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不南渡》 欢迎收藏 作者大大正努力存稿中,喜欢的宝宝先收藏回家,一起期待后续呀~ 《衣冠不南渡》欢迎收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衣冠不南渡》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001章 曹公有先祖之风! 嘉平六年,九月 阳平郡,元城县。 “我要状告束曲!这厮竟敢令其妻以诱我!” “献妻之事,骇人听闻!” “实毁人伦之操,坏男女之节!” “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妄图败坏我的名誉!” “请县令速速派人抓捕!” 县衙之内,一位少年笔直的站在县令面前,大声的训斥着。 而县衙内诸多官吏,此刻早已是目瞪口呆。 这少年郎身材修长,年纪不大,却已有成人一般高。 他穿着三绕曲裾,头顶戎冠,束腰悬挂着长剑,而那模样,白净如玉,剑眉星目,极为英武俊美。 在少年的身后,站着十几位凶神恶煞的粗衣壮汉,这些人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皆眯着双眼,不怀好意的盯着面前的县令。 而在少年郎的身旁,则是躺着一个美妇人,一动不动。 这妇人埋着头,看不到姿色,而身姿甚是妖娆动人。 县令束完看了看那美妇人,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年郎。 那一刻,他的脸色铁青,额头几乎能看到暴起的青筋。 “曹公这又是为何啊?” “不为何,就是来告状的!怎么,大魏不许宗室干涉政务,总没说不许宗室告状吧?!” 县令束完留着山羊胡,身材清瘦,模样端正,神色孤傲。 可听到少年的话,他是瞬间破防。 有魏一朝,他就不曾见过胆大妄为的宗室! “乡公,您可莫要自误啊。” 束完眯着双眼,冷漠的说道:“您贵为公爵,实在不该三番五次的前来县衙滋事。” “高贵乡公或许不知道吧,大魏律法禁宗室交通宾客。” “您以钱养客,结交氓首,庇护囚犯,拉拢游侠,指使匪类,勾结商贾,单是其中一条,就足以诛了。” “我看啊,您还是回去吧。” 少年郎双手叉腰,脸色潮红,身上还弥漫着一股酒气。 听到束完的话,他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 “谁说我养了门客?这些不过是我家里的奴仆而已,怎么,魏律还禁止宗室养奴仆吗?” “至于什么庇护,拉拢,指使,勾结,这就是欲加之罪了。” “我向来仗义疏财,过往的人有求于我,我必相助,这是乐善好施,是善举。” “至于有求于我的人是什么身份,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做出诸多善举,这也是你个县令教化有功啊,当然,你也可以上书告我呀,哈哈哈,说不定咱还能同坐一辆囚车呢!” 束完看着面前这个肆无忌惮的宗室,双拳紧握,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胆大包天!!贼类!! 大魏对宗室向来管的很严,宗室一直都很感谢文帝曹丕的大恩大德。 他为大魏开辟了新的宗室制度。 大魏的宗室没有半点实权,不能征召,收税,更别说什么军队。 就是堂堂诸侯王,身边只有十余个老弱病残。 总是将最贫瘠的土地封给他们,不给他们俸禄,不许他们经商。 别的朝代都是派家宰来照顾诸侯,唯独大魏,居然设置了防辅令和监国谒者来监视诸侯。 不许他们超出府邸三十里,不许他们会见亲友,不许他们用奢侈品,不允许他们写信,地方官员都能管着他们,又有频繁的迁徙改封,不与他们安稳。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大魏的诸侯过的比狗还惨!!! 可就是在这么一群生活惨不忍睹的诸侯里,却出了这么一个奇葩。 他胆大妄为,压根就不将防辅令,监国谒者,乃至地方官吏放在眼里。 诸侯不能犯下的恶行他几乎都犯了一遍,如今还跑来县衙叫嚣。 “曹髦!!你到底想要如何?!” 束完质问道。 少年郎,也就是大魏的高贵乡公曹髦笑了起来,绕过了面前的束完,几步走到了前面,就在县令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而那些浪荡子们也纷纷跟了上去,站在他的身边。 他们旁若无人的大声交谈了起来,简直肆无忌惮。 曹髦这才看向了站在下方的束完。 “我要你审案!” “去将束曲抓过来!” “你知道他藏在哪里!” 曹髦皱着眉头,语气也逐渐暴躁。 束完只是微微抬起头,死死盯着他,不曾开口。 他知道曹髦这般行为的缘由,他就是不满意自己前几天对一起案件的判罚而已。 可是他不能理解,这厮为什么要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为那个黔首出头,前来找自己问罪? 真的想与我元城束氏拼个鱼死网破不成吗?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逐渐凝重。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忽然有一人踉跄着闯进了县衙内。 而看到那人,曹髦就忍不住站起身来,周边的壮汉们也纷纷将手放在剑柄上。 来人正是束曲。 他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急忙躲在了县令的身后,随即又看到了昏躺在一旁的美妇人。 顿时,他痛哭了起来,一头跪在县令面前,双手死死抱着县令的腿。 “请县令为草民做主啊!” “高贵乡公曹髦,欺人太甚!” “我妻与仆上街,被这厮碰到了,他见我妻貌美,生了歹意,竟公然调戏,我妻不从,令人驱逐,他便殴打我家的仆人,纵马抢走了我的妻!!”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岂能做出这般行为来?!” “请县令为我做主啊!!” 这人哭诉着,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泪俱下,连声音都是那般的凄惨。 周围的官吏们忍不住摇头冷笑着:你这厮居然也有今天呵。 “闭嘴!” 束完严肃的说道:“曹乡公素有贤名,有先祖之遗风,怎么会做出抢人妇的这般事来?” 束曲此刻是说不出的委屈。 都说曹乡公有先祖之遗风,还以为是文皇帝遗风,谁能想到是武皇帝遗风呢! 想要女人就给我说啊,城内那么多的待嫁的美人,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分享的,何以抢我的妻呢?? 再说了,我们本来是无冤无仇的,为了区区一个贱民,何以做到这般地步呢? 曹髦此刻缓缓站起身来,斜视着县令。 “束县令,你该不会偏袒你的族弟吧?” “曹公,莫要再执迷不悟了,您若是现在离去,我权当无事发生。” “好啊,没问题。” 曹髦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我现在从这里出去,到明天,整个元城的人都会知道,你束家是何等的清流望族,家族之贤良居然献妻来款待贵人!” “到了后天,整个阳平郡就会知道你们束氏的待客之道!” “往后起码百年里,你们家都别想有子弟能被中正官荐举!!” 束完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何至于此?!若是我铁了心上奏,你也未必有好下场!” “你简直是疯了,为了一个黔首,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曹髦说道:“我也曾好言相劝,是你说宗室不得干政,那我只能就这样了,我曹髦就是舍了这身爵位和性命,也不要视而不见” 县令死死盯着曹髦的双眼,气氛无比的凝重。 “好我会重新审理张生告束曲一案。” 束曲此刻满脸的惊愕,他赶忙再次抱住了县令的脚。 “族兄!!族兄!!您要救我!您要救我啊!!” 县令却一把将他踹翻,愤怒的说道:“来人啊,将束曲与这恶妇收监!!!” 顿时就有士卒上前,也不顾曲束的哀嚎求饶,就将他和妻一并拖了出去。 曹髦眯着双眼,也不理会脸色铁青的县令,大摇大摆的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门外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看到曹髦与众武士走出来,众人都是忍不住涌上来,将他围在中间。 为首者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老人穿着破烂的短衣,额头的皱纹形成了一道道的丘壑,骨瘦如柴,眼里满是深深的哀伤。 “曹公” “老丈,莫要担心了,您儿子和儿媳的案,县令答应要重审了,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若是他不给。” 曹髦拍了拍自己的剑柄,“那我给。” 老翁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曹髦见状,再次叹息。 在十天前,县令束完的族弟束曲,让他的妻哄骗自家佃户的妻进后院,随即将她强行奸淫,这个苦命的女人反抗无果后选择自杀。 而她的良人,也就是这个老翁的儿子,来县衙里告状,却被反咬一口,说他令妻色诱束曲,想以此谋取好处,结果他的妻不忍受此辱,从而自杀。 直接将女人的自杀赖在了她丈夫的头上。 丈夫非但没能为妻子复仇,反而背负了如此恶名,几天后也投河自杀了。 当老翁跪在自己面前,哭诉着儿子和儿媳所遭受的委屈,一边抽打着自己耳光,一边求助的时候,曹髦感觉有什么在心口炸开。 他强忍着怒火,来找县令讲理,可县令却不愿意跟他讲理。 而束曲知道自己在找他,也躲藏了起来。 于是就在这一天,曹髦吃了些酒,随即领着自家门客骑上了马,他们一路狂奔到了束氏里,当街将束曲的妻抢上了马,一路狂奔到县衙,然后丢在了束完的面前。 “曹公” 老翁怎么也止不住那眼泪,他死死拉着曹髦的手,反复的摸索着,“我不知该如何答谢您我该如何答谢您啊” 直到乡人扶着他离开,他还在念叨着那句话,颤颤巍巍的背影看的人心酸。 即使事情办成了,可曹髦的心里却没有半点的开心。 “真想砍了那县令的狗头啊” 曹髦咬着牙,翻身上马,扬起了鞭,飞奔而去。 恶汉们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众人站在县衙门口,眺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迟迟不曾散去。 “曹公高义啊!” “元城有曹公,实乃吾等之幸也!” “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衙役们冲了出来,挥舞着大棒,只是那棍棒却没有像过往那般落在面前黔首们的身上。 围观的众人四散而逃。 县衙门前很快就变得平静了起来,一如既往。 ps:纯萌新第一次开书,求收藏,求月票,求支持~~~ 第002章 小旋风曹大官人 曹髦的府邸坐落于元城的正中心。 四周有高大的宫墙,里头是雄伟壮观,连绵不绝的建筑群,是整个元城内最为奢侈的住所,跟王宫都没有区别。 其实,曹髦的家还真的就是王宫。 当初曹丕封儿子曹礼为秦公,后来改封京兆王,又改封元城王。 曹礼扛不住这来回的迁徙,在元城逝世,看到弟弟绝嗣,曹叡贴心的安排任城王曹楷之子曹悌嗣元城王。 当然,迁徙还是要迁徙的,不久之后就被改封梁王。 这王宫也就空了下来,作为备用。 纵观整个历史,曹魏宗室是被改封最多次的,他们一生都是在不断的迁徙,几乎没有任何经营封地的机会。 而到了司马家掌权的时期,司马师不忍心宗室们遭受这样的迁徙和欺辱,贴心的安排他们统统到河北来居住,远离自己的封地。 曹髦的封地在郯城县,在齐鲁那一块。 可如今却居住在元城。 曹髦领着诸多帮闲来到了王宫门口。 王宫门口站着两个老卒,身材清瘦,怀里抱着长矛,左右摇晃着。 府邸大门是敞开着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十分热闹。 曹髦刚进了王宫,就听到了郭责那喋喋不休的质问声。 “成何体统啊?怎么能裸着身在前殿角抵?” “成何体统?怎么能在此处博戏?” “前殿不可妄语!!” 那是一位着深衣的年轻人,穿着相当朴素,可浑身的穿着都是按着礼法来的,没有半点逾越和不当的地方。 包括他的脸,都是那么的板正。 他叫郭责,乃是曹髦麾下的防辅令。 职责是教导曹髦从善,防止他做出不好的行为。 这个位子通常是以有贤名的君子来担任,而他们给曹髦找的这位君子,却是君子的过头了。 当他转身看到曹髦的时候,赶忙整理衣冠,以对待公爵的礼仪来叩拜。 曹髦满脸无奈的接受了他的行礼。 “郭君啊,您何必如此” “乡公,礼不可废。” 郭责严肃的说着,随即又指向了那些府内的众人。 “乡公!您的这些奴仆公然在府内角抵,比械,博戏,纵马这如何能行呢?” “简直是不成体统啊!” “哈哈哈,我向来将他们当作朋友来对待,如今又没什么事要做,他们自娱自乐,有何不可啊?” 郭责无比的痛心。 他真的很怀念当初那个乖巧,好文的高贵乡公。 他初次见到的高贵乡公,是那般的聪慧,良善,好学,整日缠着自己学尚书。 最令人难以忘却的是他身上那股浓浓的少年气,总是信心满满,总是朝气蓬勃。 他在那时的高贵乡公身上看到了满满的文帝之风,甚至在给姑母的书信里都多次提到这位独特的高贵乡公。 直到一年之前,高贵乡公在练习骑射的时候从马背上摔落。 从那之后,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再也没有碰过尚书了,开始尝试着去做一些恶事。 勾结匪类,结交商贾,资助游侠,整日欺行霸市,目无尊长,肆无忌惮。 他多次阻止,却都没能成功,整个府邸都被一群无赖游侠所占领,自己根本管不了这些人! 想到这里,郭责心里满是愧疚,都是自己没能教好乡公啊! “乡公,您是堂堂大魏公爵,怎么能与市井小人为伍为友呢?” 曹髦一愣,笑着询问道:“您的意思是,我该去结交一些群贤大家,邀请有贤名的士人来府里做客?” 郭责赶忙点着头,“理当如此。” “可庙堂有禁诸侯交通宾客令,是不许我们与那些士人结交,邀请他们来做客的,若是庙堂问罪,我就说是您指使的?” 郭责瞪圆了双眼,赶忙又摇起了头。 “担不起如此重责,庙堂自有道理乡公就是不跟士人为伍,也不该与这些人为伍啊,这同样是犯法的” “诸位,我与你们为伍了嘛?” 周围的几个糙汉子听了,顿时哈哈大笑,“我们都是曹公麾下奴仆罢了,何以算是为伍?” 郭责顿时脸色通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就算如此,方才有几个商贾送来了钱财诸侯结交商贾,经商也是禁止的。” “我可不曾经商,更没有结交商贾。” “我只是看他们可怜,给他们出了些主意,教他们如何经商致富,救济乡里,他们自发的感谢我,给我送来钱财,这难道不对嘛?” 郭责茫然的看着曹髦,“并非不对。” 曹髦笑了起来,“那您帮着清点一些他们送来的钱财吧,需要用钱的地方是越来越多了,有钱才能救济乡里,才能多做善事,您说是吧?” “这” 郭责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做事了。 曹髦对他其实还是非常满意的,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这位防辅令,是真的将自己的职责当作了教导,其实他完全可以强势的命令曹髦,若是曹髦不听,上书三司就好。 可他并不曾这么做,还是会认真的跟曹髦讲道理,还总是被曹髦那些歪理说的哑口无言。 当曹髦走过前殿的时候,远处的树下坐着一个人。 这人年纪不小,喝的烂醉如泥,衣裳是敞开的,眼神迷离,伸出双腿就坐在地上,浑身恶臭难闻。 曹髦笑着打了个招呼。 “杨公!” 那人睁开双眼,瞥了曹髦一眼,又侧着头继续酣睡。 这位老者,是曹髦的监国谒者。 他本来是负责监察曹髦,负责给庙堂告状的官员。 只是吧,这位老者实在有些奇怪。 他从不理会政事,整日衣冠不整,嘴里念念有词。 但是曹髦也能理解。 整个东汉王朝本身就是因为谶纬而建立的。 因为刘秀对谶纬的推崇,迷信色彩贯穿了整个东汉,等到汉末,更是成为了主流,此刻的儒学家看起来都像是神棍,整日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将一切自然现象与朝政联系起来。 而到了魏,玄学盛行,出现了一大批崇尚自由,啥也不干的学术家们。 已经开始有后期那自暴自弃的雏形了。 很多士人的精神支柱已经崩塌,又遇到了司马家的强权打压,故而有了严重的避世厌世情绪,表现出荒诞且不羁的模样来。 大汉士人是极为遵守礼法的,而随着礼崩乐坏,士人们开始了对礼法的绝望和摒弃,后世常常称为魏晋风流。 至于是不是真的风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这位杨公,大概是不愿意做官的,在成为监国谒者之后,也是不干正事,整日喝酒,服散,一年四季都躺在树下,自说自话的发疯。 可曹髦还挺喜欢他的,谁不希望有这么一个监国谒者呢? 坐在克让殿内,曹髦看着左右的众人,心情轻松了不少。 好歹是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 还记得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身边就七八个老卒,两个官员,手里的钱连维持王宫的维护都做不到。 在两个不同时代的灵魂融合之后,曹髦方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困难。 这大魏对宗室看管的很紧,防贼一般的防着。 曹髦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那是真的不容易。 可以说,整个大魏的宗室,谁都没有活的如他这般滋润。 手里不缺钱,开了庄园,专门接待穷困潦倒的好汉,在这河北的绿林界里是响当当的好汉,堪称是大魏版的“河北呼保义”,或者是“小旋风曹大官人”。 整个河北的游侠,都几乎知道他的名头,一些人犯了事,也常常来他这里寻求庇护。 当然,城内的那些百姓,若是遭遇了什么委屈,也会来找他求助。 曹髦这样的行为,却并没有引起地方官府的重视。 反而是让这些官员们对他很是轻视,认为他结交一些底层的黔首,没有出息,不值一提。 大魏自有国情在此。 在大魏,宗室的名声不能太好,如果你能七步成诗,深受士林喜爱,经学家们围绕在你的身边,学问做的很好,那你绝对要被庙堂折腾死。 而如果你是个恶棍,整日打老婆打孩子,出去鱼肉百姓,个人道德败坏,被士林唾弃,那你会非常的安全。 没错,说的就是曹髦的阿父,东海王曹霖。 曹髦跟这些游侠厮混,跟商贾合作,跟黔首厮混的行为,在那些老爷们的眼里,跟他阿父没什么区别。 都是要遭受士林唾弃的行为。 “曹公!!祸事了!!” 就看到一恶汉慌张的冲进了殿内,眼里满是惊恐。 第003章 竹竿狗尾 “那县令请了援兵!说是要捉拿了您呢!” “什么??” 曹髦瞪圆了双眼。 就那狗屁县令,他有这个胆子嘛? 还不等曹髦反应过来,郭责已经走进了殿内,他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人,“出了什么事情?” 那武士急忙说道:“很多人都看到了,说是县令出城,去迎接一支大军,都是骑兵,全城开始戒严,还派了士卒守着路,从城门通往我们府的道路,不许他人行走呢!” 郭责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县令为何要这般做事啊?” 曹髦抿了抿嘴。 看来事情还是瞒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满脸真诚的走到了郭责的身边,“郭君有所不知,我方才与县令起了些争执。” “啊?为何啊?什么争执?” “您别急,也不是什么大事。” 曹髦安慰着。 一旁来传令的游侠刘路咧嘴叫道:“对!不是大事,今早曹公领着我们去将那束曲的内君给抢了!” 郭责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了几下。 刘路赶忙扶住了他,郭责却一把将他推开,他严肃的看着面前的曹髦。 “乡公” “平日里,您不曾听我的劝谏,去做一些违反礼法的事情,我虽痛心,却想着您可以改过。” “但是这一次,您居然强抢民女,奸淫掳掠,这绝对不是我可以接受的事情。” “劝教不力,这都是我的过错。” 郭责说着,缓缓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眼神也变得决然。 曹髦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神色格外肃穆。 “郭君,请先听我说完,若是等我讲完事情的原委,您还觉得我有罪,我愿意与您一同自裁。” 郭责一愣,曹髦皱着眉头,平静的询问道:“您还记得当初我们去磐安里游玩时,与我们借宿的那户人家嘛?” 郭责的脑海里迅速浮现了那一家四口人的模样。 慈祥的老翁,朴实憨厚的农户,温柔贤惠的妻,还有那个腼腆的孩子。 “我记得。” “那个为我们端水的女人,被束曲强行奸淫,随即自杀了那个非要弄些野味让我们吃肉的农户,被诬陷为献妻,声名狼藉,跳水自尽。” “那户人家,只剩下一老一少。” “我今日领着人去劫了束曲那助纣为虐的妻,逼迫县令处置他们,为那农户人家正名。” “您说,我做错了吗?!” 郭责直勾勾的看着曹髦,神情有些呆滞,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一户人家的模样来,却是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 “没错!当然没错!就是放走了那县令!应当一并杀了!” 殿内忽然传来了另外一人的声音。 曹髦看去,却是杨公,他不知何时搬到了殿内,依旧是箕坐着,背靠墙壁,手里拿着酒壶,醉醺醺的叫嚷道。 郭责没有搭理他,只是严肃的说道:“此束氏之过,乡公放心,我自当去与他们理论。” “若是那束氏敢颠倒黑白,我自上书与三司!” “原来您还知道自己可以直接上书三司啊” “乡公说什么?” “哦,没什么” 郭责看向了一旁的刘路,询问道:“你且告诉我,来了多少人?有多少骑?是什么阵仗?” “隔着太远,没敢细看,就看到为首的人坐在车上,手里举个竹竿,竹竿上挂着狗尾巴” “狗尾巴??” “对啊,竹竿顶挂了个狗尾巴,那人还使劲摇晃呢” 郭责再次眼前一黑。 “那叫天子节仗不叫竹竿狗尾!!!” 刘路大惊失色,“就抢了个女人,莫不成还能惊动了天子?” “出天子节仗,这是要除国了吗?!不该啊怎么会呢?你确定是狗你确定是竹仗上挂着牦牛尾?” 看到身边的人急得团团转,曹髦心里却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难道是皇帝曹芳谋反被废了? 且不说对付自己一个公需不需要出动天子节仗,就是要出动,也不能一天之内就到元城吧? 难道自己是要登基了? 想到这一点,曹髦只觉得浑身冰冷,毛骨悚然。 曹髦当然知道自己是谁。 历史上那位鼎鼎有名的曹魏最后一个男人。 华夏第一位被当街弑杀的皇帝,魏少帝曹髦。 曹髦是个绝对有能力的人,常有人称他为缺乏时间的汉文帝。 他年幼时就表现出非凡的智力,名声极好。 登基时一套说辞让群臣瞠目结舌。 登基之后,他不断的拉拢各派的精英,十四岁的少年甚至可以与当世最杰出的经学家们辩论。 谈论少康与刘邦哪一个更强,想以舆论造势,压制司马家。 他多次与司马家的两兄弟斗智斗勇,十五岁的时候就打了司马昭一个措手不及。 只可惜,他所面临的,是一个恐怖的死局。 直到最后,发现自己无力回天的少年天子,领着自己的亲兵对司马昭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当街被弑。 以曹髦展现出的能力,若是生在太平盛世,那是不敢想象的。 要知道,曹髦所面临的难度,是前无古人的。 司马家完全吸取了曹操曹丕等人的经验,将那一套东西完美的运用在了曹家的身上。 军政大权完全落在司马家手里,最后那些忠于大魏的庙堂大臣几乎被曹芳一波带走。 而司马师,更是一个恐怖至极的敌人。 这也就是曹髦此刻心乱如麻的原因。 纵然两人合二为一,熟悉往后发生的事情,有了千年的经验眼界加成,可是在如此困局里,自己能发挥出什么来呢? 做一个极度憋屈的傀儡皇帝,最后被迫让位,或者被弑? 郭责和门客还在说什么,曹髦几乎有些听不清了。 他茫然的坐在了杨公的身边,双手隐约颤抖着。 “乡公莫要害怕。” “或许是好事呢?” 杨公醉醺醺的说道。 “或许是吧。” 就在此刻,刘路已经替郭责想出了办法,“让曹公翻墙,从后墙那里跑吧,我与曹公身高相当,就让曹公将衣裳给我,我装作曹公的模样!” “到时候我领着兄弟们去墙上,让他们射箭来阻挡骑士。” “等到曹公走了,我们再放一把火,只要我死的面目全非,就能让他们觉得曹公已经死了!” 刘路咧嘴笑着,骄傲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对自己这套计谋是极为得意的。 郭责气笑了,也不理会这个莽夫,直接看向了曹髦。 “曹公,还是让我过去问问情况吧。” 曹髦摇了摇头,“不必如此。” 刘路大喜,果然曹公还是更倾向我的计谋! “那县令能飞不成?今早才闯了县衙,现在就能从京城请来天子节仗?” “这未必就是来抓我的,说不定是改封呢。” “刘路,你带着兄弟们先走吧。” “曹公!我们是没读过书,可是我们也是有父母生养的!” 刘路脸色赤红,仿佛受到了羞辱。 “天下间没有说受了您的恩情,等您落难时就逃走的道理!” “当初吾等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您不嫌弃我们的出身,接纳了我们,如今您出了事,我们当以死相报!” “况且,这一年里,您一直打抱不平,为人伸张正义,您就是我们心里的天下第一豪侠!” “能与您死在一起,那是我们的福气!” 其余那些不着调的无赖们此刻也是站在了刘路的身边,纷纷叫嚷了起来。 曹髦却摇了摇头,“你们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我反而是要出事。” “且安心,他们绝对不是来抓我的,可他们确实不能看到你们在这里,否则,只怕对我不利。” 刘路笑了起来,“这好办,我们便藏了刀剑,躲在府内装作奴仆便可,若是他们要对您不利,我们也能出手相助” 曹髦没有再拒绝。 郭责若有所思的看着曹髦,曹髦继续说道:“若是他们真来问罪,您就直接将我原先做的事情如实告知,莫要跟着我受了牵连。” 郭责摇了摇头。 “这一年里,您的变化极大,我都快认不出您来,但是今天我才知道,您还是您。” “只有高贵乡公,才会为了这种事,做出这般鲁莽的行为。” “公一腔热血,少年意气,愿为萍水相逢的人拔刀相助。” “这些被您所救济的,愿意与您同生共死。” “难道我这个读过书的,就不能为您赴死吗?若是他们问罪,我愿代您受罚。” 曹髦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外头的乌云不知何时退散,阳光再次照耀在地面上,留下了诸多的光斑。 曹髦就坐在殿内的阴影中,眺望着远处的光明。 第004章 陛下因谋反被废 元城。 马蹄声打破了小县城的宁静。 官道之上,一群全副武装,人高马大的骑士趾高气扬的行驶在最前方,浑身的甲胄因碰撞而发出响声,带着极大的压迫感,沿路的行人纷纷退让。 有甲士跟在他们身后,步伐极快,一路小跑。 在最中间的位置上,则是有一辆马车,一位风度翩翩的老者站在马车上,满脸庄重的高举一根竹竿,神色颇为虔诚。 县令束完丝毫没有原先的孤傲冷漠,他脸上洋溢着亲切的微笑,此刻正徒步跟在马车身边,身后领着一众官吏。 城门口是敞开着的,平日里总是抱着长矛酣睡的士卒此刻也是站的笔直。 早上还有些脏乱的街道此刻也是干干净净的。 路上的乞讨者和穷苦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士卒身后站着的都是城内德高望重的老人们,他们穿着锦绣的衣裳,满脸微笑的看着车架。 也有当地闻名的青年才俊,踮起脚尖,眺望着马车的方向。 马车的老者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些人,目不斜视。 而在他的左边,有一人骑着骏马,也是官员打扮,此刻满脸的严肃,与车上的老者一般。 只有跟在他右边的那位,此刻正有声有色的跟县令交谈着什么。 “你们这元城啊,哈哈哈,从此可就要不同了!一飞冲天啊!” “那是,那是,天使前来,乃是元城之福,有王公,郑公,华公前来,元城定然是一飞冲天” “这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这人骑着骏马,看起来就不甚稳重,面对县令也颇为无礼。 但是县令却不敢多说什么。 不只是因为这位的身份是天使,领着侍中,更重要的是,他阿父叫华歆! 这位不太稳重的文士,正是那大魏司徒华歆之子,华表。 束完忍不住询问道:“我实在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能使三位前来我这小小元城还不许太守相迎” 华表正要说些什么,就看到马车上的老者瞥了自己一眼,顿时摸了摸鼻子,不敢多嘴。 “稍后你就知道了,你只管带路,反正不是坏事。” 束完没有说话,心里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低声问道:“城内群贤得知天使前来,自发前来迎接,不知能否与王公叙话?” 华表急忙摇着头。 “不能耽误正事,办完了事再说吧。” “话说,你们这位高贵乡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束完眯了眯双眼,无论天使找曹髦是什么事,都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若是坏事,我就给你添个火,若是好事,我非让你办不成! 他不动声色的说道:“高贵乡公为人聪慧,就是乡里风评不是很好,常有人说他包庇罪犯” 华表一愣,连忙说道:“看来这高贵乡公为人良善啊,他是不忍心看到有人受罚,常常救济和帮助这些遭受刑法的人呢。” 束完又说道:“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是城内的商贾最清楚,听闻高贵乡公与商贾牟利,商贾常常送钱财与他。” “可见高贵乡公为人清高单薄,从不在意钱财!不然有挣钱的办法,何以要授给那些商贾呢?商贾们也是知礼的,还知道要答谢,不错,不错。” 束完顿时就忍不住了。 “其实他还常常领着一帮游侠在城内滋事斗殴!” 华表拍着手,“好啊,高贵乡公身手不凡!武艺精湛!” 束完目瞪口呆,是你理解有问题还是我说的有问题??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朝着曹髦的府邸行驶而去,那些群贤和士人们也没有离去,远远的跟着天使,满脸的激动。 当他们到来的时候,高贵乡侯府大门紧闭。 骑士下了马,叩响了大门。 很快,就有人开了门。 开门的正是郭责,他大大方方的站在众人面前,脸上没有半点的慌乱。 骑士的眼神直接绕过了他,看向了内殿,冷漠的质问道:“高贵乡公何在?” 郭责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他挡住了骑士窥探的目光,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乃高贵乡公防辅令郭责,你是什么人?!” 骑士一愣,正要发怒,而马车上的老者终于不再保持泥塑状了。 “不可无礼。” 他低着头,看向了面前的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老夫王肃,兼太常持天子节仗,奉太后之令来见高贵乡公,不知他人是否在府内?” 此言一出,周围的众人顿时震惊了。 兼太常持节奉太后诏令?好家伙,这是来做什么的?? 郭责显然也被震了一下,可他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拜见王公,我家曹公在府内。” “不过,按着礼节,请诸公下车下马进府!” 骑士勃然大怒,王肃却笑着说道:“理当如此。” “不必如此麻烦了。” 府内传出了声音,就看到一少年挺胸昂首的走了出来。 郭责见状,正要说些什么,曹髦却抢先说道:“无碍,面对天子节仗,太后诏令,岂能怠慢?” 他附身朝着王肃行礼,“高贵乡公曹髦拜见太常。” 王肃愣了一下,也不回礼,高高的举起了手里的节仗。 “太后有令!” 众人顿时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无论是骑士,还是围观的群贤们。 哪怕曹髦也不例外。 就看到方才那个华表,此刻快步走上前来,拿出了太后的诏令,仰起头来,大声的宣读道: “皇帝芳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他却不理政事,一味宠爱身边的小人,又沉迷女色,每日都与倡优之辈混在一起!” “皇帝芳纵容他们的各种丑态,还曾经将六宫后妃的家人都召进宫里让他们居住在内房,毁坏人伦秩序,打乱男女的节操!” “皇帝芳对长辈的恭敬孝顺渐渐荒驰,狂悖傲慢滋长得越来越严重!” “这样的皇帝是不能承接天命,敬奉宗庙的,所以现在我觉得派遣高公带着芳即位的文书,用一头大牛的牲礼去祭祀曹氏宗庙和各位先帝,让芳到齐地去做王,以退位让贤。” “东海王曹霖是高祖文皇帝的嫡子!曹霖的几个儿子,都是文皇帝的至亲后代,听说曹霖的儿子中以高贵乡公曹髦有成就大业的气量,有先祖之风,现在令他作为明帝的继承人,即天子位!” 华表宣读了诏令。 而此刻,这诏令犹如惊雷一般,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什么??皇帝被废了?? 听到这个消息,除却早已知道消息的天使团队之外,围观的众人是目瞪口呆,有几个人甚至瘫坐在了地上。 郭责瞪圆了双眼,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而后半句,更是惊雷中的惊雷了。 以高贵乡公曹髦为皇帝。 束完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就直接瘫坐了地上,神色呆滞,眼里几乎绝望。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而在府内偷听的那些门客们,此刻也是呆若木鸡,什么情况? 我家曹公要当皇帝了?? 在场唯一能保持平静的,大概就只有曹髦了。 他早就无数次的幻想过这一天,甚至想过各种应对的方式。 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心里却是那般的平静,没有丝毫的激动。 天使早已知道前来元城的目的。 可方才那骑士的态度,那是对待日后皇帝的态度吗?? 不,那是对待傀儡的态度!! 曹髦几乎能看到自己往后的生活,憋屈且无奈的生活。 另外,要迎接新皇帝,应当是要派遣三公级的重臣前来,没有说临时安排一个太常带着一个少府和侍中就来宣读诏令的。 这已经是对自己的极大轻视了。 曹髦也知道原因,自己并不是庙堂眼里继承皇位的第一人选。 其实庙堂,也就是司马家是更偏向拥立彭城王曹据来做皇帝的,这位可是自己祖父的兄弟,武皇帝曹操的亲儿子。 可是郭太后死活不同意,因为若是他来做皇帝,辈分会乱,魏明帝曹叡将绝嗣,而最重要的是,郭太后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而之所以选择自己,曹髦也能猜到大概原因。 自己的血脉距离明帝比较近,同时自己没有阿父,阿母早逝,没有母族,兄弟也跟自己不亲近,年纪也小,不曾成家,没有妻族,是真正意义上的孑然一身。 司马师在于郭太后争执之后选择让步,未必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曹髦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了华表手里的诏令。 第005章 徒劳而已 在众人或是震惊,或是惊恐,或是茫然的眼神里,曹髦走到了华表的面前。 华表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这个传诏的差事,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弄到的。 这迎立新君的功劳,足以让自己再往上走一走了吧? 就在华表准备将诏令献给新帝的时候,就看到新皇帝一头跪拜在了自己的面前。 当新天子仰起头来的时候,早已是泪流满面。 “不才小子髦,何以能得到太后如此垂爱?!” “大魏宗室,极多群贤,有品行高尚者,我不如也,有文采斐然者,我不如也,有勇武者,我不如也,有能督亲友善睦者,我亦不如,我年纪尚幼,无甚才能,天子尊位,怎敢奢求?” “以此浅薄之德,中人之才,能得太后厚爱,使诸公驾临,髦心中有愧!!” “非我抗令不遵,只是我没有这样的德操能高居天子之位,请诸公回去如实告知太后,辜负太后之厚爱,我愿受罚!” “什么?!” 华表懵了。 他这是拒绝了?? 不只是华表,围观的众人此刻也是瞠目结舌,原先皇帝被废,高贵乡公登基的消息就够劲爆了,现在高贵乡公居然还拒绝了?? 华表手足无措,这是他完全没想过的情况,他赶忙看向了一旁的王肃。 前来的三位大臣内,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少府郑袤,此刻却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眼里有些惊异。 王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缓缓开了口。 “陛下,我听闻,长辈所赠予的,做晚辈的是不能推辞的,否则就是不孝的行为。” 这就是来自两汉魏晋时的“正确铁拳”了。 两汉很在意官员的道德,德在才上,孝,忠,信都在考核的内容里。 魏自认是继承了大汉的正统,对这些也有保存,只是不敢大声叫嚷忠。 等到了司马家嘛,洛水放屁直接弄没了季布一诺。 当街弑君更是让他们不敢提忠。 随即就变成了“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 不过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孝的铁拳都是很好用的。 曹髦当即诚惶诚恐了起来。 “您说的很对,但是我不敢受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我在府内,常常听贤明的人说起先祖开创基业的事情,三位圣君开辟了当下的盛世,使我深受教诲,可如今我的才能,无法继承先祖的事业,只怕不能统一天下,不能延续盛世。” “若是三代圣君的伟业在我手里中断,岂不是最大的不孝了嘛?” “太后如此看重我,认为我可以托付大事,实则我没有这样的才能,若是失道无为,我愿意接受天下人的斥责,可是太后又该如何呢?若是辜负了太后,我又如何忍心?怎么敢提孝呢?” 曹髦的语速极快,迅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曹髦自幼聪慧,钟会如此评价他: 才同陈思,武类太祖。 才学如曹植,勇武如曹操。 在动嘴皮子这块,曹髦还是很在行的。 果然,被他这么一说,王肃也只觉得头大。 “劳烦诸公前来,我实在有愧于太后的厚爱,请诸公回去告知太后,我愿意接受惩罚!” 曹髦说着,又朝着洛阳的方向长拜,起身之后,迅速转身,走进了府内,关上了大门。 大门外,众人面面相觑。 华表无奈的收起了诏令,走到了王肃的身边。 “王公我们这” 王肃直接看向了瘫坐在地上的县令,“束完对吧?给我们找个居住的地方。” 束完赶忙爬起来,“唯,唯。” 天使们离开了此处,而围观的众人却不曾离开。 今日,他们在此处看到了最为劲爆的消息。 “高贵乡公居然拒绝了??” “平日里没看出来,高贵乡公居然如此高德?” “这才是真正的贤人啊!” “尧舜之德!!”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对原皇帝曹芳被废的事情闭口不提,纷纷夸赞起了曹髦的德行。 因为谦让也是大汉特色道德社会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官员们都以谦让当作自己夺取名声的一个通道,有人在地方上有了名气,庙堂就会派人去征辟他。 如果你拒绝了征辟,那你将会名声大噪。 包括对宗室有大恩大德的文帝曹丕,也是拒绝了三次来自汉帝的禅让。 曹髦的行为,在一些人看来是智障,但是在士大夫阶级来看,无疑是符合他们的道德审核标准的。 而此刻在府内,刘路就是以复杂的眼神来看着曹髦。 曹髦若不是自家的主公,他真的想要问问,需不需要给您找个医者来? 那可是天子位啊,说拒绝就拒绝?? 郭责此刻低着头,神色恍惚。 “郭君?” 曹髦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 郭责抬起头来,眼里满是茫然。 “何以要废黜呢?” “啊?” “陛下下令避免新宫殿楼阁的动工,释放了年满六十岁的官奴,设立县城来安置逃亡的百姓,没有忘记要祭祀跟随武帝征战的将军们,他有什么天大的过错,要被废黜呢?” 在诺大的元城内,似乎只有郭责一个人,还在关心着那位废帝的命运。 曹髦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的过错就是他已壮,壮则有变,自然就要被罢黜了。” “先朝常有年幼天子登基,他们会利用阉人来对抗外臣大魏充分吸取了教训,不许阉人居于高位,不许他们执实权皇帝一人面对强势的外臣,无半点实权,仅是罢黜已经不错了,起码没” 曹髦没有将后续的话说出来。 郭责也不说话,神色恍惚,整个人仿佛遭受了极大的冲击。 这个人身上有种非常浓郁的大汉士人的风格,某种说不清的朴素的理想主义者。 他甚至真的认为汉帝是自愿禅让与自家祖父的。 此刻的他状态却很是不对,平日里的谦谦君子犹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刘路却有些忍不住了,他问道:“曹公为什么要拒绝呢?” “怎么,想混个从龙之功?耽误你当辅国将军了?” 刘路咧嘴笑着,“我这般糙人能当个什么将军,我就是想,您若是能当皇帝,就可以为全天下的百姓做主,打抱不平,天下岂不是就没有冤枉事了?” 曹髦顿时语塞。 “匹夫!休要多嘴,给我再打一壶酒来!” 躺在地面上的杨公叫嚷了起来,刘路低声谩骂了几句,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离开了。 曹髦苦笑着,干脆就在那杨公身边坐了下来。 “杨公,您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哦?” “曹公怎么会觉得我有什么能教您的呢?” “方才众人慌乱,唯独您说,或许是好事,您是不是早就料到那些人是来迎接我登基的?” “料到了又如何?又有何用?就如您现在所做的一般,徒劳而已。” “您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您不就是想远离司马师,保全自己吗?” 曹髦大惊失色,“您这是什么意思呢?大将军乃天下有名的忠臣,深受爱戴,我对他感恩戴德,时刻不敢忘记将军的恩情,怎么会想远离他呢?” 杨公大笑了起来。 “好吧,就如曹公所言。” “只是,我要提醒曹公,那王肃看似憨厚,实则极有城府,如果我都能看出来,他肯定也能看出来。” “这一年里,曹公极为不安,整日惶恐,急着积累实力,竟寻了一批游侠养在府内,说是饥不择食也不为过。” “只是我要告诉您,没用的,完全没用。” “您的这些鹰犬无用,您的名望无用,您的宗室身份也无用,司马师想要杀您,就像宰杀案板上的鱼那样,毫无阻力。” “您既然害怕,倒不如安心接受王肃的好意,跟着他前往洛阳。” “诸事都以司马师为主,迎娶他的女儿,安心享乐,再过个二十年,学那汉帝,将大位让与他们,他们定然也会给与您极高的地位,安度晚” “嘭!!!” 杨公的话还没说完,曹髦便一拳砸在了地上。 杨公转过头来,看到了一张因为愤怒而显得狰狞的脸。 感谢大家的支持 非常感谢众多书友们的支持,感谢烟灰哥的白银盟,感谢行情步雨,财叔,williams1,latano,ka罗特no1,斯斯,主播安燃,zzer面,怪诞的表哥,肘大,七哥等人的盟主。 感谢大家的收藏与支持,本来盟主改加一章的,但是我推荐位还没等来,先记在账上吧,开书第二天,欠了十四章老狼会更加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衣冠不南渡》感谢大家的支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衣冠不南渡》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006章 当世枭雄 “您的愤怒也没有什么用处。” 杨公再次笑了起来。 “您知道您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吗?” “当初司马懿谋反,杀死大将军,你知道他的追随者是从哪里来的吗?” “都是司马师在暗中培养的死士,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培养了那么多的死士在身边,又如何让他们潜藏起来。” “司马师为人狠决,能识人,善隐忍,好得人,枭雄之资,比其父更盛!” 其实也根本不用杨公来说,曹髦当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司马师是一个高超的执行者,理智的决策者。 一个能在政变前夜呼呼大睡的领袖。 无论是在内政,战略,还是权谋上,他几乎都是顶级的。 曹髦甚至知道一些面前这位杨公不知道的东西,司马师参与平定淮南的战役时,被某位七进七出的年轻小将从物理意义上惊掉了眼珠子。 在他的眼珠子被爆掉之后,他强忍着剧痛,一声不吭,将被单咬烂了,也不让属下知道。 从而稳定大军,击破敌人,最后生生被疼死。 曹髦真的不想跟这样的对手过招。 总觉得他比司马懿还要恐怖。 司马懿好歹给人留后路,可司马师是属于那种斩草除根的,理智冷酷,果于杀戮。 “如今司马师已经完全占据了庙堂,如今的废立之事便是最好的证明,他的权势比起当初的魏武更甚,无人能制。” “您若是早生二十载,或许还有希望。” “可如今啊” 杨公摇着头,指着远处那些泼皮们说道: “这些游侠儿本性不坏,您最好还是找个由头将他们遣散,免得被一同诛杀!” 直到刘路拎着酒壶前来,杨公方才回到了原先消沉的模样,大口吃着酒,眼神迷离,醉生梦死。 今日的曹府,就如整个元城那般安静,就是平日里跳脱的游侠们,此刻也是沉默,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范围,他们只是一个普通县城里没有耕地的余丁,庙堂里的大事,是那般的遥远,让他们无法理解。 次日,曹髦早早就起了身,他走出内殿的时候,脸色有些憔悴。 自从穿越而来之后,曹髦就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 他无数次想过破局的办法,只是,这简直是太困难了,完全看不到机会。 “乡公!” 刘路气喘吁吁的站在曹髦的面前,手里还握着木棍。 曹髦二话不说,就接过了他手里的木棍,开始挥舞了起来。 那一杆长棍在他手里虎虎生风,随着他的步伐,逐步变得凄厉,发出了阵阵破空声。 刘路后退了几步,与诸游侠们站在一起,看着曹耍棍。 “唉,这人与人果然不能相提并论乡公学什么都是这般快。” 刘路的眼里满是复杂。 这棍法还是他教的,谁能想到,如今曹公练的居然比自己这个老师都要好。 一旁脸有刺青的人笑着说道:“乡公何等人物,本就有副好身板,加上这一年里,乡公苦练不辍,没有耽误一天的时日,练起来又如此舍命,有这样的成就也是理所应当。” 曹髦是什么都练,棍,剑,弓,包括骑术。 就如杨公所说的那种,严重缺乏安全感的他,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用尽所有办法来增加自己的实力,这里当然也包括了武艺。 晨练结束的时候,曹髦全身都已经是湿漉漉的了。 他喘着气,将木棍丢在了一旁,接过刘路递来的布帛,擦了擦双眼。 这操练也像是某种宣泄,他眼里的阴霾消失了,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走!去外头转转去!” 曹髦大手一挥,领着自家十余位帮闲就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元城并非是什么大县城,街上行人也不多,曹髦没有坐马车,徒步走在路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清爽秋风。 曹髦在城内是很有名气的。 遇到的行人,纷纷行礼拜见,曹髦笑着招手,算是回礼。 偶尔碰到几个孩童,更是嬉笑着缠在曹髦的身边,曹髦给他们些吃的,就让他们自己去玩。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城南,迎面是一处食肆,共有上下两层,装饰颇为不凡。 门口的小厮刚看到了曹髦,就一头冲进了屋内。 很快,一个圆滚滚的男人就满脸堆笑的走了出来,此人正是这食肆的主家。 “不知乡公前来,未能相迎,还望恕罪。” 此人对曹髦极为客气,低头哈腰的站在一旁。 曹髦点点头,走进了食肆内,食肆内坐着不少人,正在喧哗着什么,看到曹髦走进来,食肆在一瞬间变得寂静起来。 显然,这些人已经听到了些风声。 主家迎着曹髦在他的老位子上坐了下来,曹髦不喜欢单间,他喜欢这种噪杂的市井气息。 “碎金饭,给我们每个人来一盘。” “好嘞!!” 店家很是开心,急忙令人进了后厨。 店家对曹髦客气,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份。 曹髦给这家食肆帮了不少忙,提供了不少的配方,包括方才点的碎金饭,也是曹髦传授下来的。 其实就是蛋炒饭而已。 大魏诸侯的家里也没有存粮,为了能补贴家用,曹髦先后找了好几个当地的商贾,通过与他们合作的方式,来获取财富。 大魏律法规定诸侯不能经商,不能有自己的产业。 曹髦就钻了个漏洞,通过指点他们的方式,收取谢礼,可以说是学费,也可以说是投资。 这一年里,元城出了不少大商贾,而曹髦也就不再缺钱了。 食肆里都是往日的熟人,可此刻谁都不敢再轻易接近曹髦,就好像曹髦与他们之间再次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在这寂静之中,终于有人鼓起了勇气。 一个熟悉的食客笑着询问道:“曹公,听闻天使前来元城,是要请您去洛阳当天子,这是真的吗?” 刘路率先回答道:“当然是真的!” 竖起耳朵来听的众人顿时忍不住惊叹了起来,看向曹髦的眼神愈发的不同了。 在皇帝还不曾被当街弑杀之前,起码在底层,天子还是非常神圣的,具备了某种神秘性,绝非凡人。 可以说,司马家在破除迷信色彩方面做出了杰出的成就。 洛水放屁证明了对着苍天山水立誓也可以违背,不必担心天谴,当街弑君更是让天下人明白,皇帝也是一个凡人,可以被一杆普通的长矛戳死。 他们甚至立了一个傻子来当皇帝,创造了华夏皇帝的新上限,达成了前无古人的成就! 店家低着头,亲自为曹髦送来了饭菜。 “若是您能当天子,那是万民之福,定然是文帝那样的贤君啊。” 店家吹捧了几句。 文帝在宗室和民间的风评差异极大。 他的名声在民间比曹操,曹叡都要好,他发展屯田制,施行谷帛易市,稳定社会秩序,基本解决了战争造成的通货膨胀。 同时他在各地进行战略防守,恢复民间生产,除却诸多禁令,轻关税,禁止私仇,广议轻刑,与民休养,勤俭节葬。 这些政策安抚了北方的百姓,并且营造出了一定的繁荣局面,使得魏国国力大涨。 曹髦却一把抓住了店家,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 “昨晚我派刘路吩咐你的事情,应当有结果了吧?” 店家擦了擦额头,“有了,有了。” “杨公杨综,曾是大辅政大将军曹爽的主簿。” “后来曹爽谋反失败,安平郡公赦免了他的罪行,还让他来做尚书郎。” “听闻他与当今大将军私下里不和,多次顶撞,大将军想要杀他,但是卫将军全力求情,才贬到地方来” 曹髦眯起了双眼,“真是这样?” “千真万确,您是不知道,为了弄明白这点事,我是花费了多少钱财” “你且放心,我还有诸多食谱,都是宫里的方子,往后会让你挣得更多。” 曹髦说着,便松开了店家的肩膀。 店家喜上眉梢,满脸堆笑,赶忙朝着曹髦再三行礼。 “多谢曹公,多谢曹公!” 第007章 汉与魏晋 小溪潺潺,只见几个娃娃光着脚,待在水中,浑身泥泞。 忽有人抓住了小鱼,得意的甩给伙伴们看,清脆的笑声即使隔着很远也能听的清楚。 曹髦只是平静的看着那画面。 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内心都变得惬意了起来。 有樵夫背着沉重的柴火,沿路高歌。 赵歌慷慨激昂,颇为振奋。 曹髦也忍不住跟着哼哼了起来。 “曹公若是爱听,不如将他抓来为您唱!” 刘路忍不住说道。 曹髦瞥了他一眼,“你若是早生五十年,就可以去辅佐董卓了。”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我们往后还是要多出来转转,一出府邸,曹公的心情便好了很多,不似府里那般烦躁” 曹髦摇了摇头。 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时间了。 他也很想沉浸在这悠闲自得的田园风光之中,享受宁静,可是,他还有很多事要办。 他们并没有在郊外待太久,很快就朝着自家府邸的方向出发了。 庙堂所派来的人,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或许,王肃已经派了骑士,快马加鞭,将自己拒绝继位的事情传往了京城。 司马师会是什么反应呢? 惊讶?震怒?不屑? “刘路!去买壶酒!” “好嘞~~” 当曹髦提着酒水大摇大摆的走进府内的时候,躺在树荫下的杨公最先看到了他。 随即,他不屑的摇着头,转过头去。 可曹髦却并没有在他的身边停下脚步,一路走进了内殿。 杨公眯着双眼等了许久,却没有等来曹髦的声音,他偷瞄了几下,发现前殿空无一人,顿时傻了眼。 那美酒不是给我买的吗?? “来,郭君,今日就不要忙碌了,与我吃些酒!” 曹髦拽着郭责的手,朝着内屋走去。 郭责此刻依旧是在那种恍惚的状态下,就这么被曹髦拽到了内屋里。 郭责无疑是一个尽心尽责的管家。 尽管他一直都反对曹髦去结交商贾游侠,但是他是真的将曹髦当作自己的君主。 这一年里,曹髦府的收支,商贾的孝敬,对有求者的救济,乃至游侠儿的安顿,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他做事非常认真,一丝不苟的,虽然效率不高,但是不会出什么大错。 “郭君啊。” 曹髦笑了笑,低声说道:“我出生时没了生母,也因此被阿父所厌,我乃庶出,家中兄弟也不与我亲近,虽说为儿子不该言父恶,可我阿父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光是家里的奴婢,就被他逼死了俩个。” “直到我来到元城,遇到了您,方才觉得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过去的数年里,您大概是整个天下唯一在意我的人了。” “多谢您这些时日里的照看!髦感激不尽!” 曹髦起身,朝着郭责行了一礼。 郭责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避开。 “这都是臣所该做的曹公,您这是何意啊?” “并无它意,只是怕留下什么遗憾,我早就该感谢您的。” 曹髦再次坐下来,认真的说道:“我这次拒绝了王肃,就相当于拒绝了司马师,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三次谦让的权力。” “我并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是我的最后一天” “那司马师还敢” 郭责猛地起身,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再次瘫坐在了位置上。 “哈哈哈,郭君,要是世人都如您这般守礼就好了。” 曹髦又说道:“就算他不杀我,也不会轻饶了我,这爵位大概是保不住了,我们相处不了多久了。” “您为什么不肯继承天子之位呢?” “虽然与礼法不合,可是我知道,您聪慧,仁慈,善良,宽厚,若是您做了天子,那是天下万民的福分!” 曹髦饮了一口苦酒。 “我为这件事算了一卦,随即我很清晰的看到了未来,这是一条死路” 郭责皱起了眉头,“人事为本,天道为末,世无天命,皆人事也!” “您说的很对,可现在的局势是人力所无法改变的。” “如今的我,就如那笼中之鸟,网中之鱼!只能看着浩劫步步靠近,却无能为力,若是在皇宫里,禁锢更甚,尚不如在野之民。” 郭责看着满脸不甘的曹髦,心里甚是惊诧。 “我不知道原来您是这般想法!” “那您到底想要怎么做呢?” “我想摆脱自己的爵位,脱离控制,前往边塞,暗中积蓄实力,等待时机!” 郭责沉默了许久。 “您是准备躲起来?” “曹公啊,我知道您很有能力,可是,若舍弃了宗室的身份,一个亭长就可以将您抓起来问罪。” “今天下三分,虽未一统,可也非过去那州郡割据之时,没有豪杰称雄的机会。” “您方才也说了,您拒绝了司马师,他就算不杀您,也绝不会轻易让一个反抗自己的宗室脱离自己的控制。” “在野之言,实痴心妄想。” “再者,今天子蒙难,国家动乱,您贵为宗室,不想着为国除贼,与民太平,怎么能想着躲起来呢?” 曹髦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我又何尝不曾想要为国除贼若是事情都如您所想的这般简单该多好。” “我要靠什么去除贼呢?您知道司马师是何等的枭雄吗?” 郭责一如既往的严肃,“做,或许可成,不做,定不成。” “你们都说司马师乃是英杰,我从未见过他,可是我觉得,他能选择曹公来作为自己的傀儡,就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我听闻,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先前您可以为了一个庶民而朝县令拔剑,如今就不能为了天下百姓而向司马氏拔剑吗?!” “怎么此处有酒香啊?” 门忽然被推开,就看到浑身恶臭的杨综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郭责皱起了眉头。 杨综可不理会他,直接坐在了一旁,伸手就拿了郭责面前的酒盏。 郭责站起身来,朝着曹髦说道:“当今之世,礼崩乐坏,朝中权臣当道,小人持政,打压忠良,有志者不能施其才,忠良者屡遭迫害,地方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百姓竟无立锥之地!” “您在元城,能庇护一城之民,若在洛阳,则能庇护天下黎民!” “请曹公深思,臣已醉,不敢再饮了。” 他朝着曹髦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杨综眼神复杂的盯着郭责,看着他说完离去。 “这厮就是不愿意与我一同吃酒啊。” “曹公啊,这郭责不是什么坏人,您也不要生他的气,他只是被自家人保护的太好,看不清本质,只是抓着自己所学的那些狗屁道理不放,自以为这些可以拯救天下。” 杨综轻抿了一口苦酒,“其实,压根就没用,圣人的道理,拯救不了天下。” “那什么忠孝仁义的道理,什么学成治世的道理,全部都是废话,都是束缚人的鬼话!” “您不必在意他的话,您想要远离庙堂的纷乱,这是对的,没有人能说您什么,这都是您自己的事,不必理会世俗之看法。” “看在您这些时日里不曾少了我的酒,我可以教您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杨综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水,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王肃还会来的,这第二次前来,您若是再拒绝,只怕就要摊上大事了,司马师可不是谁都拿来博名望的。” “等到他来的时候,无论他说什么,您都要装作一副极为惶恐的模样,然后举荐彭城王曹据来担任天子,不断的夸赞彭城王,请求让他来代替自己。” “如此一来,王肃就会觉得您不是真心与司马家作对,而是惧怕他们的权势,故而不敢担任,而您是由太后举荐的,您这就相当于在宗室里表态,代替大魏宗室选择了立场,那您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曹公啊,您千万不要觉得我是在激将,这就是最好的选择,您还年少,年少者往往热血冲动,等您年长,总会明白我的苦心。” “至于郭责,您也不必在意他,总有一天,他也会明白这些。” 杨综说着,神色却也变得恍惚了起来,脑海里再次出现了当初那个斗志昂扬的青年,他那永远无法施展的抱负,对一切的无能为力。 他痛苦的拿起了酒盏,一饮而尽。 “他迟早会明白的。” 第008章 国破山河在 曹髦只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杨综。 他身边的这两位官员,就好比那已经灭亡的大汉和还不曾到来的晋。 一人古板顽固,坚信圣人的道理,对自己有着极高的道德要求,想着施展抱负,治理天下,与民太平,是一个纯粹的大汉士子。 而另外一个,自暴自弃,放弃了所有的坚守,对一切都绝望,醉生梦死,彻底摆烂躺平,蔑视一切礼法和规矩,癫狂且放荡,是一个彻底的魏晋狂士。 而处于汉晋之中的魏,则是能同时看到这两种人。 年轻的郭责来自过去,年迈的杨综却是来自未来。 曹髦并不厌恶杨综,不需要以后,他现在就能理解杨综。 大概在很久之前,他也是跟郭责那般的大汉士子,怀着赤忱之心,想要施展才能,用圣人的道理来治理好天下。 只是,在经历了司马懿发动政变之后,他整个人就被摧毁了。 他发现自己常年所学的东西根本无法解释眼前的行为,他发现自己这些年里所掌握的本事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渺小。 因此,他选择了放弃一切。 他开始服散,酗酒,整日躺在树荫下,脱了衣裳,什么也不做。 每当他看到郭责,都会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或许,有一天,当郭责发现自己所学的东西也无法拯救天下,精神崩溃的时候,他也会变成如今的杨综,浑浑噩噩的度过自己的余生。 这就是大汉士子变成魏晋狂士的过程了。 “杨公的办法倒是不错,我主动请求让彭城王来继承大位,代表宗室做出选择,站在司马师这边,司马师一直都很想得到大魏宗室的支持,还积极鼓励自家晚辈与曹家宗室结交。” “他甚至真的改善了我们的生活,他除掉了很多的诸侯禁令,减少改封次数,起码宗室不会再饿着肚子了。” “我在宗室里算是有些名声的,我代替宗室向司马师示好,表态,司马师该多开心啊,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赏我一些骨头吃。” “我只需要摇摇尾巴就好,杨公好想法啊!” 听到曹髦的话,杨综再次摇起了脑袋。 “唉,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个啊。” “曹公啊,想要活命并非是有错的,不必将话说的那般难听。” “您拒绝王肃,不就是为了活命吗?” “您平日里那般急躁,饥不择食,不就是因为害怕吗?” 曹髦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是害怕,也确实想活命,可是,我不想给人做狗。” “想活命固然无错,可为了活命就要向敌人投诚,还要为人家带路,那就是畜生的行为了!!” “那您想如何,想脱离宗室的身份?想跑?去巴蜀?去东吴?去边塞?” 杨综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愠怒。 “您当真以为司马师是个摆设?您在元城,您能跑到哪里去?您以为您不当皇帝,司马师就会不在意您?” “依他的性格,您除非是按着我的话来示好投诚,否则,您再拒绝,他有两成的概率会囚禁您一生!” “还有八成的概率,会直接派人杀了您,以绝后患!” 杨综说着,缓缓站起身来,拿起了面前的酒,愤恨不平的说道:“生死,由您自己来选!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郭责那厮迟早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天下,百姓,圣人,道德大汉早就灭亡了!” 杨综低声谩骂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屋内就剩下了曹髦一个人。 他仰起头来,长叹了一声。 是啊,大汉已经灭亡了。 大汉的理想主义都已经被残酷的现实给杀死了,最后成为了杨综这样的不再发热的尸体。 曹髦原本是想摆脱宗室的身份,隐姓埋名,逃到其他地方去。 可是现在看来,这都不需要司马家出手,就曹魏对宗室的防备力度,哪怕将你贬为庶民,也绝对不会让你自由。 何况,现在自己所面对的是司马师。 就算一年之后,司马师死了,那还有司马昭。 司马昭固然不如他的兄长,可也绝对算不上庸人,司马家这前三代,没一个是好对付的。 自己一个曹魏诸侯,身处帝国的腹心,想要脱离庙堂的控制,逃走,这现实吗?? 走不出十里地就得被曹魏铁骑追杀,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是当皇帝,那还不是一个死吗? 难道就只有当狗才能活下去吗?? “嘭,嘭,嘭。” 有人叩响了门,打断了曹髦的思索。 “主公?有人前来拜访!” 门外是刘路的声音。 曹髦起身,开了门。 就看到刘路笑呵呵的看着自己,在他身边还站着两个人。 一老一少。 老人正是先前跟曹髦求助的那人,而他身边的那个孩子,则是他的孙子。 曹髦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是老丈啊,请进内屋。” 老人急忙摇着头,“不敢,不敢,卑鄙之人,实在不敢入内。” “无碍,您看连刘路都常进来!” 刘路挠了挠头,并没有被轻视的想法,反而是跟着憨笑了起来。 这两人被曹髦带进了内屋,刚坐下来,老者就赶忙起身,领着孙子,向曹髦行大礼跪拜。 “快起!快起!” “我可不敢受长者这般大礼!” 曹髦急忙将人扶起来。 老人很是开心,“曹公,今早县里派了人,当众洗清了我儿子的罪名,又公布了束曲的罪行,这都是因为您的缘故,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 “不必言谢。” “只是您失去了儿子,又带着这么一个小孙子,往后该如何生活啊。” 老人眼神明亮,自信的说道:“曹公不必担心,我懂些木匠活,虽无力耕地,却有维持生计的本事,我们两人,吃的也不多,我这孙子虽然小,却很乖巧,再过些时日,就能来帮我做事” 老人此刻精神奕奕,一点都没有县衙前那麻木恍惚的模样。 曹髦有些愣神,“您倒是乐观,前些时日,我还有些担心” “哈哈,我知道,曹公是怕我自行了断吧?” “我还有孙子要照顾,怎么能轻言生死呢?” “再者说了,我家儿子没有带着污名下葬,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对比其他人家,已经好太多了。” “自从您搬来元城之后,就很少有人再敢欺负我们了,整个元城的百姓,都感谢您的恩德呢。” 曹髦说道:“这元城的官员,实在是可恨,竟没有半个为民做主的,我听闻,过去这里倒是有不少的好官” “哈哈哈” 老人笑了起来,“老夫在这里活了数十年,可从不曾见过什么好官,这些人,何曾将我们这些黔首放在眼里?” “他们眼里的百姓,大概都是束曲这样的人吧,我们没有耕地,没有房屋的,只能称为流氓,即使遭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曾有人为我们做主,您是头一个嘞!” “我听到有人说,庙堂想让您当皇帝,我就说呢,也只有真正的天子,才能像您这样吧。” 曹髦再次皱起了眉头,许久都不曾说话。 老丈有些诧异,他忍不住说道:“曹公似有什么烦心事?我虽年迈无力,乃卑鄙之人,可曹公若是有什么吩咐,我可以为您效劳。” “无碍,无碍,只是近期有些不顺而已。” “曹公啊,谁家都有些烦心事,都有不顺的时候,不必如此沮丧,住在我家隔壁的王公,他有三个孩子五个孙子都在凉州战死了,他还在努力抚养病重的妻子,住在我对面的周生,被打断了腿,每日都爬着前往耕地” “我们不曾读过书,不像贵人那般聪慧,不知什么道理,但是天下哪有活人被死事所烦扰的理呢?” “无论是什么烦心事,总有办法可以解决,况且,曹公这般仁德,天自佑之,何以烦恼呢?” 老丈带着孙子离开了,离开前还再三拜谢曹髦的恩德。 曹髦看起来却有些茫然,愣神。 猛地,他反应过来。 当杨综还在吃酒的时候,就看到曹髦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曹髦一把抓住了杨综的衣领,直视他的双眼。 “大汉不曾灭亡!!” “啊?您说什么?” “国破山河在!” “大汉已经被魏取代了,魏还会被其他人取代!但是,我们脚下的这土地!土地上的这些人!他们永远都是不会变的!再过两千年,他们依旧是一样的人!!” “他们不会向困境低头!不会被击溃!不会跟你这样躲起来醉生梦死!” “我也不会!!!” “啊???” 第009章 宁为高贵乡公死 杨综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这是疯了? 自己给的刺激太大了?? 曹髦放开了杨综的衣领,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杨综很是不悦的说道:“您不如去找那些不愿意苟且偷生的人来帮忙。” “这个忙,只有你可以帮。” 杨综冷哼了一声,“除了我先前所说的办法,没有其他办法可行。” “不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听说,您与司马师不合,司马师想要杀你,是司马昭保住了你,可有此事?” 杨综不屑的笑了笑,“有此事,那兄弟两人,为了得到我的效忠,煞费心思,不过,看破了又能如何呢?无用,无用。” “很好,往后司马昭上位,定然会提拔你。” 曹髦说道:“有件事,我很想告知司马师,可是我知道,如果由我来说,司马师定然不信,就只能由你来说了,请您记住,这件事非常的重要。” “这些年的战乱,使得华夏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四边的蛮夷蛰伏,积攒实力,像凉州,辽东等诸地,胡人已经形成了不小的规模,他们都在等待时机,不出五十年,一定会举兵侵略,到时候,我华夏危矣!” “等将来司马昭重用您,您一定要劝谏司马昭,让他及时消灭四周的蛮夷,加强对他们的控制,一定要当心这些蛮夷,不可大意,他们才是最大的危险!一定要出征,消灭外患!!” “另外,您还要劝说他,万万不能再行分封之制,就算分封,也不能给与诸侯实权!否则当会如汉初那般,兴起诸王之乱!” “最后,您还可以劝谏司马昭,最好不要让司马炎来继承大位,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综早已目瞪口呆。 他方才还不敢确定,现在已经能肯定了。 这人确实是疯掉了。 他在胡说什么啊?当心胡人?就那些胡人?便是当初大魏国力不如现在的时候,都可以追着他们打,前不久大魏远征辽东,更是将那边的胡人打的抱头鼠窜,却敌千里。 他们敢招惹大魏?? 至于什么分封,司马炎,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杨综惊疑不定的询问道:“您是打算用四边的蛮夷来消耗司马家的实力?让他们彼此争斗?司马师可不会上这样的当” “那四边的蛮夷也绝对不是司马家的对手” 曹髦笑了起来,他脸上的阴霾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只是做好最后的保障而已,若是我死了,好歹还能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 “若是由我来说这件事,那司马师的反应肯定与您一般,但如果是您,作为司马昭的心腹,向他上奏这件事,那结果可能就不同了。” “司马昭这个人,虽然不如他的兄长,还是很听劝谏的。” 杨综皱着眉头,他完全无法理解。 “您到底要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我要去拯救天下。” “您也不必再劝什么我知道这条路是死路,甚至比你更清楚这一点。” “那您何必还要往死路上撞呢??” “因为我是曹髦。” “宁为高贵乡侯死,不作汉孝献帝生!!” 杨综还在愣神,曹髦却已经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露出了笑容。 朝着杨综附身一拜。 “那三件事,就拜托您了,请您勿要忘记,尤其是胡人的事情,绝对不能忘记。” 杨综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浑身僵硬,仿佛失了声,只是看着曹髦走远,却无法开口。 一时间,说不出的情绪笼罩了杨综,他再次举起了酒袋,仰起头来,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酒水从嘴边溢出,混杂着泪水,浸湿了脖颈。 府内有些安静,郭责正坐在自己专属的书房内,安心读着书。 嘴里不断的念诵着尚书,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都在疯狂的冲击着他的精神支柱。 他只能通过大声诵读的方式,来坚定自己的理念,坚定自己的内心。 或许,他会如此再坚持几年,等到皇帝当街被弑,他也会崩溃,完成从郭责到杨综的过渡,从汉到晋的过渡。 可是此刻,这种进程显然是要被打断了。 “郭君!!” 曹髦撞进了书房内。 郭责一愣,抬起头来。 曹髦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眼神比以往更加明亮,整个人犹如一柄锋利的宝剑,他快步走来,坐在了郭责的面前。 郭责放下了书,就要行礼。 “别行礼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想让你为我解决心里的困惑,跟你请教一件事。” 郭责喃喃道:“这一年,您都很少来跟我请教了” “这次您想要请教什么呢?尚书?还是春秋?” “都不是。” “我想跟您请教如何诛杀国贼,匡扶社稷,与民太平的事情,不知您能否赐教啊?” 那一刻,郭责打了个寒颤。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心里蔓延至全身。 “好!” 元城内的一处大府邸内。 三人坐在书房,有骑士守在门口。 王肃坐在上位,他看起来总是有些迟钝,后知后觉,慢半拍,给人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可没有人敢轻视他。 这位王肃王公在历史并非很有名,相反,他的父亲,女儿,女婿,外孙,都比他本身有名的多。 他的父亲正是大名鼎鼎的王朗王司徒。 历史上的这位王司徒,可没有被诸葛丞相所骂死,那是实打实的曹魏名臣,实权三公,天下仰望的大人物。 而王肃的女儿叫王元姬,没错,就是嫁给了司马昭的那位。 至于他的外孙嘛,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羊车天子,司马炎。 他因为曹爽重用重用何晏、邓飏等人不满,开口羞辱了他们,因此被曹爽随意找了个借口,罢免了他太常的官职,后来又改任光禄勋。 后来司马懿上位,他再次进入庙堂核心。 这位是实打实的司马派,一个外孙是司马昭的嫡长子,一个外孙被无子的司马师收养成为嫡子。 而坐在他身边的两位,华表不用多说。 他的阿父华歆,与王肃的父亲王朗是齐名的大人物,两人关系亲近。 至于另外那位一直保持沉默的大臣,他叫郑袤,担任少府。 郑袤是名士郑泰的儿子,年少时失去了父亲,却因为聪慧年少成名,连荀攸都忍不住夸赞他。 他先是被华歆所抚养长大,华歆非常的喜欢他,对他比对华表都好。 后来又被王朗所举荐,王朗对他有很大的期待。 如今,他年纪不大,却已经担任少府。 因父辈的关系,这三人的交往极为密切,又以王肃为主,因为王肃与司马家的关系,三人都算是司马派的大臣,只是亲近程度不同。 华表率先开了口。 “这可怎么办啊?” “需要等大将军的命令吗?” 王肃猛地皱起了眉头,“混账话!我们奉太后诏令前来此处迎接天子,与大将军有什么关系?!” 华表低下了头,没敢吭声,心里却甚是憋屈。 对,对,对,您清高,您跟大将军没有任何关系,昨晚那个火速赶往京城的骑士是我派的! 王肃沉默了会,看向了一旁正坐的郑袤。 “郑君,您向来善识人,您觉得该怎么办呢?” 王肃此刻大概也有些纠结,什么三辞三让,并非是面前这个少年天子能去触碰的东西,大将军可没这好心性,能容忍一个宗室这般放肆。 不过,若是这件事出了什么纰漏,又怕伤了自己的清名。 郑袤正色道:“当初舜要大位禅让给禹,禹有德之人,故不受,先前汉帝要禅让与我大魏文皇帝,文皇帝有德,三次不受。” “如今看来,陛下乃是尧舜禹那般的有德之君,太后要将玉玺亲授与陛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就是因为陛下的德操,我们方才应该劝说他登基为帝。” “又怎么能让天下错失这样贤明的君王呢?” 郑袤说了一番话,而王肃却只听到了几个词。 尧舜,禅让。 太后,亲授。 “郑君所言甚是,华君,可令众人准备,明日再请陛下继位!!” 第010章 一丘之貉 “其实我家与司马家的关系并不恶劣。” “我的族兄平原侯德,迎娶了司马师的女儿为妻,任射声校尉,掌宿卫。” “祖叔芝担任散骑常侍,长水校尉,掌省卫。” “族兄临晋侯建,任镇护将军,掌禁卫。” 郭责缓缓说起了自家的情况,郭责出身西平郭氏,是当今郭太后的族人。 西平郭氏早些年因为涉及到一起叛乱,故而全族被抓,成了官奴。 后来曹叡看上了郭氏,将她封为夫人,宽恕了她的族人。 经历了这样的变故,西平郭氏人丁凋零,再也没有过往那般庞大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变得更加团结,哪怕是郭责这样关系较远的族人,也能得到提拔,常常与那些身处中枢的族人们书信联络。 曹髦瞥了他一眼,“我就说呢,我与太后素未相识,她却选中了我,还对司马师说对我很熟悉,一定要将玉玺亲手交给我,原来都是因为您的功劳啊!” 郭责有些尴尬,急忙解释道:“我只是在讲述自己情况时对您夸赞了几句” “不只是几句吧?” “实说实说而已。” “也罢,你继续说。” 郭责继续说道:“我家与司马家过去相处的不错,几个族兄都听命于司马师,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们没有看清司马师的真面目!” 曹髦没有打断他,不过心里却了然。 郭责的那些族人们看的很清楚,只是他们不在意罢了,跟着司马家能吃肉,何必跟他们过不去呢? “只是我姑母不太喜欢司马家,只是她得不到支持” 郭责是以自己的角度来诉说他们关系的。 而站在曹髦这里,情况就变得不同了。 看来郭家早已与司马家联姻联盟,双方合作,一同啃食曹魏,太后并不是反对司马家,她很乐意与司马家一同分享权力,不过,郭家也有自己的底线。 他们家的底线就是太后之位。 如今郭家的显赫,完全是来自与太后之位。 看他们族人的职务,都是凭太后之亲来执掌皇宫内事务。 这也就是当司马师想要立年长的曹据为皇帝时,郭太后死活不退,非要立自己为皇帝的原因了。 要知道,就是司马家罢免皇帝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激动,包括曹髦被弑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反应,还帮着司马家狠狠控诉了一下曹髦。 可拥立的事情就不同了,若是曹据为皇帝,那郭家就丢失了太后之位,这是人家的根本利益,是不能退让的。 曹髦不由得眯起了双眼,想到了许多。 而郭责继续说道:“可如今就不同了!” “主公登基为帝,太后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大魏中兴,就在眼前了!” 郭责很激动,也很开心。 曹髦对这完全不惊讶,郭责是个适合办事的人,却不是个能出谋划策的人。 当然,曹髦也不指望他能为自己策划什么惊天的计谋,他就是想要更加清楚的了解郭家的情况而已。 郭责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随即,他迫不及待的看着曹髦,“可要我做好前往洛阳的准备?” “不急。” 曹髦沉思了起来。 既然决定要继位,那就得做好一些准备,这已经是二周目了,怎么说也得获得一个比一周目更完美的开局啊。 明白郭氏的立场,他仿佛有了些头绪。 “郭君啊,我想请您现在就写封书信,派人送往太后那边。” “好,主公要我写什么呢?” “你就写,齐王曹芳无德,牵连众人,今日太后要以高贵乡公为帝,不惜与大将军对峙,乡公心里实在不安,生怕引起太后与大将军的不和,故而请求太后不要这般看重自己,请按着大将军所言,立彭城王为帝。” “什么?!” 郭责几乎要跳了起来。 “主公,不是说好了要一同匡扶天下吗?您怎么又反悔了?” “子守,我这并非是反悔,你方才不是说了吗?只有我与太后齐心,才能与司马师对峙,这封书信,就是为了表达我对太后的敬意啊。” “况且,这皇帝位,不能这般轻易的继承,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这件事会很危险,但是我一定要做。” “你的那些族兄族叔们,都是有德操的贤人,他们若是看到这封书信,定然感动,说不定就会来帮助我了。” 对郭责这样的君子,当然是要以这种话来糊弄。 郭责想了想,似乎主公说的也有些道理,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家曹公要做什么,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曹髦拉着他的手,认真的说道:“辅佐我中兴大魏,平定天下的贤臣,一定就是您了!这样的壮举,就从这封书信开始了!” 郭责被曹髦如此一激,顿时满脸通红,神色激动,再也没有询问其他,当场领命。 君臣两人,很是振奋。 可当走出郭责书房的时候,曹髦脸上的激动却消失了。 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 “路!” 曹髦大声叫道。 正在与同伴角抵的刘路猛地将自己的对手压在身下,随即慌乱的起身,看向了曹髦的方向。 曹髦示意了一下自己的书房,刘路赶忙穿好了衣裳,与他一同走进了书房内。 曹髦的书房很简约,两面都是摆放着书籍,种类极多,曹髦找出了纸和笔,低头书写了起来。 刘路就坐在曹髦的面前,他并不识字,看着曹髦埋头书写,也不敢开口,怕惊扰了他。 曹髦书写完成,迅速收了笔。 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曹髦深吸了一口气,手还在微微颤抖着,也不知那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 “路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 刘路一愣,随即神色变得极为肃穆。 “请主公吩咐,臣愿为主公效死!” “路啊,在跟随我的诸多游侠里,我最信任的便是你,因此也愿意将身家性命托付与你。” “这封书信,我要你送往京城的治书侍御史毌丘甸的手里,必须要交给他本人。” 刘路收起了书信,“定不辱使命!” “路,你一定要很谨慎,如今王肃已经来到了元城,我出行时大概都有人盯梢,不过他们向来轻视你们这些人,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再过两个时辰,我会领着众人前往食肆吃酒,这就是你离开的机会,你得悄悄离开,不能被他们所发现。” “这一路上,你要多加小心,这书信绝对不能落在司马家的手里,否则,我必死无疑。” 刘路咧嘴笑了起来,“主公不必担心,别的我不会干,但是逃命这件事,我还是很擅长的。” “当初我家乡的贵人上山狩猎,以射杀山民为乐,我一怒之下反杀他们,逃了数年,也不曾被抓获” “不过,要完成这件事,还需要跟主公借一样东西。” 曹髦笑了起来,“只要不是借我脑袋,借什么都行。” “请主公予我钱财!” “好!” 正要解释的刘路一愣,随即说道:“您有所不知,这沿路的官吏,多是贪赃枉法之人,与他们的主子一般,只要给了贿赂,他们就不会” 曹髦打断了他,“不必解释!我相信您!” 曹髦起身,当着刘路的面前,打开了床榻边的木盒,取出了一个被布帛包裹起来的物什,回到了刘路的面前,将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都是这一年里所积攒下来的金,您都拿去用吧。” 刘路的双手都颤抖了起来,“主公,我这” “那这件事就托付与您了,望君保重!” 刘路猛地起身,朝着曹髦大拜,“臣绝不辜负主公!!!” 当天,曹髦再次领着府内诸多豪侠走出了府邸,浩浩荡荡的,行人们习以为常,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他们去了常去的那家食肆内。 游侠们大口吃酒,肆意的与诸多食客们搭话,也有几个人,混在食客里,也不说话,埋头吃着饭,眼神始终凝聚在曹髦的身上。 当游侠找上他们吃酒的时候,他们的神色总是有些紧张。 曹髦此刻正拉着元城内的几个商贾,大声的说着话,都是关于生意上的事情,那些人也听不出个大概来。 “这些都是最简单的,我这里还有诸多更加赚钱的办法嘞!” “你们这些年里,靠着我的指点,挣了不少的钱,可不能都用于享福,得多行善事!” 曹髦仿佛是吃醉了酒,他说道:“我是不会帮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的,往后你们前往各地,都要救济沿路的穷苦者,多做善事,广积贤名” “我没什么本事,救济不了天下的百姓,只能通过劝导你们的方式来救济啊!” 商贾们何其精明,彼此对视了几眼,恍然大悟。 “定然如此!我们受了您的教诲,感触极多,往后定然要多行仁义布善,绝不辜负您的教诲!” 曹髦摇摇晃晃的走出了这里,领着那些帮闲们,朝着自家走去。 那些盯梢的人也没有发现,曹髦的二十二位门客,少了一位。 ps:非常感谢言归大的盟主,新书成绩还不错,哈哈哈,新书榜第一了,十分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大家能多留章评,嗯,主要是为了得到你们的建议,绝对不是要抄书评。 第011章 乳虎虽幼,獠牙天生 “曹公!刘路不见了!” 次日,曹髦刚刚睁开了双眼,就看到郭责满脸焦急的站在自己面前。 曹髦揉了下眼睛,随即坐起身来。 “哦,刘路啊,他是家里出了些事,回去操办去了,无碍,您不必在意。” 曹髦说着,不慌不忙的穿起了衣裳。 “您那封书信,可是送出去了?” “昨日就已经送出去了,请您放心吧,不出五日就能到太后的手里。” “嗯,那就好。” 曹髦与郭责一同走出了内屋,天气十分不错,很是清爽,豪侠们昨日里大概是喝了太多,此刻也没有几个清醒的。 “您先准备一番吧,今日天气这么好,估计要有贵客上门了。” 听到曹髦的话,郭责若有所思,“您是说王肃要来?” “他没有离开元城,那自然就是还要前来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那您要怎么办呢?” “大将军权倾天下,我这个小宗室想要保命,当然就得听从杨公的劝谏,给大将军当狗,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主公?!您这是” “哈哈哈,莫要担心,这次,我依旧不能答应他,因为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得先稳住王肃等人,我自有考量,您照办就是!” 郭责重重的点着头,“唯!” 曹髦在洗漱过后,再次开始在前院里锻炼,这件事他坚持了足足一年多,从不曾怠慢。 练武甚至可以说是曹髦这一年里最为重视的一件事了。 被成济一矛捅穿的结局就是他练武最大的动力,怎么着也得有个还手的实力吧? 那木棍在他手里虎虎生风,势大力沉,传出阵阵破空声来。 这自然又引得诸门客前来围观。 有门客手热,忍不住就要与曹髦过招。 公府内很是热闹。 曹髦以一敌三,不落下风,门客们纷纷叫好。 贵客的忽然造访,打断了府内的热闹氛围。 王肃领着众人,再次出现在了高贵乡公府外。 这一次,他们倒是没有再派人沿路戒严,其实也不必如此,沿路的人看到这个架势,没有不害怕的,纷纷躲避。 就连出来玩耍的孩童,都被吓得嚎啕大哭,被家里大人抱走。 百姓们惶恐的跑进了家里,关上了大门。 只是片刻之间,街道上就看不到什么行人了,空荡荡的,犹如鬼城。 这与曹髦平日里外出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而在前方开路的骑士见到这一幕,甚是骄傲,高高仰起头来,为自己非凡的声势而得意洋洋。 这次,他们总算能进高贵乡府了。 郭责早已做好了准备,领着府内的老卒大开府门,他站在大门的左边,保持行礼的模样。 而站在右边的正是杨综,也不知为何,今日的他脸色通红,站在原地,神色恍惚,只是哼哼着什么。 王肃满意的点着头,看了看左右,吩咐道:“众人就留在府外,郑君,可与我一同入内。” 华表虽然对自己被留在外头有些不满,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王肃手持节仗,大步走进了府内,他目视前方,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府内的一点好奇,也不张望,郑袤更是如此,低着头,小步跟在王肃身后,头都不抬。 曹髦就站在前院,孤身一人,朝着王肃两人行礼。 王肃正要开口,曹髦却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了王肃的手,眼里满是真诚。 “王公,不知能否进内屋叙话?” 王肃皱了皱眉头,没有拒绝。 三人走进了内屋,曹髦毕恭毕敬的请两人上坐,王肃自然是不敢的,曹髦坐在了上位,诚惶诚恐的开了口。 “请王公恕罪,我实在是无法担当大任。” “有些话,当外我不敢直说,只能与您在私下里说。” 王肃及时打断了他,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直接质问道:“您当真要抗太后的诏令不从吗?” “这件事与太后无关,连我这个不知事的稚童都知道,天下事在大将军。” 王肃即刻回答道:“天下事不在太后,更不在大将军,在陛下!陛下岂能这般言语呢?岂不是要寒了忠良之心?” 曹髦表现的更加惶恐了,他赶忙说道:“我对大将军向来是极为敬仰的。” “我在宗室里,并没有什么才能,我是庶出,也不如其余人那般尊贵,我听闻,彭城王据,乃是宗室里有名的大贤!” “他为人仁义,温和,谦让,慈祥,博爱,勇武,刚毅,为宗室之长,整个宗室,都对他极为尊崇,连乡野之民,都知道他的贤名!” “贤人都说他才比陈思,武同太祖!” “他礼贤下士,爱民如子,勤勉节俭,宽厚真诚,实尧舜之资!” “有如此贤明的宗室,哪里又轮的上我这样的毛头小子来继承大位呢?” “请您告知大将军,我愿意将大业让与彭城王!让他来完成中兴魏室,安定天下的伟业!” “有他这样贤明的君王,有大将军这般的忠良,何愁大魏不兴呢?!” 王肃瞠目结舌。 我怎么不知道彭城王这般贤明呢?? 司马师主张拥立彭城王,郭太后主张拥立曹髦,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最后司马师无奈的做出了让步,让曹髦来继承。 可现在曹髦却说主动让给彭城王。 王肃顿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王肃很爱惜自己的名誉,一些脏事,他是能不参与就不参与的,本来想着拥立天子不会出现太多变故,方才领命。 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变得如此复杂。 你答应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搞事呢?! 王肃此刻都有些失去了耐心。 要不干脆换人?? 可是王肃也只是这么一想,作为高层,他心里明白,曹髦继位是郭氏与司马氏协商后的结果。 郭氏与司马氏是亲密的联盟。 但是有一点,双方都不能侵犯彼此的底线,太后位显然就是郭氏的底线。 而辈分小,年纪小,无父无母,没有亲族,亲近郭氏(郭责)的曹髦,这对郭氏来说简直是完美的人选。 曹髦继位,宫省内依旧是郭氏的天下。 这不是想换就能换掉的,就算真的要换,那也不是王肃说了算。 况且,王肃也不能为司马师做出选择,谁知道司马师是怎么想的?或许他就真的想顺水推舟让彭城王来担任皇帝之位呢? 毕竟司马氏对宫省内的权力也是很有想法的,这些年里用自家人来更换了郭氏不少人。 彭城王曹据是邓哀王曹冲的同胞弟,身为宗室的他,跟司马家的关系居然还不错,在司马家开始掌权后,他的食邑增加到了四千六百户。 他好享受,喜欢奢侈品,在曹叡那会,他因为偷偷打造奢侈品被削了两千户,这个人又没什么胆魄,总是唯唯诺诺的,完全没有一点武皇帝的风范。 若是他当了皇帝,司马家对宫省内的掌控力会得到加强。 因为他的辈分比明帝要高,郭太后就失去了名义,而郭氏也就能顺理成章的离开宫省,司马师可以直接管理。 盟友再亲近,自然也比不得自家人。 王肃随即又劝说了很多,可无论他怎么说,曹髦都是一个劲的夸赞彭城王,请求以彭城王来继承大位。 王肃的第二次上门,再一次无疾而终。 当王肃板着脸,头也不回的走出内屋的时候,郑袤却慢了半拍。 他回过头来,看着身后那诚惶诚恐的少年。 “陛下大将军定然可敬,可郭太后也并非好惹,您这般言语,恐会得罪太后,还望陛下深思。” 说完,他就跟着一同走了出去。 他这句话像是在警告,却又像是提醒。 曹髦眯了眯双眼,他当然知道后果,故而,交给太后的书信,昨日就已经寄出去了。 这个郑袤,看起来倒不是铁杆的司马派啊。 当王肃一脸不悦的走出门的时候,谁也不敢多问,他领着众人,再次离开了此处。 而元城的群贤们也很快就得知了这个劲爆的消息。 全城的贤良们沸腾了! 拒绝了!! 竟然又拒绝了!! 乡公实有文皇帝之风啊!! 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来,高贵乡公居然是这般的谦让君子?! 曹髦坐在内屋里,再次思索着面前的局势。 他这次按着杨综的计谋来当狗,并非是为了保命苟且,而是为了给自己的最终计划铺垫。 关键,在于王肃的第三次上门。 等到那一天,自己就能无所顾忌的搏一次! 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乳虎虽幼,却天生獠牙! 第012章 郭氏 “束君,对吧?” “来,请坐。” 县令束完站在王肃面前,没有半点平日里的威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神色极为不安。 王肃看出了他的不安,似不经意的询问道: “陇西太守束混是您的什么人呢?” 听到这句话,束完眼前一亮,赶忙说道:“正是家中族兄!” 王肃笑着说道:“我与束公乃是至交,当他还在许昌求学的时候,是我阿父向庙堂举荐了他。” “你既是束公的族人,就坐在我的身边吧。” 束完大喜,赶忙朝着王肃行礼,“竟有这般的渊源,这些时日里,我竟未能及时前来拜见,请您宽恕!” 王肃便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两人寒暄了起来。 寒暄了许久,王肃这才笑着说道:“今日将你叫来,主要是为了高贵乡公的事情。” “太后想要拥立他来做皇帝,可我看高贵乡公,似乎有诸多顾虑。” “束君觉得此公如何?” 束完抿了抿嘴,低着头,不敢回答。 他现在可不敢再诋毁这位曹公了,哪怕是一个年幼不掌权的皇帝,想要干掉一个县令,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只需要给大将军说几句话,大将军定然很乐意帮他解决这点小事。 他这几天一直装病,不敢外出,连夜写信给自家的族兄,想借病退仕,直接躲起来。 王肃指着身边的人说道:“郑君,华君都是庙堂的忠良,门前的那位猛士是大将军麾下的骑督,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况且,我现在不是以太常的身份来询问你,就是以你兄长好友的身份来询问,不必惶恐。” 王肃表现的很是和蔼。 束完却不敢沉默了,少年皇帝可怕,王肃就不可怕了吗? 他是哪个都惹不起。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高贵乡公为人聪慧,就是有些少年气” 华表忍不住说道:“我们刚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实话实说便是了,不必害怕!” 束完深吸了一口气,严肃的说道:“高贵乡公原先在县内颇有恶名。” “他频频外出游玩,沉迷享乐,常常前往食肆,不知如何勾结了当地的商贾,谋取他们的钱财。” “乡公甚是贪财,商贾们被他所欺,也不敢拒绝,只好献出钱财,他就用这些钱财来继续享乐。” “除却勾结商贾,逼迫良人,他还庇护了很多的贼子。” “他用那些钱财四处救济各地的贼人,将他们收留在府内,帮他们脱离县衙的追捕,再将他们作为自己的鹰犬打手。” “他欺负良善的百姓,却喜欢结交那些不堪的氓流,纠结一批氓流,逞凶斗狠,无恶不作!” “县内的众人都害怕他,不敢告发他。” 王肃狐疑的问道:“那他身边的防辅令和监国谒者就不管他吗?” “防辅令郭责是个古板懦弱的人,屡次劝谏乡公,可乡公不以为然。” “至于那位谒者,他不是饮酒就是服散,每日浑浑噩噩,衣衫不整的在外头乱跑,如何能管?” 束完满脸的委屈,“王公啊,您是不知道,他连县衙也闯,压根不将庙堂官员放在眼里,肆意妄为,桀骜自傲,我实在不明白,太后为何要以他继承大统呢?” 王肃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站在门口的那位骑士,此刻也是冷笑着说道:“我也奇怪呢。” “这几天,元城的那些商贾们像是着了魔,四处拉拢人心,说是得到了乡公的教诲。” “我看,这位乡公就是想名望想疯了,居然用这种粗俗的办法来邀名。” “也只有那些卑贱的商贾才会为他所用,也只有那些卑鄙的黔首氓流才会被他所收买,真正的贤才对他是不屑一顾的。” “乡公自贱,竟想拉拢那些游侠,商贾,氓流,实在可笑!” 骑士说着,脸上满是嘲讽。 显然,在这些人眼里的民心,跟曹髦眼里的民心是不太一样的。 对曹髦的行为,他们不屑一顾。 认为那是自贱的卑劣手段,礼贤下士,前提得是士。 而曹髦的行为,简直就是为了邀名不择手段,饥不择食了。 郑袤和华表此刻都博保持了沉默,什么都没有说。 王肃点点头,随即拍了拍束完的肩膀,“你在县里的风评非常不错,是可以被重用的大才,你要认真做事,不可荒废政务。” 束完大喜,赶忙领命。 王肃这才让他退下了。 等到束完离开之后,王肃这才长叹了一声。 “派人前往洛阳吧,将这些都如实告知。” “唯!!” 洛阳,皇宫。 昭阳殿坐落在太极殿的北边,挨着皇帝的式乾殿。 殿前是高达四丈的铜龙,铜凤,龙凤雕塑相互对视,彰显着此处的不凡。 殿堂有四门,廊虎,这些围绕在昭阳殿周围,使其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宫院。 昭阳殿是皇后的居住地,而在此刻,却是太后的居住地。 殿内,坐着四个人。 太后坐在上位,太后已然不年轻了,可她的脸上完全没有岁月的痕迹,美貌依旧,她看起来很是面善,温和,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保护欲望,这大概也是当初曹叡会看上她的缘故。 她此刻也没有作为太后的那种气场,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而坐在她面前的几个人,分别是她的叔父的郭立,堂叔郭芝,堂弟郭德,堂弟郭建这四个人。 目前皇宫内的权力,基本就分摊在这四位的手里。 这也是郭氏的底气所在。 郭太后拿起了书信,递给了面前的郭立。 “这是子守令人快马送来的书信,你们都看看吧。” 郭立匆匆看完,脸色大变,随即交给了身边的众人去看。 “胡闹!!!” 郭建当即就忍不住了,猛地就将书信丢在了地上。 “简直胡闹!这郭责是读书读傻了吗?!拥立曹据,那还有我们郭氏什么事?还有他什么事?!” 郭太后很是平静,看向了身边的郭德。 “彦孙,你觉得呢?” 郭德平静的说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皇帝会拒绝继位了。” “什么?他拒绝了?” 郭建一脸的茫然。 郭德没有理会弟弟,继续说道:“要么是皇帝害怕得罪我岳丈,要么就是真的担心因为他自己的缘故引起我们与司马家不和。” “而从郭子守过去的书信里的描述来看,应当是后者。” 郭建忍不住询问道:“或许是他们故意让我们这么想呢?” “不可能,郭责这个人,是不会说谎的,他是个纯粹的君子,不会使什么阴谋。” “看来,他这个防辅令,做的比我们所想的还出色啊,愣是将皇帝也教成自己那般了。” 郭德看向了太后。 “皇帝是不能换的,看来,他比一年前更适合当这个皇帝了,一个郭责一般的皇帝,多好啊。” “这是真正的贤君啊正是天下人所需要的。” 两人对视,眼里精光闪烁。 “兄长,那我们该怎么办啊?现在曹髦拒绝登基,若是司马家直接顺水推舟” 郭建再次询问道。 郭德还是没有回答弟弟,他只是看着太后,认真的说道:“您还是不要松口,就咬死了,一定要将皇帝的玉玺亲自交到对方的手里” “阿父,请您现在就去找您的那些好友,当初文皇帝三请三辞,当今天子有祖父之风,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叔父,请您加强皇宫的戒备,勿要让外人误闯。” “我得离开一趟,去找征西将军谈谈心。” 郭建急忙询问道:“兄长?那我呢?我去做什么?” 郭德复杂的看向了弟弟。 “你啊回书房里多读一些书吧。” 第013章 最强大的力量 当郭德来到大将军府的时候,一位儒雅朴素的中年人满脸笑容的走出来迎接。 此人身材高大,模样俊美,蓄着短须,眼神明亮,笑起来格外亲切。 可看到此人,郭德却是不寒而栗,赶忙附身行礼拜见。 来人正是大魏征西将军,新城乡侯司马昭。 “怎敢让将军前来相迎” 司马昭一把将郭德扶起来,开心的说道:“今日早起,听到飞鸟鸣啼,府内贤人说有道德的客人将来,说的不就是你吗?” 郭德顿时就放松了许多,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戒备。 司马昭亲切的拉着他的手,带着他朝内院走去。 “你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往后相见,你以叔父称呼就是了!” 郭德就这么一路被拽到了书房内,司马昭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随即又对小吏说道:“去让炎进来拜见他的兄长!” 郭德赶忙劝阻。 “将军,不必如此” “你不必理会!应当如此!” 司马昭按住了郭德,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愁眉苦脸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年轻人跟他司马昭极为相似,无论是体型还是模样,只是他的头发很长,比寻常人都要长,双手也是如此,能过膝。 嗯,年轻人便是司马炎,他这模样常常能让他的祖父想起一位远在西蜀的故人 司马炎走进了内屋,不情不愿的朝着郭德行礼拜见。 司马昭顿时大怒,“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见到贤良,还是至亲,可以这般怠慢吗?!” 司马炎悚然,赶忙再次拜见,请求郭德恕罪。 郭德赶忙劝谏,司马昭这才平息了怒火,将儿子赶了出去。 司马昭长叹了一声,说道:“这庶子着实不成器啊还请你勿要怪罪,我这些年里忙于国事,却是疏忽了教导。” “安世的贤名,整个洛阳的人都知道,您教导有方,实不该自谦。” 两人便又客气了片刻。 郭德这才进入了主题。 “不知我岳丈在否?” “哦,他还在忙呢,你有什么事,不妨就与我来说。” “是新君之事。” 司马昭笑了起来,“王肃派人送来了书信,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高贵乡公,确实不适合继承大位,我想,不如再选一人好了,至于高贵乡公,便让他在元城安心做他的乡公!” 郭德慌乱的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司马昭,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将军,高贵乡公为人谦让,有文皇帝之风,这是善事,他越是拒绝,就说明他越是适合继承大位,怎么能更换呢?” “哦,可是我听说,此人恶迹斑斑,绝非贤良啊。” 郭德心生警惕,郭责给自己的书信里可不是这么说的,难道司马家这是真的准备插手皇宫内的事情? 他赶忙说道:“高贵乡公仁义爱民的名声,在庙堂里也是传开了,群臣都说他谦让之德,可以为皇帝,况且皇帝尚且年幼,即便地方上有什么恶行,等回了皇宫,有大将军这样的忠良,自然也不必担心。” 司马昭摇着头,“你不必担心我兄长,他没有心思来操办这样的小事。” 郭德的脸抽了抽,废立皇帝还是小事? 司马昭继续说道:“我也不是说让曹据来担任皇帝,我们可以在宗室里选择另外一个适合的,也不是非高贵乡公不可,你觉得呢?” 郭德严肃的说道:“将军,拥立天子的事情,是庙堂所决定的,并非是我所可以开口的。” 司马昭沉默了片刻,这郭家是铁了心要拥立曹髦? 他曹髦就那么符合你们郭家人的口味?? 他用手轻轻叩打着面前的木案。 “郭君啊你们这是想让我兄长亲自前往元城,去跪迎新帝吗?” 司马昭的声线变得低沉,眼神眯起,带着一丝杀意,郭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冒起,毛骨悚然。 “将军,太后言:我本是个没有什么才能的中人,因为娶了贤妻,因此知道了不少的道理,当今天子年幼,或许做了些恶事,可若是许配以贤良妻为皇后,定能使其改过。” “太后认为,天下贤惠的女子,皆出司马氏。” “若是您觉得乡公没有德行来治理天下,自然也可以选择家中良女,许配给皇帝,让她循循教导” 司马昭神色一愣,脸上的寒意顿时消失,再次浮现出方才的温和笑容来。 “原来如此请君稍候,我去去就回。” 司马昭离开了,郭德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这一定是去找自己岳父来定夺了。 郭德没有等太久,片刻之后,司马昭就回来了,只是神色略微尴尬。 他坐在郭德面前,清了清嗓子。 “这件事,大将军已经下达了命令。” 郭德连忙低下头来领命。 “大将军令:十月五日,皇帝继位。” 郭德终于松了一口气。 果然,在自家做出退让,愿意在后宫里给司马家腾出一个位置后,司马家也乐意接受了。 “多谢大将军!多谢征西将军!” 司马昭笑着将他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速速前去准备吧!” “唯!!” 司马昭满脸笑容的目送郭德离开,当郭德离开之后,一个清瘦的年轻文士从一旁闪身而出,站在了司马昭的身边,同样凝望着郭德的方向。 这年轻文士瘦瘦高高的,肤色白净,模样清秀。 “将军有些不对。” “哦?元凯有什么不对啊?” 司马昭看向了自己的亲信,曹魏大臣杜畿之孙,杜恕之子,大魏尚书郎杜预。 杜预虽然生长在官宦人家,却并非是纨绔,他从小博览群书,勤于著述,几乎精通所有领域的东西。 他的阿父杜恕与司马懿不和,很是反感权臣,在高平陵之变后被发配,连带着他也无法出仕。 在三年前,司马昭发现了这位年轻人,惊叹于他的才能,赶忙将他提拔上来,作为自己的亲信,并举荐给了兄长。 司马师在跟他交谈一番后,当场就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完全不在意他家里人的亲魏立场。 杜预认真的说道:“今日郭德极为惶恐,似是怕将军出尔反尔,对您格外警惕,急着立乡公为皇帝,甚至是达到了非乡公不可的地步。” “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人教唆离间。” “将军可以派人查探,看看最近是否有人联系了郭氏。” 司马昭抚摸着胡须,笑着说道:“无碍,就是立曹髦又如何,我家也不吃亏,还能得一皇后位,名正言顺的进皇宫” “将军,不可大意啊。” “好,好,那就依元凯之言,派人去探查吧!” 郭德匆匆回到了皇宫,就去拜见太后,不久之后,镇护将军郭建领着二十余骑出了皇宫,又离开了洛阳,朝着元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而此刻的元城,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曹公啊,您看看,这都是我这些时日里所做的善事!” “自从您教诲之后,我是痛改前非,一心向善,多行仁义,家产几乎都捐出去了!” 一人将账单放在了曹髦面前,大义凛然的说着。 曹髦瞥了几眼,“你的丝绸生意可几乎垄断了半个冀州啊,这点还不至于让你倾家荡产吧?” 那人尴尬的笑了笑,赶忙说道:“生意是大,可利润却小,您是不知,如今的生计有多困难” 曹髦哪里会不知道,此刻的商贾处境相当的恶劣。 战乱,货币体系的崩溃,豪强兼并,诸多原因使得汉末经济出现大崩盘,后来曹丕稳定了北方的经济,商贾们再次冒出头来,可惜,这并没有能持续多久。 在向世家妥协之后,曹魏开始重新规定制度,比如盐铁专卖,只能由官方经营,禁止民间经营。 在酒水问题上,曹叡后废除了禁酒令,允许吃酒,同时又规定只能由官方来经营。 这个所谓的官方经营,跟西汉时的庙堂经营还不同,可以理解为世家大族来经营。 而世家大族越来越不当人,代替庙堂专卖还不算,甚至还出现他们带着人公然劫杀商贾,抢他们货物的情况。 到这个时候,他们就丝毫不肯再提什么不与民争利之类的屁话了。 现在的这些商贾们,除却要给庙堂缴纳各种税赋之外,还要给各地的豪族献礼,一般是从利润里直接抽成,这就相当于保护费,或者说过路费。 还随时面临着被豪强劫掠,被世家吞并的风险。 商贾们的地位变得更低,士大夫们说他们臭不可闻,连贱民都不如。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迅速响应曹髦的原因之一,他们也需要被庇护。 何况曹髦还能给他们创造出更多的利润。 在得到曹髦的暗示之后,这些元城的商贾们都行动了起来,开始不计代价的为曹髦“邀名”。 曹髦原先在河北游侠中的名望极高,而如今,河北的“贱民氓流”们,也都听说了这位仁德的贤公。 这些被世家大族所看不起的蝼蚁们,却是曹髦最想要得到的力量。 第014章 大魏忠良 当商贾留下了礼物,开开心心的离开曹府的时候,郭责却皱起了眉头。 “主公,这些商贾,多为逐利无义之辈。” “他们亲近您,只是有利可图而已,您不可与他们太亲近,否则,定然会遭受反噬。” 郭责转过身来,看到正在翻看对方的礼物,压根没听自己言语的曹髦,顿时恼怒。 “主公!” “您这是被那些商贾所带坏了!君子岂能这般重视金钱呢?金钱非君子所好也!” 曹髦没有理会他,翻了翻那商贾留下的锦绣布帛,头也不回的问道: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 郭责下意识的背诵道:“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曹髦这才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你看,就连圣人都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我当初贫苦的时候没有去谄媚有钱有势的人,如今又教导这些商贾们行善,使他们富而无骄,这难道不是君子的所为吗?” 别看曹髦已经有一年多的时日不曾碰过书籍,可这学问可是一点都不差。 两个曹髦合二为一之后,相互影响,彼此成就。 文比陈思,武类太祖。 成真了。 连王肃都在他这里占不到优势,何况是郭责这样的诚实君子呢。 郭责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半会又找不出反驳的借口。 他长叹了一声,颇为无奈的说道:“主公这般行为,会影响您的名望。” “跟商贾接触太多,会被忠良所讥,会背负贪婪好财的名声,这并非是什么好事。” “恕我直言,主公如今虽然因为谦让在士林中的名声还不错,可您结交游侠,勾结商贾,包庇贼类,这些事情都会给您抹黑,若是司马家知道了” “那他们该多开心啊!” 曹髦再次打断了郭责,他笑了起来。 “司马昭我不敢说,可是司马师定然是想要我这样的皇帝的,一个贪婪爱财,勾结商贾,利益熏心,鲁莽无知的皇帝,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主公这是在自污?!” 郭责瞪圆了双眼,随即痛心疾首的叫道:“何至于此呢?” “您即将要登基为帝,天下至尊,何需自污的手段呢?您有贤良的名声,天下的忠良都会愿意为您效力!您非臣,您实君也!!” “这句话你去找司马师说去!” “好!” 郭责转身就要走,曹髦赶忙将他拽住。 “你去做什么?” “我要质问司马师,何以要将新君逼迫到这个地步!” “那您倒不如直接砍了我的脑袋送给司马师算了!” 曹髦对郭责是真的无奈,人是个好人,淳朴实在的君子,可惜,实在是一根筋啊。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曹髦才敢信任他,与他谋大事,只要不让他出谋划策,当个执行者,还是可以的。 君臣两人坐了下来,曹髦为他分析起了接下来的局势。 “您要知道,士林的名声,对我来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当今的庙堂里如果真有您所说的忠良,那曹芳就不会被废。” “我在士林的名声就是再好,也不会影响司马师的态度,司马师向来就不在意这些,那些只会空谈的忠良们,司马师处死了多少个?” “因此,我们不必那么在意士林的名望,当今豪族在地方称雄,兼并土地,劫掠商贾,农人失去了土地,商人失去了生计,大量的良人被逼成了游侠,这些都是我们所可以利用的力量。” 郭责瞪圆了双眼,“您想要利用农人,商人,游侠来对抗司马师???” “其实他们具有极为强大的力量,只是缺乏一个思想,当然,现在的我也没有办法组织领导他们,但是他们依旧是我可以借用的强大力量。” “您想想,对豪族不满的商人,农人,游侠加起来,等同于什么呢?” “实不知也。” 曹髦抿了抿嘴,耐心的解释道:“等我进了庙堂,定然是被严加防备,无论是国库,还是内帑,都不归我来管,我将无钱可用,无论您怎么厌恶金钱,可想要办成什么事,就一定要有钱财。” “商贾们可以为我解决经济上的问题。” “而有了钱,就可以接纳更多的游侠为自己所用,游侠可以解决人手的问题。” “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继续提升在农人中的名望,最好能派人将他们组织起来” “当初司马师很是隐秘的凑齐了三千死士,起死回生。” “我的处境比他更加恶劣,但是我也可以效仿他,在民间组织愿意与我成就大事的人,等待时机,您觉得呢?” 郭责茫然的看着曹髦。 “主公,我觉得您的想法与司马师不同。” “倒是与张角相似。” “像谁且不提,这些想法都很简陋,想要完成,难如登天,但是我一定要去试试。” 曹髦神色严肃,他继续说道:“不过,在如今,这件事并非是最重要的。” 他看了一眼门口,随即让郭责靠近。 他用手搂着郭责的肩膀,低声问道:“您知道司马师为什么愿意跟郭氏妥协吗?” “是因为太后的身份?” “司马师连皇帝都废了,还能在意这个吗?” “两个方面,第一是因为司马家不愿意使亲近自己的豪族离心,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司马家虽然在庙堂里没有了敌人,可是在地方上,还是有人不满司马师的执政啊!” “而且这个地方上的人,司马师还轻易动不了。” 郭责眼前一亮,大声说道:“镇” 曹髦捂住了他的嘴,“没错,就是那个人。” “镇东大将军,毌丘俭。” 曹髦所说的这个人,是当今硕果仅存的珍稀物种,大魏忠臣! 谁说大魏就没有忠臣呢? 淮南三叛里,毌丘俭是唯一真心为了魏室而发兵的将军了。 毌丘俭是河东闻喜人,是曹魏大文学家毌丘兴的儿子。 他最初袭封父爵高阳乡侯,在魏文帝时期,担任曹叡的文学掾,与曹叡结下深厚情谊。 魏明帝登基后,他得到了重用,几乎所有的重要官职都担任了一遍。 在景初末年,他配合太傅司马懿攻灭割据辽东的公孙渊,进封安邑侯。 正始年间,这位大文学家两次出塞远征,摧毁高句骊王国,征服朝鲜半岛,立下了曹魏建国以来对外的最牛战绩。 就是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大将军,如今总督扬州,手握六万大军,而他手里这支军队,还是非常能打的大魏精兵。 听曹髦这么一解释,郭责欣喜若狂,这不就是自己所说的忠良吗?? 他赶忙说道:“对啊!有镇南大将军在,您还担心什么呢?连司马师都让他三分!” 曹髦却沉默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就在此刻,那位镇南大将军已经开始动手准备起兵了。 他因为好友李丰,夏侯玄等人被杀而极为愤怒,又知道司马师行废立之事,罢免了曹叡的儿子,怒不可遏,从而决定起兵讨伐司马氏,史称淮南二叛。 毌丘俭麾下的将士们,其家属在北,根本无心作战,而毌丘俭又缺少粮食补给,急着消灭敌人,屡战不能取胜,导致士气崩溃。 而结果是毌丘俭兵败被杀,而讨伐他的司马师也在回师的路上病死。 魏国内最有名望,手握地方军政大权的忠良,就这么没了。 最大的功劳可能就是换了司马师,可问题是,司马师有眼疾,身体向来就不好,很早开始就跟司马昭托付后事,在作战前又刚刚做了手术,说不好还能坚持多久,跟毌丘俭这么一换一,似乎也完全不亏。 曹髦沉思了片刻,眯着双眼。 “对啊,所以,我只能仰赖这位将军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拒绝的原因了,现在司马氏逼着我做皇帝。” “再过几天,等王肃第三次前来的时候,他们就会后悔自己对郭氏的妥协!” “令人准备吧!” “我要出门!” 第015章 下锄头 “陛下,太常身体有恙,未能前来相迎,请您勿要怪罪。” 华表苦着脸,死死挡在府邸门前,看着面前的曹髦,心里甚是悲愤。 早知道就不接这个差事了。 本以为能更上一层楼,谁能想到,这乡公是个这般能惹祸的。 王肃倒是好,将内屋门一关,就说自己身体不适,等待大将军的命令,那郑袤更是借着照料王肃的名义一头进了内屋,这外头的烂事就丢给了他来处置。 曹髦忽然造访,说是来拜见几位庙堂的贤人。 可大将军的命令还不曾下达,王肃又怎么敢去见他呢? 若是他再给自己整出什么事来,那可怎么办? 自古以来,拥立皇帝都是升官的一个快速通道,将皇帝迎接到京城来,光是这个功劳,就可以封侯增邑。 故而司马氏便让自己的铁杆盟友王肃带上颇受司马师赏识的郑袤去迎接新天子。 至于华表,是他自己要求去的。 司马师对他很是轻视,觉得他没有什么才能,徒有虚名,但是因为他有个好阿父,也就让他跟着来了。 可是这一行三人,都不曾想过,这次拥立会变得如此复杂。 王肃爱惜自己的清名,不愿意惹出脏事来,郑袤也被他保护的很好。 最后被推出来的就是华表了。 看着面前这位神色复杂的侍中,曹髦却热情的拉住了他的手。 “无碍,无碍,能与您相见,也是极好!天使之中,王公德贤,郑公才高,而您兼之!” “我早就对您神交已久!” 华表顿时变得谨慎了起来,“陛下谬赞!岂有为人臣与君结交之理?” “哈哈,您有所不知啊,我府中防辅令,自幼就仰慕安乐乡敬侯,常常以他作为自己的楷模,发誓要效仿,我是跟随他读书学习的,故而得知您的身份后,心里就有了结交的想法。” 华表松了一口气,赶忙又说道:“陛下身边诸多贤良,实在大魏之福!” 曹髦直接拉住他,“既然不许我进府,那我们就找一处食肆,好好聊聊,我有些困惑,还想您可以为我解决!” 曹髦完全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就离开了此处。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县内的一处食肆。 店家很是客气的拿上了所有的招牌菜。 华表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些饭菜上。 曹髦此刻开口询问道:“华君啊,我还不曾登基为帝,为何你们都以陛下称之呢?” “大将军有令,要我们前来迎接陛下。” 华表如实的回答道。 这也是变相的表达自己的立场,当不当皇帝不是曹髦说了算,而是司马师说了算,司马师让他们来接皇帝,因此曹髦就是他们的陛下。 这不是对曹髦的敬重,反而是对司马师的服从。 曹髦点了点头,随即再次开始询问。 与华表所想的不同,曹髦并没有询问敏感问题,就只是简单的询问了他阿父的生平。 “我听闻敬侯为人清廉,文皇帝赏赐给他钱财,他全部都不要,生活过的很贫苦,文皇帝赏赐给他美人,他收下美人,随即释放她们,让她们外出嫁人,这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提到父亲,华表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那是越说越激动。 与演绎里的谄媚小人形象不同,历史上的华歆是相当有才能的贤臣,与王郎一同辅佐君王,为平定振兴北方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曹髦又请他吃酒。 只是聊了片刻,华表居然就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这些年里,华表的生活过的并不容易,他年少刚立冠的时候,就因为阿父的原因当上了侍中,然后就当到了现在。 在他阿父逝世之后,平日里那些对他格外敬重的人,都变得冷漠了起来。 而他又没有像王肃那样及时抱上司马氏的大腿。 这就让他在庙堂里的位置很是尴尬,他本身又没什么才能,华歆以清廉,不好党争而闻名,又没有给儿子留下什么门生故吏。 在阿父逝世之后,他还是头次感受到被贵人这般敬重,这般重视。 曹髦听着他的话,很是惊讶的问道:“华君这般才能,二十为黄门,累迁侍中,怎么没能继承您阿父的衣钵呢?” 华表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抹愠怒,“还不是我没生个好女” 华表的话说了一半,顿时醒悟,赶忙闭上了嘴。 曹髦顿时皱起了眉头,猛地砸了一下面前的木案。 “这都是因为那齐王无德啊!!” “您这般贤明的大才,齐王居然不用!齐王祸国殃民,不知好歹,使野有遗贤,实坏我大魏江山!!” 听到曹髦忽然对曹芳破口大骂,华表也懵了,不过,宗室敢这么骂,他自然是不敢的。 “陛下勿要动怒其实我也没什么才能。” 曹髦再次拉着他的手,“对齐王这般昏庸的君王,您尚且能说他的好话,可见您是真正的贤才!不过,您放心吧!” “再过几天,宗室里最为贤明的彭城王就要继承大位了!” “彭城王跟齐王可是不同的,他是天下都知道的贤才,道德高贤,尧舜那般的圣君啊,等他当了皇帝,还能不提拔您这样的贤才吗?!” 曹髦开心的拍了拍华表的肩膀。 华表满脸的呆滞。 “其实吧,要我来说,庙堂的政策可能也有些问题。” “如今的贤才何其多啊,整个天下的贤才,已经不是当初汉所能媲美的,魏国的贤才犹如天上的星辰那般多,而我们的官职却跟汉差不了多少,这才导致野有遗贤啊。” “等到贤明的彭城王登基,我定然要上书劝谏他,多设官职,广开贤路,使得天下的贤人都能辅佐皇帝,若是全天下的贤人都能聚集在庙堂里,何愁大魏不兴呢?!” 华表眼前一亮,“陛下说的对啊!” “对啊,自古以来,能成就伟业的皇帝,身边都是有无数贤才来辅佐的,贤才越多,国力越强,这是不变的道理!” 曹髦赶忙点头附和,“就是这个道理,等到彭城王登基之后,说不定我们还能一同上书给新皇帝,请求他多设立官爵,将天下的贤才都收入庙堂!” “中正官还是太少了,每年所举荐的贤才也实在是太少了,都该增加!” “对!对!对!” 两人聊的极为开心,直到最后,要分别的时候,华表看起来都很是不舍。 经过今天的聊天,华表对这位少年是大为改观的。 谁说皇帝昏庸无能?看这胸怀,要用天下的贤才,这是千百年不出的明君啊!! 要是他能当皇帝,还真的是大魏之幸啊! 看着华表那不舍的眼神,曹髦只是微笑着告别。 郑袤目前是挖不动的,他虽然不是铁杆的司马派,但是以曹髦现在的实力,想对他下锄头还是有些太早。 王肃就更不要想了,铁杆司马家,除非司马家死绝了,否则就不能动摇。 能下手试探的反而是这个华表。 华表没什么才能,地位也不高,但是,他却代表着当今庙堂里那一大批与司马家亲善却算不上铁盟友的豪族势力。 只是因为利益而与司马家亲善的他们,若是能得到更多的利益,也会轻易的抛弃司马家。 当然,跟这些蛀虫们合谋,只是权宜之策,曹髦打心里厌恶这些虫豸们。 但是,为了扳倒如同大山一般的司马家,曹髦必须要联合所有的力量,运用所有身份的人。 他没有资格去挑选自己的跟随者。 不过,这些世家豪族,也是迟早要收拾的,若是有一天,大权在握,有你们这些狗贼受的。 曹髦沉思着这些事情,慢悠悠的回到了府邸跟前。 刚到了门口,就听到了从府内传出的嘈杂谩骂声,听着极为混乱。 曹髦大惊,赶忙抽出了佩剑,领着游侠们迅速闯进了府内。 第016章 舅父! “放下!都放下!” “汝等敢对我无礼?!” “谁敢对乡公不敬!” 府内两伙人正在对峙,各自叫嚣着,格外混乱。 一伙人是曹髦麾下的门客们,此刻都拔出了佩剑,对准了面前的闯入者。 而这些闯入者,共有二十余人,全副武装,那一身的甲胄看起来比王肃带来的那些骑士还要精良,身材高大,列阵以待。 为首者是一个穿着奢华的男人。 他的年纪比郭责要大一些,相貌白净,凤眼细眉,他完全没有隐藏心里的那股傲气,高高仰起头来,看向游侠们的眼神是那般的不屑。 对他们敢朝自己拔剑的行为更是愤怒不已。 郭责站在他们之间,不断的督促双方收起武器。 当曹髦闯进来之后,郭责终于松了一口气,赶忙推开了面前的甲士,快步走到了曹髦的身边。 “主公,这是我的族兄西都侯建,任镇护将军,奉太后之令,前来迎接您前往洛阳” 曹髦眼前一亮,心中大喜。 他看向了那位倨傲的男人,眼里闪烁着光芒,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曹髦想过郭氏会急着拥立自己,但是没想到人家会直接前来元城,而且来的人还是郭建! 郭责与他说过郭氏内部的情况。 其实在郭氏里占据着话语权的,并不是郭太后,而是她的堂弟郭德,郭德是个合格的大族长子,一心只考虑自己的宗族,能进能退。 可最受长辈宠爱的,却是这个次子郭建。 大族往往都是这样的培养模式,耗费所有的资源来培养长子,对次子则是较为放纵。 因此,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郭德为人谨慎,懂得取舍,而郭建嘛,比起兄长要更桀骜些,暴躁鲁莽,恃宠而骄。 郭建打量着面前的英俊少年,点点头,“倒是有些天子的模样。” 他几步走到了曹髦的面前,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现在就与我前去见王肃,再前往洛阳。” 这语气顿时激怒了那些游侠们,他们瞪圆了双眼,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 曹髦却更加开心了。 好啊,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现在,曹髦手里最有力的武器,就是一个信息差,元城到洛阳之间的信息差,是他的唯一优势。 曹髦看向了游侠们,严肃的说道:“怎么能对我的长辈无礼呢?!且先去别殿休息!稍后我再去找你们!” 曹髦开了口,游侠们也不敢拒绝,转身离开了这里。 曹髦猛地朝着郭建附身行礼,“舅父!!” “啊??” 郭建一愣,看了看自己身边,方才意识到对方叫的是自己。 “你叫我什么??” “舅父有所不知,我阿父还在的时候,烈祖孝明皇帝极为宠爱他,对他的关爱超过了对自己孩子的关爱,阿父常常告诫我,要像对待他那样去对待烈祖皇帝!” “烈祖皇帝已经不在了,而太后还在,烈祖皇帝如我父,太后为我母,而您贵为太后之弟,那就是我的舅父啊!” 郭责的嘴角抽了抽。 主公出生的时候烈祖皇帝早就不在了,定王怎么可能如此告诫呢??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郭建也是没反应过来,还在恍惚之中,就被曹髦热情的拉住了手。 “舅父,我家受了烈祖皇帝这般的宠爱,却未能报答,有心去拜见太后,却因为齐王那个无道昏君的缘故,只能在元城里远远的朝着太后的方向行礼请安。” “今日能见到您,我心里实在是激动啊。” 郭建只觉得脑子有点乱,下意识的点点头,“啊是,犹子,乡公,陛” “这些稍后再说,我们可以先去拜见王肃” “舅父难得前来,何以急着去见什么外人呢?来人啊,去高家的食肆,将城内最好的饭菜美酒给我带来!我要亲自款待舅父!” 曹髦热情的拉着郭建走向了内屋。 两人面向而坐,郭责坐在了曹髦的身边。 曹髦又询问道:“太后可还无恙?我的大舅父呢?他还好吗?” 郭建被动的寒暄了几句。 “这些年里都不能去见我的这些至亲,这都是那齐王的过错啊!” 曹芳并非是太后的儿子,乃是曹叡的养子,跟郭氏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因为郭氏把持宫内禁军的缘故,有些矛盾。 故而,对曹髦的话,郭建颇为赞同。 可曹髦又接着说道:“等彭城王登基,大概就不会如此了。” 郭建这才想起了自己前来的任务。 他严肃的说道:“髦,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让你登基为皇帝的,这是太后的意思,你不能违抗。” 曹髦满脸的感动。 “太后对我这般厚爱,我实在是无法报答啊,我出生时就没了生母,这些年里一直都将太后当作我的阿母,如今,我怎么敢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害了她呢?” “我听闻,大将军想要拥立彭城王,太后为了我,与他争执不下。” “太后如此厚爱,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做有损太后的事情呢?!” “这绝对不是孝子所可以做的事情!” 曹髦格外的坚决。 郭建抿了抿嘴,又看向了一旁的郭责。 郭责点着头,“主公说的很在理,虽然我也希望陛下能登基,但是这确实有违与孝道。” “我” 郭建平复了一下心情,挤出了笑容,看向了曹髦。 “髦,你多虑了,既然大将军同意拥立你来做皇帝,那就说明大将军也认可了你的品德,不会出现什么不和” 曹髦皱着眉头,很是愤怒的站起身来。 “您难道没有发现吗?” “若是大将军真的尊重我郭家,为何前来迎接我的人里没有一个我的至亲呢?” “那王肃是什么人?郑袤是什么人?华表又是什么人?” “若是前来元城的是舅父,我还会抗拒不从吗?” “况且,拥立皇帝,应当以三公带着祭祀用的牲牛前来迎接,可如今却来了个兼任的太常,一个临时的少府,带着十几个骑士,这就是大将军对我郭氏所拥立皇帝的重视程度吗?!” “我郭氏乃是西平大族,汉初阿陵侯郭亭之后!代代忠良,也未必就差了那司马氏,何以对我们这般轻视呢?” “王肃的骑士来到我府的时候,居然不对防辅令行礼,明知道防辅令乃是郭氏之人,却敢越过他直接窥探府内,就是因为他对郭氏这般无礼,我才明白大将军并非是真心来拥立我的!” “我郭氏岂能遭受这般羞辱?!” 曹髦脸色通红,格外愤怒。 郭建听闻,顿时也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一旁的郭责,“有这件事吗?” 郭责点点头,“确实如此。” 郭建大怒,“连一个骑奴都敢这般对我郭氏吗?!” “是啊!舅父!若是我登基为帝,大将军指不定还要怎么祸害我郭氏呢,故而,我不能答应!” 郭建此刻也有了些怒气,可他又明白自家的实力,他很是无奈的说道: “拒绝不了的,大哥带来了司马师的命令,说是十月五日,必须要皇帝登基,他没说是具体谁来登基,但是他既然开了口,那十月五日,就一定要有人来登基” “你是我们自己人,你登基为皇帝,对我们都是有好处的,若是彭城王那狗贼登基,那我们就彻底要失势了” “而且,司马师为人冷酷,你再拒绝,他怕是要对你下杀手了。” 郭建也不隐藏,在曹髦一口一个我郭家的煽动下,不但直呼司马师的名字,甚至将内部的消息也告知了曹髦。 曹髦大怒,他猛地起身,看向了一旁的郭责。 “郭君!要尽孝的人,可以怕死吗?” 郭责也站起身来,“不可!” “司马师想要利用我们来对付太后!我们岂能继续活着去危害太后呢?!” “舅父!请您将我的尸体带回去,埋葬在洛阳之侧,让我能看到烈祖皇帝与太后!!” 曹髦说着,迅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郭建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他意识到曹髦要做什么,猛地扑过去,将曹髦压在身下。 “舅父!!勿要拦我!!” “你疯了!!责!郭责!快来助我!!” 郭建看向了郭责的方向,就看到郭责满脸的坚决,“主公!我先走一步!” 看到他也拔出了佩剑,郭建大叫了一声,赶忙再次飞扑,与郭责缠在一起。 曹髦则是挣脱了束缚,再次去捡地上的剑。 “舅父!我先走一步!!” 郭建几乎要哭了出来,他仰起头,悲愤的吼道:“来人啊!!” “救命啊!!” 第017章 欲何为? 曹髦和郭责坐在郭建的面前,两人身后各有两位五大三粗的甲士盯着。 郭建此刻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倨傲,有些后怕的看着面前这俩疯子。 他此刻的想法与王肃华表那些人差不多。 你个毛头小子,怎么就这么能搞事呢?? 太后令他以镇护将军的身份来护送皇帝前往洛阳,目的十分明确。 郭建也没有想过这件事能有多复杂,若是曹髦再次反对,自己直接押着他回去就是,可是,他完全没想到,郭责这个鸟人居然将皇帝教成了这般德性。 在宗族里,每个人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郭德是继承者,郭建是宗族的打手,而郭责,他是承担了经学家的职责。 大汉的豪族们,都是以经学来传家的,故而在郭责还年幼的时候,宗族就决定让这个聪慧好读书的孩子来走经学的道路。 宗族为他请了大儒来教导,想让他也能混出名堂来,若是族内能出一个大儒,整个宗族都能因此而受益。 从一开始,郭责就是被族内朝着经学家,经学博士的方向来培养的。 而如今看来,大族的培养方式果然出色! 好消息是他们成功培养出了一个正直的儒生,坏消息是他们培养的太过正直了。 郭建是族内最不喜欢郭责的人。 他觉得这厮简直就是个失心疯的。 如今再看,自己并没有想错! 郭建气得一直在拔自己的胡须,他现在也不敢强行带这两人去洛阳了,若是半路上他们再寻死,那事可就更大了。 他来回踱步,走了许久,方才再次坐在两人的面前。 “髦啊你就听我的吧,当皇帝,好吗?” “不要再犯浑了,你当皇帝对太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曹髦倔强的说道:“舅父,我知道您是在故意骗我,都是为了我好!我绝对不会做出不利于郭家的事情!” “我没有骗你啊!这都是双方妥协的结果!司马师想拥立曹据,完全就是为了皇宫内的权力!” “若是让他得逞了,那太后就不再是太后了,连带着我们也要滚出皇宫去,这是我们的底线!” “你明白吗?!” “舅父!何以用这种话来骗我呢?不必多说了,舅父,多谢您的宠爱,这辈子我是无法报答了,只能来生再报!” “我” 郭建几乎要跳了起来。 “你们两个蠢物!太后已经决定拥立你!知道吗?因为你,兄长还去找了司马师,已经将他得罪狠了,你现在不去,那司马师能饶了我家吗?!” “现在就别想什么不和了,早就不和了!你必须要去当皇帝!!然后想办法来弥补!” 曹髦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 曹髦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好,既然已经无法缓和,那我就不拒绝了。” 郭建大喜,“好!好!早该如此了!” “可惜,我这无什么才能,太后因为齐王无德的缘故,已经被人说没有尽到教导的职责,若是我做错了事,岂不是要给太后抹黑?” “不,不,怎么会做错呢?你是大贤!你比尧舜都厉害!走,我们去找王肃!” “舅父,您勿要着急。” 曹髦认真的说道:“舅父有所不知,我写了封给太后的书信,准备让王肃替我带回去,将自己的心里话告知太后,可是,当我去找王肃的时候,他托病不见,压根就不理会我,只让华表出来搪塞我。” “哦?还有这事?” “您看,就是这封书信。” 曹髦从怀里掏出了书信,信誓旦旦的说道: “虽然我们郭家如今被司马家所轻视,可是也不能自贱啊!” “若是再次去找他,他还以为是我郭氏怕了他呢。” 郭建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那就让他来?” “对!就得等他过来!” “要让他来请我们,他王氏算什么?他阿父才开始发家,我们郭氏传家数百年,还能看他的脸色不成?” “他这样的人都能当九卿,我郭氏却不行,我大舅父也与司马家有联姻,还能怕了他吗?” “你说的很对!” 郭建得意的说道:“论底蕴,他家可远不如我们家!” “舅父,司马师说五日登基,现在还有二十多天,完全不必担心!您这出来一趟不容易,这几日,就让我带着您在这里游玩,以尽地主之谊!” “等那王肃亲自来请我,我们再应了他!” “好!!” 郭建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兄长的嘱咐早已被甩在了脑后。 曹髦将府内最好的屋让了郭建,晚上又请他吃酒,郭建心情大好,对这个陌生的犹子也是愈发的亲近了起来。 虽然有点轴,一根筋,爱搞事,但是这孩子对郭家是真的亲近,嗯,不错! 就在他们欢聚一堂,吃肉喝酒的时候,同住在元城内的王肃却是寝食难安。 怎么还没来呢?? 郭建都来了呀! 不应该赶紧带着人来我这里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得知郭建亲自前来的时候,王肃就认为这件事已经稳了,不必再担心了。 甚至非常自信的给众人下令,让他们做好前往洛阳的准备。 可是,一直等到了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王肃脸上的自信也是在逐步的消失。 他呆愣的坐在内屋里,时不时的询问随从,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 王肃顿时就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 拥立皇帝的是你们,急着让他登基的是你们,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去,将郑袤请过来!” 很快,郑袤就坐在了王肃的面前,在郑袤面前,王肃也不藏着,直接询问道:“郑君,郭建到了元城,却待在公府内,不来见我,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会不会是洛阳出了什么变故呢?” 王肃的意思很简单,他想知道,如今的郭家到底是自己的对手还是盟友。 郑袤平静的回答道:“王公,其实您无需着急,现在该着急的是郭家,我们只是奉令来迎接天子,天子不愿意登基,这并非是我们的过错。” 王肃沉默了一下,随即低声说道:“我观这位陛下,绝非等闲,就怕我们落个恶名。” 郑袤摇着头,“断然不会,大将军看似果敢,实则心思缜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您不必担心,郭家既然不急,大将军又不曾催促,那我们就等着便是了。” “嗯” “且先等等,若是他们再没有动作,我们就去最后一次,若是他还拒绝,那我们也就能回去了。” “唯。” 郑袤从王肃这里离开之后,直接就来到华表所在的屋。 郑袤轻轻叩响了门,华表刚打开门,郑袤就直接闯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是要启程了吗?” “还没有结果,兄长今日都与陛下聊了什么?” 郑袤说着话,就坐了下来,丝毫不见外。 郑袤年幼时就没了父亲,跟着叔父郑浑避难江东,依附华歆,华歆将郑袤当作亲儿子来照顾。 在私下里,郑袤也是以兄长来称呼华表。 华表不耐烦的说道:“就是谈了些阿父的事情,没别的。” “不过,交谈之际,我看陛下极为贤明,愿意亲近贤才,远离小人,太后想让他登基是对的。” 郑袤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兄长啊我看当今天子,有武帝之才能,文帝之谋略,明帝之心胸,假以时日,定是一代雄主。” 华表一愣,“你对他的评价竟如此之高?就因为他谦让??” “兄长,这些都不重要,只是,您不该与他过多纠缠。” “在洛阳的时候,我就劝说您勿要前来,这拥立皇帝,有些时候是功劳,有些时候也是灾祸啊,若是陛下惹出什么事来,谁能护住您呢?” 华表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兄长,若是皇帝平庸,您得个拥立之功倒也罢了,可若是皇帝闹出了事来,这责罚,您是躲不过去的。” “我看,等回到洛阳之后,您最好称疾辞官,躲在家里,等到事情有所改变,再出仕否则,您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华表汗流浃背,神色更加不安。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我原先就劝说过您,您不曾答应。” “在那时,我也没有想到,郭氏居然会拥立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就像是鞘内的宝剑,平日里看不出锋芒,一旦出鞘,定然见血。” “而且他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很是怪异,我想,他定有所图谋。” “那我们现在就去禀告王公?!” 郑袤沉默了许久,方才回答道:“宣文公对我有赏识之恩,唯有勤勉做事,恪尽职守,以报此恩,其余封赏,不敢奢求。” “何况,我们也不知道,乡公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猜测而已,多说无益。” “好,好,我都听你的只是,这高贵乡公,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第018章 毌丘甸 “舅父,这些饭菜如何啊?” “你这小小的元城,居然有这么多好吃的?!” “这些饭菜,我在洛阳都不曾见过” 郭建看着面前诸多美食,瞪圆了双眼。 郭建对饭菜很是挑剔,当曹髦说要带着他品尝当地美食的时候,郭建还颇为不屑,他并不觉得这里还有什么能吸引自己的美食。 可是当店家将饭菜带上来之后,他顿时就坐不住了。 店家所带来的每一道饭菜,他竟然都不知道,闻所未闻。 而无论是口感,色泽,都远胜郭建平日所食。 这让自视甚高的郭建有些无法接受。 曹髦笑了起来,他赶忙解释道:“舅父啊,所谓民以食为天,我虽然没有彭城王那般的贤明,但是也知道这个道理。” “在这些年,我一直都在钻研食的道理,您现在吃的这些,都是经过我亲自改进的饭菜。” “你还有这本事??” “哈哈哈,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是最好吃的。” “就这吃啊,看似普通,实则一点都不简单,再珍贵的食料,若是不精心烹饪,终究是暴敛天物啊。” “要论吃,就是那大将军,都吃的没我好啊!” 曹髦说起了各种吃法,什么叫花鸡,什么丸子汤,说的郭建是一愣一愣的。 原本对庖厨还有些轻视的他,此刻却也被曹髦说的有了兴趣。 “这些都能吃到??” “哈哈哈,有何不能啊?我听过路的胡商说,塞外海外还有更多的食料舅父,您继续吃,我们边吃边说!” 郭建也是不客气,大口享用了起来。 平日里,曹髦总是在一楼与诸食客们一同吃饭,但是此刻有郭建在,因此他们也就上了二楼,此处较为隐秘。 郭建这一顿吃的相当不错,意犹未尽。 “小小的元城,当真不凡啊!” 曹髦笑了起来,赶忙叫来了那店家。 “子轩啊,我舅父亲自驾临此处,这是你的荣幸!” 那店家赶忙点着头,“是我的荣幸,是我们元城的荣幸!” “这样,你稍后就派几个人,到我府里去,过几日呢,就陪着我舅父一同前往洛阳。” “啊?” “等到了洛阳呢,你就开个食肆,每日给我舅父送去吃的,明日饭菜不许重复,要让他吃好了,若是他不满意,我可饶不了你!” 郭建问道:“何必如此麻烦?直接住我府内做我庖厨不就好了?” “舅父啊,我让他去洛阳,不只是给您做饭,还得让我郭氏众人也尝一尝啊,还是在外头较为方便,况且,卑鄙之人,怎么能进您的府邸呢?” 郭建此刻是真的有些感动。 自从来到元城之后,这小子是一口一個舅父,各方面都是礼遇有加,真的将自己当长辈来对待。 他沉思了片刻,从腰间卸下了一块玉佩,丢给了曹髦。 “拿着吧!” “舅父这是” “这是烈祖皇帝曾经赏赐给我的,我视作珍宝,今日就送给伱了,你将我当作舅父,我这就算是长辈的礼物了。” “啊!这实在太贵重了!” “无碍!我家里还有好几块呢!拿着就是了!” “多谢舅父!” 曹髦行了礼,将玉佩庄重的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其实,郭建虽然有些纨绔,有些桀骜,但是比起那些老奸巨猾的人来说,还是挺好相处的。 而店家此刻也是无比的激动。 洛阳啊! 在这个年代,不是你说去哪里开店就可以在哪里开店的,地域观念十分的浓厚,想要去隔壁县做生意都是困难重重,更别提是去洛阳了。 而现在,有郭氏罩着,店家自然是可以毫无压力的在洛阳开起自家的分店,在洛阳的店跟在元城的店,那区别可就大了。 他感激的看向了曹髦,却没有提什么感谢,只是行礼说道:“定当让郭公满意,往后每日都当亲自送饭菜到诸公的府上,绝不耽误!” 曹髦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店家又派人送来了美酒,两人吃了起来,郭建很是惬意。 “髦啊,这王肃怎么还没有来呢?我来这里也两天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舅父,他是那司马昭的岳丈,志得意满,我听闻大将军身体不是很好,他指不定在打什么主意呢,对我郭氏能亲近就怪了!” 郭建瞬间便清醒了。 “你是说??” “呵,舅父,您想想,朝中最想取代我郭氏的人是谁呢?” 郭建勃然大怒,“好个王肃,我说这厮怎么这般态度,他是想取而代之啊!若是司马昭上了位,那他女儿便是”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他现在就等着我们过去拜见他呢,就是想看我们低头,想在大将军面前献功” “这个老狗!” 郭建破口大骂。 “髦!咱不去求他!就等他自己过来!等他来了,我非要帮你跟子守出口恶气!” 曹髦有些不安的问道:“舅父,这么做会不会坏了大事啊?若是得罪了王肃” “怕他做什么?!他女儿嫁给了司马昭,我大哥还是司马师的女婿呢!” “你不必多言!我自有打算!” “唯!!” 洛阳,毌丘府。 天色已深,书房内的烛火随风摇曳,一个模样坚毅的年轻人就坐在烛火前,低头,奋笔疾书。 年轻人皱着眉头,眼里满是愤怒与不甘。 他的笔越来越快,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不满都宣泄出来。 “大人居方岳重任,国倾覆而晏然自守,将受四海之责也!” “国之将倾,定现忠良,举旗讨贼,则天下忠义者响应,匡扶社稷,便在今朝!” 就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响声,一人破窗而入,跳进了内屋。 年轻人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都被甩飞了。 他赶忙拔出了佩剑,挡在那书信前,看向了来人。 来人是个粗壮的汉子,在烛火下,看不清相貌,气喘吁吁的,似乎很是疲惫。 “治书侍御史毌丘甸” 来人的声音都是那般的粗糙。 毌丘甸皱着眉头,“你是什么人?!” “我是个信使,有封书信要交给你。” “我不认识你!” “我也是但是写书信的人却知道你。” “你不要害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我受主公所托,千里迢迢的将书信送到你的手里。”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向了毌丘甸。 毌丘甸依旧警惕的看着他,不敢靠近。 那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 “入他母的司马师!” “嗯??” “我家主公告诉我,只要我这么说,你就会相信我。” 毌丘甸惊呆了,就在此刻,外头传来了仆从的声音。 “主公?出了什么事?” 毌丘甸打量着面前的壮汉,收起了佩剑,“无碍!都去休息吧!” 在确定仆从离开之后,他上前从这汉子手里接过了书信。 翻开书信,便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瞪圆了双眼。 他再反反复复的将书信看了好几遍,怎么都不敢相信。 “你是从元城来的?” “是,主公派我来找你,还说,我可以完全信任你,路上盘查太多,我没有验传,耽误了不少时日,好在还是将书信送到了。” “真壮士也!” 毌丘甸看着面前的糙汉,眼里满是敬佩,也没有了方才的警惕。 “您且坐。” “我就是毌丘甸,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刘路。” “刘君您且先在我这里休息,乡公所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乡公这般信任,我是不会辜负他的。” “您不必多礼,主公交代的事情,你知道了便好我还得回去找我家主公,就不劳烦了,我家主公良善,就怕恶人欺辱了他” 刘路摇摇晃晃的起身,朝着毌丘甸行了礼,转身就要离开。 只走了几步,他便猛地摔在了地上。 毌丘甸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发现面前的人只是晕厥了过去。 他大概已经有很多天都不曾合眼了,整个人都到达了崩溃的边界。 毌丘甸看了看手里的书信,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壮士,忍不住感慨道: “那乡公何等豪杰,竟能驱使这样的义十来为自己做事?!” 第019章 名正言顺 “你们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当初是你们要拥立高贵乡公为皇帝。” “如今又是你们在这里拖延时日,这到底是为何啊?” 司马昭最是喜欢使用明知故问的方式来玩弄人心,可是这一次,他发誓,他是真的不明白郭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肃再次派人送来了书信。 书信里明确表示,郭家人完全不在意登基的事情,郭建到达元城之后,整日带着曹髦四处跑,吃喝玩乐。 自己几次想要去拜见,却总是被拒之门外,一问就是出去玩了。 自己压根就见不到郭建和曹髦,无法完成大将军的嘱托,请求返回洛阳。 司马昭接到书信后,只觉得头都大了。 大哥最近身体不是很好,眼疾越来越严重,这才将大事交给自己,让自己来负责。 结果光是迎接的事情,就被自己弄得满地鸡毛。 这些时日里,他不断的接到从元城寄来的书信。 这些书信里的内容让他格外困惑。 尤其是关于曹髦的,每次书信前来,他们对曹髦的评价总是不一样。 一会说他是纨绔,一会说是恶人,一会说是赤忱君子,一会说什么雅士 真的有这么复杂的人吗?? 你们是联合起来耍我玩是吧?? 郭德就坐在司马昭的面前,听到司马昭的询问,他心里也是格外愤怒,却不敢将这愤怒表现出来。 他弟弟郭建也送来了书信。 书信里对曹髦是大加赞赏的,同时,也提到了王肃的问题。 他提到,王肃对自家的地位有染指的想法,并且当众羞辱了郭家的人,曹髦几次去拜见王肃,王肃闭门不见! 这都是郭建的原话。 当郭德听到司马昭的话,心里自然是悲愤的。 王肃闭门不见,还想要倒打一耙? 还是说你们司马家干脆就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阻碍我们?? 这些世家大族的联盟,根本就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牢固。 况且,司马家的信誉嘛。 众所皆知。 他们家那是出了名的守信,说保你一生荣华富贵,那就一定诛伱三族。 虽然弟弟不成器,可是在司马家和弟弟之间,郭德还是会相信自己的弟弟。 看来这司马家是铁了心想要谋取皇宫内的权力,而这个王肃是他们的帮凶,也对,毕竟司马昭若是上位,那他们家就是名正言顺的外戚了。 郭德毕恭毕敬的起身,很是惶恐的说道:“将军,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我就想知道,到底是有什么误会,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你尽管直说,我们是一家人啊,可莫要受了外人的挑唆。” 司马昭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对自己如此谨慎呢? 为什么就不肯多一点信任呢? 郭德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我家过去得罪了王公,不是我弟弟不愿意去见王公,是王公不愿意见我弟弟啊!” 司马昭一愣,又猛地醒悟。 对啊,怎么忘了,若是自家上位,那王肃不就 难道是王肃从中作梗?想跳过一些必要的环节,直接到达最后一步?? 不对啊,他不是这样急切的人啊? 看到司马昭愣神,郭德再次说道:“我绝对不会让私事耽误国事,请将军放心,我早已写信给那不成器的弟弟,让他务必要跟王公请罪,一定要与他见面,尽早将陛下带回庙堂来。” 司马昭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好,好,那你先回去吧。” 郭德再拜,这才匆匆离开了将军府。 司马昭却没有再叫任何的谋臣,他沉思了许久,方才对一旁的仆从说道:“你去将炎给我叫过来!” 很快,披头散发的司马炎就再次出现在司马昭的面前。 司马炎的头发实在太长了,哪怕束冠,也还是会垂落在地上。 司马炎对父亲很是惧怕,站在他面前,颤颤巍巍的。 司马昭看到他的模样,心里就觉得愤怒,他对这个儿子有极高的期望,总是希望他能超过自己,能像父亲和兄长那样,可是,就如今的表现来看,他连自己都不如,更别提什么父兄了。 “炎你替我出一趟远门。” “啊?” “阿父,我去哪里?” “元城。” “我去哪里做什么?” “拥立皇帝。” 司马炎一头雾水,他询问道:“外公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我为什么还要去啊?” “炎啊,你要记住,哪怕是你外公,终究也非司马姓,我们所能信任的,也只有自己的同宗血亲。” “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这次去元城,什么也不必做,就是看着他们,让他们完成继承大位的事情,然后跟着皇帝回来就是了,若是可以,多跟皇帝接触一番。” “可是我跟靓约定好了要一起” 司马炎正要说些什么,抬起头,却看到父亲那凶狠的眼神,他吓得即刻低下了头。 “我现在就去!” 朝阳殿内,郭德与太后面向而坐。 郭德此刻再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愤怒了。 “太后,我看司马家是真的等不及了,现在大将军病重,司马昭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他每次与我交谈,总是说起皇帝的车架和仪仗,眼里满是渴望。” “他故意让王肃去迎接曹髦,我觉得,他就是不愿意拥护曹髦,还是想用彭城王来控制皇宫。” “我们必须要想个办法了。” 郭太后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愠怒,“这些年里,我们与司马家甚是交好,事事都以他们为首,就连废立皇帝,我们都全力帮衬,如今却被他们如此对待?” “呵,司马家何曾是讲过情谊的?” “他们肯定还会搞出更多的事情,说不定下一步就要对我们动手了。” “我郭氏是不如他司马氏,可他司马氏也并非是一手遮天,自从文帝开始,我们诸多贤才一同辅佐朝政,只是以司马家为首而已,如今司马氏迫不及待的想对我们下手,其余大贤会怎么想呢?” “我让阿父去拜见他们,要得到这些大贤们的支持,司马氏今日若是不顾一切的除掉了我们,那往后要除掉的就是他们,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被除的。” 自从曹丕做出了对世家的妥协让步之后,门阀政治就开始逐步强大起来,朝中官职几乎落在了那些大族的手里,再也没有了其他人的位子。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在当下成为了一句屁话。 他们彼此合作,同时又彼此对立,他们不在乎当皇帝的是谁,也不在乎那些地方上的贱民。 他们在各個方面进行垄断,知识,土地,官爵 就算是司马师,想要解决这件事,也不太容易,毕竟,他司马家才是如今最大的世家大族。 司马家所能做的,只是不断的增强自家宗族的实力,来压制其余大族。 曹髦这一次就是通过信息差,利用双方的不信任,使得司马家内部生起了猜忌。 这猜忌是一直都存在的,只是曹髦让它变得更明显而已。 “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郭太后开口询问道。 “为曹髦造势,让群臣都认可这位新天子,将彭城王的罪行公之于众,让司马家断绝拥立彭城王的想法。” “嗯如何造势呢?” “我听建说,曹髦一直都以舅父来称呼建,将烈祖皇帝当作自己的父,将您当作自己的母。” “曹髦若是要当皇帝,就是要继承烈祖皇帝的衣钵。” “您何不坐实这件事,以他为自己的儿子,让他嗣烈祖孝明皇帝,负责祭祀烈祖之庙宇,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呢?” “你是说,就想曹芳那样?” “曹芳实在无道,可曹髦就不同了,他对我们家格外亲近,以他为子,这皇宫之内,依旧是我们说了算。” “而且他也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司马家还敢说拥立什么彭城王吗?” “善!!!” 第020章 萤光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 “王公啊,昨日我梦到自己为烈祖皇帝盖被,您说这是什么预兆呢?” 昭阳殿内,郭太后一脸困惑的询问道。 而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极为面善的老者。 老者看起来极为慈祥,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浅笑,眼神清澈,任何人都对他生不出恶意来,此刻,他毕恭毕敬的侧坐在郭太后的身边,认真的听着郭太后的询问。 “烈祖皇帝驾崩之后,太后费心与国事,叮嘱新君,托付贤臣,为烈祖皇帝之大业而操劳,这就是梦中的预示了吧。” “王公啊,您的名望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有些事情,我也只能询问于您了。” 郭太后有些悲伤的说道:“当初陛下将齐王托付给我,让我好好教导,可是因为我的才能不足,使齐王这般无道,恶事做尽,无法继承烈祖的伟业。” “我不得已下令,罢免了他的皇帝位,将他驱赶到封地去。” “可是,烈祖皇帝本是没有孩子的,当初过继齐王,就是想让他能继承烈祖的衣钵,能继承他的伟业,不忘记对烈祖的祭祀,供奉他的庙宇。” “齐王没有这样的德行,不足以做到这些。” “烈祖皇帝有九个弟弟,其中有一个早夭,有六個早早逝世,大多都没有留下子嗣,唯独东海定王,有诸多子嗣。” “东海定王,年少而聪慧,深受高祖皇帝的宠爱,后来烈祖皇帝登基,对他也是格外厚爱,给与他最多的赏赐,破例让他前来洛阳,拉着他的手,告诉我:此朕手足也!” “定王的儿子曹髦,继承了他父亲的相貌和品德,在定王逝世之后,他自愿的离开了自己的封地,不愿意享乐,为定王守孝两年。” “他将烈祖皇帝看作自己的父亲,将我当作自己的母亲。” “常常写书信来询问我的情况,每日都要朝着烈祖的陵墓行礼拜见。” “他为人谦让,在朝中贤人准备拥立他为皇帝时,他怕自己才能不足,会辜负我的期待,屡次拒绝,甚至想要自裁,好在被防辅令及时阻拦。” “如今烈祖皇帝的庙宇没有人来祭祀,他的伟业无人继承。” “我想收养高贵乡公曹髦作为烈祖皇帝的孩子,让他嗣烈祖皇帝,成为名正言顺的储君,不知王公以为如何呢?” 郭太后说完,便死死盯着面前老者的脸。 老者没有半点的诧异,从始至终都是那张笑呵呵的脸。 老者唤作王祥。 卧冰求鲤的故事里的主角! 他因为对后母极为孝顺的缘故,年少成名,是众人皆知的大孝子,后来,他多次拒绝了庙堂的征辟,名声大噪。 在此刻,他的清名甚至要压王肃一头。 毕竟谦让和孝顺是当今最为重视的话题。 他也趁此成为了此刻的士林道德领袖。 当然,他本身也是很有能力的,治理政务的能力很不错,在被征辟之后,仕途高歌猛进,如今已经做到了大司农的位置上。 王祥参与了郭太后和司马师的“候选人战争”,并且投了曹髦很重要的一票,确定了曹髦的位置。 作为报答,郭太后也决定在皇帝继位之后,册封这位“定策有功”的王祥为光禄勋。 而司马师也非常的重视这位道德标杆。 司马家很需要这位道德领袖的支持,需要道德领袖在以后为他们作证,司马家并非是无德篡位,而是顺应天命。 王祥的人脉很强大,跟诸多大族都是好友,面对任何突发情况,都完全不慌。 在郭太后开口之后,王祥微笑着点起了头。 “太后想的甚是周道,可以这么做。” 汉末魏晋时期,没有孩子的收养兄弟家的孩子是非常普遍的行为,曹叡,司马师都是如此。 郭太后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本不该参与庙堂的大事,况且已经有了齐王的先例,就怕朝中群贤反对啊。” 王祥此刻也有些疑惑,他并不知道太后为什么如此急切的想给曹髦造势,让他变成正统。 难道是司马师那边反悔了? 不可能啊,他跟他阿父还不太一样,不是个轻易出尔反尔的人。 他试探性的说道:“太后,群臣既然都同意拥立高贵乡公,那也不会反对让他继嗣,他本来就是继承烈祖皇帝的衣钵,群臣怎么会反对呢?” 太后无奈的说道:“我听闻朝中有人诋毁高贵乡公,想要拥立他人为皇帝。” 王祥顿时了然。 这是担心司马师反悔,所以想敲定这件事,不想再生起变故? 王祥笑了起来,拥立的事情,不只是郭氏和司马氏的事情,也包括了他们这些人的参与。 大家一同确定好的事情,可不是司马家能随意更变的。 这定是曹髦多次拒绝后,郭氏担心司马家再提彭城王,所以铁了心的要盖棺定论。 终究是妇道人家啊,这点耐心都没有。 “太后多虑了,拥立皇帝乃是天下大事,断然没有轻易更变的道理。” 王祥认真的说道:“太后所说的事情,定然会有诸多贤才来支持。” 太后点着头,“听到您这么说,我也就安心了,高贵乡公年幼,生性孝顺,等他前来洛阳,就该向您这样的大贤请教,您应当以老师的身份来教导他,让他学会孝顺的道理啊!” 太后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下达命令,本质上还是一个交易。 而王祥又怎么敢拒绝太后的命令么? 他赶忙起身,诚惶诚恐的说道:“老臣无才德,不敢为陛下之师,可定然会辅佐劝谏陛下,让他不负烈祖皇帝的衣钵!” 交易达成。 王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离开了皇宫。 次日,以高贵乡公嗣烈祖皇帝的言论就席卷了洛阳,诸多道德之士痛心疾首的表示: 齐王无德,不能祭祀烈祖,而烈祖不可失祀,应当让关系最亲的高贵乡公来过继。 这是刚好戳中了司马家的痛点。 毕竟烈祖皇帝的祭祀是如何中断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现在的司马家虽然如日中天,却还没有达到司马昭时的完全体,不可能无视烈祖皇帝断祀这样的大问题。 谁也没有意识到,原本的诸多宗室内选一个的填空题愣是变成了曹髦与曹据之间的选择题。 司马昭勃然大怒,当即召集诸多贤才,让他们都到自己的府邸内。 随即又准备在城内进行戒严。 就在司马昭决定跟这帮犬入的大干一场的时候,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出现在了这里。 他的出现,打断了这次的会议。 这男子身材高大,穿着华丽,眼里有些傲气,却不同于郭建,众人急忙起身来拜见他。 此人叫钟会。 他是曹魏重臣钟繇的幼子,五岁时就有极大的名气,博览群书,被司马师所看重,后来成为了司马师的重要幕僚。 他带来了司马师的命令。 “大将军云:朝中多忠良,为烈祖身后事计,此善事也。” 司马昭皱起眉头,赶忙起身,将钟会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按着他坐下来。 “士季啊,大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答应了他们,那他不就是能继承烈祖皇帝全部的若是往后有什么变故,这如何能行呢?” 司马昭就差将往后怎么登基给问出来了。 钟会仰着头,脸上满是自信。 “有大将军在,您还担心什么呢?大将军的想法,岂是我们所能猜到的呢?” 钟会对司马师非常的崇敬。 司马师称钟会乃王佐之才,而钟会也是将司马师当作自己的伯乐,全力辅佐。 司马昭听到对方这么说,顿时就泄了气。 好在,司马昭对兄长也是足够的信任,挥了挥手,就让麾下众人离去。 “早知道就不拥立曹髦了,这厮还不曾继位,就惹出这么多事来,要是他真的继位了,那岂不是要更糟?” 钟会严肃的说道:“陛下有谦让之德,君子之风,这不是社稷之幸吗?况且,将军怎么能对陛下直呼其名呢?” 司马昭一愣,看着面前这个言语举止越来越像大哥的年轻人,顿时苦笑了起来。 “好,好,好,你们说了算。” “陛下英明!!” “大将军英明!!” 钟会听到司马昭的调侃,顿时笑了起来。 “将军勿要急躁,这些小伎俩,在大将军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是哗众取宠,自讨苦吃而已。” “萤光之火,怎敢与日月争辉?” 第021章 三国第一诸葛吹 “高贵乡” “不在!不在!快滚!” 骑士刚刚开了口,面前的人就大叫了起来,猛地将大门关上。 这门差点就砸在了骑士的脸上。 骑士的脸阴晴不定,险些就要拔刀。 这骑士也就是当初跟着王肃前来,对郭责无礼的那位。 当初这位桀骜不驯,趾高气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骑士,此刻却遇到了比他们还要无礼的宫中宿卫。 郭建所带来的那些人,根本就不在意骑士的身份。 骑士愤恨不平的盯着面前紧闭的府门,转身离开了此处。 而方才关门的那人,此刻却已经出现在了内屋。 郭建正大口吃着烤肉,曹髦则是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 那人急忙禀告道:“将军,王肃又派了骑士前来,我让他滚回去了!” 郭建大笑了起来。 “就该如此!” “我非要好好羞辱他,让他也知道闭门不见是个什么滋味!你且出去吧!继续守着!” “唯!” 那人走了出去。 曹髦还是一脸的担忧,他问道:“舅父,若是王肃向大将军写信说您的坏话,那该怎么办呢?” 看着这不成器的犹子,郭建的脸上满是不满。 “你是未来的皇帝啊!怎么能如此怕事呢?” “那王肃算什么东西!你怕他做什么?” “我早就写信给兄长了,控诉王肃闭门不见!” “我兄长是大将军的女婿,还能怕了他王肃不成?” 郭建自信满满,曹髦就差给他拍手叫好了。 曹髦感动的为郭建多烤了几个肉串。 这是亲舅父啊! 郭建打了个饱嗝,拍打着胸口说道:“髦啊,有舅父在这里,你就放心吧!我统领宫内大军,王肃也敢来招惹我?” “哈哈哈,舅父说的对!来,舅父,您再来一串!” “有我和你大舅父在,你尽管高枕无忧!放眼天下” “将军!!” 就在郭建准备继续吹嘘的时候,方才那人再次闯了进来。 此刻的他,再也没有方才的得意,脸上满是惶恐。 “将军!祸事了!” 郭建赶忙起身,“出了什么事?” “司马家来人了!说是奉大将军之令!” “啊?!” 郭建顿时就慌了,手足无措。 “难道真被伱说中了?王肃那老狗上书弹劾??” 曹髦却皱起了眉头,司马家来人? 来的是谁呢? 难道是司马孚来了? 他看向了惶恐的郭建,开口说道:“舅父,来者不善,您为人勇武,若是对方开口不逊,您怕是要与他起了冲突,请您先去后殿,我亲自去迎接对方!” 郭建心里本就惧怕,听到曹髦这么一说,心里当然很乐意。 可是吧,曹髦平日里一口一個舅父,自己刚刚又吹嘘,就这么躲起来 郭建实在是丢不起这脸,尽管害怕,心里却还是纠结。 曹髦急忙行礼,“舅父啊!请您回去吧!怎么能忍心让您为了我再去冒犯他人呢?若是您不走,我只能先走一” “好了,好了,我先回去!” 郭建有了台阶下,看向曹髦的眼神更加的和善。 “你也不要太害怕,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就大声呼救,我不会让他害了你的。” “多谢舅父!” 郭建领着人离开了这里。 曹髦赶忙朝着前殿走去。 就看到一个少年站在前殿,身边有诸多骑士守着,这少年模样俊俏,长发飘飘,双手过膝 曹髦顿时就愣住了,随即又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晋武帝!司马炎!! 曹髦当即换了一张脸,那是一张热情,青春,且爽朗的脸。 他大笑着,快步朝着司马炎走去。 还不等司马炎反应过来,曹髦就拉住了他的双手,满脸亲切的看着他,“是安世吗?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居然能相见!!” “果然是奇人异像啊!” “这长发!” 曹髦说着,就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长发,发质不错,很是柔顺。 司马炎却惊呆了。 你特么谁啊?怎么上来就摸我头发?? “我就是司马炎,阁下是” “我就是曹髦!” 司马炎大惊,想起父亲的教诲,赶忙附身要行礼。 曹髦却连忙将他拽住。 “安世何以如此呢?我将您当作想要结交的挚友,您却要将我当作外人?”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 司马炎还在愣神,就被曹髦拉着手,朝着内屋走去。 “今日安世前来,蓬荜生辉啊,我非要与你吃些酒,吃些肉,我何其有幸啊!” “来人啊,取府内最好的酒水来!” 曹髦叫着,当司马炎被拖进内屋后,方才反应过来,赶忙打断了曹髦。 “陛下,吃酒且不急,我这次前来,是奉令而来的,我听闻,陛下屡次拒绝登基” 曹髦长叹了一声。 “我对安世,神交已久,今日也就不再隐瞒了。” “安世啊,我并没有朝中贤人们所说的才能,我不过就是个庸人,有什么资格继承伟业呢?” “又如何能一统天下,还天下太平呢?” “彭城王的贤明,天下人都是知道的,我觉得,大将军应当拥立彭城王为皇帝!” 司马炎摇着脑袋,“不能这么说。” “当今庙堂,贤才极多,有我伯父这样的忠良来辅佐,您还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的就是你那伯父! 司马炎又继续说道:“你看蜀国的那个昏君,无才无德,宠幸阉人,他这样的人,都因为有诸葛武侯这样的贤才来辅佐,能治理好蜀地” “啊???” 这次,却是轮到曹髦懵了。 诸葛武侯? 你小子是什么成分?? 你是司马懿的孙子啊,不该叫诸葛村夫吗?? 看到面前的曹髦目瞪口呆,司马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笑着说道:“您不要误会,我不是说陛下是昏君,不是拿您来比刘禅。” “不,我你方才说诸葛武侯?” “对啊!” 司马炎的眼前顿时明亮,他认真的说道:“诸葛武侯,何等的英才啊,文武双全,文才武略,仁义道德,只恨我晚生了二十年” 不然呢?你准备干什么?投蜀吗?? 司马炎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自己对诸葛亮的推崇,曹髦却只觉得离谱。 “难道您不觉得诸葛武侯乃是天下能臣之最吗?” 司马炎反问道。 曹髦沉默了一下,“我还是觉得宣文公乃是能臣之最。” 宣文公指得乃是司马懿。 曹髦确实觉得司马懿比诸葛亮厉害多了,想想诸葛亮讨伐魏国那么多年,才杀掉了多少魏国大将? 五次北伐,只干掉了张郃跟王双! 而司马懿一次高平陵之变,就干掉了曹爽,曹羲,曹训,何晏,邓飏,丁谧,毕轨,李胜,桓范等人。 还将他们直接诛族! 这是何等庞大的战果,岂是诸葛亮所能媲美的? 司马炎笑着说道:“我大父确实厉害,谋略了得,治政却差了些,不如诸葛武侯!” 曹髦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个大孝子都这么说了,那就当你说的对吧。 话题被曹髦带歪,两人随即开始点评汉末时的诸多英才。 两人年纪相同,这么一聊,居然还有很多共同话题。 司马昭对比他的父亲哥哥来说,算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而司马炎对比他诸多长辈来说,简直就是个温柔热情小绵羊。 当然,仅限于此刻有些中二的他,也仅限于比较他家里长辈而言。 “安世啊,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方才得知传闻非虚,你是真正的贤才!诸葛武侯,莫过如此!” 司马炎大惊,“我怎么能与武侯相提并论呢?” “若是我继承大业,那你就是我的诸葛武侯!” “我们兄弟两人,君臣齐心,统一天下,建立不世之功名!!” 第022章 晋武帝 曹髦从不曾想过能通过嘴遁来收服谁。 对一个毫无根基的傀儡皇帝来说,别说收服司马炎和郭建了,就是个县令怕是都收服不了。 他讨好这些前来找他的每一个人,笑脸相迎,只是为自己将来的斗争加几分胜算而已。 在严重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曹髦不会错过任何一個能补强自己的机会,哪怕只是让对方对自己增加些好感,哪怕这种好感于事无补。 按着杨综的话来说,曹髦这就是饥不择食的一个行为。 跟他拉拢那些游侠,收养门客,勾结商贾没有什么区别。 司马师完全不会在意他的这些行为,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在司马师眼里定然是无比的可笑。 可这却是曹髦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郭建和司马炎的到来,确实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若是来的是郭德或者司马昭,那现在曹髦绝对已经自愿的上车赶往洛阳了。 郭建作为宗族内的打手,并不适合政斗,而年少的司马炎,还处于中二阶段,哪怕是未来的司马炎,其实也不是那么聪明,甚至有些憨。 只有面对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曹髦才能及时安抚住他们,利用他们来完成自己的谋划。 “安世,你尝尝,这都是我元城的美食!” 曹髦亲手将烤肉递到司马炎的手里,就差给他喂进去了。 司马炎只觉得坐立不安。 面前这个人,对自己也太热情了吧! 曹髦又挪了挪身体,再次靠近司马炎。 而司马炎不动声色的挪开了。 “陛下这烤肉我们回到洛阳也可以吃您既然有统一天下的志向,那为什么不愿意前往洛阳呢?” “陛下继承大位,有朝中的诸多贤良来辅佐定然能完成统一天下的志向!” “我本来是无意继承天子位的,可安世既然开了口,我怎么好再次拒绝呢?” 曹髦看向司马炎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不过,有一件事,安世得要依我,等去了洛阳,你要领侍中,早晚待在我的身边,解决我的困惑,辅佐我来操办政务!” 司马炎茫然的说道:“这得伯父说了算” “无碍!我会去拜见大将军,跟他说这件事!” 郭髦盯着面前的司马炎,越看越是满意。 多好的一个人啊。 若是能让他全天待在自己身边,一来可以使司马家放松警惕,毕竟身边就有他们的人,二来若是遇到了鱼死网不破的局面,自己还可以拉个垫背的。 要是自己真的要失败了,那就先杀掉司马炎。 司马炎若是死了,那就只能是由司马攸来继承大位。 司马师没有儿子,司马昭就将自己的第二个嫡子司马攸过继给司马师当儿子,也就是司马攸。 对比司马炎来说,司马攸更具谋略,至少不会再立一个贾南风,使得华夏遭受那般浩劫。 司马炎其实对比家族里其他人来说,心还算出奇的不错,很少杀人,喜欢听别人的劝谏。 奈何,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因为他什么劝谏都听,身边的贤臣多,那他就是尧舜,身边若是坏人多,那他就是桀纣。 在华夏诸多开国之君里,他的能力算是垫底的。 将他放在自己身边,曹髦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看着自己的定心丸,曹髦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司马炎无言以对,这过度的热情,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他只是个尚未立冠的少年,只比曹髦大了五岁。 “走,安世,我且带你去见我家的长辈!” 曹髦再次拉着司马炎,朝着后殿走去。 当郭建看到司马炎的时候,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来的是司马家的其他人呢,若只是面前这个毛头小子,那他是没有太害怕的必要。 “舅父!这是安世,我的至交好友!” 曹髦热情的介绍道。 司马炎瞪圆了双眼,他很想解释一下,我今天才跟他认识。 郭建再次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抚摸着胡须,傲气十足。 司马炎赶忙拜见了郭建,又说起了来意。 曹髦赶忙开口说道:“舅父,实在不能再拖了,否则,大将军定然怪罪与您啊,这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郭建抿了抿嘴,看向了一旁的司马炎。 “安世,你去找你那外公,让他明日前来迎接天子!” 司马炎称是。 郭建大概是不愿意在司马炎面前多说什么,就以休息为由,让两人离去。 “安世,你且别急着去见王公,我再带伱去见我府内的大贤!防辅令郭君,他是天下闻名的君子,其实也算是我的舅父了” 曹髦带着司马炎见了府内的众人,连杨综都不例外。 只是,杨综此刻又处于亢奋的状态下,赤裸着上身,脱了鞋,围着殿中的大树转圈圈,他嘴里念念有词,手舞足蹈的,一看就是嗑了散。 看的司马炎都是瞠目结舌,小小的元城,当真是人才辈出啊! 曹髦这一路都在喋喋不休。 “安世啊,想我曹髦何德何能,竟能被庙堂的群贤所看重。” “我不懂什么治理国家的策略,好在,还有你这样的贤才来辅佐我!” “我与你一见如故,往后将以大事相托!” 司马炎吓坏了,只是缩着脑袋,低声的嗯了几次。 “陛下,事不宜迟,我还是前往外公那里做好明日迎接的准备” “好!安世,我送你过去吧!” “不必!!陛下,请留步!!” “安世不必客气!来人啊,备车!!” 曹髦还是将司马炎送到了王肃所在的府邸前,司马炎下了车,毕恭毕敬的朝着曹髦行礼,随即转身朝着府邸走去,速度越走越快,最后逃一般的冲进了府邸内。 曹髦依依不舍的看着他进了府邸,方才打道回府。 “炎!” 王肃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外孙,完全没有平日里的严肃古板。 司马攸和司马炎都是王肃的外孙,而在两人之中,王肃更喜欢司马炎。 对比司马攸来说,司马炎对自己的友人和亲人都更赤诚友善一些。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王肃正要询问他父母的情况,却注意到司马炎额头满是汗水,看起来有些不安。 他狐疑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无无碍,无碍。” “陛下已经答应了,明日就可以去迎接他了。” 听到这句话,王肃却没有半点的高兴。 想起曹髦,王肃就恨得咬牙切齿。 对这个搞事的少年皇帝,他现在是没有半点好感。 “我观陛下,骄恣不奉法,跋扈无礼,并非明君之资啊,若是拥立了他,就怕惹出什么祸患来。” 司马炎挠了挠头,说道:“陛下对人倒是很热情” “呵,你可勿要被此人所诓骗。” “等回了洛阳,我定当与大将军禀告,那郭家老二为人蠢笨,狼狈为奸定当警惕!” 在司马炎的面前,王肃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直接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司马炎对这些显然是不懂的,只是茫然的看着外公。 王肃自知说的有些多了,便又问起了司马炎家里的情况。 两人寒暄了几句,王肃方才告诫道:“我与你所说的话,不许告知外人。” “另外,明日开始,你就不要再与陛下接触了。” “回到洛阳之后,也要躲着他,莫要靠近。” “你为人良善,心性淳朴,可千万不能被他骗了” 王肃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疲惫的说道:“好在,这些事都结束了,明日迎接他,将他接到洛阳去,我就要休息一段时日了。” 王肃如此说着,心里却没有他说的这般轻松。 他总觉得,那个竖子不会如此轻易就范。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第023章 反击的号角!!! 元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平静。 当王肃领着诸多骑士们上街的时候,众人仿佛都已经习惯了他们。 那些骑士们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了当初第一次前来时的傲气。 他们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了供人观赏的猴子。 王肃坐在马车上,手里依旧高举着天子节仗。 远处的那些行人不再惶恐的躲开了,而是偷偷打量着他们。 他们就这么不慌不忙的朝着曹髦的府邸赶去。 而在曹髦这里,众人也是做好了准备。 老卒们将府邸收拾干净,郭建所带来的宿卫们,站在门口,充当门面。 而郭责还在思索着稍后的诸多礼仪。 杨综今日也难得的没有嗑散,穿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裳。 郭建则是陪在曹髦的身边。 众人看起来都很是激动,面带笑容。 门客们兴奋的攀谈了起来,就连郭建,此刻都是拉着郭责的手,笑呵呵的讲述着此番的拥立之功。 唯独曹髦,看起来有些严肃。 他皱着眉头,脸色不断的变幻着。 “曹公您准备做什么?” 有人打断了曹髦的沉思。 曹髦转过头来,开口的人正是杨综。 杨综此刻满脸的凝重,他站在曹髦的身边,眼里竟然有些担忧。 曹髦笑了起来,“当然是顺应天命,去做皇帝。” “您勿要诓骗我。” “刘路去了哪里?” “有事回了家。” “不,他那性格,怎么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回家呢?” 杨综摇着头,“他是替您去找外援了对吗?” “当今这局势,蜀吴都不可能作为外援,援兵出自国内,是毌丘俭?” 曹髦眯了眯双眼,“没有什么外援。” “曹公,无论您要做什么,都请您放弃吧。” “不可能成功的。” “毌丘俭乃是地方权臣,司马师在他身边有诸多眼线,对他严格的监督,您的人,您的书信,都一定到不了毌丘俭的面前。” 曹髦笑了起来,“我知道。” “您多虑了。” “曹公!!” 杨综再次说道:“毌丘俭是忠臣不假,可他所忠的并非是您,他所忠的乃是烈祖皇帝,是齐王曹芳!” “您是被司马师和太后所拥立的,对毌丘俭来说,您也是反贼之一!” “他不会信任您的,也不会帮助您的,现在是您最后的机会了,勿要再执迷不悟了!”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 他自然是明白这些道理的。 毌丘俭身边监督他的人很多,刘路根本见不到毌丘俭。 况且,毌丘俭忠于烈祖皇帝,而曹髦的地位,类似于被董卓所拥立的刘协,毌丘俭还未必承认他这个皇帝。 就算曹髦傻乎乎的派人请求联盟,毌丘俭也根本不会在意。 可是,曹髦却不能放弃这个唯一的忠良。 他开口说道:“杨公啊,勿要忘了我当初的吩咐。” 就在这个时候,王肃等人从远处行驶而来。 对比第一次,如今的他们毫无气势。 曹髦在他们之中找了找,却没有找到司马炎。 当王肃再次手持天子节仗,走下马车的时候,众人赶忙行大礼。 面对天子节仗,就连司马师都得行大礼。 华表再次宣读了太后的诏令。 还是老一套的流程。 这次,王肃换了说辞。 “当初文皇帝三辞三让,向天下人彰显了他高尚的品德,今日我们第三次前来请求陛下登基,可见陛下实有文皇帝之风,足以供奉庙宇!” “这是天下之幸也!” “请陛下与臣返回洛阳!” 王肃的话很好听,可认真分析,就会发现其中的逼迫。 高尚的文皇帝都只是谦让了三次,你还想要超过他不成?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品德比你的大父还要高吗?? 这依旧是高举孝的大旗,对曹髦进行正确输出。 “我年幼而无治国之才,当如何供奉庙宇,治理天下呢?” 曹髦询问道。 王肃回答道:“庙堂内诸多贤才,这些人都是烈祖皇帝所留下的重臣,陛下今年幼,可有朝中诸公给您以肱股之辅,镇守四方的将帅给您以有力的扶持。” “您凭仗先祖先父的这些有德之臣,定可以实现国家的繁荣昌盛,达到天下太平的目的。” 众人屏息凝神,就等着曹髦开口说那一声好。 而就在众人盯着曹髦的时候,曹髦却长叹了一声。 “难道齐王还在的时候,国内就没有这些贤臣了吗?” 王肃大惊。 众人哗然。 连郭建都惊呆了,不知所措。 曹髦却再次说道:“按着过去的惯例,皇帝犯了错,却要大臣来承担,这是何等的荒谬呢?” “我听闻,辅佐齐王的李丰,夏侯玄等人,都是因为得到了张缉的授意,方才要行谋反之事!” “张缉乃是齐王的岳丈,他找这些贤臣来密谋,贤臣误以为是齐王的嘱咐,误以为王事而死,这不是很令人同情吗?” “夏侯玄,李丰等人,都是天下闻名的贤士君子!” “整個天下的士人都知道他们的德行,他们会是无端谋反的人吗?!” “因为张缉的缘故,就连太后也背负了教导不严的罪行,这是可以的吗?!” “千错万错,都在与张缉的野心,在与齐王的无道!” “我每次想起这件事,心里总是难以安定,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我尚且年幼,才能未必就比得上齐王,若是我识人不明,使得国内贤才因我而死,我何以向天下谢罪呢?!” “我恳请庙堂能恢复夏侯玄,李丰两人的清名,释放他们那些被抓为奴隶的族人,追封他们,将他们安葬!” “大魏天下,尊崇贤才,爱护士人,不同与前,断然不能让受蒙蔽的大臣背负这样的恶名!” “若是因为君王的失查,因为外戚肆虐而惩罚无辜的贤臣,使贤明的太后背负恶名,我又如何能安心前往洛阳继承伟业呢?!” “请您现在就派人告知庙堂三公!” “不为太后,夏侯玄,李丰等人正名,则我不忍为帝也!!” 当曹髦这番话说完之后,整个府邸外都是一片寂静。 王肃只觉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牙齿都在哆嗦。 在今年,中书令李丰与皇后父光禄大夫张缉密谋杀大将军司马师,让夏侯玄代替他为大将军,这件事被司马师提前得知,从而火速抓捕了三人,将他们全部处死,诛族。 就是因为这件事,皇帝被罢免,因为司马师相信,是皇帝授意张缉进行了这次行动。 庙堂的人也都明白其中的利害。 这件事也成为了一件非常敏感的事情,哪怕是庙堂里的三公,都会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谁碰谁死。 司马师是从来不留下后患的一个人,所有涉及到这件事的人都得去死。 当曹髦说出请求庙堂为李丰跟夏侯玄正名的时候,王肃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砸中了自己的耳边,一阵耳鸣。 众人看向曹髦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惊恐了起来。 就连郭建也不例外。 他吓得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曹髦半点不惧,朝着王肃再次行礼。 “这就是我所要说的话了!” “请您回去吧!” 王肃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甚至都没有再去看曹髦,他转身就走,华表在此刻终于明白了郑袤的意思,他低着头,脸色苍白,几乎逃一样的离开了此处。 郭建浑身都在颤抖着,看着一旁的曹髦,他想要质问些什么,却什么都不敢说。 “舅父!” “此番定然能为太后正名!您勿要担心!” 曹髦笑着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光。 而郭建却没有再回答他什么,他已经不敢跟面前这人再有交往了。 他吓得巴不得现在就逃回洛阳去,就当自己从不曾来过。 郭责此刻开心的拉着曹髦的手,对曹髦的做法,他显然很是满意,一口一个主公贤明。 而郭建的眼里满是绝望。 完了,要被这两个鸟人给害死了! 牵扯进这件事,整个宗族都要被诛了!! 第024章 必死无疑! “唉,兄长带着诸多宿卫离开了,我几次劝谏,他也没有理会。” “杨综也不见了,亏主公一直都对他以礼相待!” “就连那些门客,他们也丢下您了”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呢?若不是您,他们能活到如今吗?” “平日里总是高呼着要为您效力,真正遇到了事情,都丢下您离去。” “主公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郭责满脸的落寞,眼里是说不出的悲伤。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忠义的人越来越少,自己在书里看到的东西,与自己如今所看到的东西格格不入。 自己的兄长离开,他能接受,他知道兄长本就不是什么忠良。 杨综离开,他谩骂几句,倒也算了。 可连那些游侠都离去,这是郭责所无法接受的。 他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手持剑柄,站在曹髦的身边。 曹髦笑吟吟的坐在了树荫下,这里本是杨综常年所待着得的地方,如今却被曹髦所霸占。 府邸内很是寂静。 自从那天曹髦第三次开口拒绝王肃之后,情况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郭建二话不说,带着诸多宿卫就逃离了曹府。 他压根就不敢再住在这里,甚至都不敢再与曹髦说话。 他虽然不聪明,却知道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 夏侯玄他们谋反的事情,是司马师亲手操办的。 司马师向来是治政以威,这次的处置结果,也是他向整个庙堂彰显自己的力量,确定自己的名义。 行废立之事,清除曹魏拥护者,为往后的大计立下基础。 这是绝对不可能反悔的事情,若是给夏侯玄等人平反,那就是在打司马师的颜面,以司马师的性格和作风来说,敢扯出这件事来,他可就不管你是谁来。 什么郭氏,什么王氏,什么宗室,什么盟友,司马师照杀不误。 什么关系,什么身份在他面前都毫无用处。 那是一台冰冷的政治机器,无情的杀人机器! 郭建心里的惶恐不必多说,屁滚尿流的离开了府邸,都不敢回头。 就是司马师的那些铁杆盟友,如王肃,只怕此刻也是吓得不敢出门。 华表更是吓得直接病倒,此刻都还在看病。 他们完全不再敢理会曹府的事情。 而杨综也消失了,这一点是曹髦所没有预料到的,他本以为对方是不在乎这些的。 至于那些游侠们,实际上,他们是奉令离开的。 留下他们在府邸,是没有任何用处了。 若是司马师要杀自己,十几個游侠根本无能为力,司马师一声令下,县衙的人就可以将曹髦团灭。 曹髦不希望他们陪着自己赴死,同时也想让他们去做更加有用的事情。 府邸内彻底寂静了下来。 “郭君啊,这是一步险棋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您其实没有必要陪着我赴死,司马师若是要杀人,向来是杀的干净,别因为我的缘故,使得您宗族也牵扯其内。” 郭责摇了摇头,神色极为严肃。 “主公,责无能。”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不能为您出谋划策,不能作为您的臂膀。” “这等背信弃义的天下,实在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若是陛下不嫌弃,无能之臣愿与主公一同赴死。” 曹髦抬起头来,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那高大的身影。 曹髦笑了起来,“谁说您无能呢?十个留侯也不抵我的郭责啊!” “来,郭君,咱去库房里弄些肉来,且先吃着!” “我那舅父跑的急,新买的肉都不曾带走,可不能浪费了若是今夜赴死,那也得吃饱喝足!” 秋风轻轻吹过了空荡荡的府邸,大树下,君臣两人手忙脚乱,有说有笑,竟无半点惶恐。 此刻的元城,却并没有曹府内的这般和谐景象。 骑士们不断的从城门飞奔而出,都是带着书信,每隔一段时日就有一人离开,这种情况从昨日持续到了现在。 以元城为中心,一场巨大的震动正朝着周围扩散。 城内的游侠,商贾们,忽然都开始谈论这件事,乃至是周围的几个县城,这件事也是被传的沸沸扬扬。 官吏们反应过来,急忙派人去拦截。 只是,他们这边还没有来得及拦截呢,消息就已经开始在整个河北扩散,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王肃的居所内。 “是曹髦!!绝对是曹髦!!” “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束完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眼眶漆黑,嘴角上满是红泡,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的疲惫。 他神色激动的跪坐在王肃的面前,整个人都惶恐到了极点。 “王公!!您要救我啊!” “太守说我治政不力,使得谣言四起,民心动荡,说要上书治我的罪!” “这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啊,一天之内,这种消息就能遍布整个河北,这绝对是早有预谋的,不然光是赶路也不够啊!” “曹髦平日里勾结那些商贾!那些游侠!” “河北的游侠商贾都以他为首,他们狼狈为奸!他们早在七八天前就制定好了这样的阴谋!” “他很早就派人在各地潜伏,在同一时日发出消息来,故而能使得整个河北骚动!” 束完在此刻对曹髦也是直呼其名。 他现在可考虑不了太往后的东西了,如今他性命堪忧。 谁都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传出去的,现在官府没能阻挡消息的传播,而这居然都变成了他的过错。 束完只觉得冤枉,这分明就是曹髦的部署,怎么能怪在自己的头上呢?? 惊恐不已的他,急忙来到了王肃的府上,希望能得到王肃的庇护。 王肃此刻却连看他的心思都没有。 他知道,面前这个束完,必死无疑。 消息泄露,总得有个失职的人来死吧? 那是我死还是太守死呢? 当然还是你来代替我们这些贤良们先走一步,我们还得留下来治理国家,继续造福社稷。 他之所以让束完进来,就是想知道事态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整个河北都传开了?” “是啊,一夜之间,周边诸多县城里都有了传言,众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元城是最多的,我派人去制止,那些黔首商贾倒是好对付,只是那些士子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我也无法逼迫他们啊。” “到了今天,消息都不知已经传到哪里去了,各地都捉拿了不少人,但是无济于事。” “但是,这些被抓的人里,有不少人都愿意作证是受到了曹髦的指使!” 听到这句话,王肃勃然大怒,“胡说八道,陛下怎么会做这种事?” “来人啊,将这个出口不逊的贼子给我赶出去!” 束完吓坏了,他赶忙大声求饶。 “王公啊!请您救救我吧!我愿意帮您啊!我愿意帮大将军杀掉曹髦!” “王公!!” “滚!!” 王肃愤怒的将案上的书籍丢了出去,甲士赶忙将那束完拖走。 束完依旧是大声求饶。 这场面,与当初束曲被拖走时一模一样。 等到彻底听不到束完那烦人的噪音,王肃方才呼出了一口气,看向了一旁的郑袤。 “郑君啊,我的一世清名,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王肃的眼里满是苦涩。 他太清楚司马师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自己已经派出了骑士,快马加鞭,四天之内,大将军将会知道这个消息,再过四天,大概就会有骑士前来此处,曹髦将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皇帝都敢废立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宗室。 曹髦要死了,他死就死吧,连带着自己的名声,也要发臭了。 史书上会如何记载这件事呢?王肃作为太常,逼杀了一个贤良的天子继承者?? 想到这里,一生都在为自己邀名的王肃只觉得头晕目眩。 此刻,郑袤却眯起了双眼。 “倒也未必。” 第025章 仁至义尽 “你根本不了解大将军,他必死无疑!” 王肃坚决的说着。 郑袤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难道您觉得他还能生还不成?” 郑袤起身,朝着王肃行礼。 “王公,我本来是个没有什么才能的人,被宣文公所提拔,又因为大将军的恩德,方才做到了少府的位置上。” “这次大将军又派遣我前来元城,取拥立之功,有些言语,我本是不该多说的。” “可是兰陵成侯对我有大恩,您又向来将我当作胞弟那样对待,我不能不说。” 王肃看了看周围,让郑袤坐在自己的身边。 王肃继承了王朗所留下的政治遗产,而郑袤作为王朗的“门生故吏”,也被王肃当作是自己人。 就与郭氏一般,王肃虽然是司马家的铁杆盟友,可毕竟也有自家的利益在其中,或许就如司马昭所说的,他终究不姓司马。 “您直说便是,我绝不外传。” “王公啊,三年前,宣文公还在世的时候,王太尉和令狐愚谋反失败。” “宣文公将他们暴尸三日,诛杀了所有参与者的三族,楚王也被迫自杀,其亲属都被远放平原郡” “您还记得这件事吗?” 王肃抚摸着胡须,“自然记得,可这件事与如今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几个月前,夏侯玄,李丰等人因为谋反失败,所有牵连者又被大将军诛了三族。” 郑袤认真的说道:“在宣文公诛王太尉等人三族的时候,就引发了朝野的震动,诸多大臣颇为不满,却无可奈何,不敢直言。” “如今大将军诛夏侯玄等人三族,朝中众人,岂能没有不满呢?” “无论是宣文公还是大将军,为人宽厚,好听劝谏,不因言杀人,故而常常有大臣能直言上奏,不会断绝群臣上奏的途径。” “如今曹髦如此开口,庙堂里的贤人们大概是要上书劝谏了。” 郑髦说了很多,而王肃只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群贤,不满。 同样是篡位,可司马家跟曹家还不太一样,要说这也是文帝留下的大恩大德了。 自从曹丕选择对大族妥协后,世家大族的地位越来越高,在晋形成了所谓的门阀政治。 尽管司马师非常的强大,却也不可能完全不顾及国内的大族。 不然他也不会想各自办法来制衡他们了,早就将他们干掉了事。 这些世家大族完全不在意皇帝是谁,但是他们在意自己的利益,王凌谋反,你杀他,这很公平,诛族做什么呢? 若是我们族内某個人被你抓住把柄,说是谋反,那是不是整个宗族都要陪葬啊? 早在司马懿诛王凌的时候,大族们就已经表达过自己的不满,而如今司马师能力虽然不弱,可你要说他的名望比司马懿还高,那是不太现实的。 他行政以威,却不是一个只懂得杀戮的莽夫,得看是否对自己有利。 王肃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狐疑的问道:“难道大臣们会保下曹髦不成?他们敢这么做吗?” 郑袤摇着头,“他们不敢明保,可是,他们定然会想办法推动这件事,大将军继承宣文公的事业还不到四年,却已经表现出了极为强大的能力,使得朝中大臣都佩服不已。” 王肃眯起了双眼,他知道郑袤是想说司马师已经引起了群臣的惊恐和忌惮。 郑袤又说道:“到这个时候,我认为,大将军可能会更在意庙堂上的这些大臣,号召者反而不是那么的重要。” “大将军要杀,轻而易举,可是有什么用呢?” “他可以死,也可以不死,决定权完全都在大将军的手里。” “可这件事的关键就不在乡公的身上,而是在庙堂之中,在诸多贤良之手。” 王肃一愣,忽然又开口说道:“其实乡公也没有说错,因贤人遭受蛊惑而无视他平日里的清名,诛其宗族,实在有违天和” 他只是说了一句,又赶忙停止,不敢再说了。 他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郑袤,眼神格外的复杂。 “您说,乡公是不是也考虑到了这些东西?” “他是否也是与您一样的想法?” “他到底图什么呢?” 郑袤这次却没有说话,只是摇着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要不,再让华表去找他谈谈?” “毕竟这件事因我们而起,无论大将军如何解决,我们都撇不清关系” 王肃试探性的询问道。 郑袤站起身来,“臣愿前往,与曹公一叙。” 王肃大惊失色,“哎呀,怎么能让您去呢?大将军还不曾下令,与他冒然接触,实在太危险” 郑袤笑了笑。 王肃本来就是想让自己去探探口风,华表是什么样的人,王肃能不知道吗?他提出华表,不过是逼自己去而已。 可郑袤并不害怕,他请命道:“此事因我们而起,知道些虚实,禀告大将军,这是我们的职责,怎么能逃脱呢?请王公勿要担忧!” 王肃欣慰的抚摸着胡须,赞叹道:“真君子也!” 此刻,在元城东部的一处府邸内,郭建紧张不安的坐在内屋,面前堆满了各类的纸张,地面上铺满了废纸。 郭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束完还要糟糕。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响声。 “谁?!!” 郭建惊恐的抽出刀来,看向了门口。 “将军,是我。” “有一人求见说是有要事告知” “谁??” “是我!!” 一人猛地推开了门,在骑士惊愕的眼神里闯进了内屋,郭建定睛一看,却是吓得半死。 这人他认识,是曹髦府邸里的那个人,那府内都是些鸟人! 郭建惊恐的叫道:“赶出去!将这个人赶出去!” 来人正是杨综,杨综仰起头来,大声的呵斥道:“郭叔始!你是想要死吗?!” “我这次是以庙堂所派的监国谒者的身份来找你,伱居然想将我驱逐出去?!” 听到这呵斥,郭建顿时慌了神,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杨综则是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勿要担心,如今,我们两人的处境,颇为相似,你或许认得我,我曾经担任大将军的主簿,后被宣文公所赦免,后与大将军不和,因为征西将军得看重,免除了死刑,流放到地方为官。” 听到杨综这么说,郭建急忙挤出了笑容来。 “原来是杨公!先前我未能拜见” “好了,废话不必多说,我本来是想在这里等着征西将军的征辟,没想到,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你知道吗?曹髦要害死我们了!” 说起这件事,郭建欲哭无泪,“我如何不知道呢?不只是害死我们,只怕连宗族都难以保全啊!所有涉及谋反的人,都要诛三族!” “杨公!!您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杨综轻轻抚摸着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道:“现在的办法,就只有一个,借力打力!”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将军肯定会认为是你们郭氏在暗中指使,大将军为人多疑,从不轻易相信别人。” “想要保全宗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件事闹大,闹得众人皆知。” “啊??” “你可知道,王太尉和夏侯太常被诛三族,已经使得众人不满,庙堂里的贤良,地方上的重臣,都在等待着机会。” “若是将他们也牵扯进来,大将军还能将天下所有贤才都诛三族吗?” “我我好像明白了,那我写信给兄长” “现在是什么时候?!等你的书信到达洛阳,你兄长的人头已经落地了!你既为大丈夫,何以这般迟疑?!” “你难道就无法靠自己来保全宗族吗?!” “现在就派人!让你的盟友们都知道这件事!将这件事闹大!越大越好,参与者越多,我们就越安全!!” “唯!!!” 杨综不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郭建,解下了腰间的酒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内屋,他仰起头来,大口饮下。 白喝了你这么久的酒,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了。 这次是真的仁至义尽了,往后就再也不理会这些事了! 第026章 司马师 洛阳城内,天色尚且没有明亮。 小雨自从昨晚开始下个不停。 不断冲洗着整个洛阳。 郭德披着亵衣,坐在了窗边,听着雨滴落地的声音,眺望着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 “前日,天相四分,星孛出北,荧惑相承今日又有雨来遮挡天相,实不详之兆啊。” 夹杂着雨水的冷风袭来,郭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些时日里,郭德甚是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自从曹芳被废之后,郭德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了。 倒不是他对曹芳忠心耿耿,只是他们郭氏的权势来自于皇帝,皇帝的人选迟迟没有确定,郭德终究是有些惶恐,寝食难安。 或许当初就该自己去元城,不该让弟弟去。 弟弟这個人,可以统率军队,却不适合参与朝政大事。 如今郭德已经与群臣商定好了以曹髦继嗣烈族皇帝的大事。 听闻司马炎也被派往元城去了。 也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了,建为何还没有给自己写书信呢? 郭德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只觉得有些肚饿。 “来人啊!” 郭德忽然对着前门大声叫道。 作为大魏顶尖的贵客,十二个时辰里,都有专门的仆人来照看他,随时守在前门, 可如今,门外却没有动静。 郭德一愣,随即再次叫道:“来人啊!!” 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郭德勃然大怒。 “今日是哪个狗东西守着门?!” 他愤怒的站起身来,这声音甚至将熟睡的妻都给吵醒了。 郭德快步走到了大门口。 他猛地将大门推开,用手指着门外的人。 “玩忽职守的狗东西!!我养你何” 郭德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他咽了进去。 门外有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高大清瘦的男子。 闪过一道惊雷,那男人的脸庞也在惊雷中若隐若现。 那是一张何其可怕的脸啊! 他的长袍内仿佛只剩下了骨架,浑身都没剩下多少肉。 他眼神狠厉,直勾勾的盯着郭建,他的左眼下长着黑瘤,这使他总是眯着一只眼睛,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可怖。 这一刻,郭德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后背冲向了天灵盖,毛骨悚然。 他仿佛窒息了,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而在男子的周围,则是一群披坚执锐的甲士。 在惊雷之下,他们犹如恶鬼,脸上沾染着血液。 郭德看着这一切,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他浑身一软,竟士瘫坐在了地上,浑身都在颤抖着。 “啊呀” 他竟失声了。 “出什么事了?” 屋内传出女子的声音,司马妜皱着眉头,从内屋里走了出来,刚走出来,就看到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良人,她大吃一惊,赶忙上前要扶他。 一抬头,又看到了面前的那个人。 可与郭德不同,看到此人,司马妜没有半点害怕,眼里甚至有些惊喜。 “阿父!!” “您怎么来了?这是怎么了?” “无碍。”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带着磁性。 他从郭德身边走过,直接走进了内屋里,就在方才郭德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司马妜艰难的扶着郭德,却是扶不动,她有些愤怒的看着门外那些甲士。 “还愣着做什么?!快帮我扶起来!!” 甲士们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这位大将军爱女的话。 司马妜又气又怒,看向了自家父亲。 司马师开口说道:“扶起来吧。” 两个甲士走进来,轻易的将郭德扶起来,带到了司马师的面前,或许是看到了自己的妻子,郭德总算是缓过些劲来,能站起来了。 “拜见岳丈!” 郭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彦孙啊,我知你为人贞素,恭谨谦顺,这才将女儿嫁给你,将你当作亲儿子来宠爱,你为什么要背叛庙堂呢?” 司马师开口询问道。 郭德吓得险些再次瘫坐在地上,他哆嗦着说道:“岳丈!何出此言啊?我向来是以您为首,怎么敢背叛您呢?” “哦,你还不知情啊,给他看看。” 司马师对着远处的甲士说着。 很快就有甲士上前,将一个东西递到了郭德的面前。 这是一个手掌,断掉的手掌,几根手指死死抓着书信,书信上满是血迹。 “伱家的骑士还是很忠诚的,不肯松手,只能出此下策,你要多谅解。” “这是郭建给你的书信,我还没看呢,你给我念一念吧。” 郭德哪里敢去拿书信,他的眼里满是绝望,“大将军!!我实无罪啊!” 司马师自顾自的说道: “陛下派人告知我,若是要他登基,就得先给夏侯玄,李丰等人平反,恢复他们的清名,释放因他们而被抓住的众人。” “想要分化贤臣与其宗族,让更多的贤才敢与直言,积极上书。” “何等贤明的少年天子啊!纵然太祖高祖,在这般年纪,也是不如当今陛下的。” “这是社稷之福啊,你们郭氏倒是颇有眼光。” 这一刻,郭德终于明白了大将军忽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原因,只觉得天旋地转。 只是,他比郭建要沉稳的多,当即就开口辩解道: “岳丈!我向您发誓,这与我家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高贵乡公自作主张,一意孤行,夏侯玄与李丰罪有应得,绝对不能平反!!!” 司马师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敢对陛下无礼?!你是想要抗旨不从吗?!” “我” 郭德看向了一旁的妻。 司马妜赶忙说道:“阿父,我良人是不会反您的,那天子是自作主张,跟我良人无关” “妜” “这是在商谈国事,你不必多言。” 司马师说了一句,随即看向了郭德。 “你且起来吧,来,坐过来。” 郭德不敢违背,心惊胆战的坐在了司马师的身边。 司马师长叹了一声,“德,这些年里,我对你们郭氏是极为宠爱的,宫内的大军,一直都是交予你们来掌控,从不曾插手。” “其实,你们家一直都不明白一件事。” “我压根就不在意皇宫里的这些权力。” “大丈夫怎么能短视到这个地步呢?” “你是我的女婿啊,你其实什么都不用做,也能与我家同富贵。” “我既然答应了要拥立高贵乡公为皇帝,又怎么会反悔呢?” “你何以如此急切,何以如此愚蠢?为人手中之刃,尚且不自知?” 司马师摇着头。 “就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如今庙堂又要变得不安稳了,有些人的眼里,只有宗族的利益,完全不顾国家社稷。” “夏侯玄是谁?那是我孩子的亲舅父啊,是我妻的兄长,是天下闻名的道德楷模。” “当初连昭都劝说我,不要杀夏侯玄,免得引起天下震动。” “可是我不得不杀啊,若是我纵容自己的亲属谋反,这天下社稷岂不是就要灭亡了吗?” 郭德仿佛听出了什么,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司马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司马师的手是那般的冰凉刺骨。 “彦孙,我知道,你非常的疼爱自己的妻,而妜,又对她的舅父念念不忘你派遣弟弟去元城,教唆陛下上书,想要为夏侯玄平反,你是个很孝顺的人,可是你这样的行为,会引起一些误会,让天下的贤才们误以为,是陛下要与我过不去呢。” “你的弟弟,他并不知道这里头的情况。” “至于喜,我觉得他年少而聪慧,将来定然很有出息,毕竟是我的外孙。” “你能理解我吗?” 郭德满脸的绝望,“岳丈,我知错了。” “是我教唆陛下,是我想要给夏侯玄平反,一切的错都在我的身上,其余人都不知情,他们都是无罪的。” 司马妜这才反应过来,她急忙跪在了司马师的面前,眼里满是泪水。 “阿父!!求您了!” “阿父!绕了我良人吧!” “看在喜的份上,阿父!!!” 司马师长叹了一声,伸出手来,抚摸着女儿那满是泪痕的脸。 “妜,你长得真像你的阿母啊。” ps:夏侯徽,夏侯玄的妹妹,嫁给司马师为妻,这是一个很聪慧,很有谋略的女人,常常为司马师出谋划策,她知道司马家不是忠臣,对司马师很是忌惮,而司马师同样也因为她的出身而忌惮她,青龙二年(234年),正逢“大疫”、“大病”之年,据《晋书》记载,夏侯徽被司马师毒杀,时年二十四岁,死后葬于峻平陵。 第027章 让他病逝! 将军府内。 司马昭板着脸,坐在上位。 他的诸多心腹们,分别坐在了他的左右。 气氛有些肃穆,众人都没有开口。 元城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洛阳,司马昭在今天天亮时得到了这个消息,惊怒不已的他赶忙再次召集了众人。 众人到达将军府时,神色都有些复杂。 司马昭顿时明白,这个消息是已经传出去了。 司马昭的脸色相当的难看,他自然很清楚这个消息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包括面前这些心腹们,此刻心里是如何想的,这都不好说。 “诸位高贵乡公的言语,你们大概都是知道了。” “夏侯公,李公等人,谋反而毁了自己的名望,这是罪有应得的,高贵乡公尚且年幼,不曾前来洛阳,对国事一无所知,因他人的挑拨,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们有什么看法呢?” 司马昭说着,却是最先看向了自己的头号幕僚,杜预。 杜预此刻同样皱着眉头。 “将军夏侯公和李公名满天下,天下人都很怜悯他们的遭遇,当初大将军要处置他们的时候,连您也是上书求情。” “如今有高贵乡公言语,只怕会有更多人上书请求平反。” “当初既然诛了其宗族,那就断然不能有反悔的道理。” “若是此刻退让,那大将军过往之作为,皆白废。” “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压住这件事,另外,我看高贵乡公,年少轻佻,容易为人教唆,并非是明君之选,可以将王肃等人召回。” 杜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夏侯玄跟李丰,两人的名望都很大,比如今的王肃王祥等人还要大,夏侯玄博学多识,精通玄学,跟何晏开创了魏晋玄学的先河,是名正言顺的玄学领袖,士林带头人。 而李丰,他是搞点评出身的,评议天下的人物,帮着各路世家豪门扬名。 虽然李丰的名望不如夏侯玄,但是他算是個中立派的大族,跟当今的诸多世家是一样的,他的遭遇同样引起了很多相同世家的忌惮和怜悯。 司马昭听着杜预的话,正要继续追问。 却有另外一个人开口说道:“我倒是觉得不妥。” 司马昭看向了此人,此人一身的贵气,足以让杜预相形见绌,面带笑容,举止都极为优雅。 此人唤作荀勖。 他是荀爽的曾孙,曾担任曹爽的掾属,在曹爽被杀后,他是唯一敢去吊丧的人,司马家对此也没有理会。 而随后,他的仕途就犹如开了挂一般,一路高升,如今又贵为司马昭的参军事。 司马昭非常的信任他,并且很愿意听他的劝谏。 荀勖开口说道:“将军,夏侯公和李公已经死了,他们的宗族也已经被诛杀,此刻为他们恢复名誉,对您是没有任何损失的,反而能收获庙堂群臣的心,众人都会因为这件事而更加的敬佩您。” “庙堂内的奸贼已经去除,您何不顺应贤才们的想法,恢复他们的名誉呢?赦免他们远方的亲族,表示您的宽厚仁爱。” “至于高贵乡公,他确实不足以供奉庙堂,不必理会。” 司马昭眼前一亮,颇为心动。 说的对啊,反正夏侯玄和李丰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的宗族也被杀了,留下来的都是些小人物。 若是能为他们平反,顺水推舟,还能得到很不错的名声,得到世家大族更多的支持。 杜预自然是看出了司马昭的心动,他赶忙说道:“将军!” “这并非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若是为他们平反,祸害无穷啊!” 荀勖惊讶的看着杜预,“哦?祸害无穷?杜君何不实言告知?” 杜预憋红了脸,也无法说的更清楚,只是说道:“将军,慎思啊!” 司马昭顿时就迟疑了起来。 司马昭看向了其余的大臣们,这些人自然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绝大多数的心腹们,都是站在了荀勖的这边。 他们都认为,不如顺水推舟,通过这件事来获得名望。 至于曹髦,自然是被他们都放弃了。 曹髦肯定是不能再用了,得让他消失,但是平反的事情,还是可以搞的呀。 可是,当大多数人都开始站在荀勖这边的时候,司马昭却警惕了起来。 司马昭远不如他的兄长。 可司马昭并非是无能之人。 司马懿的两个儿子,各有所长。 司马师擅长的是决策和行动,而司马昭更擅长与人接触,交流,他提拔了很多关键的人物,与不同势力的人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群臣都害怕司马师,都愿意亲近司马昭。 司马昭比兄长差了一筹,却也有自己所擅长的领域。 就比如现在,看到平日里因为各种利益问题而争执不下的心腹们忽然站成了一队。 司马昭心里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了。 可他没有表露出来,他笑着点起了头,“诸君考虑的都很妥当,平反的事情,我会向兄长告知!” “你们来的匆忙,应该都不曾吃饭,可先吃些饭菜,再找大将军商谈这件事。” 众人大喜,唯独杜预一脸的担忧。 司马昭令杜预为自己割肉,就在众人嘈杂之时,他低声问道:“你在担忧什么呢?” “将军,您若是开了这个口子,往后要反对您的人就数不胜数了,另外,大将军的威望扫地,费尽心思所谋划的大业,都要失败” “平反的事情,只对您没有好处,对别人都有好处,您要深思熟虑。” 杜预不动声色的说着,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司马昭眯着双眼,心中早已明悟。 可他没有急着训斥或者拆穿面前的这些人,他反而开始担心起了庙堂里的那几个重臣。 高柔,郑冲,卢毓,王祥,王观,钟毓 连自家心腹都已经是这般模样了,那这些占据着庙堂各个要位的大臣们,他们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他们平日里与司马家保持着友善的关系,处于中立,可现在,他们未必就会放过这个机会啊。 司马昭顿时觉得头疼不已。 果然,很快就有甲士匆匆赶到,在司马昭边上耳语了几声。 甲士带来了消息,群臣似乎是想要开一次朝议,来商谈为夏侯玄等人平反的事情。 司马昭强忍着心里的愤怒,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 “好,我知道了。” 他看着面前的这些心腹们,大声说道:“这件事,我自会告知大将军,请求他来处置。” “诸君若是吃饱喝足了,便请回吧!” 他笑呵呵的告别了众人,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刚走进书房内,司马昭就愤怒的将面前的案踹翻。 “狗贼!都是一群喂不熟的!” “贪婪无耻的小人!!” 纵然司马家能做到心狠手辣,能做到完全不要脸,却也没有办法无视掉来自世家联盟的请求,司马昭虽然愤怒,却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与他们翻脸。 翻脸的下场会对司马家更加的不利。 他看向了一旁的杜预。 “这件事,已经不是我所能解决的了,大哥这病情,唉,真不是时候啊,到现在也不曾召见我,也不给书信。” “也不知道他是否得知了这件事。” “现在就只能靠我们来解决了。” “这些小人固然可恨,现在却不能翻脸。” “但是,引起这一切的那个祸害,我是不能饶了他的!” 司马昭的眼里满是滔天的怒火。 “派人前往元城!!” “高贵乡公体弱多病,病逝早夭!!” 杜预大惊失色,赶忙说道:“将军!不可如此啊!” “元凯!我意已决,你就勿要再劝了!” “谁也无法让我改变想法!” “这厮不过十三四岁,便已造成这般危害,若是让他再活下去,大魏危矣!” “当速除!” “速办!” ps:七月的新书,《匡扶汉室》今日要发布了,哈哈哈,他写蜀汉我写曹魏,三国区要热闹了呀! 第028章 大将军的手段 杜预急忙说道:“将军!” “您是魏臣,岂能无端的杀害宗室呢?” “高贵乡公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天下敬仰夏侯公的人何其多,难道就因为他为夏侯公求情,您就要杀害他吗?” “天下人将会如何看待您呢?” “为夏侯玄平反,会害了大将军,而杀害高贵乡公,则是会害了您啊!” 司马师和司马昭的定位是不同的。 司马师更多的是展现自己的肌肉,通过杀戮来让群臣闭嘴,而司马昭则是拉拢这些人。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比如夏侯玄的问题上,司马师非要杀他,司马昭则是为他求情。 司马师不需要什么清名,可司马昭却还需要。 因为在司马家三步走的方略里,司马师决定由自己的弟弟来完成最后一步,让他登基为皇帝。 因此,他需要清名,他需要得到众人的支持,他得要点脸,要有个明君的模样。 可是历史上的曹髦,却通过自己的性命,让司马师的战略直接崩溃,司马昭颜面无存,司马家只能再拖延一代,让司马炎来完成这個使命。 司马昭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他还是无比的坚定,“今日不杀了他,迟早会后悔!” 杜预再次说道:“将军非但不能杀他,还得附和他,赞同他,最重要的是,将军得派人去保护他,万万不能让他被有心人所杀害。” “就怕现在想要杀他的,不是您,而是朝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平反之事,如今已是闹得沸沸扬扬,若是高贵乡公忽然暴毙,那所引起的非议,臣是不敢想象的。” “高贵乡公的死,有利于庙堂的诸多大臣,却唯独不利于您。” 司马昭气坏了。 “他骑在我头上拉矢,我还得去保护他??” “我堂堂征西将军我非” 司马昭憋红了脸,恨得咬牙切齿。 杜预说道:“如今的关键不在于高贵乡公,应当先应对群臣,可先拉拢一派,镇压一派,处死一派,等平反之事解决了,就没有人会在意高贵乡公的事情。” “到那个时候,将军只管拥立他人就是,不必再理会乡公,将军若是要以大事为重,就不能肆意杀害宗室。” “小不忍,则乱大谋。” “当初汉太祖皇帝建立大汉的时候,首先册封他的仇人为侯,从而收获了天下人的心。” “将来解决了诸事,您还得多封赏他,表现出自己的宽厚大度,这样才能得到天下人的爱戴啊。” “乡公不过是一个幼童,只需派一个心腹,率领一屯人马去看管,就能无忧虑,何必非要杀害他来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司马昭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里的怒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笑着拉住了杜预的手,温柔的说道:“若非元凯,险些犯下大错,是我考虑不周,高贵乡公为贤平反,是真贤明,夏侯公的贤名,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我应当去帮着他平反!” 杜预松了一口气。 “将军英明!我知道将军向来仰慕大将军,事事都以他为效,只是,将军终究不是大将军,可以看他的处置方法,却不能效仿他的手段。” “将军有自己所擅长的东西,这是连大将军都比不上的,何以去效仿他呢?” 司马昭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啊!我兄长到现在还都不知情呢,却是我在此处忙碌,可见,兄长也有比不上我的时候嘞!” “准备一下,我们去会会那些朝中大贤!” “唯!!” 皇宫,太极殿,东堂。 这里是平日里皇帝与大臣处置天下大事的地方。 装饰并不奢华,当初曹丕修建太极殿的时候,着重修建了负责礼仪和祭祀的正殿,对处置事务的东堂和皇帝休息用的西堂都不是很重视。 按着曹丕的话来说,祭祀和礼仪是对上天和先祖的大事,必须要隆重,而处置和享受并非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可以从简。 曹丕这个人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在治政和安民方面还是有杰出的才能。 群臣聚集在这里,彼此没有交谈,只是以眼神来交流。 他们对彼此的想法,大概都心知肚明,或许在到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交涉。 司马昭快步走进了殿内,不少大臣起身拜见,也有不为所动的。 司马昭一一与他们拜见,面带笑容,很是温和。 坐在最上位的三位大臣,分别是太尉司马孚,司徒高柔,司空郑冲。 这三人的地位虽高,可真正办事的却是尚书台,尚书令是由司马师来兼任,而代替他办事的乃是尚书仆射卢毓。 司马孚是司马懿的弟弟,名声非常的好,大家族通常有不同的角色,而司马孚在司马家所担任的,大概就是郭责这样的角色。 虽然出身司马家,可他名声很好,深得士子们的敬仰。 高柔是故并州刺史高干的堂弟,从小吏开始做起,从曹操那会干到了现在,是历史上辅佐了曹魏五代人的老臣因为在高平陵支持司马懿,故而深得司马家的厚爱。 郑冲出身卑微,是曹丕亲自提拔的,只是,这位在政务里一直都是个透明人,从不干涉任何事情,只求自保。 至于卢毓,他的来头就更大了,他是汉末名臣卢植的儿子。 “将军,高贵乡公主张为夏侯公平反的事情,您可曾听闻了?” 年迈的高柔率先开口。 高柔年纪不小,却没有半点的老气,声音洪亮。 高柔跟司马家并非是依附关系,他们是真正的联盟,而高柔居与庙堂多年,门生故吏无数,就是司马师也不会轻易得罪他。 司马昭本以为,会是一些鹰犬先试探出击,没想到,高柔居然直接开打,完全没有试探的意思。 “我听说了,我觉得这是好事,夏侯公是受了他人蛊惑,方才如此!” 司马昭笑着回答道。 群臣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可司马昭又补充道:“我愿意与你们一同上奏大将军,请求他来平反!” 高柔不是傻子,他皱了皱眉头,这兄弟俩,又开始演上了? “将军,夏侯公的名望,是天下都知道的,他因为误信了奸臣而受到了牵连,可谋反的并非是他,另有其人,既然新天子都愿意为他平反,我们这些做大臣的,又如何能视若无睹呢?” “将军,我们准备上奏与太后,请求太后下令,为夏侯公平反,请您为首!” 高柔一句话,直接将路给封死了。 不要去找你哥哥演戏,直接跟我们去找太后。 将这件事盖棺定论,你不是说支持我们吗?那就跟着我们去! 如果你不去,那就说明你是假装支持我们的,绝不给伱演戏的机会。 司马昭显然没有想到,高柔会如此直接,他一时间也慌了神,急忙看向了司马孚。 司马孚一脸的平静,笑着点点头,“司徒公所言有理!” “对!确实如此!” “应当如此!” 众人都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司马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若非兄长身体不适,这些人还敢这般嚣张吗? 他疯狂的思索着对策。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内侍从侧门走了进来,直接走到了群臣的正中央。 内侍看着众人,直接打开了手里的诏令,念道: “太后有诏令!” “夏侯玄虽有贤名,却参与谋反,以魏律查办,并无不妥,今有平原侯郭德,因怜其妻舅,故而派人蛊惑新君,伪称新皇令,使得天下动荡,庙堂不安!” “国有律法,不可因人而废,夏侯公,我亦爱之,却不可因此而藐视国法,则国将不国矣。” “严惩平原侯郭德之罪,此平反之事,不必再提!” 内侍说完,就收起了诏令。 众人目瞪口呆。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人走进来,朝着群臣行礼拜见,随即禀告道: “诸公,平原侯郭德得知此事引起庙堂之不安,心中愧疚不已,已亲笔书其蛊惑新君,扰乱庙堂之罪,并于昨日夜中服药自杀了。” 这一刻,整个庙堂里都是一片死寂。 包括连司马昭,都是目瞪口呆。 什么??郭德认罪自杀?? 太后还亲自下令拒绝平反?? 什么情况? 是大哥出手了?! 可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啊?! ps:感谢上仙齐天的盟主,新书已经六万收藏了,涨势很是不错,感谢诸位的支持,也希望大家别忘了收藏。 这还没上架,就先欠了数十章,不知何时才能还的完啊 第029章 行刺! “乡公!” 郑袤朝着曹髦附身行礼,将身体压得很低。 “乡公” 司马炎满脸警惕的站在郑袤的身后,向曹髦行礼。 开门的曹髦看到他们两个人,脸上顿时洋溢起了笑容。 “安世!” “你来看我了!!” 司马炎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开口,再次被曹髦抓住了手。 “这些时日里,我可是整日想着你呢。” “我几次想去看望你,可惜王公拒门不见,数日不见,你还好吗?” “我还好” 郑袤惊讶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他们何时变得如此亲近了? 郑袤是奉王肃的命令来看望曹髦的。 其实也就是来探探口风,想看看这位曹公到底想要做什么,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在临走之际,王肃却又将司马炎叫出来,让他跟着郑袤一起去。 按着王肃的说法,是让司马炎多跟郑袤学一学做事的道理。 可他实际上是什么想法,郑袤非常的清楚。 这让郑袤有些寒心。 比起兰陵成侯,他这個儿子显然名不副实,做事太显露于表面,得不到其父的精髓。 可是郑袤什么都没有说,接受了对方的提议,带着司马炎前来曹髦府上。 郑袤开口询问道:“怎么是曹公亲自开门呢?” 曹髦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家中仆从,都怕受到牵连,连夜逃离,就连我家的监国谒者都跑了,诺大的府邸内,就只剩下了我和郭君两个人。” “请进来吧。” 他领着两人走进了这空荡荡的府邸内。 地面上还有些落叶,各类杂物胡乱摆放着,短短几日内,这府内就多出了些萧瑟,连司马炎都有些不忍。 “我听闻您当初收留了很多人,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就是这样报答您的吗?!” 曹髦长叹了一声,“无碍,人各有志,何以强求呢?” 曹髦领着他们走进了内屋,一同坐下,又准备亲自为他们弄来些吃的,郑袤赶忙拒绝。 “曹公勿要如此我这次来,就是想看望您,不必多礼。” “无碍,起码要吩咐郭君,让他准备些茶水。” 曹髦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坐在两人面前。 “没想到,如今众人都躲着我走,却还有你们愿意来看望我,只有今天,我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君子啊。” 曹髦颇为感动的看着他们,目光再次落在了司马炎的身上。 “安世,你来的突然,今日实在是无法款待伱了,我会准备好些吃的,等你下次前来,定然不会再如此” 司马炎沉默了一下,“乡公上次的款待,我已经是受宠若惊了,等下次,当是我来款待您。” 郑袤清了清嗓子,将曹髦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曹公啊,您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都要走吗?” “当然知道啊,我要为夏侯公平反,他们都怕因此受到牵连,故而逃离。”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为夏侯公平反呢?” “您与他,素不相识。” 曹髦顿时大义凛然的说道:“我还年少的时候,我的防辅令就常常以夏侯公的事迹来劝说我让我效仿他的为人。” “我与他虽然素不相识,却仰慕已久。” “夏侯公绝非是乱臣,我听闻,当初大将军要处死他的时候,连征西将军都为他开口求饶,认为他是被牵连的。” “就算我年少不懂事,难道征西将军也不懂事吗?” 听到这句话,司马炎一头雾水,他好奇的看向了一旁的郑袤,“我阿父当真为夏侯公求情了吗?” 郑袤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说是兄弟两人在演吧 “是有这样的事情。” 司马炎恍然大悟,“难怪如此呢。” 曹髦继续说道:“况且,我没有什么才能,若是因为大臣对君王的误信,就肆意处置大臣,那我还怎么敢去当皇帝呢?” “若是有一天,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贤明的大臣,那我该怎么办呢?” “真正要谋反的人是张缉!!真正无道的人是齐王!” “天下人都因为齐王的身份,不敢对他指点,只能处置了夏侯公,这是可以的吗?!” “齐王祸国殃民!虽然他身份尊贵,我却敢直言!” 曹髦越说越快,说的激动,他站起身来,指着司马炎说道:“当今庙堂里,有大将军和征西将军。” “这两个人,一心为国,勤劳治政,他们的贤名,那是众所周知!” “若是我继承帝位,那就是由他们来辅佐我,若是哪一天,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大将军这样的贤臣,我于心何忍啊!” “安世!你可愿意与我一同上书,为夏侯公平反?!” 司马炎听的热血沸腾,猛地站起身来,正要开口答应,就被一旁的郑袤给拽了下来。 “咳,司马君,不可鲁莽啊” 司马炎满脸的不悦,“我阿父也为夏侯公求情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呢?” “这最好还是先问过王公。” 司马炎看到对方搬出了外公,顿时就闭上了嘴,可不满几乎写在了脸上。 郑袤再次看向了面前这个难缠的年轻人。 郑袤幼年就很聪慧,年少成名,可是,在相同的年纪,他自认是做不到面前这个少年的地步。 每句话都是坑,就等着自己跟司马炎跳进来! 他的这些回答,无论拿到谁面前去,都是没有一点问题,滴水不漏。 郭氏怎么会选这么一个少年来当皇帝? 难道他们是真的想要匡扶魏室?? 他们才是大魏真正的忠臣? 郭责也带着茶走了进来,给几个人倒了茶,就走了出去。 郑袤正要开口,就听到一声破空声。 忽有箭矢射穿了纸窗,直接插在了一旁的书架上。 郑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吓到了,那一刻,曹髦猛地扑上去,将司马炎压在了身下。 窗口处再次有箭矢射了进来,郑袤也赶忙弯下身子,趴在了地上。 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郭责的怒吼声。 “何方贼子!!” 守在门口的那些骑士大概也听到了响声,急忙冲了进来。 外头顿时一片混乱,郑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趴在地上,没有轻易起身。 而司马炎被曹髦压着,眼里满是惊恐。 等到外头的声音平息了,曹髦急忙站起身来,拔出了腰间的剑,快步冲了出去。 司马炎紧随其后。 当两人冲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郭责与诸多骑士们。 “出了什么事?!” “有刺客混进府内想要杀您,好在被我及时发现,这些骑士们闯进来后,他们就朝着后殿的方向跑了!” “已经有人去追杀了!您无碍??” 郭责赶忙打量着面前的曹髦。 曹髦摇了摇头,“没有射中,我们都无碍是何方贼人?敢来刺杀我??” “这” 郭责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司马炎此刻是又惊又怒,对着那些骑士们大叫道:“给我追!都去追!不能放跑了贼人!” 郑袤收拾了衣冠,缓缓走了出来。 居然有人想要杀陛下?? 他并不觉得,这是大将军想要杀掉陛下。 说的直白点,大将军完全不需要这种手段,刺杀?那就是太小看大将军了。 可是除却大将军之外,谁又想杀掉陛下呢? 忽然,郑袤吸了一口冷气。 若是不出所料,庙堂内平反之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而若是提议者暴死,大将军还能压得住平反的事情吗? 朝中的非议怕是能将他们直接淹没啊。 郑袤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测。 而曹髦却拉住他的手,“郑君,今日若不是有你们,只怕我是要死在这里了劳烦您现在就派人去县衙,封锁县城,以防贼人逃脱!” “好!” 而在此刻,几个气喘吁吁的蒙面人躲在了一处民宅内,发现那些人没能追过来,他们方才扯下了脸上的黑巾,开始更换衣裳。 “太险了,太险了” “险些就射中曹公,我拉弓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曹公为什么要我们去行刺他自己呢?” “不要再说了!毁掉这些东西,按着原计划藏起来!” “唯!!” ps:这本书的风格可能不同于其他几本,因为我觉得,自己还年轻,应该不断的尝试各种风格,努力去突破自己,我不希望自己去复制自己的成功,所以每本书的风格都不相同。 过去总是有人说我的书里没有什么反派,这次,我一定要塑造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反派,然后用最爽的方式去击败反派!!例如,等他病死 第030章 光明正大 王肃火速赶到了现场。 县尉此刻跟在王肃的身后。 太守的办事效率极高,束完已经被关押了起来,等待庙堂的命令下达,就能押上囚车,送往洛阳。 当听到曹髦遇刺的消息,王肃真的是吓坏了。 若是曹髦出了什么事,那自己这一生的清名可就毁了。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养名望是为了当官,当官可以继续养望,这是一个有利的循环。 可到了王肃这个级别,养望不再是为了当官,而是为了青史留名和宗族利益。 王肃如今的名望越高,他的子嗣们就越是能被举荐,好的名望可以庇护家族的数代人。 而他的名望若是臭了,遗臭万年,只怕他的子嗣终有一天会被其余世家联手踢出顶级大族的序列里,掉到下品。 因此,当他领着众人冲到府内的时候,王肃最先看的不是自家外孙,而是这位关乎自己名望的高贵乡公。 好在,曹髦并没有受伤。 王肃那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是平静了下来。 随后,他方才看向了自家外孙,又问起了他的情况。 “我无碍,是陛下护住了我” 司马炎低声说着,看向曹髦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個人很古怪,过分的亲近,甚至有点吓人。 后来因为他这前后的落差又对他有些怜悯。 现在,他心里却对这位古怪的乡公生出了些好感。 王肃看向了郑袤,“是何人所为?!” 郑袤摇着头,“实不知也。” 曹髦苦笑着说道:“我向来以诚待人,也不曾有什么仇家,真不知是何人要对我下手。” “我这府内无什么人手,若是刺客再来,怕是无力阻挡了。” 就有骑士说道:“吾等闻声而入,就见几人蒙着脸,与郭君厮杀,见到我们,他们匆忙逃离,他们看起来对这周围很是熟悉,早已做好了部署,我们不熟悉道路,没能追上他们。” 司马炎皱起了眉头,“军中精锐,却连几个见不得光的鼠辈都抓不住?!” 骑士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曹髦却大吃一惊,“熟悉府内??难道是内贼?” “不会是被我遣散的那些游侠吧?” 王肃顿时哑然无语。 你这个人怎么还抢词呢? 这不应该是由我们来怀疑吗? 王肃吩咐道:“派人搜查城内,另外,留下二十人,保护高贵乡公,绝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 “多谢王公!” 曹髦赶忙行礼。 自从他上书要求为夏侯玄平反后,这些人就再也不敢称他为陛下了。 曹髦觉得,这是自己目前所取得的最大成果。 王肃板着脸,只是朝着曹髦回礼,却不愿意搭理他。 可曹髦显然不想要放过这个好机会,他赶忙说道:“王公,这些时日里,我几次前往拜见您,却不能入门。” “可是我什么事得罪了您,让您如此生气?” “我年幼时就以夏侯公,兰陵成侯等人为自己的楷模,效仿他们的品行,对您也是格外的敬仰。” “我知道您是大经学家,有心跟您学习,可是您来到元城之后,从不给我机会相见。” “王公,这到底是为何啊?” 曹髦的眼里满是悲伤,那种被偶像所拒绝的感觉,被他演绎的淋淋尽致。 王肃只觉得毛骨悚然。 坏了,这竖子是要坏我清名啊!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族家主,王肃在这些方面还是很敏感的,曹髦这番话,听着像是表达对自己的敬仰,不能相见的悲伤。 实际上,很容易联想成为另外一个意思。 那就是王肃害怕为过去的士林领袖夏侯玄平反,故而不敢与曹髦相见。 当然,这是真的,王肃确实不想扯进这件事里,但是,至少在明面上,他不能表现出来,哪怕司马昭都得装装样,何况是他呢? “老臣惶恐。” 王肃说道:“并非是老臣拒门不见,这些时日里,老臣一直都在为夏侯公平反之事而忙碌,上书与庙堂,告知诸多亲友,故而未能相见,还请曹公恕罪。” 到这种时候,王肃当然也只能表态了。 曹髦要的就是这个,他笑了起来,“王公大贤!王公的德行,可以为天下师,我定效仿!请受我一拜!” “老师!!” 王肃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匆忙应付了几句,逃一般的离开了此处。 司马炎正在数落着那几个失职的骑士。 郑袤却站在了曹髦的身边。 郑袤迟疑了下,然后低声说道:“乡公,我们愚笨,实不知行刺者是何人,可庙堂内,贤才众多,大将军英明非常,他定然是可以知道的。” “那是最好!大将军若是知道了,定能为我抓来真凶!我无忧也!” 曹髦开心的说道。 郑袤顿时语塞,跟曹髦告别后,就带着司马炎离开了这里。 等到他们都离开,曹髦方才跟着郭责进了内屋。 刚走进内屋,郭责就板着脸,很是严厉的说道:“主公!” “嗯?” “这样诡诈的小人手段,实在不该是君子所能做的。” “君子坦荡,何以行这般事呢?” “我因为您的吩咐,不得以操办,可我绝不会再去做这样的事情。” 曹髦笑了起来,“这怎么能算是诡诈的手段呢?” “这是堂堂正正的手段,你不会觉得司马家的人看不出来吧?” “就连王肃都能看得出来,这粗糙手段,也就能骗的过司马炎和我舅父这样的人吧。” “不过,我不怕他能否看得出来。” “重要的不是刺客是谁派遣的,重要的是若是我死了,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就算那司马师完全不在乎名誉,可他也得考虑我现在横死后的结果吧?” “况且,司马师这个人,非常的可怕,我的寻常手段,怕是无法撼动他,故而,我们得不断给他上猛料,让他不得安宁!” “想到司马家现在想杀了我,却又不敢杀,还得小心翼翼派人保护我的样子,我这心里,甚是畅快啊!” “子守,我曹家得国或许不正,但也有自家风骨,这半壁江山,是我高祖父打下来的!” “而如今北方的繁荣,是我祖父和伯父所亲手打造的!” “我们与司马家不同,并非是只懂得诡诈之术的鼠辈!” “我做事向来坦荡,夏侯玄的事情,辞让的事情,包括今日行刺的事情,每件事,都不怕别人知道原因。” 郭责问道:“可若是将司马家逼急了,他们不顾这些,执意要杀了您呢?” 曹髦看着他,眨了眨眼。 “郭君啊,您知道只懂得诡诈之术的鼠辈,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请您告知。” “他们对社稷毫无贡献,所有人只是因为害怕,或者利益,才围绕在他们的身边,不得民心,不得人心,故而他们始终无法做到彻底的掌控。” “他们想杀掉我很容易,不过,杀了我之后,他们也得能应付接下来的局面才是。” “您且等着吧,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可远没有这般简单。” 经过了这件事,君臣两人的生活再次回到了过去,不同的是府内多了些来保护他们的骑士。 曹髦是个不愿意闲着的人,他每日都跟这些骑士们攀谈,邀请他们来与自己吃饭。 骑士们当然也不敢与他亲近,刻意保持着距离,奈何,架不住曹髦话多,终归还是熟悉了起来。 尽管他们还是很冷漠,可曹髦对他们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就例如这些骑士们的头头,也是当初那个率先叩门的骑士。 他叫成济。 是裨将成倅的弟弟。 目前担任征西将军府从骑督,统率府内骑士。 ps:收藏已经六万七了,不知道上架前能否超过十万,这成绩比我刚开书的时候所预料的要好多了,动力十足! 第031章 都是你的错! 当得知面前之人的身份时,曹髦显得略微恍惚。 在另外一条时间线上,就是此人一矛捅死了自己。 随后,他就被司马昭无情的抛弃,要将他诛族。 他跟兄长不认罪,脱光了衣裳,爬上了屋顶,大骂司马昭,被甲士所射杀。 曹髦打量着面前这个家伙。 他相貌平平,身材也并不高大,在那些骑士们之中,也不是最壮硕的一个。 只是他眼里满是倨傲,趾高气扬的模样,很是不讨喜。 周围骑士们对他的风评也很不好。 他们都认为成济是通过他兄长的关系,方才担任这样的要位。 他的兄长非常厉害,出身行伍,被奋武将军石苞所赏识提拔,随即又得到了司马昭的重视,一路高升,前途无量。 而成济,对比他兄长来说,就实在是太普通了。 他大概也知道外人的评价,跟众人都不太亲近,只顾埋头奉上,做事都很积极,想要出人头地的意思很是明显。 可不知为何,曹髦对面前这个人却没有半点的恨意,或者忌惮。 相反,曹髦忽然觉得,面前这個家伙是个能用的人才。 当街杀皇帝,这种事情,除了莽夫之中的莽夫,是没有人敢去做的。 敢杀皇帝的人有很多,可一般都是毒杀,再不济也得勒死,这得偷偷摸摸的来,你当街去杀皇帝,无论成与不成,三族都得提前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了。 可这种莽夫,有些时候也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来。 敢当街弑君的人,是否又敢当街弑大将军呢? 只是,如今的曹髦却没有任何可以拉拢招募他人的本钱。 他所能拉拢的不过是商贾,游侠,那些高层所看不起的“贱民”。 对比司马家,他什么都给不了。 哪怕是当上了皇帝,所能许诺的利益只怕也比不上司马家。 不过,曹髦身上有股冲劲,朝气蓬勃。 他有股撞碎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蛮劲,他并不理会这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愿意去尝试。 做了,可能失败,不做,一定失败。 “原来是成君,好一个壮士!” “我平日里最是好武,看您武艺非凡,也无他事,不知是否能赐教啊?” 成济摇着头,神色颇为冷漠。 “岂敢对陛下动手。” “以您这武艺,想必早已是收放自如,怎么会伤到我呢?请您不要嫌弃,不过是私下里过过招而已” 成济怎么说也没能甩开这牛皮糖,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了他。 曹髦拿出了平日里对练用的木棍,而几个骑士也好奇的看向了这边。 两人做好了准备,同时发动了攻击。 成济的进攻很是干脆,势大力沉的一棍直接仰面劈下,比曹髦要快的多,曹髦横起木棍,挡下这一击,整个人都后退了几步。 这一刻,曹髦心里已经对成济的实力有了初步的认知。 这厮的武艺并不差,自己的那些游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力气远大于自己,速度也很快,如今的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勉强能过招,可拖到最后,必输无疑。 曹髦想明白了这些,而成济再次进攻,木棍却已经扫向了曹髦的腿,曹髦大惊失色,没能再阻拦,直接被成济扫翻在地。 成济收起了木棍,神色略微得意,“陛下无碍?” 曹髦赶忙起身,拍着手说道:“将军神勇!勇武难当!古之霸王莫过如此!” 成济听闻,顿时也笑了起来,“陛下过誉了。” “我向来好武艺,平日里多操练,自以为了得,沾沾自喜,今日遇到将军,方才觉得惭愧” “将军,不知能否教导一二呢?” 成济此刻心情大好,便开口说道:“陛下身手敏捷,只是这出手缓慢,不够简练,这武艺乃是厮杀之术,谁先打中对方,谁就能获胜,您这般武艺,像是市井游侠儿所用的,不适厮杀,就以出击来说” 曹髦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成济还真的有些门道。 按着他的说法,曹髦出招有很多多余的小动作,不够简单,不够直接。 曹髦很是认真的记下了他的教诲,又按着他所教的用了几次刺和劈砍。 成济欣慰的点着头,“就是如此。” 曹髦大喜过望,“将军大才啊,如此猛将,岂能做一个骑督呢?可为大将!我当亲自向大将军举荐您!” 成济这才冷静了下来,神色重新变得冷漠,“不必劳烦陛下。” “哈哈哈,您不必多虑,往后,我还得继续跟您请教呢,将军定然是前途无量!” 曹髦随即将重要的拉拢对象调整为了成济。 趁着这段时日,曹髦的武艺也因成济的指点而精进了不少。 王肃并没能抓住贼人,全城的戒严却没有结束,这些骑士也不再允许曹髦出门。 好在司马炎倒是时不时就来看望曹髦。 他还真的带来了食材和庖厨,款待了曹髦。 曹髦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甚至还在司马炎面前表演了下自己颇为精进的武艺。 他又令人将成济叫来,对司马炎说道:“这些时日里,我都是跟着此人学习,此人勇武难当,猛将之资,安世回去之后,可将他举荐给大将军,如此猛将,担任一个骑督,实在是屈才!” 曹髦又说道:“不过,请您不要对大将军说是我举荐给您的,不然大将军会误以为成君是靠阿谀奉承我才被举荐。” “有您举荐,当使野无遗贤也。” 成济有些茫然。 他本以为,对方不过是想拉拢自己,或者想离间自己。 可现在看着,他怎么像是真的为自己着想一般? 司马炎同样惊疑不定。 你知道大将军是我伯父吧?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向伯父隐瞒? 听意思好像我俩才是一家人似的! “曹髦!!!”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却猛地传来了一阵怒吼声,一阵喧哗和谩骂之声传进了屋内。 成济下意识的拔出了佩剑,挡在了两人的面前。 很快就有一骑士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看向了司马炎。 “公子,镇护将军郭建率人强闯府门,被我们挡在门外!” 司马炎惊呆了。 “这是为何啊?” 曹髦同样一脸的好奇,“舅父想要进来,何以要强闯呢?” “安世!我们去看看!” 当两人走出府门的时候,两伙人正在对峙,郭建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愤怒,手持利剑,对准了面前的骑士们,显得极为暴躁。 看到曹髦走了出来,他顿时仰头大叫道:“曹髦!!你害死了我的兄长!!我绝不饶伱!!” 听到这句话,曹髦心头一沉,却是茫然的询问道:“出了什么事?舅父何以如此言语?” “都怪你!若不是因为你!我兄长又怎么会被杀?!” “我要杀了你!!!” “大舅父死了?!” 曹髦瞪圆了双眼,眼里满是震惊,或许是悲伤,他险些摔在地上。 “怎么会呢?谁敢杀我大舅父?!” “是谁?!” “是你!你要为夏侯玄平反!我大哥受到牵连,含冤被杀,都怪你!!” 郭建几乎疯狂。 曹髦眼里满是绝望。 “大舅父居然因我而死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在世间呢?” 他猛地拔出了佩剑,“安世!我先走一步!” 司马炎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大叫着,成济眼疾手快,赶忙将曹髦抱住,曹髦不断的挣扎。 司马炎愤怒的看着险些逼杀曹髦的郭建,愤怒的叫道:“你这狗贼!你想要做什么?!” “乡公足不出门,如何能杀害你的兄长?!” “谁动的手,你就去找谁去,何以将罪名丢到乡公的身上?!” “你兄长若是为夏侯公的事而死,那是死的其所,你这厮还要坏他身后名不成?!” 郭建凶狠的盯着面前的司马炎,双手颤抖了起来,利剑从手里滑落。 随即,他崩溃的跪在地上,捂着头痛哭了起来。 若是他真有向真凶复仇的勇气,又怎么会上这里来呢? ps:听到很多人都抱怨我写的太少了,且放宽心,等上架那天来个大爆发,然后日更万字,风雨无阻,保大家看的尽兴! 主要是还有很多推荐没走完,还不能赶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