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 第一章 穿越 于月是被吵醒的。 耳边的聒噪声吵得她眼珠子突突。 别墅的保安是不想干了么,什么人都往里放! 她撑着昏昏沉沉的脑子,气呼呼的睁开眼,眼前脏兮兮的屋顶扎了她的眼睛。 “月儿,你可算是醒了,吓死娘了” 一道柔柔的声音传来,于月皱眉看去。 一个面色白净,长相温婉的女人出现在面前。 要不是看到了女人眼角的鱼尾纹,她还以为说话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月儿,你哪儿难受啊,跟娘说,娘让你爹给咱们做主” “月儿,你想吃东西不?娘去给你做……” 王素雅看着一脸迷茫的闺女,有些心慌。亲闺女虽然刚认回来不久,但是被婆家扔到娘家门口,这口气她忍不下。 于月头疼得厉害,闭了闭眼没说话,脑子里回忆着昨天的事。 自己明明刚完成了一个几个亿的大项目,庆功宴上多喝了几杯,一觉醒来,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是不是还难受,你等着我去叫你爹啊!” 实在担心于月,女人小跑着准备出门,结果还没出去,就被闯进屋的人撞到在地。 “砰”的一声,于月忍不住抬眼看去。 就见自己的婆婆王金花带着两个妯娌三个儿媳妇,还有一帮子不出五服的亲戚,声势浩大,旁若无人的闯了进来。 白面团子般的王金花,没注意到王素雅,一双小眼瞪得溜圆,气愤的指着于月。 “你还知道自己是楼家的儿媳妇不,见天儿的躲在娘家,上不照顾公婆,下不照顾侄子,娶你还不如娶只老母鸡,到了(liao)还能下蛋吃!真是不要脸的狐狸精,勾搭的我儿子跟你结婚,我儿子一走你就露出原形了!” “磕了一下脑把子,就在娘家躲懒不回去,真是好不要脸。” 慈眉善目,白面团子一般的老太太,说出口的话活像是刚吃了大粪,臭不可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老太太的儿子生吞活剥了。 不提后脑勺的伤还好,提起来,于月的脑袋就更疼了。 王素雅这会儿也顾不得肉疼,从地上爬起来,挡在于月身前。 “王金花,差不多得了,我闺女是在你们家受伤的,你们不给治就算了,好好送回于家来也成啊!就这么把人大半夜的扔在我们家门口,死活不管,也是人办出来的事儿!” 没有半夜被黄鼠狼叼走,全靠着于月福大命大! 于月躺在炕上,国骂已经到了嘴边儿。 已经接收原主全部记忆的于月,要不是不能动,好歹要下炕,使劲儿抽那嘴欠的老太太两个巴掌。 她这人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是骄矜傲气。 现在被人指着鼻子骂,自然受不得这窝囊气。 王金花脸色不自然,把昏死的于月扔出来确实做得不地道,但是那又怎么样,谁让于月不守妇道,要是跟着他们去医院,乖乖做个检查,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么。 这都是于月自找的。 想到这儿,王金花的脖子又往起扬了扬。 “还不是她娇贵,摔了一下就不行了!没死就赶紧爬起来跟老娘回去。” 王素雅被气得哆嗦,她嘴笨,颤抖着手指,怎么也骂不出来。 “够了!” 于月看着王金花那股子死不悔改的劲儿,大声呵斥。 她艰难的爬起来,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半歪在炕上。 王素雅听着她这么大声说话,吓得赶紧回身扶住颤抖的不稳的她。 “月儿,你这脑袋还没好,躺着吧,你爹马上就回来给咱们做主了!任何欺负你的人,你爹都不会放过的。” 王素雅对自己男人自是满心信任,楼家出个工人又怎么样,他们于家世代耕耘青州,不次于楼家。 王金花听了不干:“怎么的,你们家弄个祸害来我们家,到头来还怪我们了,她要是个好的,能被京都那边的父母赶回来?我们家楼夜多好的孩子,就被你这个小贱人给祸害了!” 他们楼家祖坟上冒青烟,好几代才出了这么个技术工人,现在更是国家重点项目的骨干。 就等着迎娶领导的独生女,走上人生巅峰了。 谁成想半路杀出原主这么个程咬金,二话不说,撕了衣裳就往老爷们儿身上扑。 小贱人被人从城里赶回来,受不得苦,看着他儿子有本事,死活都要扒上来。 这么多人看着,她儿子就是想不认帐都不成。 楼家人更是打碎牙齿和血吞,咬着后槽牙把于月迎娶进门。 对于这么个上赶着嫁给楼夜的人,王金花能让她过舒坦才叫怪气呢。 于月听得直翻白眼。 “你儿子是个傻子吧?知道我是个祸害还要娶回家?” “你怎么说话的!我看你是个疯子才对!”骂她儿子,这王金花忍不了。 于月嗤笑,这就受不了了? “大娘,瞧瞧你刚才说的那没边儿的话,知道的你生了个儿子,不知道的以为你下了个金蛋呢! 你要是非得想吃鸡蛋,让你儿子娶个老母鸡,估计也没人拦着你! 再说,你儿子没娶媳妇儿的时候,你就不吃饭了?我不伺候你,你就不生他了? 这样吧,干脆我俩现在离婚,你把儿子揣回肚子里,以后看谁孝顺你,你再把他拿出来。” “放你娘的屁,要不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要死要活的勾搭我儿子,他根本不会娶你这个祸害!” 艹,这脑袋是真疼啊,于月把身子全都倚靠在王素雅身上,倒了口气,慢悠悠的说: “这你就得找你儿子要说法去了,说不定就是我俩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你儿子就是爱我爱得要死要活,非我不娶了。” “你!”王金花没想到于月彻底不要脸皮了。 这爱这个爱那个的话,是个正经人能挂在嘴边儿的么! “你什么你,自己的儿子管不好,跑到别人家管闺女了,盐吃多了——闲的你吧!” 于月气势逼人,指着摇摇欲坠的屋门:“还愣着干嘛,等着我请你们出去呢?” “死丫头,你等着!” 王金花没想到娇滴滴的于月居然敢这么说话,一时间也被她的气势唬住,竟是没再吵架,带着一群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看着一群人从于家离开,于月吊着的这口气松了下来。 “把我放下来吧,把大门关上。” 第二章 喜提丈夫一枚 王素雅对闺女自然有求必应,轻手轻脚的把闺女挪到炕上,小跑着出去关门。 于月躺在炕上,看着脏兮兮的屋顶,她的心忍不住下坠。 后脑勺钝痛,实在是起不来,她只能歪着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身下硬邦邦的应该是炕了,虽然有一层褥子铺在上边,但是稍微一动,还是咯的骨头疼。窗户上发黄的应该是窗户纸,透过来的光有限,对这黑漆漆的屋子没有一点帮扶作用。 时不时的还有一两只苍蝇落在她的身上。 于月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默念,还好还好,最起码还活着。 这样的环境,她只在电视里见过。 当时她怎么吐槽来着,“这种破的像鬼屋一样的屋子,一定是制片方在糊弄人,肯定是脱离现实弄出来的。” 现在,她只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可不是脱离现实么,现实条件只会更差! 电视剧里已经美化了不少。 脑海里多了不少不属于她的记忆,于月苦笑。 真算起来,于月目前的处境确实不咋地。 原主用尽手段跟楼夜结婚,楼夜倒是直接回了厂里,留下她在村里,独自面对流言蜚语。 村里人都知道,原主是用了手段才让楼夜娶了她,骂她的话更是不堪入耳。 话里话外,原主是揣着球才赖上楼夜。 而楼夜就好像那泛着绿光的千年大王八。 王金花爱子如命,怎么能容忍村里人这么编排她的宝贝小儿子,死活要拽着原主去医院,检查她是不是肚子里是不是揣了别人的崽。 原主哪儿受过这个委屈,当然不干了。 她无论怎么解释,楼家人就是不信,最后拉扯起来,她被人推倒在地,后脑勺磕在门槛上,直接晕死过去。 楼家人自然不可能花钱给她治病,连夜把她送到亲生父母家门口。 更是没有通知于家人一声,就离开了。 两天后,醒来的就是来自现代的于月。 女人关了门,磨蹭了一会儿才回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粗瓷碗。 “月儿,娘给你泼了一碗红糖鸡蛋水,你喝两口。” 皮肤微白,带着些讨好的女人,应该是这具身体的母亲了。 “我”于月一出声才发现嗓子的干哑,咽了口唾润了润,总算好些,“我不爱喝红糖水。” 于月没有见过亲生母亲,对着陌生人更是喊不出口。 而且,她接收的记忆里,跟眼前的“母亲”更是谈不上相熟。 王素雅端着瓷碗愣住了,“不爱喝红糖水?” 这是多稀罕的东西,咋能不爱喝? 也是闺女从小在城里长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肯定不稀罕红糖水了。 “不爱喝就不喝了,娘给你侄女端了去。” 家里有孩子,浪费不了。 王素雅端着粗瓷碗转身离去。 于月没有喊住她,突然来到七十年代,她一时还没有适应,现代的于月从小没有母亲,对于突如其来的母亲,她一时不知道如何相处。 七十年代的于月更惨,满打满算这才是她见到亲生母亲的第二面。 看着眼前的环境,她心里摸不着底。 她这辈子,伤心过,失落过,就是没有落魄过。 原主也一样,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作为家里的掌珠,没有受过一丝委屈。 要不也不能在受不了巨大的落差之后,抓住楼夜这个救命稻草不松手了。 她现在名义上的男人,楼夜,是这个小河村最有出息的男娃。 高中毕业就进了厂子,更是凭借手艺,几年之内就成了项目骨干。 本事肯定是有的,可女人不能只看着钱找男人,最起码得找个看着能吃下饭,三观一致的吧? 楼夜这个人要是可以,她倒是不介意跟他相处,要是人品不好,那她还是有多远跑多远。 于月就不信,她一个来自现代的大好青年,在这个七十年代养活不了自己。 “呦,真是城里的娇娇女,搪瓷琉璃球一样的人,磕一下碰一下,连炕都下不来了。”充满讥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于月只能切断思绪,抬起头看向门口。 那人逆着光站在门口,听声音,可以确定是个女孩在说话,只是面容模糊看不清长相。 女孩抱着胳膊,勾着唇角,一眼不错的盯着于月,“怎么,觉得我说话难听?呵,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 说着话,女孩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于月。 总算看清来人的模样,女孩脸庞稚嫩,看着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小鹿般的眼睛。 不清楚这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大的敌意。 于月抿唇,“有话直说就好,拐弯抹角的我听不懂。” “嗤。” 女孩嗤笑出声。 “于月,你别跟我眼前装傻了,你不是看不上这个家,家都没进就给自己找了个男人么?受了伤就回你男人家,赖在我们家做什么?” 女孩的讥讽的表情太过刺眼,看得于月浑身不自在。 听女孩的话,她应该也是于家的女儿,按照年龄,估计是原主的妹妹。 于月深吸一口气,“我缓一下就走。”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更何况于月这么骄傲的人。 事儿是原主做出来的,她就有义务帮着收拾烂摊子。 见她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女孩明显一愣,随后冷漠道: “呵,算你有自知之明。” 第三章 便宜妹妹 “虹虹,跟你姐说啥呢?”王素雅喂完小孙子,紧忙回来。 这会儿看着于虹在,高兴的朝她招手,“你在正好,赶紧的过来帮妈,你姐肯定饿了,你给她做点儿吃的去。” 于虹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娘。 “我不干!” 她刚才给了于月下马威,转头就要伺候于虹吃饭,她不要面子的么。 王素雅无奈,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赶紧过来帮忙!” 于虹满脸的倔强,站在原地不动。 “那个,我现在还不饿。” 没办法,怕两人拉扯起来,她再被牵连,于月只好赶紧出声。 本来是解围的话,小丫头就像抓住了她的把柄,原地起跳,指着她说道: “娘,你看她根本就不稀罕咱家的饭,就是故意为难你的,她就是打心底里看不上咱们家!” 这话一出,于月转头看向王素雅。 果然她的脸色添了些灰败,不过也就是一瞬的事,她扯了扯嘴角,笑着说:“胡说啥,你姐从小没受过苦,一时半会儿不能适应也是正常。” “再说了,楼夜是个好孩子,你姐跟着他受不了苦。” 村里多少小姑娘想要嫁给楼夜啊,她闺女一回来,就跟楼夜结婚了,这多好的运气啊。 于虹气结,“那是人家楼夜想要娶么,还不是她不要皮脸,用了手段。” “闭嘴!”王素雅脸色难看,“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亲姐姐!” “娘!我说的都是事实,她就是另一个于欣!于欣好吃懒做,她嫌贫爱富!” 于月仰着脖子累了,趴在枕头上,看着这娘俩吵架。 她和于欣小时候被抱错,活了十九年,两人刚刚被各自认回。 于欣回到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之后,想不到远在青州还有人这么嫌弃她吧? 王素雅无言以对,张了张口,到了说出一句:“欣欣身体不好。” 于虹冷哼,一顿吃一只鸡的主儿,撑的身体不好吧? 于月现在精力不济,不想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我一会儿就离开。” “尽快!”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王素雅顾不上教育不懂事儿的小女儿,神色慌张的坐在炕沿上,“月儿,你现在还下不来炕,能去哪儿啊?” 楼家那个老虔婆刚被于月骂走,怎么可能让她轻易进楼家门。 于月明白王素雅关心自己,只是她从小不是在这个家里长大的,到底是不熟悉,硬要留下,一家子都不自在。 “我手里有钱,饿不死就成。” 原主从余家出来分文没带,还是青梅竹马在火车站给她塞了十张大团结。 按照七十年代的物价,一百块钱,她省着点,一年也是够用的。 于虹翻了个白眼,“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 于月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 她是独生女,哪儿知道兄弟姐妹怎么相处,是不是全都跟于虹一样难相处。 “有两个臭钱就是了不起!”不给这丫头一个教训,她以为自己是奶黄包不成,“有这两个臭钱,就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就不用在被人轰出门的时候,死乞白赖的赖在这儿!” 说完,她从枕头上爬起来,傲气的仰着脖子,皮笑肉不笑的说:“怎么,你说有两个臭钱了不了的起。” “你!你” 于虹想要反驳两句,偏偏这个人说的句句在理,想了半天,她突然笑了起来。 “钱总有花完的一天,就你这样嫌贫爱富的人,估计也是个不事生产的,我看你把钱花完了,找谁哭去!” 王素雅在一边儿急的乱转,两个都是她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打骂谁,她都舍不得。 “切,没见识了吧?知道我男人是谁么!” 因为情绪激动,于月反而觉得脑袋不怎么疼了,从炕上坐起来,平视于虹。 “楼夜是正式工,每个月有工资的,我是他媳妇儿,你猜他会不会不管我?” 抱歉了,这会儿只能祭出楼夜了。 等见到楼夜,大不了她多忍他两刻钟。 于月学着于虹刚才的动作,抱着胳膊,用下巴看着她,“你是不是没长脑子,我过得的不好,对你有什么好处,到头来还是得于家收拾烂摊子,你要是真为这个家好的话,就应该每天求神拜佛,保佑我日子过得蒸蒸日上才对。” 于月是真不懂,她要是过得不好,于家哪个人能摆脱干系? 于虹噎住,王素雅在一边儿不住的点头。 “对对,你们兄弟姐妹谁过不好,爹娘都不放心。” 于虹咬牙,“你就是要拖全家下水!早知道你这个德行,还不如让于欣留在家!” 于月叹了口气,“说你没长脑子,还真不是我污蔑你,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于欣怎么可能放弃荣华富贵,留在这小村子里。” 话音落地,于虹满脸通红,王素雅神情低落。 她们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只是没有人这么直白的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好了,我也不是非得要往你们心口捅刀子。”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套路她熟啊,“只是以后小妹说话还是注意些,余欣已经是师长家的小姐了,跟于家门再没有干系。” “你们要是惦念她,以后去大院儿门口,远远的瞧上一眼也就得了。” 没得跑到余欣面前自找没趣。 余欣要是有一丝一毫感激于家的多年养育,就不会回了大院一个月了都没有联系过于家人一次。 “我现在好多了,现在就要离开了。”趁着天色还早,她去大队问问,能不能给她找个容身的地方。 第四章 我要离婚 “什么?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王素雅连忙出声。 余欣现在如何,跟她们这些老百姓也没啥关系,眼前这个是她的亲闺女。 这点儿她还是分得清的。 “你先养好身子,一会儿让虹虹给你割些肉补补。”随后又补充道:“娘做饭干净。” “娘!” 于虹气死了,难不成她娘对三这个字儿更喜爱? 任谁排行老三,她都心疼? “闭嘴!”王素雅脸冷下来,盯着小女儿。 于虹咬咬唇,跺了跺脚,转身跑出去。 “她”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于月也没有很想吃肉。 再说了,她还要在太阳落山前,找好今晚歇息的地方呢。 “甭管她,你爱吃啥,跟娘说。” 王素雅知道于虹心里有数,她吩咐的事儿耽误不了。 “那个,我还要找落脚的地方。” 于月挣扎着准备下地。 话音落地,王素雅的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吓得于月愣是没敢再有动作。 “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于月没辙了,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看我这么多年也没有跟你们生活在一起,彼此的生活习惯都不了解,再说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儿做。” “你能有啥事儿,啥事儿不得先把身子养好?” 王素雅听了她的话,心里难受,但是想到闺女自小没在身边儿,倒也理解她说的。 “你要是不想看见娘还有爹,一会儿娘跟你嫂子就把老房收拾出来,你先去那边儿住。” 总归是自家的房子,孩子不至于到处找地方住。 对于这个安排,于月接受了,“那我给你房租。” 她不白白占便宜。 王素雅沉默,她算是明白自家闺女这个性子了,好一会儿,于月以为她不会同意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那就一个月五毛钱。” 怕于月不乐意,她补充道,“咱家老房子年久失修,五毛钱都要多了。” 于月见好就收,“成,那就五毛。” 原主的铺盖衣裳都在楼家,一会儿她得去带回来。 等身子养好了,她就去西北,找到楼夜,跟他谈谈离婚的事儿。 “我的东西都在楼家,您要是有空的话,一会儿跟我走一趟吧?” 王素雅有些犹豫,“那个,咱俩肯定打不过他们,要不等你爹回来咱们再去?” “我拿自己的东西,怕什么。” 于月摆摆手,她已经决定了,赶紧跟楼家划清界限。 原身做出这样的决定无可厚非,但是她接受不了。 随便找个男人嫁了,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她从京都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床铺盖,她还得带着去老房子呢。 王素雅见劝不住她,只好跟着她往楼家去。 楼家大门没关,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着王金花扯着嗓子骂人。 骂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送上门来的于月。 于月只当听不见,直接进门,找到她和楼夜的新房,把自己的铺盖一卷塞王素雅怀里,她爬到炕上去收拾衣裳。 她们的动静自然瞒不住楼家人。 只听堂屋的动静一歇,随后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月还没数到十,王金花就冲了进来。 看着王素雅怀里的东西,疯了一样的扑过去。 “好啊,你个偷家贼,趁着我们不注意,想要把我楼家的东西全都搬到你娘家去!” 王素雅柔柔弱弱的哪儿是王金花这个小墩子的对手。 怀里的铺盖直接被抢走,她抿着唇,看向于月。 于月朝她摇摇头,手里的动作没停,笑着说:“大娘,说话之前,你还是掂量一下吧,你怀里的铺盖,是我从京都带回来的,跟你们楼家可一点儿关系没有。” “你要是愿意帮我抱着,那就抱着吧。” 王金花愣住,怀里的铺盖都变得烫手,可是现在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好在大儿媳妇张青机灵,“娘,给我吧。” 王金花给了她个眼神,把怀里的铺盖给了张青,眼神不善地盯着于月,“你人都是我们楼家的了,这铺盖肯定也是楼家的。” “还有,你连个娘都不知道喊了?你爹娘就是这么教养你的!” 于月翻了个白眼,“大娘,你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儿子么,觉得我给你儿子带绿帽子?现在好了,我不给你当儿媳妇了,跟你的宝贝儿子离婚,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总没问题了吧?” 她找到自己的军挎包,这里边儿还有楼夜走之前给她的彩礼钱,二百。 楼夜的老娘这个德行,肯定不能留在楼家,还是等她见了楼夜,亲手还给他吧。 “啥!” 王金花听了这话差点儿厥过去,她哆嗦着声音,倒了好大一口气,扯着嗓子骂出来:“小贱蹄子,居然敢嫌弃我儿子!” 这婚都结了,现在要是离婚了,儿子单位的领导怎么想他! 小贱人是想毁了她儿子啊! 王素雅也惊着了,瞪大眼睛看着于月。 “啧啧,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古人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她把衣服装进行李袋,看着王金花摇头,“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说话还是得注意点儿礼貌,我可不是个尊老爱幼的人。” 王金花不认字,听不懂于月的话,但是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话。 “你当我楼家是什么地方,你想结婚就结,想离婚就离婚?”她转头瞪着王素雅,“你们于家得给我个说法!” 王素雅愣住,随后愤怒地回瞪王金花,“你以为我于家怕你!” 闺女什么想法回家她自然会问,但是不能在这老虔婆面前失了面子。 这会儿功夫,于月已经收拾好行李,从炕上爬下来,“收拾好了,走吧。” 她只是通知楼家人而已,具体事宜还是要跟楼夜商量。 楼夜是被原主逼着结婚的,想来他应该会很高兴结束这段离谱的婚姻。 王金花看着于月带的确实是她自己的东西,就没拦着。 “婚是你要离的,以后你是死是活跟楼家没关系!” 于月巴不得离这样的混不吝远点儿,“这是自然,只是我的医药费,你们是不是得负责?” 原主没了一条命,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就是不想让这老太婆好受。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王金花这混不吝也不是白来的,想要钱,做梦吧! 怕她还要钱,她赶紧让大儿媳妇关上门,“以后她再来咱家,谁都不许开门!” 张青:“娘,要给小弟发电报不?” 小叔子去上个班,媳妇儿就没了,他们怎么交代啊。 想到自家儿子的冷脸,王金花语塞。 大儿媳妇还等着,她又不能不说:“发什么电报,电报不要钱么!小贱人要离婚,有本事就去找幺儿。” 她治不了小贱人,她儿子还能治不了她! 婆婆都这么说了,张青自然没有异议,小叔子回来问起,她也有的说。 第五章 嫂子,我能给你切个脉么? “那个,月儿,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么?” 王素雅心慌,这好好的怎么就闹到要离婚了。 离婚倒是没啥,只是楼夜这么个好主儿,可惜了。 于月把手里的行李袋放在地上,把王素雅怀里的铺盖接过来。 “您帮我拎行李吧。” 王素雅拎起地上的行李袋,还是想劝劝于月。 “月儿,谁家都有婆媳问题,楼夜在西北工作,你要实在跟王金花相处不来,就跟着楼夜去西北” 现在工人多不好找,楼夜也算是她从小看大的,不比城里的孩子差。 再说了,现在离婚的女人名声多差,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难不成要孤老一辈子? 她闺女怎么这么可怜啊。 “我跟他家人相处不来。”像是王金花那样情绪不稳定的人,她还是离远点儿吧。 “那,那等你爹回来,咱们再商量吧。”王素雅不是勉强孩子的人,既然孩子不愿意,那就再想想办法。 两人回到于家的时候,于虹已经做好饭,于家其他人也下工了。 于月坐在桌上,坦然接受大家时不时的打量。 吃过饭,王素雅和两个儿媳妇一起送于月去老宅。 一路上,王素雅忍不住叨叨,“住家里多好,娘也能照顾你,你一个人住真是让人不放心。” 京都余家什么条件她心里清楚,于月之前在余家肯定是什么都没做过的。 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在老宅,活着都是个问题。 “以后到饭点儿,家里轮着给你送饭的了” 今天王素雅跟于月两个人带着行李,从楼家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下工,不少人看见了。 “这是被楼家赶出来?” “我就说王金花忍不住吧?” “要我,我也忍不住,儿子走了,这个扫把星还不赶出来,难道留着在家过年么?” “于家也是倒霉,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居然不是自己家的,找回来的闺女还嫌弃他们家。” “听说那边儿是个领导,我早就说了,余欣那丫头是个有福气,果然” 于月在第二次踩到牛屎的时候,心情更糟糕了。 她深吸一口气,还没等动作,就被人叫住了。 “丫头,别动,等我把这牛屎刮下来。”干瘦的老头动作麻利,用两根秸秆就把于月的鞋子弄干净了。 用铁锨把牛屎铲到推车上,老头数落于月,“以后走路看着点儿脚底下,这牛粪都是大队的。” 说完,推着三轮车吭哧吭哧地走了。 于月在原地运气,她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 王素雅看着她的脸色难看,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那个,农村就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 习惯不了! 可是又能怎么样,在这个计划经济的年代,她就是想赚点儿钱,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行。 到了老宅,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房子,于月的心动摇了。 王素雅也为难了,没想到老房子这会儿都不能住人了。 “要不还是回去住吧?” 跟于虹挤挤,也比随时会被压死强啊。 于月果断点头,“娘说的是,我刚回来,也是该跟妹妹培养培养感情。” 于家大嫂何冰多看了她一眼。 王素雅没想到于月这么快就改口了,激动得手足无措,“那个,走,咱们回家,回家。” 三人院子都没进,又原路返回。 看着大包小包回来的三人,于虹原本跟大哥二哥说笑的脸,立马就拉了下来。 “怎么,这是嫌弃老房子破,又屁颠屁颠地跟着娘回来了?” 于月哪儿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从挎包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捡了五颗塞到于虹手里,“妹妹说的哪儿的话,真是孩子心性。” 手里被塞了糖,还被于月抓着,于虹使劲儿拽都拽不回来。 “再说了,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没在一起,还是得住在一起培养感情的,你说是不是啊娘?” 王素雅这会儿自然是于月说什么都好,一个劲儿地点头。 “对,月儿说得对,一家子,怎么好不住在一起啊。” “虹虹,你看姐姐多懂事儿,多跟着姐姐学学。” 别一天天跟着小子一样,满世界乱跑。 于虹瞪了于月一眼,没说话,跑出堂屋。 于月对着大伙儿笑,“看看,妹妹害羞了。” 随后朝于家兄弟身边儿的小家伙招招手,“小宝贝们,来,到姑姑这儿,姑姑给你们分糖吃。” 二嫂肖爱红笑着拒绝,可是没有哪个小孩子能拒绝糖果。 不等她说完,三个小不点儿就凑到于月身边儿,不住地喊姑姑。 于月笑着给每个小不点儿分了两颗糖,见他们眼巴巴地瞅着军挎包,点了点他们,“一天一块儿,后天再找姑姑要。” 小不点儿们一听以后还有,忙不叠地答应了,然后小跑着回到娘身边儿。 最小的于瑶张开小手,笑着撒娇,“娘,兔兔糖!” 何冰摸了摸她柔软的小揪揪,对于月笑着道谢,“谢谢小姑,这糖太贵了,让他们尝两颗甜甜嘴就好。” 对于这个找回来的小姑子,何冰抱着交好的心思。 已经嫁出去的小姑子,没有利益纠缠。 二嫂肖爱红笑着说:“我那儿还有点儿苹果干,一会儿给你送屋里去,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小妹别嫌弃。” 要说何冰说话的时候,于月只是官方笑,那肖爱红说话的时候,她眼神里就多了几分真挚。 “嫂嫂们见外了,几个小宝贝都是咱们于家的孩子,我做小姑姑的没有什么见面礼给他们,送两颗糖而已。” 大小姐是场面人,什么时候拿糖做过礼物? 哎,只能等以后再补给几个小的了。 肖爱红笑着点头,没有反驳。 倒是于月看着她不自觉紧皱的眉头,犹豫了一会儿,“嫂子,我能给你切个脉么?” 肖爱红一愣,看了眼自家男人。 于晨眼神一暗,随即笑着说:“月儿还会把脉?” 于月仗着余家人都不在,想说什么说什么,“我主要学的就是这个,要不是回这边儿,我现在已经去大学学习了。” 上辈子行医这么多年,把个脉自然不在话下。 于晨点头,“那就让月儿给你看看。” 村里的赤脚大夫,还有县医院,两口子不知道悄悄地去了多少次,每次都无功而返。 第六章 毁了她 王素雅听了于月的话,面带黯然。 是不是他们耽误了孩子? 于月没有注意到王素雅的情绪,她这会儿皱着眉头给肖爱红把脉。 肖爱红见她皱眉,身体紧绷,动都不敢动,生怕影响了脉象。 “放松点儿,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脉这样急促,显然心慌意乱,于月只好出声安慰。 肖爱红抿嘴,看了眼于晨。 于晨摸了摸她的后背,以示安抚,“月儿,你二嫂太紧张了。” 肖爱红的事儿,他们没跟家里说,突然被家人知道了,她不自在是肯定的。 “二嫂,伸舌头。” 肖爱红听话地伸出舌头,于月点头之后又收了回去。 “不是什么大事儿。”她思考片刻,温柔地说:“脉沉细小弦,舌苔薄白质较红,我刚刚切脉,摸着你的胳膊寒凉,想来平时经常腰酸背痛,心烦多梦,还有,平时有无晕眩之症?” 其他人都在,有一样她没说,肖爱红的病症最严重的应该是闭经。 肖爱红眼睛放光,不住地点头,“有有有,你说的这些都有。” 哎呦,这新小姑子真是神了,把个脉就知道自己这么多毛病? “你这个情况比较复杂,有寒又有热,不过不用担心,就是多喝两副药的事儿。” 于月看向王素雅,轻声说:“娘,您给我找纸笔,我开个方子。” “二嫂,月事不调而已,不用担心,寸弦为水饮,用苓桂术甘汤汤,尺沉细紧涩手为寒瘀,用当归四逆汤加膈下逐瘀汤。你脉气缓弱,故加黄芪以及四逆汤。三服药三天,一周复潮。” 接过王素雅递过来的纸笔,于月洋洋洒洒写了不少,递给于晨,“你先问问赤脚大夫那里有没有,没有的话,县医院都能配齐,三天之后找我复诊,看情况改药方。” 没有什么名贵中草药,这都是医院常备的。 肖爱红原本发热的脑子已经平静下来,刚才于月没有提到月经的事儿,她还心中有所怀疑,这会儿听到于月的话,心总算落下来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小姑子打心底里的感激。 于月这是有意保护她的病情啊。 王素雅在边儿听着也松了口气,儿媳妇没大毛病就是万幸,她拉着肖爱红的手,眼眶通红。 “爱红,你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些天家里的活儿,你那份让于晨替你,你只管好好养养身子。” 他们家可不是磨磋儿媳妇的人家。 肖爱红平时跟婆婆关系处得就不错,这会儿听婆婆关心自己,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于晨则郑重地收起于月开的方子。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把孩子打发回屋睡觉,于家人坐在堂屋。 “你既然回家了,就跟虹虹住一屋,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你娘说。” 说话的是于家的主事人于斌,也就是原身的父亲。 之前吃饭的时候,也是十分尊重她的想法。 于月叹气,其实原主要是不闹幺蛾子,老老实实地回到这个家,生活条件可能比不上城里,但是其他真的不差什么了。 这个年代,有多少尊重孩子的父母? 只是于月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肯定一时没有办法接受原主的父母,不过占用了原主的身子,她也会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她回到于家纯粹是为了休养生息,等好了之后,去西北跟楼夜离婚。 鉴于于家人都不错,她说话也比较委婉。 “爹,我养好伤就去西北。” 于斌点头,“让你大哥送你,去之前给女婿打个电话。” 之前于月说要离婚的话,于斌没放在心里,结婚又不是儿戏,哪儿能今天结婚,明天离婚的。 只是女儿在外十几年,他心里也是不愿她受委屈。 “要是实在不适合在一起,你就离婚归家,爹娘总是养得起你的。” 何冰听了公公的话,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张了张嘴,就被于朝犀利的目光给按住了。 王素雅没发现大儿子和儿媳妇之间的涌动,怕于月拒绝,紧忙说:“听你爹的。” 于月无奈,她不是于家的女儿,自然不愿给于家添麻烦。 别的不说,这个年代离婚归家的女人有多不招人待见,她还是知道的。 “爹,娘,我知道了。” 心里不认同,但是嘴上于月还是顺着于家父母的。 于月想要跟人搞好关系,还是很有一手的,第二天一早,她拽着便宜妹妹去了县里的百货大楼。 “兜里有两个糟钱儿,就不知道怎么花了是吧?” 于月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时间,已经了解小姑娘的脾气了。 这就是个口嫌体正直的。 嘴上嫌弃她嫌弃得要命,晚上睡觉的时候却把被褥都给她铺好了,甚至还打了盆洗脚水。 现在看着小姑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样子,她已经能自动转化她说的话了。 “妹妹是心疼姐姐花钱了?” 这话一出,于虹像是被撵着尾巴的小松鼠一样,立马蹦得老高。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谁心疼你啊,我笑话你都来不及!” “好好好,姐姐知道了,我妹妹没有心疼我,哎,我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有个妹妹,还不被待见。” 说着话,于月还伸手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于虹年纪还小,哪儿知道这么多弯弯绕,见于月哭了,颇有些手足无措,“那个,你别哭啊,我也没有特别讨厌你,你比余欣好多了。” 余欣那家伙,整天就会偷懒,还指使她干活儿。 于月一听这话,笑了,看着于虹,满脸的欣慰,“那虹虹就是喜欢姐姐了?姐姐也喜欢你,走,一会儿姐姐送你一双漂亮的小凉鞋。” 惊异于于月变脸之快,于虹张张嘴,最后到底没有说什么刻薄话,“你,我有鞋穿,不要乱花钱。” 于月嘴上答应着,买东西的时候却如风卷残云般,没一会儿就花了五十多块。 于虹脸都白了,跟在后边儿一个劲儿地劝。 可惜,于月有心跟于家人搞好关系,只当听不见。 回去的路上,于虹还在磨叨,“我脚上的鞋还新着,这不是浪费钱么。” 于月低头看了眼于虹脚上的鞋,抿唇笑笑,条绒布鞋,这个季节穿着到底是有些热了,她给于虹买了双透明带彩色斑点的凉鞋,让她换着穿。 要不是看着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她真的会以为小姑娘不喜欢呢。 “我的一番心意,你就别嫌弃了。” 她是没有弟弟妹妹,但是同事家的小孩跟于虹差不多年纪,这个年纪的小孩,说话还是得哄着才行。 买都买了,现在也退不回去了,于虹小大人一样的叹了口气。 “这次就算了,以后该花的钱再花。” 她准备回了家,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还给于月,她才不占于月的便宜呢。 班车终点站到镇上,从镇上到小河村还有十里地,半晌不晌,于月和于虹等了半个来小时,也没等着驴车,干脆两人拎着大包小包,慢慢悠悠地往家走。 路边的玉米地,刀疤脸蹲在田埂上,指着远处的姐妹俩,问:“照片呢,看看是不是着两个?” 他们今天去小河村打听,知道于月早晨就出门了。 于是一帮人就在半路,饿着肚子等了大半天,手里攥着照片,挨个地比对路过的人。 刀疤脸身边儿的小弟,听了老大的吩咐,递过来一张照片,“老大,这儿呢。”想到照片上的美貌姑娘,他嘿嘿直笑,“老大,哪儿用得着照片啊,上眼一看最白的最漂亮的,一准儿跑不了。” “废话,我没长眼?” 刀疤脸翻了个白眼,眯着眼盯着马上要到眼前的两个小姑娘。 人越走越近,刀疤脸总算看清了来人。 一个照面,刀疤脸就知道,就是她了,没找错人。 等人走到眼前,视觉冲击更甚,要说照片上的女孩阳光明媚,那眼前的姑娘就更添了几分灵性,宽松衣裳都遮不住的好身材,前凸后翘,桃面粉腮,明眸皓齿,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最勾人的还是那含情的眼尾,一眼看过来,身子酥了半边。 于月的气质跟乡下的小姑娘差别还是挺大的,她站在那儿,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到东家的要求,刀疤脸有些可惜,挺好的姑娘,这次之后,以后的人生就毁了。 没办法,谁让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于月引导着于虹聊天,想要从她的口中更了解于家人,两人说说笑笑,一路气氛都不错。 刀疤脸一行人,她注意到了,还特意问了治安问题。 于虹以为她没见过这么多玉米地,拍着胸脯道,“你就放心走,咱们镇的民兵连可是数得着的,小混子根本不敢来这边儿。” 别说白天了,就是走夜路,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儿。 虽然于虹信誓旦旦,但是于月还是把心提起来了,快要靠近的时候,她抓着于虹的手,走路的速度快了不少。 只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看着挡在眼前的刀疤脸,于月叹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小妹妹,长得真漂亮啊,哥哥带你去县里玩儿啊?” “呦,这个小丫头也有几分姿色。”瘦高个伸手抓住于虹的小辫儿,嬉皮笑脸,“我们老大看上你姐姐了,正好你跟着一起过去涨涨见识?” 于虹是家里的老幺,以前除了余欣,都让着她,性子自有几分刁蛮。 “啪!” “把你那猪蹄子拿开,什么东西,识相的赶紧滚,别让我回村里喊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老大,笑死我了,这小丫头挺辣啊。” 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时不时的还对姐妹俩指指点点。 于月眸色渐深,身体紧绷,伸手把往前窜的于虹拢到身后,带着她一点点的往田埂边挪。 刀疤脸没把两个小丫头放在眼里,注意到于月的动作,他对小弟使了个眼色。 小弟接收到老大的眼神,慢慢合围过来。 于月扯了扯嘴角,笑的一脸灿烂。 挡在她身前的几个人被她的笑容晃到,刹那间失神。 于月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张脸有多招人,看着几人愣神,更是有了清晰的认知。 这就是她要的机会。 捏了一把于虹,然后继续笑着看向刀疤脸,“大哥,咱们认识?” 于虹这会儿反应过来,抿着唇,倔强的盯着于月。 刀疤脸抹了把嘴,嘬着压花,这小妞,长得真他妈带劲儿。 “我认识你就成了,至于咱们哥儿几个,一会儿再让你好好认识认识。” 这是奔着她来的了,于月心里有数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夹着声音,嗲里嗲气的撒娇,“大哥,你看我手里这么多东西,根本没法儿拿,我这妹妹在这儿也是多余,让她拎着东西先回去。咱们再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于月!” 于虹咬牙切齿的盯着笑得跟朵花一样的姑娘,浑身发抖。 于月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东西往于虹身上一塞,“叫姐姐干嘛,都说了不带你,你非得跟着出来,现在我跟哥哥们吃饭去,你还要碍事,我怎么就有你这么没眼劲儿的妹妹。” 说完,还满脸嫌弃的推搡了于虹两把。 然后转头笑着说:“最烦家里的弟弟妹妹了,让她走,别耽误咱们说事儿。” 刀疤脸盯着于月的脸,看到她眼神里的厌恶,笑了,“说的是,既然你这么讨厌她,那就让她回家吧。” 于虹眼神恨恨的盯着于月,“我会告诉大哥的!你这么欺负我,看大哥怎么收拾你。” “赶紧滚,就是告诉爹娘,你看我怕么。” 说完,扭身朝来的方向走去。 刀疤脸一行人本来就是要留个报信的人,就没拦着小丫头。 于虹站在原地,看着于月跟着那帮人越走越远,眼泪糊了满脸。 她抹了把脸,咬咬牙,转身风一样的往家跑。 要快点儿,再快点儿,找到大哥,就能把于月救回来了。 第七章 出发西北 于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跑这么快。 回到家,她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框,看着正在打水的于朝,哇一声哭了出来。 “大,大哥,嗝,大哥” 于朝正在打水,被于虹惊天一嗓子,吓得手哆嗦了两下,手里的水桶掉进井里。 大步朝于虹走来,看了眼她身后,皱着眉问:“你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呜呜,大哥,你快救三姐啊,她被一帮小混子给弄走了。” “啥!” 王素雅在家里做衣裳,听着小闺女的声音,迎了出来,哪成想就听到这话,她三两步窜到于虹身前,一双手紧紧地抓着于虹的胳膊,声音颤抖,“咱这边儿安全得很,哪儿来的小混子?” 于虹也吓坏了,看着扣进肉里的手,啃着眼泪摇头。 看着她摇头,王素雅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于朝一把接住,把她抱进屋里。 “跟我出来。” 于月寻思这会儿于虹应该已经到家了,这才正视身边的几个人。 “说说吧,余欣让你们做什么?” “余欣是谁?我们不认识。”刀疤脸笑着说。 否认了? 于月没再提余欣,反而看着他脸上的刀疤,笑了,“你这疤几年了?” 众人一听这话,暗道不好,老大最恨人提脸上的刀疤了,这小丫头要遭殃了。 果然,刀疤脸还笑着脸,立马沉了下来,粗着嗓子问:“管这么多干嘛,反正也治不好了。”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恼了?”于月微笑,“要是陈年老疤我可能没办法,但我看你这也就是这两年的疤痕,怎么就以为治不了?” 别的不说,她之前研制的祛疤药膏,可是风靡各大医院,多少护肤品厂家找自己合作,不过她都拒绝了。 要问理由,自然是不差钱。 刀疤脸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难看,忍不住推了于月一把,“走快点,磨磨唧唧的。” 猛地被推了个踉跄,于月脾气也上来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看你年纪轻轻,我才懒得问你。” 说完,抱着胳膊,快步走在前边儿,不再管后边的人。 刀疤脸抿唇,气氛瞬间严肃起来,小弟一个个地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半晌,刀疤脸气笑了,指着前边扭着小腰的人,“她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么。” 居然还敢跟他耍脾气! 惯的! 刀疤脸说完,不等小弟附和,气势汹汹地朝于月走去。 于月在医院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这几个人,一打照面,她心里就有数了,要不也不能不挣扎就跟他们走了。 还有,她心里有个猜测,只有这些人能给她答案。 听着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于月勾了勾唇角,默默地数着一二三。 数到五的时候,刀疤脸说话了。 “真能治?” 他这疤是前两年未婚妻的姘头砍的,他们当时想要他的命来着,只是刀疤脸命大,没死。 退婚之后,家里给他找了不少对象,对方一见他脸上的疤,说什么也不跟他处对象。 十来次之后,他也放弃了。 光棍也没啥,好歹活着呢。 可是于月什么意思,听她的话,自己这脸能治好? 刀疤脸看于月不理人,急得在原地打转,想到刚才自己粗鲁的动作,以及于月生气的表情,他抹了把脸,小声说:“刚才是我不对,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于月斜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实话,治不了,等死吧你。” 要是于月满口答应能治,刀疤脸还会怀疑,但是于月现在否认了,这就让刀疤脸觉得,于月肯定能治他的脸。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刀疤脸赔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别跟我一般见识。” 确定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于月稍稍放松下来。 “你先跟我说说余欣和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不是她不把人往好处想,实在是现实摆在眼前。 她来了小河村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就算楼家人看她不顺眼,也不会找人霍霍她。 能这么做的,除了余欣,她也想不到其他人。 要知道,原身从余家离开可是什么有关余家的东西都没带,余欣何必跟她过不去,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不好么? 刀疤脸为难,余欣以前救过他,现在为了脸上的疤把人出卖了不是他的作风,可是他又急需把脸治好。 左右为难,闷在那里一声不吭。 把他的挣扎都看在眼里,于月心里叹气,“不用说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答案她已经知道了。 “现在放我回去,今天的事儿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那我这脸?” “能治。”于月看了他一眼,“明天早晨在火车站找我拿方子。” 刀疤脸:“放你走了我怎么交差?” 于月翻了个白眼,“直接告诉她,我结婚了。” 刀疤脸满脸的震惊。 于月懒得理他,“放不放人!” 刀疤脸后退一步,恢复满脸的阴狠,“你最好不要耍我,要不下场你承受不起。” 这是什么傻缺的霸总宣言,明天之后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就算耍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这话心里想想就成。 于月点头,慢悠悠地晃着小腰从小弟们身边穿过。 老大明显是要放人,小弟们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月离开。 瘦高个满脸的不甘心,凑到刀疤脸身边,“老大,就这么让她” 刀疤脸斜觑了他一眼,瘦高个跺脚,闭嘴了。 直到把人远远地甩开,于月彻底松了口气,转身欠着脚尖往后看了眼,确定没人追上来,她撒丫子往家跑。 她不能在留在小河村了,余欣比她想象中心眼更小。 刚回到余家,还没能使用余家资源的时候,就能在小河村给她使绊子,再等下去,估计她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这次遇到刀疤脸是侥幸,下次呢? 她赌不起,也不愿意陪着余欣发疯,既然她都要掌握在手里,那都给她好了。 得亏有青梅竹马给的一百块钱,要不她连逃离这里的资本都没有。 于家正是人仰马翻的时候,于朝出去找人,于虹带着赤脚大夫给王素雅看病,何冰和肖爱红正安抚自家孩子。 于斌坐在堂屋,等着于朝。 于月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今天走的路太多,于月的脚底磨出水泡,走路一瘸一拐,进村遇到社员,也没看到什么异样的神色。 看来于家把消息把控得很严,没有透露风声。 进了于家的院子,众人看到于月,先是愣住,然后快速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关心她。 于月看着众人不似作假的担忧,心里的愤怒总算是平复了不少。 于斌不善言辞,看着女儿走路一瘸一拐,默默地走到她身边蹲下。 于月看着父亲宽厚的背,心中顿时一软。 不知道原主有没有后悔。 肖爱红在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中带泪,“上去吧,脚疼就不要逞强。” 于月弯了弯眼睛,从善如流的趴在于斌坚实的背上。 “谢谢爹。” 在于月看不见的地方,于斌唇角微翘,显然心中是欢喜的,只是他这人稳重惯了,出口的话没有多少温情,“没事儿就好。” 当年他最期待的囡囡,二十年来却是第一次背她。 回到堂屋,于月把事情的经过跟大家一一详细描述。 于月可不是白受气的人,余欣的所作所为,她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她观察到,两次提到余欣的时候,于斌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等她说完,于斌深吸一口气,愧疚地看着她,“是爹没把她教好。” 于月也不客气:“那是肯定,要不然她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 余欣人走了,还觉得于家人是她的所有物,不许于月染指,想也知道是平时惯的毛病。 于斌一噎,他昨晚就听素雅说过,这丫头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今天接触下来才知道所言不虚。 “你想怎么做?” 余家有个师长固然势大,但他于家也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 于月眨着桃花眼,好奇地看着他,不答反问:“要是您的话,会怎么做?” 于斌: 这是要自己的态度? 他想都不用想,肯定偏向自己亲生的女儿。 “自然是联系余家,让他们给个说法。” 还要联系于家本家,他们家虽然不走部队的路子,但是从政的也不少。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于月,问:“你觉得?” 于月看着壮汉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也觉得十分好笑,摇摇头,“这么做就可以了,至于我,肯定是不会留在这儿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不会让自己处在危险之中的。 “你想去西北?” 于斌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皱紧眉头,不知道考虑什么。 于家人惊了,不解地看向于月,“小妹,不用怕她,只要你在家里一天,二哥护着你,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儿了。” “是啊小妹,不至于因为一个外人,影响咱们一家子。” 大家都很关心她啊,于月莞尔,“别着急,我本来也要去西北找楼夜,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这也是之前聊好的。 肖爱红不同意:“可是你身体还没养好,就算是去,也不着急这一两天。” 相比之前那个好吃懒做的小姑子,肖爱红更喜欢这个一说话就笑,温温柔柔的小姑子。 于月摇头,“不了,迟则生变,谁也不知道余欣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再说我自己就是半个大夫,身体情况我了解。” 见她执意如此,于家人没再劝她。 于斌沉声吩咐,“于晨,喊上你大哥,给你妹妹去买明天的火车票。”说完,他又想起自家到西北千里迢迢,“买卧铺,证明去找公社主任开。” 第二天一早,于月杵在站台上,等着来拿药方的人。 歪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姑娘,居然还在生气。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这么舍不得我。” 之前在百货大楼买东西,是为了跟于家人亲近些,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陌生的地方,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于家就是这条退路。 之前于虹对自己的厌恶多过喜欢,还以为她走了之后,小姑娘会高兴。 于虹撇嘴,尖酸的话刚要出口,就想到昨天遇到危险的时候,于月让她先走的样子。 “到了发电报,别让爹娘担心。” 到底没说出口,于虹面上别扭,说出的话更别扭。 于月看她这副样子,还能不知道这丫头的想法? 临上火车,她伸手抱了抱她,凑在她耳边小声说:“爹娘就拜托你还有哥哥们了,有时间我会回来,你要是放假了也可以去看我。” 她恢复单身之后,有个活泼的小姑娘陪着也挺好。 就在于月松手的时候,于虹回手抱了抱她,说话声音嘟囔嘟囔的,“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于虹迫不及待的松开了于月,跑出车站。 直到哥哥出来,笑话她,“人都走了,把眼泪擦擦,吹皴难看。” 于虹翻了个白眼,抹了把脸,跟上了大哥二哥的脚步。 火车上,于月把行李收拾好,坐在下铺上,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思绪飘远。 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原身对于楼夜这个丈夫,居然没什么印象。 第八章 可怕的男人 于月不明白原身的脑回路,也不想明白了。 反正火车到站之后,她快刀斩乱麻,结束这段荒唐的婚姻就是,管他长成什么样。 远在西北的楼夜,也收到来自家乡的电报。 电报内容简单,就一句话,于月出发西北。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明白于月来西北做什么。 难不成是没钱花了? 算了,人都来了,见到之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楼夜是单位的骨干,级别可以申请住房之后,他第一时间申请了。 房子不大,是个一居室,卧室外边还有个小客厅。 住他一个人绰绰有余。 于月来了之后,他住客厅就成,也不是问题。 想了想,于月的到来对他的生活造不成影响,楼夜就不去考虑其他,转而起身出门。 爬上三楼,找到后勤老李的家门,有节奏地敲响。 老李是管后勤的,他后天要出单位,得坐后勤的车出去,要提前只会一声。 八月十三,清晨。 于月经过两天一夜的跋涉,总算到了西北望城。 拎着行李下了火车,使劲儿伸了伸懒腰,顺便打量周围的环境。 破败的火车站,车站随处可见的设备上覆着厚厚一层黄沙。 于月叹了口气,环境确实艰苦了些。 人生地不熟的,她没准备到处乱晃,今天到西北的事儿没有跟楼夜提前沟通,也不着急去找人。 拎着行李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长椅,吹干净之后,她小心地坐下。 她一共带了两套衣裳,下火车的时候换了一套,现在这套要是脏了,可没有多余的衣裳换洗。 坐在长椅上,她开始捋顺思绪。 楼夜这人如何,在两天一夜的旅途中,于月想破头也没想起来。 这就意味着,见了面,两人之间,她失了先手。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不过好在于月是个心理素质强悍的。 穿越这事儿她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惊悚的么。 不管楼夜如何,这个婚她一定要离。 这个目标打底,剩下的就是之后的生存问题。 诚然跟楼夜离婚之后,她自由了,这也意味着她没有经济收入,急需一份工作。 要是可以的话,她更愿意回帝都,回到她上辈子出生的地方。 无论是哪种,于月不想给自己太大压力,无论结果如何,她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就好。 想得差不多了,于月起身,从行李袋里找出楼夜单位的电话号码,准备联系楼夜。 只是,她拎着行李找了一圈,才发现,这个火车站没有电话! 真是出师不利啊。 没办法联系楼夜,只好去楼夜的单位等人了。 九点半,于月从火车站出来,看着眼前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发愣。 望城的环境,比她想的还要艰难。 “于月?” 声音漫不经心,磁性低醇,尾音略带低沉,像是鼓声在于月耳边炸起。 没人知道,于月是个声控,对低醇如大提琴一般的声音爱到心里。 简单的两个字,让于月苏到尾椎骨,再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迫不及待地寻找声音的出处,却忘了那人喊的是她的名字。 转身太快,一头闷在一道坚实的身形上。 那人闷哼,随后扶住往后趔趄的于月。 “小心。” 低醇的声音又响起。 于月窘迫,站稳之后,刚要说对不起,却在抬头之后,猛然往后退了几步。 撞到陌生的男人,于月本就不好意思,挂起的招牌笑容只想让人不要计较。 只是,她抬头,朝对方看去,吓得心都漏跳一拍。 低醇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男人。 高大,强壮,气势汹汹…… 于月没看清这人的脸就已经吓坏了,忘了道歉,也忘了让她着迷的声音,受惊般地后退数步。 男人就在她的身边,她又后退了两步,估摸了下距离,又慢慢地往后挪了两步,直到退出男人的范围,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后退之后,于月又懊悔,她的表现是不是太明显了,明明是自己撞到人,却避之不及,这凶神恶煞的人不会生气动手吧! 于月没注意的是,以这男人为中心,半径两米之内形成了真空地带,来往的行人都绕着走。 “于月?” 低醇的声音又响起,只是于月这时候却没心情欣赏。 等等,是在喊自己? 于月猛的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往周围打量,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她懵了。 这么好听的声音居然是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人的! 这个凶神恶煞的人认识她! “于月?” 男人皱着眉头,声音低醇,不解地看着她。 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喊出来,于月闭上眼,心梗,在西北认识自己的人,也就只有楼夜了。 于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原主八千遍,虽然怕得要死,不敢正视男人的眼睛,她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咽了两口唾沫,她努力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不这么僵硬。 “你是楼夜?” 楼夜:“你怎么了,刚才有没有撞疼?” 于月僵硬地摇头,她现在已经没有知觉了。 她看着楼夜高大强壮的身子,虬劲有力的胳膊,滚了滚喉咙,出气都缓了几拍。 楼夜看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只是纳闷,之前他也是这个模样,怎么于月就敢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上手,还非得要嫁给他? 现在看来,当时于月的处境之难已经超越了她对自己的惧怕。 现在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于月还是得尽快适应自己。 “早晨吃饭了么,我记得火车上有。” 粗糙有力的大手从于月手里接过她的行李,自然地问道。 于月紧紧抓着行李的动作就像个笑话,那人轻飘飘地就拽过去了。 她更加明白跟楼夜实力相差悬殊。 这会儿激怒楼夜对她来说没有好处,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艰难。 于月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楼夜的五官像是印章一样盖进了她的眼睛里。 小麦色皮肤,剑眉,一张脸犹如刀削一般,冷硬尖利,薄唇色淡,星眸如墨,让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长相可以称得上精致了,只是配上他小山一样的身材,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拔高八丈,生人勿近。 轻呼一口气,于月视线下移,咬着唇,不出声。 出发之前她见过刀疤脸,他的面相已经算是凶狠,瞪着眼时,更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动手。 楼夜没有这么凶狠的面相,却比刀疤脸更让人发怵。 半径两米的范围内,是个人都绕着他们走就是赤裸裸的证据,行人不由自主压低的声音,经过他们时轻下来的脚步,生怕楼夜一个不高兴,下一秒就要人命。 要是楼夜的身材瘦削一点儿,气场也许不会如此震撼,偏偏这人身高一米九快两米,老干部风的衬衫都不能遮掩他健硕的身形。 “去哪儿?” 看着越走越荒凉,于月忍不住出声询问。 楼夜:“回家,后勤的车在二市场。” 于月点点头,压在心里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楼夜:“火车上人多味大,这两天都没休息好吧,一会儿到家吃点饭就歇着,有什么事儿等睡醒再说。” 于月:…… 只要不动手,她没有意见。 来到二市场,楼夜去买菜,于月如蒙大赦。 看着远处的菜市场,长出一口气,压力太大了,怎么没人跟她说,楼夜居然长成这样! 之前她还同情原主,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突然经历人生变故,一时惊慌失措做错事情有可原,放在她十几岁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儿,做得也不一定比原主多好。 可是原主给她挖了一个大大的坑啊。 想想都要哭了,这样的男人,她要是直接跟他说,离婚吧。 估计等待她的,约莫是一记老拳。 她得好好想想要怎么跟楼夜开这个口。 楼夜远远地观察于月,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面部表情极其丰富。 他印象里于月是个急躁没脑子的小姑娘,在车上人都没看清,就凭着别人两句话就对他下手了。 他当时确实需要个结婚对象应付差事,于是借坡下驴,同意了。 现在看来,有什么不一样了。 于月深呼吸三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是当她转身看到楼夜。 所有的准备都白费了。 就像是一只打满气的气球。 哧! 瘪了…… 她瞄了眼楼夜,小声问:“能走了么?” 两天没洗澡了,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楼夜拎着手中的青菜,大步流星的朝她走过来。 随着楼夜的靠近,于月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楼夜走到于月面前,看着她满面通红,心中叹气,“呼吸。” 于月:“啊?啊!哦,好。” 大口呼吸两下之后,她才缓过来,心里有点儿委屈,不过还是扯起唇角尴尬的笑笑:“谢谢啊。” 她真的不是胆小的人,想当年她也是中医院的铁血霸王花,可是楼夜真的气势太强,说句不好听的。 看到楼夜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是那种一眨眼,敌人就灰飞烟灭的! 她也就是个普通人,家里有钱,有事业,但是没见过这种样式的。 楼夜不知道于月在想什么,听她道谢倒是觉得有意思,摇摇头没让她继续尴尬,“走吧,菜都买好了。” 后勤采购已经完成,就等着他们出发了。 第九章 原来是娶了个狐狸精 后勤采购车晃晃悠悠地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在于月的屁股颠成八瓣之前,到了八三六厂。 八三六厂是采油厂,占地面积辽阔,家属区更是占了一大半。 采油厂地处西北,工人们都是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工作的,工人家属跟着过来的,厂里一律优待。 没办法,地方太偏,一般人吃不了这个苦。 避开楼夜伸出来的手,于月哆嗦着腿下了采购车。 现在这身体的素质太差了,上辈子她可是壮得能打牛,看来调理身体也要提上日程了。 站在家属区门口,脚踩沙砾地面,于月穿的厚底小皮鞋都硌得慌,这会儿顾不得脚底,放眼望去,一排排的筒子楼颇有气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气,呛得于月直咳嗽,干咳半天,眼睛里渗满了生理性眼泪。 被于月拒绝帮助之后,楼夜一直站在她身边,这会儿看她满眼泪水,以为她是看到环境艰苦,接受不了。 “环境确实恶劣,要是受不了的话,休息好我再送你回去。” 于月愣神,没明白他的意思。 楼夜看她一脸懵的样子,也没准备跟她在外边儿说话,“走吧,有事回家说。” 然后转身朝家属区走去。 “哦哦。” 于月回过神,赶紧跟在楼夜身后,看着前边的大长腿,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安慰自己。 嗯,二十三窜一蹿,她还有生长空间! 上了二楼,右手边走到头,楼夜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之后看了于月一眼。 于月:…… 她倒也不是个傻子,都能开门了,肯定是到家了啊。 楼夜把手里的菜放在桌子上:“给你找条干净毛巾去,你先坐下等会儿。” 说完,离开客厅回了卧室。 进了客厅,坐在凳子上,看着这家徒四壁的装修风格,于月闭上了眼睛。 水泥地面,水泥墙面,客厅的连个窗帘都没有,十二个平方的客厅除了眼前的正方形餐桌,就是她屁股底下,一坐就晃悠的凳子。 真!干净啊! 看来楼夜也没有村里人说的那么好过。 楼夜从卧室出来,见于月好奇地打量,笑着说:“环境确实艰苦。” 他一个糙老爷们,平时都在科室,回家倒头就睡,自然家里怎么简单怎么来,省事儿。 “你要是受不了,等休息好了我送你回小河村。” 老话重谈,他一个人习惯了,家里突然多出个人,他也不适应,要是于月受不了这里的艰苦,答应回家最好。 要是能忍受,那就留下,不过是多了个吃饭的人。 于月:…… 这是被嫌弃了么! 想想自己的来意,于月镇定下来,“这里环境确实艰苦。” 楼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只见娇柔的姑娘,十分肯定地说:“我不怕。” 眼神充满了坚定。 楼夜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点头,“那我下午去后勤领家具。” 说完这话,他朝于月走来。 于月吓了一跳,忍不住挺直腰板。 就见男人伸手从她身后把青菜拿上,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于月才松了口气。 太吓人了! 等楼夜走了之后,于月没事儿干,干脆收拾自己的行李。 把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拿到床单的时候,她愣住了。 皱着秀气的眉,满脸纠结。 要不要让楼夜领张床回来? 要用什么理由呢? 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晚上自然要睡在一起。 要不是楼夜结婚当天单位有事儿,他们就洞房了。 现在火烧眉毛的问题就是,她是来离婚的,肯定不可能答应跟楼夜睡一张床。 揣着心事,她收拾好行李,坐在屋里唯一的凳子上发愣。 于医生遇到疑难杂症都没有发愁成这幅模样,今天却被难倒了。 没等她捋清思绪,楼夜端着两个菜回来了。 于月下意识地站起身,等站起来又不知所措。 这么站着也太尴尬了,还是得做点儿什么才行。 于月:“洗手间在哪儿,我洗洗手。” 楼夜也意识到她的窘迫,他习惯了。 “楼梯右手边第一间。” “谢谢。” 于月逃一般地离开,找到洗手间,看着里边的环境还有刺鼻的味道,忍不住皱眉。 转而想到小河村的旱厕,安慰自己,这里已经好很多了。 憋着气,洗了手还有脸,她才发现没有带毛巾。 顶着一脸水珠进了门,桌子上已经摆好碗筷。 出水芙蓉般娇艳的脸映入眼帘,楼夜瞳孔一缩,然后若无其事地把毛巾递给于月。 于月:“谢谢。” 楼夜笑了:“你算算自从见面,你说了多少句谢谢了,我们是夫妻,你不用这么客气,照顾你是我应当应分的。” 于月擦着脸,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笑笑没说话。 是夫妻的时候,楼夜照顾她是应当应分,可她是来离婚的,性质不同。 好在楼夜也没想要得到她的回应,反而站在桌子旁,“吃饭吧,再不吃都冷了。” 看了眼凳子,她从善如流地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圆白菜。 清脆的菜叶一进嘴里,花椒的香味顿时充斥了整个口腔,恰到好处的酸味,让人口涎生津,只想快点儿再夹一筷子。 楼夜手艺这么好? 于月在火车上根本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这会儿吃到合心意的饭菜,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这是她来到这个年代,吃得最满意的一顿饭了。 楼夜低头,见于月吃饭的动作优雅,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看来帝都余家的规矩还是极好的。 吃完饭,看着于月拘束的模样,楼夜觉得有必要跟她聊聊。 “你有点儿怕我,我长得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结婚之前你没发现?你要是后悔了,也可以……” 她总是像个小兔子一样战战兢兢,让他有种自己是什么猛兽的错觉。 “也可以什么?”于月仰着纤长白皙的脖子,盯着楼夜的眼睛。 可以离婚么? 这话都到嘴边儿了! 楼夜看着她桃花般仙浓白净的小脸,突然笑了:“也可以回村里冷静冷静,冷静好了,再回来。”他挑眉,“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说离婚?” 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滴妈耶,这一笑她心都颤了,更可怕了。 于月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当时心里没底没顾上许多,这次你的气势太强,有点儿吓到!” 她现在心情复杂,还没离婚她走干嘛,两天一夜的路一次就够了。 “不过,我会尽快适应的。” 既然楼夜已经提出了,她怎么也得克服才行,要不这婚还离不离了? 真要让她跟楼夜这样的过一辈子,她还不如自挂东南枝来得痛快。 楼夜:“那好,我下午还有工作,就不陪你了。” 走之前,他烧了两壶热水,“你擦洗一下,等休息过来,可以去厂里的澡堂子好好搓搓。” 于月在火车上没怎么打理自己,下火车之前,急匆匆地扎了个丸子头,身上的格子衬衣后背都湿透了,贴在身上粘腻难受,轻轻点头,乖得人心尖发软。 楼夜站得高,垂眸就能看到她狭长微翘的眼尾,微微颤动鸦羽般的睫毛,纤秾有度的鼻梁,微红的菱唇。 他发现,他的妻子,跟结婚的时候不一样了。 没人能否认她的美,第一次见面,她也是美的,桃花眼湿漉漉,一眼见底,透出清澈的愚蠢。 第二次,也就是这次见面,她更美了,桃花眼依旧湿漉漉,可眼尾含情,一睁一合间,更添几分婉约娇气。 不说话时,沉静淡然,很难想象,不久之前她还抓着自己非得要结婚。 早些年单位领导也不是没给他介绍对象,只是他一心扑在工作上,都拒绝了。 他这个长相凶是凶了点,但是工资和工作,足以让他在相亲市场成为香饽饽。 直到,直属领导透露想要把他的独女嫁给他的时候,他发愁了。 工作和生活,他分得很清楚。 要是娶了领导的女儿,他就再也掰扯不清楚了。 正愁怎么拒绝的时候,于月出现了,他顺势结婚。 回到单位,虽然领导失望,但也没有为难他。 托于月的福,楼夜得以安心工作,这次她来投奔,他自然也不会亏待她。 “床单都是新换的,可以直接睡,晚上不用做饭,我从食堂打饭回来。” 于月没来之前,他从来不开火,都是吃食堂,方便。 于月对他的安排很满意,点点头,“你要是有事儿就先去忙,我睡好之后在家属区转转,熟悉下环境。” 顺便看看有什么工作可以做。 “好。” 楼夜单位确实还有许多工作等着他,把家里的东西都放哪儿一一领着她了解之后,他匆匆离去。 随着楼夜离开,客厅里稀薄的空气又重新充裕起来。 于月实在太累了,简单擦洗之后,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三个小时。 到底身体年轻,三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彻底缓解了于月的疲劳。 现在日头还好,想到晚上要去澡堂洗澡,她把之前在火车上的穿的脏衣裳拿出来,端着洗脸盆去水房洗干净。 夏天的衣裳单薄,现在洗完,没一会儿就能干。 水房里还有其他人,于月不认识,只好在一边儿安静的洗衣裳。 王金凤跟李婶子一边说话一边儿洗衣裳,抬头就见仙女进了水房,呆愣了片刻,她捅了捅背对门口的李婶子,指了指于月,“咱们家属院什么时候来了个仙女啊!” 李婶子只看到了于月的背影,想到老李之前跟她说的,小声说:“今天到的,还是生脸,应该是楼工爱人。” 王金凤一听是楼夜的媳妇儿,脸顿时拉了下来。 她跟蔡清婉是好姐妹,好姐妹的心思她最清楚,原本板上钉钉的婚事,谁成想楼夜回了趟老家,再回来就结婚了。 原来是娶了个狐狸精啊。 第十章 你玩儿的挺花啊 没见到于月之前,王金凤和蔡婉清猜测,楼夜应该是父母逼着结婚的。 蔡婉清别提多心疼楼夜了,只觉得他遇人不淑。 这会儿王金凤瞅见楼夜媳妇了,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么,原来是被狐狸精勾了心去。 没想到楼夜也是这么肤浅的人! 王金凤衣服揉得咔咔直响,眼神死死地盯着于月宽大衬衫都遮掩不住的小蛮腰。 蔡婉清相中楼夜,是整个八三六厂都知道的。 王金凤跟蔡婉清交好,自然看不惯楼夜媳妇儿。 李婶子点了点她,“你可别胡来,别忘了厂里的规矩。” 楼夜都结婚了,只能说跟蔡婉清没有缘分,这强求不得。 就算是蔡婉清本人看见于月也得憋着。 王金凤更加没有立场为难人家。 到时候吃不着狐狸惹了一身骚,自己摘不出去了。 王金凤没想到心思被李婶子看破了,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瞧您说的,我是那分不清轻重的人么。” 心里却认为李婶子多管闲事。 八三六厂谁不知道她跟蔡婉清交好。 蔡婉清是谁啊,那可是八三六厂技术总工的独生女,平日里要风的风要雨的雨,只要她的要求,蔡总没有不答应的。 有蔡婉清在上边儿顶着,她就是犯错误,也就是破个油皮的事儿。 楼夜媳妇儿就不一样了,她可没靠山,到时候还不得被厂里遣送回老家? 以后也不用在蔡婉清眼前晃悠,惹她心烦。 于月打肥皂的手顿了顿,不明白为什么身后有道视线,一直盯着她。 于月这人,不惹事也不怕事儿,索性把手里的衣裳放进水盆里,转身朝那道视线的主人看去。 “这位大姐,您认识我?” 大姐? 王金凤的脸立马就黑了,“瞎了你的眼!居然叫我大姐?我今年才二十四!” 她的声音尖厉,吵得于月耳朵疼。 李婶子原本正震惊于于月的美貌,听见王金凤的话,眉头一皱,看着一脸要吃人的王金凤,头疼不已。 合着刚才的话白说了? 刚刚答应得好好的,不就是一句称呼,至于说话这么难听? 于月疑惑:“我的眼如何,只要长着眼睛的人都清楚,至于你么,你不说我实在没看出来才二十四岁,看着怎么也得小三十了。” 看着那人越来越黑的脸,于月乐开了:“我十九,叫你一声大姐还有错了?” “你!” 王金凤词穷,她猜到对方年纪轻,但是没想到这么年轻。 一时间脸色变换得五颜六色。 于月灿若桃李的脸扎了王金凤的眼,心里烦得慌,忍不住脱口而出:“牙尖嘴利,怪不得能勾搭上楼夜,想来你也就是凭着年轻貌美才被楼夜看上!” 李婶子在一边儿一直没插上话,这会儿听着王金凤过分的话,登时脸色一变:“小王!怎么说话呢!” 她又看了眼笑容不变的于月,尴尬地安抚:“那个楼工媳妇儿,小王今天跟他们家的拌嘴了,心情不好,说话难免不好听,你见谅,别跟她一般见识。” 于月看着圆脸盘的婶子一脸焦急,笑容依旧不变,但是却没给她面子。 “婶子,我觉得这位大姐说的倒是也有道理,我就是凭着年轻貌美才攀上的楼工,我有这个资本,这位大姐,……” 她挑眉上下打量王金凤,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 王金凤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要脸,竟然直接承认了。 这会儿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往后挪了挪。 就在王金凤动的一瞬间,于月开口了。 “这么大姐,你有这个资本还是有这个想法?” 于月实在想不通,这人眼睛里的恶意从哪儿来的,她们是第一次见面没错啊。 除了她自己的原因,另一个可想而知就是楼夜了。 心中纳罕,居然真的有人直面困难,不惧怕楼夜煞人的气场? 不过,她不是结婚了么? 王金凤万万没想到于月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震惊的小板凳都晃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不要胡说八道!” 李婶子赶紧把人扶起来,头疼地看着于月:“楼工媳妇儿,这话可不敢乱说,让小王家的听见了没法儿收场。” 于月拧眉看着两人,细细打量王金凤。 方脸浓眉大眼,鼻梁有点儿塌,两颊肉乎乎,看身板还挺壮实。 要是王金凤不说话,远远的看去,一准儿地认为这是个老实人。 只是没想到老实人…… “你玩儿得挺花啊?”于月摸着下巴,“结婚了还惦记楼夜,替楼夜打抱不平?” 李婶子还想说些什么,被于月拦住:“您别替她解释了,她要是不惦记楼夜,怎么会一上来就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李婶子一噎,嗓子里的话彻底说不出来了。 她总不能把蔡总的闺女拉下水吧,老李还得在厂子里干活呢,不是每个人都跟楼夜一样无所顾忌。 王金凤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于月,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惦记楼夜?放你娘的屁,就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完了,我也不可能看上那个黑面神!” 这是对她的侮辱! 天知道黑面神会不会打女人! “也就是你这样毛儿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子为了找个工人,自甘堕落扒上楼夜,你也不怕被他打死。” 楼夜:“……” 刚上楼就听到水房里有人造谣,他纳闷了,他这么多年也没跟人动过手啊。 这话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他顿了顿,准备当做没听到,这些年这样的话他都听烦了。 楼夜若无其事的路过水房门口,还没走过去,就听到一道声音。 他停下挑眉,居然是于月? 于月没注意到外边儿有人。 原本不想跟王金凤纠缠下去的,只是她说的话,实在难听。 她现在是楼夜的妻子,在外就代表了楼夜的脸面,被人当着面儿骂楼夜,她要是不还嘴,岂不是把楼夜的脸按在地上踩! “我怎么攀上楼夜的跟你没关系,至少我攀上了,而你却只能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我们两口子感情好着呢,动手更是没影的事情,他是跟你动过手,还是你见过他打女人? 要是都没有的话,我倒是要找找厂领导,问问你这样造谣的人为什么会就在厂里! 难道厂领导不清楚,一颗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么!” 于月这人有个缺点,就是没理搅三分,更别说她有理了。 王金凤一听她要找领导,顿时恼羞成怒,在李婶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挣开她的手,朝于月扑过去,嘴里还叫骂着。 “小贱人,我让你胡说八道!” 她这一动起来,于月才发现这人还是个大块头! 脑袋和脚一时间没有及时沟通,脚没来得及动,身子却向后倒去。 “啊啊啊啊啊!” 李婶子吓坏了,失声尖叫? 于月身后就是洗手池,这要是后脑勺磕在上边,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于月挥舞着胳膊,这会儿也想起身后是水池边了,她忍不住闭上眼。 那一秒钟她想了好多,如果这样摔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袭来,她装上了一片硬邦邦的却有微微弹性的“墙”? 她睁开眼,入目的就是满身杀气的男人。 再多的想法,在这一刻全没了,知道自己没事儿,她赶紧站直身体,像是个小学生面对班主任一样,老实的站在楼夜身边。 她摸了摸后脑勺,咬了咬唇,刚才她撞到楼夜的胸肌上了? 还挺有料,果然名副其实。 楼夜扫了她一眼,看她立得板正,还有心情偷笑,就知道没什么事。 王金凤没有扑倒于月,反而自己摔在地上,这会儿正疼的龇牙咧嘴的叫唤。 李婶子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起她。 看着满身煞气,一脸不好惹的楼夜,李婶子说话声音都低了不少。 “楼工回来了,今天不忙啊?” 楼夜:“我爱人于月刚来,怕她不适应这边儿,提前请假回来的。” 王金凤别看在于月面前呜呜渣渣,面对楼夜那是屁也不敢放一个,低着头恨不得缩进地缝里,让他注意不到自己才好。 李婶子没有注意到她,反而笑着说:“楼工会心疼人,晚上就别做饭了,来我们家吃,昨天老李嘱咐过我。小于也一起来,尝尝咱们西北的特色菜。” 楼夜拒绝了,“身子,我们就不去打扰了,她今天刚到,还没休息,等明天休息好了,我做饭,您跟李叔下来吃饭。” 于月在一边儿跟小媳妇儿一样,只是微笑,却一言不发。 李婶子也知道坐火车的辛苦,自然不会勉强小两口,“那就好好歇歇,饭还是来我家吃,就明天吧。” 他们家老李跟楼工关系好,平时楼工没钱帮衬他们家,肯定不能让楼夜破费。 这次楼夜没拒绝。 就在王金凤以为楼夜没注意到她的时候,这人开口了。 “王同志的话,我记在心里了,至于今天跟我爱人动手的事儿,我会跟戴工沟通。” 他不能想象,刚才要是没有他,于月可能就没命了。 想到这,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只是他不好跟一个女人计较,还是找她男人最合适。 于月见王金凤像个鹌鹑一样,忍不住笑了,只是怕人听到,抿着唇极力忍着。 楼夜垂眸瞥见她上扬的嘴角,冷声道:“走了。” 她的问题比王金凤还严重,当着外人,他给于月面子,拎回家再教育。 于月愣住,蔫蔫的点头,跟着楼夜离开。 第十一章 一巴掌拍死自己 于月走到一半,想起刚泡上水的衣裳,忙不迭地又回水房拿了一趟。 她看了眼坐在小板凳上抹眼泪的王金凤,心里一点儿也同情不起来。 自作自受! 一进家门,就看到楼夜站在桌子边,显然是在等她。 于月抱着水盆,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眼看屋里的气氛凝固住了,她小心地看了楼夜一眼,试探着问:“你不去后勤?” 家里就一个板凳,中午已经站着吃饭了,总不能晚上还打一个人的站票吧。 楼夜转过身,神色不明地看着于月,一言不发。 平时不生气的时候,都要吓死人,这会儿酝酿着情绪,更是让人气都不敢喘。 楼夜像是一点儿没有察觉到室内窒息的气氛,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敲打着桌面。 于月抿唇,她本来性子也没有多好,楼夜是吓人,但也没有吓得她不敢说话。 她只想和平离婚,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真的如那个女人说的,动手打女人!” 看着梗着脖子,满脸怒气,眼睛亮晶晶的于月,楼夜开口了。 “你不是为我辩驳过了?” 于月气笑:“我是为你辩驳么,我是给我自己找回场子!” 要是知道楼夜回来冷暴力她,她说什么也不会替楼夜说话的,就应该让他成为那些人口中打女人的暴力狂! 于月后悔死了,当时见到第一次见到楼夜的时候就应该把话说开,把自己的来意说明白。楼夜可怕又怎么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一了百了,说不准她就能回去了。 怎么也比现在的局面强多了。 想想当时怕挨打,还想着怀柔解决,于月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不怕我了?” 看着灵动了许多的于月,楼夜眼神里总算有了些许温度,他还以为于月要一直小心翼翼的对他。 现在看来,傲娇的小老虎,即使收敛了爪子,一旦惹急了,还是会抓人的。 于月想开了,也不怕了,把手里的水盆往桌子上一蹲,双手环胸,没好气地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 “怕什么,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打不死的话,她一定让这死男人吃不了兜着走! 楼夜挑眉,这是半点儿都不顾及了? 到底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问她:“你知道今天错哪儿了么?” 话题被于月带偏了,他不着痕迹地拖了回来。 一听这话,于月像是炸了毛的小猫咪,立马急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错哪儿了,我还想问问你呢,看着其他女人为你打抱不平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要不是楼夜,那疯女人会找她茬么! 差点儿害得她命丧于此,都是楼夜的错! 这个沾花惹草的男人! 楼夜:“说话之前要讲究事实依据,不能凭借自己的主观意识判断。” “刚才李婶子也在,可是亲耳听到那女人为你打抱不平了,我还能冤枉你不成?” “既然提起刚才,你也是亲眼看到我是如何处理此事的。”楼夜看着于月气的嫣红的脸颊,笑着说:“我问你错哪儿了,重点不是跟她争吵,而是你不懂得保护好自己。” 今天他要是不在,后果可想而知,于月不死也得落个残疾。 于月没想到他是关心自己的安危,别扭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要不是偷袭的话,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楼夜被她突如其来的胜负欲气笑了,“很遗憾没有打一架?” 于月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又疯狂摇头。 她忍不住叹叹气,真是年龄变小了,心态也跟着年轻了。 要是放在以前,她怎么会如此说话。 “你不应该纠结我错在哪儿了,这是受害者有罪论,难不成每个受害者都要反思自己错在哪儿了呢,在加害者的心里,受害者哪怕喘口气都是错的。” 她才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去反思自己,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如何自然地跟楼夜说离婚。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于月发现,楼夜表现的礼貌客气,除了煞人的气势,这人出乎意料的好相处。 楼夜听了这话,倒是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是你自己的安危也很重要。” 多一点儿忧患意识总是没错的。 于月没有反驳,他的意思,于月懂了。 “那到底要不要去后勤?” “去,要不要一起?” 于月看看桌子上没洗完的衣裳,有些纠结,她确实挺想出去看看的。 看她皱成包子一样的小脸,楼夜叹气,端起桌上的衣裳,二话不说地出了门。 “哎,你干嘛去!” 于月忍不住追了上去。 “在家里等着,很快回来。”这两件衣裳,楼夜洗的话也就是两把的事儿。 于月想出去,他赶紧把事儿办完就成了。 水盆里还有她的内衣! 于月闹了个大红脸,三步作两步地跑上前,一把夺过水盆,“我自己去吧,很快的。” 夺过脸盆,于月逃一般地进了水房。 楼夜看着她的背影,大概直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回到屋里,他打量了一下房间,之前还不觉得,现在细看下来,这屋里真是空旷的可怜。 看来去后勤除了买一张床和几把凳子之外,还得定做几件家具。 心里有了思量,他回卧室,打开衣柜门,拿了一叠钱票。 于月去了水房,李婶子和王金凤已经离开了,水房里静悄悄的。 她想着跟楼夜一起出去看看,手上的动作快了不少。 脱下来的衣裳不怎么脏,就是在火车上出了些汗,简单的用肥皂打一下,揉两把就好了。 四件衣裳统共用了也没有二十分钟。 于月端着水盆进屋,问楼夜要晾衣架的时候,尴尬住了。 屋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她在哪儿晾衣裳啊? 衬衣裤子就算了,小衣裳怎么办。 她还没有淡定到在楼夜眼皮子底下晾内衣裤。 楼夜看着她尴尬的表情,也愣住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指了指卧室。 “晾在卧室窗台上吧,窗台上有晾衣绳,这几天卧室归你用,我不进去了。”需要什么东西,再让于月给他拿出来就好。 于月显然还没有适应他,他也不勉强跟她同床。 之前结婚仓促,有些话,等她适应下来,他还是要跟于月聊聊的。 于月听到他把卧室让出来,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之前还不知道如何跟楼夜说这事儿,没想到他倒是率先提出来了。 “那谢谢了。” 晾完衣裳,于月跟着楼夜往后勤去。 路上楼夜跟她说了自己的打算,于月没什么表示,反正她在这儿也住不了多久,楼夜想如何布置,她还是少提意见。 楼夜显然也想到自己的打算,原本准备定做的家具被他削减了一大半。 最后楼夜买了一张单人床,五把凳子,定做了一个五斗柜,还有一个鞋架子。 后边儿两件是给于月定做的,她住在这儿的这段时间,也得有放东西的地方,五斗柜容量大,足够她用了。 至于鞋架子,是他发现于月的一个小毛病。 三次进家门,于月下意识的脱鞋子,脱到一半又踩了回去。 想来是她以前的家里有进门换鞋的习惯。 回去的路上,楼夜又带她去家属院门口的供销社,花一块五买了双棉布拖鞋。 夏日天长,五点钟还天光大亮,沿着林荫道走了五分钟左右,楼下就看到三五成堆的人,在楼道门口乘凉。 见着楼夜罕见的带着一个姑娘,大家伙忍不住看向两人。 “楼工,这位就是您爱人吧?”托蔡婉清的福,现在八三六厂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楼夜结婚了。 “哎呦,远远的,我还以为看见仙女了,这近了一看,这可比仙女漂亮多了,楼工真是从哪儿娶了个宝贝回来?” 都是已婚妇女,说话有些荤素不忌,这还是楼夜长得凶神恶煞,大家怕他,嘴里留情。 楼夜面不改色的朝这些妇女同志点头,伸手拉住不自在的于月。 “这是我爱人于月,之前办事儿没有给大家伙儿喜讯,等安顿好了,请大家喝我们的喜酒。” “哈哈,还是楼工敞亮,咱们楼好长时间没热闹了,正好趁着楼工的喜事儿咱们热闹热闹。” “小于,刚来还不习惯吧?没事儿,等歇过来,就下来找大姐大妈婶子们聊天,熟悉了就发现这大西北也不是这么难过。” 大姐大妈婶子们十分热情,从西北的风土人情说到了楼夜两个人备孕。 “小于有计划了么,楼工今年有二十六了吧,年纪也不小了,现在也结婚了,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不过也不用有压力,你们小两口都年轻,要孩子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于月不知如何回答,强装镇定,拉了拉楼夜的手,笑着问:“你不是要去食堂打饭?” 快走吧,再待下去,她尴尬癌都要犯了。 “小年轻的就是脸皮薄,说两句就不好意思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扯着嗓子嚎叫,也不怕把你男人累死。” “那也比旱死的强啊。” 这话越说越离谱,楼夜拉着于月快步离开。 第十二章 救命啊 于月使劲从楼夜的手里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皱眉看他。 “这会儿想着跑了,刚才示意你走的时候,偏偏不动。” 还把她的手都拽疼了。 楼夜看着对自己接受良好的样子,笑了,“要不我现在把你送回去?” 于月:“……” 你是魔鬼么! 她为什么要去面对这么多大妈的调侃。 于月面无表情地盯着楼夜,“你还不打饭去?” 楼夜去打饭,她在家里等着送家具的过来。 楼夜把人惹急了,心情愉悦,笑了,“我去打饭了,一会儿收拾不了的等我回来。” 说完,他带着饭盒下楼,于月站在窗户边,还能听到大妈们对他的调侃。 只是楼夜脸皮厚,面不改色地笑着离开。 于月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等饭的功夫,后勤把他们定的家具送来了,于月指挥着后勤的同志,把单人床放在了客厅的靠墙的地方,又去卧室衣柜里拿出一套楼夜的被褥,铺整齐之后,换上了新床单。 这块床单是于月带过来的,就当是回报楼夜的收留之情了。 楼夜快去快回,带了两份荤菜一份素菜,并着一盆子馒头。 不是于月夸张,真的是整整一盘馒头。 她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馒头,问楼夜:“这么热的天气,吃不完过夜就坏。” 楼夜开饭盒的动作顿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这体型,能剩下?” 他的工作辛苦,消耗大,中午忙着去实验室,根本就没吃饱,晚上再不犒劳自己的五脏庙,估计用不到半夜,他就得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怪不得身板这么结实,于月心想。 于月满眼敬佩地打量他,“还是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不过这三个菜也没多少,你吃得饱么?” 她吃主食一般,主要爱吃菜,各种各样的菜,没有她不喜欢的。 一会儿吃到一半那儿没菜了,那多尴尬啊。 楼夜看了眼三个饭盒,犹豫了,“应该够。” 平时他自己吃两个菜,今天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女孩子,多一个菜应该够了。 怕于月不好意思吃,他还特意安慰她:“你多吃菜,给我剩菜汤就成。” 菜汤沾馒头,他也能吃。 于月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听着这么凄惨。 深深地看了楼夜一眼,她转身进了卧室,没一会儿出来,塞给楼夜三张大团结,“你再去买两个菜吧?” 这是她自己的钱,楼夜给的彩礼她没动,等着离婚的时候还给他。 楼夜看着手里的钱,叹了口气,“我有工资。” 说着话,把手里的钱塞回给予月。 于月试探着说:“你拿着,这就当我的生活费了。” 没有唐突地问楼夜的工资是多少,她们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她没有那个探听人隐私的习惯。 楼夜眸色幽深地看着她,就在于月以为他要问为什么的时候,他却把钱装在口袋中,笑着说:“那好,我再去打个菜。” 半点没有疑惑她为什么要交生活费的意思。 既然他当没听懂,于月也没有再提,夏天也不怕菜凉,再说楼夜的动作也快,没一会儿就带了一份醋溜土豆丝回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于月,打趣道:“得亏我这儿饭盒多,要不都没有家伙什用了。” 楼夜以前不开火,家里就两只碗,两个盘子,两双筷子,多余的一个没有。 “一会儿我给你点儿钱,明天你去供销社添点儿家里用的东西。” 然后又从兜里掏出十来张澡票,“这是我跟同事换的,你拿着用。” 于月一看是澡票,便没有推辞。 这几张澡票也就将将够她一个月用的。 楼夜确实饿了,吃饭的时候头也不抬,暴风吸入。 盆里的馒头山眼瞅着就陷下去了。 于月手里握着一个馒头,吃了没有一半,菜倒是没少吃。 “从食堂打饭不便宜吧?” 也不知道楼夜一个月的工资多少,要是按照今天这个吃法,估计到不了月底,两人就得喝西北风。 楼夜抬头,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看着盘子里所剩不多的菜,顿了顿道:“荤菜三毛,素菜一毛二,馒头五分一个,六个一斤粮票。” 于月点点头,按照他说的算了下今天的花费,算清之后不禁咂舌。 一顿饭居然花了一块两毛四!还有一斤二两的粮票! 是个人都知道一天要吃三顿饭吧,中午跟晚上的标准也不能差得太多,要是天天这么花钱,楼夜一个月工资至少六十块才将将够吃。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楼夜沉默了,显然他也想到了。 半晌之后,他说:“昨天用的邻居的炉子。” 言下之意就是咱家没有可以开火的装备,想要省钱的话,第一步还是得氪金。 于月:“……” 怎么离个婚,还带强制消费的! 可是不低头不行啊,她身上的那点儿钱,最多支撑两个月,总不能痛快了这两个月,之后把脖子缯起来吧? 她沉默了片刻,底气不足地小声说:“那个,我不会做饭。” 楼夜看着她的表情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个这个,他爽朗地笑出声,“你要是不怕吃饭晚,我做饭也可以。” 今天中午就是他炒的菜,于月也没嫌弃,既然能接受,他炒菜又怎么了。 楼夜做饭?? 于月猛的抬头看他,要知道这个年代的男人大男子主义的不少,为了妻子进厨房的更是少之又少。 没想到楼夜这么个看上去凶神恶煞,气场超强的壮汉,居然肯为了媳妇儿下厨。 她不得不感慨,原主运气还是很好的,瞎猫撞上死耗子,还真让她找了个不错的男人。 楼夜这人,除了气场吓人,其他的地方还真的无可指摘。 可惜,她不是原主,不会头脑发热就把自己的半辈子搭进去。 哎,为什么楼夜拥有一把好嗓子啊,这让她很纠结。 于月没说话,楼夜以为她不同意,于是劝解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会做饭就做点儿别的。” 于月才十九岁,这么年轻,不可能整天在家里待着,等他下班。 女孩子还是有自己的工作,生活。 他斟酌了一会儿,跟她商量:“你会做什么,我给你寻摸个工作。” 于月没想到楼夜这么贴心,不用她提,就已经要给她找工作了。 她满眼惊喜地看着楼夜,抿唇微笑:“我学了几年中医,要是可以的话,医院可以吗?”她怕自己的要求太高,楼夜办不到,又道:“厂里的医务室也可以。” 现在的她没有资格挑三拣四,每个月能有个工资能养活自己就可以了。 想到自己想要工作也是为了安排离婚之后的路,于月又有些不好意思,楼夜处处为她着想,她却在想着离婚后的日子怎么过。 楼夜没想到于月还有这么一手,犹豫了一会儿,“医院可能直接去不了,厂里的医务室倒是一直缺人,不过也得通过吕大夫的考试才能进去。” 八三六厂是个万人大厂,有自己的医院,楼夜说的医务室是家属院的医务室,平时工人家属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在医务室看。 随着家属越来越多,医务室的人手是越来越紧张,前些日子他去拿了点儿三黄片,还听吕大夫抱怨。 于月只要医术过得去,医务室应该没问题。 楼夜把医务室的情况跟于月详细的说了说,于月听完,觉得自己百分之百能进去,只要医务室真的缺人。 她信心十足地看向楼夜,“那就麻烦你问问医务室,我什么时候去考试合适,我的医术不能说妙手回春,但是平常的小病小痛是没有问题的。” 于月这话说得十分谦虚,要是让以前的同事听到,都得认为这是换了个人。 毕竟天之骄子于大夫,一手银针使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多少疑难杂症到她手里都跟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楼夜笑笑:“你有信心,那我就去给你问问又如何,不过医务室的工资肯定没有厂区医院工资高,这点儿你得有心理准备。” 他甚至都没询问于月师从何处,学了多少年,就敢替她引荐。 于月心中感激,吃菜的动作慢了不少,有心让楼夜多吃点。 心里也想着,楼夜对她还不错,等以后离婚了,他来医务室看病,她替他出钱! 饭桌上的气氛融洽了不少,于月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刚要跟楼夜说说明天应该买什么,就听见窗外的惊呼声。 “啊!” “啊,救人啊!” 楼家在楼道的尽头,一般的争吵声在屋里都听不到,可是这会儿他们明显能听到楼道里腾腾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于月和楼夜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下手里的筷子,跑出门去。 到了楼梯口,还有不少人争先恐后的往下跑,楼夜两人不明就里,怕撞到于月,楼夜把她拉到一边,等没什么人了,才往下走。 走到楼道门口,就看到门口的大槐树下为了一圈人,吵吵闹闹的好像菜市场一样。 第十三章 避免二次伤害 于月站在人群外,听着里边的哭喊声,不解地看向楼夜。 楼夜个子高,一眼就能看到里边儿的情况。 他低头看了眼于月,凑近她小声说:“不知道谁家孩子从楼上掉下来了。” 于月一听这话,心里一咯噔,不顾楼夜的阻拦,硬生生从人群里扎进去。 孩子妈妈吓坏了,坐在孩子身边,用衣裳捂着流血的伤口,哭天喊地,其他人七嘴八舌地给她出主意,其中有安慰她的,更不乏责怪的。 于月低头看了眼孩子,孩子已经昏迷了。 一旁的李婶子气急败坏地说:“春分,你别哭了,孩子都这样了,可耽误不得,赶紧送职工医院才是正理!你这么哭有啥用。” “就是,都摔成这样了,还不去医院,难不成你嚎两嗓子孩子就能醒过来?” “也不知道咋当妈的,居然让孩子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每说一句话,孩子妈妈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不过她到底是听进去了,抹了把脸,跪在地上,伸手就要抱孩子。 于月看得心惊肉跳,赶紧出声制止。 “别动!” 众人的目光看向她,就连孩子妈妈都不解的看着她。 李婶子认出于月,生怕耽误了人家孩子,赶紧拉了她一把,“小于,你别说话了,这会儿最要紧的就是去医院,可不能耽误,有什么事儿等回来再说。” “就是,这人谁啊,怎么拦着春分不让她抱孩子去医院啊,这要是耽误了她能负责么!” “好像是楼工的爱人,今天刚来的。” 春分苍白的脸因为这些话更是没法看了,她颤着声音,“妹子,我得带我的孩子去医院!” 于月抿唇,她朝楼夜的方向喊道:“楼夜,你先去医院,喊人来!就说这里有高空坠落的小朋友,人已经昏迷,更多损伤还不清楚。” 楼夜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快步朝职工医院跑去。 于月看到楼夜走了,松了口气,又看向人群,大声问:“谁家有多余的床板,一会儿可能要用上。没有床板,门板也成。” “你这女娃子咋这个样子嘛,人死了才用门板。” “真是不会说话,孩子没流啥血,命肯定是没啥事儿。” 于月知道这个年代的人对于一些急救知识的认识匮乏,也不生气,她蹲在春分身边,语气沉重,“孩子从高空坠落,我们不能确保他的颅骨还有脊椎有没有骨折,现在孩子还在昏迷,就医是第一要义,你现在抱他很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看着孩子妈妈迷蒙的眼神,于月拉着她的手,声音温柔又有力量,“我是中医,不会骗你,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医生处理好么。” 孩子现在昏迷,她没办法确定他伤到哪里。 春分看着于月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头,反手紧紧抓着于月,语气悲怆:“我儿子会没事儿吧?” 这个于月没办法保证,只能尽力安慰她。 好在人命关天,楼夜带着医护人员来得十分及时。 来的是外科大夫,简单的检查之后,他语气沉重,“你们处理得很好,没有造成二次伤害,现在我们要带他去医院详细检查,家属跟上。” 李婶子早在于月要床板之后,就让她大儿子回家把门卸了,这会儿正派上用场。 安置好孩子,春分一路跌跌撞撞地跟着去了医院。 于月则跟楼夜回了家。 进屋之后,楼夜接着吃饭,并未对刚才的事儿多做评价。 于月想到孩子昏迷的样子,还有他妈妈万念俱灰的模样,吃不下饭,放下筷子,回卧室拿了纸笔。 她一条条地写着注意事项,今天的事儿肯定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现在的人忙着生活,忙着挣钱,对孩子疏于照顾。 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多做预防。 楼夜洗完饭盒回来,于月还没写完,他轻轻把饭盒放进柜橱里,安静地坐在床上看书。 等于月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 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于月看了眼楼夜,问:“这个点儿还能洗澡么?” 楼夜头也没抬,翻了一页书,“能洗,到晚上十点半才停。” 于月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进屋收拾东西。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回到家,于月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期望。 一夜好眠,等她醒来的时候,桌子上蹲了一口小锅,一个窝头,还有一小碟咸菜丝。 锅下压着一张纸条,写着:“锅是李婶子家的。” 于月轻笑,心情不错地坐在桌上吃着楼夜给她留的粥。 吃完饭,于月拿着昨天写的注意事项,摸索着找到厂广播室,把稿件投进去之后,身心舒畅。 兜里揣着昨天楼夜给她的票据还有钱,于是去供销社买东西。 零零碎碎地买了不少,她一个人没法儿拿回来,得亏半路碰上李婶子。 李婶子:“一次拿不了那就多买两趟,你看看给你累的。” 于月耸耸肩,微笑:“没想到力气太小拿不了。” “你们这些女孩子没干过力气活儿,劲儿当然小了。”李婶子笑着看她,随后想起昨天的事儿,脸上颇有些不自然,“婶子昨天也不是向着王金凤说话,只是想着你刚来,就跟人干架,对名声不好,想劝你忍忍来着。” 没想到这丫头脾气也不小,直接把王金凤损得恼羞成怒,还上手了。 “今天上午王金凤家的回来了,我看着楼工跟他说话,估计今天两人得打起来。” 于月不可能在楼夜给自己出头的时候,还不识好人心指责他,只是笑笑,“婶子,我不在乎名声的。” 好名声有什么用,负累而已。 既不能吃也不能喝,在乎它干嘛。 人生在世,脸皮厚黑心才能活得痛快。 李婶子震惊的看着于月,路都忘了走,看着于月淡定的模样,噎住了。 真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居然连名声都不顾了。 也能感受到于月不想再继续谈王金凤的话题了,“对了,虎娃的检查结果出来了,真是遥天之幸,老天爷保佑,两条腿骨折了,脑袋和腰都没事儿。” 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养养不影响以后。 头上的口子是虎娃掉下来之后,晕倒磕的。 “对了,医院的大夫还夸咱们呢,说幸好没有挪动虎娃,要不两条腿可不好接。”这一切都是于月的功劳,要不是她拦着,当时他们就抱着虎娃去医院了。 李婶子昨天跟着虎娃娘去的医院,所以对于虎娃的伤势还是很了解的。 于月眼睛里盛满了笑意,眼尾轻翘,说不出的魅惑风情。 李婶子在她身边儿,瞧得真切,心里直呼妖孽。 两人走走停停的,还没到楼下,就听到广播站里念于月今天交上去的稿子。 广播站也听说昨天家属院的坠楼事件,正愁不知道如何跟家属们科普,正好就看到了于月的投稿。 原本这次的稿件是为下周准备的,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厂长都过问了,他们决定直接提前,今天就科普一下,加强大家的印象。 李婶子一边听一边点头,还跟于月说:“广播站早就应该说说这个,要是早说虎娃也不至于掉下去。” 于月笑笑没说话,淘气孩子比比皆是,就是趴在他耳朵边明令禁止,他也当耳边风,该干嘛还干嘛。 再说,她这个建议是给家长的。 只是她没想到,最后居然念出了她的名字。 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她明显愣神了。 李婶子倒是眼光发亮地看着于月,啧啧称奇,“昨天春分跟我说你是大夫,我还以为你是安慰她的,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啊小于,楼工真是捡到宝了。” 于月尴尬了,她没想到广播站这么实诚,连稿件人的名字都念出来。 “我就是给大家提个醒而已。” 不要再说这种让她尴尬的话了,脚趾头扣别墅了好吗。 “谦虚啥啊,医生都认可你的说法,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咱们现在做好事儿可不兴不留名。” 再说了这是对所有有孩子的家庭都好的事儿,干嘛不告诉大家。 “你这些提议都是好的,就怕有人不上心,这样吧,今天下午,咱们这个楼里有孩子的,我挨家挨户通知,以后千万不能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李婶子一锤定音,她年纪大了,再来这么两次,估计能吓得直接去见阎王爷。 于月没想到她这么热心,犹豫道:“我下午还得收拾屋子,就不跟您一起了。” 李婶子摆手,“这叫什么,你刚来家里且有得收拾呢,我自己就行。” 他们家老李是后勤部的,平时李婶子没少帮着男人干活儿,协调家属们。 这事儿她熟。 于月把东西安置好,又下楼买菜,回来的时候楼夜已经到家了。 “走,带你去医务室。” 楼夜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带她去找工作。 于月一脸的不敢置信,说话都语无伦次了,“不用等等么,你还没吃饭呢。” 楼夜笑了,“趁热打铁。” 一个词,于月就明白了。 第十四章 工作定下来了 于月懵了,没想到工作进展得这么快,不禁吞吞口水,结结巴巴地问:“确,确定?” “确定。”楼夜看到她手上的菜,忍不住皱眉,“饭什么时候都能吃,机会不等人,今天你的稿子投得非常好,现在去医务室,吕医生对你应该有印象。” 对比起什么都不懂的人做助手,相信吕医生更倾向于有经验的于月。 于月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抿唇微笑,她最开始没有想这么多。 照着楼夜的话,自己的好意倒是成全了她的工作。 她轻轻朝自己手上掐一下,妈呀,真疼! 这一切都是真的? 只要过了吕医生那关,她马上就能拥有工作了! 她忍不住多看了楼夜两眼。 原主的眼神还是不错的,看看楼夜这办事效率。 楼夜到底知不知道自个在做什么啊。 他很清楚。 换成别的女人,楼夜没心情,也没那么好心给安排工作。 在他心里于月既然跟他结婚了,成为了他的妻子,他有照顾于月的义务。 不管这个结果是如何来的。 楼夜没有准备把于月关在家里,再说她有中医经验,介绍她去医务室,也不算让自己太费心。 就这两天相处看来,于月这人很简单,心里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很好懂。 他知道于月已经后悔跟他结婚了,既然如此,在话说清楚之前,他更要给于月安排好后路。 她的经历,楼夜多少听说过,他不觉得离婚之后于月回小河村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赶紧把菜放下,咱们见了吕医生,回来我做饭,很快的不耽误。” 于月回过神,连连点头,把手里的菜放到桌子上。 也是这会儿楼夜才发现自家桌子上多了个花瓶,里边还插着几朵野花,也不知道于月是从哪儿弄来的。 于月慢条斯理惯了,看得楼夜着急,不过就算再着急,楼夜也没有催促。 于月看在眼里,心说楼夜从别的方面来说,算得上是一位君子。 “走吧,早去早回,楼上楼下跑了这么多趟,早上那点儿饭都消化了。” 楼夜轻笑,“那明天早晨我多给你留一个窝头,等你去医务室上班,没有一会儿是能闲下来的。” 整个家属区就这个一个医务室,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去那拿药,他这话还真不是吓唬于月。 两个窝头? 她又不是猪! “还是不必了,你多吃点儿吧,我今天就是来回跑了好几趟,费心费力这才饿得快。”她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班,不间断看诊一上午,她从来都是精神充沛的。 楼夜一点不意外,他早就听同事说了,女同志们还是很注意形象的,“那要是不够吃,你就跟我说,反正就是多一勺棒子面的事儿。” “真要受不了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 于月下楼之后,往四周看了看,刚才上楼的时候,楼道门口的树荫下还有一群大姐在哄孩子侃大山,她就上楼这么一会儿,居然散了。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菜香,也知道大家都回去做饭了,上班的工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楼夜看到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随她一起看了下,没看出什么不妥,“注意脚下的路。” 于月下意识想点头,意识不对之后,抿唇看他:“我看着路呢,你提前下班了吧?” 要不为啥别人都没回来,就他一个人到家了。 楼夜也不否认,他今天在办公室听到广播就赶紧请假回来了,时不我待,趁热拿下这个工作才是重要的。 于月见他如此坦荡,倒也说不得什么,最后不得不把余下的话咽回去。 楼夜满意了,“不远了。” 于月看着远处的一层建筑,这不是供销社旁边么。 转过身扬起脸问楼夜,“在供销社旁边?” 楼夜点头,这附近就这么两块突兀的建筑,供销社她去过了,供销社旁边自然是医务室。 “那昨天为什么没人去医务室找人?” 楼夜看到她懵懂的样子以及眼中的不解,顿了顿,“吕医生是西边儿农场过来的。” 剩下的话他没说,于月也清楚了。 现在农场里的那些人都是下放过来的,打心底里不信任他们。 于月抿唇:“可是大家头疼脑热不还去医务室拿药么?” 就不怕对方一个不如意直接药死他们。 她是个正常人,别说她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就算是她原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没办法理解,既然不信任,还敢吃人家的药,没事儿吧? 于月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楼夜想不明白都难。 楼夜:“别想这么多,吕医生人很好的。” 医术也好,就是一到关键时候,大家自动把他忽视了。 说完这话,楼夜大步流星地朝医务室走去。 于月在后边儿小跑着跟着他,楼夜注意到之后,刻意把步子放小,配合于月的步伐,不至于让她大中午地跑一身汗。 “吕大夫,在么?” 楼夜掀开门帘,朝里边儿看去。 吕医生抬眼看一下,这人他没见过,看脸色也没什么毛病,不知道来医务室干嘛,又看了眼他身后容貌妖娆的姑娘,也没什么大问题。 心里叹了口气,“哪儿不好受?” “吕大夫,医务室还招人么?”楼夜开门见山地问吕医生。 于月站在他身后,闻着室内的消毒水味道,很安心。 还有心情打量吕大夫。 这位医生一头花白的头发,明明年龄不小了,倒是罕见地弄了个三七分,脸上的表情冷漠,目光却炯炯有神,脸上保养得很好,没什么皱纹。 于月朝他点点头:“吕大夫,我会点儿中医知识,想要找个工作。” 吕大夫冷淡地看着她,声音沙哑:“不要懂点儿中医知识就觉得自己了不得可以做医生了。”看了眼她身前气势汹涌的人,“这是治病救人的职业,没那个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楼夜没说话,把场子交给于月。 于月当然赞同吕大夫的话,她声音温柔中带着坚定,“您可以考考我,要是我不合格,您不录用我就是。“ 吕大夫不想浪费时间,但是于月声音坚定,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我是学西医的,中医方面我了解得不多。”这也确实是事实。 “了解得不多不代表不了解对,您谦虚了。” 这个年代下放的医生,一般都两手抓,基本的中医都会些。 吕大夫笑了,“中西医各有千秋,我也确实都有涉猎。”吕大夫放下手里的书,往后靠,双手交叉搁在腿上:“学中医的看不上西医,学西医的也瞧不起中医,你让我考你,我就问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于月顿了顿,苦笑:“我一直跟着老师学习,今年准备上大学的,只是家里出了点儿事儿,耽误了。” 她并不赞同吕大夫的说法,“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有人觉得西医治标效果快,中医治本副作用小,西医适合治疗,中医适合调理。可是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治病救人,又有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 在现代都已经有了中西医结合医院,学术是用来交流的,而不是故步自封,闭门造车。 吕大夫因为她的话陷入了沉默,没多久,他回过神,满眼惊叹地看着于月,“后生可畏啊。” 于月微笑摇头,“我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只要能救更多的人,方法是什么就不重要了。 学医不就是为了治病吗。 吕大夫起身倒了杯开水,把搪瓷杯放好,点了点桌子上的书,看向于月,“这样吧,你给我切个脉。” 吕大夫说完,窝在椅子里,把手伸给她。 于月也不推辞,吕大夫这样负责的人很好,他认真考核自己,就是对病人的负责。 楼夜眼神复杂地看着一老一少把脉交流。 从进了医务室开始,他就发现于月通身的气质发生了变化,要说之前的于月浮躁,现在的她已经把气质沉淀下来,通身写满了两个字:可靠! 看着吕大夫忍不住露出的笑容,想必这样的改变是真材实料带来的。 “你的老师是谁?” “帝都刘和平。”这是她的授业恩师,只不过在另一个时空中。 吕大夫点头,“虽然没有听说过你老师的名头,但你基本功扎实,想必他在你身上投入的心血不少,有机会还是要考个大学,可以考虑帝都大学。” 于月还这么年轻,如果有机会再深造,又将是一名名医。 于月眼神微暗,想到未来几年的变化,“借您吉言,我会努力的。不过,我能来上班么?” 吕大夫也是不想好苗子被埋没,见她答应了,心中也觉得畅快,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 “明天早上八点。” 他们住家属院,有着急的病人,一般都上家里找人。 “咱们医务室药品种类不多,这两天都记住,方便家属们拿药。” 就这样获得了一份工作,于月面上没忍住笑了出来,嘴上不住的答应:“您放心,一准儿记得清清楚楚。” 看她这高兴的模样,吕大夫好笑的摆了摆手,“赶紧家去吃饭吧,不要耽误我的事儿。” 第十五章 一定不会迟到的! 于月莞尔一笑:“吕大夫,您放心,我明天一定不会迟到的!” 吕大夫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这丫头笑得跟朵花一样,不过就是医务室的工作,又没有多少工资,至于这么高兴么。 哎,对了,他还没跟于月说工资呢! 刚要出声叫住转身离去的于月。 于月身边的男人就开口了。 楼夜一把将于月拉住,“吕大夫,咱们这医务室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有没有实习和转正一说?” 于月也想起这个,跟在一边儿点头:“对!我太兴奋,重要的事儿都忘记问了。” 这以后可是她安身立命的关键,怎么能因为太过兴奋忘记了。 吕大夫想到这没人看得上的小小医务室,脸色一变,之前他还怕于月医术不精草菅人命,现在考教过于月之后,反倒担心于月嫌弃他们医务室的待遇不肯来上班了。 于月挑眉,吕大夫脸色都变了,这工资得有多说不出口啊。 楼夜倒是没有这么担心,于月在这儿也就是个过渡,等上个夜校考个证件,他就能给她活动到厂职工医院,那里的正式工待遇肯定比医务室强多了。 “肯定是正式工,工资一个月是四十元。”说起这个吕大夫就心虚,怕于月嫌弃,赶紧补充道:“不过咱们有各种补贴,跟职工医院的补贴是一样的,总的算起来一个月也有五十五块左右。” 这个补贴不固定,有的时候忙就多,清闲就少。 要知道职工医院的工资待遇很好的,主任一职月工资能达到两百元,院长更是一个月三百元,这还不算各种补贴。 医生的待遇就算差一等级,一个月各种补贴算在一起也有一百三四了,这么对比起来,医务室的工资真的很低了。 他又道:“虽然有点儿低,但是比上山下乡的赤脚医生好多了,他们是按照工分计算的,一个月不会超过二十元。”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把之前在农场的工作经历叙述了一遍。“我之前在农场就是按照工分给钱,一个月最多的时候十二块钱,就这有的时候还不能及时给,要等到年底才发。” 这么对比起来,其实医务室的待遇也算说得过去。 于月上辈子在医院坐诊的时候已经是专家了,她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她出生在豪富之家,父母走了之后,所有的财产都是她的,在医院每个月的工资,挂号费,理疗费用加在一起,一个月也两三万。 来到这个年代,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医务室看着不大,工资不高也正常,只是听了吕大夫的话,她有些蒙圈。 一个医务室的工资居然这么高啊! 满脸疑惑地看向楼夜。 楼夜看她这个软萌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我的工作性质不一样,一个月的工资九十五块八毛,算上补贴,一个月一百五左右。” 长期在岗补贴还会更高一点儿。 于月这下可算明白为什么楼夜新婚之夜走之前还能给原身留下这么多钱了,和着这厮工资这么高。 吕大夫看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交流自家工资,颇为无语。 “你俩的事儿回家说去。” 医务室原本也应该有实习工的,只是现在医务室极度缺人,正式工的名额都没满。 “这可是正式工,厂里工人有的福利咱们都有,不仅厂里的福利,就连职工医院的福利咱们也有,双份福利这在整个西北也不多见。” 归根结底,还是八三六厂财大气粗。 于月看着吕大夫紧张的样子,扑哧笑了出来,“您放心,我说明天不会迟到,就一定会准时出现在医务室的。” 听了于月的肯定答复,吕大夫算是彻底放心了——什么理想爱好这些都是虚的,揣进兜里的钱才是实在的:“那就成,门口的钥匙就在门框上,我要没到的话,自己开门进来。” 于月表示知道,然后跟着楼夜离开医务室。 回家的路上,于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楼夜,“一个月居然有四十块,还有两个单位的福利,这也太好了吧。” 她的后顾之忧就彻底没有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有了自己的工作,底气都足了不少。 至少现在她就感觉很踏实。 楼夜:“确实不错,发的福利用不到的可以去门口的供销社换钱,肯定比市场价低,但也算是份额外收入。” 他也没想到医务室的工资这么高,要知道八三六厂里一个普通的正式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六块八。 怪不得家属院里的人都羡慕在职工医院上班的医生护士。 之前他只是想给于月找个事儿干,不至于让她在家无聊,现在她有手艺,工资还不低,看起来还如此高兴,他不由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满意。 “真的?” 于月确实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 楼夜点了点头,忽然想到她今天去供销社买东西,“家里的东西都买好了,要不要再去看看买点什么。” 以后的生活有保障了,于月的心情非常好,正好眼前有个力工,不用才是浪费,“还差点儿,暖水壶得买一个,铝壶也得买,洗手盆洗脚盆都要置办,我今天买的东西太多了,这些都没来得及买。” 楼夜听了半天,忍不住说:“手里的工业券够吗?” 于月说的这些都是需要工业券的,光铝壶一样就要三十张工业券,脸盆也得二十张。 他之前给了于月不少票据,工业券也只够买锅的。 于月:“……” 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那就先不买呢,等下个月咱俩都发工业券了再慢慢补上。” 楼夜点头,“那回去吧,你刚才不是还喊饿了么?” 吃完饭他也得抓紧时间休息会儿,下午工作一样很重要。 于月摸摸瘪了的肚子,回家的心更急切了。 楼夜动作很快,于月买回来的芹菜还有豆角很快被处理好,不到三十分钟,饭菜已经上桌了。 于月吃了口芹菜,鲜嫩多汁的芹菜在嘴里迸发,清脆声响起,咸淡正好。 她忍不住竖了个手指头,“你这手艺真绝,谁要是嫁给以后可有福气了。” 嘴巴比脑子快,说完这句话,于月就后悔了。 他们俩现在就是夫妻,于月你在说什么屁话! 于月在心底里敲打自己,面上却一派淡定,好像刚才的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楼夜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变化,谦虚道:“出来上班这么多年,吃食堂的时候多,偶尔也自己下厨,好好赖赖地将就着吃吧。” 楼家在他上班之前其实日子不好过,家里四个儿子,上工的人却只有楼家两口子。 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话不假,上班之前,他一顿饭能吃六个窝头。 就这其实也将将才七分饱。 奈何家里的粮食有限,这个情况直到三个哥哥能上工挣工分之后才得到改善。 不过好日子也不长,随着哥哥们结婚,嫂子进门,生下侄子侄女之后,他们家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好在也就一年,他就被选中来到了西北。 工作虽然累了点儿,但是他工资高,每顿都能吃饱。 家里培养他念书,他工作之后,除去自己花费,剩下的工资百分之五十给家里寄了回去。 即使百分之五十也有六十块。 这些工资缓解了楼家的情况,也让他娘王金花日益张扬起来。 对于这些楼夜向来是不清楚的,他远在西北,每次回家见的人一个巴掌都不到,没人不开眼的在他面前数落他母亲的不是。 于月点点头,“挺好的,自己会做饭就饿不死,不想我,什么都不会干。” 今天早上起来,楼夜不止做好了早餐,还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都不给她表现的机会。 虽然只来了短短两天,楼夜绅士的行为,还有体贴的照顾,已经让她知道,这人已经超过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太多了。 不过,就算这样也动摇不了她心中的想法。 现在她也有工作了,不用担心以后喝西北风,是不是今天就跟楼夜说说离婚的事儿? 于月咬着唇,神色纠结。 楼夜刚给她找到工作,她就迫不及待的离婚,是不是多少有些过分了? 要不过两天? 只是过两天跟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呢?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楼夜已经吃完饭,“吃完饭就把碗筷放桌上,我醒了再刷。” 今天上午脑子一会儿都没闲着,他也累的够呛,说完话,躺在单人床上,还没一分钟,这人就睡着了。 于月:“……” 她还有话没说呢。 于月都想好了,这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解除荒唐的关系,他们两个都有美好未来! 话都到嘴边儿了,结果这人睡着了,一肚子话憋在心里怪难受的! 看他睡的这么香,原本不困的于月也泛起困意,快速吃完饭,她把碗收在搪瓷盆里,端出去洗了。 楼夜虽然说了等他洗,但是饭是楼夜做的,她总不好什么都不做。 洗完碗,在手上擦了雪花膏,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第十六章 大哥找来 于月醒来的时候,楼夜已经去上班了,她打了盆水洗了把脸,总算清醒了些。 想着明天就去上班,她准备给把以前遇到过的病例,写成医案,方便她和吕大夫交流。 中午跟吕大夫虽然没聊两句,但是仅从他考量自己的几句话,就知道这人必定医术精湛。 脑子里实在是装了太多医案,于月决定分门别类地整理。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钢笔的沙沙声,阳光透进窗户,照在女孩的脚边,白皙的脚腕脆弱易碎。 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儿,猛然回神,会发现时间飞快。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于月下意识地抬头,眼神迷离悠远,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前世今生。 随着敲门声逐渐加大,于月总算回过神,眼神中充满不解。 现在是上班时间,应该没有人找楼夜,可是自己又认识的又没有几个人,敲门的会是谁? “小于啊?”李婶子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木门:“在家么,外头有人找你。” 李婶子在大门口跟人侃大山来着,正好见到一位身姿挺拔的军官找人。 门卫也不是谁都认识,那人说了半天,门卫脸上都是一脸的不解。 李婶子是个热心肠,顾不得聊天,紧忙凑上前。 “小伙子,找谁啊?” 余定波垂眸看了眼这圆脸妇女,耐着性子又描述了一遍要找的人的样貌。 “婶子,我找的是我妹妹于月,她应该是昨天到的。” 家里出事儿的时候,余定波正在出任务,等回来就听二弟说小妹已经离家,更是家里的一分钱都没带。 于月从小娇生惯养的,重活儿都没做过,一个女孩贸然去青州小河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仅有的五天假期,他选择回帝都,跟父亲好好谈谈。 青州那边儿他也没松懈,托了战友的弟弟去小河村给予月送些钱票。 只是他回来得太晚了,战友的弟弟两天前发电报,说于月已经离开青州小河村,去西北投奔她男人了。 这里的信息量太大,余定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小妹居然结婚了,丈夫还是西北的? 怎么可能,小妹不是还要上工农兵大学么? 可是那时候他刚到帝都,就算是想做什么,也得先回家了解情况。 到家之后他见到了亲生妹妹余欣,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人确实是自己的妹妹无疑了。 他们实在长得太像了。 他把给余欣带的礼物交给她,询问了余欣这些年过得如何。 谁知一提起青州于家,余欣就哭天抹泪。 余定波顿住:“可是受欺负了?” 余欣觉得大哥哥虽然不像二哥哥那样暖心,但到底是关心她的,于是把在于家生活的过往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说话间,她并没有觉得夸大于家人的作为,毕竟帝都余家比小河村于家条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原本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可是这么多年却被于月鸠占鹊巢,她怎么能不恨。 更别说妈妈时不时脱口而出于月的名字。 只可惜,她找的那帮废物没有毁掉于月,还让她给跑了。 最让她生气的是于家,居然还给她父亲打电话告状! 她就知道,以前这么多年,于斌从来就不是真心疼爱她。 “哥哥,他们都偏心于月,明明我才是余家的小姐。”就算是抢了于月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又怎么样,她打心底里讨厌于月。 余定波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从身高体型,甚至皮肤情况来说,这也不是个经常下地务农的人,刚才余欣拉他手的时候,她手掌光滑,并无老茧。 可见她的话还是很有水分的。 “咱们余家就是普通的人家,小姐太太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余定波敛神,他不希望再听到这样招祸的话。 “你是余家的亲生女儿,谁也绕不过你去,既然已经上了大学,那就好好学习,争取毕业之后安排个好工作。” 余欣也知道自己说错话,看着大哥严肃的脸,呐呐点头。 “我找父亲谈事儿,你先吃饭。” 正是晚饭的时间,父亲一直没下来,他知道是在等自己。 余定波在二楼书房跟于师长不知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但是余欣能明显感受到妈妈爸爸还有哥哥对她的关心更多了。 甚至余定波走之前还给她买了块梅花手表。 余定波兜里揣着于月以前的手表,内心忐忑。 这是他从小带大的妹妹,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上学之后,每天身后都跟着一个小尾巴。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照顾于月了。 他也知道于月把一切留在余家的含义,只是,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家人,是不可能轻易割舍的。 再说了,两家的孩子报错,经过父亲调查,确实是意外,于家并无过错。 还有战友弟弟打听来的消息,他知道余欣在于家是要风的风要雨的雨,就连下边儿的妹妹都要让着她。 在于家她没有受过委屈。 条件上,除了于家在乡下,其余的其实跟他们家并无不同,甚至要强一些,毕竟乡下吃东西还是比城里方便些。 而且余欣回到帝都的时候,身上是带了二百块钱的,现在收入低,社员还要赚工分才能攒点儿钱,想必这已经是于家能拿出来的大半身家了。 而余家呢,于月走的时候就穿了一身衣裳,让邻居家臭小子买了张火车票。 人生经历骤变,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李婶子打量着余定波,“你说的是小于吧?” 看着门卫不解的模样,李婶子摇摇手,“你不知道正常,是二楼楼工的媳妇儿,你昨天请假没见着。” “等你见着了,就忘不了了。” 就那个长相,只要看过的,就不可能忘记。 门卫松了口气,他说呢,印象里没有一个长得特别招人的年轻女人啊。 原来是他没在的时候来的。 余定波听着李婶子的话,也松了口气,“夫家是姓楼。” 他是不愿提起于月结婚的事儿,可是这又是不争的事实。 “你是她娘家哥哥吧?哎呦你说你们家人都怎么长的,怎么都这么好看啊,爹娘肯定也查不了。”李婶子满脸的羡慕,笑着说:“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给你喊人。” 没有于月的同意,她肯定不会贸然把人带到楼工家门口的。 他们这么多人在大门口,出点什么事儿也好帮忙。 于月听了李婶子的话,才起身开门,跟着下楼。 她其实不想见余家人,无他,于月在余家生活了十九年,又受宠,余家人对她很了解,这一见面发现变化太大,难免会起疑。 小河村于家就不一样了,于月长这么大,他们拢共才见了她两面,对她了解太少,于月可以放松做自己。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味地逃避总不是事儿。 李婶子在她身旁,看着于月冷冰冰的小脸,心头纳闷,这怎么跟见仇人一样? 不是哥哥么? 之前跟于月打交道,她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微笑,以至于她下意识认为这小姑娘除了嘴巴厉害点儿,性格还是软乎的。 现在看她这副模样,李婶子还有点儿不敢说话呢。 把人送到之后,她忙不迭地回了人群里,还是侃大山适合她! 余定波眼神好,老远就看到冷若冰霜的于月,他心中苦笑,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小月亮,怎么没跟家里说一声就嫁人了?” 于月抬眸看向眼前的军装男人,剑眉星目端的一副好相貌,身材高大,她站在他身前,脑袋将将够到他的肩膀。 她思量了之后,冷漠开口:“上不了大学,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想要在乡下活下去,有什么比找个有本事的男人更合适?” 尤其没有人跟原主说过小河村的父母如何,她只知道,余欣来到帝都之后,于家没有一个人来接她。 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于月无法接受,打心底里觉得于家人靠不住。 所以才会在下乡的路上,抓着楼夜不放了。 她一直怀疑,如果于家人去帝都接原主回家,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原主成绩好,今年没有去工农兵大学,以后也有机会,不会走这一步昏招。 也得亏楼夜是个正人君子,要不原主就惨了。 余定波哑然,于月说的都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他没有纠结于月性格的变化,遭逢骤变,人的性格有变化也是正常,是他们做长辈的没有安排好她。 让她受委屈了。 沉默片刻,余定波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梅花手表拿出来,递到于月面前:“你走得太急,手表都忘了带,爸爸让我把它给你带来。” 见于月愣神,他温声道:“家里知道你结婚的事儿了,爸爸妈妈的意思是,你要是有时间,带他来家里坐坐。” 说到最后,他声音艰涩,心中酸楚不已。 眼泪忍不住滑落,于月愣住,她知道这是原主残留的意识,她对余家人也是有感情的吧。 见她不动,余定波拉起她的手,把手表塞她手里,声音颤抖,“小月亮以后就不要爸爸妈妈还有大哥二哥了么?” 于月清泠泠的眼睛看向他,眼尾冷然:“你们这样做,余欣能接受么,我为什么避逃西北,难倒你们不清楚?” 第十七章 他对你好么 于月来西北的当天,于斌就给帝都去了电话。 他怕电报里说不清楚,有些话还是亲自说比较好。 毕竟真正算起来,是于家没有把余欣教养好。 于斌的心情很复杂,余欣从小就身子骨不好,他们家为了这个孩子没少花钱,等她大点儿了更是心疼她,能不让她动手就不动手。 就连于虹这个老幺都被家里人耳提面命地告诫,一定要照顾姐姐。 原本也是养在手心里的娇娇儿,谁承想一离开他们这性子立马就体现出来了。 余欣是他们养大的不错,但是于月更是他们亲生的。 余欣怎么能因为他们亲近于月,就要毁了于月呢,不说其他,就算两家没有这样的关系,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用那龌龊手段,万一于月没有这个本事,不堪舆论压力,想不开,余欣能负责么? 于月之前想到的于斌也想到了,余欣刚回到余家,能动用的力量有限,以后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还不知道余欣能做出什么样的事儿。 于斌这个电话,即是告状,也是提醒,当然也有羞愧。 至于余家是放任还是管教,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余的他管不了。 所以余家十分清楚余欣对她做了什么,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她面前。 余定波看着于月清凌凌的眼睛,苦笑:“小妹,爸爸已经责罚过她了,妈妈也会好好教导看管,她现在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总之这一时半会儿是对于月下不了手了。 于月抿唇,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余欣是余家的骨肉,就算惩罚还能如何呢。 即使心里都有数了,但也替原身不值得。 如果余欣在于家过得不好,她记恨于月情有可原,但事实如此么? “大哥的意思是我以后得躲着余欣走,对么,以免她一个不顺心,就找我的麻烦?” “当然不是,你放心,明海在家看着她,还有妈妈,她一向心疼你。” 不给于月打电话是因为余妈妈怕忍不住。 也因为她看得清形势,为了于月好,她只能对余欣更好才能化解余欣心中的嫉恨。 余家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于月讪笑。 余定波见她不说话了,心里有些急,一向稳重的人,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一叠钱,不由分说地塞进于月手里。 “别拒绝,这是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们给你准备的嫁妆,以后余欣结婚也有,小月亮,咱们毕竟做了二十年的亲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了,余欣是余欣,我们是我们。” 总不能因噎废食。 于月看了眼手里的钱,又抬头盯着余定波的眼睛。 几秒内,她想了很多,她跟于家人亲近,余欣都接受不了,她再亲近帝都余家,这不是捅了她的肺管子么。 只是她这人别的不多,反骨最重。 要说之前避着余家,那现在为了给余欣添堵,她还不如顺其自然。 她心里清楚,余家人一次两次可能站在她这边儿,但是血脉关系在那摆着,总有一次受不了不庇护她,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远离余家人。 再者,余欣手能伸到小河村去,在大西北,她还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她可以顺其自然的生活。 想通之后,再看手里的钱,心里就舒服多了,“大哥,那这钱我就收着了,跟伯父伯母说,等楼夜有空我就带他回去认认门。” 既然已经各回各家,称呼上还是改过来。 余定波听着妹妹的称呼,心中一算,但也知道于月这么做是对的。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心中自有一套章法。 余定波看向妹妹,温声询问:“晚上可以出去吃吗?” “可以可以!”李婶子从一旁冒出来,抢先答道:“楼工刚才让人传话来,说今天晚上加班,让你去食堂吃饭,晚上食堂也没什么菜,今天添置家里的物件小于累了一天了,快和哥哥出去吃顿好的!你看看自己这小身板,多吃点儿,养养身子,争取今年跟楼工要个孩子。” 于月察觉不对劲,刚想制止,结果没来得及,李婶子语速太快了。 乌黑的眸子看了眼余定波,她小声解释:“婶子,我们还没想要孩子呢。” 余定波眼底带笑:“嗯,你还小,等两年再说也成。” 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忍不住叹气,转眼间小妹都嫁人了,还准备要孩子了。 李婶子刚才趴着墙边听了个大概,知道于月是跟父母赌气才跟了楼夜,由她想到自己的闺女,心里忍不住叹气。 父母跟子女哪儿有隔夜仇,李婶子怕于月僵持着,这才跳出来帮着答应,当然她也没觉得这样不对,平时她没事儿干,经常调解工人跟家属的矛盾,对这事儿她是手到擒来。 见余定波笑容清浅,李婶子就知道这事儿办对了,她推了推于月,把她拽到一边儿,小声说,“你家里都给你送嫁妆了,说明也没有真生你的气,有台阶就赶紧下,别真等着把人心伤透了,再后悔,那会儿就晚了。” 于是李婶子十分欢喜地跑回人堆里,拿起小板凳上的针线活,继续跟家属们侃大山,好像刚才听墙角的不是她一样。 走在路上,还有点残阳影子,但仍挡不住烈日灼灼,于月不自觉抬起手遮挡。 余定波往前走了半步,挡在她侧前方。 往新华书店那边去就有一家国营饭店,现在也没什么人,服务员坐在炭火炉子前面打瞌睡。 “同志。”于月进来,“麻烦点个菜。” “哎,”服务员被惊醒,“好。”她起身,指了指墙上的黑板,“都在那儿了,你们看一下。” 于月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黑板上为数不多的菜谱,问余定波:“大哥,你吃点什么?” “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们吃什么都可以。”余定波倒了杯热茶,递给对面的于月。 于月喝了口茶,平复了心中的躁意。 也不知道这伏天什么时候过去,没有空调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 原身其实也没去过几趟国营饭店,她以前都是在部队大院吃食堂,不过今天余定波在,还给她送了这么多钱,不请他吃顿好的,也说不过去。 她没看清余定波给了多少钱,总之一大叠,不少就是。 点了一个大盘鸡,一个葱爆羊肉,还有一个醋溜白菜,主食点的馒头。 她记得余定波的饭量也不小,想到楼夜那小山一样的口粮,她一口气点了十五个馒头。 还怕余定波不好意思,“我记得哥哥饭量大,咱们先点这些,不够了再点。” 听着妹妹还记得自己的饭量,余定波眼神柔软。 “够吃了,一会儿你多吃点儿。” 说完话见于月要去结账,余定波把人拦下。 “不用你出,”他瞥了眼黑板,说,“我请客,哥哥在哪儿有让你花钱的道理。” 余定波当营长的时候工资七十九,这次任务回来升职了,加上津贴大概每个月一百。 于月这才想起,原身离开余家的时候,余定波正好出任务了。 “大哥一个月花费也不少,还得补贴战友家属,这顿还是我出吧。”余定波固定每个月资助两个牺牲战友的家属,所以一直手头都紧张。 “没事,大哥升职了,涨津贴了,想吃什么就点吧。” 于月看了眼哥哥,余定波微笑颔首,她“唔”了一声,“同志你好,麻烦要一个小葱摊鸡蛋” 既然大哥有钱,那她就不客气了。 于月看向余定波,对他平日的生活有些好奇,“大哥,你在部队吃得多吗?” “还好。”余定波轻笑摇头。 他眉眼含笑:“部队里也不是吃的都好,时不时的我们也出来打个牙祭。 余定波十五岁入伍,一年到头见不到妹妹两次,他们已经很少这样像小时候一样聊天了。 于月没想到一本正经的哥哥也有嘴馋打牙祭的时候,忍不住弯眸而笑。 余定波跟她聊了聊工农兵大学的事儿,眉眼间也没有之前那股子忧愁,比在部队里随和多了。 热腾腾的饭菜上得很快,于月看到炒鸡蛋里面的葱,挑到旁边的空碗里,余定波也是同样的动作。 发现对方的举动后,兄妹俩纷纷一愣,随后相视一笑。 余定波摇头,“你还是不爱吃熟葱。” 于月从小吃小葱炒鸡蛋都是这样,喜欢葱的味道,但是不能吃熟葱,只要吃进嘴里,少不得要呕吐一番。 而余定波则是不爱葱味,只是余师长爱吃,家里每次都做,他也从没说过。 于月取笑他:“明明有的人都不吃葱,还来抢我的鸡蛋。” 见于月又轻松了不少,余定波打心底里高兴,这一高兴就胃口打开,忍不住吃了七个馒头。 可能是有个胃口好的人在旁边,于月不自觉吃了很多菜,肚子隐隐有点饱胀,她放下筷子。 余定波起身去付账。 吃完饭已经是差不多七点,天边阴阴暗暗的,余定波把妹妹送回家属院,在门口站定,看着她没有离开。 “大哥?”于月眼底亮晶晶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离开。 余定波揉了揉于月的头发,神色郑重:“那个人对你好么?” 这是他一直揣在心里想问的话,原本已经打算不问了,但最后看着妹妹天真烂漫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第十八章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 于月没想到余定波关心的楼夜对她如何。 从见面开始,除了给她余家给的嫁妆之外,两人默契的不提楼夜。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余定波忍不住了。 于月低头,随后扬起笑脸,“大哥,放心吧,楼夜对我真的挺好的,今天还带我找了工作,以后我就有工资了,日子也算能过得下去。” 她这话不是为了安慰余定波,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楼夜这个人,放在这个时代里已经算得上很不错的男人了,不会大男子主义,什么事儿都尊重她的意见。 对于楼夜,她没有什么好指摘的。 要错也是她的不对,是原主把楼夜拉进来的。 “好,”余定波笑容愈发深刻,漆黑的眉眼隐在夜色中,依然能感受到他严肃的眉目间快要溢出来的温柔,“有什么事儿就去驻地找我。” 他所在的驻地就在八三六厂不远处,有点儿什么事儿他也能照顾到,即使他出任务,驻地还有他的战友。 于月眼睛弯成月牙儿,微笑着点头,跟他挥手。 又过了半个月,离婚的事儿没有进展,于月最近却很充实,平时要去医务室上班,还经常跟吕大夫探讨交流。 这不,她有的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要处理家属区的患者。 吕大夫今天不在,这位被持续呕吐的女患者,就由于月处理。 女患者看着于月长得如此年轻漂亮,打心底里就不信任她。 “我要找吕大夫!你是什么乡下的赤脚大夫,我要是留下后遗症,你负得了责么。” 陈玉珂已经连续吐了三天了,心慌气短,这会儿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于月:“我要是你,还不如直接去职工医院,详细地检查一下。” 医务室医疗条件有限,平时看个头疼脑热的还行,遇见大问题还是得送职工医院。 陈玉珂脸色难看,她哪儿有时间去职工医院,她来医务室之前也不是没问过家属院的李医生,她这个情况怎么也得住院。 这个年代,在职工医院看病不要钱,也就是花个挂号费的事儿,可是住院耽误的可是工作,她们家就两个工人,她要是住个一个星期,这个月他们家的收入会少五分之一,给老家孩子寄钱就得少。 她的孩子本就在乡下受罪,只能在钱财上补贴他们。 又想吐了,陈玉珂忍着难受,“让吕大夫给我开药,我吃点儿药就好了。” 陈郁端着托盘,脸上满是无奈,“吕大夫去城里了,最快也得明天上午回来,你的病情拖不了这么久。” 她也看出陈玉珂的窘迫,心思几转,声音温柔,“我是中医,你要是担心的话,我给你把个脉,说说你现在的情况,如何?” 陈玉珂已经疼得直冒汗了,知道吕大夫肯定回不来的时候,她死的心都有了。 于月声音温柔,像是微风,带着安抚。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你看看吧,看完赶紧给我开点儿药,只要能撑到吕大夫明天回来就成。” 于月并不多言,轻轻搭上她的胳膊,只是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陈玉珂就晕了过去。 于月眼皮一跳,二话不说起身朝隔壁的供销社跑去。 喊了两个供销社的大姐,三个人一起把陈玉珂送到职工医院。 供销社的大姐还有事儿,率先离开了,留下于月一个人。 陈玉珂被她们送到急诊,小护士要把人推走的时候,她跟在一旁。 小护士看她一身白大褂,没有催她离开,问道:“你是家属?” 于月摇头,快步跟上她们的脚步,“我是医务室的助理大夫,这位患者是在我们医务室晕倒的。” 医务室? 小护士皱眉看着于月,“你们简直瞎闹,现在把人霍霍成这样,送到咱们职工医院,这不是耽误病人的病情么!厂里就应该给你们的小破医务室关门才对,医术不怎么样,还留在那草菅人命。” 这话说得十分难听,于月瞥了她一眼,耐着性子,把陈玉珂的病情交代下来。 “患者三天前无明显诱因出现恶心,呕吐,伴有上腹部不适、心慌、气短、浑身无力、偶有咳嗽,无发热,呼吸困难,腹痛持续性加重,现出现休克,疑胆囊炎,胰腺炎。” 陈玉珂晕厥太快,她没来得及问更多,现在这些都是她面诊,把脉还有观察得来。 小护士随着她的话,神色越来越郑重,进抢救室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于月一眼。 进了抢救室,于月就不好跟进去了,坐在门外的长椅上,想着刚刚陈玉珂的表现,回顾自己所述症状没有纰漏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三十分钟之后,主治医生从抢救室出来,摘下脸上的口罩,微笑着看向长椅上的于月。 “听护士长说,那些患者症状都是你说出来的?” 于月揉了揉发麻的双腿,缓缓起身,“是的,陈玉珂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主治大夫看了她一眼,“你的基本判断没问题,人已经醒过来了,现在神志清楚,经我们检查,上腹部压痛,无反跳痛,双下肢无水肿,四肢肌力、肌张力正常,具体还得等血液报告出来,不过初步判断,胰腺炎的可能性很大。” 他神色温和地看着于月,“小同志年纪不大,底子倒是很扎实,从哪个学校毕业的?” 于月认真地听着主治大夫的话,听到自己的判断没问题之后,露出微笑。 “我高中毕业,还没进大学系统地学习,老师也名不见经传。” 多余的,她没说,主治大夫也没问。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青出于蓝胜于蓝,有机会还是争取上大学,名正言顺地做医生。” 不是正规医学院出来的,肯定没有行医执照,在医务室没事儿,却不能在大医院就职。 于月倒是看得开,恢复高考之前,她可以多积攒些病历,等上了大学,就能快速实习,进医院。 于月帮着陈玉珂办了住院手续,她才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属院。 结果还没等她走进家属院,就被一个壮汉狠狠抓住。 于月一个踉跄,还没站稳就听壮汉叫嚷。 “叔伯婶子大娘们做个见证,我媳妇儿中午去了医务室,就失踪了,这女人倒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壮汉一脸焦急,对着于月喊道:“说吧,你把我媳妇儿弄那儿去了!” 来人是陈玉珂的丈夫王胜利。 陈玉珂吐了两天了,王胜利不放心,下了班急匆匆地回了家,准备带陈玉珂去职工医院看看。 结果回家之后,邻居嫂子说陈玉珂从中午出门之后就没回来,说是去医务室拿药了。 他谢过人家之后,又急匆匆地跑到医务室,结果医务室根本没人! 没办法他只能蹲在家属院门口等着,他寻思吕大夫或者小于大夫总得回家吧,他在这儿等着还能找不到媳妇儿。 这一等,就从六点等到现在! 天都黑了,于月和吕大夫一个都没有回来的,更别说他媳妇儿了。 重点是,他跟门卫打听了,吕大夫今天根本就没上班,医务室就小于大夫一个人。 他心中惶惶,也没敢去别处,就在门口蹲着于月。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 于月原本就累了一天,把陈玉珂送到医院,跟着办手续,又跟着主治医生等血液报告,这些都是费神费力的事儿。 好不容易都弄完了,她准备回家好好睡一觉呢,结果还遇上这事儿。 陈玉珂男人着急她理解,也是她的疏忽才忘了通知王胜利。 但是,这人是不是把人想得太坏了。 她跟陈玉珂互不认识,害她干什么!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更别说于月脾气不好了。 病人生病心情本就急躁易怒,于月作为一名医生,她尽量把温柔留给患者,负面情绪自己化解。 但也不是任由患者家属污蔑的。 使劲儿把手从王胜利手里拔出来,揉着胳膊上的红痕,她眼底翻涌着怒意,“你要是真关心你媳妇儿,也不至于让她吐了三天,还要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跑到医务室就诊。” 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掩饰自己的虚伪罢了。 真要关心,还用等到陈玉珂都疼晕过去么。 王胜利脸上一虚:“我有工作,当时她也说了没事儿。” 于月面目讥讽,“命都没了,要工作有用么。” 陈玉珂家庭情况她不清楚,只是拖着病体不愿住院,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的情况很危急,要是没了命,你家的收入半壁江山也就没了。到底是人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他就真差这几天的工资么? 王胜利心虚,他也心疼媳妇儿,但是老家那哪儿都要钱,他能怎么办? “你不差钱自然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你不要说这些有的没得,我媳妇儿呢?” 于月冷哼。 “怕不是医术平平,把人家媳妇儿给治坏了吧?” 于月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一个高个女人,抱着胳膊,从散开的人群中一步步走向于月。 她神色高傲,看向于月的眼神中俱是厌恶。 于月从她脸上扫过,看向一边的楼夜。 楼夜站在女人身边,明显是一道过来的。 第十九章 离婚一 蔡婉清自从得知楼夜结婚之后,伤心之下被父亲送去外婆家,想要换换心情。 只是她到底心高气傲,十分不理解,为什么楼夜放着自己这个领导的女儿不娶,反而娶了个乡巴佬。 她不信楼夜不清楚她的心思。 整个家属院没人不知,楼夜只是在装傻罢了。 蔡婉清就是想当面问问楼夜,结果一直没有跟楼夜独处的机会,还从王金凤口中得知那个乡巴佬居然追到西北来了。 她心里暗骂楼夜瞎了眼,心里堵着一口气,打算抽时间去看看让楼夜放弃自己娶的乡巴佬到底比她好在哪儿! 就耽误了一天的时间,乡巴佬没见到,就听满家属院都在议论楼夜对他的新媳妇多好,还夸楼夜的妻子医者仁心。 蔡婉清气疯了,楼夜这是在打她的脸! 居然还给那个乡巴佬安排工作! 她放下手头的工作,顾不得其他,小跑着从厂区过来,原本想去找茬,结果在大门口遇上了楼夜。 还碰上了这么精彩的一幕。 听了男人的话之后,蔡婉清更加确定楼夜的媳妇儿就是个乡巴佬,进了医务室也是个祸害,她必须把这个害群之马轰出西北不行。 只是,当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于月的时候,虽然面上不屑,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王金凤这个废物! 为什么没有说清楚,于月根本不是什么乡巴佬,而是个长相妖娆的狐狸精! 蔡婉清的话一出口,原本就对于月抱有怀疑态度的人立马附和。 “也不知道吕大夫怎么想的,这么个小年轻能有什么好医术,我现在都不放心去医务室拿药了!” “还能怎么想的,小姑娘长得漂亮,嘴再甜点儿,谁能受得住。” “虎子从楼上摔下来那次我就觉得这姑娘不简单,感情是为了进医务室做铺垫呢,真是好心计。” “谁不知道医务室待遇好啊,去了医务室也没啥,只要是个真材实料的就成,今天看来,真是让人失望,原来是个棒槌。” 恶毒的话一句一句从那些人嘴里说出来,刺在于月耳朵里,她却连神色都没有变过。 “呸,糟心烂爪子的东西,真是恨人有笑人无玩意儿,有时间在这儿说酸话,怎么不去夜校学个护理啊,学会了也进医务室! 自己不努力,想进去混日子,所以看着谁都是进去混日子的?脸大如天,皮厚如地,真是猪八戒见了你们都的羞愧!” 李婶子当时陪着虎子娘俩去的医院,大夫怎么说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这帮人就是见不得人好,这才口出恶言。 李婶子是个和善性子,跟家属院的家属们相处得都很好,很少见她生这么大的气。 几个跟李婶子走得近的,已经被骂得低着头不敢看人了。 有那不服气的还在歪缠。 “谁不知道你们当家的跟楼工关系好啊,你自然向着她说话,她要是没把人医坏了,怎么可能这么好心的送陈玉珂去医院,还跑前跑后地。” “对啊,明摆着就是心虚。” 李婶子被这无理搅三分的话气得眼前发黑,嘴巴张了又合,到底三拳难敌四手。 蔡婉清勾唇,笑着走上前,“李婶子,你不要被某些人蒙骗,咱们不否认她真的懂医术,但是懂和会可是天壤之别,现在把人治坏了的是她,需要承担责任的也是她,你说是不是?” 她嘴上问着李婶子,眼睛却盯着楼夜,见楼夜不说话,她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这个于月,就是个绣花枕头,徒有其表罢了。 李婶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蔡婉清,这孩子也是她从小看大的,怎么现在居然是非不分了? 她也知道于月嫁给楼夜,肯定招了蔡婉清的眼,但也不至于把人往死路上逼! “小蔡,广播站还念过小于写的防护知识,那是很专业的。” 广播站不会拿这么大的事儿开玩笑。 没想到,到这会儿了,李婶子还为于月说话,蔡婉清怒火中烧,转头盯着于月,厉声道,“你就躲在李婶子身后做缩头乌龟!” 于月累了一天已经身心俱疲了,回来还要面对无理纠缠,心中恼火不已。 要不是这么多年的涵养,她这会儿怕是已经开口骂人了。 李婶子挡在她身前为她解释,于月心中感动,把李婶子拉到身后。 理都没理蔡婉清,她转头看向王胜利,“陈玉珂在职工医院,急性胰腺炎,你有时间在这儿抓着我兴师问罪,不如去医院关心关心你媳妇儿,顺便回家给她收拾些换洗的衣裳。” 到现在,陈玉珂还没有吃饭,这男人居然一点儿都不关心。 说完这话,她转头,眼神薄凉地扫了眼楼夜,然后问蔡婉清:“你哪位?” 蔡婉清瞪眼:“……” “你管我是谁,现在正在说你的问题,你不要转移话题!” 于月翻了个白眼:“既然是我的问题,跟你又有什么干系,难不成你是法律的代表,正义的执法者,出了事儿不找公安找你?” 她看向蔡婉清的眼神充满了轻蔑,这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自己扣帽子,能是什么好鸟,还有不说话的楼夜,也不是个好东西。 亏她之前还觉得楼夜人不错呢,他明知道自己写了多少医案,居然任由别人污蔑她。 看着两人的眉目官司,就知道蔡婉清喜欢楼夜。 呵,她正愁没有借口离婚呢,这不借口都送上门了。 蔡婉清恨不得自己看不懂于月眼神里的意思! “你不要狡辩!避重就轻,你把人治坏了,怎么负责还没有说,我就算不是公安,看见不平事也要站出来!” 好么,路见不平一声吼呗? 要不是这女的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楼夜,她还真就信了。 “这位好汉……” “哈哈哈哈。” “哈哈哈,好汉,你瞅瞅蔡婉清的脸都黑了。” “神他妈好汉,这女的不错,真会说话。” 蔡婉清是独女,在这个年代还是很稀缺的,从小心高气傲,再加上人高马大的,没少按着家属院的同辈男孩揍。 这会儿终于有人能治她的,这怎么能不让人高兴呢。 于月不懂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有些人为什么跟点了笑穴一样? 蔡婉清脸都黑了,她身高一米七五,长得壮实,再加上眉眼跟她爸一模一样,从小没少被人说是男人婆。 她最讨厌人夸她汉子了! 于月这是找死! 蔡婉清眼神不善地盯着于月,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戳成筛子。 于月不明白她发什么神经,继续被打断的话,“这位好汉,你要是闲得慌,爱打抱不平,就去大马路上学雷锋,不要因为别人两句话就人云亦云,这样显得你十分没有脑子。” 这人居然还敢重复一遍! 蔡婉清咬牙切齿地盯着于月:“你说谁好汉呢!” 于月莫名,“自然说的是你,路见不平一声吼,不是好汉是什么?” 蔡婉清不明白好汉跟路见不平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不想跟于月歪缠了,“人是你治坏的,你肯定得给个说法,要不我就带着你去厂领导面前分辨分辨!” 蔡父是厂里的总工程师,厂领导见了也得给几分面子,她就不信,这女人在领导面前还敢这么嚣张。 王胜利缩到一边儿,原本以为自己的打算落空了,正后悔呢,听着蔡婉清的话,突然兴奋起来。 不等众人反应,一屁股坐在地上,臊眉搭眼地抹眼泪。 嘴上还不住的念叨:“我们家玉珂就是恶心想吐,本来让吕大夫开点药吃就能好,结果中午去了医务室,吃了你开的药,这就进医院了,我找谁要说法去啊! 我们两口子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这点儿工资过活了,现在人住院了,没个十天八天的上不了班,这个月的工资剩不下仨瓜两枣的,下个月我们一家老小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他这话戳中不少人的心,都是拼命养家糊口的人,平常病都不敢生,就怕下个月没招没落的。 现在住院十来天,工资少了三分之一,下个月的日子确实会不好过。 “小于大夫,实在不行就赔钱吧,人家日子也不好过。” “就是,你家也没孩子要养,就两口子,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赔偿他们之后,也不会是伤筋动骨。” “哎,小于大夫,你就掏钱吧,他也赶紧去陪床。” 王胜利低着头,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逼着于月掏钱,心里暗笑,这下好了,媳妇儿的病治好了,工资也没耽误,他咋这么聪明呢。 这些人本来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于月家里就两口人,楼工一个月不低,怎么也得有个小一百,医务室待遇也好,于月工资也不会低于三十块钱,这么一算,他们家两个人的工资抵得上一家四口都是工人的家庭了。 这么有钱,掏点钱平事儿不是正常么,反正不伤筋动骨,就是少吃几顿肉的事儿。 再说了,这要怪就怪于月医术不行,还给人乱开药,把人吃坏了。 啪啪啪,于月听着众人的话,忍不住抬起手使劲鼓掌。 众人一愣,不明白于月什么意思,看她不知悔改反而面带笑容,不由对她怒目而视。 于月没有理会众人的眼光,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楼夜,问:“你也觉得我应该赔这个钱,我的丈夫?” 楼夜目光直直地看向她,眼底翻涌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第二十章 离婚二 楼夜从出现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会儿被于月点到,他扯起唇角,微笑。 “我们家你做主,我听你的。” 这话说得,端得一副宠老婆的好男人模样。 于月眼神微闪,“哦~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主了。” 不管楼夜如何,这次是个好机会,即使他跟蔡婉清不是一伙儿的,她也要把这个想法坐实。 心思急转,她俯首看向地上的王胜利,目光悲悯。 就在王胜利以为自己终于能如愿以偿的时候,一道冷漠的声音把他从天堂打进地狱。 他满眼震惊地看向于月,脸上皆是不可置信。 原来于月竟然直接拒绝了他。 “你,你怎么敢!你信不信我闹得你在医务室干不下去了!” 王胜利头脑一热,就有些口不择言。 蔡婉清听到于月拒绝之后,眉头一跳,想要拦住王胜利那个蠢货,可惜她慢了一步。 这会儿她要是再袒护王胜利,就显得她急于求成了。 迈出去的脚,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她倒是要看看,这娇滴滴的于月到底能不能处理好这次的事情,也要让楼夜亲眼看看,他找的媳妇儿是个什么样的废物。 “你是在公然威胁我么?” 于月没想到王胜利居然会这么蠢笨,这样的话居然脱口而出。 想到那个疼得面色发黄,不住淌汗的女人,她心中摇头,真是好汉没好妻,懒汉攀花枝。 “我,我没有,我就是想找厂里的领导评评理。”话已说出口,王胜利就后悔了。 这会儿忙不迭地描补。 “挺好,咱们确实可以找厂领导评评理,看看是什么人,连患者本身都没见过的时候,急于给医护人员扣帽子,我倒是要问清楚,是不是咱们家属院都是这样的人,要这样的话,以后医务室的工作谁敢做, 难不成是个人都能跑过来让医务室的医护人员赔钱么?这样的口子只要一开,就不可能只有一两个,毕竟讹诈医护人员轻松就能得到一个月的工资,有什么比这个来钱更快了,谁还有心思工作? 医务人员谁还敢来医务室上班?” 没人来医务室上班,家属们有了头疼脑热的找谁去。 于月要做的就是把所有人都拉下水,他们看笑话让于月掏钱的时候,说话很痛快,她倒是要看看,这棍子打在自己身上疼不疼,还有没有心情看笑话了。 这话一出,人群里好多人都不乐意了。 刚才跟他们没关系的时候,他们看热闹还是挺高兴的,谁知道看热闹还能引火烧身呢? “吕大夫还是挺好的,之前去职工医院检查了这么多次都治不好我的病,吕大夫给我开了三副药,针灸一次就好了,可是给我省下不少钱。” “以后要是没人去医务室上班,那岂不是咱们都得去职工医院?老天爷,那排队就得一天,还要不要上班了!” 这话点醒了更多人,只要损害到自己的利益,这些人的立场立马就变了。 “王胜利,你也忒不要脸了,我看你就是想讹诈小于大夫的钱。” “是啊,要不小于大夫都说了多少次了,让他去看看陈玉珂,他都不动弹。” “陈玉珂也是可怜,摊上个不管她死活的男人。” 还有些老太太在一旁念叨。 “哪个大夫不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小于长得是太好看,可是好看是错么?咱们的同志不要只看表面,要宽容,多给年轻人机会。” “我看小于就挺好,我前天去开药,小于怕我看不清,还特意给我写得大大的,做成小纸袋包起来。” 王胜利哪儿说得过老太太们,他求救的眼神看向蔡婉清,却不想蔡婉清没看他直接把头转到一边儿去,笑着跟楼夜说话。 知道今天这钱是要不到了,王胜利怕接下去人们更生气,出手揍他,趁人不注意偷摸跑了。 李婶子站在于月后边儿,一直盯着王胜利,看他要跑,赶紧拽了拽于月的衣摆。 “跑了,跑了。” 于月看着王胜利落荒而逃的背影,踮起脚尖,大声喊道:“你媳妇儿可没在医务室吃一粒药,医院有化验单,看不懂就找大夫问。” 回应她的是王胜利越跑越快的步伐。 始作俑者走了,李婶子看着围着看热闹的人,心里发堵,没好气地把人都轰走了。 “赶紧走,都不做饭了是吧,还在这儿看热闹呢。” 王胜利都跑了,自然没有热闹可看了,许多家属陆陆续续地离开,只有小部分留下来了。 没法儿,蔡婉清相中楼夜的事儿,整个八三六厂没有不知道的。 好不容易三个人凑在一起,妥妥的修罗场,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见,大家留下来是想知道于月会怎么处理。 蔡婉清可不是好惹的,看看刚才那不经意间杀人诛心的话,就知道她绝对看楼夜媳妇儿不顺眼。 李婶子显然也想到这个,尴尬地笑着对蔡婉清说:“小蔡,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带着小于回去了,今天我们家老李约了他们小两口吃饭。” 小两口三个字咬音加重,她就不信蔡婉清听不懂。 蔡婉清自然听得懂,不仅听懂了,听到那三个字,原本小麦色的脸颊变得煞白。 她看像楼夜,声音发紧:“楼夜,我能跟你谈谈么?” 楼夜眼神淡漠的看向蔡婉清,在蔡婉清期待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抱歉,我要跟我爱人回家了,她今天受到了惊吓。” 这话一点儿都不给蔡婉清留余地,李婶子在一旁听了都忍不住替蔡婉清脸红。 这丫头,真是越大越没有分寸了,明知道人家都结婚了,还要单独跟人聊天,明摆着没把于月放在眼里。 蔡婉清听了楼夜的话,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楼夜肯定是当着于月的面才这样对自己的,她不信楼夜会对自己这么冷漠。 这一切都怪那个狐狸精! 蔡婉清恶狠狠的瞪着于月。 于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看了楼夜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冷哼一声,“这位姑娘,你这么瞪着我做什么,他是自己不愿意去的,跟我又没关系,我可不是任人出气的受气包。” 现在她和楼夜好歹还算是合法夫妻,蔡婉清一脸怨妇像是给谁看呢? 而且要说刚才楼夜跟着蔡婉清一起出现的时候,她还有些误会楼夜,但是从跟蔡婉清的对话来看,楼夜确实对这姑娘一点儿心思都没有。 说来也是,真要是有心思,楼夜都在这边上班这么多年,两人都没成,以后估计更不可能了。 不清楚蔡婉清的为人,于月不会着急下结论,她眯着眼,扬起下巴没好气的朝楼夜骂道:“还愣着干嘛,不知道我累了一天了,饭做好了没,饿死人了。” 于月放肆的模样扎了蔡婉清的眼睛,她没想到这狐狸精居然敢这么对楼夜说话! 让她更惊讶的还在后边,只听楼夜说:“今天加班稍微晚了点儿,回家你歇着,我立马做饭,很快的。” 他脸上的表情宠溺,好像于月放肆的话在他眼里都是应该的。 不管是于月恃宠生娇还是楼夜真心喜爱这个狐狸精,蔡婉清都接受不了,李婶子同情的目光更是扎进她的心里。 最后这姑娘满目苍惶的跑着离开,让看热闹的人唏嘘不已。 什么时候见过女霸王这么脆弱啊。 李婶子看最后的麻烦都走了,跟于月打了个招呼就回家了。 于月点点头,目送李婶子离开之后,抱着胳膊,沉着脸往家走。 楼夜唇角含笑的跟在她身后,看得看热闹的人一头雾水。 “这俩人回去不会打起来吧?” “蔡婉清也是,楼工都结婚了,也不知道保持距离。” “说什么呢,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看楼工也不是这么喜欢于月啊,要不刚才王胜利讹诈于月的时候,他怎么不站出来说话?” 各种声音充斥在耳边,直到他们上了二楼才听不见这些声音。 过了水房和厕所,楼道里各种饭菜的香味就窜进了于月的鼻子,她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想到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禁心疼自己。 楼道里人来人往,好几个嫂子跟于月打招呼,于月笑着回应,心里却在想,一会儿要怎么开场才合适。 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先发制人,进屋就给楼夜来一个出其不意。 于是,楼夜在于月身后看着这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腰越挺越直,气势汹汹的好像要上战场一般。 就在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的时候,进门于月就给他来了一下子。 “楼夜,我要跟你离婚!” 小姑娘满脸严肃,看着楼夜的眼神无比郑重。 楼夜点点头,没说话,反而给于月和自己一人拉了一张凳子出来,“有什么话,坐着说。” 挺于月的意思,今天她为了病人跑前跑后一整天,应该很累了。 于月不明白为什么她都说离婚了,这人还能冷静的给他们俩一人拿个凳子出来,还云淡风轻让她坐下说话!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么!我要离婚!” 第二十一章 协议 楼夜见她气鼓鼓的样子,粲然一笑,随后点点头。 “听到了,现在能坐下了么?” 于月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可以一脸的风轻云淡,好像她是在问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 这事儿于情于理是于月亏欠楼夜的。 当初原主扒着楼夜不放,后来她来到西北,楼夜对她也是十分照顾,还给她找了份工作。 她今天抓着楼夜一点儿“小辫子”就要提离婚,她本就心虚气弱。 这会儿只能顺着楼夜的话,坐在凳子上。 只是坐在凳子上,她的眼睛也没闲着,死死地盯着楼夜。 楼夜被她孩子气的样子逗得直笑,没有立马坐下,反而拿了两个水杯,给他们俩一人倒了一杯水。 暖壶里的水是他早上起来烧的,一天下来,已经不烫了,端起来就能喝。 “在外边儿忙活这么久了,先喝口水,然后慢慢说。” 于月都已经坐下了,也不差这一口水了,抿抿唇,伸手端过水杯,轻轻喝了两口。 “现在能说了吧?” 她放下水杯,面上一副要现在不说,她是不会再听楼夜一句话了。 楼夜看她喝完水,心里满意,笑着点头,“好了,你说的事儿我知道了,离婚,然后呢?” 于月猛然抬头看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应该是从来到西北,就想要离婚了对吧,现在有工作,没有后顾之忧,正愁不知道如何跟我提,今天我跟蔡婉清站在一起,没有帮你说话,正好可以借机发作对吧。” 随着楼夜的话,于月面如金纸,几次张嘴都没有说出话来。 “你先不要着急说话,我没有别的意思,最开始我也知道你是来离婚的,但是工作也给你找了,这些都不重要,接下来我想跟你说说我目前的状况,说完咱们再做打算。” 楼夜目光真诚地看着于月,脸上没有一丝不耐。 于月一肚子话都憋在嘴巴里说不出来,不上不下的着实难受。 这会儿知道楼夜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自己是来离婚的,也知道自己的心思,她就懒得装了。 反正楼夜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这么想之后,于月心里舒服了不少,也彻底放松下来,“说吧,我听着。” 她倒是要看看楼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楼夜见她快速地平静下来,眼神里充满笑意。 “你我为什么会结婚,这事儿你应该记得吧?” 于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么残忍的事儿,她当然不会忘记了,只是她记得版本跟楼夜脑子里想的,谁知道一样不一样啊。 她才到西北的第一天这人就看出自己离婚的意图,于月才不信当时楼夜没有看穿原身的把戏。 不过这话,现在不好说出来,她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楼夜:“我不小了,在单位领导催婚,回家肯定也避免不了被父母催婚,身边还有蔡婉清一直在厂里散布谣言。” 蔡婉清好说,只是蔡婉清的父亲是他的直属领导,他要是直接跟蔡总工程师对上的话,对他来说,弊大于利。 其实他要是娶了蔡婉清,这一切就又不一样了。 蔡婉清是蔡总的独女,娶了她,至少在八三六厂,楼夜可以横着走了。 不过楼夜要是个肯妥协的人,也就不会有于月什么事儿了。 “你不愿意娶蔡婉清?” 于月挑眉,楼夜是农家出身,按理说要是有点儿上进心的,也知道娶了领导的女儿以后肯定会平步青云,可是这人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居然拒绝了。 楼夜低头轻笑,“我这人轴,向来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愿混为一谈,蔡总技术方面确实目前无人能敌,但是生活方面……颇有些一言难尽。” 他能说出领导私生活一言难尽已经是超出他本人的底线了,楼夜不想在私下谈论领导的私生活。 要不是跟他有关,他连提都不想提。 于月看他满面纠结,笑了,她懂了楼夜的意思。 这就跟所有的打工人下班之后不想提起老板一样。 “行吧,不愿意娶蔡婉清又不能直接拒绝,所以你就看上于月了?” 于月直接喊了原身的名字,想到原身的作为和下场,她不禁唏嘘。 楼夜摇头:“与其说我看上你,不如说你看上我了,当时我不知你为何心神不定神色惶惶,你的眼神告诉我,我是你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我这人算不上多高尚,自己身上也有一堆事儿,既然能帮你,也能帮我自己,我没有理由拒绝。” 再说,领导再安排婚事,还能越过父母去? 他心里清楚,他娘就算是再相中蔡婉清,也不可能敢在他结婚之后,联系蔡总。 于月默然,真正说起来,两个人确实都是彼此的助力。 只是原主有点儿背,被厌恶她的婆母推到,寸到直接没了性命。 真正算起来,杀了原主的是楼夜的母亲和嫂子们。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这人已经知道她的打算了,于月还不清楚他的意图,一直处于被动情况下,让她心中烦躁。 楼夜看着她的眼睛,神色郑重:“我想拜托你别离婚,至少等蔡婉清结婚之后再说。” 被于月戏谑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楼夜摸了摸鼻梁,小声说:“我会补偿你的,我们可以签个契约,只要在契约履行期间,我的所有收入,减去生活费都归你,等真正离婚之后,我还会给你出一份丰厚的嫁妆。” 楼夜的提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这个时代,离婚的非常少见,于月离婚之后,她家里肯定要着急给她安排相亲结婚的事宜。 可是据这些天他观察,于月好像没有回青州的意思,她要是想名正言顺的留在这儿,他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合作伙伴。 两人的契约对彼此都有利,他想不通于月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是就这么笃定的事儿,于月还真的拒绝了。 看着楼夜不可置信的眼神,于月笑了,她总算扳回了一成。 这人自以为什么都算计到了,她只能跟着他的计划走,估计没想到自己会拒绝吧? 于月其实心里已经认可了楼夜的提议,只是主动权还是要掌握在她手里比较安全。 所以,她拒绝了。 “为什么?” 楼夜抿唇,难道是他开出的条件不够诱人? 于月笑着安抚他,“其实也没什么,我离婚就是想要自由而已,你这个提议说实话,诱惑力十足,但是对我来说却过于鸡肋了。” 怕他不信,于月还将她的理由一一列举出来,“你看,我要是离婚了,单身一人日子自由自在的,遇上合心意的人,随时可以结婚,我现在也有工作了,钱我可以慢慢赚,想必你也听过那句话,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她看着楼夜,扬起璀璨夺目的笑容,“不才,我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离婚之后,我会面对家里的催婚,但是我的情况你知道,如果我不愿意,不回小河村,于家人亏欠我,是绝对不会来到西北逼迫我的。” “相比我的情况,你的情况更复杂吧?所以说,对我来说无利无害的契约,我为什么要答应呢?” 绚烂至极的笑容晃了他的眼睛,随后楼夜沉默了,虽然他知道于月是在狡辩,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于月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几分,却不多。 虽然刚才被于月拒绝,打乱他的计划让他方寸大乱,但是听于月说话的功夫,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甚至从于月的话语中,摸到一丝她的未尽之语。 这姑娘是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吧? 他看了眼于月的小虎牙,想到之前得知她的经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姑娘缺乏安全感。 算了,他大了于月这么多,他又是个男人,让着小姑娘点儿,也没什么。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才能答应这个契约?” 于月要的就是这个,不过女孩子还是要有点儿矜持的。 她咳嗽两声,腰板显得更直了,微笑道:“其实我也没想好呢,你给我时间让我想想,好好考虑一下。” 今天的事儿超出她的预料,她也确实没想好,不是拖着楼夜。 楼夜看着她的眼睛,半晌之后,点了点头,然后问到:“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想来是小姑娘没想好,既然这样,大家不如都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的谈话。 楼夜这话说完,于月的肚子十分应景的叫了两声。 她尴尬的抱住肚子,扯起嘴角,小声说:“随便,什么都行,” 只要能吃饱,她不挑食。 “那我弄点儿山药面疙瘩吧,这个快。” “好好好。” 只要不让她做饭,于月根本就没有意见。 楼夜做的饭确实如他所说,又快又香,于月整整吃了两大碗才放下筷子。 “今天忙了一天,中午都没顾上吃饭。” 楼夜收拾碗筷,听了这话,停了下来,“今天的事儿你处理的很好,我没有出面是怕局面更乱。” 原本现在就风言风语的很多,他再替于月说话,这事儿就更洗不清了。 第二十二章 过年安排 于月原本也没想着指望别人,可是楼夜跟她解释了之后,她心里还是受用的。 “我都明白,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你不用放在心里。”王胜利不过就是想要点儿钱,她也没做亏心事,他的盘算只能落空。 楼夜见她想得开,笑笑没说话,这次的事儿是特例,只要于月站稳脚跟,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于月到底没有考虑太长时间,过了两天就答应了楼夜,只不过她提了一个要求。 要求楼夜再遇到关于她的事情的时候,可以先冷静下来,分析情况之后再作结论。 这也是于月给自己的保障。 毕竟,楼家人,在她这儿就是雷。 楼夜痛快答应,之后的每个月他发工资的时候,工资都如数上交,从未迟到过一次。 听着外边儿嘶吼的风声,于月紧了紧棉袄,在心里算了下时间,还有两个月过年,八三六厂的工人轮班休息,每个人有五天的假期。 于月想起昨天楼夜问她的话,心里纠结。 吕大夫和李春梅看着于月的小脸皱成包子,乐得不行。 “小于,过年你怎么个安排,你们家楼工跟你说了么?” 于月靠在墙上,想了一下,迟疑道:“……他说年底有假,想着回老家一趟,我看情况吧。” 李春梅乐了:“怎么的,你们两口子的安排还能不一样,难不成不在一起过春节?这可是你们结婚头一年,怎么也得回去拜新年吧?” 拜新年? 于月还真不了解这个习俗。 李春梅是上个月招进医务室的,她是中专生,专门学的护理。 她的到来让吕大夫和于月轻松不少,再加上她为人热情开朗,他们相处的十分愉快。 于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春梅形容她跟楼家的关系,只是苦笑道:“婆媳关系,你懂的。” 原本稀松平常的事儿,可是李春梅惊着了。 她上下打量了于月一圈,不可置信的说:“就你长得跟仙女儿似的,还有人看不惯,则么的,楼夜他老娘是想找个什么菩萨回家不成?” 来了医务室马上就两个月了,李春梅相处最多的就是于月,在她看来,于月完全跟外边儿人说的不一样,她是长得过于漂亮了,可为人也是真的很好。 她许多护理知识还是于月交给她的,有时候于月提出来的理论也会让吕大夫受益匪浅。 总的来说,于月这人,温柔脾气好,不藏私。 更深层次的,她只看到了于月对于医学的执着与喜爱,其他的,几乎没有缺点。 “扑哧。” 于月笑着把手里的油纸袋递给她:“五香瓜子,楼夜买的,你吃吗?” “吃!楼工可以啊,还知道给你买零嘴吃。”李春梅抓了把瓜子,递给吕大夫,回身又抓了一把,塞在嘴边儿,嗑的嘎嘎作响。 倒也一时半会儿腾不出嘴巴来打听楼夜老娘的事儿。 “还行吧。”于月眉眼弯弯,把纸袋放在桌子上,他应该是发现了自己爱吃零嘴,所以这段时间时不时的给自己买一点儿带在身上。 “总比我们家的强吧,我们都结婚一年了,那家伙都不知道我爱吃什么。”李春梅嗑着瓜子,摇着头,恨不得现在就喷她男人一脸。 于月愣住,楼夜确实要比一般男人强了点儿。 额,强了不少。 “月儿?”她抬手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 “嗯,你回家可以侧面提醒你丈夫,我想他只是没时间关注这些。” 李春梅的丈夫是列车长,整天整月的不着家,两人的相处时间不多。 “嗯嗯,我觉得你说的对,他没发现我就悄悄的提醒他!” 李春梅不住的点头,十分赞同于月的话。 吕大夫见她们俩越聊越远,清了清嗓子道,“小于,你还是回家问问小楼,确定要不要休息,这样咱们三个也好排班。” 过年期间,医务室留下一个值班的就成。 于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春梅倒是笑着说:“你看着安排,实在不行今年我值班也成,我们家的估计今年也得在火车上过年了。” 她也不愿意好不容易休个假,还要被父母念叨催生。 于月眉眼柔软,在想马上要过年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去给自己买两件新衣裳,明天她有一天假。 又想到楼夜,他的工资都上交了,明天也得给他买一身衣裳。 晚上,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的,第二天一早起来,外面就是白茫茫一片。 于月站在窗前,哈了口寒气出来,玻璃一片朦胧。 抬手在上面划了划,留下一道白痕,她看了许久,才去洗漱。 今天楼夜早早的出去,没来得及做饭,她在食堂吃完早餐,又去了一趟裁缝铺子,本就缺油少盐的年代,她不想亏待了自己。 于月把自己的尺寸还有楼夜的尺寸都报给师傅,又把自己的设计稿给了大师傅,这才离去。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楼夜没有再问她,于月知道她再不能拖下去了。 找了个书店,于月寻了个地方,拎着小板凳坐在那儿,纤细的手指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书。 不是她喜欢的类目,她失望的放了回去,随后之间掠过,又挑了一本出来。 原来是本故事书。 挺好的,是打发时间的利器。 选定要看的书之后,她坐在原地,安静的看书。 今天休假的人不少,书店陆陆续续的来了很多人,,看了一个小时之后,她望着窗外又飘起的大雪,叹了口气。 想想她来这个年代居然已经有半年之久了,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书还没看完,雪却越下越大,再不回家,等想回去的时候就不好走了。 “您好,同志。”她声音柔软,眼底带笑,扬了扬手里的书,问:“这书能借阅么?” “哎行。”营业员扫了眼封面,“等一下哈,我得登记一下。” “不着急。”低头看了一个小时,这会儿脖子有些酸痛,她背靠着书架,垂眸看着手里的故事书,又忍不住失笑摇头。 不知道于家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妹妹在青州怎么样了,半年前她一走了之,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她。 她倒是有些想念于虹那个嘴硬的小姑娘了。 营业员登记好之后,笑着说,“三毛钱的押金,三个月之内还书啊。” “好,我记下了。”于月笑着点头。 付完钱开完条子,营业员把书包好给她:“外面雪大,你带着伞没?” 她没有劝于月留下来看书,西北的雪就这样,趁着雪大赶紧走,再等下去,雪只会越下越大。 于月闻言,透过窗户往外看,大雪如棉絮一样簌簌而下,她弯唇:“谢谢你啊,同志,我就是后边儿家属院的,小跑着就能回去。” 营业员笑了,“那回去的路上注意脚下,可别摔个跟头。” 虽说雪下的厚吧,但摔一下也够受的。 “好,谢谢。” 她提着纸包着的书,看着洋洋洒洒的大雪,无声而笑,随后小跑进大雪中。 到了家,刚把头上的雪拍干净,楼夜就回来了。 她诧异不已,“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今天早上楼夜留了纸条说是中午不回来吃了,让于月去食堂吃饭。 楼夜看她还有些濡湿的发,笑着说:“怕你丢在大雪里,我过来看看。” 于月抿唇,“倒也不至于,我去买了本书回来看。” 这大雪天,实在不适合出门,今天要不是去裁缝铺,她也懒得出门,猫在暖和的屋里多好。 楼夜早就看到了桌子上的新书,点点头,状似不经意的问:“过年的安排,你考虑好了么?” 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一年,按照青州的习俗,新婚夫妻是要拜新年的,但是他和于月现在的关系特殊,还是得问过她才行。 于月擦头发的手顿住,然后回身看他,“我可能没时间回去,吕大夫身体不好,过年就让他过个安生年,春梅的丈夫过年要在班上过了,春梅想着去陪他,他们去年就没在一起过年,我不好拒绝。” 她的声音温柔,由于年龄还小,听着还有些糯唧唧的,可是说出的话却意外的坚定。 楼夜点头,“理解,本来咱们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不去也没关系,既然不回去,那就要提前准备年货了,等到过了腊月二十,这边儿就不好来车了。” 过年既然决定不回去了,那就好好的安排下,两个人也不是不能热闹的过年。 以往他也不是没有一个人过过年。 于月摇摇头,“年货我会准备的,你就回青州吧,结婚的时候你匆匆忙忙离开,你家里人也担心,再说了,我来的事儿他们也不知道,你回去也算是有个交代。” 她没有说跟楼夜家人起冲突的事儿,这次她也想看看楼夜会如何处理。 要是他是个混的,她的趁早打算才是。 楼夜:“……” 他没想到这姑娘是这样安排的,上次回家确实有事儿没办完,但也不是非办不可,倒是于月,他不在家,这姑娘吃什么? “你怎么做饭?” 难不成大年夜的吃挂面? 于月沉默了,随后抬起头看向楼夜,理直气壮的说:“你走之前包出三百个饺子吧。” 她一顿能吃十五个饺子,三百个饺子完全能撑到楼夜回来。 第二十三章 小小的要求 楼夜被她气笑了,三百个饺子,这家伙真敢想。 “你也不怕把自己吃吐了,以后再也吃不了饺子。” 这三百个饺子包起来倒是用不了多少事儿,但是也不能天天吃饺子吧? 于月:“……”忍忍其实也不是过不去。 她做饭的水平心里还是有数的,与其毒死自己,还不如吃饺子,多包几种馅料不就好了,倒也不会吃吐。 楼夜看她一脸的无所谓,心里有再大的意见,这下也没有了。 揉了揉眉心,他无奈地摇头,“这样吧,包一百个饺子,我再炖点儿肉出来,单独放土豆是一个菜,单独放白菜又是一个菜,放白菜粉条还是一道菜,这样你就能换着菜吃了。” 于月医务室的工作不算轻松,尤其是这段时间天气突然变冷,感冒发烧的人不少,职工医院楼道里都没地方下脚了,医务室也不少输液的工人。 这样也不是不行,楼夜给她想好吃什么,她就更省事儿了。 想到这儿,于月朝他灿然一笑,“就听你的,这几天辛苦你了,需要买什么跟我说,我回来的时候顺手就买了。” 楼夜被她灿烂的笑容晃了眼睛,愣了会儿才说:“好,你想吃什么也买回来,我下班之后给你准备好。” 中午饭还是楼夜去食堂打回来的,她吃完饭接着看书,楼夜则回到忙碌的工作中去。 冬月十五,大雪。 “这是新来大夫。”吕大夫身后跟了个人,带着寒风进了医务室。 两人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吕大夫介绍道:“这是颜橘白,帝都来的大夫,年前这段时间就在咱们医务室上班了,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 于月猝然抬眸,对上一双温柔清润的眼,呆愣了下,朝他微笑。 “你们好,我叫颜橘白。”身穿臃肿棉衣的年轻人略微弯腰,嗓音冷清。 他周身气质温润,但是和楼夜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势不同,于月能感觉到他眼底的清冷和疏离。 “颜大夫好,我是李春梅。”李春梅笑着打招呼,“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你已经是大夫了,我和月儿还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以后麻烦你的时候肯定少不了,到时候别嫌弃我俩烦就好。” “你好,我是于月,吕大夫的助理。” 于月声音淡淡,面容疏离,她现在没有正规的行医执照,算不得大夫。 在对上于月打量的目光时,他略微颔首,眉眼如常。 下班的时候,吕大夫招手,让于月留下,他一会儿有话要说。 李春梅笑着打招呼先走了,留下来的人还有颜橘白。 吕大夫指着颜橘白对于月说:“他中医方面涉略很深,你可以多跟颜大夫学习,对你系统学习中医还是很有好处的。” 颜橘白是他的学生,从他出事儿以来,对他颇为照顾,今天在职工医院看到他的时候,吕大夫还吓了一跳。 这孩子什么都好,心思通透,就是有一点儿,太过执拗,硬是追着他来到了大西北。 好在,他不用窝在这个小小的医务室。 “他也就在咱们医务室呆到正月职工医院上班,赶紧把握住机会,要不到时候可不好找人。” 于月没想到吕大夫这么了解颜橘白,想来他们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想了下,还是开口答应下来,“我记得了吕大夫,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家了。” 楼夜这几天忙着给她准备过年的年货,她就算不会做,也得帮把手,要不岂不是太过分。 吕大夫点点头,让她先行离去,然后转头看向颜橘白。 “你不应该来这儿的。” 西北地处偏远,远没有帝都大学那样的学术氛围。 来到这儿除了蹉跎岁月,还真没有什么益处。 颜橘白望着窗外的飘雪,声音萧疏。 “老师说过的,我心思浮躁,应该找个机会好好磨磨心性,所以我就来了。您不要多想。”老师这辈子已经够苦了,颜橘白不想给他增加负担。 治病救人,于他而言,在帝都还是在西北,并无区别。 吕大夫叹气,“好大的前途啊。” 他还是觉得可惜,他已经老了,一把老骨头怎么能拖累年轻人。 再说,看看颜橘白这冷静淡定的模样,没有人比他更沉得住气了,磨炼心性这种借口找得可真差。 他这样的还要磨炼,那还有没有别的大夫的活路了。 颜橘白:“这里未尝不是出路。” 这个年代的西北好大夫实在是太少了,他的到来能救治更多的病人,还能陪伴老师,这就够了。 吕大夫心里叹了口气,算了,人来都来了,给这里的人民带来更好的救治才是关键。 医务室的人越来越多,于月是唯一专业不对口的,要想以后进到职工医院,她还是得去夜校学习一下,至少考个证件出来。 哎,名医于大夫什么时候为这个发愁过。 曾几何时,都是别人求着她看病的。 她满脑子的想法,思绪飘远,砰一声撞到一堵“墙”上。 楼夜闷哼一声,低头看着迷糊蛋:“在想什么呢?准备弑夫?” 他伸手拽住往后倒的于月,看了眼她因为撞到额头,泛红的眼尾,眼神闪了闪。 “啊……对不起。”于月轻轻揉着额头:“你说话注意点儿。” 什么弑夫啊,简直胡言乱语,也不怕被红袖箍大娘抓去教育。 楼夜抬头看了眼越下越大的雪,叹了口气:“还有什么没买的,今天我下班早,跟你一起去买。” 这些天都是于月自己买,她应该是以前没有做过这些,有些菜,表面看着水灵,其实内里早就烂了。 这些他已经处理了,也不准备告诉她。 他这几天加班把手头的工作完成了,接下来的时间只需要在办公室值班就可以了。 下班的时间也能提前。 接下来还是他去吧。 于月自然不会拒绝。 天知道这些天她有多难,供销社的蔬菜有限,也就是白菜萝卜土豆南瓜,可是天太冷了,她只能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回运。 而且,她并不知道哪个菜要跟哪个菜匹配。 “那就赶紧走吧,今天冷死了,咱们回家吃锅子吧。” 这几天于月迷上了楼夜炖的羊蝎子。每天回家就想吃,连着吃了三天了,她嘴巴里边儿已经溃疡了,今天买两颗白菜,涮着吃,败败火。 楼夜:“……” 他炖了整整两大锅羊蝎子,现在就剩下半锅汤,就这,这姑娘今天还要把它消灭掉。 未免太爱了。 “走吧,再晚去就没有好菜了。” 看样子明天他还得去老乡那边儿再弄两头羊,一头带回老家,一头给予月做好冻起来。 两人往供销社走的时候,于月小声说:“咱家煤球票没啦,你有没有渠道再弄点儿回来。” 于月说完这话,神色讪讪。 这事儿说起来是她的问题,正常来说,楼夜一个人的煤球票就够一个家庭用了,更别说还有于月的票据。 像是李婶子家里两室一厅的大小,她家煤球票很够用,到现在,他们一起换的一批,人家还剩下一百多块。 她已经又买过两轮了,手里有的煤球票是彻底没有了。 楼夜要是没有路子,她就只能过着高价买煤球的日子了。 楼夜想到她窗台上种的菠菜,生菜,还有蒜苗,沉默了。 还真别说,这是他来西北之后过的最暖和的一个冬天了。 晚上还能热醒。 除了煤球废得有点儿快,没缺点。 “我明天去老乡家,看看能不能弄一点儿来。” 煤球票是限量的,每家每户都不够用,他只能去老乡家里看看了。 于月点头,然后提了个小小的要求,“能给我捎带点儿东西么?” 这过年她不回青州,也不回帝都,总要送点儿年礼回去。 青州那边的爸爸妈妈这几个月,每个月都给她寄十块钱。 别看跟于月的工资对比是不多,但是对于于家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的人家,十块钱不少了。 她也给于斌去过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有工作了,不用家里寄钱了,可是她爸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下个月她还是收到了青州寄来的钱。 这些钱她都妥善保存起来了,这次回去,让楼夜给她爹娘送到手里。 至于帝都余家,她也确实没想到他们给了她这么大一笔钱。 当时余定波塞给她的一叠钱,回来她才发现里边有两个存折还有一封薄薄的信。 信是余妈妈写的,告诉她这存折里的钱都是原身这么多年的压岁钱,让她拿着不要有负担,当初余家人对她的爱是真的,她离开余家之后,家里人的心疼也是真的。 如果知道她回到青州会草率结婚,不如当时就让她留在帝都了。 第一个存折里有七百元,第二个存折里有一千五百元。 是余家父母和爷爷奶奶并上两个哥哥给她的嫁妆钱,同时也说明等余欣结婚,他们给的嫁妆只会比这个多,让她不要多想。 余家人不管从哪儿看,做事儿都十分体面,过年她应该送点节礼。 至于这钱,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动的。 恢复高考之后,她肯定会考大学,最好的医科大学就在帝都,考上之后,她肯定要在帝都定居,到那时候,这些钱就能派上用场了。 第二十四章 下乡义诊 楼夜看着她,眼神里充满笑意,“说说看,能给你弄到的话,肯定会给你买回来。” 见他答应下,于月赶紧说:“弄只羊吧。” 这边儿的滩羊十分有名,滩羊肉肌纤维直径小,密度大,肌节长度长,口感细嫩有嚼劲儿,而且滩羊肉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维生素,氨基酸等多种矿物质成分,经常吃还能提高免疫力,温阳补肾。 总之对身体健康很有益处。 这边儿的特产也就是这个了,她想好了,弄一头羊,一家送一半就可以了。 帝都那边儿余家整个家族都是一起过年的,半头也算够吃,青州那边儿的亲戚她不了解,半头羊就当添个菜了。 这个年代肉菜可不好弄,也就是这边儿青菜少,地广,牲畜多。 平时人们买肉比买菜方便,不过能天天吃肉的到底是少数。 这不是想到一起去了么,楼夜轻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准备去看看能不能弄两头,给你做一半,给我家里拿一半,剩下的一只给你爸妈送去。不过我没想到帝都那边儿,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既然这样,那就买三头,帝都余家和青州余家一家一头,楼家和于月各一半。 于月没想到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那成,回去我就给你拿钱。” 楼夜的工资现在都在她手里,出门得审批经费才行。 进了供销社,楼夜在前边走,于月在后边跟着。 楼夜时不时的低头给于月讲解什么样的菜最好,又让于月亲自挑选之后,才带着她去买炒货。 供销社的营业员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由捂着嘴巴偷笑。 于月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到家之后,楼夜去安置买的东西的时候,她坐在凳子上喝水,这才明白楼夜的意思。 想明白之后,她低头浅笑,没想到这么粗旷的男人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外面已经看不见人了,因为下雪的缘故,照得外边冷清光亮。 屋里的楼夜和于月正热气腾腾的吃着热锅子,菜品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楼夜片了些羊肉片,再加上从青州寄来的红薯粉,还有于月自己种的青菜,倒也算十分得宜。 第二天的清晨,于月刚到医务室,就被刘春梅拉着进了里屋。 “这是这么了?不要着急,慢慢走。” “哎呀,吕大夫和颜大夫在等咱们,不着急怎么行呢。” 李春梅虽然是卫校毕业的,但是实践起来还真就一般,她是个好学的,颜大夫没来的时候,她请教吕大夫和于月。 现在有帝都来的大夫,她不可能不把握机会的。 “好好好。” 李春梅好学的热情感染了她,路过办公桌的时候,她还拿了个笔记本,这个时候的中医大夫都是真材实料的,好多东西不是她那个年代学得到的。 她也有心学习,让自己的医术更精进。 进屋时候,吕大夫手里攥着于月之前整理的病例。 “这是小于整理出来的病例,都是她老师遇到并记录下来的。”吕大夫把手里的笔记本扔给坐在旁边喝茶的颜橘白:“别看小于没有上大学系统的学过,可是在我看来,她的造诣不浅,中医这方面你们应该有很多事可以探讨,对了,带上春梅,虽然她学的西医,但是多学点儿总不是错。” 颜橘白敛去眼底的笑意,认真翻阅笔记。 每一处都仔细做了标记,他看东西的速度很快,于月还在想关于临床的事,他就已经看了一半。 她目前跟颜橘白最大的差距就是这十年期间丢失了许多的中医药方,颜橘白在帝都军区医院已经有自己的专家号了,而她只有理论知识,肚子里的货不能拿出来。 不是她藏私,而是她没办法解释这些知识的来源。 就像颜橘白手中的笔记本,这些都是她坐诊那些年收治过的病例,可是现在却要假借虚无的老师的名义,才能拿出来。 “小于现在理论知识很扎实,但是实践不足,我想着今年天气不好,马上快过年了,乡下不少人生病,没地方看病,咱们医务室忙过这几天,我准备带小于和小李去乡下义诊。” 于月面露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机会实践了。 颜橘白合上笔记本,看向喜怒于形的小姑娘,“小于大夫,之后就辛苦你了。” 于月下意识看向吕大夫,他端坐着,面上含笑,略微颔首。 “好,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要麻烦颜大夫多多指点。” 出了办公室,颜橘白对于月说:“我看你写的药方病例都很完美,想来师从名门,我回去也整理一份,我之前在医院坐诊,接触的病例也很多,之前没想到整理成册,这次倒是个好机会,至于过年之后,只要你有时间,可以来职工医院找我交流。” “好。”于月暗自记下,这对她是很好的机会,能更多的接触病人,也可以慢慢将自己的本事显露于人前。 再看看自己的能力,和他相差多少。 看到颜橘白和于月并肩而行,言笑晏晏,李春梅跟在后边儿偷笑,单位里有两个热衷学术的同事,对她来说,真是天大的幸事,可以学到更多实用的知识。 之前颜橘白没来的时候,月儿就已经很好了,有什么笔记都会给她看,不懂还会耐心讲解,相信之后她能教导自己的知识会更多的。 谁能想到,一个普通高中出来的学生,居然是个底子扎实的中医。 腊月初一,到了职工医院每月一次的下乡义诊活动。 职工医院的何副院长带一个队,医务室的吕大夫带一个队,分别下乡。 职工医院人多,他们队足足有五名大夫,十名小护士。 相对比较起来,医务室就很寒酸了,就吕大夫一个老头带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此行的目的,去各大生产队,帮村民们义务看诊。 于月原本以为八三六厂就够偏远的了,没想到这次下乡居然坐了两个小时的班车到县城,又坐牛车到了镇上,最后徒步,去生产队。 于月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每天都有意识的锻炼身体,现在她的身体素质比原主在帝都的时候,好了许多。 职工医院的医护人员跟他们不是一路,到了县城之后就分开了,大家穿着厚实的棉衣,分别去选定的生产队。 李春梅跟于月都是由吕大夫带队的,她俩走在一起。 医务室一共就他们四个人,三个人下乡义诊,颜橘白要留下坐诊,所以没有跟过来。 “这天可真冷啊。”李春梅把手缩进袖子里,再把袖子捂到耳朵上。 耳朵都快冻得没知觉了,她缩着脖子,在雪地里一踩一个深坑。 于月棉袄里面套了两件毛衣,这会儿也像只鹌鹑一样,裹得严严实实,雷锋帽下只露出一双似水眉眼:“快过年了,气温降得厉害,你带老姜了吗?” “带了带了,药箱里呢,这可是驱寒的好东西,我怎么能忘。” 李春梅叹气:“我怎么觉得这次比我之前在学校跟着老师下乡还苦。” 卫校也会时不时的组织学生下乡义诊,多数的时候会选择春秋季节。 换季的时候,生病的人多,也是个锻炼的机会。 “学校到底要顾及学生的身体,选择的地方和时间自然不会这么艰苦。而且老师们会照顾学生,许多学生没有考虑到的事情,老师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你们会觉得轻松。”于月温声道。 她上辈子也带着医院的医务人员下乡义诊过,只不过那时候的条件好了太多,到了下边儿的村里,村支书夏天给安排空调房,冬天火炕房,并不会有多艰苦。 这样艰苦环境下的义诊,她也是第一次参加。 “对了,你确定年底要值班是吧,要是确定了,这次回去之后,我就得通知我们家的买安排我了。” 她是觉得,于月是新婚,又是千里迢迢的奔着丈夫来的,半年下来怎么也得想家了,她家就在这边儿,男人三十儿晚上虽然加班,但是初一上午就回来了。 于月点头:“确定我值班了。” 楼夜都快把自家窗户外边儿的墙上挂满了年货,她这会儿要说不值班跟他一起回去,估计那人得气得瞪眼睛。 不过,她好像来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过楼夜生气。 也不知道这人生气起来是什么模样的,是不是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吓人。 “好了,打起精神来。”吕大夫拍拍肩上的雪,“还有十里路就到附近的生产队了,你俩蔫了吧唧的,知道的晓得你们是来坐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过来看诊。” “好——”李春梅有气无力的应着。 于月冻的嘴都张不开了。 之前坐牛车就已经把骨头颠散了,现在又冷又饿又困。 “醒醒神!”见她俩神色涣散,蔫头耷脑,他大声喝道:“困了是不是?背一背首长的语录就不困了。” “于月,起个头!” 小姑娘揉揉通红的鼻子,嗓音温软清澈。 李春梅精神一振,不敢发蔫儿了,当下跟着大声背诵。 吕大夫其实也有些扛不住了,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这几年在医务室看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受过这个罪了。 第二十五章 手底下见真章 生产队的大队长早就收到公社的通知,八三六厂职工医院的大夫带队过来坐诊。 一大早就把老支书薅起来,跑到村口等着。 他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破棉袄,揣着手在村口转来转去。 他们生产队偏远,赤脚大夫学的那几下子根本没啥用处,又赶上今年寒潮,村里不少老人都生病了。 正愁没法儿去医院呢,八三六职工医院那边儿就来信儿了,这可是天降之喜,他一定得妥善照顾好,不能让医护同志们受委屈。 等了大半个小时,打了个喷嚏,就听旁边的老支书说:“来了来了。” 放眼看过去,稀稀拉拉三人,背着行李袋,深一脚浅一脚往这边走。 快到生产队的时候,吕大夫提醒他们:“你俩看病要把病症全部记下来,药方先给我看过才能开药,自己多长点心,稍用错药就是天大的事。” 这俩人,实在不是吕大夫多心,于月倒是理论知识丰富,但实践上欠缺,平时给人看个头疼脑热还成,真有什么大问题,吕大夫也不敢交给她。 李春梅就更别说了,卫校白上,好些知识还是跟于月学的,要不是她学习态度端正,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留在医务室。 好悬的回炉重造。 “听明白没?” “听明白了!”看到前方的村子,李春梅也回了血,精神抖擞。 现在别的都不指望了,有口热水喝,能睡上一觉,就已经是人间美事。 “吕大夫,”生产队的大队长认识他,吕大夫以前也带过学生来,“辛苦你们了!快快快咱们回屋说,卫生所那里有几间屋子都腾出来了,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麻烦你了大队长。”吕大夫招手,让身后两个小丫头都跟上,“快一点。” 他走在最后,问于月和李春梅:“没哪里不舒服吧?” 想到昨天晚上楼夜来他们家找她,再三嘱咐说这丫头以前没在乡下呆过两天,一时半会儿的不能适应,请他一定要多多照顾这丫头一点儿。 之前给于月办入职的时候,他记得于月就是青州农村的,怎么会没在农村呆过? 楼夜简单的说了下于月的身世,吕大夫唏嘘不已,那平时于月的一些习惯就有出处了。 他们这个医务室一共才来了三个人,他要是单独问于月,怕李春梅多想,索性就一起问问。 于月摇头,“没有,谢谢吕大夫关心。” 走路还能缓缓,就是太冷了,身上都没知觉了。 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没什么血色,李春梅担心,急吼吼地说:“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说,我包里装的药还是挺齐全的。” 李春梅出来前半个月,省医院的姑姑听说她要下乡义诊,让姑父送回来不少这边儿没有的药。 怕出点儿什么事儿,她一股脑的都带上了。 “好。” 于月也不客气,他们三个是一个医务室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少不得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 老支书回去让老妻准备饭菜,先行离去,大队长陪着他们去入住的地方。 大队长是个健谈的,和吕大夫一路聊了起来,知道吕大夫以前是帝都医院的大夫,更是喜得眼睛就没睁开过。 也知道于月和李春梅都成家了,为了这次义诊抛家舍业地来到他们大队。 大队长心疼两个刚成家的小姑娘,天寒地冻得还要出来帮生产队的社员们看病,到了卫生所安置好他们,回家就让自己媳妇熬了满满一锅姜汤送过来。 于月已经冻透了,不爱吃姜的人也顾不得许多,灌了一大碗姜汤暖暖身子,回了屋子倒头就睡。 卫生所原先是村部的老房子,占地不小,村里的赤脚医生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吕大夫,自己回家睡了。 一共三个房间,正好吕大夫独自一间。 李春梅毫无疑问跟着于月一间。 生产队安排十分妥当,每个屋子都烧了炭火,于月也睡得十分酣畅。 等他们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老支书领着儿子送了饭菜过来。 他们的伙食住宿都是八三六厂职工医院拨钱给公社,公社下发到生产队,不用生产队垫钱。 吕大夫坐在卫生所看诊的屋子里,一进门右手边儿就是个大铁炉,上面蹲着一个硕大的铝壶。 这边儿的人家烧煤,火上来得快,水“咕嘟咕嘟”顶着盖,扑哧扑哧地往外呲水。 生产队的大队长徒手把水壶提起来,灌到暖壶里,又在卫生所后面的小厨房水缸里加了水,重新把水壶坐回炉子上。 “吕大夫,你们自己做饭能行吗?要不还是我们每天把饭菜做好送过来吧。” 不是他看不起这些医护人员,而是怕他们太累了。 现在天气寒冷,正是感冒多发季节,生产队每天感冒发烧的人可不少,还有一些别的症状的。 赤脚医生从天亮转到天黑也看不了几个人。 现在职工医院的人来了,他们可是主力军,万一把人累坏了,他们生产队的社员去哪儿看病,这不是耽误事儿么。 “能行。”吕大夫往炉子里扔了个土豆,见于月出来了,又扔了一个:“就是今晚的伙食又麻烦你们了。” “不碍事。”大队长也看到于月了,他又搬了个小板凳过来:“闺女,你坐这儿烤会儿火。” 于月看了眼吕大夫,在李春梅旁边坐下,对大队长道谢:“谢谢您。” “谢啥谢啊,我得谢谢你们,过来帮社员们看病。”大队长又去给她倒水。 于月刚睡醒,吃了饭过来。眼神还有些朦胧,像是笼了一层烟雾。 吕大夫往炉子里加了根柴:“紧张吗?”他问的是明天坐诊的事。 “还好。”她接过大队长递来的搪瓷杯,又道了声谢:“有您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生产队私下肯定贴补了煤炭,屋子里暖和的犹如春天,李春梅喝了杯温开水,小声说:“你就按照平时学的来,平时我不会的都得请教你,之前跟颜大夫交流的笔记上,对各种病例都有记载,都是有迹可循的,大不了咱们不会的就找吕大夫。” 她们俩也不是白给的,至少要等吕大夫过目之后,才能给人开药。 于月点头:“以前跟老师学习的时候,老师给人看病,我就在一旁做笔记,几年下来也记录了不少疑难杂症,不过看病,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万事拿不准的先问过吕大夫。” 李春梅听了不住的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基础扎实,只是欠缺实践。”吕大夫对他们两个端正的态度深感满意,这样的学生最好带。 于月小小,她就等着慢慢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就好了。 其余的,只能交给时间。 大队长等水开,又给他们灌了一壶才离开。 其他人吃完饭又回屋睡回笼觉了,外面白雪皑皑,寒气森森。 于月坐在火堆旁边,剥着土豆,跟吕大夫说上次关于陈玉珂急性胰腺炎的情况。 “不管是咱们医务室还是职工医院,医疗器械还是太少了。”她若有所思。 她上辈子所在的医院,虽然以中医闻名,但是西医的检测仪器也是必不可少的,有时候中西医结合辩证,会更加准确,也方便后续治疗。 指尖被土豆烫了一下,她迅速收回。 过了一会儿,又试探地开始剥皮。 “都是穷闹的,西北这地方远不如帝都,你得知道就算是帝都,有些医院的设备都不全面。”吕大夫打了个哈欠,他封了火,起身:“别想太多了,早点睡,明天见真章。” 于月微微点头,等他走了,一个人坐在炉火前发呆。 搪瓷杯里的水温温热热,从掌心一路暖到心里,她在思索明天该做的事。 炉子里的柴火彻底燃尽,于月也慢悠悠起身。 天光大亮,社员们得知八三六厂职工医院的大夫带队过来坐诊,吃完早饭就过来了。 村里的赤脚医生也支了张桌子,给人看诊。 村民们知道他的三脚猫功夫,除了严重的,小毛病的找他也没问题。 吕大夫桌前排着长队,于月和李春梅这边门可罗雀。 其实社员也没别的想法,于月和李春梅一看就没有多大,更别说于月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了,他们不找这两人也是正常的。 于月坐在桌前,虽然没有人找她看诊,但是她也没闲着,把去赤脚医生和吕大夫那儿问诊的病人情况记录下来,然后在心里做比较,再研究还有吕大夫开的药。 李春梅凑过来,“月儿,你这写的什么啊?” 仔细一看,她惊了,随即叹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啊。” 一心就期待给人看诊。 还是于月心思缜密,她得好好向于月学习才行。 “丫头。”有个年轻妇女看两边都排满长队,因着家里还有孩子,没法排长队,于月这边儿又没人,寻思自己也不是啥大毛病,干脆让小姑娘看看,实在不行她再找那个老大夫去看看。 想着家里的孩子,她犹豫片刻,在她面前坐下:“我有点头疼,流清鼻涕,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吗?” 第二十六章 礼物 看着女人焦黄的脸色,于月自然不会拒绝。 “好。”于月点头,温和道:“您伸手,我切个脉。” 女人依言照做,声音低切:“我还在喂奶呢,赤脚大夫说不让吃药,按理说要是着凉,多盖两层被子发发汗也就好了,可是我这汗出了不知道多少了,感冒一点儿都没好。” 于月耐心听着。 脉象不浮反沉,她又握了下女人的手,果然冰凉,没有温热。 她心里已经有数,“这几天早晨起来有咳嗽的症状么?” 女人:“有,这几天早晨起来咳嗽的胸口生疼。” 要不是为了孩子,她早就吃药了,何至于受这份罪。 于月了然,“风邪郁表,脾虚痰凝。小柴胡汤加减对症。” 鉴于女人还要奶孩子,这个用量需要把握清楚。 她直接在纸上写下处方,然后递给吕大夫看。 这是她第一个接诊的病人,于月现在作为一个实践经验不足的新人,写了药方自然要老大夫帮着看看。 吕大夫看到她的药方,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女人,微微点头。 女人抿唇,对她倒是十分信任,“丫头,什么药,你开吧。”反正刚才她都看见老大夫看了药方点头了,说明小丫头的药方没问题。 于月见吕大夫点头,松了口气:“柴胡15g,黄芩15g,半夏9g,陈皮10g,桂枝10g,白芍10g,干姜9g,五味子10g,黄芪30g,炙甘草10g。3剂,水煎服。”(参考百度) “一共三剂,你还在哺乳期,药量相对减少,对孩子没有伤害,你的情况解表和里健脾,化痰止咳,再加上冬天上火,你平时要多喝水败火,我就不单独给你开药了。” 一段时间没有坐诊,一时半会儿于月还有些不习惯。 “谢谢你啊丫头,我一定多喝水。” 农家,别的没有,喝点儿水还是没问题的。 再者说,喝水可比喝药好多了。 于月抿唇一笑,打开卫生室的药箱配药。 女人在哺乳期,现阶段许多西药她都不能吃,所以于月开的是中药。 其他村民见她头头是道,想了一下,既然职工医院敢把她们带出来,还让她单独坐诊,再差能差到哪去? 再说了她们年轻得不行,不是还有一个老大夫在这坐镇呢,于是很快,她桌前又多了一堆人。 于月面上云淡风轻,熟练地给他们把脉。 李春梅抄完刚才的笔记,赶紧过来帮她配药。 看诊一直从上午八点持续到中午十二点,李春梅去厨房做饭,于月留在屋里扫地收拾卫生。 吕大夫从自己的私藏里,拔了根人参须扔在搪瓷杯里,拿起暖壶泡了杯参茶,给予月:“小于今天的表现不错。” 也不知道她的老师在哪里高就,小姑娘小小年纪,行医手法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坐诊。 “谢谢吕大夫。”于月毫不客气,对着杯沿吹了吹,小口小口把参茶喝完。 吕大夫从农场出来之后,天南海北的包裹就没断过,手里不乏好东西,她也就不客气了。 “你今天这些诊断都没错,用药剂量也对。”吕大夫倚着桌边,看着她:“等回了医务室,我看诊的时候,你就在一边儿多看多思,我忙的时候,你上手,我在一边儿看着。” “好。”于月没有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了。 她看诊之后,工资也会高一些,她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于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上辈子她能安心地做大夫,跟她的家庭条件有绝对的关系。 只有生活方面保证了,她才能专心致志地给病人看病。 昨天来的女人,抱着孩子,提着家里自留地种的南瓜过来了,她看到于月,赶紧过去:“小丫头,我按照你说的吃了两剂药了,第一剂吃完我就不流清鼻涕了,今天早上又吃了一剂,精神头都好多了。” 于月哭笑不得,看她面色微带薄红,就知道汤药起了作用。 “三剂药喝完就能痊愈了,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保暖,冬季容易感寒,你刚生完孩子不久,身体素质各方面都比正常人要差一些,更要注意保养,多想想孩子。” 女人喝了两剂药就大好了,哪里会不听她的,连连点头:“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她硬要把菜塞给予月,小姑娘没办法,只能求助吕大夫。 最后还是吕大夫说大队长送了很多菜过来,他们不能收村民的东西,不然回了医院要受处分,女人这才作罢。 跟于月又千恩万谢,出了卫生所的门,女人见人就说:“坐在门口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医术可不得了,我去赤脚大夫那儿,因为喂奶,大夫都不给我开药,昨天她给开了药,才煎了两服喝完就快好了。” “真有这么厉害?春花,你家孩子没事儿吧?” “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能吃能睡的,我们家大嫂之前感冒去县医院开药,到家喝了药孩子吃奶之后,食欲都不好了,这个大夫开的药一点儿都没有影响,真是医术高超!” 在生产队看诊的这些天于月很少有休息的时候,因为有女人的竭力推荐,她也是忙个不停。 吕大夫倒是开心,两个助理分担了自己的压力,他乐得轻松。 于月把这些天看到的病症都记下来,然后写上吕大夫以及赤脚医生还有自己开的药方。 颜橘白在帝都坐诊,这些医案回去可以跟他探讨,看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十天后,吕大夫宣布义务出诊结束。 这些天吃饭都是有一口没一口,来了人就得看诊,今天终于能吃口饱饭,于月一脸的劫后余生。 以前从来没发现,快乐这么简单。 大队长对他们再三感谢,吕大夫摇摇头说:“这不算什么。” 于月和李春梅收拾好行李,把屋子打扫干净,在雪停这天,跟着吕大夫踏上回八三六厂的路。 腊月十三,职工医院还有医务室的一行人,傍晚回到了八三六厂。 都累坏了,领导也没有别的安排,直接让各回各家。 于月到家简单洗漱之后,躺在暄软的被子里,安心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于月把这些天的心得汇总,去了吕大夫办公室。 因为他们去了乡下,月底假没休,月初可以休息两天。 农历腊月十五。 于月拿着之前借的书准备还回去,再去裁缝店取了之前没空来拿的定做大衣,又买了份糖炒栗子,回了家属院。 回到家,楼夜正在整理回乡的行李。 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解下围脖挂在门后,一边解棉袄扣子,一边看楼夜整理。 白衬衫外套橄榄绿毛坎肩,更显得男人腰细腿长,肩膀宽厚。收拾行李的时候眉眼冷厉,仿佛在做一项重大研究,听见她回来的声音,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又如春风化雪,露出些许温情。 “回来了?外边很冷吧。”他笑着站在单人床前,手上拿着一件浅蓝色衬衣。 “差点儿就冻死了。”于月扣子解完,把大棉袄挂上,身着乳白色粗针毛衣,睫毛上挂着一层细密的小水珠,搓了搓手,她笑着说:“我记得你们还有一个礼拜才放假吧,这么早收拾行李?” “嗯,”他放下手里的衬衣给于月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边,温声道:“我五天后开始休假,为期半个月。东西提前归拢出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于月想到一个礼拜之后这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唇角不自觉上扬,想到什么,她抬手:“我给你带了礼物,要看看吗?” “好,”男人走到床边,听到她的话,又来到了桌前,温声道:“没想到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收到礼物。” 于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要不要?” 楼夜:“要。” 两人的关系已经比于月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至少平时开玩笑,说说八卦放松了很多。 她也发现,楼夜这个人,虽然是高中学历,但是脑子里的东西可不少,不管于月聊什么,他都能良好的接上。 楼夜太高,看着小姑娘的时候要低着头,未免她一直抬头难受,他直接拉过凳子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纸袋上,他笑:“这是镇政府门口的糖炒栗子?” “是呀。”小姑娘眉眼生动,眸光潋滟:“还有其他,你要不要猜猜?” 楼夜弯眸:“猜不着,我还是直接看吧。” 一共两个大的牛皮纸袋,拿过纸袋放在膝盖上,看到里面的衣服,他稍微挑眉。 “这是?” 于月脸颊微红,“你的工资都在我这儿,过年也没跟我说要作件衣裳,我就自作主张去裁缝铺定做了一件,青州冬天也就是三四度,穿这呢子大衣正好,回去之后不怕没得穿。” 顿了会儿,她又道:“你记得跟我爹娘说,这是我给你定做的。” 让于家父母知道,她和楼夜的感情还不错,这样他们也能放心了。 楼夜眼底笑意渐深,“你考虑的这样周全,到叫我惭愧。” 毕竟协议是他提出来的,但是执行起来方方面面确是于月注意的多。 “是我的不是,过年我应该给你买些礼物的,趁着这几天我还没走,咱们去成里转转,看看你有喜欢的,我送给你。” 于月笑笑没拒绝也没同意,反而道:“先看看衣服喜不喜欢吧。” 她想要的,自己会努力得到,跟楼夜还有协议在,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为好。 这衣服她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楼夜,所以她不会要楼夜的礼物。 第二十七章 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楼夜打开袋子,拿出一件藏蓝色的呢子大衣。 版型挺阔,他比画了下,大概到膝盖以下,他笑着把衣服放在单人床上,准备一会儿放进行李箱。 “这衣服花了不少钱吧?” 他个子高,平时做衣裳就费料子,更别说这么好的料子了。 于月莞尔,“老师傅那里只有这一匹料子了,我都要了。”价格确实不便宜,好在做出来的衣服她喜欢。 “那明天要不要去城里转转,要的话,我请个假。” 楼夜趁热打铁,拿了小姑娘的礼物,不回点儿什么总是过意不去。 于月没想到他还惦记这事儿,摇头,“不去了,快二十三了,你要是能请假就尽量早点儿回去吧。” 楼夜盯着小姑娘的眼睛,半晌之后,装作不经意地说:“我跟隔壁公社的大队长商量好了,可以匀给咱们三只滩羊,你要是不去城里的话,我明天就去那边儿看看。” 羊不错的话就直接在那儿宰了带回来。 滩羊? 于月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犹豫了一会儿,“那我也跟着一起去可以不?” 要是可以的话,她想再买点儿羊绒,给于家父母还有帝都余家伯父伯母各织一件羊毛衫。 她也不是没想过给他们带些这边儿的特产,只是西北这地方太偏了,就连特产都没什么好吃的。 还不如织件羊毛衫,还能多穿两年。 正好年底了,医务室的病人越来越少,她倒是有时间打毛衣。 楼夜把大衣装进行李袋里,转过身看她,“你要是没时间的话,买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带回来也成。” 于月瞪眼,抿唇,她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不过没有证据。 “我想要羊绒,你知道是什么不?要成色好的。” 这个楼夜还真知道,“你要这个做衣裳么?” 西北这边儿有用滩羊毛做提花地毯出口给国家赚外汇的。 不过就他这段时间观察,于月这人有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讲究。 她讲究吃,讲究穿,讲究舒服。 今天于月身上穿的白色粗针毛衣就是她在医务室,闲来无事的时候打的,身上的宽松阔裤是她去市里特意买的卡其色条绒布料,给了手工费让裁缝铺的大师傅给做的。 还真别说,这裤子穿在身上,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不过她这人好享受,心里也有数,出门的时候穿着那件灰扑扑的大棉袄,倒是一点儿也显不出来。 所以她说的有事儿,不是吃就是穿,吃的话,他已经预定了,那就只剩下穿了。 没想到这人居然猜到了,于月叹气,“就是想打两件毛衣。” 多余的于月也不说。 他们现在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没必要事事知会。 “好,明天一起去。”楼夜同意了,“不过你要多穿点儿,那边儿太冷了。” 不是多过分的要求,他没有理由拒绝。 晚饭依旧是楼夜做的,这半年来,他的手艺愈发精进了。 于月上辈子最不喜欢吃的就是大白菜,来了这边儿习惯依旧改不了,但是经过楼夜半年来,变着花样地做大白菜,她也能吃一点儿了。 吃完饭,两人各自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第二天一大早,天还黑着,于月的房门就被敲响。 “那边儿太远,咱们要坐后勤的车。” 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于月趴在床上,深深叹气,冬天不让人睡觉,真是惨绝人寰。 想到是自己非得要跟着楼夜一起去的,于月只好认命,糯唧唧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好,马上起。” 楼夜都能想象到她此时正在沉着脸嘀嘀咕咕的样子,低头一笑,然后离开卧室门口,拎起暖壶,脸盆里倒了三分之一满,又在刷牙缸里倒了三分之一。 很快于月穿好衣服出来了,到洗手架旁边,看着倒好的洗脸水,她脸上透着嫣红,“我自己可以的。” 楼夜已经坐在单人床上看书了,听了这话,点点头,笑着说:“顺手而已,抓紧时间洗漱吧。” 见他不愿多说,于月干脆闭嘴收拾,最后抹上雪花膏,穿得严严实实的,出门了。 到滩上的时候,天蒙蒙亮,西北风吹得于月东倒西歪的,要不是楼夜拽着她,估计她早就被吹飞了。 买滩羊的过程很顺利,倒是羊绒让大队长难办了。 “姑娘,咱们这儿倒是也有,但是得春天了。” 羊绒是生长在山羊外表皮层,掩在山羊粗毛根部的一层薄薄的细绒,秋分的时候长,春分的时候脱落,用以防风保暖。 现在正是数九寒冬,这时候刷羊绒,羊还活不活了。 “你定的这几只羊倒是有,但是加起来也弄不了多少,你要是想要的话,明年春天提前打招呼,我给你留下来,也算给大队增加份收入。” 于月没想到这么多,心里多少有点儿遗憾,但是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现在就薅秃了这些羊。 “那成,您给我留着,这是我的定金,等春天我来取,到时候我再给您剩下的。”于月递给大队长五块钱。 大队长跟楼夜很熟,也没客气,接过来笑着说道,“你放心肯定给你留好了。” 花了十块钱,三只羊让大队的师傅帮着宰了,都处理完,也才不到九点。 楼夜看了眼手表,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饿了吧?” 低沉的嗓音在于月的耳边炸起,瞬间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真是夭寿啊,不知道她是声控么,平时已经很控制了,这人还往她身边凑,真是考验她的节操。 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半步,于月轻轻点头,“这边儿能有什么吃?” 楼夜眼底笑意渐浓,“这边儿没有,镇上的国营饭店有不错的羊肉粉丝汤,咱们去那儿吃。” 三只羊,只有半头是给家属院拿回去的,剩下的等他出发回青州的时候再带上,大队长会处理好,火车上也发现不了。 不过就这半头,也得等擦黑之后,没什么人了再往家里弄。 于月确实饿了,便跟着楼夜坐着大队的牛车出发去了镇上。 楼夜说的这家的羊肉粉丝汤确实好吃,不要粮票,一碗八毛五,里边得有三两羊肉的样子,大碗实惠。 楼夜还给她点了些白胡椒粉,入口口舌生津,一碗吃完,于月才发现自己吃撑了。 楼夜的大碗也跟她一起吃完的。 于月擦嘴的功夫,楼夜指了指外边儿,“后勤的车得十点半左右到这儿,咱们先去外边儿转转?” 于月哭笑不得,她昨天明明拒绝了,这人还是不死心。 不过今天楼夜带着她去买羊绒,又领着她吃美食,确实不好意思拒绝了。 “那就去看看。” 镇上的供销社到底是比八三六厂的供销社产品齐全。 于月选了些家里需要的,自己也带着票的。 看着手里的肥皂,于月叹气,“要是有洗衣机就好了。” 这大西北,冷得太早,一入冬,洗衣服简直是酷刑。 楼夜侧头,“你以前在帝都的家里有?” 于月摇头,“我在同学家见过。” 半自动的洗衣机,虽然比不上全自动的,但是聊胜于无啊。 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是个干净人,真要是跟这边的大姐大妈一样半个月换洗一次,不用其他人,她自己就得疯了。 “洗衣机票不好弄,今年我估计能发一张自行车票,等过年的时候给你买一辆自行车。”楼夜想到前两天主任跟他私下透露的,小心地说到。 于月:“……” 倒也不必,从家属院到门口也就是五分钟的路,她要是骑个自行车,这厂里的人就不止骂她不知好歹了,估计的骂得更难听。 楼夜抿唇,他也听说了家属院的话,沉默了一会儿,道:“别往心里去,你平时忙,我做饭是应该的。” 因为楼夜每天回家做饭的事儿,家属院里传得风风雨雨的,楼夜的领导都找她谈话了。 只是谈话有什么用,谈了半天也没能教会于月做饭,倒是把他的领导气了半死。 于月不在意地摆摆手,“要是天天琢磨那些长舌妇的话,我啥也别干了。” 她看了眼楼夜,声音温柔,“就算你做得再好,总会有人不满意,难道要为了隔壁人的不满意否定自己么,他们不满意又关咱们什么事儿,我吃饭不会少吃一口,也不会多做一次饭,完全没必要在意。” 楼夜没想到她想得这么通透,苦笑一声,“倒是我着相了,希望你一直保持下去。” 于月:“那是必须的。” 为难谁都不要为难自己,这是她的座右铭。 “只要你不觉得人家骂你围着锅台转就好。”实际上骂于月的还不及男人骂楼夜的万分之一难听。 他们两个,属实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一对苦命人。 “因为你太好了,所以家属院的那些嫂子大娘都对自家男人不满意,就算打架也是他们自找的,谁让他们懒得屁股里挑蛆呢。” 楼夜没想到她还会安慰自己,“放心,我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于月歪头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中风 这人确实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要不也不至于他和蔡婉清的事儿,在大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都不清楚了。 楼夜但凡在乎一点儿,也不至于到娶原主的地步。 虽然不知道于月笑什么,但是楼夜很明智的没有过问。 七十年代的街头灰扑扑的,除了国营饭店,供销社还有照相馆,理发店,真是没有什么好逛的地方。 于月过年的东西都添置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过年了。 “吕大夫不能回帝都过年,他家里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过来探望。” 楼夜低头看了她一眼,“不会,吕大夫跟家里划清界限了,这些年也没见他家里人来看过。” 于月惊讶地仰头看他,想到吕大夫那些天南地北的包裹,语气颇为不敢置信。 “怎么会,吕大夫每个月都能收到好多各地寄来的包裹,名贵药材也有。” 看着她纯净的眼神,楼夜叹气,“吕大夫德高望重,没落魄前手下的徒弟不知多少,更别说被他救回来的病人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家里人一样。” “可是现在吕大夫的境遇已经好多了。” 并不会牵连家里,总不至于,一直不认亲爹吧? 楼夜摇头,“你想得太天真了,吕大夫还没摘帽子,虽然职工医院的院长几次活动,但是最多也就是把他从农场那样艰苦的环境中弄出来,再多的,需要时间。” 他没说的是,这样的情况还不知道要继续多长时间,是几年,几十年,还是一辈子? 吕大夫的家人不愿意为老人家冒这个险,也是无可厚非的。 于月抿唇,这半年她在医务室颇受吕大夫的照料,完全想不通他家里人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这边生活不也挺不错么。 还有,为什么听楼夜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赞同他们的做法? 于月斜眼看他,脸上带着讽刺,“没想到楼同志也是这样独善其身的想法。” 亲生的父母,并没有对不起孩子,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这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于月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她多希望能有父母陪在身边,有些人居然不知道珍惜。 楼夜挑眉,楼同志? 这是几个意思? “小于同志,不反对他们的做法,不代表我就认可了,也不代表我会这样做,我本就是农村出身,大不了就是回农村种地,在农场种地还是在大队种地并无不同。 “可是吕大夫的家人不一样,他们被人敬仰惯了,不能接受从云端掉落下来,也是正常的,实在是没必要左右他人的想法。 吕大夫的妻子改嫁,孩子断绝关系,都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生命,虽然可恨,但也是人之常情。”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不是空穴来风的。 “那也太过分了,现在吕大夫的情况已经好多了,他们这样不闻不问未免太让人伤心。” 于月简直不能想象小老头,每天面对空荡荡的家,心里得有多么孤寂。 怪不得五十多的年纪,头发都已经花白了。 楼夜知她纯善,但是有些事儿不能这么算。 “一时的安稳算什么,谁也不能保证以后。” 他看于月还是不理解,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这么担心吕大夫,那三十就把他请到咱们家,跟你一起过年吧。” 正好他不在家,于月一个人也不至于太孤单。 于月点头,她也是如此决定的。 “那得再买点儿……” “啊啊,老陈!老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于月和楼夜两人的正前方,一直并肩而行的两人,其中一中年男子竟然突然倒地。 他身旁的妇女吓得脸色发白,胳膊不住地颤抖,蹲在地上,不敢触碰男人,刚才惊叫的就是她。 一看男人就是突发疾病,于月看了眼楼夜,直接把手里的糖果塞进他怀里,小跑着过去。 “大嫂,我是大夫,您要是相信我的话,让我看看这位大哥?” 这时候人越围越多,赵芳萍已经心神俱裂,老陈真要出点儿什么事,她可怎么办啊。 这时候耳边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她神色惶惶地抬头一看,就见小姑娘面容冷静的问她话。 于月看她一副吓到的模样,心中叹息,“大嫂,你现在一定要冷静下来,听我说,现在你爱人的情况很紧急,我是大夫,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看看。” 这里距离县医院很远,距离职工医院也不近,男人不知为何突然倒地,还不知道送到医院去会是什么情况。 于月可以先行把脉,然后稳住他的病情。 赵芳萍咽了口唾沫,嘴唇颤抖,冰冷的手狠狠地抓着于月,眼睛通红,“求,求,求求你,救救他!” 如果让他在自己身边出了事儿,就算知道不是她的问题,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于月摸着她冰凉的手,回握住,温声说:“我会尽力,但是现在重要的是,找辆车,有什么情况我们第一时间去医院。” 楼夜蹲在一旁,把东西放在地上,“我去找车。” 两人配合无间,赵芳萍紧张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了。 想到以后,她眼神坚定,握着于月的手,掷地有声,“你放手去做,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力承担。” 不能因为怕担责任,把无关人员拉下水。 那些人反正也不待见她,最后是如何,随便吧。 一旁围观的人,见救治病人的居然是个小姑娘,只觉得女人的决定荒唐。 “大妹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丫头一看也不像是会治病的,你不要病急乱投医,反而耽误了你男人。” “就是啊,你看她娇娇弱弱的,要说她会跳舞我信,会治病就别开玩笑了。” 也有担心于月的, “对啊,小姑娘,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你真要是把人治坏了,被人讹上怎么办?” “她说她一力承担,真要有什么,肯定会赖你身上的。” 赵芳萍抓着于月的手,不住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就算有什么事儿,我也不会赖在你身上的,求求你救救我们家老陈。” 她现在面容煞白,眼眶通红,紧紧的抓着于月,生怕一松手,人就走了。 于月见她冷静下来了,点点头,“病人有其他疾病史么,你好好想想,一会儿告诉我。” 她握住病人的胳膊,耐心把脉,只看他的面容,其实心里就有数了,只是具体还要切脉才知道。 医生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要是见死不救,她良心难安。 “我们家老陈身体一向保养的不错,也没有吃过什么药……”不知想到什么,赵芳萍脸色难看。 “不要隐瞒病史,这对病人百害无利。” 赵芳萍点头,“就是我们出来之前,老陈跟他儿子吵了一架,可是之前明明都好好的,路上也没有什么症状啊。” 怎么好好的人,买了点儿东西就不行了。 于月点头,“他这很明显是中风了,我现在给他施针。” 中风最初发作的三十分钟是最佳抢救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中风病人的致残率和死亡率将迅速升高。 这期间,切不可搬动病人,特别是不可摇晃病人的头部,因为这会加速微血管的破裂,导致出血增多而加重病情。 于月从随身的包包里取出她的银针,从乡下义诊回来之后,这银针就常驻她的包包了。 取出一枚银针,在病人的十个手指头尖上快速刺入,刺入即出,很快男人的指尖冒出血珠。 边刺边挤,每个手指头尖至少流出三四滴血出来,她才作罢。 接下来于月在男人的鼻尖上点刺一下,很快也渗出点血。 这个方法有一定的危险性,要不是她上辈子是大夫,她是万万不敢用这个法子的。 能做的她都做了,下来下就等着昏迷的病人慢慢地醒过来。 于月一边施针一边说:“这个法子,在明代杨继洲的《针灸大法》里有记载,初中风急救针法:凡初中风跌倒,卒暴昏沉,痰延壅滞,不省人事,牙关紧闭,药水不下,急以三棱针,刺手十指十二井穴,当去恶血。又治一切暴死恶候,不省人事,及绞肠痧,乃起死回生妙诀。” 十二井穴,即十个手指指甲末端的穴位。手指尖和脚趾尖是人体的十二条经络的起点,在这些部位刺血可以醒神开窍,对于各种原因引起的昏迷效果最好。 手指和足趾尖部刺络放血具有泄热消淤、活血通络,开窍启闭、护脑醒神等功效,为中医传统的特色急救措施之一。 后边这些说了,妇女也不明白,她就没再说,专心致志的等着男人苏醒。 如果还没有醒,那就要用别的法子了。 赵芳萍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就知道这姑娘肚子里有货。 当下心神大定,只管盯着老陈苏醒。 楼夜不知道回来的很快,蹲在于月身边,“汽车不好找,只从供销社借了辆板车,现在能走么?” 于月一听借到车了,不由松了口气,“等人醒了就可以送医院了。” 第二十九章 变化 赵芳萍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不错眼的盯着地上的男人,北风呼啸,她竟是出了一身的汗珠子。 围在周边的人可没有这么多顾及,见人还没醒,难听的话脱口而出。 “早就告诉你,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医术,你偏不听,这下男人也醒不过来,耽误了治病,你咋跟家里人交代哦。” “要不说女人成不了事儿,一道关键时刻惊慌失措,居然还相信小姑娘的话,我回家以后可得嘱咐我媳妇儿,真有点儿啥,赶紧着送我去医院,可不能平白的耽误了。” “这小姑娘也是,自己几斤几两重还不知道么,现在耽误了人治病,可怎么给人交代啊。” 刺耳的声音传入耳朵里,赵芳萍心急如焚,但是小姑娘是好心,她不会如那些人说的那样埋怨好人。 只是老陈怎么还不醒啊。 于月更是面无表情,她要时刻关注病人的情况,外界说什么与她有什么干系。 只是北风寒冷,她蹲在地上,寒气冰凉,面色就差了许多。 到底是这身体娇弱。 楼夜没说话,见小姑娘神色郑重,伸出手拍了拍于月的手背,以示安抚。 于月感受到温热,扭头对他笑笑,神色里满是自信。 她从医多年,见过的疑难杂症不知几许,今天这个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要是一个大夫对自己的医术都心存怀疑,那就不用行医了。 楼夜凝视她的眼睛,看她眼底闪耀着自信的光芒,他心下微动。 有人说风凉话,自然就有人看不过去。 “你这话说的,老大夫难不成生下来就这么老,医术就这么好,咱们总得给年轻人进步的机会,哪个也不是一步登天的,说这话的人真是不怀好意。” “对啊,领袖同志说过的,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倒是看看哪个敢看不起女人,咱们要不要去革委会走一趟!看不起女人的人居然还娶上媳妇儿了。” “小姑娘不管医术如何,总比咱们这些看热闹的人强多了,人家丈夫还去借了板车,你们能做什么,用嘴治病救人么!” 于月不管外界如何吵扰,她暗自掐着时间,见差不多人还没醒,便准备接下来的法子。 “嫂子,您把他的鞋脱下来吧。” 赵芳萍现在只能信任于月,听了她的话,赶紧把老陈的靴子脱下来,一同脱下来的还有一双破了洞的袜子。 她操作的时候,于月又取了一根银针,用随身携带的酒精消毒之后,快速刺入男人的十根脚趾,挤出血珠。 然后对赵芳萍道:“中风发作时,病人的气血涌进头部,你现在按摩他的手脚,摸搓至手脚发热,这样可以稳定气血,平衡阴阳。” 说完之后,另取一根针,针尖斜向上刺入人中穴,做捻转强刺激。 取出针后,不出三分钟,男人慢慢苏醒。 赵芳萍一直抱着男人的双脚摸搓,双手是楼夜在帮忙,猛地发现男人醒来,她哇一声哭了出来。 “老陈,你可算是醒了……” 确定人醒了,一身的力气泄去,赵芳萍瘫坐在地上,克制住想要往男人身上扑的冲动。 只坐在一旁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男人醒了之后,眼神浑浊,手指微颤,想要抓住什么。 “哎呦,老天爷,这人居然真的醒了!” “这小姑娘有两把刷子啊。” “确实,我还没见过中风之后这么快就能醒过来的,这人躺下还没二十分钟吧?” 一时间众人看于月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是年轻了点儿,但是确定医术不错之后,众人对她又推崇备至。 毕竟没人愿意得罪大夫。 于月见男人醒了,总算松了口气,转头对围着的人说:“来三个身强体壮的,这人得抬上板车,尽快送去医院。” 输上液,通一通血管。 围着的人不少年轻力壮的,于月话音落地,三个男人就站出来了,“小姑娘,我们搬动哪儿你说一声。” “尽量轻手轻脚的,你们之间需要一个护住他的脑袋不要摇晃到。” 楼夜已经在一旁固定板车了。 于月走过去,发现板车上居然铺了麦秆,不由对楼夜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这人不错么,知道找不到被子,就找了这么多麦秸秆保暖。 楼夜看到这个眼神一怔,然后反应过来之后,失笑,他还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 几人合力把人抬到车上之后,赵芳萍也从地上爬起来。 她走到于月身前,激动的拉着她的手,“小姑娘,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你了,今天要不是遇见你,我们家老陈就凶多吉少了。” “你贵姓,家住哪里,等我安顿好老陈,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于月摇头,“不用,我是一名医生,这是我应该做的,您赶紧带他去医院,这次救治及时,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赵芳萍也怕留下什么后遗症,顾不上继续询问,跟着板车往医院走去。 于月和楼夜早在他们出发前就离开了原地。 赵芳萍跟在板车旁边,不住地往后看,身边热心的年轻人笑着说:“甭看了,早就走了。” 赵芳萍回神,面上尴尬,“刚才那小姑娘没说名字,我之后去哪儿找啊。” 这是救命恩人,她怎么能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小伙子:“嗨,这还不简单,那两位同志看着面生,这个点儿出现在咱们镇上,还会医术,估计是八三六厂职工医院的大夫。” 八三六厂的医护人员经常出现在他们镇子上,只是这两个面生。 “咱们现在去的是?” “咱们现在去的就是八三六厂职工医院。”小伙子指了指前边儿,笑着说:“咱们去职工医院近点儿,去人民医院的话需要三个多小时。” 这里到职工医院只需要一个小时。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赵芳萍一听八三六厂,神色松怔,她们原就是去八三六厂的。 胡同里,于月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皱着眉。 “我就这一件大袄了,今天洗了明天肯定干不了,总不能裹着被子去上班吧?” 她神色懊恼,早知道这样,刚才就把大袄脱下来了。 楼夜在旁边拎着东西,看她表情灵动,不由笑出声。 于月正不高兴,这人居然还幸灾乐祸,幸灾乐祸就算了,居然还敢笑出声。 白眼翻过,她瞪着楼夜。 楼夜见她可爱的模样,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一动作好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于月呆愣住,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楼夜也颇为不自在,他伸出手的时候没想这么多。 几个呼吸间,他调整好,自然地把手收回来,笑着说:“正好在镇上,我手里还有棉花票和布票,咱们去供销社扯点布,回去给李婶子点手工费,她手快,两三个小时就能把衣裳做出来。” 于月见他这么快调整好,赶紧在心里长舒几口气,然后面带笑容,若无其事地说:“布票不是还要留着年后做春装么,现在用了,年后怎么办?” 两人都没有提起刚才那个动作,有什么东西好像没变,但好像又变得不一样了。 楼夜微笑:“年后再跟工友换,倒是你,过年也该有件像样点儿的衣裳。” 于月:“我做了大衣的。” 楼夜:“开春才能穿不是么?” 于月抿唇,最后点头:“好吧,今年做了能穿到明年,也合算。” 楼夜看她勉为其难的模样,低头浅笑,一件衣裳穿两年想来是难为她了。 他嘴上虽然应着,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开春之后,每个月都换些布票,这样小姑娘每个季节都有新衣裳穿了。 随后又想到他们的协议,楼夜苦笑,也不知道明年是个什么情况呢。 商量好之后,两人又回到了供销社,于月站在布料柜台前,看着一水的蓝黑色,面无表情。 楼夜看她不动,扫了眼柜台上的布匹,问:“喜欢哪个?” 于月不说话。 服务员靠在柜台上,翻了个白眼,“到底买不买啊,不买赶紧挪开,别挡着后边儿的人!” 于月面色难看,站在原地犹豫不定。 楼夜抬头看了眼服务员,眼神冷漠。 服务员打了个哆嗦,被这刺骨的眼神吓住,才发现这男人居然长得如此凶悍,像是北边的悍匪,气场悍然。 她磕磕绊绊地说:“不,不着急,你慢慢看。” 说完,竟是忙不迭的后退几步,紧紧的贴在货架上,生怕男人一个不高兴,从柜台外迈进来给她一拳。 于月没发现两人的机锋,看了她一眼,指着货架最下边的灰绿色的布料问:“这个布怎么卖?” 服务员低头看了眼,快速地说:“这个三毛钱一尺,不要布票。” 这匹布是老乡放在这里寄卖的,这都一个多月了无人问津。 于月眼睛一亮,笑了,指着那匹布道:“那有多少我要多少。” 不要布票的布,太难得了。 服务员哪儿敢说不啊,拿出布料用尺子量布,生怕慢一点儿,就被那个浑身煞气的男人拎出去揍一顿。 第三十章 差点儿革委会一日游 服务员深觉这是自己上班以来动作最快的一次,一匹布不消两分钟就量好了。 “这匹布还剩下五丈,同志,都要么?” 这个布明显的染色失败,之前的五丈还是一点儿一点儿地卖出去的。 因为价格不便宜,一般就是没有布票,手里不差钱,家里十分缺布料的,才勉为其难买个几尺。 楼夜皱眉,指着货架最显眼的那匹布料,问于月:“你年纪这么小,合该穿点儿带颜色的,我看那个红底小花的就挺衬你,要不就买那个吧。” 他们手里有布票,是在没必要委屈于月。 于月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瞬间打了个激灵。 不可置信地看着楼夜,这人的眼光真可怕,难不成他觉得“翠花”色很好看么? “你觉得那个好看?” 红底绿叶小白花小黄花,扎得于月的眼睛疼。 楼夜不明所以,“我看家属院不少小姑娘都喜欢这个颜色,怎么你不喜欢?”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于月的眼神还真算不上喜欢。 于月这人上辈子就没有委屈过自己,十分在意自己的感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谁也不能勉强她。 她在服务员犹疑的目光中,使劲儿点头,“对,我不喜欢红红绿绿的,我喜欢素净的。” 于月选的那款布料,虽然是农家自己织的粗布,但是颜色比橄榄绿淡了不少,又不要票,回去之后,可以做一件森系娃娃领的棉服。 楼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小姑娘跟别的小姑娘不一样,但也尊重她的选择,“那就买你喜欢的。” 服务员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一脸的玄幻,好家伙,红花布可是供销社卖得最好的布料,这两人居然还挑三拣四的。 要不是他们今天来得早,还赶上过年,主任多申请了几匹布,这两人还看不着这个布料呢。 多少有点儿不知好歹了。 不过面对凶悍的男人,她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见两人定下这匹布料,她赶紧开单子,“一共是五丈,承惠十五元整。” 十五块钱的布料放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于月一个月的工资不到五十块,掏钱的时候不免肉疼。 “我买这么多布料,不送我两尺皮筋么?” 头绳是不敢奢求了,皮筋还是可以想想的。 服务员这下连楼夜强大的气场都不顾了,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女同志,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是想去革委会溜达一圈不成?” 楼夜也惊讶于月居然会如此说,赶紧把她拽到身后,冷眼看着扣帽子的服务员:“我爱人不谙世事,很少出门,这位同志说话未免太过苛刻了。” 服务员被他惊人的气势吓得后退两步,小声道:“我可没说错,她这是让我犯错误呢,我还不能说说了?” 楼夜:“你难道不知道这帽子扣上,会影响人的一辈子?” 于月没反应过来,就被楼夜护在了身后。 听着他们的对话,再联想刚才自己的话,这会儿也明白她说错话了。 她也知道这时候的革委会有多厉害,不由在心里警醒自己,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点。 于月歪头从楼夜身后探出来,对着服务员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爱开两句玩笑,给,这是十五元整,您收钱吧,我等着布料回家做衣裳。” 她把钱放在桌子上,脸上满是歉意。 服务员正愁没有台阶下,于月给钱的话正好给了她机会,忙不迭地把钱夹在夹子上,连带着单子从铁丝上滑到收款的同事那。 “下次可得想好了,我是没啥,换个人你今天肯定得去革委会溜达一趟。”就算是男人再凶悍有啥用,在革委会面前也得忍着。 于月承了她的好意,笑着应下。 见楼夜还皱眉,她伸手拽了拽他衣服的后摆,小声说:“是我说错话了,以后我会注意的,你别生气了。” 楼夜:“……” 行吧,这事儿闹大了对于月不好,他也只能作罢。 于是也不看着服务员了,冷着脸站到旁边等着夹子回来。 服务员见于月三言两语就让这凶悍的男人让步,不由打心底里敬佩。 等夹子回来,她还特意用牛皮纸把布料包起来。 两人出了供销社,等周围的人少了,楼夜见她脸上没什么不高兴,斟酌了下,开口:“你生长在部队里,环境相对于外边儿还是单纯不少,余家又势大,一般人不会跟你计较言语上失误。 但是下边儿不一样,这边儿一家即使是两口子,也不是一个派系的,因为立场不同大家互看不顺眼,揪着对方话里的小错误,转身就去举报。” 他说到已经很委婉了,不知道于月能不能接受。 于月认真的听了他的话,点点头,面带歉意,“不好意思,刚才差点儿就给你惹麻烦了。” 她知道,要不是楼夜这人长得就不好惹,那个服务员怕报复,今天说不准真要去革委会一日游了。 楼夜摇头,“我们之间有协议,你在西北一天,我就会护你一天,更别说即使没有这份协议,咱们也有同乡之谊,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你出身根红苗正,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即使去了革委会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只是小姑娘难免胆子小,去了革委会吓坏了怎么办。 能避免的还是得避免。 于月怔然,她没想到楼夜这人这么正。 看着楼夜的背影,于月不经意的酸了下,原身眼光还是可以的,这人虽然长得吓人,但却是个好人。 还不知道被发了好人卡的楼夜,这会儿也找到了后勤车,两人坐着后勤的车回了家属院。 回家之后,楼夜做饭,于月看着身上的脏污实在不能忍受,吃过饭拎上一包点心,就去了楼上李家。 李婶子正好刷碗回家,碰上来找她的于月。 她惊讶的指着于月身上的脏污,“小于这是摔了?” 于月抱着布料笑着摇头,“算不上摔跤,就是碰了一身泥,我就这一个棉袄,今天洗了明天就没得穿了,这不是楼夜说您手艺又快又好,就过来麻烦您了。” 李婶子手里端着洗菜盆,听着于月恭维的话,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楼高抬我了,不过我确实做活快,你要是不嫌弃,婶子帮你做个棉袄。” 她结婚之前在家就做一家子的衣裳,结婚之后,男人还有几个孩子的衣裳也都是她做,现在有孙子了,孙子的衣裳也是她一手操持的。 要说起做活快,家属院还真没有比得上她的。 “你别嫌弃婶子针脚糙就成。” 于月平常穿的衣裳她也是见过的,一看就知道是裁缝铺做的,用缝纫机踩出来的针脚细密。 李婶子能答应帮她做棉袄于月已经高兴了,哪里还敢嫌弃,“婶子,这是笑话我呢,我都不会做衣裳,哪里好意思嫌弃您。” 李婶子把洗菜盆跨在腰上,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会的,慢慢学着就会了,我几个儿媳妇到现在也不会,不过我家里有我这么个爱操心的,倒是你,你跟小楼以后要孩子,你婆婆能过来伺候你?你可得学起来,要不以后孩子穿啥。” 于月神色尴尬,她跟楼夜可谈不上要孩子的事儿,更别说王金花那个女人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还有裁缝铺。” 李婶子一听这话,嗔怪的看着她,“你这孩子,裁缝铺做一件衣裳得多少钱啊,有孩子之后,这日子就得精打细算了,别看就多了一张嘴,但是花费可不少。” 于月不好反驳,只好点头应是。 两人回到李家,李主任去后勤仓库转悠没在家里,屋里只有李婶子的几个孙子孙女正在写作业。 于月把手里的点心放在桌上,笑着说:“婶子,一会儿您帮我做衣裳肯定顾不上孩子们,我带了点儿零嘴来,省得孩子们无聊。” 几个孩子一听,看着点心的眼睛直放光。 只等李婶子一声令下,他们就把这点心分食了。 李婶子没想到于月这人做事儿这么大气,那点心一看就不便宜,就是做一件棉袄,顺手的事儿,可不能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点心。 “可不兴这样的,赶紧拿回去,左不过一件衣裳的事儿。” 于月不接茬,转而说:“我有点儿想法,您得按照我的想法来做这衣裳,麻烦着呢,还得抓紧时间,明天穿上。” 她对几个孩子招招手,“你们好好写作业,今天你们奶奶得帮阿姨做件衣裳,等写完作业自己拿点心吃,吃完洗漱自己睡觉好么?” 虽然不知道为啥吃完之后再洗漱,几个孩子还是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李婶子见她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拒绝,心里打定主意,等明天给于月端点儿自己腌的酸菜。 入冬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家家户户都在腌菜,就于月跟楼夜两口子没动静。 “有啥要求你就说,婶子按照你说的做,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儿。” 李婶子说这话的时候颇为豪迈,于月没往心里去。 她已经准备好跟李婶子奋战到半夜了。 可是没想到李婶子动作真的可以称得上是飞快。 第三十一章 送别 李婶子心灵手巧,仅凭着于月口述,便将棉服做出来了。 娃娃领,阔版森系棉服,完全跟于月想的一模一样。 于月摸着细密的针脚,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李婶子是真的精于此道。 “婶子,你这手艺真好,都赶上裁缝铺的大师傅了。” 于月穿上转了两圈给李婶子看,“您看,这衣服您做出来的,好看吧。” 她笑得神采飞扬,本就极致的样貌更是摄人心魄。 李婶子捂着心口,嘴里呐呐,“我滴个亲娘老子哎,这可真是仙女儿啊。” 这衣裳真是自己做出来的,咋上身之后这么好看呢? 于月穿上这件棉服原本七八分的娴雅气质更上一层楼,她总算明白啥叫大家闺秀了,原来资本家家里的孩子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丫头真不像是农村里出来的泥腿子。 “你这衣裳我试试成不?”李婶子心思一动,她小闺女下乡三年了,上个月来信说今年能回来过年,她正愁不知道给闺女添置点儿啥,这件棉服好看,她穿着舒服的话给闺女也做一件。 于月自无不可,脱下来递给李婶子。 李婶子这些年操持家里家外的,身上没多少肉,整个人精瘦,穿上于月的棉服,还宽松了不少。 “这衣服好,就算里边儿套两件毛衣也看不出来。” 李婶子惊喜不已,这衣服上身才觉出好处,不光宽松肥大,口袋还特别大,到时候戴着棉手套都能塞进去。 “我给小丫头也做一件。”她欢欢喜喜地把衣服递给于月,转身就看到本该睡觉的几个孩子还在那吃点心,瞬间气笑了,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李主任,笑骂:“也不看看几点了,还让他们吃甜食,不怕牙齿都掉光了么?” 于月跟在她身后,抿唇一笑。 她知道李婶子这是在吓唬几个小的,这个年代吃块糖都难,哪儿来的这么多甜食让牙齿坏掉。 不过这话她不能说,反而顺着李婶子的话,道:“你们奶奶说的对,晚上吃了甜食,要是不刷牙的话,食物残渣留在嘴巴里形成酸性物质,会腐蚀牙釉面,你们的小牙齿很快就要长虫子了。”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于月的话吓得顾不得吃点心,“月姨,嘴巴里长虫子会死么?” “月姨,嘴里长虫子会跟我抢吃的么?” 李主任和李婶子脸上不自在,他们倒是听明白了于月的话,但是晚上吃了甜食,不刷牙真会坏牙? 李婶子面上好奇,忍不住问于月:“小于,不吃甜食就没事儿吧?” 于月摇头,“自然是一样的,不过只要注意牙齿清洁,就没事儿。” 也不能说没事儿,只能说坏牙的几率会变小。 她看着几个小朋友,笑着说:“虫子是不会跟你们抢食物的,但是牙齿坏掉,你们就再也不能吃零食了。” 几个孩子一听这个,瞬间把手里的点心放下了,心有戚戚的说:“听月姨的,明天起来我们再吃。” 月姨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会骗小孩子的。 李婶子被他们的乖觉气笑了,伸出手指点了点他们:“几个吃嘴精,真是来讨债的。” 于月看时间不早了,也不再逗留,出声告辞:“婶子,时间不早啦,耽误你们的休息时间了,改天妹子回来,你喊我,我过来看看适合她穿什么衣裳。” 李婶子一直看于月穿的衣裳好看,就是没好意思问她,这会儿她主动说,自然是高兴的不行,拉着她的手,一直送到楼道口。 看着于月下楼,李婶子才乐呵呵地回家。 进屋的时候,嘴里哼着家乡小曲儿,还给几个孩子一人倒了一杯漱口水,“快来刷牙,要不嘴里长虫子了。” 几个孩子就怕以后吃不了东西,忙不迭地过来排队刷牙。 李主任看着老妻满面笑容的模样,笑问:“就这么喜欢这个小姑娘?” 李婶子白了他一眼,“这么好看的丫头,多看几眼我都觉得能长命百岁,咋可能不喜欢。”更别说还这么香香软软的了,“别坐着了,你也起来刷牙,小于的话你没听见是么。” 李主任想到刚才于月的话,顿了下,还是听话起身洗漱去了。 他以后还想吃口好的,牙口可千万得保护好。 于月高高兴兴的抱着棉服回了楼下,进屋的时候,楼夜正在泡脚。 “挺快啊。” 于月笑:“那也得多谢你啊,要不是你推荐李婶子,明天我还得穿着脏衣裳上班。” 这对她的神经无异于一场挑战。 楼夜:“客气了,我也是听李婶子说过一次。”他一个大老爷们不好麻烦李婶子。 他指了指自己洗脚盆,然后道:“把棉衣放下吧,我一会儿出去倒洗脚水,顺手就给你洗了。” 这么大一件棉服,浸在水里估计小姑娘都拎不动。 好在于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也不逞强,笑着应下:“那我明天割点儿肉回来,权当给你送行。” 楼夜无语,“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儿干。” 于月耸肩:“没法儿,谁让我不会做饭呢,只能辛苦您啦,不过你倒是可以教教我。”省的他不在家的日子还要担心她吃什么。 楼夜摇头,“没必要,你只管好好治病救人就成,其余的有我。” 于月听了这话,但笑不语,这会儿是有他,但是以后呢,难不成她能一辈子不做饭么。 过了腊月十五之后,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楼夜出发的日子。 今天于月休息,主要是楼夜不放心,怕她不清楚自家有什么东西,挨帮的告诉她都放哪儿。 “我给你切了十来斤的羊肉片,到时候,你炉子上坐上锅,放上葱姜蒜,加白开水,再自己调个芝麻酱,就能吃涮肉。” “这个是我炖好的羊蝎子,我给你分成一份一份的了,吃的时候取一份就成。” “那边儿几个袋子里是饺子,三个袋子里装的是三种馅,里边儿有纸条,看清楚了再煮,羊肉丸的下饺子盖锅盖,三开之后肚子鼓起来就熟了,素馅的两开就成。” “还有,这个是炖的红焖羊肉,今年做的都是羊肉,你也别天天吃,上火。” 于月听着他井井有条的安排,心里涌入一股暖流,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她有时候真的忍不住想,要不是有王金花,说不准这个男人她就要了。 楼夜看着听这话的人都能走神,也是没了脾气,点了点她的肩膀,“注意听,这封火的事儿我怕你不会,已经跟李婶子说好,让她晚上过来帮你看一眼。” 于月桃花眼上挑,不错眼的盯着楼夜。 楼夜被她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看的心中火热,这姑娘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这上翘的眼睛看谁都是含情脉脉的么。 实在被看的不好意思,他伸出大手覆在于月的眼睛上,感受手里心她的羽睫翻飞,喉咙忍不住发痒,声音沙哑道:“别看我了,看菜。” 于月被他这纯情的模样逗笑了,声音软糯,“看着呢。” 等楼夜都嘱咐好,也到了出发的时候,看着浅笑安然的于月,楼夜心里一空,“有什么事儿就去找李婶子和李主任,不要逞强,实在不行就给村里打电话,我会回来的。” 于月摆摆手,“好,知道,遇事找李主任和李婶子,实在不行就找你,你赶紧走吧,再不走误了火车。” 他买的过车票到站正好是小年,可以跟家里人团聚。 只是不知道王金花见了这个宝贝儿子,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 楼夜见她如此心大,无法,只能上了后勤的车,看着她在视线里越变越小。 送走了楼夜,于月又去送别李春梅。 李春梅把东西收拾好,迫不及待:“终于到年底了,去年我就是一个人在家过年的,一个人过年好,但是孤单,两个人虽然也不多,却热闹了不少,更别说我这次是在火车上过年了,肯定会更热闹的。” “月儿,明年年底就我值班,你休息,怎么也得回家看看父母吧,对了你家楼工也走了吧,你在家可得小心些。” 于月忍不住弯眸,揶揄道:“先过了今年的年再说吧,明年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对哦。”李春梅一拍脑袋:“没准儿明年咱们医务室的人多了,咱俩都能休假呢。” “你自己在医务室值班真的没问题么?”于月这娇弱弱的样子,让她不禁多问一句。 颜橘白回了帝都,吕大夫年龄大了,自然不会在过年的时候让他操劳。 于是75年的年底就剩下于月一个人守在医务室值班了。 之前下乡看诊有吕大夫跟着,回来之后有楼工照顾着,她实在有些不放心让于月一个人在医务室。 因为于月看起来就是不太懂这些的,李春梅每次一看她含烟笼雾的桃花眼,保护感就油然而生。 “有邻居在呢。”于月柔声道:“不用担心,楼夜跟我们楼上的李主任还有李婶子打好招呼了,他们会帮助我的。” 再说了,大过年的,基本没什么人来医务室,她在医务室值班只管关着门喝水看书嗑瓜子,着实算不上危险。 “好。”李春梅放下心来,又打开行李袋翻了一遍,确认要带的都带上了这才重新拉上拉链。 “你呢春梅,你一个人去火车站可以吗?” 第三十二章 吕家 “……我,”平时大大咧咧的李春梅拍了拍胸脯,“放心吧,就算我走在大街上也没人敢把我怎么地的。” 那些混子的招子放亮点,也不想想她爸是哪个。 “好。”于月眼底笑意愈深:“你最厉害了,你也得注意安全,找个人结伴走吧。” 到了火车站就安全了。 送走了李春梅,于月无事,直接来了医务室。 余定波前天就放假了,还给她送了糕点来,之前帝都那边儿来电报让他今年必须回家,想来今天晚上就能到帝都。 她脸上笑容明朗,把笔记本和吕大夫颜大夫给的资料都收进行抽屉里。 现在还早,她想着待会去吕家一趟,看看吕大夫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么,她可以帮着买点儿东西。 大家走之前,家属院的人知道他们有值班的,但是不想大过年的来医务室,所以过年前能拿的药都拿齐了。 结结实实地忙了几天。 到了吕家,她不用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原以为进屋就能看着吕大夫,没想到却是一位面生的妇人。 “您是?” 白梅在厨房听到响动,擦了擦手,出来接一下:“我是白梅,你就是小于吧,吕大夫这几天总是提起你。” 吕大夫在屋里看书,听见动静不紧不慢的出来:“白梅,是小于来了吧。” “是啊。”白梅看着眼前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笑着说。 于月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微笑着说:“吕大夫是我,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吕大夫拿了块糖放进嘴里,悠悠道:“都跟你说了,家里没啥事儿,你这丫头就是个操心的,非得过来看看,现在是看着了,能放心点儿了么?” “你还说,这家里要什么没什么,问你吃什么总说什么都行,做好了倒是这不想吃那不想吃,我说买点儿菜备着,你又说用不着,难不成咱俩过年就吃点儿干巴巴的点心就成了?”越说白梅越不满。 她是昨天晚上到的,就给吕大夫做了一天饭,这人就挑三拣四的,实在让人不知道这些人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是于月不好插嘴的,她满脸迷茫地看着吕大夫。 吕大夫老脸一红,没好气地指着厨房,“你赶紧做饭去吧,我跟这丫头聊两句。” 白梅知道这人是不好意思了,翻了个白眼,倒是没再说其他,“小于,你坐下吃点儿糖果,我弄的拉面,挺多的,今天就在家吃了。” 于月抿唇一笑:“好的。” 见她答应下来,吕大夫又兹眉瞪眼的,白梅转身进了厨房。 “走,书房里说话。” 厂领导对吕大夫十分不错,待遇跟职工医院的主任一样,分得两居室的房子,老爷子自己改了一间卧室。 进了书房,于月看了眼外边儿,笑着说:“吕大夫,有情况啊。” 吕大夫被她这调笑的话噎得直瞪眼,过了一会儿,低头笑笑,“农场那边儿村里的,我在农场的时候没少照顾我,也不嫌弃我是个糟老头子,想想我都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她不嫌弃,干脆就试试。” 要是没有白梅那几年的接济,他估计早就变成一抔黃土了。 “吕大夫”于月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承认了,有些不好意思:“您才五十出头,还算不上老,婶子是有眼光的人,自然不会嫌弃您。” 吕大夫摇头,当初他救了白梅儿子一命,白梅心里是感激他才一心一意地对他好,他心里清楚,也没有奢望过其他。 原配倒是他的青梅竹马,可是最后不也弃他而去了。 他不习惯跟小辈聊自己的感情问题,吕大夫轻咳一声,摸摸鼻子:“你们家楼工已经走了啊?” 于月点头,把手里一直拿着没有放下的炖肉塞给吕大夫,“这是楼工做的红焖羊肉,你跟婶子一起吃。” 随后又道:“您别转移话题,你要是真有这个心,就跟婶子领证,以后就算有什么,你们家那边儿也不至于把婶子轰出门去。” 吕大夫家里的情况她差不多也算是了解的,没有几年这段至暗时刻就要过去了,吕大夫的医术了得,摘了帽子肯定得回帝都,到时候白婶子怎么办。 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他点头:“你这操心的丫头,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能不知道这个?” 于月没有在书房看到单人床,就知道两人住一个屋里,寻思吕大夫也算是老当益壮了。 不过老爷子嘴硬,她也不跟他抬杠。 “闻到香味了。”她吸吸鼻子,“您老有口福啊。” “嗯。”吕大夫拎着东西,起身走在前面,带她回到客厅。 “你婶子做饭是好吃,一会儿你多吃点儿,也不知道楼工怎么养你的,这么长时间了竟然一点儿肉都没长。” 于月笑:“这您就冤枉楼工了,他天天变着花样的做饭,是我这身体不吸收,长不上肉去。” 她也是经过半年的调养才发现这个问题的,不管吃什么好吃的,她就是一点儿都不长肉。 吕大夫皱眉,“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把脉看看。” “那感情好。” 吕大夫传自国医圣手,医术自然没的说。 于月给自己开了两服药,见效太慢,最后她都懒得喝了。 白梅得知她来了多切了许多牛肉,于月的碗里面还放了一个荷包蛋。 见吕大夫也拿碗要盛,她用筷子拍开他的手:“你先喝汤,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样么。” “……看看,什么世道啊。”吕大夫手背上浮现两条红痕,他摇头叹气。 于月抿唇而笑,眼底亮晶晶的,像是落了星星。 “正好今天小于过来了,下午要是有空的话,带着我去买点儿东西吧,这距离过年还有段时间,总不能天天在家吃面条。”白梅看吕大夫跟于月相处自然,就知道这老头子是十分满意于月的,自然也想跟于月打好关系,以后她不在的时候,也有人帮着看着点儿吕大夫。 吕大夫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吃上面太随意。 “好啊,今天我休息,吃过饭可以跟您一起去供销社,正好我也买点儿干果。”她握着勺子,搅动面汤,唱了一小口,咸淡正好。 吕大夫在白梅面前倒是变了个人,嗦了口汤,嘟囔道:“面条怎么了,面条多好啊。” “你胡说八道些啥呢,现在精细粮多不好弄你不清楚?这二八粉也就过年能吃上,旁的时候你吃啥,也不想想自己的胃。” 也就是食堂有馒头供应,吕大夫时不时能打个牙祭。 说到这儿,白梅也没心思吃饭了,筷子一放,忍不住掉眼泪。 吕大夫没想到就两句话的事儿,这人就哭了,放下勺子,手忙脚乱地安慰:“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在农场天天吃黑馍馍的时候不也活着了。” 白梅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于月,“丫头,婶子不是说你呢,实在是你们吕大夫太不省心了,以前在农场把胃吃坏了,好容易将养到现在这个地步,每次我来了,还要顿顿吃白面。” 那些白面都是她跟人换的,特意留给吕大夫吃的。 结果每次过来,这面粉跟她走的时候大差不差。 想也知道这人有多敷衍了。 于月心里尴尬,只能点头应是。 “你看你,还让孩子好好吃饭不,你看看家里少啥,我给你拿钱拿票,下午让小于带着你去买还不行么,之后的日子你说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还不成?”吕大夫知道她心疼他,说:“多买点儿程子等年根也要过来,看他爱吃啥,你多给准备点儿。” 程子就是钱程,白梅的儿子,吕大夫的继子。 “用不着你,我手里有钱。”白梅到底是不愿意看着吕大夫着急,轻轻放过了。 吕大夫看她不掉眼泪了,也算松了口气,“那我岂不是成了吃软饭的,哪儿能让你花钱,我的都是你的,你放心用,没人敢说什么。” 白梅还想说什么。 于月闻言,放下勺子,认真道:“婶子,吕大夫工资可不低,你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再分你的我的,分得这么清楚,吕大夫会伤心的。” 白梅张了张嘴,到底是点头应下。 只是心里思量着,老吕前边还有两个孩子,虽说已经不认他了,但是以后真要找过来,他的钱还是得紧着那边儿,好在她儿子已经成家了,也用不着她贴补。 她的工分完全够她跟老吕开销了。 白梅拉的一手好面,面条弹韧筋道,脸大的碗,于月吃了整整一大碗。 等吃完饭,于月跟白梅一起收拾碗筷,白梅把筷子从她手里抢过来,笑着说:“吕大夫不是要给你把脉么,你们赶紧的干正事儿去,收拾碗筷婶子手脚麻利着呢。” 于月实在抢不过她,只好跟着吕大夫去了书房。 吕大夫给她把脉之后,笑着说:“底气不错,就是脾胃失调,吃药就没必要了,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等开春之后,每天早上太阳升起之前,你出去跑步三十分钟吧。” 持续个半年就差不多了。 于月听了这话,眼前一黑,她很想说,没事儿毒死她吧,她不怕,但是又怕吕大夫打她,只好应下。 从吕家出来,手里又多了一堆土特产,都是白梅给她收拾的,让她拿回家吃。 于月把东西放回家,又来到家属院门口等白梅,她们约好了门口见的。 没一会儿白梅就来了,她手里拎着一个藤编的框子,见了于月笑着说:“其实也没啥好买的,等过两天医务室分福利的,还不知道有啥呢,我也就是敲打敲打老吕,要不他活得也忒糙了。” 一点儿也没有个大夫的样子。 于月经她提醒,这才想起来,过年还有福利要领呢,医务室跟其他科室不一样,可以领职工医院和厂里的两份福利,也不知道能有什么。 这样算起来,她还真不好再买东西了。 “我今年才来的医务室,也不清楚能分什么,不过听家属院的人说,厂里的福利一直很不错。”职工医院的福利就更不用说了,只能更上一层楼。 白梅倒是年年都过来,不过也就是来了三年,“去年发的是国光苹果,一家十斤,还有一箱汽水,一家两条毛巾,三块肥皂,还有十斤带鱼,老吕还有一箱桃酥。也不知道今年跟往年有什么不一样。” 于月愣住,现吃的苹果汽水都挺好,今年要再发带鱼,她也不会弄啊。 再说了,这边儿水源少,来了半年于月都没有吃过鱼,现在鱼在眼前了,反而吃不上,这是要馋死她啊。 “我晚上去问问后勤的李主任,他负责采买,肯定知道今年有什么东西。” 白梅一听这个,进了供销社也没敢多买,零零散散的买了几样,就准备打道回府了,临到分别的时候,她还嘱咐于月,“小于,要是李主任跟你说了,你可得跟我说一声,我也好看看买啥不买啥,别买重复了浪费。” 程子年底才过来,她跟老吕两个人可吃不了这么多东西。 于月欣然答应,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为啥这么长时间供销社都不忙了,合着大家都在等厂里的福利呢。 楼夜这人真是,也不提前跟她说一声,她可买了好多年货备着。 第三十三章 被勾了魂 于月回到家把东西放下,直接去了楼上。 李婶子正在指挥着一家老小扫房子。 “婶子,婶子。”于月没进门,在门口朝李婶子招手,“您来一下,我问个事儿。” 李婶子听见于月的声音,指着屋顶角,跟大儿子说:“扫干净点儿,边边角角的都别落下,一会儿我回来检查,别想着偷懒。” 说完,她踩着小碎步来到门口,“这家里乌烟瘴气的,就不请你进去坐了,小于,有啥事啊?” 马上就小年夜了,那天她得操持一大家子的饭菜,趁着今天家里人都齐全,直接先把房子扫了。 耽误了李婶子的事儿,于月怪不好意思的,“婶子,我就是想问问,李叔跟您说了咱们今年都发什么福利么?”她看了眼李婶子的眼色,补充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反正也没几天了。” 李婶子还以为什么事儿,摆了摆手,“这有啥方便不方便的,东西早就买回来了,后勤这么多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也就是于月不爱跟家属院的女同志们侃大山才不知道的。 “今年还是国光苹果,十斤一袋的,汽水厂今年产量供不应求,咱就没添乱,这次要的帝都那边儿的面包,一个工人分半件,其余的就是老样子了,不过今年楼工应该不是有缝纫机票就是自行车票。” 楼夜负责的项目进度飞快,这是上边奖励的。 具体是啥,厂长还没给到后勤。 她抻了把于月的袖子,小声说:“小于,要是缝纫机票你不要的话,你看还给婶子怎么样,我们家老大这次评上劳模了,县里奖励了一张收音机票,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这东西么,我平时做衣裳多,家里还差个缝纫机。” 于月挑眉,“婶子,那你可亏了。” 缝纫机票现在黑市卖五十块钱一张,收音机票能卖到八十,甚至九十块钱。 李婶子笑着拍了她一把,“什么亏了赚了的,没用的东西我留着也是留着,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就跟你换,要是不要的话,那就按照惯例出给婶子。” 她也不占小丫头的便宜,实在是家里人太多,她一个人精力有限,就是手脚麻利,也够呛。 于月笑着摇头,“要是发了缝纫机票,我一准儿给您留着,惯例不惯例的无所谓,主要是婶子以后多帮我做两件衣裳就成了。” 李婶子就喜欢于月这个敞亮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你放心,你做衣裳只管找婶子来,就算没有缝纫机票,婶子也给你做。” 她做出来的衣裳穿在这么漂亮的人身上,她脸上也有光不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婶子。”于月见屋里都忙着,也不耽误,赶紧告辞。 这算是把八三六厂的福利搞清楚了,职工医院还不知道有什么呢,不过那边儿没有认识的人,没法儿打听。 她算是明白了,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也不买其他了,干脆就等着发福利算了。 于月又去了吕家一趟,告诉白梅这个消息,然后回了医务室盯着。 第二天,厂里的福利还没发,职工医院的福利倒是送来了。 职工医院今年还特意送来医务室的,不过医务室就于月一个人,她跟着忙了一个半小时才把发的福利搬进医务室里。 等人走了之后,她按照单子,把每个人的东西分配好。 职工医院还是财大气粗,每个人一件干核桃,三包大枣,一包红糖。 这里边又数吕大夫的东西最多,除去那三样,他还有三样药材,都是当地的特产,陇西黄芪,岷县当归,白条党参。 陇西盛产当归这个她知道,这里有优越的地理条件,黄芪性微温,味甘,是煲汤补气的上好药材,正适合吕大夫这个年纪的人吃。 也算是职工医院用心了。 颜橘白和李春梅都不在,幸好这些东西都放得住,来年上班再带回家也不迟。 于月把自己的东西归拢好,然后去隔壁供销社找了个挑担,把吕大夫的福利都塞进去,颤颤巍巍的担着扁担往吕家去。 楼夜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总算到了青州,下了火车,就看见接他的大哥楼定邦。 他站稳之后,朝楼定邦招招手,“大哥,车上还有,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拿。” 楼定邦看见小弟,憨厚的脸上挂着笑,小跑着到了行李边儿上,替弟弟守着东西。 等楼夜把东西都拿下来之后,楼定邦拎着他的行李跟在小弟身后,笑着说:“回家就回家,你买这么些东西干啥,家里啥都有。” 说完这话,他打量着前边儿的小弟,嗯,这身板子是越来越好了,看样子弟媳妇过去没给弟弟找麻烦。 也是纳了闷,楼定邦兄弟三个都随楼父,只有这个能当他儿子的小弟,随了老爷子,人高马大的,还一脸的不好惹。 他们兄弟三个在小河村已经算是个子高的了,都一米七八往上,可是在小弟面前却生生的矮了一个脑袋。 这是他从小带大的弟弟,比自己的儿子还疼上几分,有心关心他在西北的生活,“幺幺,你媳妇儿在那边儿没跟你起刺儿吧?” 楼夜不明白大哥是什么意思,扭头看了他一眼,“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于月再乖巧不过了。” 明明当时见面之后怕他怕得要死,愣是什么都不敢说,那样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能起什么刺? 楼定邦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一时间没明白小弟的意思。 “大哥,我都快三十的人了,你就别叫我的小名了成么?” 每次大哥喊他的小名,都让他莫名地羞耻。 这不是大事儿,楼定邦点点头,答应下来,转而说:“幺幺,你说的是于家刚找回来的那个大小姐不?” 就那个把他娘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的大小姐,能是小弟口中乖巧的人? 他咋这么不相信呢? 难不成小丫头子还有两副面孔? 楼夜何其敏感,当下就听出大哥语气中对于月的不喜,心里沉了沉,他不动声色的说:“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哪儿能这么说你弟媳妇儿。” 大小姐是什么好听的话么,这要传出去,于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楼定邦瞪眼,“我说的有错么,那姑娘恁大的脾气,不是大小姐是啥,我看就连地主家的大小姐都没有她的脾气大。” 他娘现在提起于月都不顺气。 “哥知道那是你媳妇儿,但是要是不孝顺,再好的媳妇儿咱家也不能要,那丫头不是说去找你离婚的么,咋的,见了你的工作好,又舍不得了。” 楼定邦一边说一边生气,没注意到前边的楼夜停了下来,一脑袋撞了上去。 “哎哟,幺幺,你弄啥呢?” 楼夜沉着脸,看了眼火车站里过来过去的人,把嗓子里的话压下,沉声说:“咱们先去等班车。” 回家得做班车,楼定邦自然不会反对小弟的话,俩人从火车站门口买了六个包子,往右边走了五百米,放下行李等班车。 楼定邦拎着包子,心疼的脸直抽抽,“咋这么大的人都不知道过日子,这包子恁贵,咱娘肯定都在家做好了等着你吃饭咧。” 楼夜没说其他,只说:“我一天没吃了。” 楼定邦一听这话,也不唠叨了,把包子塞给楼夜,“赶紧吃赶紧吃,大哥是吃了饭过来的,娘怕我冷,还特意给我钱让我买了站台票咧。” 这坐火车就是熬人,可不能把小弟饿坏了。 楼夜接过包子,又塞给大哥一个,“大哥,你也吃。” 手里拿着包子,楼定邦嘿嘿直笑,“咱小弟真是长大了,还知道心疼大哥呢。” 说完,三两口的把手里的包子吃完了。 他一大早出来,买了站台票之后,手里的钱得留着买车票,哪里舍得吃饭,就这么一直饿着等到楼夜下车。 实际上他早就饿的透心凉了。 这会儿车站没什么人,楼夜吃了个包子就把剩下的都给了楼大哥,然后问:“大哥,我走了之后,于月惹娘生气了?” 楼定邦吃着包子,一听这话,腾不出嘴来,只能不住的点头,眼下嘴里的包子之后,他才道:“你是不知道,娘也是关心她,说带她去医院看看吧,她不领情就算了,还跟咱娘拉扯起来了,结果自己摔倒了。” 楼夜心里一咯噔,于月去了西北之后,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 注意到其中的一点儿不对劲儿,他冷着脸问:“她生什么病了,要去医院?” 楼定邦差点儿被包子噎到,他一个大伯子,怎么好说弟媳妇妇道人家的事儿,只是含糊的说,他也不清楚,都是娘处理的。 楼夜心里的疑惑更大了,只是看大哥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回家问他娘了。 “摔倒了,然后呢?” 楼定邦撇嘴:“还能咋的,她娘家就在当村,当然是送回娘家去了,你嫂子他们都得上工,难不成让娘伺候新媳妇儿?”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你媳妇儿在娘家呆了两天,娘正好有时间,带上你嫂子去接她,结果她说了啥,直接把咱娘气回来了。” “晚上擦黑的时候,她又带着娘家人把她的嫁妆,就那一床的铺盖都带走了,还说跟娘说要跟你离婚,你是不知道,她走了之后娘就气得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才缓过来。” 也就是那天他在地里上工,要不非得要那个小丫头片子好看不成。 楼夜的心沉了又沉,冷声道:“咱娘现在咋样?” 楼定邦笑了,“当然是吃啥啥香了,你放心,你三个兄弟把爹娘伺候的好好的,你就放心上班就成。”想了想他又道:“也不是大哥说你,于月要是不顶使,那就跟她离婚,你条件这么好,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 于月那丫头从小在帝都,养的心高气傲的,根本就不适合他们楼家,再说了,他小弟这么优秀,怎么能配一个风评如此差的女人。 想起这个,他赶紧问楼夜,“于月去了你那边儿,有啥不对不?” 这都去了半年了,要是肚子里揣着别人的崽,怎么的肚子也得大起来啊,他小弟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几个嫂子都生养过,又不是没见过大肚子女人。 楼夜皱眉,“能有啥不对?” 楼定邦语塞,只能说:“就是去了那边儿,你一个人的工资两个人花,没人管她,胖了么?” 这是什么话,楼夜不明白,“大哥,于月是我的妻子,我的工资养她是理所应当的,她吃的少,这半年来都没长什么肉。” 咦,没长胖,难不成真是冤枉于月了? 楼定邦心里没谱了,笑着说:“那是你的事儿,哥不管,不过她肯定不能跟咱娘相处。” 万一真气出什么好歹咋整,他爹娘还得长命百岁嘞。 楼夜现在心里疑云重重,这一切还得等他回到家问了他娘才知道。 班车缓缓的开过来,两人顾不上说话,忙着把行李往车上搬,好容易弄完了,坐上车,售票员打了两张票。 兄弟俩坐在座位上喘口气。 楼定邦抹了把额头,这数九寒天的居然热出汗了,“幺幺,你这带回来的都是啥啊,咋恁沉?” “给我丈人家准备的年礼。”想到大哥对于月有意见,怕他还说什么,楼夜直接把于月安排的说成自己的。 “啥!你还给他们准备年礼?她不回来给爹娘拜年,你还要去她家,你说你恁大的个老爷们儿咋这么听媳妇儿的话啊。” 果然让他娘说准了,那个丫头就是过去享福去了,看着他们小弟的工作好,根本舍不得离婚。 楼夜看他急的恨不得跳起来的模样,不禁头疼,“大哥,那是我丈人家,我备上年礼去拜年这是应该的,三天回门我就没在,本来就是我缺了礼数,这跟我媳妇儿有啥关系啊?” “她说的要跟你离婚,咋还能不认呢!都要离婚了你还去她家,没这样的道理。” 见他认死理,楼夜只好道:“我俩自始自终都没准备离婚,我们还是两口气,我对她很满意,也没有离婚的想法。” 说完这话,楼定邦更是两眼发黑,果然让他娘说准了,那就是个狐狸精啊,这不小弟的魂儿就被勾走了。 知道小弟是铁了心要去看老丈人,楼定邦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小弟回来高兴的心情已经完全没有了。 兄弟俩一直沉默到家门口,楼夜本来就不是多话的性子,楼定邦不说话,他乐得轻松。 站在门口,楼定邦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不死心的嘱咐,“娘现在听不得你媳妇儿的名儿,到家之后少提,要是把咱娘气坏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弟弟长大之后,他也知道自己这话没有多少分量,但是当大哥的,该说的还是得说清楚的。 楼夜沉默没说话,他媳妇儿这么大个人就在西北,怎么可能不提就不存在。 这不是自欺欺人么。 楼定邦见此,就知道刚才他说的那是废话了。 还要说些什么,楼家老二楼兴邦就在院子里大喊,“爹娘,大哥和幺幺回来了!” 第三十四章 滚,别挡着老娘骂人的路 “亲娘老子呦,我嘞幺幺总算回家了,快让娘好好看看。” 楼兴邦还没到跟前儿,王金花就像一个将军坨一样,旋着风来到楼夜跟前儿,拉着他的手,眼睛上下打量着。 看完之后还不住地点头,“嗯,没瘦,看来那丫头片子在那边儿伺候的你挺好,老娘就知道她舍不得离婚,还真叫我说准了。” 大嫂张青在一边儿陪笑,“那是,娘是啥人,眼睛最是厉害。” 后边儿跟出来的郝静冲着楼老三撇嘴。 楼老三不禁头疼,不着痕迹地推了她一把,娘这会儿正高兴呢,别没眼色的上赶着找挨骂。 郝静朝他翻了个白眼,到底没有说话,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巴巴地磕地香。 楼夜原本看到老娘的开心瞬间没了,他抽回自己的胳膊,看了一眼楼大哥。 楼大哥心道不好,他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还在外边儿嘱咐小四儿呢,结果小四儿没说,老娘倒是先声夺人。 还没拦住楼夜,就见他对老娘说:“娘,于月也是您的儿媳妇,我不求您对她跟对嫂子们一样,但是也不能太过了。” 三个嫂子,就算进门最晚的三嫂,也跟他娘相处了十五六年了,于月刚进门自然没法儿跟几个嫂子和娘的感情相比。 王金花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没明白儿子什么意思,她眨了眨眼,问大儿子,“我咋没明白咱幺幺的意思呢?” 老娘哎,你问我干啥哦,幺幺的话多明白啊,你还能听不懂?是不想听懂吧!楼定邦心里都快哭了,只好出声打圆场,“那个,娘啊,幺幺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多累啊,先让他进屋歇着吧。” “是啊娘,咱们别站在院子里说话了,太冷了,冻得脚疼。”楼兴邦忍不住跺脚,这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千层底的棉靴子也抵挡不住地上的寒气。 只是这话说完没人搭茬,楼兴邦只好尴尬地笑笑,然后往后缩了缩,给了小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院子里静得吓人,王金花没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出声。 “嘎嘣,嘎嘣。” 嗑瓜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王金花利剑一样的眼神朝声音的源头射去。 “就知道耍着嘴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东西。” 郝静是城里人,有自己的工作,平时住在娘家,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跟着楼安邦回小河村住。 她虽然不是独生女,但是在家里也没人这么骂过她,就算在婆家,这也是头一次。 她跟楼安邦两人都在城里上班,每个月给家里交十五块钱,这些年王金花一直对她不错。 原本就觉得婆婆和妯娌虚伪的她,要不是楼安邦拦着,早就出声讽刺了,这会儿火烧到自己脑袋上了,再忍下去真就是千年的王八了! 楼安邦看媳妇儿变了脸色,赶紧拉着她,反而被郝静甩了个踉跄。 “滚一边儿去,别挡着老娘骂人的路!”郝静把手里的瓜子正要扔出去,又想到这是自己买的,甩出去的手及时收了回来,揣进兜里。 “大过年的找不痛快是吧,小弟向着自己的媳妇儿说话有啥错,就惹得你这么不高兴!娘,现在是新社会了,还伺候,你当儿媳妇是啥,你们家的使唤丫头不成,咋得伺候不好你儿子,你还要替你儿子休妻另娶不成? 真把自己当大家族的老封君,说一不二了,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你跟我指桑骂槐的,那不能够,你看看你再敢骂我一句试试,你看我们一家子还登你的门不!” 真打着谁稀罕呢,要不是她是城里人,楼安邦还在村里上工呢! “郝静!过分了!” 楼安邦没想到媳妇儿说话带着刀子,句句都捅在老娘心口,这话要是传出去,老娘还怎么做人啊,他赶紧出声。 郝静冷哼一声,指着楼安邦道:“你还是个男人么,就看着你媳妇儿这么被人骂,窝囊废!” 王金花脸色漆黑,以前这个儿媳妇说话好言好语的,她倒是没发现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货。 她盯着楼安邦,“老三,你就听着你媳妇儿这么骂你老娘!” 楼安邦心里苦啊,原本是小弟的事儿,怎么就成了他媳妇儿跟老娘吵起来了。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老娘,一边儿是给他生儿育女的媳妇儿,他向着谁,另一边儿都讨不到好,这不是为难他么。 楼安邦说不出话,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叹气。 王金花面露失望,这个儿子果然是给丈人家生的,白眼狼一个。 郝静勾起唇角,面带讽刺,看吧,她就知道男人靠不住,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要不是她有工作,老太婆拿不住她,今天估计就得挨打。 楼夜没想到一句话的事儿,居然波及三哥三嫂,他赶紧出声,“娘,进屋说话吧。”说完,他伸手拉老娘的手。 却被王金花一巴掌拍歪。 他低头看着被拍走的手,笑笑,“娘是觉得哪句话不满意?三嫂是替我受过,有什么想骂的,咱回屋您老慢慢骂。” 张青也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也跟着打圆场,“娘,今儿可是小年,不兴拌嘴的,咱都是一家子,上嘴皮跟下嘴皮难免磕碰,有啥话说开了就成。” 随后又安慰郝静,“弟妹,娘也没有别的意思,是骂我呢,你看我这些年,在家啥也不干,工分挣不了几个,吃的还不少。” 三弟妹在城里百货大楼上班,没少往家给几个孩子拿东西,这些她都记着呢。 郝静无所谓,有人上赶着捡骂,她能说啥。 甩开楼安邦抓着她衣角的手,转身回了屋里。 王金花眼神里透着毒一样盯着郝静的背影。 楼夜又拉了拉她的手。 到底是从小疼大的小儿子,王金花舍不得真跟他生气,脸色稍霁,“都别杵着了,都进屋吧。” 这话一出,哥儿几个如蒙大赦,赶紧拥着小弟跟老娘回了堂屋。 楼父一直在屋里抽旱烟,即使外边儿吵翻天,也影响不到他。 只是看见小儿子的时候,老爷子放下手里的烟袋锅子,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王金花早就知道男人的性子,没好气地说:“你倒是屁股沉,刚才怎么不见你出门迎迎幺幺,这会儿装什么。” 楼父脸上讪讪,知道老妻是埋怨他刚才没有出去替她说话,摸了摸鼻子转而问楼夜:“这一路还顺利么?” 楼夜把手里的行李放下,接过二嫂赵春芬给端的搪瓷缸子,抿了口茶水,“一切都好。”他踢了踢脚下的行李袋,笑着说:“这是给家里带的,一会儿娘收拾一下,看看有啥不禁放的,咱们今天晚上就吃了它。” 王金花坐在凳子上,看着儿子脚下的大行李袋,心里满意,面上却不显,矜持地点了点头。 张青跟婆婆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一看就知道婆婆心里高兴,于是笑着说:“看看咱幺幺多孝顺,远在西北,还不忘给咱爹娘带东西回来。” “是啊这大老远地带回来,幺弟真是辛苦了。” 又来了,郝静坐在一边儿,喝茶水的功夫翻了个没人看到的白眼,这两个马屁精就不能歇会儿? 两个儿媳妇一唱一和的,说得王金花心里舒畅。 “那些晚点儿再收拾,你先跟娘说说,你跟那丫头到底是个啥意思,她说要跟你离婚,在家跟我叫唤得厉害,结果去了西北,你俩咋连个动静都没有了,每次打电话问你,你啥也不说,总是都好都好,好啥啊好,娘大好的儿媳妇都没了,能好到哪儿去。” 不等楼夜说话,王金花又道:“她要是识相的,跟你离婚最好,我听小蔡的意思,人家也不嫌弃你是个二婚头。” 楼夜皱眉,“娘又跟蔡婉清联系了?我不是说了,我跟她没有关系,让你不要跟她联系了么?” 王金花面色不自然,眼神闪躲,“那个她给我打电话,我总不能不接吧,她爸是你的领导,我要是不接电话,不是怕对你不好么。” 这话说的楼夜无法反驳,只道:“那我回去跟她说清楚,让她以后不要再给咱家打电话了。” 王金花被这榆木疙瘩气得眼前发黑,“你还没说于家那个丫头咋整?” 楼夜无奈:“娘,那是我媳妇儿,还能咋整啊,过日子啊。” “啥!”王金花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从凳子上站起来,“那个死丫头都要站在你老子娘的脑袋上撒尿拉屎了,你还要跟她过日子!你是没见过女人是咋的!还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了心窍了!” “娘,我就是个普通的工人,她一个高中生配我,我不亏。”楼夜不知道于月去西北之前是怎么在这家生活的,但是就现在他娘这态度看,肯定是十分艰难。 “娘,她已经是我媳妇儿,再说了于月是个温和乖巧的姑娘,怎么可能那样对您,您就是对她有意见,打心底里不喜欢她。”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两口子都在西北,您也看不见她,眼不见为净,彼此过自己的日子,这不是挺好么。” 王金花就这么看着儿子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最后儿子说了什么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楼夜说完看着老娘的脸色不好,赶紧站起来,结果老太太没等他伸手,又风一样的卷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听她喊。 “我要跟王素雅拼了!” 楼夜心下一跳,不明白老娘这是怎么了。 郝静无语:“看啥啊,还不去追,真等着你们老娘把幺弟的丈母娘给打坏了?” 这话一出,兄弟四个连忙追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楼工不在,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家里没有其他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这两天,于月自己在家,穿着秋衣秋裤屋里屋外的转悠,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 昨天领了职工医院的福利之后,这不是一大早,李婶子就过来通知,按照楼号去后勤领厂里发的福利。 于月穿上棉服,围上藏蓝色的围巾,脖子上挂着棉手套,戴上口罩,出门之前还装上了一个编织袋。 没法子,她们家就她一个人,要领的东西却是两份,不带上点儿东西怕最后拿不回来。 下楼的时候刚好碰上王金凤。 自从王金凤被自家男人收拾了一顿之后,见着于月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会儿也是,脖子一扬,雄赳赳地从于月前边走过。 原本王金凤被她男人打了一顿,于月心里一直不得劲,在她看来,教育可以分为很多种,王金凤的男人用的却是她最为厌恶的一种——家暴。 她一直就不赞同暴力解决问题,尤其是男女实力悬殊,这无异于是单方面的殴打。 王金凤的行为是不对,如果她男人忍受不了,可以离婚,动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在她看来,王金凤与其说是她们家的女主人,不如说更像是保姆,替这个男人生儿育女,照顾家小,每天洗洗涮涮,围着锅台转。 这样呕心沥血为家里付出,男人也没把她当回事,说打就打。 打人的把暴力当作教育手段,被打的真就长记性了么? 这样的事情以后再发生,是不是还要打一顿,一顿不行两顿? 可能这个年代就是这样?大家面对这两口子打架的时候,劝架的几乎没有,有的也是数落王金凤不该多嘴的。 于月是跟王金凤争执之后的受害者,她有心去劝劝,但是王金凤估计不会领情。 说不定还要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她不明白,这样的婚姻,要来何用? 于月父母没有去世的时候,两人感情很好,家庭环境好,父母情绪稳定,她对婚姻是有向往的。 可是自从做了医生。 她见过太多被家庭暴力的女性了,这无形中让她对婚姻充满了恐惧。 这也是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楼夜就被震慑住,更加坚定要离婚,实在是悬殊太大,真到动手的时候,她根本无力反驳。 直接引颈待戮的了。 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发现楼夜是个情绪十分稳定的人,跟楼家人完全不同。 所以她同意了楼夜的协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现阶段她还是管好自己吧。 下楼之后,于月才发现楼下有多少人。 女人们围着各色的头巾把脸和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要不凑上前去细看,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除非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于月紧了紧脖子上的围脖,闷头朝前走,不用围巾包头,是她最后的倔强。 虽然不合大流,但是她真的接受不了。 “月儿?” 猛地被人拍在肩膀上,声音还震得她耳朵发麻,于月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原来是李婶子。 于月长舒一口气,笑着说:“婶子?你也才下来啊。”她左右看了眼,“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李婶子在妇联,李叔是后勤部主任,两口子不少的东西,她一个人可拎不动。 李婶子双手抄进袖子里,吸了吸鼻子,“我就过去盯着别给我少装了就成,晚上你李叔扛回家。”她斜了一眼于月,“这不是想着你家就你一个,肯定忙不过来,婶子过来给你帮个忙。” 不知不觉间,李婶子对于月的称呼已经从小于,到月儿了。 于月一听,忍不住面色微红,拍了拍棉服上的口袋,“我带着编织袋呢,要是多的话我也扛回家。” 听着李婶子这么忙还惦记自己,于月心头微暖。 李婶子切了一声,用胳膊给了她一拐子,“就你这小身边,还扛回家?可得了吧,一会儿咱们俩抬着还能省点事儿。” 然后盯着于月的围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不知道说你们这些小年轻点儿什么好,人家都裹得严实,就你帽子都不带一个。” 以至于她下楼之后,一眼就能看到于月。 “多冷啊,你也不怕冻了耳朵。”李婶子缩了缩脖子,漫不经心道:“下午婶子正好给你妹子做帽子,捎带手给你做一个。” 于月知道李婶子是心疼自己,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真真的刀子嘴豆腐心。 “婶子,等供销社来货了,我买一个就成。”她整天在医务室里,屋里有炉子,就回家的一段路,还是能承受的。 “甭废话了,买的哪儿有自己做的舒服,下午你送点儿布料还有棉花过来,婶子又不给你白做。” “那行,那就麻烦婶子了,下午我给您送家去。” “你这闺女咋这么客气。”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尤其是西北,滴水成冰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温度了。 为了少受点儿罪,于月和李婶子走路都恨不得飞起来。 到了后勤,因为有李婶子,直接带于月去了李叔的办公室,签字领了楼夜和她的两份福利。 签完字,李主任又拿出一个单子让于月签。 于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婶子赶紧捅了捅她,“赶紧的啊,这是奖励,你上次把陈玉珂送医院去了么不是,她写了表扬信到厂部,还有小虎子娘,也让人写了感谢信到厂部,你看,这五斤苹果,五斤棉花票,一个搪瓷缸子都是厂里奖励给你的。 还有这个缝纫机票,是奖励给楼工的,他那个项目好像特别重要,进度快,所以上边发下来的。” 李婶子比自己得了奖还高兴,她看着于月怎么看怎么满意。 厂里就是需要像于月一样无私且具有雷锋精神的人。 于月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反应过来之后,矜持地说:“我本来就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楼夜是项目的组员,他完成分内的工作,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而已。” 李婶子哈哈大笑,“知道你们两口子觉悟高,但是咱们厂里从来不亏待功臣还有觉悟高的同志,你就放心领了吧。” 李主任在一边儿抱着肚子乐呵,“是啊,咱们家属院又不是没有大夫,但你这么热心负责的真没有几个。” 大多数人怕担责任,能躲就躲了。 正是因为这样,于月这样的人才难能可贵。 不奖励她奖励谁。 于月也就是谦虚一下,听了这话,她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争取以后多多为人民服务,不辜负咱们厂领导的一番心意。” 李主任满意了,瞧瞧这话说得多让人舒心。 “好,你有这个心就好,赶紧去领福利吧,晚了就没得选了。”说完这话,他撕了两个纸条给于月。 于月接过来揣兜里,莞尔,这下新被子的棉花有了。 李婶子跟李主任嘱咐了两句,跟着于月出了办公室,去库房领东西。 有李婶子带着,自然没人让他们等着,直接把人放进库房,小干事朝气蓬勃的脸上满是红云,看着于月结结巴巴的说:“小于大夫,你的东西咱都给你分配好了,直接弄走就成,你要是弄不了,剩下的我帮你送到家里去。” 李婶子在一边儿满脸促狭。 于月无奈地推了她一把,笑着跟小干事道谢,“谢谢你了,我们两个人,应该没问题,跑两趟也是可以的,你们手上还有这么多事儿,不好耽误你们。” 这么温柔的语气,小干事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却忘了还带着帽子,一把扣在帽子上,直接把耳罩扣了下来。 “那,那要是不行的话,你千万别勉强,喊我,我们就成,人多,忙得过来。”小干事指了指仓库的一角,确实还闲着几个小年轻。 小于大夫的声音也太糯叽叽了,跟他家里的妹子一点儿都不一样。 于月笑笑点头,还是李婶子看不过去,怕这小子脸蛋子再升温,直接脑袋烧冒烟,“你忙去吧,忙不过来自然就喊你们了。” 等小干事跑着走了,李婶子看着于月漂亮的脸蛋,揶揄道:“得亏你结婚了。”要是没结婚,这家属院不得挣得头破血流啊。 于月还是笑笑不接话。 从兜里掏出编织袋,一点儿一点儿地往里边装,先装不怕磕碰的,后装苹果。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蔡婉清。 “呦,这是趁着楼工不在老毛病又犯了?”蔡婉清两步走到于月面前,面带讽刺,细看的话,眼神里还充斥着雀跃。 第三十六章 自损八百是不是能伤敌一千? 蔡婉清的父亲是楼夜他们项目的总工程师,厂里自然会提前把福利安排出来。 于月看着蔡婉清刚才站的地方,小山一样的东西,忍不住面露羡慕。 用胳膊肘杵了李婶子一下,凑到她耳边儿,小声问:“您家也能分这么多东西?” 李婶子正在头疼,怎么就这么寸,居然碰上蔡婉清了。 之前她就觉得这个姑娘脑子不清楚,你喜欢楼工就喜欢,默默的没人管你,真要是想成,就直接找媒人,结果这姑娘闹了个满城风雨,谁都知道她待见楼工,非楼工不嫁。 现在没事儿就往楼工媳妇儿跟前儿凑,是生怕别人忘了她那点事儿? 还是生怕嫁不出去。 女人不比男人,名声坏了,以后想找个好人家,除非往远处找,反正家属院里,绝大部分家里适龄的小爷们儿都被家里嘱咐过了,离她远远的。 这会儿听了于月的话,她顺着视线看过去,瞧着那小山一样的福利,她心中叹气,跟于月摇摇头。 蔡总到底是总工程师,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那是技术人才,厂里都尊敬的。 这点儿福利厂里还怕亏待了。 “看什么,羡慕啊,没办法,谁让你没有个工程师父亲呢。”蔡婉清看着于月羡慕的眼神,心里得意。 随后低头看着于月脚下的福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朝库房门口的人喊道,“过来个人,这人的福利不对!” 库房门口的人忙得恨不得两个手当三头六臂使唤,哪儿有功夫管这个,倒是刚才的小干事,一听这话,赶紧小跑着过来了。 “蔡婉清,你不装自己的东西,在这儿干嘛呢?” 蔡婉清一看是他,翻了个白眼,“贺北征,你给我滚蛋,换个人来,刚才于月就是勾搭的你吧,你等着我收拾了她,再收拾你。” 蔡婉清声音跟她的人极度不符合,尖细刺耳,库房周边的人忍不住朝这边儿看过来。 贺北征本来就不待见蔡婉清,见她羞辱他的女神更是怒从心头起,一把将帽子薅下来,扔在地上,撸起袖子,瞪着她:“蔡婉清,小爷看你就是找抽!” 蔡婉清没想到贺北征真要动手,站在原地梗着脖子,“你要是跟她没一腿,你能这么向着她!” 她不过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人就急了,看来传言不是空虚来风,于月就是个狐狸精,谁都勾搭。 喜欢的女神结婚了,贺北征本就憋了口气,蔡婉清这是触他霉头来了! 他本来就是个混不吝,“老子从来不打女人,蔡婉清,你牛逼,第一个!” 说完这话,他一拳头闷下去。 看他真要动手,蔡婉清吓得尖叫。 就在拳头要砸到蔡婉清脸上的时候,于月赶紧出声:“住手!” 贺北征听见她的声音,硬是卸了力气,把手抽了回来,他神色难看的盯着蔡婉清,“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儿,要不走夜路的时候就要小心了,我倒是看看到时候还有人能救你么。” 说完,也不管蔡婉清多气愤,扭头看向于月,“她侮辱你。” 这才是他最生气的地方,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替于月出气,于月还拦着他。 躲过一劫的蔡婉清盯着于月的眼神好像是淬了毒,都怪这个狐狸精! 于月皱眉,“你打了她才是坐实了她嘴里的谣言。” 贺北征一愣,他也不是个傻的,这会儿也明白于月的意思,猛地转头望着蔡婉清,眼神凶恶的像是要把她撕成两半。 李婶子也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这样,皱眉,“小蔡,你这话也太难听了,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你这么败坏月儿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你以为楼工跟月儿离婚之后就能跟你结婚吧?你这丫头也不想想,人家要是相中你,还用等到现在么?”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不就是个男人么,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怎么就非得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蔡婉清歪头,满面愤恨,“你才跟她认识多久啊,就月儿月儿的喊,你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么!” 随后神经质的朝贺北征笑,“你喜欢她吧,那你知道她是因为不守妇道在村里混不下去了,才来西北找楼夜的么。” 贺北征紧绷着牙花,从嗓子里吼出两个字:“闭嘴!” “哈哈哈,到了这会儿还不死心的护着她呢,果然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到了西北都不忘操持老本行。” 蔡婉清状若癫狂,库房里的人被她这副疯癫的模样,吓得都后退了几步,离她远了点儿。 更是有人窃窃私语。 “这蔡总的闺女怎么疯成这样了?” “这不是楼工结婚之后,就这样了么,不过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楼工媳妇儿真跟厂长家的……” “你可闭嘴吧,什么话都敢说,还想不想干了。” 蔡婉清听了这些话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加兴奋,她指着于月,笑里带着深深恶意问:“你是自己承认啊,还是让我揭了你的老底,让大家看看这个神女一样的女人是个什么货色?” 一瞬间,仓库里的工人、家属目光都看向于月。 原本以为她会惊慌失色的众人失望了,于月的脸上居然还挂着笑意,难道她不知道这要是真的,以后她在厂里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么。 不光她,就连楼夜以后也抬不起头。 没看到自己臆想中于月瑟瑟发抖求她放过的模样,蔡婉清愣住,“既然你不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月看着她满脸狰狞,想到她会变成这样,可能不全是因为男人。 她记得李婶子说过,蔡婉清是独女,其父对她更是宠爱异常,那这一切就有了合理的地方。 于月耸耸肩,“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口中的我是什么样的,说吧我也好好听听。” 说完这话,她抱着胳膊立在一边,淡定的样子活像事件的主人公不是她一样,活脱脱的一吃瓜群众。 蔡婉清没想到于月居然放弃了挣扎,冷笑不已,“天堂有路你不走,那我也没必要给你留脸了。” 于月笑着摇头,对蔡婉清比了个耶,还恶劣的弯了弯手指,“两次咯。” 蔡婉清皱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以为朝我撒娇我就能放过你?别做梦了!” “不会,我只是在告诉你,咱现在破除一切封建迷信,你已经两次触及到这一点了。”于月弯弯眼,“恭喜你,喜提革委会一日游。” 众人哗然,一时没明白过来于月什么意思。 只有那心思灵活,还从头看到尾的人,笑了。 “楼工家这个媳妇儿太促狭了,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记这些。” 要是蔡婉清说的话是真的,于月和贺北征有一腿的话,就算是厂长也保不住他们,照样也要革委会转一圈,甚至比蔡婉清还严重。 “哎你倒是说说,啥意思啊。” 这人也不卖关子,指了指蔡婉清,道,“刚才小蔡第一次说楼工爱人是神女,第二次是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咱们现在破封建可不是说说的,你说小蔡不是喜提革委会一日游么。” 反正不管这次热闹的结果如何,蔡婉清革委会跑一趟是少不了了。 而且要说这厂里谁不卖给蔡总面子,也就是革委会了。 蔡婉清这是把自己折进去了,就是不知道自损八百之后,能不能伤敌一千。 第三十七章 生怕一松手就被人抓走了 蔡婉清也不是个傻的,很快也想到了这点,顿时脸色变得更是难看。 革委会不会卖给她爸面子,到时候难免要全厂通报批评。 于月抱着胳膊看蔡婉清的脸色变得快赶上川剧变脸了,歪头问:“你还说不说了?” 这时候是万万不能丢了场子的,至于之后的事儿,蔡婉清决定解决这事儿之后再处理。 蔡婉清环视一周,看着周围看热闹的工人,心里没好气,“你们还有心思看热闹,有这个功夫,多看着点儿家里的男人吧,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狐狸精给勾搭走了!” 看热闹可是国人的特性,看热闹可以,但是打在自己脑袋上就不行了。 蔡婉清这话一下得罪了一片人。 “小蔡,你要说话就说话,扯别人干啥,你这丫头小时候看着也是个不错的,怎么长大了反而看不得别人好了!” “就是,蔡总多通情达理的人,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闺女了,我们家男人最是老实,一天到晚在岗上累死累活的,怎么这样还有人污蔑啊。” “大家伙儿都不是傻子,你话里话外都在说楼工媳妇,那你倒是说清楚,别再东一句西一句了。” 这帮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朝自己叫喊,蔡婉清都气疯了,她们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我这话可不是瞎说的,是于月的婆婆,楼工的亲妈告诉我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咱们厂的话务员,咱们打电话他们都能听见,我绝对没有胡说八道。” 蔡婉清回身指着于月,大声道:“就这个女人,在青州就搞七搞八,被婆家发现了才跑到西北来找楼工的,楼工新婚当天就回厂里了!自然不知道老家发生的事儿,但是我却不能让他这么被糊弄了。” “你们也知道,我是喜欢楼工,虽然我们俩没戏,但是我也希望他过得好,娶个好妻子,可是于月哪儿像个好妻子? 她可是亲婆婆盖章了的破鞋,我告诫你们看好自家男人有什么不对么,这是为了谁!” 蔡婉清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牵扯到楼工的亲娘,婆媳关系就算再不好,婆婆也不至于这么在外边儿编排儿媳妇吧,难不成于月真是那种人? 一时间大家伙儿看于月的眼神都不对了。 “啪啪啪。”鼓掌声从一边儿响起,蔡婉清扭头一看,居然是于月。 蔡婉清皱眉,“事实胜于雄辩,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离婚,然后咱们厂里开个批斗大会,你当面做检讨,去农场劳动改造。” 于月撇嘴,摇摇头,“你真是天生说书人啊,要不要给你个惊堂木,给你搭个台子啊。” 她就说为什么蔡婉清这么笃定,原来是王金花给了她底气啊。 “你还在胡搅蛮缠什么,你婆婆说的话,总不是冤枉你的吧?” 蔡婉清不明白为什么于月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 于月没搭茬,转而看向周围,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家的私事儿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了,既然这人说我婆婆跟她说的,话务员也能听到,这自然是不会是谎话,撒这样的谎,稍微有人验证就能识破,蔡婉清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挖坑自己往下跳。” 她茕茕孑立,站在人群中,风轻云淡。 说的好像是‘今儿吃饭了么?’一样的家常话。 承认了! 她居然承认了! 人群哗然,大家也没想到于月居然一句话都没有为自己辩驳,就这么承认了! 一些跟着男人的女人赶紧拉着自己的男人往后退了几步,顾不上场合,直接拧在男人胳膊上,“我跟你说,给我离她远点儿,之前就觉得长得妖妖娆娆的就没有好东西,果然如此。” 男人被拧得呲牙咧嘴,不住的点头称是。 这样的情况不止一起,于月看在眼里,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蔡婉清没料到于月就这么承认了,这跟她预计的不一样,以至于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婶子急得大冬天的出了一脑门子汗,拉着于月的手,“月儿,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别怕,咱们大不了找厂长,找公安,我就不信了还能红口白牙的冤枉人!” 嘴上安慰着于月,眼神却犀利地刺向蔡婉清,要说之前只觉得蔡婉清这小姑娘跋扈了点儿,到底是从小没了娘,大家也体谅,但是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要把一个姑娘送进农场,变成人人喊打的破鞋,这就太过分了。 于月面色淡然,好像出事儿的不是她一样,还有心情安抚李婶子,“婶子,别怕。” 有些激进分子已经慢慢地合拢过来,想要抓住于月去革委会。 李婶子死死地抓着于月的胳膊,生怕一松手,于月就被人带走了。 贺北征面色铁青,前进一步挡在于月身前,死死地盯着来人。 他不信她是那样的人。 “干嘛呢,干嘛呢,都吃饱了撑的是吧,福利都领完了?领完了不去上班!都挤在这里干什么!” “厂长好。” “贺厂长。” 人群中分出一条路来,贺尽忠面无表情地看着挡在于月身前的贺北征,严厉地说:“让你来库房帮忙,你就是这么帮忙的?还不赶紧过来!” 贺北征一看见他爸,当下松了口气,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些撒娇:“爸,有人欺负我!” 贺尽忠一愣,自家这个混世魔王,什么时候这个语气跟他说过话,他还以为真有人欺负他了,语气不禁缓和了不少,“有什么事儿好好说,咱们厂里可不兴动手,你说说到底怎么了。” 贺北征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的经过,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听得贺厂长眉头越来越紧。 周围参与全程的工人一脸蒙,怎么好像跟他们看见的不太一样呢。 蔡婉清瞪大眼睛指着贺北征骂:“贺北征!你还要不要脸了!” “贺厂长,您不要听他胡说,贺北征就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心窍,我没有冤枉人!” 随后她恶狠狠地看向于月,“你说,是不是你刚才承认了!我有没有冤枉你!” 贺厂长看着蔡婉清的模样,眉头皱得更是可以夹死苍蝇了,“小清,有些话说出来就要负责任的。” 他印象里的蔡婉清不是这样的啊,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在老蔡家里的时候,小姑娘多懂事,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这些年外边儿的情况,贺尽忠十分了解,言论有时候是能杀死人的,他不希望这样的事儿,在他管理下的厂子里出现。 蔡婉清点头:“我肯定对自己的言论负责。” 贺尽忠点点头,然后看向于月,这一看确实心里吓了一跳,这姑娘还真有那个资本,眉目含情,桃花眼,肌肤似雪。 没想到楼夜单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 蔡婉清喜欢楼夜的事儿,他也有耳闻,之前也是持赞同态度的,只是楼夜回了趟老家,回来就结婚了,摆明是对蔡婉清没意思,他尊重小同志们的意思,自然不会乱点鸳鸯谱。 收回心神,贺尽忠跟于月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不少,生怕吓着她似的。 “小于大夫是吧?小蔡和北征都说了,我听听你的意思。” 于月挑眉,诧异地看向贺尽忠,这人居然如此开明? 于月灿然一笑。 既然这样,那她就不客气了。 第三十八章 就是为了恶心她 “贺厂长,蔡婉清说的话有一部分确有此事,但是里边详情还是有些出入的。”于月淡声说道。 蔡婉清松了口气,她就知道这女人没有胆子翻供。 贺尽忠看她一副冷静自若的模样,点了点头,“那你说说里边儿还有什么出入,今天这事儿闹得挺大,你要清楚,咱们厂里不会冤枉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道德败坏的人,今天这么多人在,大家也能做个见证。” 这事儿没办法拉到办公室解决,贺尽忠干脆就地处理。 于月颔首,“十分感谢领导给我一个自辩的机会。”看着得意扬扬的蔡婉清,她高声道:“我承认的是,蔡婉清刚才说的这话确实是我婆婆能说出来的。” 贺尽忠皱眉。 于月权当没看见,她盯着周围的女人,指着蔡婉清道:“你们这些人里,有没有一个能站出来,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婆媳矛盾的。” 她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众人,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动弹。 人群中,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一个人动弹。 这些人苦笑,这真没办法站出来,都是住的筒子楼,左邻右舍的,家里那点儿糟心事,外人比自家人还懂,这会儿站出来,这不是找臊呢。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有婆媳问题,大家都有嘛。”于月心平气定,“只不过我婆婆更加极品罢了。” 这话说进不少当媳妇儿的人心头,好些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贺尽忠头疼,这姑娘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能拿到大面儿上说的事儿么,咳嗽两声,“咳咳,小于大夫说重点吧。” 于月对这位贺厂长的印象十分不错,自然不愿让他为难。 “贺厂长,这就是重点啊,我婆婆是个当之无愧的极品,虽然我这话说得不好听,但就是实话才难听呢。 你们也知道我的情况,肯定也好奇过,不过就是一个农村姑娘,充其量就是长得好看,凭什么就嫁给楼夜这种前途远大的工人了?” 不得不说,于月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人们的心头,大家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楼夜虽然现在还是个工人,但是他参与的是研发项目,可以称得上前途光亮。 按照他的条件,即使他长得气势汹汹吓人得很,厂里的女工随便他挑了。 可是楼夜偏偏没有找个门当户对的,反而回老家找了个农村姑娘,就算现在有了个工作,也是楼夜帮着找的,在大家看来就是楼夜一个人拖火车。 “实不相瞒,我还真是赖上楼工的,我们就见过一面,第二天就结婚了。” 人群又哗然了,大家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是这样结婚的。 蔡婉清气原本还得意扬扬的,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红了,没好气地瞪着于月,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于月自然知道大家是如何看待她的,但是她什么时候在乎过外人的眼光了,她继续道,“大家也没必要惊讶吧,遇见一个潜力股,自然要手疾眼快的拿下,那些不想嫁给这样男人的人是不想么?” 在场未结婚的女同志忍不住低下了头,她们中间好几个都被人介绍给楼夜过,也不嫌弃楼夜吓人。 “再说了,这里边其实还有个被大家忽略的重点。” 她歪头看向蔡婉清,笑问:“这个重点大家就要问问蔡婉清同志了。” 蔡婉清冷脸,不想跟这个脸皮厚的女人说话。 于月不在意她的冷脸,“你能说说,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总是跟我婆婆通电话么?” 于月这话像是水滴掉进了油锅,瞬间油花沸腾。 大家都看向蔡婉清,于月要不说,他们还没发现这一点儿呢。 “是啊,小蔡,你能说说你为啥跟人家婆婆打电话不?” “我就是话务班的,我可以作证,小于大夫来咱们厂这半年,一次都没有跟她婆婆通过电话,倒是蔡婉清同志,时不时就往青州转接,接电话的是小河村。” “还说别人勾搭男人,合着她也不干净,在后边儿勾搭人家婆婆呢,要不怎么能这么清楚别人家的事儿。” 之前蔡婉清说话务班的人可以作证,就要想到,话务班的人也可以给于月作证。 蔡婉清没想到于月三言两语就让这帮人的矛头朝向自己。 “你不要胡说八道,楼工结婚之前我就跟王大娘通过电话,怎么着,你跟楼工结婚了,还要管婆婆跟谁打交道不成?” 蔡婉清稳住心神,冷静应对。 于月还没说话,李婶子就不干了,嫌弃的看着蔡婉清,“你这丫头咋回事,人家都结婚了,你不知道避嫌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你待见楼工的事儿咱们厂谁不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自己清楚。” 到底是个女孩子,李婶子不愿意把话说得太难听,还留了几分余地。 于月拍了拍李婶子的手,安抚:“您可别为了这事儿气坏了,到时候李叔可饶不了我。” 李婶子眉毛一竖,“他敢!” 随后看着贺厂长在,便没再说话。 “好啊,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你跟我婆婆相交莫逆,对她爱屋及乌,但是你想过我婆婆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什么都说么,家里的好的坏的,还有我这个不得她心的儿媳妇。” 于月看着蔡婉清,一字一句地问,只把蔡婉清问得脸色铁黑。 “既然你不好意思说,那我就替你说了,不用谢我。” “我婆婆之所以经常联系你,就是因为你的身份,你是蔡总的女儿,是楼夜领导的女儿,我那个婆婆,满心满眼都是她儿子,在她看来,我是一个没用的绊脚石,你呢,就是个还算有用的垫脚石。” 蔡婉清的脸色愈加难看,于月却没有心软。 “我婆婆败坏我的名声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就是让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罢了。” “可是隔着电话线,你见识过真实的她么?” 于月冷笑,“她啊,就是个听信了谣言,一定要拉着儿媳妇去医院做检查的人,我反抗的时候被她推到在门槛上,她不仅见死不救,还连夜把我扔出去。” 蔡婉清摇头,她不信,电话那头温柔和善的老太太怎么可能是于月口中那个不顾人死活的人。 于月怜悯的看着她,冷声道:“你知道她把我扔在哪儿么,扔在我娘家门口啊!都到门口了,她都没有敲响我娘家的大门,要不是我福大命大,你猜我现在应该在哪儿?” 黄鼠狼嘴里! 这是大家伙儿脑子里不约而同想到的画面,大家想到于月跟她婆婆关系不好了,但是没想到会到这种齿冷的地步。 那是要杀人啊。 还是真是像于月说的,她要不是福大命大,现在都投胎几次了。 她们的婆婆就算再不好,也没想着要她们的命。 “我不信,你胡说八道。” 蔡婉清脸色铁青,摇头坚信自己的感受。 于月冷笑:“你说她连我的命都不在乎,我的名声又算什么呢?” 贺尽忠脸都气黑了,于月没必要撒谎,打电话去青州一问就能露馅。 “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看来你家婆婆还需要多学习。” 于月摇头,“那是她的事儿,我的事儿倒是简单,我不能要她的命,但是我能恶心她一辈子,不要我这个儿媳妇,我还偏偏不离婚,她不是最心上小儿子么,那我就让她再也见不到儿子,来日方长啊。” 顶着一张精致纯美的脸,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话,贺尽忠眉心一跳。 但是想到于月差点儿因为楼夜的娘丢了命,到底说不出什么严厉的话。 “要是按照你的话,那你婆婆的话也不能信。”他看向摇摇欲坠的蔡婉清,“小蔡还有别的证据么?” 蔡婉清咬牙,“就算你说的清小河村的事儿,那你如何解释今天的事儿!”她指着于月脚下的福利。 楼夜不过是普通工人,就算有前途,厂里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偏心,于月一个医务室的小助理,跟厂里的普通工人也差不多。 可是眼下的份额已经远远超标了。 分明就是勾搭了贺北征,才得到的好处。 第三十九章 她的仇不过夜 贺尽忠一怔,缓了半晌才出声,问:“今天还有别的事儿?” 蔡婉清:“……” 你是来干嘛地啊! “那您得问问贺北征做了什么好事儿了!”蔡婉清见贺北征恶狠狠的瞪着自己,不服气地瞪了回去。 于月扶额,这是没完没了了是吧。 “大姐,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容易想方设法的证明自己没问题么,是特别清高的人!而我,偏偏不是这种人,也不会在你怀疑我偷吃的时候,破开肚子让你看看我的胃里有没有你所谓偷吃的东西。” “你说我跟这位同志有不正当关系,那请你拿出证据,如果拿不出,那我就要告你诽谤了。” 于月承认自己道德观高,可是离清高还有好一段距离。 一旦有人质疑她,她会立马开启保护模式,立即停止辩论行为。 蔡婉清见她死鸭子嘴硬,气得直跳脚,“我看你浑身上下也就是这张嘴最硬了,咱们现在随便找个人出来,对比一下,你领的福利是不是不正常。” 她说完这话,怕众人不信,指着那些东西说:“你们看看她脚下的福利,除了贺北征,谁还能帮她弄这么多。” 贺北征是厂长的儿子,厂里谁不给他个面子。 贺北征翻了个白眼,“蔡婉清,你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说完这话,看了眼他老子,小跑着去门口找单子,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贺北征把手里的单子递到贺尽忠眼皮子底下,“喏,你自己看!” 贺尽忠被这小子气得没脾气了,脑袋向后仰,“你悠着点儿,差点儿戳瞎老子的眼。” 贺北征:“看着呢,瞎不了。” 贺尽忠深吸一口气,心里安慰自己,这是亲生的,就一个,打死了媳妇儿那交代不了。 心理建设做好了之后,他接过儿子手里的清单,仔细看了两眼,然后就放下了。 “小蔡啊,有些话,咱们得想清楚了再说,你得知道一个女同志的名声十分重要,这次的事儿,厂里不计较,但是我会跟你父亲聊聊的。” 要说之前他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说起福利,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是他亲手批下来的,别人不清楚怎么回事,他最清楚不过了。 他想给蔡婉清台阶,可惜,蔡婉清根本不领情,反而痛心疾首地看着他,“贺厂长,你也偏心她?” “住口!” 人群中传来了一道严肃的声音,随后他穿过人群,走近蔡婉清。 来人身穿灰蓝色中山装,扣子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竟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好相貌。 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站在那里,通身的学者气质一览无余。 “跟你贺伯伯道歉!” “爸爸!” 蔡婉清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的眼睛,直到看到一丝失望,她浑身的力气都卸下了,只觉得心头发慌。 原来这人就是蔡总,于月心下了然,也就是总工程师能有这么明显的气质了,毕竟不是谁都跟楼夜似的,分明是个搞技术的,长得却跟个悍匪一样。 贺尽忠心疼老朋友,朝蔡总摇手:“算了老蔡。” 老蔡也不容易,媳妇儿生孩子没了,一直就是他一个人带着蔡婉清,一把屎一把尿地,又当爹又当娘,难免对孩子太过宠溺。 李婶子手里捏着在老李办公室拿的纸条,之前就准备说话的,结果蔡总来了,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她看了一眼于月,想要继续,于月却摇摇头。 蔡总在八三六厂的地位在那摆着,没必要让李婶子因为她的事儿,得罪一位实权人物。 从李婶子手里拿出纸条,她走到蔡总工面前,张开手,“这是我签的条子,蔡总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询问后勤部,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走了。” 蔡天明深深地看了于月一眼,然后接过她手里的纸条。 于月无视他的打量,扭身回到李婶子身边,笑着说:“婶子,咱们赶紧装,这天儿也太冷了,再呆下去我就凉透了。” 李婶子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于月冻得通红的耳朵,立马心疼了,“我就说你,拿围巾包着脑袋有啥不好的,看吧,现在冻得通红,也不知道会不会冻伤,赶紧回家用生姜擦擦。” 然后也不管在场的厂长工程师,三把两下地把地上的福利都装起来,跟于月一人抬着一头,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贺北征看于月颇有些费劲儿,还想上前帮一把,结果没走出去就被贺厂长抓住了。 “爸?” 贺尽忠翻了个白眼,“你就别给人添麻烦了。” 然后也不管傻儿子了,转身朝大家伙儿道:“小楼两口子的福利是我批下来的,具体是怎么回事……” 他把这半年的事儿都一一解释清楚了,说完之后,也不管蔡婉清的脸色多难看,跟蔡天明打了个招呼,拽着傻儿子走了。 “爸,干嘛呀,我还没忙完呢!” “你不添乱人家就谢谢你了,赶紧给我回家帮你妈织毛衣去。” 这些日子贺厂长团毛线球都快团吐了,凭什么这小子在外边儿呼呼喝喝的,自己受罪,亲生父子,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贺北征:你这是亲爹。 随着事情明朗化,人群渐渐散去,家里都还有事儿,乐子听够了,自然赶紧走。 人都走完了,蔡天明才走到女儿身边,低声说:“清清,这样,你满意了么?” 蔡婉清从于月走了之后,就心不在焉了,听了贺厂长的解释之后,更是人都麻木了。 “爸,我不甘心。” 蔡天明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孩子就长大了,都跟自己一般高了。 “傻闺女,不甘心又怎么样呢,楼夜已经结婚了,他的妻子,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他没说的是,这里边的关键不是人家媳妇儿,而是对她没有一点儿心思的楼夜。 “可是爸……” 蔡天明摇摇头,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回家吧,爸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都是瘦肉。” 蔡婉清咽下嘴里的话,默默地跟着父亲离开。 于月和李婶子气喘吁吁地把东西搬回家。 进屋之后,于月放下东西,拿起暖水瓶给李婶子倒了杯水,“婶子,赶紧喝口水,暖和暖和。” 递给李婶子之后,她又拿出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小口地喝着。 李婶子喝了口水,把搪瓷杠子放在桌子上,看着对面埋在热气里瓷白的脸颊,叹了口气,“月儿,谁家的婆媳都有上牙碰下牙的时候,你只不过是摊上个更刁钻的婆婆,你以后跟小楼在厂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实在没必要把她放在心上。” 李婶子实在没想到,小楼这么敞亮的人,居然有那么一个老娘,妥妥的歹竹出好笋。 “小楼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俩把日子过好了就成。” 她也是从当人媳妇过来的,现在也当了婆婆,对于当媳妇儿婆婆还是有些心得的,这婆媳关系中,最重要的是男人,他拎得清,就没大事儿。 楼夜正好就是个拎得清的人。 于月笑笑没说话,她跟楼夜的协议就他们两个知道,并不好对别人说。 李婶子看她这软乎乎糯叽叽的模样,更是对蔡婉清厌恶到了极点,“你放心,过了年等小楼回来,让他找蔡总给你要个说法。” 就没有蔡婉清这样的,给人泼了脏水,一句对不清都没有,真当没事儿发生啊。 于月摇摇头。 李婶子看得急眼了,“你这孩子就是太好说话了,刚才的事儿要是换成我,早就大嘴巴抡圆了抽她了。你可不能心软啊!” 于月笑了笑,他们都把她当成什么救世菩萨了么,心胸宽大可不是她的作风。 没理都要狡三分地,更别说她占理了。 她淡然一笑,“婶子,我没那么好性儿,一般有仇当下就报了。” 于月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她的仇,从不过夜。 第四十章 这人怎么软硬不吃! 李婶子看着于月脸上的笑容,生生地吓出一身白毛汗。 水也顾不上喝了,赶紧抓着于月的手,“你这孩子可别做傻事儿,你看看你这小身板,再看看小蔡那个大高个子,两个你也不是人家的个啊。” 于月顿了下,苦笑,“婶子,你不会以为我要找她肉搏吧?” 就她这战五渣的战斗力,估计连蔡婉清脸都打不到,她为啥要给自己设置地狱模式。 看着李婶子满脸的怀疑,她就知道,这人真是这么想的。 “我的亲婶子啊,您放心吧,我可不会上赶着找揍。” 李婶子还是不放心,对于月千叮咛万嘱咐,直到她的小孙孙来楼下喊人。 她走之前,还是放心不下,“你可不能胡来,你身子骨弱,有什么事儿还有小楼那个高个子顶着呢,你等他回来就好了。” 于月跟着点头,“好好好,我知道的婶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蔡婉清打架的。” 打架的后果是什么,她来厂里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李婶子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家里催着,也没法时刻盯着于月,走之前只好严肃地对她说:“你最好真这么想,要不我不介意让你大哥下来盯着你。” 反正老大在家啥都不干,盯着于月也算有个事儿干。 于月双手合十,讨好地说:“您就放过我吧,大哥过来盯着,我估计饭都吃不下去了。” 李家老大是在体制内的,不到四十的年纪,职位不低,一身的气派,她最不爱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了。 好在李婶子也知道自家老大不招人待见,只好作罢,跟着小孙孙上楼。 送走李婶子,于月把搪瓷缸子里的热水喝完,又把福利都安置好,围上围脖全副武装地出门了。 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医务室就上半天班。 于月出去了一趟,在外边儿吃了碗面条,花了二两粮票,三毛钱,到医务室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她拿出颜橘白给她留下的医案本,还有吕大夫的一些中医上的心得,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于月在医务室岁月静好,家属院却掀起了滔天大浪。 原本大家伙儿上午看了一场乐子,回家跟家里人还说起来了,家里人也听得起劲儿,吃过饭刚到上班的点儿,结果厂办那边儿去人了。 来的人还不是别人,是大家避之不及的革委会的唐主任。 唐主任带着人来势汹汹,直奔宣传部。 蔡婉清刚坐在工位上,见到唐主任,心下一跳,脸色瞬间苍白。 于月! 她怎么敢! 宣传部主任是位老同志,见了唐主任,不明白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但来者是客,倒也是笑脸迎人。 “小蔡,去给唐主任倒杯水。” 宣传部主任没注意到蔡婉清的脸色,笑着招呼唐主任。 唐主任抬手,面无表情地看向蔡婉清,扯着嘴角道:“水就不喝了,我们就是请小蔡同志跟我们走一趟。” 宣传部主任一愣,不明白这跟蔡婉清有什么关系。 “唐主任,这小蔡出身绝对没问题,她父亲你也认识的,为咱们八三六厂那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唐主任:“老主任,你也是宣传口的老同志了,难道不知道咱们现在见天学习的是什么么!是破除封建迷信!党这么些年白教育了是么! 蔡婉清同志当众宣扬封建迷信,被医务室的于月同志实名举报,我们是经过核实才过来带人的!” 老主任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蔡婉清灰白的脸色,再也没法儿否认了。 他叹了口气,“唐主任,你就当我倚老卖老了,就算带人,也得知会蔡总一声吧。” 人能不能带走,都交给蔡天明了,他也算尽了一个当领导的责任了。 可惜唐主任不买账,“我们就是带人去学习而已,蔡总要是不放心,就让他来革委会。” 说完,对伸手的人招了招手,“带人。” 身后的几人得到指令,立马上前。 老主任看着这架势忍不住头疼,“唐主任,现在已经不是那些年了,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孩子还年轻,难免嘴上快活,咱们做长辈的还是要多爱护小辈的。” 唐主任冷笑,这人是在威胁自己? “您放心,就算现在革委会不好使了,也不是是个人就能指手画脚的!”唐主任看了眼左右,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带走。” 蔡婉清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但是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到了这会儿,也不愿意让别人因为她笑话她父亲。 “我自己走!” 唐主任跟蔡天明早年间有过恩怨,但是错不及家人,这点儿他还是清楚的,“那就走吧。” 说完,带着人走在前边儿,蔡婉清跟在身后,迅速离开了厂办。 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 老主任看着远去的人,心下惋惜,蔡婉清就算是回来了,也不可能留在宣传部了。 不说其他,就这个觉悟,就不适合在宣传口。 哎,只是等下他怎么跟蔡总交代啊,真是为难老年人啊。 —— 于月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男人,再看他鬓角的银丝,到底还是先出声了。 “蔡总,拿药还是看病?” 蔡天明没想到于月这么快就出手了,还是实名举报。 她这是生怕人不知道这事儿是她做的。 上午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人,还以为她会等楼夜回来再发作,没想到居然连一天的时间都没到,这人就去了革委会。 他不明白,怎么看着软糯精致的这么个女娃娃,下手这么快准狠? 想到还在革委会不知道多害怕的女儿,蔡天明脸又紧了紧。 “你这么做就不怕我为难楼夜?” 于月不答反问:“蔡总是这样公报私仇的人么?” 蔡天明沉默了,确实他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此刻他也明白,眼前的姑娘已经把这里边儿的利害关系都看透了,才出手的。 “你想过么,你这个工作,只要我跟厂里说一声,就能丢掉。” 于月勾唇,“那您就请。” 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脸上一脸的无所谓。 蔡天明:“……” “你要怎么才能放过清清?”蔡天明闭眼,沉声问道。 “为什么要放过她,她什么时候放过我了么?” 蔡天明:…… 这人怎么软硬不吃! “蔡总!于月还是个孩子,有什么您跟我们这些长辈说!”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原来是李婶子听说蔡婉清被革委会的人带走了,又想到于月的话,着急忙慌地从家里赶过来。 结果一进医务室的门,就看见蔡天明了。 李婶子快步走到于月身前,把人护在身后,“她的长辈没在这儿,楼夜走之前把她托付给我跟老李了,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聊。” 蔡天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越过李婶子,朝身后的人说:“这事儿是清清做错了,也是她应得的,我以后会约束她,不让她再纠缠小楼了。” 说完这话,蔡天明朝于月鞠了一躬,口中说道:“实在抱歉,之前小女的行为给你添麻烦了。” 李婶子完全没想到眼前弯下腰的人是蔡总工,愣在当地。 于月也没想到蔡天明能为女儿做到这个地步,“这跟您没关系,您的道歉恕我不能接受,我希望来道歉的是蔡婉清。” “事儿是她做下的,我也只是给她个教训,现在不比当初了,您也不用太过操心,革委会充其量就是让她写个检讨,不会开大会的。” 翻年就是七六年,至暗时刻马上就要过去了。 蔡天明没想到于月会说这么一番话,愣了下,点点头,没说话转身离去。 看着人走远了,李婶子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快,门卫那有你的电话,是从青州来的。” 刚才她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门卫了,她顺道给捎个口信。 第四十一章 受伤了! 直到于月坐上火车,也没理解,王金花又抽什么风,怎么会好好的就冲到于家去闹事。 于虹电话里说不明白,只让她赶紧回去,具体怎么回事也没说。 当时李婶子跟她一起去接的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着急,赶紧回家找李主任,他有关系,能帮着买火车票。 现在年底了,全国各地的人都往家赶,火车票及其不好买。 最后还是李叔找到一个铁道上的老战友,这才买到一张卧铺票。 腊月二十四的清晨,天还未亮,于月带着几件衣服就出发了。 出发之前,她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李婶子,让她帮忙看着点儿,这才放心离开。 至于医务室,吕大夫听说她家出事儿之后,白梅婶子就过来告诉她,这些天吕大夫会在医务室,让她放心回家处理家事。 把西北的事儿都安排好了,于月正式踏上归途。 两天一夜的火车,到青州的时候,于月已经浑身疲惫,提不起精神了。 她拎着行李,跟在同车厢的乘客身后,一点点的挪下火车。 于月上火车的事没有通知家里,和于虹在电话里说的也是会尽快回青州。 她没带多少行李,随身就一个军绿色的行李袋,轻飘飘的,没人接站她自己也行。 只是,她在站台上看到楼夜的一瞬间,到底是心里微暖了一下。 楼夜看到她之后,大步朝她走过来。 于月怎么也得出站,不可能站在原地等他来接,于是缓步走向楼夜。 “一路还安全么?” 楼夜说着话,上下打量于月,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袋。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这个动作,在这半年里,两人做过无数次了,她习惯性的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 “车上有公安,没人敢惹事儿。”于月摇摇头,除了晚上不敢睡觉,其他的还不错。 这年代不是谁都能买到卧铺票的,得有单位,有关系才行。 “回去可得好好谢谢李叔,这次多亏了他,要不我得打站票回来。” 楼夜见她除了神色有些疲惫,并没有其他不妥,心也终于放进了肚子里:“成,咱回去请李叔李婶子吃顿好的,我亲自下厨。” 于月点点头,“走吧,先出站,等上了班车,你再跟我详细说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汽车站走去。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刚站在那里不久,班车就朝他们缓缓驶来。 于月上车打了两张票,找了个靠后的位置。 等楼夜挨着她落座之后,她面朝前方,漫不经心的问:“说说吧,你娘又做什么了,我们家出什么事了?” 她去西北这半年,于家父母除了给她寄钱,就是于虹隔一个月一封信。 信里写的都是一家人的日常,虽然没什么起伏,但是于月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 这还是于虹第一次电话联系她,听声音,很明显是哭过了,鼻子嘟囔着。 要知道于虹这小姑娘,脾气犟的要死,轻易不掉眼泪瓣儿。 显然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楼夜沉默,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跟于月开口。 “对不起,是我没有约束好家人,让你娘受伤了。” 于月歪头,眼神利剑一般的射向他。 “你什么意思?我娘受伤了!” 她回来的路上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过王素雅居然受伤住院了。 楼夜实在没脸面对于月,就连这会儿提起那天发生的事儿,他都后悔 后悔没有第一时间追上他娘。 那天他娘从家里跑出去之后,愣了一会儿,三嫂才提醒他们三个。 他们反应过来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王金花已经杀到于家了。 也是赶得太寸,于家就他丈母娘王素雅和一个没成年的小姨子。 王金花人壮实,打架从来没输过,等他们追来的时候,楼夜的丈母娘都已经躺在地上了。 王金花骑在王素雅身上,于虹站在王金花后边儿正抓着她的头发往后拽。 整个场面乱成一团。 兄弟四人到了之后,赶紧把人分开。 等楼夜把丈母娘扶起来之后,才发现丈母娘受了不少伤。 脚崴了,脸上还有五六条血道子,看得楼夜眉心直跳。 于虹像一只小兽,把王素雅从楼夜手里抢过去,恶狠狠的盯着王金花:“老虔婆!今天这事儿我们于家不会算了的!” 她说完话,低头看了眼她娘,“娘,咱们去大队找我爹!” 王素雅被打蒙了,这会儿自然闺女说什么是什么,魂不守舍的点头。 “小贱蹄子,你爹是大队长咋啦,就能颠倒黑白?你姐那个小贱人说话不算话,我来你们家要个说法,谁敢管我!”王金花被两个儿子拽着,仍旧气势汹汹的往王素雅身前窜。 楼定邦无语:“娘,你就歇停会儿吧!” 大队长倒是管不着小弟,但是他们一家子都在小河村,人家随便安排,他们都得比以往辛苦一倍不止。 怎么能不考虑后果,上来就动手呢! 就他娘这个他都要抓不住的力气,怎么也不可能被四弟妹气晕过去啊。 他朝赶过来的张青瞪去。 张青缩了缩脖子,没敢出声。 楼夜面色漆黑:“娘!住口!” 他在家,他娘都敢这么嚣张的打上于家,他不在家的时候,于月到底过得什么日子! “楼夜,你个怂孩子!娘是为了谁!小蔡多好的孩子……” “娘!我的妻子是于月,于家是我的岳家,于月就算想离婚,我也不会同意的!”他目光阴沉,“以后我不想在这个家里听到蔡婉清的名字。” 王金花哪儿被儿子这么凶过,心里没法儿接受,挣开两个儿子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楼夜知道他娘的性子,这会儿他要是认怂,以后的气焰只会更加嚣张。 他牵强的勾起唇角,轻轻的凑到丈母娘跟前,小心的说:“娘,我看你这伤的不轻,咱们先去医院看看,处理一下伤口,至于之后,等爹回来,咱两家再商量。” “商量什么!你娘差点弄死我姐,现在又要打死我娘,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这个道理!”于虹扶着王素雅,看着她脸上的伤口,眼里泪花打转。 “你们当我们于家没人了不成!” 楼夜脸色更差了,伸出手拉住于虹的胳膊,声音颤抖,“小妹,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姐姐……” 剩下的话,他根本没法儿问出口。 张青在一边儿站着,看着小叔子变了脸,心不住的往下掉。 又看了眼还在哭天喊地的婆婆,心里急得不行,千万不能让小丫头说出真相啊。 “你个小丫头,知道个啥,你姐好好的在西北享福,什么死啊活的,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大嫂你闭嘴!” 楼夜犀利的看着她,直把她看得起白毛汗。 “你,你这么看我干啥!小弟,我可是你大嫂!” 一家子相处这么多年了,楼夜还能不知道大嫂这会儿是什么意思,那就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大哥!” 这是大哥的爱人,他不好做什么,只好喊楼定邦? 楼定邦跟张青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她眼珠子一转,他就知道这人要拉什么屎。 一准儿有事儿瞒着他。 “你给我过来,别裹乱。” 张青无奈,就算急得脑袋冒火星子也得靠边儿站。 “小妹?” 楼夜眼巴巴的看着于虹。 可惜于虹现在不想跟任何一个楼家人说话。 她扶着娘,一点点儿的挪出院子,朝大队部去。 于家没人了,自然也没人看王金花演戏了,她从地上爬来,一抹眼泪,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瞪了几个儿子一眼,没好气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家!” 等着楼夜走了,她再来于家要个说法。 那边儿于斌看到媳妇被打成这样,更是气得火冒三丈,爷仨准备喊人去楼家要说法的时候。 王素雅拽住了于斌,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心翼翼的说:“别去了。” 于晨是个暴脾气,“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 王素雅摇头,“二子,你想想你妹妹,她婆婆本来就不待见她,好不容易不离婚能跟楼夜在西北好好过日子了,咱们要打上门去,她以后怎么可怎么过啊。” 说完这话,她捂着脸呜呜的小声哭泣。 于晨也想起于月,一脸的狰狞,最后使劲儿跺了两脚,无奈的蹲在地上,长出气。 “这也太憋屈了!” 可是想到妹妹从小就不在这个家里,他们还是得多顾忌的。 “你妹妹她这辈子不容易,刚从天上掉到地下,是把楼家小子当成救命稻草的,不就是挨了两下么,娘皮实,没啥事儿。” 王素雅哭了两声之后,调整好情绪,冷静的说。 于斌看着她,叹了口气,对于虹说:“给你姐打个电话,让她回来吧。” 王素雅还要说什么,于斌抬手打断了。 “你只想现在,也想想以后,这次咱们不计较了,之后呢,她只会更嚣张,觉得咱们闺女身后没人撑腰,那样闺女的日子才会更加不好过。” “这还不是他们两口子打架的事儿,是楼家打到咱们门上,还把你这个亲家给打了,这是踩了咱家的脸,还溜溜的扔了个大老远。” 于斌:“这事儿你就听我的,让闺女回来,这事儿她得知道,具体怎么处理,咱们听闺女的,她要是不计较,咱就算了。” 他觉得自己的闺女,不至于这么没骨气! 第四十二章 故意伤害罪 有了于斌的话,于虹才敢给于月打这个电话。 楼夜内心忐忑地给于月讲述那天发生的情况,看着于月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更是没底。 “你要是生气就说出来,这事儿是我娘做得不对,到时候认打认罚,你说了算。”就是别不说话成么? 再者楼夜心里还有事儿,昨天回家之后,任他怎么问,娘还有几个嫂子,没有一个说实话的。 这里边还包括了心直口快的张青。 这让楼夜顿感无力,是什么时候,他的家人变成这样了。 按照于虹的说法,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就这么糊弄他? 于月这人就是越气愤越冷静,她脑子正在飞速旋转,要如何把这件事儿完美的解决,让王金花再也不能放肆,也不敢放肆! 心思急转,分钟内她就想到要如何处理了。 “师傅,停下车。” 不顾楼夜惊诧的目光,于月喊住司机,准备下车。 售票员看了她一眼,把门一拉,爱答不理,“现在下车也不退钱啊。” 于月现在手头有更重要的事儿,车停下之后,看了都没看售票员,直接下了班车。 楼夜不明所以,也跟在她身后一起下了车。 于月只管往前走,从知道王素雅手上之后,再没跟楼夜说过一句话。 楼夜面对这样的情况也麻爪了,三两步上前,抓住于月的胳膊,小声说:“你要做什么去?” 于月看了他一眼,抬手挣开楼夜的手,冷笑:“做什么跟你也没关系,你赶紧回去当你的孝子贤孙吧。” 她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了,但是没办法,谁让楼夜是王金花的儿子呢。 要是没有王金花,王素雅怎么会受伤。 于月还记得第一次见王素雅,就知道那是一个被丈夫保护得很好的女人,这样的一个女人,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打,还是被人按在地上打,她都不能想象她娘有多难过。 只要想到那个场面,于月杀人的心都有了。 王素雅心里要如何安慰自己,才能让于虹打电话来,让自己回来看着处理。 他们这是想听自己的意见啊。 明明他们相处也就是几天,于家人却用自己的小心翼翼呵护着她。 这就是家人…… 于月说不清现在心里的感受,只觉得窝心得很。 楼夜不爱听这话,但是想到于月正在气头上,说出的话做不得真,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这次的事儿是我们家的错,我也说了,你想要如何处理,我们家认打认罚。” 他原本以为于家当天就会打来楼家,要知道于家在小河村是大姓,于斌还是大队长,更是一呼百应。 结果等了一晚上,都没人来。 翌日,天不亮他就出去打听了,原来王素雅住院了,于家人都在镇上的卫生所照顾她。知道人在哪儿了,楼夜赶紧到了镇上,先去供销社买了许多营养品,然后才往卫生室去。 过了一个晚上,王素雅的脸色更是难看,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精气神儿,就呆呆地躺在病床上,也不说话。 楼夜人是没有被轰出来,东西也没有留下,于家人也没有怠慢他,甚至两个大舅哥还跟他说,于月马上就要回来了,让他看着点儿去接人。 他们要是对他喊打喊杀,楼夜心里倒是还能好受点儿,但是人家没有,就是这样,楼夜才更觉对不起于月一家。 于月盯着楼夜的眼睛,看清了他眼底的愧疚,顿了顿,冷漠道:“放心,只是让施暴者付出代价而已。” 说完,她甩开楼夜的手,坚定地朝前走去。 前边不远处就是县公安局。 现在公安局是不顶事了,但是打架斗殴这些还是管的。 楼夜看着于月越走越远的身影,心里叹气,这事儿估计得闹大,他能做的只有把家里人安排好。 不要再添乱了。 于月的性格,这半年相处下来,他不说全了解了,单页大差不差了。 这人是个遵纪守法的,道德感高,爱美,表面上看着软糯,但是心里自有一本账,不惹她还好,一旦招惹她,不脱层皮是脱不了身了。 看着于月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楼夜心里这块石头才算放下来,按照她的性格合该是这么做的。 他没有掺和于月的决定,守在公安局门口等她出来。 半个小时转瞬即逝,于月跟着两名公安同志一起从公安局出来。 于月看到门口的楼夜,对两名公安说:“公安同志,这就是施暴者的家属,他就是目击证人。” 楼夜直起身,朝两名公安点点头,“公安同志,我是楼夜,打了我丈母娘的是我亲娘。” 楼夜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两名公安满意,总算没碰上那种撒泼打滚的家属。 “既然你是施暴者家属,那就带我们去你们家一趟吧,我们要核实点情况。”公安指了指于月,“这位同志是你爱人对吧,她来报案,告你母亲私闯民宅,故意伤害。” 这是一家子人打架,原本就是民不告官不举,但是这位女同志的来意很明显,就是不跟这人过了,也要让她婆婆付出代价,想来是不会轻易和解,这样的他们必须出人去核实,情况属实的话,再把王金花带回公安局。 “这位是我爱人,公安同志,我先把我爱人送去镇上卫生所可以么,我丈母娘在那边儿住院,然后我再带着你们回家。” 顺路的事儿,公安同志自然不会反对,只是于月拒绝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两天没有好好吃口饭了,我先去国营饭店吃口饭,再自己去卫生所。”她要先把王金花送进去,然后带着这个好消息去看望她娘。 楼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直接跟着公安上了班车,去小河村。 楼家,王金花正因为张青关键时候不说话骂人呢。 说道生气的地方,她甚至脱下鞋,用鞋底子抽了张青两下。 “住手!我让你住手没听见?!” 王金花高抬的手停下。 王金花听到陌生的声音,没好气的指着郝静,“老三媳妇,去看看又是谁。这大清早的一个个咋这么多事。”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还有村里那帮多管闲事儿的,居然劝她去给王素雅道歉,真是做白日梦! 郝静懒得搭理她,到门口看到院里的军绿色大檐帽,顿时心里一慌,这个时间点儿,公安来他们家干啥? 郝静稳住心神,朝那俩公安走去,正好看见公安身后的楼夜。 “幺弟,这是什么意思啊?” 一个公安没有理会郝静,走进堂屋,夺走王金花手里的鞋,面容严肃,“你这位老同志,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可不兴再打骂儿媳妇了!” 王金花下意识说:“我教训自个的儿媳妇。” “别说儿媳妇儿了,你自个的闺女也不能说动手就动手。现在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她跟你是一样的人,知道不?” 王金花一个农村的老太太,哪儿知道这些啊,她就是个法盲,“公安同志,我们婆媳之间的事儿,跟你们有啥关系啊。”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没事儿找事儿干。 “还真有关系。”一名公安同志道:“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 楼父一愣,下意识问:“啥情况?” “你们家的儿媳妇于月,刚才去公安局报案说王金花私闯民宅,还殴打了王素雅同志。” 王金花懵了,气得眼睛发黑:“她放屁!” “王金花同志,注意你的言辞!”公安同志神色严肃,声音冷厉。 王金花吓得瑟缩,然后看到他们身后的楼夜,仿佛看到了救星,“幺儿,你去跟你媳妇儿说,让她不要胡说八道!在胡说八道,我就让你跟她离婚!” 公安皱眉,“你这老同志,我们在这儿你都敢威胁于月同志,看来于月同志果然没说错,今天我们来,调查王金花故意伤害王素雅这是其一。其二,我们是来调查王金花,张青,赵春芬,郝静几人是否涉嫌故意杀人,希望你们能配合!” 第四十三章 法盲 “不可能!” 婆媳几个异口同声。 公安吓了一跳,看到她们这么肯定,忙问:“你们可是有什么证据?” “哪里有啥证据哦。” 墙头上出现个人。 公安看过去,却是楼家的邻居,一个圆呼脸的男人。 “你有证据?” 赵青山:“那是当然,我们两家就隔着一道墙,那边儿干了啥咱家都知道,就连楼老大跟他媳妇儿一个月几回……” 他笃定又得意地看着楼家人。 两名公安不约而同地转向楼家人。 张青的脸已经没法儿看了,红的就跟那猴子后边儿一样。楼定邦气疯了了,二话不说,抄起扒犁跳起来往赵青山脑袋上盖。 赵青山吓得往后一躲,扑通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王金花满意了,冲公安点头,“公安同志,那就是个二赖子泼皮,看不得咱家好,一直眼红咱家,他的话可不能信。” “我是二赖子你就是个老泼妇!”赵青山摔下去撞到后腰,在隔壁痛的呻吟还嚷嚷,“你他娘的王金花还败坏老子的名声,你们家那点儿污糟事儿,是想让我都给你抖落出来是吧!” 王金花气得跳脚,三两步也不管公安在场,抬了个梯子,扒着墙头,朝那边儿就开始骂。 王金花趴在梯子上,居高临下,“赵青山,你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不就是眼红咱家四个大儿子,成天败坏老娘的名声,再胡说八道,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再敢听我儿子的墙角,你看我不用扒犁直接挠死你的!” “给我下来!”楼父反应过来扯她的腿,“公安还在呢,你这像什么样子!” 王金花甩开男人的手,只能下来,下来之前还不死心,“赵青山,你再听墙根儿,你看我不告你个流氓罪?” 赵青山讥笑,“有本事你就去告,抓住我再说。” 王金花被他嚣张的气焰气得肺疼,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公安同志,你们刚才听见了,赵青山那个臭不要脸的居然听我儿子的墙根,这是耍流氓啊,快把他抓起来。” 公安来办案不是来听他们吵架。 “小楼。”公安无奈地冲王金花摆手,赶紧管管你这要上天的亲娘吧,自己屁股上的屎还没擦干净呢,还想着招惹别人去。 楼夜也头疼:“娘,人家公安是来办案的,你好好配合!” 刚刚骂咧咧的王金花又气得心口疼:“我可是你亲娘,你就让你媳妇儿这么糟践我?我不就是给了她娘两下,她居然要把我送进牢房,这样的儿媳妇谁家敢要啊,咱们家娶了她算是遭了瘟了!” 公安道:“所以你真的强闯民宅,还打了王素雅同志?” 王金花心一慌,急忙朝儿子们看去。 两名公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院子里几个男人。 公安就冲他们招招手。 楼定邦叹着气移步过去。 这叫什么事啊。 老婆婆把亲家打了,儿媳妇又把老婆婆告上公堂,他们楼家这下算是出了名了。 真流年不利。 公安转向楼夜:“他跟着一起去了么?” 楼夜点头,“我几个哥哥,两个嫂子都在现场。” “你们这么多人,看着你丈母娘被你娘打!”公安不敢相信他听见的。 楼夜头疼,这话怎么说的,“我们也拉架了,当时没想到我娘跑去于家了,等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王金花原本还觉得,当时在院子里的,除了于家那两个贱人,其余的都是自家人,儿子们自然要向着她说话,这会儿看小儿子一点回护之意,彻底受不了了。不管公安在场,直接扑过去,一巴掌打在楼夜的脸上,“小畜生,老娘白养了一场,你个钻了女人裤裆就找不着北的东西,这辈子是没见过女人不成,居然帮着她糟践你老娘!” 公安赶紧上前按住王金花,忍着怒气,“你还有理了,还敢动手!”一言难尽地看着楼夜,“真让我刮目相看。” 另一个公安问:“你不知道这是犯法?” 显然忘了王金花是个法盲。 王金花瞪着楼夜,梗着脖子,“这是我们亲家间的私事儿,村里你打我,我带着家里人打回去的事儿多了,你凭什么抓我。” “你这人!”公安噎得不行,“难不成你还想打回去?” 王金花咬牙切齿,“不听话的儿媳妇自然要教训!” “你闭嘴。”公安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王金花被抓着,浑身的不舒服,焦躁地想要抓挠公安。 楼父赶紧拦住她,“可不能打公安啊,难不成你想坐一辈子的牢?” 公安没想到差点儿连自己都遭罪,赶紧拦住:“不许再动手。我还没问完。你们不知道?” 楼定邦气得肝疼,“我当时跑得慢,没看见。” 他没想到他娘居然在公安面前还敢动手,尤其是想朝公安动手,这是活腻了么,真想把一家子都拖下水? 还有幺弟,难不成真是被于家丫头迷了心窍,就连亲娘都不护着了。 楼夜看清他眼中的疑问,叹了口气,“大哥,你别这么看我,你看看咱娘现在成什么样了,想打谁就打谁,还跑到人家家里去打,这是什么人?当年的地主都没有敢这么做的。 还有我丈母娘不可怜么,她也是于月的亲娘,我不能因为我娘不高兴,就做伪证,这事儿既然于月报警了,那就让公安解决,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相信公安同志一定会公平处理这件事儿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有公安机关处理了,他就顺其自然就得了,该处理的处理,该赔偿的赔偿。 楼夜跟于月说过的,认打认罚,不是说说而已。 楼定邦也知道他娘不对,但是,“这是咱亲娘……” 楼夜:“大哥,那也是我媳妇儿的亲娘。” 这话一出,楼定邦就知道,楼夜是不会站在他娘这一边儿了。 生气么,是生气的。 但是换成他也不会比楼夜做得更好。 虽然对不起弟妹,但他得站在他娘这边儿。 公安局今天派来的又是格外了解这边情况的公安,所以也知道小河村有王金花这么号滚刀肉。 “楼定邦你要知道做伪证是犯法的,我们一样可以把你收押!” 楼定邦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小弟,见他点头,心头一晃。 “这可是我亲娘,我自然向着我娘说话。” 王金花要是法盲,这个楼定邦也差不到哪儿去。 公安气的闭眼,“打了就是打了,没打就是没打,要是证实她动手了,你撒谎,那我们少不得要带着你去局里呆两天了。” 楼定邦没听过这个说法,但是小弟都点头了,说明公安同志没有忽悠他! 他可不能进局子,他还有儿子呢,以后他儿子咋抬头做人啊! “公安同志——” 王金花睚眦欲裂,指着大儿子:“楼定邦,我可是你亲娘!” 楼定邦心里也苦啊,现在真是王八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他苦着脸,哀求,“娘,你想想你孙子啊……” 他娘除了小弟,最疼爱的就是长孙。 王金花想到小儿子还有孙子,忍不住掉眼泪,“可我,也是你亲娘啊!” 楼兴邦急眼了,他娘要是真进去了,他们家成啥了,他的工作咋办! “大哥,咱们当时都没看清!” 他们几个没有楼夜跑得快,当时也不觉得会怎么样,确实没有着急,只是最后谁知道闹成这样了。 楼兴邦拽了拽楼夜的胳膊,“娘要真出事儿,咱们家以后在村里就抬不起头了!”他面色严肃,“想想你的工作,难道也想回来种地不成。” 楼夜:“三哥,这事儿从报警开始,就已经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 第四十四章 一起抓进去 公安听着这一家人旁若无人地商量做伪证的事儿,气得直翻白眼,真当他们是死的么! “干什么呢,干什么!再敢串供一块儿把你们带走!” 楼父和王金花脸色骤变,顿时顾不上收拾儿子,齐声道:“公安同志,我们真没有——” 公安摆手,不想听这些小事:“我们现在问话,请你们老实配合,那就一点儿事儿都不会有,要是再叽歪,那就一块儿去局里说话。” 王金花和楼定邦果然不敢再吱声,只是用眼神盯着张青妯娌几个。 公安扶了扶帽子,指了指王金花,“你上门去打王素雅的事儿,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你肯定得跟我们走一趟。” 都自身难保了,还用眼神威胁人,这人真是胆大包天。 王金花一听真要进局子,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失神。 赵青山趴在墙头哈哈大笑,公安皱眉,“你要是再趴在上边儿,就跟我们一块儿走!” 咚! 赵青山直接摔了下去,之后再没有发出一道声音。 见他不再折腾,两个公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出了楼家,去隔壁把人喊过来。 赵青山扭扭捏捏地跟着公安进了楼家,苦着脸求饶,“公安同志,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爬墙头了,您就放我回去吧。” 公安:“甭跟我扯东扯西,叫你过来是要问你,你说的证据属实么?” 他们还没忘记这人刚才是为什么出现在墙头的。 距离于月受伤已经过去半年之久,取证十分困难,楼家人开口的可能性也极低。 这人的证词很关键。 赵青山知道不是要抓自己,顿时挺直了腰板,又抖擞了起来,只把两位公安看得皱眉。 赵青山指着地上的王金花,笑,“您是不知道,这老太太怎么揉搓儿媳妇的,他们家大儿媳妇嫁过来时间长了,二十多年——” “说重点!” 赵青山敛了笑意,收着下巴,“我记得那天他们家小儿媳妇嫁过来的第三天,村里有风言风语,估计戳了这老太太心窝子,非得拽着她去医院不可,她的几个儿媳妇帮着一块拉扯,那个小儿媳妇当时叫的声音很大。” 他指了指院墙那边儿的自家,“那是我们家的鸡窝,我正捡鸡蛋呢,听着那声儿都渗得慌,手里的鸡蛋都吓掉了……” 要知道他们家就三只鸡,只有两只下蛋,这损失一个,没心疼死他。 公安同志见他又要口若悬河,一个斜眼过去。 赵青山撇嘴,“我生气啊,准备爬到墙头上骂架来着,刚爬到墙头上,就看着她们婆媳几个把楼老四的媳妇儿抬出来,塞到棚子里了,还用秸秆盖上了。” 当时可把他吓坏了,不敢出声,慢慢地从墙头上爬下去。 那几位应该是当时只顾着抬人了,根本没发现他。 只是这事儿一直在赵青山脑子里转悠,等晚上十点多的样子,他听着隔壁的木门有响动,“我就是睡不着,出去看看,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她们几个正抬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往出抬呢,至于抬到哪儿去,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听说于月回了娘家,他知道人没事儿,也没敢吱声。 公安的脸越来越黑,“你就不知道报警!” 这山沟沟,谁知道半夜把人抬出去,会出什么事儿! 赵青山缩了缩脖子,心虚道,“这,这我哪儿懂啊,我以为就是打架把人关起来了,哪成想她们要杀人啊。再说了,您也看着了,这老太太多狠啊,亲家都敢打,我要是出声,那不是送菜么……” “你放屁!”王金花不顾阻拦,从地上爬起来抓挠赵青山。 楼夜的脸已经黑透了,看着王金花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原来,于月在他们家差点儿把命丢了。 是不是他晚点儿走,她就不用面对这些了? 楼夜自责得快要吐血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家里的事儿,转身出了家里。 他现在要见到于月,跟她好好道歉,是他们家对不起她。 只是她可能也不会接受他的道歉? 不知不觉间走到公社卫生所,站在卫生所门口,楼夜踌躇了。 他不是个逃避问题的人,这事儿是他家做出来的,他得有个交代。 推门进了病房,病房里有三张病床,王素雅躺在最靠里边儿的那张。 楼夜来的时候,只有于虹陪在王素雅身边。 “娘。” 王素雅一见他,立马坐直腰,朝他身后看去,没见到人,失落地靠在枕头上。 “小楼来了。”王素雅朝楼夜点头,然后指使闺女,“给你姐夫倒杯水去,一点儿眼力劲也没有。” 于虹翻了个白眼,“是不是姐夫还指不定呢。” 说完到底不想让她生气,撅着嘴去倒水了。 王素雅指着板凳,温声问:“小楼坐,甭跟这丫头一样的,她被我跟你爹惯坏了。” “娘,小妹这样挺好的,出门在外不怕被欺负。”楼夜虚坐在板凳一角,笑着说:“您今天的状态比昨天好多了。” 王素雅微笑,“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吓着了。”随后小声问,“那个,月儿的车还没到?” 楼夜:“到了,我已经接到她了,她去处理点事儿,有眉目了应该立马就过来看您了。” 这两天他已经致歉数次了,这只是代表他自己。 王素雅点头,“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之后两人一片沉默,于虹把水递给楼夜之后,站在窗边也不说话。 半晌之后,楼夜开口道:“娘,月儿从来没跟我说过去西北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他原以为他娘就是看不上于月,心里认为,看不上也无所谓,反正是他的妻子,以后也不跟家里人住在一起,维持个表面功夫就得了。 谁成想两边儿积怨已深。 王素雅低下头,抠了抠被子的卷边,无奈地说:“说了又怎么样,那是你的亲娘,你能怎么办?” 就连这次的事儿,不也得因为姻亲关系,王金花才敢肆无忌惮的动手么。 “我们把月儿嫁给你,没想着让她过得多么富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够了。考虑的也是你们小两口不跟公婆一起住,矛盾会少很多,至于你娘,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好在闺女去了西北,小两口的感情不错,楼夜还给闺女安排了工作,这已经比于家预期的好太多了。 “娘,我不会因为她是我的亲娘就偏颇,就像如果月儿没有医疗常识,我也不会介绍她去医务室。”楼夜郑重地看着丈母娘。 王素雅笑笑没说话。 “嗤!”于虹站在窗前,抱着胳膊,面带嘲讽,“好听话谁不会说,你要真有这么大公无私,那就去把你娘打一顿啊!” “又要把谁打一顿?于虹,你不是答应姐姐,以后好好念书么?”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于虹的眼睛顿时一亮,小跑着朝门口走去。 “姐!” 于月掀开门帘就被这丫头扑了满怀,忍不住向后踉跄了两步。 “多大的人了,一点儿轻重都没有,你姐差点儿就被你扑个跟头了!”于斌严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于虹朝外一看,于月的背后扶着一只大手,这人不正是她老爹么。 她站直往后退了两步,笑嘻嘻地说:“那个,那个,我就是看见姐太高兴了。” “好了,咱们先进屋,我看看娘怎么样了。” 于月拉着于虹进屋,姐妹俩一起走向病床上的王素雅。 走到近前,于月蹲在病床边,拉着王素雅的手,看着她脸上的抓伤,声音哽咽,“对不起,娘,让您受委屈了。” 王素雅神情激动,听着闺女这么说,又心酸地直掉眼泪,不住地摇头,“没啥的没啥的,娘没啥事儿。” 她怕于月不相信,指着脸上的伤痕,小声说:“就是脸上这几道抓伤比较严重,其余就是崴了脚最严重了,大夫都给我固定了,只要躺在炕上好好养着就成,就是委屈了你两个嫂子,这大过年的,家里的活儿都得交给他们了, 至于住院,都怨你爹,他们非得让我住院观察两天,我在这儿呆得浑身都不舒服。” 于月看她嘴巴不停地安慰自己,勾了勾唇角,“娘,你忘了,我也算是个大夫。您到底怎么样,我号个脉就知道了。” 说完,她拉过王素雅的手,沉下心。 王素雅紧张的不行,生怕身体真有什么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于月轻出一口气,笑容温软了不少,“娘的身体还是不错的,这次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就是娘心中郁结,能治您的药,我已经配了,就看结果如何了。” 然后又观察了她的脚,大夫包扎的十分不错,没有她施展手段的地方。 于斌一听媳妇儿心中郁结,顿时提了口气,“闺女,你娘这得吃什么药,甭管多少钱,咱都给你娘买去。” 王素雅刚要拒绝,于斌就制止了,“这事儿你听我跟闺女的。” 无奈,王素雅只好把话咽进肚子,“听你们的,那你把钱给闺女,让虹虹去拿药。” 于斌见她同意了,赶紧掏钱。 于月按住他的手,笑着说,“不用钱,我已经带来了。你说是不是,楼夜同志?” 她是看着王金花进了公安局才往这边儿来的,也明白,楼夜确实没有插手,看他这么识相,她不妨给这人一个机会,看他如何跟于家人说。 楼夜从家里走过来用了一个小时,在门口蹲了一个小时,这段时间足够公安把他娘带回公安局了。 “娘,月儿报警把我娘抓起来了,罪名是故意伤害罪。” 楼夜语出惊人,一时间屋里的人,除了于月和楼夜都呆愣住,不敢置信的看着于月。 王素雅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大变,抓着于月的手,想要打她两下吧又舍不得,只能拍打着被子,“你说你这是干啥,你咋把你婆婆给弄到公安局去了,你知不知道……” 于月清凌凌的眼睛看着她,把她没有说完的话接了下去,“我知不知道,你们为了我以后的日子,已经准备息事宁人了?” 第四十五章 亲自上门 王素雅看了一眼于斌。 于斌赶紧摇了摇头,“我可没说。” 王素雅跟于斌这么多年的夫妻了,男人什么脾性她也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他不会骗自己。 “月儿,娘也是为了你好,不过就是点儿皮外伤,只要你跟小楼好好过日子,娘就高兴着呢。” 于月望向她的眼睛,叹气,“您要是真想开了,也不至于郁结于心了。” 王素雅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经历这样的事儿,哪儿可能没有一点儿阴影。 “打你的人被抓起来,这就是我给你开的药方,等结果出来了,你心里也能好受点儿,娘,”于月拉住王素雅的手,低着头,轻声说:“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但是我的幸福要是建立在您的痛苦之上,这幸福也没必要留着,你也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守望相助,只有我一个人过得好可不行。” 楼夜:“娘,您放心,这件事儿公安局怎么处理,我们家怎么接着,我不会插手。” 现在这个局面是楼夜没有想到的,只是事情发生了,他劝解过他娘,只是他娘不觉得自己有错。 现在由公正的公安机关处理,她应该就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 “爹,娘,以前是我不对,结婚的时候匆匆离开,没有安排好月儿,让她受委屈了。”他现在想想还觉得后怕,得亏人没事,真要出了人命,他娘也跑不了。 楼夜这孩子从小是王素雅看着长大的,孩子没得说,绝对有出息的好孩子,把于月交给他,王素雅打心底里放心。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王金花还是这么不可理喻。 她以为有上次的事儿,王金花就已经涨教训了。 “你是你,你娘是你娘,这点儿咱家还是分得清的,以前一直绝对你们在西北,我们两家不来往,相安无事就得了,没想到就算这样,你娘也不肯。” 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于虹冷哼,“上次就是没让她长记性,觉得咱家好欺负,要我说,我姐这次做得对,也得让我姐的婆婆看看,我姐也不是好欺负的,不要以为是个人上来就能捏一把!” 王素雅默然,她也没想到闺女回来居然会这么做。 只是她还是怕楼夜心里有疙瘩,“小楼,这次我受伤,月儿是太担心,才报警的,这个你得清楚,即使月儿不报警,于家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算了。” 她也不知道这次的事儿对两个孩子的感情有没有影响。 于月翻了个白眼,“娘,你才是受害者,不用管别人的想法。” 王素雅无语地看着自己这个闺女,忍不住头疼起来,“我这是为了谁。” 楼夜低头微微翘起嘴角,没人发现的时候有赶紧抬起头,“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管对方是谁,就算是我的亲娘,在法律面前也是平等的。” 于斌暗自点头,楼夜这个孩子到底是个心思澄明的,为人也敞亮,就是不知道咋投生成王金花的儿子了。 可惜了的。 “我在卫生所也两天了,好的也差不多了,我问过大夫了,剩下的回家休养就成,咱们今天就回家,省得你们爷几个见天儿地往这儿跑了。” 于斌皱眉,他还想让她多观察几天。 “别皱眉头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在卫生所一直呆着算什么事儿啊。”家里还有一家子老小呢,她是没法儿干活了,可嘴巴还能说话。 于斌拗不过她,只好看向闺女。 于月笑着点头,“想要回去也可以,但是您得答应我们,回去之后一定不能下地,就好好的在屋里躺着。” 只要能让自己回家,王素雅这会儿什么都能答应。 “成,都听你们的,那咱们现在赶紧收拾东西吧,晚点儿回家赶不上晚饭了。” 于虹帮着收拾行李,于月看向楼夜,问:“你怎么着安排?” 王金花已经被带到公安局了,想必楼家现在乱成一团。 楼夜叹气:“我先把你们送回去,再回家,等安排好了再去找你。” 于月挑眉,行啊,这是不畏困难勇于直面困难啊。 “那成,到时候解决不了,可以跟我求助。”于月笑得不怀好意。 楼夜郁卒,“你可盼我点儿好吧。” 他回来带的东西还没给丈人家送过去,这两天一直放在厨房,也得亏天冷,要不羊肉非得坏了不成。 把人送到家,安顿好了,楼夜才面色沉重地回了家。 到了家之后,楼夜才明白过来于月当时话里的意思。 楼家一片愁云惨淡,他一出现在院子里,就被人拽住了。 楼夜拍了拍楼定邦的手,“大哥,进屋说话。” 楼定邦双眼发红,想要骂楼夜两句,但是想到这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小弟,又张不开嘴,最后只能声音哽咽地解释,“大哥真不知道娘他们这么对弟妹来着,但是弟妹现在好好的,娘还有你嫂子他们罪不至死啊。” 这要是罪名成立了,还不得吃花生米? 他们这一家子老爷们分分钟变光棍。 楼夜叹气,“大哥,你还不明白么,这不是于月现在好不好的事儿,而是她肯不肯放过娘还有嫂子们的事儿。” “走吧,先进屋去,我还有话问大嫂。” 说完,扯开楼定邦的手进了屋。 楼定邦跟在身后,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三分。 楼夜见了堂屋的父兄,疑惑了,“爹,嫂子们呢?” 楼安邦臊眉搭眼,蹲在地上,小声说:“都带走了,跟咱娘一块儿。” “小弟,你看能不能跟你媳妇儿说说情,咱们之前真不知道是这么回事儿,要知道咱们也不能让你嫂子他们这么干啊。” 他媳妇儿是百货大楼的销售员,要是因为这个丢了工作,老丈人老丈母娘也不能饶了他。 “你嫂子真不能在公安局过夜啊。” “对啊幺幺,你二嫂胆子小得跟兔子一样,进了公安局,吓也得吓死,你忘了你小时候的衣裳都是你二嫂做的。” 楼定邦没说话,刚才小弟已经说了,这事儿他说了不算,还得是于家那边儿松口了才行。 一直没出声的楼父,叹了口气,“幺幺,你媳妇儿不是回来了么,把她叫过来吧,到底要怎么处理,让她提出来,咱们都配合。” 只要能将老妻还有三个儿媳妇儿弄回来。 楼夜深感无力,他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 “爹,咱们现在是求人办事儿,还端着干什么,要是真有这个心,咱们去于家不就好了。” 说到底,还是想把于月叫回来,给她施压而已。 楼父盯着楼夜,不说话。 楼夜摇头,“二哥说二嫂胆子小得跟兔子一样,可是把晕倒的于月扔出去的事儿都能做出来,这胆子看起来可真不小。” “还有三哥,三嫂好好地不上班,掺和家里的事儿干什么,她不是看得清楚么,怎么还跟着咱娘欺负于月呢。” “你们欺负于月,把晕倒的于月趁着夜里扔出的时候,想过她是我的妻子么!” 哥儿几个还想说什么,楼夜摆了摆手,声音冷冽,“她来小河村第二天就嫁给我了,村里的风言风语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我不说你们心里想必也有数,但是趁我不在,打着我的名义为难她,娘他们怎么想的,你们心里也有数。” 楼夜这番话说完,几人都不说话了。 王金花不待见于月很明显,觉得于月挡了儿子的前程。 几个妯娌不待见于月,是因为楼夜是婆婆最疼爱的小儿子,等王金花心里过去了,就又会疼爱小儿媳妇。 当然要趁着这个时候,把于月和王金花的关系掐死在摇篮里。 “你嫂子就是糊涂。”楼定邦这话干巴巴的自己都不相信,他们家孙子都不小了,在糊涂能糊涂到哪儿去。 楼安邦也气郝静没事儿找事儿,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人弄回来。 “我知道你有气,你嫂子这事儿做的不对,但是要打要骂,怎么也得把人先弄回来再说吧?” 楼兴邦:“咱爹是她公爹,怎么能去上赶着求她。” 楼夜气笑了,随后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既然你们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我丈母娘还等着我吃饭呢,我就先走了。” 然后不等几人反应,站起来除了堂屋,进了厨房把行李袋拎上,出了楼家。 楼家爷儿几个没想到楼夜翻脸就走,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于家这边儿,妯娌两个已经把饭菜准备出来了,正准备吃饭的时候,楼夜来了。 “小楼,赶紧洗洗手吃饭了。”楼夜的明事理,让王素雅对他更是满意,这会儿坐在凳子上,指挥着儿子给姑爷腾地方。 于家跟别人家不一样,堂屋里还有火墙,楼夜一进屋,热气直呼脸。 他站在门口,笑着说:“不着急,这是月儿让我带回来的,之前没来得及,这回过来正好给拿过来了,都是羊肉,这屋里可禁不住,大哥,你看放哪儿合适。” 于朝扭头看了眼于月,见她点头,才带着楼夜去了后院的地窖。 回来之后,他兴冲冲的对王素雅说:“娘,妹夫居然带了一只羊!” 他帮着村里杀过羊,虽然楼夜带回来的都已经是分好的了,但是他一看就知道是一整只羊。 于家人也惊着了,于斌面上不赞同,“你们俩手里有两个钱自己存起来多好,买这么多羊肉干啥!” 于月笑:“早就定好了,西北那边儿的特产,正好楼夜回来,就让他带给你们尝尝,正好娘这腿脚不好,多吃点肉补补。” “家里有人么?” 王素雅刚要说什么,就听着院子里有人说话。 第四十六章 入赘吧 室内一片寂静,没人主动打破这个局面。 于斌坐在主位上,抽着楼夜刚才递给他的香烟,一言不发。 于月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一会儿尝一口这个,一会儿尝一口那个。 “娘,尝尝这个,这个好吃,嫂子的手艺真好,赶明儿空了您教教我。” 王素雅端着碗,接过闺女给夹的菜,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吃,多吃点儿,爱吃的话让你嫂子明天再给你做。” “是啊小妹,你多吃点儿,走了半年一点儿肉都没长。”肖爱红给她夹了块鸡块。 于月把鸡块放在嘴里,笑着说:“没法儿,这身体就这样,怎么吃都不长肉。” 于斌看着闺女这毫不在意的性子,也没法儿端着了,他在外边儿折腾了一天了,早就饿了,把人应付走了,他也好吃饭。 “老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楼父脸色难看,于斌居然没有留自家吃饭的意思,怎么说他们也是亲家不是? “我们这次来,是想让老四媳妇儿抬抬手,放过她婆婆还有几个妯娌的,当然了咱家也不会亏待了于月的。” 楼父把父子几个在路上商量的话,直接说出来。 往常家里这些事儿都是王金花出面,他从来不管,这会儿人进去了,只能他出来面对了。 于斌面无表情,“老哥,这话怎么说的,我闺女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孩子,至于亲家嫂子怎么处理,这不是有公安局么。” 他摇摇头,“咱家就是普通人家,跟公安局也搭不上话啊。” 楼定邦一听这话急了,“于叔,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也打听过了,要是于月不追究,我娘今天晚上就能回来。” 人家公安同志可不耐烦掺和这家里家外的事儿,又不是闲着没事儿干。 于斌犀利的目光刺向楼定邦,没搭理他,反而问楼父:“老哥,你也是这么想的?” 楼父张了张嘴,叹气,“那个,家和万事兴。” 于斌目露失望,心里打定,这家人以后还是少来往吧。 这也是于斌第一次动了让于月离婚的心思,闺女在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啪。” 筷子声清脆响亮地拍在桌上,于月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又把手绢放在桌子上。 “恶心人的玩意儿这么多,怎么就都凑到眼跟前儿了,晦气。” “于月,你什么意思,我爹好歹是你的公公,你说的这是人话么!”楼兴邦就死不待见这个城里回来的死丫头,“真以为在人家师长家里吃了二十年的米就是大院子弟了,那你别被人轰回来啊,还不是土鸡一只。” “楼兴邦!” 楼夜面色冷厉,“你过分了!” “我就这么说了,怎么的吧!楼夜,你是我们楼家人,现在你亲娘还有几个嫂子都被这女人弄进去了,你还向着她说话,娘这么多年白心疼你了!你对得起她么,你个白眼狼!”楼兴邦早就想骂楼夜了。 真跟他娘说的一样,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楼夜失望地看向楼兴邦,“三哥,娘要是没做那些事儿,公安同志会抓人么,是于月用手抓着她们做的么?你这么奚落一个女人,你还记得,她才是受害者么!” “难不成三哥认为,于月只是差点儿丢了一条命,咱娘和嫂子可是蹲了大牢啊。”楼夜难得面带讥讽,“三哥,合着棍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永远也不知道疼对吧!” “现在自己疼了,就受不了了?” 楼兴邦脸色绛紫,脖子憋得老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楼父为其解围,“好了,不要吵了,今天咱们有求于人。” 于月冷笑,这话说得真是阴阳怪气。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们一家子还等着吃饭呢,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楼父以为于月怎么也得给他个台阶,没想到说话这么不客气。 “那你说,怎么样你才能放过她们。” 于月笑了,“这才对么,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要打感情牌,本就没啥感情,实在没必要。” “真让我放过她们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有条件。” 楼父喜出望外,没想到于月居然松口了,“你说,你说,只要能办到的,咱家没有不应的。” 于月看了眼楼夜,笑了笑,楼夜心中一凛。 然后就听她风轻云淡地扔下一个雷,“我可以出谅解书,条件就是——楼夜入赘到我于家。” 此话一出,楼家人全都变了脸色,楼定邦更是直接站起来,两步走到楼夜跟前,抓起人就走,“走,咱们走,不受这五脊子六兽的气。” 他们楼家最出息的孩子,怎么能入赘呢! 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家以后怎么在村里抬得起头! 楼夜没动,反而拉住他,“大哥,你听她说完。” 于月肯定不止这一个条件。 楼定邦只好憋屈地又坐了回去。 楼父面色阴沉,没答应下来,反而问,“这是你的条件,你娘的呢?你能不能做主。” 于月看向王素雅,王素雅点点头。 “你看到了,我们家我说了算。” 楼父:“那你接着说。” “第二个条件,王金花必须在里边呆两天,回来之后,亲自上门给我娘道歉,然后大喇叭广播让全村人听听,还有我娘的住院费,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还有后续的心理治疗费不能少。” “这里的条件,我是基于楼夜给我找了工作,才提出的,只要你们答应下来,我跟楼夜的人情账一笔勾销,他以后好好在我们家孝顺我父母就是。” 她停顿一下,又看了眼楼父,似笑非笑地说:“你们之后也是他的娘家人,楼夜跟你们走动,我没有意见。” 楼家兄弟三人都气得跟河豚一样,只是楼父没有说话,他们也不能离开。 楼夜低头,没人看见他眼中的笑意。 说起来,他也算是白眼狼了,但是用他一个人,把他娘还有几个嫂子换回来,也算是值了。 只是,这里边的利害关系,他得说清楚。 “爹,您考虑好,我娘还有嫂子们是以杀人未遂的罪名进去的,现在虽然没有前几年这么严,但是杀人未遂最少也得判农场十年,三个嫂子都是参与者,最少的也得是三年……” “爹!别想了,答应吧,不管小弟在哪儿,都是咱们楼家的人不是,可是小静要是进去了,还被判刑,我老丈人不会轻易罢休的。” 还有就是,娘儿几个都进去了,这个家就散了,家里的孩子咋办。 到这会儿,就连刚才拼命反对的楼定邦,也动摇了。 楼夜的目的达到了,索性闭嘴,让他们决定。 于月挑眉,心里觉得好笑,这人还真会借势。 其实她提这些条件,心里也没谱,先不说她的事儿都已经过去半年了,取证十分困难,能不能定罪还是两说。 但是她可以肯定,即使定罪,也不可能有楼夜说的这么严重。 同时她也清楚,楼夜也清楚,她提出第一个条件楼父没有走的时候,就知道他要舍弃这个儿子了。 果然,楼父假惺惺地掉了两滴眼泪,走到楼夜跟前儿,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幺幺,你都是为了你娘,为了这个家,委屈你了,不管是入赘还是什么,你都是咱楼家的儿子……” “这是自然,他肯定不是别人家的儿子!” 于月看不得他这虚伪的模样,这人要是直接说,就是放弃这个儿子,用儿子换这个家不散,她也不说啥了,咋的,这是当着她的面儿给她上眼药? “废话别多说,补偿条件说完,你们就该干嘛去干嘛去,别影响我们吃饭。” 不等他们说话,于月直接提了条件,“住院费十五,我娘崴了脚,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你们三个月的营养费不为过吧,一个月十块钱,营养费三十,误工费……” “你娘又不上工,哪儿来的误工费,于月你别太过分了!” 于月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我娘虽然不上工,但是我嫂子们上工啊,我娘在家哄孩子,现在崴了脚,孩子也没法儿带了,只能我嫂子轮着回家带孩子,你说这不是误工是啥?” “误工费算你们便宜点儿,一个月五块钱,三个月十五!” “精神损失费这个虽然不好界定,但是我娘是受到伤害是实质性的,为了补偿她,也是为了给王金花一个教训,就五十块钱吧!” 楼安邦眼前一黑,“你不如去抢!” “那你老娘不如在里边多呆几年!” 楼安邦不说话了,弟弟都已经舍出去了,现在为了这点儿钱功亏一篑,还不如杀了他。 “你接着说!” “心理治疗费,这个就给一个月五块吧。”就当给她还有她娘的电话费了。 “一共是一百一十元,什么时候把钱送来,我什么时候去公安局,今天那娘儿几个能不能回来,就看你们的速度了。”于月坐回板凳上,笑着指了指门口,“几位,慢走不送。” 楼父沉着脸带着儿子离开,他们得回去拿钱。 争取今天晚上就把几人弄回来。 人走之后,一家人又围在桌子上,只是这会儿大家看楼夜的眼神中都带着些小心翼翼。 倒是楼夜本人放得开,“爹娘,不用担心我,我早就想到了。” “我常年在西北,入赘还是娶妻对他们都没有影响,我是大哥带大的,他心里肯定会不舒服,但是比起他自己的小家,我自然要后退一步 再说了,孝顺与否不在乎人在哪儿,只要有心就成。” 于斌松了口气,“是我想左了,你的想法是对的,你孝顺父母,我们肯定都没有意见。” 他们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家。 于月虽然这段时间没长肉,但是气色好了不少,精神也不错,这里有楼夜照顾的好的功劳,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第四十七章 原来的于月已经死了 王素雅想得更多一些。 楼夜是个孝顺人总比不孝顺亲生父母的人强太多,他们也放心把于月交给楼夜。 于月撇嘴,“路是你被迫选择的,你要是不同意入赘到我们家,我也不强迫你。” 楼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于月打了个激灵,行吧,他们之间的事儿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等回了西北,再深度聊一下。 “对了,忘了跟你说,你娘跟蔡婉清不知道说了什么,蔡婉清找寻我,被我收拾到革委会去了。” 这事儿她得跟楼夜打个招呼,让他有心理准备。 蔡天明是他的直属领导,现在忙着他闺女的事儿,等忙完这阵子,保不准要收拾他们俩,楼夜不能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楼夜脸色变了变,随后冷静下来,“放心吧,没什么事儿,还有我呢。” 他这份工作又不是靠着蔡总才得到的,他有功底在身上,即使蔡天明想要为难他,也得掂量着。 “嗯,你心里有数就成。”于月点头,她想的也简单,大不了他们就回青州,还有几天就要七六年了,后半年国内的情况就有变化了。 到时候她抓紧复习,考个好大学,也不是不能照拂楼夜。 听说楼夜也是高中生,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带着楼夜一起复习考大学! 办法总比困难多!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话,说完之后,才发现家里人都盯着他们看,于月笑了。 “得了,没什么大事儿,欺负我的人,我也不会让她好过。”她不是菟丝花,必须依靠别人才能过活。 上辈子,失去父母的那些年,偌大的家业,都是她一个人撑下来的,真要没点儿手段,她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于斌叹气,“是爹娘不争气。” 于月摇头“这么苦大仇深的干什么,咱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爹!” 好在于斌也不是个悲春伤秋的性子,索性直接招呼大家伙儿一起吃饭,“这么多好菜,大家赶紧动筷子。” 肖爱红是个爽朗的,心思简单,听了公爹的话,招呼小姑子,“月儿,赶紧吃饭,我记得你爱吃糖醋鱼,这次特意给你做的。” 她掐着点儿,知道今天于月回来,特意加上的。 何冰笑笑没说话,神色淡然,眼里神色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谢嫂子,多给几个小的夹菜,我们吃什么都行。”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饭过饭,楼家的钱也送到了,楼定邦还拎了一篮子鸡蛋,说是送给王素雅补身子的。 楼夜神色复杂地接过,这篮子鸡蛋与其说是给他丈母娘补身子,不如说是大哥担心自己,怕楼家对他不好。 他看着大哥饱经风霜的眼角,到底还是没忍住,“大哥,这次娘回来,要是能分家就分家吧,大嫂都这把岁数了,咱娘说动手就动手,儿媳妇咋能对你们好?” 耳濡目染之下,难免不尊重楼定邦两口子。 他是楼定邦从小带大的,他自然不愿意让大哥两口子落得凄惨晚年。 楼定邦苦笑,“大哥知道了,你在于家好好的,他们要是给你气受,你就回家,咱家永远是你的家。” 他想想之后,就觉得头大,现在他娘还没回来,回来之后要是发现他们把她最疼爱的小儿子给送走了,还不得闹翻天? 出事儿的时候,虽然王金花骂得难听,但是到底没舍得动楼夜一下。 再说了,分家哪儿是这么好分的,他的工分,口粮都跟家里伙着,手里没钱,分家出去,一家人也不用活了。 楼夜没说话。 楼定邦拍了拍他的胳膊,叹气,“你们赶紧去公安局吧,把你嫂子接出来,至于咱娘,也让她在里边儿好好想想吧。” 原本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楼夜是没有娶领导家的闺女,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小弟的领导远在西北,就算是娶了领导的闺女,对远在青州的楼家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至于小弟的前途,靠的也是他自身的本事,要是自身没有本事,就算老丈人再厉害,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要他说,于月就挺好的,于斌是大队长,大儿子是民兵队长,小儿子也在公社上班,多么有力的亲家,他们作为亲家,得到的好处少不了。 之前他不喜欢于月,就是因为于月不孝顺,把他娘气着了。 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娘找的说辞,还差点儿要了人的命,这可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他都能想到,以后于斌会怎么安排生产任务了。 他们家的灾祸还在后边儿呢! 只是他没本事,想分家都养不活一家子。 “你以后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我回去了。” 楼定邦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楼夜看着背影消失不见,才转身回了于家。 钱收到了,于月顶着寒风,跟楼夜还有于朝一起去了趟公安局。 把情况说清楚之后,公安同志表示理解。 他们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把人逼急了,难免会鱼死网破,再说了,他们还是亲家,既然已经赔偿,受害者也不追究了,他们也没有把人拘着的必要了。 “王金花同志的思想觉悟低下,组织上决定,把她送去学习班一个星期。”肯定不是关两天的事儿了。 于月没想到这点儿,她抬头看向楼夜。 楼夜安抚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笑着跟公安同志握手,“同志,这段时间我娘就麻烦你们,要交多少钱和口粮,钱现在能交,口粮明天一早我送来。” 公安同志倒是很同情楼夜有这么个拎不清的老娘的,语气和善,“钱倒是用不着,口粮的话,你看着送吧,送得多她吃的好。” 其实不送的话,他们每天都给学习班的人员一碗稀粥。 粥稀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能照清人影。 要是别人家,他们肯定是不会让送口粮的,只是王金花岁数不小了,死在里边儿也不好交代。 “好的,那我明天一早就送来。” 两人跟公安寒暄完,出了公安局,就看见门口蹲了一排蘑菇。 走到跟前,三人拘束地站起来,楼夜低声说:“你们走回家吧,我跟月儿就骑了一辆自行车,坐不下。” “等等!”张青看他们要走,赶紧抓住自行车把。 “大嫂?” 张青神色惊慌,声音哽咽,“幺弟,咱娘还没出来啊……” 楼夜:“……” “娘得上学习班,一个礼拜,你们先回家吧,明天一早还得给娘送口粮。” 说完,骑着自行车走远了。 妯娌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相信楼夜的话,先回了楼家。 回去的路上,于月看着星幕,小声说:“一会儿回去,肯定得咱俩在一个屋,刚才出来的时候,娘跟我说会把小妹那屋收拾出来,小妹跟爹娘睡一屋。” 楼夜的动作僵了一瞬,怕于月发现,又蹬了一圈,笑着说,“成,那咱俩一人炕头一人炕尾。” “你怕冷,就睡炕头吧,多铺一个褥子,不至于上火。” 于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点头,愣了会儿又说,“上次余大哥给我送了几千块钱,让我有时间带你去帝都,之前没有从西北回来就算了,这次正好回来,在家闲着也是添乱,咱们坐明天下午的火车,凌晨就到帝都了,去余家拜个年,咱们再买点儿年货就回家,正好赶上年三十儿。” 楼夜答应了,“拿了人家这么多钱,是不是不太好,你要是缺钱的话,我也有存折,回去就拿给你。” 于月锤了他一拳,“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这钱不拿着,他们心里不安稳,这点钱买个心安,对他们对咱们有利无害。” 不是她这人阴谋论,当初原身从大院离开帝都的时候,余家夫妻是真的不知道么? 这个她不信,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于月到了青州这么多天,又结婚又受伤的,余家一个电话都没来过。 她不愿意把人想得太坏,可是事实摆在面前,不得不让她相信。 当然,她也相信余家两兄弟到底还是对她有点儿感情的,要不余定波也不会塞给她这么大一笔钱。 既然能让他们心里舒服,她干嘛不拿。 她又不是只知道阳春白雪的仙女。 于月把去西北之前,余欣做出来的恶心事儿跟楼夜讲了,说完之后,于月笑了,然后拍了拍楼夜的后背,“你知道我离开青州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么?” 楼夜根本不能想象,要是那帮流氓没有底线,于月还有没有现在,越想脸越黑,眼眸里都是火气。 听到于月的声音之后,眼中的火气被他按下,轻声问:“害怕?” “对啊,就是害怕,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时我都觉得如果不是我走得快,后边儿肯定有更加突破底线的事儿等着我,所以我当时的心情是既害怕又开心。” 随后她大笑两声,“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的没有勇气独自一个人回来,不管咱们的关系如何,在这个当口,你给了我底气。” 过去的半年中,她很清楚楼夜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正直善良两个词不足以形容。 楼夜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怕于月发现,迅速调整,“还是我不够好。” 要是他考虑的全面,根本不会让于月经历这些。 于月抬头望天,笑容飞扬,“过去的于月已经死了,现在是崭新的于月了,你也不要太自责。” 毕竟是原身把人拉进这滩浑水里的。 第四十八章 他确实对小姑娘有想法 楼夜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笑着说:“咱们明天去的话,带点儿什么?” 于月:“当然是青州的特产了,他们那样的人家什么没吃过,带点儿特产最合适不过了。” 送礼可是门学问,“他们平时在部队大院,吃喝都有部队来负责,平时军人服务社里什么都有,这种领导最喜欢啥,喜欢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咱们青州的特产,不是咱们当地的,他根本就买不到。” “平时走亲戚,好不好的就不重要了,一定要紧缺的,他们平时有钱都舍不得买的,还得有用,比如糖果,麦乳精这些。” “送富贵的亲戚,买点儿华而不实的就很好,他们也高兴。” 楼夜扭头看她,“你倒是精通人情世故。” 于月拍了他一把,“看路!”随后笑笑,“这话说得,什么叫精通,这叫了解。” 楼夜:“成,我跟你一起,你不是有底气么,到时候我肯定寸步不离你身边。” 于月点头,“那就辛苦你了,楼同志。” 于月望着浩渺的天空,心里不禁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当初离开不是不信任于家,她是不信任人性,她不能用自己的命还有未来赌,她去西北其实是为了寻找另一种可能的。 楼夜听她的声音略带失落,也明白她的难处。 于家是她的生身家庭,可是她偏偏离开了二十年,帝都余家是养大她的家庭,可是在她离开之后却对她不闻不问。 这样的情况不是她的错,命运。 至于那个既要又要的余欣,他没见过,但是从她做出来的事儿,就能看出,这是个被惯坏了姑娘。 两人最后都没有说话,直接回了家里。 到家之后,二嫂肖爱红接过于月身上的围巾,给她倒了杯热水。 “刚才吃饭的时候,爹就发现你们俩都没咋吃东西,这不是让我又炒了两个菜,等着你俩回来再吃一口,还说要跟女婿好好喝一杯。”酒都让她温好了。 “出去一趟真是消食,这会儿还真觉得饿了,谢谢二嫂了。” “客气啥,咱是一家人,赶紧的吃饭去吧。” 小河村这边儿的房子都建造得差不多,两人到了堂屋,王素雅带着儿媳妇儿织毛衣呢,看见他俩进来,忙招呼他们坐下。 楼夜随意打量,很快又收回视线。 饭菜已经上桌,因为天气冷,上面还用碟子倒扣盖住热气。 屋子里烧了火墙,暖洋洋的,窗户延开一条缝透气。 “随意坐吧。”王素雅让儿媳妇去把灶上温着的汤端出来:“斌子,你不是想喝酒吗?” “嗯。”于斌故作矜持,他放下碗筷,率先拉开椅子坐下:“爱红,去把我珍藏的那瓶老酒拿来。” 肖爱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应是。 于晨满眼蒙圈,“爹,你不是让爱红把酒温好了么,还拿什么酒?” “缺心眼吧你,”于朝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咱爹说拿去就拿去,你咋这么多废话?” 于朝笑着跟楼夜说:“甭听你二哥胡咧咧,爹特意拿了瓶茅台酒出来,就为了跟你喝两杯。” 楼夜心想这还真是好酒,能用这瓶酒来招待他,对于未来老丈人的态度,心里大致有数了。 “别愣着了,手里的东西放下,都吃饭吧。”于斌发话道。 纷纷在四方桌落座,于斌坐在主位,旁边空着的是王素雅的位置。 于月坐在他左手边,楼夜在她旁边。 于朝在他右手边,拿了瓶酒来的于晨坐在哥哥旁边。 肖爱红端着汤进屋,放下陶瓷锅,揭开盖子,是香浓的羊肉粉丝汤,羊汤被煮成乳白色,一股白胡椒的香味扑面而来。 见未来老丈人开瓶倒酒,楼夜知道今天这顿饭大概是吃不成了,多半得装醉。 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 “楼夜啊,”于斌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你们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咱们爷俩都没有好好喝一杯,今天晚上那顿咱们都没吃好,这顿加餐咱们好好吃。” “是。”楼夜虽然面上镇定,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直面她的父母感觉还是不一样。 见他脊背挺直,于斌心中暗笑。 谁年轻时还没经历过这一遭? 他刚结婚的以后,去隔壁公社见老丈人老丈母娘的时候,比他还不如。 当时特意穿着崭新的军装,提着烟酒茶叶就上门了,不过没有楼夜这么大阵仗。 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小排长,津贴不高,而且攒不下什么票。 他又不愿用家里的钱,等结婚的时候他老子要是不问的话,他还不说实话,准备出去借钱办事儿呢。 想到闺女在余家这么多年,于斌也后悔,当初他要是再坚持坚持,是不是就不会让闺女受这个委屈了。 复员回家倒是当了个大队长,但是这屁大的职位,真管不上什么用,他要是一直在部队,估计也跟余家那位师长差不多了。 “咱们小河村的爷们儿都能喝,今儿你就好好陪我喝几盅。” 于斌抬手给他倒酒,楼夜连忙站起来,“我来就好。” 于斌也没有跟他抢,把倒酒的话交给他。 桌上的男人都喝了酒,就连平时滴酒不沾的于晨也没有避免。 楼夜喝酒的时候还要应对于斌时不时的发问,而且角度之刁钻,让他有些讶异。 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而且特别坦诚,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 王素雅坐在于斌旁边,毛衣早就不织了,不停地给女儿夹着菜,让她多吃一点。 仔细听新爹和旁边男人谈话的于月好半天才回神。 “月儿?”王素雅哪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心里有些感慨她长大了,又有些惆怅。 “谢谢娘。”于月反应过来。 王素雅只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酒过半巡,于斌直接让女儿跟楼夜换了个位置,现在是楼夜坐在他左手边,于月挨着于晨。 “二哥,你回去歇着吧,二嫂这段时间喝药,你们还得要孩子,能不喝酒就不要喝酒了。”于月看向旁边。 眼见楼夜又和她爹继续喝酒,她悄悄扯了扯男人的衣摆。 楼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安心。 于斌只有三分醉,他故意提起楼夜入赘的事:“月儿的情况你知道,她打小就没在于家长大,现在是我跟她娘最担心的孩子,回来还没两天就跟你结婚了,养好伤又忙不迭地去了西北。” 山高皇帝远,他们就是想帮上一把都不行,只能每个月寄点儿钱,让她的日子好过点儿。 楼夜指尖触碰着酒杯,等他的下文。 果然,于斌继续道:“你们俩都在西北我们一直不放心,你这不是也入赘到咱们家了,我跟你娘就商量,看你能不能调整下工作,回青州这边上班,以后你们要孩子,你娘还能过去帮着照看。” 不管是照看闺女还是照看孩子,离得近了,总是方便许多的。 楼夜神色认真:“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我楼夜也是个一米九的汉子,说出去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 “您要是不放心的话,明天咱们就去公安局,我把户口迁到咱们家。” 于斌终于带点儿笑模样,他说:“户口问题不着急,你的工作呢?”。 王素雅在旁边眼神示意他差不多就够了,于斌权当没看见,话锋一转:“你不能避重就轻啊,还是说在你心里,月儿没有你的工作重要?” “是我的错,我没说对话,”楼夜笑着给他添酒,“我刚才是在算计自己手里还有多少钱,我在青州也有不少同学,只是许久不联系,也不知道能不能调到这边儿,对不对口,要是不对口的话,我就得腾出时间找工作,还有月儿的工作也得安排,这期间我得保证,我们不上班也不会影响生活。” 楼夜笑容不变,依旧陪着老丈人喝酒。 不管老丈人是有心试探还是真有这个想法,他都能接住招。 这半年的相处下来,他不能不承认,他对于月是有想法的,要是能让于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他配合小姑娘的步伐也不是不行。 他大了小姑娘这么多岁,包容些是应该的。 于斌盯着他看了许久,这么多年他自认也是识人无数了,看到他诚恳的眼神,意识到他说的确实都是心里话。 王素雅和丈夫对视一眼,把女儿交给他,他们做父母的也能放下心来,于斌说:“工作的事儿倒是不着急,你们就是回来,咱们家还能养不起你们俩?好好工作,要实在不行的话,你娘跟你们一起过去。 楼夜放下酒杯,眉眼干净清澈:“爹,我都想好了,我们确实不能离家太远,像我做的这个工作,其实去海上也可以,不一定局限在西北,咱们青州也有我发挥作用的地方,我会努力往这边儿调,不过这要看月儿的意思。” 于月现在有自己的事业,他不能草率的替她做决定。 于斌看了他很久,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所有的一切他好像都安排妥当了,完全顾及到于月的情况。 他挑不出刺,无话可说。 这顿饭于斌是百感交集,最后是被于朝扶回屋子的。 第四十九章 心口烧的睡不着觉 于月吃好了,跟着二嫂肖爱红去铺床。 此时堂屋就剩下楼夜一个人。 楼夜若有所思地靠着椅背,没了于斌和王素雅在场时那份热情。 夹了块羊肉,果然鲜嫩多汁。 目光不经意扫过外面,能看到院门口,于晨媳妇儿笑着跟小姑娘在说些什么,小姑娘明显很开心。 他笑了笑,喝了口汤。 于月铺好床进来时,顺手把堂屋的门帘放下来。 她又走到男人旁边坐下,歪头看他吃饭。 楼夜淡定得很,旁若无人地把剩下的菜扫进肚子,他喝了两大碗羊肉汤,最后端着碗,胳膊搭在椅背上,侧身看着于月。 “对我这么好奇?”他扬眉。 “只是有些闹不明白。”于月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实在是好奇,她才懒得等他。 “有什么不明白的。”楼夜又喝了口汤,含糊不清道:“一个大老爷们这才是见了老丈人应该有的模样,之前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估计你爹也有感觉,要不不能有今天晚上这茬子。于大夫,做你的爱人,可是很不容易啊。” 今天有于家这边儿,后天还有帝都余家,那边儿的老丈人都不好对付。 之前听于月的意思,只是想跟帝都余家保持良好的关系,用不着多亲近,他心里同意,但是对于那边他大概也有了头绪。 其实跟于月说的,她回来这么久,帝都没有联系过一次的事儿,楼夜另有看法。 他估计,那边儿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要是个不听话跟家里关系不好的就算了,小姑娘明明那么好,这才是他们不敢联系的重点。 生怕一联系就忍不住想要把小姑娘弄回帝都去。 至于小姑娘下乡之后第二天就结婚了,他们应该也没想到。 知道之后,到底是舍不得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让最器重的儿子送来了存折。 不过,这些他心里知道就好,两个外姓的哥哥,还是远着点儿吧。 于月听他这胡言乱语,乐不可支。 “哈哈,也有你觉得发愁的事儿啊。” “我是人,不是神,见了老丈人也心虚。”他想着把人家闺女刁到自己的窝里,可不是心虚得很么。 把碗里的汤喝完,他起身收拾碗筷,于月见状,跟着站起来收拾。 见小姑娘要帮忙,他制止道:“还是让我来吧,咱们在家我都习惯了,今天我没做饭,应该我洗碗。” 于月也就没动了,她撑着下巴看着男人的动作,而后问:“那你在我爹娘面前表现得这么好,岂不是超级加分?” 这样她以后真要换个男人,没眼力见儿可过不了关。 “能加分倒是好事儿了。”楼夜笑:“就怕我再怎么努力,爹娘都觉得不够。” 他也怕让小姑娘受委屈。 于月忍不住笑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楼夜心口一热,按耐住想凑过去亲一下的冲动,小姑娘长得太招人,真是考验人的耐性。 于月就坐在桌前,看着他收碗筷,收饭菜,然后拿着抹布过来清理桌子。 楼夜先扫了地才去厨房洗碗,这期间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脸上始终带着笑。 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就是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填得满满涨涨,很开心。 一进门口的右手边儿放着煤火炉子,于月掀开盖片,她弯下腰看了一眼,要换煤了。 这是老式的煤炉子,她没弄过。 她想到什么,喊了一声:“楼夜。” “嗯?”男人应声,从厨房里出来,他手上还有水渍,“怎么了?” “煤要换了,”于月指着煤火炉子,“你会换吗?” 楼夜看了眼煤火炉子,又看看她,笑了:“会啊,咱青州人哪儿有不会的。”也就是小姑娘一直长在大院,那边儿有暖气,用不着自供暖。 “煤在山墙跟,棚子底下就是。”于月见他拿起铁簸箕,笑眯眯跟在他身后:“要不要我拿锤子呀?” “去吧。”楼夜叹了口气:“毕竟我这手也不是石头做的。” 于月笑出声,她又转去厨房拿铁锤过来,楼夜在屋檐底下等着她。 外面寒风肆意,青州的冬天虽然没有西北冷,但寒风刺骨,也挺冻人。 风跟刀子似的往脸上刮,楼夜没舍得让于月跟着出来。 楼夜让她站在厨房里,自己拿着锤子去棚子底下砸煤块,不一会儿一簸箕就满了。 他进屋,拿着小铲把燃完的煤块换出来,然后把簸箕里的煤块都填了进去。 于月看着他加了这么多煤块进去,笑着揶揄道:“好家伙,煤不要钱啊。” “用完了,我找人给爹娘再弄点儿,你裹严实点儿,我把咱们屋的炉子也换上。” 于月呆愣愣地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楼夜打破了她所有的认知,他的沉默多数用在了工作上,在她面前永远是那么好说话。 洗漱完已经十点了,楼夜跟于月在泡脚的时候聊天。 屋子里放了煤火炉子,很暖和,泥土地也被于虹收拾得干干净净。 男人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弯曲,手腕搭在膝盖上,仰头看她:“明天去帝都你跟爹娘说了么?” “明天早清儿再说吧。”于月神色平静,低头看着他:“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事儿,就当走一个不重要的亲戚,何况是个给了钱的亲戚。” “成吧”楼夜屈指刮了刮额头:“那明天上午咱们去供销社买点特产。” 于月没说话,反正这种事他向来处理得很妥当。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楼夜难得有些打瞌睡。 于月侧眸看了他一眼,男人阖上眼眸,头颈笔直地倚着衣柜,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投下来,落在他脸上。 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也被柔和了几分。 于月收回目光,踢了踢洗脚盆里的水,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其实跟这人过一辈子也还不错。 帝都余家。 余师长和童主任在客厅里,正在询问大儿子于月在西北的情况。 余定波把打听到楼夜的情况全部详细的说了出来。 从儿子复述的话能听出来,楼夜确实是对于月十分上心。 “那小子风评真的这么好?”余师长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看向儿子。 “是啊。”余定波确实观察了很长时间才得出的这个结论。 “小月亮现在在医务室学习,到底是一门手艺,爸,您看情况,什么时候那边儿的大学有工农兵名额了,给小月弄一个,这样以后也能当医生了。” 重点是可以交换到帝都来,这样爸妈想她的时候,也能偷摸地去看看。 虽然看不惯楼夜,但他人品确实没得说,对于月的事儿更是上心。 “要说有什么不足,那就是他家里的老娘,上次小月受伤,就是她婆婆弄的。” 得亏没出什么事儿,要不他妈更受不住了。 “你们之前一直不敢联系她,我跟她聊了聊,并没有怨恨家里的意思,就是小妹……” 余师长听到这话,心里也难受。 他们对女儿多有亏欠,这么多年没有察觉到以前养的不是亲生女儿,换过来之后自然对余欣千依百顺。 只是于月到底是他们养了这么多年,真心相待的女儿,她又那么乖巧懂事,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两口子放不下那孩子。 只是没想到,于月这么快就结婚了,得亏结婚对象是个不错的,要不他爱人肯定会忍不住出手的。 “一会儿你妹妹就回来了,她在于家没受过委屈,于家父母对她也很好,咱们做人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她之前做的错事儿是真,对不起于月也是真,你看看要是可以的话,给小月儿打个电话,问她今年过年来不来家里,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好,我这就联系她,” 这天晚上,楼夜睡得十分不踏实。 他从来不认床,平时因为脑力劳动太多,一般时候,沾枕头就着,更别说今天还跟老丈人喝了这么多酒。 只是于月那边儿清淡的药香一点点地传过来,烫得他心口发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于月今天坐火车累了许久,到家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处理她娘的事儿,躺下没几秒就睡着了。 夜已深,再不睡觉去就该天亮了,楼夜闭上眼睛养神。 第二天一早,于月睁开眼,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劈柴的声音。 于月爬起来,透过窗户,看了眼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这才六点吧?只有微弱的光亮。 她披了件大袄,小心地开门走出去,男人抡着斧头,脚边是一堆锯好的圆木,手起斧落,粗大的木头被他从中劈开。 楼夜用手比画了一下,觉得灶洞可能塞不进去,朝着当中又劈了一下。 一个圆木被他劈成四块,于月倚着门框看了会儿,问:“怎么不劈小一点?” “大块经烧。”男人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丝毫看不出只睡了两个小时。 “这会儿正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你赶紧进屋去,再躺会儿时间还早。” 于月打了个哈欠,在旁边的门墩上坐下,她揉揉眼睛,面朝楼夜,背倚着门框:“你这大早上的就劈柴,前后院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于家新来了个勤快女婿。” 不知道是被哪个字眼取悦,男人越劈越有劲:“过了年咱俩就要回西北了,多劈一点垒在墙边,爹娘一直到过年都不用再劈柴。” 他做了,老丈人大舅哥就省事儿了。 “成吧,你愿意动就动吧,悠着点儿别把腰闪了。” 太冷了,她准备回炕上再窝会儿。 于晨一出门就听见小妹口出狂言,当下眼皮一跳。 第五十章 人家不欠咱家的 “你们俩注意点儿,这大庭广众的,家里还有孩子!” 于晨朝身后看了眼,见孩子们还在睡觉,这才松了口气。 于月现在也知道这个二哥是个活宝的性子,没搭理他直接回屋睡回笼觉。 剩下那俩人在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何冰和肖爱红也陆续起身去洗漱。 肖爱红去厨房做饭的时候,还看了眼院子里聊得欢的两个人,自己男人在捡柴火,姑爷在劈柴。 对于楼夜,她是越看越满意。 这么有眼力见的姑爷可不好找,要说他们没结婚,过来献殷勤她还能理解,这结了婚的姑爷都是贵客,有几个弯得下腰做这个。 再加上他性格好人又踏实,又勤劳能干,还事事顾及到女方体面,她真的挑不出错。 心情好,脸上的笑容也明朗,早上准备焖个豆角面再弄个酱香骨。 楼夜饭量不小,早饭自然也要吃得扎实。 于月磨磨蹭蹭下楼,她手里还拿着一本资料书在看。 于斌起得最晚,晚上喝了酒,没喝解酒药,他属于见酒撒欢的人,昨天晚上霍霍了好几瓶茅台。 这还是闺女走之前,给买的,他都没舍得喝。 又要钱又要票的,自家的条件也不允许他经常喝酒。 外面的风寒凉又清爽,他背着手站在客厅门口,看着两小子在那干活,不由暗自点头。 谁会不喜欢勤快的女婿呢。 吃完早饭,楼夜喊上于晨一起去百货大楼买东西,于月本来是不想去的,被男人硬喊了去。 于月早晨起来的时候,已经跟于斌和王素雅说了,今天晚上的火车去帝都,也把余家给钱的事儿告诉了父母。 于斌两口子自然不会反对,余家把孩子养得这样好,他们感激还来不及。 对比起被自家养左了的余欣,说到底是他们把孩子惯坏了。 为此,王素雅还拿了五十块钱给于月,让她给余欣的。 “咱家小门小户的,家里一年到头的收成就这些,给她拿五十,就算爹娘给的压岁钱了。” 于月翻了个白眼,把钱塞回王素雅手里,“咱又不欠她的,她也不欠咱的,买点儿特产回去就得了。” 拿多了人家还以为自家想攀附呢。 “成吧,你心里有数,咱就听你的。”王素雅没有反驳,又把手里的钱塞给于月,“你跟小楼出去买点儿自己爱吃的。” 于月没有拒绝,这钱等她回来的时候,在帝都买点儿特产。 每个地方的百货大楼都差不多,这里的百货大楼就在县城,几个人说说走走,等车坐车,一上午转眼就没了。 礼物挺好挑的,于月让于晨帮着选的都是当地的特产,于晨心里还别扭,“这么便宜的东西合适么,余欣可是从小在这边儿长大的。” 对于这些特产的价格,清楚得很。 他怕小妹去了余家让人为难。 于月翻了个白眼,“咱不空着手去就得了,再说了咱家什么门户,什么条件,用得着跟城里的师长家比么?” 烟酒茶叶是必备的,楼夜听了于月的,这些捡着贵的买,其余的就买经济实惠的。 在百货大楼买了明天要去余家拜访的东西,又给于晨于朝和于斌一人买了条围巾,还给于月买了身衣裳。 于月没忘给爸妈也买一套,她非要自己给钱票,不让楼夜出。 于晨倒是觉得小妹跟楼夜太过见外了。 “楼夜,等回去我让你嫂子给你钱票,你得收着啊,我跟月儿不一样,我好歹是你大舅哥,哪儿能让妹夫帮着买东西。” 他估计大哥也是这么想的。 楼夜拒绝不了,就推给了丈母娘王素雅,后续怎么样安排钱票的楼夜不清楚,因为他们没回小河村,直接在县城等着火车,傍晚到点儿直接坐火车去了余家。 楼夜这次倒是没有面对于斌时候那样紧张了。 他们出发之前,已经给大院去过电话了,余定波知道他们要来,特意一大早用余师长的车来接人。 余师长和童主任在家,一时心中惶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月。 童主任时常想起,于月小的时候,娇娇软软的一小只,抱着她的胳膊奶声奶气地喊妈妈的样子。 一想起这个,她就心口疼。 血缘重要吗?应该是重要的,可有时候也不那么重要。 可是他们还得顾及亲生女儿,怕女儿不平衡,不敢联系于月。 童主任养了于月十九年,感情深厚,那于家的……呢?养了余欣这么多年,疼爱都是真的,有可能这么收放自如,对于月掏心掏肺么? 她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见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而且会有些不知所措。 余师长理解她的心情,抓了抓她的手,笑着说:“小童,你应该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他最担心的反而是余欣,余师长神色纠结地看向楼上。 于月也担心,于家人不知道于月原本的性格,帝都余家可是一清二楚。 她只能说是遭逢大便,性格有变化了。 楼夜不知道于月心里这么纠结,他就是单纯的毛头小子见老丈人丈母娘那种局促,就是比昨天在小河村的时候好点儿。 和别人不同的是,大多数人只用经历一回,而他这是一天经历一回。 想说点什么缓解自己的不安,到了嘴边就成了:“于大夫,等回家的时候买点儿驴打滚吧?” “?” 于月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抿着唇不知道待会该怎么称呼,可乍一听男人这么说,她含烟笼雾的眸底只剩茫然。 反应过来,只剩一句轻笑:“楼工不要紧张,昨天应对我爹不是表现得挺好么。” 那可是正经八百的老丈人,这个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余定波早早地在车站口等着他们,见到人之后,连忙把人迎到车上。 “这一路上累了吧,家里已经在做饭了,到家就能吃饭了。” 于月笑着喊大哥,顺便推了楼夜一把。 楼夜面无表情地跟着喊了一声。 “我记得之前我去医务室找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回来了么,之前爸爸还说,让我联系军用飞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航班,顺带捎着你回来呢。” 于月浅笑,“家里有点事儿。” 余定波:“小河村出事儿了?” 能让于月突然刚回来,肯定不是小事儿。 等问清两人回来的原因,余定波脸色一沉,“小楼,我们家小月亮没受过委屈,以后你就多担待了,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直接联系我们。” 楼夜点头,“大哥放心,这次是我的失误,以后不会了。” 余定波脸色稍霁,到底没再说什么。 余家院子在后面两栋,得知他们上午要过来,厨房里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 提前得知小孙女要回来的余老太太直接带着老头从西山赶了过来。 余师长自然知道他妈想的什么,无非是想见见孙女,上次见已经是半年以前了,就是给于月过生日的时候,谁知道后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这回得知孙女要带对象回来,更是起劲,不管怎么说都要过来。 营养师和警卫员怎么劝都没用。 今天在厨房掌勺的就是她,老爷子在一边儿搓丸子。 童主任在旁边帮着切菜,余老太太不咸不淡看她一眼:“你跟欣欣说清楚了么?” 女人神色慌张,差点切到手。 “看来是没说啊,要说她是被故意唤走的,咱家对不起她,自然心里也不惦记小月亮,但是这事儿就是个阴差阳错,你爸爸都让人调查清楚了,咱们也不欠孩子的,再说了青州那边儿对她也确实疼爱得很,她一直说身子骨不好,你爸爸也让人去查了,她长这么大,可是一次农活儿都没做过。” 家里两个嫂子杠着干活儿,喂鸡喂鸭的还有于家那个小丫头,这丫头除了上学吃了点儿苦头,长这么大是什么罪都没受过。 “当初你爹被隔离审查的时候,咱们家风雨飘摇,家里吃饱饭都难,小月亮可是跟着咱们从最难的时候挺过来的,那时候大院里的孩子都孤立她,这孩子硬是没跟家里告过状。” “我知道你也舍不得她,手心手背都是肉,余欣上次做出那样的事儿,我说把她弄去部队调理一番,你又舍不得。” “一会儿小月亮来了之后,让欣欣懂点事儿。” “妈……”童主任张张嘴,想要说话,又被老太太堵了回去。 “她是你亲闺女,也是我亲孙女,这点儿气量应该有,咱家也没说把小月亮接到家里跟她平起平坐,就当个知近的亲戚处,她有啥受不了的。” 这么多年,养个小猫小狗的还有感情了,更别说从小乖巧懂事的孩子了。 余老太太也不是不知道应该离于月远点儿,但是人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童主任叹了口气,点点头,“那我上楼跟欣欣聊聊。” 余老太太摆摆手,“赶紧去,咱们家的孩子没有那小家子气的,这以后怎么跟大院里的人相处,别以为我不知道,何军长家里地闺女就让她给得罪的死死的。” 老余的事儿,当初何军长没少出力,是他们家的恩人。 “以前那丫头跟小月亮走的近,欣欣回来之后,小月亮已经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给她了,那孩子本来也不欠她的,咱们心里得有数,这个名额是何老太太喜欢小月亮才跟那边儿打招呼弄来的。” 于月把名额给了余欣,自己一个人回青州,想想余老太太都心疼,现在更是找了个工人,工人能有什么前途,她还是得给孩子好好打算。 第五十一章一屁股坐了她的位置 从小捧在手心里,疼爱万千的闺女无人问津回了青州老家,再跟家里这个占用了人家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一对比,余老太太自然觉得于月过得惨。 现在还跟了个工人,成日里在西北受苦。 “你要是真心疼两个孩子,就应该把利害关系跟欣欣说清楚,说起亏欠也是咱们这些长辈亏欠她的,没有及时发现小月亮不是咱家的孩子,要怪也怪不到小月亮身上,让她睁开眼看看吧,咱们大院里有多少人家养着战友家的孩子,哪个不是视如己出的。” 更别说于月这么懂事儿,直接从家里搬出去了。 但凡她在家哭闹一番,她不信自己的儿子不把人留下。 余老太太白了一眼疯狂使眼色的老爷子,嗤笑道:“她要是这么长时间都拎不清,那也不必做咱家的孩子了,眼界也就家里这一亩三分地了。” “妈,”林漪急了,连忙解释道:“您别这么说她,她从小确实受了亏待啊,不说吃穿上,就是见世面的眼界,在乡下哪里能跟在大院比啊,孩子就是一时想不通,我最近工作不忙,会好好给她做工作的,保证她以后绝对不会再出岔子了。” “你真以为乡下比城里就差了?”老太太不耐烦地打断她:“那年有多疯狂你是亲自见识过的,几个孩子在家吓得不敢出声,晚上眼睛都不敢闭上,要不是定波一直死死的抱着小月亮,她早就不知道被弄到哪儿去了,你得亲闺女,在的那个家庭,根红苗正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眼界比起性命哪个重要,还需要我跟你说么?” “咱们大院无儿无女的也多得是,小月亮跟着咱家不止享福,也受过苦,老太太养了小二十年的孩子,我舍不得,你们要是做得太过分,我就把孩子弄到西山去,这个家不来也罢。” 总之是伤心之地。 她是那么孺慕她的父亲母亲,可是突然告诉她,她不是这个家的女儿,孩子虽然接受不了,但是也默默的做出了决定。 “她走的时候才十九岁啊,身上什么都没带,就这么孤零零的从余家离开了。”这些都是隔壁老沈告诉她的,听到这些事,她心揪得不行。 “反正今天跟平常不一样,孩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不想看到不和谐的因素。”老太太还想继续说,听到外面有动静,止住话头,对沉默不语的男人说:“你这屁股倒是坐的瓷实,听着动静也不知道出去看看!” 余老太太退休之前是做妇联工作的,思想觉悟一般人比不上,余老生怕挨骂,这么多年他都小心翼翼躲开了,可不能栽在今天。 “得,你们说话,我出去看看。”他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瞥见站在炉子前不知所措的儿媳,他叹了口气:“小童,应该是小月亮回来了,一会儿欣欣下来再弄出什么事儿,你去看着点儿吧。” 有他这句话,童主任如蒙大赦,抿唇颔首快步出了厨房。 “走那么快干嘛?背后有人撵她?”余老太太是个利索人,对于她这种当断不断磨磨叽叽的最是看不惯。 连个孩子都教育不明白,这么多年工作都白做了。 “好了好了,你不是还要做油焖大虾么,今天送来的新鲜大虾,小月亮最爱吃这一口了,虾线我都去好了,就等着你掌勺了。”余老爷子笑眯眯转移话题:“这可是你的拿手好菜啊,每次小月亮都吃得喜笑颜开。” 余老太太面色微霁,“你去把咱们带来的带鱼给弄干净,再煎个带鱼,这次的带鱼又肥又厚,欣欣爱吃。” “成。”余老爷子手里的活儿,搓搓手,起身的时候斗胆说了一句:“儿子儿媳都四十多岁了,咱们也不好当场下他们面子不是?待会在孩子们面前别提这些事。” “还用你说?”余老太太瞪他,“赶紧去,再晚点我大虾都炒熟了,接不上趟了!。” “哎,好。” 余老太太看着老伴儿雀跃的背影,无奈摇头,她是这么分不清好赖的人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会偏心哪一个。 亲孙女的感受,她一样在乎,也希望孩子更好,不要在家里内讧,有本事对付外人去。 客厅里。 于月和余师长打过招呼,看到童主任端着果盘出来,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家,她接触最多的就是童主任,跟她的感情也是最深的,谁知道有朝一日,居然面对面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让她喊妈妈也有些叫不出口。 楼夜倒是从善如流地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茶几上:“叔叔,阿姨,我是楼夜,月儿的爱人。” “小楼你好。”余师长一向冷硬的脸上也扯出一抹笑,关于楼夜的家世背景还有性格,儿子早就在信里说得清清楚楚了。 “坐吧。” 楼夜依言坐下,察觉到旁边小姑娘心不在焉,他轻笑道:“月儿,大哥不是说有事要跟你谈吗?” “嗯?”于月看向他,随后会意,问:“那个叔叔,哥哥在楼上吗?” “在,你直接去就好。”余师长一直在观察楼夜,也清楚他说这句话的原因。 好一个心思剔透的年轻人。 同时心里也叹了口气,于月到底是跟他们生分了。 于月松了口气,她朝一边的童主任点点头,平日里不急不缓的脚步也加快了些。 童主任在听到于月喊老余叔叔的时候,心跟着颤了一下,在看孩子居然阿姨都没有喊她的却急着离开的时候,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察觉到旁边的丈夫安抚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扯起嘴角,勉强露出笑意:“你们聊,我去泡茶。” 余师长颔首,看着她去了厨房,而后才收回目光。 “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余师长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他直言直语:“小月亮是在我们身边长大的,虽然不是我亲生的闺女,但跟我亲闺女也没有区别。我们不是她亲生的父母,按理说我们是没有资格对她的选择说三道四。” “她愿意带你回来我们很开心,作为父亲,哪怕她已经认可你,我还是要对你进行考察。” “即便我的意见无济于事,但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我明白的。”楼夜坐的笔直,他笑着对男人说:“我愿意接受您的考察。” 于月上了楼,站在拐角处,把这些话都收入耳底。 她手扶着木栏杆,往下瞥了一眼,然后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敲了敲。 一上楼右手边是大哥的房间,她知道他回来之后就上楼了。 “请进。”里面传来男人温润如玉的声音。 于月眼底染上笑意,刚才的紧张散去许多。 “哥哥,是我。”她推门进去。 听到她的声音,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放下手里的活儿,侧过身来,笑容温和:“下边儿不自在?” “是,”于月看到有椅子,她拉了一下,而后坐下:“我居然不知道如何跟妈妈相处了。” 原身的记忆里跟母亲的关系十分亲近,甚至说的上依赖,可是她从小失去父母,诺大的家业又被群狼环伺,她早就习惯了独立自强。 余定波点点头表示理解:“一时不习惯也没什么,爷爷奶奶也过来了,在厨房,他们想看看你。” 家里人都不会怪于月的。 “应该是我去看望他们的。”想到往常爷爷奶奶对自己的疼爱,于月弯眸道:“也不知道爷爷奶奶身体还好么。” 余定波忍不住笑了,他笑起来像是潺潺的溪水,清润柔和。 “不枉奶奶这么疼爱你。” 兄妹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定波像童家人,长得斯文,眉眼温润:“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准备直接回青州了,你也知道,我娘的脚受伤了,想来这个年也动换不了,我回去有时间给她针灸一下,好的也能快点儿。”于月如实道。 上次被王金花这么一闹,王素雅这心里一直不得劲儿,她的药只开了半幅,等王金花出来的时候才算药成。 就她那胡搅蛮缠的性子,估计等出来之后还有的闹呢,解决完王金花,她和楼夜还得赶回西北呢。 对于余家的事,余定波知道的并不多,他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点头说:“现在天气冷,做一宿火车,车上根本不暖和,等走的时候大哥给你带上两件军大衣。” “知道啦。”一直到吃饭的时候,于月才跟着哥哥一起下去,二哥早就被喊去帮忙了。 至于余欣,从来不在被叫的名单里。 分别落座,最后一道压轴菜上齐,终于开饭。 余老爷子和余老太太坐在主位,看着细瘦柔弱的孙女,老太太心里别提多心疼了。 “小月亮,你过来,坐奶奶这儿来。”她朝小姑娘招手。 她旁边的余师长站起来,把椅子往旁边挪了一下,空出一个位置,让给女儿。 于月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和最面冷了脸的余欣,笑了笑,从容淡定的坐在了老太太身边。 在她要拿椅子的时候,一双单薄的手,先她一步轻轻松松拎起椅子,往老太太那边走。 余欣笑着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放下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第五十二章 越紧张越容易失去 随着余欣落座,屋里霎那见安静下来。 余老太太把筷子拍在碗上,脸沉了下来。 于月微笑的看着她,然后从容的坐下,顺手给楼夜夹了一筷子菜,“尝尝,油焖大虾很好吃,刚才我尝了一个,虾肉紧实弹牙,应该是活虾,这个季节活虾可不多见。” 就算是在青州本地,活虾都不好保存。 楼夜夹起一个,手指灵活的把虾皮剥掉,放到于月碗里,“你也吃。” 擦手的时候,他对着沉默的余家人笑着解释,“叔叔阿姨,月儿这人就是太操心,只会为别人着想,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余老太太听了这话,也顾不得沉着脸,斜觑了一眼余欣,到底不愿意让于月为难,“是这样的,小月亮从小就懂事,还没凳子高的时候,我把她送去育红班,她乖乖巧巧的,不哭不闹,一直在教室里等着我跟她妈妈下班才敢动弹。” 童主任随着婆婆的话,脑海里也浮现出那副画面,想到这么乖巧的孩子再也不能喊自己妈妈了,顿时悲从中来。 于月笑着摇头,“不过就是胆子小,哪里有奶奶说的这么乖巧,长大之后没少惹你们生气。” 余欣翻了个白眼,“怎么的,说的好像谁没有小时候一样,我连育红班都没上过,我跟谁诉苦了么?” “有些人啊,还是得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泥腿子就敢往军区师长家里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住口!” “闭嘴!” “够了!” 楼夜、余师长和余定波同时出声,尤其是楼夜,脸色格外难看。 他放下筷子,看向桌上的几位长辈,面容严肃:“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月儿是感激你们从小对她没少费心,这才前天回青州处理事情之后,一会儿都没歇着就赶过来。” “我们的出身,想必不用我们说,您家里应该调查的很清楚,根红苗正,没有比我们出身更清白的了。至于泥腿子,我们也不否认,本来就是从农村出来的,倒是我想问问余家,是发达了几代,富裕了多少辈,如此看不起我们这农民!” 这话说的就严重了,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一定要表明立场,不能让他们轻视了于月。 一直默不作声的余老爷子放下手里的酒杯,满面自责:“余欣,我也是泥腿子出身,跟着同志们一刀一木仓的走过来的。” “难不成你也看不起爷爷,看不起你奶奶!” “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余欣没想到这些,她就是不想看着于月这么得意。 余老爷子摆了摆手:“你这是思想严重有问题,觉悟也不够高。我记得你们学校一直有学习班,你难道没有参加过?” 余欣:“……” 学习班都是给那些思想觉悟不高的人准备的,她可是妥妥的军人家庭出生,怎么可能自降身份跟他们混在一起。 余老爷子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没去,叹了口气,“当初我就说过,她学历不高,直接去占用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只会害了她,你们看看,现在报应来了!” 余欣只上了初中,她之所以能去帝都大学,完全是因为这个名额是于月的。 于月从小成绩就好,他相信如果有高考的话,她也一定能考上。 童主任脸色一变,当初是她劝于月把这个名额留给余欣的。 她急忙看了眼于月,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 “德不配位必遭灾祸!明天开始,学先不要上了,去郊区干校的学习班,好好学习学习,把你这满脑子的歪思想纠正过来! 咱家也不是一直都这么风光,以前你爸妈也不是没出过事儿,小月亮是怎么做的你不用想,你就跟你大哥二哥学学,奶奶就千恩万谢了!” 余老太太抿唇,他们一家子走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所以平常老爷子老太太没少约束管教孩子,原本几个孩子成材指日可待,结果出了这么个岔子。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直面问题,解决掉,不给以后留麻烦。 “奶奶!我才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这么偏心!”余欣气疯了,要是让同学还有大院里的人知道自己去不成大学,还要去学习班,指不定怎么笑话她! 想到这儿,她就气,瞅了眼罪魁祸首,她冷笑:“于月你就是个扫把星,你不来的时候,我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结果你一来,我就得去学习班!你说你是不是扫把星?你现在很得意吧!” 于月放下筷子,半坐的姿势变换,直接坐满抱着胳膊靠在椅子背上。 “今天我不准备惹事儿的,结果吧这糟心事儿争先恐后的往我身边凑。” “我是不是扫把星不知道,但是你的学习班是去定了,你就算生气又能怎么样?” 于月不管余欣骤然变色,转头对余老太太笑笑:“奶奶不用担心,大哥二哥都是脑子灵活记性好的,相信余欣用不了多久,就能从学习班毕业。” 看着老太太不渝的脸色,她娇声道:“奶奶,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就别生气了,我奶奶一生气就不漂亮了。” 余老太太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没好气的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于月讪然,摸了摸鼻子,笑:“我能有什么心思啊。” 余老太太摇头,这孩子要是他们家的多好啊,这样通透的孩子,太难得了。 余老爷子也叹气,然后看了眼愤愤不平的余欣:“你听着点儿吧,于月正在教你你!” 余欣不领情,摔了筷子,直接上楼。 于月摇头,“奶奶,你们是一家人,她回来的不久,面儿上不显,心里肯定还是患得患失,你们多包容她。” 余老太太心里更难受了,“甭搭理她,你受了委屈,没必要替她说话。” 于月笑笑,她到真不是替余欣说话,余欣现在虽然作死,但人家到底是亲生的。 余家人一次两次能站在自己这边儿,以后呢? 她要做的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包容余欣就好了。 这样看似不争,实际上余家人会更觉得亏欠她。 她虽然不会借着余家的势做些什么,但也比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的好。 “没什么委屈的,当年也是阴差阳错的事儿,但是事儿已经发生了,咱们就都往前看,以后就当个亲戚走动。” 余师长抬起手想要摸摸闺女的脑袋,想到于月已经不是他闺女了,又把手收了回来,叹了口气。 “你就是太懂事了,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跟大院儿的战友说过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干闺女,咱们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你比欣欣小十几分钟,你是妹妹,她是姐姐,以后你干妈会好好教导她友爱手足的。” 于月笑笑,“这怎么好,还是算了吧叔叔,欣欣就是怕我回来抢了她的位置,才这么对我的,您再认了我当干闺女,这不是戳她心窝子么,还是算了。” 他们就当普通亲戚相处就挺好。 余师长见她接连拒绝两次,无奈只好顺了她的意。 只是这顿饭本来满是期待,结果却不欢而散。 饭后,于月没有多留,拉着楼夜出了部队大院。 军区招待所她没考虑,直接带着楼夜往火车站走,“咱们今天晚上就住那边儿,一会儿安顿下来,就去买点儿帝都特产。” 楼夜走在她身边,看着从容淡定地她,疑惑了,“你心里不难过?” 那毕竟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再次回去,她居然心绪没有波动。 这正常么? 于月踩着身前的影子,温声道,“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又没有失去什么,反而是那个得到的国心里更加不平衡。” “没失去?军区和农村还是有差距的。” 要不怎么人人都想当兵! 于月看了他一眼,“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自己有本事那才是底气,身边的外物再厉害,那也是附加的。如果自己都立不住,你就算有再好的附加条件也走不远。” “工农兵名额是没有了,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不照样有了工作?再说了,国家需要人才,这样的情况持续不了太久了,高考势必要恢复,我只需耐住性子,等待一个机会就好了。” 楼夜:“你的想法也许是对的。” 他是搞技术的,对这方面更是敏感。 “按照你的说法,高考势必要恢复,那年后的学习机会我要去么?” 楼夜之前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但是今天听了于月一番话,他有了新的想法。 这会儿余家的事儿已经被两人忘到脑后了。 于月翻了个白眼,“年后的学习机会我怎么不知道?” 楼夜摸了摸下巴,“我没想着去,就没跟你说。” 于月掉头,“去了有什么好处么?” 楼夜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下,回:“应该,大概,也许会涨点工资?”看着蹭一下亮了眼睛的于月,他赶紧补充,“应该就十来块钱。” 他每个月工资不低,没准备考虑出去学习。 他手头上的项目还没完结,对于学习的事儿,他不着急。 只是没想到于月居然狠狠地拍了他一把。 然后愤怒的瞪着他。 第五十三章 你可以跟我处对象吗? 楼夜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于月。 “怎么了?” 于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涨工资多好的事儿,以后真要是有机会恢复高考,咱们一起考大学,我手里有钱,能安安心心念书,你呢?” 不管她有什么济世救人的心思,还得身上有钱才行。 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如何去帮助别人。 据她所知,77年恢复高考之后,有段时间,只要考上大学的人,国家都有补助。 可是国家给的补助到底将将够生活。 还是得提前做好打算才行。 楼夜之前没想这么多,于月一说,他才觉得,自己考虑的的确实太少了。 他想跟于月在一起,不是因为协议在一起。 他也是个刚想敢做的,这么想自然就直接说出来。 楼夜盯着于月的眼睛,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于月,往后的日子,我想要一直跟你走下去,现在我郑重的请求你做我的女朋友。” 于月懵了,怎么谈着工资的事儿突然变成人生大事儿了? 她之前就感觉到楼夜对自己的关心,只是没往深处去想过。 现在他既然提起来了,那她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你娘可是被我送进学习班了。” 王金花欠原身一条命,她是不会原谅她的。 这也是她能为原身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就是不知道楼夜怎么想的。 楼夜:“我知道……” 于月摆手打断他的话,“不好意思,我先打断一下,你先别急着表态,我先说说我的要求。” “第一,我不可能跟你母亲相处,不为别的,就是惜命,上次我命大没有命丧他手,以防万一,我还是不跟她接触了。 第二,你要真准备跟我在一起,那你可就是我们于家名正言顺的赘婿了,这个你也不在乎么? 还有,我跟你家里人也相处不来,相信他们也不愿意在你家看到我,所以你家里以后所有的活动我肯定不可能出席。 这意味着什么你懂么?” 楼夜低头浅笑,抬脚上前,一步凑近她,猝不及防的拉住于月的手,“不就是断亲?我懂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答应,这不是什么难事儿。 父母是我的父母,没有生养你,哪里能指望着儿媳妇孝顺他们,孝顺他们应该是我这个做儿子的责任,与你无关。 把你牵扯进来,是我的不对。 再说了,楼家不缺儿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在家真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重要。所以入赘到你家也不是说说而已,只要爹娘同意,我没有意见。” 这一切楼夜心里门儿清,可是如果因为这些外部因素,让他错过一个这么优秀的小姑娘,他不愿意。 他目光爱怜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儿,其余的有我呢。” “这样,你是不是能答应做我对象了?” 于月没想到他想的这么通透,挑了挑眉,“你的想法我明白了,答不答应你的追求,看你以后表现了。” 倒不是她吊着楼夜,只是她也需要时间去消化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半年相处下来,确实楼夜是个不错的优质男人。 在这个年代,她即使跟楼夜离婚,想必家里也不会让她单身太久。 与其离婚之后找一个不知道什么情况的猫人,还不如直接选择眼前这个。 至少楼夜站在表现出来的,她很满意。 还有个重点,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儿,等下次他再提的时候,她再答应也不迟。 未来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相处,了解彼此。 楼夜见她没答应也不失望,笑着说:“那我可得好好表现了,争取早日成为于大夫的男朋友。” 于月莞尔一笑,“别转移话题,先说说学习机会的事儿。” 楼夜见她还记得这事儿,大笑出声,然后把里边儿的情况跟于月详细的说清楚。 于月听完点点头,“这是个挺好的机会,现在去学习,以后对你考大学也不是没有帮助,又能涨工资,多合适,去吧,就当积累了。” 楼夜深度怀疑,后边的涨工资才是重点。 不过他识趣的没提出来。 倒是于月想起回青州之前发生的事儿了,“这个学习机会是不是蔡总安排的啊?” 她刚把蔡天明的宝贝闺女弄进革委会,他不会公报私仇,把楼夜的名额搞掉吧? 她把自己的担忧说给楼夜。 楼夜听完摇了摇头,“蔡总的为人还称得上光明磊落,应该不会因为这事儿为难我。” “希望吧。”于月耸耸肩膀,“要是去不了也不用灰心,反正你原本也没准备去。” 楼夜失笑,他还以为于月会说什么安慰自己呢,结果就这? 他算是明白了,眼前的小姑娘性子里是有些小情小调,但是骨子里对浪漫过敏啊! 三言两语间,两人对彼此的未来达成共识,到了火车站,开了两间房间,把东西都安置好了之后,楼夜喊上于月,准备去帝都百货大楼。 于月不解:“咱就买点儿帝都特产回去给大家尝尝,没必要去百货大楼买那样子货。” 楼夜指了指她身上的衣裳,“原本想着你爱俏,帝都这边儿时兴的花样多,准备带你去买两件衣裳,出来的时候,我钱都带上了。 结果,到了帝都才发现,他们穿的还没你指导李婶子做得好看呢。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去买点儿时兴的料子,等回西北以后,你画样子,还让李婶子做。” 也不做白工,给手工费,偷偷给。 于月笑了,“难为你这么仔细。” 她到底是从现代过来的,在七十年代,审美还是超前的。 “这边儿大栅栏有一家很有名的绸缎店,要是买布料咱们去那边儿买吧。” 她的衣服都是些棉布,还有农家织的土布料子做成的。 等夏天还是这缎子料穿在身上最舒服,她也做两件新中式的裙子穿穿,布料就选素净一点儿的。 也不会招人眼。 楼夜都可以,“那咱就坐车去大栅栏。” 于月哪儿知道,楼夜是觉得她从小在帝都长大,那个店的东西好,她肯定门儿清,跟着她准没错。 她知道这家店是因为上辈子经常在这边儿订做衣裳,知道这是一家百年老号。 两人直接在前门下车,溜达到大栅栏,买了一匹天青色素锻,一匹水绿色的素锻。 她都能想象,能夏天穿上这两个颜色的衣裳,霎时间就让人觉得凉快。 其余的东西,火车站旁边的供销社什么都有。 等他俩大包小包的进了招待所,准备上楼的时候,被前台服务员拦住了。 “两位同志,你们是于月和楼夜吧?”服务员指着门口沙发边儿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礼品,小声说:“你们刚出去不久,就来了一辆吉普车,来人是找你们的,知道你们不在,就把东西放下,让我转交给你们,对了,还有一封信。” 服务员从桌面儿上把信递给于月,“我看那人脸色挺难看的,你要不要先看信,然后打电话问问。” 能开军车的,家里应该安装了电话。 于月和楼夜相视一眼,接过信封,拆开一目三行的看过去。 看完之后,叹了口气,“同志,我得打个电话。” 服务员知道这俩人身份不一般,自然不好拒绝,还帮着于月拨了号,“给你。” 于月接过电话,经过转接打到了余家。 接电话的是余海潮,一听于月的声音,那边儿就笑了。 于月揉了揉眼眶,“二哥哥,有什么事儿么?” “小月亮,你怎么也不等警卫员开车送你就走了?爸妈就收拾点儿东西的功夫,你就拉着妹夫跑了。这事儿做得可不地道!” 于月轻笑:“叔叔不是还要去开会,我怕耽误了他的事儿。” 余海潮切了一声,“那就让咱爸搭毛政委的车呗,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于月笑笑不说话,余海潮也知道这个妹妹的性子,“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给你送去的东西都是爸妈精心准备的,昨天知道你要来,他俩出去买的。” “至于二哥想说的话,都已经写在信里了,你就记住一句话,你永远是我妹妹,一辈子都不会变。” 于月:“知道啦二哥哥,还有别的事儿么,没有的话我挂了,这么多东西,我跟楼夜得有个功夫拾掇了。” 这话说得,气的余海潮直接挂了电话。 楼夜坐在沙发上,看她挂了电话,这才起身过来。 “这些都收了?” 于月点头:“收了吧,以后节日里多走动几次就成了。” 她十分相信现在余家人对她的心,但是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于月做不来。 他俩收拾了半个小时才收拾干净,这也就导致了他们上火车的时候,因为东西太多,没少挨同车厢人的白眼。 “昨天我收拾的时候,看着大虾和带鱼了,我记得几个小家伙爱吃,这次可是有口福了。” 于月清点完行李,总算能坐下歇会儿。 楼夜给她倒了杯水,笑着说,“咱俩跟逃荒的似的,也就这次吃的东西多,下次咱们再买什么东西,就直接邮寄回家吧。” 再来这么一遭,他受得住,于月也受不住。 两人有吃有喝的,一路上过得甭提多舒服了。 结果,一下火车,就听到了让人心情不渝的消息。 第五十四章 打秋风 于月听到消息,白了楼夜一眼,急匆匆地跟着于朝回了小河村。 临近过年,这时候地里已没什么活,小河村的人照顾好村里的牲口就行了。 小河村是附近十里八村最大的村子,于斌跟老支书就把喂牲口的活分给男人。女人照顾家里,寒冬腊月的鸡鸭都不用出去放。 恰逢寒假,放羊可以交给孩子,女人们就三五成群坐在胡同口聊天。 王素雅平常也爱凑热闹,只是这回伤了脚,一来一回的还得需要儿媳妇照顾,她怕麻烦,索性就在屋里老老实实的呆着,给孩子们做一身过年的衣裳,还有给于月打的毛衣也得赶出来,要不过了年,两人就回西北了。 得亏她伤的不是手,两天就能弄清。 这会儿听着王金花在外边儿叫骂,还有娘家那两个糟心的亲戚帮腔,王素雅气得心口疼,不过她也出不去,气也没办法。 于月一到大门口,就听到王金花问:“于月,你把儿子还给我!” 楼夜就算是再听媳妇儿的话,也是她王金花肚子里爬出来的,咋可能说给人就给人了! 王金花在学习班表现好,再加上楼父托人找关系,到底是没呆够一个星期,回来知道这事儿怎么解决的之后,她连楼父都没顾上收拾,马不停蹄地来了于家,出门之前还让老大去找了王素雅的两个嫂子。 “我要这么大的儿子有啥用!”于月脱口而出。 王金花被堵回去,忍不住说:“你这是咋说话的,要不是你,我儿子能被你拢到你们家去?” 这句话确实没什么问题,要不是她于月,楼夜也不会入赘到于家,只是事儿是这么个事儿,话却不能这么说。 “他入赘到我们家跟我的关系可不大,不是为了你这个亲娘舍身饲虎么,你可倒好,怎么还怪起我来了?”于月反问。 大冬天的没有农活儿,大家都在猫冬,这会儿谁家有事儿,顾不得数九寒天,也得出来看个热闹。 听于月承认楼夜入赘于家之后,人群中一片哗然。 “没想到楼家真的把儿子许出去了!” “这没钱的人家才把儿子俜给人家当赘婿嘞,这楼家的条件也不差啊,楼夜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么也得有积蓄吧?”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之前王金花被公安带走了,至于是什么事儿咱也不知道,但是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王金花脸色微变,但是想到儿子,也顾不得许多了。 “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但是你能不能放过我儿子!” 于月挑眉,“怎么,我于家条件不好?难不成还能亏待了他?” 王金花又噎住了,于家是比楼家条件好,但是她儿子可是十里八村唯一的工人啊! “我儿子也不差,他在西北也是工人!配你绰绰有余了!” “娘!” 于月空着手往回跑,楼夜和于朝在后边收拾从帝都带回来的东西,这才慢了一步。 他有些头疼地看着他娘,“娘,我来于家是爹和几个哥哥都同意了的,至于原因您也清楚,都说开了的事儿,您怎么还来我丈母娘家闹啊。” “平常我也不在家,跟小月儿结婚,去谁家都是一样的,爹娘不嫌弃我拿我当个儿子,我就跟两个舅哥一样的孝顺。” 王金花眼含热泪,拉着楼夜的手摇头,“幺幺,你是娘豁出命生下来的,娘打小就最疼你了,你媳妇这次报警抓娘,娘就算生气骂你,打你,也都没舍得使劲,你心里不清楚么!” 她儿子又不是没有亲爹亲娘,于家两口子算什么亲人,轮不着她儿子孝顺。 楼夜无奈,“娘,我知道您打小就对我最上心,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愿意为了您来到于家,这事儿咱就翻篇了成么?” 当时楼父和楼定邦他们想什么,他已经不去想了,他的价值已经发挥了用途,也不算他娘白疼爱他,“娘,我一样也会给您养老送终的。” 王素梅打圆场,笑着说:“大嫂子,我们小妹家里可是不缺儿子。” 于家现成的两个大儿子,谁想要赘婿啊。 于月不认识这两人,越过他们看向王金花,“你从学习班回来,有没有去大喇叭上给我娘道歉?” 说完,指了指楼夜:“不管是你儿子,还有你的亲口道歉,都是你能回来的条件。” 不会楼家人没跟她说吧? 王素梅不禁说:“这,这没必要了吧,都是亲家,再说了你娘也没什么严重的伤,你这孩子怎么还不依不饶了?难不成以后真不见婆婆了?” 于月纠正:“丈母娘,”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您俩人是哪个牌面的人物?我娘伤的轻重跟你有关系,你要是觉得伤得轻,那我也把你的腿打折,你再来当这个和事佬?” 这话把王素梅噎了个倒仰,她没好气的吼道:“我是你大姨!你说我是哪个排面上的!” 原以为找回来的这个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比之前的余欣还不好说话。 张嘴就要噎死人。 “哦,原来是我娘的姐姐啊?”于月嘲讽的看着她,“听你的话,不知道的还你为你是我丈母娘的亲大姐呢。” “你要是这么想做她的亲家,他们家还有好几个儿子呢,只要你能搅合散了,还不是随便做亲家?” 王素梅被这牙尖嘴利的丫头气得跳脚,但是想到这次来的目的,又忍了下去,看着楼夜手里的大包小包礼品,眼睛里露出贪婪的目光。 “小楼啊,你别当真,我家妹子不懂事,你这么好的女婿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哪里好意思让你倒插门啊。” “跟你有关系么?”楼夜面无表情。 王素梅讪笑:“我这不是关系你们俩么。” “你也知道跟你没关系啊。”于月气哼哼问,“没关系就闭上嘴,边儿站着去。” 王金花心里难受,这是她的老生子,怎么可能说送人就送人,“于月,之前伤了你的事儿是娘不对,伤了你娘也是当娘的不对,我给你娘道歉,大喇叭广播也成,但是我幺幺得跟我回家。” 于月翻了个白眼,“广播道歉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楼夜是条件之一,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本。” 王素梅张口结舌,半晌憋出一句,“你爹娘就让你这么折腾你老婆婆?” 于月知道了这是自家八杆子打不找的亲戚,笑了,“没让你道歉,你就闭上嘴吧,一会儿解决完这个事儿,我在收拾你。” 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备置年货,跑到小河村来找她娘的不痛快,她让这些人好受才怪呢! “你不是城里长大的姑娘么,怎么说话也这么粗俗!” 王素梅真想狠狠的抽这丫头两个耳刮子,又怕她身边高大威猛的楼夜,只好逞逞嘴上功夫。 “你对城里人有什么误解?城里人看见挑事儿的人,也是一同排喧,惯着你干啥。” 回来了几天,于月说话都带上了这边儿的口音。 王金花见求于月不管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儿子。 楼夜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于晨,上前拉着王金花的手,“娘,无论是我娶妻还是倒插门,我都是您的儿子,这点永远不会变的。” 王金花强忍着的情绪直接爆发,哭了出来,“娘怕人戳你的脊梁骨,我儿子从小到大都这么优秀,要是因为娘……” 楼夜:“娘,嘴长在人家身上,让他们说去吧,咱们也不会掉块肉,你不用自责,我们只是承担我们需要负的责任,人要学着承担自己作出事情的结果。” 无论这个结果是好还是坏。 于月懒得看他们母子俩你侬我侬依依惜别,“平常本来也见不到,现在在小河村抬脚就能见到的,你俩能不能不要在我们家门口耗着了……” 还嫌看热闹的人不够多么。 “大哥,你在外边儿守着吧,谁要是再闹事儿,就去公安局报警,我看有些人是想要进公安局转一圈了。”于月的眼风扫过围观的众人。 村民一时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威胁他们,只是大过年的,谁敢打这个赌。 没看这丫头都把王金花给制服帖了么。 人群渐渐的散去,倒是留下了三个妇人。 于月朝王素梅看去,“你是我娘的姐姐,这二位?” 王素梅赶紧拉着两人介绍,“这是大舅妈和二舅妈,你回来之后还没去你姥姥家转悠,之前也没见过。” 于月点头,“怎么的,这是过年了想着来走走亲戚,只是不知道现在走亲戚都流行空着手了么?” 三个人手中空空如也,不知道还以为这三个人是来打秋风的。 “月儿,我先带着我娘回去,一会人就回来。”楼夜拉着不愿意离开的王金花,匆匆离开。 于月打量着三人,见三人不说话,挑眉,“怎么着,真被我说中了,是来打秋风的?” 于晨是个心直口快的,看着三人厚脸皮的站在这不走,拉了拉于月,“娘在屋里等着你,你先回去,这些穷亲戚就交给二哥。” 王素梅没想到外甥居然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她们留,大怒。 第五十五章 拿上你们的臭钱赶紧滚! 王素梅没想到大外甥的说话这么难听。 气得差点儿从地上蹦到天上去,指着于晨没好气的骂道:“你的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么!居然这么跟你的亲大姨说话,你看我不跟你娘好好说道说道,不光你娘,你姥姥,姥爷,等初二你娘回娘家的时候好好说说她。” 怎么教育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不懂事儿。 于晨乐了,“瞧您这话说的,我娘脚受伤了,本来初二就不准备回娘家,有了您这话,我娘可算是把心放进肚子里了,”他朝三人努了努嘴,“我这话也不是随便说说,您就说您三位空着手来,这是看望病人的样子么?” 大舅妈恼羞成怒,指着于晨吼道:“给老娘滚一边儿去,娘亲舅大,等你娘没了,我跟你舅舅才是你们的亲人,你这里外不分的东西!” 二舅妈撇嘴,“于晨,你可赶紧让开,这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你亲舅娘上门你不让进门,这可笑话的是你们于家。” “谁爱笑话,让她尽管笑话去,能少了一块肉还是少吃一口饭?” 于月进屋看过王素雅,确定她没有被王金花影响,又不见二哥回来,这才出来找人,没成想刚到门口就听见这么一番话。 两位舅妈一高一矮,不同于这个年代人精瘦的模样,这俩人胖乎乎,皮肤白皙,一看就是没做过农活儿的。 这个节骨眼跟着王金花一起过来,要说是为了于家好,不得笑掉大牙么。 上辈子他们家也有不少亲戚盯着自家的产业,但是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三人一样,吃相难看,居然空着手上门。 之前她就听说过,谁家都有一两家这样打秋风的穷亲戚,一年总会来这么一两次。 周围的邻居都对他们脸熟了。 大舅妈瞪了一眼于月,大声道:“我们是你娘的娘家人,你们兄妹不让我们进屋,是不是以后也绝了你娘回娘家的路啊?” 这下于晨没法儿说话了,毕竟是王素雅的家人,真要是以后回不去娘家,也不知道他娘受不受得了。 大舅妈得意的朝于月笑了笑。 于月不解,“他们以前经常来么?” 于晨使劲儿点了点头。 “借了咱家的东西还过没?” 于晨又使劲的摇了摇头。 于月翻了个白眼,“那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那这样的亲戚留着做什么过年么!” “哎,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说话的!” “你这孩子骂谁呢!” “你家好过,咱家困难,都是一家人帮衬帮衬怎么了!你爹娘都没说啥,啥时候轮着你个丫头片子说话了!” 这时墙角处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我闺女说不着话,不知道在大嫂眼里,我这个当爹的说得着么!” 于斌正好在大队部跟干部们确定好杀猪的时间,回来就听见大舅哥的媳妇儿数落自家的孩子,心里的火气一下就窜上来了。 他自问不是个吝啬的人,自从跟王素雅结婚之后,两个大舅哥加上三个大姨子时不时来家里借粮,没有一次让人空着手走过。 这么多年下来,就是养条狗都喂熟了,他们居然一点儿也不念自家的好,威胁两个孩子。 大舅妈脸僵住,扯了扯嘴角,“妹夫回来啦,我们这不是听说小妹受伤了么,娘特意让我跟弟妹过来看看她。” 于斌走近,轻轻拍了拍于月的肩膀,笑着说:“哦,原来是来看望病人的,那赶紧进去吧,素雅伤了脚,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养一阵子了,你们拿来的礼物……”他低头一看,不说话了。 大舅妈二舅妈羞得满脸通红,王素梅也尴尬不已,但是想到今天的目的,她只好打圆场,“我们也是被王金花临时通知的,匆匆忙忙的空着手就来了。” 于月翻了个白眼,“没事儿,带着钱也成,你们给钱,我娘想吃什么买什么。” 王素梅又被噎到了,她深度怀疑,这个死丫头就是来克她的。 “我跟你爹说话,什么时候轮着小辈插嘴了!” “大姐,我这个当爹的在呢,就不劳烦您教育我们家孩子了,再说了,孩子说的也没错,你们真要是有心,给素雅留点儿钱,她想吃啥我们自己买也成。” 于斌皱着眉看向王素梅。 他这个大姨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家里的日子过的也不错,就是喜好打秋风,属于那种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的人。 王素梅愣住,于斌从来没有这么直接的下过她的面子,就为了这个刚找回来的闺女,居然这么对她。 “妹,妹夫,咱们可是好亲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么说这不是伤我们的心么?” 于斌抬手打断她的话,“大姐这话我就一直不同意,咱们都结婚成家有孩子,现在孙辈都有了,说什么一家人这话就虚了,结婚之后,就连我们跟爹娘都是两家人了,更别说兄弟姐妹了,咱们都各自有家人,没必要非得绑在一起。” 王素梅噎住,说的好像谁爱跟他们是一家人一样,要不是能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谁要跟他们做一家人。 看来今天不出点儿血,是进不了于家的大门了。 王素梅咬咬牙,从裤子兜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手绢,打开手绢,零零碎碎的不少钱,她数来数去,选了张面值最小的两毛钱,塞给于斌。 “咱家也不富裕,这两毛钱就给素雅买个苹果甜甜嘴儿。” 这钱给出去的时候,于月明显的看到她脸上肉疼的表情,心里偷笑了一下。 于斌没有拒绝,直接收进口袋。 这些年接济他们的,只多不少,这钱他收着不亏心。 王素梅这个铁公鸡都掏钱了,王家两个舅妈倒是一直站在那一动不动。 最后于斌不说话,到底大舅妈从兜里掏了一毛钱出来。 “呐,这是我们俩的。”丧白着把钱给了于斌,嘴里还嘟囔着,“谁家见过娘家人看出嫁的小姑子还得交钱的,真是死要钱。” 于斌看着手里的一毛钱,心里哭笑不得。 有了这钱,倒是让王素雅没有这么难受了,也算是件好事儿吧。 不管远近既然来了就是客人。 王素梅三个人终于进了院子,一进院子就跟奔丧一样,瞬间嚎啕大哭。 “我的亲妹子啊,你受苦啦,姐姐来看你了!” 王素雅早就知道他们来了,即使心中不喜依然笑脸相迎,“大姐,大嫂二嫂来了?” 二舅妈笑着点头,“织毛衣呢?” 王素雅“嗯”一声,问道:“咋这时候来了?家里都忙完了?” “哪儿啊,这不是听你亲家说你受伤了么,就算忙不完也得赶紧过来看看你!”二舅妈说着就转向于月,笑着问,“这就是咱刚找回来的闺女不,长得可真标志,就是身子骨看着弱了点,不认识二舅妈吧?” 以前的于月别人数落她,她碍于身份不好说难听话,现在的于月的性格没变,但是身份不同了,说话没有这么多顾及,还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抱错多年。 于月摇了摇头:“看着您也不老啊,怎么就健忘了,刚才在门口你不是才说了你是谁么。” 王秋香又差点扎着手。这次不是吓的,而是想笑没拿住针。 二舅妈噎住,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这个丫头怎么当着王素雅也说话不着调。 “这不是怕你不知道么?” 于月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那二舅妈有见面礼么?”转向她娘,“可以要见面礼么?” 王素雅欲言又止,她这亲戚但凡过来不是借粮就是借钱,哪儿可能给她见面礼,但是她又不想让孩子伤心。 “这是你亲舅妈亲大姨,第一次见你肯定有见面礼,你说是吧大姐大嫂二嫂?”王素雅看向王素梅,眼神里带着祈求。 只是她哪儿知道,王素梅几个已经在门外给了一回钱了。 于月装没看见,对王素梅三人道:“谢谢大姨大舅妈二舅妈了。” 王素梅还能挤出一丝笑,王家大舅妈二舅妈忍不住了,直接喷王素雅,“你们一家子都钻进钱眼儿里了不成,闺女男人在大门外边儿就跟咱们要了一回钱,现在又要见面礼,你们咋不去抢啊!” 王素雅被骂蒙了,不解的看向于斌。 于斌皱眉,“她们说是来看望病人的,空着手来不好意思,大姐给了我两毛钱,大嫂二嫂一共一毛钱,这不都在这么。” 把钱放在炕沿上,于斌都没眼看这仨人。 三人加在一起都凑不齐看病人的五毛钱,怪丢人的。 王素雅显然也想到这个,脸色难看,看向王素梅,“大姐,咱们是亲姐妹,原本不应该计较这个,但是你们既然有心探望我,这两毛一毛的难不成是来侮辱我的?” “谁不知道看望病人,别的不说,一包鸡蛋得有吧?” 两毛钱两个鸡蛋都买不到,这不是寒颤人么! 王素雅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以前帮衬他们,从来没惦记这让他们还,结果他们就这样对自己的! 这不是让她当着孩子的面儿没脸么! 王素雅抓起炕沿上的钱,摔到三人身上,“拿上你们的臭钱,给我滚!” 第五十六章 道德绑架 冷不丁的被钱甩在脸上,王素梅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破口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钱还有臭的,给你拿一毛钱就不错了,按我的说法,我过得困难,空着手咋了,空着手就不是你大姐啊!” 说话的功夫还不忘从地上捡起那三毛钱。 刚要往兜里装的时候,被王家大舅妈按住了手,“大姐,有一毛钱是我的,可别装错了。” 王素梅翻了个白眼,“瞅瞅你那德行,一毛钱,至于的么。” 说完,脸色难看地把一毛钱拽出来塞给大舅妈。 于月冷眼看着他们三个狗咬狗一嘴毛,只觉得她俩跟王家人相差甚大。 因为王素雅伤了脚,于家其他的亲戚得知之后,送来了不少营养品,都堆在炕柜上,于虹怕王素雅在屋里无聊,还给她拿了几个橘子放在炕桌上,让她累了就剥两个橘子吃。 吵架的三个人见没人劝阻,也炒不下去了,自顾自地坐在炕边儿,也不走人。 二舅妈见小姑子手边儿有新鲜的水果,立马伸手过去拿了一个,不等人说话,剥了皮就开始吃。 “哎呦,这是哪儿买的橘子啊,我这牙都酸到了,小妹你受伤了,这样的水果吃了上火,还是让我带走吧,你小侄子就爱吃这酸口的橘子。” 这种外皮青里面淡黄且软的橘子于月以前吃过,确实酸得到牙,可是王素雅还就爱吃这样的,这还是她爹找了好几个供销社才弄来的,怎么可能说让人弄走就弄走。 见王素雅气鼓鼓的,她也就没说啥。 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月转向她娘,“娘,我给你也剥一个?” 不等王素雅说话,她就麻利地剥好了一个,“这白死败火。” 王素雅想要揪掉白丝的动作顿住,掰了一半橘子塞进嘴里,脸上恢复了笑模样。 于月道:“看见没,我娘就爱吃这一口,所以您还是别打着主意了。” 现在的橘子珍贵,王素雅舍不得都吃了,把手里的给几个孩子分了分,然后给于月嘴里塞了一瓣。 直接把于月酸得呲牙咧嘴的。 “大嫂,这橘子家里不多了,几个孩子都爱吃,小侄儿爱吃的话,你让大哥托人给他买点儿去。” 大舅妈没想到王素雅居然拒绝她们,面色立马就不好了。 “小妹,咱们是一家人,什么时候你小侄子吃你口橘子都这么难了?”说着话,大舅妈就开始掉眼泪,“咱家什么条件你不是不知道,以前也不是没想着还你这些年的接济,但是实在是能力有限,没法儿还,你要是介意这个,咱现在就回家,让爹娘把口粮还给你!” 王素雅急了,“爹娘都多大岁数了,你好意思让爹娘从嘴里省口粮!” 要不是她腿脚现在不好使,高低她地上去给她一嘴巴。 这些没良心的渣子,当初就是心疼老俩口才一次次的借给他们粮食,现在说还粮食不过是威胁她! 大舅妈抹着鳄鱼泪,虚虚的说:“没法儿啊,都上工,家里就爹娘不上工,吃少点不是应该的么?” 二舅妈也哭:“咱们也不想啊,还不是咱们这当儿女的不争气,咱爹娘四个闺女三个儿子硬是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既然知道自己没本事,那就不要到处显眼!” 于月抱着胳膊看向这两个哭起来比演员还快速的人,“你们这是在道德绑架我娘?先不说姥姥姥爷有多少儿女,就说现在十里八村的风俗,谁家是指望着出嫁的闺女养活的,你找出来,让我也开开眼?” “养活老人没关系,但是养活废物就不成了!你们说是吧?” 不就是仗着王素雅心软么,以往估计他们只要用出这一招,好歹于家得出点儿血,但是这次估计难了。 果然,王家两个舅妈不说话,王素雅看向王素梅,“大姐,每年爹娘都从我这儿拿粮食,爹娘养大我了,我给点儿粮食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大姐给了多少?” 被打秋风的不止他们一家,王素雅其余两个姐姐也不知道被搜刮了多少,都是有苦说不出的。 王素梅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了,撇了嘴,直接哭穷,“小妹,你还不知道大姐家的情况么,喝粥都数着米粒煮,自己都吃不饱了,哪儿还顾得上爹娘,再说了,本来就没有出嫁的闺女养活老人的道理,你可不能因为心疼爹娘,就害了我这个姐姐。” 要是她往娘家倒腾东西,她婆婆不撕了她才怪呢。 王家两个舅妈也知道没有这样的道理,可是架不住于家的日子好过啊,家里人口也不多,口粮吃不完,接济他们点儿怎么了,又不是不还。 王家大舅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抹了把脸笑着说:“还是小妹心疼哥哥嫂子,心疼爹娘,爹娘要是再多两个你这样的闺女,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二舅妈帮腔,“对啊,小妹,你的付出家里都记着呢,哥哥嫂子心里有数,等家里缓过来了,咱不会亏待你的。” 于月乐了,这是画大饼的高手啊。 王素梅生怕王素雅再让她出口粮,赶紧说:“这都晌午了,咱们吃点儿什么啊,这一路小跑着来的,早就饿了。” 于月翻了个白眼,真是佩服这些人的脸皮,这是城墙一拐弯啊。 王素雅不说话,看了眼于月,又看了眼于斌。 平时要是留饭的话,于斌早早的就开口了,今天没说话,那就是不留了? 正好肖爱红今天做饭,洗了手进了屋问于月,“小妹,中午想吃点儿啥?” 于月摇头:“二嫂,我们做了一宿车,又倒腾上了班车,这会儿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再说了,楼夜跟他娘说话还没回来,等回来之后再说吧。” 随即她想到了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又对肖爱红道:“二嫂,今天更冷了,伸手冻得生疼,你也别动弹了,带着口粮带着孩子,去隔壁凑合一口得了。” 等楼夜回来,再担一担柴火过去,也算是还人情。 肖爱红立马明白小姑子的意思了,“那成,我带着孩子们走了。” 她早就看不惯这几个打秋风的亲戚了,真是长年累月的定时定点的来家里打秋风,关键是每次婆婆都吃个哑巴亏,现在有人收拾他们,她巴不得呢。 “哎,那咱们……” 王素雅下意识看于斌。 于月怕她娘没懂:“我爹跟老支书还有事儿聊,一会儿去老支书家蹭饭。” 于斌看了眼张嘴就来,无事生事的闺女,配合地点了点头,“嗯,老支书说中午吃山药疙瘩。” 王素梅明白了,不敢置信地问:“小妹,啥意思,你们中午不做饭?” 于月笑笑,“是啊,这不是您都听见了么,咱家今天不开火,你们要是饿了,我给你们倒杯水喝。”喝完了就赶紧滚蛋吧。 王素梅连忙把惊掉的下巴抬上去,苦着脸说:“水还能管饱?” “没事,一杯喝不饱那就两杯,今天应该暖壶里水不少,够喝了。”于月很是奇怪地看了看她一眼,犹豫片刻,“这总成了吧?” 于晨等人是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这么干。 瞧着王素梅还有王家两个舅妈面面相觑,十分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的样子,她们就越发想笑——难怪人常说乱拳打死老师傅。 王素梅很想狠狠得骂于月一顿,但是想着于斌刚才的话,到底是没敢骂出口,“小妹,大姐和你嫂子大老远的来了,你就让咱们喝个水饱?” 王素雅明白大姐什么意思。 多年前王素梅第一次来家里打秋风,她当时不清楚,真以为大姐家过不下去了,还杀了一只养了好多年的老母鸡让她带走,结果是什么,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来打秋风。 不仅杀老母鸡,他们每次来,她都做好饭菜招待,现在看来,真是肉包子打狗了。 那次之后王素雅虽然不再杀鸡,可她脸皮薄,娘家人每次过来都能达到目的。 再后来王素雅学会拒绝,可娘家人又换了招数,哭个没完,哭了之后就是威胁——王素雅没法儿抛弃娘家,又一次没守住。 实在没办法,这两年于斌逢年过节的已经不去岳家了。 重要的是,这几个人来看望病人居然空着手,显然是来空手套白狼的。 王素雅装作没听懂,直言道:“我最近受伤之后,一直在炕上养着,动都不能动,一点儿胃口,大家都不想吃饭,那中午就不做了。” 人家不做饭,王素梅没法儿强硬的逼着人家做饭,只好笑着说,“喝水也成,就是不麻烦外甥女了,她累了一路,暖壶是在厨房吧,我自己去倒水就成。” 大舅妈立即说:“我跟一块去。小妹,厨房里有水吧?” 王素雅想到厨房里挂着的咸肉还有干海鲜,沉默了。 王素梅最是了解这个妹妹,转过身来笑着问:“小妹,咋了,大姐这是连你家厨房都进不得了?” 于月困死了,也不想跟这几个人周旋,直接道:“懂点儿事的人也不能上来就往人家厨房里扎吧?到时候要是丢了点儿什么,你说我是报警还是不报警啊?” 第五十七章 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王素梅脸色难看,“小妹,你看看你这闺女,咱们是一家人,报警做什么?” “自然是报警抓小偷了,你说做什么,难不成是抓你?” 王素梅听了,脸上瞬间变得五彩缤纷的,要说于朝和于晨,她还是了解的,纯纯的大孝子,只要王素雅不说话,那俩孩子是什么都不会支应的。 以前那个余欣也是,只要有吃有喝,就是几家子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她都不待抬抬眼的。 于虹是个厉害的丫头,但是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人微言轻。 倒是找回来的这个于月,她有些摸不准脉。 她今天在外边儿的时候也听见了,这丫头是个混不吝,连自己的婆婆都报警抓了。 王素梅自认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大姨在这丫头眼里没什么分量,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大过年的,她可不愿意跟王金花似的,上公安局转一圈。 “你这丫头,大姨去厨房当然是喝水了,还能拿你家东西,既然你不放心,那我就不去了,丫头,你给咱们老姐妹几个倒杯水吧?” 于月自己都是伸手让别人伺候的,让她倒水,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于斌也知道自己这个闺女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没等她动弹,拿过吊子去倒水。 王素梅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我说小妹,这孩子已经找回来了,可别像当初那个,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什么都不让干,到头来还是个养不熟的。” 当然了,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出身这么好,肯定也是头也不回离开。 于月撇嘴,“这是我们家,你要是愿意教育孩子,回家教训自己得去。” 闲的没事儿找她的茬。 王素梅:“这是你家么,这是你娘家。” 一个出嫁的闺女,好意思在家里当家做主,真以为人人都欠她的。 于月好笑地哼一声:“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转向王素雅,“娘,你说这是谁家?” 这事得看王素雅的态度。她要是向着娘家人,于月什么都不说,顺着认了就是。 只是她想着,王素雅自从见到娘家人之后,由着于月跟自家姐姐嫂子叨叨个没完,于月还有什么不明白。 王素雅:“你爹家,于家。” 于月:“那我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王素雅摇头:“楼夜是倒插门,你自然是于家人,当然,就算你结婚出去,也是咱们于家的人。” “所以我在我的家打主意,有问题?” 王素雅宠溺道:“必然没问题。” 于月得意地看向她大姨,“听见了没?教育孩子就上你们家教育去,我们家不欢迎,还有,我们该睡晌午觉了,没事儿你们就回去吧。” 于月站在王素梅跟前,比画了一个轻的手势。 王素梅没想到小妹真不给她们面子,猛地站起来,于月猝不及防往后踉踉跄跄,扑通一屁股蹲儿坐在地上。 王素雅手里的毛衣针都吓掉了,担心地大喊:“于月! 于晨一直就在屋门口蹲着,见状赶紧站起身,提醒王素雅,“娘,别着急,有我呢,于月,摔着哪儿没?” 上辈子于月父母去世得早,好在于月出生的时候,两人就把遗嘱立好了,人没了之后,于月顺理成章地继承亿万资产,那些觊觎她家产的人,没有一个敢当面对她表示不满的,更没有人敢招惹她,更别说摔着碰着了。 今生的记忆中,只有在余家的时候,因为动荡难过了几年,后来他们家情况好了之后,在没有人敢主动招惹她。 于月跌倒的时候不是一下倒下去的,身上不太疼,可是看到她很紧张,突然觉得委屈,瘪瘪嘴,酝酿一下,瞬间梨花带雨。 她从小就想着,妈妈要是在的话,会如何疼爱她。 现在想象变得具体,一下子戳进她的心窝里。 于月上次被王金花推到命悬一线,醒来之后都没有掉过眼泪,这半年来他们打电话也没有听见过于月有明显的情绪,更别说是哭了。 王素雅心疼坏了,只恨自己不能下地,她指着于晨,“快,看看你妹妹摔着哪儿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楼夜一进门就看见媳妇儿坐在地上,又听到丈母娘的话,脸色顿时一沉。 他快步走到于月身边,因为不确定是什么原因,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小心翼翼地问:“哪儿疼,我能把你抱起来么?” 说罢,还轻轻地给她擦了擦眼泪。 于月这人从来不会嚎啕大哭,就连哭都是默默垂泪,小声抽泣。 原本觉得没大碍的人也不由地上前,问道:“于月,哪儿疼?要不要去医院?我找你爹去。”不待于月回答,于朝就去厨房了。 王素雅被她哭得心都碎了,“哪儿疼?告诉娘。” 于月见这么多人关心她,也哭不下去了,摇了摇头。 楼夜立马转向立的像木头杆子的三个人。 即便他和于月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就算于月不答应他,但是他们现在明面上是夫妻,他也不可能让外人欺负了她。 更别说他心悦于月,更不想让她受一丝委屈。 “你们到底干嘛来了?” 楼夜非常非常不喜欢打秋风的人。 以前在镇上念书的时候,看到他哥哥们和他嫂子们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生,还以为哥嫂有福气。结婚后才知道生孩子可以控制。 家里的人口多,吃饭的嘴就多,那会儿无论大家怎么卖着力气干,总也吃不饱。 后来他去工作之后就知道了,生孩子是可以控制的,之后兄弟家再有孩子,楼夜就告诫他们,生那么多养不起,该忍着的时候就忍忍。 结果几个哥哥都当耳边风,一个听话的都没有。 最开始他的工资都寄回家,每个月只给自己留个吃饭的钱,后来他生病,后续吃药,才知道这么多年,家里竟然一点儿存款都没有。 楼夜看着几人白净的模样就知道这几人不是踏实上工的,要不不能这么白。 再说了,这刚分了粮食多久,这几家人就上门了。 这事儿是他娘办的不对,去王家把王家人喊了过来,要不她们估计也起不了这个心思。 之前吃饭的时候,他就没听王素雅说过娘家事儿,那现在过来的目的就耐人寻味了。 马上就过年了,都知道这是个各家各户好赖得备点儿年货,更别说于家的条件在小河村都是数一数二的,只会准备的更丰盛。 他们就是奔着年货来的。 王素雅脸色难看,也是想到了这一方面。 她实在是没脸,不为别的,她这娘家人,这是三不五时的借粮食吃,等到来年粮食分下来还给人家,自己不能敞开肚皮吃就找富裕的亲戚借。 在乡下地界,除了灾年,只要肯弯下腰,好好上工,就不会吃不上饭。 显然,她的娘家人是又馋又懒。 “妹夫,人家不是说了吗,来看咱娘的。”于晨故意这样说。 楼夜脸色难看,“就这么看?”指一下于月。 王素梅脸色铁青,赶紧解释,“我也不是有意的。她猛的站到我跟前,我猛地站起来,她往后退没站稳才摔到的。你娘还有于晨都看见了!我可没推她!” 于晨问:“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块头子,我小妹胆子又小,猛地站起来把人吓着了,还要怪她站不稳,你说你这是当大姨的说的话么?” 王素梅翻白眼,于月胆子小?这怕不是睁着眼说瞎话。 “你,你这小子不要胡说八道。”王家大舅妈忍不住皱眉,“她自己弱不禁风,难不成谁都得看顾着她不成,明明是她不争气,你吼你大姨干啥,咱们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不比这个半路回来的妹妹感情深?” 于斌端着茶吊子,站在门口斜着眼嘲讽道,“他们是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你也是?” “你们——”王家大舅妈没想到这个平时不言声不言语的妹夫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横竖都是王素梅的不对,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女人了解女人,王素梅闭眼,直接问:“你们啥意思?” 于晨:“应该我问你们吧,刚才我妹夫不是问你们了,到底是干嘛来的,看病人空着手,没事儿还不走,无缘无故把人吓了个跟头,我倒是也想问了,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你说你是我们的大姨,你不知道我小妹什么情况么,你这是在给我小妹,我娘心里插刀子! 不管什么时候,我小妹在哪儿长大,我们都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妹!这一点你最好刻进心里!下次我不想再去听到这样挑拨离间的话了!” 王素梅不禁说:“于晨!我说的有错么!她本来就是……” 于朝怕这个大姨说出什么让于月难过的话,故意大声惊叫:“本来就是什么,本来就是我们于家的娇娇女,在外边儿这么多年受了委屈,我们当哥哥的心疼都来不及!” “你——你!”王素梅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王素梅毕竟是长辈,以前也确实是没少照顾于晨和于朝,王素雅不能让孩子出头,自己躲在身后,她盯着王素梅,冷声道,“你该庆幸你话里的意思是于朝说的那样。要不是的话,说些不爱听的,你看我不跟你拼命,我今天就不姓王!” 年年上门打秋风,还把王素雅吓得如临大敌的人可不是善茬。 王素梅一个挺身,“来,王素雅,你有本事了,你动我一下试试!” 第五十八章 我再给你切脉看看 王素雅自身是个战五渣,不代表她怕。 她扯开嗓子就喊:“老于,老于,有人在咱们家闹事儿!你管不管了!” 王素雅以前对待家里打秋风的亲戚的时候一直都是容忍的,忍不了的时候,也是自己躲起来偷摸哭两声。 她不拿出个态度来,这都是她的娘家人,于斌就算知道,也没法儿说什么。 这会儿王素雅的态度有了,他就不客气了。 他把茶吊子往桌子上一撂,冷着脸道,“我倒是要看看大姐得有多么厉害,大过年的跑到我们家来撒野!” 村里的女人打架有个潜规则,闹再凶都不用男人帮忙。当然,也有极个别的。但那种情况很少,帮媳妇打架的还会被全村老爷们鄙视。反之亦然。 其他人了解王素雅,如果是跟左邻右舍说恼了,不可能这么不体面。 于斌也不是个四六不分的,上手打女人这是不可能的,要不不是辜负了党这么多年的教育了么。 但是他体个子又高又壮,往王素梅前边儿一站,整个跟小山似的。 更别说一边儿还有一座更高的“山”——楼夜,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王素梅也知道,打起来肯定是自己吃亏,她后退一步,指着王素雅骂:“你就这么对你的娘家人?等你以后有困难了,看谁还来帮着你!” 王家大舅妈也没想到这次于斌都出面了,想到今天的目的可能没法儿达成,不由面色难看,“小妹,真要是撕破脸,你以后可就没法儿回娘家了,到时候你有个什么三灾无病的,也别通知娘家,咱家也管不起。” “对啊,小妹,你想想爹娘的年纪都多大了,还有几年好活,难不成你想爹娘闭上眼都见不着一面么?” 这三人的话这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于斌看了她一眼,王素雅也想到这点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硬是不松口。 于月看她为难的模样,也不好受,让楼夜把她扶起来,坐到炕沿上,才开口。 “你是她亲姐姐么,嫂子不是亲嫂子,姐姐总应该是亲的吧,你们用娘家威胁我娘,难不成以后我娘老了,是由娘家人养老送终?真当我两个哥哥是摆设?” 想到王家两个媳妇儿用老人的死威胁王素雅,她更是怒上心头,“至于老人,人总有没的一天,儿女守在身边不孝顺也是白搭,这么多年,我娘接济老两口,已经尽了一个女儿应尽的孝心,真要是因为这个见不到最后一面,也只能是父母子女缘浅。” “通知咱们,咱们就出个分子钱,不通知的话,分子钱也省了,还有我娘正在生病,你们跑到我家里死缠烂打,还威胁,真要吓病了,你们赔得起么!” 于晨听了不住地点头,然后补充道:“我小妹是刚找回来的不错,但是不影响她是我爹娘的心尖子,你们说话掂量着点儿!” 王素梅深深地看了眼这么半天一言不发的王素雅,然后就开始掉眼泪。 “小妹,大姐也是着急,说话有些难听,但是你也知道,咱家的日子不好过,要不也不能找你来。” 这算是把来意直接摊开说了? 于月翻了个白眼,“你说的好像是谁家的日子好过一样。我们家多余的粮食没有,你们要是饿了就赶紧回家去,然后凑凑这些年从我们家借了多少粮食,准备好了找人带个口信,让我大哥二哥去拉回来。” 钱扔在水里还能听个响呢,这帮人不仅不知道感恩,拿不到东西还威胁,真是把自己当个事儿了。 王家大舅妈本来还想跟王素雅掰扯掰扯,好歹能带几天的口粮回去,结果听了这话,一把拽住正在说话的二舅妈,撒腿就跑,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王素梅见状,就知道今天这趟白来了,只是他俩都跑了,自己一个人留下来也没有优势,索性跺脚,也跟着离开了。 只是走之前还是有些不甘心,指了指王素雅,恨声道:“你把大姐的心伤透了!” 因为这一句话,王素雅眼眶瞬间就红了。 于晨出去关大门,回来的时候,看了王素雅一眼。 王素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扭扭捏捏得像什么样子,再说了,你娘我什么风浪没见过?” 于晨咳嗽了两声,“那个咱家棚子底下,准备明天做白薯被她们顺手带走了。” 就连拇指大的白薯都没留下,要不是东西是他准备的,家里人一准儿地怀疑他是不是没收拾出来。 “……” “……” 王素雅吸了吸鼻子,眼眶也不红了,“这是蝗虫过境啊。” 别说,还挺形象的,于斌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她,“一点儿白薯,不是个事儿,比以往省了不少。” 平常过来最少一家带二十斤口粮回去,对比以往,这次好太多了。 王素雅:“……”说了还不如不说。 没搭于斌的话,她拉过于月的手,小心地问:“刚才蹲着尾巴骨了么?现在怎么样,去医院看看吧?” 这孩子哭得可怜兮兮的,她看得心口都疼。 于月抿唇,摇了摇头,“娘,我没啥事儿,就是刚才那一下觉得,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不管自己做得对还是不对,家人都护着自己,原来这就是护短的感觉。 滋味还不错,以后可以多体验。 她也知道吓坏了楼夜,拍了拍他的手,“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儿。” 楼夜盯着她的眼睛,半晌之后,点了点头,“有事儿一定得说话,去医院也不麻烦。” “对啊小妹,咱家有板车,有自行车,怎么都能把你送到医院。” 于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都忘了啊,我就是大夫,自己的情况还能不清楚?” 她们啊,这是关心则乱。 于晨倒是觉得小妹不会因为这个客气,他摸了摸肚子,看了眼王素雅,笑着说:“娘,咱们中午真不吃饭了啊?” 王素雅气得把手里的毛线球砸在他的脑袋上,笑骂,“缺心眼是不,那不是应付你大姨她们的借口么,家里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也不费事,你跟你大哥做饭吧。” 于月和楼夜坐了一宿火车,回来还得处理家里的事儿,应该让她们歇歇。 于晨笑了,“那成,只要你们不觉得我做饭不好吃就成。” 知道爹娘有话跟妹妹两口子说,他跟大哥两个直接去了厨房。 于斌看向楼夜,“你娘怎么样了?” 楼夜:“虽然不甘心,但到底是我爹做的决定,她也只能认了。”随后他对王素雅道:“娘,实在对不起,又让你难做了。” 王素雅摇摇手,“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多大的事儿,既然跟你娘说清楚了,那我们也有话跟你说。” 她看了眼于斌,接下来的话还是由于斌说。 于斌点点头,语气郑重了不少,“我们家有儿子,养老送终不麻烦你跟月儿,你们俩以后只管好好过日子就成,等过了年回西北,也不用担心家里,一切有你两个大舅哥。” 这是他跟王素雅昨天晚上睡不着觉商量出来的。 自古以来,倒插门的女婿都心气不顺,自觉低人一等。 楼夜现在心里是不会这么想,难保以后不这么想。 他们为了于月,退一步也没什么,以前没有照顾好孩子,总不能再托孩子的后腿了。 楼夜看了眼于月,没想到老丈人居然跟他说的是这个。 于月笑笑:“爹,娘,我们俩其实在那边儿挺好的,都有工作,工资也不低,你们以后就不要给我借钱了,至于倒插门什么的,这个端看楼夜怎么想了。” 楼夜:“我还是之前的态度,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这个女婿粗笨就好。”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按照于月的条件,再加上于家人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她,难保不会托关系给她找个城里人,甚至是体制内的也不是找不到。 他不过是占了便宜。 “爹娘的担心当然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要说不让你们担心了,也不可能,只能是爹娘以后看我的表现。” 说再多,还不如实际行动。 于斌对于女婿的通透表示很满意。 腊月二十九临近年根,于月穿着王素雅完工的毛衣,蹲在灶台边儿,仔细的清洗豆角干。 肖爱红在旁边削土豆,顺便跟她说着于虹小时候的糗事儿。 于虹捂不住二嫂的嘴,恼羞成怒的跑去堂屋找于斌。 于月把搪瓷盆里的豆角清洗了一遍之后,看了眼肖爱红,愣住了。 之前一直没注意,直到今天才发现不同。 “二嫂,我给你开的药,喝了之后怎么样?” 肖爱红削土豆的手顿住,抿嘴笑,“还真别说,你这医术可以啊小妹,我吃了你开的药,就跟你说的一样,一天都不待差的,当天就来事儿了。” 于月:“来事儿的时候,小肚子疼么,颜色怎么样?” 肖爱红脸一红,知道小姑子是大夫,问这些肯定是有用的,她别扭的点点头,“拧着过的疼,至于颜色,咱也没好意思看。” 于月点点头,看着她的脸,笑着说,“那我再给你切个脉?” 第五十九章 怀孕了 “啊,小妹,我这脸色是不是不对啊?” 肖爱红一听小姑子要给她看病,大惊失色。 上次小姑子给号脉就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开了药也治好了,怎么现在又要看病。 想到自己的身体,她说话都不利索了,断断续续的打着磕巴:“那,那,那个小妹,我要是没有别的毛病就甭看了吧……” 就算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也得等过年之后再说,这大过年的,知道了之后心里多难受,年还咋过。 这家里一家子老小,总不能影响了他们。 于月乐了,“这么害怕啊,放心吧,我就做个复诊而已。” 她确实看出来点什么,但是没有确定的时候她还是不说了。 正好也借着复诊的借口,号脉确定自己心中所想。 “哦哦,复诊啊,那你号脉吧。” 只要不是别的毛病,肖爱红这肚子就能放进心里去。 把手递给于月,抿着唇,仔细盯着于月。 于月面带微笑,摸到肖爱红的手腕上。 脉象来往流利,指下圆滑,如盘走珠,两尺脉滑数搏指异于寸部脉。 是滑脉没错了。 于月做到心中有数,沉吟片刻,又问:“二嫂,最近你有什么明显不舒服的症状么,例如恶心呕吐,头晕,消化不良,厌食偏食?” 肖爱红一脸蒙圈,“没有啊,我这食欲特别好,昨天咱们一块吃饭你不是看见了,我一个人吃了三个二合面的馒头。” 说起这个,肖爱红心里就高兴,只觉得自己嫁了个好人家,吃多少婆婆都不会数落,不像是她大姐,多吃一口,她婆婆都受不了。 于月点了点头,有许多妊娠期的孕妇并没有明显的厌食特征。 “你可能是怀孕了,我这边儿脉象是这样的,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咱们不能光靠把脉断定。 这样,你最近这两天注意点儿,房事就不要有了,你现在月份浅,同房有一定的危险。 等初三卫生所上班了,你去化验个尿,就知道是否怀孕了。” 虽然以她把脉得出的情况,肖爱红确定是怀孕了,只是月份太浅,这样说也是为了让他们两口子心里有个数。 肖爱红最开始还能听见小姑子说话,只听小姑子不疾不徐地把自己的情况细细道来。 等到后边,她就彻底听不见了,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怀孕! “啥,小妹,你说的那是啥意思?”她见于月不说话了,心里一慌。 于月无语,她以为肖爱红心里有数了,结果居然这么震惊,她只好又说了一遍。 “我滴个亲娘老子哎,于晨!于晨你死哪儿去了!” 肖爱红原本想站起来,又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坐在板凳上,扯着嗓子朝外边儿喊。 于月吓了一跳,赶紧让她小点儿声,“二嫂,你这么用力,很容易受惊。” 肖爱红现在别人的话听不进去,只听小姑子的。 小姑子一说话,她立马闭嘴,声音戛然而止。 于晨听见媳妇扯着嗓子喊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儿,鞋都没提上,趿拉着就跑到厨房了。 “咋啦咋啦,出啥事了?” 他现在厨房门口,低头看着在小板凳上坐的好好的肖爱红,“你这也没啥事,鬼吼鬼叫个啥,我还以为你掉锅里了。” 见于月还在,他有心给媳妇儿留个面子,哈哈笑着说:“你二嫂有时候一惊一乍的,但是脑子绝对没问题。” 肖爱红:“……”真的会谢,这会儿了还想着她的脑子,她男人人还怪好嘞! 于月捂脸,“二哥,你还是别说话了。” 不等于晨说话,她小跑着出了厨房,上堂屋跟家里人说一声。 对了,还有楼夜,二嫂怀孕不能受累,做饭的活计就得他帮着打下手了。 于晨丈二摸不着头脑,看着跑出去的小妹,疑惑的问媳妇儿,“她咋滴了,我说错话了?” 肖爱红翻了个白眼,“小妹估计觉得脑子有病的人是你吧!” 于晨:“嘿,你怎么骂人啊?” 肖爱红不想跟他掰扯,指着灶台说,“你去跟爹娘商量,我怀孕了,从今天开始,灶上的活儿我就不干了,你给大嫂打下手吧。” “啥就不干了,这大过年……”于晨说到一半急刹车,瞪大眼睛指着肖爱红的肚子,媳妇儿,你说啥?” 肖爱红:“我看不光脑子不好使了,耳朵也不好用了!” 于晨蹲在肖爱红身边,略显局促,“那个,不能这么说啊,这个怀孕是咋回事么,你不能说一半留一半啊?是小妹给你把脉看出来的啊?”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问的肖爱红翻白眼。 第六十章 落雪 “你问我这么多,我怎么回答你!”肖爱红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没确定,小妹让咱们过了年去卫生所检查一下。” 于晨听了这话,一拍大腿,笑着说:“既然是小妹说的,那百分之百有了!” 上次肖爱红断经的情况,于月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次既然脉象显示怀孕了,她让他们去卫生所也是图个心安。 肖爱红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段时间我没什么感觉,要不是小妹说,等到我发现指不定都猴年马月了……” 好容易盼到二胎的两口子,高兴的在厨房嘀嘀咕咕。 于月到了堂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好大一口,这才笑着摇了摇头。 王素雅看得好笑,“这是怎么了,你二嫂喊你二哥干嘛?” 至于吓得这孩子跑回来? 楼夜最近也不忙,这会儿正跟于斌下象棋,听了这话,分出神听着她们的话。 于月摆摆手,“是个好消息,我二嫂应该是怀孕了。” 她们做中医的,没有讲究三个月胎没坐稳不能告诉外人。 再说了,这院子里没有一个外人,没这么多讲究。 大家也知道肖爱红于晨两口子盼二胎盼的眼都青了。 知道她怀孕了,大家都为她高兴。 王素雅更是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好好好,这可是大喜事,还赶上过年了,更是双喜临门。” 随后她看向于朝,“老大,等你媳妇儿回来,你跟她说一声,这段时间就辛苦她一点儿了,等娘这脚好了,家里家外的活儿就不用她沾手了?” 于朝:“娘这就见外了,弟妹有喜了,咱们全家都跟着高兴,小冰更高兴,哪有什么辛不辛苦的。” 正好于晨进屋,于朝点了点他:“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照顾弟妹,我帮着你大嫂打下手。” 于晨嘿嘿一笑:“谢谢大哥,不过不用了,爱红都第二个了,没有这么金贵,她都说了,让我跟你一起帮着大嫂,给大嫂打下手。” 楼夜见于月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也附和道:“大哥二哥,我也会几道拿手菜,接下来就咱们哥仨帮着大嫂打下手了。” “哈哈哈,那感情好。” “不错,咱们仨还能侃大山。” 于晨和于朝自然高兴多一个帮手。 于月没想到楼夜会主动帮忙,晚上睡着的时候,她特意感谢了他一番。 楼夜躺在炕那头,听着于月的话,眼前都能浮现出小姑娘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唇角微微一翘。 “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我现在正在追求你,自然要好好表现。” 于月愣了下,莞尔一笑,“你这个大厨给我嫂子打下手也是屈才了。” “正好能做点儿你爱吃的菜。” 楼夜顺口接到。 他这半年照顾于月,对她的口味已经是了若指掌了。 于月笑笑没说话,其实楼夜许多时候不经意的细心确实很戳人,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第二天已经是除夕,这天气好像是为了配合这个华国最重大的节日一般,凌晨起,就开始洋洋洒洒的下雪。 楼夜起来的时候,天蒙蒙亮,他扫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于月,蹑手蹑脚穿了衣裳,准备出去洗漱。 一开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雪花落了一脸。 抬眼望去,于家小院已经被白雪覆盖,活像是给房子盖了层棉被。 楼夜看了眼脚上的棉鞋,转身回屋换了双羊皮靴子。 只是,他低估了雪的厚度,一脚踩下去,积雪顺着靴子桶落进了鞋里。 他赶紧收回脚,进屋拿起他们平时封火用的巴掌大的小铲子,一点一点儿的铲雪。 从东屋到厨房,十几米的距离,他硬生生用了半个小时才到。 进了厨房,他打开火,换了煤,这才倒水洗脸刷牙。 等去堂屋换煤的时候,看到自鸣钟,才发现才六点半。 今天亮的早,纯粹是被雪照的。 一年到头,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家能睡个懒觉,这个点儿,家里人都没醒。 楼夜回到厨房,把粥熬上,又悄悄的回了东屋。 靠在炕柜上,看起带回来的专业书。 于月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明明气场十分强悍的男人,靠在炕柜上,认真的看着书,窗外的光浅浅的洒在他身上,给楼夜镀上了一层光晕。 让楼夜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就柔和了不少。 于月趴在枕头上,欣赏楼夜看书的样子。 楼夜感受到她的视线,把眼睛从书中挪开,看向她。 “醒了?” 这一说话,气氛瞬间就没了,于月嘟嘟嘴,没说话,点了点头。 第六十一章 除夕 楼夜把手里的书合拢,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起身下炕。 “外边儿下雪了,挺深的,你多穿点儿。”下雪不冷化雪冷,只是这个节气,不管是下雪还是化雪都冷得牙打战,他想起小姑娘过了年才二十岁,又补充道:“把围脖系好,等孩子们醒了,你们可以打雪仗。” 于月知道这人要去给自己打洗漱水,只是没想到居然把她当小孩子一样。 “真当我是小孩子?这么冷的天儿,谁打雪仗谁傻子。” 于月傲娇的一脑袋缩回被子里。 只是洗漱之后吃过早饭,她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六十一章 除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二章 想亲 楼夜心疼地摸了摸片她的头发,心软得一塌糊涂。 “不怕的,以后每年都给你包大红包。” 于月现在脑子有点儿浆糊,扬起脸,娇气地问:“一直到我九十岁么?” 楼夜呼吸一滞。 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诱人。 于月喝了两小杯,现在脸蛋红扑扑的,白里透红,菱唇红艳,眼神迷离,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楼夜叹气,再这样下去,他估计要立地成佛了。 压制住心里的邪火,认命地把小姑娘扶稳当,语气郑重,“只要那时候我还活着,这话就一定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六十二章 想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三章 我可能不会是个好母亲 于瑶这么听话,逗得于月咯咯直笑。 “吃饭吧。”她给男人倒了点儿醋,给他夹了两个饺子,送到手边儿。 楼夜接过来,瞬间被醋酸得眼睛疼,嗅觉没有问题,然后他开始吃饺子,食欲丝毫没有减少。 他是觉得自己能吃饭基本上就没有大事。 于月看了会儿,也放下心来。 她也开始吃饭,于瑶在一边儿眼巴巴地看着,问她吃不吃,这孩子只是摇头:“我吃啦。” 小家伙像长得像王素雅,五官婉约,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清澈干净。 小孩子的不谙世事是大人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六十三章 我可能不会是个好母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四章 有个好爹的重要性 楼夜没有睡觉,两人一起守在炉子边儿,等着红薯。 加了煤炭的火越烧越旺,不多时红薯的甜香就飘了一屋,红薯皮有些焦,和在西北吃的蜜薯不同,这个是黄心的。 楼夜知道小姑娘吃不完这么多,递过去的时候说:“剩下的给我。” 刚吃完饭没多久,于月不饿,但确实没吃过这种红薯,还是尝了一下。 软乎乎的,很香甜。 咬了两口,把自己咬的那边儿掰下来,剩下的拿给楼夜。 他胃口确实好,来者不拒,吃完她吃剩下的又把另外一个也吃了,然后拍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六十四章 有个好爹的重要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五章出大事儿了 于月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她瞅了眼外边儿,确定没人,小声说,“会投胎也是一种本事。” 李婶子叹气,“可不是呢。”她朝楼夜努了努嘴,“这事儿你跟楼工说了么?” 这次的事儿闹得这么大,厂里的领导都找蔡总工谈话了。 当时看到的人说,蔡天明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铁青的。 他们爷俩在于月身上栽了这么个大跟头,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于月低头轻笑,“说过了。” “他说什么事儿,让咱们别担心。” 李婶子点头,“楼工也是个有本事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六十五章出大事儿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六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路上,楼夜走在于月的斜前方。 于月看了他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你挡着我的路了。” 刚才好几下她都踩到楼夜的脚后跟上了,这人难道没感觉么。 楼夜无奈的笑,这个小没良心的,“我替你挡风。” 于月还真没想到男人是为了这个,脸上登时挂了些赧然,“其实没事儿,我围了围脖的。” 就算是年前就立春了,但是西北的天依旧很冷。 于月出门的时候,为了自己的脸,从来不会忘记戴围巾。 “今天还是你递给我的。” 楼夜指了指她的脑袋,“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六十六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七章 爱他人之前先爱自己 蔡婉清早在蔡天明道歉的时候,就后悔了。 之前他们父女俩在家里明明都说好的,怎么一看见楼夜就忍不住了。 只是楼夜这指指点点的样子,让她心生逆反。 “我又不是造谣,凭什么道歉!” 蔡天明赶紧上前拉住她,“清清!住口!” “爸爸!” “道歉!” 之前于月走得急匆匆,蔡天明拉着女儿去医务室的时候,没找到人。 于月这人并不好对付,从上次的事情就能发现,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蔡婉清以后的路还很长,蔡天明并不想让她树敌过多,上次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六十七章 爱他人之前先爱自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八章 你以后就是我的对手了 蔡婉清只觉得灵台清明,她也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人,说完这番话,爽朗一笑。 她笑着看向于月,“你说出这番话让我很惊讶,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就是个农村姑娘吧?” 蔡天明皱眉,“清清!” 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难听,亏他刚刚还觉得这孩子醒悟了。 蔡婉清抿唇,“爸,我知道的。” 于月并不在意这个,农村出身怎么了,她不偷不抢,并不觉得难看。 “英雄不论出处,当然,我也算不上什么英雄,只是读了两本书的农村姑娘而已。” 原身在帝都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六十八章 你以后就是我的对手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九章 信仰崩塌 钱程扬起嘴角,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谢谢。” 白梅拍了拍于月的手,笑着说,“咱们也不要求他建功立业,就去部队长长见识就成。” 于月点头,想到南边儿,小心问:“那分到哪边儿军区?” 白梅指了指西边儿,“北疆了,那边儿太远,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不是南边儿就好,当然,于月也不觉得不上战场是好事,她只是觉得钱程是新兵,多在军区学习一些过硬的军事技能,比现在什么都不懂就去前线好多了。 那边儿后来打的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六十九章 信仰崩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章 还有另一条路啊 针灸不是每个中医大夫都会的,现代医学里,分出了专门的学科去学习针灸。 针灸的治疗疾病的难度与许多因素相关,包括机体状态、手法操作、腧穴的特异性、针灸用具的选择、治疗时间等因素。 通常情况下,新病、轻病的治疗难度较小,久病、重病的治疗难度较大。 这也是针灸难学的原因。 于月主学中医临床医学,针灸是因为她好奇,想要多学一门课程,特意请教教授,去针灸科室蹭课,一点一点摸索来的。 她其实只算一半学院派。 “吕大夫,只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七十章 还有另一条路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一章他确实是结婚的优质人选 于月想象不出娇羞的声音应该是怎么样的,很想吐槽一下,但是看着李婶子难过的模样,又生生的忍了下去。 “兴许是您听叉劈了,她平时说话是不是就有些娇气?” 女孩子么,跟妈妈说话的时候难免带点撒娇的语气,这很正常。 就算她有限的记忆里,她也是喜欢跟妈妈撒娇的,原身也没少跟童主任撒娇。 李婶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是的,你没见过我们家老幺,那是个风风火火的姑娘,说话十分干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她实在不能细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七十一章他确实是结婚的优质人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二章 为人父母不容易啊 原身那种情况下根本想不了这么多,她就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而已。 其实还有一点儿,于月失去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回到农村,这个年纪,等着她的也只能是结婚。 与其把命运交给没见过面的亲生父母,还不如她自己来。 种种原因,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李婶子听完于月的话,怅然若失,“你是个拎得清的孩子,小楼条件确实不错,也知道心疼媳妇儿。就是不知道那个傻丫头看中的男人咋样。” 于月:“不管如何,咱们按照这个法子去落实,让小妹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七十二章 为人父母不容易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三章 可以约你么? 于月把嘴巴里的泡沫吐掉,漱口都忘了,蒙蒙的看着楼夜。 “不是,李叔最后肯定会知道,但我觉着还是让婶子亲自跟他说比较好。” 最起码得等着李婶子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由她跟李叔说清楚。 他们夫妻俩具体要如何处理,是不是参考她的法子,这全在这两人的一念之间。 就算不用她提供的法子,她也不会介意的。 本来嘛,很多时候她是不愿意发表自己的意见的,只是李婶子不少帮她,之前蔡婉清为难她的时候,李婶子还护着她。 今天李婶子遇着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七十三章 可以约你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四章 极限逃跑 于月面无表情的从电影院里走出来。 楼夜跟在她身后,俏没声地摸了摸鼻子。 “那个,我真不是有意的。”要知道今天电影院只有这一部影片,他肯定会换个时间再约她出来的。 看着连头发丝都冒着火星子的小姑娘,他实在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 低着头,护在她身边,不过一步的距离。 她只要回手就能抓到他。 于月只是恼火这人闭着眼选时间,对于电影倒是没意见。 听着这人在背后解释,她赶紧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才气鼓鼓的转身向后。 只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七十四章 极限逃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五章 又见故人 “我为什么生气?” 于月十分不明白男人的意思,要知道她这个人生气的时候,是谁都不会搭理的,只会自己默默消化。 要是她记忆没出问题的话,刚才是她还跟这人像疯子一样的在大街上狂奔。 就算是她上辈子也没做过这样疯狂不得体的事儿。 这人居然还要问她是否生气。 难道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楼夜顿了下,伸手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抿唇。 “我选的电影不好,你是不是不喜欢?” 于月没想到他又提起这个事儿,赶紧起身捂住这人的嘴巴,左右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七十五章 又见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六章 我想拜您为师 于月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人怎么回事,专门戳她的痛处。 不过转念一想,楼夜也不知道她心里的疙瘩,全都是她的问题。 “我没什么,就是想到我医术不精,差的害得病人从此落下病根,我这心里就难受。” 上辈子觉得自己的医术不错,至少在中医院可以算是顶尖的存在,研讨会参加了不少,在三十的年纪当上主任医师,这在整个中医界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 可是来到这边儿,见到吕大夫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七十六章 我想拜您为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七章 自信不在 楼夜眼神中透露出不解。 “这有什么区别么,咱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吕大夫收你为徒,至于过程如何,等你成了吕大夫的徒弟,咱们再好好孝顺他。” 于月白了他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你说出来的!” 男人失笑,“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用最少的力气解决问题,在我看来也算合理。” 就是手段不怎么光彩看,恐怕吕大夫不是这么喜欢。 这哪儿是不喜欢的问题,她要是真敢这么做,估计刚才就被打出门了。 “你是不是忘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七十七章 自信不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八章 轻言放弃 于月抿唇,私心里她是不愿意让自己的糗事遍布天下的,可是眼前这人确实处处为她着想。 “以往只是觉得自己的医术已经不错了,治病救人都不在话下,可惜我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能看到的就只是眼前的这么一小片天空。” “其实这次大哥给我带来的消息对我来说确实十分重要,我是时候慢下来,沉淀一下自己了。” 不知道是不死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时空跟她上辈子所在的时空有很大的不同。 那个时空中医许多典籍都失传了,这个时空,如果可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七十八章 轻言放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九章 不会用自己的安全冒险 于月推门进屋之前还在想陈书记走之前说得话。 她刚才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听出来,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吕大夫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冷哼一声,“怎么又回来了,这时候不是应该回家收拾行李么?” 于月:“……”她压了压翘起的唇角,温声道,“刚才一直是陈书记和您在说话,我可没说其它。再说了,我过来也是有正事要谈的。” 等楼夜回来,她正好出发,趁着这两天,把手头的工作跟春梅交接一下,省的她不在了,春梅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儿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七十九章 不会用自己的安全冒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章 楼夜归来 于月点头,并没有发表意见。 这是人家的家事,她说的太多,最后只能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去哪儿都好,总比没有工作混日子的好。” 这话说到李婶子的心里了,忍不住点头,“谁说不是啊,总不能让一个女同志自己养家糊口。” 果然如于月猜想的一般,她笑笑没说话。 到了家门口,李婶子站在于月面前,目光紧锁身前的木门,“你站在我身后,我先进去看看。” 李婶子说话很小声,于月却摇头。 “婶子,还是我在前边儿吧……”她喊李婶子来,只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八十章 楼夜归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一章 你也喜欢我对么? 楼夜这样看着她,于月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租一间?” 想当初,哪个城市没有她的房子,对比现在,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糯叽叽的语气,一下子击中了楼夜的心。 男人看着小姑娘微红的两颊,语气轻柔,“有什么需要买的,咱们到城里再买就成,这两天你把必要带地,收拾好,到时候我去送你。” 就算楼夜不说,于月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男人去送她,这点儿她没想过。 于月:“你出去学习这么久,科室肯定有好多工作要做,我自己一个人可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八十一章 你也喜欢我对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二章 不要动手动脚 于月上辈子感情上一片空白,但是面对感情,却不是退缩不敢面对的。 反而,面对这样直白的感情,她的感受和应对也更为直接。 果然,男人听到她的话之后,平时板正的脸上绽放出巨大的笑容。 有这么高兴么,于月翻了个白眼。 “悠着点儿,都能看见你的后槽牙了。” 这话说完,男人笑得更起劲儿了。 于月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小步,生怕这人激动之下发神经。 只是她还是走晚了。 楼夜一把拽住于月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直叫于月起了一身的鸡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八十二章 不要动手动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三章你男人真不错 楼夜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之前咱们去帝都的时候,虽然接触大哥不是很多,但是看他的长相做派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再说了,这人在部队,那都是成瓶喝酒的人,只可能把他放倒,他还真不能把这人怎么样。 其他不说,就说部队的纪律,也不可能在外边儿动手。 于月当然理解楼夜的话,这不是以防万一么。 “反正你们俩都注意点儿,能不喝酒就不要喝酒了。” 男人自然不会反对,“成,都听你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八十三章你男人真不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四章 我会养你的 楼夜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听了售货员的话,轻轻摇头,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姑娘。 “您这话就高抬我了,我们家小姑娘有工作,上班赚钱,一个月工资不比我低。” 于月面色一囧,这人,谁是他们家的小姑娘了。 售货员一听这话,脸上瞬间挂起笑容,眼神里藏不住的羡慕,“双职工家庭啊,挺好挺好,看你俩这粘糊劲儿,应该还没孩子吧,我看你们不如趁着手头松快,多买一辆,以后孩子大了也能骑。” 永久的自行车主打的就是结实耐用质量好,一辆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八十四章 我会养你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五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一旁精瘦的大妈笑着打圆场。 “别多想,小刘家里困难,咱们这些人家再怎么着吃喝也是能顾上的。” “对对,小刘家里多出一间房,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住一间就成,她几个孩子别提多听话了,你爱人过来念书,肯定不会吵着她的。” 老大爷倒是看得开,看着但笑不语的两人,就知道这小两口心里有数,不是你一言我一语能左右的。 “到底怎么样还得你们过去看看,要是不合适,咱们这边儿倒是也能腾出房子来,可以再看。” 这年代,人人都为了一口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八十五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六章 小两口太仁义 老马大爷一噎,他们也确实没考虑这么多。 人都要活不下去了,名声哪儿有这么重要啊。 “你这孩子,咱们十来年的邻居了,大家伙儿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么?你的情况街道里都清楚,要是有人嚼舌头根子,你就找我来,我倒是看看哪个这么不要脸。” 小刘的男人是他看着长大的,结婚娶妻生子,都是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小刘的人品怎么样,街坊四邻都清楚。 要是小刘有家人,他们也就不这么操心了,可惜小刘父母灾年的时候都饿死了,就剩下他一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八十六章 小两口太仁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七章 围着灶台转算什么男人 抛去眼前这个凶悍男人的原因,小刘对于把自己房子租出去这点儿,心中是没有异议的。 只是她确实没有想到,前边的中医学院居然是一个月放一次假。 分明平时没少见到中医学院的学生啊。 于月是为她着想,但是她要是接受了,岂不是对不起牺牲的丈夫,他是那么的无私。 “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多点儿生活费,但是我不能接受。”她看了眼惊讶的小姑娘,苍白的脸上难得泛起红潮,“我们都是本分人家,要不是日子实在难过,这房子我是不会租出去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八十七章 围着灶台转算什么男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八章 人啊还是得朝前看 小刘家的院子确实条件不错,地上干干净净的,连点树杈都没有。 院子里有一棵不知道什么的大树,有一人粗,可以想见等到夏天,树冠可以把小院子直接盖住。 “呐,就是这间。” 小刘领着几人经过堂屋来到了东屋,她指了指东屋的门,“正对院子有一道门,跟堂屋连着这道门,你们可以锁上。” 这样他们进出也方便。 她家这房子当时盖的时候,就想着这间屋子给老大用,为的就是互不打扰。 结果,老大还没长大,他爹就没了。 想到这儿,小刘的眼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八十八章 人啊还是得朝前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九章 你居然亲我! 楼夜见小姑娘出了刘大姐家就没出声,他骑着自行车,不好转头问她。 “有什么吗?” 男人的声音已经尽量温柔了,他现在看不清小姑娘的脸,心里一直没底。 于月回过神,拍了拍他的腰以作安抚。 “我没事儿,就是觉得没了父亲的孩子着实可怜了些。” 尤其是刘大姐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这其中的艰辛,她虽然不能体会,但是心里也是有数的,总之不会这么好过就是了。 “那肯定是了,家里的支柱突然没了,对这个家的打击肯定很大,好在他们都是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八十九章 你居然亲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章 你和咱们系主任是亲戚么?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九十章 你和咱们系主任是亲戚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一章 你怎么就英年早婚了!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九十一章 你怎么就英年早婚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二章 媳妇儿是需要关心的!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九十二章 媳妇儿是需要关心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三章 告白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第九十三章 告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七零:假千金被糙汉娇宠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