸上闪着寒芒:“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
说实话就能活下来吗?
沈飞鸾一咬牙,一闭眼,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我小的时候喜欢过你,你的声音再怎么伪装我都听得出来。”
死一样的寂静……
但沈飞鸾感觉到裴或的手一瞬间发烫,飞快的离开了她的脖子。
裴或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对沈飞鸾并没有太大的印象。应该说,他对所有大臣的女儿都不关心,也没兴趣认识。
唯一一次和沈飞鸾近距离的接触,就是在他八岁,她六岁那年。
中秋佳节,他吃醉了酒在御花园耍剑,她和几个相好的大臣之女爬上假山偷看他,结果从假山上摔下来,正好掉进他怀里。
沈飞鸾正忐忑着,也不知道裴或相不相信她说的话,却听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是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第三十四章:忠告
果然是裴氏皇朝曾经惊才绝艳的皇太孙,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相信自己。
沈飞鸾脑子转得飞快,努力回忆自己小时候出入宫廷的年岁。
她一幅羞涩难言的模样,弱弱道:“六……六岁……”
应该是不确定的语气,却让裴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他面色更冷:“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会留你性命?”
沈飞鸾猛地摇头:“我知道你的敌人是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觉得我们可以联手。我在明,你在暗,不是对你更有利吗?”
的确,正如今晚这种场合,若是沈飞鸾去偷名单,风险要小得多。
“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飞鸾救了陈进筹的弟妹不错,他已经让陈进筹跟着她,报答她。
但她若威胁到了自己的大计……
“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沈飞鸾脱口而出的话让裴或愣了愣:“什么四个月?”
“半年后大邺朝举国上下会迎来一场雪灾,受灾的百姓遍布整个邺朝,包括边关的将士。裴爷若信我,我们一起联手,我可以让你把慕容皇室的国库搬空。若是不信,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有一半的机会,为什么不搏一搏。
再说因着上次北城的事情,裴或对沈飞鸾有天然的好感。
白面书生觉得沈飞鸾在蛊惑自家皇太孙,坚持要杀了她灭口,但被裴或拦下:“我暂且相信她。”
至于沈飞鸾是怎么知道半年后大邺朝会有这一场天灾,他不想去逼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沈飞鸾做为荣国公府的嫡女,身边有些能掐会算的奇人异士也不奇怪。
只要能真的帮到她就好。
可……搬空慕容氏国库,沈飞鸾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我要和你平分。”
沈飞鸾大胆开口:“这件事我已经着手在安排,没有裴爷的帮忙,我也可以做到。现在愿意与裴爷分一杯羹,一是买我自己的命,二是我也想有裴爷这么一位强大的盟友。毕竟,想推翻慕容氏,仅凭我一人是做不到的。”
“你想推翻慕容皇室?为何?据我所知,你与慕容翟……”
“别提他的名字。”
沈飞鸾面上染上怒气:“裴爷没听说在圣安寺上发生的事吗?”
在洗圣泉下,听是听说了……
但听说被毁了清誉的人,是寄居在荣国公府的表小姐,并非沈飞鸾。
还是说……
那件事原本是冲着沈飞鸾去的,只是被她识破之后,有人替她受罪了!
从她如此痛恨慕容翟的情况来看,这肮脏事八九不离十是他做下的。
就连紧张的气氛都为之一滞。
白面书生面红脖子粗的爆了一句粗话:“这八皇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居然用这么恶毒的方法对付一个小姑娘。沈二小姐你放心,待我家主子成事,我一定把那个狗东西交给你处置。”
他好像忘记了,刚才拿着剑凶狠地要杀了她这个小姑娘的人,就是他自己。
当然啦!
就算沈飞鸾把心里话说出来,他也会说,此一时彼一时嘛!
现在沈飞鸾是他家主子的盟友了,他做为皇太孙最忠实的下臣,有义务搞好双方的关系。
不要脸这种活计,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
彩舫的火光冲天,裴或这边都隐约可见,他重新戴好人皮面具,提醒道:“都已经是盟友了,我免费卖个消息给你,袁仁坤没死,被他的侍卫救走了。”
没死,但伤势很严重,不仅头部受到重击,缺了个大口子,身体也烧伤严重。
大长公主和鲁国公,这一次真的要跟沈飞鸾不死不休了。
沈飞鸾还不想在裴或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她红着双眼,浑身颤抖道:“他想毁我的容,还想放火烧死我,我……我太害怕了才……”
“我知你良善。”
在她为了两个流民而得罪袁仁坤时就看出来了。
裴或沉下声:“但沈飞鸾,你记住……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善良需张弛有度,使不得雷霆手段,就别用那菩萨心肠。”
是怪她没把事情做到极致,她应该亲手杀死袁仁坤,并亲自确认他死亡了再逃出来的。
他说她心慈手软,没有雷霆手段却有菩萨心肠,迟早害死自己。
是对她的忠告。
可真稀奇呀!
前世她没做过一件恶事,处处与人为善,却被所有人责骂,说她蛇蝎心肠,说她歹毒至极,说她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世她以恶制恶,算计人心,虚与委蛇,却有人说她是菩萨心肠。
诗会因为彩舫着火而匆匆散去,不过好在男女魁首都已经决出,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桑雨被人迷晕后直接丢在了假山后,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家小姐。
她醒来的时间,与沈飞鸾过来寻她的时间正好碰上,主仆二人重逢,都不敢表露出异常。
桑雨替沈飞鸾整理好仪容,才款步向人群。
在她们身后,有人捡起掉在草地上的玉佩,唇角勾起一抹邪笑,将刻着一只飞鸾的玉佩收了起来。
“啊啊啊啊……”
鲁国公府深处,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落霞郡主在床边走来走去,哭得一点贵夫人的仪态都没有了。
她按住剧烈挣扎的袁仁坤:“坤儿,坤儿你再忍忍,这是你外祖母从宫里带出来的,最擅长烧伤的太医。你别哭,别怕,娘在这呢!娘在这呢啊!”
“呃……呃啊啊啊啊……”
床上被绑住了手脚的,面部被严重烧伤的恐怖男子眼神空洞,只不停的惨叫着。
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下人,个个瑟瑟发抖。
就是他们点火,把袁仁坤烧成这样的。
“啪!”
“混账!”
鲁国公一巴掌扇在其中一个下人脸上,暴怒道:“拖下去,全部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把他地乖孙烧成这样,把他们全杀了也难以泄愤。
罪魁祸首,还是沈飞鸾。
为什么被烧成这样的不是沈飞鸾?明明他们的计划里,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被烧死啊!
一滴仇恨的泪从落霞郡主的眼中滑落,她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尖叫道:“沈飞鸾!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三十五章:圣人不仁
“啊啾~”
坐在房间里,被桑雨强行喂了一碗姜汤压惊的沈飞鸾打了个喷嚏。
桑雨立刻将床下的冰盆挪远了些:“小姐,咱们下次出行,暗卫一定要带着,今晚也太凶险了,奴婢都不知道小姐您怎么逃出来的,腿上的伤若是留疤了可怎么是好?”
按着桑雨的意思,她是要请府中的老大夫来给小姐看看的,可小姐不肯,怕惊动了国公爷和老太君,只让她们丫鬟几个找了外伤药来,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沈飞鸾笑了笑:“不会留疤的,你们再晚一点包扎,我这伤口就愈合了。”
还有心思和桑雨说笑。
春眠和春晓端着浸了血布的铜盆出去,桑雨才哭了出来:“小姐惯会玩笑,可知奴婢被迷晕之时心中有多惶恐?醒来之时又有多恐惧您遭遇不测?”
当着丫鬟们的面,她不想逾越了身份,但私底下,她又实在气恼小姐这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语气多有埋怨。
小姐不放在心上,万一以后再发生这样的情况,还能这么幸运脱身吗?
她一个命贱丫鬟,死了也就死了,可她家小姐不可以。
“我保证,下次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沈飞鸾拍着她的肩膀:“好桑雨快别哭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下次我出门,带十个八个暗卫,再带几个贴身护卫,行吗?”
她不想带暗卫,是因为她的暗卫都是爹爹安排的人,侍卫就更不用说了,都出自军营,是爹爹亲自操练出来的。
她要做的事,现在还不能让爹爹和祖母知晓。
她们会担心的。
但明日陈进筹带着他的兄弟过来之后就不一样了。
她可以把鸾绣苑里里外外,明里暗里的护卫都换成他们的人。
他不担心他们的忠诚。
前世陈进筹率领北城所有的青壮年攻打皇城,禁卫军、羽林军、大内侍卫以及各府侍卫,全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被皇城中人视为乌合之众的他们,以无人可挡的气势,一路杀到了皇宫的城墙脚下。
杀死他一双弟妹的袁仁坤,被陈进筹砍断了双手,吊死在城墙上。
就连大长公主等人,都被逼得进了皇宫避难。
最后这场叛军之乱,是爹爹匆匆赶回,带着军队剿灭的。
而他们那支军队,原是去支援朔方郡的。
朔方鸡鹿塞,有十万匈奴军来犯,荣国公领命带援军支援,半路却接到邺都急报,有叛军攻打皇城,命令他们即刻回邺都增援。
陈进筹和他那班兄弟有机会逃跑的,爹爹故意留了条生路给他们。
只是他们看着被围剿惨死的难民们,引咎自杀了。
死前大骂慕容皇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纵容皇城中人以虐杀贫民为乐。官官相护,百姓投诉无门。这就是你们慕容氏推翻裴氏江山后歌颂的盛世太平?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沈飞鸾相信,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人,不是草莽,而是真英雄。
她敬重,也信任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
这厢,沈飞鸾怀着激荡的心情入睡,北院也并不平静。
江氏将柳翩然的头发绞干净道:“你是说,八皇子约你明天去游湖?”
柳翩然脸上还残留着诗会结束时兴奋的红晕,甜笑道:“嗯!他还夸我今日诗做得很好,沈飞鸾不学无术,从未在斗诗会上拿到过名次,我第一次参加就得了魁首。娘亲,他夸我厉害。”
“你这丫头,别给我一头扎进男人的甜言蜜语里,记住我说过的话,男人都不可信。”
“我知道的。”
柳翩然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女儿也不是因为八皇子夸我才这么高兴,女儿是因为赢了沈飞鸾。”
今天还只是个开始,从现在起,她会让沈飞鸾一次次的……输得彻底。
“你也不要得意忘形。”
江氏不得不泼她冷水:“这几次交手下来,咱们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反而让国公爷和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讨厌上了,你赢这一场,是因为她是荣国公府嫡女,她不需要这些荣耀加身就已经站在咱们触及不到的顶端。翩然,咱们要万分小心。”
“嗯……”
柳翩然心不在焉的点头:“那明日的游湖,女儿去不去?”
“不去。”江氏眸子微闪:“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
才拿下斗诗会魁首,想要结识柳翩然的青年才俊,高门小姐肯定不在少数。
是个正常人都会借着这个机会多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更何况柳翩然是外来人,自己的表妹和自己关系哈哈很恶劣,她更应该急着想认识更多的人。
可是……
这个时候她却对外宣称生病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沈飞鸾嫉妒柳翩然的才华,暗地里又欺负打压人家,不许人家外出交际,控制了柳翩然的自由。
外人进不来,进来了也不敢找沈飞鸾的麻烦,但八皇子能啊!
皇子拜访,无论多大的官,多大的势力,都是必须要接见的。
第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沈飞鸾起得早,去寿喜堂陪着老太君用了早膳才回。
她早膳过后有消食的习惯,趁着陈进筹他们还没来,让春眠把她的软鞭带来了后花园,她在空地上舞起了鞭子。
“啪!啪!啪!”
鞭子一甩一收间发出脆响,空气中好像有白色的粉末在纷飞。
春眠吓得拉着春雨倒退了几步:“我怎么觉得小姐这鞭子舞得越来越……越来越……”
她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来形容词。
春雨眯眯笑:“越来越杀气重了是不是?”
“对对对。”
春眠疯狂点头:“以前小姐舞鞭子,我只觉得赏心悦目,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今天看着,好像一鞭子能把我的头给拧下来。”
“那咱们可要好好当差,免得小姐赏咱们一鞭子。”
春眠都被吓得面无人色了,又疯狂点头。
“沈飞鸾!”
男子的怒喝,让沈飞鸾今天一整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她停下动作,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第三十六章:鞭打
在桑雨递上帕子给她擦汗时,慕容翟拉着一脸惊恐的柳翩然冲到了她面前。
“沈飞鸾,你到底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恶毒暴虐?柳姑娘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你也是个女子,就不能温柔良善一些吗?你如此行径,还想做我的皇子妃吗?”
“你一大早的嘴里倒夜香了吗?怎么满嘴喷粪?”
沈飞鸾可不惯着他,直接怼道:“真没看出来曾经温文尔雅的八皇子,居然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我为你们的爱情感动,但别来我面前撒野,小心我剁了你们越线的爪子。”
“你……你怎么这个态度跟我说话?你疯了吗?”
慕容翟惊讶的张着嘴,多少年了,沈飞鸾在他面前都是一幅娇俏可爱,天真烂漫的样子。
看着他时,眼睛里的爱意都会忍不住溢出来。
这是第一次,他从沈飞鸾的眼睛里看到冷漠、厌恶、痛恨……
负面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令他的脚步都退却了。
“哼!”
沈飞鸾冷着眸:“八皇子带着别的女人来找我讨公道,张口闭口我是恶毒暴虐之人,还想我用什么态度对你?还是我以前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谁给你的脸让你对我大呼小叫?”
贵妃娘娘的儿子又怎么样?
他母妃是个妾,他也终究只是个庶子罢了。
就连东宫所出的三皇子每次见她都客客气气的,他这庶子倒认不清身份了。
“还有,你问我还想做你的皇子妃吗?”
少女满是戾气的眼睛让人如坠冰窖,开口更是冷酷无情:“我什么时候想做你的皇子妃了?不是你一天到晚跪舔我,求着我,哄着我嫁给你吗?如今另有新欢,竟用这个来威胁我来了?慕容翟,你好大的一张脸啊!”
“表妹,你别说这样的气话。”
柳翩然的眼泪说来就来:“你们都冷静一点好不好?殿下……你不是答应我好好谈的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语气之中的亲昵,可见不一般。
在柳翩然那里答应好好谈,到了沈飞鸾这里就大声吼,谁在他心里的地位更重要还不明显吗?
“我也想好好谈,可你看她……”
慕容翟忍了忍,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鸾儿,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水火不容吗?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今日若不是我说来求见柳姑娘的,我连你的面都碰不到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不要脸?我都不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的缠上来,你是狗吗?”
“你……”
她越骂越过分,越骂越顺口:“不,说你是狗也太抬举你了,你连狗都不如。”
狗主人给一根肉骨头,它都知道摇尾乞怜,感谢自己的主人。
慕容翟靠着荣国公府打下江山,坐稳皇位,却把荣国公府以及所有和国公府交好的世家大族全都屠杀殆尽。
畜生也不如。
“你别太过分了!”
慕容翟终于怒了,一手掐住沈飞鸾的脖子,五指用力。
“放开我家小姐!”
侍卫和暗卫们都吓傻了,这是皇帝的儿子,是皇子,他们到底该不该动手啊?
二小姐只是在和八皇子闹脾气,八皇子不可能真的掐死二小姐的。
只有桑雨、春眠和春雨冲上去捶打八皇子。
这一刻她们忘了尊卑贵贱,只知道八皇子危害到了小姐的性命,那就是她们的仇人。
“殿下!”
柳翩然也大惊,摇晃他的手臂,站在他的面前,让他看清自己脸上的泪痕:“不要,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你快放开鸾儿表妹。”
从失去理智中回过神,慕容翟猛得松开手。
“咳咳咳咳……”
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沈飞鸾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喉咙里传来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眼睛看到的全是因缺氧而冒出来的小白点。
“鸾……”
“别过来!”
沈飞鸾制止住慕容翟走向自己的脚步:“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一大早来向我兴师问罪,甚至想杀了我?”
她不承认是因为她嘴巴太毒激怒了慕容翟,她非要把这个导火索安在柳翩然头上,让外头的人去传颂他们二人之间坚贞的感情。
慕容翟像是找到了一个台阶下,抓过柳翩然纤细的皓腕,将她宽大的袖子撩起来,赫然出现了好几条渗着血珠的鞭痕。
匆匆一瞥,柳翩然飞快的盖住,一直摇头:“不,不是的,殿下,真的不是鸾儿表妹打的,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她在抖,她很害怕。
“不是她还能是谁?”慕容翟愤怒地瞪着沈飞鸾:“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当然有。”沈飞鸾一甩长鞭:“你瞎。”
她一回旋踢,将慕容翟踢得倒在一边,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扬鞭抽向柳翩然。
“啊!”
胸口和脖子上被抽了几鞭子,立刻就红肿起来,痛得柳翩然抱头鼠窜。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优雅端庄了,跑得快才能不被打。
沈飞鸾追着她满场跑,鞭鞭都不落空,打得柳翩然吱哇乱叫。
直到慕容翟反应过来,才将两人拉开。
沈飞鸾嘴里还不停输出:“既然八皇子说你的伤是我打的,那我不在你身上留下点痕迹,怎么对得起这扣下来的屎盆子?可不是我要打你,是八皇子非要我打的,你要怪就怪他冤枉我。”
她都敢当着八皇子的面前打人,何必在背地里打了不承认?
慕容翟心疼的抱着身上开花的柳翩然:“真……真不是她打的?”
柳翩然怕了,带着哭腔道:“我说了很多遍,不是她,是殿下非要来。”
“我以为你是害怕被报……”
迎着沈飞鸾似笑非笑的眼睛,慕容翟说不下去了。
“都说完了是吗?”
“说完了就滚,别逼我大嘴巴扇你们。”
上一个被她扇耳光的是袁仁坤,从鲁国公府传来的消息,袁仁坤已经躺在床上变成了一个痴呆傻子。
慕容翟浑浑噩噩的离开荣国公府,立马就有内宅消息,长了翅膀一样的飞向千家万户。
第三十七章:自选侍卫
“小姐。”桑雨有些担心:“您这么不留情面的骂八皇子,他会不会报复您啊?”
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子,想讨好他的人多得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沈飞鸾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他不敢。”
只要他还想越过三皇子成为太子,他就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
“小姐,牙行的人来了。”
春花一早上就等在门房,只等牙行的人带着小姐想要的人来了,就带他们进来。
“等等!”
沈飞鸾摸着脖子上暗红色的掐痕:“让他们先回去,我先去见祖母。”
慕容翟都把换人的理由送到她手里来了,她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寿喜堂——
几个小丫鬟一边弹琵琶,一边唱着小曲儿,老太君就半躺在软塌上,闭着眼睛,手指跟着琵琶声而律动。
“老太君!老太君您快去看看二小姐吧!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婢子们进去,奴婢瞧着小姐情绪很激动,怕她想不开。”
春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天都塌了似的,还没进门就急急开口。
老太君瞬间睁开眼睛,屋子里的乐声和歌声都戛然而止。
是囡囡出事了?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太君立马起身,不等丫鬟通报已经快步走出,抓住春晓的手:“边走边说,囡囡怎么了?”
春晓用力擦了把泪,将八皇子一大早带着柳翩然去找沈飞鸾麻烦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着重讲了八皇子为了柳翩然,差点把她家小姐掐死,但是那些暗卫和侍卫一个个都跟死人似的,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保护小姐。
老太君听得一阵阵火气上升,连国公爷都骂上了:“她爹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囡囡身边高手如云吗?这就是他说的万无一失?来人去军营把国公爷叫回来,把那群饭桶都给我领回去。”
沈飞鸾身边的侍卫待遇都极好,为了让他们安心尽力的保护好自己的主子,荣国公还把他们的家人都接来了邺都,把他们都安排进国公府的产业里做工。
军营中的士兵也不是个个都想上战场建功立业,刀口舔血的。
还有大多数是因为家境贫寒,实在没办法了才进的军营,每月领些军饷寄回家中,以此来保住妻儿父母的温饱。
战死之后,还会有很大一笔抚恤金给至家中。
可……
有更安稳,不用卖命就可以拿到银钱的事情做,他们为什么不选择后者?
鸾绣苑的侍卫们听着小姐房中传出来的瓷器碎裂声,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他们是真不知道八皇子会下这么狠的手,还以为只是小情人之间的嬉笑打闹。
谁知道八皇子今日抽的什么风,居然把小姐的脖子都掐紫了。
这会儿小姐因为他们的不作为,正在大发雷霆。
桑雨砸第八个价值不菲的摆件时,老太君已经敲响了房门:“囡囡,你别犯傻,别伤害自己,八皇子他敢欺负你,祖母这就让你爹给你报仇,你先把门开开好不好?”
屋子里静了静,再没有打砸的声音,随后桑雨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姐,奴才们犯错,您惩罚奴才就行了,何必用他们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老太君年事已高,您忍心让她为您担惊受怕吗?”
在门外的老太君灵机一动,摸着自己的脖子往后倒去:“哎哟……哎哟……我的头好痛。”
“老太君!”
屋子外的丫鬟婆子吓了一跳,声音尖利:“快来人,快来人,老太君晕倒了。”
房门“嘎吱”一声被拉开。
老太君脸不红心不跳的站直身体,打量着孙女那张苍白的小脸儿。
眼底还有泪花在闪动,雪白细嫩的脖子上,深紫色的掐痕触目惊心,可见当时八皇子真的动了杀心。
老太君一瞬间泪崩,抱着沈飞鸾不停抹泪,心疼道:“我的囡囡受苦了,八皇子……这个畜生,我老婆子跟他没完。”
沈飞鸾呜咽着,目光坚定道:“祖母,我要把院子里的侍卫和暗卫全都换掉。”
经此一事,老太君本也不愿意让那些拎不清的人再保护自己的宝贝孙女了。
她连连点头:“换,通通都换掉。一会儿你爹回来了,让他给你重新挑人。”
“我不要爹爹挑的。”
沈飞鸾反应有些激烈:“这次我要自己挑,我要把那些人的卖身契都捏在自己手里。祖母,囡囡自己的性命,也想掌控在自己手里。”
她要身边的侍卫,都只听她的话,以她的安危为主。
不管什么人,只要危及到她的性命,就要毫不犹豫的出手。
老太君正心疼,自然是什么都依着她,吩咐陈嬷嬷道:“阿陈,你去找牙行的人来。”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沈飞鸾出声阻拦:“不麻烦陈嬷嬷了,我已经让人在牙行挑了十几个人来,祖母帮囡囡掌掌眼行吗?”
她要在爹爹回来之前把这事敲定,不然爹爹可不是那么好敷衍的。
荣国公府外头,马六吊儿郎当的剔着牙,给陈进筹泼冷水:“你们就跟着她胡闹吧!荣国公府二小姐的侍卫是这么容易就能当的吗?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做得了这个主?荣国公会同意吗?”
他们这落魄镖局的假身份,还是沈飞鸾给的,也不知道经不经得住荣国公来查。
万一查出来他们骗人,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陈进筹双手抱臂,像樽门神,笔直的等在门口:“皇孙妃……小姐若是没办法,那我们就要想办法,哪里能让小姐替我们操心?”
马六真的服了,他们大哥好像真的把沈飞鸾当成了皇孙妃一样的尊敬。
至于吗?
“你们嘀嘀咕咕些什么呢?还不快跟上?”
小侧门有个身量瘦小的丫鬟,正在跟牙郎交谈,说了没几句,就领着人往里进。
陈进筹和马六走在最后没注意,落后了一些,被训斥后赶紧弯腰跟上。
马六没想到,沈二小姐这个小姑娘,还真能做自己的主。
他们十几个成年男子一进鸾绣苑的外院,就有提着木棍迎头撞来。
第三十八章:考验
“我去!”
马六一个闪退,抓住木棍往身前一拉,沈飞鸾原先的护卫就被他抓住衣襟扔了出去。
十几个人对上沈飞鸾这边的二三十人,仍不落下风,不出半柱香的时间,曾经那些经过层层选拔的侍卫,全都躺倒在地。
沈飞鸾对着陈进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对老太君演戏。
陈进筹领悟其意,正义凛然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招护卫还是嫌弃我们兄弟几个?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招人我们兄弟几个继续接散活跑镖去了。”
他怒气冲冲的样子,配合着粗狂的外表,还真有些唬人,牙郎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他偷偷去看沈飞鸾,见她面不改色,心中有了猜想。
这些身材强悍的武功高手,就是沈二小姐安排去牙行的,不然昨夜这些人阿陈卖身给牙行,荣国公府今日一早便来了人,不多不少的把昨夜卖身的几个全选过来了。
其实大长公主府的下人今早也来挑人了,巧的是,他们也挑中了这十几个好手中的几个。
可荣国公府一个都不愿意分出来,全部都要。
而且这十几个人本就是一个镖局出来的,当初卖身的唯一条件就是要被卖给同一个主子,也都表示要跟着大哥来荣国公府。
要不是看在为首的那个武力实在强悍,牙行都不会同意这么无礼的要求。
什么样的家世条件要买这么多外面的护卫啊?
大户人家有自己从小培养的侍卫,小户人家也买不起啊!
沈飞鸾在老太君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太君忙将人留下:“各位来应招的是老身孙女的贴身护卫,老身谨慎了一些,小小考验,还希望你们能理解。”
老太君身份高贵,说话却很和善,没让他们觉得不舒服。
“把他们的卖身契拿来看看。”
老太君发话,牙郎立刻递上几人卖身契:“老太君,都查过的,的确是镖局里的镖师,但他们的镖局经营不善已经倒闭了,他们兄弟十几人倒是齐心,因着不愿分开,所以迟迟没有牙行肯收他们。说来也是荣国公府与他们有缘,咱们牙行才签下他们,您就来选人了。”
天底下这么巧合的事,若不是人为安排,便是缘分了。
牙郎当然也不会当着老太君的面拆穿沈飞鸾,做他们这一行的,最会装傻。
老太君对牙郎的恭维不置可否,翻看了一下卖身契,再仔细打量了一下几人:“囡囡,你确定就要他们吗?”
沈飞鸾点头:“祖母,就要他们。”
“行。”老太君将卖身契给沈飞鸾,又让陈嬷嬷领着牙郎去账房那儿取银子。
荣国公回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老太君为着这事,对他好一通脾气。
不仅老太君不理他了,女儿也将他拒之门外,她新招的那些护卫身手了得,连他的面子都不给,说揍人就揍人啊!
不过荣国公倒也不生气,这些护卫都签了死契给沈飞鸾,生死都是他女儿说了算,总比军营里挑出来的那些个小子强。
居然任由慕容翟出手伤了自己的主子,回头就把他们丢到军营最底层去狠狠操练。
舒服日子过得久了,这些人看来是都忘本了。
隔着房门和沈飞鸾说了几句话后,他转头就进宫去了。
当天晚上宫里就有消息传出来,八皇子被打了五十大板,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了。
景仁宫——
进进出出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出,端着一盆盆血水往外走。
赵贵妃冷着脸看着趴在床上,神色痛苦的慕容翟,语气森然:“我让你拿捏住荣国公府那个小丫头,你都在外面做什么混账事了?你和那江南来投奔荣国公的孤女之间的爱情故事,都传到宫里头来了。”
如此,外头恐怕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你可真行啊!”赵贵妃冷笑一声:“为了个卑贱之女,竟敢对沈飞鸾出手,气得荣国公连夜进宫来为女儿讨说法。你这是活腻了,把沈飞鸾往皇后那边推是吗?你这个蠢货,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被你给毁了!”
当初沈飞鸾与辅国公府的大小姐安静月交好,而安静月原本和国子监监丞家定了亲,那是她们自己人,沈飞鸾与她交好她们乐见其成。
可后来安静月与监丞家退亲,双方撕破了脸后,辅国公府与虎威大将军府定亲,要知道,虎威大将军是三皇子的姑父,安静月未来的婆母,是皇后的亲姐姐。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用了不少人脉才挑拨了二人的关系,使她们不再往来。
可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带着柳翩然去诗会,还替她说话,逼得安静月站出来为沈飞鸾鸣不平,导致二人冰释前嫌,又和好了。
“你最近蠢事频出,都不用东宫那位出手,就把沈飞鸾推得远远的,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慕容翟被自己的母妃一字一句诛心,他凝眉道:“母妃,儿臣与柳姑娘真的什么都没有,儿臣只是怜惜她孤苦无依,鸾儿她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就被宠坏了,连儿臣这个皇子都得让她七分。要不是她口出狂言惹怒儿臣,儿臣也不至于……”
说着,他用力锤了一拳床铺:“堂堂皇子像条狗一样对着她摇尾乞怜,母妃,儿臣真的受够了。”
“等你成了太子,再来跟本宫说这番话。”
赵贵妃眼神更冷了:“已经忍了这么多年,怎么能在摘取果实的时候功亏一篑?中秋宫宴在即,本宫会帮你把沈飞鸾带来,本宫不管你来软的还是硬的,无论如何,你都要把她拿下。”
走到门口,赵贵妃又回头道:“想成为人上人,谁不是从当一条狗开始的呢?只要你放得下尊严和身段,这天下迟早都是你的。你别忘了,你父皇在做皇帝之前,也是裴家的一条狗。”
可是你看,风水轮流转,如今裴家的皇太孙在宫中受尽屈辱,慕容氏已经翻身做了这天下之主。
比的,不就是谁更能忍吗?
她能忍,所以她成了皇帝最爱的贵妃,将来她还要做皇后、太后……
因为,她最能忍。
第三十九章:一片苦心
“这八皇子最近是不是魔怔了?怎么和荣国公府闹得这么僵?”
“这天下间的男子没几个可信的,曾经的海誓山盟,在他遇到更令他心动的女子后,全都可以抛诸脑后。”
“八皇子没戏了,那是不是代表邺都的那些公子们又有机会了?你们还真别说,沈二小姐还悄咪咪给北城那些难民施粥呢!真是人美心善。”
“我也瞧见过几次,确实很低调,那次她为了救两个难民孩童,把鲁国公的孙子给打了,估计还得罪了大长公主。”
提起袁仁坤,他们又火热起来:“说来也真稀奇了,丞相府举办诗会那天,后院有一艘彩舫被烧了,第二天鲁国公府就传出袁大公子被烧成重伤的消息,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何联系啊?”
“丞相府和鲁国公府都封锁了消息,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肯定有关联啊!”
“我有靠谱的消息,听说袁大公子有龙阳之好,找了兔儿爷在那里玩,结果滴蜡的时候引发了大火,啧啧啧……那兔儿爷都被烧成灰了。”
“不是吧!这么劲爆!难怪他们要封锁消息。”
袁仁坤被烧成重伤的原因,在龙阳之好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又多了好些个看似离谱,但仔细想想又很有道理的版本。
总之,沈飞鸾的名字,除了仗义救人那一回和袁仁坤同时出现了一次,往后再没有被提起。
为避风头,沈飞鸾最近都没出门,王甲出发去西域大半个月之后写了信回来,马六带着七八个护卫追上了他们,护送他们去西域。
王甲写信来问,这些人能不能信任?
沈飞鸾自打和裴或达成统一战线,两人还没走过来往,她打算等中秋宴时再找他要些人和钱,再让他的人把信和钱一起送到王甲手里。
至于马六等人在那里突然见到自家皇太孙的人和王甲接触有多震惊,那都是后话了。
沉寂了一段时间,终于梦下床走动的慕容翟听着探子的来报,脸色阴郁道:“你们监视了这么久,就没见沈飞鸾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
探子摇头:“沈二小姐并不怎么出门,荣国公府守卫森严,属下等人只能在外面打探。二小姐接触得最多的就是承恩候府和辅国公府,承恩候世子似乎……在追求沈二小姐。”
“属下等人有好几次看到承恩候世子与沈二小姐一同出门游湖,虽然杨三小姐和安大小姐也在,但属下以为,沈二小姐变心,或许与世子有关。”
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她突然对自家殿下这么无情。
“杨庭玉!”
慕容翟将手里的白玉酒杯捏碎,有种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暴怒之感。
天气越发热了,最近杨庭玉约沈飞鸾去游湖都叫不动人。
不过他想约,多得是沈飞鸾无法拒绝的理由。
杨馨韵十四岁生辰,杨庭玉一手包办,租下了东湖最大的游船,请了许多好友一同听曲吟诗。
沈飞鸾虽然没有带柳翩然一起去得意思,但这些时日她靠着第一才女的名声,已经交到了不少的好友。
所以在画舫上看到众星捧月的柳翩然时,沈飞鸾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反而是柳翩然,自那日被鞭打得遍体鳞伤,好久都没敢往她眼前凑了。
柳翩然周围的男男女女,看沈飞鸾的目光都透露着鄙夷,好像她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大概是柳翩然又在他们面前编故事了,故事里她一定是最大的恶毒反派。
没关系,很快,柳翩然就要身败名裂了。
到时候那些捧着她,敬着她的酸腐诗人会用更恶毒的眼神去谴责她。
东湖宛如一面翡翠镶嵌着的宝镜,映着天、映着云、映着鸟、映着桥、映着山……
湖水恬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烟波荡漾,像蒙着一层轻纱,又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严姗姗刚坐下,就发现桌面上放着一本诗集,还以为是谁落下的,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各自扎堆交谈。
她好奇的翻开,第一首印入眼帘的,就是柳翩然在诗会上做的那首: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第二首还是柳翩然的: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她还以为是柳翩然的诗集,正准备扔掉,却瞥见下方两首诗的署名分别是刘方平和张若虚。
甚至后头张若虚这首春江花月夜,柳翩然只背了上四句,这首诗原版是七言长篇歌行,全篇一共三十六句。
被一群醉心诗歌的少年少女围住的柳翩然嘴中佳作不断,每一首都和严姗姗手里的诗集对上了,但下面的署名却都非同一人。
她越翻越震惊,因为后面还有好多柳翩然还没念出来的,可称为传世之作的诗句。
她的心砰砰直跳,将诗集收入怀中,找了个借口跑下船,赶紧回丞相府去了。
八皇子害她三哥断了一条腿,朱姨娘整天以泪洗面,在娘亲面前哭诉,让娘亲为三哥报仇,父亲也头疼得很。
八皇子却连一句抱歉的话都没有,父亲对此颇有微词。
现如今外头不是盛传柳翩然是八皇子的心上人吗?
为了柳翩然,他连沈飞鸾都敢打。
那便……用柳翩然来平一平朱姨娘的怨恨吧!
沈飞鸾看着空荡荡的桌面,露出一抹笑容来,那本诗集,她做了很久呢!
要回忆前世柳翩然做的所有诗句,还要胡编乱造一些自己有点印象,但是很冷门,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的诗人姓名。
不仅如此,她还让陈进筹找了个手艺极好的街头手艺人,将诗集做旧,旧到看起来就像是珍藏了几十上百年的珍品孤本。
柳翩然那早死的爹是秀才,一辈子都在为考取功名而奋斗,他家财万贯,有几本百年珍品实属平常,谁都会想当然的觉得,这孤品出自柳家。
那就翩然靠诗集作弊不就更容易理解了吗?
严姗姗上次在柳翩然手里吃了大亏,正存着一股子的气想报仇,沈飞鸾就给她提供一个出气的机会。
希望那本诗集,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
这样才不浪费她的一片苦心。
第四十章:小偷
自柳翩然养好伤后,又有许多拜帖和宴请的花帖像雪花一样涌入荣国公府。
其实上次八皇子为了柳翩然对沈飞鸾动手之后,荣国公和老太君就想把江氏母女撵出去,但是沈飞鸾不让。
先不说外头如今都在传柳翩然是邺都第一才女,她的诗作一夜之间流传甚广,就连国子监祭酒听过之后都引为知己。
又有如此美貌,好事者将她和柳翩然拿来做比较,有一半的人投票,让柳翩然与沈飞鸾并列第一美人的称号。
要不是沈飞鸾有家世加持,恐怕这第一美人的座位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种虚名,沈飞鸾自己可以不要,但绝不会让柳翩然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
杨馨韵将手下的黑色棋子往前推了一步,忽闪着大眼睛问道:“鸾儿,你确定严姗姗会把诗集送到那儿去吗?”
手下的骰子掷出六点,沈飞鸾执棋向前六步,棋盘上已经只有两颗白棋,等这两颗白棋也消失了,她就赢了。
“就算严姗姗不送,不是还有八皇子吗?”
沈飞鸾笑了笑:“第一才女的名头花落柳家,应当有人比我更急才对。”
从她嘴里听到八皇子三个字,杨庭玉警觉起身,身后的藤椅剧烈摇晃。
他眯了眯眼睛对身后的长随道:“传消息出去,就说承恩候世子仰慕第一才女的才华,欲求娶之。”
长随愣了愣,看向沈飞鸾:“可是世子,您不是……”
“嘘!”
杨庭玉双耳充血,冲他摇头:“按我说的去做,别问这么多不该问的。”
他要是有勇气表明自己的真心,上辈子沈飞鸾也不至于到他死才从慕容翟口中得知,这位青梅竹马的承恩候世子默默守护了她一辈子。
国子监——
严姗姗面色严肃坐在殷明媛对面,矮几上赫然摆着那本“百年孤品”的诗集。
“表姐,我找人比对过了,这确实是一本孤品诗集,里面有些诗人距今已逝去百年,柳翩然拿着前人之作,把我们整个邺都的贵女都当傻子戏弄。如此沽名钓誉之辈,我等岂能容她?”
殷明媛提着小水壶给她倒了杯冰镇过的果茶,不紧不慢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没有真材实料,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届时人人都会知道她的为人,咱们又何苦去做这坏人,没得惹人记恨?”
严姗姗见她这温温吞吞的模样,哪里喝得下果茶,抓住她倒水的手道:“表姐还不知道吗?承恩候世子有意求娶柳翩然。”
“铛!”
精致的铜色小水壶在小巧的茶罐上撞了一下,殷名媛抬眸:“你从哪听来的?”
“秀秀她爹在承恩候手底下做事,总能听到几分内宅消息,前两日承恩候夫人和江氏都在梨园听戏,应当就是在相看。”
室内瓜果飘香,严姗姗却觉得表姐的眼神仿佛在飞射冰剑:“荣国公不是向圣上请旨,将柳翩然赐给八皇子了吗?承恩候府疯了,居然和八皇子抢人?”
而且还是和皇上最疼爱的皇子抢人。
就不怕天家忌惮吗?
“圣上不是没答应吗?”
严姗姗下猛药道:“虽说没有明着拒绝,但圣上的意思是让八皇子与柳翩然多接触,待中秋宫宴过后若是双方都有意,再行赐婚。”
聪明人都能看出来,皇帝不喜欢柳翩然,或者说,他觉得柳翩然的身世遭遇,没有哪一样配得上自己的八皇子。
只是不想让荣国公失了面子,才说出这种拖延时间的话来。
不止皇帝,宫中的贵妃早就认准沈飞鸾做自己的儿媳,又怎么可能会让柳翩然这个绊脚石阻碍自己与荣国公府结亲?
现如今承恩候府跳了出来,表现出想娶柳翩然为世子妃的意思,只怕皇帝和贵妃娘娘不止不会觉得被冒犯,反而会认为承恩候果真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忌惮?
每深想一分,殷名媛的脸色就更冷一分。
严姗姗将诗集往她那边又推近几分:“表姐,你自己可以让人出去打听,我可没诓你,是杨庭玉他仰慕第一才女的才华,央求着让承恩候夫人去相看的。”
殷名媛的手心都快掐出血来,阴沉着脸看向诗集:“第一才女?呵!邺都第一才女一直都是我。”
她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她从小就在国子监长大,三岁就能记孔孟,六岁出口成诗,人人夸她有乃父之风。
先前父亲对柳翩然的诗赞不绝口,还要她多多学习,她也静心拜读过,很是赞成父亲的看法。
只是心底稍有些不服气。
柳翩然的那些诗,或磅礴大气,或婉约秀丽,或幽怨低沉,或淡泊明志……风格多变,差距极大。
她内心觉得柳翩然与许多闺阁小姐一样,是自己写首诗,再让家里人找了个中好手给她的诗润色了。
如今瞧着表妹的意思,甚至柳翩然整首整首的诗都是抄袭的前人之作。
这与小偷有何区别?
偷了沈飞鸾的心上人,又来偷她的,是要整个邺都最优秀的儿郎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底下是吧?
殷名媛定了定心神,将诗集收了起来:“此事甚大,我爹他也很喜欢柳翩然的作诗,我会让我爹查清楚,若真是这样,她自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抢男人抢到她头上来了,用这肮脏手段,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不仅殷名媛知道了承恩候世子准备求娶柳翩然,邺都所有期待嫁入承恩候府的世家小姐都收到了消息。
她们都对柳翩然恨得牙痒痒,说柳翩然捅了马蜂窝也不为过,
就像沈飞鸾,她美貌与家世都无人能敌,旁人会觉得她做八皇子妃理所应当,谁也生不起相争的心思。
但……
柳翩然算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是江南柳家一介孤女,还不受宠,名声又不好,凭什么嫁给承恩候世子?
八皇子是沈飞鸾的没错,但世子是大家的好吗?
邺都贵女都未拔得头筹,哪里能便宜了外头来的平民女?
风头正劲的柳翩然与八皇子打得火热,根本没注意那些邺都的贵女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第四十一章:风头正劲
就算她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她只会觉得,那些人都在嫉妒她得到了八皇子的喜爱。
至于什么承恩候府,根本没入她的法眼,听过就忘了。
八月的桂花香满枝头,慕容翟摘了一支戴在柳翩然的头上,夸赞道:“翩然,你真美。”
称呼都已经从柳姑娘变成了翩然,看来二人关系进步神速,不亏沈飞鸾为了撮合她们,一次次放八皇子的鸽子。
赵贵妃的确有几分本事,几句话就点醒了慕容翟,让他重新意识到了荣国公府的重要性不是一个柳翩然可比的。
所以他的伤好后,又恢复了以前的厚脸皮,天天约沈飞鸾,不是去游湖就是去什么山上看什么花。
说句实在的,这些地方,杨庭玉带着她都去腻歪了。
每一次,她都假意答应,然后又让春晓她们几个故意透露给外院的丫鬟听,那几个杂洒丫鬟早就被江氏收买,自然事无巨细向她们汇报。
江氏听了消息,便给柳翩然制造偶遇,一次两次三次的,每次沈飞鸾都没去,出现的都是柳翩然,一开始八皇子还有意避嫌,可他又哪里是江氏母女的对手?
柳翩然已经加入了邺都诗歌会,第一次偶遇在东湖游船,诗歌会好几个男子都爱慕柳翩然,江氏故意让柳翩然与几人表现亲昵,对慕容翟不屑一顾,成功让慕容翟吃醋。
第二次偶遇,柳翩然与三两好友踏青,结果途中遇到那些贵女们的兄长、弟弟们,不得已加入他们的队伍后,又释放魅力,引得男子们为她孔雀开屏,碰巧又被慕容翟撞见动怒。
都说事不过三……
第三次便是慕容翟最后一次约沈飞鸾到香山看桂花盛开。
这次柳翩然没有成群结队,而是独自一人来的。
美人倚在树下,身姿婀娜,面容绝美,只是带着几分轻愁,他见四下无人,忍不住过去冷嘲热讽,却惹美人落泪。
“殿下明知我处境艰难,既不能娶我,又为何看不惯我为自己寻一条出路?邺都人才济济,世家公子中也有不计较我身世,愿意以礼待之之人,如此殿下也能娶到心心念念的鸾儿表妹,殿下难道不高兴吗?”
慕容翟委实高兴不起来。
沈飞鸾就如同皇后宫中养着的那几盆玫瑰花。
名贵、娇贵、矜贵……
美而带刺,处处伤人,且高高在上,总让人低入尘埃却还不满意。
他喜欢的姑娘,应当如柳翩然这般,像一朵散发着清香的茉莉,纯白、温柔、娴静……
她该是柔弱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沈飞鸾那种刁蛮任性的女子,又爱拈酸吃醋,娶她为妃,未来他的后宫将永无宁日。
夏日花海林中,八皇子终于表明心迹,愿纳柳翩然未侧妃,并且向她保证,就算日后沈飞鸾进门,占的也只有一个正妃的位置,他所有的偏爱与该有的尊重,都只属于她柳翩然一人。
一来二去的,慕容翟又将赵贵妃的告诫忘到了九霄云外,而她在宫中鞭长莫及。
她倒是想让女儿慕容灵帮着收拢一下儿子的心,可慕容灵一心扑在裴或身上,赵贵妃根本找不到她的人。
一切都只能等中秋宫宴,沈飞鸾进宫之后再说了。
紫竹殿——
从前空荡荡的殿宇,今日竟也人满为患。
六皇子慕容鞒和永固公主慕容灵,二人带着十几个侍卫太监,形成楚河汉界,寸步不让,都想带裴或走。
慕容灵:“你这洗脚婢生的贱种也敢同本公主抢人,活腻了不成?”
慕容鞒:“洛妃娘娘说了,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都同样的尊贵,我也不是贱种,你再这样骂我,我就去告诉父皇,你骂他老人家贱。”
骂他阿娘就是骂父皇,谁让父皇睡了阿娘呢?
这也是洛妃娘娘说的,不过洛妃娘娘还说了,这句话不能说出来,在心里想就行了。
慕容灵被这个傻子气得险些动手,但身边人都不准:“公主,不行啊!若是您打伤了六皇子,他真的会去皇上面前哭着告状的。”
整个大邺皇宫的人都知道,六皇子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烧,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智商停留在了十岁。
别看他现在肥头大耳,憨傻蠢笨的样子,其实已经二十岁了。
皇上不见得会对六皇子委以重任,但他把六皇子当成了个乐子是事实。
宫中八位皇子,最小的八皇子也十七了,可谓都已经长大成人。
面对皇帝的时候,都没了小时候的孺慕放肆,多了许多拘谨畏惧。
只有六皇子,他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皇帝一拍手,他便如稚子一般投入皇帝的怀抱,在他怀里撒娇打滚。
六皇子因蠢笨而得帝心,别的皇子想效仿,奈何年纪太大,总是别别扭扭,反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感。
久而久之,六皇子就成了皇子之中特别的存在。
除了二皇子,大家都不跟他玩,但也不会主动招惹他。
谁知道这个傻子到时候会怎么去父皇面前乱说?
慕容鞒见慕容灵的人都不敢动,得意的叉腰,抬着下巴:“哼,三皇妹你做人还是低调点好,否则你以后去和亲了,你的丈夫打你骂你,我都不会让我二哥派兵去救你的。”
他口中的二哥,就是洛妃所生的二皇子。
“你说谁要去和亲?”
慕容灵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的朝他奔去,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对着他的脸打下去:“本公主是大邺最尊贵的公主,你竟敢让本公主去和亲?你以为你是傻子本公主就不敢打你?今天你惹错人了,你个废物!”
“就是你要去和亲,大皇妹去了突厥和亲,二皇妹去了西凉和亲,你也肯定要去和亲的。”
崔兰拉着自家主子退出混乱的包围圈:“主子,这六皇子虽然傻是傻了点,但是平时几乎不和永固公主正面冲突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裴或随意坐在台阶子上,拨弄着腰间的装饰:“因为我跟他说,今天谁打赢了,我就跟谁走。”
第四十二章:不长脑子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他家主子又不是他们的心上人,什么叫谁打赢了就跟谁走啊?
不过转念又想,永固公主近来的确太过分了,三天两头不间断的来骚扰自家主子。
要不是赵贵妃宫里有他们的人,总是借口来寻永固公主,主子这边都难以脱身。
今天趁着六皇子来找主子,正好借他的手教训教训慕容灵这难缠的小鬼。
紫竹殿里鸡飞狗跳,六皇子和永固公主打得不可开交,双方脸上都挂了彩。
宫女太监和两方侍卫不敢对对方的主子动手,便都扭打了起来。
最终慕容灵还是吃亏在性别和体型上,被六皇子一个过肩摔摔晕过去,她的随从们赶紧抬着人先回去告状了。
要是被六皇子抢了先,情况对她们可不妙。
擦了一把鼻血的六皇子瘫坐在裴或身边,喘了好大一会儿的粗气才憨憨一笑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裴或点头:“真厉害,下次公主还敢欺负你,你就这么揍她,她就不敢再招惹你了。”
六皇子点头,像才想起来什么事似的,恶狠狠扑过来,坐在他身上,抓住他的衣襟道:“我二哥想娶荣国公府的二小姐,你不是很聪明吗?快点给我二哥想个办法。”
裴或及时运气护体,才没被这肥猪坐得吐血,他假笑着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你说、什么?”
二皇子想娶沈飞鸾?
他可真是会异想天开啊!
以他二十四岁的高龄,至今还未成婚,是因为他曾有过三个未婚妻,但这三人最后都在临近婚期时暴毙而亡了。
以至于邺都盛传二皇子克妻。
所以就算洛妃母家强盛,二皇子是除大皇子之外,面积最大的皇子,朝廷百官都少有人支持他做太子。
要知道,联盟最让人放心的就是联姻,可若是送去联姻的女儿都活不长,谁又愿意呢?
沈飞鸾今年才十四岁吧!
二皇子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居然还不死心,想老牛吃嫩草。
“你为什么不说话?”
六皇子目露凶光,掐住裴或的脖子:“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帮我想办法,我就把你上次蹴鞠比赛时帮我的事说出去,老八定饶不了你。”
裴或被掐得青筋凸起,狭长的眼睛微眯,一个翻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把六皇子反压在身下。
手臂抵在六皇子下巴与胸口之间的缝隙,死死卡住他的咽喉。
“六皇子!”
“不许动!”
六皇子涨红着一张脸,以为裴或在跟自己玩游戏,抓住他的肩膀,将人甩飞出去。
“好玩好玩,再来再来……”
六皇子像一头蛮牛,对着刚刚落地的裴或又撞了过去,裴或也加速,在接近六皇子的身体时,一个后空翻,双腿呈剪刀状锁住他的脖子,一个空中扭身,六皇子又飞起落地。
众人只觉得整个大殿都抖了抖。
“咳咳咳……”
六皇子拍着地板:“我认输,我认输了咳咳咳……”
裴或这才放开他。
二人再次坐在一起,裴或忽悠他道:“六皇子,你二哥年纪都快做人家的爹了,人家肯定不愿意嫁,不如你自己向荣国公提亲,说不定沈二小姐觉得你人好就同意了呢?”
六皇子皱着眉,有点转不过弯来。
裴或又道:“你二哥娶沈二小姐,是为了让沈二小姐帮他,你娶沈二小姐也可以帮到你二哥。而且,如果你娶了沈二小姐,以后在这宫里,就没人敢欺负你和你母妃了。”
眼睛亮亮的六皇子想了想,洛妃娘娘和二哥成天到晚担心老八会娶沈飞鸾,他从前问过,洛妃娘娘说,如果老八娶了沈飞鸾,荣国公就会帮着老八欺负他们。
只有厉害的人才能欺负别人。
那他来娶这个厉害的人的女儿,以后和洛妃娘娘他们一起去欺负老八不就行了吗?
找到了解决办法的老六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裴或,你真是个最好的奴才,只要你一直这么听我的话,我保证以后不打你了。”
思及往事,裴或脸上的笑变得嗜血又残忍,他咬了咬后槽牙:“那就多谢六皇子放我一马了。”
十岁那年,老荣国公率三十万大军与突厥交战,遭奸人出卖,几十万大军与老荣国公埋骨沙场。
那奸人与慕容氏勾结,趁着内忧外患,发动政变,将忠臣斩杀大半,将他的皇爷爷毒杀于御书房。
后又杀入东宫,虐杀他的父母,将年幼的他囚禁起来。
墙倒众人推……
那段时间,就是路过的野狗都能朝他犬吠几声。待他再被放出来后,整个皇朝已经物是人非。
天下易主,他从光风亮月的皇太孙,跌下神坛成了前朝余孽裴或,人人可欺。
六皇子那时候经常受到别的皇子指使,把他打得血肉模糊,遍体鳞伤。
那时他弱,就算还手,也会被一拥而上的侍卫打得更惨。
如今他强,那些人已经再也伤害不了他,但他已经不用自己还手了。
六皇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不……应该说,整个慕容皇室的人都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就连当初敢谋朝篡位的慕容战,富贵日子过久了,也失了警惕之心,拥有了无上的权利之后,又想追求长生的寿命。
慕容战将自己的软肋展现了出来,裴或立马嗅到可乘之机,已经做了安排。
人啊!就是太贪心了,所以最后才会什么都得不到。
沈飞鸾说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其实……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搬空慕容氏的国库不需要裴或,裴或推翻慕容氏皇朝,也不需要她的帮忙。
想到沈飞鸾,他嘴角上扬,胸口处那朵珠花轻颤,好像在他心脏的位置扎根发芽了,有细微的、奇异的感觉在涌动。
就当是……在这条枯燥乏味、毫无新意的复仇路上,给自己养了一只性格乖张又善良的小猫咪吧!
“中秋宫宴传信给沈飞鸾,让她小心洛妃和赵贵妃。”
这二人都想算计沈飞鸾嫁给自己的儿子,多少有点怕她防不胜防。
不知道六皇子会不会给他带来惊喜,就拭目以待吧!
第四十三章:中秋节
“嘭!”
当荣国公府的大厨房发出第八声爆破时,一股浓浓的黑烟冒了出来。
桑雨苦着一张脸,脸上全是黑色的锅灰,呛人的黑烟熏得她眼泪直流:“小姐,实在没有这个天份的话,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国公府再家大业大,这厨房也经不起她家小姐这样炸啊!
锅灶前,沈飞鸾的脸比桑雨更黑,嘴巴边上一圈圆圆的黑灰,是她生火时给自己盖的“印章”。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已经杀红了,瞪着大锅里已经成了一团焦炭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恨得牙痒痒:“为什么馨韵和月姐姐一次就做出来了,我做了七八次还失败?”
她是个连死了都还能重生回来的女子,怎会被区区几块月饼难倒?
桑雨用帕子沾了水,帮她擦试着黑脸:“小姐,中秋做月饼只是个习俗,不一定什么都要小姐您亲自动手的,安大小姐和杨三小姐说的做月饼,只是在旁边看着厨娘们做,就算是她们做的了,皇后娘娘又不会当场考察你们是不是真的会做月饼,您做个样子就得了。”
她怕再炸下去,那些厨娘今晚都做不成饭了。
沈飞鸾叹口气,摇了摇头,只能放弃。
桑雨不解:“小姐,您为什么非要自己做月饼啊?”
“还不是因为……”
她欲言又止,最后挥了挥手:“赶紧打热水给我洗澡,不然晚上的宫宴我要迟了。”
今儿个她可是好几轮阴谋中的主角,她不早点出场,那些人的戏可唱不起来。
桑雨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她家小姐执着要自己做月饼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今早一家团聚在寿喜堂,其乐融融的吃团圆饭时,突然想起了孤零零在冷宫关着的裴或。
不知道他一个人孤不孤单?在今天这种节日想不想自己的家人?有没有人欺负他?有没有哪一刻会很想哭?
裴或他家破人亡之时还只是个孩子,他承受的痛苦,应当与自己死的时候是一样的吧!
简单来说,沈飞鸾对裴或的遭遇,感同身受了。
前世她记得宫中有过传言,说皇太孙爱吃五仁月饼,虽然她觉得裴或的口味有些奇特,但也尊重他的独特。
所以她才想亲手做月饼送给他的。
她想,至少在这样的节日里,还有一个记得他,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安慰。
安不安慰的,沈飞鸾不去想了,八次的失败让她必须承认,这世上确实有比复仇还要难的事。
那就是让她下厨。
锅灶爆炸的巨响到底是影响了柳翩然的发挥,不小心又将雕花缺了一道口子的她皱眉道:“沈飞鸾在搞什么鬼?”
江氏打下她的手,将一朵栩栩如生的水果雕花放在柳翩然做好的月饼旁:“你管她做什么?今晚可是你名声大噪的好时机,娘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柳翩然深呼吸一口气,甩了甩因为做月饼而酸痛的手臂道:“娘,我们等今天等了太久了,女儿绝不会失误的。”
江氏用力点头:“今晚沈飞鸾和那个老东西都不在家,荣国公练兵时扭伤了脚,今日休赋在家不去宫宴,正是娘亲得好时机,咱们娘俩齐心协力,一定能过人上人的日子,到时候再把你哥哥接过来,接管整个荣国公府。”
现今她们的能力还太弱了,动不到荣国公世子沈兰亭的身上去。
一旦江氏成功上位,拿下荣国公,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把沈飞鸾嫁出去,第二件事就是要制造意外,弄死沈兰亭。
日后,这诺大的国公府,都是她儿子的。
成败,就在今晚一举。
沈飞鸾还在扮演着为情所伤的失意人,放弃了能衬出她风华绝代的浓烈色彩,只捡了一件粉色的孺裙,让桑雨梳了一对双丫髻,在两边垂髻上系上了同色系的珍珠发带。
风一吹,衣裙飘飘,发带也跟着荡漾,不失活泼明媚与甜美。
只是这种打扮将她的浓艳明丽压下去了七分,看着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似的,只让人觉得可爱得像自家妹妹,却生不出什么男女之情的心思来。
“对了。”
在铜镜里照来照去,不想露出半点妩媚姿态的沈飞鸾认真问道:“爹爹那边安排好了没有?”
春晓将散发甜香的头油抹在她的发丝上,回答道:“小姐您放心,国公爷用过午膳就去了军营处理公务,和门房交代要守好家中安全,他一整夜都不回来。陈大哥安排了咱们自己人在国公爷的书房里,只要江姨母……那她就死定了。”
到时候发现自己睡错了人,又被国公爷亲眼见着,就是脸皮有城墙那么厚,也该知道,她彻底与荣国公夫人的位置无缘了。
沈飞鸾满意的点点头:“可以了,出发吧!”
柳翩然本来不在进宫的条件内,但是没办法,人家有八皇子保驾护航,也不必蹭沈飞鸾的马车了。
她梳妆打扮好后,有一辆华贵的,出自赵家的马车将她带了进去。
而赵家得马车里,坐着的正是赵贵妃得娘家人,八皇子的舅母和表妹。
赵酒儿上下打量了柳翩然一眼,才建立起来的自信就泄了一大半,她瞟了自己母亲一眼,发现母亲眼中的惊艳比自己更甚,那另一半的自信也泄了个干净。
侧妃之位,本是贵妃姑母留给她的,现在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抢了去,她……倒是不怎么伤心,就是爹娘气得够呛。
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把柳翩然打压下去。
打压什么啊?
人家柳姑娘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已经赢了好吗?
若只单看外貌,这样貌美的女子,配表哥绰绰有余了。
难怪表哥这段时间频频惹贵妃姑母不快,若是为着这位天仙般的美人儿,倒是能理解了。
“咳咳!”
她看得太入迷了,孙氏出生提醒:“柳姑娘生得一幅好容貌,就是可惜了,没能投个好胎。若是有沈飞鸾那么好命,别提八皇子侧妃了,就是正妃也使得。”
提醒自家女儿柳翩然命贱的同时,还不忘给沈飞鸾拉仇恨。
第四十四章:朱门酒肉臭
赵酒儿对母亲的做法不敢苟同道:“母亲此言差矣,若是这么比起来,那我还说永固公主命好呢!”
本来只是个草莽将军得女儿,结果因为自己的父亲谋反成功了摇身一变就成了大邺最尊贵的公主。
沈飞鸾还只是荣国公之女呢!
权势再盛,见到慕容皇室的人,还不是得下跪行礼吗?
“你给我闭嘴!”
孙氏瞪了她一眼,心情很躁郁地坐在一旁生闷气。
柳翩然却不在乎的笑了笑:“酒儿妹妹真可爱,我之前常听殿下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比他说的还要率真随性。”
赵酒儿被夸得晕晕乎乎,从柳翩然身上传出一阵阵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她闻着闻着就睡着了。
孙氏只看了一眼,也没在意,毕竟她这个女儿从小就野惯了,她也习惯了女儿的不着调。
“夫人为什么不支持我当八皇子妃呢?”
柳翩然语出惊人道:“我爱慕殿下,想做殿下的皇子妃,也只是想成为与他并肩的妻子,没有参杂任何其他的东西。夫人觉得,以沈飞鸾霸道的性格,如果是她做了八皇子妃,酒儿妹妹还有机会成为侧妃吗?她有那样强盛的家世,就算酒儿妹妹做了侧妃,又有出头的机会吗?她这般天真可爱,毫无心机,根本就不是沈飞鸾的对手。”
“那你就能容得下酒儿吗?”
“不是我容不容得下,而是我不得不容下。”
柳翩然苦笑一声:“我如今在这儿,凭借的只有殿下对我的喜爱,除了他,我一无所有。我知道殿下要做的事需要助力,我帮不上忙,也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将来酒儿妹妹进门,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我身后没有母家,愿将夫人视为亲母,夫人以为如何?”
孙氏听出来了,她会帮助酒儿,让酒儿在八皇子的后院扎下根,但条件是要赵家的势力为她所用。
赵家若愿一辈子做她的后盾,她可保酒儿一世平安。
孙氏重新审视起柳翩然来。
的确如她所说,若是依了赵贵妃的意思,促进荣国公府与八皇子的婚事,八皇子的确可以一步登天,所有的皇子加起来都将不再是他的威胁。
但是,这只对赵贵妃和八皇子是一步登天的好事而已。
于她们赵家而言,对八皇子的登顶之路没有太大的帮助,到时候分到的好处自然就少。
而且沈飞鸾如此善妒,当初八皇子只是与柳翩然说了几句话,她就闹得满城风雨,虐打柳翩然不说,还与八皇子断绝关系。
日后要是酒儿要进门,她还不把酒儿欺负得死去活来?
到时荣国公府权势滔天,就连八皇子都要退避三舍,他们有能将沈飞鸾如何?
柳翩然的话,就很好拿捏了。
孙氏露出一个笑脸来:“能有翩然这么聪慧的女儿,真是柳家的好福气。”
……
寒夜之中,隐约听见远处传来钟鼓之声,老太君身份高,不需排队便带着沈飞鸾走进宴会大殿。
这是沈飞鸾重生之后第一次进宫。
巍峨壮丽的邺皇宫如夜间凶兽蛰伏而下,伏灯千里,黄门太监宫女持灯于道,为前来参加中秋宫宴的百官及家眷引路。
金玉帘箔,明月珠壁,水光灯影照耀着整座宫殿,帷帐错落纷飞间,王侯将相们或与美人,或与同僚杯盏相交,醉生梦死。
沈飞鸾一路走来都在想,若是皇帝知道不久之后邺朝会迎来一场大灾难,还会这么大肆铺张的举宫宴吗?
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皇朝,她真是厌恶透了。
慕容翟也曾在她面前描述自己的理想抱负,也曾想做一个令百姓称赞的君王。
可真的做了皇帝之后,体会了那最高处的睥睨众生之后,百姓在他眼中也如蝼蚁。
他的理想抱负都成空谈。
冤杀忠良,重用谗臣,广选美人,劳命伤财的建造摘星塔,将搜罗到的美人与珍宝都藏于楼中,夜夜笙歌。
沈飞鸾都不用想,自己死后,慕容翟的皇位也绝对坐不久了。
临死前她曾听太监们说过,裴或的军队马上就要攻进城了。
那时没了荣国公以命相博,没了裴或的退兵十里,请百姓避难,慕容翟拿什么去堵裴或的大军?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慕容氏的江山岌岌可危已初见端倪。
只是那时的自己被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迷惑了双眼,被慕容翟的甜言蜜语蒙蔽了心智,竟一点也没察觉出来。
她摇了摇头,将思绪清空,眼睛一件件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金玉之器。
毕竟,不久之后,这些东西都会是她的。
哦不对……都会是她和裴或的。
“哐当!”
桌上的果盘被一个太监撞倒,桑雨忙蹲下,口中训斥道:“小心一些,别一趟着我家小姐。”
太监往沈飞鸾手里塞了张纸条,诚惶诚恐的下跪道歉,桑雨不欲引起关注,赶紧让他退下,自己收拾着杂乱的果盘。
柳翩然想看清楚沈飞鸾那里发生了什么,但她们离得太远,中间又有那么多人走来走去,根本就看不清。
等她越过人影再去看时,沈飞鸾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她立马在孙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孙夫人就对身后的宫女说了什么,那宫女了急匆匆的离开。
沈飞鸾出了大殿就拐进一条偏僻的小道,桑雨忍不住问:“小姐,您让奴婢提着月饼去哪里啊?”
沈飞鸾“嘘”了一声:“去见一个人。”
一个你见到也会忍不住惊讶尖叫的人。
七弯八拐之后,沈飞鸾停在了夹道下的凉亭之中,就算有人经过,都很难发现这夹道之下还有一个凉亭。
要不是裴或送来的纸条上有简易的路线图,沈飞鸾都找不到这里。
她一个做了那么多年皇后的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可见有多难发现。
月亮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淡淡的光晕投射在男子的脸上和身上,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沈飞鸾提着裙子小跑过去,越发表现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天真少女”咧嘴一笑,如桃花灼灼:“裴爷,中秋快乐,你吃月饼吗?”
第四十五章:赵贵妃相邀
裴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不吃,一只玉白的小手就举着小小的月饼伸到了他的嘴边。
透过月饼之后,就是一双亮晶晶,隐含期待的眸子。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鬼使神差的,他微微张嘴,咬了一口:“五仁月饼?”
沈飞鸾羞涩的点了点头:“我听说你喜欢吃五仁月饼,就亲手做了一些。”
桑雨说的,亲自盯着厨娘做的,也算自己做的。
这里头的杏仁还是她亲手剥的,也算她亲自参与了吧?
裴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深刻体会到传言害人。
他最讨厌吃五仁月饼。
但小姑娘辛苦一场,又不辞辛劳的带来这儿给他吃,他多少要给点面子:“嗯!很好吃,谢谢,也祝你中秋快乐。”
皇爷爷从小就教导他,不能辜负了别人对自己的好意,沈飞鸾还不是别人,是他的……宠物小猫咪。
“小猫咪”笑着耸了耸肩:“裴爷,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提醒一下她就可以的,以她的聪慧,不难化解这场危机。
但当裴或看着天上那轮圆月时,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就想见见她。
见见她,说什么都好。
冷漠无情的深宫里,她是第一个为他做月饼,对他说祝他快乐的人。
“裴或,你叫我裴或就好。”
叫裴爷总觉得怪……怪老的。
本来两人就只差两岁,硬生生被她叫出差了十二岁的感觉。
“好的,裴或。”
沈飞鸾也从善如流,用“爷”来称呼他只是表示尊敬,不想让他误会自己冒犯他。
上次那个白面书生对她喊打喊杀的,她一直心有余悸。
后来他打听过了,那白面书生是当今大理寺卿,铁面无私的活阎王。
怪不得戾气那么重,连她这死过一次的人在面对他的剑的时候,都有点发抖。
“小心一点洛妃,二皇子对你图谋不轨。”
“啊?”
前世二皇子好像一直到慕容翟登上太子之位都没成亲,后来被慕容翟借口处决了。
不止二皇子,所有争夺太子之位的皇子,一个个全都死于非命。
“啊什么啊?你怎么傻傻的?”
裴或皱眉:“打起精神来,有什么事找赵贵妃宫里的王川公公,他会帮你的。”
沈飞鸾点头:“你要走了吗?”
裴或颔首:“慕容灵会去紫竹殿以打虐我为乐,我不能离开太久。”
沈飞鸾愣了愣,咬住唇,很不好意思的将自己需要钱的事说了出来:“我不白要你的钱,主要是我能动用的钱不多,我的人要大量的棉花和动物羽毛,等御寒衣物和棉被做出啦,我低于市场价三倍卖给你。”
他们合作联手掏空慕容皇室的国库,可没说沈飞鸾不能再顺带着赚一点裴或的。
虽然他没说,但沈飞鸾知道,裴或早就在暗处养了一支以一敌百的精兵。
那些精兵损伤一个,损失都巨大。
若她说的暴雪灾害是真的,御寒之物裴或非常需要。
沈飞鸾的嫁妆铺子里面已经养了数百个绣娘,并且还在持续不断的招。
沈飞鸾的目标是在灾难来临之前,照满上千个绣娘,对外就说铺子的东家打算把绸缎庄和成衣铺子开到西域和突厥、西凉等地,所以需要大量的绣娘。
这些地方,送命也是常有的,所以工钱给得高点也很正常,不会引起大人物的注意。
王甲夫妻虽然也很不理解主子的做法,但他们没有桑雪那家人的坏心,主子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
沈飞鸾可以把买回来的棉花分裴或一半,但这些人力资源她可不打算共享。
之后他要怎么做,她不管。
她料定裴或没有屯绣娘,才敢这样说。
裴或的人,不是杀手护卫,就是军队臣子,哪里有懂行商的?
他这辈子只学过为君之道,可没学过从商之道。
“好,可以。”
裴或从腰间掏出一枚扳指:“拿着这个去天下钱庄,要多少,你自己取。”
一口月饼换来裴或的无限制取银,太划得来了,再炸八次厨房又如何?
沈飞鸾笑眯眯地接过:“谢……”
“什么人在那里?”
不远处,有几个灯笼飘了过来,但因为太黑,没看清是谁?
沈飞鸾赶紧抓住裴或的手,将他藏在凉亭后,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已经傻眼的桑雨快步走出去。
“沈二小姐!”
几个宫女故作惊喜:“原来是您在这儿呀!您一个人吗?”
沈飞鸾一看,还是几个老熟人,也惊喜的抓住其中一个大宫女的手:“蓉儿姐姐,太好了,终于看到个人了。刚才有个宫女带我出来,说洛妃娘娘要见我,结果她把我带来这儿就不见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正着急就听见你的声音了,真是太好了,你快带我出去吧!一会儿我祖母该找我了。”
蓉儿是赵贵妃宫里的管事宫女,刚才沈飞鸾一不见,她就去寻了赵贵妃,是赵贵妃让她们一定要把沈飞鸾找出来,带去景阳宫的。
看来洛妃那边也已经按耐不住要动手了,蓉儿皮笑肉不笑的牵住沈飞鸾的手:“二小姐不急,我们娘娘听说您来了,高兴得不得了,让奴婢带您去景阳宫,她说您眼光好,让您帮她挑一下晚宴的衣裙呢!”
对面三个丫鬟,两个婆子,看起来都很孔武有力的样子,拒绝的话,怕是会被打晕带走。
在宫中,暗卫又不宜暴露。
沈飞鸾笑笑:“行,我也好久没见到贵妃娘娘了,蓉儿姐姐带路吧!”
她把迷路少女的形象贯彻到底。
景阳宫——
赵贵妃将慕容翟的衣襟整理好,笑意不达眼底道:“一会儿沈飞鸾过来,别再做蠢事,否则别怪本宫不念母子之情。”
任何人阻碍她往上爬,她都不会放过,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
慕容翟有些畏惧自己的母妃,低着头应:“是,孩儿知道了。”
赵贵妃出去之前,对大太监王川使了个眼色,王川点点头,转身去了内殿。
赵贵妃果然心狠,对自己的儿子也丝毫没有手软,竟要下那么猛的药。
第四十六章:偿还
景阳宫里静悄悄的,气氛看着不同寻常。
大宫女蓉儿将沈飞鸾带到赵贵妃的寝殿外便停下了:“二小姐,娘娘在里头等您呢!您自己进去吧!”
前世她与慕容翟感情好时,经常出入景阳宫,赵贵妃也常支开婢女和太监,与她单独说话。
那时的沈飞鸾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自己,喜欢的人的娘亲也喜欢自己,她的爱情顺利得就像一场美得冒泡的美梦。
她对慕容翟的死心塌地,也多亏了赵贵妃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下了蛊似的,对赵贵妃深信不疑。
就算到了最后那几年,慕容翟冷落她,宠信柳翩然,贵为太后的赵贵妃都时常训斥柳翩然,派人去让慕容翟到皇后宫中歇息。
沈飞鸾对她一直是感激的。
直到赵太后下旨,让御林军抄了荣国公府,她去求情时才偷偷躲起来,听到了她和慕容翟的对话。
原来从始至终,赵华珺就没把沈飞鸾当成自己的儿媳。在她眼里,沈飞鸾不过是助她儿子登基为帝的工具。
她表现出来的喜欢、疼爱、仁慈都是假的,是为了麻痹沈飞鸾,做给天下臣民看的。
这样纵使慕容翟做得过分了,别人也会说,太后不是站在皇后那边吗?她能委屈到哪里去?
至于训斥柳翩然,也不是为了帮沈飞鸾,她只是想把整个前朝后宫都捏在手里,只是想打压柳翩然,让她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要恃宠而骄。
赵贵妃最爱的,只有她自己。
景阳宫内外都是赵贵妃的人,既然用了请君入瓮这一招,就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安排。
沈飞鸾笑了笑,抓住蓉儿的手:“蓉儿姐姐与我一同进去吧!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蓉儿大惊,试图挣开:“二小姐,娘娘只让您一个人进去,奴婢不敢忤逆娘娘的意思。”
“蓉儿姐姐这话言重了。”
沈飞鸾紧紧钳住她的手腕,语气轻松,但眼神十足的强硬:“我不过让蓉儿姐姐打个下手,娘娘疼爱我,不会怪罪的。”
她的手劲儿极大,蓉儿根本挣扎不开,只能对着房中大喊:“王公公,沈二小姐来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贵妃娘娘吩咐了,不拘阴谋阳谋,只要让沈二小姐成为八皇子的女人就行了。
王川那太监虽然不讨喜,但他身手不错,很得娘娘看重,大不了打晕了沈飞鸾,让她家殿下霸王硬上弓就成了。
心中拿定主意,蓉儿紧绷的肌肉就放松下来,同沈飞鸾一道进去。
桑雨正打算跟随,却被几个宫女拦住:“这位姐姐跟我们去吃些东西吧!待我家娘娘收拾妥当,自然会与你家小姐一起出来的。”
她被架着,根本没给她反抗的机会,就被那些宫女带出了大殿。
赵贵妃的寝殿如同前世一样奢华,只不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气,与她平日里用的熏香大有不同。
沈飞鸾甩了甩手帕,捂住口鼻,悄悄的往嘴里塞了一颗药,故作嫌弃道:“这什么味儿?娘娘以前不是喜欢用干松香吗?这香味怎么这么浓?”
干松香香气特异,味苦而辛,后调微微酸涩,是很难得的独特熏香,产自楼兰,稀有而珍贵。
整个后宫也就皇后宫中与景阳宫有了。
赵贵妃最爱用干松香来显示自己的无上宠爱。
沈飞鸾早就料到了中秋宫宴有此一遭,特意备好了解烈性迷香的解药。
而没有任何准备,一进门就猛吸了一口香气的蓉儿身子晃了晃,眼前出现一个沈飞鸾、两个沈飞鸾、三个沈飞鸾……无数个沈飞鸾……
“蓉儿姐姐,你没事吧?”
“蓉儿姐姐?”
“噗通!”
不消片刻,蓉儿身子已经软倒在地。
她抱着木凳,贪婪的吸取着木凳表面的清凉,撕扯着自己的衣物。
沈飞鸾正准备把人拖到床上去,帘子后突然走出来一个穿着深蓝色太监服的阴柔男子:“二小姐,交给奴才,奴才会安排好的。”
“你是王川?”
“正是小人。”
扮演太监太久了,肖烬连说话的方式和口吻都隐约有了太监的味道。
沈飞鸾不疑有他,拍了拍手,将人扔给他,问道:“慕容翟呢?”
王川费力扒开蓉儿的手,将她打晕抗在肩上:“二小姐随奴才来。”
赵贵妃的寝殿后有个小耳房,是为她沐浴更衣准备的。
王川打开耳房的帘子时还提醒沈飞鸾:“二小姐,奴才把八皇子的衣服都脱了,您若是觉得碍眼,可背过身去。”
“不用,我有点东西想留在他身上。”
前世慕容翟的身体都被她看光了,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折磨,她身上好了又添,添了又好的三千道鞭痕,她要慕容翟一一偿还。
王川目光中的震惊被他垂下的眼皮遮挡。
他在宫中都听说了,沈二小姐是自家主子的心上人,好在刚才他只脱光了八皇子的上衣,若是连裤头都……回头可没法和皇太孙交代。
烛光摇曳之中,男子袒露着胸膛,神色迷离,渴望的看着有人影晃动的这边。
沈飞鸾冷哼一声,王川只觉得像变戏法似的,他都没看清沈二小姐从哪里变出来一条鞭子,狠狠地对着床上的男子抽去。
“啪!”
朴实无华的长鞭如燃烧的巨蛇,飞舞着抽打着慕容翟全身。
他中了烈香,精神十分亢奋,被打之后竟还冲着沈飞鸾他们冲过来,但那鞭子可不是吃素的,抽得他抱着身子,又兴奋又吃痛的躲避。
破空的鞭声听得王川一阵阵肉疼。
这八皇子到底怎么得罪沈二小姐了,让她下这么狠的手?
赵贵妃故意领着内命妇们往景阳宫来的时候,绝对没想到,沈飞鸾不仅没与他儿子颠鸾倒凤,反而把她儿子打得半死不活。
打完之后,还在王川的掩护下,大摇大摆的出了景阳宫。
听着耳房里传来的叫声,几个逼着桑雨留在偏殿品尝糕点的嬷嬷和宫女,全都面红耳赤起来。
第四十七章:不死不休
八皇子玩得也太花了。
听着声音又像兴奋又像惨叫,她们再好奇也不敢出去,因为这种声音,在皇上宠爱贵妃娘娘时,她们也经常听到。
还得看着沈飞鸾的丫鬟,以防她坏八皇子的好事呢!
“诸位,本宫那盆娇兰矜贵得很,外头气温不合适是怎么也不肯开花的,随本宫去里头一观吧!”
老太君被陈嬷嬷扶着,见赵贵妃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这边,眼底的得意和矜傲让人非常不舒服。
她内心不安的附在陈嬷嬷耳边:“还没找到囡囡吗?”
陈嬷嬷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有人看到她和赵贵妃的贴身宫女说话了,奴婢猜……是不是……是不是贵妃……”
余下的话,陈嬷嬷不好明说,但老太君懂她的意思。
老人家慈眉善目的脸一下子就冷硬了下来,颇有几分威严:“赵云薇敢动我家囡囡一根头发,我荣国公府与赵氏满门不死不休。”
“啊啊……”
“什么声音?”
“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
柳翩然听到那声音,神色一僵,偏偏她身边的赵酒儿还天真的看向孙氏:“娘,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这声音……听着好奇怪啊!是……”
“别说了。”
孙氏赤红着一张脸,忙去看赵贵妃的脸色,见她平常中似乎还带了点雀跃,应当不是宫中奴婢与人私通。
她拉住女儿,不让她走得太近,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环顾四周,沈飞鸾不在,柳翩然眼中续起泪水。
赵贵妃,她果然还是没死心,想和荣国公府结亲。
里面的人,一定就是沈飞鸾。
景阳宫的偏殿里养了许多名贵的兰花,赵贵妃心思不在赏花上,只一心惦记耳房中姓沈的那盆“娇兰”。
那污秽之声渐渐歇了,空气里残留的浓烈香气几乎消散,已经闻不到什么。
赵贵妃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跟才听见声音似的,愤怒地打开帘门:“什么人在里面?给本宫出来。”
淡紫色的轻纱帐里,两道人影慌乱的披好衣裳,高大身躯的男子动作缓慢生涩了许多,似乎受了伤。
孙氏悄悄去看柳翩然的神色,见她面无人色,拉着女儿站远了一些。
她还挺怕柳翩然突然发疯的。
赵贵妃身后跟了一大群人,看到这香艳场面都倒吸一口冷气。
不明所以的围观者不禁感慨,这贵妃娘娘宫中的宫女可真大胆,竟然敢在景阳宫与男子偷欢,是笃定贵妃娘娘去参加宫宴了不会回来吗?
而知情者,好事的眼神都落在了老太君和柳翩然的身上。
真是……
老太君隔着垂帘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八九不离十就是她家囡囡。
她身子轻晃,差点瘫软在地上,心中无数次懊悔,应该把囡囡留在家里,不该带她来给别人算计的。
“老太君……”
陈嬷嬷的声音有些发抖:“莫……莫急,不一定就是咱们二小姐。”
赵贵妃一幅怒不可遏的样子:“来人,给本宫把那贱蹄子抓出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本宫的景阳宫撒野?”
有嬷嬷和宫女冲过去,老太君的手搭在陈嬷嬷的手臂上,她脸色一白,五指收紧,陈嬷嬷吃痛,但强忍着,没敢出声。
“噗通!”
女子穿着粉荷肚兜,被扔在地上。
她身上的宫女服没有扣好,半露半遮的套在身上,露出里面青青紫紫,暧昧的痕迹。
“啊!”
有人惊呼出声:“真是贵妃娘娘的宫女,这不是蓉儿姑娘吗?”
赵贵妃傻眼之际,蓉儿已经身如筛糠,抱着她的大腿拼命求饶:“娘娘……请娘娘宽恕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是……”
她看向人群,想指认沈飞鸾,但眼睛环顾一周,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怎么回事?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失去意识之前,明明抓住了沈飞鸾的手,为什么中招的是自己?
“翟儿!”
轻纱帐突然被人扯下,慕容翟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轻纱裹着他的身体,还有血水从帐子里渗出来。
赵贵妃抱着慕容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啊!”
蓉儿突然又叫了一声,一条长鞭从她手中脱落,上面还沾着斑驳的血迹。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脸上带着鞭痕的八皇子,又看了看惊慌失措的蓉儿。
八皇子他——有受虐倾向?
她们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赵贵妃觉得,她们什么都说完了,并且骂得很脏。
慕容翟只觉得浑身都火辣辣地疼,疼得他都直不起腰来了。
但那些内命妇的眼神,更让他脸皮发烫,无法接受。
他咳嗽两声,将喉咙里的血腥味强压下去,目光幽幽道:“母妃,不关她的事,有人……有人给儿子下药了,她也是被儿子连累的,还请母妃不要因此责罚她。”
此话一出,那些夫人和小姐们看他的眼神友善了许多。
虽然不雅,但八皇子是被奸人所害,还记得保护无辜被牵累的宫女,实在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好男人。
赵贵妃面色不虞,慕容翟又道:“母妃,蓉儿毕竟是母妃宫里的人,儿子……儿子愿意将她纳入后院,还请母妃成全。”
绝美的贵妃娘娘脸上得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愠怒。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厉声道:“王川,带蓉儿下去休息,择日将她送去八皇子府。”
柳翩然眼中的泪,在慕容翟看过去时,无声的滚落,又怕人瞧见似的,飞快拭去。
那柔弱却倔强的模样,让慕容翟心疼坏了。
“娘娘……筵席开始了,皇后娘娘派人来问咱们这儿好了没有?”
宫女眼神怯怯,走近道:“娘娘,沈二小姐在皇后娘娘身边。”
怎么会?
赵贵妃皱眉:“我亲眼……”
后面的话,她警觉的收了回去,只是盯着蓉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沈飞鸾算好了时间,在赵贵妃领着众人回来时,甜笑着飞奔过去:“见过贵妃娘娘。”
赵贵妃被她的笑容气得快吐血,咬牙切齿道:“鸾儿方才去哪了?本宫怎么没见到你?”
“我在景阳宫啊!”
沈飞鸾歪了歪头:“是娘娘您不在呢!”
第四十八章:挑拨是非
她仿佛在说:你的宫女明明说你在景阳宫等我,为什么你不在呢?
没想到会被反问的赵贵妃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方才本宫让蓉儿去找你,你不在席上,本宫实在等不了,所以便先来了。中途丞相夫人说想看看本宫宫中的兰花,本宫就带她们去了,还以为你应该在的。”
和八皇子被被抓奸在床的,应该是沈飞鸾。
话茬子刚落在丞相夫人身上,她立马帮赵贵妃圆谎道:“沈二小姐也真是的,已经过来了怎么也没派人通知贵妃娘娘一声?娘娘还以为你在景阳宫贪睡,特意交代我去找找你呢!”
沈飞鸾笑容不变:“丞相夫人不知道吗?我的贴身丫鬟在景阳宫里,怎么,你们没看到她?”
意思是她走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丫鬟,就是为了向赵贵妃说明情况的。
审视的眼神如阴暗处的蛭虫,附在沈飞鸾的骨头上,要将她的骨血都吸出来似的。
而被赵贵妃如此威压的眼神逼迫的少女丝毫没有惧意,反而冲着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意。
仿佛在嘲笑算计她的人无能。
林皇后在她们气氛变得更奇怪之前走了出来,众人行礼后,她才端庄道:“都来了就落座吧!洛妃身子不爽利,皇上一会儿和她一同过来。”
提起宫中后妃,赵贵妃又找回状态来。
起先她之所以然后贴身宫女去找沈飞鸾,就是因为孙氏让蓉儿回景阳宫禀报,好像是洛妃宫中的忍打翻了沈飞鸾的酒盏。
然后沈飞鸾就不见了。
蓉儿找到沈飞鸾,得知她走出大殿的原因后,马上让小宫女告诉了她。
听闻正是洛妃私底下找了沈飞鸾去了偏僻处,结果到了之后,沈飞鸾还没有见到洛妃的人,就被蓉儿先叫来了景阳宫。
难道……
宫中盛传洛妃想为二皇子求娶沈飞鸾为妃的传言是真?
还要不要脸了?
二皇子可比沈飞鸾大了整整十岁,还曾有过三个未婚妻,虽然最后都暴毙而亡了,但有过这么多次婚约的不祥之人,荣国公怎么可能会同意?
赵贵妃一瞬间眼神变得犀利无比,该不会是洛妃这个贱人在她宫里安排了内应,探听到了什么,告诉了沈飞鸾,以此来讨好她,拉近二皇子和荣国公府之间的关系吧?
荣国公府的势力再庞大,再无所不能,荣国公此人忠勇,不可能把手伸到皇宫里来。
所以,泄漏消息让沈飞鸾躲过一劫的人,只能是宫中之人。
沈飞鸾扶着祖母坐下,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观察赵贵妃。
她眼神凌厉的看向大殿门口,沈飞鸾便知自己说的话发挥了效果。
既然赵贵妃和洛妃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那就让她们狗咬狗,谁斗败谁都算她沈飞鸾赢。
而洛妃能在皇后与赵贵妃的手下夺走几分恩宠,也绝非泛泛之辈。
未来一段时间,皇帝的后宫可有好戏看了。
这也算为裴或出了一份力吧!
后宫越乱,他才越好浑水摸鱼。
“皇上驾到——”
随着黄门传唱,身量高大的皇帝与娇小玲珑的洛妃携手而来,又引得宫中后妃们一阵白眼嫉恨。
夜幕降临,丝竹悠扬,君臣同欢,歌舞升平。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沈飞鸾的一举一动,她却恍若未知的给老太君布菜。
柳翩然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大殿,沈飞鸾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肯定去找慕容翟去了。
前不久她才用鞭子抽了柳翩然,这次慕容翟又被仇家鞭打,柳翩然想让慕容翟仇恨她,就一定会去慕容翟面前挑拨是非。
呵!
尽情去吧!
她敢打,就敢接受赵贵妃和慕容翟的恨意与报复。
他们动手才好呢!
她就可以尽快的对他们出手,让他们感受挫败、惊恐、绝望的滋味。
景阳宫——
宫女们替八皇子擦拭完上药后,就退了出去,让他好好休息。
柳翩然在夏侍卫的带领下进了大殿:“柳主子,您有什么话就快些与殿下说,贵妃娘娘回来之前,属下要送您出去。”
少女姿态柔美,眸中含情:“多谢柳大哥,我会尽快的。”
夏侍卫咳嗽一声,将八皇子偏殿的房门推开:“殿下,柳姑娘来了。”
只消片刻,里面就传来了少女小猫一样的细弱哭声与男子的低哄声。
夏侍卫抱着剑站远了些,直到听不到里头人说话才站定。
“殿下难道没有怀疑过鸾儿表妹吗?怎么会这么巧?她和害殿下的人,都喜欢用鞭子打人。”
慕容翟躺在床上,浑身的刺痛让他脑子越发清醒:“我中药之时,好像……的确看到了她。”
但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把景阳宫那个宫女当成了沈飞鸾……
现在静下心来想想,或许……那不是幻觉,真的是她呢?
她趁他中药不清醒时,不仅低贱的宫女扔在他床上,还如此狠心的将他打成重伤,难道就是因为他和柳翩然在一起了吗?
她这醋意,未免也太大了。
真当这天下姓沈,没有人能治得了她了吗?
要不是……
慕容翟一拳锤在床铺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要不是需要荣国公府的势力,他会亲自要了沈飞鸾的命。
待他坐上那个位置,一定会用整个荣国公府的命,来抵他今日之耻。
“殿下……真的要纳那个宫女为妾吗?”
八皇子这些年为了向沈飞鸾表忠心,府中并未娶侧妃良妾,就连一个暖床的丫头都不曾有。
柳翩然不管他暗地里有没有女人,至少明面上没有。
沈飞鸾都可以享受的待遇,她不希望在她进门之前,破坏这种待遇。
她和沈飞鸾,不……她比沈飞鸾更好,为什么不值得八皇子为自己守身如玉?
她委委屈屈的询问,被慕容翟当成了伤心吃醋。
他甚至觉得,这才是一个端庄优雅的淑女吃醋时应有的反应。
哪里有贵女似沈飞鸾那般,吃醋就要人命的?哪个男人吃得消?
“放心,本殿答应过你,在你进门之前不会有别的女子越过你,本殿说到做到。”
他对柳翩然承诺着:“本殿的心和人都是你的,你怕什么?”
第四十九章:试探底线
趴在房顶上的崔兰快被两人的虚伪恶心透了。
明明才刚从别的女子身上爬起来,八皇子是怎么好意思舔着个狗脸跟人家说心和人都是人家的?
难道他们慕容家的人都这么不要脸吗?
还有那个柳翩然,眼里的野心都快遮不住了,还非要装得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怪不得沈二小姐说这两人绝配。
真真是一点都没看走眼。
她过来是给王川……不,是给肖烬传消息的,却被迫看了一场郎情妾意的大戏,她赶紧躲过夏侍卫的视线,飞向殿后。
因此,错过了慕容翟交代柳翩然:“三天后是皇祖父的生辰,可皇祖父已经圆寂,父皇不会出宫,此事会由我皇姑母主持。沈飞鸾和我皇姑母的外孙袁仁坤有仇。如今袁仁坤毁容痴呆,成了废人,以皇姑母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会将恨意转移到袁仁坤的仇人身上,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大长公主府,就说……”
柳翩然将脸贴在他的胸膛,柔柔道:“殿下,翩然从未做过伤人之事,我……我怕我做不好。万一鸾儿表妹知道了,我……我定会被她打死的。”
“她敢!”
慕容翟单手搂住她:“待宫宴结束,本殿会向父皇表明心迹,让他给你我赐婚,到时候你有八皇子侧妃的身份,无需怕她,本殿也会在你身边安排一些身手很好的婢女和暗卫,你且安心,有本殿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柳翩然微微一笑:“从来没有人对我似殿下这般对我好,只要是殿下想要我去做的,我会尽全力帮殿下的。”
她在暗示慕容翟,给他洗脑,让他觉得,她本来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做的所有的坏事,都是他让她做的。而她对他的爱,让她盲目且坚定。
不管以后她做什么恶毒的事,都是为了慕容翟,是他把她变成那样的。
把责任推给慕容翟后,柳翩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她伪装小白花太久了,已经腻了倦了,八皇子终于开口让她去设计沈飞鸾,从今往后,她就要放开手脚了。
……
中秋宫宴结束,回到国公府,已是深夜。
桑雨伺候着自家小姐沐浴,嘴巴动来动去,欲言又止。
沈飞鸾好笑地看着她:“想问什么就问吧!再憋下去,我怕你今晚会睡不着了。”
她这才一股脑问道:“小姐您什么时候和那……那位认识的?怎么好像很熟悉的样子?您为什么做月饼送给那位啊?他为什么提醒您洛妃想让二皇子娶您?您和那位……是……什么关系啊?”
桑雨自六岁时就跟着鸾绣苑的嬷嬷们学规矩,被安排在二小姐身边做她的玩伴,虽不说多得二小姐欢心,但自小跟着,寸步不离,她家小姐认识的人,她也都熟悉。
但……那位……
她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并且,皇家对那位的态度满朝皆知,所谓天家仁慈也不过糊弄糊弄无知百姓,小姐却与那位走得这么近,将来若是……
若是东窗事发,她都不敢想象自家小姐要面临的是什么严峻的场面?
沈飞鸾知道她并非好奇心盛,而是真的关心自己,她趴在浴桶边缘一一回答:“我和他是在丞相府的诗会上搭上话的,至于为什么应该在冷宫被关押的他会出现在丞相府,这个你不必知道,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只要知道,他不会害你家小姐我,我和他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他算是我的盟友。所以才会提醒我,洛妃想算计我。”
“还有我送月饼给他……”沈飞鸾狡黠一笑,媚态横生:“我啊~是在试探他对我容忍的底线在哪里?看看他会不会动怒?看看将来我可以冒犯他到哪一步?”
目前看来,裴或对她的忍耐度极高,而且有求必应。
还有谁会比他更适合做盟友呢?
她一边说,桑雨就一边点头,听得极为认真,最后还用古怪的眼神去看她家小姐:“小姐,您的意思是说……那位不爱吃五仁月饼?”
不然小姐为什么要说,是在试探那位的底线?
沈飞鸾想到裴或吃月饼时纠结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那样尊贵的身份,什么喜恶都是皇家秘闻,若是那么容易被外人知晓,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还能活到现在?”
从前的确有传言说皇太孙喜食五仁月饼,但沈飞鸾知道那是前朝太子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放出来的假消息。
实际上,裴或最讨厌五仁口味的月饼,甚至到了闻之即吐的地步。
这些年的囚禁生活让他学会了隐藏,再见五仁月饼时也能尝上一口了。
桑雨连连点头:“既是盟友,那小姐和那位应当有特殊的联系方式,要是以后您再遇到危险,奴婢可以去找他吗?”
那位是前朝的皇太孙,人家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都能从冷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出来,再完好无损地回去,一定在宫中有自己的势力,并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若是再出现在诗会上那种,小姐被人掳走的事情,她希望有人可以救小姐。
沈飞鸾伸手捏捏她的脸:“不是还有陈进筹他们吗?你家小姐用不着其他人。你要实在不放心,明日与我一道去天下钱庄,我觉得裴或应该与钱庄的主人有些关系。”
不然他那么大笔的钱,怎么可能都存在天下钱庄?
若是她背负血海深仇,一定谨慎行事,鸡蛋不会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免得出事后一无所有。
得知自家小姐和那位不是那种关系,桑雨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原处。
可不能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北院那边今天如何?”
沈飞鸾进宫前做足了安排,她就不信江氏按捺得住不出手。
春花捧着衣裳进来,回答道:“春落盯着呢!应该马上就有消息来了。”
她话音刚落,春落有些激动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小姐小姐……抓住了!”
江姨母爬国公爷的床,结果睡错了人,把管家给睡了,又被管家的媳妇桂婶子抓个正着。
现在国公爷的书房那边正乱着呢!
第五十章:怒骂
“啊啊啊啊!还要不要脸了?你自己死了丈夫,你就惦记别人的丈夫,我们当家的都五十了,孙儿都有你女儿这么大了,你怎么下得去嘴的呀?你们这两个天杀的,你们不得好死啊!”
“我们国公府好心好意接济你个寡妇,你就是这么自甘下贱回报国公爷的吗?居然在他的书房里和他的下人乱搞,你要死啊!你个臭不要脸的骚狐狸,装得一端庄样,怎么就这么骚啊!你个骚烂货,老娘打死你。”
国公爷的书房院子里,一个身材矮小却精悍的妇人朝着羞愤欲死的江氏扑过去,嘴里骂着一连串的脏话。
“够了!”
管家挡在江氏身前,一把将桂婶子推倒在地:“还嫌不够丢人是吗?”
这一推可不得了,更加让桂婶子觉得自家男人早就和江姨母这个骚狐狸勾搭上了。
为了她,他竟然还要打自己。
桂婶子嚎哭得更大声了:“啊!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这个男人他没有心啊!他为了个狐狸精竟然对自己的发妻动手,你们给我等着,我要找国公爷为我主持公道!你们让我不好过,那大家都别过了,大不了我……”
“这是怎么回事?”
江氏都还来不及解释,刚把衣服套好,就听到了荣国公的中气十足的声音:“闹什么?当我这是菜市场吗?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吵闹声了。”
练兵的时候无缘无故踩到石头扭伤脚已经够烦了,回来休息还听到下人吵吵闹闹的,更烦了。
这个家什么时候变得乌烟瘴气了?
桂婶子一把将管家推开,手脚并用的爬过去,痛哭流涕告状道:“国公爷要为老奴做主啊!江姨母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了守才,竟趁着您不在,自己跑来您的书房与他苟合。若是他们两情相悦,与我这做正妻的明说,以江姨母的身份给守才做妾也是高看我家守才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跑来这里脱衣引诱他啊!江姨母如此美貌,大户人家的正头娘子也做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她特意点明江姨母美貌,又说她脱衣勾引,是个男人都忍不住。
心中对自家男人怨怼,但她也不想毁了自己的男人,那就只能毁江姨母了。
况且她说的也八九不离十,并没有冤枉江氏。
国公爷的书房一直都是她家当家的在整理,书房重地,外人是不许随意出入的。
江氏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居然偷偷溜了进来,她男人寻常在那个时间,已经在国公爷小憩的寝屋小榻上睡了。
等国公爷回府处理从军营带回来的公文时,他还要起来伺候笔墨。
今日她按例来给当家的送宵夜补充体力,却听到寝屋中有奇怪的声音。
一开始她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国公爷在宠幸哪个婢女,但她又马上反应过来,自家男人说国公爷今日去了军营,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啊!
这么说起来,里面的男人就是她男人了。
桂婶子的泼辣性子在整个荣国公府都是出了名的。
她直接踹门而入,将书房内外经过的婢女、下人全都吸引了过来,大骂着将江氏和管家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沉浸在情事中的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真被她光着身子扔了出来。
江氏的衣服是管家反应过来之后,匆匆跑回里面抱出来的。
鸾绣苑与荣国公的住处和书房都离得近,沈飞鸾沐浴过后,穿着简单的衣物,听着那头的哭闹怒骂声,险些大笑起来。
江氏上辈子就成功算计了爹爹,在她的助攻下,成了人人艳羡称赞的一品诰命夫人。
那时候她也以为,从小没有体会过母爱的自己,也终于有了娘亲的疼爱。
可江氏对外展现与自己的亲密和关爱后,回到国公府又对她冷言冷语。
她一度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才让向来疼爱自己的姨母变了一个人一样。
实则从一开始,江氏对她就无真心,唯有利用。
目的达到之后,自然不需要再伪装自己。
这一世,她彻底断了江氏抱上爹爹大腿得可能。
她要成全江姨母与管家之间惊天动地的“爱情”呢!
上辈子只有江氏和慕容翟,当然不可能打败她的爹爹。
是管家爱慕江氏,在江氏的蛊惑下,他将诬陷爹爹谋反的证据放进了爹爹的公文中啊!
桂婶子虽泼辣,却是个最热心肠的人,在她被江氏欺负时,还曾当众骂过江氏小人得志。
可后来江氏却让管家给桂婶子下毒,把她毒死之后扔去了乱葬岗,还骗沈飞鸾,说桂婶子得急病死了,管家把她送回乡下老家安葬去了。
“派人去北院封锁消息,明天天亮之前,不许柳翩然出来。”
就是要趁着江氏心神大乱,把事情定下来,不能让柳翩然过去坏事。
不然她一句她娘是江南柳家人,不归国公府管,她爹爹就会把人赶回江南去。
江南那么远,柳翩然又已经攀上慕容翟,若是离了邺都,沈飞鸾能做的就很少了。
她不想让这对母女过一天安生日子,就必须把人留在邺都,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咱们也过去看看,爹爹他一个大男人,难免粗心,不知该如何处理。”
荣国公也的确有些懵了。
他不是少不更事的少年了,江氏对他频频示好,各种体贴温柔,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直没接茬是因为他觉得,他要再续弦的话,自己的喜恶不重要,只要囡囡喜欢,对方对囡囡好,可以照顾囡囡就行了。
显而易见,囡囡一点都不喜欢江氏母女。
柳翩然明知八皇子时囡囡的心上人,还要跟囡囡争抢,日后也不可能与囡囡和平共处。
一个是亲生女儿,一个是继女,江氏不可能一碗水端平。
所以他不会娶江氏,就懒理她的一些小动作,想着等柳翩然入了八皇子府,就让江氏一同过去。
他也算仁至义尽,百年之后纯娘也不会怪他对自己的妹妹不好。
可……他万万没想到,江氏没能跟他,就找了他身边的长随。
这算个什么事啊?
第五十一章:准许合离
退而求其次也不是这么退的吧!
这也太次了。
次到荣国公都觉得自己被侮辱了的感觉。
“爹爹……好吵啊!怎么了?”
沈飞鸾穿着雪白的寝衣,外头披了件同色纱衣,领口处的盘扣扣得严严实实的,并不让人觉得轻浮。
她揉着眼睛,一幅困得不行的样子走过去,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氏:“江姨母?你怎么在这儿?”
那女人躲在管家身后装鹌鹑,沈飞鸾却非要把她揪出来:“你怎么了?衣服也不好好穿,大半夜的跑来我爹爹的书房做什么?”
一直没说过话,也没抬过头的江氏忽然看向沈飞鸾,那双通红的眼睛仇视着她,胸口剧烈的起伏,嘴唇颤抖,却没发出声音来。
贱人!
沈飞鸾这个贱人!
是她!
是她让自己的丫鬟故意在厨房煮汤,又特意说是炖给国公爷喝的,让偷听的她以为荣国公在书房办公。
她被误导才强硬的把炖汤从丫鬟手里抢过来,借着送汤的名义进了书房。
她就说,她就说荣国公的书房怎么会那么好进?
只是当时太兴奋了,没有细想。
现在想来,应该是沈飞鸾交代过不要阻拦她,护卫们才会这么痛快放行。
她早就知道书房里的人是管家了!
那她怎么知道自己今晚要做什么的?
江氏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昏头转向的快要晕过去了。
“囡囡怎么来了?这么晚了,快回去休息。”
荣国公挡住沈飞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别管,爹爹会处理好的。”
“爹爹打算怎么处理?”
沈飞鸾目光冷厉:“自打江姨母来了,咱们家发生多少事了?我瞧着她怕是与咱们八字不合。她既然喜欢管家,喜欢到不惜和管家偷偷往来,不如爹爹就成全了他们,让江姨母给管家做平妻吧!”
“二小姐!”
江氏都还妹反驳,桂婶子先出声了,她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言辞激烈道:“二小姐,江氏她不守妇道,与人无媒苟合,是为下贱。她只配做个不入族谱的外室,不能做平妻。”
外室为奴婢,桂婶子想打杀了她,大邺的律法都管不到她身上去。
管家哪里能容忍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神女被个乡野村妇这样羞辱。
有了沈飞鸾给他撑腰,他腰板子也直了:“国公爷,守才伺候您一辈子了,从未求过您什么事,如今奴才求您,准许奴才休了这个泼妇,娶碧苒为妻。”
若不是互通了情愫,以管家奴才的身份,怎么可能知道江姨母的闺名为碧苒?
桂婶子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跪倒在地。
虽然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沈飞鸾怂恿荣国公道:“爹爹,您看江姨母如此情难自控,想必是极为喜爱管家的,我看管家对桂婶子已经没有一点感情了,勉强再在一起只会是一对怨偶互相折磨,不如就依管家所言吧!”
“多谢二小姐!多谢二小姐!”
管家欣喜若狂,拉着呆愣的江氏就要磕头,但沈飞鸾又道:“成全你们是我见不得有情人分离,并不代表你们行事就没错。管家要是想与桂婶子合离,那就带着江姨母离开国公府,从此以后你和国公府再无关系。”
“这……”
管家面露难色,沈飞鸾冷道:“怎么?管家又想抱得美人归,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那你让桂婶子以后如何自处?明明是你们做错了事,凭什么后果都要她一人承担?还是说,其实江姨母也比不上你的前途重要?”
桂婶子听完一喜,以为二小姐是故意先说成全他们,后又拿离开国公府威胁守才,让他知难而退的同时也让江氏看清楚,这个男人并不爱她,以后不要再缠着他了。
“奴才愿意。”
谁知管家一听到沈飞鸾说江氏比不得他的前途,立马就急切表态:“国公爷,二小姐,奴才愿意离开国公府,从此与国公府再无关系。”
他的深情只感动了自己,江氏慢慢回神,看着他的眼睛里,只有冰冷和怨恨。
桂婶子寒了心,没想到二小姐都这样说了,李守才还是铁了心要与她合离。
“那就合离吧!”
桂婶子说完这句话,就哭着跑走了。
荣国公深深的看了女儿一眼,转向江氏:“事已至此,江氏,王守才,你们好自为之。一会儿我就让人把卖身契给你送过去,去写合离书吧!”
“不……”
江氏终于开口,但却泣不成声,她抓着荣国公的衣摆:“我以为……我以为是……我才……”
以为是什么?
以为寝房里的是他才投怀送抱,脱衣诱之吗?
荣国公对江氏的感官更不好了。
哪个好人家的女人会做这种事啊?家教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刚才还觉得囡囡是借题发挥,想把江氏赶出去,现在看来,他家囡囡看人很准,知道江氏是个不安分的,所以才要把人尽快赶出去。
还留着她,都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可不想将来被人算计,背上强抢人妻的骂名。
“来人!”
江氏的话断断续续,没能说完,荣国公已经打断她:“带江氏下去休息一晚,明日送他们出府。”
“柳表姐已经歇下了,江姨母还是不要去打扰她,就在管……就在守才叔房里对付一晚吧!”
如果不出沈飞鸾所料,慕容翟已经跟皇帝请旨,要将柳翩然赐给他做侧妃了。
快的话,明日下午圣旨就能到国公府。
王守才和江氏,明天上午就要赶出去,不然到时候柳翩然用侧妃身份压人,王守才也不敢与之抗衡。
他在荣国公府做了几十年的管家了,累积的财富也可做一村员外,在京郊有自己的宅子,是江氏自己爬床,国公府肯为她争取正妻的位置,不算亏待她。
只是……
王守才身份太低了,低到根本不够看,更不够资格为柳翩然加持。
沈飞鸾想,很快……很快江氏就要犯下更大的罪名了。
除掉她,剩下的柳翩然更容易对付。
第五十二章:送嫁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沈飞鸾已经穿戴整齐,拿着王守才的卖身契去了下人房。
昨夜江氏想逃回北院,但王守才好不容易得到她,将她看得很紧,缠了她一夜也强迫了她一夜。
后半夜王守才的子女又打上了门,又把江氏揍得鼻青脸肿。
下人房里的人都很同情桂婶子,谁都没上去帮忙拉架。
江氏现在正杯绑在圆柱之上,王守才的二儿子拿了把刀比在她的脸上,要划花她的脸。
而王守才被自己的大儿子和大儿媳按在地上,动都动不了,青筋毕露道:“你们两个逆子,她是你们的后娘,你们要是敢伤害她,老子去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那爹你可真是六亲不认了。”王家大儿子冷笑着,手上又加了把力气:“为了个狐媚子,你抛妻弃子,还敢在我们面前用父亲的身份来压我们,看来要连你一起打才行了。”
大儿媳直接挥手:“小叔,别跟他们说这么多废话,给我划花她的脸。”
“不要不要……”
美貌是江氏最锋利的武器,只要美貌在,她的江山就在。
“住手!”
沈飞鸾快步走过去,一把推开王老二:“你们也太放肆了,竟敢在国公府动用私刑,给我滚下去。”
王老大和王老二,以及王老大媳妇,被气势汹汹的二小姐吓了一大跳,连匕首都掉在了地上,屁滚尿流的跑走了。
但是江氏看到了王老大那双阴狠的眼睛,觉得他们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继续留在荣国公府,她可能会死。
现在唯一可以救她的,就只有翩然了,可不知道沈飞鸾在耍什么花样,她一夜未归,翩然都没找过来。
她当然不知道,是沈飞鸾用了迷烟,柳翩然起码要睡到用午膳的时辰。
王家的两个儿子,更是沈飞鸾放进来的。
江氏被折磨了一整晚,人都是恍惚的,自然是沈飞鸾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给了王守才一笔钱,让他今日就带江氏回家,对外公布已经与原配妻子合离,马上要迎娶江氏,请父老乡亲都去家中吃喜酒。
王守才在京郊的家中,已经挂起了红灯笼,天还没亮,沈飞鸾就派了人买齐了拜堂要用的嫁衣、红烛、红绸、花轿……
目送着大红的喜轿从后门被抬出荣国公府,沈飞鸾才露出一抹快意的笑来。
“沈飞鸾!”
一道瘦长的身影飞奔过来,披散着头发,状若疯妇:“你对我娘做了什么?你把她送到哪里去了?沈飞鸾!你对我不满,你冲我来,你放了我娘!”
柳翩然又长又尖的指甲马上就要刺到沈飞鸾脸上,暗处的陈进筹剑都拔出来了,却无用武之地。
沈飞鸾抓住她的手,一巴掌挥过去,没有半点犹豫,将人扇倒在地。
她甩了甩发麻的,居高临下的看着怒视着自己的柳翩然,语气轻快:“别急啊!解决了你娘,不就轮到你了吗?”
她眼中的恶意太过明显,柳翩然捂着脸:“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娘是江南柳家的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逼着她改嫁?”
“什么江南柳家?你娘不是姓江吗?”
沈飞鸾淡笑着说着诛心之言:“你这个做女儿的也太不关心江姨母了,昨晚她不顾廉耻,爬了管家的床,与管家做出伤风败俗之事,可见她深爱之情已无法掩饰。我做为江家的外孙女,不仅帮江姨母休了管家的娘子,还许了金银,让他娶江姨母为妻,你们母女二人应当感谢我才是,是我成全了她的相思之苦。”
她是在讽刺江氏总是往荣国公得书房跑。
“不……不可能!”
对上沈飞鸾那双戏谑的眼睛,她如遭雷击:“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设计的是不是?”
“是又如何?”
她抬手,掐住柳翩然的脖子,眸中杀意乍现:“没道理你和你娘一天到晚算计我,算计我爹,却不允许我回敬你们。接下来的每一天,你慢慢享受我送你的锦绣前程吧!”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等你和慕容翟成婚后,慢慢就会懂了。”
赵贵妃得不满、慕容翟的自私、赵家人的贪婪,柳翩然都得受着。
“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柳家有女柳翩然,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堪为良配,今赐婚于柳翩然为八皇子侧妃,于九月十五吉日进门,钦此——”
内侍太监将圣旨双手呈给老太君:“咱家恭喜老太君了,贵府表小姐也是有大造化的人。”
沈飞鸾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柳翩然,不紧不慢的扶着老太君起身,待二人寒暄完,才让陈嬷嬷将人送出去。
柳翩然浑身冷汗,跌倒在地,嘴里才能发出声音来:“沈飞鸾,你对我做了什么?”
将圣旨粗暴的扔在她怀里,沈飞鸾扯了扯嘴角:“即日起,表小姐就在北院绣自己的嫁衣,八皇子府来迎亲之前,不许表小姐踏出房门半步。”
最主要是防止她去找江氏,打乱自己的计划。
“沈飞鸾!你最好祈祷我娘没事,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沈飞鸾,你听到没有,八皇子也不会放过你的。”
柳翩然被强行带了下去,她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令老太君怒火中烧:“果真是养不熟得白眼狼,寄住在国公府就要讲国公府得规矩,江氏做出此等丑事,没叫人拉去沉塘已是顾及她们的脸面,居然还敢对着囡囡叫嚣,赶紧把这对母女脱手是对的,不然日后定要惹出天大的祸事来。”
“祖母莫气。”沈飞鸾替她拍着后背顺气:“江氏已是王家妇,柳翩然下个月就是八皇子侧妃了,日后她们母女二人,同咱们家没有关系,咱们关起门来过咱们的日子,她们日后如何,都是她们自己的造化。”
前世种下了恶的因,今生就要得到恶的果。
这便是佛家常说的因果报应。
柳翩然以为她成了八皇子侧妃就能扬眉吐气,那沈飞鸾只能说,她太天真了。
翟五十三章:吃了的都吐出来
她是荣国公的女儿,是只要她抛出橄榄枝,东宫皇后、世家大族都会前赴后继为她所用的,百万兵马大将军的嫡女。
十个八皇子侧妃,也只是她一句话就能废了的人而已。
老太君拍拍沈飞鸾的手,点点头道:“三天后又要去一趟圣安寺,祭拜空觉大师的生诞祭,你爹和哥哥练兵去了,祖母将这事交给你安排,可以吗?”
沈飞鸾点头:“祖母尽管放心,囡囡定不会辜负祖母的信任的。”
她心里明白,这是祖母在锻炼自己。
翻过年她就要及笄,过十五岁生辰了,到时候上门说亲的人只会比现在更多。
就算祖母还想多留她两年再成亲,可人家是要定下来的,否则到了十五还不说亲,旁人又要议论纷纷,皇帝也不放心。
原先皇帝不插手,是因为八皇子是他的儿子,他不必担心沈飞鸾成婚后,荣国公的兵权会与外人勾结。
皇子相争,斗来斗去这江山都不会易主,若让外人得到了荣国公的虎符,那对慕容皇室就是灭顶之灾。
她更明白祖母对自己的担忧。
是怕皇帝插手之后,她的婚事,荣国公府做不得住,所以想让她快些立起来,能独当一面。
只有自身立起来了,将来他不管嫁去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
她的祖母还不知道啊!
囡囡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不是十几岁得孩子了,你的囡囡掌管后宫多年,早就有了一幅冷硬心肠。
勾心斗,尔虞我诈都是家常便饭,没有人会比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更坏的了。
祖母,你的囡囡比谁都坏,再没有人可以欺负得了她了。
回了鸾绣苑,沈飞鸾就忙了起来。
要对陈进筹说明情况,还要安排马六等人去西域与王甲汇合。
收购棉花和动作羽毛的事情并不那么顺利,这早在沈飞鸾的意料之中。
西域对比中原,属于半开化的蛮荒之地,当地土著居民大多粗鲁野蛮,对王甲那支商队并不算友好。
好些当地种棉花的土著民,见王甲好似是个富户,趁着他们在客栈休息,还偷偷潜进他们的院子里偷盗财物,甚至明抢的都有。
报官之后,当地官员却说没有人员伤亡的话,他们不管这事。
王甲只能向沈飞鸾求救。
马六此人性格桀骜,不着四六,脑瓜子极为灵光,反应很快,正合适跑商队。
才将事情安排妥当,准备带着马六去天下钱庄取钱,就听外头一阵喧闹。
“你们让开,让我去见二小姐!”
“这不是胡闹吗?二小姐管过家吗?知道柴米油盐贵吗?我们都是铺子里得老人了,说我们中饱私囊,有证据吗?肯定是王成这厮瞒着二小姐铲除异己呢!我们今儿个非要二小姐给咱们主持公道。”
“对,就是!他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拿着咱们开刀立威来了,咱们找二小姐讨个说法。”
“啪!”
“啪!”
“呯!”
……
闯进外院的几个中年男子,还没能靠近鸾绣苑的大门,就被几巴掌打懵了。
而且挨了巴掌之后,还被人从后背一脚踹在了地上。
沈飞鸾只一个眼神,陈进筹就带着弟兄们又隐到了暗处。
几个掌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揍了一顿,跪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
春晓和春落几个小跑到沈飞鸾身边:“小姐,他们几个骗门房,说是来给您递账本的,奴婢几个没拦住。”
先前几个掌柜也常来鸾绣苑这边,给沈飞鸾送一些铺子里时兴的玩意儿布匹之类的。
这次让王成下道各个铺子实地了解,忙起来忘了通知门房了,才让他们闯了进来。
沈飞鸾抬手,示意丫鬟退下,冷着一张小脸俯瞰众人:“擅闯我的闺房,你们选个死法吧!”
掌柜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地上爬起来就开始细数王成的罪状。
七嘴八舌,聒噪至极。
在他们身后,王成和潘九娘脸上带着惶恐的表情,一路奔走过来:“小……小姐……小的无能,让他们惊扰了小姐,请小姐责罚。”
“我说……”
沈飞鸾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不耐烦道:“王成给你们机会,不计较你们之前昧下的银子,让你们闭嘴滚蛋,你们竟然还敢来擅闯我的闺房,那就全部送官。你们吃了我多少,全给我吐出来。”
她话音刚落,守在外院的护卫们就一拥而上,把那几个傻眼的掌柜扭着胳膊压了下去。
就连王成和潘九娘都震惊于她的魄力。
“小姐,小的是按着您的意思处理那些人的,那几个掌柜之前都跟着老孙的,吃了不少回扣,铺子里都是些以次充好的货物,小的已经说过好几回了,他们还是我行我素,小的才……”
“不必向我解释。”
王成的心“咯噔”一声,以为沈飞鸾嫌他做得不好。
却听她道:“我既然把我的嫁妆交给你和九娘打理,就充分的相信你们。不论旁人说什么,我只信你们。你们只要放心去做,一切后果我自承担,我就是你们的靠山。”
有了这句话,王成提着的心落到了原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小的!小的一定会好好经营小姐的嫁妆,保管小姐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
沈飞鸾扶起夫妻二人:“我还要出门去,你们忙你们的。”
西域那边乃大事,拖延不得。
不过在出府之前,沈飞鸾还不忘交代家里:“盯着柳翩然,包括她身边的丫鬟下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等我回来再告诉我。”
春花和春落忙点头:“是,小姐。”
天下钱庄是邺朝数一数二的大钱庄,分店遍布各地,幕后老板的身份成谜,但谁都知道,轻易惹不得。
多少打钱庄主意的人,最后都下场凄凉。
沈飞鸾下了马车,将玉扳指戴在大拇指上,在桑雨和春眠的簇拥下,走到了柜台,将手放在台面上:“我取钱。”
里头眼底冒精光的胖掌柜看了一眼她的大拇指,垂下眼道:“小姐请随我来贵宾室。”
这时的沈飞鸾还不知道,拥有这枚扳指,天下钱庄的银钱,她可以随意取之用之。
第五十四章:天下钱庄
为遮掩行踪,沈飞鸾用的是没有荣国公府标识的马车,带来的人也都分散各处,警惕的盯着外头的动静。
她跟着胖掌柜进了后院,又有美丽的女郎上前烹茶:“贵人想取多少金呢?”
沈飞鸾内心惊讶,面上不动声色。
是她太久没有接触过钱庄了吗?
现在都不是问取多少银子,而是以金为单位了吗?
还是说……
她摸着大拇指上散发淡淡寒意的玉扳指,心中有了计较:“黄金之物不好找开,给我取三万两银票吧!”
美貌女郎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贵人稍等,您要的银票,一会儿便有人清点送来。”
语罢,她扭着腰肢走向后方。
沈飞鸾揉了揉鼻子,鼻尖下那股和罗香的香气,在淡淡的飘散。
在丞相府与裴或打照面的那次,她并没有说谎,她是真的能认出来他。
只是……
她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认出裴或,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
江氏就是个调香高手,前世就靠着这过人的手艺,把她害到了那种田地。
她与慕容翟成婚近十年,临死了才怀上一个孩子,却被柳翩然从腹中生生剖出来。
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人世,就被那群恶魔害死了。
可江氏曾到翊坤宫刺激她,说这都是她的功劳,是她制了不孕的熏香,让她闻了十几年。
要不是她女儿说要给她希望再让她绝望,江氏都不会让沈飞鸾怀孕。
为了保护肚子里的孩子,沈飞鸾开始学辩香,她的鼻子,能闻出世间上千种香。
裴或身上,用的就是和罗香。
和罗香燃之气味清幽并持久,但不仔细闻的话,几乎闻不到这淡淡香气。
裴或,他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并且,他要么就是天下钱庄的幕后主子,要么这钱庄的主人,和他是一伙的。
总之,钱庄与裴或,关系匪浅。
“主子看人的眼光的确很准,沈二小姐不是贪婪之辈,东西放在她身上,足够安全。”
胖掌柜摸着胡须,对着沈飞鸾满意的点头。
裴或眯着狭长的丹凤眼,透过帘子的缝隙去看沈飞鸾,越发看不清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若是他还有长辈在,那么一定会有人告诉他,爱情就是由对一个女子的好奇而开始的。
“主子!”
茶还只喝了一半,陈进筹从房梁上落下来,语速极快道:“八皇子冲进来了。”
原是沈飞鸾下马车的时候,被在对面楼上买首饰的慕容翟看到,追着过来了。
“贵人随我这边来。”
美貌女郎撩开一扇黑色的门帘:“从后门走。”
“不必!”
沈飞鸾姿态悠闲,吹了吹茶盏中的浮叶,老神在在道:“我就是来钱庄取个银票,躲着他才叫奇怪。”
青色的门帘晃动了一下,和罗香远去,淡到已经完全闻不到了,慕容翟才推开小厮进了沈飞鸾的贵宾室。
“八皇子的礼教规矩是不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飞鸾怒然起身:“这是你第几次不经通传六强闯我的地盘了?”
慕容翟没有回答他,眼神绕场一圈:“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飞鸾用看傻子的眼神将他扫视一番:“我来钱庄难道是来吃饭的?”
来钱庄当然是来取钱的。
“贵人,您要的银票都在这里,要点一下吗?”
美貌女郎捧着银票交给沈飞鸾,沈飞鸾摇摇头:“你们天下钱庄的护卫太弱了,外人都闯进我的房里来了,要我当着他的面数钱吗?”
从楼下涌进来一批护卫,个个持剑对着慕容翟:“八皇子殿下莫坏了我们天下钱庄的规矩,还请出去,惊扰了我们的贵客,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曾经也有名门望族想吞下天下钱庄,但最后一整个家族覆灭,钱庄的主人爷放过话,这便是破坏规矩的人的下场。
沈飞鸾懒理他们的对峙,趁着慕容翟被包围,直接越过他离去。
等慕容翟脱身之后,她早就回了荣国公府。
将三万两银票全部交给马六,沈飞鸾铺开纸张写信:“你去西域那边除了负责王甲商队的安全,再去采买一些只有西域才有的物品,不拘是什么,只要你觉得好的都买下来,回了邺都,咱们翻三倍卖出去。”
马六得令,当天晚上就带着几个身手好的弟兄们出发。
“小姐……”
春晓端了一盆浸满了鲜花的热水,给沈飞鸾泡脚的时候道:“北院那边有动静了,表小姐的丫鬟杏儿今日从后门偷溜出去,咱们的一路跟着,发现她去了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府?
桑雨瞪大了眼睛:“三日后空觉大师的生诞祭,应该就是大长公主主持。”
表小姐该不会要联合大长公主府害小姐吧?
沈飞鸾惬意的叹了一口气:“我害她娘嫁给她们最看不起的下人,她不动手才怪了。”
就是不知道这主意时慕容翟给她出的,还是她自己的想法?
不过没关系,他们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招,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
说到这儿,沈飞鸾叫来春眠:“明天你去找桂婶子,让他们一家人去帮我管外头的几处庄子,帮我把粮食都囤起来,不许往外卖了。”
年底那场雪灾来临后,邺都的粮食比黄金还贵,那些米商大发国难财。
别说是难民了,就是邺都内穷苦的百姓,也不知道饿死了多少。
陈进筹在北城声望很高,这段日子也一直在为她招兵买马,她急切要赚钱的原因,都是为了年底那场硬仗。
灾难来临时,考验的并不仅仅是大家应对灾难的方法,还有人性。
庄子上何处现在都要开始建堡垒,每个庄子安排二十多个身强力壮,功夫不错的护卫巡逻,等他们都习惯了,一旦有人入侵来抢粮,他们就能及时把人打出去。
桂婶子一家泼辣性子,正合适放到庄子上去震慑那些租田地的农民。
也给她找个事做,让她忙起来,没空去想王守才那个负心汉。
窗外的蝉鸣都停了声音,桑雨看了看时辰,催促着沈飞鸾睡觉。
谁家小姐从早忙到晚的?
也只有她家小姐这么能干了。
第五十五章:危险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到了去圣安寺这天,沈飞鸾早早就被叫起了身。
收拾妥当,用过早膳之后,沈飞鸾便去寿喜堂接了老太君一道。
柳翩然被关了几日,开始不安分了,沈飞鸾不许她出门,她就胖丫鬟取找了慕容翟,让八皇子府的马车来接她。
有几分向沈飞鸾施压的意思。
春眠看不过眼,瞪着门口那华丽的马车:“真当咱们怕了她似的,在这里狐假虎威,也不看看当初如果没有咱们国公爷为她做主,凭着她这身份,能做八皇子侧妃吗?”
“行了。”
老太君虽然不喜柳翩然,但也不希望孙女身边的丫鬟口无遮拦,给她家囡囡拉仇恨。
“她能成皇子侧妃,是她自己的福气,你们好好伺候小姐就成,不要在人背后嚼舌根子。”
祖母出自世家大族,是受贵族教养出身的尊贵嫡女,她收到的教养,不允许她在背后议论别人。
沈飞鸾扶着她上马车:“春眠就是个嘴上没门的,性子耿直得很,但她对我很忠心,祖母可莫要罚她了。”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又几时说要罚她了?”
老太君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感情好人都让你这小没良心的做了,我老婆子成坏人了。”
沈飞鸾“嘿嘿”一笑,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怎么会呢?祖母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好的祖母了。”
丫鬟几个也跟着夸老太君心善,哄得她连连发笑。
陈嬷嬷搭了把手,从沈飞鸾手中接过老太君的手,扶着她上马车。
“啪!”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碎裂声,紧接着,整个马车向后倒去。
“啊!”
“啊老太君!”
“祖母!”
马车的后轮碎落一地,老太君还没来得及跨上马车,身子就跟着滚落下来。
沈飞鸾立刻抓住老太君的手臂往自己这边扯,混乱中抱住老太君往地下一摔。
陈嬷嬷呗拉扯着,我跟着摔倒在地。
两个人都想护着老太君,双双给她老人家当了人肉坐垫。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丫鬟和护卫们反应过来时,沈飞鸾的手肘已经在地上磕破皮出血了。
“祖母,您有没有受伤?”
她顾不得自己受伤的疼痛,缓了缓才将老太君带起身。
老太君拍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道:“我没事,多亏你和阿陈抱住我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桑雨手里拿着断掉的木头,跑过来递给沈飞鸾:“小姐,您看。”
若是木头老化,承受不住重量而碎裂,那断口的痕迹应该是参差不平的,可她手里的几节木头,断裂的接口都十分平整。
虽然边缘处有一些碎渣,但沈飞鸾一眼就看出来,那些碎渣也是人为做出来的。
再说了,荣国公府的马车全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与沉香木做的,就算用上百年都不可能碎开断裂。
她猛地抬头去看柳翩然坐的那辆马车,被她抓到那主仆二人站在马车下,看着她们这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见沈飞鸾冰冷的眼神看来,又立马收敛了表情,赶紧爬上马车开溜。
荣国公府守卫森严,不可能有人潜入进去婆坏了马车还全身而退。
只能是国公府里的人趁着马夫们都睡了,锯断车轮再悄悄溜回自己的住处。
柳翩然为什么锯断她们的马车?
沈飞鸾垂下眸子,眼底闪动着晦暗不明的光。
随即,她挑唇一笑:“柳翩然,你敢对我祖母动手,犯了我的忌讳了知道吗?”
很快的,训练有素的车夫们就换了一辆新的马车来。
沈飞鸾却嫌弃新的马车不如原先那辆宽敞,让下人们又拉出来一辆,把老太君和寿喜堂的丫鬟婆子们都安排上另外一辆马车。
“祖母先去吧!囡囡手受伤了,想先处理一下,你们先去,我随后便赶上。”
老太君不疑有他,囡囡处理伤口可比按时赶到圣安寺重要多了。
车头上的两个车夫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整张脸,身材瘦弱,步履轻盈。
沈飞鸾上马车时,对着暗处的陈进筹伸出两根手指,在车辕上敲了三声。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代表有危险,让陈进筹随时准备救她。
上了马车,桑雨和春眠就拿出隔层里的药箱,给沈飞鸾清理手肘上的伤口。
桑雨皱着眉看着摇晃的车身:“小姐,咱们国公府的车夫什么时候技术这么差了?”
从前就是跑山路也如履平地,如今怎的丫鬟平地上也像在翻山越岭似的?
当然了,杀手怎么可能干得好车夫的活?
沈飞鸾放下衣袖:“从现在开始,我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否则,会有性命危险知道吗?”
春眠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外面那两个,不是国公府的车夫,若是我猜得不错,是大长公主派来要我命的杀手。”
“啊?”
桑雨低呼了一声:“那您怎么还……”
“我不能拿祖母的安危冒险。”
沈飞鸾解释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支开祖母,我怕打起来万一他们挟持祖母开威胁我,我更束手无策。”
桑雨和春眠对视了一眼,咬紧了牙:“小姐,奴婢们绝不会拖您后腿的。”
“驾、驾、驾……”
马车越来越快,连基本的平稳都维持不住了,马车里的主仆三人东倒西歪。
她们抓住马车得边缘,学着沈飞鸾的样子,指甲死死的扣住缝隙,以防止自己被甩出去。
“这不是去圣安寺的路。”
摇晃半晌,沈飞鸾直接撩开车帘,单手扣住其中一个车夫的喉咙:“阁下想带我去哪里?”
另外一个车夫见状,立刻打下头上的斗笠,拔尖就变沈飞鸾刺来,一点都内顾及自己的同伴。
她反应迅速,将手下车夫推过去,那一剑刺穿了车夫的胸口,车夫摔下马去。
这仿佛是一个讯号,偏僻的林中小道,四面八方涌出来许多黑衣人,都提着刀剑冲出来。
那车夫还想故技重施,对着沈飞鸾砍来,却突然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从马车上滚了下去。
他的背后,一把飞刀没入,只剩刀柄在外。
第五十六章:刺杀
厮杀声四起——
沈飞鸾抓住缰绳,将发了疯似的往前跑的两匹马勒了回来。
而前方,就是悬崖峭壁。
这是打的就算杀不死她,也要让她跌下悬崖,粉身碎骨的主意。
周遭除了国公府明面上的三五十个护卫,还有暗处陈进筹的十几个兄弟,知道今日不会太平,沈飞鸾设想了无数种危险的可能。
所以其实当那些杀手看到国公府这么多护卫时,也吓了一大跳。
区区一个国公府的小姐,竟然有五十多个护卫,这还不是全部,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暗卫呢!
这哪是普通的贵女出行啊?
这都快赶上皇上微服出巡时的护卫人数了。
沈飞鸾身边有陈进筹陪着,便带着桑雨和春眠从马车上跳下来,在那两个车夫身上摸索,还真让她摸到了两块令牌。
玄色的铁牌稍有些重量,上面刻着一个“元”字。
她突然失笑:“原来,大长公主也是赵贵妃的人啊!怪不得慕容翟指使得动她。”
陈进筹也看到了令牌:“主子,这……”
沈飞鸾将两块令牌都收了起来:“待到了圣安寺,咱们约三皇子妃出来一见。”
毕竟三皇子慕容元的令牌出现在大长公主派来的杀手身上,要不就是这些杀手是三皇子的人。要么,就是三皇子府出了内鬼,偷了令牌给大长公主,想要杀了她之后,嫁祸给三皇子。
可想而知,如果她真的被杀了,爹爹在现场捡到这两块令牌,痛苦到失去理智的爹爹,一定会冲进三皇子府,杀了三皇子为她报仇。
慕容翟这招,又狠又毒。
他想一箭三雕的除去沈飞鸾、荣国公和三皇子。
占了数量和武力上的优势,那些杀手被沈飞鸾的人尽数反杀。
她也不需要留什么活口,反正自己知道是谁。
那些死士的嘴太难撬开了,她懒得浪费时间。
在山岚深浓的山顶上,气魄恢宏的庙宇盖得古色古香,庄严肃穆。
高高的林梢葱葱郁郁,掩盖着半山腰上雄伟的佛殿,圣安寺沐浴着朝阳的金光,显得神圣不可侵犯。蜿蜒的小路渐渐通向幽僻处,忽见花木繁茂,禅房就在花中央。
此刻大家齐聚在大雄宝殿,听主持大师讲佛经。
“沈飞鸾怎么没来啊?”
“是啊!她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因为柳翩然成了八皇子侧妃,她觉得丢人不肯来了吧!”
“是我我也不来,你看看柳翩然那个狐狸精,从进来眼睛就粘在了八皇子身上,两个人眉来眼去的,也太没规矩了。”
“八皇子眼瞎了吧!放着名门闺秀不要,非要娶一个台面的平民女,贵妃娘娘也同意吗?”
“不同意有什么用?听说圣旨还是八皇子自己亲自去求的。”
议论声中,大长公主笑意晏晏:“老太君,沈二小姐何故迟到呢?”
老太君坐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闻言连眼睛都没睁开:“来时出了点意外,我家鸾儿受了伤,半路又折返回去了,等斋饭上来时,她估计就到了。”
“是吗?”
大长公主又无声冷笑,恐怕你老太君等来的是一具尸体啊!
“今日讲经结束,各位施主去用些斋饭吧!”
主持刚散了众人,沈飞鸾就提着裙摆跑过来:“祖母。”
大长公主诧异地回头,正好对上沈飞鸾那双清明的眼睛,她对着艳光四射的女子伏身:“见过大长公主。”
“你……你……”
大长公主属实惊讶,她派出去的杀手都是自己隽养的护卫里,刺杀技艺最高超的,绝不是荣国公府那些普通侍卫可以比的。
为什么?
为什么沈飞鸾可以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她眼前?
“大长公主,您怎么了?”
沈飞鸾见她很受打击的样子,快步走过去扶住她,趁机将一个香囊塞进了她的后背衣服里。
你算计我一次,我算计你一次,很公平。
“你滚开!”
大长公主用力一推,沈飞鸾趁势跌倒,眼睛里蓄起委屈的泪水:“大长公主如此厌恶臣女,可是臣女做错了什么?”
她能做错什么?
不就是袁仁坤仗势欺人的时候被沈飞鸾打了一次吗?
真没想到大长公主是这么不明是非,小肚鸡肠之人。
“不……”
大长公主咬唇:“我是突然有些不舒服,并非故意推你,你们下去用斋饭吧!这圣安寺的斋饭一绝,去晚了可没有了。”
沈飞鸾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本就没有的灰尘,扶着老太君朝着大长公主傻笑:“多谢大长公主提醒,那臣女先退下啦!”
承恩侯府的夫人和辅国公府的夫人都来了,这两家与荣国公府交好,自行便坐在了一处。
杨馨韵提着沈飞鸾的手臂左看右看:“刚才老太君说你受伤,我都担心死了,怎么回事啊?”
安静月给她夹了一块豆腐做的螃蟹肉,还贴心的给她淋上一勺酱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身怀宝藏,总会遇到恶狼,不过没关系,我啊……是专杀恶狼的猎手。”
两人都不笨,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目光不自觉转向在赵家人那边的柳翩然。
“她怎么回事?不是住在荣国公府吗?怎么总和赵家人在一起?”
“看着和赵夫人关系不错的样子,估计是结成同盟了,赵酒儿不是赵家为八皇子准备的侧妃吗?”
每个皇子都可以娶一个正妃,纳两个侧妃。
安静月不屑一笑:“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八皇子,真的爱一个人,怎么可能受得了他身边有那么多莺莺燕燕?说到底不过是以爱之名行爱慕虚荣之事。”
柳翩然还能与赵酒儿相处得这么和谐愉快,只能说明她足够虚伪,会演戏。
可笑男人总爱听虚情假意的话,将真正的真心弃如敝履。
“管她做什么?”
沈飞鸾享用着美味的斋菜:“她不在我饭都能多吃两口,可别过来影响我食欲。”
几个小姑娘边吃边聊,气氛融洽,老太君这边,承恩侯夫人吴氏与辅国公夫人郑氏却火药味十足。
无它,这二人都想让沈飞鸾做她们的儿媳妇。
第五十七章:姻缘
“老太君,过了年后,鸾儿就快及笄了,我听我家馨韵说鸾儿已经不喜欢八皇子了,那老太君打算物色一下新的孙女婿人选吗?”
那谄媚的态度,就差没在脸上写“选我儿子”四个大字了。
郑氏虽然不知道儿子的心思,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很喜欢沈飞鸾,绝不会相让。
“唉……还是吴姐姐命好,你家大郎志向远大,一心想上战场杀敌立功。不像我家二郎,惜命得很,一点点危险的事情都不敢去做,都指望不上他光宗耀祖。”
谁不知道辅国公家的大郎文武双全,颇得皇帝看重,如今担着大内侍卫统领之职,真可谓时前途无量。
安二郎就是一辈子吃喝玩乐,辅国公府也可以罩他一辈子,不需要他去拼命立功,担起重任。
吴氏黑下脸来:“少年当驰骋沙场,纵横四海,大丈夫当患功名不立,有何惧之?”
“于国,吴姐姐此言不错,但于家,我只希望我家静月安安稳稳,和和美美的过完一生。”
“那你还和虎威将军府结亲?不是自相矛盾吗?”
老太君笑着打圆场:“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我家囡囡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的婚事,需得她自己愿意,否则我老婆子是不会逼迫她的。”
老太君都这么说了,两人也不争了,只待回家以后跟儿子提一提,一定要多去沈飞鸾面前多刷好感。
被争抢的沈飞鸾不知自己这么抢手,还和杨馨韵和安静月一起去了寺庙里的姻缘树前。
安静月马上就要与虎威大将军的嫡子薛君泽成亲了,杨馨韵非要她们一起来姻缘树求一个百年好合。
圣安寺的姻缘树生长得很奇特,是两株同种树,树主干各立小河一边,溪水从两树间流过。两干在小河上空倾斜融为一体,而后两树又分离各自生长。
枝叶密茂,像一柄绿色的华盖凌空罩在小河上。远远望去,异株同干连理枝,如同恋人交颈拥抱,情意缠绵,近看树影倒映,似鸳鸯戏水,鸾凤穿花,如同人们最向往的,坚贞不渝的爱情。
因此大邺朝的百姓都坚信,只要把写有两人名字的红绸挂上高处,就能相守白头,恩爱两不疑。
姻缘树有百年历史,树上的红绸多得压弯了树枝,风一吹,红绸飘飘荡荡的,煞是好看。
杨馨韵在庙中买来三条红绸分给沈飞鸾和安静月:“月姐姐,你先写。”
三人中只有她要嫁人了。
安静月虽然害羞,但也不是扭捏之辈,面对两个好姐妹的热情,爽快的在红绸上写下“薛君泽、安静月”,而后在红绸下绑了颗小石头,朝树上扔去。
红绸落入树枝间,淹没在大片的火红里。
沈飞鸾看着跳起来拍手的杨馨韵和低头浅笑的安静月,只觉得岁月静好。
她的姐妹们都鲜活的活着,真好啊!
“鸾儿,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正当她怔愣,杨馨韵又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她手里的红绸:“鸾儿,你把你喜欢的人也写上去。”
祈求姻缘树,可不能再遇到八皇子那种见异思迁的渣男了。
喜欢的人……吗?
不知怎的,沈飞鸾的脑海里竟浮现出一张妖孽俊美的脸来。
她吓得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试图驱赶脑子里的影像。
可那妖孽的男子递出玉扳指,面无表情却好看到人神共愤,用那低沉且清冷的声音道:“拿去,随便取。”
心脏莫名其妙狂跳不止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他说“随便取”这句话时太霸道了,还是给玉扳指的动作太爽快?
“鸾儿?鸾儿?”
杨馨韵得声音由远至近:“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沈飞鸾摇了摇头,果断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馨韵古灵精怪的,大概是想从她嘴里套出她哥哥杨庭玉的名字。
没有听到,她还有些许失落的样子。
沈飞鸾笑了笑,在红绸上写下她们三人的名字,然后抛上姻缘树:“又不是只有爱情可以白头偕老,长长久久,我们姐妹也可以啊!我就求姻缘树让我们三个永远都不分开。”
杨馨韵有高兴起来,也在红绸上写了三个人的名字:“姻缘树啊姻缘树,多我这根红绸就要让我们加倍长久的在一起哦!”
风吹树动的声音,似乎是在回应她的话。
“切!”
树的另一边传来嗤笑声,沈飞鸾移动两步,见慕容翟带着柳翩然,也在系红绸。
发出耻笑声的,是柳翩然的丫鬟杏儿。
沈飞鸾冷下脸来:“你笑什么?”
杏儿无辜地瞪着眼睛:“奴婢笑了吗?二小姐您听错了吧!”
沈飞鸾长腿一迈,三两步走到杏儿面前,用力地甩下一巴掌,神情倨傲的看着她。
“你……你凭什么打我?”
“我打你了吗?你产生幻觉了吧?”
让杏儿还手,那是绝对没那个胆子的,她捂着脸,哭唧唧的跑到柳翩然身后,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鸾儿表妹!”
沈飞鸾不赞同的护着杏儿:“你怎么能无缘无故的打人?”
“再废话我连你一起打。”
沈飞鸾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八皇子侧妃呢!就想跟我摆谱,你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数吗?”
柳翩然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是怕自己娘亲被赐给下人的事情暴露,自己的侧妃之位不保吧!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柳翩然抢走了她的心上人,她和八皇子已经决裂了,她可不装什么端庄优雅的贵小姐了。
渣男贱女,见一次骂一次,见两次打一次。
绝不委屈自己。
“你太放肆了。”
慕容翟皱眉看向她:“我还在这儿,你就敢这么对她,我要是不在了,你是不是非要把她欺负死?”
“你不在了?你死了吗?”
沈飞鸾吊儿郎当的,学着马六的样子,微微抬着下巴,上下打量慕容翟:“你有隐疾啊?会死得那么早吗?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一声,我最喜欢吃席了。”
她……她竟敢……竟敢咒皇子去死?
慕容翟都快被气疯了。
第五十八章:救人
“你……你……”
慕容翟食指指着沈飞鸾,手指发抖,气得面红脖子粗的,表情很是狰狞。
“啧啧啧……”
沈飞鸾一脸睥睨:“又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我要是你们,就一头撞死算了,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周围还有一些小姑娘来求姻缘的,沈飞鸾的话,让慕容翟十二万个没面子。
她就起故意的。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慕容翟还对她抱有一丝幻想,觉得她不过是在闹脾气,那么此刻之后,沈飞鸾相信,他将彻底的认清,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沈飞鸾已经不在了。
被他亲手杀死了。
而今的她,真的只想要他生不如死。
“沈二小姐未免太咄咄逼人了一些。”
一道柔和的女声传来,相携着走来的,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殷名媛与严姗姗。
殷家在邺都是鼎鼎大名的书香之家,比柳家不知强了多少倍。
应该说,二者没有可比性。
可就是这样不堪与之相比得柳翩然,夺走了殷名媛的第一才女之名。
沈飞鸾的目光在殷名媛与严姗姗之间来回打转,而后挑了挑眉:“殷大小姐好气度,飞鸾甘拜下风。”
她故意给殷名媛抬轿,众人稍加思索就反应过来,沈飞鸾的意思是,柳翩然抢走了人家邺都第一才女的头衔,她却帮自己的对手说话,证明她心胸磊落,不是耍阴招之辈。
殷名媛承情,对着沈飞鸾微微点头。
沈飞鸾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别样的笑:“月姐姐,馨韵,我觉得这里空气都被污染了,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
安静月狠狠瞪了慕容翟一眼,拉着沈飞鸾就走。
空觉大师的生诞祭不如圆寂时盛大,下午再参拜一番便可各自归家。
用过午膳之后,逛累了的众人都回禅房午睡,沈飞鸾也回了安排给自己的禅房,打算睡一觉就和祖母一起回去。
大长公主上午折进去不少侍卫,总不可能晚上还有一波杀手等着。
而且下山的路要排队,荣国公府的马车混在一众马车里并不显眼,就是还想刺杀也不实际。
那么多的世家大族可不是吃素的,就是大长公主也不敢同时得罪那么多家。
高高的柳树上,知了已经开始叫了,夏日的南风带来阵阵热气。
翠绿的纱窗下有沉水香,香烟袅袅,沈飞鸾突然被一阵啼哭声吵醒。
她刚从床上坐起来,穿好鞋,就见杨馨韵身边的贴身丫鬟芽儿扑倒在她脚边:“沈二小姐,沈二小姐我求您……您救救我家小姐……”
“别哭,好好说。”
沈飞鸾平静的模样和沉静的话语,稍稍安抚了芽儿,她大口喘着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纸来:“我们小姐和您分开之后,就回禅房睡觉了,期间小姐说院子里蝉鸣声扰人,让奴婢和护卫们出去抓蝉,等奴婢抓完蝉回来,我们小姐就不见了,床上只留了这封信。”
信上说,想救杨馨韵,就必须用沈飞鸾去换,如果芽儿敢告诉除沈飞鸾以外的人这件事,她家小姐的小命就不保了。
并且信上还要求,沈飞鸾必须自己一个人去,否则她见到的,就会是一具尸体。
她紧抿着唇,大长公主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知道她身边铁桶一般不好下手,就用她在乎的人来威胁她来了?
“别哭了,我去。”
沈飞鸾将信折好,递给桑雨:“一柱香的时间内,如果我没回来,你就把信送给承恩侯夫人和祖母。”
桑雨拉住她的衣袖:“小姐,起码……起码带着陈大哥吧!”
“不行。”
她摇了摇头:“大长公主必是猜到我身边有暗卫,知道没办法对我下手,才抓走馨韵的。这于她本就是无妄之灾,我不能让她有任何危险。”
“可是……”
“没有可是。”沈飞鸾目光坚定道:“他们让我去的地方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会坚持到那个时候,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怎么样躲过大长公主的耳目,带着人去把她和馨韵救出来,需要桑雨见机行事。
单独行驶在圣安寺,寂静的山林不时传来几声鸟叫,空旷得令人感觉到几分恐惧。
沈飞鸾一步一行都十分谨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注意着周身的动静。
也亏得她机警,草丛一动,从里面冲出来几个身手矫健的婆子,拿着麻袋就要往她头上套。
那些人还没近得她的身,她拔腿就跑。
就知道大长公主不会这么傻,在信上留下真实的地址,给她们准备后手的机会。
幸好沈飞鸾也没有大长公主以为的那样天真。
他边跑边回头,不经意撞到一堵人墙,那人墙拍着手嘻嘻笑:“你就是我外祖母给我找的新娘子吗?哈哈哈哈……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漂亮的新娘子。快点快点……我要洞房去,外祖母说了,洞房以后,漂亮的新娘子就可以永远陪着我玩了。”
袁仁坤!
之前见着虽然身形过胖,但五官还算精致,胖得有几分憨态可掬。
这会儿那张脸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脸上的皮肉像是融化了一样,耷拉在脸上,五官已经看不出什么好不好看了,一个个的黑洞似的,像只丑陋的怪物。
人又傻了,更显出几分诡异来。
一般女子见着,定要惊恐尖叫了。
可沈飞鸾一点都害怕,也不同情袁仁坤的遭遇。
上辈子她就是抱着自己的孩子,活活被烧死的,她死后的模样,应当比袁仁坤更加可怖。
而这辈子,若不是她心狠手辣,当机立断的砸晕袁仁坤,那么现在变成毁容怪物的,就是她自己了。
“呯!”
脖子上挨了重重的一下,沈飞鸾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林中清风拂动,树冠也跟着摇晃了几下。
绿衣暗卫与树叶融为一体,就算睁大眼睛去瞧,也只能看到一片葱郁的树林。
那些婆子抬着沈飞鸾穿过一片竹林,竟是来到了当初八皇子安置柳翩然的那处偏僻禅房。
里面传来女子小猫一样微弱的“呜呜”声。
第五十九章:歹毒心肠
禅房外守着两个侍卫,沈飞鸾被扔进去得时候就睁开了眼睛。
把她当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呢!
那么点力道,还不至于让她晕过去,她只是想知道这些人要带她来哪里?中途会不会遇到什么人?
“你倒是醒得快。”
大长公主手里把玩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香包,正是沈飞鸾刚开始塞进她背后的那个。
她冷笑着:“想算计本宫,区区一个香包可不够看的,你说是不是,沈二小姐?”
杨馨韵嘴巴被封住,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坐在地上,保持着惊恐的眼神,不时又去看看沈飞鸾,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飞鸾脸色难看:“臣女听不懂长公主在说什么?不知长公主请我们姐妹二人来是想做什么?若是有事相商,臣女莫敢不从,何须如此粗鲁?”
大长公主但笑不语,挥了挥手:“本宫是守信之人,说了你单独前来,本宫就会放了你的好姐妹。来人,带承恩侯三小姐出去。”
杨馨韵“呜呜”叫着,不肯离去,被几个婆子拖拽着用力扯了出去。
沈飞鸾不信大长公主有慈悲心肠,馨韵看到了她的脸,知晓是她绑架了自己,她一定不会放过馨韵的。
从一开始,这个女人就没打算让馨韵活着离开。
论起歹毒心肠来,果然是慕容家的人认第二,天下无人敢领第一。
“带公子过来……”
大长公主毫不怜惜的掰开沈飞鸾的嘴巴,将一瓶烈性药灌入她的口中,灌得沈飞鸾咳嗽连连,眼睛里都浮现出了红血丝。
“坤儿,把这个喝了。”
袁仁坤拿着一个红色瓷瓶:“这是什么?我不喝,我要找我的新娘子玩。”
大长公主哄着他:“你的新娘子也喝了这个,喝了它,你就可以跟你的新娘子玩了。乖,快喝下去,喝下去……你这个漂亮的新娘子就能永远陪着你了。”
“好耶好耶!”
袁仁坤一口气喝下,冲着沈飞鸾跑来,身手就要去抱她。
沈飞鸾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摇晃的身子撑再桌上,眼睛都有了三分迷蒙。
她紧紧咬着唇,躲避着袁仁坤的靠近:“别……你别过来。”
大长公主见状,笑得一脸花枝乱颤:“行了,都去外边守着吧!本宫那边还有事,你们几个看严着些,不许有任何差池。”
“啊!”
“呯!”
“你不要过来……走开……”
里面一声扑倒声过后,就是少女低低的抽泣声,守门的婆子们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
荣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又怎么样?
长公主说了,等小公子得手,就让荣国公府把沈飞鸾送进鲁国公府做妾,他们要是不同意,小公子就拖着她不娶,看看这世上还有哪个男子愿意娶别人穿过的破鞋?
同意了更好,进了鲁国公府的大门,沈飞鸾这种高门大户的娇小姐就任她们搓圆捏扁了。
保管她脱一层皮。
而房间里的沈飞鸾哪里还有半点迷离神色,被打晕过去的袁仁坤因烈性药效发作,在床上闷哼打滚。
屋顶上又传来喜鹊啼叫声,是陈进筹已经救下杨馨韵的信号。
大长公主以为她不敢拿姐妹性命冒险,一定会孤身前来。
可惜沈飞鸾了解大长公主的狠毒,根本没有相信她会放了杨馨韵的这种鬼话。
她只信自己。
所以大长公主的人确认她是一个人的时候,陈进筹的确离开了片刻去换衣服,等换好了衣服,又寻着追踪香找到沈飞鸾。
“呯!”
一声巨响,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踹开,陈进筹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外面看守的侍卫,抓着两个婆子的衣领,将她们仍在了袁仁坤的身上。
未开智的畜生尚且有欲望的本能,更别提智商还有八九岁打的人了。
袁仁坤抓住那两个婆子便不肯松手了,上演了一出嫩草吃老牛。
大长公主正带了人来抓奸,就听到沈飞鸾一声高亢的尖叫,得意之色更显。
众人听到尖叫声,都赶忙跑去查看,迎面就撞见了惊慌失措跑来的沈飞鸾。
“沈二小姐?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死……死人了……”
她哆嗦着手指,指着后面的禅房:“好吓人,吓死我了。”
看向大长公主时,脸上却露出一个怪诞的笑,眨眼之间又消失不见,好像只是大长公主一瞬间的错觉。
待众人赶到禅房,见那污秽场景,纷纷背过身去。
这……
堂堂鲁国公的孙子,大长公主的外孙,自从毁容失智之后,还真是……不堪入目了。
“鸾儿表妹刚才慌慌张张的从这里跑出去,可是被袁大公主轻薄了?”
僵硬的气氛中,柳翩然突然出声:“若真是如此,鸾儿表妹切莫遮掩,姨父他贵为荣国公,手握大权,定能为你讨一个公道的。”
这是非要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了。
沈飞鸾仍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从未见过这等可怕的场景,自然害怕,柳表姐见多识广,觉得死人不害怕吗?”
这就是说柳翩然见过的死人多了,或者死在她手里的人多了,当然就不害怕。
“长公主,这是什么?”
有丫鬟冲上去将人分开,却在袁仁坤的身下翻出一枚玉禁步来。
沈飞鸾看到玉禁步的一瞬间,鸡腿预感到了不妙。
那通透的玉佩被紫色的络子上下穿过,结成一个繁复华丽的结,络穗下方坠着几颗罕见的夜明珠,若是挂于腰间,行走起来定是美不胜收。
“啊!”
柳翩然掩唇惊呼,同情地看向沈飞鸾:“那……那不是鸾儿表妹你的玉佩吗?”
柳翩然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腰间就挂着这枚玉佩禁步,邺都好多人都见沈飞鸾戴过的。
可是……
这玉禁步在上次丞相府,她被袁仁坤的人掳走的时候,她为了留下线索,故意丢在地上了。
谁知道会被大长公主……不……不是大长公主……
沈飞鸾冷冷的目光停在了柳翩然身上,是她,只有她记得这禁步是她的。
所以,上次她被掳走,柳翩然根本就看到了,但她没有救她,反而捡走了她故意扔下的玉佩,就等着有朝一日,利用此物,置她于死地。
第六十章:清白
“一块玉佩能说明什么?”
沈飞鸾笑了笑:“这种玉佩我多了去了,今日戴这块,明日戴那块,哪天丢了一块也不觉得,我都忘了我还有这么块禁步,柳表姐倒是比我还在意我的穿戴,竟还记着。”
就差没明说:不会是你偷了我的玉佩陷害我吧?
柳翩然不置可否:“哪有闺阁小姐这种贴身之物不收好的?纵是表妹记不得了,身边丫鬟难道能不提醒?鸾儿表妹这说辞就有些牵强了。”
大长公主也转怒为喜:“沈二小姐,若真是坤儿与你有了夫妻之实,你尽管说来,我们定会负责的。”
“小姐恕罪!”
桑雨突然跪在地上磕头,额头都快磕出血来了,哭着道:“这块玉佩因着不是珍贵之物,所以早先奴婢发现不见了也没在意,奴婢不知竟会出这种事来,都是奴婢没有提醒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春眠不明所以,但见事情的发展似乎对小姐不利,也跟着诚惶诚恐的磕头。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倒成了一桩决断不了的难事了。
“既然沈二小姐不承认,那不如验身好了。”
赵家夫人孙氏此话一出,围观众人纷纷吐出一口凉气,她可真敢啊!
且不说高门贵女身份尊贵,身体容不得那群不懂怜香惜玉的老嬷嬷亵渎,就单只说沈飞鸾此人性情高傲,怎会容许有人如此羞辱自己?
“娘……”
就连孙酒儿都觉得自家娘亲太过分了,拉扯着她的衣袖:“沈二小姐莫见怪,我娘她刚才多吃了几杯酒,说胡话呢!”
她快难堪死了,娘亲怎么能让宫中老嬷嬷去摸沈二小姐的身呢?
这也太冒昧,太冒犯了。
就算是为了讨好贵妃姑母,也不至于此啊!
“虽说是胡话,但也有几分道理。”
大长公主咄咄逼人道:“既然沈二小姐说自己是清白的,那不如让宫中地嬷嬷来给你验个身,若真是我们冤枉了你,你也可以证明清白不是吗?”
当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少女哄骗呢!
怎么说她也做了六七年的东宫皇后。
后宫里那群验身的老嬷嬷都是心狠手辣的,收人钱财后,就算你是冰清玉洁的玉女,她们也能用些手段破了你的身子,让你变成人尽可夫的欲女。
原是在这处等着她呢!
就在众人以为沈飞鸾被逼至绝处,要么就让嬷嬷验身,要么只能嫁给袁仁坤的时候,沈飞鸾突然挑唇笑了笑:“何必如此麻烦?”
她撩开自己左手手臂的衣袖,露出半截光滑白皙的手臂,将手臂内侧露出,让众人瞧见那点鲜艳血红的小痣道:“守宫砂尚在,我的清白不需要任何人来证明。”
这可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打了大长公主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自前朝覆灭,裴氏皇朝崩塌,本朝皇帝不喜女子点守宫砂,大邺朝的贵族女子,已经很少有守宫砂了。
要不是今日见了沈飞鸾的,好些个年轻的少女,都快不记得还有守宫砂这个东西了。
可见其实有时候墨守成规守着旧规矩,关键时刻还能救自己一命呢!
要是沈飞鸾今日没有这东西自证清白,就真的要受一番非人的侮辱了。
大长公主脸色一度非常难看,心情不虞的挥退众人:“此乃本宫家丑之事,希望诸位能替本宫保守秘密,如若不然,本宫定不轻饶。”
“是。”
一阵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地响声,听着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柳翩然追上缓步而行的沈飞鸾:“你早就知道大长公主要用你的清白算计你,所以故意将计就计?”
“你想多了。”沈飞鸾脸上笑意不变:“只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善良的我罢了。所以我也劝柳表姐多行善事,免得有朝一日被雷劈呢!”
依旧是伶牙俐齿,惹人厌烦。
这件事闹到这种地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大长公主算计不成,反被沈飞鸾将了一军。
只有那愚蠢的人才会以为,一切都只是误会。
可在场之人,哪个又不是人精呢?是
大长公主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袁仁坤身上又多了个喜欢“骑老牛”的污点。
沈飞鸾摸着自己手侧的守宫砂,这还要多谢裴或的提醒呢!
来圣安寺之前,裴或托人将信送到她手上,信里就说的是一个选秀秀女被人陷害与人私通,结果靠的就是守宫砂救她一命。
随着来信,还有已经制成的守宫砂,只要点在手臂上即可。
想来是裴或已经知道,她有把柄落在了大长公主手里,以防万一,才帮她想出了这个法子。
还说以后有事要联系他,就把信交给荣国公府外院杂洒的下人端伯。
沈飞鸾查过,外院的端伯虽不得重用,但是在荣国公府已经做了几十年,是资历很老的老人了。
若不是裴或主动将端伯这条线暴露出来,就算是沈飞鸾,也绝不会怀疑端伯是他人安排的探子。
这是裴或在为他们的联盟表达诚意。
傍晚时分,夕阳悄悄落下余晖,金黄色的暖光笼罩着整座山头,仿佛能照耀着所有的阴谋无所遁形。
沈飞鸾她们下山之时,还听说了一桩趣事。
大长公主被人发现在供奉空觉大师的大殿中,与几个长相俊美的假和尚厮混。
这影响可比袁仁坤禅房骑老牛坏多了。
圣安寺的主持气得立马将此事上奏天听,要求大长公主从此以后不能踏入圣安寺半步,免得污了满天神佛的眼。
这属于是皇家丑闻,沈飞鸾也只能探听到个大概,更多的,祖母和爹爹都不让听了。
总归是觉得不堪入耳,不想让她一个小姑娘知道得太多。
可是……
大长公主落得这种下场,恰巧就是这个小姑娘设计的呢!
那香包里的药丸不值钱,青楼里的妓女用来助兴的,一两银子能买三颗,大长公主为其中好手,一闻便知是什么。
重点是,她把玩的那个香包。
那才是沈飞鸾斥巨资葱一个波斯商人手里买下来的,只要闻上半个时辰,大罗金仙也抵抗不住。
偏那香包无色无味,大长公主以为将药丸丢出去就万事大吉了,还故意留着香包嘲笑沈飞鸾。
现在方知,是谁被狠狠打脸了。
只不过大长公主明白得太晚了。
第六十一章:侧妃进门
一场危机被沈飞鸾悄无声息地瓦解,也让众人再一次意识到,柳翩然与沈飞鸾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不然为什么在沈飞鸾被误解时,身为表姐的柳翩然还要对沈飞鸾落井下石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可能是与八皇子的婚期在即,柳翩然不想节外生枝,便很少来招惹沈飞鸾。
只不过沈飞鸾忙着庄子上粮食丰收的事情时,还总是听到民间在传柳翩然的才女之名。
今儿个去登高望远,她作诗一览众山小,明儿个去赏花,她作诗名花倾国两相欢……
还有传言说国子监祭酒家的大小姐,原先的邺都第一才女殷名媛现在也拜倒在她的才华之下,与她姐妹相称。
与她的名声大噪相比,沈飞鸾就沉寂了许多,名门宴会上都不见了她的踪迹。
人们都说是因为八皇子要娶柳翩然了,沈二小姐躲起来黯然伤神了。
“黯然伤神”的沈二小姐此时穿着粗布麻衣,在桂婶子的带领下,在各个庄子里巡视查看。
离开了渣男管家的桂婶子整日农忙,早就把那点伤痛忘到九霄云外了。
沈飞鸾听着桂婶子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农户们耕种的情况,心情也好了起来。
要不怎么说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呢!
有了事业,自己在社会中取得了地位,人生有了价值,男人就算个屁。
这一点,她也是死过一次才算明白。
“二小姐,咱们这几个庄子,今年可是会大丰收呢!”
大丰收!
沈飞鸾默念了一声,回头问王成:“我的嫁妆铺子里有没有酒庄?”
王成想了想:“小姐,咱们有五家酒庄,因着咱们酒庄有祖上传下来的手艺,生意都不错,邺都好几个大的酒楼饭馆,用的都是咱们提供的酒水。”
之前那几个掌柜,靠着酒水这一个进项就赚得盆满钵满了,二小姐把人送官之后,从他们的家里找出了不少钱财来。
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二小姐给了陈进筹他们这些北城出身的暗卫一半,让他们去招兵买马,寻找可用之人。
现今他们几个庄子,已经陆陆续续有了护卫巡逻,堡垒也在建了。
以前经常还有一些宵小之辈,或者周边庄子没有那么繁荣的人家跑来偷东西,最近可是没有了。
二小姐把这垒了一道城墙似的,还有么么多身手过人的护院,他们疯了才回来偷东西了。
“那些酒庄加起来,存了多少酒?”
王成不知二小姐何故如此一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到了冬季就不好酿酒了,所以每个酒庄在九月之前会存够二十万斤白酒,以供下半年得用量。咱们五家酒庄,应当有一百多万斤的存量。”
沈飞鸾点点头:“传令下去,让那几个酒庄的掌柜,把地窖里的存酒全部原价抛售出去。”
“啊?”
王成这就有些犹豫了:“二小姐,为什么?”
她没说原因,只说:“照我说的去做。”
粮食丰收,就代表着白酒价格会暴跌,她的酒庄里存那么多酒,最后会亏得血本无归。
只是这话她不想当众说出来,若是传出去,她的利益会被动摇。
生意人谈的是钱财名利,没有什么自私不自私的。
就看每个人对这个市场的变化够不够反应快了。
王成不敢质疑二小姐的决定,他是最直观面对二小姐决策的人,而每一次按照二小姐的吩咐做,绝对稳赚不赔。
待沈飞鸾讲几个庄子看完,王成已经把命令传达下去,各个酒庄的掌柜也如王成一样疑惑,但这是东家的命令,他们就算再有质疑,也只能照做。
就是现在已经是九月了,新酿的酒怕是来不及赶上下半年的用量了。
小姑娘当家果然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到时候赔钱起来,有得她哭咯!
九月十五,吉日,宜嫁娶——
钦天监算好的日子,柳翩然坐着四人抬的石榴红小轿,从荣国公府的侧门,一门吹吹打打到了八皇子府。
正妃还未进门,按着规矩,侧妃的轿子是不能从正门进的。
沈飞鸾作为柳翩然的表妹,也在受邀参加喜宴的名单之上,只不过一个侧妃,老太君和荣国公都时不会来的。
也不知道八皇子是为了给柳翩然做脸,还是故意做给沈飞鸾看的,那顶小轿停留片刻后,终是被八皇子从正门迎了进去。
她只觉得好笑。
慕容翟看她一眼是什么意思?
她又不可能是八皇子妃,管你侧妃从正门入还是侧门入?跟她有何关系?
这醋轮不到她来吃啊!
进了八皇子府,令沈飞鸾感到诧异的是,已经很久没有消息的江氏也容光焕发的出现了。
只是她身边没有王守才,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卧病在床了。
送上不打眼的贺礼,吃了喜酒,沈飞鸾就从八皇子府出来了。
她可没有去闹自己前夫洞房的爱好。
希望三朝回门时,柳翩然放聪明一点,不要来荣国公府,否则沈飞鸾一定会给她一个很大的难堪没脸。
“馄饨馄饨,好吃的燕皮馄饨……”
“糖葫芦,三文钱一串,五文钱两串的糖葫芦。”
“公子小姐,捏个糖人吗?要什么样的,我都能捏。”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宽阔的道路上,叫卖声不断。
“你个小娘皮跑什么跑?跟我回去还能吃香的喝辣的,跟这个病痨鬼有什么好的?”
“你放开我!夫君,不要再打了,我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女子的哭嚎声与街道上摊贩翻倒在地的声音在这和谐的叫卖声中格外刺耳。
一穿着灰色麻衣的男子摔倒在沈飞鸾的车驾前,因为太过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嘴里甚至还吐出了血。
车夫吓得马上勒住缰绳,怕马蹄踩着那青年。
“怎么的?哪来的不要命得敢管你爷爷我的闲事?小心爷爷我砸烂你的马车。”
“啪!”
从马车里飞闪出一条火红色的长鞭,直接甩在嚣张男子的胸口,打得他倒飞出去,被自家下人扶住才站稳。
“是谁?谁敢打我?给你爷爷滚出来!”
第六十二章:毒药
“什么东西在我面前称爷爷?是怕断子绝孙吗?见人就想当爷爷?”
沈飞鸾长腿一迈,就葱马车上跳了下去。
那颇有几分姿色的农家妇人挣脱开下人的禁锢,冲到自己夫君身边,将他扶起:“相公,你没事吧?”
男子捂着胸口摇摇头,对沈飞鸾道:“小姐,那恶霸是赵贵妃的弟弟,你还是莫要与她对上的好,此人极为好色,怕是……”
一个人有了权力、财富和地位,什么都不缺的时候,他就会遵循于本身的欲望,而大多数男人的欲望,都是美色。
赵勇武胸口挨了一下,还不忘上下打量沈飞鸾,只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但是美人嘛!都长得差不多,他眼熟也正常。
那一脸猥琐的表情,让沈飞鸾都忍不住想揍扁他:“赵勇武,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姑奶奶是谁?再不闭上你那对狗眼,小心姑奶奶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时,有下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赵勇武脸色大变,瞪着沈飞鸾:“你就是那个害得大长公主被禁足公主府的沈飞鸾?”
何止啊?
我还是那个不愿意嫁给你外甥,故意撮合他与无权无势的孤女柳翩然成亲的沈飞鸾呢!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的看着赵勇武,他自己便先撑不住了,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匆忙跑走了。
那对夫妻吃惊的看着沈飞鸾,农妇跪在地上求道:“小姐心善,求小姐救救我与相公吧!”
原来这青年曾是赵家绸缎庄的掌柜,只因娶了个美貌的妻子被赵勇武发现了,便诬陷青年偷盗钱财,将他下了大狱。
她的妻子为了救他,变卖了家中田产,青年却在狱中感染了肺痨,还被赵勇武日夜驱赶殴打,身体越发不行了。
王成告诉沈飞鸾道:“此人奴才知道,以前在东市那片是出了名的算账好手,所有的账目只要经他之手,错不了一丝一毫。小姐不如救了他,让他们夫妻在咱们的铺子里做工。”
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沈飞鸾也是乐意做的。
她让王成把人安排下去,给他们夫妻提供住的地方,还预支了工钱给他们买药看病。
夫妻二人感激涕零,当下便表示誓死效忠沈飞鸾。
回了荣国公府,她立刻让陈进筹派人去了京郊,打探王守才家的情况。
果不其然,发现王守才已经病入膏肓。
“小姐,这江氏可真够狠毒的,居然要毒死管……王守才。”
春眠替她捏着肩:“王守才为了她,荣国公府的管家都不当了,她今日还风风光光的出现在八皇子府。”
沈飞鸾单手摇着团扇,慵懒的唇边噙着一抹笑:“怎么说他也在荣国公府辛勤操劳了大半辈子,可不能让他死前膝下无人,王家两个儿子,可不能不知道自己的爹病入膏肓啊!”
春眠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将消息传到了庄子上。
待春眠下去,沈飞鸾交给陈进筹一瓶毒药:“我这个姨母最会使些阴毒的手段,她用在王守才身上的药,定叫人查不出端倪。你想办法喂王守才喝下这瓶药,再把药瓶埋在院子里的树下,剩下的,王家人会知道怎么办。”
就算不知道,她也会让人提醒他们的。
王守才抛妻弃子,与江氏成婚之后,甚至不胖王家两兄弟再回家去,京郊外王家附近的人都知道王守才的新婚夫人是个貌美心冷的。
桂婶子和王家兄弟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呢!
还不知道自己的毒计已经暴露的江氏擦着欣喜的眼泪,她身边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揽住她的肩:“莫哭了,翩然已经是八皇子侧妃,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了。”
江氏柔弱的依在男人怀里:“多谢王爷,要不是您帮着妾身,妾身这辈子怕是……”
她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完整:“荣国公府势大,妾身实在是怕了。”
“有本王在,日后也无人敢再欺辱你。”
江氏居然攀附上了父皇唯一的堂兄弟镇北王,此人封地远在黔州,手下也有数万兵马,掌管黔州大省,在朝中颇有威望。
这次回来,是为了下个月父皇的千秋圣诞。
届时还有大邺得附属国,以及镇守边关的将士们,都会回京为父皇贺寿。
荣国公府也收到了信,驻守朔州鸡鹿塞的李长岗,要带着沈飞鸾的姨母和表姐回邺都来了。
因着他们家在邺都没有住宅,所以希望来荣国公府叨扰几日,待给皇帝贺完寿,他们一家会再返回朔州。
前世沈飞鸾虽然也只见过姨母一家几次,但与李家表姐李君澜一见如故,关系极好。
是以老太君将信给她,让她来给姨母一家安排住处的时候,很是高兴。
“说是这两日便到了,囡囡若是缺人手,尽管来寿喜堂和祖母说,让陈嬷嬷帮衬着些。”
沈飞鸾搂着老太君撒娇:“明堂院那边都是囡囡从前布置过的,只稍稍调整一番便可以住人,祖母,囡囡能安排好姨母和表姐她们的。”
是只字不提李家姨父,眼里只有姨母和表姐了。
囡囡要把从前为江氏和柳翩然准备的院子给李家人住,看来这次日后真心喜欢了。
老太君摸着她的头发,慈爱道:“知道我家囡囡能干,祖母就不留你用晚膳了,忙去吧!”
明堂院先前是按着江南水乡的秀美景色而布置的,院子里假山流水,花团锦簇,处处体现出江南风情。
沈飞鸾大手一挥,将院子里多余的景致全部撤下,命人在院子的大空地上,搭建了一个很大的练武场。
姨父是武将出身的太守,君澜表姐更是英姿飒爽的武将之后,曾经跟着姨父上阵杀敌,勇猛不输男子。
比起那些花花草草,他们应该更喜欢这个练武场。
还有君澜表姐的房间,粉紫色的帷幔全部撤下,换上古朴的竹帘,整个色调都以暗红色与褐色为主,主打的就是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
如此用心,应该能让表姐她们感受到自己欢迎他们的诚意。的
第六十三章:走错门了
“哒、哒、哒……”
几辆马车接踵进入邺都,路上百姓纷纷让行。
皇帝千秋,这邺都才真的是五步一公侯,十步一皇族。
这皇族还有可能是西凉皇族、扶桑皇族、高丽皇族……
是以,这几日的邺都守卫森严,就连晚上的宵禁都取消了,百姓们可以通宵达旦的玩乐闲逛。
马车中的少女穿着一袭黑色劲装,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有盘复杂的发髻,而是全都用银冠束成一个高马尾,端得是飒爽帅气。
她的皮肤也不如邺都贵女们白皙,是罕见的小麦色,但这肤色配着她爽利的气质打扮,却显出几分罕见、独特的野性美来。
她坐在马车里,双膝大开,被一娇美妇人一脚踹去,她又赶紧将双腿合拢坐好。
江剑萍瞪了自家女儿一眼:“一会儿见了荣国公府的老太君,你给我规矩些,邺都不比朔方郡,你若不收敛些,是会闹笑话的。”
林君澜无趣的撇撇嘴:“知道啦娘!这一路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女儿耳朵都起茧子了。”
“说了八百遍我看你也没听进去。”
江剑萍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脑袋,咬着牙道:“当初就不该听你爹的,把你带去鸡鹿塞,现在好了,跟着军营里那帮臭小子都变成什么样了?我看你这样怎么嫁得出去?”
“嫁不出去正好,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
江剑萍咬着牙齿就差没上手去打了,林长岗赶紧去拦:“夫人夫人,到了到了,注意要端庄优雅,大方得体。”
窗口的帘子被打了起来,伺候的婆子笑眯眯道:“老爷、夫人、小姐,荣国公府到了。”
气派的门头,两旁坐落着威严的石狮子,下人们站成了两排夹道欢迎,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国公爷、小公爷和沈飞鸾全都在石阶下站着,等着他们的马车过来。
林长岗正想让马车快些,忽然一辆更大的马车疾驰而来,惊得他们的马车偏向了一旁。
那一看就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了荣国公府的门口,马车里走出来一个俊美男子后,又走出来一个秀美的女子。
两人都穿着样式华丽的衣服,琳琅满目的配饰,远远瞧着便贵不可言。
林长岗从马车里下来的动作顿了顿,又扭头去看江剑萍:“夫人,好像不是欢迎咱们的,我这样过去是不是太尴尬了?”
沈飞鸾垫着脚尖向人头攒动的不远处看去,明明好像看到表姐她们的马车了,怎么一转眼又不见了?
“老太君,国公爷,今日……”
“你们来做什么?”
柳翩然正得意自己三朝回门得荣国公府全体迎接,想摆摆架子,等着众人参拜,却听沈飞鸾毫不客气的声音道:“八皇子和柳侧妃走错地方了吧?”
“什么?”
最近邺都的城门楼与码头都十分热闹,人流量比平日多出几倍之数。
荣国公府的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见有热闹可看,都停下了脚步。
沈飞鸾站在台阶上,比身份尊贵的八皇子和柳侧妃看着更有气势,她低头看着二人:“这里是荣国公府,姓沈。你一个姓柳的,三朝回门不去你那京郊的继父家,来我荣国公府做什么?真把我爹当你爹啦!”
京郊的继父?
京郊都出皇城了,住的都是平头老百姓,柳侧妃的娘……二嫁嫁了个普通人?
“沈飞鸾!”
慕容翟初尝了柳翩然的美妙滋味,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沈飞鸾如此当众羞辱,让他冲冠一怒:“本殿下忍你很久了,你是否真觉得本殿下怕了你?”
“臣——朔方郡太守李长岗,见过八皇子殿下。”
慕容翟的火气还没发出来,就被人打断了。
老太君直接忽略八皇子等人,忙让丫鬟婆子如接李家的马车行李:“这就是我们囡囡的姨母和表姐了吧!啧啧啧……看看这小姑娘长得,真俊啊!”
李君澜爽朗一笑:“君澜见过老太君,见过国公大人。”
荣国公笑着挥了挥手:“自家人不必叫得这么见外,叫我姨父就好了。”
李君澜也不扭捏,朗声叫了句“姨父。”
沈飞鸾见状,也躬身行礼:“见过姨父、姨母,表姐舟车劳顿一定累了,先回府休整片刻咱们再叙旧吧!”
两家人其乐融融得跟一家人似的。
荣国公府的下人们将行李都搬进去,马车也牵进府内后,直接关闭了大门,无视了八皇子一行人的存在。
明明是九月里,正燥热的时候,柳翩然却觉得浑身冰凉。
她扭头回了马车,姿态柔弱的默默流泪。
慕容翟安慰着:“别哭了,本殿已经让人去江南把你的家人都接过来了,镇北王的发妻缠绵病榻几十年了,他这次回来就是要报丧的,届时我们救出你母亲,让她嫁给镇北王做填房,沈飞鸾也不敢再轻易欺负你。”
柳翩然扑在他怀中:“殿下的心意臣妾知晓,臣妾只是在生气她竟然如此当众不给您脸面,未免太猖狂了些。”
慕容翟眼底闪过一抹阴冷的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她匍匐在本殿脚下的那一天。”
马车载着他二人,往京郊而去。
殊不知,此时的王家,也正在上演一出惨绝人寰的大戏呢!
沈飞鸾想到柳翩然回门之日,先是被她拒之门外,颜面尽失。再是自己母亲摊上人命官司,焦头烂额。
她就……高兴得能多吃下半碗米饭。
明堂院里一切的布置装饰,都是沈飞鸾亲力亲为。
李君澜知道后,猛夸她心细如尘,直言她的房间与在朔方郡时,完全就是一个风格。
院子里的演武场,也很得李家父女的心意,恨不能马上就上去比划一番。
还是沈飞鸾制止了,让他们先洗个澡睡一觉,等到了晚膳时候,她再派人来请他们过去。
对于她的安排,江剑萍再满意不过了。
人都走出了很远,她还在望着:“瞧瞧人家飞鸾这通身的气度,做事情条理清晰,安排得又妥当又贴心。”
再看看自家女儿,就只剩嫌弃了。
第六十四章:仙人跳
李君澜已经习惯自家娘亲的吐槽,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转头就扑向沈飞鸾给她准备的,柔软的大床。
荣国公府上上下下因着李长岗一家的到来,热闹又忙碌起来。
厨子们想着法的做朔方郡的美食,只为了让主子们宾至如归。
沈兰亭看着妹妹忙上忙下的指挥,有些吃味道:“你哥哥也难得归家一趟,怎的不见你如此殷勤备至?”
沈飞鸾将他挥向一边:“你的莺莺姑娘,春柳姑娘,小桃李姑娘没把你照顾好吗?到我这儿讨巧来了?”
被自家妹妹念出那些红颜知己的名字,沈兰亭有些汗颜的将身体退开她几步,碎碎念道:“你怎么知道她们的?”
他明明隐藏得很好。
想到上辈子哥哥出事后,那些红颜知己退避三舍,落井下石的嘴脸,沈飞鸾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叉腰看着沈兰亭:“哥,你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别再让祖母和爹爹为你操心了。将来我出嫁了,荣国公府的门庭还是得你来扛,你……”
“停停停停停……”
沈兰亭又往后退了三步:“好妹妹,你别说了,父亲昨日才骂过我,这些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还说什么将来妹妹嫁了人若是被欺负,他又扛不起荣国公府的重担,那妹妹就会受苦。
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荣国公府又不是鲁国公府那种,靠着和大长公主的裙带关系起来的暴发户。
他们可是百年世家,手握实权的百年世家。
皇家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存在,谁敢欺负他妹妹,不要命了吗?
沈飞鸾看他一脸不知错的模样,又叹了一口气。
诚然,比起邺都那些不务正业,欺压百姓的二世祖,哥哥的确算不得什么坏人。
说得好听点是纯善正直,说难听点,就是蠢笨没脑子,只会被别人算计。
可沈飞鸾总担心他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它脸上的失望太过明显,眼睛里全是痛心与悲伤,沈兰亭慌了神,忙走过去,半蹲着腿脚去近看她的脸色:“哎?妹妹你别哭啊!你可别哭啊!我……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二小姐,小公爷,外头……外头来了位姑娘,说是要找小公爷的。”
才说完听沈飞鸾的,红颜知己就找上门来了。
沈兰亭挠了挠头:“那个……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啊!”
“哥!”
沈飞鸾闭了闭眼:“晚上要跟姨母他们一块吃饭,你别忘了。”
“知道了!”
边跑边挥手的沈兰亭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天色渐暗,老太君和荣国公已经在亭子里与李长岗寒暄说笑,沈兰亭却还是没有出现。
荣国公明显已经脸色不虞了,沈飞鸾起身道:“祖母,爹爹,姨父,姨母,我去看看。”
李长岗安抚道:“无妨,你看看里君澜表姐,下午带着丫鬟说出去逛逛,也是到现在都没回来呢!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大人的不必干涉那么多。”
江剑萍瞪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你不干涉,女儿都成野小子了。”
邺都得街道上,已经亮起了万家灯火。
街上还有穿着异族服饰的男男女女在到处游玩,新奇的买着一些小玩意儿。
两旁的摊贩都被归纳在了一处,形成了一条庞大而又繁华的商业街,热闹极了。
血珀嘴里吃着糖葫芦,手上还提了好多的小吃糕点,一边吃,一边跟在李君澜身后跑。
“居然敢给老子戴绿帽子,你他娘的,老子揍死你。”
“呃!”
闷哼声引起了李君澜的注意,她让丫鬟停在原地别动,自己飞快的朝小巷子而去。
她觉得那些人刚才绑走的男子,好像很眼熟,有点像荣国公府的小公爷,她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兰亭表哥。
沈兰亭被灌了一些酒,手脚发软根本站不起来,不然也不会被这些人按在地上打。
“国公府的小公爷,我已经给莺莺赎了身,那她就是我的人了,你竟然跑来我家里与她私会,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你既赎了她,就要对她好,为何还要打她?”
“我打我婆娘关你什么事?你偷人偷到老子头上来,老子就要让你知道厉害。”
“你给她赎身花了多少,我双倍给你,你放她自由。”
“呦!真没看出来,咱们小公爷还是个痴情种啊!你想要莺莺也可以,五千万两银票,否则免谈。”
“我没有这么多,最多给你一千两。”
那凶神恶煞的男子一脚踩在沈兰亭的胸口碾了碾:“知道莺莺当然只值一千两,但是小公爷你可别蒙我,莺莺的肚子里还怀着你们荣国公府的嫡长孙呢!怎么?你的儿子不值五千两?那我明日就带那个贱货去荣国公府,看看荣国公认不认自己的孙子?”
“别!”
沈兰亭青肿着一张脸:“我的确与莺莺是知己好友,但我绝对没有与她有过……有过肌肤之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那恶霸说什么,沈兰亭都认,但唯独这个,他死咬着不松口。
“切!”
李君澜听了半天,终于是听明白了,这位兰亭表哥是被人给仙人跳了。
“谁?”
“谁在那里?”
“呯!”
“哗啦!”
“啪!”
听完前因后果的李君澜冲上去对着那群恶霸就是一顿胖揍。
她的功夫都是军营里最厉害的将军教的,又喜欢打仗,无论是身手还是那股子匪气,这些邺都恶霸都不是对手。
“你……你到底是谁?此人与我婆娘私通,还让我婆娘怀了他的孩子,不是个好人。”
“我没有!”
李君澜提着沈兰亭的后颈,直接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又递给他一张帕子擦鼻子下流出来的血。
将人完全护在身后,她冷厉回眸:“仙人跳到你姑奶奶我的头上来了,找死?”
恶霸心中一跳,这小娘皮怎么知道他们行内的诨话?
这是夜路走多了,碰到行家了?
第六十五章:他有错
随后李君澜又逼着恶霸等人带着沈兰亭,去了他们的家。
房屋门被一脚踹开,里头的男女被吓得赶紧往身上套衣服。
“啊!”
女子尖叫声响起,沈兰亭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床上的男子,竟是与自己称兄道弟的莫家公子莫五郎。
李君澜直接将两人都抓了起来,女的跪在一边哭,男的被暴打以后才终于说出实情。
是赵贵妃的弟弟赵勇武,出钱给莺莺赎了身子,又威逼利诱莫五郎设计沈兰亭,趁着沈兰亭喝醉了酒,让莺莺脱了衣服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可酒醒后的沈兰亭很坚定的告诉莺莺,说自己喝醉了酒会睡死过去,根本不可能跟她发生什么事。
莺莺没办法,与莫五郎成了事,怀上孩子,再嫁祸给沈兰亭。
这次莺莺找了他出来,也是因为赵勇武想从沈兰亭身上弄点银子花花,所以恶霸才会敲诈他五千两。
如果这次不是李君澜粉碎他们的阴谋,沈兰亭就会一辈子成为赵勇武的钱袋子,他会让荣国公府身败名裂,会榨干沈兰亭。
长此以往,说不定沈兰亭扛不住压力,会选择做傻事。
能逼死他更好。
荣国公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死了,荣国公府就后继无人了,那百万兵权,迟早会落在他们赵家人手里。
真是好一条毒计。
带着蔫头耷脑的沈兰亭回到荣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后了,老太君都已经入睡,只有荣国公和沈飞鸾,面色发沉的坐在正厅里。
李长岗和江剑萍担心女儿,也担心荣国公回对沈兰亭动手,都陪坐在厅中。
“国公爷,小公爷和表小姐回来了。”
“让那混账给我滚过来!”
当沈兰亭真的滚过来的时候,荣国公坐不住了,他“嚯”地一声从椅子里站起来,抬着沈兰亭的下巴,一双眼睛蹬得跟铜铃一样圆:“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哪个狗胆包天的敢打你?”
沈兰亭低着头,也不吭声,就连眼睛里的光都消失了,整个人颓得不行。
李君澜知道他这是还没从被红颜知己和好兄弟的双双背叛中走出来,出声为他解围道:“姨父,表兄是为了救我才与人起了冲突,您可千万别怪他,那些人已经被我打趴下了,便不用计较了,不过是城里一些恶霸,欺负我是外地来的。”
荣国公的脸色也没好几分:“圣上千秋圣诞在即,邺都之内王公贵胄,他国来使众多,怎能任由恶霸流窜?明日我会与京兆尹和顺天府的人说,加强一些兵力巡逻,君澜今日受惊了,快回去休息。”
沈飞鸾却是看出哥哥的情绪不对,不想有事情在他心里郁结,便道:“今日下午叫你出去的那个女子,是不是莺莺?”
当初哥哥出事,莺莺就是第一个倒戈,往哥哥心上扎刀子的那青楼女子。
听到莺莺的名字,沈兰亭面色一红,为自己的事认不清而感到羞愧。
妹妹和君澜表妹还是女子,却能轻松看破旁人的诡计,他堂堂八尺男儿,却被自己的好兄弟、好知己骗得团团转。
今晚若不是君澜表妹,他还会傻登登的入赵勇武的套,任他予取予求,最终害了荣国公府。
他有错!
沈兰亭沉着脸,双膝跪地,向着荣国公磕了一个响头:“父亲,儿子有错,请父亲罚儿子去跪祠堂。”
虽然不知道他见义勇为有什么错,但这儿子确实不着调,往日里有老太君护着,他自己又油腔滑调极会撒娇,荣国公想罚他都罚不到。
“既然你要求,那就入祠堂跪一晚,好好向列祖列宗忏悔你的混账事迹。”
老大不小了,还不肯说亲,跟承恩侯府的杨庭玉一个样,怪不得两个臭小子能玩到一处去。
承恩侯每次说起来,也是愁眉苦脸得不行。
深夜——
沈飞鸾提着食盒,找到了跪得笔挺的沈兰亭,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晚上没用膳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忏悔行不行?”
面对妹妹的关心,沈兰亭才觉得一股温暖缓缓流向全身。
他红着眼:“囡囡,以前是哥哥太混账了,总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我忘了我享受着国公府为我带来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也要扛起责任。我从未设想过以后,若是祖母和父亲都不在了,你会不会被人欺负……”
他哽咽了一下:“我没脑子,我那么笨,以后只会给你拖后腿,我迟早会害死我自己。”
沈飞鸾却没有像从前一样训斥他,反而笑道:“可我今日却想感谢那位算计你的莺莺姑娘和莫五郎,是他们让你意识到了这些。我的哥哥善良赤诚,只要改过自新,一定会撑起荣国公府的门楣,将来成为我的底气和后盾。”
前世若是哥哥梦立起来,荣国公府也不至于被慕容翟利用完就抛弃。
“你知道了?”
沈兰亭以为是林君澜告诉妹妹的。
沈飞鸾不知他的想法,点点头道:“我给了莺莺一笔钱,让她离开邺都了,至于莫五郎,我将他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莫家人,想来以后你也再不会见到他。至于赵勇武,他敢这样设计你,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冤有头,债有主,莺莺只是一个青楼女子,自己的命运如何,全凭让人做主,她愚昧无知,将她赶离她赖以生存的邺都,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惩罚。
莫家,得罪了荣国公府的小公爷,也不敢再在皇城逗留,就算不举家搬迁,莫五郎也决计是要送回老家去的。
沈兰亭再次自嘲一笑:“你看,你才十四岁,就已经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得明明白白,而我的内心却还在备受煎熬,不知如何是好。妹妹,我这个哥哥是不是做得很失败?”
“做哥哥,你一点都不失败。”
沈飞鸾递给他一个大鸡腿:“从小到大,哥哥对我的好,我全都记着。哥哥愧对的,只是你自己。”
人生若是浑浑噩噩没有目标,那这人间便白来了一趟。
第六十六章:定婚
多少寒门学子,文采斐然,胸怀抱负,可就是因为家中贫困,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抱负,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哥哥拥有旁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富贵生活,却不思进取,整日与狐朋狗友饮酒作乐,借以诗词抨击那些鱼肉乡里的腐败官场。
可是……
“哥哥,你的所作所为,与那些不作为的官员有什么区别?你做几首诗,骂他们几句,你就比他们高尚了吗?你不做一个好官,你不帮他们,你就是有罪的旁观者。”
这一番话,震耳欲聋。
他若是不帮助那些百姓,他就是那些狗官的帮凶,他有什么资格写诗暗讽?
他想起自己的诗在豪门学子中备受推崇,一时间不禁有些愧疚与自责。
沈飞鸾观他的面色,就知道这洗脑是成功了,他柔声道:“哥哥,明年的秋闱,你也去参加,咱们考个状元回来,你也去做一个万民敬仰的好官,也会百姓们做些实事,这样你的诗,才能名副其实,流传千古。”
一番话,说得沈兰亭热血激昂,恨不得现在就头悬梁,锥刺股的去看书学习。
“咕咕咕……”
这么慷慨激昂的时刻,沈兰亭的肚子却叫了起来。
他红着脸,将鸡腿咬进嘴里,真实化悲愤为食量,嘴里含糊不清的许诺:“妹妹,我一定会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我会担起国公府的责任,成为让你骄傲的哥哥。”
沈飞鸾满意的点点头,带着微笑从祠堂离开。
她走后,新管家从拐角处走出来:“国公爷,咱们还去给小公爷送吃食吗?”
荣国公慈祥的眼神看着自家闺女远去:“不送了,这臭小子吃她妹妹做的心灵鸡汤都吃饱了。”
但愿兰亭经此一事,是真的长大了。
两兄妹还以为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怎么可能呢?
之前他不管,是他相信女儿有能力搞定这一切,可现在他儿子被打了,还伤了自尊心,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赵家,是时候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不然他们还以为荣国公府的孩子是好欺负的。
第二日,辅国公府下了帖子,邀请沈飞鸾去参加安静月的定亲宴。
虎威大将军府正式给安静月下了聘礼,两家定好了婚期了。
按着规矩,正式下聘之后,女方这边要摆几桌酒,宴请一些关系好的宾客来庆贺,以宣告自家姑娘已经定婚了,不日就可以喝喜酒。
安静月邀请的,都是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一些闺中密友。
因为没有碍眼找茬的人会出现,沈飞鸾把李君澜也一并带上了。
邺都贵女从未见过李君澜这种性格的少女,琴棋书画一概不通,舞刀弄剑倒是手到擒来。
往年的投壶比赛,沈飞鸾都是第一名。
今年她……还是第一名。
但今年这个第一名,谁都看得出来是李君澜让给她的。
“君澜你也太厉害了,刚才那个长枪,你耍得太快了,我都没看清,下次你教教我行不行?”
“我听说朔方郡在山西,山西东有巍巍太行山作天然屏障,西、南以滔滔黄河为堑,北抵绵绵长城脚下。因外河而内山,故有“表里山河”的美称,是不是真的与邺都景致完全不同?美不美呀?”
“我还没出过邺都呢!真羡慕君澜你可以策马奔腾,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听我娘说你还跟你爹一起上战场,真真是了不得。”
“……”
众人对李君澜好奇心旺盛,缠着她说一些朔方郡的风土人情,这些娇贵的邺都贵女,都听得很认真。
仿佛听她说过,就是去过了一样。
李君澜自己都很意外,她还以为来邺都一趟,除了沈飞鸾,自己一个朋友都交不到的。
她粗鲁惯了,娘亲说邺都贵女的心思九曲十八弯,没点脑子和她们相处都会吃亏,说的她一度很害怕接触那些女子。
可今日她却觉得,鸾儿表妹的这些朋友都十分友好,性格开朗,并不嫌弃她的不拘小节,反而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安静月知道沈飞鸾有意引荐李君澜给那些可爱的朋友,便将主场让给李君澜,携着她走到人少的凉亭里。
凉亭中,辅国公世子正在作画。
他一袭白衣,飘然若仙,容貌精致,仿若雪中精灵对着安静月和沈飞鸾微微一笑:“妹妹,沈二妹妹也来了。”
沈飞鸾见礼过后也对他微笑点头。
“鸾儿!”
突然,从安世子身后窜出来一个人影,摆出夸张做作的“帅气”姿势,挡住安世子道:“好久不见,想不想我?”
沈飞鸾尴尬得快昏厥过去,翻了个缓慢的白眼,转身就走。
杨庭玉赶紧追上去:“哎!开个玩笑嘛!你别生气啊!我妹妹最近要说亲了,我娘不让她出门,刚才那句话是她要我转达给你的,真的。”
安静月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哥哥,你看他们两是不是很般配?鸾儿要是嫁给庭玉,肯定会很幸福的。”
因为杨庭玉,满眼都是沈飞鸾,凡事沈飞鸾所到之处,都是他的目光追随之地,根本就瞧不见旁人。
安世子一折扇敲在妹妹头上:“在这等着我呢?以为我会去拆散这对金童玉女是不是?”
安静月摸着额头:“你若是无意,最好去和母亲说清楚,我昨日听母亲和父亲说,想去荣国公府给你和鸾儿提亲了。”
“真的?”
安世子吓了一跳:“我从小看着庭玉和沈二妹妹长大,真的只把她当妹妹,母亲怎么乱点鸳鸯谱?”
“那也只怪你都二十了,还不给我带个嫂子回来。”
做妹妹的都定亲了,做哥哥的终身大事还没影,她要是父亲母亲,也会着急的。
“我……我心里有人了。”
安世子红着脸:“这事我会和母亲提的,你放心,肯定不会掺和到沈二妹妹和庭玉之间的。”
无论安静月怎么追问,安世子只字不提自己的心上人是谁。
只因,那是个永远不可能被自己拥有的女子。
第六十七章:花魁
百花楼——
邺都最大的销金窟。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
欢声笑语中,歌舞声亦不绝于耳。
青楼这种三教九流齐聚之地,往往消息是最流通的。
今夜文人骚客,富贵王侯,贩夫走卒都买了昂贵的门票,只因今日是百花楼阿妩姑娘三个月一次的表演时间。
百花楼座无虚席,甚至那些进不来的人,就守在百花楼外,将整条花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辅国公府回荣国公府,正好就要经过花街。
李君澜眼力好,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得身影:“那不是辅国公府的安世子吗?他速度好快。”
刚才还在国公府呢!这会儿都到了百花楼了。
等于是他们一走,安世子也动身了。
沈飞鸾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却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得身影。
正好马车被堵在花街动不了了,李君澜伸出头,一副对百花楼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便对车夫道:“你绕道把马车停在前边酒庄门口等我们。”
转头又对李君澜道:“咱们也进去看个热闹。”
外头已经是人山人海,百花楼中更是盛况空前。
只不过能您来的,都是花重金买了门票的,虽然到处可见走动的人群,但也井然有序,并没生出什么乱子来。
可见这百花楼的管事,也颇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沈飞鸾和李君澜本也进不来的,可她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荣国公府的面子,百花楼还是要给的。
是以予以重金之后,她们也得到了二楼雅座的一个好位置。
若是平日里,寻常女子是不能进百花楼的,可每三个月一次,阿妩姑娘登台的日子,时不拘男女都能进的。
阿妩姑娘人脉之广,可不仅限于男子,邺都还有很多高官的夫人,都是她的至交好友。
从进了百花楼,沈飞鸾就明显的心不在焉了。
李君澜虽察觉得出,却不知是何缘由,表妹不与她说,她也不好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引表妹不快就不好了。
不过她在朔方郡时,那里的寻欢作乐之地可比不得百花楼,只一客栈酒馆,里头几张长桌,无论富家公子还是贫民百姓,都可在一张桌上喝酒,客栈里的美娇娘可能是西凉人,也可能是突厥人,更可能是草原游牧族人。
她们通常穿着布料很少的衣裳,露出纤细的腰肢和手臂,两条长腿也做出勾人姿势,光着脚,戴着脚铃,在长桌上翩翩起舞。
谁出的价钱高,她们便跳向谁的怀里于之亲热。
野性、赤裸且大胆。
而百花楼的姑娘们,极少有穿着不得体的,那一个个青楼女子,看着竟是与邺都的贵小姐们也不遑多让。
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一不精,与那些才子一处,也有聊不完的话题,叫人如沐春风。
他只觉得新奇,一双眼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沈兰亭飞快的展开折扇挡住脸,心中又是一阵害怕。
这个李君澜,先是告诉妹妹他被莺莺设计的丑事,现在又带着她乖巧懂事的妹妹来逛青楼,再这样下去,妹妹都要被带坏了。
他今日来也不是为了看表演,是来和他的那些红颜知己道别的。
从今往后他要苦读圣贤书,百花楼就不来了。
他身旁那些狐朋狗友见他果真和春柳、小桃李几个告别之后,就匆匆走了,一时间都有些感慨。
“小公爷可真是痴情之人,莺莺被赎身,下落不明之后,他连百花楼都不肯再来了,就是可怜了春柳姑娘对他一片痴心了。”
那叫春柳的斜了他一眼,风情万种的倒在他怀里:“那郑公子可莫要再负了妾身,不然妾身真要伤心死了。”
都是逢场作戏,哪来的几分真情?
“怎么不见了,明明……”
沈飞鸾嘟囔之间,百花楼灯光一黯,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大红色的舞台正中央打下一束强光,沈飞鸾甚至都没找到何处有烛火,想来是这楼中本事。
那强光下有一美人,身着绿色披纱,里头的儒裙绣着大朵大朵的月季花,颜色鲜艳浓丽,美艳不可方物。
她面上戴着面纱,一双美目似妖似仙,手指如玉,拨弄着手下的琵琶琴弦。
悦耳的琴声,更让她的气质突出几分。
那么一个绝色美人,却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沈飞鸾便知,还未出场的阿妩姑娘,是何等的美貌倾城了。
忽地,琵琶声急促起来,黑暗中涌出来十几个同样打扮的美人,拨弄琵琶相和,绚丽的指法与华丽的舞步,看得人眼花缭乱。
台下一片叫好!
李君澜也看得津津有味,拍手叫绝。
那些舞姬转得飞快之时,舞台又暗了下去,一束强光中,白色的花瓣纷纷飘落,离得近的,纷纷伸手去接住那香气扑鼻的花瓣。
纷纷纭纭中,一朵造型独特的金色莲花从天而降,随着莲降,莲花的花瓣也徐徐展开。
一道曼妙婀娜的身姿缓缓出现于人前。
舞台亮起,所有的舞姬齐聚在硕大的金莲之上,优美旋律的歌声从她们嘴中吟唱起来……
金碧辉煌,恍若仙境。
有的伸开双臂,迎接客人、有的轻抚琴弦,低吟浅唱、有的迈开大步,目光坚定、有的目光惆怅,独自落泪、有的长发飘飘,奔向天边、有的轻落人间,独自舞蹈。
云雾缭绕,花瓣纷飞中,她们衣带飘扬,俯瞰众生万象、仙乐飘缈中,她们舞姿妖娆,倾国倾城。
可就算是那么多的美人加在一起,也难敌正中央舞动的女子。
她长长的披帛翻飞,整个人也轻盈的飞了起来,在空中摆出敦煌飞天神女的各种绝美姿态,引得台下众人阵阵欢呼尖叫。
浓艳的妆容并不让她显得艳俗,反而越华美的衣裳和首饰,越显得她容貌盛世,艳丽不可逼视,真如神女一般,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与高贵。
沈飞鸾都不得不感叹,是个从头到脚都娇媚到了骨子里的女子。
一曲毕,百花楼掌声雷动,声势浩大到像是要掀翻了屋顶。
第六十八章:气闷
就连守在外头的那些人,听到歌声也沸腾起来,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了阿妩姑娘登台表演似的。
一舞毕,神秘的阿妩姑娘连面纱都未摘下朝回了后院,留下一众为她争风吃醋的男子在前头大打出手。
今夜阿妩姑娘要挂牌,往香闺里迎一位有缘人。
这有缘人嘛!
自然是按着规矩,价高者得。
这点倒是于朔方郡的规矩相同,都是为了钱财,高贵或粗野,都是殊途同归罢了。
“我出三千两!”
“三千两也敢出来叫价,也不看看阿妩姑娘是何等佳人,我出五千两。”
“还以为多大的家底呢!我出八千两,请阿妩姑娘与我一叙。”
“区区八千两就敢在这里叫嚣,我出五万两。”
赵勇武的叫声一落,四周皆静。
五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前年西北干旱,朝廷拨下去赈灾的银子,也不过把八万两,层层剥削之后,分到地方官员手中的不足万两。
可就是那不足万两的银子,却救了整个西北百姓的性命。
可见五万两,是说出来都会令人心惊的一个大数字了。
沈飞鸾皱眉,赵家并没有什么做得十分出色的产业,可赵勇武却如此豪掷千金,恐怕用的都是赵家利用赵贵妃的名头,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她用得倒是一点不心疼。
就在众人以为这美人要落入赵勇武的魔爪之时,一道冷厉低沉的声音从二楼雅座传来:“一万两。”
“一万两?”
“赵公子都出到五万两了,他怎么还叫一万两啊?有病吧?耍着人玩呢!”
赵勇武也冷笑:“谁在那装神弄鬼的不敢用真面目示人?本大爷是当今赵贵妃的弟弟,今日阿妩美人,本大爷要定了。”
“一万两……”
对面之人还是冰冷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黄金。”
“哗!”
全场哗然:“黄……黄金?我没听错吧?一万两黄金等于十万两白银啊!”
沈飞鸾呆呆地坐着,心里好像有什么情绪积压着,烦闷不已。
他已经认出出价的人,就是方才在门口看到的裴或了。
那张人皮面具,是上次诗会时,他在丞相府用过的。
“啧啧啧……我终于知道邺都果真如父亲所说的那样繁华富贵了,十万两……那都够我们鸡鹿塞的将士们吃好长一段时间了。”
是啊!
都够养好几万的军士了,他就那样轻描淡写的买了那花魁一夜。
这天下难道再英明伟岸的男儿,也逃不过美人关吗?
早知道他这么有钱,那日去天下钱庄,她就该取个几十万两,免得他还有这闲钱来百花楼寻欢作乐。
“鸾儿,我怎么瞧着那个黄金公子好像在看你?”
裴或拍得了阿妩姑娘一夜,正被百花楼的人引着去阿妩姑娘的摘欢楼,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沈飞鸾?她怎么在这儿?
少女眼神冷幽幽的朝着对面看了一眼,而后不带一丝情绪的起身:“表姐,咱们回去吧!晚了祖母该担心了。”
李君澜赶紧跟着起身,不免又多看了那万两黄金公子一眼,那人莫不是认识表妹?
反正她瞧着两个人的眼神都算不得清白。
“主子!那是……”
裴或一抬手,制止了属下的话,跟着百花楼的婢女,一路前往摘欢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君澜觉得表妹从百花楼回来之后,心情似乎不大好,脸色严肃得她一路上都没敢搭话。
也是奇了,她朔方郡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连爹娘逗拿她没辙,怎么一见到表妹生气就犯怵呢?
回到荣国公府已经夜深了,沈飞鸾与李君澜约好明日再出去逛街后,便想着回去睡了。
春落和春花听了她的吩咐,一直盯着京郊王家的动静,正好今日有些热闹,就说与她听:“小姐您是不知道,那江氏今日被王守才的两个儿子告到顺天府去啦!”
“王守才中毒死了,王老大家的媳妇在江氏在院子里的树下挖出了装药的瓶子,交给顺天府的人查验去了,柳侧妃也在现场,被顺天府的人一起抓去了,还是八皇子亲自去把人救出来的。”
“太丢人了,奴婢还听说宫里头也知道了柳侧妃的娘嫁给了一个下人,还闹出人命来了,贵妃娘娘傍晚还派了嬷嬷去八皇子府,奴婢猜肯定是伸敕柳侧妃的。”
“桂婶子一家本就泼辣,够江氏吃一壶的。”
纵使有八皇子护着,顺天府要顾及皇家的脸面,可八皇子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哪有不迁怒柳侧妃的?
哼!
当初好好的对她家小姐,一心一意的,哪会有这档子事,可见负心人也是会遭报应的。
“我知道了。”
沈飞鸾却不是太感兴趣的样子,懒懒的应了一句,便卸了衣物上床休息去了。
春花和春落几个面面相觑的看了桑雨一眼,桑雨摇了摇头,领着她们走出门去。
沈飞鸾躺在床上,心里头乱得很。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觉得夏日炎热也烦,蝉鸣声也烦,被角翘了起来也烦,风声、水声、就连空气里的熏香都很烦很烦很烦……
不就是裴或一掷千金买了美人一夜春宵吗?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姻缘树下被杨馨韵问的那个问题逐渐清晰起来。
她有喜欢的人吗?
为什么脑子里出现的不再是慕容翟,而是裴或?
她……喜欢裴或?
不不不不……
她摇了摇头,不敢相信。
天下男子都一样,如乌鸦黢黑,没有例外。
她重生一世,难道要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吗?
今日她也见了,裴或与慕容翟,他们是一样的人。
沈飞鸾,他就只是你的合作伙伴而已,不要因为他对你好几分,就生出不必要的妄想来。
恋爱脑是会害死人的。
只是那颗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叩、叩、叩……”
木质的窗台传来几声响动,丫鬟们睡在外间没有反应。
沈飞鸾警惕几分:“谁?”
“小姐,老奴端伯,有贵人在海棠园,让老奴来问一声,您愿不愿见?”
还算有几分考虑她的名声,没有直接来她的香闺。
第六十九章:解释
但……那又如何?
沈飞鸾拉着被子盖住头,蒙在里面道:“不见。”
刚从富贵温柔乡出来,又来见她,她是随便什么人说见就见的吗?
“贵人说,小姐方才去的地方,是他名下的产业。”
端伯不知道皇长孙为什么要他来跟二小姐说这个,只说让他传话,二小姐会明白的。
他名下的产业?
沈飞鸾又坐了起来,脑子里一会儿一个想法。
他什么意思?
是怕自己误会他,所以连夜来向她解释,他和那花魁没什么吗?
可若是没什么,他为什么不赚赵勇武的那五万两?
他手底下的花魁如此能赚钱,他不是该高兴吗?为什么赵勇武拍下花魁时,他的语气那么冰冷?
还是说……他本就喜欢那花魁,是来要她不要对自己起心思的?
沈飞鸾觉得自己是个果断的人,当初喜欢慕容翟,便一腔孤勇,飞蛾扑火的献出了自己的全部。
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如今……她却害怕了。
害怕自己动心,害怕重蹈覆辙。
她知道她这一世已经是上天恩赐,只要能报仇,不该再奢求其他。
可是,人的心,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起初也只是想有个靠山,与自己里应外合,搞垮慕容氏的江山。
可裴或……裴或的确……是她曾经可望而不可及之人。
幼时对他,也和所有的邺都贵女一样,对他动过几分心的。
只是那时候年纪太小,她不懂那是什么,后来裴氏又落了难,渐渐便不再想了。
她到如今才明白,原来年少时的心动过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就赢了这世间一切。
半晌,她仍是睡不着,便掀开被子,披了件织锦外衣,穿上鞋子出了门。
悄悄地,没有惊动任何人。
海棠园的花树开得正艳,夜色下别有一番风景,香气浮动,气氛宁静而美好。
沈飞鸾清了清喉咙,亭亭玉立的站在海棠树下:“贵人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还学着端伯的语气叫他贵人。
崔兰说得不错,沈二小姐应当是生气了。
可她在气什么?
裴或抿了抿唇,有些不善于处理这样的事情,但本能的,他不想让沈飞鸾误会自己,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问道:“前些日子你去天下钱庄,只取了三万两,不是说年底邺朝会受冰雪灾害,流民无数吗?三万两够用?”
当然是多多益善。
沈飞鸾皮笑肉不笑道:“那时不知贵人为博红颜一笑都能一掷千金,若是早知道了,定要取上个二十万两的。”
裴或嘴角微翘,也不觉得她这样令人讨厌,从袖子里掏出十万两的银票递给她:“商队之中有我的人,昨日来信说西域棉花价格大涨,想来是那些人坐地起价,我既是你的合伙人,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这该不会是买那花魁一夜的那一万两黄金吧?
她没把钱给人家?
那是不是说,裴或只是不愿意百花楼的花魁伺候赵勇武那个粗鄙的狗东西,不是真的对那花魁有什么心思?
见她沉默,裴或又道:“你既知道我是前朝皇太孙,也知道我图谋甚大,就该知道,我手里可用之人皆是亲信,阿妩……也一样。”
也许是月光太过温柔,沈飞鸾觉得,裴或那冷硬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阿妩是我最强大的情报网。”
但她的身份,他没打算现在就告诉沈飞鸾。
知道得太多,对她没有好处。
沈飞鸾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着他:“是我着相了,以为……”
她笑笑:“以后不会了。”
情情爱爱这种东西,放在他们俩身上,实在不太合适。
国仇家恨,暂且比那些都重要。
裴或见她真的不生气了,也松了一口气,他不希望和沈飞鸾之间产生嫌隙,她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合作伙伴。
聪慧、沉着、冷静……而且……可爱。
至于崔兰说的吃醋……
他觉得应当是崔兰想错了,沈飞鸾她……家世显赫,有荣国公这个权倾朝野的爹,想嫁给任何人都是一句话的事。
他……除了是前朝皇太孙,还有什么?
好看的皮囊?
这些沈飞鸾自己也有,不至于像永固公主那样,觊觎他的美色。
她应该是气他乱花钱都不愿意多给她一点,拿去购买棉花。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沈飞鸾邀了杨馨韵和安静月一同出来,美其名曰:为了后日进宫给陛下贺寿做准备。
还有一桩事,杨馨韵和中书令家的嫡次子定亲了。
中书令位在丞相之上,手握实权,是皇帝的直系下属,乃宰臣之首。
中书令的嫡子,那可了不得了。
皇帝给荣国公兵权,那是没有办法而为之,荣国公功高震主,所以除了领兵打仗,操练兵马,皇帝不会给任何实权给他。
他用荣国公,也忌惮荣国公。
可中书令不一样!
能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止是天子近臣,还是天子宠臣。
皇帝怎么突然会同意承恩侯府的姑娘嫁给自己的宠臣了?
他不是一向不喜欢承恩侯府、辅国公府、荣国公府三家的姑娘吗?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把她姐姐,荣国公府的嫡长女,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还配了个那样的人……唉……
被几人围住的杨馨韵面上不见喜色,甚至红了眼眶:“可是我听说,中书令的夫人不好相与,二公子……二公子也是个混不吝的。”
沈飞鸾拍拍她的肩膀,神神秘秘道:“所以我们今日特意约你出来的。”
欲哭不哭的杨馨韵呆愣地看着她:“啊?”
什么意思啊?
“你看看那是谁?”
安静月指着阁楼下,街道旁的几道男子身影。
“薛君泽薛小将军?”
那不是安姐姐的未婚夫婿吗?
“你再看看薛小将军旁边的是谁?”
有一紫衣华服的少年,秀美俊逸,脸上带着谴责之色:“薛小将军,此子不过五六岁,便双手残疾,流落街头偷窃为生,他身后必有大人威逼,你若还给他赏银,便是助长歪风,我们应当找到幕后之人,说不定还有许多像他这样被害的孩子。”
第七十章:了解
薛君泽抬眉,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窗子里的安静月一眼,有些无奈道:“那我先派人送这小孩回家,咱们用了饭再去调查吧!”
少年立刻拉住薛君泽:“那怎么行?薛小将军吃饭的功夫,那些恶徒该察觉了,您行行好,我们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如何?”
那小孩衣衫褴褛,满身是伤,眼睛还看不见,东街的商贩都知道他是个扒子,看到他便拳打脚踢的驱赶,可怜极了。
若是个大些的,沈飞鸾倒也没那菩萨心肠了,可那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出来盗窃,都挺令人心疼的。
“那就是中书令家的小公子越木栖。”
沈飞鸾看着羞红了脸的杨馨韵道:“外人传言都当不得真,喜不喜欢得你自己接触了才知道。馨韵,别用耳朵看人,用你自己的眼睛和心去看。”
中书令府上夫人善妒,是整个大邺朝都知道的,不然贵为宰臣之首,府上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表妹做通房?
那通房还是越夫人蓝氏嫁进去之前就有的。
都十几年了,中书令府上的小丫鬟都熬成了掌事大丫鬟,表妹却还是个通房,不是蓝氏善妒又是如何?
可沈飞鸾却觉得,那个通房表妹未必纯良,否则怎么会传出蓝氏善妒苛责妾室,中书令嫡次子不成体统,难当大任的谣言来?
所以在得知杨馨韵因为被指给越木栖,情绪很低落后,才与安静月合计,让与越家有几分交情的薛君泽约越木栖出来,让二人好好接触了解一番。
到时若是真的不成,再想法子就是了。
要好的姐妹拢共也就这几个,沈飞鸾不希望她们嫁人之后与夫君不睦,变成一个整日郁郁寡欢的怨妇。
薛君泽好说歹说,总算把越木栖这个认死理的少年诓进了沈飞鸾她们所在的食味楼。
还真的安排了几个将士带着小男孩儿,说是调查去了。
实际上,这个盘踞在邺都的人口贩子团伙,专门偷来外地的小孩,将他们打残或者弄瞎,再丢到大街上乞讨偷窃,暗中都有人盯着这些孩子,只要他们求救或者逃跑,抓到了又是一顿毒打。
打死了不论。
薛君泽早在从边关赶回来定亲的时候就碰见了,顺手就给捣破了这个丧心病狂的团伙。
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刚才那幕是薛君泽特意安排来试探越木栖人品的。
他如此卖力演戏,也是为了安静月。
待进了食味楼,薛君泽就好像没跟她们约好似的,惊喜道:“月儿,杨三姑娘,你们也来吃饭吗?”
他特意只叫了自己未婚妻与承恩侯府的姑娘,免得越木栖这小傻子听不清。
安静月柔柔一笑,二人之间弥漫着一股甜蜜的气息,想来已经互通了心意,是对情投意合的佳侣。
杨馨韵之前只在家中,隔着屏风远远的,模模糊糊的看了越木栖一眼,看得不太真切,也没有说话的机会,这会儿见到真人了,害羞得都不敢用正眼瞧他。
越木栖在听到杨三姑娘时,也愣了愣,下意识就要逃,却被薛君泽一把拉住:“真是巧了,竟然能在这里碰上月儿的朋友们,今日我做东,请你们吃饭,就当我这个做姐夫的讨好你们了,你们可要在月儿面前,多多替我美言。”
一直游离在外,看着几人相处的李君澜突然盯着薛君泽:“我认得你。”
她眸光微亮:“三年前平城那场战役,你跟在虎威大将军身边,一刀斩断了敌方副将的头颅。”
她说起这样的场面不但不害怕,反而异常兴奋的样子。
薛君泽凝眉想了想:“你是……”
李君澜咧嘴一笑:“我爹是朔方郡太守李长岗。”
三年前平城那战,向鸡鹿塞借了五千兵马。
里头有个异常勇猛的小兵,杀至敌军主帐,差一点就把对方的军师一箭射死了。
后来被人告知,那小兵是朔方郡太守的女儿。
他还以为是儿子,就差没过去和人家套近乎,准备拜个把子认小弟的。
哪想是个女儿家,那就不合适了。
这么说起来,就是满桌的熟人了,越木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但……
终归是自己媒妁之言的未来夫人,上楼之时,他还是频频向杨馨韵看去。
其他几人本来就是来给他们制造机会的,快步远远的走在前头,剩这对害羞的小情人走在最后。
越木栖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红着脸对杨馨韵介绍自己:“杨……杨三姑娘,在下越木栖,今年十七岁,我……我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喜欢美食,不知……不知你对我满不满意?”
不满意难道还能退亲不是?
那她爹会打断她的腿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腿,杨馨韵还是红着脸点点头:“你的生辰八字已经跟我交换了,我知道你多大。”
越木栖露出一个清澈的笑来:“嗯!那我可以叫你馨韵妹妹吗?”
毕竟他是男子,该主动一些的。
杨馨韵笑容甜美,又害羞微微点头:“可以。”
或许……鸾儿说得对,她不应该从流言里了解中书令府,应当自己接触再下定论。
用过了饭,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又去了珍宝阁,说好了要为后日的宫宴置些头面,若是不买点东西回去,难免惹人生疑。
这几家的小辈在一起,也足够引人注目的,不能落人口舌。
杨庭玉从军营中归家,听到妹妹已经和沈飞鸾她们出去了的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这会儿去已经是来不及了。
他后头跟了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殷名媛与严姗姗。
好不容易在街上碰到一回承恩侯世子,殷名媛当然不想放过这个搭话的机会。
可她刚一走进,就听见杨庭玉紧张道:“柳侧妃受伤了?可有大碍?这八皇子怎么搞的?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早知如此,当初我就……”
他隐忍了几回,将那大逆不道的未尽之言吞回肚子里:“算了,明日碰见鸾儿了,让她帮我打探一下情况。”
殷名媛气得捏断了自己的指甲。
第七十一章:此乃西凉公主
也不说要过去打招呼了,提着裙摆转身又怒气冲冲的回了马车上。
严姗姗且再马车上等着,见她如此气急败坏,不禁问道:“怎么了?”
殷名媛也不说话,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眼中闪过森寒的光:“上次你给我那本诗集,确定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让我爹都帮我查过了还能有假?不过那册子上都是百年前郁郁不得志的诗人吧!不然也不可能到了现在也不出名,都不知道柳翩然他爹在哪里得到的这本孤品。”
殷名媛深呼吸一口气:“那便好了。”
马车急疾而去,杨庭玉才哼笑一声,哼着小曲儿进了承恩侯府。
殷名媛那个狭促鬼,气量还没针眼儿大,小时候就喜欢驱赶他身边的小姑娘,长大也不收敛,行事让他极为不喜。
哼!
不是喜欢他吗?
那就成为他手里的刀吧!
见不到鸾儿,给她出出气也成。
柳翩然觉得自己最近倒霉透了,想去圣安寺拜拜,去去霉气,八皇子又勒令她不许出门。
现在城郊那些百姓都知道,她娘为了改嫁镇北王,下毒毒死了王守才。
虽然娘亲极力否认,但认证物证俱全,容不得她抵赖不认。
原本这事八皇子已经出面了,镇北王也给顺天府施压,官府都准备结案放人了,偏王守才的两个儿子跑出来击鼓鸣冤。
王老大击的顺天府的鼓,王老二击的大理寺的鼓,对外说因为江氏是八皇子侧妃的母亲,他们担心顺天府包庇江氏,才又去了大理寺。
柳翩然以为大理寺那地方不可能管这种小案子,结果王家人又搬出自己是荣国公府下人这个消息,弄得大理寺不管都不行了。
大理寺一管,性质就变了,镇北王不好再插手,免得被人参一个居心不良。
江氏也在王家人的胡搅蛮缠之下,下了大理寺的昭狱。
自己出身不好,本就帮不到八皇子什么,没想到娘亲又拖了后腿,她一想到明日还要进宫给皇上贺寿,就一个头两个大。
这几日她总疑心着,不知道八皇子是不是后悔娶她了?是不是觉得她麻烦死了?是不是觉得……娶她还不如当初娶的是沈飞鸾?
唉……
“侧妃娘娘,夜深了,快睡吧!八殿下今日宿在书房,不会过来了。”
明日还有宫宴,需得起精神来。
赵贵妃那里还要费心交代,敷衍不过去的。
皇帝千秋圣诞,与民同乐。
一大早开始,邺都的衙门和办公处都开始休沐,在国子监上课的学子们也全都放了假。
邺都的大街上更是人满为患。
千秋宴设于晚间,李君澜第一次来皇城,沈飞鸾白日里便带着她和沈兰亭一道去游玩。
期间偶见高丽、西凉等附属国皇室中人,都穿着他们的异域服饰,说着人听不懂的语言走在一处。
有几个鸿胪寺的官员陪同着,那些贵宾想买东西时,由鸿胪寺的翻译官员去沟通交涉。
其中一名西凉美人与沈飞鸾她们进了同一家成衣铺子,挑了半天,一件衣裳也没看上,有些小脾气道:“中原虽说地大物博,有能人士辈出,但怎么这么不思进取?好多年前我和王……兄长来觐见前朝的裴皇帝时,民间新奇玩意儿让我眼花缭乱,这次却太过无趣了。”
“我的姑奶奶……”
她与她身边的老嬷嬷,说的居然都是大邺朝的语言,虽然有点小口音,但字正腔圆,沈飞鸾全都听得懂。
“裴皇帝那都是您小时候的事了,可千万不要再提了,别忘了太子说的话,惹火上身。此地不是西凉,就连太子都要注意几分,您可别乱说话。”
“知道了。”
那少女一身红色的轻纱,纱衣上有金箔刺绣,阳光一照,像是会发光一样,耀眼夺目。
头发编成了一束束细小的麻花辫,一个雕刻成莲花状的金冠将辫子都束了起来,头顶一块红色纱丽,从发顶一直垂下来,绕过胸前,又披向身后,行动间还露出一截妖娆的细腰。
她神情倨傲的扫过沈飞鸾等人,撞开伺候在侧的桑雨就往外走。
沈飞鸾皱眉,抓住她戴着华丽金镯的手腕:“在西凉没人教过你,撞到人要说对不起吗?”
“放肆!谁允许你这贱民触碰我们公……小姐的身体,来人,给我打!”
西凉公主身边的婢女横眉倒竖的斥责沈飞鸾,一声令下就要打起来。
他们那边一拔刀,沈飞鸾身边的护卫也全都挡在主子们身前,护卫的人数甚至还要多出西凉公主的好几倍。
那侍女见状,又躲到公主身后去了,还是那老嬷嬷出来,对着沈飞鸾躬身道:“此乃西凉公主索琳琅,前来大邺朝为皇帝陛下贺寿,劝诸位莫要引起两国之间的矛盾。”
比那蛮横的婢女也就客气两分而已,语气中还是难掩高高在上的态度。
“西凉公主又如何?”
沈飞鸾也不惯着她,拨开护卫,衿傲的看着她们:“既然是到了我们中原,就要守中原的规矩,我们邺朝向来是礼仪之邦,还请公主向我的侍女道歉。”
堂堂公主跟一个侍女道歉,简直荒唐。
这时,鸿胪寺的官员在那嬷嬷耳边说了几句,嬷嬷看沈飞鸾的眼神便忌惮起来,深思之后,将腰弯得更低了:“奴婢不知是荣国公府的二小姐,还请二小姐见谅,奴婢代……”
“是阿妩姑娘!啊啊啊啊啊……阿妩姑娘的花车巡游了!”
“快快快!去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啊!谁啊?别挤我,摔倒了!”
铺子里被推推搡搡的挤进来一大批人,老嬷嬷得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撞了个趔趄。
沈兰亭和李君澜赶紧护着沈飞鸾往后退,一直退到了楼梯处,桑雨搀扶着她上了二楼。
索琳琅见状,也跟着他们一起上了二楼,还让侍卫们留下,挡住楼梯的入口,不许那些疯狂的百姓冲上来。
二楼的窗户大开,从围栏处可以俯瞰整条街道。
巨大的雕栏轿辇由十四个彪形大汉抬着,稳稳当当的走在大街上,行人皆仰起头来,去瞻仰百花楼花魁的惊世容颜。
第七十二章:入宫贺寿
那花魁穿着一身鹅黄衫子,头上戴着一朵大大的芙蓉花,随着轿辇上一个容貌精致的歌姬弹着古琴唱:“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阿妩姑娘动作轻缓流畅的跳起舞来。
她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炎暑侵肌,粉汗生香,美得令人呼吸都快停滞了。
西凉公主问一旁的鸿胪寺官员:“那是谁?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回公主,那是百花楼的花魁阿妩姑娘,是京都十二花魁之首。”
“原来只是个妓女,排场倒挺大。”
她哼笑一声,见百姓们都朝着辇车上扔鲜花,她指尖夹着几根银针,直接朝阿妩姑娘甩去。
李君澜左耳微动,有细小的破空声划过她的肩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她抓住手边的水杯,朝已经飞向阿妩姑娘的银针掷去。
“叮!”
清脆的响声落在辇车上,阿妩借着舞蹈的动作,低头去看落在脚边,泛着寒光的银针和有了裂痕的茶盏。
她锐利得目光望向西凉公主所在的位置,让索琳琅以为,自己的行为被发现了,于是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但……
她转念又想,不过一个青楼女子而已,怎么可能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
不过凑巧罢了。
沈飞鸾也看到了李君澜与索琳琅的交手,起身挡住窗口:“西凉的公主,我劝你在我们大邺的国土上低调些,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伤我大邺子民,待明日我上告陛下,定将你们赶出中原。”
索琳琅还想说,就凭她,能不能见到皇帝还不一定呢?还想把她堂堂公主驱逐出中原?
“真是好大的狗……”
“公主!”
那老嬷嬷低喝一声,口出狂言的索琳琅吓了一跳:“阴嬷嬷……”
老嬷嬷露出一个很冰冷的笑:“天不早了,该回宫了,宸王殿下该等急了。”
那位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的西凉公主,被阴嬷嬷带着回宫了。
可沈飞鸾瞧着她回头看自己的眼神,阴郁得都快化为实质,将她戳出两个洞来。
楼下阿妩姑娘的巡游花车已经远去,沈飞鸾和哥哥以及李君澜才下了楼。
经过西凉公主这么一闹,大家逛街的兴致已经不那么高了,回程的路上又碰上了薛君泽和越木栖带着安静月与杨馨韵,准备去郊外骑马。
心痒痒的李君澜一听可以骑马,迫不及待的就要跟着一道去。
于是几人又来到了京郊。
贵人们快马扬鞭从几个衙差身边呼啸而过时,衙差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娘的,今儿个圣上千秋圣诞,衙门里的狗都休沐了,咱们几个还要为了这个案子东奔西走,真晦气!”
另一个胖衙差嘿笑了两声:“谁能有八皇子晦气啊?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娶了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侧妃,可不就事事不顺了?”
瘦的那个一合计,也笑了起来:“被猪油蒙了心吧!当初和荣国公府的二小姐那么好,我还以为沈二小姐会是八皇子妃,心道八皇子这下可是妥妥的太子了,居然为了这么个货色搞成现在这样。”
邺都的御史台也不是吃素的,八皇子侧妃失徳,二皇子和三皇子定会趁机下黑手,把事情捅到御史台,再借御史台言官们的嘴,上奏于陛下。
也难怪这几日八皇子朝大理寺和顺天府两边跑,急得嘴边都长燎泡了,大概也是知道,再不解决好,他就要在千秋宴上丢脸了。
但……
谁让柳侧妃的娘亲毒杀的是荣国公府的前管家呢?
京畿重地刑部、大理寺、顺天府的武将,大多数出自荣国公的军营。
就算有镇北王和八皇子同时施压,也没有官员敢徇私包庇。
夕阳西斜,一辆辆华丽的马车都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六皇子今日特意打扮,珠光宝气得像是……把所有的钱财都戴在身上的暴发户。
洛妃皱了皱眉,略带嫌弃,对着身侧的二皇子道:“他又发什么疯?这么重要的日子,穿成这样要丢谁的脸?”
二皇子哼哼了两声:“他哪天不发疯?大概是觉得父皇千秋,他觉得穿成这样够喜庆,能讨父皇欢心吧!”
他心不在焉的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待那穿了一袭蓝色明丽长裙的少女一出现,他的眼神便定住了,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沈飞鸾摘下披风,总觉得从哪里有一道炙热的视线望着自己,不是纯粹的打量,而是被猛兽盯上的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皇帝五十华诞,各国使臣,文臣武将,世家命妇纷纷出席,人数有上百之多。
她举目望去,人影憧憧,根本寻不到视线的源头。
帝后还未到场,太和殿中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官员命妇们寒暄的场景。
老太君也被自己的老姐妹拉着去偏殿说话了,沈飞鸾同安静月、李君澜、杨馨韵一道,还有几个关系要好的小姑娘们在太和殿后寻了处凉亭坐下聊天。
众人打趣安静月与杨馨韵同年成亲,不愧是闺中好友。
十月底的晚风一吹,亭子前边的花丛被吹落了不少花瓣,亭子里众人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因此静了静,没人说话。
却听那花丛遮掩着的前方传来永固公主有些气结的声音:“沈飞鸾也太过分了,那时候父皇都已经下旨封你为八皇子侧妃了吧?她竟然还敢逼着你娘嫁给国公府的下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呃……
背后说人是非,结果正主就在亭子里坐着,众人都挺为永固公主感到尴尬的。
不过见沈飞鸾自己都没说话,而是坐在那里,面带凉薄的笑,静静听着。
于是亭子里的人,都没再说话,而是凝心静气,想听听是谁在永固公主面前嚼舌根子。
“谁叫我命苦?”
柔弱哽咽的声音随风传来:“她说得对,我这样低贱的身份,哪里够得上她荣国公府的门第?偏还念着姐妹之情,没得被羞辱一番,还连累了娘亲。为了求她不要伤害我,我娘才被她威逼着嫁给了王管家。可这成婚才不过月余,又离奇死亡了,桩桩件件直指我娘,这让我不得不疑心,是不是沈飞鸾从中作梗?”
原来是荣国公府那位夺人所爱的表亲。
第七十三章:百兽之王
“这还用想?肯定是她,她还记恨着你嫁给我皇兄的事呢!”
有一陌生的女子声音道:“你们一个是尊贵的公主,一个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侧妃,那沈飞鸾敢对你们不敬,直接杀了便是,何须如此苦恼。”
“琳琅公主你不知,荣国公因掌天下兵马,就连我父皇都要忌惮三分,沈飞鸾仗着他爹,嚣张跋扈,狂妄至极,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哼,这样的人,迟早自取灭亡,父皇早就对荣国公府不满,早晚会发落了沈家,到时候我看沈飞鸾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凉亭里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偷偷去打量沈飞鸾的脸色。
涉及皇帝与臣子之间的阴私,她们听着都觉得心惊胆颤,被永固公主如此不留情面的戳破,沈飞鸾又该是什么心情?
然而沈飞鸾脸上始终带着那抹淡笑,叫人摸不清她心头的想法。
此时大殿内传来帝后到场的传唱声,凉亭里的众人才纷纷起身,往大殿赶去。
花丛后的永固公主和柳侧妃也听到动静,从后头走了出来。
双方人马直接来了个面对面对峙。
永固公主和柳侧妃明显吓了一跳,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沈飞鸾看着惊愕的两人,连表面功夫都不装了,眼神冷漠的扫过二人,发出一声冷笑,便率先往大殿而去。
柳翩然紧张的抓住永固公主的手:“她是不是都听到了?”
永固公主强装镇定:“听到了又如何?难道她还敢把我们怎么样不是?”
她可是大邺朝的三公主!
索琳琅也望着沈飞鸾的背影,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在婢女耳边说了句什么,婢女惊讶的看了永固公主一眼,随后脚步匆匆的先一步赶往大殿。
太和殿内已经开始奏乐,帝后携手,同行而来,众人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
老皇帝今年来沉迷于修仙炼丹的长生之术,原本健壮高大的身躯,在丹药的侵蚀下,面色发黄,身型消瘦。
偏他自己却觉得,他越来越健康,有了仙人之姿。
大臣们不是没有规劝过,但劝得最狠的那个御史台大夫,已经被砍头了,从此无人敢再反对皇帝修仙。
这场盛宴的主角都已到场,皇帝停了歌舞,让侍卫们推着一个巨大的铁笼进来,黑布盖着的铁笼之中,还能听见似乎有猛兽的嘶吼声。
老皇帝眯着眼睛去看高丽、西凉、扶桑等国使臣的表情,笑着道:“每年朕的生辰都是欣赏歌舞,想来各位使臣都看腻了,今年朕给各位看点不一样的。”
说着,他拍了拍手。
侍卫收到指令,一把扯下巨大兽笼上盖着的黑布。
“哗——”
待看清笼中之物,众人皆惊!
“皇上,这……”
“皇上,万万不可,这老虎乃百兽之王,怎可用活人……”
“哎?众卿不必害怕,这可是此人自己要为朕贺寿而提出来的表演,众卿看着便是,莫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兽笼的全貌露出来,沈飞鸾的脸色剧变,双手撑着桌沿用力,极力克制才未失态。
她呼吸急促,低下头去,犀利的眼神却在周遭看了一圈,见外围多了许多穿着大内侍卫官服的侍卫,似乎在观察官员们的反应。
还有几个手里拿着纸笔,在记录着什么。
她的眼神飞快看向昔日在丞相府诗会时,黑着脸要杀她的白面书生那处,大邺朝的吏部尚书肖中昀。
正好,肖中昀此时也在焦急地看着沈飞鸾,似乎是想让沈飞鸾救救兽笼里的裴或。
沈飞鸾伸手去撩自己垂落的发丝,手指却指着轻易被人忽略过去的那几个大内侍卫。
意在告诉他:皇帝起疑了,在用此事试探文武百官的反应,若是有人表情异常,都会上皇帝的诛杀名单。
这江山是老皇帝偷来的,他最怕的,就是朝中重臣还念着裴家的好,私底下投靠了裴或,想谋夺他好不容易到手的江山社稷。
他想成仙,就是想长长久久的,永生永世做这天下的主人,享受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站在权利的顶端,看他人俯首称臣。
裴或,他已经不想留了。
只有死人,才能让他彻底安心。
沈飞鸾不知道裴或做了什么,露出破绽让皇帝动了杀心,但她知道,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大到皇帝宁愿冒天下之大不讳,也要除去裴或。
那说明什么?
说明裴或动了老皇帝的根本。
可现在不是好奇这些的时候,肖中昀在看到她的提示后,才惊觉太和殿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大内侍卫。
他立刻收敛了情绪,装作若无其事,莫不关心的样子,脸上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却将担心隐藏于眼底深处。
好些官员在看到他的表情后,也有样学样,紧张的情绪隐藏,露出看戏的惊奇神色来。
但……
承恩侯与辅国公没那么多顾忌,方才劝阻皇帝不要用活人“献祭”的,就是辅国公。
他二人的脸色难看,显然是觉得皇帝此举太过残忍。
至于她爹荣国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还有心情悠哉悠哉的喝着酒。
但沈飞鸾了解她爹,面上越是波澜不惊,内里越是翻江倒海。
没看到他捏着酒杯的手指都发白了吗?
当年慕容老皇帝夺裴氏江山,就是趁着突厥来犯,爹爹领兵出征,等爹爹打了两年的仗得胜归来,裴或的皇祖父与太子爹的尸体都变成枯骨长埋地底一年半了。
邺都所有反对慕容老皇帝的臣子被杀了个精光,唯几大世家豪门守望相助,牵扯甚大,才得以保存。
沈飞鸾记得爹爹回朝那日,慕容皇帝设宴,他却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日,称病不出。
也许,那时候他就在表达对慕容氏的不满吧!
只是后来朝堂安定,百姓安定,爹爹又不可能发动战争,置黎民百姓于水火,才与慕容老皇帝和解了。
“吼——”
猛虎嘶吼,扑面而来,裴或浑身的肌肉紧绷。
第七十四章:索命修罗
哪怕沈飞鸾隔得这样远,她都似乎闻到了老虎口中那股腥臭气。
胆小的官员和女眷已经遮住了眼睛,生怕见到裴或血溅当场的恐怖画面。
然而那老虎的四肢被铁链锁住,想要冲过去撕碎自己的“猎物”还差得远。
“去将锁链解开,也让朕和诸位爱卿见识一下,前朝皇太孙的本事。”
除了皇帝,也没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点明裴或的身份。
本是天之骄子,尊贵无比,却沦为囚徒,任人宰割,想来悲凉。
皇帝一声令下,侍卫们又从笼子外解开锁链,飞快的退开。
那猛虎一重获自由,便朝裴或飞扑而去。
“啊!”
杨馨韵尖叫一声,被越木栖揽入怀中。
所幸现场尖叫声此起彼伏,也不显得她突兀,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吼——”
猛虎飞扑时,裴或寻了空隙,飞身而起,从它腹部贴身划过,手中匕首在猛虎腹下留下一道长至腹沟的划痕。
红色的血液浇了裴或满身,显得他愈发像是从地狱而来索命的修罗。
那猛虎受伤,肉眼可见的狂躁起来,虎爪破空朝裴或拍去,那一掌若是落在人身上,不死也残。
然,裴或也并非善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不但没躲,反而一手格挡在内,一手拿着匕首对准老虎的爪子,以内臂为托,辅助自己,足下做出抵死不退的防御姿势,迎着虎爪而上,将匕首狠狠地插入虎爪中。
“呯!”
他自己虽全力抵抗,但猛虎发力,堪比千钧,匕首插入虎掌,一时之间竟是拔不出来。
狂暴的猛虎吃痛,发狂似的甩动虎爪,将裴或反复捶打在铁笼之上。
他口中已经吐血,仍不肯松开匕首,他心中很清楚的知道,一旦没有了武器,他必死无疑。
索琳琅在看清裴或的脸后,眉头皱了起来:“王兄,是他!”
西凉宸王对她摇头:“不可,不要做让王上为难的事。”
“可是……”
索琳琅担忧地望向在笼中与猛虎浴血奋战的裴或:“我……就是为了他才来的。”
她咬了咬牙,指尖轻捻,三根银针赫然出现,但那猛虎跳跃转动,她想射瞎老虎的眼睛,很是困难。
若是射偏到裴或身上……
顷刻间,她一身的冷汗都出来了。
沈飞鸾一直在想办法,想怎么样才能救裴或。
察觉到沈飞鸾担心的眼神,被猛虎追击得狼狈躲闪的裴或仍是朝着她的方向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却见沈飞鸾素手轻轻一推,就将桌子上的酒杯推翻在桌面上,她身旁的宫女赶紧扶起来,将酒水擦拭干净。
她仰头对着宫女道:“斗兽表演太精彩了,我一时看得兴起,没注意。”
宫女只觉得沈二小姐亲切又和善,还跟她这小宫女解释缘由。
猛虎伤痕累累,比之裴或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因为失血过多,脚掌被赐,已经摇摇欲坠站不稳了。
“铛!铛!铛!”
“他在做什么?”
“他不要命了吗?”
“他在挑衅那凶兽,没看到猛虎听到声音又暴躁起来了吗?”
而沈飞鸾见他懂了自己的意思,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唇边溢出笑意。
老皇帝目光也在审视众人,落在女眷这边时,从一众或惊恐、或愤怒、或同情的表情中,一眼就看到了闲散肆意,甚至笑起来的沈飞鸾。
老皇帝顿觉荣国公这个小女儿都顺眼起来。
看看,还是有人很满意他的安排,觉得弄死裴或很有趣的。
“嘭!”
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巨型的兽笼倒塌。
裴或身量虽高大,但也只是正常成年男子略高一点的身材,兽笼倒下来也有三米的高度,还有很多行动的空间。
可老虎就惨了。
兽笼倒塌的瞬间,三根银针飞射进它的眼睛,它嘶吼了一声,庞然大物被翻倒的兽笼带倒,由于狭小的空间,它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裴或漫步至老虎的脖颈之处,伸手抚摸它最柔软的部分,老虎感觉到危险,却无能为力,发出低低的,绝望的嘶鸣声。
这下众人可怜的,该是这头猛虎了。
“扑哧!”
匕首入肉,鲜血喷洒,裴或擦干净匕首上的虎血,带着满身的戾气与血色,高声道:“臣裴或,祝陛下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因为大邺朝这天,马上就要塌了,祝他寿与天齐又如何?
长生不老……呵!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长生不老?
自己骗自己罢了。
“好!”
西凉公主索琳琅站起来鼓掌,没心没肺的样子对老皇帝道:“尊敬的天朝皇帝陛下,这个奴隶可以送给我吗?我们西凉毒瘴多,猛兽也多,我瞧他挺有意思的,不如送给我回去当驯兽的奴隶吧!”
老皇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裴或会借西凉的兵来攻打大邺。
虽说西凉已经是大邺的附属国,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并不放心裴或脱离自己的掌控与视线。
可……
若是借着西凉公主的手,杀了裴或,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巧了,启禀皇上,臣女也想要这个奴隶陪着玩呢!”
皇帝已经怀疑满朝文武,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把这锅浑水,搅得越乱越好。
把几大世家全都拖下水,让老皇帝束手束脚,举步维艰。
如此,应当会为裴或正在做的事,提供一点喘息的机会。
“什么?”
坐在皇帝下首的赵贵妃惊呼出声:“大胆!你明知道他是谁,还敢口出狂言,沈飞鸾你安的什么心?”
沈飞鸾却直接走出来,走到兽笼旁边,用指尖挑起裴或染血的下巴,目露轻蔑之色,真正的口出狂言道:“大胆的是贵妃娘娘您吧?他什么身份?不过是陛下的手下败将,丧家之犬而已。陛下仁慈才才留他一条狗命,说他是奴隶都抬举他了。如此不利于江山稳固之人,就该杀之。臣女看中他,也是他的福气,贵妃娘娘您说对不对?”
赵贵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不对吗?
“还是说……在贵妃娘娘心里,此子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孙,所以是臣女口出狂言,臣女不配?”
老皇帝那双不悦的眼睛,已经看向赵贵妃。
第七十五章:选西凉公主
“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赵贵妃有苦难言。
她只是气沈飞鸾设计柳翩然,连累了自己的儿子,所以想挫挫她的锐气。
“贵妃喝醉了,李德海,送贵妃回宫。”
老皇帝不是听不出沈飞鸾的挑拨之意,但他更不高兴的是,沈飞鸾称裴或为奴隶时,赵贵妃竟觉得她口出狂言。
荣国公嫡女,难道不能要个奴隶玩玩?
而且刚才那么多大臣和命妇都觉得他太冷漠残忍,只有沈飞鸾觉得折磨裴或很有趣,说不定是个心狠手辣的,裴或到她手里,肯定没好日子过。
比起千里之外无法掌控的西凉,近在眼皮子底下的荣国公府,显然更能让老皇帝放心。
但……
他心有疑虑,便吩咐身边的侍卫统领:“去查查看,沈飞鸾和西凉公主有何过节?她为什么要和她抢人?”
传闻西凉公主好美色,她看上裴或不稀奇,毕竟裴或那张脸,可是让他的三公主也觊觎良久的。
“父皇,不……”
“西凉公主和朕的荣国公爱女都想要这奴隶,朕倒想问问他自己的心意。”
老皇帝眸子里精光闪烁:“今日你这斗兽很是精彩,朕就让你自己决定你的去处吧!”
永固公主急得不得了,她还没的手呢!父皇怎么能把裴或送给旁人?
裴或的下巴还在沈飞鸾手中,他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手指,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摩挲带来的痒意,让她忍俊不禁。
“奴……选西凉公主。”
既然老皇帝想羞辱他,给他冠以奴隶之名,他也不介意再次示弱。
“哼!”
沈飞鸾甩开他的脸,脸上带着狠毒之色浮现于眼中,对他顿失兴趣般:“晦气。”
老皇帝精光忽闪的眼睛看着激动不已的西凉公主,如此喜形于色,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分明早就狼狈为奸了,真当他这皇帝是傻的吗?
“先下去处理一下伤,宣歌舞上殿。”
沈飞鸾与裴或的眼神又有一瞬间的交错,不过没人发现就是了。
就连李君澜和安静月也都以为,沈飞鸾是因为和西凉公主有过节,才故意同她抢人的。
只有知情的桑雨,一身绿色的褂子都快湿透了,被吓的。
她家小姐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与前朝皇太孙眉来眼去。
别人不清楚,她可是看得真真的,那位皇太孙朝小姐笑呢!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负责前去调查的大内侍卫已经回来,在皇帝耳边说了好一会儿话。
老皇帝面色骤变,看了看沈飞鸾,又看了看永固公主和柳翩然,一脸的杀意。
蠢货!这两个蠢货!
他是对荣国公欲除之而后快,但这话能当着人家女儿的面说吗?
这不等于只身跑到人家家里去,说我要杀了你吗?
荣国公知道了,还不拥兵造反?
可听说……荣国公是个宠女狂魔……
老皇帝看着沈飞鸾,陷入了沉思。
歌舞过后,按例是各大臣的子女献艺贺寿,多半就是诗词歌舞,吹拉弹唱。
老皇帝喜附庸风雅,遂重诗词歌赋。
有殷名媛和柳翩然在,也是没有哪家千金会上殿前献丑了。
殷名媛以千秋为题,作了一首精妙绝伦的七言诗,得到老皇帝的高度赞赏与赏赐之后,提议让柳翩然也作一首。
毕竟,柳侧妃可是邺都新晋的第一才女。
自己儿子的侧妃如此有才,大大的长了老皇帝的面子,自然是欣然应允。
柳翩然也牟足了劲,要在盛宴之上惊艳众人。
如此,才能获得老皇帝喜爱,可以让江氏弑夫一案轻易揭过去。
试想若是皇帝都发话了,大理寺和顺天府还敢扣着人不放吗?
“圣主千年乐未央,御沟金翠满垂杨。年年织作升平字,高映南山献寿觞。”
老皇帝越听,神色越不对,殷名媛也露出终于如此的表情来。
殷祭酒神情吃惊,看向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她说的都是真的。
几轮眼神交锋,柳翩然全然不知情,周围那些诗会的成员都高兴的鼓掌叫好,称赞她不愧为邺都第一才女,气氛十分高涨。
“禀陛下,柳侧妃偷盗前人诗作,简直是文坛耻辱,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请圣上责罚。”
“我们翰林院前日得了一本诗集,经查验乃是百十年前有人整理的合集,柳侧妃在丞相府诗会上作第一首诗惊艳众人开始,后来的每一首诗,诗集上皆有记载,昨日我等菜重新摘录,已送至皇宫呈于陛下,不知陛下可看过了?”
看过了,当然看过了。
老皇帝当时还觉得前几首诗挺耳熟的,就是死活没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如今都明了了。
可不就是耳熟吗?
当初赵贵妃还特意在他面前念过,还夸柳侧妃不愧出生于书香门第,果然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
没想到,竟然是骗人的。
“不……不……皇上……臣媳没有,那都是……都是臣媳自己作的。”
柳翩然不知道为什么殷祭酒和翰林院的学士们都要冤枉自己,那些诗作真的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你还敢狡辩?”
突然,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娘娘甩下一本诗集在大殿中:“本宫也对你的诗颇为推崇,还叫人翰林院的大学士抄录了一份给本宫,没想到这都是你抄袭的。”
皇后娘娘的案头上,也有一本翰林院抄录的诗集,和皇帝那头一摸一样的,完整的诗集。
立刻有太监将诗集捡起来,双手捧给柳翩然,她越翻越心惊,不禁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怎么会……这样?
这时,又有御史台的官员起身,将柳侧妃母亲改嫁荣国公府前奴仆,又毒杀了新婚丈夫的事情提了出来。
就连镇北王和八皇子都被牵连其中,被参以权欺人,试图颠倒黑白,救侧妃母亲出狱。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柳翩然的身上。
“江氏是不是和镇北王有一腿啊?不然镇北王为什么要帮他们?”
“你还真别说,我看到过镇北王和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幽会,那人或许就是江氏。”
第七十六章:风起云涌
“镇北王妃缠绵病榻十数年了,镇北王肯定早就在外头有人了,就是竟不知他喜欢人妻这个类型的啊!”
“那江氏要是再嫁一次就是三嫁了,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柳侧妃有个这样的娘言传身教,怪不得会盗别人的诗呢!”
周围人无端的揣测,让柳翩然觉得天旋地转。
她捂着胸口,一副病若西子的柔弱姿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皇上,臣媳……臣媳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臣媳的娘亲也是被冤枉的,皇上……臣媳真的不知。”
除了不知,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沈飞鸾勾唇,欣赏着她的绝望与无助。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里有一个灵魂,前世被她算计陷害,利用到底,死得凄惨又憋屈。
为了复仇,这个灵魂从重生的第一天起,就在为了折磨她而布局。
不……
是为了折磨她和江氏,以及八皇子和赵贵妃在一点点,一点点的下好每一粒棋子。
才终于有了今天的画面。
“一句不知便想脱身吗?”
三皇子妃“啧”了一声道:“这天底下倒没有比柳侧妃更无辜的人了,什么都是旁人的错。就连抢了妹妹的心上人,也都是妹妹不对,妹妹活该了。但凡妹妹表现出一点不喜欢你,便是嫉妒你,想报复你,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姐姐,打死了了事,还让你蹦到如今,你这妹妹也太仁慈了些。”
三皇子妃未指名道姓,但刚才很多人在凉亭那边,都听到了永固公主和她的对话,看柳翩然的眼神,都带了嫌恶与排斥。
以沈飞鸾的身份地位,真要是嫉妒她,想害她,直接杀了她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她不但没有为难柳翩然,反而让荣国公替柳翩然向皇上请旨赐婚,自己更是和八皇子划清界线,断绝了往来。
只是对于抢了自己心上人的柳翩然喜欢不起来而已,就要被冠以毒妇之名,这给谁谁不气呢?
看来刚才沈飞鸾她们在凉亭里听到的对话,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皇帝本就厌烦永固公主和柳翩然在一块儿,口无遮拦的揣测他的心意,还被沈飞鸾给听到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怒道:“传朕旨意,八皇子侧妃撒谎成性,难为大任,贬为庶妃。其母为身不正,毒杀亲夫,遂于秋后问斩。”
“八皇子是非不分,包庇庶妃,即日起解除上书房批阅奏章之权,着三日后赶往延洲,彻查当地官员贪污一案,无果不得回京。”
一场千秋宴下来,皇帝可谓颜面尽失。
而让他丢尽脸面的,全是他慕容家自己的人。
说是千秋圣诞,倒更像是八皇子的处刑现场了。
此一役,林皇后与三皇子大获全胜。
没错,在外人看来,这都是林皇后与赵贵妃,三皇子与八皇子之间的激烈博弈。
而真正操控这一切的沈飞鸾,完美的隐身了。
甚至,在千秋宴结束之后,为了证明永固公主说他忌惮荣国公,欲对荣国公除之而后快的话是无稽之谈,还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过这是后话了。
六皇子看着盛怒的皇帝,眼里全是迟疑不定与矛盾,他的反常表现引起了洛妃的注意。
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慈母之心,洛妃微笑问道:“六皇子是不是想给父皇祝寿啊?别怕,你父皇没有生你的气。”
六皇子怯怯地看着皇帝,绞着手指头有向前,真诚道:“儿臣……儿臣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事如意,天天开心。”
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语述,反倒显出他的诚实可爱来。
皇帝阴沉的脸色才好一点,正准备夸赞他,只见六皇子双膝跪地:“父皇,儿臣还想向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求亲,父皇,您可不可以下旨,让沈二小姐做儿臣的正妃啊?”
什么?
这个孽障在说什么?
他一个智商只有八岁的傻子皇子,出身卑微的奴婢之子,竟然想求娶大邺朝最有权势的荣国公嫡女?
他怎么敢的啊?
谁给他的胆子啊?
老皇帝几乎是一瞬间就看向洛妃。
二皇子想求娶沈飞鸾的事,皇帝是知情的,可以说在这个皇宫里,能瞒得过皇帝的事情极少,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为什么最后出来求娶沈飞鸾的,是这个傻老六?
难道是洛妃知道二皇子年纪大,考虑过后觉得不可能,就想用老六绑住沈飞鸾,以此来要求荣国公支持二皇子?
荒谬!
太荒谬了!
荣国公也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一张古铜色的脸都气黑了,正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那双充满了煞气的眼睛里,有愤怒在燃烧。
老皇帝赶紧平息他的怒火,笑着道:“六皇子大概也是饮酒过度醉了,洛妃,让你宫里的人送老六回去休息。”
洛妃都吓死了,就怕皇上说她也喝醉了,像赵贵妃一样,那么丢脸的被架回去。
这六皇子怎么回事?
冷不丁给她来这出儿,荣国公该防备她了。
就连沈飞鸾自己都吃了一惊,她防着二皇子呢!结果六皇子倒先跳出来了。
不过也好……
皇帝绝不可能把她赐婚给六皇子的,除非他想逼爹爹造反。
六皇子提了这个,二皇子短时间内可是不能提了。
不然皇帝会觉得,二皇子是在逼婚,是在妄想他屁股底下的龙椅。
六皇子之后,宴会才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歌舞升平之下,好像一切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君臣之间,其乐融融。
平静的表象下,风起云涌。
由于皇帝情绪不高,这场宫宴很快便结束了。
沈飞鸾和老太君以及李君澜坐在同一辆马车中,才驶出皇宫,就被人追尾了。
车夫下去交涉之后回道:“老太君,二小姐,是八皇子府上的柳庶妃。”
柳翩然已经跳下马车走到沈飞鸾的马车下,声音隐忍:“鸾儿表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飞鸾撩开车帘,笑容明媚:“好啊!”
如今丧家之犬是你,她又何惧谈谈?
第七十七章:锋芒毕露
僻静简陋的茶棚里,迎来了两位身着华服的贵人。
蓝衣那位灼灼其华,美艳绝伦。粉衣那位娇弱清丽,病若西子。
但不能否认的是,二人美得各有千秋。
只不过粉衣那位的表情实在算不得好,看着蓝衣那位的眼神,就像在看杀母仇人。
茶棚主人给她们送了一壶茶后,便缩在角落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主要是两位贵人都带了护卫,那些护卫对峙着,看着就刀光剑影,可怕至极。
他不敢偷听,路过的人更不敢靠近。
气氛越来越凝重,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柳翩然忍不住了,她双掌撑在桌面,身体前倾,眼神偏执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从我和我娘来邺都的第一天开始,你就针对我们,现在还要害我娘的性命,到底……到底为什么?”
“呵呵……呵呵呵……”
沈飞鸾便觉好笑极了,笑得眼泪都快溢出眼眶,才用指尖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柳庶妃,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江氏如今命不久矣,全赖她为了勾搭镇北王而给自己的夫君下药,如此恶毒的妇人死不足惜,陛下英明神武判她斩首,你怎么倒怪到我身上来了?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连呼吸都是错的,我就该任由你们搓圆捏扁,就该对你们言听计从。只要我没按照你们的心意行事,就是我恶毒,我看不惯你们,我针对你们?是不是你们出点什么事,你们都要把罪名安在我身上?”
她一脸的“你有病”道:“你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自私恶毒,偏装出一副柔弱模样。你满腹算计,却把别人都当傻子。我不喜欢你,所有人都知道。我从不背后算计你,可你呢?你自己扪心自问,从到邺都的第一天开始,你娘是不是就算计着想嫁给我爹,做荣国公府的女主人?你是不是就想取代我,抢走属于我的一切?这样,你还想我对你推心置腹,视若亲姐吗?”
茶摊后的帘子动了动,露出一角明黄的颜色来,随后草帘被揭开,老皇帝一脸的怒容,朝着慕容翟道:“这就是你们赌咒发誓,要朕出宫跟你们来听的真相?”
“父皇……”
“简直胡闹!”
老皇帝咬着牙,怒视着慕容翟:“老八,你太让朕失望了。”
沈飞鸾都来不及起身行礼,皇帝就甩袖离去,慕容翟还想去追,却被大内侍卫拦住去路,冷声道:“八皇子,宫门马上就要闭了,请您回府。”
皇帝不想见他。
沈飞鸾又笑了,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她就知道柳翩然拦下她准没好事,所以时刻提防着她给自己下套。
没想到还真被她猜中了,柳翩然和慕容翟居然到了皇帝面前控诉,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沈飞鸾!”
慕容翟像一头发怒的老虎,就特别像裴或斗的那头猛虎,眼神像要吃人。
可再勇猛的凶兽,不也死在人类的刀匕之下吗?
她收了笑容,勾着嘲讽的嘴角道:“慕容翟,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在圣安寺时,你对我的百般算计吗?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不过瞧你有几分好颜色,陪你玩玩而已,你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居然想利用我陷害我爹,想坐拥右抱,享齐人之福。你以为你是金疙瘩,人人都喜欢吗?你不过是我养的一只猫一只狗,对着别的女人摇尾乞怜就脏了,我沈飞鸾可不要脏了的猫狗。”
“柳翩然能嫁给你,是我算计的又如何?在景阳宫让你和那宫女行苟且之事的是我又如何?江氏嫁给王守才,是我将计就计的又如何?你以为你夜探荣国公府是谁放你进去的?当真以为我沈家的墙,是那么好爬的吗?”
她越说,慕容翟和柳翩然就越觉心惊。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一切,竟都是柳翩然算计好的。
不!
应该说,都是她一手促成的。
慕容翟指着她:“你……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配合你们演戏?”
沈飞鸾又笑了:“你不觉得,看着你们像跳梁小丑一样蹦哒,每天绞尽脑汁的想害我,害荣国公府,害我爹的样子,特别——滑稽吗?”
她凑近慕容翟,嚣张挑眉:“多谢八皇子殿下,为我平平无奇的生活带来这么多有趣的游戏,我啊……最喜欢看人从神坛跌入淤泥,看人希望破灭,看你被皇上厌弃,这辈子与皇位无缘,永远都在悔恨,当初选择的为什么不是我呢?”
“我要让辜负我的人,生、不、如、死。”
她的冷硬狠毒,远远超出了慕容翟的想象。
面对这样锋芒毕露,毫不掩饰恶意的沈飞鸾,柳翩然连藏在袖子里的手,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对了!
她这副样子,才应该是高高在上,被荣国公如稀世珍宝一般娇宠着长大的邺都贵女。
她本来就该是如此的!
是她从前装得太好了,骗过了所有人,以为她天真纯良,是个好欺负的。
却不想只是扮猪吃老虎,看着他们上蹿下跳,把他们当猴耍。
当他们万般筹谋算计,得意自己的本事时,于沈飞鸾,不过看了一场猴戏。
“行了,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沈飞鸾拍平了裙子上的褶皱,施施然道:“柳庶妃也珍惜一下和江氏最后的相处时光吧!毕竟,离秋后可没几日了。”
说完,她在护卫的簇拥下,众星拱月的离去。
“殿下……”
柳翩然声音颤颤,去拉慕容翟的袖子。
盛怒中的八皇子甩袖,让她抓了个空,还瞪着她道:“圣安寺,你也知道我设计的是沈飞鸾是不是?可你还是要嫁给我,图的就是皇子妃的位置是不是?我夜探荣国公府,你也知道,故意和你娘做戏,勾起我的胜负欲,是也不是?”
他自以为聪明,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设计这个,设计那个……
可……原来……
他是最蠢笨的那个,被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第七十八章:坦白
沈飞鸾可不管慕容翟的世界会不会崩塌,更不会管他与柳翩然之间会发生什么矛盾。
但凡他还有点脑子,就能琢磨出来,柳翩然为了嫁给他,都使了些什么下作手段。
江氏,必死无疑了。
“二小姐,国公爷说……让你回来以后去书房找他。”
深夜寂静,荣国公府的书房里却灯火通明。
沈飞鸾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爹爹低沉而严肃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印入眼帘的,是挂在堂中一副巨大的佛像,画中佛祖却不是慈眉善目之相,反而凶恶非常,双手持着佛家兵器,做出驱赶的姿势。
爹爹就立于那佛像之后,神情凝重,眼神灼灼,似要看清楚,眼前的是个什么东西。
沈飞鸾不在意的跨步入内,将房门关好,方才转身对他道:“爹爹从不信鬼神之说,书房里何时开始供奉佛祖了?”
荣国公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道:“地藏王菩萨是幽冥教主、大鬼王,能超度阴司鬼魂、消除业障,亦可以驱鬼避邪。我是不信神佛鬼怪,可为了我心爱的女儿,我什么都愿意尝试。”
怀疑她被鬼上身?还是怀疑她被旁人的魂魄占了身子?
也是……
爹爹掌天下兵马,是何等敏锐之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变化?
今夜她表现得太异常了,别人看不出,时刻关注着自己的爹爹绝不可能看不出的。
“你……到底是谁?”
荣国公颤着嗓子:“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在哪里?”
她不能在纯娘死后,连他们的女儿都护不住啊!
“爹爹……”
他骤红的眼睛,让沈飞鸾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如乳燕投林一般,叫人不忍推开。
“沈飞鸾……已死。”
那熟悉的软软甜甜的声音,说出的话却叫荣国公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你……你说什么?”
“她被八皇子、赵贵妃、江氏和柳翩然害死了。不止是她……祖母、哥哥和爹爹你,都被他们害死了。荣国公府上上下下三百条人命,无一幸免。就连爹爹的骁勇军,也被登基为帝的八皇子打散,编入各地军营,从此天下再无骁勇军。爹爹……我恨……我真的好恨……”
“你……”
荣国公推开沈飞鸾,却被她满脸的泪痕堵得喉间生疼。
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呼吸困难地扶住一旁的太师椅,神情痛苦的喘息。
“爹爹!”
沈飞鸾忙端了热茶让他喝下,带着哭腔对他道:“爹爹!我是飞鸾啊!我是您的囡囡,是您最贴心的囡囡啊!”
她压抑住哭声,将自己死后又重生回了十年前的古怪之事细细说来:“爹爹,前世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您的劝告,非要嫁给八皇子。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都是我咎由自取。爹爹,十年搓磨,囡囡绝不甘心。哪怕今生他们的阴谋一个都没有成功,可前世种种,全是囡囡的亲身经历,如有半句虚言,囡囡天打雷劈,不得……”
“不许说!”
荣国公怒喝一声,因为愤怒而全身颤抖。他抱住沈飞鸾,如同抱住一樽易碎的玉人。
“我的儿……我的儿啊!”
他的娇娇儿……他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娇娇儿,居然是被大火烧死的!
她那么怕痛,她该有多痛啊?
老泪众横的荣国公捧着沈飞鸾的脸:“乖囡囡……爹爹帮你报仇,爹爹一定会帮你报仇。”
沈飞鸾一边笑,又一边哭,努力止住泪水:“有爹爹和祖母、哥哥在,前方是刀山火海,囡囡都不怕。爹爹,囡囡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们了。”
坦白完自己的“来历”之后,一直压在自己胸口的那块大石仿佛不存在了。
沈飞鸾轻松了许多。
终于,再想做许多事,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这一晚,她睡了一个难得的安稳觉。
第二日,早朝刚结束,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被黄门侍郎送至了荣国公府。
“沈二小姐,这可是陛下送给您的礼物,还望沈二小姐喜欢。”
手脚上都戴了枷锁,如重犯似的裴或,满身是伤,脸上青紫交加,出气多,进气少的被推倒在花厅正中。
沈飞鸾眉眼冷硬,在那太监动手推人时,更是戾气乍现。
她莲步轻移,高傲地抬着下巴,用脚尖将人踹得翻了过来,而后踩住裴或的胸膛,直至把他踩得闷哼出声,才笑道:“本小姐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奴隶啊?昨夜不是很得意,要跟那西凉的公主不肯跟我吗?怎么还是落在我手里了?这可真是……太不幸了。”
黄门侍郎眼神转了几转,见本就重伤的裴或嘴角流出鲜血,用仇恨的目光瞪着沈飞鸾,才笑眯眯地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他一走,沈飞鸾就立马招来陈进筹,将人悄悄地扛回了鸾绣苑。
这样重的伤,得偷摸着给治好才行。
深宫之中,赵贵妃因被皇帝怒斥而沉寂了下去,洛妃也被六皇子拖累,暂时不敢再邀宠。
寂静的养心殿,黄门侍郎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沈二小姐的确是真的非常不喜裴……裴大郎,奴才把人送过去时,她的表情阴鸷到了极点,奴才将人推倒在地,她不仅没让人扶起来,还踩在他的胸膛之上,将他踩吐血了。要不是奴才说要回宫复命,沈二小姐吩咐丫鬟送奴才去了,估计裴大郎就被她踩死了。”
“是个记仇的丫头。”
皇帝哼笑一声:“当初老八不过想纳那柳氏为侧妃,你瞧她就将老八和柳氏一同扔出荣国公府,将他二人视为仇敌。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当初老八若是娶了她,太子之位就非他莫属了。”
为尊位者,就是要有这样冷硬狠毒的心肠,沈飞鸾若是男儿身,那荣国公府将再上一层楼,成为连帝王都无法撼动的极贵世家。
可……
是他这天子运气好,荣国公的独子,是个不成器的。
听说前段时间还被赵贵妃娘家的弟弟设计,差点被打死。
这样一个酒囊饭袋,是撑不起荣国公府的门楣的。
而沈飞鸾,迟早是要嫁出去的。
是时候,为她指婚了。
第七十九章:杀人不眨眼
鸾绣苑里传来男子隐忍又痛苦的叫声,那叫声凄厉非常,让路过的下人纷纷腿软,看都不敢看一眼就匆匆跑过。
似乎……
还带着“呼呼”的鞭打声。
“二小姐,西凉公主索琳琅求见。”
躺在外间榻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惨叫的裴或扔了半枚苹果,将散乱的头发盖住脸,自觉的把手套入院子里那人行木桩的绳结里。
等索琳琅被请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被绑在木桩上,衣服已经被鞭子抽破,露出里头带血伤痕,嘴里还在滴血的裴或。
索琳琅杏目圆睁,冲到沈飞鸾面前,能看出来她极力控制着自己马上就要失控的情绪,皮笑肉不笑道:“沈飞鸾,大邺皇帝昨夜明明答应把这个奴隶送给我了,为什么今日我去要人,他们却说人已经到了荣国公府?你敢同我抢人?”
“你这不是废话吗?”沈飞鸾白了她一眼,扔掉手里的长鞭:“人都在我这儿了,你说我敢不敢抢?”
桑雨也一副刁蛮奴才的样子,双手叉腰,上下打量索琳琅:“不就是个附属国的公主,也敢跑来我们小姐面前叫嚣。就连永固公主见了我们小姐也要退让三分,你算个什么东西?”
桑雨心中怕怕,可小姐说了要激怒西凉公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啊!
“狗奴才!”
索琳琅“腾”地一下跳起来,甩出袖子里的暗器就要取桑雨的性命。
“铛!”
飞刀与银针碰撞,小巧的银针落地,飞刀却没有停止,直直插入索琳琅的发髻之中,吓得她的婢女尖叫着扶住公主殿下。
“放肆!大胆!你们竟敢谋害西凉公主,我要上告你们的皇帝陛下,让他砍了你的头。”
“啪!”
沈飞鸾直接赏那聒噪的婢女一巴掌:“恶人先告状说的就是你们这种刁奴,好好的一个公主,被你们教唆着来荣国公府撒野。记好了,我在说最后一次。这里是大邺朝的国土,不是你们西凉。我打我的奴隶,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来人,把她们给本小姐扔出去。”
西凉人当年就是被沈飞鸾的祖父,老荣国公打得俯首称臣,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割地赔礼,最后成为大邺的附属国。
好不容易等老国公战死,才刚有点要毁约叛变的苗头,又被沈飞鸾的爹爹按在地上摩擦,再次表忠心,赔礼割地,签下附属国条约近百年之久。
西凉公主总和自己过不去,不一定只是因为二人初见时就发生了冲突。
更多的是得知她是荣国公之女之后,国仇家恨一起涌上心头,才处处与她为敌。
甚至想杀了桑雨泄愤。
极其暴虐,性格偏激,很好利用。
索琳琅个婢女被扔出荣国公府的大门,不少人都看见了。
不用怎么散播消息,宫里头很快就知道了。
老皇帝在白纸上写下一个粗旷的“狂”字,满意的笑了笑:“欲想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他看沈飞鸾就挺狂。
这很好。
还要再狂一点才好。
一夜之间,沈飞鸾恶毒凶悍的名声传遍整个邺都。
裴或身上的伤已经全部处理好,其实也就是看着吓人,除了那日被老虎打伤的重一点之外,其余全都是皮外伤。
就连沈飞鸾当着黄门侍郎踩踏他时,也没用多少力气,他会吐血,是因为嘴里本来就含了一个血包。
此刻他坐在外间与沈飞鸾一同用饭,为顾忌他的伤势,饮食都很清淡,还有些补血益气的药膳汤。
他发自内心的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冷宫多年,他都已经习惯与恶狗夺食,吃糠咽菜,哪怕只是演戏给那些人看,也吃够了猪狗都不吃的泔水饭。
易容之后出宫的每一次都有要事在身,他也没好好的吃过一顿饭
而这满满的一桌美食,已经是慕容氏反贼囚禁他八年以来,第一次与人干干净净的,被放在心上照顾的第一顿饭。
他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吃着面前的菜。
沈飞鸾见他低着头,气质矜贵,只夹自己面前的菜肴,于是夹了一只扶桑进贡来的鲜虾放进他碗里:“听说扶桑那边如果有人受伤都会吃海鲜,说是可以补什么东西,你多吃点,伤势才好得快。”
身体就是本钱,大仇未报,沈飞鸾可不想他早死。
场面有些温馨。
陈进筹在暗处偷偷抹泪,皇太孙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呵护过了。
果然,二小姐是喜欢殿下的,殿下对二小姐的一片真心也没有错付。
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将来他们成婚,生了小主子,也不知道会像皇太孙多一点,还是像二小姐多一点?
“二小姐,老太君那边的陈嬷嬷过来了,说是老太君想接您过去问话。”
大抵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来找她证实了。
因着院子里多了个裴或,除了她自己的人,旁人都只能在院外通传,不许进前来了。
不过现在的鸾绣苑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旁的下人都不敢靠近,就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晚上做噩梦。
更怕二小姐一怒之下杀人灭口。
现在外头传得可凶了,说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沈飞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就连前朝皇太孙落到她手里,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半死不活了。
寿喜堂——
老太君抚着胸口顺气:“外头那些人怎么回事?亲眼见着了吗?我家囡囡那么善良柔弱得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是他们嘴里那穷凶极恶之人。派人给我去查,看看是谁在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我老太婆非要把他们抓起来,让他们知道知道,我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谁惹咱们最可爱的老太君生气了?”
桑雨打帘,沈飞鸾笑着走过去,窝在老太君怀里撒娇:“谁敢惹祖母生气,囡囡取揍他。”
老太君搂着她,一口一个乖乖囡囡:“外面那些传言你竟不知吗?”
“传言?”
沈飞鸾抬头看着她:“祖母是说,他们都说我是大魔头?”
“呸呸呸……”
老太君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什么大魔头?我家囡囡是小仙女。”
第八十章:心疼
沈飞鸾理了理祖母的裙摆,将她挂在腰间的顶级绿翡翠抓在手中把玩:“祖母不必理会那些传言,他们口中的我,就是我想让他们知道的我。”
老太君皱眉看了她半晌才道:“难不成是你自己传出去的?”
沈飞鸾点头:“千秋宴上,孙女已显露于人前,皇上忌惮爹爹,定会为孙女指一门不利于爹爹的婚事,孙女不愿。”
所以将恶毒的名声传出去,由西凉公主去,传得越恶毒越好,这样,大邺朝就没有哪个世家敢娶她沈飞鸾了。
老太君沉思了片刻,咬了咬牙:“那这样还远远不够,明日祖母要去参加一个品茗宴你带上皇太……带上裴或一起去。”
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看谁先露馅儿了。
以老太君的身份,她参加的品茗宴,规格肯定不低,参与者不是哪个侯府的老夫人,就是那个伯爵府的大夫人,也有同老太君一样,携孙女孙子前来的。
品茗闲聊之余,也说说家长里短,让几个小辈们自己到一边去玩耍,有点类似于相看的意思。
不过这都是长者心疼自家小辈,想让他们挑个自己中意的,不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只要两个小孩自己有意向,就可以互相往来,待生了情愫,两家人再说亲事。
若是不成,就当交了个朋友,不会有人提起他们曾经相看的事。
梳妆镜前,一道穿着杏色锦袍的身影歪坐着,在铜镜前描描画画。
沈飞鸾戳了戳对方的肩膀:“你好了没?”
那人回过头,桑雨和春眠吓得大叫一声,跌坐在地。
只见裴或那张俊美的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边额角,斜穿整张脸,一直延伸到了右下颌角处,疤痕翻开,露出里面的皮肉,血液与肉体粘连翻滚,红肿不堪,吓人得紧。
沈飞鸾是知道裴或的人中,擅易容者有之,却不知最会易容的,是他自己。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那道狰狞的伤疤,又用手抠了抠,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甚至在她上手的时候,裴或的脸和眼睛都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把他抠疼的。
沈飞鸾下意识的将伤口按了按,在他脸上摸了摸,试图让他眼眶中的红色退下去。
裴或脸上痒痒的,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身前,低声道:“别摸了,不疼,是假的。”
可……
那天帮他处理身上的伤口,他的背上和胸膛上,新旧伤痕交替,一条条疤痕像蜈蚣一样遍布,从小到大,从细到粗,没有一块好肉。
原来,他说了永固公主喜欢折磨他是真的。
不止是永固公主,还有八皇子、六皇子、二皇子……
宫里随随便便的什么太监奴才,都可以欺辱他。
脸上这伤疤,他说不疼,可沈飞鸾的心依旧小心的抽痛了一下。
就算现在是假的,曾经受的那些伤总是真的吧!
她抽回手,装作不在意:“裴或,我们会为自己报仇的。”
一定会!
这一点,裴或向来深信不疑。
品茗宴设在邺都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达官贵人最爱的茶园——芙蓉园。
百花楼的艺技娘子们拨弄着琴弦乐器,难得的是,还有乐师在敲青铜所铸的编钟。
叮叮当当的声音十分清脆好听,也很符合品茗宴的调性。
官驿之中,索琳琅听说沈飞鸾要去芙蓉园,立马就跟鸿胪寺的官员说,她也要去。
西凉公主对大邺朝的茶道有兴趣,要去参加品茗宴,说出来谁也无法拒绝,鸿胪官员只能派人去告诉承办人一声,就由着她去了。
宸王劝她不要浪费时间在裴或身上,千秋宴已经结束,还是早日回西凉为好,省得给在王都的的王兄添麻烦。
“我听阴嬷嬷说对方是荣国公的嫡次女,向来虎父无犬女,我劝你不要在她的地盘和她硬碰硬。”
索琳琅没达到自己的目的,又怎么甘心罢休?
“二王兄惯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大皇兄如今贵为西凉王上,我若是替他除了荣国公,杀了他的女儿,定会为我骄傲的。”
芙蓉园——
老太君到的时辰不算早,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
那些小辈们在各位老夫人的身边规矩的站立着,只沈飞鸾满身富贵,坐没坐相的倚在老太君身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黑衣的护卫。
有人不满道:“这里都是女眷,沈二小姐带着护卫进来不太合适吧!”
沈飞鸾懒懒抬眸,原来是许久不见的方如梦。
顺天府府尹之嫡女,后来的如贵人。
沈飞鸾直接摘掉裴或的帷帽,露出那张极具美感,但是被暴力破坏的俊美容颜来。
完全没有遮掩的伤口,歪歪扭扭的爬在他的脸上,看着都肉疼。
在场之人无不被沈飞鸾的大胆所震惊。
“他不是护卫,是皇上赏给我的奴隶,奴隶是主人家的财物,我带自己的财物来,有什么问题?”
方如梦的祖母拉着她的袖子,让她退到身后:“忘了你爹怎么关你禁闭了吗?”
自几个月前在国子监于沈飞鸾起了争执的事传回方家,方如梦已经被关在家里好几个月没出门了。
这会儿子,她也不敢太放肆。
“西凉公主到——”
“唰!”
芙蓉园的管事才带着这位小祖宗进入芙蓉园,那西凉来的小祖宗就直接出手,和他们邺都的小祖宗打了起来。
索琳琅都要气疯了,她视线锁定在裴或的身上,被那寸长的伤疤刺激得都快失去理智。
两道同样火红色的身影在园中相交,使用的武器也都是鞭子,双方长鞭舞得虎虎生威,艺伎们抱头鼠窜,纷纷远离。
这就是不带护卫的不便之处了,都没人能上来拉个架。
旁的老夫人想让老太君制止,老太君却道:“我家这个孙女被她爹宠坏啦!我这老太婆的话她是不听的,不让她们打个输赢出来,咱们这品茗宴是没法办了。”
众人只得在心里腹诽:荣国公宠女儿我们都知道,但你老太君比荣国公,只怕更加纵容了。
第八十一章:相约
两条长鞭在空中纠缠成一条直线,两端分别站立着沈飞鸾和索琳琅。
那端索琳琅试图用力将鞭子扯回来,沈飞鸾先是也用力,将鞭子绷得笔直,随后快速松手。
“啊!”
索琳琅大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摔了一个结实的屁股蹲,痛得她半天都没站起身来。
沈飞鸾朝着裴或吹了个口哨:“把本小姐的鞭子捡起来。”
曾经众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皇太孙,竟被她训得像条狗一样,弯下了高贵得脊梁,替她捡起了长鞭,如奉神明一般,将鞭子递到了沈飞鸾的手中。
索琳琅本就喜欢裴或,嫉妒之下,竟将发间银针拔出,对着沈飞鸾飞射而去。
而沈飞鸾早就见识过她的暗器,一直防备着她,她手刚甩出去,沈飞鸾就拉着裴或向前一挡,裴或为了活命,弯腰下仰,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也不知怎的,那些银针全部到了他手里,再弹飞出去。
“唰!”
索琳琅这么多年,用银针暗杀了百十人,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被自己的暗器所伤。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被银针刺破的皮肤瞬间灼烧,流出黑色的血来。
她立马用纱丽盖住脸颊,吃下一颗解毒的药丸。
沈飞鸾“啧啧”了两声:“果然是非我族类,行事也格外下作,打不赢我就扔毒暗器,琳琅公主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众人心想:你和西凉公主也不遑多让,居然抓着身边的人给你挡暗器。
那要是那人恰巧不会武功,不是必死无疑了吗?
当下陪着自家长辈一道来的那些少年就都纷纷摇头,自己娶妻可千万不能娶这种心肠狠毒的,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飞鸾“啪”地一下展开长鞭:“你想要我的命,我就要你半条命,这很公平。”
芙蓉园里,只听见西凉公主的惨叫声。
待鸿胪寺的接待官收到风声,把索琳琅带回去的时候,她的身上也已经没有一块好皮了,到处都是泛着血珠的鞭痕。
一场品茗宴,沈飞鸾的暴戾名声,越发传得沸沸扬扬了。
“哗啦!”
全身剧痛的索琳琅摔碎婢女送进来的汤药,目光狠毒:“沈飞鸾!我要你死!”
她虽然才来邺都不久,但已经听说了沈飞鸾和八皇子的侧妃……不,现在是庶妃了,她们之间不合的传闻。
特别是千秋宴那天,镇北王和柳庶妃的娘亲被众人非议,镇北王愤然离席之事,仍是众人谈论的焦点。
“去联系镇北王,就说西凉公主想跟他合作。”
杀了沈飞鸾!
鸾绣苑——
裴或将脸上的伤疤撕下来放进小木盒中,洁白如玉的脸上只剩几分青紫还未褪去:“索琳琅此人睚眦必报,你今日伤了她,她肯定会找你报仇的,最近出门要小心。”
沈飞鸾点头:“若我杀了西凉公主,西凉王会造反吗?”
裴或笑着摇头:“他们想造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有你爹镇压着,翻不起什么浪花来,这几年西凉在边境之处不老实,为首的就是索琳琅。她手中有我边境大邺子民的数百条人命。”
只不过平日里她在西凉王庭中不出,大邺的将士们又无法攻入王都,使臣过去交涉,西凉王各种避重就轻,就是不肯交出索琳琅,才让她嚣张至今。
沈飞鸾杀心顿起:“那她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她的。”
还以为邺都是西凉的边境呢!
怪不得她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动不动就要杀人,原来是个惯犯。
她只是不把大邺朝百姓的命当命。
“小姐,八皇子……八皇子来信,约您在相思山一见。”
桑雨将信交给沈飞鸾,心中忧虑:“小姐,他为什么约你去相思山啊?”
相思山的杏花名气很大,如今过了花期,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可以看了。
那里是沈飞鸾与慕容翟的定情之处,也是沈飞鸾上辈子的葬身之所。
“总之不会约我去回忆往昔。”
渣男要是敢再恶心她,她就要让渣男付出更大的代价。
左右她现在已经放飞自我,背负恶女之名,她也不介意再离经叛道一点。
第二日,裴或有他的事情要忙,借着沈飞鸾出宫来,他也不是出来故意受虐给老皇帝看的。
他要做的事,一旦成了,慕容家的江山根基就会被彻底动摇。
沈飞鸾不问他,给他足够的信任与空间,独自去了相思山。
当然,只是别人以为她是独自去的,暗卫们都躲藏了起来。
已然入秋,相思山显得格外萧条。
沈飞鸾一路走,那些以为已经遗忘的,过往与慕容翟之间的美好回忆就清晰的浮现于眼前。
他为了她放弃皇子的尊贵,下河摸鱼,亲手烤给她吃时说:“鸾儿,有时候我真想不当这个八皇子了,咱们俩就在相思山安家,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岂不美哉?”
她以为只是他一时的感慨,没想到不久后他再带她来,山腰上就多了一座清幽雅致的小竹屋。
竹屋附近鸟语花香,屋后还挖了很大一个池塘,池塘里全是可以垂钓上来食用的活鱼。
这让沈飞鸾生出了一种,这个男人是真的想跟我在这里过一辈子的想法。
她嫁给他的头两年,慕容翟百忙之中也会抽出时间带她出宫,在小竹屋里住上半天。
后来……
她弹了弹眼角的泪花。
后来慕容翟坐稳了皇位,前朝后宫一片祥和,堂堂皇后被妃子构陷,皇帝却始终站在妃子们那边,斥责她心肠歹毒,无容人之量。
他们说她谋害皇嗣,与承恩侯私通,其罪当诛。
他们说荣国公勾结承恩侯府,国公府上下三百条人命斩首,荣国公本人流放惨死。
她到死之前都抱有一丝幻想,以为慕容翟会放过她和孩子,所以才逃来了相思山。
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世外桃源。
结果呢?
结果就是他亲自带着铁骑,领着柳翩然,找到小竹屋,生剖她的孩子,将他们母子二人烧成了焦炭。
午夜梦回,沈飞鸾想到那个孩子就痛彻心扉。
他死在亲生父亲的无情之下啊!
第八十二章:别逼我
小竹屋里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那泛着柔软光芒的眼睛立马冷硬起来。
孩子啊!
你在天上看好了,看娘亲为你报仇雪恨。
沈飞鸾站在竹屋外头,再不肯往前一步,屋子里的人没办法,只能自己走了出来。
慕容翟一袭白衣,如翩翩公子,清朗艳绝。
仿佛回到了他为她摘风筝的那一年。
沈飞鸾冷冷一笑:“八皇子这是做什么?我以为千秋宴后,我们已经撕破脸了。”
“我不信你说的。”
慕容翟走近她,坦然一般深呼吸一口气:“鸾儿,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是不怀好意,对你万般设计,都是因为我迫不得已。皇位之争比你想的更加残酷,我要是不先出手,死的就是我。鸾儿……那晚之后,我回去想了很久,我发现我真心爱的人只有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杀了你,再杀了你父皇和母妃,颠覆你慕容家的江山,再跟你说原谅我,你会吗?”
她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像尖刀一样,划破慕容翟的心脏,令他呼吸困难。
“可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
慕容翟想不通:“我是算计了你,可有哪一次算计成功了的?反而是我,被你一次次设计成如今这样,明日就要被发配去延洲了,可能这辈子都回不了邺都,我受的惩罚还不够吗?”
“不够!”
沈飞鸾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睛:“慕容翟,这哈哈远远不够你带给我的伤害!”
“你算计不成是你自己没本事,我能算计到你,是我的能耐,你不服也得服。”
她扶着竹屋上楼梯的扶手,不让自己的身子颤抖:“让我来告诉我你为什么?因为你肮脏丑陋,满腹算计,狠毒又自私,你从来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今日是你对我的种种设计不成,你才放低了姿态求我。如若你的算计都成了,你会打压我,贬低我,让我每日活在痛苦之中。你会杀光我荣国公府的人,会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而杀了我……”
还有我的孩子……
“我不会。”慕容翟抓住她的肩膀:“鸾儿,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信他,他在离间我们的关系。”
“我做梦梦到的。”
她满眼痛苦的指着竹屋:“就在那里,你让你的亲卫将我推倒,任由柳翩然吩咐桑雪,将我肚子里的孩子挖出来烧死,一并……连着我一起,我和我的孩子连着这竹屋,全都灰飞烟灭了。”
“简直是无稽之谈。”慕容翟皱眉:“梦境里都是虚无的事情,你怎么能就这样给我定罪?”
沈飞鸾不耐烦的推开他:“如果你今日是带我来回忆往昔的,那恭喜你,你成功的让我更加恨你了。”
因为曾经太过美好,美好得和她凄惨的结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所以让她更加痛恨他的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慕容翟好说歹说,沈飞鸾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他眯了眯双眸:“鸾儿,你别逼我。”
“我逼你什么了?”
沈飞鸾警惕的后退两步:“自己没本事堂堂正正的把皇位赢来,就想着踩着女子的尸骨上位,你算个什么男人?你的下作是你与生俱来的,我逼你什么了?”
“和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突然,竹屋里又走出来一道人影:“八皇子,成大事者不能妇人之仁,杀了她,免得她总坏咱们的好事。”
是镇北王!
他一声令下,杏花林里就出现许多黑甲侍卫,慕容翟如前世一般,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陈进筹!
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
黑甲侍卫一步步凑近,桑雨本想挺身上前,却见她家小姐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就出现在手中,她抓住八皇子的肩膀,就将人挟持在手中。
匕首横在八皇子的脖子上,皮肉已经被割破,留下鲜血来。
她毫不畏惧与镇北王对视:“让你们的人退开。”
镇北王阴鸷的眼底透着浓浓的危险,慕容翟被刀比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皇叔,救我。”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桑雨跟着小姐,一步步向后退……
相思山地形复杂,就是慕容翟也没摸清楚过。
沈飞鸾想借地形逃脱。
虽然不知道陈进筹去了哪里,但他不在,定是有缘由的,说不定就是镇北王知道她有暗卫,才故意把陈进筹和他的兄弟们都引开了。
护卫们……
沈飞鸾宁可不要他们过来,因为镇北王的黑甲军,虐杀普通护卫,根本不在话下。
镇北王控制着距离,即不让沈飞鸾觉得压迫,也不想让她真的从自己手里逃脱。
“小姐……”
身后便是一处断崖,她们退无可退。
沈飞鸾心一横,一刀扎在慕容翟的后背,整个匕首都没了进去,再一脚踹在他的后腰上,让他扑倒镇北王。
而后,拉着桑雨的手,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慕容翟后背一阵剧痛,恍惚间人就倒在了镇北王身上。
沈飞鸾扎完那一刀,根本都顾不得去看他的死活,断崖下是一处寒潭,摔不死人,她才跳下来的。
这里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就连慕容翟都不知道断崖下是什么。
因此,镇北王自然也不敢往下跳,只能命人找下崖的路。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否则等沈飞鸾逃出相思山,回了荣国公府,估计死的就是他了。
荣国公那个老匹夫,可不会管什么大邺律法,他设计杀他的女儿,他就一定会让他再也回不去封地。
桑雨不会凫水,落下寒潭就被冰冷的潭水刺激得腿抽筋了。
沈飞鸾从水中冒出头,左右看了看,找到正在挣扎的桑雨,想要把她拉起来。
但一个不会凫水的人,落入深潭之中,本能的求生欲使她手脚并用的扑腾。
沈飞鸾刚靠过去,就被踢了一脚,在水下又被桑雨抽筋的脚踩了一下,呛了几口水才又艰难浮出水面。
“桑雨!”
她游过去大喝道:“你再这样乱动,我和你都会死在这里,用手搭着我的肩,不要怕,我会救你的。”
第八十三章:坠崖
闭着眼睛胡乱踹的桑雨听到了自家小姐的声音,忙抹了一把脸,眼睛才得以睁开。
她不那么激烈了,沈飞鸾才上前拉住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双脚上下拍水,放松一些,不要那么僵硬,我们可以要快点上岸,等下镇北王的人就会下来了。”
虽然很辛苦,但凭着一股子不认命的毅力,沈飞鸾还是坚持了下来,将桑雨救上了岸。
主仆二人浑身脱力,气喘吁吁。
“不行了,小姐……”
桑雨吐出大口大口的水来,对着沈飞鸾摆手:“你别管奴婢了,自己逃吧!奴婢跑不动了。”
相思山注定就是她的埋骨地吗?
她和桑雨,难道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注定要死在这里吗?
命运难道真的就无法改变吗?
……
陈进筹意识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时,已经脱不开身了。
西凉国多瘴气,善用毒者可操控蛇虫鼠蚁。
背上的老太君已经中毒,生命垂危,必须马上带回国公府去救治。
他是被人以二小姐在街上与人发生冲突受伤的名义骗出来的。
若不是皇太孙在护城河发现老太君被人撞在麻袋里,准备扔进河中,现在陈进筹背着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老太君身边的护卫,不是被蛇咬了,就是被蝎子蜈蚣攻击了,一个个口吐白沫,剩半口气在。
皇太孙不方便出面,但他已经返回荣国公府,只要坚持到荣国公带人来就可以了。
“嘶——”
一条毒蛇从身后悄然出现,张开血盆大口就咬。
“钉!钉!钉……”
数十枚钢针从遮天蔽日的树冠上斜插入那些毒物的身体上。
差点咬住陈进筹的那条毒蛇也被钉死在地上。
一道曼妙身影从天而降,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除了百花楼的花魁阿妩姑娘,还能是谁?
“公主!”
陈进筹激动上前:“您怎么来了?”
裴妩看了他一眼,从荷包里掏出药丸给老太君含进嘴里:“沈飞鸾是阿或的救命恩人,我多关注她一些也是应当的。”
那日要不是沈飞鸾把裴或从老皇帝手里要出来,大概率是活不过第二日的。
理由都是现成的,因为斗兽伤势过重而亡。
荣光大葬已经是慕容老皇帝给裴或最好的下场。
她身后还有许多美貌的女子,此时挥舞着刀剑,斩杀着周围的毒虫。
任谁也想不到,这些娇滴滴的姑娘,曾经都是裴氏皇朝被颠覆之后的落难贵女与宫女。
裴妩护着老太君:“得快些送回荣国公府,我给的丹药只能延缓毒性。”
至于荣国公有没有能力救老太君,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公主,您看见沈二小姐了吗?”
裴妩目光闪了闪,想起自家阿弟说起沈飞鸾时,不自觉地柔和神情,坚定的摇了摇头:“没有。”
国仇家恨未报,何以谈感情?
沈飞鸾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他不能冒这个险。
陈进筹没办法,只能背着老太君飞快的往荣国公府而去。
实在找不到二小姐,就只能让荣国公派人去查了,毕竟是他的女儿,他应该比他们有头绪才是。
陈进筹的人护着老太君离开,躲在暗处用药物操控毒物的干瘦老者,直接被一根钢针射穿脑门,被钉在树上。
裴妩收回手,满脸的冷漠,带着百花楼的姑娘们又消失在树林中。
荣国公府老太君中毒的消息一事,惊动了宫里的皇帝,不用荣国公进宫去求,它便派了太医院只给皇帝诊脉的院首出宫去为老太君解毒。
沈兰亭抓住陈进筹的衣领:“你们怎么保护我妹妹的?她不见了你们还要来问我们?”
陈进筹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自己被对方用老太君调虎离山了是事实。
当时的情况是皇太孙有要事在身,无法脱身,他又被人引着找到了在护城河边的老太君,只能就近原则,先把老太君救下。
谁知穿过密林时又被毒虫暗算,若不尽早赶回国公府,老太君必死无疑。
“现在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起码他们救了你祖母的命。”
荣国公还算冷静:“去把四春找来,问问看二小姐出门时有没有交代?封锁消息,对外就说二小姐病了,即日起不见客。”
他家鸾儿不是心中没有成算的人,又死过一次了,应当有给自己留后手。
入夜——
山林之中传来几声狼嚎,无数黑甲军终于找到了来路,穿过荆棘,找到了寒潭处。
镇北王眼睛犀利的扫过干涸地面上的水渍,证明那主仆二人并未走远。
黑甲侍卫观察着水渍,顺着方向:“王爷,她们往那边去了。”
“慢着!”
镇北王抬手,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沈飞鸾不是没有脑子的蠢女人,否则也不会把八皇子耍得团团转。
他们从上边下来,费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大概都已经跑远了。
岸边的水渍,是她们故意留的。
镇北王摸着下巴沉思,对黑甲军道:“走没有水渍的那边去找。”
如果他是沈飞鸾,一定会做点什么误导他们。
黑甲军眼神先是不解,后双目发亮:“王爷英明。”
寒潭下方一处被灌木挡住的山洞里,沈飞鸾和桑雨紧紧的靠在一起,浑身湿透的两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所有的脚步声全部显示,桑雨才劫后余生的苦笑了一声:“小姐,他这叫不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飞鸾率先从山洞里挤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水:“聪明的人总是想太多,更聪明的人却知道怎么利用聪明人的头脑,走吧!咱们下山去。”
着实时镇北王想太多了。
有水渍的那条路,他怀疑是沈飞鸾故意洒上去的,没水渍的那条路,他也觉得是沈飞鸾做出的假象。
权衡之下,他觉得沈飞鸾模拟可自己的思维,所以反向去揣测沈飞鸾的思维。
当他开始揣测沈飞鸾时,已经落入了她的陷阱。
镇北王把心思都放在了“沈飞鸾到底走的哪条路”上。
却忘记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八十四章:中箭
等走出去已经很远很远了,镇北王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再返回寒潭时,沈飞鸾和桑雨已经不见踪影。
他咬牙:“她们一定是原路下山了,给本王追,不能让她们活着回去。”
黑甲军立刻追了上去。
沈飞鸾跑得再快,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又带着桑雨,更加拖延了时间。
“驾、驾、驾……”
深夜——
数十骑兵从荣国公府的后门奔出,快到踢翻了周围摊贩的摊子也未停下。
好在夜已深,街道上的摊位不比白天那么多。
荣国公府的下人追在后头:“对不住对不住各位,相思山出现了一群拦路杀人的土匪,八皇子都遇刺了,我们国公爷领着兵去剿匪的,你们这多少钱,我们照价赔偿。”
八皇子遇刺,昏迷不醒,听说一把匕首直接从他的的肩胛骨穿刺到了胸前,太医们拔刀都很困难,稍不注意就会刺破心脏旁边的血管。
可见匪徒凶狠,是要快些把凶匪都剿干净,明年开春,他们还想看满山杏花盛开呢!
“咻——”
带着倒刺的飞箭射入沈飞鸾足尖一寸,她猛地停下脚步,将桑雨推开:“找地方躲起来。”
那些人的主要目标是她,桑雨跟着她反而危险。
关键时刻,桑雨不敢犹豫半分,在一块巨石后蹲了下来,又忍不住露出眼睛去确认自家小姐的安全。
十几匹黑色的骏马将沈飞鸾围了起来,身上还带着鞭伤的西凉公主索琳琅一脸的坏笑,围着沈飞鸾绕圈:“没想到吧!本公主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
“啪!”
长鞭落在沈飞鸾身侧,像是故意戏耍她一般,迟迟不落在她身上:“你怎么不哭呢?你要是哭着向我求饶,说不定我会放过你呢!”
沈飞鸾闪躲着,找准机会抓住她甩过来的鞭子,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狠狠一拽,就将她拉下马来,狠狠摔在地上:“该哭的人,是你。”
“啊!”
索琳琅惨叫一声:“给本公主杀了她,把她剁成肉泥喂狼。”
立刻有人将索琳琅带出包围圈。
“咻——”
一支冷箭飞射过来,这次距离太近,沈飞鸾逃无可逃,只能用手臂格挡在胸前,挡住自己的要害部位。
那支带着倒刺的箭,几乎射穿她左手的整个小手臂,痛得她弓下身去。
“嗷呜——”
马群让开一条小路,露出后头被铁锁牵住的两匹野狼。
闻到血腥味的野狼赤红着眼睛,恶狠狠地锁定沈飞鸾,四肢在地上挠出一个坑来,显然是饿极了。
一个面上盖着黑纱的少女在野狼的鼻子前洒了什么东西,而后吹响手里的玉箫,那两匹狼就跟发了疯似的,朝着沈飞鸾冲了过去。
“小姐!不要!”
桑雨肝胆俱裂,再顾不得许多,飞奔向自家小姐,将她猛扑在身下。
“桑雨!”
她扑过来的同时,西凉侍卫也打开了束缚野狼的铁锁,两只野狼疯了一样的,对着桑雨的背张开了血盆大口。
沈飞鸾用力推开桑雨,强忍着手臂剧痛,大叫了一声,将那支冷铁箭从手臂里拔出来,连带着箭上的倒刺还勾下来一小块碎肉。
说时迟,那时快,野狼已经奔至身前,沈飞鸾右手飞快将箭头竖起来,直接送进其中一只野狼的嘴里。
野狼以为美味的猎物到了嘴里,用尽所有的力气一口咬下,结果被刺穿上颚,躺在地上嗷嗷惨叫。
另外一只野狼匍匐在地,发出愤怒的“呜呜”声,身上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
而它的爪子底下,按着的正是桑雨。
玉箫声还在继续,沈飞鸾看得出来,是那面戴黑纱的少女在控制野狼的行为。
索琳琅对于她的难杀,表示非常不满,推开侍卫们道:“沈飞鸾,跪下向我求饶,我就放了你的丫鬟。”
“小姐,你别管我,西凉蛮子不过我们大邺朝的奴隶,是我们国公爷的手下败将,也敢大言不惭让我们小姐下跪?我怕你没那个福气承受得住你祖宗的一拜。”
西凉公主歹毒又愚蠢,千方百计想折辱她家小姐,桑雨都被激出了几分血性来。
“桑雨,今日你我主仆若注定命丧于此,我也绝不会丢下你一人不管。黄泉路上,咱们有个伴儿。”
“杀了她!”
野狼在桑雨的脖子处嗅了嗅,确定这是自己的猎物后,腥臭的大嘴张开。
“贼子受死!”
“轰隆隆”地马蹄声传入沈飞鸾耳中,她全身的力气都被卸干净了一般,整个盆瘫坐在地上。
大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老当益壮的荣国公。
他满脸的杀气腾腾,身后一支从百万大军中筛选出来的精锐小队,一个个面带杀气,令人望而生寒。
如雷贯耳的声音之后,一柄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射过来,插进索琳琅的腹部,连带着她的身体都倒飞出去,被钉在了树干上。
按着桑雨的那只野狼,狼头也被射成了筛子,倒地而亡。
而那支长枪,将树干都对穿了。
西凉的士兵们个个都慌了神,被荣国公身后的精锐小队屠杀殆尽。
连对打都没有,是真正意义上的,单方面的屠杀。
索琳琅还没死透,低垂着头颅,没有力气抬起来,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血:“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我是西凉公主。”
“铮!”
沈飞鸾抽出一旁骑兵腰间长刀,手腕翻飞间,就朝着索琳琅的脖颈而去。
“等等!”
荣国公抓住她的手腕,掐住索琳琅细嫩的脖子:“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太医院的太医来了七八个了,个个都说无药可医,让他准备后事。
老太君一死,荣国公就要丁忧三年。
不能再上朝,虎符也要上交,卸了骁勇军大将军的职务,闲赋在家为老太君守孝。
皇帝打的什么主意,荣国公一清二楚。
不是无药可救,是就算是有得救,皇帝也不会允许他们救。
沈飞鸾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左臂:“解药?谁中毒了?”
索琳琅“桀桀桀”地怪笑:“你祖母,她快死啦!”
第八十五章:腹黑父女
沈飞鸾眼神一滞,因愤怒而瞪大了双眼,眉间杀气一闪,挣脱荣国公并没有怎么用力的大手,一刀刺进索琳琅的心口:“既然你不打算交出解药,那就去死吧!”
对祖母动手,她绝不容忍。
索琳琅绝对没有想到,沈飞鸾下手竟如此的快准狠,那双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睛大大的瞪着,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杂乱的脚步声从下方传来,荣国公松了一口气:“是裴或。”
追杀沈飞鸾时很是神气的镇北王,脸上身上都是血污,被裴或和陈进筹五花大绑了起来,扔在了沈飞鸾脚下。
“你受伤了?”
就连荣国公一时之间都没注意到的伤势,裴或一出现就发现了。
他轻轻抓住沈飞鸾的左手,不敢抬起来,观看伤口之后,将她的衣袖撩起来。
那破开的大洞不停的往外流血,虽然还没彻底穿透,但也好不了多少。
沈飞鸾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后,他看镇北王的眼神,就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裴或撩开自己的衣袍,将纯棉的里衣袍子撕碎成一条条的,将她的手臂上下几处血脉位置全都包扎起来,再让陈进筹砍了一根竹子,分劈成两半,用布条子固定,做了一个简易的支架,将她受伤的手吊在身前。
做好这一切,镇北王都已经向荣国公求饶过一轮了。
他是愿意为了江氏做任何事,但是这个“任何事”是在他自身没有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作数。
他也不是西凉公主那个傻子,死到临头还在那里要争没用的意气。
沈飞鸾不急着处理镇北王,提着刚刚才斩杀过西凉公主的长剑,走向那个被压在地上的黑色面纱少女:“放开她。”
那少女瑟瑟发抖,手中玉箫已然断裂,周围全是西凉侍卫的尸体。
滴血的长剑指着她的眉心:“我祖母的毒,你来解,我放你一条生路。”
那黑纱少女见识了沈飞鸾一剑斩杀公主时的狠戾无情,半点都不敢耽误,从腰间挂着的几个葫芦中掏出一个最小的,颤抖着递给她。
桑雨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将药丸塞了一颗在她嘴中,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中毒的迹象,沈飞鸾才点点头,桑雨收起小葫芦,跑回自家小姐身后。
黑纱少女一双眼睛到处乱飘,沈飞鸾收回长剑的一瞬间,她立马起身逃跑。
“噗哧——”
长剑微闪,被沈飞鸾甩飞出去,直直的插入逃跑的少女心口,那少女回头:“你说……放……放了我的……”
沈飞鸾冷笑一声:“敌人的话你也信,活该蠢死你。”
“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那头,镇北王已经被裴或打得鼻青脸肿,不停求饶。
荣国公抱臂立于一旁:“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不!”
镇北王又看向沈飞鸾:“沈二小姐,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沈飞鸾走回荣国公身边,表情与荣国公如出一辙的冷漠:“我也不想知道。”
“既然这样,那就杀了他吧!”
“噌”地一声,雪亮的、冒着寒光的匕首从镇北王眼前闪过……
“不要不要不要……”
镇北王忙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涨红着脸,尖叫出声:“江氏还活着,她还活着!我的人把她救走了,现在只有我知道她在哪里。杀了我,你们就找不到她了。”
江氏,已不足为虑。
眼前的,才是真正的麻烦。
沈飞鸾冷静地吩咐:“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尸体和狼摆在一起,再把西凉公主的尸体放下来,摆在镇北王那些黑甲军中间。”
荣国公补充道:“八皇子不是说相思山有很凶悍的土匪吗?给镇北王的黑甲军换几身衣服,就当作是镇北王和八皇子一同上山打猎,碰上了同样来相思山游玩的西凉公主,公主被土匪杀害,镇北王与八皇子欲救之,结果双方人马团灭。”
至于如何解释具体的情况,昏迷的八皇子是唯一在场的人,这烫手山芋就交给他去解释好了。
“你们……你们……”
镇北王指着那腹黑阴狠的父女二人,被他们的无赖无耻所震惊:“本王是……是皇上的亲弟弟,你们敢?”
“杀的就是你。”
温热的血液飞溅,裴或匕首划过镇北王脖间,他瞪着大大的眼睛,歪头倒下。
死之前还在想:荣国公父女胆大包天,皇亲国戚,一国公主他们说杀就杀,又和前朝皇太孙沆瀣一气,慕容家的江山,还能延续到几时?
他是看不见了。
荣国公的骁勇军精锐小队是以剿匪的名义出的皇城,回来时沈飞鸾和桑雨也换了侍卫们的衣服,混在其中一同回了国公府。
奔入府中的那一刻,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左手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沈飞鸾眼前一黑,人就歪倒了下去。
“沈飞鸾!”
裴或一身暗黑色蓝纹盔甲,飞快的滑跪过去,接住了她的身体。
沈飞鸾眉头紧皱,表情痛苦,满脸的汗水,微弱的声音道:“疼……”
裴或脱掉她身上沉重的盔甲,将她受伤的手从护手里脱出来,浓重的血腥味便钻入他的鼻腔。
他丝毫没有犹豫,抱起沈飞鸾就往鸾绣苑跑,边跑还边道:“国公爷您先去寿喜堂救老太君,飞鸾这边有我,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荣国公下了马,歪头问桑雨:“到底我是你们小姐的爹,还是他是你们小姐的爹?”
怎么搞的他这个亲爹很没用的样子?
桑雨低头,不敢说话,她总不能说,小姐爱慕皇太孙多时,他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就差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那国公爷肯定会把皇太孙赶出去的。
那可不行。
她很看好皇太孙和自家小姐呢!
辅国公府——
安静月停下正在绣嫁衣的手:“你说什么?鸾儿受伤了?”
丫鬟点头:“桑雨姐姐让奴婢不要对外说,只是小姐您成亲那日,沈二小姐怕是来不了了,奴婢亲眼看见的,一盆盆血水往外端出来,可吓人了。”
安静月扔下针线:“荣国公怎么说?我上门去探望的话,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第八十六章:疑心
荣国公府守卫森严,飞鸾妹妹身边更是高手众多,她居然受了重伤,那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联想到八皇子也重伤昏迷,安静月瞬间觉得事情不同寻常起来。
丫鬟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怕人听了去,走到安静月身边耳语了几句:“荣国公对外宣称沈二小姐病了,奴婢想着,若是小姐你和承恩侯府的三小姐都不去的话……”
是不是更加可疑呢?
整个邺都的人都晓得她们三人关系极好,单凡赴哪家宴会,都是形影不离的。
可现在沈二小姐病了,虽说荣国公府说不见客,到底她们关系不一般,不去探望,这说不过去。
安静月自然懂丫鬟想说什么,她点点头:“备马车,我要去看鸾儿。”
刚走到门口,辅国公便拦住了她的去路,他身后还有辅国公夫人郑氏,一脸为难的看着她。
“不许去。”
辅国公肃着一张脸:“从今往后,荣国公府的事,你和你哥哥都不许去掺合。”
“为什么?”
安静月面露不解:“爹,鸾儿病了,我要去看她。”
对着自己的亲爹,她也没说沈飞鸾受伤的事。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安静月还欲再争,辅国公怒喝道:“你和薛家的婚事在即,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千秋宴上你还看不分明吗?皇上已经容不下荣国公了。”
安静月露出恍然又迷茫的眼神:“所以呢?爹爹您投靠了哪位皇子?他又向您许诺了什么,值得您背弃与荣国公府上百年的交情吗?”
辅国公府与承恩侯府一样,都是百年世家,祖祖辈辈都与荣国公府交好,所以她娘才想让飞鸾做自己的儿媳妇。
同样的事情,承恩侯府也在发生。
但杨庭玉态度强势,不顾承恩侯的反对,自己驾着马车,拉着杨馨韵到了荣国公府求见。
“裴……裴公子。”
桑雨斟酌了半晌才开口定好称呼:“承恩侯府的世子和三小姐来看咱们小姐了。”
沈飞鸾的手用了麻沸散,里面的碎骨都已经用最坚韧的鱼线缝了起来,可怕的伤口只留下了一条缝合整齐,但是狰狞的伤疤。
麻沸散的效果还在,沈飞鸾还在昏睡中。
裴或让开座位,恢复满脸的冷漠,将假伤疤重新贴回脸上,才从窗子里翻了出去,瞬间不见踪影。
杨馨韵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她心疼的摸了摸沈飞鸾的脸:“鸾儿……我和哥哥来看你了,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杨庭玉更是满脸的义愤填膺:“是何人这么胆大妄为,敢伤了鸾儿?”
桑雨在一旁回复:“听说相思山有劫匪,小姐跟着国公爷一起上山去,结果碰上镇北王和西凉公主的人,不知道怎么怎么碰上劫匪了,我们小姐想救西凉公主,结果被劫匪射了一箭,还是没能救下来人。”
杨庭玉不关心西凉公主与镇北王,只觉得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沈飞鸾让他心疼极了。
皇宫里,皇帝正在为沈飞鸾的婚事头疼。
指婚给自己的心腹臣子是不可能的,荣国公他迟早都会想办法除去。
可邺都那些看似显贵,实则没落的世家纨绔,竟然也没有哪家愿意与荣国公府结亲的。
皇帝还记得之前沈家可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他还不知道,沈飞鸾已经猜到他的居心叵测,率先一步坏了自己的名声,破了这个局。
正恼怒着,又有侍卫来报,说西凉公主和镇北王和八皇子一样,都在相思山遭到了劫匪袭击,人已经没了,尸体正运回皇宫里来。
有劫匪的说法,是八皇子的人把他送回来的时候,他们自己人说的,可不是出自荣国公之口。
“什么劫匪这么猖狂?敢在邺都劫杀皇子与王爷?”
还有个西凉公主呢!
一瞬间,皇帝想到了自己派八皇子去延洲调查贪官污吏一案的事。
难道是邺都有和延洲勾结的官员,得知老八要去延洲查办他们,所以先下手为强,想杀了老八?
“镇北王又是怎么回事?”
“有百姓看到镇北王是和八皇子一道上山的,至于西凉公主……大概是上山打猎,不小心碰到了那些劫匪,也被一块儿灭口了。”
荣国公下山之时,他们的人就已经混上山去看了,现场还有两头野狼,身上插满了西凉人的剑,公主就倒在劫匪的身边,那劫匪手里的刀还插在西凉公主的肚子里。
镇北王倒在不远处,头和身体分了家。
皇帝多疑,脑子里又想着八皇子什么时候和镇北王这么亲近了?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勾结?是不是惦记着他屁股底下的皇位?
相比起来,没什么动静的三皇子就老实多了。
各宫之间的纷争,因为老太君的中毒,西凉公主与镇北王之死而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这时候的荣国公府,反倒关起门来,寻天下名医来为老太君诊病。
听说沈二小姐因为老太君中毒昏迷,心急之下也病倒了。
一下子两个最重要的人都病倒了,也难怪荣国公无暇顾及其他。
期间西凉的使臣团要回西凉,对于西凉公主之死,皇帝给了西凉的宸王一大笔补偿。
西凉使臣也无法太过追究,毕竟大邺死了一位王爷,还重伤了一位皇帝陛下最疼爱的皇子。
世人谁又能想到,荣国公父女会这么胆大妄为,犯下这滔天大罪后,还嫁祸给根本就不存在的劫匪,顺利脱身。
理由还是重伤的八皇子给他们找好的。
西凉使臣回西凉,李君澜一家也要动身回朔方郡了。
原本想着来邺都为李君澜找一门好婚事安定下来,结果发现邺都世家之间暗潮涌动,并不安宁的姨母也不逼迫君澜表姐了,准备带她回朔方郡去定亲。
他们一家走的时候,沈兰亭还在国子监念书,听了家仆来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明年的秋闱,他定要拿下魁首的。
时至十一月,远在西域的王甲终于来信,他们已经快到邺都了。
第八十七章:雪灾
沈飞鸾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衣,靠在床头将信燃成灰烬,吩咐陈进筹道:“我写一封信,你送去给三皇子,不要让人知道。”
八皇子已经醒了,皇上念其重伤,派了吏部侍郎肖中昀前去延洲查案,八皇子留在京都修养身体。
当初那一刀扎进八皇子的身体,沈飞鸾要的就是他去不成延洲。
年末的雪灾,就是从延洲而起。
前世八皇子虽然没有被皇帝贬斥,但也去了延洲,那时的她已经嫁给了八皇子,皇帝想让他立一个大功,封他为太子。
案子早就查办妥当,贪污的官吏名单就在八皇子手上,只要他归京将名单上呈给皇帝,延洲官员贪污一案就结束了。
可他准备回京时,延洲爆发雪灾,大雪十日不停,阻断了回京的路。
沈飞鸾那时候陪着他被困延洲,亲眼看着百姓们的房屋被压塌,穷苦的百姓被冻死,还有一家七八口人,全部被倒塌的房屋压死的……
朝廷的赈灾银下来,八皇子却中饱私囊,屯银养兵,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繁华的延洲都成了一座死城。
这一世,她提前把延洲贪官的名单交给了裴或,利用裴或在朝中的人脉,推举了他自己的人为钦差,结局一定会不一样。
而且肖中昀也与沈飞鸾见过面了,他和沈飞鸾以及裴或制定了一系列的方案,都是减少伤亡损失的预防补救之策。
相信肖中昀会处理得更好。
她的手伤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已经好了很多,但缝合处仍有些红肿,疤痕也未完全消失掉。
尽管裴或已经拿了许多祛疤的名贵药膏给她,但当初那一箭伤得太深,疤痕不是那么容易祛除的。
沈飞鸾本人不是很在意。
前世她被打得遍体鳞伤,一双手被酷刑折磨得不成样子,疤痕满布,现今只是一道浅粉色的疤痕,还穿在衣服里看不到,已经很好了。
安静月已经和薛小将军成亲,沈飞鸾没能参加,但还是送了贺礼去。
安静月也给她回信,说明了没能来看她的原因,大概就是辅国公已经站上了八皇子的船,要与荣国公府打擂台。
但她本人与虎威将军府的态度很坚决,不参与夺嫡之事。
而且成婚之后,她也不打算留在邺都,要陪着薛小将军一起去边关。
辅国公的选择,沈飞鸾无法左右,但来日八皇子倒台,看在好姐妹的份上,她也不会要辅国公的性命。
“桑雨,我要你爹娘给我找的仓库找好了吗?”
桑雨点头:“原先在城郊的王守才家的宅子,桂花婶子说左右也没人住了,低价卖给了咱们,爹爹干脆就把附近周围的房屋全都买下来了,打通做了一个特别特别大的仓库,小姐你要放多少东西都不用担心没地不够大。”
“明日我们出去看看。”
要放的东西确实很多,棉花就已经占了一大半,还有这半年屯下来的粮食,以及动物羽毛之类的。
到时候绣娘们做好了棉衣,也要在仓库里放着,在下雪前,要运到延洲及各个受灾地。
还有一大半,都要卖给朝廷,卖给老皇帝。
八皇子最近很不顺。
自己被沈飞鸾捅了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偏偏他还不能说,苦楚只能自己咽。
好不容易搭上镇北王这条线,如今又断了。
还有,柳翩然怀孕了。
偏偏就是在他已经开始厌弃柳翩然时,她怀孕了。
三皇子妃打着皇嫂的名义,每日上门问候关心柳翩然,把他恶心得够呛。
皇帝还夸赞三皇子妃懂事。
三皇子更夸张,一车车名贵的药材往八皇子府里送,担心他的伤势,还上圣安寺去给他祈福。
这些事情不是三皇子做给皇帝看的,而是御史台的言官们说的。
据说皇帝还找三皇子谈话,三皇子说:“斗归斗,但儿臣与老八都是父皇的儿子,伤了哪一个,父皇都会难过,儿臣只是不愿父皇伤心。”
大邺朝九年,皇帝突然下旨,封三皇子为太子,居东宫。
自那之后,沈飞鸾与三皇子便不再往来,赵贵妃的人怎么查都查不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给三皇子出主意,得到了皇帝的认可,被封为太子。
太子人选已定,接着就是封王了。
二皇子封为谦王,六皇子封为越王,八皇子封为燕王。
所有人都在关注皇权之争时,沈飞鸾已经悄悄的将王甲的商队迎了进来,绸缎庄上千个绣娘,日以继夜的开始缝制棉袄。
十二月大雪,年关过后,延洲发来急报,延洲冰雪灾害毁坏了良田,冻死了家禽,好在钦差大人肖中昀处理得当,及时清理了百姓房屋顶上的积雪,才没有造成房屋倒塌,人员伤亡。
只是因着大雪十日未停,延洲附近的路都已经不能走了,百姓们御寒物资匮乏,如果不快些运一些赈灾物资过去,估计会有不少贫苦百姓被冻死。
邺都也连着下了三日的雪了。
鸾绣苑中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分外的醒目。
“要走了吗?”
前世就是在这不久之后,裴或带着大军打上门来,是爹爹带兵拦下了他。
裴或点头:“沈二小姐,慕容皇室的国库,就等着你去掏空了,我在邺都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
冰冷的寒风吹在她眼里,仿佛要落下泪来。
沈飞鸾笑着点头:“裴或,我在邺都等你,希望你得偿所愿。”
这一世,爹爹不会再拦他,他会为裴家惨死的那些族人报仇的。
“这个送给你。”
一块龙纹的玉佩,入手还带着淡淡的体温。
“这是……”
“你先收着。”
裴或目光灼灼,握着她的手:“等我归来时,你再还给我。”
眼中有些不用言说的感情在沸腾、翻滚……
他不能说,能活着再走到她面前,才能告诉她,这是什么?
裴或人虽然走了,但给沈飞鸾留了一份名单,是裴家在朝中的旧臣,如今依然认的裴或为主。
为此,裴妩还和裴或大吵了一架。
第八十八章:放火
第二日,天未放晴,沈飞鸾乘着马车赶到了京郊的仓库。
王甲整个人黑了许多,但明显也壮实了很多,眼睛里的锋芒初露,话语间的见识已经不是昔日的小账房。
沈飞鸾满意地点点头:“将棉袄的数量统计一下,后面再运过来的棉花一定要看好些,天灾之下,人心难测。”
远处,鬼祟身影悄悄退至远处才敢骑马狂奔,往燕王府邸而去,以为沈飞鸾不知。
实际上这仓库附近铁桶一般,那探子从靠近这里,就已经落入她的监视之中。
这里的物资,是扳倒慕容皇室的关键,沈飞鸾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马车围着仓库绕了一圈,盯梢的人以为她已经回了荣国公府,实则她换了一架马车,又从后门回了仓库中。
她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跟踪自己的人,吩咐陈进筹和王甲、马六等人,将城郊就近庄子上的泥土,用麻袋装一些来,等入夜之后把仓库整理一番,留出一个小房间的空隙,将麻袋里的泥土灌水之后,填满那一个小房间。
陈进筹不解:“主子,咱们这是做什么?”
沈飞鸾笑了笑:“防止别人要害我,所以我先害别人。”
走敌人的路,让敌人无路可走。
御书房里,已经被封为太子的三皇子上奏:“父皇,延洲雪灾,肖大人的急报中说百姓缺衣少食,需要朝廷赈灾,国库还要准备边关军需,儿臣联系了邺都所有的绸缎成长铺子,荣国公府的沈二小姐愿意带头捐出一千件棉衣和五百担稻谷,如此善举,儿臣斗胆请父皇赏赐她。”
有了沈飞鸾带头,邺都其他的富商才会纷纷跟上步伐。
皇帝看中的,就是太子这股直爽劲,不会跟他来阴的,他不必时时提防儿子惦记老子屁股底下的龙椅。
明知他不喜欢荣国公父女,却还傻乎乎的给人请赏。
但……
一千件棉衣和五百担粮食,确能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皇帝看着太子:“你确定她能拿得出来那么多棉衣?”
太子点头:“儿臣已经让人去看过了,沈二小姐说那些棉衣本是做给骁勇军精锐的,但延洲突发天灾,荣国公让她把棉衣捐给更多有需要的人。”
此举在皇帝看来有收买民心之嫌,但他也不能说不要,国库因他炼丹之故已然空虚,他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总得有冤大头来填这个窟窿。
“那就等她捐了物资,封她个县主吧!”
为国稷做贡献者,当得起一县之主的加封。
摆在皇帝案头的,来自延洲的求救奏章,被皇帝朱笔御批了一个“准”字。
下笔之时,皇帝已经想好,只要沈飞鸾捐出这些物资,他就会逼着沈家承担这次延洲的灾情所需的所有银两。
谁让曾经的荣国公夫人,出自富可敌国的江王爷之家呢?
也就是江王爷没能生个儿子,不然当年大长公主就是江王爷的儿媳妇了,何至于找了个那么没用的驸马,年纪轻轻就死了。
皇帝的如意算盘打得响,百姓们就实在多了,得知了沈飞鸾要捐物资的事,百姓感恩,绸缎庄里的生意都好了许多。
这一天的进账已经超过平日里的数十倍之多。
入夜——
几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靠近城郊的仓库,但他们很快发现,根本没办法靠近仓库五十步之内,因为到处都是巡逻的护卫。
几声鸟啼从树顶传来,西北方向的两列护卫互相交换了眼神。
于是那几个黑衣人就看见,有一方护卫不小心撞了另外一方,双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并且越打越凶,越来越偏离了方向。
拉架的拉架,打架的打架,最后西北处就这么空了下来。
“愣着干什么?快!放火啊!”
“哦哦哦……”
冲天的火光于城郊亮了起来,喊叫声、打杀声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沈飞鸾抓了一把黑灰抹在脸上,将衣服裙摆扔在火里,趁着火还没烧到身上来,大叫着冲出仓库。
京兆尹的人一看,坏事了,沈二小姐居然在里头。
听说她大病初愈,荣国公若是知道有人放火,想烧死自己的宝贝女儿可就惨了。
“救命!救命啊!”
沈飞鸾冲出来,那火苗都已经窜到腰间了,她的发尾烧焦了,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才终于让火苗熄灭下去。
“哎哟~哎哟~”
她躺在地上哀嚎着,京兆尹都不敢动她,就怕她烧伤了哪里。
桑雨哭天抢地的抱着装晕的沈飞鸾:“小姐,小姐你醒醒啊!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小姐,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想烧死我们小姐?”
放火的几个黑衣人已经被抓住,压到了京兆尹的面前,他怒目而视那些人:“说!是谁派你们来放火的?”
滚滚的浓烟呛鼻,沈飞鸾缓慢睁开眼睛,看着漫天大火,突然哭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这是太子殿下要运去延洲的赈灾棉袄和粮食。皇上已经下旨让我们明日送去工部,拿什么送啊?放火之人简直丧尽天良,就这么见不得百姓过好日子吗?一定要大家都冻死饿死才甘心吗?”
一声声的质问,令在场的京兆府官员更加痛恨放火之人。
这可是赈灾物资啊!
他们怎么敢的?
大半夜的,皇帝正搂着怀里新晋的宠妃睡得正香,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将他吵醒。
他急喊道:“汪德海!汪德海!发生何事?”
大太监汪德海急急忙忙跑进来:“皇上,京兆府夜扣宫门,说是……说是……”
“说什么?你这狗奴才,别卖关子。”
汪德海这才很是为难地开口:“皇上,沈二小姐捐给朝廷的棉袄和粮食都被烧了,京兆尹调查得知,不仅是赈灾的物资,还有沈二小姐庄子里屯的所有粮食和布匹都被烧了,而且……放火的人抓住了,是……是燕王殿下府上的。”
“什么?”
皇帝从床上惊坐起来:“你是说,老八他烧了沈家的仓库?”
混账!
实在是拎不清。
那烧的是沈家的仓库吗?
那烧的是他的国库啊!
第八十九章:演戏
“呜呜呜呜……”
养心殿里,跪着一个浑身焦黑,衣服残破,脸上沾着黑灰的少女,正呜呜哭泣着。
“吓死臣女了呜呜呜……”
沈飞鸾浑身颤抖着,明显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双眼睛哭得通红:“臣女以为……臣女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您了,那么大的火,一下子就烧到臣女身上来了,臣女想抢救那些物资,但是火势实在太大了,皇上啊——臣女有负皇上的信任,臣女该死呜呜呜……”
若她该死,那放火行凶之人岂不是要碎尸万段?
跪在她身旁的柳翩然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脸的茫然失措,似乎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许久不见,她美貌依旧,只是肤色暗沉了许多,头发也没有从前那么有质感了,发尾微微发黄,细看之下还有些分叉。
她从精致的美人,变成了粗糙的美人。
显然,这段时间柳翩然在燕王后院过得并不如意。
没了江氏这个调香高手,她连美貌都维持不住。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眯着眼睛去看柳翩然,偶尔目光还会落在慕容翟身上。
他怀疑是燕王想害太子出丑,让他拿不出赈灾物资,在延洲百姓面前出丑,折损太子的威信。
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做法,让皇帝反感。
他虽然不是什么勤政爱民,为了百姓废寝忘食的好皇帝,但也绝不是滥杀无辜,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拿百姓性命开玩笑的昏君。
“父皇,这其中定有误会。”
慕容翟撩开长袍跪下:“儿臣今日一整日都和柳庶妃在一起,她哪来的时间去安排这些事?”
沈飞鸾擦着眼泪,埋怨似的碎碎念:“燕王与柳庶妃是一家人,自然帮着她说话。火又不需要她亲自去放,和你们一整天在一起有什么关系?放火的黑衣人都承认是燕王府的人了,还死鸭子嘴硬,我真是开了眼了。”
声音不大,刚好大殿里的其他三个人都能听得见而已。
皇帝脸色愈发难看……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包庇柳庶妃,此事一定是有人嫁祸。”
只差明说沈飞鸾与太子勾结,狼狈为奸了。
“燕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沈飞鸾冷哼一声:“难道是我自己烧了自己的仓库,损失千万,只为了嫁祸给你?我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们会派黑衣人放火?我能知道延洲雪灾,提前准备好物资?燕王殿下旁的不行,贼喊捉贼,倒打一耙倒是玩得挺溜。”
她说得也很有道理。
皇帝现在严重怀疑,老八在借柳庶妃的手,为自己错失太子之位而报仇。
手段狠辣皇帝可以接受,但不择手段不行。
他怕有朝一日,老八会把这种手段用在他身上。
京兆尹实在看不过去了,极力压抑着怒火,呈上手中信物:“燕王殿下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微臣相信殿下不知情,但有时候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殿下不得不防啊!”
汪德海接过令牌,呈给皇帝一块青铜色的令牌,令牌上,赫然印着一个燕字。
进宫之前,京兆尹去了燕王府,询问了燕王府的下人,这枚令牌,的确属于燕王府。
因着青铜乃皇室所用之物,民间并不流通,令牌无法作假。
“啪!”
那令牌被皇帝砸了下来,落在慕容翟的身前,若不是顾及着柳翩然怀有身孕,恐怕就要把她砸得头破血流了。
沈飞鸾本来已经不哭了,忽然想到什么,又气哭起来:“皇上,您赐给臣女的奴隶裴或,也被柳庶妃烧死了,臣女生病的这些日子,就靠着打罚那奴隶为乐,柳庶妃是不是知道臣女在仓库才去放火的?她到底是想烧死裴或,还是想烧死臣女?今日必须给臣女一个说法。”
她咬牙切齿的,对自己少了一个可以折辱的奴隶而感到痛恨愤怒。
“裴或死了?”
“回皇上的话,的确……发现了一具被烧焦的男尸,仵作验过尸体的骨龄了,和裴或的年龄对得上。”
皇帝没想到给自己拔掉心头那根毒刺的,是柳翩然和沈飞鸾。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像是为裴或惋惜,而后表情明显舒展开来:“你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柳庶妃又怀着燕王的骨肉,朕也不好罚她。不如这样,朕下旨封沈飞鸾为宁阳县主,至于这次大火带来的损失,你列个单子,让燕王府照价赔偿。”
沈飞鸾还欲再争辩,但皇帝已经下了逐客令,双方都再有不满,也不敢再过多纠缠。
待他们出了养心殿,皇帝立马召来心腹侍卫,让他出宫去查,裴或是不是真的死了?
多年心病一去,他反而有种虚幻不真实的感觉,不是亲眼所见,他都难以置信。
柳翩然追上快步行走的沈飞鸾,抓住她的衣袖:“沈飞鸾,在皇上面前你也敢演戏,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柳庶妃威胁我?”
她泪光闪闪地躲在京兆尹和几个吏官身后,声音颤颤道:“叔伯们,我好害怕呀!”
演戏怎么了?
她不仅可以在皇帝面前演,她随时随地不挑场景都能演。
京兆尹黑沉着脸,将沈飞鸾护在身后:“柳庶妃,皇宫不是你胡来的地方,怀了皇家子嗣就多静心,不要大动干戈,于养胎不利。”
能在大理寺、京兆府、刑部主事的官员,本就铁面无私,果敢冷硬,不然也担不起这职责。
别说是区区一个王府庶妃了,就是燕王本人,他们除了敬,也是没有怕这一个字的。
“你……”
“够了!”
慕容翟拉着她的手用力一扯,将她扯了回来,黑着脸对京兆尹道:“柳庶妃怀有身孕,情绪不稳,还请诸位大人见谅,她也是无心的。”
怀孕成了她的免死金牌,放火杀人都能轻易揭过,这样的皇朝,真的值得他们效忠吗?
只有慕容家的人命是命,别人的命都不是命了吗?
几位大人神情并没有好转多少,对着慕容翟拱了拱手,便转身对沈飞鸾道:“沈二小姐,我们要出宫去了,不嫌弃的话,你与我们一道走吧!”
免得又被柳庶妃欺负。
第九十章:讨债
“等等!”
不远处快步走过来几个宫女,其中一个,正是之前被慕容翟睡过了的蓉儿。
她一双怨毒的眼睛瞪着沈飞鸾:“沈二小姐,贵妃娘娘请您和柳庶妃去景仁宫坐坐。”
只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赵贵妃和柳翩然一样,对她恨之入骨。
“咳咳咳咳……”
沈飞鸾咳得身子都站不住了,斜靠在桑雨怀里,神情恍惚道:“你看我这个样子,确定合适去见贵妃娘娘吗?”
满身脏污,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似乎还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她挥了挥手:“我不行了,好像吸了太多的浓烟,头疼得很,叔伯们,飞鸾还是跟你们出宫吧!得回去快些请大夫来看看,哎哟……头疼死了。”
她捂着脑袋,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蓉儿姑娘,上回听说燕王殿下要纳你为妾的,我还没恭喜你呢!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发个帖子,让我也沾沾喜气。”
说完,爬上马车,在京兆府和刑部官员的护送下,出了皇宫的大门。
柳翩然瞪着面露羞涩的蓉儿,只觉得肚子一阵阵发紧。
“啪!”
还不等她呼痛,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慕容翟冰冷的眼神看着她:“你没那个本事斗过沈飞鸾,就不要自作主张动用燕王府的人,别连累本王,听懂了吗?”
柳翩然强忍泪意,不愿在蓉儿这下贱宫女的面前落泪,用力点了点头。
若是……若是镇北王和娘亲还在,殿下绝不会这般待她。
都是沈飞鸾,是那个贱人把她害成这样的。
为什么被烧死的不是她呢?
他们这群人的身后,太子笑了笑:“母后还担心她被赵贵妃为难,特意让孤来救场,孤看她机灵得很,根本用不着咱们。”
也是……
若不是她聪慧机灵,又怎么可能写信告诉他,父皇喜欢什么样的儿子,忌惮什么样的儿子。
他又怎么能做尽了姿态,终于登上太子之位?
父皇看不清,但他看得清,荣国公并无谋反之意,反而一心为了天下百姓。
这样的忠臣能将,父皇不珍惜,那就归他所有了。
功高震主?
他还不是这天下之主,震不到他这儿来。
“呼——”
桑雨长吐一口气:“小姐,吓死奴婢了。”
沈飞鸾用打湿了的帕子擦干净脸,笑了笑道:“通知你哥哥,转移到地窖里的东西都先别搬出来,等过一阵子风头过去了就可以又腾到仓库里来。但是,下次我不能露面了,让你哥哥扮成西域来的富商售卖这些棉花和棉衣。”
要卖给朝廷,这批物资的主人就必不能是她。
所谓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
沈飞鸾是正午回的荣国公府,老太君自中毒康复之后,身子就没有从前那么硬朗了,冬日里畏寒,许久都没出过寿喜堂了。
每次买了新鲜玩意儿去探望祖母,沈飞鸾就恨不得把西凉公主从地底下拉出来鞭尸三百回。
利用陈进筹的那对龙凤胎弟妹来调虎离山,想必是已经密切跟踪了她很久,才找到了陈进筹身上。
这个索琳琅是有点本事的,不过也就一点而已。
她要是本事大,早就该知道,沈飞鸾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封沈飞鸾为宁阳县主的圣旨,下午就送到了沈飞鸾家中,百官才知,沈家装棉衣和粮食的仓库被燕王庶妃给烧了。
虽然皇帝已经极力不让消息流传出去,但那天那么多的官员在场,黑衣人亲口承认,还搜出了燕王府的青铜令牌……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民间也很快得知这件事,柳翩然吓的都不敢出门了。
因为燕王府的后门,没有侍卫把守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往那儿扔臭鸡蛋和烂菜叶。
她才知道,这件事的发酵,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
沈飞鸾被封为宁阳县主,怕她的更怕她,讨厌她的人也更讨厌她了。
但是没关系,她马上又能变成邺都第一富婆了。
慕容翟和柳翩然装死,不主动送赔款来荣国公府,沈飞鸾就只好自己上门去讨债了。
只要她不要脸,丢脸的就是燕王府。
“嘭、嘭、嘭……”
大门被撞击的声音,让燕王府的管家以为叛军打进邺都来了。
他连滚带爬的起床,天都蒙蒙亮,那巨大的声音把住在附近的人都吵醒了。
王府附近,都是达官显贵之家,下人们说是荣国公府的沈二小姐带着护卫在撞燕王府的大门,那些夫人小姐的,平日里起不来,这会儿跑得比谁都快。
都想去看彪悍的沈飞鸾又要怎么折腾燕王殿下?
沈飞鸾租了个宫里娘娘们坐的那种没有遮挡的轿辇,由四个轿夫抬着,确定所有人都能看清自己的脸,便病歪歪地靠在身后的靠背上。
桑雨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清了清嗓子,双手叉腰大声道:“燕王殿下,昨天皇上口谕,让您和柳庶妃赔偿我家小姐的损失,您是忘了吗?”
“您忘了不要紧,奴婢来提醒您来了,我家小姐被柳庶妃烧毁的棉袄千件,算上绣娘们的工钱,一件是三两银子,一千件共计三千两。粮食五百担,重六十万斤,共计两万两千两。还有我家小姐存在仓库里的布匹和白酒以及银器,共计十万八千两银子,还请燕王殿下兑现。”
柳庶妃胆子这样大,居然烧了沈飞鸾十万八千两的仓库,还被人发现了,真是大写的尴尬。
燕王府的大门打开,管家带了十几个侍卫,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挡着荣国公府的护卫。
“这里是燕王府,岂容你们在这里大呼小叫,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们动手了。”
“燕王府怎么了?”
沈飞鸾做起身子,咳嗽了两声,面色苍白毫无人色,她激动地拍着轿辇,声音大而清脆:“燕王府放火行凶烧死了人不用受刑,燕王府欠钱不还还要打人,燕王府可以抗旨不遵,拖欠我沈家铺子的血汗钱吗?”
“咳咳咳咳……”
沈二小姐好像身子不好,因为太过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
光听着,已经让人觉得十恶不赦了。
第九十一章:他也回来了
“你……你……”
管家躲在侍卫们身后叫嚣:“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是污蔑皇族,要去坐牢的。”
沈飞鸾瞪大了眼睛:“京兆府的府尹大人,刑部的尚书大人,吏部的各位大人昨日亲自定案,人证物证俱在,贵府的柳庶妃派人放火烧了我荣国公府的仓库,造成我捐给延洲百姓的赈灾物资全部烧毁。皇上亲自下令,让燕王府赔偿我的损失,你区区一个王府管家,竟敢质疑皇上和诸位大人。来人,给我把他抓了送去刑部,我倒要看看,吃牢饭的会是谁?”
沈飞鸾的护卫今日都是带着任务在身的,不打伤几个燕王府侍卫,不砸几件燕王府的摆设,回去以后可不能在二小姐这里当差了。
是以,燕王府的侍卫们发现,荣国公府的护卫竟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个个的勇猛无比,那气势吓得他们连连后退。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快快快!快过去看看……”
“咱们可不是去看热闹,是去拉架的,快点,跑慢了好位置都没了。”
管家在混乱中逃窜,抓住一个家丁的手:“快!快去户部找王爷回来。”
“呯!”
“哗啦!”
柳翩然躲在远处,看见沈飞鸾蛮横的样子,吓得赶紧进自己院子里,把大门关了起来,还让下人们堵着门,怕她闯进来。
她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贵妃娘娘说得对,她目前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的肚子,早点给殿下生一个儿子才是正经。
放火之事是她冲动了,可当她听闻镇北王的死讯,实在是忍耐不住心中的怨恨与怒火。
人人都说镇北王是劫匪所杀,可柳翩然的直觉告诉她,不是的。
镇北王和西凉公主,都是沈飞鸾杀的。
可她没有证据,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
沈飞鸾打砸了一些东西,也不多名贵,就是院子里一些花草树木,不知是哪个秀儿这么急于表现,力大无穷到连假山都被推翻在了水池子里。
“都给本王住手。”
慕容翟额角的青筋猛跳,看着沈飞鸾的眼神极其复杂,与往日里清澈的愚蠢不同,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不过沈飞鸾就算发现了他的不同,也不打算深究原因,她在桑雨和春眠的搀扶下,虚弱地咳了几声:“燕王殿下来得正好,不如就让你来解释一下,皇上昨日是怎么说的?”
“欠你的银子本王会尽快筹齐,可你也不用带着人来本王这里胡闹吧?再怎么说,这里也是王府。”
这配合的态度,让沈飞鸾都傻眼了。
她皱了皱眉:“燕王殿下这说的什么话?怎么是我胡闹呢?分明是贵府上的管家带了侍卫出来恐吓我,是他们先动手的。”
争论无意义,人多手杂的,也分不清是谁先动的手了。
慕容翟抚了抚眉心,眼中竟带着宠溺与无奈的光:“管家本王会罚,十万两本王也会双手奉上,鸾儿可满意了?”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
慕容翟今日也太好说话了,身上的气质也有变化……有点像……像前世登基之后的他。
燕王府被砸,换作从前的他,早就暴跳如雷,要威胁她,让荣国公府好看了。
他的目光,温柔得让沈飞鸾心慌。
她避开那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眼神,眯了眯眼睛:“十万八千两,少一个铜子儿都不行。桑雨,咱们走。”
沈飞鸾带着人把燕王府砸了,却安然无恙地离开了燕王府,燕王本人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跟她说,还答应会把欠她的钱还清。
多离谱的事?
可这事的主角是沈飞鸾,一切不合理看起来又理所当然起来。
燕王殿下和她,曾经是一对恩爱的情人啊!
“殿下为何这么轻易放沈飞鸾离开?”
慕容翟刚一回府,柳翩然就得了信,匆匆赶来,就看见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沈飞鸾的背影离去。
醋意涌上心头,眼泪便涌了出来:“殿下是不是还想和她再续前缘?是不是后悔……”
男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冰冷刺骨,柳翩然的喉咙像是被一双大手掐住,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但那阴冷只是一闪而过,仿佛是她的错觉。
“翩然,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对不对?”
他微微笑着,那种巨大的压迫却迫使柳翩然点头。
冬日的飘雪,越发让人背脊生寒。
沈飞鸾回了国公府,一路上都在猜想着无数种可能,在下人回禀,说燕王殿下已经带着银票到了府上时,所有的猜想都有了证明。
慕容翟——他回来了!
他也重生了,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沈飞鸾那一刀杀死的,是这一世的八皇子慕容翟。
昏迷后醒来的,是前世的皇帝慕容翟。
她手指收紧,长甲狠狠掐进肉中,一双眼睛里明明灭灭地闪烁着看不分明的光,直到桑雨出声,她才散去满眼的仇恨,恢复平静道:“你说什么?”
桑雨又重复了一遍:“国公爷不在府里,老太君那还在午睡,管家带着燕王殿下到花厅等着咱们过去了。”
沈飞鸾是唯一的主子了,燕王殿下身份尊贵,管家来禀告她也无可厚非。
她深呼吸一口气,佯装成毫无察觉的模样,往花厅而去。
就算慕容翟是重生回来的又如何?
她比他先回来半年,早已占尽先机,很多事情和前世都大不相同了。
再想到裴或来信,说他已经在玉溱关与自己从前的部下会合,不日就会攻回邺都,她心底更加平静了。
只是思及此,她少不得又要写封信给裴或,让他一定要小心慕容翟。
前世慕容翟被裴或的兵马吓得差点弃城而逃,这世若沈飞鸾是他,窥得先机,一定会对裴或出手。
他不会相信沈飞鸾的鬼话,什么裴或被烧死了?
慕容翟更相信,这一世的沈飞鸾是借着大火,让裴或金蝉脱壳了。
花厅外,一袭黑色狼裘,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的慕容翟,站在门口的长廊下,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鸾儿,好久不见了。”
第九十二章:失魂落魄
沈飞鸾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推开桑雨为她遮挡风雪的油纸伞与他对视:“燕王殿下年纪轻轻已经老年痴呆了吗?咱们上午才见过。”
“呵!”
见到这样伶牙俐齿的沈飞鸾,他好像觉得很新奇,也很喜欢,走下长廊,不由分说地将少女揽入怀中:“鸾儿,别再装不认识朕了。你是朕的皇后,你的眼神,永远都骗不了朕,”
“呼——”
一记利落的拳头呼来,慕容翟抱着沈飞鸾不松手,将她往那拳头上送去,出拳之人怕伤着沈飞鸾,不得不硬生生收回来,骨头错位的声音令人齿酸。
卑鄙小人!
马六捂着错位的肩膀,瞪着慕容翟。
敢抱他们皇孙妃,等他落了单,高低折断他一双手。
沈飞鸾挣脱他的怀抱,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温婉都装不下去了:“你有病吧?”
前世杀她全家,坏事做尽,负心薄情,连自己的孩子都杀,重生之后又跑到她面前来装什么好人?
难道她之前受的折磨,就没发生过了吗?
慕容翟抓住她的手臂:“让他们退下,我们单独聊聊。”
他手里还抓着银票:“我只说几句,这银票就给你。”
有钱不要王八蛋。
这是在荣国公府,沈飞鸾根本就不怕他会做什么事。
将桑雨和马六都挥退后,她厌烦地看向慕容翟:“你想说什么,快些,我只给你半盏茶时间。”
多半盏都没有,看着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太久,沈飞鸾怕自己当场吐出来。
“你也重生了对不对?”
手臂上擒住自己的那只大掌又用力了些,透露出几分主人的不安。
沈飞鸾心中冷笑,原来慕容翟也不是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镇定啊!
是了……
辛辛苦苦筹谋,机关算尽,殚精竭虑,蛰伏十年,杀妻害子,好不容易坐上了皇位,当了大邺朝的皇帝。
万人敬仰,权力巅峰。
却有朝一日醒来,却发现自己重回到了十年前,不仅失去了帝心,还失去了荣国公府这门助力,就连沈飞鸾都不爱他了,他不仅没做成太子,还成了劳什子燕王。
给谁谁不慌呢?
结合沈飞鸾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表现,他猜测是她重生了,改变了许多故事的走向,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他现在就是想急切地证实,想找到同病相怜的人,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一丝真切的归属感。
他急切地想知道,他登基为帝并不是一场昏迷时的梦境。
“慕容翟,你是不是疯了?”
沈飞鸾露出不解、震惊、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的表情:“什么重生?什么我是你的皇后?你是不是看三皇子做了太子,所以被刺激疯了?”
慕容翟固执得不肯放手,胸口剧烈起伏,他不信:“鸾儿,你死后,我杀了柳翩然。我从来没喜欢过她,是她和江氏,她们擅长调香,是她们用催情香迷惑了我,让我以为我爱的是她。失去你……我每日都在痛苦中度过,我无心朝政,最后被裴或杀死在金銮殿,他登基做了皇帝。鸾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没说完。
裴或杀了他后,他的灵魂被困金銮殿,亲眼看着裴或为荣国公府和承恩侯府平反,加封沈飞鸾为昭敬慈仁文献皇后。
他只觉气愤,沈飞鸾是他的女人,被裴或追封,那到底算谁的皇后?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沈飞鸾很不耐烦的摇头,打掉他的手,眼神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和你……在你和柳翩然暗度陈仓的那一刻就结束了,我不可能嫁给你,做你的皇后。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说这些疯言疯语,还是说你以为你这样说了,就能跟我重新开始?”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柳翩然没告诉你吗?这门婚事,是我心甘情愿让给她的。在你圣安寺救下她之后,我就已经很她说了,我会成全你们。”
命运被改变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柳翩然不也脱离了前世的设定,早早就成了他的侧妃吗?
慕容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道柳翩然也是重生的?
如果是这样,也说得通。
是她重生之后,抢占了沈飞鸾的机缘,早一步嫁给了他。
他离开荣国公府时,落魄得不成人样,脑子里一会儿是他当了皇帝,一会儿现实又告诉他,他只是大邺的燕王而已。
甚至都不是太子。
把他打击得失魂落魄的沈飞鸾,拿着他赔偿的十万八千两去给裴或写信了。
果然,上辈子最后的赢家,还是他。
慕容翟所说,什么失去她以后无心朝政才会被裴或所杀,她是完全不信的。
应该是慕容翟登基之后,为了集中手中的权利,大肆残杀忠良,任人唯亲,最终导致人心消散。
朝中又多有裴氏皇朝的官员,失去了她爹爹这员老将,再无人能挡裴或的大军。
她将银票和信一起装起来,交给马六:“送去玉溱关,交给三军主将,切不可失。”
马六心中吃惊,但面上不显,毕竟皇孙妃还不知道他是皇太孙的人呢!
“属下定不辱命。”
玉溱关的三军主将,现在是他们皇太孙来着。
皇孙妃这又是送钱给皇太孙养兵,又是写信送温暖的,他要是不把东西送到,他就以死谢罪。
“燕王怎么回事?”
皇帝最近焦头烂额,沈家的仓库被烧,物资都化为灰烬,他不想着补救,竟日日买醉。
赵贵妃教的好儿子。
汪德海腰弯得很低:“皇上,太子殿下求见,说是找到了一个西域来的商人,那商人手里正好有咱们需要的棉袄等物……”
“快让太子进来!”
皇帝面露喜色,这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了。
但想到不成器的老八,又叹了口气道:“让燕王进宫来,和太子一起与西域商人商讨买卖之事。”
权利此消彼长,他做为帝王,需要平衡皇子间的实力。
昔日赵贵妃势大,太子薄弱,也是太子自己争气,才成了太子。
如今燕王势弱,他就要扶持燕王与太子打擂台,皇子之间一直争斗,他的皇位才能坐得更久。
第九十三章:买卖
至于私德有亏,性情暴虐的二皇子,以及智力低下,蠢笨如猪的六皇子,他们不在皇帝的考虑范围内,早就已经出局了。
王甲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在下巴处贴了一圈浓密的毛发,皮肤也涂成了古铜色,头上围了一圈头巾,看起来像一顶巨大的帽子,盖住了宽大的额头。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就是王甲他爹娘站在他面前,也绝对认不出他来。
更不论,他还操着一口很不流利的大邺语,语气中是一股浓浓的西域口音。
他在西域收购棉花及动物羽毛,住了三个月之久,每天都要同七八个西域本地的居住民交涉,西域地方的语言,也学了个略懂,应付大邺朝的官员已经足够了。
柳翩然肚子五个月的时候,朝廷已经和“西域商人”谈妥,以三千万两银票的价格,买下他手里所有的棉花。
那“西域商人”原本不肯,他还想着要发大邺朝的国难财,但燕王殿下提出以物易物,愿意多出十几车大邺的名贵布匹、瓷器、茶叶等物与之交换。
王甲才在沈飞鸾的授意下见好就收。
而他们的棉花,其实并没有全部拿出来。
“小姐,咱们还有大概十万件棉袄,二十万件羽毛服的量崽来的路上。”
当初沈飞鸾要王甲不惜一切代价,把西域所有的棉花收回来,他都按着她的意思了,只是因为东西太多,耽误进程,王甲才带着一部分提前回来了。
沈飞鸾点点头:“让绣娘们加快些,多缝制一些棉袄和鸭羽戎服,工钱我可以加倍,务必在开春之前把衣服全部做出来。”
过了年开春之时,突厥人就会趁着大邺朝化冰,将士们和百姓们都抵御不住严寒时,对边关发起战争。
这一次沈飞鸾未雨绸缪,给边关将士送去御寒衣物,希望姨父在鸡鹿塞可以抵挡住狼子野心的突厥人,还边关百姓一个平安的新年。
“二小姐,延洲来信。”
肖中昀在信上说,延洲贪官已经尽数拔除,多亏了沈飞鸾的那份名单,他才能如此快准狠地拿下延洲。
当地百姓根本就没有缺衣少食,因为肖中昀去延洲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联系了当地的几个富商,以贪官们下马后,给他们安排个一官半职为诱惑,驱使他们又是缝制棉衣,又是屯粮屯炭的。
大雪初下,他就安排了衙役在街上扫雪。
不是扫地下的雪,而是百姓们房屋顶上的积雪。
可以说,没有哪一场大雪,能在百姓们的屋顶上留到第二天。
雪灾之后,百姓们出行受阻,但肖中昀用沈飞鸾教的方法,用盐化冰,每家每户每日都将化掉的积雪水扫进桶里,倒入良田。
雪水都渗入地下,出行问题迎刃而解。
再是百姓御寒与吃饭的问题。
商人为了摆脱士农工商,商人最低贱的身份,按照肖中昀的要求制成的棉衣、屯的粮食和炭,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他谎报了延洲的灾情,骗了朝廷更多的银子和棉衣,又悄悄将这些东西全都送往了玉溱关。
朝廷之前对玉溱关一直是放养的状态,只因玉溱关主将是裴氏王朝的忠臣周良胜。
当年慕容氏谋反,周良胜远在玉溱关,远水救不了近火。
但他怒骂慕容战为狼心狗肺的谋逆罪臣,并且拒不回京,朝廷派人来接管他的兵权,来一个他杀一个,久而久之,玉溱关的将士们便被放养了。
反正番邦来犯,周将军照样会带兵御敌,不为朝廷,只为了大邺的百姓免受战火之苦。
朝廷不出军饷,白白得了五万大军,慕容老皇帝还高兴呢!
省了不少钱给他炼丹。
玉溱关成了三不管地带,养五万将士都是裴或一人出钱,纵使家财万贯,将士们也过得苦哈哈。
呼呼的北风肆虐,空气里都带着点白毛,大雪风霜几乎迷住了双眼,如此恶劣得天气,练兵都进行不下去,士兵们没有御寒衣物,耳朵上和手上全都起了冻疮,兵器都握不稳了。
“这他娘的大雪什么时候才能停啊?番邦蛮子都在城池下叫嚣两天了,裴将军怎么还不迎战?”
“笨蛋,那些蛮子生于此地,长于风雪,早就习惯这样的天气了,他们就是故意挑着这时候来的,要是裴将军应战,你这冻僵了的腿脚够人家砍几刀的?”
“说得也是。”
士兵五官愁苦地皱在一块儿:“咱们的伙食也越来越差了,米汤里都不见几粒米,还有那饼子,硬得都能硌掉我的大牙。”
“你有啥好抱怨的?百姓们连这些都没得吃,你能吃饱都不错了。”
话虽这样说,但他们是注定要死在沙场上的战士,谁不想死之前吃一顿好的呢?
沈飞鸾的十万八千两银票和几千件棉衣、帽子,是和肖中昀送来的物资一起到的。
马六兴冲冲地将沈飞鸾的信交给裴或:“主子,二小姐还让属下带了好多肉和米过来,挨过这个冬天没问题了。”
不是还有肖大人送来的东西嘛!
凑合凑合能行的。
三军能犒赏一番了,消息下去,欢呼声震得山那边的蛮子主将都吓了一跳。
还以为那边搞敌袭了。
邺都的大雪也下了二十日,终于在年三十这天停了。
每年的年三十,宫中都要举办盛宴的,但今年实在是太冷了,而且积雪太厚,有些年久失修,又常年无人的宫殿都被压塌了,皇帝下令今年官员们不必进宫参宴,各自在家就好。
然而,很快,民间就有消息流传,皇帝今年不举办宴会,是因为倒塌的宫殿里,出现了一块破旧的石碑。
石碑上写着:君主无德天降灾七个大字。
与此同时,民间护城河冰雪消融之际,有百姓去湖面凿冰捉鱼时,也从河里捞上来一块石碑,石碑上长满了青苔,显然是在半年之前就出现在了水里的。
那石碑上依旧刻着:君主无德天降灾。
邺都各地都出现了同样的石碑,而且看时间还都是雪灾之前就出现的,好像真的是上天给予的警示。
第九十四章:搜查
“啪!”
“哗啦!”
承乾宫里,名贵的瓷器碎了满地,皇帝阴沉着脸,站在殿中,手中长剑胡乱挥砍着,周围不见宫人,他们都被赶出去了。
“该死!朕才是天命所归的天子,什么君主无德天降灾?简直一派胡言,妖言惑众。”
沈飞鸾出去逛了一圈,发现官兵们在大肆搜查各个山林湖泊,只要发现石碑,就马上带走销毁。
沈飞鸾见状,赶紧去了城郊,让王甲带着几十车从朝廷后换来的邺朝特产,赶紧离开邺都。
陈进筹问道:“小姐是不是担心狗皇帝为了给自己正名,把刻碑的罪名套到西域人的身上?”
“不止。”
沈飞鸾严肃道:“燕王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知道王甲身上还有他要的棉花和粮食,给王甲定罪,就可以不花一个铜板强取豪夺,这样损人利己的事,他一定会做。”
她太了解慕容翟了。
陈进筹护送王甲的商队出城不久,王甲为了迷惑朝廷而落脚的客栈就被包围了。
慕容翟正是领队之人。
客栈内外被搜了一个遍,都不见那队西域商队,他只思索了片刻,就带着侍卫们追出了城。
陈进筹回来复命时,已经是深夜,胸口还受了伤。
皇城戒严,街道上却到处都是铁甲军,在挨家挨户地搜查。
鸾绣苑内,陈进筹咬着木棍,指挥着桑雨将他胸口的箭头挖出来,剧痛之下,已然昏死过去。
浓重的血腥味,沈飞鸾在屋外都闻到了。
她提着裙摆跑向门口,春眠着急忙慌地奔进来,将院门关紧:“小姐,燕王带着铁甲军往咱们这边来了。”
沈飞鸾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推开桑雨的房门,将陈进筹隐身暗处的那些兄弟全都叫了来:“快,把他抬到我房里去。春眠,你和春花她们几个去打热水来,就说我要沐浴。”
“不……”
气若游丝的陈进筹强撑着一口气:“属下……属下不能……”
冒犯皇孙妃。
“你给我闭嘴。”
沈飞鸾拖着他,身后几个暗卫不敢慢了,架着他就往二小姐房中去。
关键时刻,管不了那许多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陈进筹被燕王的人带走。
“开门开门开门……”
拳头捶在大门上的声音很急促,沈飞鸾拉开木质的插屏,将伤口已经包扎好的陈进筹放在插屏后,从外头往里看,一点都看不到。
陈进筹从进来就闭着眼,不敢睁开乱看一下,怕皇太孙回来挖了他的狗眼。
“哎!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能进来,我家小姐正在沐浴,冒犯了她,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荣国公府的嫡女,她的闺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侍卫说闯就闯的。
荣国公本来都睡了,听到动静,提着长枪就赶来:“老夫看谁敢闯我女儿的闺房?”
慕容翟目光微闪,看向沈飞鸾的房间:“鸾儿的闺房自然不是谁都能闯的,本王奉皇上之命,来追捕大逆不道的谋逆之徒,整个皇城都已经翻遍了,如今就剩这荣国公府了,荣国公要抗旨不遵吗?”
荣国公一杆长枪横在胸前:“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没听丫鬟们说吗?我女儿在沐浴,你们这么闯进去合适吗?”
屋子里有潺潺水声传出,慕容翟转身:“都出去。”
侍卫们一窝蜂全都跑出院子,那可是燕王殿下看上的女人,他们可不敢擅闯。
“呯!”
“啊!”
女子的尖叫声响起:“什么人?”
“呯!”
房门被慕容翟一脚踹开,他冲进屋内,屏风后的沈飞鸾飞快扯过一件淡青色的披风,将自己的身子盖住,整个人沉入浴桶里。
慕容翟冲进来时,只看到沈飞鸾的一个脑袋,她面上的惊恐还未褪去,指着大开的窗口:“刚才……刚才有个人,身上流着血,从我的床底下爬出来,跳窗户跑了。”
桑雨从床底下拉出一件带血的衣服,因为衣服被血液浸湿,导致抽出来的时候,也沾了她满手。
她吓得叫了一声,将衣服丢在地上,在自己的身上狂擦干净。
沈飞鸾松了一口气,这样,慕容翟就不会发现,桑雨给陈进筹拔箭头时就已经染红的衣服了。
窗台上还有斑驳血迹,一路顺着地下,往国公府的围墙而去。
慕容翟风风火火地追过去:“铁甲卫,往东南方向追。”
东南方,可是和城郊差着十万八千里了。
荣国公就站在屏风后,打算慕容翟要是敢轻薄他女儿一下,就打断他的双手,没想到对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这老胳膊老腿倒是派不上用场了。
许久,确定慕容翟已经带着铁甲卫远去,沈飞鸾才从水里出来,穿好衣服后,又让暗卫们出来,将重伤的陈进筹从梨花橱里抬出来。
荣国公瞪大了眼睛:“你真窝藏了反贼?”
再一看,并非反贼,是他女儿的暗卫。
“赶紧把他运出去。”荣国公指挥着他们背着陈进筹:“跟我来,这家伙我先带回兵营,等养好了伤再给你送回来。”
“该死!”
慕容翟总是后知后觉,自己上了沈飞鸾的当。
他咬牙,看来那个西域商人,恐怕和沈飞鸾达成了某种交易,不然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次次交锋,次次落于下风,这和前世的境遇实在相差甚远,难道真如沈飞鸾所说,一切只不过是他昏迷时的臆想,是梦境?
不!
梦境怎么会那么真实?
更何况梦境里延洲雪灾在现实里也真实发生了,只不过不如前世那般严重。
而且各州有了延洲为首,灾情处理得当,人员伤亡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大事件都对得上,就是事情发生后,后续的发展与前世有出入。
到底是为什么?
只一事,裴或不久后攻入邺都,不知这事可会发生变化?
不论如何,他都要先为自己筹谋。
至于沈飞鸾,等他登基为帝,一定会让她入自己的后宫,此事不急。
年后,皇帝入太庙,易服请罪,罢朝会、宴饮;停典礼、罢放灯。
对百姓下罪己诏书,反省自己的一言一行,向上天祈求百姓的安居乐业。
第九十五章:断臂
并且令太子监国,燕王辅佐之,民间百姓的怨气才消散了一些。
慕容老皇帝惯会做些表面功夫,罪己诏书之后,躲进了雍和殿里炼丹去了。
这皇位,轻易是不肯让出来的。
年后不久,是承恩侯府三小姐杨馨韵与中书令家的公子越木栖就要成婚了。
邺都皇城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都躲在家里猫冬。
沈飞鸾在寿喜堂陪着老太君喝了热粥才回了鸾绣苑。
将才坐下,春眠就跑了进来:“小姐,出事了,承恩侯世子……世子的手,被人打断了。”
“什么?”
这不可能!
陈进筹已经成了自己的暗卫,前世那场流民起义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杨庭玉怎么可能断臂?
“听说是殷祭酒托人上承恩侯府说媒,想和承恩侯府结儿女亲家,殷祭酒的夫人带着殷大小姐上门相看,结果……结果也不知世子和殷大小姐说了什么,气得殷大小姐哭着跑回了家,竟……竟是上吊了。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承恩侯便压着世子上门道歉……”
“世子不肯,被侯爷打伤了,今日世子又在街上碰到了殷大小姐的兄长,殷大公子气不过世子侮辱自家妹妹,一言不合就又打起来了,也不知怎的……世子的手就伤了。”
具体情况,春眠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外头的人都这么说的。
联想到皇帝赐婚杨馨韵与中书令,她立刻让桑雨去安排马车,至少要去看一趟才放心。
此时的承恩侯府,可谓是兵荒马乱,人仰马翻。
就连沈飞鸾已经入了府都无人通报。
但这侯府她从小就转过无数遍了,没有人领着,也很快找到了杨庭玉所住的院子。
太医和民间的大夫已经都轮流给他诊治过了,无一例外,他的右手已经废了。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其中还有一条被白布包裹着的断臂。
怎么会……这样?
“玉儿,就算断了一条手臂也没关系,你永远都是承恩侯府的世子,谁也越不过你去,你开开门,让娘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哥哥,让太医给你止血好不好?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都怪你!”
吴氏哭得肝肠寸断,一拳拳打在承恩侯的身上:“都怪你,儿子不愿娶殷家的姑娘,不娶就是了,你非逼着他,逼着他……还把他打伤了。要不是你打伤了他,他怎么会连那殷孟齐都打不过?是你对他又打又骂,才让外人觉得就算打死他都没事,大街上他就敢动刀,他有把你这个承恩侯放在眼里吗?”
承恩侯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坚挺的背脊都弯了下去。
被吴氏并没有什么力气的拳头,捶得一步步向后退。
院子外几个妾室眼睛里全是算计,特别是有儿子的那几个,眼底的喜色都快满出来了。
“去把二公子带来,让他哭,哭得越惨越好,好好在侯爷面前露个脸。”
说话的妾室没注意到,身边的人居然是沈飞鸾。
“啪!”
她刚吩咐完丫鬟,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那声响让在房门口的吴氏等人都回过了头。
便听她冷声道:“世子重伤,你这么开心?不如把二公子带过来,也砍断他一只手如何?”
那妾室哪里还敢回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如此小人,沈飞鸾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遂大步走向杨馨韵。
“侯爷、夫人安好。”
简单地问过好之后,吴氏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来:“鸾儿……你劝劝玉儿,他最喜欢你了,你劝劝他,至少……至少要保住他的命啊!”
断臂是宫里的太医截下来的,还没来得及止血,一屋子的人就被发狂的杨庭玉给赶了出来。
一直觉得沈飞鸾吊着自家儿子的胃口,很看不上她的承恩侯也抿着唇:“沈二姑娘,算老夫欠你一回,帮老夫劝劝他吧!”
“侯爷言重了。”
沈飞鸾无意与他们寒暄,拍了两下门:“庭玉哥哥,你开门让太医进去看看你好不好?”
屋子里发出了轻微的响动,似乎是杨庭玉想起身开门,但片刻后又归于平静。
脸色苍白,右手不断在滴血,痛得快要晕死过去的杨庭玉流着泪,嘴里还咬着一块布团,死死地克制着,不发出痛呼的声音来。
不!
不能让鸾儿进来,不能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恶心的模样。
他这个废人,还有什么资格和鸾儿在一起?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你乖乖给太医开门,让他们进去为你止血,这样我就不进去。你若是不开,我就踹门进去了。”
前一刻还温柔说话的沈飞鸾,下一刻就变得强势不客气起来。
她担心时间太久,杨庭玉会血流不止而亡。
“你不要进来!”
杨庭玉吐出嘴里的布团,起身去开门。
每走一步,用一点点的力气,断裂的伤口处就钻心刺骨地疼。
可他怕……他更怕沈飞鸾踹门而入后,看到的是他狰狞恐怖的伤口。
“嘎吱~”
房门被打开一条缝,沈飞鸾拦住想要冲进去的侯夫人吴氏,对她摇摇头:“太医,你带着大夫进去,给世子止血。记住了,我要活着的世子。”
慕容老皇帝想借殷家的手除了承恩侯府,把最有出息的杨庭玉废了,再让中书令的儿子娶了杨馨韵,打入内部,由中书令接手承恩侯府的势力,归拢政权,真是走的一步好棋。
那殷孟齐又得了皇帝什么好处,让他敢冒这个险的?
老太医看着目光狠辣的沈飞鸾,丝毫都不怀疑,如果今日他没救下世子,恐怕无法活着离开承恩侯府。
想到那位的吩咐,他顿时有些为难。
“给世子诊治的,可不止太医一人,世子得以活下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姜太医,你说对吗?”
吴氏和杨馨韵或许听不懂沈飞鸾的话,但承恩侯不可能听不懂。
他惊讶的眼神在太医和沈飞鸾之间来回扫视,心中千百种想法,但都先忍耐了下来。
第九十六章:还不明白吗?
如今最重要的是,是先给庭玉的伤口止血,再多疑问,也可以等之后再去求证。
沈飞鸾站在房门口:“到底怎么回事?庭玉哥哥虽然性子散漫,但绝不是惹是生非之人,他怎么会气得殷名媛自杀?又怎么会当街和殷孟齐打架?”
杨庭玉在骁勇军中担任伍长,跟随爹爹也出征过两次战役,表现皆不俗,杀敌很勇猛,才会短短的一年时间内被封为伍长。
虽算不得什么什么很大的官,但他才十七岁,已经算军中最年轻的伍长了。
军士于外不得打架斗殴,这是爹爹的骁勇军军中规矩。
杨庭玉再失了智,也不会在街上与人大打出手,还输了。
杨馨韵擦了擦眼泪,断断续续说来……
前一日——
殷祭酒的夫人带着殷名媛上门,说是想和承恩侯府结亲家。
吴氏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都在沈飞鸾身上,当然是不愿意的。
一开始她就想和荣国公府结亲,只是侯爷一直不同意,说沈飞鸾恶毒凶悍,名声已经坏了,不配做世子夫人。
再一个,荣国公府那边也没有这个意思,她便想下回亲自探探沈飞鸾本人的意思。
若是沈飞鸾本人都无意,那她也会劝儿子放弃。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侯爷就逼着她答应殷家的婚事。
结果杨庭玉知道后的抵死不从,还找了殷名媛单独谈话,这期间二人不知怎的吵了起来。
杨馨韵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听到殷名媛说什么柳翩然是假的,那个女人才是真的什么的。
又说要杀了那个女人。
哥哥说了什么,她是一句也没听到,事后他也不肯说。
结果就是殷名媛回去就闹了一出自杀。
殷家的人打上门来,爹爹让哥哥负荆请罪,哥哥不肯,爹爹就用藤条把哥哥的后背打得血糊糊的,连军营都去不成,只能在家中静养。
但昨日是爹的生辰,哥哥上街,是为了给爹爹去打他最爱喝的酒。
冤家路窄有时候就是用在这样的场合。
哥哥碰到了在酒馆里与朋友们一起喝酒的殷孟齐。
按道理来说,殷孟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是打不过武将出身的杨庭玉的。
但哥哥因为有伤在身,动作没那么灵活,又不想与殷孟齐计较,打了酒,转身就走。
可谁知酒壮怂人胆?
殷孟齐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抽过一旁护卫的长剑,直接一刀就砍断了哥哥的右臂。
侯府的奴仆说,哥哥痛得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昨日邺都那家酒馆里,楼梯上洒满了哥哥的血迹,恐怖得紧。
可殷祭酒只一句:犬子不胜酒力,冲动之下伤了杨世子,实在对不住。
因着杨庭玉前脚才伤了殷名媛,害得她差点上吊自尽,旁人都只当是殷孟齐在帮妹妹报仇。
虽冲动,但也要赞一句有血性,只是方法不太对。
承恩侯看着沈飞鸾:“你是不是想问殷孟齐现在在哪里?”
沈飞鸾点头:“当街砍断侯府世子的手臂,就算他有千万种说辞,难道不用承担他该承担的代价吗?”
提起这个,杨馨韵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朝廷禁军选拔,他昨日下午就被送进宫去甄选了。”
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出不来的。
万一被选上了,更是要在大内住下,一年半载也就回两次家,属于皇帝近卫了。
沈飞鸾终于知道皇帝是以什么条件,利诱了殷家人为他卖命。
沈飞鸾转头向承恩侯:“侯爷,时至今日,您还看不明白吗?”
承恩侯目光闪烁不定,微微咬牙:“你的意思是,想要我儿性命的,是皇帝?”
吴氏被夫君的话震惊在了原地,哑了火似的愣在原地。
杨馨韵更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瞪着那双懵懂的大眼睛。
“皇上为什么赐婚中书令家的公子给馨韵?庭玉哥哥的手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在馨韵马上要嫁给越木栖的时候断了。殷家上门提亲,真的只是因为殷名媛爱慕庭玉哥哥吗?没有泼天的富贵在前方引诱着,他殷孟齐哪来的胆量伤害侯府世子?”
做下这样的错事后,还这么巧赶上了宫里禁军的选拔,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承恩侯凛然的身躯缓缓颓废下去,眼眶迅速发红,额角的青筋微凸:“我已经……我已经向皇上表明了立场,与荣国公府划清界限,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对我?”
沈飞鸾摇头,感叹承恩侯的天真:“因为他要的是斩草除根,要的是掏空承恩侯府的权利,要的是你后继无人,只有承恩侯府败落了,他才能真正的相信,你对他已经没有威胁。”
何止是承恩侯府?
邺都世家林立,大多经世百年,而百年世家又多曾效命于裴氏皇朝。
慕容老皇帝越老越怕死,觉得这些世家都心向前朝,所以想扶持新的,属于慕容氏的世家,那就要先扳倒原先的世家。
殷祭酒的殷家、赵贵妃的赵家、方如梦的方家、严丞相的严家,都是皇帝一开始扶持的四大家族。
这么看起来……
承恩侯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目光恍然看向沈飞鸾:“太子……太子只是皇帝为了保护磨砺燕王的棋子,他根本就没想过让太子殿下继承皇位?”
皇帝心里最中意的太子人选,还是燕王慕容翟。
要不然,为什么他扶持的新世家,全都是燕王殿下身边的大臣家。
是了……
当今皇后娘娘的母家,也是出自琅琊世家,数百年里出了几百位才华横溢的文臣,就是如今,也有不少学子都出自皇后娘娘父亲的门下,琅琊世家在朝堂上的威信力,有时比皇帝还要大。
而皇后娘娘的父亲,是前朝太子的太傅。
难怪了……
皇帝一直不喜皇后,更不喜欢皇后所出的太子,原来心结在此处。
承恩侯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一瞬间想通了许多问题。
可笑这文武百官,百年世家,还不如一个小女娃眼光长远毒辣。
慕容氏,不值得效忠。
第九十七章:团结
差点失去最心爱的嫡子一事,让承恩侯彻底想通,表示会和辅国公府通气。
现在有荣国公府在前头挡着,他们这几大世家才能安然无恙。
唇亡齿寒。
若是荣国公府倒了,下一个被开刀的,也许是承恩侯府,也许是辅国公府,也可能是别的世家。
他们要做的,不是排挤荣国公府,而是要团结起来,让皇帝不敢轻易动手,如此才能保住自家的平安。
杨馨韵听了个似懂非懂,但是这“似懂”之中,她也听明白了。
她和越公子的赐婚,是皇帝有意为之,代价是他哥哥的一条手臂。
不!
是他哥哥后半生……乃至这辈子的前程。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扑在吴氏怀中崩溃大哭:“娘,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爱情不是她的全部,她还有爹娘和哥哥,她不能嫁去越家,将来让爹娘为难,让人利用自己,威胁到承恩侯府。
她不能让坏人的算盘如意。
沈飞鸾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肩膀,也不知当初拜托薛小将军试探越木栖的人品,让杨馨韵与越木栖见面,到底是对还是错。
越家虽不是邺都世家,却比很多落魄世家都要风光无限。
因为越木栖的父亲是慕容皇帝的中书令,掌管着皇帝以下的所有文官,就连丞相都要听他的,是宰丞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
皇帝把这样的人指婚给越家嫡子,可想而知是什么心思。
或许杨馨韵嫁给越木栖之后不久,承恩侯府的势力就会被蚕食殆尽。
而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杨馨韵,自然就要病故,给未来的中书令大人的新儿媳让路。
纵使越木栖是个好的,纵使他不愿意牺牲杨馨韵,但以他个人的力量,抵抗得了整个越家,抵抗得了帝王心机吗?
慕容战不愧是阴谋打败了裴氏的胜利者,如果沈飞鸾不是重生者,经历过前世那一切,亲眼见过几大世家的惨状,她也绝对想不到,慕容皇帝是个心机这么阴沉的人。
从想让她嫁给慕容翟那时起,一环一扣,都是冲着瓦解他们,弄死他们来的。
前世的慕容皇帝率先拿荣国公府开刀,几大世家为了明哲保身,都选择置身度外。
她不怪他们,毕竟这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于自己无益之事,自然敬而远之。
而且前世打败荣国公府的,也不是他们的冷眼旁观,是她自己的愚昧无知,引狼入室。
这一世慕容皇帝找不到机会对荣国公府下手,就开始把矛头对准承恩侯府了。
沈飞鸾绝不会袖手旁观。
只有世家团结,救人方能自救,渡人也渡自己。
太阳西垂,落日的余晖洒在青色的屋檐上,巍峨的宫殿也被笼罩一层温柔的橘色的暖光。
化雪的天气,比下雪还要冷。
太医带着民间大夫从杨庭玉的房间里出来,目光示弱看向承恩侯:“侯爷,世子用了麻沸散,还在昏睡当中,微臣已经开了内用外敷的药物,侯爷按着方子抓药便是。只是,微臣也是听上面的吩咐办事,还请侯爷日后上奏时,不要说是微臣诊治的,就说是微臣旁边这位许大夫医治的即可。”
这也是顺着沈飞鸾提供的办法想出来的说辞。
承恩侯黑着脸“嗯”了一声,对这个原来是来取自己儿子性命的太医没有半分好脸色。
沈飞鸾笑着对他道:“姜太医试图阻碍许大夫施针救人,是沈二小姐扭了姜太医的手,把他赶出了世子房里,姜太医觉得这个说辞如何?”
姜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多谢沈二小姐救命之恩。”
这沈飞鸾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连他施针救的世子她都知道,这回是彻底被拿捏了把柄了。
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太医走后,承恩侯把许大夫留在了府上,方便给杨庭玉熬药换药。
床上俊美的男子因失血过多而显出病态的苍白,剑眉皱在一起,干涸起皮的嘴唇抖动着,很不安稳的样子。
沈飞鸾让丫鬟端了水来,再用包扎伤口的干净棉布沾了温水,点在他的唇瓣上。
她对杨庭玉的照顾,众人都看在眼里,吴氏拉了拉承恩侯的袖子,将他拉出了房内。
从来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
那些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家儿子,想和侯府结亲的人家,事发到现在已经两天了,连一个上门探望的都没有。
是觉得她儿子残疾了,后半辈子都没指望了,怕他们趁机赖上,所以才不来的。
偏偏就是侯爷最看不上的,觉得人家吊着自家儿子的,从来没说过一句喜欢的沈飞鸾,一得到消息就眼巴巴地来了。
要不是她,儿子今日恐命丧黄泉。
噩梦中的杨庭玉,听到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就是沈飞鸾轻声地说话声:“庭玉哥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现在说的话,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害你的人就是想看你一蹶不振,想看你自暴自弃伤害自己。你的断臂之仇,你自己不报,我会替你报。殷孟齐断你一臂想换取荣华富贵,我就会砍掉他一双爪子。庭玉哥哥,你醒来看看,看我是怎么替你报仇的。”
不!
鸾儿,不要去冒这个险。
“我曾听闻三朝之前有个武将,在战场上战无不胜,被封为常胜将军,却在后来一场战役中被敌军断了右臂。但他没有因此而气垒,而是怀着复仇的决心,训练自己的左臂,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受旁人不能受的罪,承受异于常人的压力,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他的情况下,把左手练得比右手更加厉害,用那只手亲手砍下了仇敌的头颅。庭玉哥哥,我和侯爷、夫人、馨韵都不需要你那么厉害,我们只希望你不要放弃自己。”
可是……可是……他没有未来了啊!
“庭玉哥哥,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跌谷底也要开花,沉海底也要望月。与其抱怨于黑暗,不如咱们一起,提灯向前行。”
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杨庭玉心底,又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
第九十八章:报仇
沈飞鸾用帕子拭去杨庭玉眼角的泪水,抬头看向一旁默默不语的杨馨韵,拉着她的手,朝她笑笑:“越家是越家,越木栖是越木栖,你心里怎么想的,最好找他本人说清楚,就算是退出,也要退个明明白白。”
杨馨韵擦了擦湿润的眼睛:“还有什么好问的?他们家和狗皇帝都是一伙的,我绝不会嫁给觊觎承恩侯府的仇人。”
以前月姐姐和鸾儿都说过,人的这一生,有家人,有朋友,有热爱的生活与自己的喜怒哀乐。
人不应该只有爱情,把自己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怎么都走不出去。
人的心里啊!
得先有自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她们看得通透,所以在感情不顺时,可以潇洒快速地斩断不适合自己的情缘。
她也可以的。
沈飞鸾交代杨庭玉的小厮和丫鬟,这几天一定要严密观察他的情况,不能让他的伤口感染恶化。
将军的故事的确是真的,如果杨庭玉有心去查验,一定可以查得到。
殷府——
殷孟齐做贼似的溜进后门,殷祭酒将包袱塞给他后,小声催促:“快走快走,别让人发现了,承恩侯那头现在指不定就守在大门口,等你回来就要你的命,快进宫去,进宫就安全了。”
夜色成了最好的保护色,殷孟齐穿着一袭黑色长袍,从头到脚都用黑色的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慌乱惊恐的眼睛。
大内侍卫的选拔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这是皇帝给自己的机会。
抓住了,从此他平步青云,抓不住,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街道上的风阴冷地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他不敢多想,只低头赶路……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他身后掠过,明晃晃的寒光一闪,凄厉的惨叫声吓得打更的更夫手里的铜锣都掉在了地上。
“哎!你们听说了吗?殷祭酒的儿子殷孟齐,昨儿晚上碰到鬼了,两只手掌都被齐刷刷地砍断了。”
“什么撞鬼啊?承恩侯府的杨世子刚被他砍断了右手,这么巧他一双手都被砍断了,肯定是承恩侯府的报复啊!”
“我就说嘛!怎么杨世子断了一臂,承恩侯却没去找麻烦,原来使劲憋着这一出呢!”
“殷家人能干吗?我听说殷孟齐可是选上大内侍卫了,大好的前程就这么被毁了。”
“要我说也是他活该,人家杨世子更好的前程好不好?还不是被他给毁了,就算是承恩侯府的报复,也是他应得的。”
……
沈飞鸾让昨夜砍了殷孟齐双手的侍卫也去了爹爹的军营避风头,等事情过了,再和陈进筹一块儿回来。
桑雨从外头进来:“果然不出小姐所料,殷祭酒带着人去承恩侯府讨说法,被侯爷打了出去,今日已经闹到皇上跟前去了。”
有什么用?
当时庭玉哥哥的手被砍断,承恩侯又不是没有参殷祭酒一本?
皇帝不是和稀泥,做和事佬,还偏帮着殷家,护着殷孟齐,把他宣进宫了吗?
这才过了几天,殷孟齐就被人砍断了双手,又没有证据证明是承恩侯干的,他们又能怎么样?
承恩侯已经不是那日效忠于慕容皇帝的承恩侯了,得知皇帝的龌蹉心思后,他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承恩侯府与辅国公府一个鼻孔出气,最后皇帝不仅没能罚成承恩侯,反倒是殷祭酒被训斥了一番。
说他不会养儿子,养出来的殷孟齐到处惹是生非,谁知道是不是他在外面还有什么仇人,故意借着这个机会,砍了他的手嫁祸给承恩侯。
皇帝正在罢朝自省,大臣们都是去的御书房议事。
皇帝捂着越来越疼的脑袋,心情越发暴躁,气得砸了一方砚台:“朕难道是京兆尹吗?这点屁事也要朕来处理,这帮大臣,全都无能至极。殷孟齐也是没用,朕都这么帮他了,还被人砍了双手,蠢货!活该!”
这种蠢材怎么配做他的大内禁军侍卫?
一旁的汪德海从术士手里接过一个古铜色的瓶子:“皇上,该用丹了。”
也只有在吃了丹药之后,他的头痛才能缓解几分,整个人飘飘欲仙,舒服极了。
修仙的道家大师们说了,这是要成仙的征兆。
“皇上,您飞升在即,贫道听闻海外有仙山,名为蓬莱,蓬莱岛上有生仙草,食之仙人可不必飞升天界,做这万寿无疆的王。”
蓬莱仙岛是在传说中的仙山福地,皇帝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道长此话当真。”
“确有此事,不过仙草特殊,离开蓬莱恐难以存活,贫道要挑选五百个福泽深厚的宫人,供仙草吸收福气养分,与贫道一同去护送仙草回来。”
说得这么煞有其事,慕容皇帝马上就信了,吩咐汪德海带道长们下去挑人。
这几年他沉迷修仙,全赖风清真人给他炼丹,对风清真人的话,他没有不信的。
……
赵贵妃再次求见皇帝被拒,回宫之后召来宫人,让他出宫请燕王进宫来。
母子二人在景仁宫密谋了半天,直到下午,燕王才出宫去。
“八百里急报——”
突厥人出兵了!
朔方郡太守李长岗写信回邺都求救,突厥十万大军压境,鸡鹿塞仅三万大军,边关气候又极严寒,我军毫无一战之力。
现在突厥大军的军队已经跨过了黑河分界,不日就要到城池下叫嚣了。
三万将士,最多抵挡七八日,若是突厥人围城固守,城内屯粮也不够支撑太久的。
沈飞鸾已经猜到爹爹会主动请兵出战,但没想到皇帝这次让爹爹把太子也带上。
战场上刀剑无眼,把一个从未经历过血腥的皇子扔进去,是想要他的命,还是想要荣国公的命?
敢情她爹一边打仗,一边还要时刻盯着太子,以防他遭遇不测?
不然还不知道燕王那伙人又要给他安个什么不轨之心的罪名。
荣国公出征当日,慕容翟也登上城楼相送。
第九十九章:倒霉
他站在沈飞鸾身边:“鸾儿,我思考良久,还是觉得我经历了前世今生,虽然你不记得,但是没关系,我记得就好,最后……你一定会是我的女人。”
沈飞鸾微笑着看着八万骁勇军向一闪黑色的,没有边际的海域向前涌动:“那我劝燕王殿下早日死了这条心,我嫁鸡嫁狗都不会嫁给你。”
纠缠间,肚子隆得很高的柳翩然突然出现,目光沉痛地看着二人:“鸾儿妹妹,再有几日,我就要为殿下诞下孩儿了。”
沈飞鸾不明所以,平淡道:“哦!那恭喜?”
城墙上来送行的,也不只有他们几人,还有许多官家小姐与夫人,甚至许多官员都来了。
荣国公以前打西凉人,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俯首称臣,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百年内都不会再发起战争。
不止西凉,打倭国时,也是荣国公带兵增援,才将对方打回他们的弹丸之地。
和平得太久了,他们都忘了,这和平是有人在替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替他们负重前行。
突厥的再次来犯,让他们又想起了战功赫赫的荣国公,是令人敬佩的大将军。
虽皇上忌惮荣国公,但又不得不重用他,只因朝廷能用的武将,都是前朝所出,慕容氏执掌江山以来,多出文臣,得用的将军是一个都没有。
柳翩然还在一步步靠近沈飞鸾:“都那么久了,你还在介意当初是我进了燕王府吗?你能不能看在我身怀六甲的份上,放过我,不要再和殿下藕断丝连了。”
“柳庶妃!”
慕容翟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接近沈飞鸾,怒斥道:“你还不是燕王府的女主人,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可是殿下……”
柳翩然流泪道:“我为了你变成这个样子,我都是为了你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你说过,你说过只爱我一人的,为什么?为什么还总是惦记着沈飞鸾?她不爱你,她一点都不爱你啊!”
爱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把他让出来了。因为不爱,才让得那么轻易干脆。
沈飞鸾知道她为什么破防了。
上次见她,还只是觉得她的美貌微微受损,放眼望去,仍旧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如今瞧着,却是与过去的柳翩然判若两人了。
因着怀孕,吃的都是大补之物,她的身材已经非常圆润,脸比过去大了两倍不止,脸上还长出了一大片的雀斑,五官都因肥胖而显得拥挤了。
怀孕真可怕,把一个清丽的大美人,变成了大妈。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过去她的美貌,都是江氏一点点养出来的,用香或者用旁的什么禁忌之物。
江氏失踪之后,无人用香维持保养她的美貌,当然就比不得当初了。
加之怀了身孕之后,慕容翟对她的态度大不如前,孕妇已经够折磨人了,还整日忧心,愁眉不展,担心他在外面又勾搭上沈飞鸾。
脸色当然就一日比一日更难看。
连美貌这个必杀器都没有了,看着美貌越发光彩照人的沈飞鸾,她肯定就坐不住了。
慕容翟只觉得非常丢脸:“是谁让柳庶妃出府的,还不快点滚出来把柳庶妃带回去,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有事,本王砍了你们的脑袋。”
柳翩然挣扎着:“鸾儿妹妹,我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再见殿下了好不好?”
她怕……她怕沈飞鸾若是真的嫁给了慕容翟,以她如今这副不争气的躯壳,是绝对争不过的。
“你以为我很想见他?”
沈飞鸾冷着脸:“我若是想当这燕王妃,你柳翩然就是哭死在这儿也拦不住。但我明确地告诉过你,我不会嫁给燕王,也从没有私下里约见过他。倒是我想求柳庶妃,能不能管好你自己的男人,让他别再来烦我。我真的挺讨厌你们两个的,我谁都不想看到,明白吗?”
与其有那个功夫来威胁她,不如抓住自己男人的心。
众人纷纷点头,沈飞鸾的名声虽然凶悍了一些,但她家世摆在那里,只是喜欢虐待奴才而已,比起男方能得到的好处,算什么大事?
她想嫁给燕王殿下,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只要她想,赵贵妃和燕王都要偷着乐了。
柳翩然这番宣示主权,实在没有任何道理。
她还只是个妾呢!
慕容翟被她的话晃了一下心神,手上的力度不自觉松懈,柳翩然本来在剧烈挣扎,这下好了,用力过猛,一下子身子就栽了下去。
“啊——”
沈飞鸾避之不及,被迫成为了柳翩然的人肉坐垫,被她撞得跌倒在地,还不得不护住她的肚子,整个手臂装在凸起的城墙上,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本不该这么疼的,但那只手,是她之前被西凉公主射伤的那只。
“嘶——”
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柳翩然发觉她的手受伤后,还故意抓住她受伤的地方,死命地往下压,捏住那条手臂的五指,用尽了吃奶的力气。
“你再不松开,我送你肚子里的孩子归西你信不信?”
柳翩然这才装作被刚刚扶起来的样子,惊魂未定地被带了下去。
慕容翟关心道:“受伤了吗?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跟着我来了。”
“用不着道歉。”
沈飞鸾捂着受伤的手臂:“遇到你们,算我今天倒霉,没提前看黄历。以后请燕王殿下离我远远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这番话也没放低声音,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以后柳翩然还想找这个理由发作,已是不能。
“殿下!燕王殿下!柳庶妃……柳庶妃要生了。”
城墙下的马车里,柳翩然痛得尖叫的声音自底下传来:“啊啊殿下……殿下……我害怕……”
慕容翟深呼吸一口气,压下那股怒气,对柳翩然的不喜,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咬了咬后槽牙,深深地看了淡漠的沈飞鸾一眼,只能不甘心地转身离去。
总不能让众人觉得,他是个如此薄情寡性之人,自己的庶妃都要生了,他还在这里追求别的女子。
第一百章:重拾自信
桑雨心疼地扶着沈飞鸾:“小姐,咱们赶紧回去找大夫来看看。”
混在人群里的越木栖纠结良久,还是坚定地站了出来:“沈二小姐,在下略通正骨之术,你这手应该是脱臼了,不介意的话,在下现在就能帮你接上。”
少年红着脸,手都在颤抖,似乎是怕她拒绝,那双眼睛里满是乞求。
承恩侯府突然悔婚,馨韵妹妹也断了与他的联系,安静月和薛小将军也已经去了边关,他只能想到沈飞鸾了。
“咔嚓!”
猛然的一阵剧痛,胳膊已经接上,沈飞鸾活动了几下:“多谢越公子。”
越木栖苦笑一声:“当不得沈二小姐一声谢,其实我……我有事想请沈二小姐帮忙。”
他鼓足了勇气:“我知道,我爹是中书令,是陛下信任的臣子,陛下对世家多有忌惮,赐婚与我和馨韵妹妹,应当是别有用心。实不相瞒,再见到馨韵妹妹,知道她是一个那么单纯善良的姑娘之前,我是打算亲自上门退亲的。好男儿应当以真本事赢得争斗,而不是利用女子的真心。可我认识了馨韵妹妹,也很喜欢她,我能保证日后我绝不欺她、瞒她。沈二小姐,能不能请你,让我和她见个面说清楚?”
沈飞鸾一双很具有穿透力的眼睛看着他,见他眼神清正,目中透露急色,方才那番话,好像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你见了她又能如何?”
为了姐妹的幸福,她少不得还要试探试探,不可能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少女眼神兀的犀利:“越大人受皇上之托,要的就是承恩侯府倒台,接手侯爷手上的权利。将来越家和侯府若成了敌对,你让馨韵如何自处?成品以后馨韵要住在你家,你爹娘故意薄待她,你又能如何?你爹娘逼迫你与她合离,你愿意为了她抵抗整个家族吗?”
越木栖动了动嘴,思索良久,又沉默下去,就在沈飞鸾失望摇头,准备离去之时,他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她:“你说的那些,我大概都做不到。”
沈飞鸾回头看着他,他眼神同样定定地与之对视:“我家中还有兄弟,我母亲并非只有我一个孩儿,我平生所愿是走遍大江南北,去领略我大邺朝的壮阔山河。如果馨韵妹妹不嫌弃,成亲之后,我会带她离开邺都,从此行踪不定,让想利用她的人,都找不到她在哪里。”
这意思是愿意放弃中书令府的一切,和杨馨韵做一对浪迹天涯的恩爱平凡夫妻。
他会从根本上杜绝沈飞鸾所说的那些,所有会发生的不好的事情。
沈飞鸾这才对他露出笑意:“跟我来。”
承恩侯府——
杨庭玉换好了药,穿好衣服,再一次尝试着用左臂挥动自己的长枪。
仆人们看得胆战心惊,总觉得世子拿起长枪挥动时动作太生涩了,好几次都差点伤了自己。
左手习武,这也太荒谬了,能把左手练得跟右手一样,解决自己的日常生活都不错了。
“世子,沈二小姐来了。”
“呯!”
长枪落在地上,杨庭玉整个人都慌乱起来,想着从哪个方向逃跑,可以不撞见沈飞鸾。
“庭玉哥哥在练枪?”
沈飞鸾捡起地上的长枪递给杨庭玉,不等他否认就夸道:“庭玉哥哥真厉害,相信假以时日,庭玉哥哥定能重新展露在马背上的风姿,我等着你教我骑马哦!”
侯府的人,包括父亲、母亲和妹妹,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没有一个敢在他面前提起他右手残废的事。
只有沈飞鸾,她语气随意,好像断了一条手臂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跟他开玩笑。
他扯了扯嘴角:“我……提起这枪都困难,何以再展露马背上的风姿?”
“这才几日?”
沈飞鸾夸张的瞪大了眼睛:“我今日来之前还以为你连枪都拿不起呢!你这不是都已经能挥动它了?这还不厉害?还要多厉害才算啊?”
第一步,激发他的斗志,沈飞鸾已经做了。第二步,树立他的信心,沈飞鸾正在做。
人总要对生活有点期待,有点奔头,只有有了目标,人生才会有意义,才会不停地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向上的生活。
她不知道杨庭玉能不能成为那位用左臂杀敌的传奇将军,但她知道,她必须让他有活下去的希望,对未来有期待。
鸾儿妹妹还从来没有这样夸过自己。
杨庭玉突然信心倍增,感觉手里的长枪都轻了许多。
吴氏和承恩侯听着下人一字一句地禀报,心中若有所思。
最后承恩侯拍板:“传令下去,以后不用小心翼翼地顾及着世子的断手,就把他看作和从前一般无二就行了,不要特殊对待。”
越是小心翼翼,越是会让儿子敏感,反而向沈飞鸾似的,大大方方地提及,告诉儿子:右手断了怎么了?他还有左手,右手能做到的,左手同样可以。
“侯爷,三小姐……三小姐和越公子一道过来了。”
“他们怎么在一起?馨韵不是说不嫁了吗?”
等再从承恩侯府把越木栖带出来时,承恩侯的脸色还有些不好看。
当然,是针对越木栖的。
对沈飞鸾,承恩侯如今是只剩下感激了,要不是她提醒,儿子没了,恐怕连承恩侯府都不复存在了。
“韵儿,你决定好了吗?”
吴氏无奈地看着她:“这次可不能再反悔了,否则旁人要笑话咱们的,你考虑清楚,真的要嫁给那个越家的臭小子吗?”
杨馨韵看了越木栖一眼,越木栖也低头看着她笑,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侯爷,夫人,你们放心,若是馨韵妹妹日后写信回来,说我对她不好,你们随时来找我,我这条命可以交代给侯爷。”
他要抛弃家族,娶他心爱的姑娘不错。可姑娘也抛弃了一切,选择和他奔赴未知的前路,若是辜负了,自己才真的罪该万死。
两家婚约再续上,最开心的莫过于皇帝了。
他还以为事情不成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承恩侯府那个三姑娘对越木栖情根深种了。
那更好办了。
第一百零一章:救人
老皇帝沉浸在中书令接手承恩侯府的美梦中,丝毫不知道,越木栖打算婚后就带着杨馨韵远走高飞。
再不理邺都这一堆的烂摊子。
其实越木栖也可以直接带着杨馨韵私奔,只要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杨馨韵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一定会动心的。
但是,古有云:聘者为妻,奔者为妾。
越木栖想和她长相厮守,想和她理直气壮,堂堂正正的成为夫妻。
只因她值得!
沈飞鸾坐在回程的马车里,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前世杨馨韵早早就死了,杨庭玉双手都被砍断,颓废了一辈子,承恩侯府名存实亡。
这一世,虽有波折,但大家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沈飞鸾相信,没有什么悲剧是改变不了的。
“小姐小姐……”
前脚刚踏进鸾绣苑的大门,后脚春眠就挥着一封信跑了过来,匀了匀自己急喘的声音才将信交给沈飞鸾:“小姐,是玉溱关来信。”
这段时间,小姐日日去问门房,有没有玉溱关的来信是写给她的,明眼人都知道,小姐这是想某人了。
鸾绣苑近身伺候的,也就四春和桑雨,她们都是知道裴或和小姐之间的关系的。
沈飞鸾笑了起来,展信:粮草与军饷已收到,燕王那边我也会留意,你在邺都好好照顾自己。我一切安好,卿卿勿念,等我!”
卿卿……他说卿卿勿念。
虽是短短几个字,已经回应了沈飞鸾在信上的每一句话。
她正准备将信烧掉,却见陈进筹直冲进来,跪在了沈飞鸾的面前:“主子,属下……属下求您救一个人。”
百花楼——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昔日繁荣转眼只剩破败的一座花楼。
官兵们将百花楼围得水泄不通,周围围了很多百姓,对着百花楼指指点点。
“哎!真是没想到,百花楼里居然有姑娘是前朝的公主。”
“到底是谁啊?燕王带兵围了百花楼,是不是已经抓到裴公主了?”
“到底是谁啊?是不是阿妩姑娘?她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她。”
“你有没有脑子?如果阿妩姑娘是裴公主,怎么可能留在邺都,还这么张扬?早就躲起来了好不好?”
“到底是谁啊?”
上了年纪的花楼老鸨已经被杀害,躺在地上血流如注,染红了百花楼杏色的地毯。
百十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全都挤在一处,跪在地上,脸上的神情略微惊恐。
一个年纪约十六岁的姑娘被铁骑侍卫抓了出来,长剑横在她脖子上:“说……裴公主是你们之中的谁?”
裴公主的名讳,只有已经死去的裴氏皇朝的皇帝与太子,以及她的胞弟裴或知道。
外人只知裴公主性情温和,温婉低调,从不参加宴请,只一心在自己的宫里修身养性,绣花礼佛。
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被抓出来的女子愤恨地瞪着慕容翟,冷笑一声,直接自己撞上剑边,身子用力一转,脖子上就出现一条长长的血痕,
老鸨的旁边,又多了一具如花似玉的尸体,
低低的抽泣声响起,慕容翟又抓出来一个人:“没关系,你们不说,本王就一直杀,直到把你们都杀光为止。”
全都死了,那个什么裴公主也就死了。
“我——”
一个穿着粉紫色衣裙的少女站了起来,她生得极为可爱,一双大大的眼睛,灵气四溢,是个娇小玲珑的美人。
她从美人堆里站起身,高高地抬着下巴,冲慕容翟高傲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裴公主。”
慕容翟看过去,眼神微眯,从铁骑侍卫手里接过画像。
画中女子与那少女有三分相似,正是在裴皇帝死后,选择了自尽在金銮殿的前朝皇后。
侍卫将少女抓过去,跪在地上的姑娘们全都露出慌乱的表情,更有甚者伸手去拉她,却被铁骑一脚踢开。
“你就是裴公主?”
少女抬着头:“慕容翟,偷来的皇位坐久了,已经忘了自己是裴家的奴才吗?连昔日的主子都不认识了?”
“欻——”
一把长剑横在她脖子上:“你找死!”
“慢着!”
阁楼上,裴妩一袭素淡的白衣,神情高冷,头发梳得松散慵懒,仅仅一根绿色丝带系着,却处处透露出高贵无双。
她身后跟着一群气质不俗的男子,慕容翟只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四五个熟悉的面孔。
丞相府的大公子、镇国公府的七公子、清河崔氏的五公子、刑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就连被誉为邺都第一才子,辅国公府的安世子,也一副守护者的姿态,目光冷厉地看着慕容翟。
若是得罪了这些人,恐怕他就算是坐上了皇位,也是如坐针毡,坐不安稳。
裴妩缓缓下楼:“燕王殿下未免太不讲道理了一些,就算这丫头是你们要找的什么公主,她身已入红尘,就是百花楼的一个可怜人。陛下当年为显仁慈,放过了裴或和裴公主,如今怎么又算起旧账来了?”
她的意思是,皇帝都放过了前朝的公主和皇太孙,区区一个燕王,为什么要违抗皇帝的旨意来秋后算账?
慕容翟看了她身后的安世子一眼,压下火气:“叛臣裴或在玉溱关集结了八万兵马,现在只怕已经在前往邺都的路上了,本王奉父皇之命前来抓裴公主做人质有何不妥?”
裴妩眼中震惊难以掩饰,一时没能接住慕容翟的话,眼见着铁骑要把那少女带走了。
“啪!”
一记火红色的长鞭抽了过来,直接打在那少女身上,沈飞鸾倨傲的神情震慑众人,少女痛呼一声,捂着自己的左脸,痛得在地上打滚。
“鸾儿!”
安世子冲出来,抓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沈飞鸾甩开他的手,一脚踩住少女的肩膀,微微用力:“我听说裴或的姐姐在这里,所以来看看。他本来是陛下赏给我的奴隶,却敢戏耍我,假死脱身。那逃奴该受的,就让他姐姐来还好了。”
她目光中的狠戾,让少女惧怕,浑身颤抖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可怜人
“鸾儿别胡闹。”
慕容翟也拉住她的手:“裴或不日就要进攻邺都,裴公主必须留下来做人质。”
沈飞鸾松开脚,一只手抓住少女的衣领,将她脸上那道迅速红肿破皮的鞭痕露了出来:“那他进攻邺都的那日,燕王殿下可别忘了通知我,我会带人过去好好问问,戏耍本小姐的滋味如何?”
说着,她甩开慕容翟的手,拉着那踉踉跄跄的少女,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铁骑上前:“殿下!她敢不把您放在眼里,属下去……”
慕容翟警告的眼神瞪过去,铁骑立马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沈二小姐对裴或恨之入骨,以她的性格,裴公主落在她手里,绝没有什么好下场,也罢……本王就等着看好戏了。”
慕容翟和沈飞鸾两尊杀神离开后,裴妩身后的男人们七嘴八舌地开始争夺她的归属权。
“阿妩姑娘,这百花楼死过人了,实在不适合姑娘这天仙般的人物再住了,不如跟我回清河郡崔氏,便不用再做百花楼的可怜人了。”
“跟你回崔氏,做你的外室吗?你也太看不起阿妩姑娘了,似这等美人,应当为贵妾,跟我回镇国公府,我这一生定只宠阿妩姑娘一个。”
“跟我回丞相府……”
“跟我……”
“……”
安世子见裴妩面露疲色,示意众人安静,而后郑重道:“阿妩姑娘,安某身无长物,唯一能拿出来说的,也只有家世,安某心知姑娘心气高洁,也看不上这等身外之物。安某厚颜,愿以三媒六聘之礼,迎娶姑娘为正妻,万望姑娘垂青。”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公侯之家的世子,娶一个勾栏院里的花魁,还愿意给对方世子妃的头衔,这简直天方夜谭。
这是前朝至今,从未有过的,骇人听闻,大逆不道的事。
那些公子哥虽对裴妩钦慕不已,但到底是个不干不净的青楼女子,纳回家做妾都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更别提做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他们互相都觉得,对方是裴妩姑娘的帐中人,当妾也好,做外室也罢,已经是青楼女子最好的归宿了。
这要是让她做了正妻,以后他们几个见面,得多尴尬啊!
自己的妻子被对方睡过,都是天之骄子,这奇耻大辱,谁受得了?
辅国公府在他们之中,是有实权的鼎盛世家,安世子都敢娶阿妩姑娘为妻,倒显得他们目的卑劣,心不诚了。
安世子愿娶一勾栏女为妻,放眼整个邺朝,也是十分炸裂的事。
可被众人觉得一定会马上答应的裴妩只勾唇一笑,对着他们屈了屈膝:“诸位公子的抬爱,阿妩实在无以为报,只是阿妩这辈子已经立誓不嫁人,还请诸位谅解阿妩的难处。”
她转向安世子:“安郎的情意,阿妩心领,但自古三媒六聘,聘的都是完璧之身,阿妩当不得世子夫人,更配不上安世子的一片情深,这百花楼是唐妈妈一辈子的心血,众姐妹也都是身世坎坷的可怜人,我愿承唐妈妈遗志,接手百花楼。诸位公子若怜惜阿妩,以后常来光顾百花楼即可。”
她不愿接受这些公子哥的示好,看起来都是为了百花楼里这些可怜的姑娘们。
如果她走了,这百花楼就该散了,没了百花楼的庇护,这些姑娘们也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
裴妩红唇微抿:“安世子若真想帮阿妩,就每日帮我打探一下裴琴在荣国公府的情况吧!”
原来前朝公主名为裴琴。
荣国公府——
沈飞鸾将裴琴带回了鸾绣苑,一路上,下人们都听到了她的辱骂。
虽然好奇,但鸾绣苑外总有护院把守,二小姐不喜闲杂人等靠近自己的院子,也没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关起门来,没人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
裴琴的辱骂,在看到陈进筹时,忽然止住了。
她看了看沈飞鸾,又再看了看陈进筹,有些不确定道:“陈……陈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陈进筹将她手上的绳子解开,对她笑了笑,介绍道:“小琴,这是沈二小姐,也是未来的皇孙妃,是我求二小姐去救你和公主的。”
原来,陈进筹是前朝的骠骑大将军之子,曾和真正的公主裴妩许下婚约,但二人还未来得及成亲,裴氏皇朝就被推翻,裴或被囚禁深宫,而裴妩则在宫女的保护下,下落不明。
陈家为了抵抗慕容家的大军,殊死顽抗,一家十六口全被悬挂于城楼之上。
当年也才九岁的陈进筹,和怀孕的母亲一起,被父亲安排出逃至荒无人烟的崇州,直到皇太孙在宫中接手了一部分前朝势力,陈进筹才带着弟妹混进了邺都,与裴或联系上。
彼时的裴妩,已经自愿从高高在上的公主,成了百花楼里消息最灵通的探子,也做了那卖笑的花魁。
她再不提幼时许下的婚约,陈进筹就默默地守着她。
很多个深夜,守护者沈飞鸾睡下后,他都喜欢飞到百花楼院子里的那棵参天大树上,偷偷地看他喜欢的阿妩姑娘。
楼台一角的窗子总是打开的,有个美丽的姑娘倚在窗边,像是知道他来,又像是不知道他来。
遥遥相望,已经成了他们最浪漫的距离。
沈飞鸾给裴琴受伤的脸上药:“所以阿妩姑娘是裴或的姐姐,你是阿妩姑娘的堂妹?”
“嘶——”
裴琴被冰凉的药物涂抹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乱动,一双眼睛在沈飞鸾的脸上看来看去:“是啊!我也是裴或的堂妹,我爹是前朝的延亲王。”
也就是说,裴琴就算不是公主,也是尊贵的郡主。
竟没想到,世人眼中的藏污纳垢之地,多得是身份曾经贵重的公主、郡主之流。
“你下手也太狠了,我脸上不会留疤吧?”
沈飞鸾解释道:“燕王不是那么好敷衍的,我下手若不狠,你现在已经在他的私牢中,被铁骑侍卫严刑拷打了。”
那时候就不止是脸上这道疤了。
第一百零三章:不喜欢
有传言说,裴朝的皇帝给太子留下了一笔丰厚的宝藏,数量大到足够重建一个繁华的都朝。
裴太子死后,这笔宝藏落在了皇太孙的手里。
皇帝那时留下裴或和裴妩的性命,大概就是为了这笔宝藏。
只是这么多年困着裴或,却没有查探出任何关于宝藏的消息,所以慕容皇帝才想杀了他。
既然这宝藏他得不到,他就要让得到藏宝图的裴或死掉,这样就谁都得不到了。
慕容翟是坚信自己经历过前世的人,最后也真的被裴或推下皇位杀死,所以他也相信了藏宝图一事。
裴琴若是落在他手里,还能不能坚持到裴或打来邺都都不知道。
“二小姐,咱们是不是该写信去玉溱关,主子他……”
一定要有防范才是!
“我一会儿……”
说到一半,沈飞鸾歪了歪头,想到了什么。
“不!”
她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能给裴或写信,慕容翟……他是故意让我带走裴琴郡主的,他在怀疑我是故意放裴或走,跟他是一伙的。”
如果是这一世只有十八岁的慕容翟,沈飞鸾相信他还没有这个智商,也没有那么多疑。
但现在的慕容翟,是坚信自己在梦中经历过前世,已经年近三十的老练帝王。
这样的慕容翟在已知裴或会攻打邺都的情况下,只会默默地,不让任何人察觉的,做一些防范事宜,绝不会这样毫不避讳的说出来。
差点就上当了。
陈进筹听了,脸上却焦急起来:“那……那公主会不会有事?”
“你没看到刚才站在裴公主身后的那些人吗?”
沈飞鸾道:“放心吧!只要裴或还想着皇位,那些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论起找靠山这件事来,沈飞鸾觉得裴公主的手段甚至在自己之上。
裴琴古灵精怪地眨眨眼:“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飞鸾回以一笑:“不能送信给裴或,但咱们还可以耍着他玩儿不是吗?”
远在延洲的肖中昀立功回朝,立马被皇帝封了六部尚书之首的尚书令,与越家的中书令齐平,都是天子近前宠臣。
他刚回京就听说了沈飞鸾的光荣事迹,皇太孙被她逼得火遁假死脱身逃跑,而今裴公主又落在了她手里。
听说这位沈二小姐办了个赏花宴,此“赏花宴”与常人以为的赏花宴不同,是将百花楼的姑娘和裴公主一起,用绳子绑着,一串串跟下饺子似的投湖。
等人在湖里泡久了,再拉上来,再投进湖里,直到姑娘们晕了才算。
那一个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就是此次“赏花宴”的花。
如此行为,惹得肖中昀一伙的裴氏皇朝一党义愤填膺,纷纷鼓动御史台的言官参荣国公府。
其实慕容皇帝是很满意沈飞鸾的嚣张跋扈的,折辱裴家的人为了这一点上,他觉得沈飞鸾深得他心。
但本子已经递到他跟前来了,他也不能装作没看到,免得寒了那帮言官的心。
裴妩换下湿漉漉的衣物,对沈飞鸾道:“多谢沈二小姐救了小琴。”
沈飞鸾看着那张与裴或没有半点相似的脸蛋,但同样高贵的气质与坚定的神色摇了摇头:“我都听陈大哥说了,我祖母中毒之时,多亏了公主救了她,我还未当面谢过呢!”
提起这事,裴妩皱了皱眉:“当日之事,不必言谢,你也帮了裴或的大忙。”
沈飞鸾感觉得到,裴妩对她似乎并不喜欢,她也只是微微一笑,对陈进筹道:“送公主回百花楼。”
她承认,自己对裴或很动心,任谁面对一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却处处照顾自己的人,都很难不动心。
可她也知道,她们彼此都背负着血海深仇,大仇未报之前,谈情说爱都太过奢侈。
所以她并不在意裴妩喜不喜欢自己。
“公主……”
陈进筹将裴妩和一众姑娘押送回了百花楼,其余人退下之后,她与裴妩单独在一起时,才出声询问:“您不喜欢沈二小姐,为什么?”
裴妩睨了他一眼:“我不喜欢一个人,什么时候需要理由了?”
陈进筹抿唇:“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是皇太孙自己选定的人,帮了皇太孙许多,我以为……您该高兴才是。”
自从裴朝覆灭,皇太孙整个人都变得冷冰冰、阴沉沉的,被慕容氏那些人欺负的时候也不还手,好像希望被他们打死似的。
是沈飞鸾在皇太孙死水一样的生活里,扔下了泛起涟漪的小石子。
皇太孙在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有人气,陈进筹以为,公主也希望有一女子,能陪着皇太孙,给他很多很多的爱才是。
“我为什么要高兴?”
裴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算没有沈飞鸾,以阿或的本事,打回邺都,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都是迟早的事。若不是她与燕王纠缠不清,燕王又怎么会知道阿或要攻打邺都的事?”
“你又焉知,荣国公府是不是下一个慕容氏?”
如果阿或攻城胜利,夺下原本就属于裴家的江山,将来迎娶了沈飞鸾为后,他们姐弟二人势单力薄,荣国公府却如日中天,谁又能保证荣国公不反呢?
她并不想弟弟身边,有个如此强大的外戚,免给他人做嫁衣。
陈进筹低头沉默,良久……才对裴妩道:“我相信皇太孙的眼光,也请公主别再做让皇太孙为难之事。”
他拉住裴妩的手,将一颗黑色的药丸放在她手心里:“皇太孙将二小姐交给我,我会拼死护她周全。”
那药,是裴妩下在沈飞鸾的杯子里的。
不错!
她想杀死这个动摇裴或心神的女子。
被揭穿的裴妩脸上半点慌乱也没有,只是闭了闭眼,不想再看到陈进筹:“做了一段时间沈飞鸾的走狗,也别忘了……你是我裴家的大将军。”
陈进筹身体顿了顿,对着裴妩抱拳行礼后,退出了百花楼。
下午沈飞鸾便收到斥责的圣旨,说他行事乖张,太过狠辣,无女子的贤良淑德,望她以后可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之。
第一百零四章:疯魔
至于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那……肯定是没有的。
慕容皇帝说了,看在荣国公在外领兵打仗,老太君大寿在即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不要再有下次就好。
这哪里是斥责,这根本就是迫不得已,说了两句又哄两句。
不过沈飞鸾还是因为这道圣旨收敛了许多,至少没有再办过那什么荒唐的“赏花宴”了。
慕容翟坐在书房里,一屋子的幕僚散尽,他有些疑惑:“难道鸾儿和裴或真的没有关系?”
可直觉总在告诉他,不可能的。
不然前世裴或登基为帝之后,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为荣国公府翻案,还不顾群臣反对,加封已死的沈飞鸾为皇后?
荣国公当年还击退过裴或的军队,阻止他进城,换了慕容翟,绝不会为他翻案。
裴或……是不是早就喜欢沈飞鸾了?
“王爷,柳庶妃那头的丫鬟来请您过去用晚膳,说是想和您商议一下小皇孙的满月宴。”
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上月赵贵妃以柳庶妃怀有身孕,无法照顾王爷为由,将身边的宫女蓉儿姑娘送来了王府为妾,又逼着燕王迎娶了赵家的嫡女赵酒儿为侧妃。
赵侧妃不争宠,整日带着丫鬟出门游山玩水,对王爷不甚在意,王爷也无心赵侧妃,只不过到底是自己的表妹,明面上过得去就成了,是以也不阻拦侧妃娘娘出门游玩。
但蓉姨娘可不是省油的灯。
自打蓉姨娘入府之后,王爷一月有半月都宿在蓉姨娘的房里,还有半月独自在书房与幕僚议事,时间晚了,就在书房歇下。
柳庶妃这是同蓉姨娘争宠来了。
可……
问题是柳庶妃生下小皇孙快一个月了,身材也没恢复,脸上斑斑点点的,瞧着都不如身边的丫头清秀了。
王爷怎么下得了口?
柳翩然提起孩子,不免让慕容翟想到了梦中,沈飞鸾还没来得及出世的那个孩子。
要不是柳翩然蛊惑他,说鸾儿肚子里还不知道怀的谁的孽种,他也不至于任由柳翩然那个毒妇生剖了鸾儿的肚子。
事后她也很后悔,但鸾儿和孩子都已经被烧成了焦黑的两具尸骨。
现如今柳翩然也做起了慈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了。
“王爷,蓉姨娘院子里来人了,说备了薄酒,等王爷过去一叙。”
慕容翟残忍地笑了笑:“本王正好累了,那就去蓉姨娘处小酌几杯吧!”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蓉姨娘那里,总能想起沈飞鸾,想起那日被鞭子抽打在身上时的……奇怪的感觉。
所以每次同蓉姨娘行房,他也总是让蓉姨娘鞭打他,满足他这特别的心理。
只他心里总在想,若是打他的人是沈飞鸾,那就更完美了。
蓉姨娘的力道,还是不足了些。
“哗啦!”
一袭白色中衣,身材臃肿的柳翩然将饭菜全部扫在地下:“他这是故意下我的面子,让下人们都看我的难堪。我做错了什么?我是为他生孩子才变成这样的,我做错了什么?”
她发疯一样地冲到摇篮面前,抱起小床里哇哇大哭的孩子就要往地上砸:“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既然你父亲都不喜欢你,那你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去死吧!”
“柳庶妃!”
赵贵妃派过来的奶娘吓了一大跳,立马抢过孩子,将柳翩然推倒在地:“你疯了?这是燕王殿下的第一个孩子。”
柳翩然跌坐在地,掩面痛哭:“第一个孩子又怎么样?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燕王殿下还年轻,等日后小皇孙大了,殿下就知道长子的珍贵了。”
奶娘轻哄着啼哭的婴儿,脸色不善:“柳庶妃如此疯魔,也难怪殿下宁愿去宠幸蓉姨娘那个奴才,小皇孙养在您这儿,恐有性命之忧,明儿老奴会进宫回了贵妃娘娘,将小皇孙记到侧妃娘娘名下去。”
她刚才的举动,实在把奶娘吓坏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柳庶妃却能毫不犹豫地举起小皇孙往地上砸,可见心肠之狠毒,真是前所未见。
“这是我的儿子。”
柳翩然起身就要去抢:“你们不能抢走我的孩子。”
他的儿子,是她争宠的利器,怎么能给别的女人?
“抓住柳庶妃,她疯了!”
奶娘一声令下,丫鬟婆子们就上前抓住她,她只能看着奶娘将自己的儿子抱出去。
四月初八,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燕王长子的满月酒就摆在这日。
沈飞鸾和最近都在家中绣嫁衣的杨馨韵坐在一处,低声交谈:“怎么是赵侧妃抱着孩子在接受赞礼?柳翩然呢?”
杨馨韵捂嘴笑了笑:“我听说她现在胖得跟个球一样了,还满脸的雀斑,燕王怎么可能让她出来丢人现眼?你还不知道吧?这孩子都已经记在赵侧妃的名下,以后和柳翩然没关系了。”
柳翩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杨馨韵觉得都是她自己活该。
这可是她自己为自己抢来的好亲事,不管是什么结果,她都要自己受着。
沈飞鸾则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她知道,江氏还未死,应该是被镇北王的护卫护着去了封地。
听说镇北王夫人三个月前已经病逝了,现在王府主事的,是镇北王的长子,已经继承了镇北王的爵位,准备来邺都接回父亲的棺椁回封地与父亲合葬。
以她对江氏的了解,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会跟着小王爷回邺都的。
到时候,柳翩然的美貌就有机会恢复了。
容貌,在沈飞鸾这儿,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偏江氏和柳翩然却觉得,是女子最重要的武器。
“沈二小姐今年也十六了吧!”
满了十五,可不就叫十六了?
孙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年纪也不小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十四岁定亲,十五岁就嫁人了。我瞧着沈二小姐可是越看越喜欢,不如就嫁给我们燕王殿下,和我家酒儿做一对好姐妹好了。”
貌似在开玩笑,却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世家,沈飞鸾是燕王殿下定下的人,谁也别打她的主意。
第一百零五章:逼婚宴
高位之上,慕容翟笑看着沈飞鸾,一副对她很满意的样子。
沈飞鸾往座位上一靠,流氓的气质就显露无疑,一点面子都不给道:“孙夫人和燕王殿下不愧是一家人,都有失忆症。我记得我爹出征那日,我在城墙上说得非常清楚,绝不会嫁给燕王,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吗?”
她眉头一挑:“怎么?今天不是小皇孙的满月酒,是我的逼婚宴吗?我祖母和爹爹都不急,孙夫人你急什么?”
“这么喜欢燕王殿下,不如赵家将所有的女儿都送进燕王府,让燕王侧妃和她的亲姐妹做好姐妹不是更好?”
“那可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沈飞鸾的伶牙俐齿,还是一如既往。
好几个想怼她的贵夫人,嘴巴张了又闭,算了……骂不过,还是不要惹她了。
“女子过了十五岁还不成亲,像什么样子?”
还是有勇士存在,比如御史台的方御史,正是方如梦的父亲:“咱们大邺贵女的名声,就是被你这样不守礼法规矩的人给破坏的。”
沈飞鸾“啧”了一声:“我十五岁不成亲,关你什么事啊?我一没吃你家大米,二没花你家的钱。你御史台的言官不管贪官污吏,不管民生几何,倒管起小姑娘嫁不嫁人来了。怎么,御史台要改成冰人所,专管拉郎配了?”
“御史台专管不平之事,你沈飞鸾拉低了邺都的成婚率,不知多少女子要以你为例不肯嫁人了,这便是你的错。”
“女子不愿嫁人不该是你们男子反省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飞鸾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方御史这么纠结女子十五必须嫁人,是因为方家的姑娘都活不过十五吗?”
“大邺朝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十五岁必须嫁人,既然没有律法规定,那大邺的女子,想几岁成亲就几岁成亲,用不着多事之人指手画脚。我承认御史台还是有好官关心百姓生活的,但也不能否认,像方御史这种吃饱了撑的,管起别人嫁人不嫁人的,也是有的。”
就差指着方御史的鼻子骂了。
“扑哧!”
有人忍不住发笑,却又很快忍住,忍得肩膀都在发抖。
道德绑架?
沈飞鸾她就没有道德,怎么绑架?
连御史台的言官都被她怼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那些在场的贵夫人们想了一下,若是沈飞鸾和自家儿子成亲,恐怕她们想指点一下沈飞鸾,都会被她反骂到怀疑人生。
贵夫人们纷纷摇头,再一次坚定地拒绝沈飞鸾给自己做儿媳的决心。
方如梦气得拍桌,但自知不是沈飞鸾的对手,只能用一双愤恨的眼睛瞪着她。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她已经倒在血泊中一千次了。
小皇孙的满月酒,除了沈飞鸾怒骂孙夫人和方御史这一幕十分让人津津乐道外,就没有什么新鲜的了。
因为沈飞鸾在宴会结束前就离开了。
原本就是来走个过场,谁知道慕容翟要作妖,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今夜过后,大概不会再有人觉得,她对慕容翟还有留恋了。
这分明是燕王殿下对人家余情未了,想再续前缘,而人家沈飞鸾态度很明确:不约!别来烦姐!
邺都之外,隔着两天路程的华县,一个身着破烂衣裳的小女孩摔倒在地,又快速地爬了起来。
她满脸都是伤痕,趁着夜色奔逃。
“怎么办,那丫头似乎是朝着邺都方向跑了,万一真让她进了荣国公府……”
“怕什么?荣国公出征在外,荣国公府里只有一个老掉牙的老太君,还有一个臭名昭著的沈飞鸾,谁会管早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的大小姐?”
“你说得对,今晚别给那贱人和贱种饭吃,饿死他们。”
华县一个偏僻的庄子里,院门都耷拉着,这里破一块,那里缺一块,勉强能掩上。
泥土糊成的小房子里,一个枯瘦的妇人躺在木板床上,呼吸微弱。
她身边还躺着一个两岁的小男孩,说是两岁,却还不如一岁的孩子高壮,瘦得皮包骨,正抱着那妇人的脸,虚弱地叫着:“娘……饿……娘……迅哥儿好饿……”
沈飞英艰难的抬手,摸着迅哥儿消瘦的背部:“好孩子……好孩子再坚持一下,你秋霜姨已经去你外祖家求救了……你外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去了外祖家,他们会给迅哥儿吃的吗?”
“会的……他们会给迅哥儿吃鸡腿、吃粉蒸丸子,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娘……迅哥儿喜欢外祖家……”
……
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六十大寿在即,国公府门口张灯结彩,自沈飞鸾在北城招工之后,已经没人拦得住小乞丐们进城乞讨了。
荣国公府的下人们刚打开大门,一群讨喜的小乞丐就从台阶上起身,说些吉利话,找管家要糖吃。
秋霜作为唯一一个大人,显得格格不入,很快就被管家注意到了:“这怎么回事?大人也来讨喜糖?”
机灵的小乞丐们马上道:“她跟我们不是一起的。”
秋霜饥肠辘辘,连着两天两夜的赶路,已经令她意志模糊,但心中要救小姐和小主子的信念十分强烈。
她伸手抓住管家的袍子:“我……我是荣国公府大小姐沈飞英的贴身侍女,大小姐她……她快被连……连家人害死了。还请,还请您去通报国公爷和老太君……”
大小姐沈飞英,他都多少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当年皇上赐婚大小姐和连家嫡长子,老太君和国公爷都不愿意,是大小姐死活要嫁。
那连家远在邺都之外的华县,是当地一个县官之家,连家的大公子生得芝兰玉树,看着清贵无双,只在街上被他救了一回,就沉迷了进去。
大小姐嫁人之后还写了切结书回来,要和荣国公府断绝关系,气的荣国公和老太君从此不许人再提起大小姐的名字。
管家冷哼一声:“什么大小姐?我们国公府的大小姐早就没了,如今只一个二小姐。”
秋霜哭着摇头,知道是自家小姐被误会了,再次抱住管家的腿:“不!你们……”
嫡一百零六章:救大姐
“怎么了?”
话语间,一华服美艳的少女从门内走出:“发生了何事?”
那少女虽有些眼生,美得太过耀眼,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出来,与她家大小姐有几分相似。
大小姐出嫁那年,二小姐才八九岁,想来这就是二小姐了。
她松开管家:“二小姐,二小姐是奴婢,奴婢是大小姐身边的秋霜,求……”
说着,她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疯狂地往沈飞鸾那边爬,却被管家叫人从地上拖了起来:“哪来的乞丐?别脏了二小姐的衣裙。”
“慢着!”
沈飞鸾挥退上前的下人,仔细地打量着女人那张黑黄枯瘦的脸:“你是秋霜?”
记忆里的秋霜有些微胖,白白嫩嫩的,皮肤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要好,水灵灵的,能掐出水来。
眼前这个……
“是奴婢,是奴婢啊二小姐!”
她人已经站不稳了,昏昏沉沉的,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二小姐,切结书不是大小姐写的,是连家人怕被荣国公府发现他们虐待大小姐,用奴婢的性命威胁大小姐写的,二小姐,大小姐和小主子被他们关在华县的姬家村,他们会死的……求求……求求二小姐……”
话还没说完,她实在顶不住那阵眩晕,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沈飞鸾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信息,立刻冷下脸来:“把秋霜带进鸾绣苑歇息,安排三十个护卫跟我走。”
前世大姐沈飞英出嫁之后,断了和家中的关系,那时爹爹和祖母都气得狠了,不许任何人再同华县那边往来。
沈飞鸾头两年还偷偷带着邺都的名贵布料和银子,想接济一下姐姐。
可连家人每次收东西收得挺快速,她却连姐姐的面都没见过。
每次都只被告知,姐姐因痛恨老太君和爹爹都偏心沈飞鸾,所以出嫁之后再也不想见荣国公府的人,让他们少来烦她现在远离国公府的幸福生活。
她还曾在门外,听见姐姐嘶吼着叫她滚。
她被伤透了心,从此不再打听华县之事,只以为姐姐过得好。
若是她的存在让姐姐觉得那样痛苦,她便如姐姐所愿,再也不打扰姐姐的生活。
那些被尘封的,伤痛的记忆解封之后,心脏都隐隐约约的发疼。
姐姐小时候,也很宠她的。
“二小姐……”
管家还想说什么:“国公爷那儿……”
“那是我爹的亲生女儿!”
沈飞鸾带着火气道:“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本小姐定不饶你。”
管家其实也是气大小姐当年把荣国公气得太狠,并非有心阻拦,血浓于水的亲情,哪里是一封切结书可以斩断的。
他叹了一口气:“奴才只是想提醒二小姐一声,一定要拿到大小姐的合离书,国公爷那里,奴才会派人去通报的。”
沈飞鸾这才点了点头,坐上了下人们牵出来的马车。
秋霜路上遇见了好心人的马车,捎了她一段路,她才能在两天之内赶到邺都,不然光凭她两条腿,还有得走。
燕王府——
一封密信送到了柳翩然的桌案前,她看完之后,整个人都兴奋地颤抖起来。
“带上人,我们去华县!”
“庶妃娘娘,您还在月子里,不能见风,这是要去哪儿啊?”
丫鬟都是赵贵妃派来的,主要是为了防止她再次发疯,跑去赵侧妃那里伤害小皇孙。
“啪!”
柳翩然一巴掌甩过去:“我的事,何时需要你一个奴婢来插嘴?”
贴身婢女杏儿眼色很快,已经去叫了马车:“庶妃娘娘,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吗?”
……
“呯!”
小农院的破门被人一脚踢报废,身着华服的妇人在几个谄媚下人的簇拥下走了进去。
“这什么味儿啊?难闻死了。”
妇人用手遮着鼻子,在看到沈飞英抱着一个小萝卜头啃着干瘪的番薯:“哟~这不是我们高高在上的夫人吗?怎么沦落到这个境地了?”
沈飞英抬头,下一刻就将迅哥儿藏在身后,向后退去:“惠姨娘,我已经被你们从连家赶了出来,你们还想做什么?”
惠姨娘双手环胸,面上一片阴冷:“你和夫君是皇帝赐婚,只能合离不许休妻。夫君已经写好合离书,识相的赶紧签字画押,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她一步步逼近,沈飞英身后的孩子突然抓着番薯,往惠姨娘脸上扔:“打,坏……打……不许……打你……”
两岁的孩子,已经能感受得到人们的恶意。
“啊!”
黏糊糊的番薯在惠姨娘脸上留下痕迹,她用帕子捂住脸:“你这个小贱种,今天我就打死你,省得你日后跟我的孩子争家产。”
她肚子虽然平坦,但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大夫们都说她肚子里是男孩,要不然她也不会催着连大公子快点处理掉这对烦人的母子。
她话音一落,身后的家丁就一哄而上,往沈飞英女子冲了过去。
“不!不要!”
“娘亲……呜呜呜娘亲!娘亲救……”
突然,门外跑进来几十个身材高大,气势汹汹地护卫,二话不说,就将惠姨娘的人都抓了脖子,扔在她脚下。
“放……放肆……你们是何人?为什么擅闯别人的院子?我可是华县县令家的,小心我把你们都抓去衙门大牢。”
“你不去报官,我也是要去的。”
破败的农院门口,走进来一个美艳无双的少女:“我要当面问问连县令,当年他连家三媒六聘,赌咒发誓将我姐姐娶进门,说会把我姐姐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如今我姐姐却住着这破落的房子,被个奴才如此欺凌,我要问问他,怕不怕天打雷劈?”
当面连家人发过誓的。
“鸾儿!”
沈飞英眼底先是绽放出强烈的光彩,在注意到他是独自前来时,那亮光“忽”地一下又熄灭了。
爹爹和祖母都没来,应该是只有鸾儿收到了秋霜的求救。
若是爹爹和祖母都知道了,绝不会让鸾儿来这儿,独自面对诡计多端的惠姨娘和连家人。
第一百零七章:掌嘴
“你是……”
惠姨娘瞳孔微缩:“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沈飞鸾?”
不是说夫君逼着沈飞英写了切结书,荣国公府那边早就不管她的死活了吗?
“春眠、春晓,掌嘴!”
沈飞鸾大步向前,越过惠姨娘等人,直接走到沈飞英身前,眼神在她和迅哥儿身上来回打量,实在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她美丽端庄,春水一般温柔的大姐。
她的小侄儿本该是玉雪可爱,虎头虎脑的县令家小小公子,可她看到的,是一个面黄肌瘦,因营养不良而发育迟缓,眼睛里都透露着畏惧的,如小乞丐一样的孩子。
“阿姐,你受苦了,我来带你和迅哥儿回家。”
回……家……
沈飞英鼻头一酸,抓住沈飞鸾的衣袖,嚎啕大哭了起来:“鸾儿……鸾儿……”
她似乎是要把自己这几家受到的折磨屈辱,全都发泄出来,眼泪如止不住的河流,滚滚而落。
她哭,迅哥儿也跟着哭,哭声像小猫一样,细碎而脆弱。
桑雨几个从小就在国公府伺候的下人,看到大小姐如此,全都红了眼,下手的力道便越发大了起来。
巴掌声此起彼伏,惠姨娘实在疼得不行,抓住春晓的手道:“沈二小姐,我不过是来给夫人送合离书的,你凭什么打我?”
春晓重重地甩下一巴掌,双手叠在小腹处,比深宫里的老嬷嬷更像老嬷嬷:“大胆,你区区一介妾室,能见到宁阳县主已经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方才竟敢直呼我们县主的名讳,此乃大不敬之罪,我家县主杀了你都使得,打几个巴掌怎么了?”
福气?
进来二话不说就先掌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惠姨娘只在华县内横行,从未去过邺都,距离有这样远,消息滞后也正常。
她只知道荣国公府的二小姐凶残暴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被皇家封为县主了。
“继续打。”
沈飞鸾头也没抬,并且分心让桑雨去马车里拿了一些糕点和水来,分给姐姐和小侄儿吃。
迅哥儿咽了咽口水,看着糕点的两眼都要冒光了,但还是没有伸手,而是看了看自己的娘亲,见她点头,才红着脸接过,并奶声奶气道:“谢……谢谢姨母。”
连家人这是造的什么孽?
把一个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搓磨成了这副鬼样子。
“不能打不能打……”
惠姨娘捂着这里微微发疼的肚子:“我怀孕了,我怀了夫君的孩子,求县主饶过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眼里明明还有不甘心,嘴上却开始求饶,是个能屈能伸的,倒是比柳翩然和方如梦那些人更识时务一些。
“你怀孕了?”沈飞鸾眯着眼睛看向她的肚子,意味深长道:“刚才本县主好像听到你说,要打死我家迅哥儿,免得他将来同你的孩子争家产?”
惠姨娘眼底慌乱:“不不不……只是我一时逞了口舌之快,迅哥儿乃连府嫡长子,我只是一个妾室,哪敢对他喊打喊杀?”
可刚才要不是沈飞鸾来得及时,迅哥儿此时只怕已经被他们扔进后院的深井中了。
“求县主饶了我和腹中孩儿一命……”
“惠娘!”
刚才沈飞鸾带着人闯进来,惠姨娘见情况不对,已经回连府去请夫君连寅之过来了。
“夫君……”
惠姨娘眼中含泪,脸上的巴掌印明显,一副雨打的小白花样,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连寅之气愤地看向沈飞鸾以及沈飞英,仿佛她们不是他的妻子和小姨子,而是杀父仇人:“你们擅闯民宅,我要告你们,来人!把他们带回衙门关起来。”
他带来的人也有几十个,一声令下,双方人马立刻缠斗在一起。
然而连寅之带来的都是华县县衙的捕快,身手略胜于普通百姓而已,又怎么会是荣国公府那些训练有素的护卫的对手?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他带来的人都躺在地上嗷嗷叫唤,就是连寅之自己,也被国公府的护卫按着,跪在了沈飞鸾面前。
“这位就是当年对天发誓,说若是辜负了我姐姐,就被乱刀砍死,死无葬身之地的连大公子了吧!”
连寅之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被怨毒掩盖过去:“呵!当年要不是有人告诉我,娶了沈飞英就能一步登天,成为邺都权贵,我怎么会求娶她?我哪里知道她宁愿和荣国公府断绝关系,也不愿意让国公爷推举我入朝?不愿许我连家半点好处。娶来无用,还占着我连家长媳的身份,实在可恶。”
“啪!”
沈飞鸾亲自动手,赏了他一巴掌:“吃软饭吃得如此理直气壮之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的,姐姐……今日你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打死了,也有国公府给你兜着。”
沈飞英握紧了拳头:“不必了,山海自有归期,风雨自有来意,上天也会有报应。我不愿脏了自己的手,只愿此生再不复相见。”
多看这对狗男女一眼,她都快吐出来了。
沈飞鸾点点头,对桑雨道:“请大小姐和迅哥儿去马车上,我一会儿就来。”
她姐姐是个再端庄贤淑的贵女不过,连家人这般待她,她也只是想着逃离这个地方。
可她不一样,她是睚眦必报,名声极差的沈飞鸾。
这些人,当年是不是害死了她的姐姐和侄儿?
因着后来她入宫,更没有机会再见姐姐,也无从得知她的消息,她不知道……前世的秋霜求救成功了吗?
如果没有,她为什么要放过连家人?
如果有,她更不能放过了。
“轰隆——”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连县令赶到小破院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出来的沈飞鸾。
他惊惧的同时,冲进小院里,院子里除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连寅之带来的衙役,全都被扔在院子外头,鼻青脸肿的,神志都不清醒了。
“沈……”
连县令压抑住火气:“请问宁阳县主,我儿和他的妾室去了何处?”
第一百零八章:冷箭
开口问的不是自己的儿媳沈飞英和长孙迅哥儿,却问了那妾室……
她姐姐在连家,到底是个什么受气包小可怜?
“连县令这话问得怪蹊跷的。”沈飞鸾冷冷注视着他,连个体面的笑也不愿维持了:“你的儿子和儿子的妾室,你问我做什么?我只是拿到了姐姐与连大公子的合离书,来接我姐姐和侄儿回家的。”
“你要带走迅哥儿?”
连县令下意识反驳:“不行,迅哥儿是我连家的长孙,怎么能由你带走?”
马车里的迅哥儿听到祖父的声音,紧张地抓住了娘亲的衣服,将她抱得紧紧的:“娘……走……快走……”
他不要留在这里,他要和娘亲还有给她糕点吃的姨母一起走。
沈飞英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他:“别怕,你姨母很厉害的。”
马车外,沈飞鸾火力全开:“你家的长孙?连县令要不提,我都以为我姐姐是瞎了眼嫁了一个宠妾灭妻的乡下泥腿子,迅哥儿都两岁了,居然生得那样矮小瘦弱,不知道的还以为连县令两袖清风,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把他们女子赶来这穷乡僻壤,居然还敢说是你们连家的长孙?既然已经不管他们的死活了,那就无视到底,别在这里假惺惺装作关心迅哥儿的样子,没得叫人恶心。”
连县令一张脸铁青:“你……你别跟我扯那些,我们家的下人都在这儿躺着,你说你没看到我儿子,怎么可能?”
“这是连家的下人?”沈飞鸾一脸的不可置信,还带了几分做作:“天呐!衙门里的官差什么时候都成了连家的下人了?他们吃的可是朝廷的俸禄,你想造反不成?等我回了邺都,一定会面见皇上,问问他……这衙役是不是给县太老爷们养的下人。”
这沈飞鸾实在太胡搅蛮缠了,你问她这个,她就抓住你话里的漏洞跟你说那个。
是一句也没在点子上。
连县令手指指着她,又忌惮她人多势众,最终什么都没说,带着人跑进院子里到处去找。
沈飞鸾都还在这儿,他儿子肯定也在。
小破院走出三里地的一口废弃井口压着一块大石,井口绑了一圈绳结,从缝隙里伸进去一截长长的麻绳。
井底下,连大公子狼狈地大喊着:“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
而被藏起来仍在角落里的惠姨娘呜呜哭泣着,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黑暗里,好像还有老鼠爬过她鞋面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哒哒哒……”
马车行驶在荒无人烟的乡村小道上,沈飞鸾摸了摸迅哥儿的脸:“累了就睡一觉,等到了客栈,姨母带你去吃好吃的。”
迅哥儿双眼冒光:“我……我阔以次一个大鸡腿吗?”
他说话还有点含糊不清,但沈飞鸾还是全部听懂了,她笑了笑:“一个大鸡腿算什么?我们迅哥儿还可以吃狮子头、红烧肉、大鲤鱼。”
那么多好吃的,迅哥儿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捂着自己的嘴,吞了好几口口水,然后赶紧闭着眼睛休息。
快睡……快睡……
睡醒了才有好吃的。
他们的马车开过去后,路口突然多了两个身穿衙役服的青年守在那里,但凡有人要过去,就劝他们绕路而行。
“前头怎么了?怎么不让人走啊?这可是去邺都最近的路了。”
“说是有官府在前面查案,所以封路了,别惹麻烦,还是绕路吧!”
此路是许多商贩前往邺都的必经之路,也是最近的一条,车夫也是陈进筹手下的人,他警惕看向四周:“二小姐,不对劲……”
再荒无人烟,也不可能一个过路的人都没有。
他们马车上还有两个虚弱的病人,行驶的速度并不快。
“铮!”
正说话间,一支冷箭从树上飞出,扎在马车的车壁上,又掉了下来。
沈飞鸾的马车是改造过的,外头看着是楠木,实则木头的中间还夹着一层厚厚的铁板。
所以旁人的马车是一匹马来拉,而沈飞鸾的,需得两匹马同时发力。
外人只觉沈飞鸾此人喜爱奢华,讲究排场,连马车都要与众不同。
车夫立马反应过来,拔剑大喊:“保护二小姐!”
兵刃相交之声越发近了,沈飞英护着被吓着的迅哥儿,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是不是连家的人追来了?”
她不想自己身后的一堆烂事,连累到自家妹妹。
实在不行,她跟连家人回去,但是迅哥儿……迅哥儿必须回荣国公府。
为此,她就算付出性命也不惧。
“不是!”
沈飞鸾用手臂挡住姐姐:“坐好,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能时刻关注她动向的人,对她恨之入骨,随时准备猎杀她的,除了柳翩然,她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
不对!
柳翩然嫁给慕容翟后,日子过得并不好,她不用特意打听,单看她的儿子满月,抱着她儿子的却是赵侧妃,便可知一二。
慕容翟不会让她手底下掌握这么多府兵的。
还有一个人!
江氏当初被镇北王所救,算算距离,这会儿她也该跟着镇北王之子回到邺都了。
沈飞鸾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没有到不自量力地非要下车去和镇北王的私兵一较高下。
马车里更安全。
后头春晓几个坐的马车,外看到刺客时,已经远远退去,她们这边也有侍卫保护,但兵力不强,快速退去便是不想上去添乱,成为沈飞鸾的拖累。
“用火攻。”
打斗的外围,江氏眯着眼:“她不出来,就逼她出来。”
不然就烧死她。
箭头上绑着沾了火油的布包,燃烧着火焰,一支支射过来。
侍卫们围着马车,用手中武器将火箭都挑开,但还是有几支漏网的火箭从车窗口射进了马车里。
好在沈飞鸾一直防着,用手挡着沈飞英,不让她往前凑。
火箭飞进来,她第一时间就拔下来,从窗口又扔了出去。
“二小姐,属下带您闯出去,您坐稳了。”
车夫翻身上马,让其他人殿后,给春晓她们的马车打了个手势,那马车不紧不慢地饶了条道,也往落脚地赶去……
第一百零九章:大逆不道
“娘!”
柳翩然追了几步,又被激烈的打斗逼停,她愤愤不平扭头去看江氏:“娘,不能放了她,我要她死。”
殿下近来又纳了一个小妾,那小妾的一双眼睛,与沈飞鸾像了八成,殿下很是宠爱。
叫她恶心。
江氏拉住她的手:“她身边武艺高强的侍卫太多了,今日只是试试她的深浅,翩然,我们杀不死她。”
她已经看出她马车的门道,这样谨慎的人,强攻不下,就要转暗地的算计了。
她远走之仇,牢狱之灾,务必要报。
马车在众多护卫的保护下,成功抵达了客栈,此时的沈飞英已经体力不济,面色苍白。
沈飞鸾让桑雨去镇上请了个大夫,来给沈飞英个迅哥儿把脉。
“夫人乃常年被虐待,身上有些陈年旧伤,内里身子亏空导致的体弱气虚,只能用人参和名贵的补品慢慢将亏损的身子补起来,气血充足了,身体就好了。”
“小公子与夫人情况差不多,需要时间来好好调理。”
名贵药材而已,荣国公府多得是,百年的人参放在库房都好些年了,也用不上。
送走大夫后,沈飞鸾就吩咐春花春晓伺候他们母子二人休息,等醒了再带他们去吃些好的。
房门关上,沈飞鸾脸色就变得肃然,抓着鞭子就带着二十来个护卫出了门。
江氏和柳翩然一定想不到,被追杀,狼狈逃跑的人,竟还有胆子调转马头追回来。
因着江氏是“已死之人”,并不能在人前露面,所以在柳翩然入住客栈时,给她留了七八个护卫,自己另寻了偏僻的客栈去了。
没能杀了沈飞鸾的柳翩然心浮气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对江氏留下来的护卫也没个好脸色。
“一群废物,这样都杀不了她,都给我滚出去。”
还未出月子,她一生气,就觉得浑身上下哪都不舒服。
被赶出房间的护卫们连门都不愿意给她守,她叫他们滚出去,他们就直接下楼喝酒去了。
他们又不是柳翩然的侍卫,就连江氏用他们,都要客客气气的,她算个什么东西?
为了刺杀沈飞鸾,他们死了好几个兄弟,这女人却一点安抚都没有,态度还如此恶劣,他们在心里默默地想:柳翩然比沈飞鸾更该死。
入夜,慕容翟回到府中,才知道柳翩然又违抗自己的命令,私跑出府了。
奶娘告诉他,柳庶妃是收到一封信后,迫不及待地自己跑出去的。
蓉儿捂着嘴:“一封信?该不会是她怪王爷最近冷落了她,在外面找了个奸夫私奔了吧?”
“你给本王闭嘴!”
慕容翟回头怒视着她,接受不了她说自己被戴绿帽子这种话。
瑶姬素手轻抚着他的胸膛,温温柔柔道:“王爷不要着急,庶妃娘娘用的是王府的马车,所到之处必会留痕,王爷派人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庶妃娘娘一介女流,外头那么乱,咱们还是早日把她寻回来的好。”
看似关心,实则什么挑拨离间,栽赃陷害的话都说完了。
她比蓉儿更聪明,从不挑明了说。
“叩、叩、叩!”
客栈的窗台传来几声响动,睡在床上的柳翩然却毫无知觉。
外面的人等了一会儿没被人发现,才熟练地将窗子撬开。
一股冷风吹了进来,柳翩然紧了紧身上的被褥:“冷……”
蒙面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来,取出一管竹节,然后取下竹节底下的塞子,对着床上的人吹出一阵白烟。
柳翩然的呼吸声更重了,人也睡得更沉了。
黑衣人粗鲁地将她抗在肩头,又从窗子跳了出去,在夜色中疾行。
还好不是在邺都,邺都禁宵,入夜以后总有巡逻士兵,不像此处,安静荒芜,杀了人抛尸也不会有人发现。
火光四射中,柳翩然眼睛半耷拉着,要睁不睁的样子。
“啪!”
一盆冷水迎面扑在她身上,就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疼得她睁开了眼睛。
破屋子里坐着的,不是沈飞鸾又是谁?
柳翩然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木柱子上,动弹不得。
“沈飞鸾,你想做什么?”
她恨恨瞪着气定神闲坐下来的女人:“我是燕王庶妃,你敢动我就是大逆不道。”
“我大逆不道的事做得多了,再多一件又何妨?”沈飞鸾甩着皮鞭过去:“我也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你不是也带人来追杀我吗?都是大逆不道之人,大姐就别威胁二姐了。”
“啪!”
火红的长鞭甩动,在半空中发出恐怖的脆响,若是打在人身上,不知该有多疼了。
“啪!”
“啊!”
鞭子狠狠抽在人身上,抓心挠肺的疼。
等打得柳翩然全身上下都是鞭痕了,沈飞鸾又让人脱去她身上的薄棉衣,露出雪白的中衣中裤,这跟要一个贵族小姐脱光衣服没有区别。
此处距离她住的客栈也有些距离,柳翩然要自己走回去,大概天都亮了。
“不要不要不要……”
被推下马车,摔倒在地下的柳翩然大声喊叫:“沈飞鸾,你不得好死!”
沈飞鸾轻笑,她好不好死她不知道,但明天之后,燕王庶妃一定会沦为整个大邺朝的笑柄。
天还蒙蒙亮,沈飞英和迅哥儿就起床了,昨晚沈飞鸾在客栈给他们叫了一大桌的菜,他们饱餐了一顿,又安心的睡了一个好觉,精神已经好多了。
沈飞鸾见状,便加快了速度往邺都赶,终于在落日之前赶回了家。
秋霜早就醒来,将沈飞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太君和国公爷,两人都被气得半死,想上门去为女儿和外孙(外曾孙)讨公道。
得知沈飞鸾已经去了之后,二人又不着急着去出气了,因为他们知道,自家囡囡可不是好惹的。
她护短极了,定会让那连家人好看。
只是因为担心大女儿,荣国公和老太君得了信,就在门口等着了。
沈飞英忐忑不安的下了马车,见多年未见的祖母和爹爹都用殷勤的眼神看着自己,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不免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第一百一十章:市井流言
迅哥儿还在马车上,维持着要他娘亲抱抱的姿势,却见他娘亲扑进了一个好看伯伯的怀里,瘪着嘴就要哭。
沈飞鸾身手,将他抱起来哄道:“宝宝快看,那是你外曾祖母,和姨母一样,都是你娘亲的亲人哦!”
迅哥儿新奇的看着她,瞪大了眼睛眨了眨,然后指了指沈飞鸾,又拍了拍自己:“叫……宝宝……宝宝,迅哥儿宝宝。”
只有娘亲叫过他宝宝,娘亲说,只有很爱他的人才会叫他宝宝。
他羞红了脸,双手抱住沈飞鸾的脖子,头埋在她的脖子里撒娇。
这可把沈飞鸾的心都萌化了,在他脸上“吧唧”就是一吻:“走,我们也去见外曾祖母。”
小家伙的到来受到了荣国公府的热烈欢迎,不止漂亮的姨母,外曾祖母,还有小舅舅,他们都叫他宝宝。
这个家里有好多好多爱他的人,他太幸福啦!
沈飞鸾这两天和姐姐侄儿相聚够了,回家的时间都留给了祖母和哥哥,至于她,当然要给柳翩然去市井造势。
“哎?你们听说了吗?燕王府的柳庶妃在华县被土匪给截了,扒了衣服跑回客栈里的,浑身都是伤,好多人都看见了。”
“哎哟!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都不敢说,怕别人不信,没想到你们也看见了?”
“谁没看见啊?大半夜的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不知道都难。”
“不会吧!那群劫匪胆子够大的,连燕王庶妃都敢截。”
“估计是截错人了,后面不是给放出来了吗?不过……啧啧啧……衣服都被脱了,也不知道有没有……”
茶楼酒馆里,男人们开着带颜色的玩笑,嘴里说着诨话,全都笑成一团。
燕王庶妃被绑匪截走,浑身是伤,衣裳被脱,狼狈地跑回客栈求救的事,被春风一吹,就飘向了邺都皇城的千家万户之中。
慕容翟派出去寻找柳翩然的人,带着她偷摸地从后门入了府,却不知沈飞鸾的人早就带了一群好事者等在了后门躲起来。
直到婢女搀扶着柳翩然下马车,他们才热闹起来:“我靠!竟然是真的,难怪那群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们看,那斗篷底下是白色的中裤,柳庶妃真的被脱了衣服。”
“脖子上还有红痕,不会是那群劫匪凌辱所致吧?啧啧啧……这燕王殿下可真是能忍啊!都忍成王八了还堆柳庶妃不离不弃,哈哈哈哈……”
这下,柳翩然已经不清白的消息更藏不住了,大街小巷里全都议论纷纷。
更有甚者翻出柳翩然当初为什么打败沈飞鸾,成为燕王庶妃的原因。
圣安寺上被一群乞丐又摸又亲的,被燕王救了之后,就赖上了燕王殿下,弄得人家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沈二小姐气得退了婚约,让给了柳翩然。
听说柳翩然那时候还借住在荣国公府,可真是养了一头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别看慕容翟在沈飞鸾这里一文不值,但他俊美的长相和尊贵的身份,在邺都还是有很大一批女子追随者的。
柳翩然这两天都快被骂成筛子了。
杏儿平日里出门,也听到那些风言风语,但柳翩然的心情并不好,杏儿半个字都不敢透露给她知道。
那日被王爷救回来之后,柳庶妃就发起了高烧,下身还出了不少血,太医说是月子里见风,而且受了寒,又受惊过度,导致淤血不净,以后恐怕再难有子嗣了。
柳庶妃唯一的儿子,已经记在赵侧妃名下,她这辈子都别想有孩子了。
江氏秘密来到燕王府,心疼地替她放好洗澡水,当熟悉的香气袭来,柳翩然狂躁的心才安定下来:“娘,我的美貌还能恢复吗?”
摸着腰上一层肥肉,以及大了三圈的脸蛋,柳翩然忽然想哭。
江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散发着浓烈香气的小瓶子,滴了一滴液体在水中,香气顿时弥漫整个小院:“我的女儿天香国色,自然不会是这个样子,翩然,娘会让你恢复如初的。”
慕容翟刚走到小院门口,就闻到了这阵浓烈又熟悉的香气,他心神有一瞬间的荡漾,但想到上辈子自己就是被这香气蛊惑,做下伤害沈飞鸾的事,便厌恶的后退了数十步,捂着鼻子快步离开。
要不是江氏手里还握着一支镇北王最精锐的兵力,他一定以柳庶妃失贞为由废了她。
没用的东西,处处和鸾儿做对,鸾儿聪慧,岂是她能敌的?
就连自己和鸾儿对上,都是败多胜少。
春日宴后,玉溱关边关发生动乱,主将率军打败敌军之后,五万大军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从玉溱关后的山脉绕行,浩浩荡荡的前往邺都。
这一切,除了沈飞鸾和慕容翟,暂时还没人知道。
沈飞鸾知道是因为她和裴或一直有通信,而慕容翟知道日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在梦境中经历了前世。
那种被死亡笼罩的感觉太不好受了,他必须提前为击退裴或做点什么。
镇北王带来邺都,驻扎在三十里外的四万镇北军,就是他最需要的。
所以柳翩然这些天,在燕王府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她的容貌已经恢复了八成,身材也已经接近自己鼎盛之时,只要再调理几日,她的美貌就能更胜从前。
美貌恢复之时,慕容翟待她又如从前那般蜜里调油,这让柳翩然越发坚信,只要自己维持着漂亮的皮相,慕容翟就会爱她一辈子。
他喜欢沈飞鸾,不就是喜欢她那张漂亮的脸吗?
如果她也一样漂亮,甚至比沈飞鸾更漂亮,还有哪个男人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只有一点,她想去赵侧妃那里把儿子要回来,赵侧妃不但不给,还带着孩子跑回赵家小住去了。
大有绝不归还的意思。
哼!
自己生不出来就抢她的儿子,等料理了沈飞鸾,她就腾出手来杀了赵酒儿。
“报——八百里加急,闲人回避!”
长街上,快马横冲直撞,打翻了街边摊贩,也没有停下来赔偿,百姓也不敢追赶,只能自认倒霉。
第一百一十一章:围府
那可是八百里加急,是要命的军情,谁敢阻拦?
金銮殿上,满身泥土灰尘的小将飞扑摔倒在地,哑着喉咙大喊:“禀皇上,太子在鸡鹿塞退敌之时被突厥人暗箭所伤,军中医术有限,荣国公请旨,望皇上准许太子殿下回邺都治伤。”
太子受伤那么严重,连军医都治不好了?
此消息一出,民间又沸沸扬扬,都在讨论,荣国公护主不利,会不会被皇帝惩罚?
有人说战场上刀剑无眼,荣国公又要奋勇杀敌,又要时刻保护太子,难免疏忽,太子上战场就要有牺牲的准备,荣国公他保家卫国,为何要被惩罚?
又有人说,既然皇帝把太子托付给了荣国公,他就有义务保住太子的性命,没能保护好,就是她的失职,让一国储君性命难保,就是杀头的死罪。
对于后者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法,沈飞鸾看表示,一群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识过战争残酷的无胆鼠辈,让他们去打仗的话,别说保护别人了,他们自己都活不过敌军挥刀的那短短一刻。
前世三皇子这个时候早就被赵贵妃和慕容翟害死了,今生因为她的插手,已经让他多活了许多时日,还登上了太子之位。
但她和爹爹只是人,不是神,太子在一天,面对的就是无数的阴谋诡计和暗杀刺杀,他自己无法护自己周全的话,外人再怎么帮,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周围。
她若是太子,绝不会逞强下场去前线厮杀,只住在军帐中,关心士兵,鼓舞士气,也是迅速积累声望的方法之一。
可他太急了,急着想上场立功,想得到皇帝的认可,得到天下臣民的爱戴。
他不想想,这战场是慕容翟推他上去的,若没有后手,慕容翟怎么会给他立功的机会?
那支毒箭,沈飞鸾怀疑不是敌军放的,而是慕容翟的人浑水摸鱼,靠近太子之后射的暗箭。
爹爹的骁勇军中出现细作的可能极低,但鸡鹿塞还有姨父手底下驻守边疆的几万大军。
难免赵贵妃的人不会从这上面做文章。
她猜得分毫不差,赵贵妃已经让赵家一派的官员开始上书弹劾荣国公,要治他护主不利,贪功急进之罪。
她拿捏住了皇帝想要收回荣国公无上兵权的心理,给皇帝编造了一个对荣国公府发难的理由。
在皇帝下旨之前,沈飞鸾让护卫带着裴琴,悄悄走小路逃出了邺都。
此时的慕容翟正忙着和小镇北王商议联手抗敌之事,小的比老的野心还大,提出要求,若是抵御住了裴或的攻势,要划地为王。
也就是说,镇北王的管辖地,以后不归朝廷管,朝廷要下一道圣旨,让镇北王自立门户,以后也属于一个依附大邺朝的小小国。
镇北王是那里唯一的掌权人。
沈飞鸾看完陈进筹和裴或留在宫中的探子共同汇报的信件,眼底闪过冷厉与愤怒。
将在外英勇杀敌,保家卫国,而皇城里这帮酒囊饭袋的皇族,不想着怎么御敌,开拓疆土,为百姓谋福祉,而是满脑子的阴谋算计,看着眼前这一点利益,谋划着残害忠良,争权夺利。
这样的邺朝,值得忠臣的守护吗?
一时之间,邺都之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荣国公府被官兵围住之时,是在一个深夜,慕容翟亲自带兵,逼迫沈飞鸾做自己的王妃。
“你若肯嫁给本王,本王这就上奏父皇,说荣国公府已经归顺燕王府,绝无可能造反。否则,等荣国公一抵达京都,等待他的就是通敌叛国之罪。”
整个荣国公府,就会落得和前世一样的下场。
老太君气得全身发抖,沈飞英也忧心忡忡。
沈兰亭终于明白,当初妹妹对她恨铁不成钢都是有道理的。
当家族蒙难之时,他竟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还没有最小的妹妹来得气定神闲。
“我荣国公府顶天立地,心中无愧,燕王殿下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爹头上,也要看天下臣民答不答应?”
慕容翟气她到了如初地步仍不肯低头,故意让官兵囚禁了荣国公府众人,不许任何人进出。
承恩侯府和辅国公府得了信,都派了人来,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
老太君身体受不住刺激,昏厥了过去。
官兵们却阻拦仆人,不许他们出去请大夫。
沈飞英流着泪,坐在老太君床前:“他们也太过分了,我去找他们说理去。”
沈兰亭拦住她:“我是家中长子,皇上一日未下旨定父亲的罪,我就还是荣国公府的世子,让我去。”
“你们都不能去。”
沈飞鸾起身,正了正县主衣冠:“姐姐是出嫁女,他们会说你是外人,没有资格。哥哥是荣国公府世子,将来还要科举,若是顶着大不敬之罪,将来会被人攻奸。为祖母请命,为爹爹正名之事,只能由我这个待字闺中,并且名声凶悍的女儿来做。”
原本就凶悍,再凶悍一些也无妨。
她的离经叛道,邺都中人早就习以为常。
“可是……”
“没有可是!”
沈飞鸾往外走去,华丽的衣摆长长的拖在地上,一如荣国公府的命运,延伸到了不敢深想的某处。
沈兰亭很想说,这个朝廷腐败发臭,不是他想效忠的朝廷,这科举,不考也罢。
然而沈飞鸾却与他想的不是一处。
谁说她要哥哥考慕容氏的科举了?她说的朝廷,是裴氏皇朝的朝廷。
沈飞鸾没有带丫鬟,更没有带护卫,只身一人走到门口,被一脸凶相的侍卫抽刀拦住:“燕王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此处,速速回去,否则别怪也不客气。”
沈飞鸾甩了甩袖:“大胆,本县主乃皇上亲封的宁阳县主,你们敢对本县主拔刀相向,怎么是想造反吗?”
侍卫被她的气场震得愣了愣,看清她身上的县主朝服后,咽了咽口水:“还请宁阳县主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沈飞鸾仰着头,毫不退却:“你们奉的谁的命令?”
“自然是燕王殿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请命
“那本县主问你们,是燕王的话你们必须听,还是皇上的话,你们必须听。”
侍卫懵懵地:“燕王殿下的意思,便是代表了皇上的意思。”
“放肆!”
沈飞鸾冷喝一声,各大世家来的人,不是家中世子和小姐,就是当家者本人了。
听得一声怒喝,全都围了过来,怕沈飞鸾受到伤害。
只见华贵非常的少女威严更甚道:“燕王既不是太子,也还未登基为帝,你就敢说他代表了皇上。那皇上可有让你们对荣国公府女眷不敬?可废了我的县主之位?可说了要我祖母的性命?”
都没有,皇上只是让燕王殿下带兵围了荣国公府,其他什么都没说。他是一点挨骂的风险都不想担,一旦引起民怨,就全部推到燕王身上去。
侍卫只能回答:“没有。”
“那就给本县主滚开。”
沈飞鸾推开他的刀:“昨夜你们来势汹汹,将我祖母吓得昏迷过去,至今未醒。我要出去为我祖母请个大夫,你们让是不让?”
侍卫们犹豫着,但步子还是不让。
“不让也可。”沈飞鸾凶狠地瞪着他们:“只是我祖母若因此有半点闪失,你们,包括你们的家人,都要给我祖母陪葬,我说到做到。”
燕王亲卫,本就都是邺都世家子,燕王要的也不是武艺高强的护卫,而是看中他们身后的家世。
有利也有弊。
就好比现在,这些人都认识,也知道沈飞鸾的“丰功伟绩”,从前她连皇子公主都敢打,现在对他们这些小侍卫,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老太君昏迷了?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沈二小姐出来为老太君找大夫?”
“马上让沈二小姐出来,否则老太君出事,我辅国公府第一个不放过你们。”
“我们承恩侯府也是。”
各大世家纷纷附和:“杨世子和辅国公说得对,荣国公府百年世家,三代荣国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到了这一代国公爷,更是不败战神,打退西凉几十次,为我大邺朝争取了那么多利益,将生死置之度外,怎么能因为太子在战场负伤就怀疑他与敌国勾结?我等相信荣国公的清白。”
那人声音很大,说得面红耳赤,越发激奋。
在台阶下围观的百姓也被带动,自发地跪在地上:“我等也愿为荣国公请命,请皇上彻查,还荣国公一个清白,还朗朗乾坤一个盛世,不要让好人蒙冤,坏人得逞。”
沈飞鸾抬眼望去,这哪是普通百姓啊?分明就是乔装打扮过,伪装成百姓的陈进筹。
他身后那乌泱泱的一片,恐怕三百个围观百姓中,有一百个都是陈进筹安排进去做气氛引导的。
百姓们爱看热闹,脑子一热就跟着人群一起大喊口号:“还荣国公清白!还荣国公清白!还荣国公清白!”
法不责众,他们跟着喊一喊又不会少块肉,反正一会儿官兵来抓人,他们撒丫子跑就是的。
而且他们看那么多贵人都为沈二小姐鸣不平,那荣国公府肯更是清白的,说不定他们这是在维护正义,为荣国公洗清罪名呢!
日后有了子子孙孙,荣国公府若还在,他们也可以很骄傲地跟他们的子孙炫耀:当年要不是你们祖宗我为荣国公喊冤,说不定荣国公府就没了,我可是他们的大恩人呢!
这么想着,百姓们的声音都盖过了陈进筹他们的呐喊声。
与人群里的他对视一眼,沈飞鸾低头露出一抹笑。
慕容翟该不会以为只有他自己有准备吧?
谁还不是个重生者了?
未雨绸缪,她做得比慕容翟更早。
侍卫们被群情激愤的百姓们吓得连连后退,那震天的伸冤声,令他们头皮发麻。
是不是不为荣国公请命,就是站在百姓对立面的奸臣啊?
他们不想做奸佞啊!
沈飞鸾得以出府,对着百姓和世家大族深深一拜:“今日各位的大恩,飞鸾铭记于心,将来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
人群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道来,杨庭玉在听说老太君昏迷时,就已经让下人去了医馆,带着大夫跑过来,与沈飞鸾迎面相撞。
不过好在沈飞鸾及时停住,不至于人仰马翻。
养心殿——
“什么?有数百百姓为荣国公喊冤?”
汪德海点头:“回皇上,还有承恩侯府、辅国公府、各大世家都去了人,他们都力保荣国公没有通敌叛国。”
“反了他们!”
皇帝一掌拍在桌上,发出巨响:“他们到底是谁的臣子?怎么一点也不为朕着想?帝王床榻岂容他人酣睡?朕想收回兵权有错吗?”
那可是百万大军啊!
哪国的皇帝面对一点雄师百万能睡得着觉?
没把握在自己手里,就像悬在头顶上的刀,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他是皇帝,他为什么要过这战战兢兢的日子?
那些朝臣为什么不多替他想想?
如果荣国公肯主动上交兵权,他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啊!
可他没想过,这百万雄师的虎符收回来,又交给谁,才能不让他忌惮呢?
若是捏在皇帝手里,将军在外打仗,需要虎符调遣兵力啊!
所以这根本就是个无解题。
荣国公府外围着一层又一层的百姓,侍卫们守门,不敢有半点松懈,一个个都累得不行了。
沈飞鸾看着大夫给祖母扎了针,开了药方,便让桑雨将大夫送了出去,随即吩咐厨房,给守在荣国公府门外的百姓们熬煮肉粥喝。
利用了他们,总得让他们吃饱饭,他们才能更卖力地吆喝。
毕竟,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沈飞鸾深谙此道。
美貌的婢女们温和有礼,一声声道谢,将散发着肉香气的热粥分发给百姓们,立刻就有人歌颂起荣国公府的丰功伟绩来。
总而言之一句话,荣国公不可能造反,沈家上下都是好人。
就连婢女们都这么温柔可爱,怎么可能是那通敌叛国的穷凶极恶之人?
侍卫们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
这宁阳县主,太会收买人心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觊觎
燕王殿下此举,恐怕得不偿失。
苍莽青山,郁翠层层竖,密林绵延向天逐,山映水绿,烟波萦萦绕,乌篷划动破镜湖。
绵延的大军绕着群山,连日赶路,遇到当地的村民,就解释说是大邺的军队,得了皇命赶回京都去复命的。
裴琴与裴或大军汇合之后告诉他:“慕容老贼下令围了荣国公府,只等着荣国公回朝,就要治他的罪,沈飞鸾不会有事吧?”
她不是裴妩堂姐,见不得裴或哥哥困于情爱,怕他耽误复仇。
和沈飞鸾相处了几个月,她觉得她和裴或哥哥还挺相配的,都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
裴妩堂姐就是心中太被仇恨填满了,平等地憎恨着每一个当年没有帮皇祖父、太子大伯报仇的每一个官员。
荣国公作为当年的大邺名将,更是被裴妩堂姐放在憎恨第一人,对沈飞鸾就没有好脸色了。
哪怕沈飞鸾后来救了她们多次,又帮她们洗清嫌疑,让慕容翟不再抓着她们不放,她对沈飞鸾,仍是时冷时热的,像个精分。
裴琴也很理解,一方面裴妩表姐恨着每一个人,但另一方面她又很理解,当年的情况很难去怪他们,所以她自我折磨,一会儿觉得沈飞鸾帮了她们那么多,应该感谢她。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国破家亡都是这些人冷眼旁观造成的。
裴或哥哥再不回去攻下邺都皇城,裴妩堂姐应该会被折磨疯的。
裴或手抚上胸口,被手绢包裹起来的珠花,眼神坚定:“我相信鸾儿自有应对之策。”
但……他还是担心。
“传令下去,三军加快速度,两日之内,我要兵临城下。”
“是,主帅!”
荣国公府被围,但又没有完全被围,因为那些百姓每天都跟上朝点卯似的,天天都来。
只要荣国公府的人想出来,侍卫们敢拦,他们就怒目而视,一副要冲上来打人的样子。
侍卫们也没办法,总不能对着这些百姓喊打喊杀,燕王殿下还想做太子,就不能草菅人命,不把百姓当回事。
这侍卫当得,也憋屈得很。
这日,大雨倾盆,荣国公府已经被围了半个月,朝中大臣有一大半都在为荣国公请命,愿意以身做担保,力证他不会谋反。
沈飞鸾也通过肖中昀,让裴或的人站在世家得对立面,说他没有保护好太子,非要皇帝严惩荣国公。
并且民间流传出他们说的话:“臣子就是要为皇室卖命的,太子都重伤了,他怎么有脸面全须全尾的回来?他应该以死谢罪。”
“对,真以为咱们大邺朝离了他不行了?咱们还有虎威大将军,还有薛小将军,还有……还有……总之我们还可以举办大比武,选几个舞状元去带兵打仗。”
“不就是掌管天下百万兵马吗?咱们燕王殿下从小饱读兵书,虽然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但诸葛亮出山之前也没有经验,这都是可以累积出来的。”
“说得对,虽说荣国公这一辈子打了大大小小的战役四十多场,从无败绩,但他年纪毕竟打了,天下终归是年轻人的天下,我觉得他应该退位让贤了。”
慕容皇帝一开始还很开心,觉得这部分大臣才是跟自己同气连枝的,很是嘉奖了一番。
但很快,民间的声音反馈到了宫中,他就又拉长了脸,十分郁闷了。
怎么的?
意思你们慕容皇室的人的命是命,别人都是给你们垫背的呗!
学子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初衷都是想为百姓谋福祉,想让这天下盛世太平,怎么到了那帮朝臣的嘴里,大家伙做官都是为皇室服务的?
荣国公这一生战功赫赫,打过的仗多不胜数,一场败绩都没有,还不能证明他能力出众,忠君爱国?
大邺朝重文轻武,除了一个虎威大将军用兵如神,不就只有荣国公这个老将了?为何朝廷不重用荣国公,反而要治他的罪?
最后这个问题的答案,直指燕王慕容翟。
是他觊觎荣国公手中的虎符,所以主张要杀了这位戎马一生,为百姓英勇赴死,从无怨言的老将军。
说燕王饱读兵书的大臣,意思不就是他只会纸上谈兵吗?
这样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人,百姓怎么会同意让他来执掌百万雄师,让他来保护大邺百姓的安危?
这不拿着整个大邺朝给他练手吗?
慕容翟其实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那些帮他说话,为了他和各大世家英勇对喷的官员,面孔都很生,不是他的人,更不是赵家一系的官员。
可那些人太会夸了,把他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
让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仔梦中,登基为帝之后。
权利的滋味,很美妙,让人欲罢不能。
就这一恍惚,他就错失了控制言论的最好时机,哪里会是沈飞鸾这“长舌妇”组织的对手?
四月十二,荣国公率两千人的精锐,护送重伤的太子殿下回朝。
皇后娘娘早就派了太医前去汇合,这会儿是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
心腹太医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皇帝也让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为太子诊治。
他虽然更喜欢燕王,但太子也是他的儿子,自然是不希望任何一个儿子死去的。
宫中能活下来的成年皇子,本就不多。
荣国公自送太子入宫之后,就跪在了太和殿门口,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皇帝也没叫他起身。
大雨连下三日,并没有要停的迹象,风尘仆仆从战场上赶下来的荣国公,不仅没有得到好的照顾,还被淋了个透心凉。
大臣们下朝,还会特意拐来太和殿,看看这位功高震主的荣国公。
沈飞鸾换下县主朝服,和沈飞英、沈兰亭兄妹三人,穿上同样的一身白衣,手上捧着历代荣国公的灵位,腰板挺直地出了国公府,出示了老太君交给她的入宫令牌,一路行至太和殿,三人端端正正捧着牌位,跪在了荣国公身后。
体力早已不济的荣国公,头发粘在脸颊上,脸色发青,被大雨模糊了双眼。
第一百一十四章:磕破头
“你们来干什么?”
荣国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回来的,他推着沈兰亭:“别胡闹,快带着你大姐和妹妹回去。”
沈兰亭手中是第一代荣国公的牌位,他坚定地摇头:“爹,我们一家人,不论生死,都要在一起。”
他们刚一入宫,皇帝就得到了消息,人家动静闹得那么大,祖宗牌位都出来了,再装不知情,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慕容皇帝没办法,只能派了内侍太监去宣他们觐见。
沈飞鸾大老远地看到汪德海,立马拉了她爹的袖子:“爹,晕过去……”
“啊?”
“囡囡,不用担心爹爹,爹爹虽然体力不支,但是看到你们,浑身又充满了力量,还不至于晕过去,倒是你……”
“你不晕,死的就是我们。”
“扑通!”
“爹爹!”
“爹!”
汪德海远远瞧着,太和殿门口一阵混乱,站在荣国公身后久久没有离去的世家大族们,全都一窝蜂冲过去,也不知道怎么的,那沈二小姐被人推倒在地,头磕在地上,鲜血刚流下来,就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
“啊!鸾儿!”
“快,快送荣国公一家回国公府,情况紧急,想必皇上也会理解咱们的做法的。”
“皇上只是关心太子的伤势,一时没来得及顾上荣国公,又不是皇上罚他跪在这里的,是荣国公自己跪的。”
“对啊!自己跪的有什么不能走的,他都晕过去了,沈二小姐伤了脸面,万一留疤就不好了。”
“哎?哎?哎?”
汪德海原本慢悠悠地走着,想迎合皇帝讨他欢心,这下好了,弄巧成拙,他还没到,荣国公一家四口倒下两个,还被送出宫去了。
陈进筹带着几百个“百姓”一直守在宫门口,他口才了得,说着煽动性极强的话:“各位,条件虽然艰苦,但荣国公乃我们大邺名将,番邦外族听见他的名字,皆闻风丧胆,就是想攻打咱们大邺,也要忌惮荣国公八分。若是他就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丢了性命,你们是蛮夷外族,是不是要高兴得睡不着觉了,就等着进攻大邺,为自己报仇了?”
“若我是西凉人,我第一个撕毁条约,攻打边境。”
西凉完完全全是被荣国公打服的,要不是有这么一座大山压着,当初那位西凉公主死在相思山的时候,西凉就借机出兵了。
听说西凉王接到妹妹惨死的消息,当日大发雷霆,正是碍于荣国公这尊杀神,才没有发作。
只是西凉王近日上书,希望邺朝皇帝能与西凉联姻,将永固公主赐婚给自己的皇弟宸王为正妃,结两国秦晋之好。
这要是没了荣国公,哪里是联姻可以解决的问题?
“我是羌族人,我也要出兵。”
羌族与西凉一般,也是时常不老实,却被荣国公的骁勇军按着打的小垃圾。
“所以我们不能让,这么多天都是咱们守着荣国公府过来的,这个时候放弃就前功尽弃了,咱们……”
“出来了出来了,荣国公府的马车出来了!”
“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那么多人,表情都很惊慌的样子?”
陈进筹的人立马装作上前打听的样子,不一会儿就回来道:“这天杀的帝王家,活生生把荣国公给折腾得昏死过去了,沈二小姐磕破了脑袋,真是孝心感动天地。”
磕破了脑袋?
众人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皇帝要处死荣国公,沈二小姐为父求情,磕头将脑袋都磕破了。
这帝王家忒无情了些。
就算不看在荣国公为了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份上,也要看在沈家历代忠烈牌位的份上稍微动容吧!
如此冷漠无情,岂不是让老臣寒心?
世家大族的确如沈飞鸾所料,都对慕容老皇帝颇有微词。
荣国公战功赫赫,立下汗马功劳尚且被如此折辱,万一荣国公府真的倒台了,那他们这些老牌世家,还有哪个能独善其身?
只怕下场比荣国公好不了半点。
不行!
他们一定要护住荣国公,让他挡在最前线,他们这些大家族才能平安无事。
天空放晴,那闪耀的日头照在沈飞鸾受伤的额头上,血迹斑斑,苍白羸弱。
见惯了她明媚艳丽,盛气凌人的样子,突然间这般脆弱,百姓们纷纷心疼,痛骂慕容皇室不做人,这样欺负人家荣国公。
这就是长得好看的优势,天然能轻易地引起旁人的同情。
这个国公府再这么围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慕容翟不敢惹众怒,特别是皇城百姓的众怒。
只因他想要的太多,顾忌的就越多。
深夜——
万籁寂静,沈飞鸾净了面,额头上光洁白皙,没有半点伤痕。
但为了不露陷儿,她擦干净水渍后,她还是用纱布将额头包住,做戏做全套嘛!
慕容翟已经黔驴技穷,没拿到虎符,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今晚才是重中之重。
“吩咐陈进筹,今夜若有刺客,放他们进来。”
爹爹不是真的昏迷,她也没有受伤,荣国公府看似混乱,实则固若金汤,从上到下,谁装着变卖府上器具想跑?谁已经为自己赎身出府?谁闹哄哄地吵着荣国公完了?
这些都是有明确分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有心之人以为,沈家早就分崩离析,沈府已经漏得跟筛子一样,很好打败。
以她对慕容翟的了解,事情到了这一步,没有再收手的道理,他们一定会殊死一搏。
慕容翟想在裴或攻过来之前,拿到百万大军的虎符。
如此,他就可以调遣兵力,抵抗裴或。
而且,只要他手里有了这样大的筹码,皇帝想不退位都不行了。
这也就是慕容皇帝不想让太子死的原因。
太子不死,燕王就不能越过去,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想要皇位,就必须斗倒太子。
柳翩然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看着慕容翟,眼中划过一抹狠戾,转头看了江氏一眼。
江氏点点头,示意让她放心,她们的人,已经混进了燕王的人马里面。
慕容翟舍不得沈飞鸾死,可她们要的,就是沈飞鸾的命。
第一百一十五章:刺客
午夜时分,就连荣国公府门口的护院,都在抱着木棍,坐在墙角打盹儿。
百姓们下午都回家洗了澡,荣国公府的人居然到他们家中,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姜汤的,让那些本来打算在家休息,明日再去的百姓不好意思起来。
那就再守一夜吧!
而那些没去的百姓,听说还有银子拿,赶紧都从床上爬起来,也跟着一起去了。
反正官府的人也不管,朝廷又不敢管,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朝廷就越拿他们没办法。
法不责众,这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道理。
杨庭玉左手持剑,守在荣国公府后门处。他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却总觉得月朗星疏。
那是指引着他的白月光啊!
如今他的左手,已经不逊色于他从前的右手了。
只是自己这个样子,应当是再也配不上鸾儿妹妹了的。
不!
是鸾儿妹妹从未喜欢过他,自然也没有配不配得上一说。
断手之前,他自欺欺人,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觉得自己和鸾儿妹妹早晚都是要在一起的。
断手之后,他才认清现实,鸾儿妹妹面对挫折,百折不挠,迎难而上,光是这份心性,已经是他不曾拥有的。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她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女,将慕容皇室和各大世家、邺都百姓,通通玩转于股掌之间,偏那些人都不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心甘情愿地为荣国公府奔走。
他扪心自问,如果这事发生在承恩侯府,他是做不到这样面面俱到的。
他配不上鸾儿妹妹,不是因为他断了一只手才配不上。而是他们的精神不在同一个层次,鸾儿妹妹她,值得更好的,更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来配。
他自己也是好的,只是还不够好。
“唰!”
有动静!
隐在暗处的杨庭玉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那十几个从围墙上翻越过去的刺客。
而后,等刺客们进了荣国公府,他才学着夜莺的声音叫了几声,通知其他人。
春日的夜晚还有几丝凉意,特别是今日白日里还下了一场大雨,更是觉得寒气入体,令人背脊都发凉。
荣国公府的下人们果然懒散,各个院落里早早熄了灯,连守夜的下人都看不见。
荣国公的房间里,只有床上隆起了一个鼓包,刺客们忌惮他的实力,不敢拖延,举着剑往床上连砍了数十下。
“你们是想杀老夫吗?”
鬼魅一样的身影,从他们的背后响起,寒光一闪,血腥气就飘散开来。
沈飞英抱着迅哥儿,和老太君自己沈兰亭全都在寿喜堂。
而今晚护卫最多最精的,不是正院和鸾绣苑,而是此处。
院子外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沈兰亭竖着耳朵,仿佛能听见微弱的兵器相交声。
他想出去,但又想到自己并不擅长打斗,生生停住了步伐。
不行!
不能去给父亲和妹妹添乱。
迅哥儿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小舅舅,你晃得迅哥儿头都晕了。”
短短一个月,迅哥儿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身体好了,长高长壮了,就连说话都流利了不少。
他小小的一个,今日也举着姨母给他做的缩小版长枪,说要和姨母一起杀敌,好不容易才给他劝下来的。
夜莺声啼叫两声,老太君才睁开眼:“来了。”
沈飞英更正襟危坐了,抱着迅哥儿的手也收紧了一些。
鸾绣苑——
几个黑衣人互相掩护着,推开了沈飞鸾的房门。
迷药应该起了效果,不然房间里不会半点动静都没有。
沈二小姐这么夜深了,竟然还没睡,中了迷药,倒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
她的守夜丫鬟毫无防备地倒在桌上,手边还有一个泼洒的水杯。
大概是在给沈飞鸾倒水的时候中了迷药。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把沈二小姐带走,就不管那丫鬟了,扛起沈飞鸾就走。
那几个黑衣人一走,桑雨赶紧起身,将藏在桌下的动物血浆拿出来,淋在身上,然后一脸惊慌地向外跑:“来人,抓刺客,来人哪!抓刺客,快点抓刺客——”
因为太过用力,都破音了。
正院里所有的刺客都被缠住,脱不开身,哪怕听到那尖叫的刺客声,都逃不出去。
“抓刺客——”
半眯着眼睛的百姓们一下子就被惊醒,然后就看到从大门口冲出来一个血糊糊的人影:“刺客……刺客抓了我家小姐往那边去了!”
说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我家……我家国公爷……”
话也不说完,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世家不许百姓闯进荣国公府,只许他们在门外看,只一眼,就看见府里倒着好多下人的“尸体”,吓得他们赶紧退开。
这……这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皇家太不是人了,治罪不成,就半夜搞偷袭,来刺杀人家荣国公,还掳走二小姐,不会是要要挟她做人质吧?
陈进筹这“百姓头子”适时出现:“在那边,刺客在那边,快跟我一起去追。”
以百姓们这么拖拖拉拉一大群人的脚程是跟不上飞檐走壁的刺客的。
但谁让这本就是沈飞鸾设的局呢?
一路上有特定的标记在给陈进筹指路,黑衣人的身后,带了一串小尾巴。
江氏和柳翩然坐在简陋的茅草屋里,眼皮狂跳,但她没觉得不祥,只是觉得自己这几天没休息好,导致面部肌肉都抽筋了。
“娘,等柳翩然来了,我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江氏看了她一眼:“还是赶紧杀了,以免夜长梦多。”
“就这么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柳翩然眼中怨毒神色忽现:“她把我害到如斯境地,我绝不能让她好过。”
她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这对一个想要做皇后的女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说话间,茅草屋的门被推开,杏儿领着侍卫们进来,将昏迷的沈飞鸾扔在地上:“主子,人带来了。”
“哗啦!”
一盆冷水泼在沈飞鸾的身上,她才被冻醒,睁开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第一百一十六章:抓捕
“柳翩然?江氏?”
待看清面前的人,她大惊失色:“你们想做什么?刺杀我爹爹的人,是不是你们派过去的?”
“反应还挺快。”
柳翩然冷哼一声,捏住她的下巴就要往她的嘴里灌药,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出丑。
沈飞鸾根本就没有中迷药,力气大得很,一巴掌就将柳翩然扇开,拔腿就往门口跑:“救……救命……救命啊!”
江氏被她那一嗓子吼得一愣,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还没想通是怎么回事,就被门外冲进来的一群人吓得跌坐在地。
柳翩然追着沈飞鸾已经到了门口,天旋地转间已经被人压着胳膊按在了脏污的地面。
她亲眼看着沈飞鸾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液,指着地上被她打碎的瓷瓶,凄厉地大喊:“燕王庶妃的母亲江氏没死,被私藏在燕王府,燕王勾结镇北王世子要谋反。”
当初柳庶妃的母亲和镇北王勾搭到了一起,谋杀亲夫一案,可是震惊了整个邺朝,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消遣。
皇帝亲自下令处死的人,居然还活着,并且和柳庶妃在一起,想害死荣国公府的二小姐。
不!
燕王殿下还派了杀手去国公府,要灭了荣国公府满门。
这是有多不把大邺朝的律法放在眼里,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谋杀朝廷重臣?
猖狂至极!!令人发指!!
沈飞鸾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跟着陈进筹他们一路跑过来的桑雨几个,赶紧上前背起自家小姐,其余后事,自有肖中昀和皇后的人去操作。
本来赵贵妃若是没有对上沈飞鸾,神不知鬼不觉做掉太子的方法还是有很多种的。
他那中毒溃烂的伤口就是很好的催命符。
可她偏偏碰上了沈飞鸾。
一直蛰伏在赵贵妃宫中的王川公公,实际为裴或亲卫的肖炽,因看不惯赵贵妃作恶多端而投靠了皇后,将赵贵妃要下毒毒死太子的时间告诉了皇后。
能做皇后的人,也是有自己的手段的,赵贵妃被她抓了个现形,告到皇上面前去了。
今夜之前,赵贵妃已经被禁足。
并且皇后还对皇帝说:“赵贵妃被抓时,说自己手里有皇上你的把柄,只要我儿死了,就会逼你退位。臣妾虽不知这把柄是什么,但她和燕王敢联合镇北王世子谋反,就必定是极要命的,皇上……你我夫妻数十载,如今太子不好了,我也无心再争什么,只提醒您一句,小心贵妃。”
身体早就被丹药蚕食的慕容皇帝吓出一身冷汗。
皇后不知道那把柄是什么,但皇帝心里门清,正是自己杀死亲生父亲的事。
赵贵妃这个贱人,竟然想用这个来威胁她,帮自己的儿子登位。
“蠢货!”
慕容翟怒摔手边砚台,江氏和柳翩然居然浑水摸鱼,想派侍卫杀死沈飞鸾。
现在沈飞鸾非但没死,还连累他的人也被抓,荣国公毫发未损,他却被天下百姓口诛笔伐。
都说他目无法纪,无法无天,将来做了皇帝,也会是一个施行暴政的昏君。
慕容翟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背后好像都有一双大手,在推着他往前走。
可他每一次好像抓到点什么的时候,又总是想不起来,这熟悉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身边有个猪队友,比什么都让他心累。
接二连三的挫败,也让他对自己那个登基为帝的梦境产生了动摇,到底是黄粱一梦。
“王爷!王爷!”
管家从外头慌慌张张地跑来:“不好了王爷,大理寺、刑部和吏部的几位大人都来了,说是……说是奉了皇上的圣旨,来……来抓捕您归案的。”
镇北王世子,已经先一步被抓走了。
至于柳庶妃和江氏,她们绑架沈飞鸾,强行给人灌毒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到的,想抵赖都抵不了。
现在外头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同情荣国公府,沈二小姐头上的伤都还没好,又被灌药昏迷了,真是多灾多难。
这下皇帝再想发落荣国公也不可能了,他把人荣国公害得体力不支昏迷,他儿子的女人又把人家女儿害得中毒昏迷,都还没处置儿子和儿子的庶妃,他还想再治荣国公府的罪,那要多不要脸才做得出来?
恐怕不等百姓的唾沫星子把他淹死,御史台那群用笔杆子记录史书的官员也会将他的罪行一一填上,供后世人辱骂。
这燕王到底怎么回事?最近怎么昏招频出?难道真的如皇后所说那般,要造反了吗?
所以才这么急切地想拿到荣国公的兵权,而后逼宫上位?
得让大理寺好好查查。
这时候的皇帝还不知道,镇北王世子的兵马刚被驱逐,就在三十里外的山谷中与裴或狭路相逢。
原本是剑拔弩张之势,但当裴或得知镇北王世子被关押,凶多吉少之时,他表示会在攻城之后,将世子救出来,放回封地。
毕竟他也只是被江氏蛊惑,以为镇北王是被荣国公杀死的。
裴或向对方主将解释,荣国公赶去相思山剿匪那日,他也在场,荣国公到的时候,镇北王已经死去多时。
而和镇北王一起上山的人,是燕王本人。
为什么他下山的第一时间,没有告知他人,镇北王是和自己一道的?
他若早说了,镇北王就不会被土匪杀死。
所以说,是江氏恶人先告状,利用了镇北王封地的士兵们。
对方主将听了也未全信,派出去人在皇城内打听,所搜集到的消息,竟与裴或说的并无二致。
于是,那边一狠心,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在百里之外去驻守,等着裴或打赢了把世子殿下接出来。
奇怪,为什么他那么笃定裴或能打赢呢?
大概是……因为这边八万大军,而邺都毫无防备吧!
“本王要见父皇,本王有要事相告,你们快帮本王去禀告父皇,本王真的有紧要军情要上报,耽误了你们谁也负责不起。”
“哦?燕王殿下有何紧要军情?我爹爹乃天下兵马大将军,说给我听,我回去赶去我爹爹也是一样的。”
牢房的尽头响起脚步声,女子清亮的声音使慕容翟如坠冰窖。
第一百一十七章:挖掉眼睛
之前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条条捋不清的线索,全都重新排列,和眼前的沈飞鸾联系起来。
他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那对视的眼神,没由来地让慕容翟脑子里电光火石:“沈飞鸾,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不!
这不可能!
她一介女流,还只有十六岁,怎么可能完美地算准他的每一步,并且给他下套?
“真蠢啊!”
沈飞鸾嗤笑一声:“亏你前世还登基为帝,这点事情还要想这么久都想不明白,所以你这帝位,完全是踏着我们荣国公府三百多条人命坐上去的呀!没了我们,你很快就被裴或杀了,是吗?”
慕容翟的双目赤红,越瞪越大,因为不甘心而扑到栅栏前,朝着沈飞鸾伸手:“所以不是我疯了,不是我的臆想,我真的……我真的……”
他浑身颤抖起来,狂喜着大笑:“我是皇帝,我才是皇帝!”
本应该登基为帝的人却沦为了阶下囚,本该被囚禁,被虐待之人,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仿佛他是阴沟里的臭虫。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慕容翟完全接受不了,抱着脑袋,发了疯似的要人放他出去,否则他要诛所有人的九族。
“可你现在不是了。”
沈飞鸾杀人诛心,微笑着看她:“这一次老天爷站在我这边,让我早你半年回来,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还抱上了裴或的大腿,给他出钱出力,助他早日攻回皇城,取代慕容氏的江山,你说……如果你告诉你那个沉迷炼丹的父皇,他会不会吓得弃城逃跑啊?”
那裴或就不战而胜了。
指望荣国公?
慕容翟一想到自己前世下令,将荣国公满门抄斩,又那样丧心病狂地对沈飞鸾,剖腹取子……
不会了……荣国公不会帮着朝廷抵御裴或了,只怕他还会大开城门,欢迎裴或的到来。
“鸾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我们回相思山,我们当初说好的,要舍弃一切荣华富贵,去相思山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你不能抛弃我,不能言而无信啊!”
沈飞鸾简直恶心地想吐:“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多说无益,你就看着,看着裴或登基,看着我如何一步步将你所有的希望毁灭,这是你最好的结局。”
慕容翟崩溃之际,沈飞鸾又对远处把守的陈进筹招了招手,紧接着狱卒又用铁锁牵进来两个人,正是已经被严刑拷打过的柳翩然和江氏。
“我把柳庶妃也给你送来了,正好……你们这对狗男女有伴了。”
“王爷!王爷……”
柳翩然看到慕容翟就开始惊声尖叫:“王爷,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江氏则一脸凶狠,扑过来就要挠花沈飞鸾的脸,被狱卒和陈进筹拦住,胸口挨了一脚,直接飞进了牢房里。
柳翩然不敢过去,只敢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瞪着她。
沈飞鸾淡漠道:“我不喜欢她看我的眼神,把她的眼睛……挖出来。”
就像,她们挖她的孩子时那样。
那狱卒本身就是裴或的人,皇孙妃发话了,没有不依的道理:“沈二小姐,场面太血腥了,您要不要回避一下。”
沈飞鸾抬手:“不必。”
再血腥,能有亲眼看着自己的肚子被划开,内脏和鲜血流满的那般恐怖吗?
“不!不要!沈飞鸾,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燕王庶妃,我是燕王庶妃!啊啊啊啊……”
一对眼珠子呈于托盘之上,沈飞鸾欣赏着被吓得快尿裤子的江氏一眼,又看了看冷漠的慕容翟,最后眼神才落在已经痛得昏死过去的柳翩然身上。
“请个大夫来给她治伤,别叫人死了。”
狱卒心惊于她的狠辣,但转念又想,不够狠辣的话,恐怕早就死了,小皇孙看中的,或许正是这份面对敌人时的狠辣。
“你们说……燕王疯了?”
下面的人向慕容皇帝禀告,燕王殿下在狱中大闹,非说自己才是皇帝,冒着要人放了他,燕王庶妃上去劝说,还被他按在地上,生生地扣瞎了双眼。
赵贵妃顾不得禁足令,从宫中跑出来,在承乾宫外哭着闹着要见皇帝。
皇帝更想趁此机会要赵贵妃交出自己的把柄,所以宣了赵贵妃觐见。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承乾宫里传来一阵巨响,是屏风倒地的声音。
汪德海第一个跑进来,就见赵贵妃扑倒在皇帝身上,手里还举着匕首,想去刺杀皇帝。
而皇帝的后脑勺摔在屏风的尖角上,血流不止。
“啊!来人呐!赵贵妃刺杀皇上了,赵贵妃刺杀皇上了啊!”
“我……我没有……我不是……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苦苦哀求了皇帝半天,他就是不肯松口放了翟儿,她就想着同皇帝欢好时吹吹枕头风,所以扑进了皇帝怀里。
谁知道他身子这么虚,一扑就倒,她都没有注意到一把匕首从屏风的夹层里弹了出来,就这么巧,被她慌乱中握在了手中。
这下好了,整整齐齐的一家人,都被下了大狱。
皇帝后脑勺遭受重击,流血昏迷,朝堂之上为了让哪位皇子监国闹翻了天。
总之争权夺利,浑水摸鱼的乱成了十锅粥。
赵家也没能逃脱罪责,毕竟赵贵妃是赵氏女,若没有母家给她底气,她哪里敢弑君?
只有赵侧妃,因为抚养着燕王的嫡长子,被贬为庶人之后,带着孩子离开了赵家。
当然,沈飞鸾知道赵酒儿人并不坏,不然也不会独独放过了她。
看起来好像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可这些也不过是两天的时间。
沉闷的号角吹响,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百官,昨日争着到底是让六皇子监国还是让二皇子监国,到底没争出个输赢来。
两派官员还想着今日继续再战,却忽闻城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奔跑声和号角声。
沈飞鸾让管家去各大世家通气,告诉他们裴或已经兵临皇城,让他们不要惊慌,只管关好府门,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门。
她已经替他们写好投名状,要拨乱反正,拥护真正的皇室裴氏一族登位。
第一百一十八章:连发圣旨
承恩侯府和辅国公府为了安全起见,集结两府兵力,全都搬来了离皇城远一些的辅国公府别院。
等打起来,至少波及不到他们。
“唉……”
承恩侯叹了一口气:“原先总觉得荣国公府站在尖刀上起舞,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又想着我远着他们就能保下全家人的性命。却到头来,我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看得通透,行事果决。”
要不是沈飞鸾,他的宝贝儿子就废了,女儿嫁入中书令府,也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他的儿子还活着,并且刻苦钻研,已经学会了左手用剑,在燕王入狱之前,已经秘密送往鸡鹿塞,去了与突厥人交战的边境。
女儿嫁给中书令家的儿子之后,早就出门远行了,隔几个月便送一封家书回来,出了邺都,他们自由自在得很,一起做了一对神仙眷侣,任由中书令怎么书信斥责,二人始终没有回来。
他与老妻在这样新旧朝交替的危急时刻,还被荣国公府拴在了裤腰带上,给即将迎来的新主带路,免于没落的下场。
可以说,他们一家的命,都是沈飞鸾救的。
他之前还看不上沈飞鸾,觉得这女娃不实诚,吊着他儿子,是个得陇望蜀的,嫁进来肯定不安分,所以一直很反对儿子娶她。
结果最后搞清楚,是自己儿子根本从来没敢跟人家表达过自己的感情,而且他也知道表达了也是失败的下场,所以连踏出去那一步都不敢。
他后面那样对荣国公府,沈飞鸾还能不计前嫌地带承恩侯府和辅国公府一起玩,完全是因为几个孩子之间关系要好。
所以说有时候他们这些人在官场中浮浮沉沉的太久了,就连性格都会变得势力,变得市侩。
辅国公府何尝又不这么认为?
只要一想到那时沈飞鸾受伤,他阻止女儿去荣国公府,他的老脸就是一红。
若是裴或真的登基为帝,改朝换代,其实他们这种三姓世家是很难被新帝接受的。
曾经他们也是裴氏皇朝的臣子,但慕容氏篡位后,他们既不能像那些死忠的臣子一般,自杀守节,也不能像武将一般,奋勇反抗,更没办法护住年幼的裴或和公主。
只因他们世家大族,牵一发而动全身,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不能被想铲除他们的新帝抓到任何把柄。
说到底是他们自私,不愿意为了裴氏皇朝牺牲他们自己的利益。
荣国公就是因为一直在暗地里提拔裴氏旧朝的武将,才被皇帝忌惮,恨不能杀之。
“杀——”
就在两家人紧张的大眼瞪小眼时,喊杀声已经从城门口传到了此处别院。
两位公爵夫人手握着手,跟亲姐妹似的,丝毫看不出来之前还为了争抢儿媳妇吵得面红脖子粗。
反正那么好的儿媳妇,两家谁也得不到,干脆和好算了。
辅国公府安世子迷恋上了一个妓子,此生非她不娶,承恩侯府杨世子断了一条手臂,估计也是非沈飞鸾不娶。
一时间两位夫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家更惨,还是对方更可怜了。
“圣旨到——荣国公接旨……”
“圣旨到——”
“圣旨到——”
一道道明黄的圣旨宣入荣国公府,都被老太君拦于花厅。
沈飞鸾扶着老太君的手,一个哭得跟死了儿子一样,一个哭得跟死了爹一样。
“我那可怜的儿子,已经高烧发热三天了,要不是皇上让他跪在太和殿,他至于现在还起不了身吗?你们竟然还敢来我荣国公府宣旨,让他带兵去击退叛军?他没醒他怎么去啊?他去送死吗?你们想让他死就直说啊!何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难道朝廷就没有别的武将可以去了吗?我原先以为,皇上急着让我爹爹上交兵权,是因为有了比我爹爹更有才能,更英勇的将军,结果你们现在让高烧昏迷的我爹爹上城墙御敌?”
她们一个是身份贵重,辈分也高的老太君,一个是宁阳县主,荣国公爱女,来宣旨的太监知道皇帝有求于人,也不敢甩脸子,只一个劲地陪笑脸。
哪有什么有才能的武将啊?
皇上从早上知道裴或带兵攻城后,马上让皇城里所有的兵力都去各个入城的城门口守着了。
现在皇宫就是一座空城。
裴或的八万兵马,可不是区区四万皇城士兵可以抵抗的。
荣国公的骁勇军,除去驻守各地的大部队,还有五万人就在离城郊十里地外的军营里,需要荣国公手里的虎符,才能调动他们。
可现在,荣国公昏迷在床。
慕容老皇帝抱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人在病中还急得嘴上长了燎泡。
他头上缠着纱布,神色慌张:“不不不,不行……荣国公昏迷了,没有人可以打退裴或,快给朕收拾东西,朕要出去避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先保命,待来日再东山再起。
他已经不是九年前雄心壮志的慕容将军了,而是日渐膨胀,沉迷美色和修仙的慕容皇帝。
他怕屁股底下的皇位被人抢走,还怕自己的长生之术刚有所小成,就死在裴或的手里。
大臣们稀稀拉拉的站成两排,更多的则被吓破了胆,躲在家中不敢出来。
“皇上怎么能弃城而逃,那不是助长裴贼的威风吗?裴贼军队出现得突然,百姓还没来得及疏散,皇上若是逃了,百姓们该怎么想皇上?”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当初的裴皇帝和裴太子哪怕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从未有过弃城而逃的想法。
“那爱卿们有何高见?”
让荣国公出去迎敌不行,弃城而逃也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怎么样才行?
短暂的沉默过后,方御史眼睛猛地一抬道:“皇上为什么不让荣国公世子沈兰亭拿着他爹的虎符去调兵遣将,英勇杀敌?他是武将的儿子,正所谓虎父无犬子。”
片刻后,一道让沈兰亭带兵去城门楼御敌的圣旨又飞进了荣国公府。
第一百一十九章:攻入皇城
这皇帝还真够执着的,搞老子不成,就来搞小子。
沈飞鸾又怎么会让他如愿?
传旨太监走后,沈飞鸾直接坦白她和裴或之间的互相扶持,互帮互助:“哥哥,太华门就交给你了。”
其余几门,也有肖中昀安排的内应,会趁乱给裴或的大军开城门。
只有太华门,是直驱皇宫的大门,慕容老皇帝交给谁都不放心。
他一面打压爹爹,又一面在内心深处,认为打仗最厉害的人,还是爹爹,没有人可以取代他。
沈飞鸾觉得,他这个时候想的应该是:除了荣国公,没有人能绝对保证他的安全。
没有危险的时候,非要置爹爹于死地,有危险了又想爹爹不顾生死去保护他,慕容家的人不要脸都是天生遗传的吗?
“杀啊——”
打杀声震耳欲聋,离着荣国公府越来越近。
邺都百姓全都紧闭家门,战战兢兢地躲了起来。
他们消息不灵通,到现在还不知道打进来的是什么人,还以为是边关失守,有异族人攻入了皇城。
都让人打到家门口来了,怎么也没人来提醒他们一下?
“呯!”
“啊啊啊……”
有一户人家的房门直接被飞摔起来的士兵砸碎,马上有黑甲军士追进来,于那皇城守卫纠缠在了一起。
那户人家里只有一个妇人和两个年幼的孩子,被这一幕吓得哇哇乱叫。
打飞的凳子朝着其中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岁的小男孩飞砸过去,黑甲军士丢开皇城守卫,伸手抓住那长条凳,扔在地上,才让那孩子躲过一劫。
妇人是这条街上的豆腐西施,丈夫早死,以寡妇之身带着两个孩子,孤儿寡母的,平日里颇得街坊邻居照顾。
这会儿也有不少百姓看到她家被砸,都偷偷躲在窗户缝里关切地看着。
黑甲军士救人的举动,让他们纷纷议论:“刚才那个穿黑甲的是不是救了黑娃?”
“是吧?我也看见了!”
“他们不是番邦异族人?你们仔细看看,是不是两边都是大邺人啊?”
“嘶——我怎么看着这些黑甲军觉得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啊?”
不是对黑甲军的脸面熟,而是感觉他们穿的盔甲,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真的好像在很久以前见过。
豆腐西施家的都打斗越发激烈,那皇城守卫眼看着自己打不过了,又看到黑甲军士处处避让着那三个百姓,突然狞笑了一下,冲过去就抓起了另外一个小女孩,扣住她的脖子:“你……你自己自刎,不然我掐死她。”
小女孩被掐得双脚离地,面色紫红,豆腐西施和黑鸭哭天抢地,跪在地上求他放人。
“那人不是我们皇城的守卫兵吗?他怎么回事?还用皇城百姓做他的人质逼迫黑甲军?”
“畜生!难怪被黑甲军打进来,人家都比他们重视我们普通百姓的性命。”
黑甲军士举起双手,慢慢地将剑往地上放,那皇城守卫死死盯着他:“我让你自刎,快点!”
黑甲军士犹豫了一瞬……
“咻——”
一支飞箭不知从哪里射出,直接插入那守卫的眉心正中。
他掐住女孩的动作一松,女孩就往下掉落,黑甲军士迅速滑过去,接住女孩,向前一滚,将女孩交给豆腐西施:“我们是前朝小皇孙裴或的军队,慕容贼子虐杀了我们的皇上和太子,坑杀无数裴氏族人,我们小殿下只寻他的仇,不会伤害百姓,请你们放心。”
豆腐西施连连感谢,看着外头血流成河的场面,竟也不觉得害怕了。
他们刚才,救了她的儿子和女儿,他们是不是入侵者,他们是好人。
百花楼的姑娘们有相好,相好都在御林军和锦衣卫中任职,那些对姑娘们死心塌地的男子,早就被策反,所以裴或杀进皇宫,也只是片刻的事情。
清晨开始攻城,到了晌午,邺都八个城门的入口,已经被攻破四个,大量的黑甲军涌入城内,空旷的皇城立马就变得拥挤起来。
黑压压的军士们打得皇城守卫节节败退,沈兰亭看着纵马狂奔,杀伐之色甚重的领头之人,只象征性的拦了拦就抱怨道:“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从未守过城门,平日里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难过好久,皇上这不是派我来送死吗?”
“怎么办怎么办……裴或要打进来了,我守不住了。”
“沈世子,您应该下令,让我军誓死抵抗,不能放裴军进来,否则我们的家人就完了。”
可沈兰亭咋咋呼呼叫起来:“殊什么死?抵什么抗?下面士兵的命就不是命吗?打不过就跑,别硬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国都破了还能有柴烧?
“呯!”
“世子殿下不好啦!城门破了!”
“哎呀我死定了,我头好晕……”
沈兰亭实在不知道怎么逃过将士们的眼神审视,扶着脑袋往地下一倒:“救……救救我……我晕血啊!”
马背上的少年,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威,有万夫莫开,无法匹敌之勇。
他脸上沾了鲜血,头发从盔甲里落下来,分明是疲惫之相,可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直指皇宫之门。
慕容老皇帝已经吓破了胆,在这种极度的恐惧之下,他两眼一翻,面色发黑,嘴唇发乌,突出一口白沫,全身都开始抽搐。
很明显是中毒了。
“太医,快传太医!”
这个时候,太医院的太医们也瞒不住了:“皇上近几年沉迷炼丹之术,服用丹药过量,毒气已经侵入五脏六腑,臣……臣等实在无力回天了。”
皇后眼里全是冷漠,长舒一口气后,对着众人挥手:“都出去吧!去外面守着,本宫想和皇上说会儿话。”
承乾宫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慕容皇帝很想问皇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但他一开口就是咿咿呀呀的声音,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皇上,您这是中毒加中风,好不了了。”
慕容皇帝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
他是修仙之人,有百毒不侵的身体,怎么可能中毒?
道长们呢?
道长们在哪儿?
第一百二十章:藏宝
“皇上还在等着那五百个去蓬莱的仙童和仙女吗?”
慕容皇帝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后,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
皇后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臣妾在裴或的黑甲军中,见过皇上的几个仙家道长,臣妾瞧着,他们穿着铠甲,手握兵器,是裴或身边的良将。”
“还有皇上从宫里挑出去的五百宫人,臣妾查阅过他们的身份之后才发现,原来都是前朝的俘虏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
慕容皇帝从一开始就落入了裴或的圈套,而这个圈套,从他将裴或囚禁在宫中的第一天就已经开始了。
八年……
八年的苦心蛰伏,布局规划,一朝逃出邺都皇城,破宫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慕容皇帝自己作死,朝堂之上,最得用的荣国公被他自己得罪的死死的,皇子几个除了她的太子,没有一个中用的。
全是一群只会内斗的酒囊饭袋。
裴或的大军,势不可挡。
她的太子……她的儿子……昨夜已经去了。
哪怕她抵挡住了赵贵妃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可太医说太子的伤口本来就中了毒,要不是当时荣国公当机立断地挖掉了太子伤口的腐肉,恐怕不到邺都,太子就断气了。
看着龙床上不断挣扎的慕容皇帝,皇后竟觉得自己最恨的不是赵贵妃和燕王。
她最恨的,是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了几十年,却为了什么狗屁帝王之道,权衡之术,害死了她唯一的儿子。
若不是皇帝纵容赵贵妃和燕王的野心,她的儿子怎么会死?
一勺无色无味的毒药灌进慕容皇帝的口中,皇后眼中流过一行清泪。
年少时,她对他也曾有过无数期盼和憧憬的,只是深宫日子难熬,那些喜悦和期待,爱慕与敬仰,都变成了哀怨和仇恨。
这皇后,不当也罢。
“杀——”
一声巨响过后,皇宫的大门被破了一个大洞,无数黑甲军在裴或的带领下,直冲承乾宫。
宫里到处,很快都出现打杀声……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皇宫,街道上就空了许多,一大片的黑甲军中,偶尔只出现一个皇城守卫,并且东躲西藏,被黑甲军找到之后,投降的关押,反抗的当地格杀。
沈飞鸾命人打开了荣国公府的大门,让府中侍卫们主动地帮着黑甲军清洗街道上的尸体和血迹。
胆子小的家丁和婢女们则负责打水给他们清洗铠甲上的血迹,给他们弄些吃的东西。
外头这些暂时冲不进皇宫的,休息一会儿之后,也还是要进宫的。
荣国公府的举动就像一个信号,众人见那些黑甲士兵真的不伤人,并且对荣国公府的下人都很亲切恭敬,便也不害怕了,将府门打开,给士兵们行方便。
宫中的惨叫声一直持续到了半夜,灯火都亮起来之后,宫中响起胜利的号角。
但邺都众人没有敢欢呼雀跃的,因为赢的那一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会不会伤害他们?
荣国公府摆酒,一家人围着饭桌庆祝,沈兰亭拍着胸口:“我装晕血才躲过一劫的,不然那些人一直等着我下令死守。”
“没出息!”
荣国公重重地踹了他一脚:“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沈兰亭一脸讨好:“不会的,父亲,我以后走文官的路子,肯定给你争光。”
沈飞英抱着迅哥儿,正和老太君说着话,就看见门口跑进来一个胡子拉碴的少年,吓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你是何人?”
沈飞鸾回头,眼睛唰地一下瞪圆:“裴或!”
这就是裴或?
沈飞英细细打量,这就是传说中精才绝艳的皇太孙?难比潘安的前朝遗孤?
他连身上的铠甲都没来得及脱下,只是简单地用水冲了冲,再用布巾擦干净,攻下皇宫的那一刻,他就开始部署,待粗暴的安定之后,他驾马冲出了皇宫,直奔荣国公府。
荣国公起身,都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裴或对着荣国公笑着点头,拉住沈飞鸾的手:“老太君,国公爷,可否借鸾儿一天的时间给我?”
姿态也没有摆得很高,就像个普通晚辈一样。
荣国公点点头:“去吧去吧!”
关键他不同意也没用啊!自家闺女眼巴巴地看着,难道他能拒绝吗?
沈飞英捂嘴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对老太君道:“小时候妹妹就嚷嚷着要嫁给皇孙殿下,没想到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他们俩成了一对儿。”
老太君想了想,突然记起一桩很久以前的往事,那时囡囡还很小,见了皇太孙的第一面,回来做梦的时候都在说着,要做皇孙妃。
她只当是小姑娘见了好看的哥哥,一时兴起才梦到的,却不想……原来那句梦里的呢喃,一直留在囡囡的心里吗?
她又回忆起囡囡和燕王的初次相遇,好像和裴或与囡囡的初遇还挺像的,都是英雄救美。
或许,沈飞鸾内心深处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裴或。
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宫中最高的观景台高耸入云,可将整个邺都皇城尽收眼底。
宫中贵人惯会享受,不需要去爬那一眼望不到的楼梯,入了观景台下,就有四方形木桶一样的缆车,车里有座位,车底下是滚动的轮子,有七八个太监推动一根滚轴,木桶就像马车一样动起来,将裴或和沈飞鸾运上观景台。
但其实,慕容皇帝登基之后,这个观景台基本没人来过。
皇帝沉迷炼丹,后妃沉迷宫斗,皇子沉迷夺权,没有人觉得观景台上的邺都皇城有什么好看的。
裴或拉着沈飞鸾的手:“我父亲经常带我来这里,他喜欢看百家炊火连绵,也喜欢看灯火万千。”
他哪里是喜欢看那些?
是欣慰在裴家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幸福安康。
如果前太子做了皇帝,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皇帝。
“我送你的玉佩戴了吗?”
沈飞鸾将挂在腰间的荷包打开,从里面取出玉佩:“每日随身携带。”
这倒是裴或没想到的,他还以为她猜到了这是什么,会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江山为聘
“这是传说中裴氏皇朝预留的藏宝钥匙?”
据说是有张地图的,如果真的有地图,这玉佩也是钥匙,那裴或为什么要把钥匙给她呢?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根本就没有藏宝图,从始至终都只有藏宝,那藏宝就在宫中,拿到玉佩打开藏宝大门的,就是最后的赢家。
“你猜到了?”
沈飞鸾笑笑不说话,就是因为猜到了,才会随身携带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次慕容翟带兵搜查荣国公府,冲进她的闺房,真实目的应该就是找这块玉佩。
但因为她洗澡时取下了荷包,荷包被衣服盖住,他们什么都没找到。
“跟我来。”
观景台最高层的内部是有一个小房间的,房间里的窗边有一软塌,软塌上放着一张小桌,小桌的下方是两个蒲团,供人坐着赏景的。
可沈飞鸾看那蒲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就知道,大概很久没有人碰过这个地方了。
裴或掀开蒲团,再将塌上厚厚的垫子拿开,看着明明没有任何缝隙的木板,裴或的手指在木板底下用力按了一下,一小块木板被顶开,一个玉佩形状的凹槽就出现在眼前。
沈飞鸾看得目瞪口呆,这位置的确太隐秘了,别说没人知道藏宝在观景台,就算有人知道在哪里,不是藏宝者本人,只怕把观景台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入口吧!
“这是我父亲找人做的,我祖父只有我父亲一个孩子,他所有的财富都给了我父亲,我父亲将他所有的财宝都放在这里,只告诉了我和我阿姐,他说万一日后朝廷生变,我和阿姐可以靠这里堆积的裴家几辈子的财富东山再起。”
当时只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想一语成谶。
若是可以,裴或愿意用这里所有的财富,换祖父和父亲、母亲、亲人们好好活着。
放着茶水的红木桌子缓缓打开,露出一个供两人行走的洞口,长长的楼梯延伸往下。
这么高的观景台……全是珠宝金银吗?
裴或点了一盏油灯走在前方,每点燃一盏墙壁上的灯,才伸手扶她下阶梯。
那琳琅满目的金器,闪瞎了沈飞鸾的眼睛。
她才知道,自己当初敲诈裴或的那点钱,对裴或来说简直就是无边汪洋里的一滴……不……半滴水,根本不值一提。
圆形的房间里,堆满了一个个黑色的箱子,随意打开一个,里面的金银珠宝,珍珠首饰就满得快要溢出来。
“这样的箱子,往下走十层都是。”
沈飞鸾竖起大拇指:“裴或,你一定会是所有的皇帝里最有钱的那个。”
什么突厥、扶桑、高丽、西凉……加起来都没裴或一个人富有。
“不!”
跳动的烛火下,裴或目光灼灼:“只要你愿意,这些也全部都是你的。”
他将一颗百年难得一见的夜明珠放在沈飞鸾的掌心:“沈飞鸾,我以江山为聘,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做我……唯一的皇后。”
他在向他许诺,她若为后,后宫虚设,他只要与她一人,长厢厮守,白头偕老。
真正到了这时候,沈飞鸾却有些退缩了。
当初的慕容翟又怎么不是花言巧语,真诚许诺,哄得她相信了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结果呢?
她知道裴或是个君子,可君子做了皇帝,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面对那么多的诱惑,他真的可以做到一辈子不变心吗?
裴或手指轻颤,表情落寞,但还是笑了笑,将夜明珠收回:“从今日起,我会命令宫中司珍房开始绣嫁衣,这颗夜明珠,就是你皇后桂冠上的装饰。等嫁衣绣完那日,你还不愿的话,嫁衣送你,以后你嫁人的时候……可以穿。”
四月结束的时候,尸横遍野的皇宫已经打扫干净,该处理的朝臣都处理了,潜伏在慕容氏皇朝的裴家旧臣们终于重见天日。
肖中昀接替越家,成为新的中书令,看在越家和承恩侯府是姻亲的份上,新帝登基之后也只是将越大人革职查办,成了普通百姓。
越家人也没想到,当初娶杨馨韵的权宜之计,成了赦免他们的救命稻草。
这一场战争,好像没有对大邺朝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
因为大臣们很快就发现,他们这位新帝,有钱到像是财神爷降世。
这世上几乎九成半的问题,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
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新帝来说,都不算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新帝不肯选秀。
说什么新朝刚立,百废待兴,都骗人的,他手底下原来那帮臣子,个个都很能干,关键新帝他还知人善用,用人不疑。
荣国公多厉害的一个人,在慕容氏手底下过得憋屈死了,打了胜仗还要担心皇帝忌惮他功高盖主。
怎么的?
非要把仗打败了,让大邺朝的将士们多死点,割地向敌方求和,才重用人家是吗?
以上,都是新帝早朝时说的。
因为御史台的方御史说荣国公在民间威望过高,建议新帝收回他的兵权,让他领个闲职,回家养老去。
荣国公自己都不知道他才不到四十的年纪,正是身体强壮的时候,居然就要养老了。
结果……
结果新帝不仅没收回荣国公府的兵权,还加封他为秦国公,乃属所有国公爵位中的最高封号。
是大邺朝的一等国公。
而说秦国公坏话的方御史,被撸了职位,回乡养老去了。
一开始百姓们还不解,他们记得当初新帝还被沈飞鸾虐待来着,打得半死,怎么还给荣国公府那么大的荣耀呢?
直到宫里传出皇帝命司珍房的宫廷绣娘们在给沈飞鸾绣嫁衣,人们才恍然大悟。
懂了!
原来新帝是个受虐狂,被打着打着还打出感情来,非沈二小姐不可了。
沈飞鸾的马车停在街边,等着桑雨去买那家新开的卤味铺子里的烧鹅,路边上几个妇人坐在一块儿纳鞋底,免不得要聊上几句。
她们聊天的内容,被沈飞鸾听了个全。
“你这个疯婆子,赶紧滚,又来偷我的包子,再不滚我揍你了。”
马车外车壁被撞了一下,沈飞鸾剪开窗口的帘子,就见一浑身脏兮兮的女子倒在自己的马车旁。
第一百二十二章:疯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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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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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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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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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白月光的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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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非他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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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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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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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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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他们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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