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天下》 第1章 火烧富贵居 入夜时分,海棠国,来湖市人潮川流不息。 数条宽阔大道──穿越来湖市中心,道上跑着马车,有单匹马或双匹马拖拉着的小马车,也有数匹马拖拉着的“多马车”。 闹区里满是一排排数层楼高的木造楼宇,这些楼宇大都以一种极其坚韧的“参天木”作为基础建材,辅以绝顶高超的工艺技术建造而成。 在来湖市中心,多的是十数层楼高的木造大楼。 其中一条街上,满满都是兵器铁铺,或是贩卖古董、玉器之类的店铺,大棠国及周边许多国家,兵器和古董是那些富有商人和位高权重的大官们最为喜爱的收藏品,就连一般平凡家户,也多半摆放了一两把传家宝剑或是弯刀、长枪什么的。 一个推着童玩小推车的小贩,正捏着一只绣有花纹小蝶的小风车,递给推车旁的孩子,孩子拍着手接下风车,孩子的父母也随即掏出钱币给那小贩。 小贩微笑看着这自外地来观光的一家子离去,伸手拭了拭额上的汗,打开小推车上一只用来装钱的小铁罐,里头满满的银票和铜钱。今日和往常一样,生意大好,这是人口数百万的临海大城市──来湖市的市中心闹区,全世界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光是每日川流不息的观光客,就多得数不清。 小贩盯着那装钱的铁罐半晌,神情却是五味杂陈,跟着神秘兮兮地看了看身后两边。 “嘿,你贼头贼脑乱看什么?想偷溜呀?”一个身材略显矮胖,大耳阔鼻的男人,伸手重重在那小贩肩头上拍了一下。 小贩哇了一声,吓得连手上的铁罐都掉落在地,银票铜钱四散滚落。他连连摇手,大声解释着:“当然没有!何大爷,我怎么敢?” 那大耳阔鼻的矮男人叫作“何闻”,他哼了一声没有答话,拍了拍腰间长剑,剑鞘雕着漂亮的花饰图纹,比起寻常百姓家中的刀剑,可要名贵许多,仔细一看,那剑鞘上还有个圆形符号,写的是个“闯”字。 何闻身后还跟了好几个跟班,个个腰间都悬了柄剑,或手上拎着一把刀,兵器上也同样刻有“闯”字的圆形符号。 小贩涨红了脸,满头大汗地将钱都捡回铁罐当中,再恭恭敬敬地将铁罐双手奉到何闻面前,一边试图解释方才诡异神情的由来:“各位大爷今晚来得早,小的我没准备妥当,这才吓了一跳??” 何闻伸手搓了搓他那阔鼻,说:“准备什么?准备将大张票子都收入口袋,只给咱们一个摇起来当啷响的破铁罐子是吧?” 小贩双腿发着抖,连连摇头解释:“我怎么敢,我怎么敢!大爷们要是不信,可以搜搜我的身,要是小的胆敢私藏什么,大爷们尽管可以打断我的腿!” “打断你的腿干嘛?那不是成了恶霸,你看咱们像是恶霸吗?”何闻嘿嘿两声,伸手在那铁罐子里摸了摸,摸去了里头面额最大的几张银票。 “不,不,各位大爷们都是英雄,是咱们海来百姓的大恩人呐!”小贩一面解释,同时仍举着铁罐,任由何闻身后几个跟班一一伸手进那铁罐中掏着。 “好了,你们快点,随便拿些,今晚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别拖着了!”何闻这样吩咐着,领着一票跟班走了。 小贩总算抬起了头,将铁罐收回,抿着嘴揭开身上的小布袋,将铁罐往那布袋一倒,只有稀稀疏疏几声铜币碰撞声。 小贩收拾着小推车,怔怔望着那远去的何闻和其同伙大摇大摆地继续前行,从每一个小摊贩手中接过一张又一张的银票。 小贩看着推车上头还剩下几只小风车,正有些迟疑是否还要多做一会儿生意,突然一匹青色骏马奔得又急又快,马上的男人脸色苍白,身上满是血污,一手低垂,像是受了伤。 青马自小贩身旁窜过,卷起的狂风将风车吹得呼呼作响,不停转着。 青马之后,还有好几匹黑色快马追着。 黑马背上的人身上同样悬着刻有“闯”字图样的兵刃,黑马纷纷呼啸奔过,显然是追逐着先前那骑着青马的负伤男子。 小贩这才一惊,想起刚才何闻那票大爷们随口说的“今夜会有要事”,一想至此,小贩加快了速度收拾着小推车,推着推车倒转方向,转进一旁的小巷弄。 ********* 青马模样像是十分疲累,但奔驰速度却一点也没缓下,两旁街道外头悬着的灯火,流星似地向后飞梭。马背上的负伤男子以独臂甩动缰绳,不时回头看望,神情又是急切又是愤恨。 前头巷口一个推着手推车的小贩挡在路中,像是被这阵急促的马蹄声吓得不知所措。青马发足一蹬,势若飞龙,跃过了整条道路,隐入对街的暗巷之中。 转了好几条巷弄,青色骏马在一处大宅前停下,宅前好大一块匾额,写着“富贵居”三个字。 男子跌落下马,富贵居大门立时敞开,里头几个仆人赶紧出来扶起那男子,男子四顾看着,先前那群追兵却没有追来。 男子随着几位仆人牵着青马进了大宅,经过幽美庭园,踏入主室大厅,厅上一名白衣青年神情不安,见了负伤青年进来,赶紧上前搀扶。 “他们来了!”、“外头都是他们的人,四面都围上了!”仆人们惊慌骚动着,那白衣青年顺手抄起倚在大柱旁的长剑,领着一票持着棍棒刀剑的仆人,向着外头走,突然回头对着负伤青年说:“武哥,爷爷交给你了。” “小张,提神点!”那负伤青年应了一声,随即与两位仆人转入大厅深处的廊道中,经过好几个弯折,在一处隐密小道中停下。 仆人伸手转了转墙上的烛台,跟着朝墙上一推,一块狭小的壁面向后退去,现出了扇小门。 负伤青年转入小门密道,两名随行的仆人却很快又转动烛台,将密道小门关上,摸摸后背,掏出随身小弯刀,两人互看一眼,神情中流露出坚决。 “走吧,去帮张大哥。”其中一名仆人这么说,另一名也应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在长廊中奔着,奔到大厅时,只见外头庭园已经燃起大火,好多的箭飞射进来,箭上都绑着淋上燃油的布料,是一枝枝的火箭。 庭院外头厮杀声此起彼落,富贵居一干仆人持着刀剑棍棒,抵御着那些翻墙进入的黑衣人。 两名仆人互看一眼,冲了出去。 第2章 火烧富贵居2 负伤青年在密道中一路走去,转进了一间窄小密室。 “阿武??你终于来了。”一名矮矮胖胖、衣着华贵的老头,胡子稀疏灰白,坐在密室里的小椅子上不住地咳嗽,还有个小童仆在一旁服侍。 负伤青年神情悲愤地说:“老爷,闯天门蛮横不讲理,咱们送去的八把刀、八柄剑,他们全收去了,但仍硬是一口咬定什么《一百铸兵书》就在咱们这儿!我们说破了嘴他们就是不信,谈判破裂,他们想要强抢,却不想让富贵居有所准备,竟追杀我们,不留活口。小囿、大强都让他们杀了!他们的人已经来到外头,就要闯进来了,我先送您出去,回头再跟他们拼了!” 矮胖老头连连摇头,手里还抓着一本包得密不透风的长方形东西,将之举了起来,递向那叫作“阿武”的青年。 “去小原村,将铸剑的酬劳交给卫先生,说富贵居老王无福收藏他那四柄神兵,要他好好保存。还有??把这个??也交给卫先生??”矮胖老头连连咳嗽,这么说着。 那负伤青年姓武,叫“武裕夫”,自幼失去双亲,被这矮胖老头从街边捡回富贵居收养,至今已有二十五年。 武裕夫接过用锦布包裹得仔细的长方形物品,有两个手掌那么大,摸起来像是本书。武裕夫怔了怔,说:“这??真的??真的有这东西??这就是他们说的《一百铸兵书》?老爷??” 矮胖老头眼色浑浊,喃喃地说:“这是那年搜山,杨爷要我代为保留的东西。十多年下来,我都保存得妥妥当当,不知怎地竟让闯天门给知悉了,他们要夺,我是如何也不能给他们。阿武,你会不会怨我??为了这东西,累得你们全部??全部??” “老爷说这啥话!”武裕夫本来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伸手在密室小墙上重拍几下,又轻按几下,开启了另一扇暗门,转身拉着矮胖老头手臂,说:“老爷,您是我们的大恩人,要不是您,我们一群兄弟二十多年前便全死光了!走,我护送您出去,带您一起去小原村!” “不,不!”矮胖老头甩开武裕夫的手,说:“我得出去缓住他们,否则你逃不了。” “您要我弃了您,独自逃跑?”武裕夫红通了眼睛,紧握着腰间那柄乌黑长剑,另一条负伤胳臂也因为激愤而颤抖。 矮胖老头口唇打颤着说:“阿武,听爷爷话??你放心,爷爷我和闯天门里头几位大爷也有些旧情,我出去说几句话,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 “老爷!”武裕夫还想说些什么,矮胖老头已经催促着小童仆牵着他往外头走。 小童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扶着矮胖老头走出去。 “不行,那些人根本是土匪!”武裕夫仍犹豫着,突然大叫一声,又要去追矮胖老头。但小童仆早已将老头扶出小密室,关上暗门。 武裕夫哇了一声,四处伸手摸着,却怎么也开不了这扇暗门,只听见外头喀嚓几声,原来是小童仆用钥匙锁上门了。 武裕夫咬牙切齿,强打起精神,从另一端原本已经开启的暗门离去。 ***************** 矮胖老头蹒跚走着,牵着小童仆走出密道,将小童仆带到墙边,吩咐着:“阿弟,你躲回房里,他们来了,你别大声说话,别骂他们,安安静静地,他们问什么,你就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见你年纪小,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唉??唉??刚刚应当让阿武带你离开的,我这老糊涂!” 矮胖老头吩咐着,自个儿转身朝大厅走去。 小童仆呜咽哭着,还想跟在后头。 “王老爷。”一声笑声传来,一队人马威风走入大厅,有些还拎着几位富贵居里的仆人,那些仆人多半受了伤,不住哀嚎着。 大队人马当中,带头的是一位身上披了件黑色袍子,里头穿着米色华丽锦袍的高瘦男人,他黝黑枯瘦,眼眶凹陷,神情阴冷深沉,像个活死人似地。 枯瘦男人身后还跟着许多手下,其中一位,便是那从小摊贩罐子里掏钱的何闻。 矮胖老头见到枯瘦男人,也是一惊,喃喃说着:“原来是无双堂满全利满大爷,闯天门高手云集,满大爷更是个中好手。您亲自出马,烧去我这数十年老宅,杀尽我一群亲如骨肉的孩子们,为的到底是什么?” 那叫作“满全利”的枯瘦男人四顾看了看,也不答话,转头使了个眼色,何闻立时大声吆喝:“外头杀光了没?还活着的都拖上来,杀给王老爷看,或许他看着看着,就会想起什么!” 矮胖老头心头一阵酸楚猛地冲撞,疼痛有如刀割,只见更多仆人被闯天门帮众拖进大厅,有的断手哀嚎,有的摀住了双眼,血从指缝间流出。 “孩子呀!”矮胖老头见到众仆人之中,有名白衣青年被斩断双腿,满身是血,被两名闯天门帮众一左一右提进大厅。 矮胖老头忍不住惨嚎了一声,指着满全利说不出话,满布皱纹的手指连连颤抖着。 “王宝胜王老爷,事到如今,您老头还在装傻唱戏,东西快交出来。”满全利冷冷地说。 矮胖老头名叫王宝胜。 王宝胜红了眼眶,声音更加沙哑哽咽:“各位大爷们啊!老头子我真的没有那种东西,我这富贵居里只有古董??名贵兵器也不少,珍藏十几年的好刀好剑全献给你们了,就是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没有??没有??” 满全利抽出了腰间长剑,剑身乌黑闪耀,散发出逼人杀气。 “咱满大爷不想听你扯谎,快交出来。”何闻大声说着。 “没有??真的没有??”王宝胜低下了头,身子发抖,流着眼泪喃喃自语。 满全利神情冷峻,对着那没了双腿,被两名闯天门帮众拎着的白衣青年一剑斩下,自肩头斩去了他整条手臂。 两名帮众原架着白衣青年双臂,他一臂断了,另一名帮众自然拎不住,白衣青年的身子顿时落下,断腿处砸在石板地上,痛得晕厥过去。 “啊啊!你们、你们??”王宝胜悲吼着,两手伸出像是要扑向满全利拼命一般。 “杀千刀的!”一声大叫,武裕夫从另一旁的长廊中窜出,神情悲愤至极,抽出配剑,也是一柄乌黑长剑,但和满全利手上那把剑相较之下,色泽却差了一截。 “也是好剑!”满全利见武裕夫冲来,便抽剑去迎。当啷啷过了几剑后,武裕夫本便不是满全利的对手,加上早已负伤,身上立时中了一剑。 “阿武,你怎能回来!”王宝胜悲伤喊着。 武裕夫杀红了眼,已顾不得性命,一剑一剑都往满全利身上要害杀去。满全利倒也被这拼命打法给逼得连连后退,突然手上一疼,低头一看,右臂上也给划出了条口子。 “好大胆!”何闻一声招呼,四周帮众全围了上去,围着武裕夫乱杀一阵,武裕夫只手难敌,接连中剑,连手上的乌黑长剑也脱手飞出,落在地上。 何闻上前捡起长剑,在手上秤着,眼神中尽是喜爱。尽管如此,还是将这柄长剑送上满全利的面前。 “满大爷您看看,这也是柄乌钢剑,只是没您那柄漂亮。”何闻谄媚说着,一点也没有方才收取小贩献金时那样潇洒。 满全利看了看,说:“这把剑虽也是以乌钢铸出,但和我的剑相比,却是差了一大截,是次级货,你留着吧!” “谢谢满大爷!”何闻欢呼一声,指挥着帮众将武裕夫团团围住。 王宝胜跪了下来,抱着满全利的大腿,哭叫着:“满大爷,放过我那些孩子吧!我年纪大啦,东西放在哪儿也记不清啦,我和您回去,任由李靡李大爷处置,好不好?或许我能想起来!” “哈哈,老头子,你别想了,我们帮您找着了!”一群帮众贼兮兮笑着,从武裕夫出来的那条通道中跑出,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就是用锦布包裹着的本子。 “那个呆子,在庭院外头挖了个坑,自个儿闯回来送死,这地方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我在远处就见到他挖坑啦!何大爷、满大爷,这是我找着的!”那拿着“东西”的帮众,哈哈大笑着跑来,后头还跟着好几名帮众,正起哄着:“明明是我先看见的!”、“是我告诉你的!” 武裕夫躺在地上,身上一道道伤痕惨不忍睹。他知道闯天门无双堂行事向来凶残,必定不会放过王宝胜和一群仆人,刚刚自小道中绕出后,见到外头烧得火光冲天,听见一声声惨嚎,一心只想赶紧杀进大厅救出王宝胜等人。急切之中随手挖了个洞想要藏这东西,却让眼尖的闯天门帮众给瞧见了。 “对不起??老爷??”武裕夫全身瘫软,撇过头去,和王宝胜四目相望。 “阿武??阿武??”王宝胜哽咽摇着头。 何闻哼了一声,提着从武裕夫手中抢来的长剑,大步走去,高举长剑,就要斩下。 “等等!”满全利大声喝止,何闻这才停下动作,有些不解。 “你胡乱斩了他,东西要是假的,咱刑堂里那一十八样拷问刑具可没用处了。”满全利冷冷地说。何闻这才恍悟,放下剑,却还踢了武裕夫几脚。 满全利从帮众手上接过这物品,揭开包裹着的锦布,里头是一本陈旧册子,上头写了几个字──“六十四兵”。 “六十四?这是什么?”满全利觉得有些奇怪,随手翻了翻册子,只见里头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是刀、枪、剑、戟等各式各样兵器的制法。 翻到最后一页,一共六十四种兵器。满全利喃喃自语:“只有六十四种?和上头吩咐下来的不一样?” 何闻也答腔问着王宝胜:“老头,你耍什么花样?这铸兵器谱不是记载了一百种兵刃,怎么只有六十四种?” 王宝胜哽咽地说:“我有的就是这了??我保管了十多年??就是这了,哪有什么一百种,就是这本了??” “这老头信不过,将这些家伙全带回去,慢慢拷问。”满全利将那本《六十四兵》收入怀中,大声吆喝着。 这大屋子的建材“参天木”,在建造时本都涂上了防火漆,但满全利一票帮众射入的箭却都涂上了燃油火箭,有些帮众还四处洒着燃油,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富贵居里各条长廊走道,渐渐都让熊熊大火烧了。 小童仆自房间中跑出,四周全都是烟,他哭着逃跑,因为躲藏的房间离后院近些,总算能逃出大屋,奔入庭院。庭院许多树虽然也着了火,但毕竟较空旷,小童仆躲在几株没有烧着的树下,看着熊熊火光,那群闯天门帮众早已离去。 小童仆呜咽哭着,不明白从小听闻的英雄帮会,为何一夜之间将富贵居杀得如此惨烈。 四周的巷道静悄悄地。富贵居四周都是些大户人家,但每一户人家都紧闭窗子,附近街道上插了许多闯天门帮会的旗帜,有些人家的小孩子开了窗,指着火光,说是听见里头有孩子哭声,却很快地就被家中大人拉回去,说没有这回事。 第3章 小原村1 小原村位在和来湖市相邻的孙眉县上,是座僻静小村,全村人口不过四百余人,村民们大都是农家,豢养着牲畜家禽,或种些青菜自给自足,偶尔也会带着自产的牲畜、青菜,到其他城市贩卖。 村里头最受人景仰的,是那温老医生一家。温老医生本来也住在大城市中,二十多年前迁进小原村中定居。他医术高明,也不时会有些外地患者前来求诊。 温老医生家外头有座大院子,一张张方形矮桌整齐排列着,上头晒了些邻居给的青菜和瓜,晒干之后,温老医生的妻子李氏会将这些菜和瓜腌渍起来,再分送给邻居。 一位模样秀丽的姑娘,正拿着大筷子,将那些晒得半干的菜一条条翻面。 姑娘年纪二十出头,名叫“温于雪”。是温老医生在迁入小原村两三年后和李氏生下的女儿。 “于雪姐姐,你这样翻太慢啦!”一名少年骑挂在院子那棵大树树干上,对着温于雪这样喊着。 温于雪朝他笑了笑,玉指拨拨让汗浸湿的发丝,说:“不翻不行吶,这种大甘菜水分多,不晒干些腌渍起来不好吃吶。” 少年年纪约莫十五、六岁,扯着喉咙叫嚷:“于雪姐姐,你皮肤这样白,每天在这太阳底下替咸菜翻身,你不怕晒黑吗?” 温于雪停下动作,说:“所以我要你帮我做个双面网架,你做好了没呢?” 少年跳下树,蹦蹦跳跳地朝温于雪跑了过去,兴奋地说:“做是做好了,但是大太阳底下好辛苦吶,我切割木枝,捆绑成架,做了好几天才做好,你总得给我些回报吧!” 温于雪笑着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报呢?” 少年想了想,说:“我想要娶于雪姐姐当老婆,这样子可以吗?” 温于雪哈哈一笑,伸手在少年鼻子上捏了捏:“你这小鬼,这么小就想讨老婆啦!” 少年答:“想啊!但我只想讨于雪姐姐当老婆,村子里其他姑娘小妹,一个个泼辣脏臭,一天到晚玩得一身都是泥巴。于雪姐姐这么漂亮,又温柔贤慧,这才能娶回家当老婆嘛!” 温于雪哼了哼:“一个网架就要换我一个人,你这小子未免太奸诈了。” 少年低头想想,说:“这倒也是吶,这样好了,我爹爹这几天身子不太舒服,我要替爹爹跑一趟远门,去来湖市为王老爷祝寿,顺便添购材料,这趟得要好多天,你做个护身娃娃让我带在身上,我就将娃娃当作于雪姐姐你来疼爱,当成是我俩的定情信物,这样可以了吧?” 温于雪笑了笑:“晚上替你做个护身娃娃是没问题,但那不是什么定情信物。你快把网架拿来吧,我晒得头都昏了。” 少年哈哈笑着,转身往自家方向跑去,还不时回头喊着:“我说是定情信物就是定情信物!” 少年跑过了几条巷子,翻过一面矮围墙,跃入自家院子里,一条老狗从屋檐阴影下起身,吐着舌头迎接少年。 “阿喜,别来碍事!”少年嘿嘿笑着,伸手在那唤作“阿喜”的老狗颈上胡乱摸了一通,阿喜翻了个身露出肚子要给少年拍,少年早已跑远,绕到另一面墙边,抬起那只他做了两天的大网架,就要往温老医生家跑去。 少年抬着网架走了两步,将网架放下,喘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重重拍了下脑袋,踢了这网架一脚,喃喃地说:“啊!我真笨,将这网架子做得这么重,我抬都觉得吃力了,何况于雪姐姐呢?” 少年气呼呼地从衣服中掏出了柄约五吋长、一吋宽的褐色长形木块,木块两端用铁螺丝锁着,侧面看起来是一层一层的薄金属片,在金属片和金属片的间隙中,夹着像是兵刃器具一般的金属物。 少年在小木块边缘摸着,指甲扣住边缘突起的小凹槽一扳,扳出了一柄小刀,刀身不足五吋,也是墨黑色的,这黑色金属便是世间最坚韧的“乌钢”。天下最顶级的兵刃,大都是用乌钢制成,只是有些铸剑师为求美观,也偶尔会在乌钢制造的剑身上,涂上其他颜色的漆,让宝剑外观更为美丽。 少年以这小刀切豆腐似地割断了网架上头的绳结,手忙脚乱地修改起来,有时会将小刀扳回木条中,又从木条另一端扳出其他像是起子、锥子之类的工具,修整着网架。 原来少年手上这看来不起眼的小木块,当中夹了三层乌钢薄片,在乌钢薄片层层迭迭的间隙当中,一共收藏了八种不同的工具──小刀、尖锥、梳子、磨刀板、弹弓、叉子、剪刀和刨刀,需要用时便从木块边缘的凹槽扳出,不用时再扳回去。 “八手”,这是少年对这巧妙工具的称呼。这是他在两年前以父亲铸剑剩下的数种钢铁材料,胡拼乱凑打造出来的小玩意儿。 少年姓卫,卫家便是名扬四海的天下第一铸剑世家。 “阿靖──”父亲的声音自门口唤出,卫靖连忙回头,见父亲满脸病容伫立在门边,连忙将网架放下,朝父亲走去。 “老爹,有什么事吩咐吗?”卫靖这样问着。 卫靖的父亲叫“卫文”,和大哥“卫长青”、二哥“卫开来”,同为大铸剑师“卫云五”的子嗣,只不过卫靖那大伯二伯,都在大城中开设剑铺,生意兴隆,名声显赫。卫文却始终住在这小村落里,平时替村民修理打造铁锄工具,换取一些生活物资,偶尔才接下一两笔订单,打造几把精巧宝剑,送去给外地老顾客。 卫文的铸剑手艺虽然也是极好,但名气比起两个哥哥,却是要差上一大截了。 “你这次进城,我总是放心不下,就怕你贪玩,忘了正事。”卫文盯着眼前古灵精怪的卫靖,忧心说着。 “老爹,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明日过了望春岗,就乘着多马车往市中心去,大约经过一天一夜,就可以到市区啦!再找个地方歇息一晚上,第三日就能将剑送到富贵居,交到王老爷手中。那王老爷和善好客,又逢大寿,必定会留我在那住个十天半个月,我便多听多看,规规矩矩。有空便上铁铺买些铸剑材料,顺便替爹买些零嘴什么的,然后平平安安回到小原村。”卫靖心不在焉地说着,这流程是卫文要他背诵下来,牢记在心里的。 “零嘴就不必了,来湖市人口众多,龙蛇混杂,你要当心。”卫文提醒着。 卫靖嘿嘿一笑,揉揉鼻子:“老爹呀,原来你担心我让坏人欺负,你不知道我会功夫吗?” 卫靖呼哈一声,像只猴儿似地翻了好几个筋斗,还煞有其事地挥拳踢腿。 “这也叫功夫?”卫文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要是真碰上坏人,你便报上富贵居的名号,王老爷在来湖市颇有名声,他几位养子个个身手不凡,且都带着好剑,你报出他们名号,一般的地痞混混是不敢造次的。等你领了酬劳,王老爷也会差遣几名随护护送你回小原村,这些琐事细节,我已替你安排好了。” 卫靖哼了几声,伸手晃晃,摸出腰间的八手,喀嚓一声,扳出了那柄乌钢材质的小刀,随意舞弄几番。 “老爹啊,我的乌钢刀虽然短了点,但碰上寻常兵刃,可一点也不会吃亏。况且我身上还带了四柄绝顶好剑,一手一柄,哪来的土匪恶霸敢找我麻烦,我便要他们一个个全爬着回去。”卫靖哈哈一声,挥动八手,做出劈砍突刺的动作。 “阿靖!不准你在海来惹事,也不准你玩那些宝剑,咱们收了王老爷大笔酬劳,替他打造庆贺七十大寿的宝剑,岂能随意玩弄?”卫文板起了脸,犹豫好一会儿,这才又说:“唉,我看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好啦,咳咳??” 卫文咳了起来,咳得弯下腰,连连干呕。 “老爹!”卫靖见父亲动怒,赶紧上前将他扶进屋内床上,倒了杯热茶奉上,说:“我是开玩笑的,那四柄剑我当然不会乱玩,我会乖乖将剑送上富贵居,亲手交给王老爷,庆贺他老人家生辰快乐啊!” 之后卫靖出了门,继续整修着他那大网架子,一直到了晚上,总算大功告成,将大网架子修改成三个小网架子。 那些网架子都用好几条竹条结出外框,再将细网子绑在框架上,每只架子都像书本那样,能够合上,使用时将菜叶夹在中间,放在太阳底下晒,翻面时只要翻动整只网架子,便能一次将数十片菜叶翻面,温于雪也不用每日被晒得满头大汗了。 卫靖见天色已晚,也不好再去打扰温于雪,只盼她能专心替自己缝制一只护身娃娃,上来湖市时带在身边瞧,闻闻香,便心满意足了。 ***************** 第4章 小原村2 用过晚餐,父亲服了药,在床上歇息着,卫靖倚着门栏吹风,唤了老狗阿喜伏在脚边,取出八手,扳出剪刀,修剪着阿喜的杂毛。 “乌钢呀乌钢,黑黝黝的闪闪发亮,可惜呀可惜,这天下第一的铸剑钢材却不是你呀。”卫靖喃喃自语着,又说:“连我爹爹、我大伯、我二伯都不知道,恐怕连我爷爷也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卫靖说到“只有我知道”时,露出了迷惘神情,也不知道为何“只有他知道”,但也没想太多,只当是自己与生俱来就知道的秘密。他继续喃喃念着,又好似随口说,又好似背诵些什么:“要造出世上最锐利、最坚实的兵刃,不是用乌钢,是用月儿铁。” “三成七的花铜、二成五的灰铁、一成六的红银、二成二的人骨金,用地心火烧三十日,掺入海星砂、猫儿血、山猪骨,便可炼出接近精纯的月儿铁。”卫靖一边看着月亮,一边修剪着阿喜的杂毛,一边哼着小曲,喃喃念着那串句子。 “又作梦了,我问你,月儿铁要上哪里找?”卫文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摸了摸卫靖的头,手上还提着一捆长剑,长短不一,共有四柄。 卫靖有些讶异,连忙起身,说:“老爹,你出来干嘛,外头风大,你病情又要加重啦!” 卫文笑了笑,问:“铸剑第一材料是什么?” 卫靖想也不想地答:“乌钢。” 卫文点点头,问:“乌钢好在哪儿?” “各种材料之中,乌钢最是坚硬,且韧性十足,不易碎,和其他材质兵刃相碰,可占大便宜。乌钢剑炼到极致,剑身韧性极大,重击之下也不震手,是最好用的剑。”卫靖快速应答着,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在父亲卫文教导下,所拥有的铸剑知识。 “是啊!”卫文抬起那捆着四柄长剑的绳结,四柄长剑剑鞘颜色不一,卫文抽出了第二长的剑,剑身是闪亮的银色,在月光照射下,反映出一阵阵的银亮光芒。 这是柄乌钢剑,剑身上头涂上银漆,使剑更美,尽管银漆会使乌钢剑减少那么一丁点的锋利和杀气,但王老爷终究不是剑客,向卫文购剑纯为收藏,以庆贺自己七十大寿。卫文混合了四种银漆,将这柄乌钢剑造得银白闪亮异常,是绝顶高超的技艺。 “那你一天到晚说的月儿铁,又好在哪儿?”卫文将银白乌钢剑入了鞘,微笑看着卫靖。 卫靖怔了怔,耸耸肩:“我没见过,所以不知道好在哪儿。但我记得在海棠国和印洲国边境的入云山深处,藏着天然的月儿铁。” 卫文哈哈一笑:“你连来湖市都只去过一次,当时还只是个一岁大的小娃娃,又哪里知道海棠国和印洲国边境的山呢?我没听过有这座山哪!” “老爹啊──”卫靖不服气地反驳:“你没听过的事可多着呢!” 卫靖往前伸手,要去抽卫文手上其中一剑,卫文侧过身来,抢先抽出四柄剑中最短的一把,那是柄红色剑鞘的长剑。 红剑剑身是深沉的酒红色,映照的月光处,闪耀出鲜艳的红,有如珠宝玉石。 “哇──!”卫靖看傻了,他从来不曾看过这样漂亮的剑,连连问着:“白天看时怎么没这么漂亮?爹爹,你为它涂上漆吗?” 卫文笑了笑:“哪有这样好看的漆?我在花铜熔液中掺入七种红花添色,这对剑本身没什么好处,还会减低一些韧性,但色泽非常好看,做为观赏剑最为适合。” 卫靖被这花铜剑闪得目眩神迷,忍不住问:“老爹,这把剑有无名字?” “当然没有,这是要卖给王老爷的剑,名字当然由他老人家来取,咱们只是乡下剑匠罢了,何必学人家附庸风雅?”卫文边说,又分别抽出了另外两把宝剑。 一柄宽剑朴实灰白,且十分厚实,一柄暗绿色长剑毫无光芒,上头还刻了些许纹路。 “纯钢跟绿铁,都是实战用剑,和乌钢剑差不多好用!纯钢耐打,怎么打都打不坏,打坏了也很好修复接合;绿铁韧性极大,适合打造薄剑,锋利无比,被刺被斩都不太疼,被斩断了手还得举起来看看才知道,这种剑,刺客最爱用了!”卫靖张大了口,大声嚷嚷着,恨不得拿着那几柄剑,乱挥乱舞一番。 卫文见卫靖看得合不拢嘴,又从衣袍口袋中掏出四张封条,贴在剑柄和剑鞘的接合处。 “啊啊!”卫靖露出失望的眼神,知道自己在途中是不可能拔剑来玩了。 “别嚷嚷,我不让你乱玩王老爷的剑,这是对客人的一种尊敬。你要明白,对一般客人尚且如此,何况王老爷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卫文再次叮咛着。 “是的,爹爹,我知道了。”卫靖随口应着,又掏出了八手,扳出乌钢小短刀,晃来晃去。 “别失望了,这次你回来,我便让你自个儿打造一柄剑。”卫文这样说着。 “真的吗?”卫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又问了一次:“爹爹,你是说那种正式的宝剑,像是你打造给客人的宝剑那样?我可以用乌钢、花铜或是纯钢那些材料吗?” “王老爷给的酬劳很高,足够让咱们吃好几年啦!工房里还剩下一些材料,加上你这次上城采买回来的,你随意玩都可以。但我要收到王老爷满意的答复,才准你自己造剑。”卫文这样说着。 “说来说去,你还是担心我在来湖市惹事!”卫靖大声抗议,却难掩心中高兴,毕竟乌钢、花铜这样等级的铸剑材料十分昂贵,加上这些宝剑十分锐利,都是厉害兵器,多年以来,卫靖始终没有一柄属于自己的宝剑。有如孩童玩物般的八手,已是父亲允许的最大极限。 如今父亲答应让他自己打造一柄宝剑,可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事。卫靖又翻起筋斗,连连高声欢呼,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老爹啊!好久都没看你如此认真造剑了,这次四柄剑造得可真好,你不是说来湖市人手一柄好剑?你手艺这么棒,我看不比两位伯伯差,何不等你病好了,用王老爷的酬劳在来湖市开家店铺,必定很快就能打出名堂啊,哈哈!” “要名堂有何用?”卫文伸手在四柄宝剑剑鞘轻轻抚摸着,神情淡然,抬头凝望月色,说:“你从小生长在这儿,十几年下来也长得健康活泼。小原村悠闲恬静,好山好水,无忧无虑,在这儿平静一生,岂不好吗?” “一生!”卫靖吐了吐舌头,摸摸鼻子:“那还真久??” “这地方或许闷了点,要你在这过一辈子,也是极难。阿靖,我当然知道你会厌倦,你的个性就和你死去的娘一般,好玩、好生事、好打抱不平、最爱吵吵嚷嚷??”卫文看着月光,像是在回忆往事,淡淡笑了笑。静默半晌,他深深地长叹口气,又突然连连咳嗽起来。 卫靖赶紧将父亲扶回房里。 月儿圆亮,天上的流云水似地潺动,卫靖伏在房内窗边,怎么也睡不着觉,不时睁开眼睛四处看,看看窗外月亮,看看外头的阿喜,看看铸剑工房,又开始盘算到底要打造一柄黑黝黝的乌钢剑,还是打造一柄像方才那样漂亮的花铜剑,实在难以取舍。 一夜过去,天渐渐亮了。 ****************** “于雪姐姐!我又将网架重新修了一遍,非常好用!”卫靖扛着三只网架,气喘吁吁地跑过好几条巷子,跑到了温老医生家。 老狗阿喜紧跟在后,也不住地甩舌头喘气。 远远便见到温于雪和她母亲,在院子一角将晒干了的菜放入大罐子里,加入盐和各式调味料。 “小卫来了。”温于雪见卫靖跑来,便也起身洗手,上前迎接,只见卫靖左背后背了个大包袱,是他前去来湖市的行囊,右边背了个长条包裹,里头装的便是那四柄宝剑。 卫靖放下网架,连连喘气,接着便向温于雪说明这网架子的用法。 “多谢你啦,小卫!”温于雪从怀中掏出了个缝制精美的小人娃娃,递给卫靖。 “咦?”卫靖看了看,问:“于雪姐姐,这不是你啊!我要一个跟你一样的娃娃,带在路上看啊!” 温于雪苦笑了笑,说:“这本来就不是我,这是你啊!” “呃!”卫靖又仔细看了看那小娃娃,果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本来略显失望的神情,顿时又开心了起来,嚷着:“这倒也不错,于雪姐姐,我上来湖市了,你再做一个娃娃,做成你的样子,两个娃娃摆在一块儿,就是我们夫妻俩的样子啦!” “又在胡言乱语了!”温于雪苦笑着说:“小卫,你别打我的主意啦!你模样好看,又是铸剑名家之后,数年后你高了壮了,肯定是村子里的万人迷,到时候姐姐我都成了老太婆了,那时你还肯叫我一声于雪姐姐,我便心满意足了。” “哪有老得这么快的!”卫靖反驳着,说:“不管啦!我注定了就是要娶于雪姐姐你当老婆的。就这么说定了,我将剑送给王老爷,很快就会回来,回来之后,我要自个儿打造一把宝剑,世上最好的剑,到时候再拿给你看看,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卫靖大声说着,瞇着眼睛看看日头,搭乘多马车的时间就要过了,他一面说一面走,温于雪叹了口气,微笑看着卫靖,目送他离去。 “要是那负心人像小卫这样对我,要我死了也甘愿。”温于雪用极低的声音喃喃念着。 温于雪口中的负心人,在七年前离开小原村,前去来湖市闯天下,至今未归。据他家人说,那男人在来湖市已另结新欢,做起小本生意,不打算回来了。 七年前于雪只有十六岁,和那男人是青梅竹马。 当时的卫靖只有八、九岁,自然对这经过不甚明白,只知道以前村子里有个哥哥和于雪姐姐十分要好,之后那哥哥离开了小原村,于雪姐姐也变得不太爱笑。 第5章 小原村3 “阿喜,你还撑得住吧?”卫靖吐着舌头,手上拿了只小草帽,遮着天上毒辣太阳。 阿喜也热得瘫软无力,摇摇晃晃跟在卫靖身后。 “要是你是只大狗,我就打造一辆小车,让你拉着我跑,可惜你是只瘦老狗,唉??去他老天个蛋,怎么会这么热呢?”卫靖喃喃念着,一边搧风,一边往前走着,他必须在日落前赶到望春岗的马车站,才能搭上多马车,赶在富贵居王宝胜老爷七十大寿的前两天,进入来湖市中心,然后在王老爷七十大寿的前一天,将宝剑送进富贵居。 卫靖到了一处小溪旁,领着阿喜在树荫下休息半晌,补足了竹水壶中的水,又掬着溪水往自己头颈上洒、往阿喜身上泼,这才领着阿喜继续前进,四周小坡上的花草芬芳,天气也不那么热了。 渐渐到了黄昏,卫靖终于抵达望春岗,在一片长满翠绿青草的小坡下,有个马车站,几位旅客或坐或站等着多马车。 “啊,来了!”卫靖见到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大车开来,大车是用简单的木板构成,这种木材虽没有参天木来得坚韧,却十分轻巧,用来打造马车最是适合,尽管车体十分大,也不会替马儿增加太多负担。 车上顶了个遮阳篷子,两排陈旧椅子互相对着,差不多是十人座位。马车站上数名久候多时的旅客纷纷从车后阶梯上车,各自找了空位坐下。 卫靖付了车资,抱着阿喜上车,阿喜瘫在卫靖身上,累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老阿喜,你好可怜,你该不会去一趟来湖市就要死掉了吧。”卫靖揉着阿喜耳朵,喃喃自语着。 “小伙子,你还带只狗上车吶!快将它扔下去,否则要多付一份车资!”驾驶多马车的粗壮大汉回头这样说着,一条手臂全是结实肌肉,揪住了四匹马的缰绳。 “为什么啊,阿喜是只狗,又不是人,坐车还要多付钱?”卫靖大声抗议着。 “小鬼,你说什么,这是老子规矩,你要嘛付钱,要嘛下车!”驾驶大汉粗声说着。 “小弟啊,既然是只狗,干嘛学人坐车?你干脆扔下它,让它追着车子跑,岂不是更妙?别耽误了大家的行程。”坐在卫靖对面座位,一名模样猥琐的男人这样说着。 卫靖更不服气地说:“我的阿喜趴在我脚下,又没占人家位子,我旁边这位大婶手上还提了两只鸡,那不是要多付两人的钱?那边那名大叔身子比我和阿喜加起来还大一倍,岂不是要付四个人的车资?” 坐在卫靖身旁的提鸡大婶瞪他一眼,呸了一声。 “小子!”驾驶大汉脾气火爆,转身站起,往车后走来,一副要将卫靖扔下车的模样。 “驾驶大哥,我替这孩子付车资吧!”一位坐在卫靖对面的老妇呵呵笑着,自手上小包袱里掏出几枚钱币。 驾驶大汉接过钱币,又瞪了卫靖一眼,这才转身回到驾驶座位上,挥动缰绳,驶动这多马车。 “为什么??”卫靖还想说话,但见老妇朝他笑笑,轻摇手指,指指多马车篷外逐渐昏黄的天。 卫靖点点头,知道这多马车上头的乘客大都赶着时间,为了这点车资拖延大家宝贵时间,那可是如何也不划算的。 “您人真好,婆婆。”卫靖向老妇道了谢,只见那矮小老妇一身朴素黑袍,还不时从小包袱里掏出些蜜饯零嘴往嘴里搁。 “小弟,给你一颗糖吃。”老妇将一个干果递给卫靖,卫靖接过吃下,只觉得香甜可口,说不出的好吃,正想伸手再要,突然见到对面坐在老妇身旁,那刚刚出言嘲讽他的猥琐男子睨着眼睛,贼兮兮地瞧着老妇怀中的小包袱。 卫靖同时也见着了老妇人的小包袱里,除了蜜饯果糖之外,竟还有一大迭的银票,大剌剌地和蜜饯果糖混杂成一块,有几张还露出包袱外头。 “嗯嗯。”卫靖不再说话,用脚逗弄着阿喜,转头看着车外景色,却不时偷偷瞧那猥琐男子,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老妇吃了几颗糖后便打起瞌睡,怀中的包袱竟还没绑上。 猥琐男子双手交叉闭目小歇,却时常睁开一眼,打量着老妇的睡像和她怀中的包袱。 卫靖全看在眼里,又看了看车外,心想此时多马车行经荒郊,若那猥琐男子真有意窃取老妇包袱,四周空旷,马车加鞭追赶,大伙儿一拥而上,男子很难逃脱,因此不会趁着当下动手,必然是等多马车驶到大市镇,届时或偷或抢,随便跳下车拐进条小巷弄中,一溜烟便逃了。 多马车持续前进着,又经过了两、三个马车站,换了一批拉车马,乘客们则在停驻马车站的空档中,下车歇息一会儿,松松筋骨。 从深夜到天明,多马车也已经驶进来湖市境内,却还没到达市中心,四周模样和郊外没有太大差别。 车上几位乘客和驾驶大汉全都疲累到了极点,卫靖更是一夜未曾合眼,尽管他判断那猥琐男子应当会在人潮较多的地方才动手行窃,却也不敢打包票,就怕是个疯贼,见财就失却理智。 卫靖伸手按着怀中的八手,他本便生气那男人先前出言讽刺他的阿喜,又加上见他打量老妇包袱时的鬼祟眼神,卫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认定那男子必是坏人,心想要是猥琐男子有什么坏心眼,就要扳出八手上的乌钢小刀教训教训他。 随着日头升起,多马车渐渐接近市区,道路愈渐宽阔,四周楼宇越来越密集,人也越来越多。卫靖见着前方一侧建筑之后隐隐有条大河,河上驶着些大小船只。 “看,那是『通天河』。”马车上头两名乘客交谈着,卫靖怔怔听着,这才想起父亲曾说过那条漂亮大河,自西向东贯穿了整座来湖市。 他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在包袱中摸出地图。又瞥了前方猥琐男子一眼,男子仍闭眼歇息着。卫靖打了几个呵欠,对照着四周街道路牌,判断此时身在何处,富贵居又在哪个方向。 第6章 小原村4 多马车顺着通天河走,一走又是两个时辰,卫靖更加地疲劳,仍不时盯着闭眼歇息的猥琐男子。 “嘿,大家,到啦!”驾驶大汉一声高呼,前方数间楼宇之后,又有个大型马车站,还有几辆多马车停在站外路旁,站里头的马车篷子里也有十数匹拉车马,供多马车替换。 几位乘客全都伸着懒腰,整理起随身行囊。 “小弟,吃糖吗?”老妇从容地伸手在包袱里头乱掏,多马车终于停下,乘客们纷纷起身。 老妇抓了把糖递向卫靖,卫靖瞪大眼睛直视着猥琐男子。 猥琐男子也大大伸了个懒腰,第一个要下车。 卫靖怔了怔,原来都是自己多想,那男人并没有什么意图,或许只是见了大把银票,多看个两眼过过瘾罢了。 提鸡大婶乱挤着,卫靖疲惫无神,正要伸手去接糖,便感到背后一阵抽动。 竟是身后那个胖壮大叔一把提去了他背上包着四柄宝剑的包袱。卫靖感到身子也跟着腾空,原来他在那包袱上结了绳结,绑在身上,绑得扎实,除非割断了绳结,否则凭蛮力是夺不走包袱的。 “你干嘛?”卫靖尖声大叫,还没来得及回头,提鸡大婶竟将手上的鸡朝天上一抛,本来死沉沉的鸡突然飞叫乱窜。 老妇递糖的手还直直伸着,没有来得及应变,提鸡大婶的手已经将老妇怀中的包袱捞去。 卫靖只见提鸡大婶动作极为敏捷,这不是出于功夫高手的身手矫捷,而是出于演练了数千次的熟能生巧,这位提鸡大婶正是个惯窃。 背后的胖壮大汉怪叫一声,松开了手,卫靖落下地,反手抓住大汉手腕,使劲一拉一推,使的是擒拿手法,本来那大汉的身形,凭卫靖是如何也推不倒的,但他现在腿上插了一柄乌钢小刀,疼得哇哇大叫,随着卫靖的推拉往大车驾驶座倒去,卫靖也顺手拔出插在大汉腿上的八手。 提鸡大婶拎着老妇的包袱却没有逃跑,而是顺手往多马车篷子外头抛去,在外头等着的,正是那猥琐男子,原来是惯窃三人组。 “你这家伙终于现形了!”卫靖怪叫一声,也扑出篷外,猥琐男子本来已稳当接住了包袱,却被突然蹦出的卫靖给扑倒在地,突然腿上一疼,竟是阿喜不知什么时候也跳了出来,加入战局。 卫靖将猥琐男子压在地上,猛地给他两拳,男子力气本便较卫靖大,也还了两拳,打得卫靖鼻血长流,同时一把掐着卫靖颈子,要将他推开。 “哇!”猥琐男子忽然嚎叫一声,手臂袖子碎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竟是卫靖拿着八手,扳出一柄叉子,在被猥琐男子抵住脖子推开时,也在男子的手臂上直直划下。 由于叉子也是乌钢材质,坚利非凡,使得男人手臂上的伤口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呃!”卫靖自己也被这道大伤口吓着,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鲜血,更没料到乌钢叉子划在男人手臂上造成的伤害会如此恐怖。 卫靖连忙跳起,正不知所措,猥琐男子挣扎起身,痛苦不堪地甩开阿喜,嚎叫着逃跑了。 “阿喜,别追啦!”卫靖喊住阿喜,又见着八手叉子上头还勾着的血和皮屑,连忙自地上抓了把沙土,将血迹擦去。 “啊呀!”卫靖想起老妇身边还有另外两名窃匪,处境必然危险,赶紧捡起地上的包袱,也来不及去收拾散落一地的银票和蜜饯果糖,便往马车后门绕。 只见提鸡大婶和胖壮大汉早已逃得老远,还不时回过头望,像是让鬼吓着了般。卫靖正觉得奇怪,老妇已经从容地下车,卫靖也将包袱递还给老妇,还转身去捡散落一地的银票。 老妇慈蔼笑着说:“小弟人很好啊!帮助我这老婆婆击退恶人。但是你忘了顾自己呀!” 卫靖还不明其意,见到老妇指了指自己背后,赶紧伸手一摸,只觉得那包着四柄宝剑的长包袱上竟多了条大破口,只剩下三把剑,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赶紧七手八脚解着包袱上的绳结,要仔细检查。 “什么东西,打得乱七八糟!”驾驶大汉咒骂着,收拾着残局。 “那胖大叔!糟糕??他用刀割的??一定!”卫靖惊慌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打开包袱,见到果真只剩下三把剑,那柔韧锐利的绿铁剑早已消失无踪,急得眼泪都要流下。 “别哭别哭!”老妇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赶来,一手抬起,握着的正是那把绿铁剑。 卫靖惊喜交加,赶忙接过,见剑鞘上头的封条被撕破了,索性拔剑,只拔三吋,见那剑寒气逼人,正是父亲卫文打造的绿铁剑。 卫靖赶紧收了剑,就要跪下来向老妇磕头。 “别慌呀!我看你争斗之中,背上的剑掉在车上,便替你捡了起来,没那样伟大。小弟啊,看不出你还会功夫,跟谁学的?”老妇喃喃问着。 卫靖重新将藏剑包袱捆好背上,答:“是妈妈教我的。” 老妇呵呵笑着:“那么你妈妈功夫还真不错,教得有模有样!” 卫靖笑了笑,说:“我妈妈在我小时候便去世了,那是她以前教我的。听说她也是名厉害剑客,我却记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她教了我些剑术和防身功夫,即使到了现在,我每隔三五日有空便练练,所以一直没忘,刚刚还是第一次用在真正的恶人身上吶,吓死我了。” 卫靖边说,边替老妇将散落一地的银票拾起,还给了老妇。 “谢谢你了,善良的孩子,给你颗糖吃。”老妇呵呵笑着,从包袱里摸出几颗没掉出去的蜜饯果糖,递给卫靖,跟着自己也吃了两、三颗,随即转身走了。 卫靖拍拍衣裤,背上那重新捆实了的包袱,又从另一个行囊包袱中摸出几块干粮圆饼和一壶水,拉着阿喜到巷弄边,配着蜜饯吃了起来,打量着那些在小原村绝对不会出现,高大而密集的建筑物。 吃完干粮,他便继续着赶路的行程。 第7章 飞飞客栈1 迈开大步走去,这座大城市是如此繁华,好多好多的人自他身旁经过。卫靖不时让路上一些有趣小摊和店家给吸引住。一会儿在卖着画糖小摊前,看老板将热糖液倒在铁板上画出小狗小兔;一会儿又伸手逗逗另一个小摊上制作精美的草织螳螂。 时间很快地过去,夕阳西下,卫靖张大了口,四周的繁华商家门口亮起了一盏一盏大灯。 小原村家家户户用的都是油灯、蜡烛之类的照明器具,偶尔有些人家会从外地城市带回一些“珠灯”,摆在家里供家人和邻居欣赏把玩,珠灯里头的夜明珠,来自于海中一种独特大贝,一入夜晚,便能放出光亮。 卫靖曾在某个邻居家中见过这种珠灯,里头的夜明珠只有半节小拇指头大小,光芒也十分微弱。 此时来湖市闹街上,处处可见一盏又一盏的珠灯,仔细一看,珠灯里头的夜明珠,都有拳头般大小,绽放出的光芒明亮柔美,有些珠灯外头涂上各种颜色的漆,发出来的光芒也是七彩缤纷。 除了珠灯,四周的一般灯饰也是华美绝伦,有些烛台、油灯座上,都装上了磨得亮滑的金属片,使得烛火灯饰更为明亮耀眼。 卫靖看得目不转睛,兴致勃勃地胡乱逛着。他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握着向小摊买来的糖葫芦,逢人便问富贵居的方向。大多数的路人都不怎么理睬他,有些人听了“富贵居”三个字,更是吓得直摇手,要卫靖滚远点;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位心地好些的大婶,问清卫靖的意图,知道他是替家里送货的孩子,便说富贵居这几天已经举家搬迁,不再招呼朋友了。 “搬了?”卫靖傻怔了怔,只当这位大婶开玩笑,随便应付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口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耸耸肩走了。 尽管夜已深沉,前方几条街仍然热闹非凡,一盏盏华丽夜明珠灯将几栋大楼房装饰得如同华丽皇宫一般,楼房门口热闹喧嚣,酒酣耳热的男人进进出出,门口的姑娘个个妖娆貌美,挥动着芳香小巾,不停抛着勾人媚眼,楼房上一扇扇小窗,也有些漂亮姑娘倚在窗边,有的搧风赏月,有的三三两两群聚闲聊,不时娇滴滴地唤着楼下街上经过的男人们。 闹区当中最绮丽绝伦的,当属耸立三条街口那悬着金红招牌的大楼房,楼房外墙用枣红色的砖搭上参天木建成,大门口悬着的夜明珠灯闪亮迷人,金红招牌上“云来楼”三个字凤扬飞舞,气势非凡,就连门口伫立着的姑娘们,也硬是比其他楼房的姑娘漂亮些。 卫靖伸着懒腰,打了几个呵欠,只觉得坐了一天一夜的多马车使他浑身僵硬,刚下车便和凶悍的贼儿打了场架,至今不知走了多远,尽管沿路上吃了干粮和自小摊贩上买来的零食糖果,肚子并不太饿,但身子疲惫不堪,双腿更是酸疼,只想早点找个落脚处好好洗澡睡觉。他见云来楼温柔舒畅,还传来香喷喷的味道,也没多想便凑了过去。 他在云来楼门口驻足许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觉得这云来楼和行程规划中的落脚客栈有些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只当是大城市果然先进热闹。 “小弟,你找人啊?”一位云来楼姑娘笑盈盈地送走了一位酒醉大哥,见到卫靖伫在门边朝里头望,随口问着。 卫靖见那姑娘模样比于雪姐姐还大了几岁,酥胸半露,香气逼人,不禁有些脸红,问:“请问,这里是吃饭睡觉的地方吗?” “哟,你这年纪也想在这儿吃饭睡觉啊?”那姑娘打着哈哈,挥了挥手说:“走吧,回家里睡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卫靖觉得奇怪:“年纪小就不能吃饭睡觉?大姐你小时候都不困也不饿吗?况且我也不是小孩啦,这里到底是不是睡觉的地方?” “算是吧!”那姑娘也不知该如何答他,随手招呼进来,问着:“你从家里偷了钱来睡觉?真是人小鬼大,你要和谁睡?” “我能和阿喜睡吗?要不要加钱吶?”卫靖跟进了门,转头见到阿喜还乖乖伏在门外,想起坐多马车时一只狗还得多付车资,不禁有些后悔带阿喜进城。 “阿喜?我们这儿可没有叫阿喜的姑娘啊。”那姑娘答着。 卫靖四处打量,云来楼里头布置得十分典雅,一张张桌子满满酒菜,大批客人搂着姑娘喝得兴高采烈。 卫靖耸了耸肩,也没解释,心想阿喜性情温和乖巧,自个儿在外头窝个一晚应当不是问题。 “你会喝酒吗?”那姑娘将卫靖带领到一张桌子前,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犹豫地问着:“小弟,别怪姐姐口直,你身上到底有没有带钱吶?” “你这什么意思?我当然有带钱!”卫靖拍了拍包袱里装钱的小袋,里头确实有些钱,这些钱少部分是卫靖这几年存着的零用钱,大部分则是这趟行程的旅费,和顺道买铸剑工具、材料与生活用品的钱,加起来倒还真不少。 “你看,还有这么大张的。”卫靖揭开小包一角,露出两张大面额的银票。 “呵,你可真是大手笔啦!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呢?还是直接睡觉?”那姑娘妖娆一笑,多了几分迎客语气,倒真像将卫靖当成客人一般招待。 “我其实吃得挺饱,这儿有洗澡的地方吗?我想睡觉,我明天还有事呢。”卫靖摸摸脸,脸上还挂着鼻血痕迹,那是和多马车上的窃贼打架打出来的。 “别装大老板啦!你要找谁睡啊?我帮你挑个年纪差不多的好了。”那姑娘呵呵笑着问。 卫靖问:“找谁睡?这是什么意思?在这里睡觉是和别人一起睡的吗?” 那姑娘有些不耐:“我不懂你说什么,你要找谁服侍你啊,小大爷。” 卫靖更奇了:“服侍?你是指替我倒茶、铺床、刷背之类的事情吗?” 第8章 飞飞客栈2 姑娘哼哼两声:“这些算是一部分吧??” “服务还真周到,就你好了!”卫靖觉得莫名其妙,抓了抓头,只想赶紧洗澡睡觉。 姑娘怔了怔,倒有些脸红,说:“小鬼,你寻我开心吗?还是姐妹们找你来捉弄我的?我年纪大你十岁不只呀,我看你还是回家,过两年再来吧!” “啊呀!你怎么这么奇怪啊?”卫靖摊了摊手,生气说着:“我明天还要赶路,要将货送到人家府上啊,你别闹了大姐!” “走走!”那姑娘听卫靖左一句送货,右一句赶路,又瞧了瞧他身上装扮,总算明白原来是位乡下小鬼,错把酒楼当作客栈,便拉着他往外头走。 “怎么赶人啦?我做错了什么?我没说不给钱啊!”卫靖又惊又恼,只当是这大城市的姑娘看不起他,不屑做他生意,气得涨红了脸,大声问着。 “土包子,要睡觉去客栈睡,这儿是酒楼,是大男人来的地方,不是给你这乡下小鬼来洗澡睡觉的!”那姑娘将卫靖拉到了门边,卫靖只觉得受到轻视,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拉拉扯扯间,又惹来了其他姑娘们注意。 “怎么,这里有说不许乡下土包子睡觉吗?我又不是不给钱!”卫靖大吵大嚷之际,二楼长廊边,一名美丽女子领着数位姐妹缓步走下,那女子三十多岁,全身穿着艳红薄衫,脸上只薄施素妆,却已显得明媚艳丽,嘴角一颗乌黑小痣,更添许多风韵。 “怎么回事?”美艳女子柔声问着,目光扫过卫靖。卫靖年纪虽小,但让那女子瞧了,也觉得飘飘然。 “红姐!这小鬼搞不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硬要在这儿过夜。”起先招待卫靖的姑娘连连摇头,奔上楼去和那叫作“红姐”的女子解释着,一群姐妹都笑了起来。 “大城市了不起吗!”卫靖气得大叫大嚷,只当几位姑娘聚在一起取笑他。 “小弟弟,别气啦,我解释给你听好了。”一群姑娘嘻嘻笑着,其中一位朝卫靖招了招手,将他强拉过去。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硬要在这儿睡觉也行,但就怕你不知道怎么睡呀!”那姑娘比先前招待卫靖的姑娘年轻几岁,狐眼下还长了颗痣,嘻嘻笑着说。 “你当我白痴吗!连睡觉都不会?”卫靖正要发飙,那姑娘将嘴巴凑上他耳边,悄声说着:“其实这儿呢,过夜便是让一些大爷脱光衣服,和姑娘们一起睡,所以价钱也比一般的客栈贵。你如果硬要在这儿过夜,那让我来伺候你好啦,姐姐我可以算你便宜点。” “原来大城市里的人都这样睡觉?”卫靖怔了怔,总算发觉自己来错地方,只感到耳根发热,见到其他姑娘们都指着他笑,更是恼羞至极。 狐眼姑娘又在卫靖耳边说了些古怪睡法,吓得卫靖哇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云来楼,还被门坎绊了一跤,扑倒在阿喜脚前。 “小弟弟,你现在吓得拔腿就跑,再过两年用链子锁着你,你都要来啦!”云来楼一票姑娘见着卫靖的窘样,都哈哈大笑。 “要睡也是和于雪姐姐睡,谁要跟你们这些疯女人睡觉啊??”卫靖狼狈站起,急着要跑,肩头突然和正要进入云来楼的客人撞了一下。 卫靖和那客人互望一眼,两人都没说抱歉什么的,各自转身走。卫靖突然觉得那位客人有些眼熟,又回头望去,只见云来楼里的姑娘早忘了自己,又殷勤地招呼起新来的客人。而那刚刚走进去,令他眼熟的男人,正在门口和姑娘们调笑,那男人肩宽体阔,手上还晃着一大锭金元宝。 “那是陈大哥??”卫靖怔了怔,只见那男人已经走进云来楼,只剩下他爽朗的笑声。他想起了那个哥哥,许多年以前,曾一同住在小原村的哥哥,那时常往于雪姐姐家跑的大哥哥。 卫靖记性好,想起了这位邻居大哥哥,但终究自己从小童长成了少年,模样变化许多,陈大哥并没有认出他来。 “我记得,陈大哥以前和于雪姐姐似乎挺好??他来这儿做什么呢?也是和女人睡觉吗?”卫靖喃喃自语,领着阿喜走远。 夜更深了,卫靖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寻觅落脚处,他这下学乖了,一见门口挂着漂亮灯饰,有姑娘挥小巾扇子的,便知道那不是一般客栈。他找了许久,问了不少人,总算在较为僻静的巷子里,找到一间开门做生意的客栈。 “飞飞客栈”是客栈的招牌,卫靖小心翼翼地在远处观察了一阵子,确定没有穿着妖娆的姑娘和喧闹玩乐的客人,这才放心往客栈走去。 客栈外头伫立着两位姑娘,一位年纪和卫靖相差不远,十五、六岁,鹅蛋脸,大圆眼睛,右眉上方却生了个铜币大小的褐红色胎记;另一位姑娘大约十七、八岁,眼睛细长些,虽没小姑娘可爱,却瞧得出来精心装扮过,也称得上标致。 两位姑娘瞧卫靖走来,年纪较大的姑娘先开了口:“小兄弟,天色晚了,我们打烊啦,没东西吃了。” “我不是要吃饭的,这儿不是客栈吗?我想在这儿过夜,我赶路呢。”卫靖说着。 “小兄弟,这儿房间都满了,你上别处去吧。”年纪较大的姑娘扠着腰说。 年纪较小的姑娘拿着块破布,擦拭着客栈外头的门和窗,回头瞧了卫靖一眼,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说:“姐姐,咱们上等房许久没人住了,反正今晚也没人睡,何不算他一般客房的钱,让他住一晚算了?” “那怎么成,价钱定了怎能说改就改。他要是说了出去,以后人人都等咱们店里打烊再来嚷着说要住上等房,那还得了?”姐姐看也不看卫靖一眼,对着妹妹说。 “爹爹都说上等房本来便少人住,不久后便要隔成两间,当作一般客房啦,就让他住一晚又如何,现在都大半夜了,客栈也大都打烊啦,没地方过夜挺辛苦的。”妹妹这样说着。 第9章 飞飞客栈3 “你们别争啦,上等房一间多少钱吶,我照原价付钱不就得了?”卫靖见那姐姐态度傲慢,不免有些恼火,方才在云来楼受的气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那姐姐瞧了卫靖一眼,说:“一晚上十银,餐点另外算。” “才十银,我还以为多贵。”卫靖倒吸了口冷气,从包袱里掏出十块小银币,在手上抛了抛,递向那妹妹。 他第一次独自来到来湖市,对于这大城市物价不甚了解,只知道这儿的食物、零嘴,都比小原村贵上一大截,他性子倔强,不愿让这傲慢姐姐瞧不起他,硬是装作不以为意,但住宿一晚要花上十银,却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预算,他带在身上,那存了几年的零用钱,一下子便少了一大半。 姐姐伸手抢着接了,数了数,对妹妹说:“带进去吧!” 卫靖见那姐姐难缠,也不想再问些能否带狗进去之类自讨没趣的话,将阿喜带到一旁巷子里,掏出几块饼干,吩咐着:“乖阿喜,我在里头睡一晚上,你在这儿睡吧,有人欺负你就大叫,知道吗?” 阿喜咬去饼干,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挑了个干净地方趴下。 “你的狗儿还真听话。”妹妹朝卫靖笑笑,领着他进了飞飞客栈。 客栈尽管老旧,但也整理得素雅洁净,客栈老板在柜台歪着头打算盘,结算着一天的收入,他便是两姐妹的父亲。 那妹妹向父亲打过招呼,领着卫靖上楼,这时客栈门口又传来了说话声,卫靖回头瞧瞧,只见一位全身穿着华丽服饰、公子模样的少年,正和那姐姐交谈着,姐姐的态度和方才招待卫靖时判若两人,竟是温柔婉约,轻声细语。 妹妹领着卫靖步上二楼,来到长廊深处,推开一扇房门,里头挺宽敞,床也十分大,便是这飞飞客栈最好的一间客房,尽管因为价格过高,很少人愿意住,但里头仍打理得一尘不染,被子也迭得整齐干净。 妹妹见卫靖脸上还沾着脏污血迹,便拿了毛巾水盆给他,又说:“我倒杯茶给你。” 妹妹才转身要去倒茶,姐姐便已推开房门,对着卫靖说:“你出来吧,这房间有人订下了。” “什么?”卫靖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那姐姐又将话重复了一次,还对着妹妹说:“阿凤,去将那小弟的行囊拿出来,他坐过的地方用干净的布擦拭一遍,别怠慢了楼下的客人。” “什么──”卫靖猛一起身,重重一拳打在茶几上,气得满脸通红。 “你发什么脾气,你以为我骗你钱?人家四个人付了四十银,咱要你这十银做什么?”那姐姐也不理睬卫靖,随手将方才收下的十银放在茶几上。 “你欺人太甚,明明是我先来的,他们多付三十银便将我赶出房,那我三更半夜拿一百银来,你要不要将他们赶出去?”卫靖大叫,不愿将那十银收回。 “你哪来的一百银?”那姐姐冷笑一声。 “谁说我没有!”卫靖哇哇大叫,登时拎起包袱,从钱袋里头掏出几张银票,面额都是一百银。 卫靖抽出一张银票,重重拍在桌上,他气得胸口发疼,早忘了这几张大面额的银票,是父亲要他顺道购买些铸剑材料用的钱。 那姐姐没料到卫靖身上竟带着不少钱,竟真犹豫起来,但见卫靖衣着朴素,背着的包袱也是粗布麻绳,和楼下几位客人举手投足尽是锦袍丝绸自然是差了一大截,更别提谈吐举止了。她心中便也分出了高下,随口答着:“不只是十银和四十银的问题,我们不愿做你的生意也不成吗?难道你是土霸王?硬要强住人家客栈?” 那姐姐边说,边不时回头往长廊上看,只见那四位客人已往这儿走来,说话语调也更柔顺了些。 卫靖探了头看,只见外头长廊上一位华服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位庄重长者,和两名奴仆打扮的男子,正往这儿走来,瞧了瞧那姐姐神色,大概也猜着了几分。 趋炎附势并不只发生在大城市里,卫靖自然知道自己和外头几位客人之间,绝不是四十银、一百银的差别,见那姐姐连说话语调都不一样,自然是想要讨好富贵人家了。 摸清这点,卫靖更是有恃无恐,心想就算被用扫把打出去,也要在这飞飞客栈闹个鸡犬不宁。 “好啊!有钱了不起是吧?我这些钱是要替爹爹买打铁材料的,也没办法真给你,大不了我睡大马路,让狗儿咬死我好了!”卫靖见外头的客人走近,便故意扯着喉咙大声说,起身收去了十银钱和银票,就要往外头走。 “这位姑娘,方才问你,你说有空房,咱们才来住,原来这房已经有了客人,先来后到,咱们可不愿仗势欺人!”华服少年走到上等房门口,听见了里头的对话,连忙出声解释。 卫靖看这少年唇红齿白,生得俊朗,后头的老者满脸病容,由两名奴仆搀扶着。 华服少年说到一半,又有些犹豫,转身看了看老者,显然老者身体不适,亟需尽早休息。 那姐姐有些无措,赶紧唤妹妹:“老人家身子不适,快去备餐和热茶,别怠慢了客人。” “这位公子,天色已晚,你爷爷身子不适,要是再操劳奔波,病情恐会更加重呢!”那姐姐柔声说着,同时连忙拿起方才让卫靖洗脸的毛巾,擦拭着桌椅,扶着老者坐下。 “好啊,好啊,我走就是了!”卫靖背起大小包袱,蹒跚走着,还大声咳嗽:“有钱人家病了大家都疼,我们这种乡下土包子生了重病,也只能乖乖去睡大马路,让狗儿吃了吧!咳咳??咳咳,啊,都咳出血来了!” 卫靖故意拖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往外头走。那姐姐压抑着恼怒,问着:“你什么时候病重了?你方才说话不是挺大声的吗?哪里有吐血?何况店外头那只狗,根本就是你自个儿养的!” 第10章 飞飞客栈4 “姐姐你不知道,有钱人家吐出血来,一堆人抢着照料,咱们穷人家吐血也没人理,何必自取其辱,所以都只能咽进肚子里。”卫靖夸张说着,出了门口还补一句:“而且姐姐你说话不也是见啥人摆啥谱,和有钱公子说话就像小新娘,和我这乡下穷人说话就像索命鬼。”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那姐姐气得满脸通红,全身发抖,却也无法发作。华服少年一时不知所措,见爷爷全身虚弱,只得赶忙吩咐奴仆将他扶上床躺着,一面愧疚地目送卫靖离去。 卫靖走了几步,突然又跑回来,对着房里大声说:“老爷爷、小公子,你们可当心点,我想起方才碰上一群长相凶恶的大爷们也说要来这儿住宿,他们一出手就是几千几百银,先做好准备,你们只付四十银,被赶走也别太惊讶!” “你存心捣蛋!”那姐姐怒斥着追了上去,卫靖喊完早已拔腿逃跑,跑出飞飞客栈,转进暗巷,抱起阿喜,说:“阿喜呀阿喜,我够意思吧,放着上等房不睡,来陪你了。” “这位客人,真对不起??”女孩的声音自巷口响起,卫靖看去,原来是飞飞客栈那位妹妹。 那妹妹歉然说着:“我姐姐这次的确过分,但那老爷爷当真病得重,也实在无法再赶路了。入夜天冷,我将柴房清理干净,你干脆来柴房睡吧!” “是吗?柴房一晚要几银?”卫靖抱着阿喜,冷冷问着。 “当然不收你钱,我拿几样冷盘小菜给你当宵夜,方才做了你生意,却又将你赶走,实在对不起你。柴房暖和,你可以将狗儿带进来。”那妹妹歉然说着。 卫靖心想有柴房睡总比睡街上好,他尽管脾气拗,却是吃软不吃硬,人家对他坏,他必定报复,但那妹妹心地善良,他便也不再刁难,起身领了阿喜,跟上那妹妹。 两人绕了个弯,从飞飞客栈后门走进,来到柴房,柴房里有盏小油灯,果真干净,她还在地上铺满干草,又在干草上铺了张席子。 “小妹妹,你人倒挺好,和你姐姐完全不一样。我叫卫靖,你叫什么名字?”卫靖在席子上坐下,随口问着。 “你别这样说我姐姐,她平时对我很好,且我只是个子小,年龄不一定比你小,我姐姐叫梅文柔,我叫梅文凤,你叫我阿凤吧。”阿凤正色解释,也没多说什么,便去倒茶。 “真的吗?你几岁呀?我再过四个月满十六岁。”卫靖吃着阿凤端来的一盘小菜,随口问着。 “嘿嘿,那我还比你大一个月,我再过三个月就十六啦。”阿凤笑了起来,指着一旁水缸,说:“那儿有水,你吃完可以拿毛巾擦擦嘴,但记得用小水瓢舀水,别将整缸水弄脏了,我先回去招呼客人啦。” 阿凤说完,便出了柴房。卫靖端着一盘小菜,在柴房中闲晃,晃到了水缸边,想起梅文柔的嘴脸,不禁又有些恼火,本想掀起水缸盖子,找些什么蟑螂、小虫子之类的扔进水缸里报复,但想起这样恶作剧只会造成阿凤困扰,便只是想想罢了。 “小兄弟,打扰了!”柴房外头有人敲门。 卫靖狐疑地开门,见是方才那位华服少年,酸溜溜地问:“是你啊,你来干嘛?没见过穷人家睡觉,特地来观摩吗?” 那名少年局促不安地说:“当真抱歉,若非我爷爷病重,我们绝不会这样仗势欺人的。我和客栈的小妹问了明白,知道你在这儿,特地来和你道歉,你也病了?” “是啊??”卫靖不知方才随口胡诌自己病了,那名少年竟当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耸了耸肩,回到席子坐下,自个儿吃起小菜。 “我也带了些吃的,那是客栈姐妹俩备的,但爷爷吃不下,要我拿来给你。”少年走到席子旁边蹲下,摇了摇手中物事,是一只烧鸡。 “我自己有东西吃,你要吃我倒是可以分你。”卫靖说着,见少年尽管衣着华丽,文质彬彬,却没有一点架子,更没有瞧不起自己的神色,不禁生出好感。 “那我先谢谢你了。”少年伸手在卫靖盘中抓了点猪耳朵,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你蹲在地上干嘛?一起坐啊!”卫靖招呼少年到席上坐,闻到少年拎着的烧鸡香味,忍不住撕了一小块肉吃下。 两位少年吃着烧鸡小菜,一下子热络许多,互相交换了姓名,那少年比卫靖大了一岁,复姓公孙,单名遥,也是生平第一次来到来湖市。 “但看你的模样,不像是乡下人。”卫靖啃着鸡腿,狐疑问着。 “我是从信县来的,那儿也挺繁华,只是和海来一比,自是小巫见大巫了。”公孙遥解释着,也问了卫靖家乡。 “卫兄弟,你只身来这来湖市,为的是什么?”公孙遥问。 “嗯,你先说,我再和你说。”卫靖答着。 公孙遥怔了怔,突然不知如何应对,看着一旁说:“我带爷爷来看病的??” “那更巧,我也是来看病的??咳咳??”卫靖见公孙遥神情奇怪,显然说谎,不禁有些生气,便也不说真话。 “刚刚在房里听你说,到了夜晚,会有一群凶恶大爷来这儿住宿,是真是假?你可知道他们是哪一路人马?可是闯天门的人马?”公孙遥神秘地问。 卫靖哈哈一笑,才晓得原来公孙遥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他说话,笑嘻嘻地回答:“我刚刚那话是故意说来气那大姐的,没有的事。况且,闯天门里都是英雄豪杰,又如何会蛮横地仗势欺人呢?” “是吗?”公孙遥剑眉一挑,神色露出怒意。 “你怪我欺骗那大姐?我告诉你,你知道她有多势利眼吗!”卫靖解释着。 公孙遥摇摇头说:“不??我不是介意这个,虽然说谎骗人并不好,但卫兄弟刚刚言下之意,说闯天门里都是英雄豪杰,并不会仗势欺人,你对闯天门十分了解?” 第11章 闯天门1 “不算很了解,都是我爹爹和我说的??”卫靖怔了怔,不明白公孙遥此问何故。闯天门是海棠国名扬四海的帮会,他自小便听父亲卫文说过闯天门的种种过往故事,邻居小孩间也流传着在大城市里的闯天门,里头的英雄豪杰个个力大如牛,能飞天遁地。 卫靖见公孙遥神情严肃,不由得有些提心,问:“难道你是闯天门的人?” “当然不是,我岂会是闯天门!”公孙遥突然瞪了眼睛,手一用力,将一块鸡肉都给捏烂了。 “??原来你和他们有仇。”卫靖被公孙遥的样子吓着,不由得后退了些。 “这??这??爷爷吩咐,有些秘密必须保守,便不能和你说了??”公孙遥歉然苦笑,将手中捏烂了的鸡肉一口吃下。 “你提只鸡来假装和我做朋友,自己却要保守秘密。你想打探什么,直接问吧,我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去找医生吶!”卫靖故意激公孙遥。 “我不是假装和你做朋友!我??的确是来打探一些消息,但我和爷爷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总得找人问些事情吶。要是你这朋友值得结交,我当然是真心真意和你做朋友!”公孙遥涨红了脸,认真说着。 “好吧,我交你这个朋友了,我对朋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其实我说来这儿看病是骗你的,我是来替爹爹送货的。”卫靖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包袱,却也没有提及宝剑的事。 “我??我??”公孙遥怔了怔,像是十分困扰,犹豫了好半晌,这才问:“卫兄弟,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卫靖不禁傻眼,答着:“你的问题可真有趣。我只知道我自小生在小原村,帮着爹爹工作,不偷不抢,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知道这算好人还是坏人。” “那就是好人了??”公孙遥深吸了口气,说:“爷爷要我保守秘密,为的只是求个谨慎,别招惹上是非,来湖市是闯天门的地盘,既然你不是闯天门帮众,又只是位单纯少年,我便和你说好了??” 卫靖听公孙遥先是怀疑他是闯天门帮众,又称他为“单纯少年”,不禁有些好笑。他开始得意自己只凭三言两语,便让这位提只鸡来打探消息的公孙遥,反倒先将本来不能说的秘密全盘托出了。 公孙遥继续说着:“来湖市有位古董商人王老爷,他和我爷爷是至交,且对我公孙家有大恩情,我们此行前来,为的本是替他祝寿??” “等等!你是说富贵居王老爷?”卫靖不禁大叫,打断了公孙遥的话。 “是啊!你也认识王老爷?”公孙遥更惊。 卫靖拍了拍宝剑包袱,说:“我来来湖市便是要送东西给王老爷的。” 公孙遥点了点头,说:“那么你应当还不知道,富贵居前两天出了事,说是给匪徒灭门,全家老小无一幸免。” “什么?是谁干的!”卫靖瞪大了眼,当真傻了。 “我们也是今天才来到来湖市,四处打探,才探出消息。那匪徒不是别人,就是你口中的英雄帮会闯天门!明日天明我得亲自上富贵居一探,看看消息是真是假,要是真的,我公孙家和闯天门,必定不共戴天。”公孙遥越说声音越低,神情却越是坚毅,竟像是要赴死的烈士一般。 “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或者是误会也说不定。”卫靖怔怔说着,脑袋轰隆隆一片混乱。此趟行前父亲千叮万嘱的,都是要自己别在来湖市惹是生非,在王老爷家作客要有礼貌,别乱花钱,该买的东西要记得买??但即便当真惹是生非、调皮捣蛋加上乱花钱,却也都在自己,甚至是父亲的预期状况之中,顶多回去受一顿责罚便是了。但富贵居遭到灭门,可完全超出了事前的规划。卫靖更不敢相信自幼心目中的大英雄帮会,会干出灭门这等残忍血案。 卫靖心中的狐疑渐渐盖过了震惊,不管如何,明儿个亲自去确认一番,若是假的,便将这公孙遥好好嘲弄一番,要是真的??卫靖摇了摇头,大口啃起烧鸡,连想也不愿去想。 两人静默不语地吃完了烧鸡,公孙遥和卫靖道别后离去。 卫靖一人躺在草席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好半晌,又从包袱里拿出于雪姐姐替他做的娃娃,抓在手里把玩,直到油灯逐渐熄灭,这才有些困了。 …… “你这小子,竟然躲在这儿!” 卫靖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弹起,一旁的阿喜也惊愕地缩进卫靖怀中。 梅文柔一手拿着扫把,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卫靖。 “姐姐,姐姐,他不是躲进来的,是我让他睡这儿的!”阿凤拉住了姐姐,连声劝阻着。 “什么!你让这小贼进咱们客栈过夜,他付钱了没有?”梅文柔怒不可抑,甩开了阿凤的手,举起扫把就往卫靖打去。 “啊啊,你打人,凶婆娘,臭妖怪!”卫靖哇哇大叫,抓了自己的包袱便往门外逃,逃出了客栈,只见天已大亮,街上卖早餐的小贩都要收摊了。 “等等!等等!”阿凤急急忙忙跟在后头,手里还拿了个娃娃,大声唤着:“姓卫的客人,这是不是你的娃娃?” 卫靖转头,自阿凤手中接过昨晚拿出来玩,却忘了收回包袱的娃娃,心中大大感激,连声道谢:“阿凤,谢谢你,你真是好心肠!啊呀,我想问你,昨晚来到的那对祖孙还在客栈里头吗?” 阿凤怔了怔:“他们又付了好几晚的钱,似乎还会住上几天,只是那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小兄弟一早便出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你想干嘛?你可不能借机去欺负他爷爷吶!” “我才不会那样卑鄙!”卫靖一听公孙遥竟没来找他,而是自个儿前往富贵居,急得跳脚,直问:“阿凤,阿凤,你知不知道古董商人王老爷的富贵居所在何处吶?” 卫靖一边问,一边从包袱中掏出那张小地图。 “富贵居?王老爷?”阿凤接过地图,侧头想了想,捡起地上的土块,在卫靖那张地图上,多划上几道痕迹,大多是醒目街道的记号,又在数条大街外的一角画了个圈圈,那便是富贵居的位置。 “这样我就看得懂啦,原来离这儿这么近!”卫靖接过地图,经过阿凤加注的地图,要比原先的地图清楚许多。 阿凤:“别看只有几条路,那都是些大路,实际上还挺远啊!富贵居是知名古董商家,一年之中总有不少远道而来的客人,借宿在这附近大小客栈,都是要去富贵居的,附近商家大都认得,你一面走一面问,一定找得到的。” “我的确是一面走一面问,只是没人愿意理我,这大城市的人可真无情。”卫靖喃喃自语地埋怨。 “或许是因为富贵居那儿最近发生了些事情,你去那儿做什么?”阿凤担心地问。 “富贵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卫靖心中像是被淋了桶凉水,昨夜公孙遥所言不假,富贵居发生了事情,连阿凤也知道。 “听说那儿给插了『闯旗』??”阿凤答着,见卫靖一脸茫然,便解释着:“海来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给插了『闯旗』的地方,就表示那儿有恶匪出没,闯天门那票英雄兄弟,便会召集伙伴痛惩恶匪??咱们老百姓也无法过问。你要上那儿去,可得千万小心,闯旗附近也总会有些闯天门帮众留守,有些多管闲事想救人还是什么的,下场多半很惨??” 第12章 闯天门2 卫靖呆怔听着,一时之间也无法理解,搔了搔头,掏出五银来,不等阿凤答话,塞进她手中,领着阿喜拔腿就跑,还回头大喊:“你们的柴房十分舒服,我不要白住,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好心,我昨晚便到了富贵居!” “五银太多啦,姓卫的客人,我不能多收你的钱!”阿凤在后头追着。 卫靖头也不回地跑,大声应着:“那就当作??我先订下来的房钱吧,以后我又有事到这儿,再替我铺张席子吧!” 阿凤又追了几步,只见卫靖早已跑远,这才停下,发了一会愣,听见后头姐姐的叫喊,这才又转头回去客栈。 卫靖快步跑着,阿喜紧跟在后,跑了好一会,卫靖看看地图,地图上标记着距离飞飞客栈最近的那条街,竟还没走到。 卫靖取出水壶,大口喝水,休息半晌,又继续赶路。 便这样,从清晨走到了正中午,卫靖疲惫不堪,一边啃着包袱里最后的几块干粮,一边走着。 午后,卫靖终于来到地图上由阿凤标出的最后一条街,过了这条街,拐几个弯,便是富贵居了。 “我??我??我操他个大海来,那么大是要走死人吗?小原村路小房子近,那也挺好啊!”卫靖满身大汗,吐着舌头,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大城市的不便之处。 卫靖喝干了水壶里的水,继续走着,拐过几条街,总算远远见到了富贵居。 远远看去,便见到富贵居满目疮痍,外墙给烧得炭黑一片,大门倾垮坍塌,墙边插了几支写着“闯”字的旗帜,便是阿凤口中的“闯旗”。 “王老爷真是土匪?不会的!一定是出了误会。”卫靖喃喃自语,在他的认知中,王老爷是大善人、闯天门是英雄帮会,这是不会有错的,此时却有着明显矛盾。 卫靖吞了口口水,蹲在街角假装和阿喜玩,一面偷偷四处张望,果然见到有些男人伫立在不远处交谈闲聊,腰间都悬着兵刃,不时望向富贵居。 卫靖不知所措,心想要是闯天门认定富贵居是贼窝,自己背着四把好剑来富贵居送货,让闯天门帮众知道了,要脱身也十分麻烦。 “哇!”卫靖正犹豫时,突然见到另一头的小巷子,转出了一名白衣少年,正是公孙遥。公孙遥满头大汗,一手还提着一柄剑,气喘吁吁地往富贵居跑去。 “那家伙比我还晚到?”卫靖随即明白,公孙遥一早动身,却不认得路,自己有阿凤画的地图,自然比公孙遥更快了。 “那家伙想做什么?”卫靖瞪大了眼,见到公孙遥直直朝富贵居奔去,还一手按着剑柄,十足地醒目。 “哪里来的家伙,站住!”附近几个男人果然注意到公孙遥,大声喝问着,追了上去。 “别横冲直撞吶!”卫靖吸了口气,偷偷摸摸地往富贵居靠去,躲到离富贵居更近的一条巷子里。巷角边有大堆木板竹篓,卫靖侧身躲在竹篓后头,偷偷瞧着富贵居大门。 只见那几位提刀男人将公孙遥团团围住,大声喝问着:“小子,你做什么?” 公孙遥神色慌张,答着:“我从信县来的。” “原来是外地人。”其中一名男人看了看同伴,又问:“这里给封了,你想进去?你和富贵居王老爷是什么关系?” 公孙遥答:“王老爷是我公孙家的大恩人,他这些天大寿,咱们来替他老人家祝寿的,你们又是谁?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哼,那王老爷交友倒挺广阔,这些天还真有不少自外地来的客人要替他拜大寿,哈哈!”那男人和三名同伴互看几眼,调侃着公孙遥:“小子,滚吧,什么大恩人,分明是个老贼头。这大贼窝前两天便已让咱闯天门给剿了,别拜寿了,过阵子那老贼头死了,再来替他上香吧,哈哈哈哈!” “闯天门──”公孙遥怒不可抑,双手抓着剑,连剑带鞘撞在出言取笑的男人下巴上。 “哗!这家伙不要命啦!”另外三个男人一起大喝,纷纷拔出兵刃,一个拿剑,另外两个拿刀,鞘上都刻着“闯”字图样。 “哇!”一个举刀男人还没抬手,便摀着脸退开了。 公孙遥趁这空档拔出长剑,长剑银亮耀眼,一剑刺进了另一个举刀男人的手腕,举刀男人哇地一声,长刀脱手,按着手腕往后头退。 “只是瞧着亮眼罢了!”卫靖瞧公孙遥的长剑亮得吓人,但随即便从剑击声响听出那剑造工、材质,都只是普通货色。 卫靖虽然景仰闯天门,但也懂得树大有枯枝这个道理。他见几名帮众对王老爷出言不逊,心中有气,又见帮众们仗着人多围攻公孙遥,赶紧取出八手,扳出的工具是弹弓,在地上摸了石子搭上弹弓,将弹弓上的牛筋拉得又绷又紧。 卫靖瞄了个准,手一放,石子猛地射出,正中举剑男人脑袋。 但在石子射中举剑男人之前,公孙遥的长剑便已刺中举剑男人的右腿。 卫靖怔了怔,原来公孙遥是使剑好手,只见他步伐沉稳,剑招精练巧妙,很快将四名闯天门帮众都打退了。 公孙遥拭了拭汗,迈开步子奔进被烧成废墟的富贵居。 卫靖左右看了看,挥手一招,也领着阿喜跟进。 大院里头景象惨烈,焦黑碎裂的树木凌乱散倒,四处可见一滩滩黑褐色的痕迹,那是血的痕迹。 富贵居大厅中也是漆黑一片,公孙遥伫立正中,神情茫然哀凄。 “一个人也没剩??当真给灭门了?”卫靖跟进了大厅,眼前所见满目疮痍,鼻端闻到焦味、血味,不禁愕然。 公孙遥听到说话声,转头见是卫靖,惊讶问着:“你怎么来了,还来得这么快?啊呀,方才是你扔石子帮我?” 卫靖随口回答:“嗯,我骑着阿喜,阿喜腿力强健,所以比你更快,我还见你被人围攻,便用弹指功助你退敌。” “阿喜是条狗,狗怎能当马骑?你明明拿着弹弓,为何要说是弹指功,你很爱说玩笑话吗?”公孙遥有些恼火地说。 卫靖本便气公孙遥自个儿独行,见公孙遥发他脾气,也不禁恼了,大声说着:“是啊,我就爱说玩笑话,总比有人抛下朋友,不顾约定,独来独往,没头没脑,横冲直撞来得好吧!你功夫好,打退几个喽啰,了不起吗?要是你碰上了那些武功高强的头头,你打得过吗?你爷爷生了病,还在客栈休养,要是你出了事,你要他老人家如何是好?” 公孙遥听卫靖搬出“朋友”、“爷爷”这些名堂,连珠炮似地斥责,登时哑口无言,心想自己的确莽撞,语气便也软了:“卫兄弟,我昨晚并没有答应和你同行,为的只是不想让无关的人卷入是非。我直闯进来,的确十分莽撞,倒真要谢谢你射石子帮我了。” “你年纪不大,说起话来怎么像个老头子似地?”卫靖嘿嘿两声,才要四处看看,大厅外头便已经传来窸窣步伐声。 六名闯天门帮众挤进这大厅,带头那名矮胖男人阔鼻大耳,便是当晚随着满全利烧掠富贵居的何闻。 “哪里来的两个小子?”何闻喝地一声就拔出了腰间长剑,那正是当晚自武裕夫手中夺来的乌钢剑,此时剑鞘上已经刻上了“闯”字图样。 公孙遥拔剑出鞘,眼中怒意勃发,冷冷问着:“恶贼,你们为何犯此惨案?” 第13章 闯天门3 “你别那么冲动,说不定是误会,大家听我说说!”卫靖挥手大嚷,想阻止双方动手,但话还未歇,公孙遥已经挺剑出击,直刺何闻前胸。 “喝!你是哪条道上的?”何闻见公孙遥年纪虽小,但出剑凌厉,连忙打起精神接战。 两人一阵交战,公孙遥忽而突刺何闻肩头,忽而点他手腕,不时还斩他小腿,公孙遥年纪虽轻,但剑招沉稳灵巧,像是自小苦练出来的一般。 何闻连连后退,身上虽没中剑,但闪得狼狈,心想对手只是名少年,绝不能在跟班面前出丑,牙一咬,乌钢剑大挥,硬和公孙遥的银亮长剑格了几剑。 “别和他硬碰硬,他手上是柄好剑!”卫靖瞧出何闻拿的是乌钢剑,此时见公孙遥手中只是柄寻常装饰配剑,和乌钢剑硬碰硬必然吃亏,才刚提醒,公孙遥的长剑已经出现了好几道缺口。 “这小子罗里罗嗦,将他拿下!”四周帮众互相叫着,举着兵刃,一起拥了上来。 “关我什么事?我是好人!”卫靖大嚷,但几名帮众张牙舞爪扑来,半点英雄气质都没有,有的说:“好人坏人不是你说了算,是咱们说了算!”有的说:“小子背上背着那一大袋是什么?让我瞧瞧!” “袋子不能给你,这是我爹爹的东西!”卫靖吓得大叫,紧抓着背后的长剑包袱,绕着厅内柱子逃窜。 追逐之间,一名帮众抓住了卫靖后领,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将他打得撞在柱上。 “我操!”卫靖痛极,哪里还管什么景不景仰,扳出八手小刀,转身乱挥乱划,一名帮众冲得太急,收不住势,手臂让卫靖划了一刀,鲜血染红了整片袖子,卫靖顺势抓住他手腕,使出家传擒拿术,一拐脚将那人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小土匪拿武器!”、“将他的手斩下来!”几名帮众一阵咆哮,纷纷拔出兵刃围上来。 “你们讲不讲道理?我看你们才是土匪!”卫靖大骂,跟着躲入焦黑大柱子后头,两名帮众追了上去,互看一眼,都想卫靖刀短,并无威胁,一前一后绕向柱后,想来个左右包抄。 谁知柱子后头突然一阵绿影突现,左边那名帮众摀着脚跳出,四只脚趾竟已没了。 右边的帮众却也从左边摔出,打了个滚,才要起身,卫靖便已跳出柱后,绿铁剑迅速刺进了他的大腿。 原来卫靖蹲在柱后,随即抽出包袱中的绿铁剑,剑上的封条早在昨日多马车一架中毁坏,此时情形危急,也顾不得那么多。 两名帮众都没料到卫靖会突然生出长剑,一点准备也没有。 卫靖一见有名帮众抢过来,一剑便斩在他的脚上,随即以八手乌钢刀挡下了第二名帮众斩下的一刀,同时以绿铁剑还击。 两名帮众痛得哇哇大叫,连滚带爬逃着,卫靖又绕回大厅,见大厅也倒着一名帮众,是随着何闻围攻公孙遥时,被公孙遥刺倒的。 但此时公孙遥手臂也负了伤,以一敌三,连连败退。 突然听见何闻一声大叫,乌钢剑猛然斩下,公孙遥以长剑硬接,长剑应声折断。 “哈哈!”何闻趁胜追击,突然哇了一声,摀着脸退了好几步,额头上立刻浮现一小块瘀青,是卫靖用八手弹弓朝他射石子。 另外两名帮众左右拥上,公孙遥以断剑硬格,连连后退,突然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卫靖连忙抢上,举着八手作势要扔,口里还大叫:“看我乌钢飞刀!” 两名帮众功夫平平,本便没有接飞刀的本事,让卫靖一吓,连忙停下举刀,准备格挡卫靖的飞刀。 “我吓唬你们的,我怎么会乱扔我的宝贝!”卫靖朝两名帮众扮了个鬼脸,右肩一抖,包着三柄长剑的包袱便落在公孙遥身旁,卫靖大喊:“随便抽一把来用!” 两名帮众见卫靖竟没扔刀,便又杀上,其中一名突然哇地一声往后倒去,脸上鲜血淋漓。 另一名帮众怔了怔,瞧个清楚,原来伙伴是被公孙遥掷出的断剑打中脸,同时突然肩头剧痛,原来卫靖当真将八手扔过来,乌钢小刀直直没入他的肩。 只一瞬间,闯天门的六名帮众便已伤了五名,何闻举剑杀来,公孙遥已经翻身跃起,手中提着的是卫靖包袱里那把纯钢剑。 两剑交击,当地一声,何闻退了好几步,公孙遥双手握剑,连连喘气。 只见何闻那柄乌钢剑中段出现了一小块缺口,公孙遥手中的纯钢剑,也有着一个小缺口,却比何闻那乌钢剑的缺口来得小。 虽然乌钢材质强韧更胜纯钢,但一柄剑的好坏,却不全看材质,铸剑技术也相当重要。卫家是大棠第一铸剑世家,卫文铸出的兵刃,自然不是一般铸剑师所比得上的。 “哇──这么硬碰可把爹爹的剑打坏了!”卫靖踩着闯天门帮众的肚子,一把拔出了插在他肩上的八手,见公孙遥和何闻连连互击,双剑发出响亮的碰撞声,不由得紧张起来,如此打法,剑身必然受损。尽管父亲千叮万嘱,不可玩那四柄剑,要将四柄剑妥妥当当交到富贵居。此时剑是带来了,但富贵居已成废墟,鸡犬皆无,又兼身陷险境,别无办法,只得出动宝剑。 三名伤势较轻的闯天门帮众,重新提着兵刃杀来助阵。 “算了算了,打坏就算了!”卫靖一手绿铁剑,一手乌钢小刀,也加入战局,一边斗着帮众,一边扯着喉咙喊:“公孙兄弟,纯钢剑坚实,本便善于硬碰,加上是我爹爹亲自铸的剑,更是天下无敌,你尽情打吧,打翻这混蛋家伙!” 公孙遥杀红了眼,剑招越趋凌厉。何闻剑术本便不如公孙遥,原先兵刃上的便宜也没了,只得吃力接招,数招一过,两人两柄剑上都出现了大小缺口,何闻的乌钢剑受损程度,更超过公孙遥手中那柄纯钢剑。 “哇!这小子手中的剑也厉害!”一名帮众手中的长剑,砍在卫靖的乌钢小刀上,竟啪嚓一声,裂成两段,不由得惊愕大喊。 此时大棠年间,四海皆崇尚武艺,小原村中的男孩子和其他地方一样,崇敬武术高强的大侠客、喜好漂亮厉害的兵刃等等,卫靖更不时跟村子里的孩子们在树下比划,拿树枝作剑、或打拳踢腿。 便因如此,从未认真习过剑术的卫靖,对于使剑基本的突刺、劈砍,并不陌生,至少挥弄起来倒真像有那么一回事。又加上双手持了利剑,倒逼得眼前两名年龄大了他十来岁的闯天门帮众不住后退。 这批闯天门帮众除了何闻有点真本事,其他几个跟班则是十足的酒囊饭袋。公孙遥和卫靖以二敌四,还占了上风。 何闻一个不留神,肩头登时被划破一道,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襟。 何闻自知不敌,喘着大气退出战圈,转身逃了,另外三名闯天门帮众顿时慌了手脚,一一让公孙遥刺伤了手臂或是大腿,倒卧在地哀嚎。 公孙遥提着剑要去追击何闻,卫靖收拾好包袱,领着阿喜跟在后头,喊着:“姓公孙的小子,你先把剑还我吶!” 公孙遥跳出了给烧成废墟的富贵居大厅,穿过庭院,奔出大门,只见何闻踉跄逃着。 “你别跑!”公孙遥愤然大吼,提剑追去。 “别追啦,快将剑还我!闯天门人多势众,那臭家伙必然去找帮手,你以为你能打几个?”卫靖领着阿喜死命跑着,他的剑术不如公孙遥,但脚力却不输他,扯着公孙遥的袖子,却拉不住他。 第14章 闯天门4 “等我擒下那恶贼,便将剑还你,别阻我!”公孙遥报仇心切,甩开卫靖的手,继续追着。 何闻不时回头看,转入一条闹街,突然欣喜大叫,像是遇上了救星一般。 公孙遥和卫靖一前一后赶上,只见何闻不再逃跑,笑嘻嘻喘着气,身旁站着十来名闯天门帮众,个个带着兵刃。 卫靖拍额大嚷:“你这蠢蛋,我就说他一定会有帮手!” 公孙遥本仗着一股蛮劲,定要为王老爷报仇,此时见着这大票敌人,也不禁有些害怕,只能恨恨地看着每一名帮众,紧握着卫靖借他的纯钢剑。 “满大哥,这两个小子硬是不听拦阻,闯进富贵居大闹,还使诈偷袭,杀伤了好几个弟兄,我死命抵挡,他们手中的剑好厉害,不知从哪儿偷来的,将我一柄乌钢剑都给打出了缺口!”何闻拔出乌钢剑,指着上头和纯钢剑互击时打出的缺口。 那大票闯天门帮众当中的头头,正是满全利。满全利凹陷眼眶中的一对细长鹰眼,扫向公孙遥和卫靖手中的长剑,原本黯淡的眼神顿时有些闪亮。 “你让这两个小子打成这样?”满全利看了看何闻。 “不不,他们手中的兵刃真的厉害,真的??”何闻慌忙解释着。 卫靖大喊:“啊呀!你这不要脸的家伙,分明是你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打不过就诬赖我们使诈、偷兵器!咱来湖市大英雄帮会闯天门有你这下三滥的家伙,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老太婆,真是败坏了名声!” “你胆敢造谣诽谤我!”何闻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一群闯天门帮众听了,也起了不小骚动,有的大骂:“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有的则捧腹大笑:“何闻你当真调戏老太婆?” 公孙遥听卫靖如此说,也是一愣,转头正色瞧着卫靖:“卫兄弟,尽管他们人多势众,你又何必因此颠倒黑白?闯天门滥杀无辜,岂是英雄?何闻尽管蛮横,却也没调戏老太婆呀!” “??”卫靖张大了口,看着公孙遥,他看出何闻对满全利说话恭谨,地位高低立判,本想随口挑拨,若那满全利是个英雄,便会阻止闯天门帮众以众凌寡,若他们是蛇鼠一窝,也可鬼扯拖延时间,或许可以找着机会逃跑。但公孙遥却不甚领情,还出言训他,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对。 满全利似乎没听见这些纷争,突然拔出腰间乌钢剑,速度奇快,剑尖直直窜向公孙遥喉部。 公孙遥连忙应变,长剑急转阻拦,头也同时偏向一旁。 满全利直刺而去的长剑,停在公孙遥脑袋和纯钢剑之间,公孙遥耳朵给划破一道裂口,血潺潺流出。他速度不及满全利,手中长剑未能格挡住满全利的突刺,要不是脑袋也一同闪避,满全利这一剑便是刺在脸上了。 “反应很快,剑也不错。”满全利见公孙遥吓得呆了,便以手中乌钢剑轻碰公孙遥的纯钢剑,听到沉实的金属碰撞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材料是好货,造工也是一流,似乎不输我这『蛇咬』。” “你倒识货!”卫靖也辨出满全利手中那称作“蛇咬”的乌钢剑,也是一等一的好剑,不由得有些赞叹,加上满全利出剑迅捷如电,仿佛真如灵蛇出击一般。卫靖伸手一拉,将公孙遥拉退了几步,低声说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吧。” “兵刃留下,便可以走。”满全利冷冷地说,又望向卫靖,说:“还有你,你手中那柄剑,和背上背的两柄剑,也留下吧。” 卫靖陡然一惊,摸摸背后,这才察觉背后的包袱早破了大口,两柄剑柄都露在外头,此时见到闯天门人多势众,头头功夫又如此之高,心中十分害怕。 “你们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公孙遥回了回神,愤怒说着,纯钢剑横摆,拦在卫靖前头,倒像是要保护他一般。 “你的剑叫什么?哪里来的?”满全利看了看公孙遥,问着。 “这剑叫什么?哪里来的?”公孙遥转头问卫靖。 “这剑??还没取名字,是我家的传家之宝??”卫靖答不上来,也不能明说是刚造好要送给王老爷的,只好含糊乱答。 “传家宝剑岂会无名,分明是偷来的!”后头一干闯天门帮众开始叫嚣,大声喝着。 “我替它取个名字好了,『白龙』,你俩觉得如何?”满全利手中“蛇咬”剑横摆,看着公孙遥和卫靖。 “剑又不是你的,你乱取什么名字?『白龙』有够俗气!”卫靖气得大骂,拉着公孙遥要逃。公孙遥自知不敌满全利,只好也跟着退。 “想跑?大家追呀!”何闻怒吼,挥手招着大票帮众去追。 卫靖和公孙遥加上阿喜,两人一狗快步奔着,回头只见闯天门帮众追得甚急,还分成三路,从大街分支四面包围。 “这儿可有官府?我们去找官兵求救,闯天门当街行抢,简直目无王法!”公孙遥问着。 “我俩都是外地来的,你不认路我也不认路,又怎么会知道哪儿有官府,灭门杀人全家都无人过问了,我只怕官府也保不了咱们,还是逃吧!要不是你莽撞,我们也不会被追杀!”卫靖大声叫着。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公孙遥也后悔起自己的憨直鲁莽,连声道歉。 “往这儿跑!”卫靖拉着公孙遥的衣角,转进了一条狭小窄巷,阿喜紧跟在后,巷子里头摆了些凳子,有些妇人坐在凳上闲聊,也有小孩在一旁玩耍,巷里堆栈了许多杂物。 两人奔入巷子里,不停绕着,绕过了那些妇人小孩,巷弄的另一端,又有许多巷弄,两人在纷杂巷子绕了许久,最后在一处较为空旷的巷中停步歇息。 “哈哈??那些闯天门帮众叔叔伯伯,一个个都脑满肠肥,哪里追得上咱们年轻小孩。”卫靖哈哈笑着说。 “这??可不一定??”公孙遥连连喘气,只见到巷子另一端,满全利好整以暇地走来,身后倒无其他帮众。 “啊呀!阴魂不散,我们再逃!”卫靖见了满全利,又要拉着公孙遥逃。 “不!”公孙遥赶紧拔出纯钢剑,摆出架势,说着:“他脚力其实胜于我们,真要追,几步便追上了,我们要是逃跑,背对着他,那更不妙!” “这倒是??你会使双剑吗?”卫靖听公孙遥说得有理,只好也摆出架势,见满全利老神在在地走来,自知事关生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背后又抽出一剑,是乌钢剑。 “没使过。”公孙遥摇头。 “他只有一剑,你挡下他一剑,另一剑便能抽空击他!”卫靖低声说着,将那柄乌钢剑抽出,递给公孙遥。 公孙遥有些迟疑,没有接剑,说:“你不懂使剑,他会以鞘来挡。” 卫靖硬将乌钢剑塞入公孙遥手中,说:“你分不出好剑坏剑!这把剑能将他的鞘给斩断!” 满全利见了公孙遥手中又多出一柄好剑,神情更显兴奋,步伐跨得更大,大步走来。 卫靖接回原先纯钢剑的鞘,放回包袱,蹲了下来,将绿铁剑横放地上,摸着阿喜颈上的毛,说:“阿喜呀阿喜,你赶紧逃一边去,坏人要来啦,他大欺小不要脸,还说什么闯天门是英雄帮会,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卫靖抱着阿喜,胡乱大声说着,偷偷摸去地上几颗石子,也同时扳出八手弹弓。 “你做什么?”公孙遥看着卫靖,说着:“赶快站起来,那家伙很厉害!” 第15章 闯天门5 “你啰嗦。”卫靖一手搂着阿喜,利用阿喜的身子挡着弹弓,用更低的声音说:“你先上,我射石子使他分心,你逮机会斩伤他脚,我们便逃。” 公孙遥点点头,见满全利离他只剩几公尺,大喝一声冲了上去,喊着:“我和你拼了!” 满全利举剑相迎,和公孙遥过了几剑,似乎没使上全力,像是在试探这小子的功力和他手中双剑。 公孙遥左手使纯钢剑做盾格挡,右手使乌钢剑主攻,和满全利单剑一来一往地过招。 “小子,你步伐沉稳,剑招精实,苦练许多年了?你是外地来的?”满全利攻了一会儿,动作渐渐加快。 “信县公孙家!”公孙遥报出名号。 满全利怔了怔,问:“信县,公孙?公孙祖是你何人?” “公孙爷爷来啦,看我的乌钢石头射那恶贼!”卫靖突然朝空巷大喊一声,同时起身将弹弓对准满全利,射出一个东西。 满全利本来见到卫靖摸狗,只当他怕死,让同伴先上。却没料到他还藏有弹弓,且一句“公孙爷爷来啦”,倒也令人吃惊,情急之下撇头闪石,闪得极为惊险。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卫靖的“石子”飞势比估计来得更慢,满全利以为已经闪过,却又见到第二颗石子紧跟在后,速度更快,赶过了第一颗石子。 啪,石子正中满全利嘴角。 满全利只觉得嘴角一疼,一旁人影窜动,公孙遥双剑齐攻。 满全利歪斜着身子,千钧一发之际看准了公孙遥攻势,知道他要攻自己小腿,左手剑鞘迅速下沉护着小腿,右手“蛇咬”剑直直刺去,正中公孙遥左肩。 公孙遥咬牙之际,右手乌钢剑已经斩断了满全利护着左腿的剑鞘,深深砍入满全利小腿。 “喝!”满全利剑招一变,放了剑鞘,左手成掌打在公孙遥手上,将他打退了好远。 公孙遥只觉得脑袋一晕,突然胸前也中一脚,身子往后飞去,正让卫靖接着。 两人倒地,正挣扎着起身,公孙遥的两手已都是空着,两柄剑都落在满全利脚下。 满全利愤怒追来,卫靖急忙扶着公孙遥转身要逃,只觉得背后一紧,满全利已经拉住了他的包袱。 公孙遥抬腿后蹬,正好蹬在满全利负伤那条腿上,满全利闷吭一声,向后跃去。 卫靖身子一晃,只觉得背后一轻,竟是包袱给满全利抓去了,包袱里头还有一把花铜剑。 卫靖也不回头,大声叫着阿喜,扶着公孙遥死命地逃。公孙遥回了回神,也发力奔着,只觉得胸口让满全利踢断了肋骨,闷痛至极,肩头的血也潺潺流出,伤口极大。 满全利小腿中剑极深,怕伤及骨头,便停步不追。先前的争斗声已经引来同行的闯天门帮众,见到满全利负伤,都吃惊赶来救援。何闻领着七、八名帮众继续追赶。 卫靖和公孙遥转进小巷,回头见到闯天门帮众追赶甚急,只得卯足了全力逃跑。 “你怎么不用我的双剑战术?”卫靖边逃边问。 “他十分厉害??你的招数不管用,我甚至挡不了他一剑,只能一手换一腿。只是本来你必能逃掉,偏要拉着我,却拖慢了速度啦!”公孙遥苦笑答着。 “少臭美了,说得好像是你救了我似地!要不是我的连环飞石,你牺牲一手,只怕也伤不了他!”卫靖得意说着,亮了亮他的弹弓,弹弓上系着两条牛筋,是卫靖的得意杰作。 原来在小原村,卫靖有时会和其他孩子玩弹弓互射,便常使用诡计,第一条牛筋拉着纸团,第二条牛筋拉着果核。先放纸团,再放果核,纸团较轻,飞势较慢,其他孩子时常中计,以为能够闪过,还没瞧见卫靖重新搭弓,飞势更快的果核便紧随在后打来。 且拉射弹弓需将石子搭上牛筋,再放手射出,过程有一定的节奏,两条牛筋却破坏了这节奏,让人判断错误,抓不准第二发会在何时射来。 再加上卫靖射石前的胡乱吹嘘、层层诡计、公孙遥以手换腿的拼命一剑,过于轻敌的满全利因而中招。 “好朋友,多亏你了!”公孙遥笑着,咳出几口血,脚步慢了些。 “才认识一晚上,谁跟你好朋友!”卫靖哭笑不得,将公孙遥拉进一条阴暗小巷,这条小巷是几家大餐馆的防火后巷,狭窄脏乱,迭了一堆箱子、篓子。 卫靖将公孙遥推进篓子堆,取了个大篓子盖住了两人和阿喜。 “糟??”卫靖见公孙遥流血过多,意识逐渐模糊,心中急切,知道公孙遥已无力再逃,后头的闯天门帮众见他们逃进巷子,必然会追进来,很有可能发现躲藏在篓子里的两人。 “你这死脑筋的笨蛋,可把我害惨了??”卫靖苦叹一声,以小刀割下一截袖子替公孙遥包扎了肩头创口,又将绿铁剑放在公孙遥胸前,拧了拧他的手,低声说着:“笨蛋,你还听得见吗?我跟你说,这把剑留给你防身,我出去引开他们,成功的话我们便都能活,失败的话就各安天命。若你被发现而我逃了,你也别怪我,也是因为好几次你不听我劝,才落得如此下场。” 公孙遥点点头,却要将剑还给卫靖,说:“剑是你的??” “你受了伤,剑给你用,我有八手??”卫靖哼了哼,从篓子缝隙向外看去,只见几名闯天门帮众逼近小巷。 卫靖出了篓子,又取了几个篓子将公孙遥藏身处掩得更为隐密,这才蹑手蹑脚地往外头走。 这防火小巷中仍有其他交错纷杂的窄巷,卫靖到了一处交岔口,对着通往别处的巷子张口大叫:“啊呀,公孙兄弟,他们就在外头,咱们快走!” 巷外何闻等人见到卫靖朝一旁巷子和人说话,边说还领着狗逃入那巷子,二话不说,互相招呼一声,都追入卫靖逃去的那条巷子。 “等等我,公孙兄弟,别跑那么快,别丢下我!”卫靖在弯弯曲曲的窄巷中,拨动挡路的杂物前进,这巷子更窄,且更为拥挤,塞满了垃圾杂物。 少年体型的卫靖因而更快速地前进,还不时嚷着“别丢下我”、“等等”,让后头的闯天门帮众相信他们追的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 卫靖不时回头,见到何闻领着一大票人追逐自己,心想公孙遥应当安然无恙,便也放心地逃,渐渐将彼此距离拉大。 跑着跑着,卫靖渐渐感到腿软,再也跑不动了,看看四周,已经跑出窄巷,来到了闹区大街,后头追兵不见踪影。 街上人潮不少,卫靖也松了口气,混入人群之中,随着人潮晃着,他本想回飞飞客栈,但一阵胡乱追逐之后却有些迷糊,不知往哪走才回得去,又怕途中撞着闯天门帮众,若将追兵引回飞飞客栈,那可要害苦阿凤一家。 走着走着,见到眼前一家药铺,他背剑的包袱虽然没了,但行囊包袱却还绑在背后,里头还有不少钱。他上药铺,买了些伤药,心想晚一点回去探探,要是公孙遥还留在那破篓子堆中,便救他出来。 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子已经到了黄昏。他小心翼翼地顺着原路往回走,经过了一条条巷子,巷子里有些摊贩,传出阵阵饭菜香,卫靖逃了一日没吃东西,此时饿得头晕,正想上去吃碗面。 “啊呀!是你这臭小子!”一声怒吼,一只重重的手拍在卫靖肩上。 卫靖吓得急忙回头,见到一名猥琐男人、胖壮大汉和一位中年妇人。 第16章 闯天门6 卫靖尽管极度惊愕,但仍然立刻认出了那男人,他是昨日多马车上行窃三人组的头头。 在多马车上,卫靖注意了他一整夜,那张猥琐的脸化成灰他也认得,此时自然瞬间认出是他。卫靖反应也快,反手拨开那男人的手,二话不说朝着男人胸前打了一拳。 “可恶,这小子真凶恶,打死他!”男人恨恨骂着,回了一拳在卫靖脸上。 卫靖吃痛,转身又要逃,惯窃三人组七手八脚地要追,卫靖踢翻了几张凳子,又逃进窄巷中,心中无奈,心想这趟行程可全乱了套,自己像是逃犯一般,四处与人结怨,要是让父亲知道,那可不得了。他又想到富贵居已遭灭门,四柄剑全没了,更不知该如何解释起。 惯窃三人追得死紧,比闯天门帮众更擅长在窄巷中乱窜,像是时常在窄巷中追逐一般。 卫靖早已精疲力竭,此时叫苦连天,尽力逃着,逃着逃着,又逃回了原先摆着一堆篓子的小巷中,他突然心想不妙,要是将这三名恶棍引去公孙遥藏身处,那先前的追逐又全都白费了。 卫靖趁着惯窃三人组还没追进巷子,赶紧也躲入一堆篓子当中。 男人抢先追来,胖大汉、中年大婶也气喘吁吁地跟上,恶狠狠四处找着。 卫靖将身子缩了缩,突然感到身旁软绵绵的,竟还躲着一个人。 “呃!”卫靖别头看去,那人双手抱膝,紧缩在一侧,像是早躲在这儿一般。卫靖又仔细一看,见那人身形娇小,竟是个小女孩。 卫靖还来不及惊讶,便听见外头传来另一票人的骚动声。 “仔细搜搜,看看躲在哪儿?”一个蓝衫男人气呼呼地领着一票家仆,个个手上持了长棍,将一个个篓子翻起,或用长棍在篓子堆中胡乱刺着。 “臭丫头,胆敢潜入我韦爷家里偷东西!”那带头男人骂着,一面指挥着家仆乱找人,和巷子里另一端的惯窃三人组打了照面,互相看不顺眼。 “你们三个挡在这儿干什么?”蓝衫男人骂着。 “路是你家开的?我们在这里找人不行吗?你哪里的?”猥琐男人答。 蓝衫男人挺了挺胸,说:“福禄街韦爷听过没?你又哪条道上的?” “来湖市鼎鼎有名的『天龙地虎』,你听过没?”猥琐男人哼了哼,指指自己:“天龙地虎帮帮主,霸王龙就是我。” “天龙地虎?哈哈,你们听过没?”蓝衫男人转头,朝几名家仆问着。 “从来没听过。”家仆们哈哈笑着,都摇着头。 “龙哥,他们人多,别犯着他们。”胖壮大汉拍了拍自称“霸王龙”的猥琐男人。 霸王龙强忍怒气,不再和蓝衫男子争辩,自个也翻动着一旁的篓子。 卫靖一面惊愕于身旁的小姑娘,一面瞧着两头都有人在翻篓子,这下可逃不了了。 “小子,你打哪儿来的?”那小姑娘细声问着。 “关你屁事,我可真是倒霉,一天到晚碰上奇怪的家伙扯我后腿!”卫靖低声埋怨。 小姑娘听卫靖损她,也不答话,伸手便往卫靖手臂拧去。 卫靖强忍疼痛,反手要打,又怕发出声音,暴露行踪,刚想至此,那小姑娘又用力拧了他一下。 “你做什么?”卫靖愕然恼怒,小姑娘却一记又一记地拧着他的手臂和腿,卫靖不敢发出声音,只得用手挡着,却觉得手上不时传来刺痛,原来小姑娘还以随身兵刃刺他,不知是什么来着。 卫靖惊恼至极,火冒三丈,正想豁出去揍她一顿,便听见外头天龙地虎帮的说话声。 “昨天要不是那臭小子捣蛋,我们早已摸走那老太婆的包袱了。”天龙地虎帮一边翻着篓子,当中的胖大汉一边抱怨着。 “也不一定。那老太婆是飞雪山庄的当家,是个大贼头,我们功夫可还没到家,或者那小子出来插手,反而救了咱们一命也说不定。”中年大婶喃喃自语。 “放狗屁!”霸王龙恨恨骂着,他手上还裹了厚厚的绷带,是昨日让卫靖八手尖叉剐出的伤。 “什么飞雪山庄,名气不小,我看不过就是个过气的老太婆。自从贝老头子死去,十年下来,也不见他们干下什么重大买卖,只是空有名声罢了,你们两个窝囊废,昨日见了老太婆包袱里的信物,就吓得屁滚尿流,说不定根本是假的,要是大胆点,将包袱抢来,现在咱们便发财啦!”霸王龙恨恨教训着两名手下。 “哼──”篓子里的小姑娘,发出了不屑的斥喝声。 卫靖愕然,想不到小姑娘竟然自曝行踪,天龙地虎帮和那蓝衫男人一票,都因为这声音停下动作,往这儿靠过来。 卫靖眼见躲藏不住,索性便伸过手去,在小姑娘的大腿上重重拧了一下。 “哇!”小姑娘痛得尖叫一声,天龙地虎帮和那蓝衫男人一票顿时全往这儿冲来。 “韦大哥──”卫靖不等两路人马揭篓子,竟自个儿跳了出来,扯着蓝衫男人的衣袖大声喊着:“韦大哥,你来救我真好!” “你是?”那蓝衫男人登时傻了,没想到从篓子里跳出的竟是个少年,还直叫他“韦大哥”,连忙推开卫靖,愕然问着:“你??” 卫靖不等蓝衫男人开口问,转身一拳打在霸王龙脸上,跟着又躲到蓝衫男人背后。 “霸王龙叔叔、婶婶!”小姑娘也蹦了出来,扑向大婶,叫着:“快救我,韦家疯狗乱咬人!” “臭丫头果然躲在这儿,给我打!”蓝衫男人见了那小姑娘,气得大吼,一票家仆立时冲上,不分青红皂白便追打着那小姑娘。 小姑娘身形灵巧,始终躲在天龙地虎帮三人后头,韦家家仆们粗鲁地扯着天龙地虎帮三人,两方人马互相推挤着。 “上啊,别让那群臭贼瞧扁了咱韦家,以为咱韦家东西好偷,快打死霸王龙跟那个臭丫头!”卫靖见小姑娘反应也快,竟和他用同一招,不禁佩服,便顺水推舟地起哄。他们在篓子中听见两方人马互报名号,都记在心中,此时胡扯一通装熟,要使两方追兵互咬。 “你是韦爷家里人?”霸王龙惊愕莫名,大声问着卫靖,眼见家仆们棍棍往他身上招呼,也不禁气急,回了几拳。 小姑娘又叫:“霸王龙叔叔,快救救我!” “你是韦家人?你是谁啊?”蓝衫男人愕然看着卫靖问。 卫靖胡乱答着:“韦大哥,我是阿靖啊!霸王龙把我打得连你都认不出我来了,我好苦啊!” “我不是韦大哥!我是韦家管家,你这小子打哪来的,胡乱瞎缠什么?”蓝衫男人愤怒推开了卫靖,又怒骂那小姑娘:“臭丫头,你将咱韦夫人那珍贵夜明珠藏到哪儿了?快快交出来!” “夜明珠藏在霸王龙手上的绷带里,包那么厚,当大家瞎子?韦家弟兄,快将霸王龙手上的绷带拆了,替韦夫人抢回夜明珠啊!”卫靖死命大叫,还乱踢脚边篓子,故意制造混乱。 在前头推挤着的一票韦家家仆们,听了卫靖叫嚷,见霸王龙手上裹着的厚重纱布,果然都伸手去抢。 “哪里来的一群疯狗!”霸王龙又惊又怒,昨日他的手臂被卫靖的八手叉子剐得严重,裹得厚厚一层,至今仍痛得很,眼见一群韦家奴仆全朝着他手臂抓,又惊又恼,当场抽出随身短刀和那些家仆拼了起来。胖大汉和中年大婶见头头发飙,也只好和韦家家仆们一阵混战。 第17章 闯天门7 卫靖掩嘴笑着,趁混乱领着阿喜转进岔巷,却见到小姑娘已经早一步进了这巷子,在前头奔着。 “等等!你别跑,你刚刚为什么一直拧我,痛死我了!”卫靖想起刚刚她拧得他痛极,不由得又恼怒起来,快步追着,心想他被人追了一天,总算立场互换,找着了个出气桶。 “我在篓子里躲得好好的,谁教你进来捣蛋?”小姑娘陡然停下,转头问着卫靖。 卫靖怔了怔,也在小姑娘面前停下,见小姑娘年纪只有十三、四岁,还是个小女孩,模样漂亮,还绑了两个麻花辫结在脑后,更添几分可爱,心中怒气不由得消去大半,说:“我也让人追杀,不得已才躲进篓子里,哪知道里头还有人??” “那你怪天啊,怪我干嘛?”姑娘边说,一手突然伸起,快如闪电,一巴掌打在卫靖脸上,转身又跑,还咯咯笑着。 “贱丫头啊──”卫靖气得跳脚,领着阿喜狂追。 那姑娘奔得急,身形灵巧,踩在前头一个空篓子上,反弹回身挥挥手,一条长影窜来,卷上卫靖的脚,是条金属长鞭。 卫靖被那金属长鞭卷了脚,摔了一大跤,跌得双手都磨破皮,快气炸了。站起身来只见小姑娘又跑了,更是怒得大吼大叫:“贱丫头、臭丫头、臭三八、母猴子,刚刚躲在篓子里熏得我要吐,你是踩着了狗大便,还是拉在裤子上?我看你是拉在裤子上,长这么大还随地乱大便,比我的阿喜还臭,你丢不丢人?” “信不信我扯烂你的嘴!”姑娘听卫靖乱骂,又反身挥来长鞭,却没打着卫靖嘴巴,反倒卷上卫靖抬起的八手小刀。原来卫靖眼见追不上,便故意乱骂一通。他见她高傲,必然会想打他,便早将八手小刀高举,让长鞭卷上。 “你惨了!”卫靖大叫,一把抓住了小姑娘的长鞭,又痛得大叫起来,这才见到长鞭像是蜈蚣一样,一截一截,每截上头都有些尖角,猛一抓,竟刺得他手掌破皮。 “可恶透顶!”卫靖怒极,便顾不得疼痛,紧拉着八手小刀猛扯,乌钢小刀坚韧,嵌入长鞭环节中,硬是割断了长鞭一节。 卫靖弄断了长鞭,向后倒去,摔在地上,姑娘俏脸煞白,转为愤怒,一跃而来捡起断了的一小节鞭头,转身猛踢着倒地的卫靖。 卫靖被踢中了鼻子,鼻血直流,正要起身和小姑娘拼命,突然后头又传来霸王龙的叫骂声,这下更是气恼至极,心想被小姑娘恶打一顿不说,还失去逃跑机会,又被天龙地虎帮给追上了。 霸王龙等三人毕竟身手好些,发了狠将韦家一票仆人打跑,循着卫靖的叫骂声一路追过来。 “贝儿,你做什么?”一道苍老声音自巷口传来。 小姑娘这才不再踢,一个纵身跃到巷口,停在一名老妇身边。卫靖挣扎起身,发觉背上的衣物行囊已被小姑娘摸去,气得挥动八手,扑向小姑娘,突然愕然停下,那老妇人正是昨晚多马车上赏他糖吃的老妇。 “咦,是你呀?”老妇也怔了怔,又看看卫靖身后追来的天龙地虎帮。 “啊呀,又是那老太婆!”霸王龙等三人也吓得停下,不敢继续追上来。 “大哥,你不是说那老太婆言过其实,你上吧!”胖大汉吓得打起哆嗦,躲到霸王龙背后。 霸王龙哼了哼,强打起精神,只往前挪了两步,突然觉得右边脸颊刺痛,一摸去才发现脸上竟插了一柄小镖,吓得傻了眼。 只见老妇手又一扬,动作飞快,霸王龙左颊上也多了柄小镖。他痛得大叫,转身就逃,胖大汉和中年大婶也拔腿逃跑。 “奶奶,他欺负我,您快拿镖射他臭嘴巴。”小姑娘拉着老妇的袖子,指着卫靖。 “她胡乱打我,还抢了我的包袱,快将包袱还我!”卫靖大叫着,一面抹着鼻血。 老妇苦笑了笑,看向小姑娘:“你把人家踢得满脸是血,你当奶奶都没看见吗?包袱就在你手上,你还说人家欺负你?” 小姑娘嘟了嘟嘴,扬了扬手中那断了的鞭头:“他将我的长鞭给割断了,这还不是欺负我?” 老妇没说什么,伸出手来,小姑娘乖乖地将包袱递给老妇,又朝卫靖扮了个鬼脸。 “这小兄弟心地很好,昨日仗义助我,才得罪那三个毛贼的。”老妇嘻嘻笑着,将包袱还给了卫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卫靖。”卫靖接下包袱,向老妇点了点头,鼻血还流个不停。 老妇向小姑娘招招手:“贝儿,你将手帕给他,让他擦擦血好吗?” “我才不要!”小姑娘气呼呼说着,却见老妇人已经将一只手帕递给卫靖,惊讶之余摸摸腰间,悬在腰间的手帕竟不知何时让老妇摸走了。 “这是我那小孙女的手帕,让你擦擦鼻血,她让我这老太婆宠得太不象话,刁蛮过了头,得罪了小兄弟你,你可别见怪哪。”老妇人和蔼笑着。 卫靖接过手帕,见到手帕柔软细滑,角落绣着几个字──“飞雪山庄贝小路”。 “贝小路,原来你叫贝小路,嘿嘿。”卫靖见贝小路在一旁气得咬牙切齿,心中有种出了气的畅快,故意夸张地擦着脸,擦去脸上脏污,还将手帕揉成条状,塞进鼻子,说:“对不起,我鼻血流个不停,借你的手帕用用,等我止住血就还你。” “贝儿,你瞧,人家多么大量,受了你一顿打,还对你客客气气的。”老妇说着。 “奶奶,他分明是故意气我!”贝小路手扠腰,指着卫靖喊:“卫靖,那条手帕你最好扔了,碰过你的脏脸,我可不要了!” 卫靖哼了哼,也不答话,老妇人却好奇问着:“咦,你昨天还背着四柄宝剑,怎么今儿个便没了?” 卫靖摸摸鼻子,不甘心地说:“让人抢了??” 老妇笑呵呵地说:“碰上地痞流氓了吗?你知道他是谁吗?和婆婆说,我叫贝儿去帮你偷回来便行了。” “奶奶,我为什么要替那小子夺剑?他又不是我朋友,看他那土样子!我瞧包准是得罪了闯天门,又打不过人家,这才给抢了剑啦!哈哈,活该!”贝小路嘻嘻笑着说,不停向卫靖做出幸灾乐祸的鬼脸。 老妇沉思半晌,点了点头:“要是惹上闯天门那群蛮横不讲理的家伙,那可麻烦。” 卫靖见贝小路不停羞辱他,心中气恼,但看在老妇面子上,只得对贝小路不理不睬。又听婆婆说话,显然和闯天门也不对头,这才放心地吐实,说:“以前大家都说闯天门是大英雄帮会,谁知道今日见了,跟土匪没有两样。我那四柄剑,本来是要送给富贵居王老爷的,来到这儿才听说王老爷一家都被闯天门杀尽了。我被一个呆子拖累,无端惹上什么满大爷,他十分厉害,我和那个呆子合力杀伤他一条腿,才总算逃了出来。他们人多势众,我逃了一天,好不容易逃离他们追赶,却又碰上什么天龙地虎,就是刚刚让婆婆你吓跑的那三个家伙。” 老妇怔了怔,转头问贝小路:“贝儿,王老爷家让闯天门灭了?” 贝小路点点头,答:“是呀,奶奶。前几天你去乡下找老朋友叙旧,就是那时发生的。不过卫靖说错两点,听说富贵居没有给杀尽,有不少活口给抓回闯天门了。王老爷在不在其中,我便不知道了。唉,闯天门刑堂可是出了名的残暴,要是我是富贵居那些活口,我宁愿死去算了。” 第18章 地下来湖 “小子李靡??他真以为他现在是来湖皇帝啦。”老妇厉声自语,眼中暴出一丝怒光。她口中的“李靡”,便是闯天门现任帮主。 卫靖吓得退了几步,却见老妇眼中怒光一闪即逝,又恢复了和蔼神色。 老妇转头又问贝小路:“贝儿,你说卫靖小弟说错了两点,还有一点是什么?” 贝小路咯咯笑着答:“他吹牛,他说他和一个呆子合力杀伤了闯天门满大爷,闯天门里姓满的不多,叫得出名堂的也只有一个满全利。满全利是闯天门无双堂四大副堂主之一,身手厉害得很,岂会被一个土包子加一个呆子杀伤一条腿?分明吹牛!” “你见着了吗?你没见着凭什么说我吹牛?”卫靖气上胸口,怒声说着。 “我见着啦,我见着你被那满全利杀得满地打滚,猴儿尿洒了一裤子,在我和奶奶面前又怕丢脸,只好吹牛啦!”贝小路笑得更大声了。 “我不跟你瞎扯了,我还要去看那呆子!”卫靖强忍怒气,转身要走。 老妇拉了拉卫靖的手,说:“卫小弟,婆婆要收回刚刚说的话啦!闯天门势力壮大,来湖市有一半以上的帮会堂口,是他们的附庸鹰爪,我那贝儿尽管身手灵巧,恐怕也无法替你从满全利手中夺回长剑了。这儿不是你能够待的地方,回去你那纯朴的乡下吧!” “哈哈!奶奶这才说对了,要这乡巴佬在来湖市生存,就像是将笨狗儿扔进老虎堆里,吓都吓死啦,才来两天便将货品搞丢了,多住两天大概连小命都丢了!”贝小路哼哼说着,她记恨卫靖八手小刀割断她的长鞭,还对她一番辱骂,此时逮着了机会还击,每句话都泼辣狠毒。 “婆婆,谢谢你的提醒。”卫靖大声说着,“我一定要夺回长剑,小原村离来湖市也不过两天车程,要回去随时都能回去,我才不管那满全利是什么狗屁无双堂,他们全都是土匪恶霸,不配用我家的剑!” “还有,手帕还给您家孙女吧!她的手帕有股怪味,熏得我鼻子好痛,但我也不怪她。”卫靖将手帕交还给老妇,掉头就走。 “你才臭??”贝小路见卫靖这么说,又要反唇相激,见到奶奶瞪了她一眼,这才住口。 “卫小弟,听婆婆的劝,你想从闯天门手中夺回宝剑,是难如登天??”老妇见卫靖头也不回地走,甚至不答话,知道他肯定因为贝小路的一连串讥讽气坏了,便也不再相劝,从包袱中掏出画眉笔,在染血手帕上写了些字,又取出了支镖,将手帕绑在镖上,倏地朝卫靖射去。 那镖去势飞快,正中卫靖身前墙角一面木板。 卫靖一愣,只听见后头老妇的声音和缓沉稳:“卫小弟,你若受闯天门逼迫得紧,便躲去『地下来湖』,闯天门帮众平时不上那儿去的。你照着手帕上的地名找,问问路人也行。” “地下来湖?”卫靖转头,巷子口空空荡荡,已不见那名老妇和贝小路。 卫靖拔出插在木板上的镖,摊开手帕一看,上头写了三处地名──“老原客栈炉灶口”、“鸪水街枯井”、“黄梁巷口老屋”,卫靖不明所以,却也将手帕带在身上。 他怕天龙地虎躲在巷子里埋伏,便小心翼翼地前进,拐了几个弯,仔细地找,总算找着了今日公孙遥的躲藏处。 地上还留着干涸的血迹,和一块衣角布,上头有些血字,卫靖仔细一看,上头写着──“卫兄弟,好朋友,多谢相救,来日再见,必定奉还宝剑。信县公孙遥。” 卫靖怔怔地看着布条,好半晌才走出巷子。夜色漆黑,卫靖在街上游荡,几条街上出现了闯天门帮众,有些白吃白喝,有些招摇走着。卫靖心中害怕,不敢上大街,只得在一条一条的小巷中漫无目的地钻着。 这条狭窄的巷子两旁都是用参天木建造出的大楼,有好几层楼高,向上看去,隐约可以从窗户延伸出那交错堆栈的棚架缝隙间,见到一点星光。 卫靖想起在小原村时,每夜天上都是满满的星星。 …… 一夜过去,天终于亮了。卫靖自距离飞飞客栈数条街远的暗巷中探头出来,偷瞧着客栈外头那对正忙着整备店面,准备做生意的梅家姐妹。 梅文柔脸色难看,对妹妹阿凤颐指气使,阿凤却笑咪咪地十分顺从,还不时拍拍姐姐的肩,像是安慰着她。 卫靖领着阿喜,慢慢靠近,想趁姐姐梅文柔离开时,趁机和阿凤说些话。 他昨晚摸黑走了许久,总算走回飞飞客栈,当时客栈已经打烊,卫靖也不愿惹来梅文柔的注意,便在不远处的窄巷里找了个干净角落,窝上一夜。 梅文柔自顾自地埋怨了一会儿,才无精打采地回客栈里,阿凤则还勤奋擦拭着客栈招牌。 “阿凤!阿凤!”卫靖压低了声音,远远向阿凤招手。 “咦?又是你呀!”阿凤见了卫靖,有些惊讶,放下水桶,碎步赶了过来。 “你昨天的钱给多了,我不能收。”阿凤一本正经,摸摸身上,跟着就要转回客栈里拿钱。 “不!”卫靖连忙拉住她问:“我有急事。前晚抢了我上等房的那对祖孙还在吗?” 阿凤摇摇头:“他们昨天傍晚便离开了,那少年回客栈时,身上受了伤,流了许多血,还问我有没有见到你呢,难道是你将他打伤的吗?” “这??解释起来倒挺费工夫,当然不是我打的,我和那小子成了朋友倒是真的。昨天我们在外头碰上土匪恶霸,搞得灰头土脸。”卫靖听公孙遥祖孙已经离开飞飞客栈,一时不知所措,也不愿解释太多。 阿凤点了点头:“我想你应当不是坏人,公孙公子向我问及你时,也是一脸关切,只是我姐姐一口咬定是你打伤他,不停提议要报官逮你,反倒惹得公孙公子不高兴,斥了姐姐几句,之后他们便退房走了。我姐姐为此气了一晚,到刚刚气还没消呢!” “你姐姐这样势利,瞧人家长得俊朗漂亮,又是有钱大户,想讨好那小子,却碰得一鼻子灰,当然生气啦!”卫靖哈哈笑着。 阿凤连忙对他比了个手势,要他小声点,卫靖也赶紧压低声音,生怕又惹得那凶蛮姐姐出来骂街,可难缠了。 “你对我姐姐很有成见,她有时说话不留情面,但她总是家中大姐,要担着咱全家上下生计,和你立场不同罢了。你这样取笑我姐姐,我不想和你说话了。”阿凤叹了口气说。 “好好,是我的错!”卫靖耸耸肩,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本想若是公孙遥平安返回飞飞客栈,或许可以来讨回绿铁剑,但此时公孙遥祖孙已经离开,不知去向。 “对了,阿凤,你知不知道这些地方?”卫靖取出贝小路的手帕,说了上头三个地名。 “老原客栈我没听过,黄梁巷离这儿挺远,比昨日你去的富贵居还远许多,鸪水街倒是离这儿不远??但那儿总有些奇怪的人聚集着,你上那儿要做什么呢?”阿凤边想边说,将鸪水街的位置说明了一遍,突然怔了怔,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说:“要是我没记错,这三个地方都是通往来湖市地下街道的地方,你要去地下街道吗?” “地下街道?你是说来湖市有藏在地下的街道?”卫靖狐疑问着。 阿凤歪着头想:“我不很清楚,但听姐姐说,地下街道和地上街道一样,有商家,有民户,只是贫破许多就是了。姐姐说那儿都是些流浪落魄、没出息的家伙,或是犯了律法的坏人,才会像只老鼠躲到地底??” 阿凤个性耿直,此时只是转述姐姐的形容,但见卫靖脸色有异,知道他或许也要前往地下街道,姐姐的形容自然是伤了人,连忙住口。 “这样好了,我和姐姐说一声,我带你去吧!”阿凤歉然笑着。 “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我丢失了东西,还能再到处乱跑吗?我要准备回家受爹爹责罚了,唉??”卫靖苦笑着和阿凤道别,阿凤仍然要将多收的房钱退给卫靖,卫靖嘻嘻笑着,也不愿收下,领着阿喜转身快步跑了。 第19章 地下来湖2 清晨的阳光晒来舒畅,卫靖在早餐店买了烧饼豆浆,提在手中吃着,沿路向路人询问,找寻有多马车站的地方,准备返回小原村,向父亲说明一切。 卫靖走着,一阵阵熟悉的敲打声传入耳中,那是打铁的声音。卫靖循着声音转入一条街,这条街里的店家,十之八九都是铁铺,有些贩卖着兵刃,有些贩卖着生铁钢材。 卫靖想起此行还要替父亲添购铸剑钢材,一想至此,又叹了叹气,按照计划,本来可以在富贵居玩耍休息,一住十天半个月,每日将购来的材料安置,等到返家那天,王老爷会安排马车,将他和钢铁材料一并送回小原村。此时他只身一人,根本背负不了预定要购买的钢材数量。 尽管如此,卫靖还是转入打铁街,心想买些较轻的工具,如磨石、绳结之类的,也算是聊胜于无,就算是开开眼界也好。 他接连逛了几间铁铺,像个行家似地对着店里的东西品头论足,一会儿嫌这家卖的钢铁条偷工减料,一会儿嫌那家墙上悬挂着的几柄长剑中看不中用。 “咦,这家铁铺倒是真材实料。”卫靖走进一家铁铺,四处摸摸看看,这铁铺不大不小,几样兵刃价钱不算便宜,但也不贵,不论材质还是造工,皆属一流。 门帘一掀,自铺子内房出来的男人却是何闻,卫靖瞪大了眼睛,连忙转身,伫立在展示兵刃的小柜前,假装欣赏物品。 何闻并未发觉卫靖,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手上拿着两柄剑,一柄是自武裕夫手中夺来的乌钢剑,一柄正是昨日富贵居中,卫靖借给公孙遥使用的纯钢剑。 卫靖一点也料想不到会在这儿遇上何闻,本来趁着何闻与铁铺老板交谈之际,悄悄挪动身子,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跑得越远越好。正慢慢接近店铺门口之际,偷偷撇头一看,见到铁铺老板手中拿着的纯钢剑,不由得一怔。 只听见何闻正色吩咐:“你可要好好用心,这两柄家伙其中一柄叫做『白龙』,可是满大哥的,他本来吩咐我去请长青爷修补,但长青爷忙,你是长青爷的高徒,和我又是旧识,我才找你帮忙,这价钱??” 铁铺老板拍着胸脯说:“何大哥,你放心,我在长青老师门下学艺十年,要说到打造神兵利器可不敢和恩师比拟,但修补这寻常缺口,绝对包管何大哥与满大哥满意,至于这个价钱,意思意思便够了,只盼何大哥来日飞黄腾达,照料一下小弟便是了。” 铁铺老板边说,边含蓄地比了个数字,何闻也满意地点点头,掏摸出钱付账。 卫靖假装瞧着木架上展示的剑柄绳结,一面竖耳听着,心中先是一惊,那铁铺老板口中的“长青老师”,便是他的大伯父卫长青。 卫靖偷听着,很快明白,必定是满全利吩咐何闻将这柄打出缺口的纯钢剑交给卫长青修补,卫长青名扬来湖,是城里著名的大铸剑师,这工钱自然不便宜。何闻阳奉阴违地找了卫长青一名学成开业的徒弟来做这买卖,自然是贪图铸工价差了。 何闻又吩咐些事情,还吹嘘着自己在闯天门里头地位越来越高,日后必定是个重要角色,那铁铺老板和何闻也是旧识,两人聊了一阵,这才将何闻送出铁铺。 卫靖等何闻走远,这才挑了几串绳结拿到柜台,向顾店的伙计问着:“老板,你这绳结做得真漂亮,但我不知道要如何绑到剑柄上头,你能不能教教我?” 伙计摇摇头,答:“我不是老板,只是伙计,咱们开店便是卖东西,哪里还有时间教你手艺?” 卫靖偷瞥到铁铺老板将纯钢剑放入内房后,又走出外铺,正在另一边招呼客人,便放开了嗓子,嚷得更大声:“大哥,你行行好,大强的伯父从外地回来,带了好多木头宝剑分给大家,就是少了绳结。我买了绳结,却不懂得绑,你教教我,我再买十个!” 伙计连连摇头,说:“别嚷嚷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走吧你。” 铁铺老板皱皱眉头,先是对卫靖笑笑,又将那伙计招来,在他耳边低声斥责:“咱们开店做生意,客人要买你难道还不卖?结个绳结又不是什么高明技术,你随便教他个简单的结法,便赚他十个绳结的钱,这还要我教?” “铺子上没有剑可以示范给他看,我进工房里拿柄短家伙??”伙计应了几声,心有不甘,转身要往内房走。 铁铺老板还不忘吩咐:“顺便瞧瞧炉子,火候足了便叫我,我进去替何闻修剑。” 伙计应了一声,瞪了卫靖一眼,拨开帘子进入内房。卫靖吐吐舌头,见到此时又有几位客人进来,铁铺老板正忙着招呼客人,心中一喜,抓起柜台上的绳结跟在伙计后头,也进了内房,嚷着:“大哥,你要我跟你进去吗?你忘了带绳结怎么教我吶?” “小弟,你不能进去!”铁铺老板瞥到卫靖跟入内房,本要出声阻止,但见到进来的几位客人衣着华贵,像是行家,便也不敢怠慢,心想快快让伙计教卫靖简单结法,做了这笔生意便是。 卫靖跟入内房,里头是铸剑工房,十分宽阔,一面壁上有好几扇大木窗,以供通风,内房里头的器具设施他都十分熟悉,伙计正在一旁桌上挑着短剑,要当作道具来教卫靖结绳,一见卫靖进来,破口便要骂:“你怎能进来??” 卫靖赶忙对他比了个小声的手势,低声说:“外头来了大买家,你老板要我进里面和你学。大哥,你人好,教会了我,我另外付你十银当作学费!” 卫靖边说,一边傻笑,一边打开腰间钱袋,掏摸着里头的钱。 伙计走向门边,瞧瞧外头,果然见到老板正和几个客人高谈阔论。他摸摸鼻子,向卫靖点点头:“好,老板要我教你个简单的结法,我想你对这玩意很有兴趣,和我是同好,我教你个漂亮的结法,这学费不会白收你的。” 伙计这么说,却已将手伸出,一副“先给我钱再说”的模样。 卫靖连声称谢,从钱袋中拿出十银,交给伙计。 伙计也随手取了柄短剑,接过卫靖递来的绳结,教他如何将绳结牢靠又美观地结在剑柄上。 卫靖心中暗自好笑,这玩意儿他六岁就会了。他佯装认真地学,不时发问,一面四处观察,见到一面墙壁的炉灶火生得旺盛,旁边一张木桌上横摆着两柄长剑,便是何闻带来的那两柄。 卫靖心头随着炉火炙热跳动,一面假装认真学着结绳,一面四处望望,见那几扇木窗都敞得极开,要是能找着机会夺了剑便跑,那丢失了的纯钢剑便又失而复得,届时何闻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卫靖一想至此,忍不住要笑出声,他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又掏摸出三银钱,放入伙计手上,说:“大哥,这儿热得很,有没有茶,我向你买一杯来喝!” “茶?有,你等等,我倒给你!”伙计接过钱,正想着眼前这家伙呆愣得好笑,外铺老板正和顾客解说一柄宝剑,便再和这小子纠缠一会儿,说不定他还会掏钱,连忙推开另一间房门,进去倒水。 卫靖一见伙计进去倒水,二话不说,拔腿冲到木桌前,抓起两柄剑便往木窗跑去,一翻身跳出了木窗。 第20章 地下来湖3 “哈哈,真想看看何闻得知剑没了的样子!”卫靖忍不住狂笑,也不管剑鞘还留在铁铺里,随意自背后包袱取出一件衣服,将双剑包起,绕道至铁铺外头,要叫唤在店外等着他的阿喜。 卫靖绕到铁铺外头,已经听见里头传来伙计的叫嚷声,正要开口叫唤阿喜,突然如遭雷殛。 街道一边伫立着三、四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何闻,另外几个是他的跟班,身上大都负伤,都是在富贵居和卫靖、公孙遥一战时所伤。 阿喜被几个人围着,伏在地上不住哀嚎,一脚弯折,像是断了骨头。 “阿喜!”卫靖大叫,冲了上去。 “大哥,那小子来了!”何闻的跟班见到卫靖冲过来,连声大喝。原来何闻一行来这铁铺修剑,刚踏出铁铺,正要离去,几个跟班买了小菜好酒前来迎接,其中一个认出了富贵居一战时,跟在卫靖左右的阿喜就窝在铁铺外头一角。 当卫靖在店里纠缠时,何闻一伙人便将阿喜抓到一旁,打断了腿,等着卫靖来寻。 “啊呀,小子!你总算来了,让咱们等这么久,你说,该当何罪?”何闻打了个呵欠,哈哈笑着,一旁的跟班也跟着起哄,叫嚷:“哈哈,你要留下一手还是一腿?”、“另一个家伙呢?上哪儿去了?” 其中一个跟班叫嚷着,还用脚踏了踏阿喜的断腿,阿喜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此时铁铺里头也起了骚动,伙计倒茶出来,遍寻不着卫靖,桌上双剑竟都没了,只得告诉老板。老板和伙计吓得魂都没了,听见外头卫靖的叫嚷声,这才出来,一看到卫靖,双双大叫:“他在那儿,剑在他手上!”、“何大哥,他偷了你的剑!” 何闻一惊,果然见到卫靖手上抓着两柄剑,剑身用衣服裹着。 “别过来!”卫靖大叫一声,扯去裹着剑身的衣服,抓着两柄剑跑到路边一处水井旁,大喊:“何闻,你放了阿喜,我将剑还你!” “好小子??好小子!”何闻怒极,但见卫靖举着剑,作势要往井里丢,那井既深又窄,水也有五、六分满,剑要是给丢了下去,可得费好几天抽干井水才能取回,那时早超出了满全利交代他修剑的时限。 “好,我们将狗还你。”何闻恨恨说着,朝着跟班使个眼色,那跟班哼了两声抱起阿喜,他动作粗鲁,触动了阿喜断腿,阿喜连连哀嚎,断腿不住发抖。 “其他人别来,一个人将阿喜抱过来就行了,我把剑交给他!”卫靖大声喊着,他见阿喜痛苦,心中甚是难过。阿喜是他家中老狗,年纪和他一样大,卫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和阿喜玩在一起,如同家人一般。 “别刺激他,剑比臭狗重要太多。”何闻低声向跟班吩咐,跟班应了几声,抱着阿喜朝卫靖走去。 卫靖也将双剑放在井上,一步一步远离,跟班见了,便又上前几步。 “阿喜,咬他臭手!”卫靖见跟班离自己已不远,陡然大叫,本来痛苦发抖的阿喜听了主人呼唤,果真发了狠劲,一口咬在跟班手腕上。 跟班本来凝神注意着卫靖,就怕他说话不算话,得了狗儿又将剑扔下井,但见卫靖一步步远离水井,这才渐渐放心。正打算接近井时一得了剑,便将狗抛入井里,却忘了手中的阿喜是活物,还懂得听主人号令,恶狠狠咬了他一口。跟班手腕突地剧痛,一个放松,阿喜已经跳落下地,尽管断了一腿,仍是拼足了老命用另外三只腿狂奔向卫靖。 卫靖在大喊的同时,也向前奔出,在何闻等惊觉情势生变的同时,抬腿一踢,将放在井上的双剑一起踢入井中,跟着抱起奔来的阿喜,转身就逃。 “好可恶的臭小子!”、“将他抓住,杀了他!”、“赶快将剑捞起!”一群帮众们大骂要追。何闻尽管怒极,但仍大声喝止,吩咐他们赶紧想法子抽水救剑。 **************** 卫靖六神无主地逃着,怀中阿喜随着卫靖的奔跑,发出一阵一阵的哀嚎声。卫靖逃了好一阵子,直到抱着阿喜的双臂极酸,连连转头去看,见无人追来,才在一条旧巷中将阿喜放下,在角落的杂物堆中找了根小木片,再用八手小刀割开一件衣服,替阿喜将断了的前腿包扎紧实,不时连连安慰着:“可怜的阿喜,那些恶人实在太可恶,将你的腿弄断了??” 卫靖又是难过,又是害怕,不时探头瞧看外面,见有几名闯天门帮众走来,尽管那些帮众与何闻未必是同一挂的,但他终究心虚害怕,抱起阿喜便逃。走了几条街,渐渐觉得双臂酸疼不已,只得又停下休息,还是见到这小道前头后头不时也有两、三名闯天门帮众走过。 他晓得闯天门是来湖第一大帮派,闹区里四处都有闯天门帮众。原先的计划中,在富贵居住上十天半个月后,王老爷会安排马车将他送回小原村,卫靖压根没有仔细考虑过返家的方式,尽管他依稀记得当初下车的多马车站,但东逃西窜之下,连自己所在位置都胡涂了,也不知道哪儿还有多马车站,又怕走上大街碰上闯天门帮众,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卫靖连连抓头,正想硬着头皮找路人问路,突然见着前方一条不起眼的巷口立着一块小小的路名板子,上头写着“鸪水街”。 卫靖突然想起昨晚那老妇一番话,赶紧在包袱里掏摸,摸出了贝小路的手帕,看看上头的字样,又看看巷口那块板子,原来自己在市区里乱逃乱绕,竟找着了老妇所说,通往“地下来湖”的入口之一。 事实上,情势演变至今,就算不是刚好碰着,他迟早也会想起那条手帕。阿喜腿伤得重,就算找着了多马车站,卫靖也绝不忍心让阿喜再忍上一天一夜的颠簸车程,再走个大半天的路程回到小原村。 卫靖叹了口气,对着怀中的阿喜说:“阿喜呀阿喜,我带你去躲藏几天,等你腿好些,再回小原村,咱们再也不要来这可怕的地方了。” 卫靖抱着阿喜,走入鸪水街。鸪水街离闹区不算远,却不同于其他街道那般繁华,街道两侧大都是些低矮的砖房,消沉死寂,像是废弃许久一般。 如同阿凤所说,鸪水街上的人看来的确有些不同,眼神较为犀利,大都背着行囊。卫靖想找些人问枯井在哪儿,但一靠近那些人,就闻到一股特殊的臭味,像是霉味。 卫靖迟疑着,自顾自地逛了许久,随着那些从外头转入巷子的人走着,心想这儿若是通往什么“地下来湖”的通道,必然有进有出,随着人群找,一定找得着。 果不其然,鸪水街街尾一处转角,那儿搭了个篷,篷底下正是一口枯井,说是枯井,但井上头盖着木板,堆栈了满满的杂物。四周有些戴着笠帽的小贩,在附近做着茶水小吃、杂货物品之类的生意。 卫靖默默靠近,见到枯井两侧也有几间破屋,墙上的木板小门时开时关,不停有人进进出出。 卫靖口渴,向一位苍老小贩买了杯凉茶,刚喝入口就闻到重重的霉味,差点喷出口,但总算强咽了下去。 “外地来的?第一次下去?少年人打伤了有钱人家,要避难来着?”小贩冷冷瞧着卫靖,用沙哑的声音问。 “嗯??和人结了仇,下去玩几天。”卫靖不愿耗时间向他解释,随口应着。 第21章 地下来湖4 “要不要买些实用东西,底下用得着。”苍老小贩在枯井木板上头堆栈着的满满杂物中翻着,东西千奇百怪,有破损了的单筒望远镜、有漆黑的老旧扇子、有不知放了多久的零嘴干粮,还有些看不出是什么的古怪东西。 卫靖挑拣半晌,先是买了些干粮收入包袱,又买了几杯凉茶装满水壶,跟着挑了柄扇子,他心想这附近都弥漫着一股霉味,要是到了“地下”,可能更不透气,有把扇子也好搧搧风。 卫靖付足了钱,还傻怔怔地站在原地,苍老摊贩迟疑问着:“还想买点什么?” 卫靖怯怯问着:“鸪水街枯井,指的便是这口井吗?可以请老先生你掀起木板,好让我『下去』吗?” “当真是第一次来!”苍老摊贩沙哑笑着,指向一旁的破屋说:“往那儿去!” 卫靖尴尬笑着,抱着阿喜推开木门,只见小屋里的地板是空的,有一条大梯斜斜地深入地下。 “这可真是稀奇??”卫靖见大梯深不见底,不禁有些害怕。犹豫了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这才踏下阶梯。 阶梯阴暗漫长,两侧不时有些巨柱大梁,参天木是世上最坚实的木材,做为地底街道的梁柱最是稳固。 楼梯似乎有十数层楼那么高,卫靖走着走着,越来越疲累,臂弯里的阿喜也因为难受而不停乱动,卫靖只得停下来,靠坐在楼梯墙边歇息。 此时这漫长楼梯寂静暗沉,唯一的声音是些许渐远、渐近的脚步声,许久才有一两个人和卫靖错身而过。 卫靖心中害怕,包袱越抓越紧,忽然想到什么,打开包袱,胡乱摸着,突然大叫一声:“我的『小卫』不见了!” “啊,一定是那贱丫头!”卫靖大叫,原来是温于雪送他的娃娃无故不见了,他想起昨夜巷弄追逐中,贝小路曾一度夺去他的包袱,还拿在手里打量玩弄。躲藏竹篓时,曾听天龙地虎帮说起飞雪山庄当家是个大贼头,大贼头指的应当便是那老妇,贝小路则是老妇的孙女。 卫靖想起昨夜和贝小路初次相见时,贝小路也是偷了什么韦爷夫人的夜明珠,才会遭到韦家家仆捉拿。贝小路显然是名厉害惯窃,定是自己在言语上得罪了她,她心中记恨,尽管听奶奶的话,还了包袱,但还是暗中摸去了里头娃娃。 “可恶,好可恶,飞雪山庄贝小路!”卫靖怒骂着,心中的害怕倒是减少了些,歇息好半晌,这才抱起阿喜重新往下走。 走走停停,许久之后,楼梯出现分道,有通往两侧同楼层的,也有继续向下的。 卫靖终于见到较为宽阔,且是平行的信道,低头见通往下方的楼梯更显阴暗,便不再往下,转向往前方的岔道走去。 那是条阴森晦暗的长道,两侧墙壁尽是泥石土砖,每隔一段也有些粗壮参天木柱作为基梁。 这通道里头两侧墙上,不时可见到一些漆黑的破窗子,和老旧招牌,倒真像是埋藏地底的街道。 长道漫长,似乎永无止尽,相隔十分远,墙上才会出现一盏油灯,勉强提供些微照明,且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通往两侧的岔道,走着走着,四周的人也多了起来。 卫靖见到有些流浪汉随地倒卧在墙角,便也有样学样,找了个较干净的角落坐下,将阿喜放在身旁──他和阿喜,都没力气继续走了。 他不停搧着扇子,只觉得四周霉味重得快令他窒息,但扇子本身就带着厚重霉味,越是搧风,反而更臭。 他取出干粮和凉茶,和阿喜分着吃。他边吃,边伸手摸着石墙木柱,上头有些字迹,大都是些无意义的涂鸦字句,字迹陈旧久远,当中也夹杂了些看得懂意思的句子,诸如“张某某、田某某,某年某月在此刻下爱的誓约??”或是“第四队李队长,率全队兄弟一十六人,死守不退,歼敌六十余人??”等。 吃完了干粮,卫靖靠着墙发愣,抚摸着墙上斑驳痕迹,天马行空地幻想,不知不觉打起盹儿,轻轻拂着阿喜的背,在这地下街道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 “今儿个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呢?这地底街道不见天日,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也不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卫靖拉拉裤子,他刚在地下街道一间空房中的角落解决了大小便,顺手用角落的沙土埋了。 漫长的发呆之余,他也会耐不住性子,起来活动一下,发现街道两旁的空屋,是久未有人居住的,里头更为破烂、闷臭得令他几乎要窒息,且伸手不见五指,他这才明白为何沿着长道上的流浪汉宁愿窝在悬着细微灯火的墙角边,也不愿住在屋里。那些灯火少而珍贵,底下总有较多的流浪汉盘据,谁也别想悄悄地将灯火偷回空屋独占。 他回到阿喜身边,阿喜经过了这两、三天的歇息,断腿处慢慢复原,至少已经能够以三只腿,一跛一跛地四处嗅闻。 卫靖瞧瞧包袱,干粮和凉茶都已吃尽,自己和阿喜都饿坏了。此时他已在地下街道待了两、三天,不再那样害怕,反倒起了些好奇,便领着阿喜开始往深处走。 这一走,又走了许久,令他感到惊讶的是,漫长的通道两旁,人潮渐渐多了,也慢慢可见一些做着生意的商家,卖着牛肉馅饼、猪肉包子之类的食物。街道两侧的房间多半有人居住,不像前头那区域的无主空屋。 卫靖饿得昏头,也顾不得那些馅饼、包子是否如上头苍老小贩的茶水一般臭,他大步走向一间卖馅饼的店家,也不管那小店陈旧昏黄、四周肮脏油腻,掏出钱来买下几块牛肉馅饼,大口吃了起来。 “唔?”卫靖有些讶异,这馅饼虽然称不上美味,却没想象中难以下咽。他大口嚼着,一下子吃去好几块馅饼,还喂了阿喜两块,又向老板要了两碗水,和阿喜一人一碗,咕噜噜喝着。 吃饱喝足,卫靖抹抹嘴巴,觉得精神好了些,便继续往前走去。接下来两、三条街更加热闹,流动的人潮更多,偶尔也可见到小孩子四处游玩。 卫靖好奇逛着,只见两侧的店家千奇百怪,有卖着蛇汤蛇羹的店家;有卖着奇怪玩物的店家;也有些药铺,瓶瓶罐罐满是些奇异毒虫,光是蜈蚣便有好几柜。卫靖吐了吐舌,心想这些蜈蚣可能大都是从这四通八达的地下街各个角落抓来的吧! 卫靖注意到某些靠得近的店家甚至民居,门外会悬着同一颜色或图案的旗帜,表示他们属于同一势力范围。 另一个令他觉得奇怪的现象,是家家户户不论势力范围,门里门外大都摆放了两、三盆奇怪小草,他注意到整个地下街道的古怪味道,有一部分便是来自这一盆盆奇怪小草,混合着整片地下来湖积年累月的陈旧霉味。 前头一家店,装潢得倒挺华丽,虽然比不上地上市中心里的热闹商家,但在这老旧的地下城中,却也显得格外亮眼,至少那酒红漆木门外头几盏夜明珠灯,便十分闪亮迷人。 店家门口挂了面米色麻布旗,上头的图案是两柄交叉的弯刀。 几个挂着鼻涕的小孩聚在店外闲聊交谈,卫靖也凑了上去,店里头大都卖些人偶娃娃,胖老板笑咪咪地坐在店里的竹椅上,挥着扇子搧风。 第22章 地下来湖5 令他感到好奇的是,店门口那两座木造小箱,像是精心设计的机关,上头摆着小招牌,一块写着“神兵”,一块写着“百畜”。 卫靖怔了怔,这才想起以往在小原村,曾经听上过大城市的孩子说,这是大城市中最新的玩物,一个大箱子中藏着许多小罐子,孩子们投下铜币,便会掉落出小罐子,罐子里头装的都是些童玩饰品。 卫靖当时听得着迷,一心想见识这神妙的贩卖器具,又想瞧瞧罐子里头装着的漂亮玩物。 卫靖取出钱袋,数了数钱,这趟行程至今,父亲给他的旅费和自己的零用钱已所剩无几,剩下来几张大面额钞票,是要用来购买铸剑材料的钱。 卫靖摸着最后几枚铜板,捏着一枚投进上头写着“神兵”的罐子机上头小孔,只听得喀啦几声机关转动声,木箱下头果然滚出了个罐子,卫靖赶紧蹲下拿起。罐子只有半个手掌大,打开来一看,里头是柄雕工精美的木制月牙铲。 “哇!”卫靖高兴得合不拢嘴,拿在手上瞧了半晌,心想他在家里和父亲极少铸造刀剑以外的其他兵刃,街坊们耕作用的铁锄铲子倒是修理过不少,此时见了这柄月牙铲,不免盘算着这铲刃要如何铸造,长柄要用什么材质,柄尾是装个纯钢尖头好,还是装个黄铜钝头好。 卫靖又投了枚铜币,这次落下的是双短戟,不免又把玩了好一会儿。他跟着又将一枚铜币投入一旁写着“百畜”的罐子机,掉出来的是只木雕小狗,长得竟和阿喜有些相似。 卫靖对这两座罐子机可真是爱不释手,恨不得整座抱回家,好好研究把玩一番。 在这玩具店铺的对面是间米铺,里头聚集了许多驻足购米的地下住民,米铺四周则是些小吃店、杂货铺等等,光顾的客人也不少,店家外头都插了面双刀交叉的小旗。卫靖见到米铺外头一张凳子上,坐着一位中年大汉,捏着块米糕吃着,睨眼打量着四周。 卫靖瞧那大汉的长裤卷到膝盖上三吋,一双肌肉精壮的腿上满布伤痕,左腿肚上也纹着一块青色的双刀图样。 卫靖犹自猜测大汉小腿肚上夸张突起的肌肉是否硬得过石头,小吃店却起了骚动。 几碗汤面、菜盘飞砸而出,跟着桌椅也被撞出了好几张,吵闹声更加热烈。几声哀嚎,小吃店的店老板、店小二,一个个鼻青脸肿地跑了出来,大叫:“余大哥──余大哥!田鼠帮潘元那厮又来了,他带了个好厉害的家伙!” 米铺外头的粗腿大汉吞下米糕,有些口干,向米铺老板要杯水喝,看了朝这儿逃来的小吃店老板一眼。 小吃店里一群人大步走出,带头的那个一双小眼分得极开,脸上长了许多痣,腰间悬着一柄大刀,和他的鼠辈模样极不相称。 “潘元,你又来捣乱!”、“上次你被咱余大哥打得还不过瘾?”小吃店附近几家悬着双刀旗帜的伙计们纷纷出来。但见那一行被称作“田鼠帮”的十来个汉子趾高气昂地往米铺走来。 带头的潘元拍拍腰间大刀,头仰得极高,向小吃店老板哈哈一笑说:“上次我就跟你说过,再来定砸你的店,你们这些『双刀帮』的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次你们可有得受了,哈哈!” “潘元,你是被打上瘾了,还是脑袋被我打坏了。”凳子上的大汉懒洋洋地站起,冷冷瞧着潘元。周边店家大都是双刀帮,一些客人也是双刀帮的,听了大汉这样说,纷纷欢呼叫嚷:“余大哥打死这些家伙!”、“咱们老老实实地做生意,他们只会耍流氓、欺负人。” 潘元被姓余的大汉一瞪,身子一抖,退了几步,却还是狠狠地说:“余二腿,我敬你是条汉子。这些平庸家伙和你有何关系,你护着他们干啥?这次我带了花剌街的擂台王来,识相的滚远一点,别什么都往身上揽!你自以为是英雄好汉?别装模作样了,李闯天都死了几十年!现在哪里还有好汉?” “鼠辈!”那叫作“余二腿”的汉子怒眼一瞪,猛一抬脚,将凳子朝着潘元直直踢去。 “哇呜──”潘元尖叫一声,抱头闭眼,像只被猫吓着的老鼠,连闪避都不会了。 凳子却没砸在潘元身上,是潘元斜后侧一人伸出胳臂接住了凳子。 “好!擂台王就是擂台王!”、“一出手就立了功,潘大哥定是看重你了!”田鼠帮的一票汉子大声鼓噪,替己方这人欢呼助势,也有几个不屑地说:“我看也没什么,他靠潘大哥较近,这才捡了功劳。要是换作我,一拳便将那椅子打碎。” 潘元回过神来,又叫又跳,大力拍掌喊着:“好一个擂台王,好一个樊军,这余二腿交给你了!你接连替咱田鼠帮立下大功,我不会亏待你的!” 潘元边说,边把替他接下凳子的“擂台王”拉到身旁,自个儿也挺了挺胸,扳回气势。 卫靖挤在众人之中看热闹,只见擂台王樊军剑眉鹰眼、皮肤黝黑、虎背狼腰,两条绳子在胸前交叉,绑着背后那棍形包袱,应当是他的随身兵刃。 “我听说这几日田鼠帮挺嚣张,四处拔别人的旗子,四街的大刀王义和三十六街的铁头王都败了,原来是多了你这家伙。我余二又叫余二腿,你好好记着,以后想报仇尽管来找我。”余二腿大声说着,压根不将樊军放在眼里。 “我叫樊军,花剌街霸王客栈,你想报仇,可以来找我。”樊军哼了哼,同样这么回答,又瞧瞧余二腿那双精壮的腿,说:“听说你腿上功夫不错。” 潘元抢着说:“这家伙又不使刀,搞了个双刀帮,却是自吹自擂他那双脚有如两柄刀子。你说说,是不是很会装模作样吶!” “这双装模作样的腿,上次将你踢在地上求饶,一边拉屎一边打摆子,你忘了吗?”余二腿一脚微微向前,夹脚草拖鞋晃呀晃地说。 “今天便将你打成瘸子,樊军,上啊!”潘元大喝一声,拔出腰间大刀,亮晃晃地好不吓人。 余二腿瞧了瞧潘元那柄大刀,知道大刀王义向来宝爱自己配刀,刀不离身,此时大刀既在潘元身上,王义想来是遭逢巨厄。他和王义并无交情,却也听闻过他名号,此时豪气勃生,拍着自己大腿喊:“潘元,你抢了大刀王义的刀,有种也抢了我这两柄刀!” “好,我成全你!”潘元大声应着,樊军已经大步迈向余二腿,身形一矮,架出马步,随即便是直直几拳打去。 “好!”余二腿后跃闪开,猛一抬脚,往樊军脸上压去,去势威猛,当真如同一柄开山大刀。卫靖和围观众人一起发出惊呼,都只见着那草鞋的残影在空中画出弧形。 砰!樊军却不后退,而是握拳抬手硬格接下,余二腿但觉樊军的手腕像是坚石一般,后足筋竟有些发疼,心想至此,身子却已经又接连发出三腿。 樊军或闪或格,往前逼近数步,要往余二腿怀里钻。樊军使的是结实威猛的近身拳术,只要能钻入余二腿身怀近处,他那双腿便没了用处。 余二腿一面出脚,一面闪身,要和樊军保持距离。两人斗到墙边,余二腿一个回旋重踢,踢在樊军脸上,将樊军头部和半边肩膀都压砸在土墙上,顿时土石飞扬。 第23章 地下来湖6 “哗──”围观众人见余二腿这脚重得有如劈裂大山,都想大势已定,樊军必定给踢死了。双刀帮的伙伴正要欢呼,却听闻余二腿闷吭一声,身子摇晃后退,竟是乘胜追击的第二腿,让樊军抬肘正好顶着,像是大腿踢击在坚石上一般。 余二腿只觉得一腿酸麻无力,才退两步,樊军已虎窜而来,几下踩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如擂战鼓,钻入了余二腿身前。 “好厉害的硬气功!”余二腿猛喝一声,身子跃起,双腿像柄钳子,紧紧挟住樊军双臂,骑坐在樊军胸前。 “你以为靠得近便能打着我,是吧!你以为余二腿不会使拳了,是吧!”余二腿大声笑,展开双臂,或拳或掌、一记一记朝樊军头脸上打。 “是!”樊军大喝,身子一沉,双脚踏地发出巨响,将夹在身上的余二腿震得松了些。樊军突然也踢出一脚,踢得极高,脚尖蹬在余二腿的后脑勺上。 “你不也以为我不会踢腿?”樊军刚这么说,余二腿已然落下,晕眩地摸着后脑,见樊军又已逼来,正要后退,樊军的拳头、手肘已然纷纷顶撞在余二腿胸腹上,轰隆隆地好响。 余二腿口中鲜血飞洒,骨头不知断了几根,身子飞撞在土墙上,落下时凭借着蛮横狠劲,尽力跃起想奋力一搏,樊军却跃得比余二腿更高,几记连环踢腿全踢在余二腿身上,力道竟不输余二腿的腿劲。 余二腿摔落在地,再也无法爬起,那些店家老板、伙计、客人纷纷挤过来,七手八脚地扶起余二腿,心痛喊着:“余大哥!”、“这帮鼠辈流氓,下手如此凶残!” 潘元哈哈大笑,大步走来,身旁一群田鼠帮众一拥而上,将双刀帮的店家伙计全拉起,便是一阵痛打──双刀帮只是地下来湖普通住民为了自保而立的名号,并不是逞凶斗狠之徒,为首的余二腿一倒,便远远敌不过形如恶匪的田鼠帮了。 “跟何闻那些家伙一般蛮横可恶!”卫靖本来见樊军威猛,心生钦佩,但见田鼠帮形迹凶恶,四处砸店打人,将好端端的货物粮食乱抛乱砸,不由得心生愤怒,四周有些围观的人,却都不敢作声。 潘元犹自笑着,举起大刀,往瘫倒地上的余二腿双腿砍去。 “你做什么?”樊军手快,在潘元一刀斩下之际,捏住了大刀刀背。 “啊呀!”潘元叫喊一声,额头被一枚小石子打中,瘀青了一小块。 “樊军,你又做什么?”、“你为何阻止潘大哥?”、“让潘大哥斩他双腿,断他双刀呀!”田鼠帮叫嚣着。 “谁扔石头打我?”潘元摀着额头大叫,又瞪着樊军:“你抓着我的刀干嘛?田鼠帮要壮大声势,当然要干得狠一点。让开,让我斩了这家伙一双臭脚!” “潘哥,我早便说明,这次随你来市区,只是来练拳头。你们田鼠帮要壮大声势,与我无关。我练拳头,也不是要取人性命。我将那使刀的大汉打昏,你捡去他的刀,那便罢了,我打倒这余二腿,你却要斩他腿,这可过分了些。你要斩他,便等他伤愈,自己打败他,届时要斩要剐,也和我无关。”樊军说完,还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潘元瞪大眼睛,气得说不出话,一群帮众瞎起哄,大声嚷嚷:“你这家伙,说什么大话!别忘了你欠潘大哥多少钱?”、“潘大哥要斩谁,就斩谁!知道吗?” 樊军听潘元手下提起自己的欠债,似乎让针刺了一下,转头冷冷瞧着那两个叫嚣的跟班,说:“潘大哥替我扛下的债,我会还给他。我有我的做事方法,你够胆子,就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樊军冷笑,将两只手搭在方才叫嚣的两个跟班肩上,那两个跟班登时泄了气,一个赔笑道歉,一个神情僵硬,以眼神向潘元求救。 “樊军??”潘元清咳两声,他替樊军扛了一笔债务,才挖来了这厉害打手,替他打败地下来湖不少强劲对手,势力扩展极快。他知道樊军性格刚强,尽管欠他人情,却也不能逼绝,正想要讲些话来缓和气氛,那些米铺店家、小吃店家的老板伙计,也趁乱将余二腿救出,抬到不知哪儿去了。 “啊呀!”潘元话还没讲出口,又让石子射了一记,恼怒跳脚痛骂:“到底是谁偷打我?” 四周帮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走入围观人群搜着。 卫靖摸摸鼻子,蹲低了身子,石子当然是他射的,他瞧那潘元不顺眼至极,在地上摸些碎石,以阿喜的身子作为掩护,趁乱偷袭。 “樊军,你眼快,有没有瞧见是谁扔石子?” “石子从那儿飞来的。”樊军随手一指,便指着卫靖那方向。 卫靖倒吸了口冷气,不安地挪动身子,几名田鼠帮众走来,拉扯着卫靖身旁的围观人群。 “我刚刚瞧见一个鬼鬼祟祟拿着弹弓的小鬼,跑入那边拐道了!”卫靖摸着阿喜身上的毛,和一名田鼠帮众大眼瞪小眼,胡乱说着。 “让开,让开!是谁朝我扔石子,有种出来说话?”潘元大叫大嚷,推开了人群走来,见一旁卫靖蹲在地上摸狗,随口问着:“小鬼,你手上那是啥玩意儿?” “大哥,这是梳子。”卫靖手上的八手扳出来的正是柄梳子,随手替阿喜梳毛。 “喝!小子,你脚边那堆是啥?”潘元大叫。 卫靖低头一看,脚边还有十来颗小石头,是他刚刚在地上摸来的,却忘了踢散,而且还堆栈成一小堆。 “扔石头的分明是你这臭小子!”潘元一把揪起卫靖领子,举起手就要打他。 卫靖仍随口瞎扯:“大哥,我又不会弹指功,哪能扔疼你?那石头分明是弹弓射出的,射你石头的小鬼明明逃入那儿,你又不信?” “你敢顶嘴!”潘元心中恼怒,根本也不理究竟是不是卫靖,举起巴掌就打了卫靖两个耳光。 卫靖本来还觉得有趣,但被潘元重重打了两巴掌,恼火至极,抓住潘元手腕一扭,使出家传擒拿术,脚一拐,将潘元摔倒在地。 潘元本也练过两下子,但料想不到卫靖会使擒拿,一不留神给摔了一跤。 “我踩扁你!”卫靖既已动手,也不再多解释什么,顺手抱起阿喜,还狠狠一脚踩在潘元脸上,拔腿就跑。 “臭小子,给我追!追!”潘元的怒吼声远远发出,田鼠帮大叫大嚷地追赶。 卫靖脚快,在人潮中乱跑乱钻,趁乱转入一条不甚热闹、暗沉沉的拐巷,回头看看,见田鼠帮没能追上,心中得意,呵呵笑了起来。 第24章 二三四1 卫靖抱着阿喜转入一条岔道,注意到岔路口旁立了块小木板,上头写着“二十三街四号支道”,原来整座地下市街繁复庞大,每一条街口都注明了编号,作为辨识。 卫靖在四号支道中闲逛,这儿人潮较少,居民似乎多些,有些家户破门外蹲着孩子戏耍。只有少许商家冷淡经营着。 卫靖将阿喜放下,让它一拐一拐地走。卫靖有些歉疚,自个儿是为了躲避闯天门才遁入地下来湖,却又胡里胡涂地招惹是非,他见这四号支道挺静僻,心想不妨找间空屋,再躲上三、五日,等阿喜腿伤全好了,便回小原村。 在弯曲长道一处,有间破旧凉茶店面,和前几条闹街一般,做生意的店家靠着通道的石墙多半打空,余下两根梁柱顶着,好让路过的客人能瞧见店里头卖些什么。 只见小店里头几张桌子歪七斜八,少许客人或坐或站,手中都端了杯茶喝。 卫靖走了一阵,也觉得渴了,走进凉茶店面,找了张角落桌子坐下,许久都不见有顾店伙计前来招待,便向身旁桌子两位年长老汉问:“两位爷爷,这儿谁是老板?” “老板?”一个身形瘪瘦,满脸通红,带着六、七分醉意的老汉横了卫靖一眼,说:“臭小子,咱在聊天,你少打岔,这儿没老板,人人都是老板!” 卫靖正觉得奇怪,酒醉老汉身旁另一个样貌较为和蔼的老汉,打了个嗝,哈哈笑着说:“小伙子,你新来的是吧,这破歇脚屋没有老板,你口渴便自个儿去倒杯茶喝吧。” “这么稀奇?”卫靖见两位老汉桌上还有两壶酒,一双筷子,一碟炒花生米,便问:“要是没有老板,两位爷爷桌上的酒菜是怎么来的?” 和蔼老汉答:“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两个老不死的在这不用钱的小店聊天喝酒。” 卫靖点点头,走到摆着好几只大茶壶的桌旁,见桌上摆的几只杯子都挺脏,便取出自己的水壶,装了些茶,回到桌边喝着。 “爷爷,这附近可还有空房间?”卫靖向模样和蔼些的老汉问。 “叫你别打岔你没听见吗?”瘪瘦老汉重重拍桌,大声怒斥。 “你发什么酒疯,人家少年孩子第一次来这儿,不明白当然开口问。”和蔼老汉喊着,随口回答卫靖:“你往里头走,巷子尾还有几间空的。你要在这儿住?” “我只住几天罢了,我的狗儿脚跛了,我得让它养伤。”卫靖回答。 外头一群孩子起哄叫嚷,都说:“张大妈回来啦!张大妈回来啦!” 卫靖向外看去,只见到一名高壮妇人,扛着一条粗壮牛腿,进了歇脚屋斜对面那间房舍,里头灯火隐隐亮起,原来是一家肉铺。 肉铺没打去外墙,倒是窗口改装,孩子们口中的张大妈将一只只弯钩挂上窗口顶上横杆。卫靖觉得稀奇,脖子伸得极长,远远地往窗子里头瞧。只见张大妈伫立在窗边,举着一柄厚重菜刀不停切砍,那只牛腿一下子便成了一块块肉,她再将肉一一挂上窗口铁钩,不一会儿便有孩童或附近邻居拿钱来买,张大妈随意接过钱,秤也不秤地将牛肉分出。 “大婶,你这牛肉怎么卖呀?”卫靖也凑了上去,开口询问,在昏黄小油灯的光线下,大概打量了张大妈。张大妈年约四、五十岁,近看更显得比许多男人还要壮硕,仔细一看,右眼眶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手上提着一柄剁肉刀,刀身墨黑,宽大、厚实到了夸张的地步。 张大妈懒洋洋地倚在窗边,无神地拿着布擦拭油腻腻的手和菜刀,随口回答:“怎么卖?便这样卖吶。你要多少?” 卫靖掏了几枚铜币,搁在突出的窗台上,说:“大婶,你替我秤足了这些钱的肉便行了,我的狗儿腿跛了,好几天都没吃好东西,我想让它补补。” 张大妈斜斜瞪了卫靖一眼,菜刀大力一剁,吓了卫靖一跳。 卫靖回过神,见张大妈将一大块肉抛在窗台上,更显惊讶,那肉块十分大,足足够两个大男人饱餐一顿的份量。 “啊呀,太多了,我只要一些些就行了,阿喜吃不下这么多!”卫靖连连摇手。张大妈满脸疑惑,将肉取回切成一半,卫靖仍嫌太多,再切一半,卫靖这才满脸感激地取走了肉,回到歇脚屋大声招呼:“阿喜,阿喜!快来啊,碰上好心人了。” 阿喜随卫靖流浪多日,平日便和卫靖吃些剩饭、干粮,饿了许多天,连根肉骨头都没啃过,此时嗅到了这大块牛肉,尾巴风车似地摇,咧着嘴巴乱啃,吃得好不痛快。 “啊呀,那臭小子果然在这儿!”一阵喧哗,卫靖抬头一看,歇脚屋外站着的竟是田鼠帮的潘元,身后还领着十来位汉子,将歇脚屋堵了个水泄不通。 “糟!”卫靖一愣,才想起进入地下来湖至今,还没见着一条狗。尽管卫靖跑得够快,但田鼠帮沿路逢人便问有无见着一名抱着狗的少年,当真给他们找进了这二十三街四号支道。 “你这小子可真大胆,敢戏弄老子!”潘元揉揉脸颊,还有些瘀伤,是让卫靖一脚踩出来的。潘元揉呀揉地揉到了痛处,唉哟一声,随即怒骂:“还不给我打死他!” 几名田鼠帮众立刻闯入歇脚屋,要捉拿卫靖。卫靖在歇脚屋里左右闪避,绕着桌子打转,十分后悔自己尽管机伶有余,但总因为多言好事而惹上麻烦──这点倒和公孙遥不遑多让。一想起公孙遥,卫靖又有些怀念,公孙遥总算是身手不错,惹上麻烦也能应付,不像自己只能逃跑。 卫靖绕了几圈,陡然停下转身,背后一名帮众一下子倒有些无措,卫靖一拳头便打在他的脸上,这招突如其来的回马枪,是自那夜贝小路身上偷师而来。 “哟,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还要不要脸吶!”一旁两个老汉,那位模样和蔼些的说起了话。 “要你多事!”一名田鼠帮众闻声,回头便是一个巴掌,朝和蔼老汉脸上打去。 和蔼老汉对面那瘪瘦老汉尽管酒醉、尽管眼睛瞇成了一条细线,在这当下,却是突然手一伸,手上筷子便刺在动手打人的田鼠帮众巴掌上。 “啊呀!”打人帮众一声怪叫,摀着手弹了开来。和蔼老汉脸色也是一变,伸手一拨一送,将身旁另一名帮众给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两个老家伙有两下子,樊军!樊军呢?”潘元大声惊叫。几个跟班回答:“樊军还在几条街后头吃串烤鱿鱼,没跟上咱们!” “快将他叫来,就说有厉害的家伙等他收拾!”潘元怒吼,指挥着其余帮众,大叫:“你们别愣着,一起将他们收拾了!” 潘元这么一喊,身后其他的帮众全都挤进不甚宽敞的歇脚屋。 卫靖见敌人迫近眼前,大手抓来,本能地使出家传擒拿,接连拐倒了两名帮众,瘪瘦老汉咦了一声,筷子顺手刺在一名帮众腋窝上。 和蔼老汉也察觉卫靖身手,将瘪瘦老汉拉到角落,又见卫靖在桌缘跳上跳下,推拉踢拐,将一名帮众放倒。 “老许,你瞧清楚小鬼那招没有?”瘪瘦老汉睁大了眼睛,推着身旁叫作“老许”的老汉。 老许摊了摊手,抓抓头:“大概随处学的。” 一个帮众举起椅子要砸两个老汉,瘪瘦老汉眼捷手快,射出手上筷子,正中他的那帮众手腕,那帮众一手登时软了,椅子砸在自己头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时又是三名帮众扑向卫靖,又抓又打,阿喜混乱之中咬了其中一人,但尾巴给踩了几下,躲入小桌下乱窜。 第25章 二三四2 卫靖无路可逃,很快地被几名帮众压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往歇脚屋外头拖行。歇脚屋虽无外墙,但和巷道当中有高低落差,卫靖拖行之际,脑袋撞了好几下,疼痛晕眩至极。 “这便是了,杨家擒拿哪里这么脓包?”瘪瘦老汉不屑地讪笑。 “这些恶煞,放下孩子!”和蔼老汉瞧不过去,几步追上,双手成爪,和帮众斗成一团。 “在他身上搜搜,看看有无值钱东西!”一名帮众喊着,伸手去抢卫靖的包袱,卫靖恍惚之中也发了狠劲,任凭那些帮众如何踢他,都死命抓着腰间钱袋,钱袋里头还有几张大张银票,是父亲要他购买铸剑材料的费用。 潘元拔出大刀,高高举着,便要往卫靖手腕砍去,突然唉哟跳开,手腕上插了一根筷子,是瘪瘦老汉扔的。 “一群大人欺负小孩便罢了,抢钱还想斩他双手,这哪成话!”瘪瘦老汉随手又摸了两支筷子,在手上抛呀抛的。 “你这老头是谁?报上你的名号!”潘元哇哇跳着,怒斥身边帮众:“樊军怎么还没来?他上哪儿去了?” “你这混账,我水半天,四十年前便闯出名号,凭你这杂毛小子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瘪瘦老汉叫作水半天。 远远两名帮众跑来,向潘元报告:“潘大哥,樊军说他有笔买卖要做,说过几天便能还你钱,说完自个儿走了!” “什么!”潘元大惊失色,见和蔼老汉一套虎形拳打得威风凛凛,将几名大汉纷纷掠倒,后头那瘪瘦老汉捏着筷子作剑,一筷便刺倒一名帮众,一时之间,十六、七个帮众,一下子便倒了八、九个。 一名手腕同样中了筷子的帮众退到潘元身边,唯唯诺诺地说:“潘大哥,刚刚没机会说,这儿便是先前我和你说过,那一直不服咱田鼠帮的四号支道!” 潘元急急问:“哪儿四号支道?” 帮众答:“二十三街四号,整条巷子都不悬旗,还有位肉贩大婶,蛮横得很,这两个老家伙我倒是第一次见!” “什么肉贩大婶?在哪儿啊?”潘元举起大刀,左顾右看,突然身旁那报告的帮众啊地一声,身子飞出,撞在墙上,已经晕了。 潘元回头,见身后站着一位身形魁梧,比他高出半颗头的中年妇人,手上还抓着那柄巨大菜刀,正是肉贩张大妈。 “我想起来了,我上次打跑的两个混账,原来是和你们同一挂。”张大妈冷冷地说,瞧了一旁卫靖一眼。卫靖伏在地上,满身瘀伤,已然昏死,两三名帮众一面注意其余同伴跟和蔼老汉打斗,还不时出脚去踢踩卫靖。 张大妈不说一句话,直直走过去,挥手一巴掌将一个犹自踢踩卫靖的帮众打得跪倒在地。 “臭婆娘你??”一旁两名帮众大惊失色,正急着拔出腰间兵刃,潘元见张大妈背对着他,便也高举大刀,直直向张大妈后背劈去。 张大妈侧身闪过,提脚在潘元腿上一拐,拐得潘元撞上墙壁,脸颊撞出了个瘀肿,正忍痛转身想逃,就见到一柄厚重菜刀横横劈来,来势可比猛虎大熊,吓得连逃跑也忘了,只能本能地举刀去格。 轰隆一声,大菜刀将那把大刀劈在墙上,劈断成两截。 张大妈的菜刀还嵌在墙上,潘元和几名帮众早已吓得齿颤胆寒,拔腿逃跑,连昏去的同伴都来不及救。 张大妈收起菜刀,看看卫靖,上前用脚拨拨他的脸,发现卫靖早已昏厥,不省人事。 和蔼老汉和水半天拍拍衣服,也聚了过来,和张大妈交谈几句,像是商议着什么似地。半晌,张大妈叹了口气,一手提起卫靖的脚踝,将他挂在肩上,像扛着牛腿一般,走入了肉贩店铺。 **************** 炉窑子的火势熊烈,一簇簇滚动翻腾,发出了狂涛大浪般的声响。 这年卫靖只有八、九岁,身矮力小,脑袋只及父亲卫文的胸口。见火势旺盛,却一点也不觉得怕,反而十分兴奋,更加卖力地拉动鼓风箱的木杆子,一拉一送,将一阵一阵的风鼓进火炉窑中。 窑子里的石盆极耐高温,里头盛着的乌钢早已熔成通红滚水,卫文以火钳挟出石盆,在滚烫的铁水里头掺入一些金属粉末,又入炉烧了半晌才又取出。 卫靖停下动作,看着父亲熟练地挟着石盆,里头的乌钢液兀自跳动着火泡泡,石盆微微一倾,热烫乌钢熔液泄入了长形石模范子中。 乌钢滚液逐渐冷却。 “爹爹!咱们有现成的钢块可用,为什么你还要自个儿烧炼呢?”卫靖抹着脸上的脏污问。 “『老屋窑』的钢材缺货,这批『汕口村』的钢材虽然坚硬,却少了些许韧性,易断。我将之熔了,加入其他金属材料粉末,会更好。”卫文答。 “磅、磅、磅!” 铁锤重击声坚实,父亲卫文左手包着沾湿的厚布,握着乌钢剑刃,乌钢剑剑身烧得通红炙热,卫文高举重锤,一记一记锤在乌钢剑身上。 窄厚的剑身渐渐给锤成了宽薄,卫文仍不停歇,巧妙地以重锤的边缘,将那给敲得宽薄的剑身,顺着剑脊位置,直直地敲折,形状又恢复成了窄厚。 这样的过程不知道经过了几个昼夜。 层层迭迭,千锤百炼。 卫靖满头大汗,在一旁奋力拉着鼓风箱杆子,使炉火更旺,乌钢剑刃也烧得更为通红。 终于,卫文放下锤,高举着通红剑刃。卫靖见此情形,赶紧停下鼓风,跑到一旁将一缸水的石盖推开。那石缸厚重,铸剑房的高温并没有使水变热,水缸里有股异香,那是掺入了传家配方药物的冷山泉水。 “动作快!”卫文急喊,不待卫靖将石盖子完全推开,转身迅速将烧得通红的乌钢剑身,插进了石缸山泉水中──淬火。 “喳──”,一阵白烟窜出石缸,乌钢剑和水相碰的瞬间,炸出了剧烈的声响,和四处乱溅的水花。 卫靖不但不怕,反而发出欢呼声,不停跳着拍掌,自小到大,他最爱看淬火这道手续,仿佛过程中的一切辛劳,都在冷水沸腾生烟的淬火中,转化成了喜悦。 画面不停跳跃着,卫靖接过乌钢剑,这是要送去给来湖市富贵居王老爷的祝寿大礼。 卫靖蹦着跳着,父亲卫文似乎还在叮咛些什么,卫靖早已迫不及待,将剑拔出。 断的,不,什么都没有,乌钢剑自手中凭空消失。 ***************** “哇──”卫靖自床上弹坐起来,阿喜扑上了他的身,不停舔着他的脸。卫靖看着四周,这是间小石室,自己躺在靠墙的一张木板床上,床边还摆着一盆奇怪的草??又想到吓醒自己的噩梦。 “阿喜,阿喜,这儿是哪里?”卫靖喃喃自语,只觉得身上疼痛难当,好几处瘀青都还清晰吓人。 阿喜不会回答,只是不停地吠叫,不停摇着尾巴。 石室木门被推了开来,一位年约四十来岁,粗壮高大的大婶走了进来,见卫靖醒着,冷冷地说:“哟,你醒啦!” 那大婶正是张大妈,一说完,转身出去,再进来时手上拎着两个大碗,一个里面是满满的药水,另一个里面是一大块厚厚的烤牛肉。 “小子,药是治你身上跌打伤势的,肉给你填饱肚子,吃吧。”张大妈边说,边从腰间袋子取出那柄厚重大菜刀,和一只磨刀铁杵,不停交替磨着菜刀两面。 卫靖愕然,这才记起那晚让田鼠帮众痛打昏厥时,依稀见到这肉贩大婶走来,一阵乱打,想来是这大婶救了他,外头传来浓浓的生肉味道,便是张大妈的肉铺。 “谢谢您,大婶。”卫靖感激地向张大妈道了谢,肚子咕噜叫着,便也不客气地抓起那二指宽厚的烤牛肉吃了起来。 尽管牛肉只经过火烤,再撒上一些粗盐,但卫靖吃在口里仍是十分满足,一下子便将整块牛肉吃完了。 “吃完肉,喝药吧!”张大妈斜眼睨视着他,又问:“你让人打昏,我和街坊怕你死在街上,便带你回来,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我姓张,是个肉贩,街坊们都喊我张大妈。” 卫靖端起碗在鼻端嗅了嗅,紧皱着眉头说:“我叫卫靖,这药闻起来??不太好闻??” 张大妈说:“喝起来更是难喝,但你要是留下一口,我就要揍人了。” 第26章 二三四3 卫靖怔了怔,还当张大妈在开玩笑,喝了一口,果真腥臭苦涩,他瞪大眼睛,只觉得想呕,但看张大妈眼神凌厉,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只好捏着鼻子,强忍着反胃感,将一大碗药全吞进肚子里,方才大啖牛肉的满足感一下子消逝无踪。 “小子,你打哪儿来的?怎么会得罪那帮贼老鼠?”张大妈一面磨着菜刀,一面冷冷地问。 卫靖便将田鼠帮去砸双刀帮场子,潘元嚣张跋扈的模样,描述了一遍,将自己偷射石子一事,说得像是行侠仗义的侠客行径一般。 “你真是不知死活??起来走两步,看能不能走。”张大妈仍磨着刀,对卫靖说。 卫靖起身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仍疼痛,脚踝处扭伤得严重,是被殴时让人踏伤的。 “你的脚扭得厉害,在这儿养伤吧,这小房间是我儿子的房间,他已不在了。等你伤好了,滚回你的小原村吧,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张大妈冷冷地说,提及儿子时,露出了些许哀凄神色。 卫靖点点头,道了谢。 又过了几日,卫靖每日吃肉喝药,伤势逐渐好转,张大妈话不多,每日便是卖肉,没生意时便坐在窗口发呆。卫靖也主动替张大妈打杂帮忙,有时买些东西,有时洗碗打扫。 几日下来,卫靖也对这二十三街四号支道乃至于整个地下来湖,有了初步了解。 这二十三街四号支道本便僻静,民户加上商家也不过百来人口,大都是些大妈大婶,和少许男丁。 而这广阔的地下街道,原来是两百年前发生战争时,政府和百姓协力建造出来的地下通道,供市民避难、躲藏、游击之用。两百年来,几经扩建,越来越大,且不断有住民迁入,变成了今日这地下城市的模样。 四处都可见到的奇怪野草,尽管发散着臭味,却是这地下街城不可或缺的东西;由于这儿深埋地下不透风,人住久了会给闷死,这野草的作用便是能活通密室气脉,使人不至于闷死,缺点是有些难闻,但时日一久,便也习惯了。 □ “啧!”这晚卫靖吃完了肉,抱着阿喜玩,见张大妈坐在椅上磨刀,不由得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怎么了?你嫌我磨刀声吵?”张大妈问着。 “不是嫌你吵,张大妈,你那种样磨法,磨上一年也磨不利。”卫靖本便闲着发慌,找着了话题,这可停不下口,不停说着磨刀的窍门、使力的要诀、磨刀石与刀刃间的角度等等。 张大妈也任由他说,且照着他的方式改变磨刀动作。但卫靖还是连连摇头,跑到张大妈面前,就要接刀。 “让我来啦!”卫靖大嚷着。 张大妈冷笑两声,将厚实菜刀递过去,还不忘叮咛:“这刀很重,小心别砸了脚。” 卫靖以双手去托菜刀,却还是重得抓不住,幸亏张大妈实时抓住,才没让这大菜刀坠地。 “这材质是黑重铁!”卫靖仔细打量这厚重菜刀,才惊觉它的材质是好料,且竟有三指厚,三个手掌那么宽。 “哇!这哪是菜刀?根本就是大斧头嘛!斧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卫靖夸张称奇,这次用上全身之力,才勉强接下大菜刀。正由于菜刀太厚,刀背足足有三指宽厚,便得以稳稳立在地上。 卫靖上厨房取回磨刀石和一盆水,用双脚夹着菜刀,一面磨着,喃喃自语:“以黑重铁打造菜刀,我还是第一次见,何止用来剁牛肉,用来杀大象都绰绰有余!” 张大妈见卫靖说得头头是道,好奇问着:“你两次提及『黑重铁』,你识得这刀的由来?” 卫靖摇摇头,答:“我怎么会知道这大斧头的由来,但我认得这材质,这是黑重铁,特性是厚重,多作为斧头、大锤之类的兵器,让大力士使用,更是如虎添翼,缺点是质地较软,不适合作为利刃。” “吆喝,老许呀,这小子懂的比你还多!”这时水半天满脸通红,醉醺醺地走入肉铺,和蔼老汉跟在后头。 这几日下来,卫靖也不时与和蔼老汉、水半天打过照面,和蔼老汉唤做老许,年纪七十有一,也是个打铁匠,老许的铁铺便位在四号支道最末端,和其余住户隔了好几户远,门外悬着一些破刀短剑之类的装饰,和一块不起眼的小招牌──“许氏铁铺”。 水半天则是个过气剑客,和老许差不多年纪,脾气古怪,时常提着酒壶上许氏铁铺串门子,或是老许提着酒壶,上他家串门子。 “哟?你还懂得不少。”张大妈看了看卫靖,说:“我这真是柄斧头,很多年前用来杀土匪的,后来改行当肉贩,便用来剁肉,也挺趁手,磨刀只是无聊做做样子,并非嫌它不够锐利。刀这么重,加上我力气大,要是刀刃太利,我倒怕将砧板切成两半。” “这倒是??”卫靖又磨了磨,取来湿布在大菜刀两刃上抹去研磨污迹,说:“你现在试试,应当比较好用了。” 张大妈听卫靖这么说,倒也好奇,拿起刀到厨房去,缓缓切肉,果真锋利许多;大力剁肉,剁得更为干净顺畅,还真的斩入一块砧板中半吋有余。 “瞧不出你还真有两下子,谁教你磨刀的?”老许问。 “等等,你先说说,那日和臭老鼠们相斗,你使的擒拿手法,又是谁教你的?”水半天一面打着酒嗝,一面插口问。 “我的功夫,是死去的妈妈教我的;至于磨刀,是从小和我爹爹学的,他是名铸剑师,剑以外的兵刃也大都会打造。”卫靖答。 “孩子,张大妈说你姓卫,可是当真?”老许问。 水半天又大声打岔:“等等,我先问!小子,你爹爹便是那卫家第三个儿子,卫文,是不是?” “你认识我爹爹?”卫靖大吃一惊,陡然站起。 “你来到来湖市,是否听过第一大帮派──闯天门的名堂。我、水半天、张大妈,曾经和闯天门有些纠葛,你们卫家又和闯天门关系匪浅,便因这层关系,我们对你卫家是有些了解,我们猜了几日,不得要领,干脆直接来问你了。”老许淡淡地答。 卫靖怔了怔,问:“原来如此??那你们可认识富贵居王老爷,和闯天门李闯天?” “小卫呀,你也知道阿胜和闯天王李大侠?”水半天以浓重的乡音嚷着:“啊!对了,自然是你爹爹和你说过的。” “阿??胜?”卫靖傻怔半晌,这才会意水半天说的“阿胜”,指的便是王宝胜老爷。他接着说:“我替爹爹送货上王老爷家,哪里知道,到了来湖市才听人说,王老爷一家子都给闯天门灭了。” “什么──”水半天手中的酒壶砸碎在地,陡然揪住卫靖双肩,不但十分用力,还微微颤抖起来,眼神中满是不解和愤怒。 “你再说一次,是谁告诉你的?”“小卫,你这话是真是假?”老许和张大妈也露出错愕神情,一面拉开水半天,一面向卫靖追问。 卫靖苦笑,退了几步揉揉肩膀,指着上方:“王老爷是地方知名人士,这事闹得挺大,整座来湖市都知道了。闯天门在富贵居插了闯旗,将王老爷一家给灭了,我起初也不相信,上了富贵居一看,已经成了废墟??” 第27章 来来富1 只见水半天咬着手指,好半晌才对着老许说:“老许,我两年没上外头,现在闯天门还是李靡当家?” 老许无奈地答:“半年前我上外头玩时,的确还是李靡当家。” “李靡──”水半天恨恨地吼了一声,眼神中尽是愤怒。张大妈看着卫靖,问:“小卫,你又怎么会上富贵居去?” 卫靖静默半晌,他在四号支道被田鼠帮欺负,受到张大妈等人搭救,本已将他们视为恩人朋友,加上从水半天等反应看来,多半也和闯天门有些过节。卫靖便也将自己此行目的,及途中遭到闯天门夺剑一事,说了个明明白白。 “好个闯天爷后人,李靡!我水半天剩下时日无多,却也要提着你的头颅去九泉之下见闯天爷,听听他怎么说!”水半天听得哇哇大叫,不时连声斥骂着一些粗言秽语。 老许则是苦笑,拍了拍卫靖肩头说:“哈哈,这样看来,咱们倒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和水半天,也是在三年前和闯天门闹翻,不得不逃入这地下来湖,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张大妹子也是差不多处境。唉,说来真令人难过,咱们以前可都是闯天门里头响叮当的人物,当时闯天门,可不是现在这德行??” 张大妈上了厨房,端出一锅牛肉汤,将大伙赶到桌前。水半天犹自喃喃自语,老许看着卫靖眼睛,和他述说起往事?? ******************* 近四十年前,海棠国土匪横行,来湖市地大富饶,是临海大城,早成了土匪眼中的肥羊肉。 土匪们互相串联集聚,十八路恶匪齐聚黑风岗,击溃了海棠国政府军,攻陷了来湖市,奸淫掳掠,无恶不做。 来湖市本地的大小帮会,大都自顾不暇,躲的躲、逃的逃,甚至有些直接向土匪投诚,也成了土匪。 当时尚属弱小势力的闯天门,帮主却是个力拔山河的大豪杰,率领着一群帮众,四处游击那些土匪。 曾有一个晚上,他仅只一人,摸去了一路土匪头子范宗,和其两百一十几个手下的脑袋。 几次类似的壮举让李闯天的名号传遍四海,抗匪声势因而壮大,百姓们都相信李闯天是神仙下凡、英雄降世,海棠国各地的英雄好汉,纷纷慕名赶来来湖市,一同协助剿匪。 老许越说越激昂,仿佛回到了过去。卫靖这才知道,包括王老爷、水半天、老许等,都是当年一起抗匪的英雄好汉。 匪乱那年,张大妈才刚出生,父母在抗匪战役中战死,张大妈跟着大伙东奔西走,逐渐长大后,练得一身好武艺,在之后二十年的几次剿匪战役中,凭着一柄大斧,也斩去不少土匪脑袋。 只是时至今日,当年的豪杰英雄成了酒醉老头,当年的“重斧”张玉,成了肉贩张大妈,一柄重斧也成了剁肉刀。 卫靖遥想着当年李闯天的雄伟壮举,和他那无人能敌的英勇身手,又突然想起不久前,在夜巷中遇到的飞雪山庄老妇人,贝小路的奶奶,听闻富贵居惨案时,同样露出了悲愤的神色,想来飞雪山庄或许也是当年抗匪成员。 “这王老爷人缘好像不错??”卫靖喝着热呼呼的肉汤,这样问着。 “那是当然,他年轻时傻里傻气,却是个讲义气的大好人!”水半天痴呆半晌,突然开口说话:“宝胜他要是没人缘,天底下便没有『有人缘』的家伙了!” 老许接着说:“我只记得有次,一群兄弟聚在某座小村协议发难,宝胜身手不行,便当起传令,往返四处据点,通报讯息,却被土匪给抓了,消息一传出,大伙都吓傻了,以为形迹败露。要知道,那时我们各处据点可不只都做攻势,也有许多后勤据点,要是土匪得知咱们分布情形,各个击破,后果可不得了。 但土匪始终没有发动攻势。直到十天后,闯天爷领着一票高手,杀进土匪巢穴,救出了宝胜,大伙这才知道,尽管恶匪们加诸酷刑,宝胜每每熬得大哭大叫、撒尿拉屎,却一个弟兄都没供出,大伙可爱死他了。 抗匪之后,宝胜仍是个老好人,他家世本来便好,堪称家财万贯,却没有进入闯天门居高位做英雄,平时更没有一丝有钱人的跋扈样子,反倒专心经营他那些祖产家业,还搞了间富贵居买卖古董名物,得来的钱四处赈济贫困,有些抗匪弟兄日后没了出路,他也会尽力照应安排,这样的好人,实在没有话说。” 卫靖听老许娓娓道来,不禁佩服起富贵居王老爷,心想父亲对王老爷如此敬重,自然也是景仰王老爷的善心和义举。 又想到当夜贝小路说过富贵居有些活口被闯天门抓了,闯天门的刑堂残暴可怕,不禁打了个冷颤,心想闯天门要是在年迈的王老爷身上加诸酷刑,那是情何以堪。 卫靖跟着又想起公孙遥不只一次提及,王老爷可是他家的大恩人,当时只觉得公孙遥迂腐莽撞得夸张,但要是王老爷如此恩情,是加诸在自己家族身上,听闻王老爷遭此不幸,自己必定也是怒急攻心。 “小卫吶,你回小原村去??要你??爹爹替我打一把好剑??”水半天醉得厉害,瞇着眼睛抓着卫靖的手说:“这样我才能??杀了李靡??替宝胜报仇呀??” 水半天说完,便瘫倒在桌上睡死,老许苦笑,费了许多力气,才将水半天抬出肉铺。 …… 又过了几日,卫靖和阿喜皆已痊愈,只是阿喜断骨虽已愈合,但走起路来,仍是一跛一跛的。 卫靖有时上许氏铁铺帮忙,有时也替水半天跑腿买酒,再不然便替张大妈磨刀烧水。 这日天气阴冷,老原客栈里外空空荡荡,满布灰尘的厨房里,一座灶上的木板忽然动了动,接着落到地上,探出头来的是卫靖。 此时距离卫靖离开小原村已有十余天。 他准备妥当要返回小原村,和张大妈等人道别之余,也大致问清方向,在地下来湖通往地上的各个出入口里,挑了个最近的地方,便是荒废了的老原客栈。 卫靖步出客栈,走了一阵,来到大街上,向路人问明多马车驿站的所在位置。 走着走着,突然见到左边一家铁铺外头贴了张大报,周围也有三两个人驻足围观。 卫靖好奇,凑上去瞧,只见大报上头写着八个标题大字──“三年一度神兵大会”,下头还有些副标小字:“初春时节,通天河畔大扬府,广宴四方英雄豪杰,评剑论武,胜者重赏”。 卫靖可看出了兴趣,再仔细看看内文,才知道这“神兵大会”竟是闯天门举办,目的是选出当年最好的神兵利器和厉害武者。 “大哥,兵器要如何比?拿着两柄剑互砍?”卫靖拍了拍一旁专注凝神的汉子肩膀,汉子模样看来也是个打铁匠,肩上还背着一捆钢材。 “小鬼,你懂什么?别乱插嘴!”汉子一点也不想理睬卫靖,自顾自地和身边伙伴聊着,猜测在这神兵大会上,哪些铸剑大家能够胜出。 卫靖便也厚着脸皮,凑在一旁听,听了几家名堂大都不认得,但听着听着听到了“卫家”,不免眼睛一亮,只听那汉子说:“我瞧这次神兵大会的『第一神兵』,大概又是卫家拿下了,这神兵之首,十年下来卫家已经拿下三次啦!就算咱两兄弟费力打造,恐怕第一关便过不了,闯天们邀集的几个老头眼光好利,淘汰了一堆瞧来亮眼的好刀好剑。” 第28章 来来富2 卫靖又是惊喜又是疑惑,不知父亲卫文什么时候参加过这比赛,但随即醒悟,这“卫家”所指必然是他那两位伯伯了,便开口问:“两位英雄大哥,胜得『第一神兵』头衔的卫家,是兄长卫长青?还是二弟卫开来?” “咱哥俩在聊天,你小兄弟硬要凑上来瞎扯做啥?卫家便只有那两兄弟,还分什么『二弟』?难道有老三吗?”两个汉子当中的哥哥显得不耐,挥了挥手说。 “不对呀哥哥,我倒听说过卫家是有个老三,只是名气没那两个哥哥大。”弟弟插口说。 “我才不管他家几个兄弟姐妹,总之三次『第一神兵』,弟弟卫开来拿了两次,哥哥卫长青拿走一次,就是这样了。”哥哥不耐烦地说着。 卫靖点头答谢,又问:“刚听你们说,十年之内卫家拿了三次第一神兵头衔,那么其余的神兵头衔,又是谁拿去了呢?啊呀??我不是有心要偷听你们说话,实在是小弟见识浅薄,对这玩意儿又颇有兴趣,老天开眼让我碰上两位见多识广的行家大哥,就算厚着脸皮也要问一下啦!” 卫靖生性机伶,但有一副拗脾气,平时要逼他说这些马屁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但他想要套话时,便不当自己是在吹捧,还自觉脑袋机伶,是在戏弄这些憨大叔了。 “什么其余的神兵头衔!你这小孩见识当真浅薄,让我教教你,闯天门这神兵大会,是脱胎于往年英雄大会的花样,三年举办一次,举办至今已过了三届,明年春天是第四届,十年下来,卫家拿下三次『第一神兵』,再没有其他对手了。”哥哥听了卫靖奉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原来闯天门当年邀众抗匪,举办英雄大会,为的是商讨抗匪战情,比剑论武只是英雄会上酒酣耳热之际的余兴节目。 闯天门第二代当家李晟去世前,四方已无悍匪,再无借口可以举办英雄会,便换了个名堂,改成神兵大会,会上一方面缅怀闯天门的过往事迹、一方面耀武扬威现在的风光势力。 李晟这神兵大会只办了一次,不久后便去世了。 李靡继位,又续办了两次,都搞得风风光光,会上那些参赛的神兵利器、高强武者,也都顺理成章地让闯天门收编纳入本门,可说是一举数得。 卫长青、卫开来两家来湖市大剑铺,也都和闯天门保持着密切关系,定时献上名贵兵刃供李靡把玩。 卫靖这趟行程下来,闯天门在他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他本来只知两位伯伯名气很盛,但此时得知两位伯伯和状如土匪的闯天门如此亲近,心中不免生了些许嫌恶之感。 “神兵大会只有两道手续,一是鉴赏,二是比试。 鉴赏席上百家竞出,各地来的师傅向评审贵宾展示他们费尽巧思打造的心血结晶,或者解说,或者示范刀剑套路,那些贵宾大爷在席上吃吃喝喝,看到好刀好剑不免赞扬一番,碰上了低劣东西,自然也是一顿羞辱。 他们身旁都站了些手持厉害兵器的侍从,使个眼神,后头的人立时上场,二话不说将那些参赛者吹嘘得天花乱坠的兵刃一下斩断,或是连人带刀扔出场外,大伙轰嘲一阵,也当真有趣。 闯天门当家颇好此道,三届下来被扔出场或是羞辱得抬不起头的铸剑师傅当真不少,但冲着高额的入围赏金,每届的参赛师傅仍然很多。 鉴赏之后,脱颖而出的兵刃,便排划顺序,两个两个比划,最后胜出的就是第一神兵啦!”大哥认真讲着。 卫靖有些疑惑,问:“这我可不明白啦,要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好手,拿了柄破铜烂铁,胜过了拿着绝世好剑的脓包,那么第一神兵,便是要颁给那破铜烂铁了吗?” “大伙都这样想过,但实际上三次神兵大会上,却没发生过这情形。”弟弟也插口解释起来:“第一、破铜烂铁便过不了鉴赏那关,会给扔出场。 第二、兵器本便是让人使的,否则大伙儿集资用八百斤黑重铁造柄大斧头,一般长刀长剑也斩不断它,但那能称作第一神兵吗?无人能使,就只是一块废铁罢了。 第三、三届神兵大会上,两个卫家的兵刃,都请了闯天门里头的好手来使,便也无争议了。” 卫靖又问:“如此比剑,兵刃这般互击碰撞,最后胜出的,也难免有所损伤,第一神兵打得满是缺口,岂不煞风景吗?” “那又无妨,神兵大会本便是办来让闯天门当家开心的把戏,过程中刀剑有所损伤,赛场上也早备好上好钢材、大鼓风炉、一间间工作房,让大伙修修补补,敲敲打打。 一趟参赛下来,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每过一轮还有赏金,最后那些铸剑师傅当然对闯天门服服贴贴了,使剑武者有些还会被收编纳入闯天门堂口里,从此平步青云。 像那位无双堂满全利,便是李晟那届神兵大会上被闯天门瞧上的,那次他持的剑虽被卫弟弟的大刀打断,但之后两届神兵大会,满全利便是持卫家的兵刃上场比划啦!”哥哥回答。 “原来是这样,也有道理。” 卫靖总算明白,又和两兄弟闲聊一阵,这才离开。 他此时脑筋转个不停,瞬间有了好几个想法。 他先是想到,让满全利夺去的三柄长剑,或许便会在神兵大会上,以“护法剑”的姿态登场,打断其他参赛者的兵刃。 若是如此,要夺回父亲的宝剑,便非得要参加这场神兵大会了; 再者,公孙遥对闯天门深恶痛绝,一心要替王老爷报仇,比起位于市区,戒备森严的闯天门总坛,通天河畔的大扬府更像是一场宴会,要逮李靡,在那儿可要好下手得多,若公孙遥真有心,必定会去。 “我爹爹那柄绿铁剑还在他手上,不晓得他那时会不会将剑还我?”卫靖胡思乱想着,竟已经打定主意要参赛了。 他生性喜好热闹,更加对爹爹一手传授的铸剑技艺十分自负,当真想在神兵大会上出出风头,至少,他想亲眼瞧瞧“另外两个卫家”打造出来的好刀好剑,究竟和爹爹铸造的剑哪个好些? 再者,他也一心想将被满全利夺去的三柄好剑夺回,明年初春这神兵大会,自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啊呀,对了!我得快点找到那臭小子,邀他一块去啊!”卫靖想起神兵大会上通过鉴赏之后,还得过招比划,届时需要一位使剑好手,方能得胜,卫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公孙遥。 “可是人海茫茫,我上哪儿找他呢?再说,我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回小原村陪于雪姐姐,又何必参加那王八羔子帮派举办的什么神兵赛?岂不是自找麻烦?? 不过话也不能这样说,阿喜呀,你要知道,男儿志在四方,我今年也只十五岁,要是我活到一百岁,那便是说我还要在小原村待上八十五年。那样人生有什么意思呢?太无趣啦!”卫靖先是喃喃自语,又变成和阿喜说话。 “但话说回来,待我回去,爹爹知道了来湖市这些纷争经过,又怎会让我再上来湖,卷入纷争呢?”卫靖胡乱想着,突然想起若要参加神兵大会,也得要打把好刀好剑,那可需要上好钢材,而他的零用钱早已用尽。 这几日在张大妈那儿打杂,临走前虽然得到张大妈和老许一些零钱作为盘缠,但自是买不起昂贵钢材,也不可能动用爹爹的钱。 事实上,他还得担心再度碰上闯天门的纠缠,更无法带着大批钢材四处走动。 第29章 来来富3 “还是乖乖回家罢了!”卫靖摇着头,叹了口气,突然见到前头一个身穿华丽锦袍的小女孩,身旁两名黑衣奴仆在后头跟着。 卫靖瞧小女孩后脑勺的两条辫子,越瞧越是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只见小女孩转入一间馆子,隐约闪过了侧脸,卫靖这才认出,那是贝小路。此时模样倒像有钱人家的千金女娃。 “啊呀,真是冤家路窄!”卫靖瞪大了眼睛,想起自己的“小卫”娃娃让贝小路偷了,一直没有机会讨回来,这时便偷偷摸摸跟进馆子。馆子门前有一块红底黑字的大招牌──“来来富”,里头人声喧闹,原来是个赌场。 赌客们进进出出,各人脸上都是不同神色,有的狂喜叫嚣,有的愁眉苦脸,有的呆滞漠然,有的兴奋握拳。 他和那些人群错肩而过,进了赌场馆子,里头倒也不小,灯光昏黄,烟雾缭绕,不少赌客都抽着大烟。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挤在一桌桌赌桌前,吆喝着下注。卫靖看了半晌,大都是些麻将、牌九、花牌之类的玩意,他几乎都不懂,只想赶紧找着贝小路,要回娃娃,最好顺便狠狠踩她一脚。 卫靖晃着晃着,果然见到贝小路在两名黑衣奴仆开路下,在一张大赌桌前坐上位置,锦袍袖口一抖,抖出好几锭大黄金元宝和几颗闪耀的夜明珠,可把附近的赌客吓傻了。 “果然是个贼啊,全都是偷来的!”卫靖见贝小路随手就是这么大笔钱,心中不免有些妒忌,加上旧恨作祟,更是暗暗诅咒她待会输个精光。 但见贝小路那桌赌的是一种自海外传入的花牌,一副牌有几十张,牌上画着不同花样,花样成组成套,能衍生出千种玩法。那桌似乎有位客人手气甚好,一胜再胜,气氛才会这样热烈。 卫靖对这西方花牌一窍不通,但见贝小路十分熟练地接牌、打牌。 “哼,我可要亲眼看你输!”卫靖心想自己在小原村时,逢年过节便和邻居孩子们掷骰子赌钱,由于自己脑袋较好,计算得精,总是胜多输少。 此时见贝小路信心满满的模样,便也不想示弱,找了张骰子摊位,凑上去瞧瞧,只见庄家神情冷淡,只顾望着一旁贝小路那张输胜较大的大桌,都忘记要开碗了。 几位客人催促,庄家才开了碗,算算骰子点数,杀的杀,赔的赔。 卫靖凑在人堆中瞧了一会儿,试探性地下了些注,输了两把,胜了两把,跟着又输了一把,胜了两把,信心增大了些,下的注也渐渐加大。 只听得一旁贝小路那桌骚动更大,轰轰的叫喊声几乎要掀翻了整座赌场。 卫靖看了看,见贝小路连胜两把,几锭黄金一下子便翻了一倍回来,几乎整座赌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桌去了。 卫靖心中好生羡慕,回头望自己这摊一眼,心一横,抓了十枚钱押“小”。 庄家开碗,通杀。 卫靖哼了一声,又押了小,胜了。 松了口气,算算手中全部的钱,还小胜了些,他继续赌着,一面算着骰子,一面继续瞧贝小路那头热烈赌桌,赌桌旁的客人不时发出怒吼,输了钱走人,后头的人又补上。 贝小路连连得胜,杀得庄家冷汗直流,瞧得周遭赌客或者羡慕不已,或者嫉妒诅咒。 卫靖是嫉妒诅咒的那些赌客之一,他哼了一声,暗暗骂着:“哇!这臭丫头,庄家加油呀,让她输得脱裤!” “么、二、四,七点小,杀!”骰子庄家一声大喝,将卫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卫靖冒出一身汗,方才押下的二十枚钱,瞬间便给杀了。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下的赌注越来越大,这二十枚钱,已经是张大妈等人给他的全部盘缠了。 “老天爷呀!我是说让那臭丫头输得脱裤,不是让我输到脱裤!”卫靖气得咬牙,见骰子已经一连出了四次“小”,这次应当来个“大”了,哼了一声,抽出一张大面额的银票,押在那张泛黄纸上的“大”字正中,一心只想着要是胜了,可以连同先前输去的钱全捞回来,还能大赚一笔。四周赌客大都和卫靖一样想法,纷纷将钱落在“大”上。 骰子庄家精神仍然飘移,似乎在为另一桌被贝小路杀得惨烈的伙伴担心,但一双手却更加老练沉稳,一把抓起骰子搁入巴掌大的碗里,摇晃一阵,利落地将碗盖上桌。 “快开!快开!”卫靖和一旁的赌客一同起哄大叫,却被一阵更大的喧闹声压下。 转头一看,贝小路又胜了,连胜了二十四把,桌上的黄金元宝堆栈成一堆,花牌庄家一张脸从青白憋成了酱紫,双手连连发颤,快要连洗牌都不会了。 “么、二、二,五点小,这几位客人真是好手气!”这头骰子庄家笑咪咪地将桌上的钱分了部分,赔给那些押“小”的赌客。 连同卫靖在内,绝大多数押大的赌客,都发出了哀嚎。 “啊啊──”卫靖抱头大叫,又一回头,只见贝小路远远也瞧见他,嘴角还扬起不屑的冷笑。 “气死我了!”卫靖又窘又恼,只见贝小路胜了一堆金元宝,自己却输得兵败如山倒,顿时失去理智,重重将最后三张银票子拍在骰子摊上那个“大”字上。 “接连五次小,我就不相信第六次也会是小!”卫靖大叫大嚷,四周赌客却有了不同看法,一注注钱币票子纷纷落下,有的买大、有的押小。 “下好离手,下好离手!”骰子庄家见这注赌金下得热络,眼睛发亮,精神回到自己桌上,将骰子摇得匡啷作响。 “五、五、五,豹子,通杀!”庄家开碗,笑得合不拢嘴。 “这没天理啊!”卫靖一声大叫,跳了起来,摸摸腰间钱袋,心中一冷,打了个寒颤,方才那注他竟将爹爹要他购买铸剑材料的钱全下了,此时钱袋里只剩下几枚铜钱。 “那个??那个??”卫靖牙齿打颤,微微伸手,似乎想要将桌上的银票取回,手还离得老远,骰子摊庄家便已将钱全捞走了。 卫靖还发着愣,一旁赌客已经推挤叫嚣,又下起注,还骂着卫靖:“小子,你下不下,不下别挡着位置!” 卫靖被赌客们推了开来,转身想走,见到贝小路拿了个大包袱,将金元宝全包进,也不赌了。 卫靖脑袋轰隆作响,又见贝小路吃力地将装满金元宝的包袱交给身旁两个奴仆,而自己却两手空空,输得精光,登时气恼得红了眼眶,眼泪都要落下了。 “呜,阿喜,我完了??”卫靖出了赌场,头也不回地走,正想和脚边的阿喜倾诉些苦楚,突然发觉背后还跟着细碎的脚步声,转头一看,竟是贝小路独自一人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不由得又惊又气。 他便站定脚步,等贝小路走近了,斥问着:“你跟着我做什么?见老子我胜了钱,想要我分红啊?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滚滚滚!” “咦?这可奇了!”贝小路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 卫靖见贝小路露齿一笑,睫毛轻颤,眼珠子转动,可爱至极,不免有些心荡,但听她说话,可是和模样天差地远的尖酸毒辣。 “我早就瞧见你啦!只见你拨了一迭钱去,又拨了一迭钱去,跟着像只猴儿似地跳,砸下几张票子,全都没啦!这叫胜钱吗?这是猴儿国的骰子赌法吗?怎么跟人不一样啊?”贝小路笑得两条辫子不住颤动,见到卫靖眼睛发红,这才掩住了口,不再笑了。 “好,你笑够了,我可以走了吧!”卫靖气得头皮发麻,胸口窒闷,只想赶紧离开,再也不要见着这损人不留余地的丫头。 “别走,我要向你借个东西!”贝小路一把抓住了卫靖胳臂。 第30章 来来富4 卫靖先是一愣,又想起还没向贝小路讨娃娃,连忙转身喝问:“我的娃娃是你偷走的吧,快还给我!”又突然觉得奇怪,问:“你刚刚说什么?要向我借什么?” 贝小路拨拨辫子,说:“你那柄小刀,我要你那柄小刀,有没有带在身上?快拿出来给我!” “你说八手?”卫靖摸摸腰间,掏出八手,在贝小路眼前晃了晃,说:“你要我的八手干嘛?我为什么要借你?你快点将于雪姐姐做的娃娃还给我!” 贝小路笑嘻嘻地叉手说:“你这乡巴佬懂什么?我要干一件大买卖,欠把称手工具,你弄坏了我的『龙骨鞭』,我瞧你那小刀挺利落的,想借来用用,快给我呀,土蛋!” 卫靖怒极反笑,骂着:“你没睡醒呀,还是脑袋长虫?你都是这样向人借东西的?你这个臭贼,可以用偷的啊,何必向我借!”卫靖边骂,大剌剌地将八手插在腰间钱袋里,露出了大半截。 “因为我瞧你这只泼猴发怒的样子很好笑,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去,你还当作是粗心搞丢了,当然要先和你打声招呼,再偷去小刀,你才会气坏吧!”贝小路冷冷笑着,这么说。 “好!我就不信挂在腰间的八手你能摸去,你靠近我就打你!”卫靖握紧拳头,在贝小路面前晃荡两下,哼了一声,双手交叉,转身就走,腰间装着八手的钱袋还随着步伐摇摆。 贝小路盈盈一笑,大步跟在卫靖身后,走没两步,突然身子闪电般飞纵,已到了卫靖身后,卫靖连忙回身,腰间的钱袋早已给摸去了。 “唉哟!”贝小路正得意地要举起手上的钱袋,突然尖叫,张开了手,钱袋却没落下,而是晃呀晃地在贝小路的手指上摆动。 只见贝小路食指上夹了个铁夹子,那铁夹子是缝在钱袋上的,还连结着一条细长的铁链。 拉着铁链另一端,便是咧开了嘴笑的卫靖。原来这些时日,卫靖有时闲来无事,在许氏铁铺里东摸摸西瞧瞧,向老许讨了些不要的材料,东拼西凑,做了个小机关。 他记得那日被潘元打得晕头转向,钱袋差一点被抢走,又想来湖市到处都是土匪恶霸,便将这机关缝在钱袋上。 卫靖听贝小路向他借八手,便顺着话将八手放入钱袋里,再出言激她来偷钱袋。这才让贝小路中计,手指给缝在袋口上的铁夹子夹个正着。 “痛呀,好痛呀!这是什么,快拿下来!”贝小路只觉得手指痛极,眼泪都落了下来,伸手就要扯下铁夹子,只是轻轻一扯,更觉得指尖刺痛难耐。 “别傻了,丫头。你没钓过鱼吗?夹子上有尖刺,尖刺上有倒勾,你胡乱扯,小心将手指扯烂了。”卫靖哈哈笑着说。 贝小路可吓坏了,气得哭骂:“你竟然在铁夹上安鱼钩,骗我来偷,你好狠毒啊,啊呀,好痛啊!” “你还不还我娃娃?”卫靖冷冷说着,将锁炼倒转,锁炼的另一端竟是个小手铐。 “那个破烂娃娃有什么好稀罕的,我还你就是了??快取下夹子,呜呜??”贝小路呜咽哭着,十指连心,指头上被刺了尖刺,痛得六神无主,先前在赌场中大杀四方的模样、调侃卫靖时的得意神情,一下子全飞到九霄云外。 此时的她,便如同寻常女娃被人欺负,胡乱哭叫着。 “快将娃娃拿出来啊!”卫靖催促着,这机关是他造的,知道弹簧劲道强,且夹子上头有尖刺,见贝小路疼得哭叫,不免有些心软。 “娃娃在我家里,我去取了还你!”贝小路喊叫。 “你别乱动,不然肉会被扯烂吶。”卫靖掏出八手,抓过贝小路的手,只觉得贝小路的手柔若无骨,滑嫩可爱,食指处夹了个夹子,边缘红了一圈。 卫靖扳出了八手尖锥,在铁夹子中央挑拨一阵,将夹子连结弹簧的横杆推出,夹子才解体落下,只见贝小路的食指已经瘀青,上头还有一个破洞,淌出血来。 其实夹子上有尖刺是真的,但是却没有倒勾,不过夹子设计狠毒,尾端全然没有出力扳动之处,非得将夹子解体才会松脱落手。 “这又是什么?”贝小路拭去眼泪,才发觉左手上锁了个小铐,想必是卫靖趁着替她解夹子时趁机铐上的,气得大骂:“你又玩什么花样?” 卫靖嘻嘻笑着,说:“我怕你说话不算话,用手铐锁着你,晚上咱们便在前头的多马车站见。你带娃娃来,我帮你解开手铐。我知道你是飞贼,开锁难不倒你,所以我特地在铐子里头埋藏机关,要用专用的钥匙开。否则开锁时出了差错,十几支尖刺会刺进你的手腕里,刚刚很疼吧,要记着教训!” 卫靖得意说着,手上还晃动着一柄奇形怪状的“钥匙”,方才输钱的一股怨气,总算都发泄出来了。 他想想又说:“嗯,你来时顺便带几颗大馒头,啊??算了,还是不要??” 他想起自己输光了钱,便连乘多马车的车资都没了,向贝小路要些馒头或许能够一路走回小原村,但又想贝小路必定会在馒头里动手脚,便又算了。 贝小路看看手铐,只见上头还悬着块小牌,上头写着“我是臭贼”四个字,气得俏脸通红,但听卫靖说手铐上还有十几支尖刺,方才椎心刺痛的感觉还余悸犹存,也不敢反驳什么,只是嘟起嘴说:“今晚不成,娃娃在飞雪山庄,离这里挺远。现在我还要赶去蛇守村办一件事,需要一柄锐利小刀,你将小刀借我,我便回去取娃娃还你。” “还跟我谈条件,你不想解开手铐了吗?”卫靖怒斥,转念一想,有了主意,说:“这样好了,我可以借你八手。条件是你借我赌本,帮我赌钱,替我将输的钱赢回来,如何?” 卫靖本来宝爱八手,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才能将爹爹的钱给赢回来。 “可以,但我不想带着这玩意儿去玩牌,你替我取下,我去替你赢钱。” “你这个贼,我取下手铐你便逃了!” “我又怎么知道替你赢回钱,你会不会直接跑了!” 两人僵持一阵,总算各自让步,做出了结论。 “好吧,你和我一起去蛇守村,我到时再向你借小刀用。事成之后,我便替你将钱赢回来。回到市中心之后,我带你上飞雪山庄外头,要奶奶亲自将你的娃娃带出来还你,你再替我解开手铐,这样没问题了吧?” 卫靖想了想,只觉得这办法最稳妥了,自己此时连搭乘多马车的钱都没有,用走的可不知要走上几天。 若是能将钱赢回来,那么跟着贝小路走一趟也无妨,贝小路的奶奶为人和蔼且公正,要是让老奶奶做最后裁决,那也安心,便答:“这样最好,从这儿到蛇守村有多远?” “蛇守村是渔港小村,在来湖市的海岸边,得先过通天河到南岸去,加加减减起码两日路程。”贝小路无奈答着,往前头马车站走,还补了一句:“一想到这趟行程还得带只猴儿去,就心烦得很。” “是啊,还有狗呢!”卫靖哼了哼,领着阿喜跟在后头。 两人到了多马车驿站,等了许久都等不着顺路的马车,贝小路心急,在巷脚随手招了辆小车,也不理那车既小又破,车夫又是个年迈老头。 两人推推挤挤地上车,说明了方向,往目的地前进。贝小路倚在车边看着外头景色,卫靖用手臂枕着头,手臂不小心压着了贝小路的麻花辫子,两人又斗了斗嘴。 卫靖鼻端不停闻到贝小路衣服头发上的花露香水,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似乎有些对不起小原村的于雪姐姐。 马车车夫是个年纪甚大的老头,一会儿出声劝阻两人吵嘴,一会儿说起自己的往日故事。就这样,天色渐渐昏黄,马车逐渐东行?? 第31章 霸王客栈1 小小的马车老旧肮脏,几根竹竿拉起一张泛黄发黑的帆布作顶,车体行进时不停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甚至那拉车的也不是马,而是一头瘦弱老驴。 “老驴车”的驾驶,是个老得连声音都听不清楚的老头。 “小妹妹,你方才说,你要上哪儿去吶?”老头连连咳嗽,刚刚他卖力指着小车外头那条金色耀眼的大河──通天河,反复向卫靖和贝小路诉说河的绮丽风光,周边的风情种种,有些是陈年故事,但大多是老头年轻时的故事。 卫靖抱着阿喜,无神地玩弄它背上的狗毛。贝小路倒是对这老头的故事很感兴趣,不时发问,和老车夫一搭一唱。 “傻爷爷,我说过七十几次!,我要乘船渡河,你循着河往前去,随便找个渡船处将我放下罢!” “刚刚讲到哪儿啦?”老车夫咳了几声,咳出口浓痰,撇头吐去,问着。 “你说那大英雄李闯天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武功过人,神勇无敌啊。”贝小路答。 “对对!是了,是闯天爷那二儿子李岳,这孩子可厉害啦。身体壮得像山里头的大野熊,力大无穷。 那一天,街上出现一头大黄牛,大黄牛喂养得好,活泼精壮,在街上一阵胡冲,可闹得天翻地覆啦!那时李岳随众上街,正好碰上这情景,大黄牛朝着他那头撞去,他的几名随从都拔出兵刃相迎,李岳却摩拳擦掌,冲上前伸手扭住大黄牛的颈子,肩头抵在它的颈下。 大黄牛发了狂,猛力要冲,竟挣脱不得,李岳脚下好像生了根一样,像块大岩石挡着大黄牛。大黄牛扭了一阵,喀嚓一声,颈子骨竟硬生生让李岳双臂给扼断了!” “真厉害,真精彩,说得像是你亲眼见着一样。”卫靖打了个哈欠。 “本来便是我亲眼见着啊!,那大黄牛是我养的。!”老车夫笑得合不拢嘴,继续说:“我牵着大黄要去卖给肉贩,大黄大概知道自己要被宰了,这才乱糟糟地闹,却碰上了李岳这大英雄。” 卫靖不以为然地问:“坏闯天门胡乱逞英雄,打死了你的牛,你还当他是大英雄吗?” “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李岳那一下子,街上那么多人,还有许多孩子,随便让它顶个一下,可要出人命了。” 老车夫摇头晃脑地说:“大黄本就要牵去卖的,我将它养得又壮又好,让屠夫宰杀,可能白受更多苦。李岳一记便拧断它颈子,死得倒痛快。而且他得知我是黄牛主人,不但没怪我没牵好牛,还赔了我一笔钱,那笔钱可真不小,我赔了附近商家,又雇辆车,将死大黄卖给肉贩,加加减减反而还赚了一笔。闯天门并不坏啊,至少当年不坏?? 说到当年啊,我可比你俊俏得多啦。那时我和阿娇,在通天河畔一片草皮上??” “等等!等等!”卫靖赶紧打断老车夫的话,知道他又要将话题转到通天河草皮上,他和情人月下看河,看出了个儿子的陈年往事,这段子老车夫已说了三遍了。 “这么说来,李岳其实为人不错,闯天门沉沦,应当是李闯天的孙子不好。”卫靖东扯西扯地说。 “闯天爷的孙子,那是??是谁来着?”老车夫歪着头想。 “李闯天的孙子是李靡,现任闯天门当家的,但闯天门在李靡的爹爹李晟那时,便已经沉沦堕落啦!”贝小路插嘴,滔滔不绝地说:“李晟就是李闯天的大儿子,李岳的哥哥。” 卫靖白了贝小路一眼:“听你这口气,好像和李闯天很熟似地。” 贝小路答:“我和李闯天不熟,但我爷爷和他挺熟。小子,谅你也没听过我爷爷的名号,乡下穷孩子,听人说这些大人物,你觉得像是听故事吧?” “你爷爷叫贝绿,你这母猴子学人说话,能不能学得像点,说点人话,别尽说些猴话,乡下孩子不是人吗?要你来这样侮辱?”卫靖大声答着。 “我爷爷大名鼎鼎,你听过也不稀奇。”贝小路不甘示弱:“乡下孩子当然是人,你是乡下猴子,只有最没有教养的猴子,才会将我的龙骨鞭给弄坏,你要如何赔我?” 两人吵着吵着,又吵到了那晚躲藏在暗巷,和天龙地虎帮追逐时,卫靖用八手小刀将贝小路的龙骨鞭子割断一事。 卫靖早在地下来湖和老许、水半天瞎聊扯淡之时,便趁机打听过贝小路的来头,也知悉些许飞雪山庄的过往事迹。 飞雪山庄是大飞贼贝绿的地盘,位在通天河云湖中央一座叫作“醉生岛”的孤岛上。当年,贝绿是名豪迈的大飞贼,最喜欢窃取贪官污吏家中宝物,因而在百姓口中,飞雪山庄名声其实不坏,算得上是义贼。贝绿和李闯天颇有交情,抗匪之时,便窃去不少匪子脑袋。 贝绿已死去许多年,飞雪山庄现在当家的,是贝绿的结发妻子,大家不清楚她的名字,数十年前都只管叫她贝夫人,数十年后的现在,大家则是叫她贝老太太。 这贝老太太是什么来历,谁也不晓得,只知道她以贝绿亲传的一手飞刀绝技,捍卫了飞雪山庄十数个年头。 贝绿刚走的前几年,还有些不识相的小贼小盗,认定飞雪山庄藏着许多贝绿窃来的名贵珍物,这些小盗小贼摸入醉生岛,或是明抢、或是暗夺,结果一个子儿都没能夺到,大都手断脚残地逃出飞雪山庄。 一些曾经吃了贝绿闷亏的奸商,勾结了官府,要以捉拿盗匪的名义攻打醉生岛,下场是八艘官船才出河岸,便发现船底全给凿破了洞,接着当夜几个奸商每人被窃走一撮头发,挂在其他奸商床头前,还贴了张红纸条,上头黑字写着:“这是某某大爷的一撮头发。猜猜,再有下次,起床时瞧个清楚,是谁家的脑袋被窃啦?” 窃发事件之后,不论是官府还是寻常盗匪,谁都不敢再打飞雪山庄的主意,但近十年来,飞雪山庄几乎再没有作为,也渐渐地被人遗忘。 那夜以飞刀射退天龙地虎帮的老妇,便是贝老太太,贝小路的奶奶。 “别吵别吵,你叫他猴儿,他也叫你猴儿,两只小猴儿乖乖听爷爷我讲话吶!”老车夫竟不理两人吵闹,硬是将他与情人的甜蜜往事又讲述了一次,还不停呵呵笑着。 “对了,两只小猴儿,你们要上哪去啊?”老车夫总算讲完,突然怔了怔,又开口问。 “??已经到啦,老爷爷你靠边停吧。”卫靖见到前头河岸,大大小小的渡船口,渡河乘客络绎不绝。 此时是黄昏天际,通天河被落日余晖映得满江金黄,顺着河边堤防向前方看,闪耀的金黄色大河当真有如直通天际。 卫靖抱着阿喜下车,贝小路付足车资,见老车夫有些茫然,便叮咛他:“你掉转回头,从大街拐回原先的路上,别走小路,认不得路可以问人,可别迷了路啦!” 老车夫点点头,拉转驴头,看着夕阳西下,哼起了小调。 卫靖看着老驴车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些同情那老车夫,车程中听说他那情人早已死去多年,他也没再娶,只是日夜记挂着,日子一晃便是这么多年。 卫靖看着河岸,天水连成一片金亮澄黄,映得他微微闭眼,只觉得这番风景,美丽是美丽,但自己独赏总是缺了什么滋味,要是能和于雪姐姐坐在河岸草皮上一同观看可好,到了夜晚看月亮,说不定还能像老车夫一样?? 第32章 霸王客栈2 “你发什么楞,快上船吶,乡下毛孩子连船都没乘过吗?”贝小路已经跃上一艘小船,向卫靖喊着。 她左手腕上还铐着小手铐,此时用丝巾裹了一圈,摇晃起来那些铁链会发出喀啷响声,贝小路神情一变,赶紧放下手来,想必对这手铐恨极,在卫靖上船之际,还用力摇晃船身,想吓吓他好来取笑。 “小贼还敢大声嚷嚷,也不怕人笑。”卫靖没搭过船,心中害怕,上船时又让贝小路摇船吓唬,却强装没事,还出言反讥。 船夫划桨拨水,小船渐渐远离河岸,天色转暗,自通天河面抬头看去,天空从澄黄转为黑紫,一颗颗星星闪亮亮地冒出头来,又是另一番动人风景。 许久,小舟终于来到河的对岸,两人下了船,往北方瞧去,远远仍见到一座座华丽大楼,日落后灯火皆起,仿若不夜; 相形之下,南岸这头便不是那样富饶,建筑明显低矮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民宅和老旧市集。 两人走过好几条街,此时天色已晚,四周店家大都打烊,贝小路拿出手巾拭了拭额头的汗,向几位路人问明方向,领着卫靖左弯右拐地转入了纷杂旧巷里。 只见窄巷末端一间三层大屋门外悬着灯笼,还立了面招牌──“霸王客栈”。 卫靖觉得奇怪,便问:“外头街上就有些干净的客栈,你为何偏偏要绕这些路来这儿,霸王客栈有比较稀奇吗?” “没见过市面的穷孩子乖乖当个跟班就行了,别问东问西的,这花剌街的霸王客栈,只有行家才知晓其中门道,待会儿有你瞧的了。”贝小路咯咯笑着。 一路上卫靖和贝小路吵嘴吵多了,贝小路开口便是“土包子、穷孩子、野猴子”,卫靖听着听着也习惯了,反应不若先前那般大;事实上,他反讥时的话语也好听不到哪儿去,多半是“贱丫头、臭小贼、母猴儿”等。 “你的目的地便是这儿?”卫靖随口问着,他肚子饿得发昏,再没兴致和贝小路吵嘴。 贝小路摇摇头,说:“这儿只是姑娘我今晚的落脚处,蛇守村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 两人走向霸王客栈,老远便听见客栈里头传出来的喧闹声响。 两人进了客栈,卫靖四下打量,只见客栈内部十分宽敞,十来张桌子凌乱摆着,二十来位客人多半是袒胸裸背的汉子,大都醉得面红耳赤,划拳的划拳、拼酒的拼酒,更有些人嚷着向店小二要碗来掷骰子。 店小二瞇着眼睛,像是见惯了这些场面,二话不说挑了个脏碗扔去,那些汉子接着便吆喝着赌了起来。 卫靖在来来富输得好惨,此时又见着人家赌钱,不由得心生嫌恶,但又有些好奇,很想凑上去瞧瞧,不晓得能不能瞧出些窍门,他想起贝小路在来来富桌前呼风唤雨赢了的那大堆黄金,要是省着点花用,可让他父子俩在小原村吃好多年了。 “嗯,若我得了那一大堆黄金,可要将来湖市最好的钢材全给买下,再买下一间大店铺??”卫靖喃喃自语,又摇起头来,心想只要贝小路说话算话,事成之后替他将输去的钱赢回来,那便心满意足了。 尽管贝小路和卫靖与店里其他客人模样格格不入,店小二也只是多看两眼,很快就将他俩领到一张角落桌子,也不介意卫靖还带了只狗进来。 卫靖好奇地坐下,想瞧瞧这客栈究竟有什么新奇古怪的地方,倒是贝小路皱着眉头,捏着手巾用力擦拭着脏污的椅子。 店小二倒了两杯茶上桌,贝小路掏出五银钱付给他。店小二扬了扬眉,说:“只有一人份的饭钱,你俩哪位想吃霸王餐?” 贝小路嘻嘻笑着答:“我付我自己的钱,你问那个没付钱的呀。” 店小二闻言,立时看向卫靖。卫靖啊的一声,连连摇手,解释着:“我并没有要吃霸王餐,你??你们这儿一碗白饭多少钱?” “他乡下土包子,什么规矩都不懂,你解释给他听吧。”贝小路取笑说着。 店小二倒没有轻视卫靖的样子,反而搔搔头,清了清嗓子说:“这儿呢,叫作『霸王客栈』,来这儿的大都是熟客,知道规矩,每人都是五银钱,当晚有什么酒菜便上什么酒菜,没得挑拣,吃不饱还有白馒头任你吃。既然叫作『霸王客栈』,便不怕人吃霸王餐,要吃的,等会儿上去兜一圈便是了。” 卫靖听店小二接连说着“霸王客栈”这名号,只觉得好似在哪儿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朝店小二所指方向看去,是店里中央几张桌子,座位上的客人也没什么稀奇,自顾自地吃喝着酒菜。 “在那儿兜一圈?这样便可以白吃一顿饭?”卫靖惊奇问着。 “兜一圈的意思就是??”店小二正要解释,贝小路立时摇手说:“还是不要了,乡下来的土包子,他有什么胆子,你看他吓得快尿裤子了,有什么胆子在霸王客栈吃霸王餐吶?” 店小二抿了抿嘴,神情有些不悦:“乡下孩子如何?我以前也是乡下来的。” “是啊!乡下孩子便没胆子吗?吃就吃,我怕什么?”卫靖恼火贝小路在别人面前讥讽他,猛一拍桌子,大声说着。 “好。”店小二也没多说什么,随即转身,扯开喉咙大喊:“弟兄们,有人来吃霸王餐啦!” 四周一下子静默下来,十数张桌子上的大汉都转身看向卫靖,一时之间,卫靖突然不知所措,向店小二喊着:“等等,等等,你不是说什么兜一圈,我不是来白吃白喝的!” “马上便让你上去??”店小二还没说完,中央位置几张桌子的汉子们一阵哄闹,都兴匆匆地起身,将桌上的酒菜全部搬到别张桌子上,又一拉一推,拉动数张大桌。 卫靖听着这拉动桌子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才发觉这些大木桌的桌面有一掌厚,桌脚和大腿一般粗,竟是参天木材造成的桌子。 “我还没问,你要吃完了上去,还是下来再吃?”店小二摸摸鼻子,斜眼睨视卫靖。 “这??有差别吗?”卫靖一愣,转头看向贝小路,见到她不怀好意的笑容,心中打了个冷颤,知道没这么容易让他轻松地上桌兜一圈下来,便答:“我肚子好饿,吃完了再上去吧!白馒头替我多拿几个。” 卫靖这么一说,四周汉子一起发出喊声,嚷嚷着:“真是麻烦,小鬼回家喝奶去!”“位子都替你挪出来啦,小弟!”也有些人发出不同声音:“让他吃,吃越饱,待会越好看,哈哈!” 卫靖强忍着不安,坐回位置,和贝小路大眼瞪小眼,店小二很快就将两人份的酒菜上桌,倒挺丰盛。卫靖静静吃着,刻意吃得慢些,心想随机应变。 此时那些汉子的喧哗声更响了,纷纷鼓噪,互相推挤着:“好了好了,场子都清出来啦,快开始吧,掌柜的出来作庄呐!”、“老子等不及啦,我来我来!” 只见那些汉子当中,一个醉得晕头转向的光头大汉摇摇摆摆地爬上桌去,在桌上跳了两跳,大喊着:“各位,今晚儿哥哥我便是大热门,尽情押我吧,包管各位赢钱。” 下头的汉子立即鼓噪:“下来吧,大光头,你醉得站都站不稳,别吹牛啦!”也有些人不同意:“谁说的,霸王客栈的兄弟哪个不喝酒?哪个喝酒便不能打了?越醉越猛吶!” 第33章 霸王客栈3 大伙鼓噪着,一个瘦高男人也跃上桌子,拍拍肚子,一样醉眼惺忪,两个大汉在数张大桌并成的台上分立两边,摆起对打架势。 一个矮胖男人已然清空另一旁的桌子,摆上两只碗,吆喝着让大伙下注。 “我明白了。”卫靖吞了口口水,心中突然想起那日在地下来湖,见着田鼠帮潘元纠众去砸双刀帮时,带着的那厉害角色,便是什么霸王客栈的擂台王。想来擂台便是指这赌斗赛了。 “哼哼,你的心肠挺恶毒的??”卫靖瞪了贝小路一眼。 “我怎么恶毒?你害怕了吗?”贝小路瞅着卫靖咯咯笑着。 “你既然要我帮忙,却还这样设计我,要我让人打断了手脚,你瞧着也开心。你心肠这样恶毒,还不承认?”卫靖气呼呼地说。 “谁教你处处顶撞我?打断手脚便不必了,你哪有胆子上去?这样好了,你乖乖向我磕头认错,取出钥匙替我解开手铐,再将你的小刀给我,我便有法子让你逃出这客栈。 你在外头躲藏几日,等姑娘我办完事,看你模样乖不乖,赏你几枚钱,也比你今日输去的多。至于那丑娃娃,就再看我心情,了解了吗?”贝小路连珠炮似地说,像是一切都安排好了。 卫靖瞪大了眼睛,原来贝小路让自己铐上手铐后,看似妥协做出约定,却又设计了这圈套,硬是要将情势扳转到对她有利的一面。 “你这臭贼,死性不改,这算盘打得真精!可棋差一着就是小看了我卫靖。”卫靖拍桌大骂,此时四周都是喧闹声,没人理会卫靖这儿的吵闹。 “我小看你什么?”贝小路问。 “小看了我的本事,和我的臭脾气!”卫靖怪叫一声,掏出那怪模怪样的钥匙,用力一扳便散成好几段,大嚷:“我告诉你──这钥匙呢,是假的,是我用剩下来的铁材胡乱黏上的! 你那手铐非得由我亲自以工具撬开不可。再来,打断腿就打断腿,阿喜也断了腿,还不是好端端的。你这家伙坏透了,我不想和你坐,会沾到你身上的臭气!” “好,那你滚远点,野猴子不受教,让人打死算了!”贝小路恼怒拍桌骂着。 卫靖哼地一声,端起自己的酒菜,走到另一处桌边坐下,见着几个汉子不约而同望着他,晓得这霸王客栈既然让客人选择先吃后吃,必定曾有不少家伙先要饱餐一顿,然后借机偷溜。 客栈里的熟客也必定有处理这种情形的手段,想溜出去可不容易,便乖乖坐下,强作镇定,跷着腿吃肉,还分了不少给桌子底下的阿喜吃。 “哼哼。”卫靖见到台上得瘦高男人和光头大汉已然分出高下,瘦高男人肚子上捱了一拳,忍不住哇哇呕吐起来,将一肚子酒菜全呕了出来,逗得底下瞧着的汉子们捧腹大笑。 卫靖总算明白方才店小二问他要先吃还是后吃的缘故──先上场捱一顿打,下来还是有得吃;先吃饱喝足的也讨不到好处,打赢了固然光采,打输了可能便要吐得一桌子,等于白吃了。 这票客人倒不是来吃霸王餐的,他们是店里的熟客,饭后赌斗便是霸王客栈的惯见节目,客栈老板兼作赌斗庄家,店里头的熟客不是赌徒便是练家子,那些练家子十分乐意上场和人过招练练身手,且赢了都有赏金。 卫靖啃着馒头,冒出一额头汗,突然觉得裤角让人拉扯两下,低头一看,只见脚边伏了个乞丐,身子又瘦又脏,全身满脸都是脏泥,衣服破烂发臭,皮肤上满是烂疮,眼歪嘴斜,不住向他磕着头,一旁还摆了个小钵。 卫靖怔了怔,只当这乞丐肚子饿了,便将吃剩的牛肉端到他面前,乞丐伏在地上,抓起牛肉就吃,吃得满嘴油腻,露齿向卫靖笑着,模样很是感激。 卫靖也笑了笑,却见他仍然不走,继续磕头,又伸手指了指自己腰间钱袋,指指自己头上、脸上的烂疮,嘴里咿咿啊啊喊着。 “原来是个哑巴。”卫靖瞧他可怜,尽管腰间钱袋里早输得只剩下五枚铜币,却还是掏出三枚,放入他钵里,还瞪了贝小路一眼,嘴里哼着:“哼,我才不像那臭丫头毒蝎心肠。” 哪知道乞丐却仍拉着他裤角不放,双手乱挥,又是拜托,又不停比着“十”。 卫靖傻眼,摇摇头说:“不行,我身上没那么多钱??没办法给你那么多??” “你肚子饿的话,我这儿还有些菜,你渴了吗?要不要喝点酒?”卫靖将鸡肉和酒壶都端向乞丐,他又纠缠一会儿,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接下卫靖的酒,却不要其他小菜,喉咙一转,竟咳出一口浓痰,吐在卫靖脚边,瞪了卫靖几眼,又爬向其他客人。 卫靖满脸错愕,一点也没有帮助人后的欣慰之感,反倒觉得十分委屈。只见那乞丐不停纠缠其他客人,有人朝他破口大骂,有人被缠得烦了,便也扔了些钱,其中一个客人方才赌赢不少,出手较阔绰,扔进钵里的钱匡啷啷响个不停,乞丐也呜呜啊啊地磕头道谢。 这时,店小二瞧见了这乞丐,皱着眉头将他往店外头赶,那乞丐爬到了客栈门口,回头嘟嘟囔囔地和店小二纠缠起来。卫靖一愣,愕然地喊着问:“怎么你会说话呐?” 乞丐见到卫靖远远地瞧着他,便大骂:“穷酸的臭小子,你看什么看,去你妈的!” “喝──”卫靖只觉得一股火气就要从肚子爆上脑袋,心中的惧意倒减低了些,转头见到另一桌的贝小路笑得东倒西歪,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太可恶,太可恶了!”卫靖握紧拳头,突然肩头让人重重拍了一记,回过头看,不敢置信。 樊军提着壶酒,在卫靖身旁大剌剌地坐了下来,一手还搭在卫靖肩上说:“哟,竟然是你,顾店的说今儿个有个小子来吃霸王餐,我还当是谁呐。” “你是那天那个家伙,怎么认得我?”卫靖吓出一身冷汗,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樊军,心念一转,当时便听潘元说樊军是这儿的擂台王,在这儿撞见他,也并不稀奇。 樊军大大喝了一口酒,四周来往的客人,有些见了樊军,都和他打招呼,樊军也摆手回应。 “那天你向潘元射石子,你以为没人见着?”樊军哈哈大笑。 卫靖只觉得樊军压在他肩上的手臂又重又沉,肩头逐渐酸疼,他本来已经想到几个逃脱方法,却见此时店里更加热闹,赌斗一开,更多汉子进来,逃脱机会更小。此时樊军现身,田鼠帮或许也来了,潘元和他有仇,在这儿见了,可还有什么好话说。 卫靖越想越恨,当下冷笑两声说:“我认了,今天是我卫靖大难之日,一堆人连手欺负我,你这擂台王要逞威风、欺负小孩子,就趁现在吧!我年纪小,打不过你,又能如何?潘元也来了吧??躲着干嘛,臭老鼠就是臭老鼠,叫他出来啊!” 樊军哈哈两声,说:“瞧你骨气倒不小,你放心吧,潘元没来。这儿不是田鼠帮的地盘,我和他们也没太大关系。欺负你?你有什么好欺负的?” 樊军说着,挥手招来店小二,要了酒菜,自顾自地吃喝起来,又瞧瞧卫靖,淡淡地说:“不过呢,想在这儿吃霸王餐,跟我就有关系了,你不会不晓得吧?待会儿上台有你受的。别耍嘴皮子推托自己年纪小,在这儿混的,多的是十来岁便离乡背井出外闯荡,我就是这样。” 第34章 霸王客栈4 樊军正说着,从店外又进来几个汉子,其中一位比其他人高了半颗头,虎背熊腰,脸上还画着红色纹路。 但见四周客人鼓噪起来,说:“主戏来了,跑龙套的可以滚下来了!”“樊兄,我赌你赢!”“虎哥,别泄了气啦!” 台上两个汉子正打得热烈,哪有空理会台下叫嚣,其中一个还骂着:“吵什么?要老子下台,便上来打,打胜了我自然下去!” 他还没说完,方才进门那高大、纹面、被称作“虎哥”的大汉,二话不说,随手从桌上抓了瓶酒,咕噜噜灌了好大一口,跟着脱去上衣,三两步便抢上木桌擂台。 “等等,等等,你??”两个相斗的汉子还没反应过来,都让虎哥扔下台去了。 虎哥拍拍胸膛,圆眼朝擂台下扫了一圈,目光盯住樊军。 樊军扭扭脖子,站起身来,重重拍了卫靖脑袋一下,说:“上这儿怎不喝酒?” “你打我干嘛?”卫靖尽管害怕,但他个性倔强,头上吃痛,心中不服,反手顶了樊军腰间一下,只觉得樊军腰部肌肉坚实,像是顶在饱满沙包上,手肘反而有些疼痛。 樊军哈哈一笑,一手勒住卫靖脖子,抓起酒壶就灌他酒。 卫靖给灌了两口酒,只觉得呛得难受,连连咳嗽,心中怒火陡生,使力挣脱,摸出腰间八手就要和樊军拼命,吼叫着:“你再烦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这家伙不识好歹,你那天射潘元石子,挺合我胃口,我教你一招,多喝几口酒,待会儿上台好受些。”樊军哈哈笑着,大步向擂台走去。 卫靖吁着气,只觉得那酒够辣,呛得他反胃欲呕。一撇头见贝小路瞅着自己连连摇头,像是怜悯路边小狗一般,不由得又是一阵愤怒,但想起潘元没来,心中的大石也落下了,深深吐了口气,又盘算起如何才能脱身,且不能让贝小路看扁了。 “来来来,快押!”客栈老板脸色红润、身材五短,比卫靖还矮半颗头,顶着个圆滚肚子,笑嘻嘻地吆喝大伙儿下注,汉子们的情绪涨到了最高点,有的大喊“樊军”,有的高叫“虎哥”。 卫靖牙一咬,心想事到如今,也只能豁出去了,他不想露出惨兮兮的神情让贝小路笑,索性一拍桌,跟着叫喊起来,又摸摸钱袋,将最后的两枚铜币也拿去押樊军。 “吃霸王餐的小子,你也玩呐?”“待会就轮到你了!”大伙儿调侃着卫靖。 “是啊!我输了一屁股,只剩下两枚钱,给不给我玩呐?”卫靖不怒反笑,大声嚷着。 “玩、玩,你开心便行!”客栈老板摇摇手打了圆场,也让卫靖下了注,却不忘叮咛一句:“小子,可别忘记你吃了咱们一顿霸王饭哟,这是规矩。” “我知道。”卫靖盯着客栈老板的眼睛说,那老板搓搓手,又笑了起来,招呼大伙儿下注。 那头樊军和虎哥已经拳头碰过拳头,各自后退几步,要开打了。 虎哥身材比樊军高壮,两手大张,一步步往前推进,樊军则一弹腿,重重在桌面一跺,发出好大一声巨响,扎了个结实的马步。 虎哥又往前几步,伸手去构樊军颈子,樊军身子一矮,突然低身前窜,一双拳头凶猛朝虎哥面门击去。 虎哥闪避不及,脸上挨了一记,鼻血登然泄下,却也一把握住樊军手臂,顺势转到他的背后,抱住他的腰,猛一用力就要往后仰摔,原来虎哥使的是摔角路子。 樊军让虎哥一抬,在两脚腾空的瞬间闭气发力,便又沉下。虎哥这一摔没摔成,更加聚力紧箍着樊军腰间,又将樊军身子抬起。 樊军喝了一声,硬是将虎哥双手扳开,身子落下,随即快速回身跃起,连环腿蹬蹬踢出,踢在虎哥胸前。虎哥吃了这几记连环腿,尽管身材厚实,也疼得连退几步,鼻孔喷气,疯牛似地再冲上来,要擒抱樊军腰间。 樊军站稳马步,双手一推,顶住虎哥的手,两人双掌互抓,比拼起力气,突然听见脚下木桌发出喀喀声响,各人脚下踩的木桌因这推力向外推去。 “哈哈,台分开了,快顶回去!”汉子们起哄喧闹,一群人分成了两边,抵着木桌擂台两边一起推,将被樊军和虎哥拼力撑开来的木桌擂台,又并了回去。 “喝呀!”樊军一声虎吼,一身硬朗气功勃发,双脚猛地一踱,脚下那参天木桌给踱出了两个凹坑,擂台周边的汉子们都给震得一退,然后便见到樊军推着虎哥连连后退。 虎哥退了几步正要还击,樊军身子一低便进了虎哥身前,使出他那套狠辣的近身格打,手肘、膝撞连连撞击在虎哥的肩颈胸腹上。 卫靖看得热血沸腾,几乎要跳起来吆喝,樊军却突然中断攻击,迅速退了几步,向客栈老板拱了拱手。 虎哥摇摇晃晃地摔下擂台,瘫倒在地上连连喘气,一票汉子鼓闹叫嚣着:“我就说樊军厉害吧!”“原来虎哥中看不中用呐!” 虎哥的伙伴们抢上前去,将虎哥拉到边角,又是搧风又是拍脸,见虎哥仍喘气咳嗽,不由得恼火埋怨着樊军:“兄弟,你出手未免太重!” 樊军漫不在意地说:“我只出了五分力,要是真打,他已经起不来啦!” “我也没使出全力,明儿个雷员外府上那场才要你好看??”虎哥恼怒说着,推开众人,摇摇晃晃地领着伙伴们走出客栈。 客栈老板从杀来的钱里取出一小迭,对樊军摇晃两下,又指了指那张被他踩烂的木桌。 “我知道,你的桌子贵得很。今晚大伙玩玩,明儿个我上雷员外府上去打,胜了便多买几张桌子还你,你多开几坛酒让大伙喝吧!”樊军大笑地答,观战的汉子们一阵喧哗,纷纷欢呼。 “我明明押中了不是吗?”卫靖自客栈老板手上接回赌金,一看还是两枚铜币,气愤地问。 客栈老板哼了哼:“樊军是擂台王,赔率只有赌金的一半,这儿的规矩是赢了也得扣三成下来当手续费,不然人人都押樊军,我拿什么赔你们,还别说这些汉子吃喝的酒菜了。你只押两枚铜钱,胜了一枚,缴回来当手续费,难不成我还得将这枚铜钱取走三分吗?” “喝!那我怎么赢也是两枚钱,还赌个屁啊!”卫靖大叫。 “这倒也是,这场手续费我就饶了你啦,你从三枚钱开始玩吧!”客栈老板呵呵一笑,将一枚铜币赏给卫靖。 “其实你也可以不押樊军,赔率高些,不过输面也稍大便是了。”贝小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卫靖背后,低声说着。卫靖则将头别过,不理睬她。 此时又有两三人跳上木桌擂台要打,大伙儿都喝了酒,也不理顺序如何,有的要和樊军打,有的要捉对单挑,有的直嚷嚷要大家押注在自己身上。 客栈老板灵机一动,拍掌吆喝喊着:“别吵别吵!四个乱斗如何?最后站着的算赢!” 有些客人吆喝着:“这怎么成?要是三个打一个,那便不公平啦!” 客栈老板哈哈大笑说:“平常大家打得还不够多吗?明晚雷员外府上那场才是重头戏,一年不过两三次,比起这小客栈热闹不只十倍,我受邀去当贵宾,可不想将参赛好手赔在自己这小客栈里,那可对不起雷员外呐!今晚大家看看热闹,开开心罢了。小毛,去多开几坛酒请大家喝!” 第35章 霸王客栈5 汉子们听了大都叫好,纷纷下注,卫靖又将三枚铜钱全押在樊军身上。 大伙儿起哄着,将更多木桌子并往中央,将擂台扩展得更大,台上四人也得以向后挪出些空间,个个摩拳擦掌,瞪视着其他三人。 除了樊军之外,三个打手之中,一个黑瘦矮小,手臂却长,活像只野猴,大伙儿称他“黑猴王陈块”; 一个和樊军一般高,却瘦了些,两脚一前一后,架势摆得挺大,后脚站得扎实,前脚却微微抬着晃动,是“快腿张三龙”; 第三个年纪大些,嘴上蓄着八字胡,两只手前伸,模样像只大螳螂,被称作“螳螂手常安”。 随着四周男人鼓噪喊打,快腿张三龙率先动身,回身一脚便往螳螂大叔常安扫去,常安的脸给踢中,翻了个筋斗便倒,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我还没倒,这小子腿不中用!”常安挣扎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喊着,另外三人已经斗得凶猛激烈。 黑猴王陈块四处乱蹦,长手忽抓忽刺,连攻樊军脑袋、腰间,樊军双手守御坚实,像是铜墙铁壁,张三龙一双腿轮流对着眼前两名对手挥扫突刺,和枪棍一般,又快又狠。 螳螂大叔常安又跳回战圈,一套螳螂拳发狠乱打,突然脸上一疼,让陈块打了一巴掌,还来不及还手,右腿一软,是张三龙踩在他腿弯处,跟着只觉得侧边一股怪力推来,是樊军双臂格来,轰隆一声将他撞飞出了战圈,摔在人堆里,爬也爬不起来了。 “大叔你别逞强啦!” “别丢人现眼了!” “瞧你正经八百,原来是纸糊的!” 大伙们鼓噪着,尽管螳螂手常安恼怒至极,却也不敢再上去打了,客栈老板已经开始算钱,将押在螳螂大叔身上的注码都给杀了。 场子上打得更加热烈,张三龙中了陈块两记猴儿拳后,也发起狠来,一双腿疾风似地踢,陈块不停跳跃闪躲,却渐渐被快腿逼得连连后退,一脚踩到擂台边缘,退无可退,一下慌张失了注意力,才见到张三龙抬脚,便感到下巴猛一受力,顿时天旋地转。 张三龙这脚结结实实踢在陈块下巴上,一脚将他踢下了桌。陈块已然晕去,由其他人拉到一旁搧风,和虎哥一样下场。 “好个快腿张!可我前些日子在地下来湖碰上一个余二腿,他的腿劲儿比你重得多,你只是快罢了,不怎么中用。”樊军伸伸拳头,等张三龙准备妥当,便也站了结实马步,一步步进逼。 “是吗?”张三龙声音陡然拔高,他是出了名的快腿,一套家传武术里头,腿招便占了九分,一双腿练得又快又准。 樊军前进几步,身形已进入张三龙的腿攻范围,只见张三龙立刻出腿,一记快过一记,或是横扫、或是直蹬,力道比方才踢击螳螂手和黑猴王都要大得多,就是不服气樊军说地下来湖有个余二腿腿力胜过他。 樊军用手臂硬格,挡下好几记踢击,便无法继续进逼,腰间接连中脚,有些恼了,突然低喝一声,沉稳身形突然转为快捷,也举脚和张三龙互踢。 “和我比踢脚?”张三龙先是一怔,跟着发出不屑的笑声,腿功更催上了劲。登时战圈里腿来脚去,两人踢得好似杂耍,一票观战赌钱的男人鼓噪得要掀翻了客栈屋顶。 张三龙腿快,起先占了上风,两人双腿不时交碰之余,还能抽空朝樊军腰间踹一下,但数十脚过后,却觉得和樊军的脚互格相撞之时,像是踢在树干上一般,双腿渐渐发疼。 樊军呼哈几声,出脚更重,张三龙不敢再用脚硬接,而是连连闪避,这么一来,快腿登时转落下风,本来他使着一双快腿,腿本较手长,踢得对手无法近身,但此时惧怕樊军和他硬碰,不再主动出腿,樊军身形随即一矮,钻入了张三龙怀前。 张三龙大惊,近距离下腿功不好发挥,正想后退拉开距离,樊军又使出近身硬招,双腿猛一跺,又踩坏了一张参天木桌,轰出来的一记顶肘像是重锤一般,将张三龙轰出好几步外,摔落下台,滚倒在地。 张三龙捂着小腹站不起来,痛得连连干呕。 “还是樊军胜了!” “擂台王就是擂台王!” 大伙又是一阵鼓噪,客栈老板将桌上的钱杀的杀,赔的赔,算算其实没赚多少,原来大部分的赌客都押樊军,老板又多开了几坛酒,还让樊军踩坏两张造价昂贵的参天木桌。 樊军跳下擂台,伸伸懒腰,自客栈老板手上接过一把银钱,那是他打胜的赏金。他将银钱拿在手上抛呀抛地,和大伙儿互干了几杯酒,步出霸王客栈。 “今晚到此为止,大伙养足精神,明儿个上雷员外家里好好斗他一斗。先说好,咱店里酒多馒头多,却都是劣酒,明儿个谁打赢了,得到巨额赏金,请买几坛好酒请兄弟们尝尝了。”老板挥挥手,招呼伙计收拾木桌。 汉子们大都喝饱了,叫也叫过瘾了,有些开始四散,有些帮忙收拾,有些三五成群聊着明日雷员外家里的活动。 贝小路歪着头想了想,低声向卫靖说:“你问问那些汉子,他们口中的『雷员外』,是否便是大地主雷南。” “雷南?雷南是谁?” “来湖市多的是名声显赫的大户人家,大都有财有势,通天河以北,富贵居王宝胜老爷无人不知,通天河以南,则以雷南声名最响。” 贝小路有记忆以来,便随着贝老太太四处溜达,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江湖八卦听得可多了,见识要比寻常十三、四岁的丫头多上太多。 这两年贝小路到了发育年纪,身子长高,贝老太太也开始传授她些许飞雪山庄的独门武艺。 贝小路机伶聪颖,学得极快,仗着这些许本事,一年前开始独身闯荡,哪儿有趣便上哪儿玩,瞧瞧江湖传闻中的稀奇人事物。 贝小路自幼娇惯,有不少奴仆供其驱使,只身在外时事事都得自个儿动手,难免觉得麻烦,这次有卫靖作陪,便也理所当然地将卫靖当成了自个手下。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替我问问!”贝小路催促着。 “你好奇不会自己去问?我为什么要听你唆使?”卫靖双手交叉,对贝小路摆出了极难看的鬼脸。 “几位老兄,先别收拾桌子,你们忘了有个小子吃了一顿霸王餐吗?”贝小路嘴一鼓,转身向前头正忙着拉开木桌的汉子们嚷嚷。 “对啊。”“你不说咱都忘了。”“这小妹妹打哪儿来的?”一群汉子这才将目光转到卫靖和贝小路身上,有些还互相问着:“是谁家的妹子还是女儿?” 几个汉子又将木桌并拢,卫靖后退两步,背后立即挡了两个男人,前头左右也围了人来,模样大都不怀好意。 原来霸王客栈立这规矩原是老板觉得好玩,有些豪客为了结交朋友、引人注目,吃顿霸王餐找人打打架也挺有趣,但数年下来总有更多家伙浑水摸鱼,纯粹图个酒菜吃喝,更别提还有些远道而来的蛮横练家子,听闻霸王客栈赌斗风气,刻意踢馆闹事。 第36章 霸王客栈6 卫靖的模样自然不像是来交朋友的,大伙对他便也不甚客气。 “我看这位小兄弟,其实不太清楚这儿的规矩,大伙意思意思就行了。”方才招待卫靖的店小二,心地倒不坏,瞧出卫靖模样窘迫,和贝小路之间有些古怪纷争,便出言调解。 “让我来好了,我的拳头今晚还没见红,这刀未开锋,明儿个杀气不大够!”一位醉眼惺忪的胖大汉打着酒嗝,一双拳头皮粗肉厚,不停用拳头碰着手掌,上前用肚子顶了卫靖一下,卫靖被他顶退了好几步,贝小路在后头一伸脚,正好绊着卫靖脚跟,让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脚边的阿喜立即拦在卫靖身前,对着胖大汉狂吠。 “哈哈,杀气!你们看着没,我的杀气透了出来,让狗儿嗅着了。”胖大汉又打了好几个嗝,得意说着。 本来准备离去的汉子们见有热闹,又围了回来,对卫靖指指点点,还有不少好事的,都争着要上来和卫靖“玩玩”。 “算我倒霉!”卫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将阿喜赶到远处桌下,自个往前走去,猛力撞了胖大汉一下,跟着跳上木桌擂台,双手大张,喊着:“我进了黑店,还能怪谁?一顿饭换我一条小命,来吧,你们一起上,将我打死吧!” “哈,看不出这小子这么凶猛!”“好一个初生之犊不畏虎,我从前也是这样!”“胡闹什么,什么黑店,规矩都说给你听了!”底下的汉子们骚动起来,有的拍掌大赞、有的朝台上扔东西、有的出言反驳。 “哈哈,你们别上他当,他最狡猾不过了。各位大哥都是豪气汉子,他便投其所好,为的只是想讨个喜,盼望待会哪位大哥手下留情;再来,他说什么『进了黑店』云云,用意是引你们和他辩,辩着辩着便忘了揍他,这猴子要变什么把戏,我岂会不知道?”贝小路咯咯笑地指着卫靖大声说。 “臭丫头只会搬弄是非。废话少说,要打的上来啊!”卫靖气得咬牙切齿,又有三分心虚,他的确因为气恼而冲上木桌,但一番话也在肚里滚了许久,的确是针对这些汉子性格想出来的话语,要不是身后让人挡了退路,遇上这情形他便溜之大吉了,此时让贝小路说破手脚,更加气愤,只觉得她是存心要害死他。 “好了好了,我不管你有什么委屈,就当你进了黑店吧。我姓吴,名不修,是这儿老板,这儿规矩便是──你吃了霸王餐,便上台来,咱们也派个弟兄跟你过两手,是输是赢都无所谓,打完了大伙做个朋友也行!”客栈老板吴不修一席话内容甚是豪迈,说话时的模样却始终嬉皮笑脸,像是开玩笑似地。 “我妈妈是剑客,我使传家宝剑可以吧!”卫靖也不等众人回答,掏出八手小刀,摆了个金鸡独立的夸张架势,目光横扫底下一圈,指着一个腰间悬着木剑的灰袍男人骂:“山羊胡子你看什么看,你那柄木剑也配和我斗?滚一旁去吃大便,哪个带着宝剑的,上来和我比剑法!” 被卫靖一阵暴骂的灰袍男人登时愕然,瞪大了眼,四周汉子爆出一阵轰笑:“哈哈哈,臭小子竟这样好玩!”“小短刀也叫作传家宝剑,别逗大家笑了。” “静一静,你们又中计了──”贝小路手扠着腰,朗声说着:“他那把不知从哪儿偷来的小刀,锋利异常,他瞧那位大叔持着木剑,故意出言相激,将刀称作剑,学猴儿唱戏,装作什么都不懂,都是假的,他想骗那位大叔上台和他打,仗着小刀锋利削你的木剑,他便占便宜啦!别上他当,叫刚刚那个大拳头叔叔上去,揍扁这个自作聪明的毛孩子!” 贝小路这么一说,一票汉子有些恍然大悟,有些却不相信,七嘴八舌,大笑起着哄,有些称卫靖机智,有些便抢着要上去揍卫靖。 平日霸王客栈打斗不动兵刃,但此时大伙本便不将这少年放在眼里,都觉得好玩罢了,也没人开口阻止卫靖亮刀子。 大拳头大汉拉下两个想爬上桌的汉子,拍拍胸膛,说:“我不是说了这小子让我收拾。放心,我那么善良,怎么会打死他?我只要他将吃下肚的饭吐出来便行了。” “我来吧!”一声朗笑伴着说话声,方才被卫靖大骂的灰袍男人一跃而起,抢先跳上木桌擂台。 “王道士,你做什么,我都说我来啦!”大拳头汉子不服气,大吵大嚷就要上去打人,让一票汉子拉着制伏在地,骂着:“你这家伙醉得严重,上去真会打死人!” “小子,你想我陪你玩,我便上来陪陪你。这儿大伙只有我使剑,你妈妈是个剑客,她叫什么?你手上的小刀当真是锋利宝物?我倒想见识见识。”灰袍王道士留了两撇胡子,举起木剑,指着卫靖八手小刀说:“来,看你能不能斩断我这木剑。” “我还会放流星弹,你接不接得住?”卫靖手一掏摸,自口袋摸出几枚小石头,晃了两晃,突然朝王道士抛出一枚。 “放心,你尽管放,我接得住。”王道士这么说时,已经捏着卫靖扔来的小石子。 “哈哈哈,这小王八蛋还会放暗器!”“不愧是杀人不眨眼的流星弹!”底下的汉子们笑声更大,贝小路则大喊:“小心,他这样做一定有诈!” 王道士一跃上前,木剑便往卫靖腿上削去。卫靖知道王道士自信满满,必然有把握夺去自己的八手,便用双手握刀,紧紧握着,仗着八手锐利胡乱挥砍。 王道士身形飘逸,笑嘻嘻地和卫靖过了几招,卫靖心下渐定,知道王道士尽管剑术胜过自己许多,但比起满全利可差了一截,加上此时场面,王道士自然不会尽全力和自己拼斗,便更加放心,随手扔了两枚石子,都让王道士接着。 王道士接着那些石子,还会向卫靖虚刺几剑,再夸张地转身向底下汉子们做出嬉闹表情,将石子抛给他们,笑说:“小心,这是小兄弟的无敌暗器流星弹。” 卫靖突然哇地一声,转身往后跑。 “小弟,你想逃?”王道士大步一跨,灵巧追上,却见卫靖陡然转身,手上小刀却是倒着向下,朝上那端,竟无端端生出一截。 王道士瞬间意会多出的一截是弹弓时,卫靖已然松开牛筋,石子飞射而来。 飞石子也不甚快,眼捷手快的王道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仍然一把抓住石子。 但卫靖的弹弓有两条牛筋,在放出第一枚石子的同时,第二条牛筋又猛地往后拉了一截,再放! 第二枚石子射去的速度更快,正中王道士的酒槽鼻。 “哇!”王道士向后一跃,捂着鼻子,怒瞪着卫靖,他总算明白卫靖先前用手掷石,是为了让自己以为“流星弹”只是这样的速度,接惯之后,突然要接住用弹弓射出的强劲石子,便困难许多。然而王道士仍接住了第一枚,但两条牛筋连环飞石,第二枚石子飞势更快,便超出了自己能耐。 “噫!”贝小路跳了起来,指着卫靖的八手叫:“原来你那把家伙有这么多古怪,好奸诈的小子!” “没错,奸诈的小子。”王道士微微发怒,身子向卫靖猛一窜去,长剑直刺卫靖右手腕。 “你要抢我八手,送给你好了。”卫靖边说,竟将八手直直往上一抛。 “呃!”王道士已然窜到卫靖身前,见他这般举动,又是一惊。本能性地去看八手往哪儿落,会不会落在自个儿头顶上,看准了八手落势,木剑扫去,将八手扫开。 第37章 霸王客栈7 此时卫靖两手握住道士一只手,一推一拿。 “小子会擒拿手!”王道士脚下一浮,心头一凛,一甩肘打在卫靖脸上。 卫靖尽管痛得眼冒金星,但早已打定主意,死也不放,硬是将这手擒拿动作做得全,一脚勾在王道士腿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拉扯,两人双双跌下桌去。 王道士跌了两步随即站定,卫靖则跌了个四脚朝天,但他自地上翻起,立即上前拉了一脸愕然的王道士,和他握手,说:“朋友,你的剑招高过我太多!” “竟打成平手了!”“比想象中精彩不少!”“不算不算,重新打过,换我来!”四周汉子爆出一阵叫声。 “奸巧小子!”王道士见卫靖笑容中带着几丝狡狯,恼怒地反手一巴掌扫去,却在卫靖脸旁陡然止住。 “嗯,应当说你很机智。”王道士长长嘘了口气,只轻拍了卫靖脑袋一下。他本恼怒卫靖手段百出,但终究想到卫靖身手本便不如自己,不使手段便只能白白捱打。 贝小路大叫:“赖皮、赖皮,你明明说比剑,又用弹弓、又动拳脚,这不是赖皮是什么?” 卫靖大声反驳:“谁说剑上头不能装一些刀呀弹弓的,我事先就说我会放石子,用手放两枚再用弹弓放两枚呐!王道士身手一流,边打架还可以边和底下朋友说笑,我尽全力和他打罢了,剑客便不会用拳脚吗?若今天我是个恶匪、大盗、臭贼什么的,放的不是石子而是毒镖,王道士还能活吗?各位朋友们觉得这招不入流可以不用,但瞧过一次便知道怎么提防,难道不好吗?” “啰哩巴嗦些什么,谁说贼儿便会下毒!”贝小路抗议。 “小弟这话倒说得挺有道理。”王道士摸摸鼻子,以木剑挑起落在桌上的八手,拿在手上瞧了几眼,递还给卫靖。 二、三十位汉子们登时静下许多,彼此看看对方,有些会心一笑,都晓得卫靖一言是有道理,明儿个便是雷员外举办的大擂台赛,霸王客栈里的朋友谁强些谁弱些,大伙儿心照不宣,但也难保有人出奇招,更别提其他不同道上的参赛打手了,卫靖这两下子,倒让大伙心下多打了层底。 卫靖呵呵一笑,接回八手,将小刀弹弓都扳入木壳当中,大伙儿才知道这八手是这样使用。 “好!你这臭小子诡计多端,霸王客栈认你这个朋友!”胖老板吴不修哈哈大笑,重重拍了拍卫靖肩头,大喊:“大伙儿要不要再喝一阵?” “不了,吴老,你自己都说了,明天才是重头戏,咱们得歇息了。”一票汉子抓着脑袋,纷纷离去,不时交头接耳,原来卫靖一阵诡计,硬是跟身手比他好上许多的王道士打成平手,反倒让大伙儿生出希望,都想自己身手不如樊军、张三龙、虎哥等,难道不能出奇制胜吗? 大伙儿纷纷离去,有些还和卫靖攀谈两句,将卫靖认作朋友了。 “一下子清静许多,野猴子福大命大,逃过一劫。”贝小路伸伸懒腰,吁了口气,向吴不修招招手,笑着说:“胖老板,替我准备间房间,打扫干净点,姑娘我远道而来,好辛苦呀。” “嘿嘿,小妹子,没问题,你俩是住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吴不修摆出一贯的笑脸模样,自贝小路手中接过银子,一面吩咐店小二备房。 “当然是两间房,一人一间。”贝小路哼了一声。 “真稀奇,你还替我付房钱,良心发现了吗?你不是想害我被打断腿吗?”卫靖冷冷讥讽着。 “我本来便很好心,我都说了,你向我认错,便替你解决这事,你自个儿发神经,怪不得我。”贝小路答,又指着卫靖,转头向吴不修说:“这是我从乡下抓来的野猴儿,泼皮顽劣,给您添麻烦了。” “不会不会。”吴不修哈哈笑着,拍拍卫靖的肩说:“小弟弟小妹妹,咱霸王客栈什么怪胚子都见过,你俩这对儿也真是绝了,哈哈!” ************* 闹了大半个晚上,卫靖和贝小路都已累坏了,简单梳洗一番,随着店小二步上二楼,各自进了自己房间,是相邻着的两间房,里头陈设简陋。 卫靖将阿喜赶入床下,自个躺上木床,回想方才事情,不由得得意地笑了。 “臭猴子,是你在笑吗?”贝小路的声音自木板隔墙那端传来。 “咦?不是我在笑,我没听见笑声,可是倒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哭得好惨,你听见了吗?”卫靖这样回答,还佯作惊惧状。 “哈哈哈!别白费心机了,你那些下三滥的招数,只能骗骗傻大个们,你以为我怕黑、怕鬼?你忘了飞贼都是半夜活动的吗?”贝小路咯咯笑着,又说:“这次你的卑鄙狡猾救了你,下次我会整到你的。” “你这贱丫头和我有仇吗?顺顺利利办好你的事情,再遵守约定替我将钱赢回来,娃娃还给我,我替你解开手铐,咱们一拍两散,你开开心心继续作贼,我回小原村陪我的于雪姐姐,那不挺好吗?”卫靖打了个呵欠。 “于雪姐姐是谁?” “关你屁事?嗯??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总之是仙女就对了。人漂亮又温柔,而且不会偷东西。” “那丑娃娃是鲑鱼姐姐做给你的吗?” “她姓温,名于雪,不是鲑鱼!你耳朵坏了?另外,那不是丑娃娃,她做的是我!” “这样说来鲑鱼姐姐手艺倒好,那个丑娃娃做得维妙维肖。” “我去你的蛋,你到底要不要睡觉?” 贝小路呵呵笑了两声,答:“你好好睡吧,计划改变了,明儿个绕路去雷南府上一趟,后天转往蛇守村。” “咦?”卫靖坐起身来,皱着眉头,敲木板问:“为什么呢?” “本来我的计划里头有个难处,明儿个上雷南家走一趟,可以解决,一加一减,不会耽误到你回乡下陪鲑鱼姐姐,你安心听我的指示吧。”贝小路接着又说:“况且,明儿个的大擂台赛可想而知,必定是热闹非凡,你难道不想去见识见识?” “我懒得管你这么多,快睡觉吧,你怎么说怎么是,赶快把事情办完??你到底要办什么事?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卫靖埋怨着。 “总之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猴儿别这么多事,睡吧。”贝小路也发出了呵欠,两人不再说话,很快地睡了。 第38章 花开富贵1 卫靖一觉醒来,已是中午,他摇摇晃晃地下床。 推开门,外头走道地板上摆了套素净衣裤,上头一小迭银钱压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臭猴儿,瞌睡虫,姑娘我起得早,先去雷府周边瞧瞧热闹,黄昏时你再来,在雷府大门等我,雷南府在这儿无人不知,你多向人问问,便知道地方了。衣服供你更换,你多久没换衣服了,想臭死本姑娘吗?银子赏你吃饭,替姑娘我打杂跑腿是有好处的,知道吗?” “哼!”卫靖扮了个鬼脸,随即将字条揉去。低头看看,身上衣服确实脏了,他的行囊之中虽然带有换洗衣物,但这些时日轮流穿替,大都肮脏不堪。 卫靖将干净衣服换上,打了几个呵欠,领着阿喜下楼。 和顾店的伙计打声招呼后,便离开了霸王客栈。 卫靖向几个路人问明了雷府的大致方向,悠闲地走着。 一条小道间多是民居,有些树枝伸出砖墙外,卫靖沿着墙走,手指划过墙砖,脑中胡乱转着,一副心思又全溜到闯天门神兵大赛上头了。 他在来湖市这些时日受了不少气、遭逢数次险难,晓得这大城市比起纯朴的小原村要险恶许多,但心底终究隐隐不甘,只觉得自己岂会比其他人差,要是认真起来,必定能在来湖市闯出一番名堂,男子汉大丈夫,一辈子窝在乡下逗狗儿有何滋味? 他又想着明年春天通天河畔大扬府上的神兵大会,必是刀光华烁、剑影曜曜。 四方各地的铸兵好手提着五花八门的心血之作上台比拼,光是两位伯伯出赛的兵刃,便能博得满堂彩了,那是多么精彩有趣的一场盛事。 神兵大赛对于卫靖而言,就像是狗儿眼中的鲜牛肉块,令他心痒极了。 他幻想着倘若自己参赛,自个儿那柄参赛家伙不晓得能有如何的成绩,尽管对自己的手艺甚有信心,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这铸剑手艺全经父亲传授,自己便远不如父亲。 在来湖市风光名扬的卫开来、卫长青两位伯伯,手艺自然不会输给父亲卫文。 再者,刀剑之类的兵器,除了所用钢材、铸造技艺之外,耗费时程也有差别,一柄好刀好剑需要经过长时间反复折迭锻打,剑身才会渐渐坚韧。 两位伯伯历经数届神兵大赛,每一次自然都是准备充分,说不定上一届刚分出胜负,不论胜败,便已开始筹备下一届神兵大赛了,自己此时却连购买铸兵钢材的钱都没有,自然吃了大亏。 “或许回小原村后,和老爹说说,请他亲自出马,再不然??要老爹让我在工房里取一柄剑身??这两点老爹应当都不会答应吧!我想老爹根本不会让咱们再上来湖了,你说是吧,阿喜。”卫靖知道小原村家中铸剑工房里,还有几柄剑身,都是上好钢材锻打而出,未经开刃,卫文也未曾间断地持续锻打,一日一日更加坚韧。 送给王老爷的四柄剑的剑身,就是从这些剑身当中挑选出来。 出了这小道,卫靖沿着大街店家走了一段,只见前头路口岔处,一个乞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对着来往的行人们喃喃念着。 卫靖见这附近商家稀疏,行人也不多,路过乞丐身边的行人,有些不理不睬,有些则会扔几枚钱币到乞丐面前的破碗中。 卫靖伸手按了按腰间钱袋,钱袋里是寥寥数枚铜币,和贝小路赏他的些许银钱。 经过乞丐身边时,卫靖轻瞥一眼,见他全身肮脏,穿着破烂短裤,一旁摆着两支拐杖,原来他那双腿自膝盖以下便没了,断处肿胀发黑,还有些脓包,甚至流了些脓血。 乞丐不住地朝着卫靖磕头,身子一起一拜之际,断处挤压,也淌出更多脓血。 卫靖甚至闻到了脓血的腥臭味,眼睛瞥见乞丐身边地上用木炭写着字── “逢恶匪劫掠,亲人惨亡,求大爷相助,凑钱葬亲人。” 卫靖瞧他可怜,便也伸手自腰间掏钱,捏了两枚钱币就要放进乞丐的破碗,突然停下动作,又收回手来,缓步走开。 乞丐先是张大了口,跟着不住磕头向他拜,见他渐渐走远,神情变得凶恶,像是在诅咒他。 卫靖也不理睬,转了个弯走入岔道,和阿喜一人一狗悄悄探出头来,远远地瞧那乞丐。 原来他正要投钱之际,觉得有些不对劲,心想他双腿自膝盖以下都没了,就算拄着拐杖,如何能走? 又见他身子瘦弱,短裤里一双大腿却粗大异常,十分古怪。即便他有天生神力,单凭双手撑着拐杖走来行乞,膝盖处脓血也必然会滴落在地,留下痕迹,但他只有双膝着地处淌了不少脓血,其他地方却没血污。 “难道是亲朋好友将他抬来讨钱,那也真奇怪。”卫靖远远瞧去,此时离黄昏与贝小路相约之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急着赶路,便逗留在拐巷处,静悄悄地偷瞧那乞丐,想看看他究竟如何行走。 过了老半晌,乞丐仍维持着同样动作,卫靖渐感不耐,便走出巷子,装作没事一样,阿喜跟在他身后摇着尾巴。 一人一狗又走近乞丐,他似乎还记得方才卫靖赏钱到一半却收回,也不朝他磕头,只是凶狠狠地瞧着他。 卫靖走过乞丐身边,腰间钱袋却落了下来,滚落到离乞丐十来步外的墙角,发出喀啦啦的声音。卫靖吹着口哨,不停往前走,竟像是没有发现钱袋遗失一般。 乞丐闷不吭声,卫靖则是转进了另一边巷子。乞丐朝着巷口观望半晌,突然双手撑地,站了起来,原来两只脚压在腿下,破烂短裤开着衩,双腿便藏在裤里,膝盖的伤处自然也是假的了。 一旁的店家路人见断腿乞丐站起身,有的惊愕、有的不屑地啐着,像是司空见惯一般。他也不理会旁人目光,嘴里冷冷咒骂着不知什么话语,提起破碗、拐杖及一些随身物事,歪歪扭扭地走去捡那钱袋。 突然几声狗吠,阿喜奔出巷子,一口衔了钱袋,往巷子里头跑。 “哪里来的臭狗,给我停下,将老子的钱吐出来!”乞丐见阿喜咬去钱袋,恼怒地拔腿追赶。 阿喜虽跛了一脚,但伤处已好,跑起来并不慢,而乞丐却因久跪,双腿酸麻无力,阿喜衔着钱袋跑向巷尾,卫靖突然又探出头来,自阿喜口中接过钱袋,系回腰上。 “哟!怎么你长出脚来啦?”卫靖抬头一见乞丐站在面前不远,故意佯作讶异问着,原来他方才仔细打量之后,发现乞丐全身瘦弱,但跪在地上的一双大腿甚粗,早瞧出了破绽。 其实这破绽十分明显,只是乞丐全身脏臭,一般行人根本不会细看,有些瞧出来的,也多半觉得事不关己,更不会特意找麻烦,自寻晦气。 只是卫靖生性好事,又兼爱憎分明,他心地善良,但终究是小孩子个性,度量不大,对他好他固然感激,但对他坏,他可也咽不下一口气,昨晚在霸王客栈赏了乞丐几枚钱,却遭来乞丐一顿咒骂,可让卫靖气得头皮发麻。 此时见着了这假装断腿的乞丐,便想捉弄他一番,故意丢失钱袋,引乞丐去捡,再要阿喜衔回,好当面揭穿他的伎俩。 乞丐一脸错愕,恼羞成怒,竟举起拐杖追过来要打卫靖,卫靖哈哈两声拔腿便跑,乞丐本来就跑不过卫靖,更因双腿麻痒难耐,只能连连咒骂着,目送卫靖跑远,附近店家瞧了,有些哑然失笑,有些连连摇头。 ************ 烈日炎炎,一人一狗缓缓地赶路。 “阿喜,你又累了吗?对了,这两天你都没吃好,等贝小路替我赢回钱,我买块大牛肉给你吃!”卫靖停下脚步,让阿喜歇息,轻摸着它的背。 阿喜是只十多岁的老母狗,这些日子陪着卫靖四处奔波,比起在小原村悠闲窝着,更显出老态。 卫靖转进一条人潮较多的大街,找着了小吃摊,用昨晚赢得的铜币,点了两碗猪油拌饭,扒了一碗在地上让阿喜吃。 卫靖边吃着饭,见到对街巷口又有两个乞丐并肩坐着,一个是哑巴,不停比手划脚,又向路过的行人不住地磕头; 一个眼睛瞎了,翻着一对大白眼,眼皮颤呀颤地。 卫靖吃完饭,付过饭钱,刻意牵着阿喜到两个乞丐身旁晃晃,已经瞧出花样。 原来两个乞丐身上也都有不少脓包,淌着脓液,但这些脓包和脓液,不论是色泽还是气味,都和先前假装断腿乞丐的脓伤如出一辙,那必然是同一种化妆技术和材料。 “乞讨就乞讨,何必这样装神弄鬼呢?”卫靖低声自语,继续朝着花剌街前进。 一路上见到一个又一个的乞丐,或蹲或坐,盘踞着好几条街。 卫靖注意到这些乞丐年纪并不大,有些带着残疾,却大都是装出来的。 在某些较为冷清的街上,便不若闹街上的乞丐可怜兮兮,反而三五成群,伸长了手,向每一个路过的客人招手。 第39章 花开富贵2 这条街窄,前头三个乞丐鬼鬼祟祟地蹲在巷弄阴暗处,一等行人走来,立即拦路,抓着行人衣角,或是大声嚷嚷纠缠,或是哭闹哀求,非得行人掏出钱来才肯放手。 “太莫名其妙了!”卫靖站定身子,瞧着前头气喘吁吁的胖大叔,受不了乞丐纠缠,赏了几枚钱花钱消灾。 那些乞丐讨了钱,又缩回原先阴暗处,朝巷子两端看着。 一名少妇牵着五岁大的娃儿自卫靖身边经过,朝着乞丐方向走去。 “这位大姐,前头有乞丐会缠人不放!”卫靖大声提醒,少妇怔了怔,也注意到前头阴暗处躲着三个乞丐,赶紧转向,向卫靖点点头,绕道而去。 三个乞丐瞪大眼睛,纷纷站起身,不怀好意地瞧着卫靖。 卫靖昂了昂头,领着阿喜迈开大步往前走。 他见这几个乞丐尽管衣着破烂、身子肮脏,但年纪都称不上老迈,甚至无病无痛,却尽使些欺瞒诈骗、纠缠拦路的方式行乞,实在打从心底瞧不起。 卫靖经过乞丐身边时,还故意仰高头,露出得意神情。一个乞丐指着卫靖腰间,低声一喊:“唉哟!就是这个小王八蛋呀!” “你骂谁?”卫靖听见乞丐骂人,火冒三丈地停下脚步,却见那三个乞丐朝着他背后衣角处指指点点。 “这什么玩意儿?”卫靖也觉得奇怪,拉着衣角,扭头一看,却见到衣角处绣着一只颜色较浅的小虎图样。 “就是你这臭小王八蛋处处捣蛋!”一个乞丐破口大骂起来,还推了卫靖一把。“你这小子哪条道上的?”“你知不知道咱们花开富贵?”另外两个乞丐也鼓噪起来,拉扯着卫靖的衣服,不让他走。 “什么花开富贵,根本没听过,滚一旁去,拉着我衣服做什么?”卫靖怪叫一声,抓着一个乞丐手腕,将他摔倒在地。 跟着拔腿跑出小巷,心中大骇,惊讶这乞丐帮派消息竟然如此灵通,他不过捉弄了一个骗子乞丐,其他乞丐立刻便知道了。 巷道外头连接着一条大道,又有些小吃摊,行人多,乞丐也多。 三个乞丐追着卫靖来到大街,纷纷吹起口哨,扯着破锣嗓子大吼:“花开富贵的哥儿们,找着这臭小子了!” 三个乞丐这么一招呼,不但惹得大街上的行人注意,附近数条街的乞丐竟全都围了上来,一个比一个脏臭,手里大都持着木杖棍子等家伙,嚷嚷着:“找着了?在哪儿啊,敢找咱们花开富贵的麻烦,把他好好打一顿!” 卫靖被十来个乞丐持木棍围着,才知道原来这几条街的乞丐不但行乞招数相似,且都是一挂的,俨然自成一个帮派,名堂便叫作“花开富贵帮”。 “我去你个花开富贵!你们是乞丐还是强盗?好手好脚的不去工作,装聋子、扮瘸子很好玩吗?”他不甘示弱,和乞丐们斗起嘴来,脚边的阿喜被乞丐们这阵仗吓得直发抖,却还是护主心切地朝着乞丐吠了起来。 “咱们怎样你管得着吗?”“你以为你是英雄大侠?”“快将你摸去的钱交出来!”“交出来!”十来个乞丐大声吆喝,有些举起木杖戳刺卫靖。 “什么钱?我摸了谁的钱?”卫靖怔了怔,见到一个乞丐伸手要抓他腰间钱袋,只当这些乞丐仗着人多诬陷他,还要硬抢,想也不想便出手还击,抓着了乞丐的手腕,将他拐倒在地。 “臭小子敢动手!”“打死他!”乞丐们见卫靖放倒一个同伴,全都怒骂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想怎样?”卫靖握紧拳头,大声质问。 围观路人当中,有位大叔看不过去,仗义说话:“你们这些乞丐为什么欺负孩子?” 围着卫靖的乞丐们纷纷转身,指着大叔大声骂:“这小子好可恶,自早上起便一直找咱们麻烦,用石子扔咱们不说,还抓了咱们碗里的钱便跑,追都追不上!” 那大叔气势登时泄了许多,却还是说:“你们可有凭据?” “当然有!他便是穿着这身灰衣,后头还缝了只小虎头,化成灰我也认得!”好几个乞丐大声鼓噪,以木杖敲地。 “王八蛋你啰嗦什么!这儿谁不知道咱们花开富贵?你要和咱们作对是吧?”一个高大乞丐大步跨出,一巴掌打在大叔脸上,又将他推倒在地,大叔咬牙切齿,却再也不敢回话了。 这乞丐这么一动手,一群围观路人顿时散去大半,大都不想招惹这“花开富贵”。 “八手??我的八手呢!”卫靖见苗头不对,伸手自行囊中掏摸八手防身,一摸之下却出了一身冷汗,行囊里的八手不知上哪儿去了,再听乞丐说认得他的衣服,一怔,低头看看这身素净新衣,心中一凛,怒吼一声:“贝小路!” 卫靖这才恍然大悟,贝小路好心送上新衣供他替换,竟然包藏着这等恶毒心计,这些乞丐口口声声说有个穿着和他一样的小子找乞丐麻烦,摸了钱就跑,必然是贝小路穿了同样的衣服捣蛋,然后嫁祸给卫靖。 尽管两人身高样貌不同,但乞丐之间口耳相传,根本无心细查,全只记着一个灰衣孩子,衣角上有只小虎。 最重要的是,巷弄中三个乞丐确确实实见了卫靖和他们捣蛋,自是一口咬定了。 “咦?又是这小子!”远处的小吃摊上,樊军正痛快吃完两碗炸酱面,起身付面钱,瞧见巷子那端卫靖和一票乞丐起了冲突,心中好奇,更兼幸灾乐祸,挤过人群来看。 “啊呀,是樊军,朋友、朋友!帮帮我!”卫靖见着樊军,也觉得惊讶,连忙扯开喉咙大叫。 “你是他朋友?你要替他出头?”推打大叔的高大乞丐瞪视着樊军。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朋友?”樊军一怔,笑问着,他昨晚打胜擂台早早走人,没瞧见之后卫靖对上王道士的场面,向那乞丐摇摇手,说:“我和他不熟,你想怎样请便,我等着看好戏。” “阿喜你躲远点,看我一个人对付这些恶徒!”卫靖见樊军不但无意搭救,反而落井下石,气得卷起袖子,伸脚推着阿喜屁股,将它赶到了老远。 两个乞丐伸手要去抓卫靖胸口,都被卫靖抬手拨开,后头一个乞丐要抓卫靖腰间钱袋,让卫靖扭了手腕,拐脚绊倒。 “这小子学过几手擒拿。”樊军咦了一声,看着卫靖和几个乞丐你推我挤。 乞丐当中倒有两、三个有点本事,没让卫靖摔倒,其中一个身材较壮,身手也灵活些,赏了卫靖好几下巴掌。其余的乞丐举着木杖助威,不时偷捅卫靖两下。 卫靖哪里敌得过这么多人,一下子便给打倒在地,让两个乞丐架住双肩抬了起来,其余乞丐纷纷抡拳打过来。 卫靖鼻子、嘴角都流了血,双腿乱踢乱蹬,破口大骂,瞧一旁围观行人不但没有相助之意,反而大都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其中樊军更是双手扠腰,看得津津有味,心中更是气恼。 “死樊军、臭樊军,好不要脸!”卫靖扯着喉咙大喊。 “你无故骂我干啥?”樊军本来瞧得有趣,突然听卫靖骂他,不禁愕然。 “你一定是受了潘元指使,找来一堆乞丐为难我。你在霸王客栈充英雄,在地下来湖当潘元的小狗,你是两面人,你是潘元的走狗!”卫靖胡乱大叫。 “你放什么屁?我和这帮乞丐压根不认识!”樊军瞪大了眼吼着。 第40章 花开富贵3 “你敢做不敢当!”卫靖仰头一撞,将架着他的乞丐撞得鼻血直流,举手抓着前头一个乞丐手腕使劲一摔,将他摔倒。 大步一跨冲到樊军身前,指着他的鼻子骂:“潘元呢?他躲在哪儿?你欠他多少钱?叫潘元出来,我要揍死他!你当潘元的走狗,难道不怕霸王客栈里的兄弟们知道了要取笑你?” “你这顽劣小子瞎扯什么?我不是说过我早和田鼠帮再无瓜葛了!”樊军怒极,一把揪住卫靖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后头乞丐还不停拉拉扯扯,卫靖也不停蹬脚,喊着:“啊!你还说不是一伙,露出真面目了吧!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你分明就是花开富贵田鼠帮!还偏偏混在霸王客栈骗吃骗喝,难怪余二腿说你没本事!” “什么?余二腿?他不是被我给打伤了吗,他在背后说我什么?”樊军恼怒地质问。两旁乞丐仍不停拉扯,有些手脚还招呼到樊军身上,樊军大力挥手将几个乞丐推开,斥骂:“乞丐滚一旁去!” “你又是哪条道上的?”“你没听过花开富贵?”乞丐们仗着人多,一点也不将樊军放在眼里。 “余二腿说我什么?”樊军也不理那些乞丐,怒眼瞪视着卫靖。 “余二腿嘴上没说,但我猜他心中这样想!”卫靖大声地答:“他年近中年,孤家寡人一个,搞个双刀帮只是为了保护地下来湖一群落魄街坊不受臭老鼠欺负;你年轻力壮,武功高强,替那下流的潘元欺压好人,却不理自己朋友让人欺负!余二腿是真英雄,樊军是假好汉!” “我什么时候跟你成了朋友?”樊军大吼。 “我昨晚和王道士打成平手,吴老板便当我是朋友。你尽管帮花开富贵欺负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樊军帮着花开富贵田鼠帮,欺负霸王客栈的朋友!” “你这家伙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在这儿纠缠不休做什么,还不给我滚──”高大乞丐见樊军挤在他们当中霸着卫靖,抡起拳头一拳打在樊军脸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樊军怒眼圆瞪,缓缓回头,瞧了动手打他的高大乞丐一眼,一把扔下卫靖,还顺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个爆栗。 “哇!”卫靖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樊军这记爆栗敲得可不轻,卫靖头上马上肿了个大包。 “你这臭家伙??”高大乞丐指着樊军正要开骂,樊军已经一拳擂来,将他轰退了好几步远,随即晕倒在地。 其他乞丐又惊又怒,举着木杖、棍棒打来,大声问着:“你哪一路的?” “在下霸王客栈樊军!”樊军大喝,拳脚齐发、肘顶膝撞,将一根根木杖尽皆打断,将一个个乞丐打倒在地。 只一瞬间,十来个乞丐晕的晕、逃的逃,有些吓得连尿都喷出来了。 樊军双手交叉,转身要向卫靖兴师问罪,却见卫靖揉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这才豁然明白,冷笑了笑:“贼小子,原来你是故意激我替你打跑那些乞丐。” “你不是想要练拳头,我是给你好处??”卫靖后退两步,摸摸鼻子,说:“我真的和王道士打成平手,吴不修老板真的认我这个朋友!” 卫靖正说着,突然脚下啪的一声,吓了一跳,还不知是什么,背后突然一下刺痛,不晓得让什么打中了。 樊军咦了一声,大步一跨,拦在卫靖身前,右手虚空两抓,摊开手一看,是两枚小石子。 “我操──贝小路出来!给我出来──”卫靖瞧见樊军手上石子,随即会意必然是贝小路躲在暗处玩八手弹弓,一股怒火像是要从七窍中喷出一样,暴怒喊着。 “她在树上,啊呀,跳下树了。”樊军指着不远处民居围墙后头一株茂密大树。 “臭丫头、贱丫头!将我的八手还来!”卫靖暴躁跳着,冲向大树墙边大叫。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算你狗运好。你听着,约定照旧,黄昏时在雷府门外大树下等我,姑娘还有事吩咐。”贝小路的声音自墙壁那头喊出,随即再无声息。 “你放屁!你是全天下最恶毒的臭娘们,你奸诈狡猾卑鄙下流无耻龌龊肮脏恶心??”卫靖将嗓子都喊哑了。 “你冷静点,她早跑远了。”樊军哈哈笑着,问:“你当真和王道士打成平手。那牛鼻子喝太多了吗?”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卫靖咬牙切齿,愤然脱下身上绣着小虎的新衣,想要撕碎但力气不够,只好扔在地上乱踩一通,再从行囊中抓出脏臭旧衣胡乱套上。 他总算还记得这儿是大马路,便没换裤子。 听得腰间钱袋喀啦作响,想起是贝小路赏他的银钱,气得将银钱取出,砸在地上散了一地。还不停哼哼喘气。 “??”樊军哭笑不得,伸手捡起地上银钱,拍了拍卫靖的肩头说:“现在天色还早,咱们去喝两杯,给你压压惊??” ************* “原来如此,你倒诡计多端。”樊军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领着卫靖上了一家时常光顾的小店,叫了酒菜茶水,待卫靖怒火平息,两人渐渐聊开,说起和贝小路之间的纠缠,听得樊军一愣一愣,啧啧称奇。 说到昨晚樊军离去之后的情形,樊军也乐得开心,说:“你使这些招数,牛鼻子必定要发怒了。” “我管他发不发怒,我待会找着了贝小路,要将她撕成两半!”卫靖哼了一声,吃下一块牛肉。 探头看看樊军背后背着的那对短铁棍,好奇地问:“三次见到你,你背上都背着这玩意儿,那到底是什么?是兵器吗?” “这叫拐子,见过没有?”樊军解开胸前绳子,取下背上那对黑短棍其中一只。 卫靖从没见过这种兵器,见这短棒材质只是廉价粗铁,比半截手臂略长,看不出什么稀奇之处,但笔直的短棒四分之一处,莫名横出一截与棍身成直角的短柄。 “短的这节是握柄,这样子用。”樊军握住四吋长的短柄,棍身便平行抵着手臂外侧。 樊军随意舞弄了几下,只见那拐子在樊军手上灵巧有如蛇,像是从他手臂长出来似地。 卫靖看着看着,渐渐瞧出门路,原来拐子能以握柄作为轴心随意转动,棍身长端指内、抵着手肘时,手臂便如同铜墙铁壁,能当作盾格挡兵刃; 长端指向外,便好似手臂伸长一般,点击敌人身上要害;也能握着棍棒本身,当作一般短棒做突刺、敲击。 卫靖看得目不转睛,啧啧称奇,突然拍了拍手,说:“拐子??对了!若是拐子的话,便无须长时间锻打,铁棍这么粗,寻常刀剑本便斩它不断,你是打拳的,拿着这对拐子在手上,威力更是大了数倍!神兵大赛可没规定一定得使刀剑呐,哈哈!公孙遥找不到人,自然是你最适合了。” “你说的是明年初春,闯天门举办的神兵大赛?”樊军怔了怔。 “是呀,就是这个,你也知道这比赛?” “那些宣传大报贴得到处都是,路边大婶都知道了,咱们靠拳脚兵刃混饭吃的会不知道?你知道第一名的赏金有多少吗?”樊军反问着卫靖。 “我不知道,召募的纸上没写。” “足足三十万银。”樊军叹息地看着手上那支拐子,左翻右翻,说:“可惜我这对拐子卖相差,样貌比不上那些名贵刀剑,鉴赏那关便过不去??” 第41章 大擂台赛1 “这倒是,这拐子的模样当真不怎么起眼,鉴赏那关会很吃亏??但若是花点心思设计些花样,涂上银漆,银亮亮的便好看许多,再结些红线花绳,舞弄起来红影闪呀闪的,未必比不上刀剑。且使刀剑的人多,拐子便占了个新奇的便宜。”卫靖侧着头想。 樊军嘿嘿一笑:“看不出你懂的倒不少,我还当你只是个学过两手功夫的好玩小子罢了。” 卫靖哼了哼说:“功夫我反倒不行,铸兵才是我的强项,我见了闯天门神兵大赛的告示,便一直想着这事儿,日也想夜也想。前些日子我遇上个傻不隆咚的小子,叫作公孙遥,他年纪大我两、三岁,剑术却是一流,但不知上哪去了。要是和他搭档,应该可以在神兵大赛上过足瘾了。” “公孙?来湖市西南的信县有个公孙氏族,剑术造诣极高。”樊军细细尝了口酒,他晚上便要上雷府打擂台,慎重起见,便连酒也浅尝即止。 “对对对!公孙遥是信县人,但他不知上哪儿去了。所以我才想,若是咱们连手,应该也有些看头,你比公孙遥那小子更能打,只要过了鉴赏那关,便是你的天下了。你拿着拐子大杀四方,说不定连满全利也打不过你,那咱们便得第一了!第一神兵的头衔、三十万银,都是咱们的了。三十万银对半分也有十五万,应当可以在来湖市开一间最顶级的打铁剑铺了。”卫靖边想边说,说得眼睛都发亮了。 “瞧你乐的,我有说要和你连手吗?不过??要是咱们当真连手,拿下那第一神兵,赏金可以让你多分些。我的目标只是鉴赏那关之后,在第二轮和一些高手过招,哼哼!”樊军不但没有反对卫靖这合作想法,且轮到他眼睛发亮了。 “我也不是为了赏金。闯天门有个叫作满全利的家伙,抢了我的东西,我想趁那时夺回,就算夺不回来,我也要给他点苦头吃!”卫靖握着拳头说。 “那姓满的名头挺响亮,你又是怎么惹上他?”樊军有些诧异地问。 卫靖便将满全利如何蛮横,抢他的剑还要赶尽杀绝的经过,说了个大概。 “原来你是这样来到来湖市的,你丢失了剑,怕回去挨父亲骂,哈!”樊军随口说。 “啊呀!”卫靖听樊军提到他父亲,便像是给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半晌不说话,樊军连连催问,卫靖才说:“我爹爹恐怕不会答应我再上来湖。” 樊军怔了怔,说:“原来如此,你家里管得严。不像我从小就是个混混,父母不太管我,四处闯惯了,想上哪儿就上哪儿。你现在还小,再等个两、三年,你爹爹便管不动你了。” “两、三年,那便是再隔一届了,要等好久啊??” “是啊,还真久??” 卫靖身子陡然一震,跳上椅子大力拍掌,笑着说:“哇哈哈,我真是笨透了,早该想到这办法!” 卫靖还不等樊军开口问,便急急忙忙地说:“你和我一起回小原村,向我爹爹下订单,打造一把高级拐子,你别提神兵大赛,便说是留作传家之用,我爹爹必定会替你打造。造好之时,我再以送货之名,将拐子带来给你,这计划天衣无缝呐!” “噫!聪明。”樊军一拍掌,也兴奋起来,又犹豫地问:“你这么有信心你爹爹一定会替我造拐子?这铸造工钱又是怎么个算法?” “哈哈!这你别担心。”卫靖胸有成竹地说:“我俩一同回去,事先串好说词,我便说在来湖市让坏人欺负,你仗义相助,打退坏人救我一命,因而损坏了拐子。我爹爹心地好,知道你是为了救我而损坏兵刃,又怎么会收你的钱?” “嗯嗯,这样想还当真是天衣无缝??”樊军连连点头,兴奋之余一口将杯中酒喝尽,又叫了三盘小菜上桌,樊军还向店小二点了壶清茶解酒,扬了扬眉说:“小哥,照旧,先赊着,加上前两次的帐,过两天结清。” 这间小店离雷府只有几条街距离,此时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两人聊着神兵大赛的琐事,越聊越是起劲,仿佛第一神兵头衔、三十万银已然到手。 “要是得了三十万银,你便能还清潘元的债了!”卫靖笑着说。 “我还等到那时候?”樊军瞪了卫靖一眼,说:“今晚擂台王我拿下第一,赏金还了潘元后还剩下不少,还能够请霸王客栈的兄弟们好好吃上一顿。” “你口气真大!”卫靖好奇地问:“你究竟是怎么欠潘元钱呐?” 樊军本不想答,但卫靖连连逼问,又使计相激,一会儿猜是赌债、一会儿猜他是缺钱买酒、一会儿又说他想上酒楼找姑娘吃饭睡觉需要用钱,将樊军激得恼怒,这才住口。 “根本不是什么丑事,我那小弟成亲,需要些钱。”樊军叹了口气。原来潘元为了在地下来湖扩张势力,四处寻觅厉害打手。 但田鼠帮没没无名,厉害打手大都兴趣缺缺,樊军便拒绝了潘元数次邀约。 樊军的家乡也在外地,是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他上来湖市闯荡多年,只在霸王客栈这样的小场合里靠着拳脚打出小小名气。 偶尔返家之时,见家中穷困依然,弟弟将要成婚,却连套象样的衣服都没有,心中痛苦,才向潘元借了笔钱返家张罗。 “说这些干啥,聊聊你吧!”樊军摇了摇手,不想再谈自己家里。 “刚刚便已说过我的事啦,还是说些拳脚兵刃上的趣事吧!”卫靖点点头,两人又聊了许久,天色也渐渐昏黄。 ………… 雷府门前人如潮水,自各地来参加大擂台赛的武术好手们,聚集在外墙大门入口处,在雷家奴仆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往院里走去。 樊军跟着人潮走,不时还碰上霸王客栈的朋友。 “哼,那个贱丫头说话像放屁一样,怎么还没到呐?”卫靖倚着雷府外头一株大树低声咒骂。 “我早就到啦,等你好久呐,你为啥将衣服换了,嫌我替你准备的衣服不好看吗?”贝小路的声音自卫靖头顶上传下。 卫靖抬头看去,只见贝小路自茂密树叶里探出头来,朝着他做鬼脸。 贝小路一个翻身,跃了下来,拍拍身上的树叶,装扮果然和卫靖先前那套灰色衣裤一模一样,衣角上绣了只小老虎,头发还刻意以方巾裹住,像个小男孩似地。 “你为什么这么王八蛋?为什么三番两次故意捉弄我?”卫靖卷起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我替你准备衣服,赏你银子吃饭,我哪里捉弄你了?说话可要凭良心呐!”贝小路摊着手说。 “你故意和我一样打扮,去偷那些乞丐的钱,不就是想要嫁祸给我吗?你还偷走我的八手,让我在被乞丐们欺负时连防身家伙都没有,你说你恶不恶毒?”卫靖气鼓鼓地说。 “我哪有故意嫁祸,那些乞丐全贼得很,装神弄鬼地骗人,我不过是教训教训他们罢了,他们自己认错人,我有什么办法?你的八手我只是借来用用,紧张什么,小气鬼,呐!还你就是啦!”贝小路边说,边将八手抛还给卫靖。 卫靖接回八手,检查一遍,就怕贝小路在上头动手脚。 他注意到贝小路手上的铁链声没了,但裹着手腕的丝巾后头还隐约可见手铐,想必是贝小路窃去八手,试着自行解开手铐,但因为不懂得其中构造,仅能以乌钢小刀切断铁链。 第42章 大擂台赛2 “我说过很多遍,手铐只有我会解,你要请铁匠撬开也行,一来让大家都知道飞雪山庄的贝小路是个没用的笨贼,让人铐上了锁;再来触动里头机关,十几枚钩子将会伸出,将你手上皮肉撕得稀烂。”卫靖嘿嘿笑着。 贝小路脸色一变,冷冷盯着卫靖说:“要是让我奶奶知道有人这样欺负她的孙女,她必定会摘了那人脑袋,你好自为之。” “哼哼,我还真冤枉,从头到尾都是你自个儿找上门来,偷我的八手、带我来这地方不说,还使尽诡计陷害我。你这恶毒娘们,我见到你奶奶一定向她告状,要她打烂你的屁股。” “我奶奶向来疼我,她才不会打我。” “难怪教出这么一个没教养的贱丫头!” “你嘴巴放干净点!” 两人随着人潮进入雷府,仍不住斗着嘴。 雷府幅地辽阔,大院子里种满奇花异草,布置得高雅堂皇。 大厅里头人声鼎沸,几十张长桌上摆满精致小菜和香醇美酒,奴仆们一一招待那些拳术武师们上座用膳。 卫靖暗暗估算,这偌大的厅堂当中聚集了近两百位拳术家,其中二十来位是来自霸王客栈的朋友,大都聚在一起闲聊,樊军、虎哥、王道士、猴王陈块、快腿张三龙等都在其中。 他虽然也想过去和他们闲聊,又怕贝小路在后头捣蛋瞎扯,讲一些令他丢脸的丑话。 大厅中央靠墙处,一张更为华贵的长桌上,坐的都是雷南邀请而来的观拳贵宾,其中霸王客栈的吴不修也是座上宾,后头还有个“寿”字。 “这雷南好没见识,打擂台前摆这酒席,是要让待会台子上满是呕吐秽物不成?”“擂台呢?怎没见到擂台?”蓄势待发的练家子们,大都不怎么动桌上酒菜,狐疑地交头接耳。 “两位也是来打擂台的吗?”雷家奴仆见了卫靖和贝小路,狐疑问着。 “是呀,不行吗?”卫靖和贝小路斗嘴,脾气不大好。奴仆笑嘻嘻地替两人找了位置,还替卫靖将阿喜牵到院子外头,拿了好大一块肉给阿喜吃,卫靖这才满意。 雷南满心欢喜地走出内厅,步向长桌,和所有拳术家一一寒暄,这一来又花了不少时间,有些耐不住性子的拳师,当场便埋怨起来:“到底是来喝喜酒还是打拳啊?” “在下招呼不周,张师父可别见怪呐!”雷南轻拍着出言埋怨的拳师肩头说。 卫靖瞧雷南约五十来岁,脸色红润,十足大富豪的样子,此时态度却谦和得十分怪异,对每一位拳术家都出奇地恭谨。 只见雷南站直身子,对仆奴使了个眼色,奴仆们即刻在大厅中央立起四根木柱,用绳子结成一个方形场子。 “各位大英雄,今儿个是我主人雷员外生辰喜庆,办这场武术大赛,纯粹是技艺交流,咱们不见红、不伤身子、不伤和气!”雷南身旁跟着一位六十来岁的驼背老头,是他的得力助手兼管家,大声说着。 “拳脚无眼,不见血怎么打?”众拳师们正讶异间,两名年轻人已经翻身跃入比斗场子,虎跃龙腾地比划起来。 只见两名年轻人面貌相似,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拳脚路子也相差不大,招势大开大阖,大都是虚招。长桌上的汉子们瞧他俩比斗,有些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这两个是小犬──雷风、雷宇夏,顽劣小子学艺不精,替各位师父暖个场面,让大家见笑了。”雷南朗声笑着,自个儿也上座,陪着长桌上的贵宾们敬酒吃菜。 贝小路推了推卫靖,说:“你既然自认聪明,我便考考你。你不觉得这场面有些奇怪吗?你瞧瞧,这像打擂台吗?你猜猜,这雷南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 “是不大像,太温和了些,吃得酒足饭饱,打中肚子岂不是要吐出来了,怪不得大家都不吃东西。”卫靖瞧着四周,果然大多数前来参赛的汉子们都不动筷子,酒杯也是虚举几下,微沾嘴唇便止。 “但我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卫靖并不打算参加擂台比赛,便也不顾忌这些,大口吃着丰盛美味的菜肴。 贝小路说:“我从小便听奶奶说江湖上一些事,这两年反倒是我到处游玩,将见闻听闻告知奶奶。来湖市有不少富豪仕绅??” “你就会想吹嘘自个儿见多识广,通天河以北以王老爷名声最响,以南便属雷南势力最大,你说过了。”卫靖打断了贝小路的话。 “王老爷为人和善,广结良缘,所有人都对他服气。这雷家则是以武出名,他虽然坐拥许多土地,收受租金,但也经营许多生意,光是武馆便开了十来家。 雷南领着一票武师打手,自然势力庞大,他性子暴躁,平时没人敢得罪他。以他个性,在寿辰之日举办擂台大赛瞧瞧热闹,发个赏金,本没什么。 你瞧大伙觉得奇怪,一方面也是奇怪这擂台赛未免太娘气,另一方面,便是奇怪这雷大员外怎么转了性,变得这么温文和气。你知道为什么吗?”贝小路滔滔不绝地讲,话末还问了卫靖一句。 “我只是个乡下孩子,见识比不上大都市里的贼。这雷南以往我听都没听过,又怎会知道他转什么性?”卫靖懒洋洋地答,只觉得这大擂台赛没他想象中精彩。 场子里两个雷南儿子已经下场,换上雷家武馆里的拳师上场比斗,后头排了一排候战武师,全都是雷家武馆自己人。 “通天河以北有个王老爷,大伙儿听说过没?”这时老管家朗声说着。 “还好。”“是个老实人。”底下等着参赛的打手拳师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是好极了,王宝胜老爷家财丰厚,却有副菩萨心肠,那一年我??”长桌上突然站起一名大汉,大声颂扬着富贵居王老爷的善举。 但一席话讲得不甚流畅,像是背诵着台词一般,述说一段他以往遭逢劫难,王老爷是如何仗义相助的经过。 老管家连连点头,不时出言附和,和大汉一搭一唱地讲着王老爷的好。 王老爷声名远播,长桌上的江湖好汉大都听过,也纷纷应和,但也不免觉得奇怪,许多人低声交谈着:“怪了,不是听说雷员外和富贵居王老爷不对盘吗?怎么他那老管家和人讲起双簧,一味地称赞王老爷呢?”“听说王老爷一家近来让闯天门抄了!” 贝小路嘻嘻一笑,低声向卫靖解释:“来湖市的闯天门,势力一天比一天壮大,许多帮会不是依附了闯天门,便是离得远远的,尽可能别和他们冲突上。 那些大地主、大富豪们,大都有一套自保的方法。雷南员外性格刚毅,要他向闯天门低头,可是极难。 十数年来他开设十几家武馆聘雇武师、招收学生,以壮大己身势力,便是图个自保。 但王老爷人缘极好、交游甚广,都遭逢闯天门的荼毒,你想想,其他富豪仕绅听到了这消息,会有多震惊;心头儿跳得最厉害的,莫过于与王老爷齐名的雷南了吧。” “然后呢,所以雷南吓得傻了吗?”卫靖随口应着,突然瞧见十数名奴仆毕恭毕敬地替大汉们斟茶倒酒,心中动了一动。 老管家又一招手,十几名奴仆们各自端着一个银色盘子,上头摆着一整叠的红包袋,奴仆们走近长桌,到了每一位参赛武师面前,发下一个红包袋。 第43章 大擂台赛3 卫靖和贝小路也各自拿了一个,欢欢喜喜地打开,里头是三张票子,面额竟然不少。 卫靖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这些钱虽然比不上他在来来富输掉的铸剑材料费用,却也相去不远。转头看了贝小路一眼,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怎么,有钱了,便想自个儿回家,不顾和我的约定了吗?你这猴子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别忘了是我带你来这儿的。”贝小路哼着说。 “是樊军带我来的,路上我还差点被你害死。”卫靖被贝小路看破了心思,有些心虚地反驳:“只要你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我,我为何会不守约定?你要与人合作,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各位英雄好汉,这是我雷南的一点心意,大擂台赛人数太多,再加上我雷家拳馆的师父学生,大伙儿不急着上场,今日轮不上的,便明日打,明日轮不上的,便后日上场,我雷府每日供应美食美酒,大伙尽管开心。”雷南起身,举起酒杯,向底下的参赛群豪们敬了杯酒。 “我明白了??”卫靖眼睛一亮,这才知道雷南举办这擂台赛,为的不是当真要邀请各地拳术好手打一场擂台,选出擂台王,而是要收买人心,如同闯天门的神兵大赛。 雷南打的如意算盘,便是提供场地让这两百位武术好手“切磋”个十天半个月,再供食宿银两,打好关系。 若能将这一群好手尽皆纳入雷府,即便仍无法与闯天门抗衡,但至少三年五载之内,足以自保了。 长桌上等着打拳的汉子们有些打开红包袋,一见是钱,都十分惊讶,有些闷不吭声地放进怀中,有些却不敢收,摆在桌上。 也有些汉子们拍掌叫好,欢呼助势:“雷先生豪气干云,李河我先干为敬!” “陈大胜拿了雷府的钱,便是雷府的人,以后有何差遣,姓陈的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贝小路咯咯一笑,拍着卫靖,低声说:“有几个一看就知道是雷南事先安排的家伙,他们演技太差,反而帮了倒忙,有些人听他们那样说,反而不敢收钱了。” 卫靖怔了一怔,问:“我也拿了钱,我也成了雷府人吗?”他虽然机伶,但对这些江湖规矩完全没有概念,又问:“你说要来这儿办点事,便是来这儿拿红包吗?现在拿到手,可以走了吗?” “不!好戏还没开始呢!”贝小路嘻嘻笑着,挟着菜吃,又说:“雷南平时精明,王老爷一出事,反而真吓傻了,行事不免躁进。他应该想到,这样堂而皇之地招兵买马,闯天门怎么会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岂会任由他坐大呐?” 贝小路平时四处游玩,总爱探听一些稀奇古怪的情报,再回去讲给贝老太太听,贝老太太也会像说故事一般,分析这些听来的奇闻八卦。 飞雪山庄多年不插手外界纷争,旁观者清,眼光也格外精准,贝小路自小受此熏陶,此时自个儿分析起来也头头是道。 “我从早上便四处玩耍,一面偷偷观察,有家客店里头来了许多闯天门的家伙,谈的便是此事。若我估得没错,他们应当已经来到门外了吧??”贝小路低声向卫靖说着,此时四周的汉子们大都也自顾自地交头接耳,都在暗暗讨论雷南打的是什么主意,便也没人注意两人在讲些什么。 长桌当中,也有些纯为好斗而来的汉子们,耐不住这枯燥活动,抢入场子,将两个跳来跳去的武师扔出场,自个儿互斗起来像样一个虬髯大汉操着外地口音,接连胜了三场,他酒喝得较多,口气不免狂妄,拍着胸脯朗声叫喊:“来了这么多人,一个象样的都没有。 都是来骗吃骗喝的窝囊废!老子将你们全收拾了,一起上吧,来啊!” 大汉这么一说,其他前来参加比斗的练家子如何受得了,当下一名大汉便二话不说冲进场子里和他拼斗起来,长桌上叫嚣声四起,气氛逐渐热烈。 虬髯大汉当真有本事,身材不高却极壮,粗壮双腿笨拙地前后移动,但一双拳头坚如铁石,大开大阖地抡动直击,将两位挑战者又打出了场。 雷南接连对着老管家使眼色,老管家指挥着奴仆们奉茶倒酒,又怕这些好斗男人酒喝过多会乱了场面,便吩咐奴仆,将酒调淡,又扯着嗓子喊:“刚刚说到那王老爷,近来听说他无端端地遭了横祸,真是替他老人家难过,这么好的一个人,那下手歹徒的居心??” 老管家这么一喊,鼓噪大汉们又纷纷静下来,尽管席间都是些好勇斗狠的汉子,但在雷府里,总得给雷南一点面子。 贝小路低声在卫靖耳边说:“雷南其实瞧不起王老爷,说他假慈悲、傻脓包,现在突然捧起王老爷,无非是想借着王老爷的声名,名正言顺地挑拨,将矛头引到闯天门的恶行之上??” 老管家清了清喉咙,正要继续说下去。 突然一个拔尖嗓音自门外传来:“雷府这么大的活动,怎没发帖子让咱们也来参加呐?” 只见大厅门口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来,腰间都悬了兵刃,上头有着“闯”字记号。 带头的细眼男人一袭深紫色长袍,声音尖拔,皮笑肉不笑地环顾四周。 “好戏上场了,这是闯天门无双堂的副堂主之一,叫作秦孟先。”贝小路细声对卫靖说:“等下场面乱起来,我可要开始动手了,你紧紧跟着我,别问东问西的,知道吗?” 卫靖却不怎么理睬贝小路,怔怔看著名叫秦孟先的家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满全利好像也是无双堂的,他是堂主吗?” “是副堂主。”贝小路答:“无双堂是闯天门最大的堂口,堂主死了三年,四个副堂主明争暗斗,至今都还没有人抢得头功,登上堂主的位置。” 秦孟先领着三十来个闯天门众进来,雷府上下脸色皆变,雷南陡然站起,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雷南两个儿子一跃而出,哥哥雷风开口:“原来是闯天门的弟兄,今儿个咱父亲生辰,举办个小地方的余兴节目,筹备时间不多,便没有特地通知各位弟兄。但即便是闯天门的弟兄,既然不是观战贵宾,那便是参赛选手,请问你们??” 秦孟先仰头笑了两声,说:“那好,咱们正是来打擂台的,开始了没?” 老管家迎着笑脸招待:“刚开打,还有空位,各位英雄请坐。” 长桌席间开始有人嚷嚷起来:“方才不是发了钱吗?又来了新朋友,也该补上呐。” “刚刚讲到富贵居老王,怎么不再继续讲下去了?你说下手的歹徒怎么了?” 原来参赛打手当中早已有秦孟先安排的眼线,掺杂在众人之间,此时将方才老管家的话嚷嚷出来,便是想瞧瞧雷南如何解释。 长桌间有些见识广的,大都也猜出雷南这饭局、擂台赛的用意,自是不想招惹上闯天门,自怀间取出红包放回桌上。 “罗里罗嗦个什么劲,到底打不打呐!一群脓包,还不上来,雷南,那便是我胜了,快将擂台王的名号颁给我,赏金也快拿来!”方才连胜五场的鲁莽大汉在场子里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嚷嚷着。 “这规矩是怎么个打法,赏金又是多少?”秦孟先问。 第44章 大擂台赛4 雷南强耐着怒气,沉声说着:“雷某人办这小小擂台赛,为的只是在生辰之日,与各位好手畅饮论武,好玩而已。规矩未定,赏金倒准备好了,足足五千银。” 实则雷南早已准备好一套啰嗦打法,本要在自家武师暖场过后公布,能让这些参赛打手一打便打上十天半个月,赏金也足足有三万银。 但此时闯天门前来搅局,便只好随口应对,压低赏金,是自贬身价,让人相信这只是“小小的余兴节目”罢了。 “这两百多人没个规矩,要打到什么时候?雷兄,不妨我替你出个主意如何?”秦孟先嘻嘻笑着。 “秦孟先,你说。”雷南深吸了口气,他对闯天门恭敬原是无可奈何,但秦孟先不过是个堂口副堂主,却称呼他“雷兄”,倒似和他平起平坐一般。 秦孟先对雷南拱拱手,朗朗说来:“场子这么小,也只能如此,一个一个上去挑,输的便下场,不得再上;赢的可以下来喘口气,决定是否再上场,也可以待在场子里继续接受挑战。场子下的都是评审,自一数到五,没人上场,那么最后胜的,便是擂台王了。” “最重要的是,为了公平起见,每赢一场,咱闯天门便赏千银,即便早上,也绝不吃亏。”秦孟先拍了拍手,大厅外头又是一阵骚动,六名闯天门帮众扛着一个大木箱自院外进来,将木箱重重放下,揭开一看,是满满的银票。 此举一出,群豪全都讶异惊呼,有些窃窃私语,都觉得这种打法好过了头,胜的那个有选择权,不会因疲累而吃亏,且每赢一场都有千银重赏,赢个五场便和擂台王一样了。 原先的不耐无趣一下子一扫而空,一时之间每个汉子眼睛都发亮了,有的摩拳擦掌,有的扭头揉颈子,像是就要上场一般。 “闯天门豪气万千,可真令人佩服!”“闯天门才是真正的大气度啊!”长桌上的参赛豪杰们当中发出了这样的吆喝叫嚣,是闯天门早先安排的眼线带头起哄,语音刻意僵硬,倒像是讽刺那些雷南发红包时带头吹捧的雷府人马了。 “什么跟什么,喧宾夺主啦!这儿是谁的地盘?”“闯天门是如何,上哪儿都当是自己家吗?”雷府那十数家武馆的武师,纷纷发出怒吼。 “休得无礼!”雷南一声闷沉怒吼,显示出他的武术修为也不在众参赛打手之下,他气若猛狮的一吼,反倒比刚刚那“不过便是钱多”的土财主模样,要赢得群豪的敬意。 “雷某寿辰,能邀得各地英雄参与已是万幸,来湖第一大帮派闯天门也前来庆贺,雷某高兴都来不及了,大家喝酒、吃菜,看好戏吧。”雷南语毕,缓缓坐下,不多言语,静静地喝起酒来。 “好!好!”秦孟先笑着,拍拍手,招呼手下取来一迭银票,数出一迭,拿在手上扬了扬,大步朝着比斗场走去,哈哈笑着:“足足五千银,便赏给方才连胜五场的英雄好汉。恭喜你,鲁副堂主。” 秦孟先此话一出,群雄又是一阵讶异,原来这连胜数场比斗的粗鲁汉子,竟是闯天门无双堂另一位副堂主──鲁雄。 雷南举着酒杯刚沾上唇,不由得又是一惊,原来这次活动在地方上办得声名大噪,乍看是面子十足,但自然逃不过闯天门的耳目。 “你方才怎么没认出那是闯天门副堂主?”卫靖问贝小路。 贝小路耸耸肩:“无双堂四位副堂主,满全利、秦孟先、鲁雄、马天敬,这些大名我都听过,样貌却从未瞧过,早先我经过客店,偷听了一会,才认得秦孟先的样子。” 鲁雄倚在场子木柱边角,瞅着朝他走来的秦孟先发笑,一把接下这迭银票,抡起拳头笑着要打秦孟先,说:“好你个龟孙子,老子我来这儿凑热闹,你也要来参一脚?” “小弟我是来助大哥的,全都为闯天门好。”秦孟先呵呵一笑,避开这拳。 “来助我?是来抢功的吧,嘿嘿!”鲁雄哼了一声。 “不不不,富贵居那场让满全利抢去功劳,可得意了,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三把好剑,成天悬在腰间炫耀,瞧得我眼睛都疼了。这次咱哥儿俩合作,别让满全利那厮得意太久。”秦孟先笑嘻嘻地说。 “说那么多,打是不打?”场子下仍有些鲁汉子不理这些大号人物,加上喝了些酒,闹起哄来。 鲁雄打了个酒嗝,步出场子,拉拉裤头说:“咱小老弟定下的规矩还挺公道,我酒喝多了撒尿去,你们先玩玩。” 鲁雄这么一离场,四周等待着参赛的汉子们先是一怔,跟着纷纷起身,就想上台打。 雷府大厅里一下子热闹了不只十倍,一打手轮流进场比斗,有输有赢,闯天门帮众几位个负责发钱的更是手忙脚乱。 突然一声闷吭,一武师翻进场里,将两个比斗到一半的打手全给踢出场,向雷南抱了抱拳,朗声说:“大家玩得热烈,雷府武馆自然也不能缺席,我是武馆师父梁开,闯天门那个谁,你上来陪我玩!” 梁开是雷府武馆首席武师,年过七十,白须白发,一身肌肉却甚是结实,他指着的“那个谁”,便是秦孟先。 “梁老,好朋友过招动手,得有风度,下手留情些。”雷南淡淡地说。 秦孟先哈哈一声,足轻点地,跃入场子中,拍了拍腰间那双弯勾,说:“十几场拳打脚踢大伙儿也看腻了,雷家武馆闻名来湖,十八番武艺样样精通。不晓得梁老师父懂不懂使刀?听闻雷府有柄传家宝刀,不知在下今日有无福气开开眼界?” “没有!”梁开单手一张,后头一群徒弟立时拉来两排兵刃,上头整整齐齐地摆了长刀、花枪等长兵器。 “拿来──”梁开大喝一声,后头的徒弟纷纷挑出花枪,其中一位将一柄花枪往场子里一抛,梁开单手接了,抖了簇花光,闪电般地刺向秦孟先胸膛。 “喝──”秦孟先猛地后退,花枪只穿破了他胸前衣襟,秦孟先脸上微笑,心底却打了个突,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要是这梁开再年轻个几岁,腿力健些,这一枪便刺进肉里了。 梁开一枪不中,脚步连连进逼,花枪一记追着一记,再无二招,全是照着秦孟先胸口突刺,这是梁开家传的梁家枪法当中,最强横毒辣的杀招——雷府并非全无准备,早也经过沙盘推演,在任何时候,若闯天门的前来生事,情势许可便虚以委蛇,拖延时间; 情势紧急时,雷府上下便拼死全力一搏;其余状况,几个得力心腹也会在收到雷南暗号之时,负责执行推演许久的行动。 当下情形,秦孟先虽然无礼狂妄,却也并未逼绝,雷南自然也不会下达雷府上下一起围杀秦孟先和鲁雄这样的指示,那样既会吓跑一群豪杰,也落人口实,等同向闯天门全面宣战。 然而秦孟先几句话,大大浇熄雷府威风,高涨闯天门气焰,眼见这干豪杰都要让闯天门收买去了,雷南必须有所行动。 梁开负责的任务,便是尽全力使出杀招格杀敌人。 这等任务用在此时,时机再好不过——武者比武,刀剑不长眼,何况是秦孟先提议动兵刃的,两百多各路好汉都是证人。 即便闯天门要计较什么,也是迟早的事。 若能一举击杀秦孟先,不但在“理”字上站得住脚,气势上也大大扳回一城,至少还能让这两百来个练家子知道,雷府并非那样孱弱。 第45章 大擂台赛5 秦孟先连退数步,已退到擂台边缘,梁开丝毫不放松,一枪刺来,秦孟先向后一仰,花枪在离他小腹、胸口、面颊上空三吋处刺过。 秦孟先后仰同时,右手搭着左腰,左手搭着右腰,拔起双勾向上一抵,一左一右地挟住梁开花枪,双勾刃面有铁钩机关,相扣之后便如同一柄大剪。 喀嚓一声,梁开的花枪已被剪去了枪头。 “哗!好厉害的家伙!”卫靖原先瞧那双勾不过只是两柄很弯的弯刀,无法突刺,劈砍威力也不如大刀,岂知扣在一起竟能当剪刀用,这可让他看傻了眼,怎么也没料到世上有这等古怪兵器。 “也没什么,飞刀便挟不住。”贝小路也看得出奇,但嘴上却不服输。 卫靖一怔,心想也对,这双勾肯定是长柄兵刃的克星,寻常长剑被挟上了,肯定也给剪断,但飞刀又如何能挟得住? 只是一瞬间,卫靖的心头飞掠过无数想法,觉得这兵刃之道的繁浩复杂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不仅一物克一物,且跟使用者本身的功夫息息相关,其中学问千变万化,绝非造得锋利坚硬便是好。 “我要问问樊军!”卫靖心头热血上涌,脑袋不停转动,便想问问樊军他那一双拐子打不打得过秦孟先这双勾。 贝小路一把抓住卫靖后领,低声说着:“别乱跑啊,越来越热闹了,再等一会咱们就可以行动了!”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卫靖很不耐烦,此时场子斗争更激烈,秦孟先剪断梁开的长枪,反守为攻,两柄双勾花翻挑动,招招狠戾。 梁开连退数步,身上已开了三道口子,双手紧紧握着断柄,还没缓过气来,秦孟先已经如鬼魅般窜来,一勾将他拿着的断柄一斩为二,另一勾,横着自他双眼划过。 “喝!”卫靖猛然一惊,只感觉这一瞬间四周好汉都屏住了气息,静悄悄地瞧着场子里梁开的双眼射出血花,沙哑吼叫,疯了似地胡乱抡着两截断柄,要和秦孟先拼命。 下一瞬间,四周的呐喊声轰叫开来,汉子们鼓噪叫嚣,有的批秦孟先出手太重,有的讽梁开不自量力,雷府武馆的武师徒弟们一个个额暴青筋,就等雷南一声令下,一拥而上做了秦孟先,但看雷南神色虽既惊且怒,但并无动静,只好抢进场里,将老师父拉回内厅医治。 “按照规矩,我也不和大家争斗,你们继续玩!”秦孟先嘻嘻一笑,翻出比斗场。 雷府大厅里的练家子们谁没见过血腥,拳脚刀刃比斗之下,受伤成残也是难免,为了赚那赏金,又有两、三个汉子争着抢上台去,乱斗起来。 场子四角木柱给比武汉子们撞得东倒西歪,绳索也撒了一地。 卫靖虽然也经过几次拼斗,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人被弄瞎眼睛,心情一时无法平复,正呆怔着,贝小路又揪着他的后领往后头拉。 “好了,现在大家闹成一团,是动手的时候了。”贝小路机伶地看着四周,将卫靖往一处吵嚷却离内厅较近的方向拉去。 卫靖吞下几口口水,跟着贝小路挤过人群,往内厅摸去。 贝小路在前头开路,巧妙地避开雷府奴仆,有时躲避不及,撞上了自转角冒出的雷家人,便装傻说两人想找茅厕却迷了路,请他们带路,走没两步又故意落后,绕道而去。 “你想干嘛?想偷东西?”卫靖跟在贝小路身后,不安问着。 贝小路也不理睬卫靖,两人绕了一阵,中途穿过中庭一处小花园,经过几间小屋,偷瞧见赤裸裸的男仆和小丫鬟在房里卿卿我我、调笑嬉闹,贝小路自腰间摸出一只小小的镖,射灭了房里蜡烛。 只听见房里丫鬟和男仆吓得尖叫,贝小路扶在窗边,吐着舌头,摇头晃脑装出奇怪的声音:“噫──噫──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这一来可吓坏了心虚的男仆和小丫鬟,就当是雷家祖宗显灵,教训起他们来了。 “你这丧心病狂的贱丫头,你有毛病吗?”卫靖压低声音骂着,拉着贝小路脑袋上的包巾,包巾松开,长发泄下,因为夜空月光的关系,贝小路的长发影子映在纸窗上,随着她摇晃着的脑袋飞扬乱颤,更加吓得里头的男仆和丫鬟尖叫连连。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玩这把戏?”卫靖愕然问着。 “当然不是。”贝小路跃开了窗,转向另一边的小庭院。 小庭院里有栋三层小楼,那是雷府收藏书籍经典的地方,本有看守的奴仆,但此时大厅骚乱,奴仆们收到通报,全赶往大厅帮忙,就怕闯天门来乱。 贝小路推开小楼木门,领着卫靖走进去,却不上楼,而是在通往楼上的楼梯角落摸索半晌,拉着一圈拉环,打开一道暗门。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你来过吗?”卫靖惊讶问着。 “我没来过,但我偏偏知道,怎么样,佩服我吧。”贝小路神秘地笑,身子闪入暗门,卫靖也随即跟上。 原来贝小路的爷爷贝绿在世时,仗着一身天下无双的绝顶轻功,和飞雪山庄独门的飞贼技术,想去哪儿都没人拦得了。 当时贝绿的兴趣之一,便是潜入大户人家,将庭院设施、暗道密室摸个一清二楚,绘制成图,带回家里收藏。 直到贝绿去世,飞雪山庄里已收藏超过两百余户、超过千页的宅户地图。 贝小路便时常研究那些地图,潜入有钱人家中玩耍,瞧见哪位大老爷折腾下人,便在他的茶水里放些泻药; 或是趁着打扮漂亮的千金小姐上茅厕时,将四处觅得的毛虫儿朝里头扔。 她时常在夜间活动,扮鬼吓人更是一绝,如同方才吓唬那对小男女一般。 这密道竟然不小,闪着橙黄色的黯淡光芒,墙上悬着小小的夜明珠灯,两人一前一后往下摸去,来到一处较宽阔的地方,前头是一扇门,上头有个大锁。 “卫靖,用你的小刀将锁割断。”贝小路颐指气使地说。 “我才不做贼,怎么,你连锁都不会开?” “奶奶怕我乱偷贵重东西会惹上麻烦,要我先将武艺和轻功学齐,才教我最高明的开锁技术。快将你那柄小刀拿出来,我要将锁割断!” “看来你从来都不将奶奶的苦心放在心上。”卫靖哼了一声,取出八手,扳出小刀。 贝小路抢过八手,用力切割锁,发出喀喀喀的声音。 “哇!你怎么这样用?”卫靖恼怒地抢回八手,就着夜明珠灯光一瞧,小刀都磨得有些钝了,再凑近端详,虽然指头粗的锁头上有些割痕,但离割断仍差太远。 “这道锁也是用乌钢打造的,小刀怎么割得断?你是笨蛋吗?”卫靖斥责着。 “原来你这小刀这么不堪用,我找错人了。”贝小路捂着额头,不屑地说。 “不是八手不堪用,也不是你找错人,是你太笨!” “我哪里笨了,你行你来开啊,笨猴子!” 卫靖哼了一声,扳出八手刨刀,却不动那道锁,而是去刨那道锁周围的木门门板,刨下一片片卷曲木屑片。 刨刀也是乌钢材质,刨起木头像在切豆腐,不一会儿便将锁的周边刨空了一大块,锁也渐渐松动。 “这才是人脑和猴脑的差别,你总算知道自己才是猴子了吧。”卫靖调侃着贝小路。 贝小路嘻嘻笑着反击:“狗儿看门、马儿拉车,人都是在后头指挥的,有只猴儿乖乖替我开门,还洋洋得意呢!” 第46章 大擂台赛6 卫靖又刨了几刀,锁头周围的门板已被他刨空,自里头透出了淡淡光芒,卫靖好奇,大力一推,将门推开。 那是间藏宝室,里头空间不大,三面墙全是多宝格样式的枣红色木柜,每一格中都摆着华美的珍奇宝物、雕像,有些瓷瓶大罐里,也插着一卷卷字画。 “真是莫名其妙,这些漂亮东西摆在大厅里当装饰不是挺好?藏在这阴暗的地方给鬼看吗?”卫靖搔搔头,不解地问。 贝小路噗哧一笑说:“许多有钱人家里都有一、两间藏宝室,藏着一些名贵东西,不时拿出几样炫耀展示就够满足了,岂会全端上桌,摆得到处都是,别说遇上大盗小偷,只要家中出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仆,趁夜摸去,或是被愚笨小仆摔破了,岂不是亏大了。嗯,你家里只有些破铜烂铁,不明白这道理也是理所当然。” “这些玩意儿漂亮是漂亮,除了看还能做什么?我家里多的是宝贵的刀剑,谁稀罕这个。”卫靖见到一只木台上有个用紫金丝布盖着的玩意儿,掀开一看,是一尊翠玉菩萨。 卫靖端起,拿在手上左翻右翻,向贝小路翻个白眼说:“不过就是尊神像,有什么稀奇。” “你没见识,这尊菩萨雕得美极了,是很有名的宝物。你拿稳点,别给我打破了,你这条贫贱小命死一千次都赔不起。”贝小路扠着腰说,一边转头四顾着藏宝室,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哼!你长得不难看,怎会一张嘴巴恶毒成这样?”卫靖将那尊菩萨高高举起,作势要往地下砸,看着贝小路:“信不信我将它给砸了?” 贝小路见卫靖拿着那尊菩萨摇摇晃晃,气得俏脸涨红,指着卫靖说:“你敢砸我的东西,我就取你狗命。” “这菩萨明明就是雷府的东西,怎会变成你的?”卫靖哼了一声。 “何止是这尊菩萨,这整间藏宝室里的东西,都是我的。”贝小路傲然回答。 卫靖冷笑,将菩萨放回桌上,盖回紫金布,说:“我不像你,我至少知道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这玩意儿如果是你的,我拼了命也会砸它,但这是雷南的,我跟他无冤无仇,顶多弄坏他一扇门,可不像有些贼,净拿些别人的东西,当作是自己的。” “谁说我要拿了?都说这藏宝室是我的了。不只雷南家这间,来湖市上下有钱人家的藏宝室,全都是我的。我兴致来时便来瞧瞧,摸它两把,谁会在家里偷自己的东西?”贝小路这样说时,一面指着三面墙上的多宝格,身子转了一圈,一双水灵眼珠净是充满自信的神气,又咯咯一笑,补了一句:“我爷爷以前都是这么说的。” 卫靖一愣,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惭愧,觉得自己一下子被贝小路豪气的一席话给比了下去,偷偷幻想着当年贼王贝绿畅述此言时,是如何动人傲气。 “咱飞雪山庄绝不取不义之财。没做亏心事的家伙,绝不怕咱们偷他东西,贪官污吏、江洋大盗什么的,便最怕咱们飞雪山庄,怕咱们偷了他家珍藏宝贝,更怕咱们偷去他脑袋瓜子,嘻嘻!”贝小路手扠着腰说。 “听你在这儿自吹自擂,怎么闯天门不怕你们?他们那样蛮横,你怎不去窃他们脑袋?他们现在就在外头啊!”卫靖质问。 贝小路头一仰,说:“闯天门富可敌国,狗爪子全加起来,比许多小国家的军队还要多,便是来湖市政府、整个海棠国,都要瞧他脸色。 飞雪山庄势力不比当年,我爷爷去世得早,奶奶又不爱出风头,继承人只剩下我一个,庄中高手也日渐老去。你这没出息的小子让人抢了剑不甘心是吧? 你要飞雪山庄替你报仇,行!跪下头向我贝小路磕三百个响头,说三百声『贝娘娘,卫靖是您养的小狗!』等我学成所有飞贼技术之后,必定替你取了李靡项上人头。” “我操??”卫靖瞪大眼睛,霹哩啪啦暴骂出一大串脏话之后,恨恨地说:“我和满全利的恩怨,我自己会解决,谁要你帮忙??你这贱嘴巴??”之后又接着冒出一串脏话。 “唉,猴子勉强学人讲话,一生气又讲起畜生话来了。”贝小路也不理卫靖,自顾自地瞧着那些宝物,突然眼睛一亮,见到多宝格柜其中一格里,有个木盒子盒盖缝闪着淡淡光芒,伸手取下打开盒盖一看,惊喜地叫喊一声:“果然在这儿!” 只见贝小路双手捧着的是一颗海碗大小的球状雕饰,上头雕刻着精美图饰,有几处大面积的空洞能向里头透去,里头竟有七层,有如大球包覆着小球,层层分离还能够拨动。 “这雕工未免太神奇了!”卫靖也不禁发出赞叹:“咦,还会发亮,这是用夜明珠雕出来的吗?” “是啊。这是世上最大的夜明珠,生这种珠的大蚌极难见到,好几十年才能捞到一两只。”贝小路边说,边将夜明珠雕饰放回木盒,仔细整理木盒中的棉布,盖上盒盖后又取出棉布,将木盒包扎紧实,绑在后背上。 “你刚刚不是说不会偷取自家东西?又说不取不义之财,你讲话和放屁有什么不同?”卫靖愕然质问。 “大大不同。”贝小路拍拍手便往外头走,边说:“这颗漂亮玩意儿叫作『玄武七十载』,本来不属雷南所有,而是一个沿海帮派的镇帮之宝。 说起那帮派的故事,可得说上三天三夜。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现在不是什么好东西,行迹和海盗没有两样。 这玩意儿是他们某次在海上打劫,劫到雷南的船,被一整船的保镖武师们打得落花流水,一路打到他们贼窟,帮派头头献出这宝贝,才保全了一条性命。” “沿海??”卫靖想到了什么,说:“是你说的蛇守村?你的目的便是偷了这宝物,归还给你口中的海盗帮派?” “我的目的是从那群海盗手中取另一样东西,但有这玩意儿,过程会顺利些。”贝小路向卫靖招招手,要他跟上。 两人步出藏宝室,将门掩上,一路回到庭院,循着原路返回大厅。 ************ 场子里酣斗愈烈,虎哥接连打倒两名好手,断了一根骨头,得到两千银,连连咳嗽,还想斗第三场。 张三龙翻腾入场,将虎哥踢出场外,他一双快腿踢翻了好几个家伙,收赏金收到乐得合不拢嘴,却被闯天门无双堂的鲁雄抢入场内,扔掷出场。 鲁雄好斗,也不要自家人给的赏金,偏偏霸着场子不下来。上去挑战的是霸王客栈的猴王陈块,陈块身手本便不如张三龙,一阵拼斗,被鲁雄一拳打倒,竟抱着鲁雄大腿不放。 “你这狗娘养的恶煞,我今儿个跟你拼了!”陈块红了眼眶,双手手指紧紧箍着鲁雄膝盖上的穴道。 “痛死我了──你找死!你已经输了,滚下场去!”鲁雄一怒,一脚重重踏在陈块肚子上。 陈块呕了一口血,却硬是不放手,愤恨骂着:“闯天门鲁雄,你可记得三年前张家村卖菜的小贩,他是老实人,你可记得你将他怎么了?” “我怎么会记得!”鲁雄喝地一声,又踏了陈块胸腹一脚,几声骨头断裂声响起,陈块喷了口血,双手垂下。 几滴血溅上鲁雄的脸,鲁雄嘿嘿一笑地说:“那多半是你的爸爸哥哥什么来着,被我打死了吧,我一年不知打死多少这种家伙,又怎么会记得?哈哈!” 第47章 大擂台赛7 鲁雄这话一出,大厅内一票汉子都发出了惊讶愤怒的声音。 秦孟先在旁观战,听到大厅里众汉子的嘘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暗暗和亲近手下埋怨:“我便说这姓鲁的成事不足,咱们是来收买人心的,我斩瞎雷府武馆师父的眼睛还可说是比武时刀剑无眼,他却口无遮拦,自曝丑事,岂不坏事?” 台上的鲁雄嘿嘿地笑,抹去脸上血点,又高举起脚,正要踏下,突然响起好几声怒吼,一个人影抢进,一拳打来。 鲁雄猛吸口气,双掌去接,只觉得这人拳头极重,不由得连退了好几步。 “樊军!打死闯天门这狗娘养的王八蛋!”卫靖随着贝小路刚回到大厅,听了鲁雄一席话,不由得怒火沸腾。 在那当下,霸王客栈的好手们发出怒吼,有数人向鲁雄攻去,樊军冲得最急,一拳打退了鲁雄,朗声说着:“我来对付这家伙!” 螳螂手常安和王道士互看一眼,将陈块拖回,端坐贵宾席上的霸王客栈老板吴不修本来笑嘻嘻地看戏,见到鲁雄如此霸道言行,他曾听说陈块相依为命的叔叔在市场卖菜被坏蛋打死,至今才知道是闯天门鲁雄干的好事,老油条的吴不修也不禁动了火气,抓着酒杯想扔鲁雄,见樊军出手,这才没有将手中杯子扔出。 “好家伙??”鲁雄揉揉手掌,扭扭颈子,看着樊军,突然转头又问:“方才是谁嚷嚷着要打死闯天门狗娘养的王八蛋?有种就站出来说话。” 卫靖深吸了口气,突然想起自己和满全利、何闻之间的纠纷,想到要是在此时和闯天门摊牌,那可麻烦得很,便不答腔。幸好这时场面骚动,有不少人同时发出嘘声,也没人注意这句特别大声的话是谁骂的。 樊军哈哈一笑,他认得是卫靖的声音,却也不回头瞧,不说破,而是大声喊:“我听见了,我会打死他的!” 贝小路用力敲了卫靖脑袋一记,低声斥骂:“你发什么疯,东西已经到手,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卫靖不愿离去,抗拒说着:“等等,让我亲眼瞧瞧樊军痛打他!” 贝小路拉不动卫靖,也不敢硬拉,生怕争吵之余,被人发现她背上那个用丝巾包覆着的大木盒子。 只听见鲁雄猛喝一声,一双斗大的拳头向樊军擂去。 樊军也沉声呼喝,蹲出结实马步,以双臂招拦格挡,却觉得鲁雄的拳头可比余二腿、张三龙之流的家伙要威猛太多。只得后退闪避,无法硬接。 “你的拳脚和我路子相近,我这双拳头认真起来,一般人用手臂挡,骨头早断了,你能接下几拳已不错了,哈哈!”鲁雄嚣张大笑,粗壮的双拳抡得好似风车,一双短腿一步步向樊军逼近。 “咱俩路子不太一样!”樊军大喝一声,在鲁雄拳头挥抡过的缝隙之下,左脚一步踩踏在鲁雄的大肚子上,像爬楼梯般使力往上,右腿膝盖结结实实顶上鲁雄面门。 鲁雄受到这记膝撞,身子后仰,一抬起头来又见樊军已跃在空中,蹬蹬蹬地胸腹之间又中了三脚,被这连环腿踢得不停后退。 “你腿短,不会腿功,但我会!”樊军腿功也好,加上人高腿长,既然无法以拳头和鲁雄硬碰,便出腿踢击,腿比手长上太多,远远地攻击鲁雄的身子和腿。 “喝!”鲁雄怒喝几声,朝着樊军踢来的腿挥拳。 樊军连忙收腿,知道一旦被他的拳头打中小腿、脚踝,可能会断了骨头。 樊军又变招,三记回旋高踢后紧接着一记俯身扫腿,樊军身子俯得极低,一腿扫在鲁雄脚弯处,果然将鲁雄扫得单膝跪地。 樊军大喝一声,几步重脚踏得轰隆发响,使出强横近身拳术,拳头手肘全往鲁雄头脸上招呼。 鲁雄身子过于胖壮,跪在地上又逢樊军抢攻,一时之间站不起身,挥拳力道也不若站着时。樊军趁此时机,几记拳头轰在鲁雄脸上,小腹却也中了鲁雄两拳,只觉得脾胃翻腾,疼痛得很。 鲁雄哇地一声向后倒去,一手抹去满脸血迹,一手抄起倒在一旁的木柱,挣扎起身子,瞧清樊军位置,举着大木柱轰隆砸去。 樊军闪开木柱,腹部还疼痛得很,双手朝背后一摸,抽出那双铁拐。 “好啊──”卫靖见樊军抄出拐子,忍不住大吼一声,又被贝小路踢了一脚,气得转身和她拉扯起来。 鲁雄大吼,单手举木柱扫来。樊军双眼大瞪,马步扎实,转身运气,双臂上架着铁拐,硬生生接下这记轰击,交撞的声响将观战的练家子们都吓得退了半步。 木柱虽重,但因为太粗,鲁雄单手握不牢,力道不若看起来那么大,经樊军硬气功这么一震荡,脱手飞出。 鲁雄一愣,樊军迅速欺近他身边,鲁雄抡动拳头攻击,但此时樊军手臂上有铁拐子,威力大增,和鲁雄硬碰硬接了几记,反倒是鲁雄痛得多,樊军痛得少。 樊军灵巧使动铁拐子,拐子以握柄为轴心转动,长柄向外时便似手臂伸长一般,一记点中鲁雄咽喉。 鲁雄捂着咽喉,连连咳嗽,另一手一巴掌朝着樊军打去,只听见樊军怒吼一声,硬气功爆发,左臂一格将鲁雄巴掌弹开,右手自下勾上,手肘抵着拐子,击在鲁雄下巴。 鲁雄只觉得下巴猛烈剧痛,想来骨头碎了,眼前一花,身子一软便倒下,嘴角满是鲜血。 “哗──”大厅内爆出喝采,好大半的汉子欢呼叫嚣,雷府武馆的武师们大喊鼓掌,将手掌都拍红了,他们的首席武师梁开被秦孟先划瞎了眼睛,樊军虽不是雷家人,但打昏了闯天门另一位副堂主,等于是替雷府上下出了一口恶气。 “好啊,樊军好厉害!”卫靖哈哈大笑,胡乱蹦跳,吼叫着:“打死闯天门那群恶霸!” 贝小路这次顾不得卫靖反对,硬是抓着他的头发往外头拖拉,说:“戏看完啦,大快人心,走吧!” 卫靖疼得大叫:“贱丫头,你抓得我好疼,快放手,啊呀,秦孟先要和樊军打!快放手,我要看呐!” 贝小路气恼,摸出一枚飞镖,架在卫靖颈子上,刺入皮肤一丁点,斥骂:“臭小子,你别坏了我的大事!” “我还没和樊军道别,我和他还有事要做!”卫靖气得大骂,但飞镖十分尖锐,他头上颈上都痛,便也不敢用力挣扎,被贝小路拉出厅外,但听得大厅里轰隆隆的叫喊声震天响起,不知是樊军一双拐子占了先机,还是秦孟先的双勾厉害。 “等咱们的事办完,你再上霸王客栈找他不就成了!”贝小路骂着,将卫靖押出了雷府。 卫靖走出雷府,让清凉夜风一吹,脑袋登时冷静许多,心想里头还有不少闯天门帮众,或许外头也有埋伏,加上他和贝小路上雷府偷宝物,多待一刻也是多增一分危险,便也不再嚷着要回去,只是叫唤几声,招来阿喜,就跟着贝小路走了。 第48章 灵龟与神蛇1 两人在一家偏僻客栈住宿一晚,翌日天未亮,贝小路便唤醒还在睡梦中的卫靖,买了些食粮饮水,雇了辆小马车,继续向东赶路,时至中午,渐渐接近沿海区域。 卫靖和贝小路下了马车,徒步而行,两人一狗越过几座小丘,在其中一座较高的小丘上,卫靖瞧见了大海,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海,只觉得好长好长的一条线划开了海水和天空,一阵带着浓厚盐味的海风吹来,卫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往前方看去,果然有个小村落,村落附近还有些盐田。 “那儿就是蛇守村,里头窝藏了个『神蛇帮』,此行就是见神蛇帮帮主窦西,用咱们在雷南家里窃来的玄武七十载,跟他换取一件物事。”贝小路扭扭头,昨夜长发又结成了两条麻花辫子,她挑了棵小树,在树旁坐下,解下背上装着“玄武七十载”的木盒,小心翼翼地将宝珠取出,放在垫有棉布的柔嫩草皮上。 “卫靖,你替我将这木盒的底板揭下,我要动些手脚。”贝小路这样说。 “啊?”卫靖没有睡饱,一路上呵欠连连,就连贝小路不停挑衅找他吵架,他也兴趣缺缺。 此时又打了个呵欠,自她手中接过木盒,翻来覆去看了看,很快以八手小刀取下木盒底板,将剩下四面的木盒拿在手中看,问:“拿下底板做什么?” “挺利落的,再将它黏回去吧。”贝小路一边把玩着辫子,一边吩咐。 “你耍我吗?”卫靖有些恼火。 贝小路咯咯一笑,说:“我要做个机关,想让神蛇帮帮主窦西在接过木盒之际,底板松脱,里头的玄武七十载掉下来,砸个粉碎。你说他会出现什么表情?” 卫靖瞪大眼睛问:“你长途跋涉,千辛万苦,便是为了瞧那窦什么玩意儿的家伙的惊吓表情?” “当然不是!”贝小路嘟着嘴巴说:“你先听我说,这机关有个难处,就是不能黏太牢,珠子掉不下来;又怕黏得不够牢,还没交到他手上就摔破了,你想想法子吧!我将这始末经过说给你听。” 卫靖哼了一声,又打了个呵欠,取回木盒拿在手上翻看一下,登时就想出了两、三种方法。他在小原村时,最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小机关陷阱什么的。 他扳出小刀,割起小树的树皮,搓起绳子。 贝小路滔滔不绝地讲着神蛇帮的由来始末。 原来八十余年前,这儿沿海一带有个玄武帮,势力不大不小,也算小有名声,帮派成员大多是沿海一带的渔民,是为了抵抗海盗而组成的帮派势力。 在老帮主带领下,玄武帮虽然称不上至义至勇,却也安分守己,绝不会干些劫掠、欺压百姓的丑事,每年或有渔货大好的时节,还会分送给附近村里的穷苦人家。 在玄武帮成立七十年时,又逢老帮主七十大寿,帮派成员奉上这打捞而来的大夜明珠,作为老帮主的寿礼。 老帮主不愿独占这珍奇宝物,便聘请巧手的珠宝工匠,花了一年的时间,造出这颗“玄武七十载”,作为镇帮之宝。 这大夜明珠上共分七层,一层包覆着一层,每一层上头的图案花样,都是玄武帮每一个十年里发生的大事,一共有七层,便是玄武帮创立至当时,一共七十年的历史。 只需轻摇宝珠,自图样上的缝隙向里头瞧,七层球体上雕琢的每个十年,都会缓缓地转动,夜间观赏,可是绝伦美景。 玄武七十载造成时,举帮欢腾,联合了附近几个村落的村长大户们,举办盛大宴席,当年渔货大好,也是玄武帮名声最好的时候。 又过了两年,老帮主去世。当时年轻的副帮主窦西继位。窦西气度窄小,心肠子也远不如老帮主,继位初两年还没出什么纰漏。 之后渐渐地大小乱子不断,一会儿仗势欺压乡里,一会儿又是调戏哪儿的年幼村姑,加上窦西管理无方,玄武帮那票帮众纪律涣散,渔货量一年不如一年,玄武帮的形象也一落千丈。 窦西的海上船队,也自“抵御海盗”,变成了“抢海盗的东西来用”,自然而然地,总有些无辜的商船莫名其妙地让窦西以“海盗”之名,强行攻打劫掠。 到此时,玄武帮已经声名狼藉,老帮众纷纷出走,倒是吸收了不少新的流氓地痞加入。 某次海上“攻打海盗”的行动,窦西威风凛凛地领着数艘竹筏,游击一艘巨大商船。本来满怀信心的窦西,领着数十名帮众抢上商船,才发现碰上了不好惹的家伙,这是来湖市大地主雷南的商船。 雷南这艘船上,光是保镖、武师,便有百来人,其中不乏厉害好手,乌合之众的玄武帮如何能敌? 被一路追打到贼窟,一窝子海盗都给擒了,头头窦西为求自保,下跪求饶,献出镇帮之宝。 雷南对这沿海帮派的印象,还停留在老帮主那时,只当是继任帮主一时糊涂做出蠢事,便放过窦西一马。 窦西虽然保住一条小命,却引来帮众间的斗争,副帮主章海领了一票亲近帮众带头反抗窦西,两方人马内斗不休,分裂成两个帮派──神蛇帮和灵龟帮。 贝小路叙述至此,顿了顿,解释着:“玄武是远古时期的天上星宿神仙,形貌是龟和蛇,神蛇帮和灵龟帮的由来便源于此。” 卫靖点点头,又问:“你想用漂亮珠子,和窦西换什么来着?” 贝小路答:“另一颗夜明珠。” 原来窦西和章海当初激烈争斗,决议各立门户时,曾在两派帮众面前立过重誓,谁要是取回玄武七十载,便能得到玄武帮正主的身份,另一派也必须乖乖纳入其下,不得再有异议。 数年来,虽然两帮都曾企图潜入雷府,夺回宝珠,但终究势力和雷府相差太大,始终不敢真正行动。 而窦西的小船队在数个月前的海上,捕到了另一只大蚌,得到这难得一见的巨大夜明珠。 若他能够请工匠重新雕制一只一模一样的宝珠,便可以宣称自己达成了誓约中的条件,重立玄武帮,即便灵龟帮拒绝遵守誓约,这新玄武帮至少在招募新血时,气势上头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且将来若碰上灵龟帮,可少不了一顿大大的羞辱。 贝小路向来对华美的夜明珠很感兴趣,且早知神蛇帮和灵龟帮这段恩怨,所以收到探子的回报,得知窦西得到了大夜明珠,便开始计划占为己有。 “既然你要和窦西换珠,又何必设计砸碎他的宝珠?这么漂亮的珠子,砸碎了岂不是可惜?”卫靖不解地问。 “这宝贝漂亮是漂亮,但砸碎了也有些好处!”贝小路自信满满地说:“我这法子,一来可以换得大夜明珠,更重要的是,能让这两派恶海盗自相残杀。” “两个窝囊帮派势力渐微,人手渐渐不足,便连出海劫掠的力量也弱了,窦西和章海这两票臭家伙,竟从海盗改行当起地痞恶霸,将矛头转向沿海那些穷苦村落。那些村子里都是些傻愣愣的大叔大婶,毫无反抗之力。” 贝小路述说至此,呼了口气,又说:“我以玄武七十载向窦西换夜明珠,他必定会换,毕竟要雕造出一模一样的宝贝,可不简单。要是打造到第三、四层,一个不小心雕坏了一层,就前功尽弃啦!” “我换得大夜明珠,又砸碎了他刚到手的玄武七十载,我只需故意讲两句话什么的,让他把我当作灵龟帮的爪牙,故意来骗他的夜明珠,他必定会发怒和灵龟帮大战。 咱们看这两个痞子帮派自相残杀,多好玩呐!我回到来湖市,还要向雷府报信,将玄武七十载失窃的罪名,栽在窦西头上。 要是窦西聪明点,将玄武七十载的碎片埋了也就罢了,要是他妄想找人修复那宝贝而保留在窝里,等雷府的人前来问罪,我再暗中找出,哈哈,非得让他赔上一条性命不可!”贝小路比手划脚地说,得意得不得了。 第49章 灵龟与神蛇2 卫靖听得入神,不禁有些佩服贝小路,本来他只当贝小路干这些怪事,纯粹为了贪玩,却料想不到她是为了和两派欺压百姓的帮派作对,一点也不像是寻常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 “这是你奶奶吩咐你做的吗?”卫靖摸摸鼻子问。 “哼!我奶奶知晓这当中经过,却不想插手,她最怕事了,平常在外头出手教训些地痞混混已是难能可贵的举动,一点也没有爷爷的豪气!”贝小路哼了哼,埋怨起贝老太太。 卫靖这才知道,贝小路这性格原来是受了爷爷贝绿的影响,不禁对贝绿既是向往,又是折服。 他有些不甘愿地说:“果然是阴险毒辣的丫头??你要为民除害是最好,只盼你以后别冤枉了好人,像我就是好人,你却千方百计陷害我。” “啰嗦什么,你到底做好了没?” “好啦!”卫靖捧起木盒,木盒缠了用树皮搓成的绳结,乍看之下只是寻常装饰,但那绳结固定住底板,且是个活结,只需一拉,绳结松开,底板连同里头的玄武七十载,便要掉下来了。 “这办法倒好,可以由我控制何时落下,但木盒交到他手上,我如何去拉?”贝小路瞪着卫靖问。 “那是什么啊?”卫靖突然指向远处,见贝小路转头,一把抓住了她的辫子,以八手小刀划断了她麻花辫子上近头皮处一小撮,嘻嘻笑着说:“借几根你的头发用用??” “你做什么!”贝小路惊讶大喊,伸手一摸,断了一些头发,随即知道卫靖想以她的头发来拉动绳结,虽然恼怒,却还是解开了辫子,取下这些断发,还恨恨骂着:“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自己胡乱动手,割下这么多!” 卫靖哈哈笑着,以这些断发结出又细又长的一条线,试了试韧度,要拉动绳结不是问题。 在小原村时,他曾经以这办法,将一些孩子诱骗到树下,偷偷拉动头发细绳,树枝上几片叶子盛着的少许狗大便,便会落到那些孩子的脑袋瓜上。 两人见机关造成,二话不说,开始练习起来,试着在木盒里放进石头,贝小路练习以头发拉动绳结。 贝小路本便手巧,练习了一阵子,手法逐渐纯熟。 为了让底板快速崩开,卫靖还在木盒里放了些石子,覆上丝巾,最后才放入玄武七十载。 一切准备就绪,卫靖担心跛了腿的阿喜跑不快,可能会被待会骚动的追兵追上,便要它乖乖待在树下歇息,等候自己回来接它。 两人步下小丘,进了蛇守村。 蛇守村在玄武帮老帮主在位时,远比现在热闹,此时显得静僻冷清,村民大都是些老弱妇孺,做些处理渔货、管理盐田之类的工作。 三岔路口一户人家,一名老妇带着两个小娃,正清理着一小篓鲜鱼,远远三个汉子走来,一把抢过老妇手中的刀,抓起一尾鱼,胡乱刮去鳞片,用刀削下两块鱼肉入口嚼着,点点头说:“还过得去。” 说完,竟随手将刀和鱼都扔在地上,跟着用手指戳了戳老妇脑袋,恶狠狠地说:“今儿个既然轮到你们这户,就好好地干,手脚快一点,别惹窦哥生气,知道吗?” 老妇不敢直视汉子眼睛,连连点了点头。三个汉子扬长而去,老妇捡起那尾被带头汉子扔下的鱼,鱼身上沾满泥沙。 老妇将鱼递给身旁的七岁小娃儿,说:“小乖乖,将鱼洗洗,洗干净点,咱们今晚喝鱼汤。” 小娃儿转着圆圆的大眼睛,取了个小盆装水,一边洗鱼,不解地问:“奶奶,为什么要把爷爷抓的鱼给他们吃?” 老妇默默无语,直到小娃又问了两次,才说:“他们保护咱们一家??咱们便供他们吃鱼??” 附近还有几户人家,有些年老妇人呆坐门外发楞,或是清理着渔货,或是瞧着这户交谈的祖孙,神情大都一片漠然,像是丢失了希望,无力抗拒、改变什么一般。 卫靖和贝小路经过,瞧见了这情景,想说些什么,却说不上来,只得继续跟着那三个汉子。 卫靖突然朝着前头一户人家门前的中年男人喊着:“大叔、大叔,你可知道这儿有个玄武帮?” 卫靖这么一叫喊,走在前头那三个神蛇帮的家伙立时停下脚步,转头盯视着卫靖。 中年男人不知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地躲入了屋里。 “两个小鬼,找玄武帮干嘛?”三个神蛇帮的汉子大步走来,将卫靖和贝小路围在当中,从两人的衣着看出他们是外地人,便也不主动说明玄武帮已然分成两半。 这毕竟是件丑事,而是试探性地问:“你俩打哪儿来的?” “你们就是玄武帮吗?”卫靖大声问。 带头汉子神情狐疑,一手按上卫靖肩头,说:“臭小子,你先回答我??” 汉子还没说完,卫靖已经扭住他的手,一拐脚将他摔了个狗吃屎,大声地说:“别动手动脚!” 另外两个汉子见卫靖莫名其妙地动手,既惊且怒,突然又听贝小路喊:“小八,别和他们啰嗦,快快打听,延误了时间,小心待会让雷老爷责罚!” 卫靖应答:“闭嘴,阿喜。谁要你多话,我岂会不知!” 三个汉子听这对话,突然全身汗毛直竖,让卫靖拐倒在地的那个人嚷嚷着问:“你??你??你们两个,是雷南??大老爷府上的人?雷老爷要来?” “你怎么知道?你们三个到底是不是玄武帮的?”贝小路佯装惊讶地问。 三个汉子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见卫靖不住催促地问:“是或不是?那么难回答?咱家老爷要找玄武帮窦西帮主谈些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呐?” “窦??窦大哥在前头,我带你们去找他!”三个脓包牙齿打着颤,领着卫靖和贝小路往海岸边一处矮林走去。 几间小屋外头有几名剽悍男人或坐或站地聚在门外饮酒作乐,当中一个穿着皮短衣的中年男人,脸上有几道疤,躺在长椅上,手里搂了个妖娆女子,正抽着大烟。 “窦哥──”领着卫靖和贝小路的三个家伙,来到蛇守帮的根据地,朝抽着大烟的男人喊,急急忙忙地走去他身边。 蛇守帮一群男人听到声音,都朝着卫靖和贝小路瞧,窦西睨着一双鲶鱼眼睛,目光贼兮兮地在贝小路身上溜转。 “窦哥,他俩是??”报信汉子在窦西耳边低声说话。 窦西眼珠子上吊,贼兮兮地盯着贝小路脸蛋,将大烟凑近嘴巴,舌头恶心地卷动一圈才含住大烟烟管,突然听了报信汉子的话,眼睛陡然圆瞪,猛然吸进好大一口烟,暴地呛咳摔落长椅,呛得眼泪口水流了满脸,慌慌张张站起身子,满脸笑意地朝卫靖和贝小路走来,搓着手问:“雷大老爷近来身子可安好?他老人家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还没到呐,嗯,算算时间,咱老爷的船应当接近通天河出海口了,正欣赏着水景,和一群朋友聊天呢!他晚点想来和窦帮主叙叙旧。”贝小路流畅地答。 “找我叙??叙??叙旧呐!”窦西笑着搓手,一双腿不停地打颤。 “嗯,其实是想和你做笔交易,但怕帮主你不答应,使他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便派咱俩先来探探你的意愿。”卫靖接口说。 窦西怔了怔,答:“雷老爷想和我做什么交易呐??这??我怎么敢不答应呐?只要不会太困难??” 第50章 灵龟与神蛇3 卫靖打断了窦西的话,说:“别耽误时间,我单刀直入。咱家大少爷娶亲,雷老爷想送亲家一份大礼,近来听闻窦帮主得了颗又大又美的夜明宝珠,可有这回事儿?” 窦西愕然,不晓得雷南怎会知道自己得了那巨大夜明珠,但想想人家财大势大,许多小道消息用钱都买得着,便也不那样惊奇了。 “那??那玩意儿对咱神??神??玄武帮十分重要??这个??有些??”窦西青了一张脸,支支吾吾地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少啰嗦了。”贝小路解开手中木盒上的包巾,说:“咱老爷想以这个和你交换,你考虑考虑,但别想太久,老爷催得急。” “啊!这是??”窦西一双鲶鱼眼瞪得更加地大,连嘴都合不拢了,他还认得那木盒,上下牙齿不停地喀喀作响。 “你亲眼瞧瞧吧!”贝小路露出不耐神情,将木盒盖子揭了开来,木盒里泛着微微柔光。 窦西哇地一声喊了出来:“玄武七十载!玄武七十载!” 附近的神蛇帮众们听窦西叫喊,也惊愕地拥了过来,互相推挤着,要看这失去许多年的镇帮之宝。 “你考虑得如何,换不换?还是你觉得咱老爷拿假货骗你?”贝小路右手拿着木盒,左手抓出盒中的玄武七十载,轻轻摇晃,发出微微的喀啦声响。 “小心,小心,千真万确,这是真的!我换,我换!”窦西狂喜,赶紧转身朝着手下大呼小叫,两、三名手下冲进一间房里,骚动半天,端出一个木盒,里头果然装着一只晶莹大珠,比玄武七十载还大了些。 卫靖抢上去嚷着要验货,几个神蛇帮帮众笑咪咪地招呼着卫靖,以一块黑布盖着木盒,让卫靖揭开一角朝里头看,果然彩光闪烁,的确是夜明珠中的至高极品。 “极好极好!顶宝中的顶宝!”卫靖竖起大拇指,没来头地迸出这句话──“顶宝”是玄武帮以往的惯用语,意思是指最高级的货物,神蛇帮和灵龟帮的帮众们,自然都听得懂。 “呐,这玩意儿便交还给你啰!”贝小路容不得窦西多想,一把将木盒推到他怀里。 “哇──”窦西嘴巴越张越开,口水都要滴到宝珠上头了。 在这鬼迷心窍之际,又如何会注意到木盒底下的绳结,连结着一根细细的发绳,捆绕在贝小路一根指头上。 贝小路发怒催促,窦西回了回神,赶紧吩咐手下:“还不将宝珠交给小八兄弟!”他记性倒好,还记得手下向他通报时,提过两人的称呼,却也因为记性好,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咦?那雷大公子不是早已成婚了吗?” “人家有钱,你管他娶几个?”贝小路见卫靖已安然接过大夜明珠,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跑来,竟随口这样回答。 “哈哈,海老大这下可乐了!”卫靖大喊。“海老大”是神蛇帮的死对头灵龟帮帮众对帮主章海的惯用称呼。 “你找死,别说溜了嘴!”贝小路夸张地朝卫靖使了个眼色,说:“咱们走吧!” 卫靖嘻嘻笑着,捧着木盒拔腿就跑,还大声喊:“现在只剩咱们有这玩意儿了!” 窦西犹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一瞬间,贝小路也转身要走,突然回头朝他抛了个东西,是个小纸卷,窦西本能地空出一手接下。 窦西还没办法腾出手,打开纸卷看看里头写些什么,只见贝小路双腿微弯,一蹦就蹦出好远,他手上喀拉一声,木盒一个晃动,顿时轻了。 玄武七十载掉在地上,啪啦一声,七层宝珠尽皆碎成裂片。 原来卫靖担心宝珠里层层之间有着缝隙,摔落时只会撞破外头几层,效果不好,便在每一层当中塞入细碎的小石子,一掉在地上,每一层都同时受到尖锐小石子的撞击,同时碎裂。 “他们??他们??”窦西大叫起来,看了看手上纸卷,上头写着── “窦老哥,许久不见。听闻你近来得了大夜明珠,小弟羡煞得很,亲自替你觅得巧手老匠。我请他以坊间假珠造了个模型,可真维妙维肖。 惹得小弟更想试试造个真品,便使人以假珠模型向窦老哥你换大夜明珠来玩玩,您真大方,真换给我。 小弟在此谢过,为了感谢窦老哥,他日小弟重任帮主之时,必任你为突击队长。玄武帮第三十七任帮主,章海。” “章海──”窦西双眼喷火,将纸条撕成碎片,方才卫靖和贝小路言谈中刻意露出的尾巴还言犹在耳,盛怒之下,一时也没细查脚下那堆碎片究竟是真是假,冲进房里抓出大刀,疯狗乱叫似地冲,大喊着:“章海,全是章海捏造的把戏,咱们都让他给骗了!大伙将他那臭龟帮碎尸万段,将夜明珠抢回来!” 一票神蛇帮帮众手忙脚乱地抄起兵器,随着窦西杀出,卫靖和贝小路却早已不见踪影。 ************ “哈哈哈!太好玩了!”卫靖捧着肚子大笑,一边说:“可惜我跑得太急,没能仔细瞧他的表情。” 贝小路骗得了这大夜明珠,也十分高兴,玄武七十载虽然华美绝伦,但上头雕刻的图样,终究是其他帮派的历史。 贝小路捧着木盒,心想回到来湖市闹区,也找个巧手工匠,雕个飞雪山庄数十载,在奶奶大寿之日献上,奶奶见了里头雕着年轻时的爷爷奶奶手牵手的模样,一定高兴极了。 两人并肩走着,双方间的嫌恶之气减少了些,多了几分“伙伴”的感觉,两人一边笑着,一边嚷着窦西这家伙是如何地好笑愚笨。 突然前头一群汉子迎面而来,带头那个一把揪住卫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知道神蛇帮窦西?他们在哪儿?” 卫靖一愣,一手按住汉子的手掌虎口,拇指硬压,一翻一转,那汉子手掌疼痛,唉呀一声放下卫靖,却一脚踢在卫靖胸前,斥骂:“臭小子!” 卫靖被他踢倒在地,火冒三丈地跳起,正要冲上去和他拼命,贝小路已经一把拉着他,转身逃跑,边说:“那是灵龟帮的!没料到他们此时竟会出现!” “那小妞手上捧着的是什么?” “必定是要拿去给老师傅!” “说不定已造好了,大家抢啊,绝不能落到窦西那王八手上!” 灵龟帮的帮众一声叫喊,全追了上来,原来他们也获知神蛇帮寻获大夜明珠一事,就怕窦西拿去造个“新玄武七十载”,便差手下时常来蛇守村暗中查探,方才得知村里来了两个外地人,二话不说便领着灵龟帮帮众杀来拦截。 灵龟帮帮众追得甚急,贝小路捧了个木盒,又怕摔着里头的大夜明珠,加上对村落道路不熟,始终无法摆脱灵龟帮这票地头蛇。 卫靖更是好几度差点被灵龟帮帮众抓着,两人拼命逃着,本来埋伏在四周的灵龟帮帮众纷纷赶来,竟有三、四十位,通往神蛇帮巢穴那几条路又去不得。两人逃入了海岸礁石堆上。 “不应该逃向这边!”卫靖大喊,前头就是大海,海浪轰隆隆地冲击礁石,他从没见过大海,加上不会泅水,第一次见到这景色,不由得双腿发软。 “胆小鬼,快跟上,躲进洞里他们就找不到了!”贝小路大步在礁石上奔着,她自幼生长在醉生岛,醉生岛虽是在通天河里,但迎着上游那一面岛岸,时常可见浪涛。 她也见过大海,懂得泅水,加上飞贼身手,一点也不将这些礁石放在眼里。 第51章 灵龟与神蛇4 贝小路一步快过一步,回头一瞧,却见卫靖仍在前几块礁石上缓缓移动,不由得恼怒催促,尖酸毒辣的话又脱口而出,讥讽着:“你这笨猴子、臭猴子,见着了水就要尿裤子!胆小鬼,你不是男生,你是母猴子!” “贱丫头就只出一张贱嘴!”卫靖被骂得火冒三丈,两人大声吵着,继续在礁石上移动,一个不停埋怨逃错了方向,一个竭尽所能地讥讽。 贝小路又一次回头,见到灵龟帮的帮众已然追上礁石,也发现了自己和卫靖。她更是气愤地骂:“啊呀!都是你这笨蛋,动作这么慢,被他们发现了,这下咱们不论躲在哪儿,都会被发现啦!” 卫靖只听见轰隆隆的怒涛浪声,双腿不停发着抖,却仍奋力跳跃奔跑,熟悉了礁石构造,速度也逐渐加快。 回头看看,却见灵龟帮的帮众动作更快,越来越逼近自己,心中一急,脚下打滑,摔了一跤,两只手臂摔得全是血痕,挣扎着起身一看,跑在前头的贝小路不但没来救他,反而越跑越快,还一个翻身跃下礁石,跳上一小滩。 卫靖拼命追过去,只听见背后的叫喊声越来越近,他也跳上小滩,只见小滩前头停了几张用绳索捆着竹竿制成的简陋竹筏。贝小路在船前大声叫喊:“卫靖,破坏其他竹筏!” 卫靖一怔,心想没错,追兵杀来,若只有己方有筏而追兵没有,他们便追不上了。赶紧取出八手小刀,冲上那堆竹筏,奋力将绳索割断,竹竿散落,一回头,却见灵龟帮的帮众已纷纷跳下礁石,朝他追来。 卫靖又转头,见到贝小路已经将一只竹筏推上了海面,朝海中推着。 卫靖向贝小路奔去,大叫着:“等等我!等等我!” 贝小路却不理他,继续推着竹筏出海,脚已离地,游了起来。 “等等我!等等我!”卫靖惊怒交加,此时是在沙滩上,并非礁岩上头,卫靖奋力奔跑,又将灵龟帮的帮众甩远了。他踩进海水里,向贝小路追去,前头几阵大浪打来,将贝小路的竹筏冲了回来。卫靖哇哇大叫,硬是抵住大浪,继续往前跨,总算抓着贝小路的麻花辫子。 “你好狠心!为什么抛下我?”卫靖吞了几口水,愤怒大叫。 “笨猴子,浪这么大,竹筏若不推远点,如何划得出去,快帮忙推!”贝小路也回骂。 卫靖一手抓着贝小路的辫子,一手抓着竹筏,只觉得前进了些,脚已离地,胡乱蹬着。 灵龟帮的一群帮众追到岸边,见到两人上了竹筏,不但没有放弃,还纷纷拿起滩上散落着的竹竿,一个个跳入水里,游了起来。 “哗!他们游泳追过来了。”贝小路回头见了这情形,大叫不妙,此时竹筏已经推远了,她反手推开卫靖揪住她辫子的那只手,一撑一荡已翻上竹筏。又一伸手,握住了卫靖搭在竹筏上的那只手,抹了抹脸,却不拉他,而是笑嘻嘻地说:“小猴儿,乖乖地求我,我便拉你上来。” “贝小路你做什么!这时候还玩?快拉我上去!”卫靖呛了几口水,又惊又怒地骂,只觉得身子在海水中上下起伏,眼前的暗沉海浪不停打来,十分恐怖。 “求我呀,你说『贝小路娘娘,小猴儿卫靖知道错了,求您原谅,小猴儿卫靖甘愿做贝小路娘娘的小狗!』然后你再汪汪叫个几声,我就拉你上来。不然,我就将你抛下水!”贝小路哈哈大笑地说。 “你试试看!”卫靖奋力一蹬,本来拖在水里的手突然伸出,抓住贝小路的手腕。 贝小路吓了一跳,瞧瞧自己左手腕,上头竟又多了一个手铐,是卫靖刚刚这么一抓铐上去的,手铐上还连着一条铁链,锁着卫靖右手腕。 “你好卑鄙无耻,将自己和我锁在一起!”贝小路又惊又怒,一反手便甩了卫靖一巴掌。 卫靖吃痛,又呛了一口水,双手松开,就要向下沉去。 贝小路猛地一惊,一把抓住卫靖头发,又将他拉了起来。贝小路拉着卫靖双臂,死拉活拖,总算将他拉上竹筏,见到那干灵龟帮众仍不死心,且越游越近,忿忿地摸摸身上,摸出几枚飞镖,这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拾起桨,划起水来,还踩了卫靖一脚,骂:“你将我的手锁着,这样怎么划水!快替我解开,一群臭乌龟要游过来了!” 卫靖狼狈起身,摸摸身上,陡然大惊,大叫:“我的包袱没了,沉下去了!” 贝小路一怔,瞧瞧卫靖,只见他全身湿透,那只随身包袱不见了,心中一惊,问着:“那你的钥匙??” 卫靖喘着气,看着身后海水,看看手铐,又看看贝小路,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说过那把钥匙是假的吗?手铐上头的钥匙孔也是假的,想要解开手铐,需要以坚硬极细的东西,好比八手上的尖锥,挑开手铐上的几处铁杆,才能解开手铐。” 贝小路尖叫:“你的八手掉进水里了,那你怎么解开手铐?我不管,你给我用牙齿咬开来!” 卫靖爆出大吼:“你这个贱丫头,若不是你无聊贪玩,将我泡在水里,我又何必铐你?我的包袱又怎会落水?你差点杀死我,你知不知道?” 贝小路让卫靖这么大声一吼,吓得后退一步,哭了两声,抹去眼泪,愤怒转身,摸出飞镖朝离竹筏最近的一个灵龟帮众射去,正中他肩头。 那帮众哇哇大喊,其他一票灵龟帮帮众见贝小路会放镖,大伙儿漂在海上可难以闪避,全都吓得不敢再追,只救了中镖帮众,不再往前游,眼睁睁地看着小竹筏越漂越远。 ************* 天际飘动着橙黄云朵,此时已是黄昏,竹筏上的两人背对背坐着,身上衣服已晒得半干。两人默默无语,都不和对方说话。 竹筏上仍可远远见到海岸,前头一座孤岛越来越近。 “为何要去那孤岛?为何不往岸上划!”卫靖按捺不住,抢过桨来,划了几下,但他没划过船,不懂得窍门。 “蠢猪,一点常识也没有。风向着那座岛,浪将我们往岛上推,竹筏这么小,挤了两个人,又只有一支桨,根本划不回去!”贝小路冷冷地答。 “哼哼。”卫靖瞪了贝小路一眼,说:“原来如此,是我拖累你了,要是我不铐着你,你便能将我推下水去,自个划桨、游泳脱身了。哼哼,你不早说,我也不用将所有的筏都弄坏,搞到要和你抢竹筏,再被你杀死,我大可替自己留下一张。” “你有竹筏有什么用?你会划吗??”贝小路气愤回嘴,静了半晌,又说:“我没那样坏心,我站稳身子觉得心安了,只想和你开开玩笑,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拉你上来??” 两人不再说话,待竹筏渐渐靠近沙岸,便跳入水中,拖着竹筏上岸。 沙岸后不远处便是树林,天色渐渐暗去,贝小路捧着夜明珠,卫靖拖着竹筏,两人在树林里走了一阵子,都觉得疲累至极,只得在一处大岩石旁歇息。 贝小路翻掏包袱,里头的东西仍是湿的,但以油布包着的打火器具却还能用,两人便在四周捡了些枯枝,生起火来。 由于卫靖和贝小路的手都让手铐锁着,铁链大约和手臂一般长,卫靖抓了石头猛敲,却敲不断铁链,只得放弃。 第52章 灵龟与神蛇5 两人又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竹筏立起,斜斜地倚着大岩,搬了几块大石,抵着竹筏底部,接着在四周取了许多芋头叶子,用石子压在竹筏上头,好歹弄了个能遮露水的小棚子。 夜里,两人吃着自四周寻来的果实,看着火堆发呆。贝小路身上还剩下三支飞镖,卫靖向她要了一支,割下树皮搓成细绳,将小镖绑在一支短木棍上,勉强当作小匕首使用。 贝小路揭开木盒盖子,大夜明珠发出了七彩光芒,映上四周树梢,树叶随风摆动,不停变幻着颜色。 “我还是想不透,你为何要向我借八手啊??若那时没碰上你,我用零钱买几个馒头,走路都走回小原村了??” “我身上没有好用的工具,干这些事不方便,见你的小刀好用,便想借来用用。是你自己爱作怪,动不动便铐人手铐、再开条件,无聊至极的土包子。” “唉??阿喜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卫靖看着星空叹气,不一会儿便渐渐睡着了。 星坠月沉,一夜过去,两人都起得早,表情却十分困窘。又忍耐半晌,互看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走得远些,在地上挖了个坑,当作茅厕,用几片大芋叶遮着,背对着背轮流使用。 “我操!你在拉屎吗?臭成这样!”卫靖啊啊大叫,只觉得背后刺痛,是窘迫发怒的贝小路捡起树枝向后乱刺。 两人来到沙岸,观察着风,他们对气候风向全无研究,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个头绪,只得在岸边捡些海菜吃。 “卫靖,海星可以吃吗?”贝小路用树枝戳刺着一只鲜红色的海星。 “你吃吃看,好吃的话留一点给我??”卫靖哪会知道海星能不能吃,饿得发晕,又渴,捧了海水就喝,喝了两口就咸得反胃呕吐。 “笨蛋,海水不能喝!”贝小路也渴得难受,两人在沙岸上晃了半晌,一事无成,只得回到树林,拔了些沾满清晨露水的嫩叶吃。 吃完嫩叶,轮到卫靖想拉屎。好不容易捱到正午,太阳毒辣,两人身上都是海水风干后的盐垢,难受到极点,只得搬换安身处。 贝小路捧着装有夜明珠的木盒,卫靖见她捧着木盒,虽瞧着碍眼,却看在大珠夜里能当灯来用的份上,没说什么,不时也会接过木盒,轮流捧着。 “阿喜??阿喜??我要是死了??你回去告诉爹,要他好好保重身体??”卫靖走着走着,渴得昏了,喃喃自语起来。 “土包子你在梦游呐,我叫贝小路,不叫阿喜!” “他妈的谁跟你说话,我在跟我的狗说话!我好想它,它要是死了,这笔帐得算在你头上!” “放心吧??那是渔村,随处都有些死鱼海鲜,你的狗在那儿流浪,说不定吃得比我们还好??”贝小路叹气答着。 “这倒是??”卫靖唉唉叫着,两人往树林深处走去,走了好远,由于先前吃了叶子果实和海菜,这一路上便轮流挖坑,忍受着腹痛如绞。 由于已经狼狈至极,加上两人都是孩子,便也不再觉得有什么丢脸,听到对方唉唉叫,便知道又得一个挖坑,一个捏住鼻子了。 到了下午,在两人体力到达极限之际,眼前出现了一条细小溪流。 两人高兴地奔去,俯下身子痛快喝水,正奇怪这小岛上怎会有溪流,便顺着溪流向上,原来岛上地势较高处,有个大水潭,地形是个凹坑,每逢下雨便会蓄水。 两人身上被盐垢沾得难受,见到水潭,二话不说跳了进去,大潭甚浅,仅及小腹,卫靖和贝小路高兴地欢呼,洗脸洗发胡乱泼水。 “哇!鱼,有鱼!”卫靖大喊一声,两人仔细看去,潭里果然有鱼,有些鱼甚至挺大,却不知是从哪儿生出来的。 卫靖和贝小路手锁着手,在潭子里捉了半天,一尾鱼也没捉到,失望地上岸。 此时阳光晴朗,潭边一块大石给晒得热烫,两人捡了些大芋头叶,爬上大石,拧挤着衣服。 卫靖脱下上衣拧干,摆在大石上晒着,又取了大叶遮住屁股,将裤子也脱下拧干才穿上,让太阳晒了晒,果然舒服许多。 贝小路终究是女孩,不方便光着身子,只得拿了卫靖的上衣套上,自内解下上衣,又以大芋叶子盖着双腿,解下裙子,这才得以将衣服上的水拧去。 “卫靖,若让我看到你的脑袋瓜子有一丁点儿偏向我这边,我会用飞镖射瞎你的眼睛。”贝小路一边将衣服摊在大石上晒,一边威胁着卫靖,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和这大石一样。 “哈哈,你不看我,怎会知道我看你呐;你若看我,又凭什么不让我看你啊?”卫靖打着呵欠,闭目养神享受日晒,尽情耍着嘴皮子说:“不过你大可放心。要是将你换成于雪姐姐,那我就算瞎眼也要转头去看;你啊,哼哼,一路上就只会拉屎,臭都臭死我了。” “你一张狗嘴不会讲人话是吧?我就不信你那鲑鱼姐姐拉的屎都是香的!除非她是妖怪、女鬼!” “她叫温于雪,她是仙女,你这个贼不要中伤人家。啊,我的小卫娃娃,你可要记得还我。” “我一回飞雪山庄,马上就叫下人将娃娃烧了,再派庄里的高手出来,割了你这条狗舌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吵着,待衣服干了,双双换回穿上,便继续探路。 他们在小潭附近找了个岩洞,贝小路捧着夜明珠木盒,卫靖握着自制匕首,一前一后地进了岩洞。 在夜明珠辉光照映之下,两人将周边瞧得十分清楚。 这岩洞开口狭长,深处却逐渐宽敞,当中还有几条岔路。 “这里有人来过!”卫靖惊声喊着,他沿着墙走,见到脚边有滩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蜡油,再抬头看,岩壁上竟装了个小烛台。 两人又是惊讶又是害怕,心想这里头若是有人,不知是好人还是海盗?但好人住在这儿做什么呢? 继续走了一会儿,已来到其中一条岔路尽头。 这儿有如一间宽敞的密室,角落摆了不少杂乱物品,还有好几面大旗垂着。 两人翻动检视一会儿,贝小路惊呼:“这儿应当是以往玄武帮的海上集会圣地!” 她拉起一面大旗,瞧见了龟蛇缠绕的图案,又在一只箱中翻到了老旧泛黄的纸,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玄武帮帮规。 卫靖一声欢呼,将一只木箱推倒,散落出来的是一柄柄刀刃斧头。 卫靖找着了一柄铁锥子,和贝小路相视一眼,两人高兴地互相拍掌。 卫靖以铁锥将手铐几处关节的连接杆戳出抽去,终于解开手铐。 贝小路松了口气,看着自己手腕上两处明显的手铐痕迹,发了半晌呆,又拿起手铐检视一番,好奇问着:“你说的尖刺在哪儿呢?怎样才会伸出来?” “哪有什么尖刺,我哪会做这么高明的东西,是胆小鬼自己吓自己!”卫靖哈哈笑着。 贝小路瞪了卫靖几眼,摔下手铐。 两人解下手铐之后,又研究起这密室里的玩意儿,不时交谈几句,又不时吵嘴,突然一怔,这才想起既然手铐已经解开,便没有必要挤在一起行动了,当下离得远些,各找各的。 由于玄武帮的帮众都是渔民出身,这集会圣地里也象征性地摆了几张渔网。 当卫靖自一个木箱中翻出渔网之际,两个人都乐疯了,一人抓着渔网一角奔跑,冲出岩洞,各自卷起裤管和裙角,跳进大潭里。 第53章 灵龟与神蛇6 大潭水浅,一人拉着网子一角走了一阵,已经有好多鱼给网住逃不出去了,贝小路返回岩洞,取出里头的鼎和几柄刀子,和卫靖兴高采烈地挑拣了几条鱼。 贝小路生火烧水,卫靖杀鱼。 两人用小鼎煮了锅鱼汤,又将其余几条鱼插在刀尖上,生火烤来吃,痛快地饱餐一顿,然后就悠闲休息了整个下午。 这晚,两人在大石上一面吃鱼,一面看着星星,都同意那潭子里的鱼,必定是以往玄武帮带着鱼苗放入潭子里的。 入夜后两人返回密室,各自挑了个地方睡觉。 翌日一早,贝小路在杂物堆中翻出一张地图,图上画着的是这整座岛的形貌,仔细推敲研究一番后,对卫靖说:“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离另一端的海岸很近呐!” 两人讨论半晌,各自挑拣称手的防身兵器,出了石洞,循着地图走,绕过大岩石山,到了背后,竟便是海岸。 卫靖指着靠近海岸的树林里头那一小片竹子,高兴地大喊:“看到没有,有竹子!咱们别回去找不吉利的臭筏了,在这儿造新竹筏,很快就可以回家啦!” 本来两人一想起要走原路,将竹筏扛回岸边,便觉得辛苦。此时都打从心底高兴,只觉得苦尽甘来。 就这样,忙了整整两天,他们以密室里的刀斧砍竹,拆散渔网捆绑竹子,加上切割树皮搓绳补强,造出了一张大筏,竹筏上还摆了两支桨,也是从密室中拿出来的。 卫靖又在筏上立了根竹竿,用密室里的旗帜做了面大帆,有了帆后,只要在顺风时扬起,行进速度便快多了。 卫靖还将竹子切割成一根根小管,捆绑串成一件简陋的竹管甲冑,穿戴在身上之后,便能够浮在水面上。 这晚,两人将所有东西准备妥当,只待明儿天一亮,便动身返回陆上。 睡到下半夜,卫靖突然被一阵脚步声吓醒,心中一惊,却见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正要大喊,却被贝小路捂住了嘴巴。 原来贝小路更早便让这脚步声惊醒,急忙掩上夜明珠的木盒盖子。 此时两人蹑手蹑脚地躲入杂物箱子后头。 只听见外头通道传来窦西和章海的交谈声:“那两个臭小鬼躲哪儿去了?” “赶快将他俩给找出来!” 语毕,应答的手下却十分少,像是只有四、五个。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卫靖和贝小路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随即想到那些家伙熟悉海况,当时见了风向,便料想卫靖和贝小路必定会流落到这“龟王岛”来了。 这岩洞既是他们玄武帮集会之处,逐渐往这儿搜来也是合情合理,况且?? “况且你这丫头,一路上不停挖坑拉屎,他们嗅着你的臭味找上来啦!”卫靖夸张地说。 “你再说我拉屎什么的,我撕烂你的嘴巴,那些屎有一半是你拉的,可恶的家伙!”贝小路气愤地顶了卫靖后背一肘,这几日她最恨的,便是卫靖提这臭丑事取笑她,偏偏卫靖也察觉这点,时常便嚷嚷说她哪次挖了多大一个坑如何如何的,照三餐以这话题取笑她。 外头的窦西和章海听见里头细碎声音,大声吆喝着,冲了进来。 卫靖和贝小路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身子靠得接近,不由得都想起一件事,低声提醒对方:“还记得吗?那夜的霸王龙和韦家。” “咱们便使用这招!” 窦西和章海一伙闯入密室,只见密室里有些凌乱,卫靖笑嘻嘻地双手扠腰,握着一柄刀,说:“两位帮主久违了,雷老爷吩咐,大夜明珠交给你二位其中一位,哪位想要呢?” 卫靖边说,边用脚尖轻轻将脚下木盒盖子推开几许,七彩光芒自缝隙映出盒外。 此时窦西身后跟着两个手下,章海身后跟着一个手下,加起来只有五人,在昏暗光火中隐约可见他们身上都带着新伤。 原来当时窦西盛怒之下,见到章海灵龟帮,二话不说便杀,这章海一行,追逐贝小路失利,在村里遇上窦西,也只当窦西是救兵来着,双方在蛇守村展开巷战,对峙了好久,才从交战时互相叫骂的喊话中,发觉双方人马都中计了。 又花了许久时间,协议暂时停战,总算才解释清楚,联合起来找上龟王岛,先是找到了遗落在树林中的小竹筏,跟着的的确确是循着两人挖的粪坑一路追来,早早猜到两个家伙必是逃入这岛上唯一能够过得舒服的地方──他们旧时的集会密穴。 窦西此时却见卫靖老神在在,又重提雷南名号,不免觉得迷惑,见了地上木盒发光,便说:“我的那颗夜明珠果然在这儿!这光芒错不了!” “咦?怎说是你的?”卫靖啊呀一声,指着窦西说:“不是说这夜明珠是给你们其中一个的吗?” “是啊,不是已经说好,届时寻得这两个小贼,小子杀了,女娃让给你,这夜明珠,咱们都有分吗?”直肠子的章海顺着卫靖的话质问窦西。 卫靖知道他们既然同行,必然已经达成协议,便尽量去找这中间的矛盾和麻烦,突然又说:“章海,雷老爷本来说这夜明珠要给窦西,我瞧你比窦西英俊,自作主张将夜明珠给你,你别杀我行吗?” “你还在假冒雷府家人!臭小子还不快老实招认,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有什么目的?”窦西哼了一声,大声斥骂。 “章海,你趁我此时帮你,快打死窦西他们。你没看见他带两个人,你只带一人,现在不下手,他必以多欺少,在这儿杀你灭口,自个拿着夜明珠出洞!”卫靖这样说。 “我外头还有两名手下,他不敢对我动手。你快快投降,招出你此行目的。还有,那女娃躲在哪儿?”章海这样回答,但心中有些不安,他和窦西之间仇恨不小,要是窦西当真仗着一时人多欺他,并非没有可能。 “你还冥顽不灵?窦西这家伙一点本事也没有,就会拍老帮主马屁,你武功明明高过他许多,为何要当他的狗?雷老爷都替你不值!你快动手打他,有我帮你,咱们还占上风,否则他先杀我,再三个打你两个,你死定啦!”卫靖大叫大嚷。 “闭嘴,挑拨离间的臭小子!”两帮家伙指着卫靖骂,突然章海身后那名手下唉哟一声,摔倒在地,手上的火把也跌落一旁,一摸大腿,上头插了支飞镖。 “窦西,你果然出手!章海,你还不动手,他们三个要打你一个半啦!”卫靖大叫一声,一脚将木盒踢翻,里头的夜明珠陡然大亮,滚出木盒。卫靖又一踢,将夜明珠踢向章海。 “保护珠子!”窦西大声下令,两个手下立时去抢那珠子,而他自个本来要去搀扶章海倒下的手下,表示己方诚意,但见卫靖满脸惊恐地指着他喊:“窦西,你想趁人之危,取人性命吗?” 章海那倒下的手下在闪烁火光中见到窦西拿着刀刃向他走来,又听卫靖大喊,吓得挥弄手中单刀,喝着:“别过来!海大哥,救我!” 章海那笨脑袋一时转不了这么多东西,只见华美绝伦的夜明珠滚到他脚边,反射性就要去捡,两名窦西手下围过来,也要抢珠子,一下子撞成一团。 章海脾气暴躁,感到窦西手下想和他争,本能性地动手推人,斥骂着:“滚!” 第54章 回家1 趁这一瞬间的混乱,卫靖拔腿便跑,贝小路则自木箱后头站起,手上最后一支镖直直射去,正中窦西左腿。 “哇──”窦西痛得大叫,见到贝小路和卫靖往外头逃,本举刀要拦,但一腿中镖反应不及,贝小路手上握着自密室捡来的一柄软剑,手一抖,那软剑颤了个光花,在窦西手上割出一道口子。 卫靖也狠狠推了窦西一把,将他撞倒在地。 两人头也不回地往外头逃,卫靖还大叫:“窦西中剑,受了重伤!” 窦西正撑起身子,突然一瞥,见到章海将他两名手下都打倒在地,而章海一瞬间听见卫靖的话,眼光扫向窦西,杀气陡升。 卫靖和贝小路奔跑得很快,已听不见后头争吵,洞口外头三个家伙守着,两个是章海手下,一个是窦西的人。 贝小路本身武艺高出卫靖一截,但惯用的龙骨鞭没了,将手上软剑勉强作为鞭用,此时两人不再畏惧洞外三个手下,二话不说便打。 卫靖摔倒了一个家伙,贝小路也将另外两个家伙刺倒在地。 此时远方水线已微微泛白,两人头也不回地往山后海岸狂奔。 来到岸边,两人七手八脚地将木筏推落下海,卫靖也穿戴上他的竹筒甲冑,两人推着竹筏踢了好一阵水,才上了竹筏。 大风吹拂,两人全身湿透,只得背靠着背呵手取暖。 突然风向一转,卫靖又冷又是惊喜,哇哇喊着,这才拉起船帆竹竿,张开大帆,帆布上还有一只玄武帮的龟蛇图案,只见那龟蛇交缠,却不知此时章海和窦西两人情形如何。 小竹筏快速向前驶去,远方的海平面闪出金橙光芒,远处隐隐可见一群海豚跳跃着,两人高兴地欢呼起来,陆地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 时至中午,两人终于抵达岸边,回到蛇守村。 贝小路摸了摸随身包袱,里头的丝巾杂物都湿透了,幸好装钱的小布袋是防水的油布,里头还有不少银票和一大堆银钱。 贝小路拿着几枚银钱和附近人家换了两套干净衣服换上,在蛇守村走了半晌,心中有些欣慰,心想这次龟蛇互斗,即便头头没死,这帮派也是元气大伤了,这些可怜的村民,至少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受到那些恶霸欺压。 “阿喜──阿喜──”卫靖边走边喊,就盼阿喜在哪个转角偷啃死鱼。 找了许久没找着,一路往先前的小丘走去,却见阿喜仍站在小丘附近,四周还有好几只野狗在它周边打转,互相嗅闻。 阿喜见到主人,一拐一拐地奔去,不时停下朝后头野狗吠了几声,好似道别一样。 “原来你交了朋友啊!这几天你吃什么呢?”卫靖高兴地抱起阿喜,乱摸一通。 两人循着原路,来到人潮较多的地方,雇了辆马车,回到霸王客栈。 霸王客栈却紧闭着门,没有营业。卫靖在四周瞧了一会儿,没见到熟人,也不知樊军上哪儿去了,失望之余,两人往渡河口走去。 就这样又赶了一日路程,两人终于回到通天河北岸,来湖市最热闹的地方。 途中两人买了新衣换上,又在客栈好好歇息一晚,觉得精神大好。 这日天明,他们依着先前约定,前往那改变了卫靖既定行程,惹出这么多麻烦的地方──来来富。 时至正午,两人行经某条热闹街道,街道里头摆开一摊摊美食小吃,两人肚子都饿了,受香味吸引,越靠越近,一处地方十几摊美食小摊前,大都挂了写着“味”字的小旗帜。 整条美食街,就属这些挂着“味”字旗帜的小摊最热闹,客人络绎不绝。 在那些小摊中央的一个大摊位,摆了十来张竹桌,客人挤得水泄不通,许多人甚至没有座位,只能端着一大碗面,或蹲或站,唏哩呼噜地吃着热烫面条。 “牛二!面不够啦!”那大摊子上负责煮面的汉子,年约五、六十岁,瘦小精壮,皮肤粗糙黝黑,伸手抹去额上让滚烫热汤的蒸气熏烘出的汗滴,再抹了抹拭手巾布,接着快速地将袋中最后几团面扔进汤锅中,拿着一柄大杓,激烈搅动翻滚着汤锅。 随着瘦小汉子的叫嚷,摊位另一张料理桌上的中年男人,比起煮面汉子小了十余岁,眉毛甚细,举止娘气,一只蒜头大鼻子却和精瘦汉子十分相似,他尖声应了一声:“好!”低了低身,从摊下拖出一袋面粉打开,用瓢子舀出十几斤,在桌上堆出了个面粉堆。 “牛二哥哥,加??加料啦!”料理桌旁站着另一位极其高胖壮硕的大汉,年纪又比娘气男人小上五、六岁。 这汉子像一头胖壮的熊,同样有个大蒜头鼻子。 牛二挑挑眉,伸手不停交替拿着调味瓶罐,每一瓶罐都拿捏得精准刚好,少许少许的调味粉末均匀落在面粉塔上。 “各位客倌,加水啦!”大胖汉轰叫一声,提起一只大铁壶,那大铁壶竟有大汉肚子那么大,却见他一点也不费力地单手拎起大铁壶,拎起时,铁壶沉甸甸地没发出半点声响,却见壶口尖嘴不小心淌出些许水滴,竟是满满的一整壶水。 “哗──那有多重啊!”卫靖张大了口,只见大铁壶黑沉厚实,再加上满满的水,可能要比自己加上贝小路还要重了。 “呵呵,各位官倌你们好,我是牛三??”大胖汉自我介绍了起来。 四周的客人登时爆出震天掌声和欢呼,那些正滴着汗、大口吸面的客人,也以更热烈的吸面声来对牛参表示敬意。 “倒!”牛二嘴角一噘,突然伸手自一尺高的面粉塔顶端,直直按入面粉塔底,再瞬间抽出,面粉塔的顶部立时出现了一个直达桌板的凹坑。 牛参提着铁壶,壶嘴低了低,壶里的水细细流出,灌入面粉堆凹洞中。 “哼!哼哼!”牛二不停发出尖锐的哼气鼻音,一双手在开始倾塌的面粉塔四周不停往上轻拍着,将塌下的面粉又拍上塔堆。 卫靖和贝小路见牛二竟如此快手,本来几乎要瘫垮的面粉塔在牛二快手无数的挑拍之下,始终维持着塔状,不由得又是钦佩又是惊讶。 随着铁壶的水不停倒下,牛二的拍击转成了揉按,人客们这才惊觉,塔状的面粉堆,竟不知不觉地成了一大块面团。 “停哟──”牛二娇喝一声,牛参赶紧稍稍抬手,壶口微微地上扬,水不再流下。 牛二猛一吸气,抓着面团扔上空中,他的手更快了,凌空拍击着大面团,只见面团在空中有如一团水球般,柔嫩弹动着,始终离不开牛二的双臂范围。 四周客人们看得如痴如醉,掌声、欢呼声吸引了更多客人驻足围观。水球般的大面团突然变长,原来是牛二抓着了面团两端,一拉即刻变长,成了蟒蛇般粗的条状面团。同时,牛二再将左手端的面团头递到右手,又是一拉,一条面成了两条,两条拉出四条,四条再拉出八条。 只是一瞬间,原先蟒蛇般粗的面团,竟已成了无数条细长面条。 卫靖和众客人又发出一阵欢呼,牛二停下动作,将密密麻麻的面条重新放在桌上,取出刀切着,每一份都切得丝毫不差,还俏皮念着:“我切切切!” “还不来,就顾着耍,出风头!”煮面的精瘦汉子喊了一声,方才最后几份面早已端出,空锅里的热汤还翻腾滚着,摊位一侧的客人也排成了长长一队。 “牛大哥哥,别骂,面就来啦!”牛参赶紧捏起两把牛二切出的面条,朝牛大扔去,牛大以汤杓接面,放入滚锅中。 第55章 回家2 牛大以筷子和杓子快速搅动着汤锅,翻翻腾腾,很快地将面捞起,均匀地分在好几个碗中,又倒入香醇热汤、葱花和好几片大块牛肉,交由打杂小弟送到客人的手上。 “哗,这不吃不行啊!”卫靖和贝小路见这牛家三兄弟功夫如此高明,又闻到牛肉面的热汤浓郁香味,肚子都饿了,连阿喜嗅到牛肉香,也流下了口水。 两人凑上去,在贝小路付了面钱后,赶紧接过牛肉面。 “好烫,好烫!”卫靖哇哇叫着,端碗吹着,只觉得附近客人又多又挤,便和贝小路退远了些,走到街边角落蹲下,挟些牛肉分给阿喜吃。 “好吃,面有嚼劲,汤真好喝,牛肉又大块,比小原村里陈老妈煮的面还要好吃许多。”陈老妈是小原村中最会做菜的大婶,时常炖煮大锅汤分给街坊邻居。 卫靖大声称赞这牛家面,两人呼噜噜吃着,远远见到对面走来一大群汉子,挤进了这悬着“味”字旗的摊贩阵中。 “噫!是那个狗娘养的家伙──”卫靖瞪大了眼睛,只见那群汉子之中,带头那个正是和他有大过节的何闻。 “哪来的臭家伙,挡着大爷的路啦,吃这牛家臭面?还不如去吃屎!”何闻身旁的跟班,不停推挤着聚集在这“味”字摊贩阵中的客人,许多客人被挤得面碗都砸落在地上。 一个跟班嚣张地向身材五短、大耳阔鼻的何闻报告:“何大哥,这两天又有几摊拔了臭旗,再过不久,这街上的臭旗子便全清光啦,哈哈哈!” 何闻哈哈一笑,拍了拍腰间那柄漆黑肃穆的剑,神情得意至极。 “他真将剑从井里打捞起来了!”卫靖认得那把剑,那是何闻自富贵居武裕夫手中夺来的,剑鞘已刻上了一个亮眼的“闯”字图样。 原来当日卫靖将双剑踢入井中,何闻盛怒之下又惊惧至极,生怕遭满全利责难,重利加上威逼之下,一大票狗爪子手下聚在井边苦思,一个家伙想出了个办法,找来几颗夜明珠扔下井去,照亮暗沉水井,果然见到两柄剑倚靠着水井墙边。 这水井虽窄,无法垂人下去打捞,但窄有窄的好处,便是两柄剑落下后无法平躺,这下子便有办法了。 一票人吆喝着,找来了铁钩绳索,垂钓下去,不停勾着,试了无数次,总算勾着长剑护手,将两柄剑都拉了上来。 卫靖抹抹滴落胸前的油滑汤汁,看了看牛家三兄弟,只见他们都默默不吭声,牛肉面摊的客人更加仓促地吸着面,四周那些挂着“味”字样旗帜的小摊位附近的客人,纷纷挪动身子,尽量靠近摊子,似乎深怕挡着了闯天门大爷们的路。 何闻双手交叉胸前,大步走向牛家面摊,摊子附近的客人登时分开出一条宽道让他通过。 何闻走到牛大的面摊前,吸了口气,头后仰着,瞪视着牛大。 牛大默默无语,专心翻煮着面,又盛出两碗,但方才点面的客人已不敢来接了。 “呸!”何闻咳了一声,一口浓痰吐入正在熬煮的牛肉汤锅里。 牛大缓缓抬头,看着何闻。 “你不买面就算了,又何必糟蹋呢?你会遭天谴的!”娘气牛二忿忿地尖喊。 “我好生气,你们欺人太甚──”胖壮牛三啊了一声,举起大铁水壶朝何闻走去。 何闻一票家伙见牛三扛着的水壶如此巨大,吓得连连后退,不住叫骂着:“大笨牛,你敢扔试试看!” “小牛!放下!”牛大猛一爆喝,将何闻吓退了好几步远,牛三也乖乖放下铁水壶,却还是朝着何闻怒眼圆瞪。 牛大缓缓地说:“何兄弟,咱牛家不过是做个小本生意罢了,您高抬贵手,别为难咱们吧!” “我也不想为难你们,给钱就行啦!”何闻摊摊手,脸上好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来来来,付钱好办事,这条路归咱们何大哥管,你们按时缴钱,保你们平平安安,生意兴隆。那些没给钱的,咱们便不保证哪天会出事啦!”何闻几个跟班大声叫嚣着,附近那些没有挂着“味”字旗帜的小摊,纷纷拿出铜钱银票,乖乖奉给那几个小跟班。 何闻向前走了几步,笑嘻嘻地悄声对牛大说:“不过??唯独你牛家三兄弟,付钱也不成。这是满大哥吩咐的,嘻嘻。以后你想卖面,行,离开来湖市,上别的地方去卖,总之别让闯天门瞧见??” “不过??瞧在以往大家都是好兄弟的份上,今儿个卖你个面子,你端三碗牛肉面,三兄弟一人一碗,吃得精光,我便让你多做几天生意,哈哈!” 牛大没有答话,双手按在摊上,看着牛肉汤锅被何闻吐入的那口浓痰,犹自在锅中打转。 “别急着回答,等会我再来听你的答案!”何闻咧着嘴笑,领着弟兄大剌剌地转向“味”字摊贩群其中一家小摊前,纷纷坐下,小摊老板卖的也是面,见到一票闯天门大爷们坐下,赶紧上前服侍。 何闻一伙互看了看,点了小菜面条等,小摊老板苦着脸,也将一碗碗面盛好端上。 “我说老板呐,你说是你家面条好吃,还是那臭牛家面条好吃?”何闻吃了两口,嘿嘿笑地问。 面摊老板为难地苦笑着说:“牛家牛肉面是绝顶美味,我这老头只是混口饭吃,和牛家可差得远了??” 何闻点点头,不再吃面,只是静静看着汤碗,挑动碗里的大块牛肉,说:“我倒觉得牛家那面不怎么顺口,你说你的面还比不上那臭牛,岂不是难吃极了?” “是??是??小的厨艺不精??”面摊老板低下了头,怔怔答着。 “厨艺不精还敢出来摆摊卖面,要是吃坏咱来湖百姓的肚子该如何是好?”何闻冷冷地说。 小面摊老板再也答不上话,只能连声“是是是”地答着。 两位客人走来,正要向面摊老板点面,让闯天门帮众一瞪,全都吓跑了。 “我不怪你们,那臭牛最会挑拨离间,还是咱闯天门最照顾大家,你们识相的,就扔了他们的臭旗,让咱们闯天门照顾,包你们生意兴隆,平平安安!”何闻手下几个跟班,大声对着那些插着“味”字旗帜的小吃摊贩说。 十来个小吃摊老板个个愁眉苦脸,互相望着,跟着都朝牛家三兄弟看去,牛大犹自闷不吭声,四周客人见苗头不对,大都匆匆吃完面条,放下碗便走了。 刚逛进这条街的客人,也都不敢接近插着“味”字旗帜的小摊,一下子冷清许多。 何闻几个跟班,大摇大摆走向另一摊小贩,在摊前东摸西摸,恶狠狠瞧着摊贩大婶,大婶背上还背了两个娃儿,满身大汗卖着烧饼包子。 一个跟班时而看看大婶摊前的“味”字旗,时而看看大婶,大婶被他瞧得受不了,苦叹一声,远远向着牛家三兄弟鞠了个躬,说:“牛大哥,我家还有好几个娃儿要养,我??我??” 烧饼大婶边说,边将小摊上的“味”字旗拔了,跟着就要伸手掏出铜钱银票,交给何闻跟班。 “好说好说!”何闻跟班起着哄,哈哈大笑,没有收下大婶的钱,反而大声说着:“大家都是好街坊,好邻居,这位大妈弃暗投明,不和那三只臭牛为伍,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钱呢?迟些给就行了,你还得养你家娃儿呢!咱闯天门保你这小摊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其他人呢?” 第56章 回家3 几家“味”字旗小摊见烧饼大婶拔旗,闯天门帮众便转移目标,向他们走来,也纷纷拔去“味”字旗,有的向牛家三兄弟连声抱歉,有的则低声埋怨:“老牛还说保护咱们,怎么一点用也没有!” 牛大仍静默着,看着何闻的一举一动; 牛二玩着指头,噘着嘴巴不知道在念些什么,怔怔发着呆;牛三气呼呼地不停踱步,但见大哥二哥不说话,自己也不敢说些什么。 “老板,我要一碗牛肉面!”贝小路跑到承认厨艺不精的面摊前,大声地点面。 “小丫头,你没听他说自己厨艺不精,煮的面你敢吃吗?”何闻身旁几个跟班,大声朝贝小路吼着。 贝小路回答:“为什么不敢吃?厨艺精不精,我吃了才知道,真有那么难吃,我下次不来这家吃就好啦!马路是你家铺的吗?” “臭丫头来凑什么热闹?”、“滚!”、“马路本便是咱闯天门铺的,这儿谁不怕咱闯天门!”何闻身旁几个跟班大声吼着。 面摊老板也为难地瞧着何闻,又瞧瞧贝小路,说:“小妹妹,我今天打烊啦,我做的面不好吃??不好吃??” “老板,这位小丫头要吃你煮的面,你就做给她吃,看她吃不吃得下。”何闻笑着说,同时向几个跟班使了眼色。 面摊老板还有些犹豫,其中一个跟班大步走来,一掌拍在摊上,喝着:“要你做就做!” 面摊老板赶紧煮了碗面,不知是心中不服还是怎地,这碗面做来特别用心,捞了更多牛肉,葱末也切得均匀。 贝小路付钱接过面,自个儿端到一张桌前,挟了块牛肉吃,大声称赞:“唉呀,我觉得挺好吃啊!虽没有几位牛大哥的面好吃,但也不差啦,有人舌头有问题。” “是吗?”何闻微微一笑,探头过去咳了一声,一口痰吐进贝小路碗里,笑嘻嘻地说:“你现在尝尝,是不是更好吃呐??” 卫靖举着汤碗,走到何闻背后,见他又吐痰,二话不说,举着碗重重砸在他头上,骂着:“我叫你成天吐痰!” “哇!”何闻感到脑袋一阵剧痛,还没回过神来。 “打爆你脑袋瓜子!”贝小路也端起让何闻吐了痰的面,砸在他的脸上,咯咯笑着:“你自个尝尝就知道好不好吃啦!” “啊!”何闻捂着脸弯下腰来,热汤油面洒了他满脸都是,气得大吼:“谁──是谁?” 卫靖不待四周闯天们帮手围来,一把抽出何闻腰间配剑,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剑。”随即架上何闻脖子,哈哈笑着说:“你这乌龟王八蛋,还真将剑给打捞上来,混蛋满全利夺走我的剑,我只好拿你的剑来抵了。” “啊呀,是你这臭小子!”何闻又惊又怒。 “你才是臭王八羔子!”卫靖用剑架着何闻颈子,抡着拳头狠狠打了他脑袋好几拳,先前受的闯天门恶气,这下子全发泄出来。 何闻知道自己那把剑有多锋利,颈子上已冒出血痕,虽然愤怒,但一动也不敢动,四周的何闻爪牙,全都不敢靠近,只能远远骂着。 此时四周摆摊的小贩,皆已收拾起东西,赶紧推着小摊跑了,谁也不想卷入其中。 何闻其中一个跟班瞧见角落的阿喜,大叫:“那是臭小子的狗,去抓过来,要挟那臭小子放了何大哥!”他边说,当真和几个跟班冲上去,抢着要抓阿喜。 “啊──亏你想得出来,你还真孝敬你大哥!你敢动我阿喜一根毛,我便剁去你大哥一根手指!”卫靖哈哈大笑,一面敲着何闻脑袋,每敲一下便骂一句:“怎么你们闯他妈的天门,里头的小杂碎,一个比一个笨呢?回答我!” “啊啊,我的手好痛??”卫靖甩了甩手,打到自己手都痛了。 贝小路在地上捡了个碗,递给卫靖,卫靖啊了一声,接过碗来,哈哈笑着:“我第一次想称赞你!”随即又敲了何闻脑袋一记,笑说:“很顺手呢!” 何闻的眼泪都给卫靖敲出来了,四周手下纷纷痛骂,却无计可施。 那几个抓狗的手下当真傻笨,竟没想到老大已被人拿剑抵着,还真以为抓着了阿喜,便能威胁卫靖放开何闻。 阿喜左蹦右逃,逃到牛三身后。 几个何闻跟班追去,阿喜绕着牛三身子逃,其中一个跟班,举起手来便打牛三一巴掌,大骂:“傻大个,怔在这儿干嘛,帮忙抓狗!” 砰地一声响,打牛三耳光的何闻跟班,身子飞了出去,砸在远远的杂物角落堆中。 “忍忍忍??大哥,我忍无可忍!”牛三哇地一声吼叫,又一巴掌将另一名跟班打飞。 “小牛,你造反啦!”另一端牛二尖斥一声,一个翻身跃来,一巴掌也打倒一个何闻跟班,还踩在脚下。 “大哥叫你不要动手,你没听见吗?爹是不是叫你一定要听大哥的话!”牛二尖声斥责。 “二哥??你踩着他了??”牛三指着牛二脚下,那跟班啊呀啊呀地乱叫。 “什么?”牛二手扠着腰,气鼓鼓地说起他们牛家祖训。 “二哥!你右脚下面有个人!”牛三大喊。 牛二叽哩咕噜,气鼓鼓地继续说着牛家祖训。 这头,卫靖感到何闻身子软绵绵的,吓了一跳,松开手,将他放下,不由得一惊,伸手探向何闻鼻息,喃喃问着:“啊呀!我打死他了吗?” “小心!”贝小路见何闻陡然伸手摸向地上一只碎碗片,出声提醒,已来不及。 何闻猛一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将蹲在身边的卫靖扯倒在地,翻身坐上卫靖身子,愤怒举着那碎碗片,往卫靖脸上插下。 “唔!”何闻突然一弹,弹离了卫靖身子,一抹脸上,是条滚烫的面条。 “大家快帮忙!”十数名帮众一拥而上,有的要抢卫靖长剑,有的要去救何闻,突然纷纷哇哇大叫,乱抹着脸蹦跳,他们脸上都被扔了热烫面条。 “大哥动手啦!咱们──打!”牛二惊喜尖叫一声,身子翻腾好似发疯鸭子,落在一堆跟班阵中。 “哈哈!终于可以不用忍耐了!”牛三抹了抹汗,转身去搬大铁水壶。 只见牛二双手快如闪电,或戳或点,一个个跟班让牛二摸着了,登时倒下,捂着被打到的地方哀嚎。 牛大跨步走出面摊,一手还握着擀面棍,几个跟班拔出兵刃围上。 牛大一声虎吼,全身肌肉隆起,摆了个威武架势,轰隆隆将几个跟班全撂倒在地,这是和樊军类似的硬身功夫。 这头何闻被贝小路以飞镖手法扔掷破碗碎片,打得摔倒在地。 卫靖翻起身来,举着长剑,又将何闻制伏了。 “气死我了,原来你还会假死!”卫靖呼着气,但见何闻已经血流满面,再也打不下手,只是压坐他身上,数落着闯天门的不是。 牛三扛着铁水壶转身,正要参战,却见何闻一票爪牙已经没一个站着的了,只得气呼呼地叫了两声,将水壶放下,大骂:“大哥、二哥,年纪大的都不会让小牛吗!” 牛大默然不语,走向让卫靖压着的何闻。 卫靖赶紧起身,和贝小路退到一旁,牛大看了他俩一眼,朝他俩点点头。 “放过我??牛大哥??放我一马??求求你??”何闻软弱无力地说。 牛大却突然跪下,朝何闻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朗声说:“是我牛大管教无方,我向你磕头认错。 请何兄回去转告李大帮主、八长老、各大堂口,和你的满副堂主,以后牛家三兄弟不会再在街上卖面,但也绝不会和闯天门沾上干系,请高抬贵手,放过咱三兄弟。 这怨仇若当真解不了,向我说一句,我牛大任你处置,但请放过我两个弟弟,否则,牛大便是拼了一条性命,也要摘去几个闯天门大角色的脑袋。” “大哥,你何苦如此!”、“他们没人性的,一定会骗你先死,再来欺负我和小牛!”牛三、牛二纷纷抢上前拉起牛大,三兄弟转身走了。 “是??是??”何闻还不住磕着头,终于晕了过去。 “走吧??”卫靖和贝小路相望一眼,都摇摇头,继续转往来来富,卫靖手上还拿着何闻的长剑,他已经打算将之据为己有了。 第57章 回家4 到了下午,两人终于再度来到来来富,卫靖将长剑悬在腰间,搓了搓手,深吸口气,揭开来来富门外帘子,大步走入。 贝小路让卫靖的模样逗笑了,也跟进去,拍了拍卫靖肩头:“你要赌什么?” 卫靖摊摊手说:“赌什么都行,只要替我将上次输掉的钱赢回来便成。上次你玩花牌不是把把皆赢吗?这次也玩花牌吧。” 贝小路摇摇头,在卫靖耳边轻声说:“上次我自个儿带了副牌来,和来来富一模一样的牌,但在海上都给海水泡烂了,没办法要什么来什么了,得赌别的。” “什么??”卫靖这才知道,贝小路上次在花牌桌上大杀四方,原来是诈赌,以巧妙手法偷天换日。 两人挑了半晌,贝小路挑中了骰子摊,这是让赌客和庄家互掷骰子,比较大小的赌法。 贝小路排着队,趁一位大叔叹气离开时,挤到摊前,取出钱袋中的银两钱币,拿在手上向卫靖得意地笑了笑:“好好看着本姑娘变魔术!” 赌客们纷纷下注,贝小路也押下小注。跟着赌客纷纷掷骰子,最后是庄家掷。 贝小路接连掷出五把,都大过庄家,桌上已经堆满银两钱币,喊来了赌摊小弟,将银两换成票子,又全押下,这么一来,又震惊了附近的客人。 “小妹妹真是阔气!难道你想掷几点就几点?”庄家微微笑着,拭着额头渗出的冷汗。 “对啊!来个五点豹子。”贝小路随口说完便掷,轰声雷动,果真是五点豹子。 庄家倒吸了口冷气,发着抖捏起骰子,发着抖掷出,勉强掷出了个六、六、五,仅能杀光贝小路以外的赌客,但那些钱全加起来,也不够赔贝小路一个人赢的。 “啊呀,够了够了,我只要将购买材料的钱赢回来便行了。”卫靖不由自主地摇头,此时桌面上贝小路的钱已是当时他输去的两倍了。他从不敢想象这么大的一笔钱会是自己的。 “你上次不是见过我赌钱了吗?那时随便一锭大金元宝,都比现在这些还多呐!这只是开胃小菜而已,我一路上供你吃穿,难道不用钱吗?”贝小路咯咯笑着,又掷出四点豹子。 和上次一个模样,所有赌客的目光又集中到骰子摊上来,庄家腿一软,压力更大,掷出了个三、五、六,脸色发青地数了一迭银票,赔给贝小路。贝小路又一招手,将这些银票换成了三锭元宝。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你还记得在雷府密室里说过什么话吗?”贝小路问。 “我说过什么话?”卫靖怔了怔。 “你说我生的不难看,但是嘴巴恶毒。”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你说的不难看,是怎么个不难看法?”贝小路接过换来的三锭金元宝,又全押出,掷出骰子,三点豹子,接回六锭元宝,又补充说:“那是漂亮还是不漂亮?” “你问这个做什么?”卫靖全部心思都放在赌桌上的元宝,又是惊喜又是心虚,只想叫贝小路别再赌了,取出一锭元宝换成银票,将他输去的钱还他便行了。 因为心不在焉,他便也随口回答:“算是漂亮吧!” 随即将六锭元宝押下的贝小路听了,嘻嘻一笑,掷出了个五点豹子,突然又听卫靖补了一句:“凭良心说,你是比阿喜漂亮些。”脸色登时垮了下来,闷不吭声地接回十二锭黄金元宝。庄家已经觉得口干舌燥,快晕倒了。 “你认真回答啊!”贝小路骂。 “我很认真呐,漂不漂亮是比较出来的,一路上只有我和你再加上一只阿喜,我是男的,阿喜跟你一样是母的,我只好拿它和你比啦!”卫靖虽然心不在焉,但是他本来便善于口舌争辩,这次碰上了贝小路这难得的斗嘴对手,几日下来,功力又更深了一层,无论何时,都能和贝小路针锋相对,即便是在这种情形下,也可以对答如流。 “好,我问你,若是和你那鲑鱼姐姐比起来,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当然是于雪姐姐漂亮。还有,你为何非要改人家名字呐?” “好,她年纪长,我年纪小,你倒说说我差她多少?”贝小路歪着头,瞪视着卫靖,竟忘了下注。 这下可乐了庄家,赶紧加快催促,自个儿也掷出骰子,快杀快赔,加快赌局进行。 “差多少这怎么说,大概是从这儿到龟王岛,再回来,再过去一趟,又赶回来的距离吧!”卫靖虽然察觉贝小路神色有异,但几日下来两人都是如此斗嘴,更恶毒十倍的话也曾说过,此时见贝小路不再下注,以为赢够了,心情乐得轻松,嘴巴也更加肆无忌惮了。 “你说什么狗屁,这样是差得远还是差得少啊!”贝小路骂着。 “你若觉得这段距离短,便照着跑一趟;你若不想再跑一趟,那是远是短,你心里有数啰!”卫靖哈哈笑着。 “卫靖!”贝小路一怒,捏着骰子一搥桌子,将十二锭元宝全推出了,将庄家吓得抖出几滴尿来。 “你大声说:『贝小路比鲑鱼姐姐漂亮,小猴子卫靖有眼无珠!』不然我掷个一二三给你!”贝小路大声说着。 “你发疯了吗?这么多眼睛看着!”卫靖惊慌得不知所措。 “你快说,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贝小路逼问。 庄家竟不催促贝小路掷骰子,反倒瞧着卫靖,露出一副“你要坚强,你是男人呐”的神情。附近的赌客都看向卫靖。 卫靖斗嘴本来只是好玩,但此时让贝小路一逼,却下不了台,他本便倔强,即使是私底下贝小路这样逼他,他也不可能乖乖照着说上一遍,何况是此时让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卫靖心中又是奇怪又有些恼火,想不透贝小路怎会在这节骨眼上如此认真,和他僵持,在发觉贝小路右眼眶里有些泛红之前,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于雪姐姐是仙女下凡,你怎能和她比,你在龟王岛上走没几步就要拉屎,臭得我都要晕倒了??别罗里罗嗦,快掷骰子,别玩了,咱们走吧!” “好,我掷骰子!”贝小路转过头去,掷下骰子。 “么、二、三!哇──”庄家哇地叫了出来,随即想到这是贝小路掷的,不是他掷的,赶紧掷了个二、三、四,赔了几个赌客的钱,深吸了口气后将贝小路的十二锭黄金全杀去,腿一软便晕倒了。 整间来来富尽皆哗然,贝小路转身走出来来富,卫靖愕然地跟在背后,斥问:“臭丫头,你又是在整我吗?就因为我不照你的话说?还是你一开始就没想到要替我赢钱,想看看我失望的表情?” 贝小路也不回头,从包袱里掏出最后几张银票,那是在雷府时得来的红包,她将银票往后头一抛,又掏摸着小钱包里的碎银子。 “贝小路,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卫靖捡起地上的银票,要追上去还给她,抢到她面前,只见贝小路泫然欲泣,抓着一把银钱铜板朝他一砸。 卫靖被贝小路扔钱砸,本来必会气恼,但此时见她无端端地哭了,却又不知为了什么,还以为她突然身子不适,咿咿唔唔地讲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这些钱和你输去的差不多了,看你可怜赏你吃饭!”贝小路猛一跺脚,骂了一声:“滚回你的乡下去吧!死穷酸土包子。我现在就回飞雪山庄,将你臭鱼姐姐做的娃娃烧成灰烬,扔到通天河里!” 第58章 回家5 贝小路才一骂完,身子飞奔,翻过墙,跑不见了,留下一脸错愕的卫靖。 卫靖回过神,恼火起来,大喊:“臭丫头──你生来富裕,没什么了不起,别瞧不起人──” 卫靖骂完,扔去了手中银票,只捡起几枚铜币,刚好是搭乘多马车回小原村的车钱。 四周路人待卫靖走远,纷纷抢上前捡钱,议论著这对古怪小男女。 卫靖抱着阿喜,坐在多马车上,仍想不透贝小路的举动。想起她在雷府装鬼吓人,有时讲话又尖酸刻薄,只当她生性古怪刁蛮,被贝老太太宠坏了,一不如意便要发怒。 夕阳西下,斗转星移,到了次日清晨,卫靖已在望春岗下了车,唱着小调,领着阿喜悠闲地往小原村走,一想起要向父亲述说这么长一段经过,还要解释材料钱为什么全没了,便感到头疼。 他想了半晌,只好打算将材料钱这笔帐,推到窦西和章海的头上。 “我被那群海盗追得好紧,跌落水去,包袱沉入水里,八手和钱包全没了??”卫靖喃喃练习着口供,不禁有些得意:“嗯,这理由真是无懈可击呐!” 卫靖走进小原村,和邻居朋友打了招呼,几个同龄小孩跑来,卫靖高举双手,接受英雄式的欢呼。 “卫靖!阿喜怎么瘸了?”卫靖隔壁的小杂毛只有九岁,好奇地拍着阿喜屁股追问。 “这段经过??还真是一言难尽,让我先回家睡一觉,改天再和你们说我在那儿发生的故事!”卫靖苦笑着说。 卫靖本来打算先去瞧瞧于雪姐姐,突然见到前头一个满身烂衣,狼狈至极的汉子,朝着他家的方向走去,正觉得奇怪,跟在后头,便见那怪人进了自己家院子。 卫文身体已经康复,正在院子外头喝茶歇息,见了那怪人,赶紧起身相迎。 卫靖在来湖市几经险难,对这些古怪举动十分敏感,就怕那怪人对父亲不利,拔腿冲了上去,大喊:“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却见那怪人跪了下来,磕了两个头后让卫文拉起。 “爹爹!爹爹!”卫靖跳着大叫,跑进院子,大喊:“我回来了,阿喜的脚跛了,我这段遭遇说出来你都不信,实在??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阿靖!”卫文同时见着这狼狈怪人和儿子返家,又惊又喜,再一瞧那怪人一张脸全是烂皮,露在烂衣之外的手足全是伤痕。 “你是谁?快放开我爹!”卫靖来到卫文身边,一见那怪人模样,吓得跳了起来,挥拳就要朝那怪人打去。 “阿靖,你做什么,不可无礼!”卫文一声斥喝。 那怪人身子瘫软,眼泪夺眶而出,艰难说着:“富贵居??武??裕夫??” “什么!”卫文惊愕至极,紧紧抓着武裕夫双臂,使他不致摔倒,见武裕夫已然昏厥,急急转头喝斥卫靖:“阿靖,你在富贵居干了什么好事!武兄弟怎会变成这样?” “爹爹,我不认识他!”卫靖听这怪人说起“富贵居”三个字,也当真惊愕,见父亲神情严厉,慌忙摇手解释:“富贵居让闯天门烧了,我抵达当时,王老爷一家子便已不在,是闯天门无双堂的满全利抓了他们!” “什么?”卫文急急忙忙地要将武裕夫搀扶回房,听卫靖这么说,登时傻了,连问数次:“是谁告诉你的?” “这??让我从头说起好了。”卫靖摊了摊手,和卫文一同将武裕夫抬进屋内。 *********** 正午时分,陈老妈提着一锅鸡汤和几样小菜,和卫文换了一柄亮晃晃的菜刀。 卫靖狼吞虎咽吃着,一面述说着他在来湖市发生的种种。一个上午下来,卫靖将自己在多马车上遇到天龙地虎,夜宿飞飞客栈的小柴房,抵达富贵居时被满全利抢走宝剑,躲入地下来湖,又受田鼠帮潘元欺负,张大妈等人相助解围,一直到阿喜伤愈准备返家时,却又被贝小路拐到了沿海一带?? 卫文静静听着,不时摇头叹息,手指焦虑地在桌上轻叩。 房内门帘掀起,温老医生缓步走出,温老太太脸色苍白,嘴唇犹自发着抖,喃喃念着:“造孽呀??” “温老先生,武兄弟他情形如何?”卫文赶紧起身上前询问。 “他暂时性命无碍??只是??”温老医生咽了几口口水,喝了卫文递来的一杯茶,才接着说:“你这朋友并非染上疾病,而是身受苦毒酷刑??这下手的人当真狠心,他身上没有一处好皮,五脏六腑都受了内伤,静养数月或许能够复原,但往后身子必然大受影响。” 卫文掀起门帘朝里头看了几眼,武裕夫经过温老医生夫妇包扎施药,全身裹得密不透风,正昏睡着。 卫靖送温老夫妇出门,问:“温爷爷,于雪姐姐怎么没来?” 温老医生摇了摇头,温夫人答:“于雪她有事情,也上了来湖市。” “什么?”卫靖惊讶地问:“于雪姐姐上来湖市做什么?她去找我吗?” “不是,不是,她??唉??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唉??”温夫人连连摇头,欲言又止。温老医生挥挥手,低声斥着温夫人:“你和阿靖说这些做什么?也不怕丢人!” 卫靖正觉得奇怪,还想追问,温夫人只是连连叹气,就跟着温老医生走了。 “阿靖!”卫文在屋子里头急切地喊,将卫靖唤了回来,问:“你刚刚说你本来要回来了,又碰上飞雪山庄的一名女子,将你骗去沿海小渔村?你如何会勾搭上飞雪山庄的人?” 卫靖拍拍肚子,和卫文收拾餐桌,一面说:“她叫作贝小路,是个疯丫头,一见到我就用鞭子打我,我举小刀这么一挡,便割断了她的鞭子。 她便以此威胁我,亮出招牌,说她爷爷当年是如何威风,恐吓我若不将八手借给她,她就要偷去我全家人的脑袋??爹爹,我岂能让她偷去了你的脑袋!之后一段路程,她每日辱骂我,一直到了一个叫作蛇守村的村落??” 卫靖一路叙述而来,多半将自己惹事打架的片段省略,都说成是别人欺负他,他逃。 而在来来富赌钱、在霸王客栈吃霸王餐、在雷员外府上偷宝珠等情事,自然是只字未提。 但卫文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发怒斥责:“阿靖,你凭良心说话,人家为何会一见面就拿鞭子打你?她一路上骂你,你会乖乖让她骂?飞雪山庄十数年来风评大好,贝绿的后辈岂是蛮不讲理之徒?” “贝绿的后辈很稀奇吗?李闯天的后辈都能如此丧心病狂了,贝绿的后辈为何不会蛮横不讲理?” 卫靖吐吐舌头,察觉自己的叙述过于夸张,便收敛了些,承认自己也有回嘴,两人一路吵到蛇守村,去解救村里那群让龟、蛇两帮欺压的渔民百姓,他认定了这是件好事,便也未加隐瞒,只是将自个儿在来来富输光材料费这件祸事,说成是在漂流海上时,随着包袱一同沉进了海底。 第59章 回家6 卫文听完卫靖叙述,并未追问,只是神情忧愁,来回踱步。 “爹爹,您别那么担心。那怪人自称富贵居的武??什么来着,温老医生说他身受酷刑,想必是自闯天门逃脱出来。既然如此,王老爷或许也一并逃脱出来,被安置在某处安全地方。”卫靖自作聪明地说。 卫文叹了口气,说:“他不是怪人,他姓武,名裕夫,是王老爷收养的义子之一。武兄弟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什么?”卫靖张大眼睛,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自己有个救命恩人。 “你年幼之时,曾经被人掳上深山,王老爷出动了许多朋友在山中搜寻,大伙瞧见你被装在一只篮子里挂在树梢,那树枝甚细,横伸出山谷,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掉下山谷。那时武兄弟只有十一、二岁,仅只是个孩子,他身手矫健,仗着自己年幼体轻,攀爬上树,这才将你救下。唉,若你此趟行程顺遂,想来本也该是他将你送回,却没想到??唉??”卫文说到这里,不停叹气。 “怎么爹爹你从没对我说起这段经过?”卫靖愕然不已,心想原来自己年幼之时,发生过这么一桩奇事,又问:“是谁这样恶毒,想害死我?这个混蛋家伙??” “阿靖!”卫文突然严厉一喝,阻止卫靖说话,见他吓了一跳,这才放轻语调,叹了口气说:“那人不是坏人,只是和我卫家有些误会。你往后无论如何,也不可出言侮辱他??”卫文说到这里,听见房内传出些微声响,赶紧进房探视。 卫靖咽了口口水,还不明白父亲卫文听他骂那将自己挂在树上的家伙时,为何竟是如此反应。 本来他就生性好奇,必然要追问到底,但见父亲如此认真,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卫靖随着卫文进了房里,武裕夫正勉力想要坐起,卫文连忙上前搀扶,将他扶成坐姿。 卫靖知道了武裕夫于他的救命之恩,态度也恭谨起来,赶紧上厨房舀了碗鸡汤回来。 武裕夫当真饥饿至极,也不理身上伤口,转眼间便将鸡汤喝尽。 卫文又要卫靖去端来饭菜鸡汤,武裕夫吃饱了,才感觉身上疼痛,倚靠在床头木板,瞅着卫靖瞧了半晌,这才开口:“你长这么大了??” 卫靖连连点头,却不知道要回答些什么。 卫文急切地问:“武兄弟,阿靖和我说富贵居受到闯天门迫害,可有此事?王老爷现在情形如何?” “原来卫先生已经得知了这消息??”武裕夫满脸烂皮都已裹上纱布,也看不出神情是悲是喜,但一双眼睛却是通红。 他沙哑说着:“那闯天门头头李靡为了觅得一样物事,将我整个富贵居给灭了,将老爷和我们一干孩子奴仆们全掳至闯天门刑堂,要向老爷逼问那东西一些细节。便只如此,他使手下将我几位弟弟手足斩断,将许多奴仆孩子刺瞎割舌??” “太过分了!”卫靖不敢置信,忍不住吼叫出声。 “老爷不愿他的孩子家人们受苦,早已将所知情事全盘说出,但那杀千刀的李靡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当着老爷的面,将酷刑一一加诸在咱们身上??老爷受不了刺激,呕血昏厥。当天晚上悠悠醒转,老泪纵横,说不了几句话,便已辞世??”武裕夫述说至此,已泣不成声。 “可恨,可恨??”卫靖从没听过这般无道惨事,脑袋轰隆隆想着,却怎么也想不透天底下竟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平时性情温吞的卫文听说王老爷死得如此不堪,也不禁动了真怒,重重在桌上一拍,骂着:“李闯天和王老爷是拜把兄弟,便是李晟在位之时,也对王老爷敬畏有加,李靡如何能够干出此等事情?” 卫靖也问:“武??武大哥,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李靡要找那东西,那东西又是什么?” 武裕夫缓缓地说:“老爷死去,几个手脚还能活动的兄弟们已经做出决定,谎称在老爷身上摸出了那物事的真本,大声呼唤,引了闯天门爪牙进来,抢去牢房钥匙,打开牢门,夺得几件兵器,先将咱们那些不能走动的兄弟们、犹自绑在刑台上的兄弟、奴仆们杀了??” 卫靖啊了一声,一下子还想不透为何武裕夫等逃脱牢房,却要先杀自己人。 卫文叹了一声,点点头,似乎明白。 “咱们本便是为了拼死,不是求生??”武裕夫哽咽几声,说:“我杀了两个闯天门爪牙。外头已经聚集数十名刑堂帮众。我那几个力气放尽的兄弟们都引刀割喉,我尚有些余力,提着刀和闯天门那帮爪牙拼命。刑堂堂主陈师聪将我击倒在地,我才回了神,后悔自己应当和弟弟一样,割喉赴死,要是再被擒下,想死便难了??” 卫靖这才明白,他们身处闯天门刑堂,受尽苦刑,若不能逃,便只有寻死一途。 武裕夫接着说:“但刑堂堂主却没杀我,只是将我击昏。我醒来时,身在偏僻的暗巷中,身旁放着老爷的尸身,用白布裹了一圈。” 卫靖又觉得奇怪,要问,卫文先开口:“陈堂主还算有些人性。” 武裕夫点点头,说:“陈师聪是看在老爷过去有恩于帮的份上,留我一命,要我将老爷葬了。我将老爷葬于山郊,想起李靡那畜生处心积虑要寻的东西,终究和卫先生有些干系,我便赶往这儿,将这事告诉你,好让你有个提防??” “怎么会和我爹有干系?那到底是什么?”卫靖问。 卫文也有些惊讶,不解地看着武裕夫。 武裕夫解释着:“本来我也不知道那东西,老爷一直没和我们说过。但在刑堂之时,老爷原原本本地对李靡说了,我也听到了些许??那是本铸兵书??叫作《六十四兵》,上头有六十四件绝顶兵器的所需材料和铸造方法。李靡手上拿着那本书,却说是假的。他说真品不只六十四件,有一百件,叫作《百兵》。他对咱们用刑,便是逼问这《百兵》的下落??” 卫文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问:“武兄弟,你说的这兵器书,可是在李晟那第二次英雄大会上,那??那??” 武裕夫点了点头,答:“我所知的,都是在刑堂之时,听老爷对李靡所述,但那李靡??那畜生,就是不信??他硬说当年亲耳听闻杨爷曾说要铸绝世百兵,流传千年。” 卫文摇了摇头,说:“便只如此?杨??杨老爷子最是嗜酒,酒后豪语,如何能够当真。何况李靡当年不过是个孩童,童年印象如何作准?” 武裕夫眼神空洞,喃喃地说:“是呀??当年他只是个孩子,如今他贵为天下第一大帮派的头头,想怎样便怎样,就是一番童言童语,牺牲个数十条人命让他瞧瞧热闹,你我又能如何??” “这王八羔子,简直无法无天了!”卫靖在后头听了,哪里耐得住性子,不住大声骂着。 “我此番来找你,便是要提醒你一声,若李靡所言的百兵真本,当真在你身上,便将之烧毁,千万不能落于李靡之手??那畜生尽管昏庸淫靡,胸无大志,但闯天门八长老却不可轻忽。在刑堂时,李靡曾随口说道,那八长老之一的一个家伙,向他叙述百兵当中几样兵器之神妙,让他心痒难耐,非得瞧瞧不可。卫先生,你看闯天门八长老如此急切地哄骗李靡,要寻那百兵,必然有所图谋??” 卫文大大摇了摇头,说:“武兄弟,那次英雄大会之后,杨爷与我卫家已再无往来,他若当真著作这神妙兵器书,也不会摆在我卫家??” “是啊,我可从来没听爹爹说过有什么百兵,若真有这玩意儿,我倒想见识一下!”卫靖突然插口,又见卫文和武裕夫都没接话,便自个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不过就是一本兵器书嘛,我家也有许多兵器书,有我爷爷写的《卫家剑》、《十八绝顶》,我爹爹写的《卫家剑补述》,还有我去年写的《卫靖兵器之八手图解》,里头多的是独门兵器,岂会比那《百兵》差?随便拿一本让李靡瞧瞧,他到底识不识货?天下第一铸剑世家,是卫家,不是什么牛羊马家来着的。大伯、二伯不是和闯天门关系密切吗?李靡怎么这么没见识呢?” “阿靖!”卫文皱了皱眉,喝斥:“我刚刚不是说过,不许你出言侮辱他吗!怎么刚说过你就忘了?” “呃?爹,我是说那??”卫靖愕然反驳,突然一惊,喊:“啊呀,那将我绑在树上的家伙,便是著作这《百兵》的杨爷?” 卫文一愣,才发觉自己失言,皱了皱眉不再多说。 武裕夫却有些奇怪,说:“阿靖,你怎这样说?那杨爷,他??是你的外祖父。” “什么?”卫靖瞪大了眼睛,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卫文。 “大人讨论事情,小孩子别插口。”卫文深吸口气,将卫靖推出房门,重重将门关上。 卫靖愣在门外,百思不得其解,等了半晌也不见父亲出来,便自己一个人上了院子陪阿喜玩。 直至天色晚了,卫文神色肃然地出来,热了鸡汤饭菜,端了一盘进房供武裕夫食用。 然后他才重出房门,招呼卫靖到桌边坐下,倒了碗汤给他,眉心纠结,总算将话说出口:“阿靖,爹爹很少和你提及你妈妈的事??” 卫靖觉得父亲声音苦涩,神情也十分不自在,觉得奇怪,便问:“老爹,你怎么了?” “先说正经的吧,阿靖,这两日你便好好在家里休息,过几天后,回到来湖市去,投靠你大伯,向他拜师学艺,我会写一封信让你带去,要他收你为义子??以后,你得将大伯当作父亲??”卫文苦涩地强笑说。 “什么!”卫靖陡然站起,他本来听到父亲要他重回来湖,心中高兴了那么一下子,但待听得后面几句话,不由得惊愕地大叫起来:“爹爹,你让先前一场病搞得神智不清了吗?” “坐下!”卫文重重拍了桌子,见卫靖瞠目结舌的样子,自个儿也觉得这话说得过头了些,便又缓了语气,说:“你想不想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妈妈??”卫靖怔了怔,他本有一肚子话要问,但听了父亲这么一说,便又乖乖坐下。 黑夜流云滚滚,阿喜攀在门栏上吐着舌头,瞧见卫靖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便凑了上去,蹭了蹭卫靖的腿。 第60章 英雄会1 在李闯天辞世的二十多年后,闯天门在通天河畔的大扬府上,举办了一场惊动四海的英雄大会,为的是征讨卷土重来、日渐嚣张的土匪势力。 十多日的英雄大会上,白天讨论剿匪事宜,到了晚上,便是盛大的宴席,席间进行着各式各样的武斗过招、兵器鉴赏之类的余兴节目。 大铸剑师卫云五名满天下,领着三个学艺有成的儿子和百余名学生,一同赴会,是那年英雄大会上最耀眼的人物之一。 卫家剑在十数日间的兵器比斗场子里,每战皆捷,所向披靡。 当时卫文年仅十八,握着一柄金亮长剑,宝剑名号“无二”,刃长四尺,剑刃两面各自上了一层明耀闪亮的金银漆,是他花了一年时间打造而成的宝剑。 无二剑身上虽然也有些缺口,但卫文脚下却是一圈断刃,共是七柄乌钢好剑的断骸,多半是在三招之内让无二斩断的。 卫文学艺十年,初露锋芒,对自己的铸˙剑技艺十分自负,加上席间喝了些酒,双颊红通通地霸着场子不愿下台。 此时,周遭好汉们早已见识了卫家剑的厉害,一边饮酒,一边猜测着卫文手上这名号“无二”的乌钢剑,还能够击断多少名家好剑。 “真是浪费!咱们千里迢迢赶来赴会,只是瞧这卫家糟蹋兵刃吗?打了数个晚上了,谁不知道卫家剑已无对手?好好的宝剑被打成这副模样,也不心疼?过些日子拿来杀土匪不好吗?”有些人看不过去,瞧了瞧卫文脚下那堆剑尸,连连摇头。 “你先别叹气,闯天门里早准备好了顶级的打铁工房,有大铸剑师卫云五在闯天门坐镇监工,这一堆破铜烂铁、断剑残骸等送入工房重修铸造,就能投胎成宝剑,怎会可惜呢?”有人这么说。 其他铸剑名家们听了,脸上都是一阵青,却也不敢反驳些什么。 他们带来与会的十余柄心血兵刃,大都断在卫家剑上。 但闯天门头头之一的李晟,倒是看得兴致高昂,不停敬酒鼓噪,嚷着哪家名师“换你上去如何”,大伙儿也不好推辞,只能眼睁睁地招呼门下弟子,提着自家兵器上去送死,再给送入工房“投胎轮回”,还得听其他看热闹的铸剑师傅、各路汉子们冷嘲热讽,尽是些“这柄东西不济事儿”、“材料不好”、“铸工简直不象样”、“那家伙徒有虚名”之类的话语。 “自大狂,爹爹说你可以滚下去了。”一个娇声自卫文背后扬起,一群看热闹的人们正交头接耳,猜测卫文手上这柄“无二”能够打断几柄剑,台子上已多了位黄衣女子,年纪和卫文相仿,握着柄三尺薄剑,比“无二”短上一大截。 “唔?”卫文打了个嗝,他酒力不佳,只喝了三杯酒,说起话来便不甚清楚了。 “报上名号。你这是第七??不,是第八柄剑了。”卫文不屑地扬了扬手中无二,只想快点超过二哥卫开来那柄“秋枫剑”击断十一柄好剑的纪录。 “大言不惭,滚下去吧!”黄衣女子一声娇斥,一步上前,出手快如闪电,三尺软剑削在无二的护手处,削去了用黑檀木包着白银的护手一角。 卫文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黄衣女子另一手揪住了他的领口,略一使力,自个儿身子便天旋地转起来,跟着便是剧烈撞击,摔得结结实实,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似的。 “啊呀!这娃儿有没有搞错,这是比拼兵器,得照着剑招套路来玩,怎地胡乱摔人呐!”底下的好汉们大声嚷着。 却也有不少早就瞧卫家不顺眼的,见到卫文摔跤,又见黄衣女子年轻美貌,纷纷鼓噪,喊着:“这些天来都这样比,早瞧得厌了,换换花样也好呐!” “要打架就到另一边比斗场子和小霸王李岳比去,在这里搅和干啥?”“啰嗦,要你多话!”众汉子们酒酣耳热,意见不合便互相拍桌叫嚣。 卫文挣扎着起身,见自己差一点摔到那堆断剑上,吓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半,这才瞧清楚眼前的黄衣女子模样秀丽。 本来比剑双方使的应当是同一套路,让双剑互击以分出好坏。但黄衣女子不按规矩出剑,出手快如闪电,剑剑都削向卫文那柄无二剑的护手处。 卫文剑术平平,只懂得当时几套最寻常的剑术套路,只得狼狈地胡乱举剑格挡。 不出一会儿,卫文这柄无二剑上的护手处几乎给削没了,握柄和剑身间空出了截,十分滑稽。 “你没胆和我比剑!就只会出这些卑鄙招数?”卫文心中恼怒,但剑术完全不是黄衣女子的敌手,已经退到场子边,退无可退,手背让黄衣女子的软剑点中,手背一麻,无二剑飞脱出手。 黄衣女子连刺数剑,将荡在空中的无二剑挑呀挑地,便是不让它落地,还嘻嘻笑着说:“哟!原来这剑一面金色,一面银色,可真俗气得让人瞧了火大。” 底下的铸剑师傅、豪杰汉子们爆出喝彩,却也有许多不服气的,骂着:“现在是如何?耍起猴戏来了?”“哪家的野丫头?滚下场去!” 无二剑在空中打了个转后落下,黄衣女子挺剑顺势一压,将无二剑插在地板上。 “现在你是如何?”卫文吸了口气,强忍心头怒气,双手交叉胸前,瞪视着黄衣女子,说:“我的剑还好端端的,你不将它击断,便不算赢。” 黄衣女子哈哈笑了两声,笑声未歇已然出手,几剑将无二剑漂亮的木质握柄也打碎了,说:“这样的剑还不算输吗?你睁大眼睛瞧瞧。” 黄衣女子这么说的同时,一剑斩在竖立场子上的无二剑身上,发出了当的一声。 黄衣女子手中软剑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卷口,无二剑身上也出现一道明显的缺口。 “你这剑也不错??”卫文一愣,心知软剑通常刃薄,大都当作刺击之用,最顶级的软剑虽亦能斩手断足,但体肤血肉的硬度自不能与乌钢相比。 黄衣女子手上那柄软剑的斩击威力,竟不比厚剑逊色,在无二剑身上,斩出了道明显的口子来。 “你别得意,软剑较韧,不易断,但威力自然比不上厚剑,你看是你的剑受损多,还是我的剑受损多?”卫文不服输地说,黄衣女子软剑上头卷口的确较大。 “是吗?”黄衣女子娇笑几声,身形缓缓挪动,握剑那只手翻腾挥舞,电光石火,连环十数剑斩在无二剑上,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你再看看。”黄衣女子停下动作,指着无二剑,似笑非笑地看着卫文说。 卫文咦了一声,连同场下桌边的大哥卫长青、二哥卫开来,都有些惊愕。 无二剑身上有着一道明显的大缺口,周边还隐隐有些裂痕,而黄衣女子的软剑身上,却是十数个卷口。 原来黄衣女子每一剑都斩在无二剑上同一位置,以软剑十数个卷口,换取无二剑上的一道大缺口。 “你打了这么久,只在我的剑上打出一道口,但你的剑快烂了,认输了吗?”卫文自是不服气,知道这般打法,全凭剑术高绝,和铸剑工夫本身无关。 “哈哈!”黄衣女子身形飘动,一剑刺向卫文腰间,割断了他腰间的剑鞘绳子。软剑一挑,将无二剑鞘夺了过来,反手持着剑鞘,盖在无二剑柄上。 无二的木质剑柄已没了,只剩下一截薄薄的乌钢片,顺势插入剑鞘当中。 卫文一凛,知道黄衣女子的企图,连忙要去抢剑,但他武艺平凡,让黄衣女子一脚绊倒在地,鼻血都给摔出来了。 只见黄衣女子双手扳动套在无二剑柄上的长剑鞘,一脚抵在无二剑身上的大裂口处,猛一使力,将无二剑折断了。 哗的一声,场子下的群豪们都大声惊呼,这是卫家剑第一次在英雄会上断裂。 “你怎能这样打!”卫文指着黄衣女子,恨恨骂着:“你用这等方法扳断我的无二剑,和铸剑工夫有何干系?倘若是一流的武术高手上场,将对方打倒,夺剑入手再折断,那便如何?那是武艺高低,不是兵器本身好坏使然!” 他本来性情温吞,但此时有些酒意,觉得黄衣女子胜之不武,便火上心来。 “你输了不服气吗?拳脚也可以视为兵刃,一双肉掌便打得你趴下,还有什么好说的。兵刃是给人使用,不是耐打耐撞的就好,否则我说通天河是第一神兵,你卫家哪把剑能斩得断通天河?”黄衣女子扠着腰说。 “这是什么歪理?哼??我瞧你的剑也不错,但为人可蛮横多了。你倒说说,你师传门下可有能够斩得断通天河的宝剑?”卫文反驳。 “通天河这第一神兵是对你们这般凡夫俗子而言,我杨家可不放在眼里,何必出动杨家兵器?找把寻常的铁铲子来,一铲一铲将沙土掘了,拦住支流,不就将河斩断了吗?”黄衣女子歪着头说。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卫文本便不擅辩论,虽然听黄衣女子一席话说得十分牵强,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辩驳的话。 “那丫头是剑王杨仇飞的宝贝女儿!” “杨大侠也来啦!” 一时之间,大扬府的大厅堂轰闹了不只十倍。 第61章 英雄会2 人称“剑王”的杨仇飞五十出头,混杂在人桌阵中喝酒吃肉,他戴了顶大大的兽皮帽子,蓄了长胡须,在这阵骚动之中,让几个眼尖的旧识发觉,便也不以为意地摘下帽子,和大伙敬了杯酒。 主桌上正和卫云五交谈的李晟,听见大伙儿骚动,又惊又喜地起身,恭敬地来到杨仇飞身旁,向他敬酒。 剑王杨仇飞在抗匪时,和李闯天有着过命的交情,当时人称“天下第二”,意思是除了李闯天之外,再没有人能胜得了他。 “连杨大侠也来了,这次剿匪可多了个大大的助力了。”李晟眉开眼笑地说,又指着自己那桌的卫云五,向杨仇飞说:“杨叔叔,我带你过去,给你介绍来湖??不,海棠国的第一铸剑师卫先生。” “哈!免了,我认识他。”杨仇飞哈哈一笑,向远处的卫云五举了举杯,卫云五也向他点点头。 “海棠国第一铸剑师,碰上了百国四方的第一铸剑师,应当是他来向我打声招呼,怎么会要我去向他打招呼呢?”杨仇飞斜眼睨视着卫云五,又瞧瞧李晟。 李晟嗯了几声,神情尴尬,一向机敏多智的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干笑数声,含糊说着:“两位都是最顶级的铸剑师。这次剿匪大计能得两位前辈相助,可真是大伙的荣幸!” 杨仇飞仍不满意,大声说:“最顶级也有高下之分。我不在海棠,姓卫的方可称第一;有我在,他便是第二。其实第二也不简单了,我服他是天下第二。” 大厅堂上的群豪们听了杨仇飞的话,大都面露惊愕,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都知道这“剑王”称号,指的是他剑术精绝,却没几个人知道杨仇飞还会铸剑,只当他一向狂妄,酒喝多了,发起狂性。 杨仇飞尽管辈分崇高,但在抗匪之后便销声匿迹,甚少在江湖上露面,一年当中只有些流言蜚语,传闻他与大盗贝绿在湖畔饮酒,或是在某座山上刺死了一群杀人狒狒。 自然而然地,和他交好的江湖人士便也不多。 但论起名声辈分,卫云五也不比杨仇飞来得低。 抗匪时,曾和王宝胜在战线后方提供大量兵刃,让前线弟兄们使用。 此时在来湖市也有数家大店,打造最顶级的刀剑兵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铸剑师。 群豪们见杨仇飞姿态甚高,出言失礼,大都替卫云五抱不平。 有些和卫家关系好的人士听了杨仇飞说的话,更是不以为然地说:“当年闯天爷在世时,杨大侠人称天下第二,想必是闷坏了。现在闯天爷不在人世已久,杨大侠当了十几年的天下第一剑还不过瘾,就连铸剑技艺也要和卫家争第一啦!” 又有人说:“谁说闯天爷不在,闯天门这武功天下第一便让出了?小霸王李岳一身铜皮铁骨、力拔山河,俨然闯天爷再世。剑王和霸王谁高谁低还不可知,我看好李岳兄。” “大伙儿闹得热烈,不妨请杨大侠和李岳过过招,赏大家个眼福如何?” “是啊!杨大侠上去将李岳踢下来吧!他连胜三十场,霸着台子不下来呐。” 杨仇飞摇摇头,瞥向另一边热闹台子上威风凛凛的李岳,正站着让三位大汉出拳踢脚击打全身,三位大汉都是闯天门自家人,受了命令上去打他的。 这是因为李岳喝了三坛子酒,出手已不分轻重,打翻了好多练家子,没人再敢上场和他“玩”,便唤了自家手下上场出拳打他,一方面发泄心中情绪,一方面说是给那些被他打伤的好汉们赔罪。 “二弟,别再闹了!下来见见杨叔叔!”李晟大喊着。 “我不和他打。”杨仇飞自言自语,也算是回答那些鼓噪着要他和李岳比斗的人士。 他瞧着台上,淡淡说着:“我刚刚看他打了许久,李岳果真像闯天,一个模子压出来似地,论拳脚我自是打不过他,倘若出剑便要见血,都不成。” “所以杨大侠便不甘,要抢了卫先生第一铸剑师的招牌吗?”人群里有人起哄。 杨仇飞淡淡一笑,也不答话。此时李岳闷哼一声,身子一绷,三位大汉全给震退数步。 李岳跃下台,大步走到杨仇飞面前,说:“杨叔叔,我心情不好,不想和大家说话,有失礼数,自罚一坛酒。”李岳说完,随手拍破了桌上一坛酒,举起便喝。 “哈哈!连喝酒都像闯天,哈哈!”杨仇飞大笑,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斟一杯饮尽,自言自语地说:“我这趟来,能见你一面,心愿足矣!” 李岳将整坛酒喝干,向大伙抱了抱拳,领着手下自个走了。 李晟赶紧陪笑说着:“杨叔叔,我这李二弟性情便是如此,说也不听,您可别见怪!” 杨仇飞却不理李晟,站了起来,向远处的卫云五又敬了一杯酒,说:“老卫!当年我贪练剑术,铸剑技艺便不如你,但这十多年来,也没什么家伙让我杀,我终于专心学习铸剑。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样中规中矩得让人生厌,刻苦谨慎却不知变通,你造的兵刃已不如我了。” 卫云五摇了摇头,笑说:“这么多年不见,你这狂妄性子还是不变。” “你也是百年如一日的穷酸书生模样,闷死了!”杨仇飞哈哈说着。 比剑台附近又是一阵骚动,四名卫家铸剑学生跃上台,将台上那些断剑全给扫下台。 随即抽出背上所背双剑,在台上舞起剑舞,一共八柄长剑飘飘起舞,霎时台上银光闪耀。 卫开来潇洒翻身上台,朗声说:“我三弟功夫还没到家,剑身略脆。杨小妹子可别小看了我卫家。” 卫开来边说,边抽出手上宝剑,那剑剑身赤红,宽阔厚实。 “秋枫飘飘,夏阳如火??我这柄剑叫作『夏阳剑』。”卫开来话语未歇,双袖挥扬,配合起四名卫家学生身形动作挥剑,和他们一一对剑,接连斩断四柄长剑,跟着那四位学生一起挥剑,卫开来一剑劈下,四剑齐断。 “卫家二公子这夏阳剑更胜之前他那柄秋枫剑!” “四剑齐断,好锋利的剑!”底下各路铸剑师傅将手掌都拍红了。 武术好手却暗自窃笑,卫家剑虽然锋利,但卫开来这套剑舞瞧在武术行家眼中,自是平庸而做作。 卫文仍伫立在台边,涨红了脸,捧着他那柄断了的无二剑,忿忿不平地瞪着黄衣女子,杨仇飞的女儿──杨瑛。 “肉麻死了,先是秋枫、再来夏阳,你这打铁匠还真会学人附庸风雅。”杨瑛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拍掌,向台下席间的杨仇飞喊:“爹爹,我受不了这家伙,快给我『兵三』,让他吓破胆!” “和爹爹说话,要礼貌点!”杨仇飞咳了两声,随手将身旁那只立着的大长箱子揭开竹盖,附近的人看去,箱子里头有数条长形黑布包裹,上头贴着“兵三”、“兵七”、“兵十二”等小纸条。 杨仇飞取出“兵三”,揭开黑布,是一柄怪模怪样的长柄钳子。 大钳支轴上端的钳头约莫手掌长短,有如螃蟹大螯,支轴下端两支长杆非常粗厚,长杆外侧却打磨得锋利如刃,整支钳子合起时,便如同一柄利剑。 杨仇飞扬手一抛,大钳在空中翻腾激烈,去势极快,眼见就要砸中自己的女儿。 杨瑛却一点也不以为意,随手一抬便接着了大钳握柄,顺势挥了个剑花。 台下一群好汉都哗了好大一声。 瞧出杨瑛接这大钳瞬间,使的是能以四两卸力的厉害手法。 大伙见剑王不但自个武术高绝,就连女儿杨瑛也是一流好手。 一群铸剑师傅则是皱着眉头,交头接耳,讨论着杨瑛手上那柄奇怪家伙。 “咱们比剑,杨姑娘却拿柄剪刀钳子上来,岂不奇怪?”卫开来不屑地说。 “这是我爹爹造的『兵三』,叫作『断兵剑』。”杨瑛哼了一声,瞧瞧卫文,说:“哈,你还怔在那儿做啥?下去把鼻血擦一擦吧!” 卫文此趟行程带着唯一的一柄无二剑,被杨瑛不按牌理出牌给折断了。 他生性敦厚,举止不若二哥卫开来潇洒,加上喝了些酒激出拗脾气,心中甚是不甘,不知如何应变,却又不愿认输下台。 “三弟,你快下去吧!”卫开来微微一笑,心知若是杨瑛仍不照比剑套路来打,尽管手中宝剑锋利,也难以取胜,便抢先出剑。 他倒是将这比剑套路练得熟稔,剑势凌厉。 “开来,不可无礼!”卫云五远远地喊了一声。他心地宽厚,当真怕卫开来伤了人家姑娘。 “你别插嘴,罗里罗嗦,咱家阿瑛自个儿有主张!我本不想来的,便宜了你这死老头子!今儿个我不将你们自吹自擂的卫家剑全给断了,我就不姓杨!”杨仇飞咧了嘴巴,大声骂着卫云五。 李晟和其他群豪听杨仇飞出言如此不逊,都感到十分惊愕。 他们知道杨仇飞向来狂妄,但此时也未免过了头,好似和卫云五有深仇大恨一般。 有些偏向卫家的豪杰们都感到忿忿不平,但见卫云五仰头笑得合不拢嘴,又觉得他未免心地宽厚得夸张了些,真是奇怪。 只听见台上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突然听到一声喀啦声响,杨瑛已使断兵剑的钳头,挟住了夏阳剑剑身。 钳头状似蟹螯,上头有些倒角,牢牢将夏阳剑挟住。 卫开来一怔,紧握长剑,杨瑛的双手也牢牢抓着断兵剑一双握柄,和卫开来僵持不下。 尽管男女力气有别,但杨瑛武艺高上许多,她身子向前推去,翻转一圈,有如江河里的鳄鱼翻身。卫开来只觉得手腕疼痛,夏阳剑已被夺了过去。 杨瑛沉声一哼,挥动断兵剑挟着夏阳剑狠狠朝地上一砸,夏阳剑已断成两截。 卫开来张大了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底下有些铸剑师傅已看不过去,鼓噪起来:“胡闹什么,两次都这样打,比铸剑技艺,怎能以钢铁钳子挟剑,再好的剑都会给剪断!” 杨瑛向台下的铸剑师傅们喊:“我手中这把本来就是剑!剑能当作钳子用,是我杨家本事,不服气的上来打啊!一群瘪三!” 第62章 英雄会3 底下群豪瞪大眼睛,纷纷鼓噪起来,铸剑师傅们此时同仇敌忾,纷纷解下身上宝剑要上去比拼。 有些铸剑师傅也身怀武艺,挥舞着刀剑倒是有模有样,一下子将偌大的比剑台挤得水泄不通。 “三弟,将我的春雷剑和冬雪剑取来!”卫开来大声说着,卫文应了一声,赶紧去取剑。 又一个人影拦在卫开来身前,是卫长青。 卫长青抽出腰间宝剑,微笑地对弟弟说:“二弟,你的夏阳剑已断,退下吧!让大哥我这柄『神王剑』和她过过招。” 卫开来却不愿意退,说:“我和杨小妹子还未分出高下,大哥,你晚点上来,别砸自家招牌。” 卫长青脸色突变,说:“二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的剑好过我的?让我和杨小妹妹玩玩!” “恶心!”杨瑛啐了一口,怒骂:“谁跟你们杨小妹妹,你们的嘴脸让人瞧了反胃!” 台子上乱糟糟的,突然黄影窜动,台子上那一群铸剑师傅、凑热闹的汉子们,人人手上的兵刃纷纷坠地或断碎。 接着那些家伙一个个身形翻动,一个个给扔下台。 杨仇飞身形快绝,右手出一剑,左手扔一人,一下子台子上只剩下卫家两兄弟,和满地的断剑残骸。 “敢在我面前胡闹?”杨仇飞哼了一声,来到卫长青面前。卫长青怔了怔,手中的神王剑才拔出一半,赶紧还剑入鞘,向杨仇飞恭恭谨谨地打了个揖。 “长青、开来!不可对杨英雄无礼!”卫云五见杨仇飞发怒,便也起身喊。 卫开来抢在卫长青身前说:“杨英雄武艺盖世,豪气干云,卫家向来佩服,方才只是小孩子玩闹。杨瑛妹子将门虎女,开来甚是钦佩!” 卫长青也说:“杨小妹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不愧是剑王之后。” 杨瑛翻了翻白眼说:“恶心!” 杨仇飞仰了仰头,看看卫长青,又瞧瞧卫开来:“卫家还有什么剑,全部拿出来让我瞧瞧。” 此时,卫文已捧着卫开来的春雷和冬雪上台,他本已微醺,加上数次听闻杨仇飞出言不逊,心中愤慨。 下台拿剑时觉得口干,又喝了一大杯酒,此时酒力发作,脸涨得通红。 卫文将春雷剑递给二哥,自个抽出冬雪剑,喃喃地说:“大哥、二哥!要怎么打?三个打一个这样不行??我先来??别让人看扁我卫家!” 语毕就大步向杨仇飞走去,还说:“杨老爷子??我敬你是英雄,但你辱及家父??这??” 卫长青和卫开来都是一怔,要去拦他已来不及。 卫文早将剑拔出,杨仇飞冷笑一声,一手搭上了卫文手腕。 “可不行??”卫文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天旋地转,跟着轰隆摔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他咿咿啊啊地嚷着,双手乱挥,但觉得冬雪剑和剑鞘都不见了。 他隐约见到眼前一个鹅黄东西,只当是冬雪剑的剑柄,连忙伸手去抓,只听见娇笑一声,那东西已抬起来,还跺了他的手背一下。 卫文一痛,抬头看,才看清楚鹅黄东西是杨瑛脚上的一双鹅黄绣花鞋。 杨瑛踩着卫文的手背不放,卫文吃痛,伸出另一只手想拨开杨瑛的脚,杨瑛也抬起另一脚去踢,连连将卫文的手给踢开。 “卫家三公子可真逗!”杨瑛哈哈笑着,突然听见卫文打了个大大的嗝,脸色变得酱紫,身子一抖,已经呕了出来。 杨瑛呀了一声,已来不及避开,左脚被卫文吐了满满秽物。 “混蛋!”杨瑛大骂一声,一脚将卫文踢倒,跃下台去找水洗脚,惹得底下汉子们一阵大笑。 卫长青和卫开来对看一眼,又是尴尬又是好笑。 杨仇飞也不理台边发生的事,自个儿举着方才自卫文手中夺下的冬雪剑,拿在手上仔细端倪,忽而以指轻敲听其声响,忽而放在鼻端嗅闻,或是高举,或是挥动,总算瞧了卫开来一眼,说:“这剑是你自个儿打造?你爹爹没有出手帮你?” 卫开来面有喜色,连连点头说:“是。杨英雄,这次英雄会上,我的春夏秋冬四柄剑全是独力造成。当然,我卫家三兄弟的铸剑技艺都是爹爹教的。” 杨仇飞点了点头,对卫开来说:“你那春什么的也拔出来让我瞧瞧。” 卫开来恭谨地将春雷剑抽出,双手奉上。 杨仇飞右手还握着自己的剑,便以左手去接,他左手握着春、冬两剑,左看看右瞧瞧。 卫长青插口说:“杨老英雄,我这神王剑也是一绝,您瞧瞧。” 杨仇飞冷冷瞪了他一眼,说:“『一绝』是自己说的吗?你以为你是我吗?我有向你要剑吗?” 卫长青赶紧低头解释:“不!不!长青出言无状,杨老英雄可别见怪!” 卫开来微微一笑,潇洒地说:“杨老英雄,我大哥性情朴实,有时不懂礼数,您别见怪。” 杨仇飞点点头,说:“你们三兄弟之中,你是机灵些。既然如此,那么我问你,是你卫家铸剑技艺好,还是我杨家铸剑技艺好?” 卫开来本听杨仇飞称赞他,心中雀跃,但接着听到这问题,一下子却答不出话,只得说:“杨??杨英雄剑术盖世绝伦,就连铸剑技艺也是一绝,这次英雄会上,卫家剑从未断过。唯一就是断在杨小妹子的剑下??杨老英雄这剑王称号,可是当之无愧!”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自个儿瞧吧!”杨仇飞哼了一声,右手一扬,左手一压,春、冬两剑和杨仇飞自个儿的剑猛一交击,春冬两剑竟顿时断成两截。 台下众人这才爆出惊呼,注意到杨仇飞那柄不起眼的长剑,是寻常的灰白色中带着微微斑驳的暗红色,剑身窄细而长,竟一举将两柄卫家剑击断。 卫开来退后几步,脸上是满满的惊愕之意。 他本以为杨瑛两次击断卫家剑,是仗着自身武艺,以钳子钳断夏阳剑,也和铸剑技艺没有太大干系,但此时见到自己两把剑俱断,委实看傻了眼。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杨仇飞瞧瞧卫长青手上那柄神王剑,淡淡地说。 “杨老英雄??”卫长青面有难色,正要开口,杨仇飞已经一剑刺出,正中卫长青神王剑的剑鞘,将整柄剑挑上半空中。杨仇飞喝了一声,身子跃起,凌空连斩四剑。 “哗──”大扬府大厅里的群豪们全都忍不住喊了出来,只见杨仇飞飘飘落下,神王剑连剑带鞘竟断成了五截,锵啷锵啷地落下! “阿仇!”卫云五三步并作两步地赶来,脸上也是惊讶不已,连连喊着:“阿仇,你那东西当真厉害,能不能借我看看?” 大伙儿见了卫云五如此神态,也是一惊。但见卫云五已经上台,双眼盯着杨仇飞手中的长剑不放。 “好,借你瞧瞧可以,但将你最好的剑拿来!”杨仇飞将长剑递给卫云五,冷冷地说:“今儿个我可要让你心服口服了!” “开来、长青,将我的剑取来。”卫云五吩咐儿子,他捧着杨仇飞的长剑左看右看,指着上头淡淡的红色斑纹问:“这红红的是什么?” “我干嘛跟你说?”杨仇飞仰头笑了好几声,却又说:“这是『猫儿血』,是我在出云山采得的神妙仙草,熔在铁汁当中,能大大提升兵刃强度。以前你就不相信这些偏方玩意,只把前人的配方材料视为唯一绝对,全心专注在千锤百炼;我没你这耐性,却比你多了百倍的好奇心,这些年四处游山玩水,可发现了好多种神妙材料,都能使剑更好。” 卫云五问:“是什么材料?” 杨仇飞哈哈笑着:“我偏不和你说!” 杨仇飞笑完,却又在卫云五耳边将那些材料告诉他。 第63章 英雄会4 底下连同李晟等群豪,见这两位名满天下的大人物像孩子般霸着台子聊天,没人敢出言阻止,尤其方才杨仇飞一出手,轻描淡写地便将一群练家子给扔下台。 大伙交头接耳,有不少人都认为,这昔日李闯天的拜把兄弟剑王杨仇飞的身手,或许还在小霸王李岳之上。 卫开来脸色铁青地偕同几个卫家学生,庄重地捧着一柄长剑上台。 众群豪们凝气瞧着,那把剑是黑鞘覆着白银装饰,外观庄重清雅。 卫云五接过长剑,抹了抹胡子,手有些抖地将剑抽出,出鞘时那声响亮的音色,让杨仇飞也不禁赞叹:“小卫,这把剑应该是你绝顶之作了!” 卫云五双手握剑,喃喃地说:“绝世好剑该当让绝顶剑客使用,若非这剑是我为了纪念妻子所铸,我必定是要送给你了。” 杨仇飞一怔,说:“你这么说,我待会怎下得了手,将它击断?” “你说什么!”卫文本让卫家学生们扶下台,替他清理衣上秽物,喂他清茶解酒,但他醉得严重,听闻杨仇飞如此说,愤慨地吼着。 卫长青、卫开来两兄弟尽管有意讨好杨仇飞,但听他此言,也不禁脸上变色。 他们都知道卫云五对此柄纪念母亲的剑极端宝爱重视,这柄剑也是卫云五的绝顶之作,宝剑造完时,卫云五便以此剑一举斩断自己所铸的其他宝剑,之后又入炉重炼三次,再无和其他剑比试,却是每日取出以布擦拭,数年如一日。 “这剑叫作什么?”杨仇飞问。卫云五答:“没替它取名字,但我持此剑时,心中都以亡妻之名唤之。” 杨仇飞点点头,举起手中的剑,沉吟说着:“唔??嗯,其实我这把剑也是为了纪念亡妻,杨瑛的妈妈??” 卫云五朗声一笑,说:“哈哈,阿仇,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别担心打坏我的剑,你知我嗜剑如命,见到好剑心头便痒。当真打坏了,重铸便行啦!” “好!”杨仇飞倒转长剑,递给卫长青,说:“你拿此剑,另一个拿你爹的剑,别说我仗着力大欺负他。” 卫长青接过长剑,甚是愕然,卫云五已将自己的剑递给卫开来,说:“照杨叔叔的话,你俩比试一下。” 卫长青和卫开来面有难色,但父亲如此吩咐,也只得照作。两人各持长剑,依照比剑套路,互相比划起来,但他们终究心有挂念,又怕得罪了杨仇飞,又怕打坏了父亲的剑,出力便小了许多,软手软脚的。 杨仇飞看得不耐烦,有些恼火地说:“你们这两个兔崽子是没吃饭吗?不想娶我女儿了吗?” 卫长青、卫开来两人听了,身子都是一颤。卫云五拂掌大笑,转身向底下群豪说:“我和杨英雄是年幼时期好友,曾经有个约定,将来同生男孩,我孩儿向他拜师学剑术,他孩儿向我拜师学铸剑;若同生女孩,便结为姐妹;若有男有女,便结为亲家。大伙现在知道,方才这剑王为何如此不悦了吧?他要将唯一的宝贝女儿过门进我卫家了。” 卫云五朗声笑着说,总算恢复了宗师神态。 群豪们这才大约知道了情形,都热烈欢呼着,大称恭喜。 “什么!”卫文正头晕,听到父亲这么说,惊叫出声,瞧了瞧远处犹自生气的杨瑛。 杨瑛瞪了他一眼,怒斥:“你看什么看?当然不会是嫁给你!” 杨瑛这么说完,突然觉得口误,便补了一句:“其他两个也是一样,恶心!什么狗屁约定,我才不理!” 杨瑛如此说时,台上的卫家两兄弟已经将剑舞得虎虎有威,互相交击,台下群豪们欢呼骚动的声响几乎要掀翻了大扬府的厅堂,也没人理会杨瑛说些什么了。 只听得一声闷响,卫开来和卫长青的长剑猛一互击,竟嵌在一起。 两兄弟都是一惊,同时停住动作,不知是杨仇飞的剑砍进了卫云五的剑里,还是卫云五的剑砍进了杨仇飞的剑里。 “慢!”杨仇飞身形飘动,抢入两人战圈,点了点两人的手,两兄弟都觉得手背一酸,长剑已给夺走。 杨仇飞拿着双剑,仍是交嵌在一起,他吸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狂妄得近乎欺负人了。 若是他输,必然面子挂不住; 但若他胜了,也觉得没啥滋味,让卫云五受了委屈。他不敢仔细去瞧双剑接合处,转头向卫云五看去。 后者心中五味杂陈,又是兴奋又是感伤,也十分好奇究竟是谁胜。 “卫兄!我刚刚是骗你的,我这剑是无聊好玩所铸,并非为了感念亡妻。我可不敢打坏你的剑。”杨仇飞这么说,微微施力,将长剑分离寸许,果然瞧见双方的剑都有一道大大的口子,心头大石落下,朗声说:“卫家剑还是天下第一,杨仇飞又成了天下第二。”甫一说完,将自个儿的长剑插入台上,猛一施力折成两段。 卫云五接过剑,瞧着自个儿剑上口子,急切地说:“你干嘛折断?我还没看你剑上的裂口!” “你看吧!”杨仇飞耸了耸肩,将手上半截断剑交给卫云五,说:“我的口子比较大,是你胜了。” 卫云五抢过断剑,仔细端倪半晌。他自然分得清楚,剑斩痕迹和外力扳断的痕迹有何不同,果然是自己那柄剑的口子微微小了些,他喃喃地说:“是??是??” 李晟也在此时跃上台子,携起杨仇飞和卫云五的手,朗朗说着:“这次讨匪行动,既有大铸剑师卫先生的卫家剑助阵,又得剑王杨英雄相助,这可是咱们闯天门,不,是整个来湖万幸呐。” 台下的群豪们爆出热烈的欢呼,一扫之前杨仇飞口出狂言时,大厅里人人尴尬窘迫的情形。 *********** 十多天后,四方齐聚而来的英雄豪杰们兵分三路远征,连同各个县市的官兵或是帮会势力,向邻近的山贼土匪发动攻击。 这一年,海棠国境内七个名声响亮的土匪帮派尽皆覆灭,此后的二十余年间,来湖市及其周边的武尧市、信县、孙眉县、山全县等十数个县市中,再无盗匪踪迹。 剿匪行动结束后,杨、卫两家也结成亲家,杨瑛嫁给了卫文。 而剿匪途上,杨仇飞和卫云五总是无时无刻谈论着兵刃之道,两人有时开怀相谈,有时争执。 卫家三兄弟乃至于和卫云五熟识之人,从未见过他那样认真地与人争辩,一点也没有一代宗师的风范,更像是对某件趣事专注至极的孩童。 卫家剑能得天下第一之誉,在于刻苦扎实。 卫云五自小精研种种铸剑冶兵的学问,去芜存菁,得成了独一无二的铸剑法门。 绝顶知识辅以苦练于至巧的技术,千锤百炼,便造得卫家剑。 而杨仇飞铸剑之道却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时兴之所至,便云游四海,四处搜集奇金怪岩,许许多多的偏方配料。 这当中自然有些是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却也有些当真发挥了作用,添入炉火之中,使炉火旺盛; 加入铁水里,让兵刃更为坚实; 或是哪座山上的丑石头,却是打磨利刃的绝佳工具等等。 卫云五一生精研炼剑极致,老来碰上故友,畅谈铸兵之道,犹如拨开云雾,见到全新天地一般,时而心痒难耐,时而大大不服。 他跃跃欲试,约定三年之后的英雄宴上好好比试一番。 卫云五一行回到卫家剑庄,便闭关铸剑,然而他年岁已高,又不像杨仇飞有一身武艺得以强身健体,日夜苦炼之下,迷了心窍,终于在一场大病之后辞世。 其时杨瑛已经怀了孩子,便是卫靖。卫家上上下下都将矛头指向杨瑛,说是杨仇飞编造奇怪谎话,故意迷惑卫云五,害他老人家鬼迷心窍。 卫文在亲人交相指责之下,和杨瑛离开卫家剑庄,避居于小原村。在温老医生一家的照料下,卫靖出生了。破旧屋子后头同时也有母狗生产,一只眼睛都睁不开的小狗抢不着奶水,钻呀钻地却挤进墙缝,卫文夫妻俩瞧了可怜,便收养了这小东西,取名阿喜。 一年之后,闯天门举办第二次英雄大会,卫文携着杨瑛和卫靖同去。 杨仇飞依约而到,卫开来、卫长青早已准备万全,联合许多偏向卫家的各方人士,一同抵制指责杨仇飞。杨仇飞豪情狂妄,得知老友辞世已是心情坏透,眼前一群人个个给他脸色瞧,偏向卫家的人有上百,他只有孤身一人扛了一大木箱子的兵刃前来。一怒之下,将那些向他叫阵的卫家学生们全打了个满地找牙,也正式展开了英雄宴上的兵刃比赛。这一次杨仇飞的独门兵器大获全胜,打断了四十余柄卫家剑,和其他名家的神兵利器,共计百余柄。 杨仇飞夸下海口,说世上最好的一百柄武器,全是杨仇飞之作,卫家剑连一百名都排不上,《百兵》的传说便自此流传开来。 ************ “当时你外公气仍未消,竟要你妈妈和我断绝关系,随他而去。你妈妈不愿意,他一怒之下,便将未满一岁的你劫去,说是要杀了你,让你妈妈死心。说完便走,当时闯天门李岳已经不在,谁也拦不住这剑王,只能任由他离去。 “王老爷出动了许多人搜山,足足找了三个月,终于将你从深山树梢救下,你手脚上都被铐上大锁,连至一处山洞里头。 “你外公正在山洞里饮酒吃烤鹿肉,冷冷地朝外头瞧,大伙都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出言相劝,只能差人下山买了好酒好菜,带进洞里陪他吃喝。 “王老爷亲自出马,苦言相劝,你外公和他也是有着过命交情的老友,总算卖他个人情,替你解开手脚上的铁铐,放你下山。 “在那之后,我和你妈妈还因此事大吵了一架,之后我俩都闭口不提这些恩怨,在小原村又过了数年,你也渐渐长大。但我隐隐觉得,你妈妈心中有所牵挂,一日一日地闷闷不乐。 “我知道她想什么,她想念你外公,但她绝口不提,我也不问。直到她得了一场大病,病危时才向我透露,很想见你外公一面。 “那时我才后悔莫及。在这数年之中,我大可以带着她去找你外公,将误会冰释,但因我心中不服剑王出言辱我卫家,唉??这赌气可是赌得太大了??你妈妈病故之后,我万念俱灰,更没脸和你说这些往事了。” 卫靖听到这里,暗暗拭泪,又问:“那你为何要我去大伯那儿呢?” 卫文正色回答:“你想想,既然那李靡为了《百兵》,都能灭了富贵居,或许便疑心于我身上,毕竟我可是剑王女婿。这段期间,咱们静观其变。 “李靡必然急切地想试试那本《六十四兵》是否真是他以为的《百兵》,或者他会找铸剑师傅,按照铸兵书打造兵器,自个儿在神兵大赛里过过瘾。 “若那本铸兵书为真,神兵大赛上必然大显威风。李靡或许会打消寻我父子俩麻烦的念头,以为你外公只造出了六十四兵??” 卫靖听到这里,也无话可说,只深深觉得闯天门头子未免不讲理得过头,全凭自个喜好,便要害人全家。他又问:“但若李靡仍执意要找咱们麻烦呢?” 卫文苦笑回答:“所以我要你上大伯那儿,做他义子,便是要借着你大伯和闯天门的亲近关系,使你不受波及。 “我和这老哥哥也好几年没有联络了,若你到了他那儿,便替我说几句好话,或许他念着旧情,还保得了我。” 第64章 卫家剑庄1 这一日风和日朗,卫靖背着一个大包袱,站在自家的铸剑工房前,向里头喊着:“爹爹,我要走了!” 卫文手上卷着旧布,握着一柄烧得通红的剑身,反复检视。 卫靖见父亲没有回答,又喊了一声。卫文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向他挥挥手,喊着:“阿靖,别哭丧着脸,又不是多久的事,你不是一直想出去闯闯吗?” 卫靖又和父亲说了些话,这才转头而去,经过院子,摸着阿喜的头说:“阿喜呀阿喜,这次我没办法带你上来湖市了。你断了一腿,年纪也大,乖乖待在家里。等过了明年春天,爹爹和武大哥的事情解决了,我便回来瞧瞧你。” 卫靖说完,将阿喜赶回狗窝。 “阿靖,你来??”不知什么时候,武裕夫已经来到门边,微弱地喊。 卫靖转头见了,赶紧上去搀扶,说:“武大哥,你伤还没好,别起身走动呐!” “我不要紧,是我拖累了你们??”武裕夫将一个用布折叠而成的方块交给卫靖,说:“卫家长兄名声赫赫,门徒众多,又有闯天门做靠山,你此行应当平安顺遂。但若当真有了万一,惹上了什么难缠角色,带着我这块染血布,向闯天门铁角堂求援。铁角堂堂主和我有交情,也曾受过王老爷的恩惠,他们三兄弟为人忠义,定会保护你。” 卫靖奇问:“咦,武大哥,你既然和闯天门有深仇大恨,为何又有闯天门里头的好友?” 武裕夫答:“这有何稀奇,我富贵居过去本便和闯天门有深切关系,闯天门之中也有些好家伙。你记住,闯天门里的无双堂、豹子堂这两堂口,爪牙最多,品行最劣,千万别惹上;铁角堂、月临堂的堂主为人都好,因而手下也不至于胡作非为,但势力就小多了。” “那我该如何找铁角堂的堂主呢?他叫什么?”卫靖点点头问,他本不甘愿父亲安排他去投靠大伯,隐隐觉得此行必不平静;就算无事,肚子里也压了一股“非要闹个天翻地覆才行”的气。 “铁角堂三位堂主是亲兄弟,姓牛,名字很逗趣,大哥叫牛大,老二叫牛二,老三叫牛三??”武裕夫笑着说,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啊!是卖牛肉面那三位!”卫靖愕然地说,将那日回程中和贝小路在牛家三兄弟面摊吃面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武裕夫沉思半晌,说:“闯天门各堂口明争暗斗,帮众间互有恩怨,甚至出手拼斗实属平常。但无双堂人多势众,其他堂口多半不愿得罪。总之,你千万小心,非到必要关头,别轻举妄动。” 卫靖叹了口气,说:“既然武大哥身手这么好,何不养好伤后,带我一同前往神兵大赛,岂不热闹!你偏偏要独自去??” 武裕夫仰头一笑,摸摸卫靖的头说:“我不是要去耍猴戏给李靡瞧。届时我去,是要杀他。你爹爹是好人,他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替我打造上好神兵,此等恩情,武裕夫永生难忘??” 武裕夫话说至此,竟要向卫靖下跪。 卫靖愕然,连忙扶起武裕夫,和他话别,跟着转身跑离家,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卫靖一出门,就看见温老夫人伫立在巷角四顾张望,瞧见卫靖,便急急忙忙赶来,像已等候许久。 她手上握着一封信,外头用丝绸布包着,十分慎重地把信交给卫靖,说:“阿靖,这次你上来湖市,要是见到阿雪,将这封信给她,无论如何要将她带回来??” 卫靖接过信,拍着胸脯保证说:“温妈妈,您放心,我会把于雪姐姐带回来的。” 原来温于雪在卫靖离开后不久,得了一封自来湖市寄来的信,是多年前离乡的陈大哥寄来的,似乎在来湖市闯出一番名堂,想见温于雪一面。 温于雪看过陈大哥的信,游魂似地过了两日,在深夜自行打包行囊,留下一封书信,便离开小原村。 温于雪留下的书信当中,言明见过陈大哥一面后便返家,但至今音讯全无。 温老夫人感激地握着卫靖手臂,将一篮热腾腾的馒头和小菜递给他,说:“这是给你在路上吃的,里头还有点心,这次真的拜托你了??” “好香呐!”卫靖接过篮子,和温老夫人道别,朝万春岗而去。走了半日,又在万春岗久候多时,卫靖终于搭上一辆多马车,卫靖还认得那个要他多付阿喜车钱的车夫。 上车后,卫靖掀开篮子上的布,抓了里头的馒头和小菜便吃了起来,看着窗外天色忽变,只见天上浓云卷动,像是随时要下雨。 卫靖回想起数日前,刚回到小原村那晚父亲所述,那段英雄大会上和妈妈相遇,乃至于杨卫两家交恶的原因?? 想着想着,突然一阵寒风扑面,卫靖心头一震,不安的情绪更强烈了。 他想起那晚父亲向他述说过往情由时,曾要他将大伯当作父亲,虽然之后绝口不提,只说捱过了神兵大赛,便一切完好如初──但若捱不过呢? 卫靖突然想起武裕夫和他道别时,曾要向他下跪,此时想来,必是深觉愧疚。 “爹爹要替武大哥打造兵刃,让他去刺杀李靡,这事若是让李靡知道了??便和什么几十几兵的东西无关,王八羔子李靡定要迁怒爹爹??” 卫靖总算明白,父亲也是下定决心一搏,以报故人恩情。 卫靖吃完了馒头小菜,将头埋在臂弯里,脑中一片混乱。 多马车喀啦喀啦地前进,深夜来临,又过去,他又来到了热闹的来湖市。 他在车站换了小马车继续赶路,天空仍是密密浓云,不时飘下细雨。 时至中午,终于抵达目的地──卫家剑庄。 卫云五辞世、卫文避居小原村之后,卫长青和卫开来也分了家,各领着和自己亲近的卫家学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卫家剑庄。 卫长青这儿的卫家剑庄,外墙是肃穆的白,偌大的院子里,有些学生各自交谈着。 一名小僮仆替卫靖向内堂通报,卫靖在大院子里四处张望,只见好几处古朴幽雅的木造房舍,是教导铸剑知识的学堂,和接待宾客的大厅等等。 远处一排低矮的房舍,有着烟囱,传出一记记的打铁声响,想必便是卫家剑庄的铸剑工房。 第65章 卫家剑庄2 “卫靖在哪?”清朗的话声响起,一个身穿灰袍、身形高瘦、面貌斯文庄重的长者,随着小仆快步走出,急切地四顾看着。 “你就是卫靖?”对方瞧见卫靖,快步走来,后头还跟着几个随从和两名少女。 “您??”卫靖一时不知所措,连连点头。 “我是你大伯呐!”卫长青朗朗一笑,双手按在卫靖肩上,左右看了看,连连说着:“好??好!阿文他??你爹爹怎么没来?你父子俩在乡下过得可好?” “过得还不错,无忧无虑,爹爹也很想念两位伯伯。”卫靖边说,边将背包里那封书信取出,信封里头还挟着一块古玉。 卫长青匆忙拆信来看,连连摇头叹气,语带哽咽地说:“我这弟弟就是太过拘谨、太死脑筋,亲兄弟何必这样客气?唉唉??” “他叫作卫靖,是你们的堂弟。” 卫长青转身拉来那两位少女介绍着,年长的约戴维靖三岁,明眸皓齿,身材修长,比卫靖高了半颗头。她摸摸卫靖的脑袋,说:“真好,多了个弟弟!” 另一位长相不如姐姐漂亮,脸蛋也浑圆些,一双眼睛却水灵闪亮,笑嘻嘻地指着卫靖:“你年纪多大?是我堂哥还是堂弟呀?” 卫靖还没回答,卫长青便说:“卫靖晚你半年出生,是你堂弟。你们是他的堂姐??不!中芸、芷芊??以后要将他当作亲弟弟一般看待,从今天起,卫靖便是我的义子,我看待他,就如同看待自己的儿子!” “什么!”卫中芸、卫芷芊都惊讶地喊着,连卫靖也没料到这几乎没见过面的大伯,只是看了卫文书信,便爽快地收自己为义子。 “爹爹,你想儿子想疯了?” “我不能接受突然多了个弟弟!” 两个女孩连珠炮似地喊。 卫靖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时而搔搔头,时而摸摸鼻子。 “今天真是好日子,收了一些新门学,又多了个儿子。你们两个赶快去请你妈准备准备,晚上摆宴席好好庆祝一番。”卫长青爽朗笑着。 卫靖赶忙说:“大伯父,我不是来白吃白喝的,我能帮你做事。你有什么工作就交代我去做,我很能吃苦的!” “阿靖,今儿个我收了一批新学生,你和他们一起学艺,平时便以师徒相称,自家人在一起时,你就叫我义父吧!总之,你这义子我是收定了。过些日子,咱们去接你爹爹,要他来和我一起同住,岂不是好事一桩。这么多年过去,他应当也想开了,我好想见见这个老弟弟!”卫长青这么说时,一面挽着卫靖的胳臂走向内堂,一面拍着他的肩膀。 卫靖心中暖孜孜的,有股说不出的感动。 内堂古幽雅致,隐隐发亮的黑褐色木质地板铺满了整个厅堂,白墙上悬挂着各式长短刀剑。两个小僮仆正在中央木桌上一只黑玉石台上点燃了清雅熏香。 卫靖边走,眼睛便盯着那些刀剑兵刃不放,一柄一柄地瞧,经过一柄银亮弯刀旁,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这是我一个学生造的,中上水平。”卫长青微笑地说,主动伸手取下那柄弯刀递给卫靖,补充说:“那些新同学还在听师兄向他们讲述这儿的规矩,我去瞧瞧。你在这儿别客气,这儿的刀剑你瞧了喜欢,都可以取下来把玩。” 卫靖点点头,捧着那把弯刀仔细打量。 弯刀只有一尺长短,刀刃明亮如镜,卫靖盯着刀面映射出的自己,入神呢喃着:“白玄铜铁,比黄金白银更加珍贵,是最上等的观赏用兵刃钢材??” 接着他用手指轻敲,侧耳听清脆声响,又低声称赞:“造工好,应该打造了半个月以上。白玄铜铁经苦炼后,坚韧不下那些实战钢材??” 卫长青本要转身走,听见卫靖喃喃自语,缓步倾听,随即朗笑:“果然是我卫家男孩。大伯考考你,卫家剑庄这柄白玄刀,可不是一般剑铺里那些绣花宝剑,只能挂着让人瞧。如你所说,这刀能斩石断铁,却不仅仅是千锤百炼之工??” “银花石粉、青山铁粉,应该还要掺些??”卫靖边说,边用手秤着那柄白玄刀重量,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个刻度大小,歪着头说:“大概这么多的黑明石灰,便能和纯钢刀互砍了。” “好!好!”卫长青先是一怔,而后大笑,说:“但黑明石灰加得多了些,大约一半即可??阿靖,你如何知悉这等高明手法?你爹爹教过你?” 卫靖点点头:“在我五、六岁大时,便在自家工房里帮忙爹爹打铁,这白玄铜铁的钢材只见过一次??爷爷写的《卫家剑》、《十八绝顶》,我背得滚瓜烂熟。” “是呀!我想阿文纵使隐居多年,必然没将咱卫家铸剑技艺搁下。”卫长青竖起拇指称赞:“等我差人将剑庄整理一下,整出个大地方来,作为你爹爹的专属工房,咱兄弟俩肩并肩,必能大大打响卫家剑庄的名号!” 卫长青这么说时,掩不住满满的欣喜,语调也拔高许多,他顿了顿,问:“对了,阿靖,你爹爹平日除了刀剑,有无打造些??特别的家伙?” “特别的家伙?”卫靖有些不解。 “就像这对月轮。”卫长青拉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墙上挂着一对状如圆月,又似车轮的刀刃,在一圈亮晃晃的利刃圈中,有一截是以华贵珠宝覆成的握柄,若人持了这对兵刃,便好似握着两个华丽圈圈。 “哇!好漂亮的刀!”卫靖看傻了眼,情不自禁想伸手碰碰,却又畏惧上头泛着光芒的美玉珠宝,深怕碰落了几颗,连忙说:“我们在小原村,接的都是老客户的单子,一年之中偶尔才卖出几柄剑,其他时候,都是替街坊邻居打些菜刀、锄头什么的,生意并不好,因为咱们的东西太耐用了,一柄菜刀用三年也不会坏??” “这是纯粹的观赏玩物,拿来打斗,可浪费了??”卫长青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岔开了话题,摸摸卫靖的脑袋,说要去招呼新学生,便转身出了这厅堂。 第66章 卫家剑庄3 卫靖自顾在大厅中逛着,在每一把兵刃前停下,细细品味一番。他在梁柱角落瞧见一根长柄大戟,驻足看了好久,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忽然听见背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转头去看,原来是他那两个堂姐来了。 “弟弟你做什么,别乱碰我家东西呐!”年纪小的少女这么说。 卫靖笑嘻嘻地问:“两位堂姐,你们哪一位是中芸,哪一位是芷芊呢?我怕以后叫错了。” “大姐姐叫中芸,小姐姐叫芷芊,记清楚啦,不然姐姐可不疼你啦!”卫芷芊俏皮地说,她就是小姐姐。 卫中芸呵呵笑着,扯了扯卫芷芊的衣角说:“突然间多出了个弟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叫得那么亲热不害羞吗?” 卫芷芊答:“爹爹都这样说了,难道他会错认自家兄弟的孩子吗?” 卫中芸说:“这也难说。” “千真万确!错不了的。两位姐姐往后有吩咐什么,我都听。”卫靖陪笑点头,本来这两位堂姐言谈之间算不上温柔客气,甚至有些许轻视,但和贝小路动辄以恶毒言语讽骂相比,此时卫靖倒觉得多了两个青春可爱的堂姐,十分幸福。 “爹爹正在更衣,准备面见新同学。你跟着咱们来吧!你在卫家剑庄,可要守这儿的规矩??”卫中芸边说,便招呼着卫靖往外头走。 卫芷芊在一旁跟着,也不时插口说些卫家剑庄的规矩,多半是些学生们几时起床、几时就寝、负责什么清扫工作之类的。 卫靖仔细听着,一一记在心中。随着两个堂姐来到一间小堂外,向里头看去,堂里摆了数十张小桌,九成座位都坐了人。年纪有老有少,少的正如卫靖这般大小,老的竟有四、五十岁。 卫中芸向卫靖解释:“这儿是初级学生的课堂,学习五年后,升至中级学堂学习,且能参与剑庄铸刀剑,剑上都能挂上卫家剑庄的印记。再学习五年,便能升至高级学堂,成为剑庄里独当一面的铸剑师傅,接受我爹爹每日亲传最顶级的铸剑秘诀。再三年后,爹爹考核通过,便能独自在外开设卫家剑庄的分铺。” 卫靖连连点头,问:“那么,从初级学生一路学到自立门户,起码也要十三年了。” “这也未必,有些资质好的,或者本就有铸剑铁匠经验的,也能很快便跳级;或是升到高级学生,却始终无法通过爹爹的审核,一磨数年也是有的。”卫芷芊插口说。 “两位姐姐现在应该是中级学生了吧?”卫靖问。 卫芷芊摇头:“我和姐姐没打剑,爹不教我们。” 卫中芸笑了笑,补充说:“应该这样说,我和芷芊懂得不少,鉴赏目光也是一流,但拿起铁锤子就有些吃亏。所以咱们不打铁,只帮忙传授些知识。” “好吧,既然你是咱们弟弟,就让你坐前头的位置吧!我去叫那个臭小子让位。”卫芷芊边说,边准备往里头走去。 “不不??别这样!”卫靖连忙摇手,阻止卫芷芊去赶人,指着后头的座位说:“我坐后头的位置就行了。” 卫中芸也扠腰说:“是啊,芷芊。卫家剑庄极重辈分,你可别坏了规矩。卫靖,这儿虽是初级学堂,但学生资历也有差别,位置靠前头的,大都学艺三、四年了;后头的资历比较浅,最后几位正是今天新来的同学,和你平辈。照规矩,你和他们晚上同寝,但看爹爹对你疼爱有加,必然会替你安排较好的房间了。” 卫靖摊手说:“别这样,替我和大伯说,卫家孩子靠的是自己本事,若我学得好,跳级自是跳得快,免得落人口实,说卫家偏袒自己人!” “这倒是!”卫芷芊耸了耸肩。 卫中芸神情有些赞许,拍拍卫靖的肩说:“你进去吧,我和爹爹说去。” 卫靖走进课堂,挑了张后头角落的桌子坐下,将行囊放在脚边。 这时卫长青更衣完毕,身着白衣,领着资深铸剑师傅出来,说了些场面话。 他说着说着,便说到今天自己收了个义子一事。 卫中芸已抢在前头,在卫长青耳边悄声说:“爹爹,我那位新弟弟不想出风头,说卫家孩子要靠自己实力学艺。你若特别给他好处,只会让人说咱卫家偏袒自己人。且要是让黄家、李家、郎家那些公子哥儿知道了,可要抗议了。” 卫长青先是一怔,连连点头:“说得对,说得好,好卫靖!我和卫文十多年不见,欢喜过了头,规矩都给忘了。” 卫长青清了清喉咙,挥手招了这批新同学到前头介绍一番,第一个便介绍卫靖,只说:“这孩子来自小原村,是个好孩子。” “各位同学好,以后叫我阿靖就行了。”卫靖也表现自然,咧嘴笑了笑,站到一边。卫长青依序介绍新同学,一共七人,最后一位年轻人身穿素衣,头低低的,两眼勾勾瞧着地上,双手还紧握拳头,竟微微发抖。 “咦!”卫靖瞧着他,只觉得有些眼熟。 “叫你呐!快自我介绍!”卫芷芊在后头推了年轻人一把,他身子一抖,这才抬起头来,大声说:“我是来自信县的张遥!” “哈!”卫靖瞪大双眼,那年轻人正是公孙遥,不知为何来到这儿,成了卫家学生。但听他自称“张遥”,神情紧张,连姓都改了,卫靖心想既然他有意隐瞒,便也未说破,只是忍不住好笑地抿着嘴巴。 介绍完毕,新同学们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名小僮仆走进来,替卫靖将行囊拿入寝室。 卫芷芊则分发课本给他们,里头大都是铸剑的基础知识,说第一要事,便是将这本书读透。 “你们好好读,以后我会随时抽考。”卫芷芊扠着手说。 自以前卫云五主持的卫家剑庄,学生们进庄学艺,便是以这本基础知识作为开端,至今不变。 卫靖翻了翻书,随即合上。这书他家里也有一本,是儿时习字的书,早就倒背如流。 他远远地瞧着公孙遥,只见他连连吞着口水,紧张兮兮地翻著书,还不时做着笔记,十分用功。 到了下午,卫靖早已呵欠连连。 他身旁是位四十来岁的汉子,也是铸剑师傅,但觉得学艺不精,剑铺生意也差,便自备学费前来拜师。 这些基础知识他也是早知道了,和卫靖聊了起来,聊些家乡琐事。 “咳!新来的同学们,不做功课闲聊什么?”一群学生走过来,和新同学们说着话。 卫靖怔了怔,看看四周,学生们纷纷离席,才知道已经下课。打了个呵欠要起身,几位男孩拦下他。 “以后你跟我,知道吗?”一位十八、九岁的同学以拇指指了指自己,得意地瞧着卫靖说:“来湖郎家听说过没?我叫郎仲齐。” “我听过通天河北的王家、通天河南的雷家,就是没听过郎家。”卫靖咧嘴笑着答。 “郎家可是来湖大户,你果真是乡下来的!”郎仲齐有些尴尬,伸手掏了掏怀里口袋,掏出两枚银钱,豪气地摆在卫靖桌上,伸手胡乱摸着卫靖脑袋:“哥哥请你吃东西,以后跟着我,知道吗?有不懂的,来问我。” 卫靖有些不快,将银钱塞回郎仲齐怀中,说:“我是来学艺的,不是来跟大哥的,钱你留着用吧!卫家剑庄又不会将学生饿死。” 一听卫靖这么说,其他几个新同学也尴尬地将已经收下的银钱还给郎仲齐。郎仲齐几个跟班神情狼狈,都恶狠狠地瞪着卫靖。 “无功不受禄,钱我不能拿。”另一端的公孙遥犹自做着笔记,浑然没发现卫靖,也将银钱推还给郎仲齐其中一个跟班。 “下课了,下课了,大家休息!新同学千万别上当哟,有人喜欢装阔少,别理那些家伙。”卫芷芊一面大声嚷嚷,扠腰走了进来。 “芷芊妹妹,我将你吩咐的功课背得滚瓜烂熟,你来考考我。”郎仲齐一见卫芷芊进来,马上换了副嘴脸,抢着和她说话。 许多公子哥儿模样打扮的学生,也围了上去,抢着要卫芷芊考他们功课。 卫靖见公孙遥仍专心背书,只觉得好笑,绕了一圈来到他后头,伸手拍拍他的肩头。 公孙遥回头对他点头微笑,又转身回去背书。突然身子一颤,回过头来看着卫靖:“卫兄弟!” “是呀!是我。有没有大吃一惊?”卫靖哈哈笑着,伸出手来说:“你可以将绿铁剑还我了吧。” 公孙遥神情尴尬,看着四周:“咱们到外头说!” 第67章 卫家剑庄4 一棵大树下落满了枯叶,这儿是卫家剑庄大庭院中较僻静的角落。 公孙遥摊手解释,原来那日卫靖替他引开追兵,公孙遥略微清醒后,等了许久都不见卫靖,只得留下血书后离开,此后养了好一阵子伤,另做图谋。 “你的剑我保管得很妥当,过阵子便请人取来还你。”公孙遥说。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会突然想来向我大伯学铸剑?”卫靖笑着说。 “卫长青是你大伯!你是卫家剑庄的人?”公孙遥神情愕然。 “我和大伯是第一次见面,爹爹要我向他拜师学艺。”卫靖这么说,只见公孙遥神色慌张,似乎对他产生了敌意,也猜到了几分,便说:“让我来猜猜。你公孙家既是信县当地大户,隐瞒姓氏到这儿学铸剑,绝对不会是为了十几年之后在来湖市开间剑铺这么无聊吧!” “是,是!我爷爷身子不好,我只想找份正经工作,好好养他。”公孙遥胡乱说着。 “什么事情需要突然扯上打铁铸剑呢?”卫靖扳着手指说:“一、你看我的剑被满全利抢了,十分同情,便来学铸剑想要打剑给我。哈!这当然不可能。二、你弄坏了我的绿铁剑,想学铸剑自己来修。这可能性也几乎是零。三、明年初春,通天河畔,大扬府上??” 卫靖似笑非笑地瞧着公孙遥。 “你别乱讲,其实我是真的想学铸剑,想学就想学,还有什么理由?”公孙遥连连摇手,着急地说。 “你放心,我不会和人说的,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学艺那么简单!”卫靖见公孙遥惊慌失措,便安抚着他,继续说:“你参加神兵大会自然不会是为了赏金,以你的个性,也不像刀疤铁拳头只为了找人打架??想去生事?” “卫兄弟,你真的不会说出去?”公孙遥搓着手,看着四周。 卫靖拍着胸口:“当然,我也有秘密,在这儿都是生人,害怕得很,能碰上你,咱们互相帮忙,岂不是挺好。” 公孙遥深深吐了口气,讲述自己养好伤时,也得知闯天门明年初春的神兵大会。和爷爷几经考虑策划之后,决定前来卫家剑庄学剑,目的正是参加闯天门神兵大会。 “卫家和闯天门十分亲近,卫家剑是神兵大会上的重头戏。我擅使剑,混入这儿学铸剑,便是为了找机会,让卫长青见识我的剑术,或许他会派我在神兵会上场比拼。闯天门办神兵会一方面是好大喜功,一方面也是寻觅好手。只要我能击败其他好手,便会让闯天门的探子发现,拉拢我加入闯天门。”公孙遥缓缓说着。 “不会吧!你想加入闯天门?”卫靖吃惊地问。 “不。”公孙遥一字一字地说:“我─要─刺─杀─李─靡。” “喝!”卫靖愕然,原来公孙遥和爷爷本来计划以此计谋混入神兵大会,大展身手,得到李靡赏识; 若能在酒酣耳热的宴席上近面攀谈一、两句,便有机会擒他,挟持李靡以逼迫闯天门释放王老爷。 但之后,公孙遥祖孙便从探子口中得知王老爷已死于闯天门刑堂。 公孙遥因此意志更坚,只是将计划中的“挟持”改变成了“刺杀”。 “你疯了,这何尝容易?”卫靖低声说,连连转头向四周张望,终于明白公孙遥神色紧张的原因。 “唉,我当然知道这不容易,但总比孤身杀入闯天门总坛容易许多。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公孙遥摊了摊手,突然咬牙切齿地抓着卫靖肩头,说:“卫兄弟,你千万不可以将这事说出去,不然我只得??只得杀了你!” 卫靖被公孙遥的模样吓着,急急低声说着:“我说过不会讲啦!对了,你认不认识武裕夫武大哥?王老爷的义子之一!” “武大哥?他怎么了?”公孙遥怔了怔问。 “他和你一样,也要杀李靡。”卫靖扳开了公孙遥的手,也将武裕夫逃脱刑堂,逃至他家,为了要他爹爹打造一柄好剑,前往刺杀李靡的事,简单述说了一遍。 公孙遥确定了卫靖和他站在同一边,才有些心安。 这时,远远地听见卫芷芊的呼喊,卫靖连忙拉着公孙遥走出僻静角落。 此时天色已晚,卫家摆出盛宴,说是要欢迎新同学,卫家剑庄上下连奴仆一百余人,吃喝得好不热闹。 卫长青的妻子何氏对卫靖也疼爱有加,不时挟菜给他,看得其他学生心生妒忌,充满敌意地瞧着卫靖,都不晓得这乡下来的新学生怎会如此受宠。 入夜,卫芷芊领着新同学们上寝室,还多嘴说着:“我跟你们说,同学之中有位叫郎仲齐的,十分讨厌,最喜欢吹嘘家中有钱,动不动就要发钱要人捧他,又一天到晚像只苍蝇似地缠着我和我姐姐。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们,和我说,我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 “不过是有几个臭钱罢了,稀罕吗!咱们凭一双手,也能打出一片天!”新同学之中一位三十岁出头的高瘦男子当先附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都说起郎仲齐的不是。 公孙遥颇为尴尬,他公孙家在信县是第一大户,比起郎家也是富有许多,论起公子哥儿的等级,可比郎仲齐还要高上一截,此时穿着简单的衣服,混杂在一群穷人家当中,被迫一同数落着有钱人家的不是。 卫靖瞧他发窘,只觉得好笑,故意逗他,要他也骂个几句来听听。 闹了好半晌,一群初次见面的新同学才熟络了些。 ************ “哈!你这有钱少爷连打水都不会!”十多日后的清晨,卫靖和公孙遥被吩咐至后院几座深井旁打水,卫靖见公孙遥拿着桶子朝水井发愣,便取笑他。 公孙遥神情茫然,怔了老半晌才说:“卫兄弟,今晚卫中芸姑娘要口试咱们七个,你那本冶铸基础背得如何了?”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发愣?”卫靖耸耸肩,将水桶自井里拉起,把水倒入大桶,说:“那本的内容我小时候就会背了。你平时不是挺认真的吗?怎么,还是你像那些少爷一样,平时便只想着我那两位堂姐,读了什么全忘光了?” 公孙遥哼了哼说:“当然不是,这十多天我每日苦读。但一到夜里,只要梦见王老爷身受酷刑,恨意一来,早上起床,便什么都忘了。大恩未报、大仇未报,怎会将心思放在女子身上?” “老兄,你真夸张。”卫靖哈哈一笑,吐出一口雾气,此时已经近冬,一日冷过一日。他虽然也对闯天门的李靡深恶痛绝,但仍觉得公孙遥认真过了头。 “我本是这样的人。爷爷得知王老爷死于闯天门刑堂之中,每日叹气流泪,我能不认真吗?”公孙遥叹着气说。 “公孙遥,你都没有喜欢的姑娘吗?” “没呐,你有吗?” “我只爱于雪姐姐一个,可是她却无故来了来湖市,不知在哪儿??唉,这十几天我总是睡不好,就怕她出了事,越想越担心??可是又找不着机会出去!”卫靖也沾染上公孙遥的感伤气息,连连叹气,夸张地描述于雪姐姐如何温柔美丽,还补充:“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孩,和仙女一样,不像我之前碰上的一个家伙。对了,我还没跟你讲这件事,你知道飞雪山庄吗?” 第68章 卫家剑庄5 “听过,在醉生岛上,那是大盗贝绿的地盘,怎么了?”公孙遥问。 “喂!小原村来的那个,还有信县那个。”郎仲齐领着几位同学远远喊着,大步奔跑而来,打断两人交谈,满脸嫌恶地瞪着卫靖半晌,这才说:“芷芊妹子要我叫你俩去她房里替她搬床,她养的小鼠钻入床底下不出来了。” 卫靖点点头,说:“好,等我俩打完水,便去搬床。” “不了??芷芊妹子要我们替你们打水??”郎仲齐这么说时,更是一脸忿忿不平。 卫靖和公孙遥相视一眼,便将水桶递给郎仲齐等人。 郎仲齐接过水桶时,硬是以肩头顶了公孙遥一下。 原来这十多日上课下来,大伙都见卫长青、卫夫人对卫靖宠爱有加,卫中芸、卫芷芊也时常主动和他说话。 瞧得一群成日围着卫家姐妹的公子哥们欣羡到了极点,他们有时会仗着家世好,欺压没有背景的同学,但见卫靖得宠,心中狐疑,却又不敢给卫靖什么脸色,只敢背地里讲些坏话。 “卫靖!你和芷芊、中芸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要找你帮忙?”郎仲齐身旁一个叫作沈河的喽啰开口问着,这姓沈的家世其实也不小,但天生一副狗腿性子,来到这儿学艺两年,知道郎仲齐家里比他家还要富有,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头号喽啰。 他吞了口口水说:“咱们都来好几年了,芷芊从没给过咱们好脸色,为什么你才来几日,便和她们这么熟络?” “她们是我堂姐,我去姐姐房里,有何不可?”卫靖耸耸肩说。 “我就知道,平白无故来了个姓卫的小子,原来是自家亲戚,难怪得天独厚!”郎仲齐插嘴问:“那张遥呢?他也是她们的堂兄弟?” “他是我好朋友,跟我一起去,有何不可?”卫靖挥了挥手,领着公孙遥离去,留下这票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家伙干吞口水。 ************ “你们快点!天气这么冷,小皮躲在床底下要冻死了!”卫芷芊红了眼眶,在门外喊着,将卫靖和公孙遥拉进房里,指着自己那张竹床。 卫靖伏在地上朝床底看,公孙遥却红了脸伫立在门外,他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女孩闺房。 卫靖在乡下长大,乡下孩子倒没这些顾忌,甚至也少有自个儿的房间,大都和兄弟姐妹一起玩、一起睡。 卫靖便时常往温老医生家里跑,去温于雪房里找她说话。 “我没看见小皮啊?”卫靖俯着看了半晌,没有见到平日卫芷芊捧在手上的小鼠。 小鼠和他在乡下时常见到那黑黝黝的大老鼠不同,体型小了不少,温驯可爱得多,平时就养在小笼子里,但不知怎地溜出来,不见了。 “你们来帮忙呐,我一个人怎么抬得动这大床铺!”卫靖嚷嚷着,卫芷芊便也帮忙抓起一角,却仍难以将这张大竹床抬起。 他俩出力虽能推动床铺,又怕将鼠儿碾了,非得将床垂直抬起不可。 卫芷芊也出声催促:“快呀,张遥,帮忙抬床!” “是,是!”公孙遥这才过来,抬起另一端,三人合力,总算将床抬起。 卫芷芊俯下身去看,但见床底下空空如也,沮丧地说:“小皮不见了,它会冷死的!” 她瞧瞧房里还有大衣柜和好几只大书柜,底下都有空隙,但要搬动可不容易。 “小堂姐,我和你打个商量,我替你找回小鼠,以后的外差都让我去好吗?”卫靖将竹床放下后,摸着鼻子问。 “你有办法替我找回小皮?你为什么要出外差?那是下人做的事,你在这儿过得腻了,想出去透透气吗?”卫芷芊问。 卫家剑庄每日会差遣家中仆人,将铸好的刀剑送至来湖市的卫家店铺里,或是一些订货的大户手中。 有时当日要送的东西多了,便也会找些学生帮忙。 “其实我这次来城里,还得替街坊找个人,她进城后就没回家,她妈妈着急得很。且课本上的东西我都会了,也不会妨碍进度,我没缴学费,在这儿白吃白喝,心中过意不去,替剑庄跑跑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卫靖说得诚恳,卫芷芊听来也觉得有理,加上心急小鼠安危,便答应了。 “我教你,你找个光滑桶子,在里头摆块地瓜,桶子外头摆个小梯子,每隔几阶放粒瓜子。你的小鼠夜里出来找东西吃,闻到了瓜子香,边吃边往上爬,最后为了吃地瓜,便跌进桶子里啦!桶子里面光滑,它下去便出不来。你在桶子里放些棉花供它取暖,早上起床将它抓回笼子里便行了。”卫靖说明着,他在小原村时,有时会以这种方法活捉些大老鼠,去捉弄和他吵架的街坊丫头。 “这方法可行吗?”卫芷芊问。 卫靖连连点头,说:“行!一定行。只盼到时候小堂姐要说话算话,放我出去外差,我要公??张遥陪我一起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若捉不着,你自个儿去,也不给你工钱!”卫芷芊瞪了卫靖一眼,外差虽然辛苦,剑庄却也会给些小钱,供学生在外头吃点东西。 在某些人眼中,算是受欢迎的差事。 郎仲齐这些公子哥儿们通常会找几个伙伴同去,却是让别人送货,自己玩上一天。 卫靖和公孙遥走出卫芷芊房门,上了学堂,又开始一天的课程。下了课,却发现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卫哥,这是我爹爹给我补身的老蔘茶,你尝尝。”沈河捧了一杯茶,递给卫靖。 四周还有几位资深同学都围了上来,有些还是平日跋扈惯了的公子哥,都对他好声好气,“卫哥”前“卫哥”后地叫个不停。 卫靖有些受宠若惊,接过蔘茶喝了两口,皱了皱眉说:“苦苦的,不是很好喝??” “这是好蔘,可不便宜。”沈河笑呵呵地问:“卫哥,大伙儿知道你是中芸、芷芊的堂弟,羡慕得很,都想知道千金闺房是什么样子。” 卫靖有些不解地说:“女孩房间还能长怎样?不过是挺漂亮的,床铺和衣柜、书柜都是青竹材料,还有一些鹅黄色、淡红色的布幔、蚊幛什么的。” “那芷芊闺房香不香呢?”一群公子哥儿们兴奋追问着,郎仲齐站得远远的,竖起耳朵听,却又碍着面子不愿来凑热闹。他见到平时专拍他马屁的沈河转向捧起卫靖,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很香,香得我鼻子都痒了。”卫靖摊摊手回答。 一群人都深深吸了口气,竭尽所能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沈河陪笑说:“卫哥,下次在两个堂姐面前替我说些好话,小弟我可对你服服贴贴,有什么吩咐,赴汤蹈火!若还有今儿个这等差事,便找我吧!要我搬床、搬柜子的什么都可以。” “这么勤劳呐,那尿壶什么的你搬不搬呐?”卫靖开玩笑地说。 “小弟我在所不辞!”沈河大声应着,脸颊发红,眼睛都发出了光亮。 “找我!找我!”其他男孩子们都起了哄,指着自己。 “你们先自个儿决定吧!总不能一次一大票人去,我堂姐会生气的。”卫靖苦笑地说,和公孙遥走出课堂。 第69章 卫家剑庄6 这晚,卫靖被小僮仆领进卫长青的书房,只见卫长青端坐书房桌前,正写着字。 卫靖怔了怔,还以为今日和一群男孩说些歪话,走漏了消息,被芷芊听见了,向大伯告状。 他正想着该如何解释,便见卫芷芊笑嘻嘻地捧着小鼠在门边探头说:“卫靖,你的方法当真有效,小皮肚子饿得很,等不到晚上,便跌入桶子里了!真要谢谢你。” “芷芊,你爹爹有正经事要和阿靖说,你快去睡吧!”伯母端着碗鸡汤入房,支开卫芷芊,掩上房门,将鸡汤递给卫靖,说:“这几天冷了,你喝碗鸡汤,补补身子。” 卫靖见芷芊笑吟吟地,不像恼火的样子,伯母也和蔼可亲,心中大石落了一半,大口喝起鸡汤。 伯母问:“卫靖呐,你爹爹身子如何?” “前些日子生了病,但现在好了。” 伯母笑吟吟地问:“那你外公呢?他老人家身子如何?” “我外公?”卫靖摇摇头说,“我从来没见过他。” 卫长青叹了口气,说:“阿靖,我还是看了你爹爹的信,才知道你母亲在你小时候便去世了。这么些年,没到乡下见你们一面,是我太固执了。我对不起你爹爹,也对不起你妈妈。” 卫靖答不上话,只能静静听着。 卫长青又问:“阿靖,你爹爹可曾和你说过你外祖父的事?” “好像有,但我记不太清楚了。” “唉,都是我二弟不好,你也别怪他,他那性子没人受得了。” 卫长青叹了一声,将杨瑛和他父亲结识的经过,简单讲述一遍。 这件事卫靖在出发前便听卫文说过,记忆犹新。 大伯一番叙述,和卫靖所知也相去不远,唯一不同的是,在大伯口中,当时对母亲责难、对杨仇飞挑衅的,只有二伯卫开来一人,大伯反倒是站在处处维护杨瑛的立场上。 “阿靖,你说你从未见过杨老英雄,可是千真万确?还是他曾去过你家,但你不知是他?你爹爹有没有提过,你外公写了本??一本书?和兵器相关的书。”卫长青微笑地问。 “从来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外公呐!大伯,你有事找他吗?”卫靖佯装天真地问,心中却微微发冷,心想大伯对他这么好,原来也是看在外公的份上,自然不是出于尊敬,而是在打那本《百兵》的主意。 卫靖心中有些不服,对他而言,杨仇飞是个突然钻入他脑袋里的角色,即便是人人口中的剑王,即便是自己的外公,却终究生疏许多。 相较之下,卫家铸剑技艺之精湛,可是他自小便确信不疑的事实,是他的信仰。 此时,就连大铸剑师卫云五长子提及《百兵》,都是双眼发亮,可让卫靖心痒难耐,好奇杨仇飞写那《百兵》,究竟有何神妙之处。 他想起爹爹说过,在第二次英雄会上,外公以所铸兵器痛击了卫家剑,或许是如此,才让大伯印象深刻。 卫靖自然不会将这段经过提出来,免得戳了大伯痛脚,无端造成尴尬。 “杨老英雄来去无踪,前几年还听说他周游列国回来,手上又多了柄奇怪兵器,这几年又不知上哪个国家去了。”卫长青悠悠一叹,转了话题:“阿靖,芷芊说你自告奋勇要出外差,你可是缺钱来着?” “不!不!我想替多年街坊找个人!”卫靖比手划脚,将于雪姐姐失踪这事,简单叙述一遍。 但在大伯和伯母面前,也不好意思说那是他的心上人,只能推说是邻居好姐姐。 卫靖补充说:“温老夫人想着女儿,每天以泪洗面,街坊邻居瞧了都好不忍心呐!” 何夫人叹了口气,说:“来湖市这么大,这样一个人要从何找起呢?要不??长青,咱们将消息放出去,让闯天门的弟兄们帮忙寻找。” 卫长青点点头,说:“好,我改天碰到闯天门弟兄,和他们说一声。阿靖,你说那位大姐姐,叫什么名字?” “她叫温于雪。”卫靖听见大伯和伯母要请闯天门的帮众帮忙,心中有些惊慌。 他实在不愿让闯天门帮他找人,但伯母的话也有理,来湖市这么大,要找于雪姐姐,如同大海捞针,若有闯天门一群帮众帮忙,或许反倒找得着。 “这样好了,阿靖,我知道你在家乡也和爹爹学艺多年,现下这些基础东西,你大概早读透了,强要你和新同学一起学习,也难为你。平时你若闲着无聊,也可以和资深同学一起到工房瞧瞧铸剑,你想四处溜达也成,我会另外差人替你送货,你可以随意走走。”卫长青和颜悦色地说。 “大伯,你对我这么好,我不知该如何报答。”卫靖诚恳地说。 “千万别这么说,我欠你父子俩太多了。光是你妈妈当年在卫家剑庄受到的委屈,我一想起便觉得愧疚。我待你如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卫长青这么说时,眼眶泛红,和妻子相视一笑,握起卫靖的手说:“你那两个堂姐尽管聪颖,但终究是女孩子家,打铁这等苦事她们是学不来的。 “尽管我几个弟子跟随我多年,但说来也是我存着私心,终究还是奢望我这卫家剑庄,能由卫家子弟主持。 “我年岁渐长,每每想起此事,总是有些挂念。如今得你这义子,这问题也解决了。 “阿靖,大伯先前说的可不是玩笑话,我说咱们过些时日去探望你父亲,便是要和他谈谈此事,咱们兄弟俩将卫家剑庄发扬光大,再让你继承。 “你比你父亲小时候更加聪颖,我相信你不会辜负了义父我一番苦心吧!” “大伯??嗯??义??义父??” 卫靖吸了口气,脑中乱糟糟的,一下子还想不出该找什么借口,请大伯别去寻他父亲。 他知道父亲此时正忙着替武裕夫铸剑,武裕夫是要去杀李靡的。 要是让大伯得知这事,可麻烦得很。 但他听卫长青一番话说得如此恳切,也挺有道理,不由得有些感动。 他喃喃地说:“大伯,我能叫你大伯吗?比较顺口。” “能,当然没问题。”卫长青朗声一笑,说:“你大伯刚刚讲的这些话,你也别和师兄弟们说,否则让人在背后说我卫家心胸狭隘、私相授受,也不好听。过阵子会有考试,你拿出本事让师兄弟们瞧瞧,大伙儿自然心服口服。” “是,大伯。”卫靖点点头答道。 卫长青不再提及杨仇飞,只琐碎地问了些家常话,而卫靖先前既已起了戒心,便也更加小心翼翼地回答,表面上却仍装着乡下孩子的天真模样,偶尔打岔问些无关紧要的打铁问题。 这日一早,卫靖漫步在来湖市街上,他走出剑庄不久便送完外差物品。 卫长青派了些距离较近的差事,给他一整天的时间,还给了钱,让他可以雇用马车自由玩耍。 他本要找公孙遥同行,但公孙遥说要背书,不和他去。 天气尽管寒冷,但几朵白云却是赏脸,没遮住天上太阳,这么一晒倒也舒适。 卫靖吹着口哨,悠闲走着,心想要是将阿喜带在身边,这么溜达也十分惬意,想着想着,便怀念起阿喜。 他又想起前些时日那段地下来湖的生活,想念起老许、水半天、张大妈等人,心想现在时间还早,钱还有许多,便招了辆马车,往地下来湖的入口方向而去。 第70章 风飞云舞1 马车驶呀驶地,来到眼熟地方,是酒楼闹区,此时只是早上,云来楼外却是人流川息,果真客似云来。 卫靖多瞧了几眼,认出门口那个扭腰摆臀的姑娘,便是那晚和他夹缠不清的大姐。想起这段经过,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 马车车夫见卫靖勾勾地瞧着云来楼姑娘笑,便也发噱说着:“小兄弟,你也喜欢这些啊?” “不,我只是看着那儿热闹,多看两眼罢了。我以为这种地方都是到了晚上才热闹,没想到一大早便这么热闹,那些姑娘都不用睡觉吗?”卫靖随口答着。 “当然不是每天早上都这么热闹,云来楼最近来了个漂亮的乡下姑娘,没有经验。那些男人没尝过这味儿,人人都争着去看,那云来楼的女主人可会做生意了。今日只让那姑娘唱首小曲儿,明日只让她说说话,将那些大爷们勾得魂都飞了,果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呐!届时那初夜价钱不知要抬得多高,可惜我这车夫无论如何是无法一亲芳泽了!”车夫一口气说了一堆。 “车夫先生,听你说来,好像你也进去瞧过她似地。” “我哪有那些闲钱!”车夫哈哈笑着,“这几日我每日都会赶好几趟车,客人都是要到云来楼瞧热闹,我偶尔也会在外头瞧见里头那姑娘,看不清楚模样,但想来应当是好极了。那些客人也会和我聊,听着听着便像是自己去了一般。我要是有钱呐,还真想进去,听那温姑娘唱首乡下小调,也是不错!” “什么!”卫靖一怔,大声问着,“你刚刚说,那姑娘姓什么?” “她姓温,名字叫什么我不知道。云来楼女主人还没替她取芳名,这也是手段,让第一个客人替她取个名,那可威风了,届时定有一堆富豪要来挣这面子。”车夫这么说。 “乡下来的姓温姑娘!是不是从小原村来的?”卫靖大声问,急忙喊:“车夫先生,快快回头,我得去看看!” “哈哈,你这小鬼!听我说了半天,对上你的味了吗?”车夫哑然失笑,拉起缰绳让马车转头。 卫靖惊急而矛盾,他急切地想找到于雪姐姐,却又希望云来楼那个“乡下来的温姑娘”绝对不会是于雪姐姐。 不出半刻,马车又回到云来楼前。卫靖付了车资,挤过人堆往里头去,却听到里头闹哄哄的,不知在吵些什么。 “咱们千里迢迢赶来,你却说她今儿个不见客,这不是耍咱们吗?”一个大叔扠着腰,气呼呼地说。 负责招呼客人的云来楼姑娘陪笑着说:“人家黄花闺女本来就还没正式做起这行,这些时日都是和里头的姐妹学些小舞小调,是你们自个儿一传十、十传百地瞎起哄。再过个几天,等人家正式入行再来瞧,不是挺好吗!” 那些客人们闹了一会儿,见那温姑娘始终未出来,便也一哄而散。 云来楼里头静了许多,便只有些熟客坐着喝酒,听几个姑娘轮流唱曲。 卫靖在门旁驻足一会儿,见招待的姑娘总算有了空闲,凑上去问:“请问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姓温的姑娘?” “咦?又是你这小子!”那姑娘便是那晚赶卫靖出门的大姐,认出卫靖,皱起眉头说:“你消息倒是灵通呐,也来凑热闹吗?走走走,等你存够了钱,再来看人家。” “我是来找人的,让我见见她,看看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卫靖大声嚷嚷着。 “臭小子这招还真妙,但我可不是傻瓜。”那姑娘扠着腰,就是不让卫靖进去。 “求求你去和她讲,她妈妈想她想得好苦。我只想见她一面,好歹也要带个话回去。姐姐,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若是你妈妈这样找你,你不心疼吗?只是见一面,确认一下而已!”卫靖苦苦哀求着。 那姑娘神情犹豫,和一旁的姐妹商量着:“你信他说的话吗?” “见一面不吃亏,就怕这小子胡吹,得了便宜又声张出去,惹来一堆臭男人有样学样,咱们可难以宁静。” “但若是真的,吃亏的也是新来的妹妹。” “好,咱给你去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姑娘和姐妹讨论了几句话,瞪着卫靖,问了名字,就要进去,突然又转头向他说:“我妈妈不会来找我,是她将我卖来做这行的。”说完凄然一笑,转身而去。 卫靖默然,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另一位陌生姑娘来到门外,将卫靖带入,领着他上了二楼。 卫靖的鼻子被云来楼里的浓郁香气熏得好不习惯,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二楼是隔成一间一间的雅致小房,其中一扇门敞开着,上楼替他传话的姑娘就在门外,里头还有一男一女。 “于雪姐姐??”卫靖远远地便停下脚步,跟着跨步跑去,房里头一身雪白衣裳的姑娘,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于雪姐姐。他边跑边喊:“于雪姐姐,你为何要离开小原村?” 站在温于雪身旁的男人,正是当年离乡背井的陈裕陈大哥。 “小卫,你怎么来了呢?”温于雪见到卫靖,又是急切,又是羞惭,急急地问:“你是来找我的吗?我妈妈叫你来的?” “是啊!”卫靖来到温于雪面前,比手划脚地述说温老医生和温老夫人的焦急模样。 “阿雪,你们既然有话要说,我先走,明天再来见你。”一旁的陈裕摸摸鼻子,就要离开。 卫靖伸手拉住陈裕,说:“陈大哥,你也帮忙劝劝于雪姐姐,要她快回小原村吧!” “咦,你是小卫靖呐,长这么大了。”陈裕摸摸卫靖脑袋,转身便走。 “阿裕!”温于雪唤住陈裕,上前紧握他的手,颤抖着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努力??你要努力??” “阿雪,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一定接你出去。给我一点时间。”陈裕挤出了个微笑,搂搂温于雪,便下楼离去。 温于雪看着一脸错愕的卫靖,拭拭微红的眼眶,轻轻地说:“小卫,你回去替我和爹娘说,就说我决定要在来湖市帮阿裕一段时间,过阵子回去接他们来城里住。要他们别担心挂念,好好照顾自个儿身子。” 卫靖不解地问:“帮陈大哥??帮他什么?是他??是他要你来云来楼的吗??” 温于雪摇摇头,说:“是我自愿帮他的,他做生意受人欺骗,欠了些钱,三餐不继,瘦了好多。我在这儿??帮忙??和他一起将债还清,然后一起回小原村,和他过一辈子??” “和他过一辈子??”卫靖神情愕然,脑袋轰隆隆响着,什么都听不清楚,恍恍惚惚间又应对了些“多保重身子”之类的话,便让门外的姑娘拉了出去,往楼下带。 他心神不定,一脚踏空,滚下楼,摔得轰隆作响,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这时,门外一个大白影朗笑着跨进来,是个身材肥壮、肚腩突出,留了满腮鬈曲胡子的中年男人,后头跟着四个白衣随从,都作厨师打扮。 “啊呀,胡大厨子来了!” “快去告诉红姐!”云来楼里头的姑娘一见“胡大厨子”,个个都更加勤劳地做起事来,有些拿布擦拭着一尘不染的桌几,有些赶紧将云来楼的大门给关上,将一些死缠烂打的客人全请了出去。 卫靖还摊在地上,带他进来的姑娘怎么也拖不动他,还以为他摔晕了。 卫靖忽然抬起头来,怔怔地问:“姐姐,刚刚于雪姐姐是说要和我过一辈子吗?是不是?” 第71章 风飞云舞2 那姑娘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将他拖拉到角落,想赶他出去。 但卫靖却不肯走,只是呆呆地问些琐事:“云来楼的工作是什么?当真是陪客人睡觉吗?于雪姐姐她??” “你摔昏脑袋了吗?”她见卫靖手掌破皮,拿了手巾给他擦,又替他倒了杯水,说:“你乖乖坐在这儿,别开口说话。等会儿回了魂,赶紧滚吧。你现在装着痴情,过两年又是一个样子,男人都这样,老娘我见多了,哼!” 那姑娘说完,便到别处忙去。 胡大厨子的朗笑声不绝于耳,走到面对着大厅空敞处的一张矮桌旁坐下,四名随从分立他身后。 几位姑娘端来一壶茶和几碟小菜。胡大厨子挟着小菜吃,连饮三杯茶,一边吃一边笑。 突然楼上脚步声轻响,是云来楼的女主人,被称作“红姐”的红舞云,听见姑娘通报,缓步走下楼。她一身艳红衣裳,裙角飘飘,朝胡大厨子走去。 红舞云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瞧着胡大厨子,后者也笑。 两人嘴上没说话,两双眼睛却像是在说话。 红舞云走近矮桌,抬手一挥,红袖袍子丝带飞扬,拂过胡大厨子的鼻端。 胡大厨子微微闭眼,深深吸着那阵香气。 大厅两侧的姑娘已准备妥当,拿起擅长乐器,奏起乐曲。 红舞云一句话也没说,身子随着乐曲微微摆动,翩然起舞。 卫靖在角落看着,只觉得乐曲动人,红舞云的舞姿绝美,人和红衣合为一体,清扬飘逸,像是红蝶起舞,又似凤凰飞翔,时间像是停住了般。 卫靖瞧着,越是感伤,慢慢咀嚼着温于雪说的那句话,喃喃自语:“于雪姐姐要和陈大哥过一辈子,不是和我过一辈子??” 卫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往门外头冲。 乐曲戛然而止,红舞云站定身子,一身红裳似火,渐渐止息。 “怎么了?” “那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群姑娘愕然低声问,胡大厨子却不以为意,哈哈笑了出来,大力鼓掌赞道:“好!好!红舞云就是红舞云,舞艺一年更胜一年,毛孩子躲着偷瞧,都感动得哭了!” 胡大厨子这样说,倒是化解了尴尬。 红舞云也微微一笑,却不再跳舞,亲自替胡大厨子斟了杯茶,向几个姑娘问了些话,便独自上楼,换过几个姑娘来到胡大厨子面前,跳起另一支舞。 胡大厨子一面看、一面吃、一面饮茶,连连点头。 ************ “你这小子怎么又来啦!每天瞧咱温妹妹两眼也过瘾吗?”小缦笑着将卫靖拦下。 “我喜欢,不行吗?我又不是不给钱!每次你都拦着我,烦不烦呐!” 卫靖瞪着她,这几日卫靖总是迫不及待接下外差,一早便出了剑庄,将剑庄发下的饭钱拿来搭乘马车,到云来楼,只为了见温于雪一面。 至于这云来楼里的酒菜饭钱,就是卫文交给卫靖的旅费了。 云来楼上下大都知道了卫靖这小子,因此也只酌收他一银,以免害他连回小原村替温于雪报信的车费都没了。 这天他出门较晚,来到云来楼时已是黄昏。 “小原村痴情弟弟又来了,姐妹们快别怠慢,他一生气就会骂人!”小缦是最初和卫靖鸡同鸭讲,又替他向温于雪传话的大姐,这阵子天天见到卫靖上门,也有些熟了。 她哈哈笑着,朝里头喊,只听见里头一堆姑娘起哄应着:“知道了!” “他又来啦?” “你干嘛这样声张,真讨人厌!”卫靖又羞又恼,恨恨地埋怨小缦两句,挤了进去,走到一张桌前,掏出一银放在桌上。 “你就是『小原村痴情弟弟』?”红舞云飘然而来,挥袖卷去那一银,有趣地瞧着卫靖。 卫靖怔了怔,见云来楼的女主人亲自接待,有些受宠若惊,回过神来,又恨恨地问:“谁是『小原村痴情弟弟』?到底是谁这样讲我?” 红舞云掩嘴一笑,点点头:“不错,天底下像你这种男人多些,也是不错。希望你别变。” “你说什么?”卫靖还不明所以,红舞云已经离去。突然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肩膀,有道浑厚男声传来:“终于让我找着了,妈的,『小原村痴情弟弟』果然就是你!” “樊军!”卫靖回头,见那男人??正是樊军,只见他脸上多了条长长的疤,自右眉划下,爬过高挺鼻子,直到左下颚。卫靖惊讶地问:“你的脸??” “嗯,这样好看多了吧,妈的。”樊军冷笑数声,招来一个姑娘吩咐了几句话,将自己在别桌的酒菜,并上卫靖这一桌。 他坐下来吃几口菜,拉了卫靖坐下,这才说:“咦?那晚你没瞧见吗?” 卫靖这才回答:“那晚我只见你将鲁雄打倒在地,便被那臭丫头拉走了,后头的事都不知道。” “好锐利的双勾。”樊军的手指沿着脸上刀疤划下,说:“是秦孟先砍的。” “你和他谁打赢了?”卫靖迫不及待地问。 “他斩了我一刀,我用拐子打断他右手骨,却没分出胜负。”樊军耸耸肩,挟了几粒花生配酒。 “没分胜负?怎么会没分出胜负?” “雷南员外出来制止,他连刀都拿出来了,气势可强啦,不像你先前瞧着那一副土财主的模样。他的身手绝不在无双堂副堂主之下。或许是无双堂太过喧宾夺主,惹怒了他吧!”樊军述说着当时经过,雷南见场面愈发激烈,生怕再打下去恐怕要变成群殴乱斗,只得亲自压阵。 当时无双堂本来豪气万千地来,但无端杀出樊军这头拦路虎,一个副堂主被打得倒地不起,另一位副堂主被打断手骨,气势已然覆灭。 雷南终于出手,现出他的传家紫金刀,势若猛虎,再也没人敢吭一声,群豪们也纷纷倒向雷南。 秦孟先尽管断了手骨,心中怨恨,却也是个识相的家伙,连忙打圆场,反倒替雷南安抚起群豪,指挥着手下发钱,笑咪咪地将一堆银票奉到樊军手上。 “你没瞧见秦孟先发钱给我的样子,好似厉鬼在笑。”樊军呵呵笑着说:“他悄声和我说话,要我在神兵大赛时,再和他打一场。这人绝不是好武,他是嗜杀、嗜血。我还真有点害怕。” “什么?那神兵大赛你去不去?”卫靖好奇地问。 “当然去!”樊军砰一声拍了胸膛一下,朗声说着:“我不信他杀得了我。” “这才是英雄好汉!届时我也会去,只是??应当无法和你合作了??”卫靖拍手说,将自己投靠大伯,届时只能以卫家剑庄学生的身份观战。 “呿,真是扫兴!”樊军哼了哼:“无妨,反正找个对手,届时我便找他私下约战吧!” 小缦端着卫靖的菜肴上桌,说:“小原村痴情弟弟,红姐说一银吃不饱,吩咐咱们替你加菜,你慢慢吃,别太痴情了。” “这绰号一定是你替我取的!我操??”卫靖气恼得要起身理论,小缦已经嘻笑着走开了。 樊军一把将他拉回座位,哈哈大笑地说:“你别嫌这外号难听,要不是她们这样叫你,我还真找不着你!” 原来擂台赛结束之后,吴不修担心闯天门私下寻仇,霸王客栈也停业了数日。领着樊军、张三龙、虎哥等一干在擂台赛上得了赏金元宝的汉子,呼朋引伴,上了别处酒家玩闹。 第72章 风飞云舞3 樊军脸上那条可怕伤口虽然经过包扎医治,却时时迸裂淌血,玩乐的兴致减低许多。 他分了些红给霸王客栈的兄弟们,便渡河到通天河北岸,去地下来湖寻得潘元,还清债务。 他仅知卫靖的家乡是小原村,除此之外,毫无所知。 他记起和卫靖闲聊时谈到的飞飞客栈,赶往那儿也找不到卫靖。 一路上他的伤势时好时坏,一条淌血大疤也吓坏不少行人,樊军便在飞飞客栈住了下来,一面养伤,一面暗暗打听神兵大赛的消息。 待伤势好转,脸上的疤不再迸裂,才觉得在客栈里闷得烦了,酒要得多了,会遭来梅文柔的白眼,十分不是滋味。 他身上还有不少元宝,手头阔绰,酒瘾一来,索性外出找些酒家痛饮,每日换地方喝,自然不会漏了来湖市名声最盛的云来楼。 云来楼终究是市里最好的酒楼,不像其他酒楼,樊军喝过一次便不想再去,仍然时常往云来楼跑。 某天晚上酒酣耳热之际,突然听见一位姑娘笑着和其他姐妹聊起“小原村痴情弟弟”。 “我认识住在小原村的人虽然只有你一个,但那时一听见这称号,不知怎地,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你的脸。”樊军哈哈一笑,对着卫靖说:“我和姑娘们聊了两句,问她们『小原村痴情弟弟』是不是一个『会莫名激动起来的少年人』,她们答是,我便知道八九不离十了,果然今日便逮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擂台赛那天我还担心你曾和闯天门有过节,是否会被他们掳了。妈的,原来你自个儿回家做乖儿子去,真是不讲义气的混蛋!” “我有什么办法,你根本不知道我当时处境!”卫靖大声辩解,突然气愤地说:“什么叫『会莫名激动起来』?到底是谁在背后说我?气死我了!” “别激动了,你的于雪姐姐出来了!”樊军拍拍卫靖,指着楼上:“这几日我时常见她跳舞、唱曲,是不错,你对她痴情也不是什么丑事。” 温于雪跟着一票姑娘下楼,跳着新学得的舞步,轮流唱些小调,每每轮到温于雪时,卫靖便站起身鼓掌,逗得其他姑娘暗暗窃笑,朝着他指指点点。 温于雪也有些尴尬,缓缓唱起一首家乡曲子,曲调活泼清扬,卫靖听得入神,喃喃地问樊军:“樊军,我的于雪姐姐是仙女吧。唉??” 樊军也不答话,和卫靖一样,凝神看着温于雪。 姑娘们轮流唱歌舞蹈,没轮到的便忙着替客人斟酒挟菜。 小缦等几位姑娘簇拥着温于雪,来到卫靖和樊军桌前,温柔地挟菜喂给附近客人吃。 温于雪今天还是第一次学这工作。 “啊──”卫靖张大了口。数日下来,他也吃了不少其他姑娘喂他的菜,就等着今日温于雪喂他,哪知几位姑娘使个眼色,小缦立刻将一块鸡肉塞入卫靖口中。 温于雪挟着一小块白菜,本要喂卫靖吃,一见被小缦抢了,一时不知所措。 小缦笑着催促:“快快,别停下动作,痴情弟弟已经饱了,有人还没吃。” 温于雪自然而然地将筷子转向,挟向樊军,樊军怔了怔,也老实不客气地咬去那块白菜。 卫靖嘴里还塞着鸡,愕然半晌,将鸡吐出,那些姑娘却已推着温于雪走到其他桌去侍候其他客人。 “嘻嘻,你们看,痴情弟弟要哭了。”小缦等人远远瞧着卫靖,都乐不可支。 温于雪苦笑地说:“你们别一直欺负他!” 卫靖见温于雪在别桌挟菜喂客人,气得说不出话,看了樊军一眼,见樊军还在咀嚼那块白菜,气得去扳他的嘴,忿忿地说:“给我吐出来!” 樊军哈哈地笑,推开卫靖,一口吞下白菜,点点头说:“真是好吃,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白菜。” 卫靖一股火冲上心头,却又不敢大吵大闹,生怕造成温于雪的麻烦,便只是呆呆地瞧着她好半晌,喃喃问樊军:“于雪姐姐以后每日都要像这样喂其他男人吃菜吗?” 樊军也怔怔看着温于雪:“我不知道??” “我不想她这样??”卫靖呜咽地说,揉揉眼睛,不让眼泪落下。 樊军嗯了一声,自顾自地痛饮三杯烈酒。 ************ 这日正午,胡大厨子又领着随从来到云来楼。 和往常一样,云来楼里的姑娘更加忙碌,将一群客人赶了出去,接着便是打扫、上菜、斟茶,然后是准备乐器。 云来楼里的熟客似乎都知道这规矩,即便是新来的客人,似乎也认得胡大厨子的身份非凡,而不至于起哄生事。 红舞云总会等一切备妥了,在楼上看个几眼,再缓缓下楼,舞上一出。 有时会和胡大厨子说上一两句话,有时却连一句话也不说,两人只是相视微笑。 卫靖是第二次见红舞云跳舞,他在二楼向下头瞧,樊军也倚着木栏往下头看。 本来云来楼从无男仆,就连厨子都是女的,但不知是红舞云瞧卫靖顺眼,还是因为他和温于雪是街坊关系,既然红舞云没有意见,一群姐妹也不特别赶他,一见他来,还多了个取笑对象,卫靖尽管气恼,却仍每天登门捧场,扔个一银,混上一天,直到黄昏才乘上多马车回剑庄。 自他得知温于雪在此,已这样过了二十余天。 樊军则是时常和卫靖同进同出,多了这层关系,樊军也和云来楼里的姑娘们混得熟稔。 前些时候,云来楼里的厨子大婶回乡探亲,厨房里那些活鸡活鸭没人敢宰,多亏了樊军帮忙,手一拧便死一只鸡,拳头一挥便死一只猪。 那些鸡牛猪鸭死在樊军拳头下,倒也好过让煞白了脸的姐妹们轮番上阵,一手蒙眼、一手拿着尖刀,胡杀乱刺。 便是这样,这次胡大厨子来观舞,樊军和卫靖便被赶上楼,在温于雪的房门外等着。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吗?我怎么都看不懂?”樊军低声问。 卫靖点点头,吞下一块凤梨酥,拍拍落在胸口的饼渣,低声地答:“这是我第二次看,我也不明白。” “喂,你们别吵着楼下,来房里,我和你们说。”小缦这日脚扭伤了,无法跳舞,便在温于雪房里闲聊。 见卫靖和樊军倚在栏上吃凤梨酥,碎渣随处乱飘,便将他们赶进房,说起胡大厨子和红舞云的往事。 胡大厨子本名“胡白”,是来湖市最知名的餐馆──“食胜天”的当家。 食胜天楼高十七层,员工数百位,胡白财大势大,名声也大,不但厨艺精绝,也身怀家传武艺,称得上是一方之霸,是来湖市中少数如雷府这般,并未成为闯天门附庸的一方势力。 胡白为人豪爽,好食、好酒,更喜好女色。十多年前某晚酒后出外闲晃,和一批赶路汉子起了冲突,掀翻那群汉子搭乘的多马车,才无意间救出车上数只大箱子里囚着的一票女子。 全是自外地卖进来湖市的年轻舞女,红舞云便是其一,当时才十八岁,自此跟了胡白。 胡白为了红舞云,赏下一大笔钱,将一票虚情假意的爱人女友全赶跑了。 红舞云当时还来不及嫁给胡白,便怀了他的孩子。 这怀胎十月之间,胡白却耐不住瘾头,又和其他年轻女子勾搭玩乐上了。 红舞云性情刚烈,从丫环口中套问出消息,顶着怀胎七月大的肚子前去抓奸,人赃俱获,气得发狂,当下便拿起刀往肚子刺去。 胡白吓得魂都飞了天,却也后悔莫及。尽管他找来群医,救回了红舞云,却救不回那未出世的孩子了。 第73章 风飞云舞4 红舞云清醒之后,知道一怒之下杀了腹中孩子,自己却还活着,万念俱灰,任凭胡白如何恳求,却也不和他回食胜天了。 凭着舞艺精绝,她先上酒楼当了小舞女,这一舞便舞出名,成为楼中红牌; 后来便顶下整间酒楼,自个当起女主人,这便是云来楼的由来。 红舞云善于经营,十年下来,四处挖角,尽纳四方名妓,也将一块云来楼的招牌打得响亮。 胡白每隔三、五日,便上云来楼捧场。 起初几年,红舞云一见胡白来,便差遣几个姑娘将他带入房间,衣裳褪尽要伺候他。 胡白自然知道红舞云是讽刺他好色,便任由姑娘脱光衣裳,却不让姑娘碰他,以示自己决心。 他不再碰女色,连酒都戒了,将酒色这瘾头全由食欲弥补,越吃身子越宽阔。 数年下来,连性子也变了,总是眉开眼笑,像尊弥勒佛似地。 红舞云看在眼里,即便她心肠硬如钢铁,也终会软下。 她自然知道云来楼一日好过一日,胡白背地里相助的功劳不小,包括在红舞云当舞女时,每日领着大批人马捧场; 撒出大笔银两,让酒楼主人眉开眼笑地要红舞云接手等等。云来楼上下没有任何男性工仆,四周都是竞争酒楼,十年下来却甚少有人胆敢前来闹事,便是背后有食胜天这块招牌镇着。 数年前,红舞云不再差遣姑娘捉弄胡白,任由他在楼里点菜吃喝; 又过了两年,偶尔开始会亲自服侍胡白。 胡白时常拍着大肚腩,从此云来楼便总是奉上清茶小菜。 胡白说好久没瞧红舞云跳舞了,心中怀念,红舞云便特地为他跳了支舞。 姑娘们都瞧在眼里,便开始在胡白来时,不让新客人进门,并将客人请出,红舞云既未阻止,姑娘们也越是这么做,渐渐地便成了云来楼一则不成文的规矩。 一票姑娘们对红舞云可是死心塌地,她们在云来楼的待遇比起其他酒楼好上太多,自然希望女主人能和旧情人言归于好。 “红姐会对你通融,让你在云来楼里四处溜达,大概是瞧在你这『小原村痴情弟弟』头衔的份上吧!以前的胡大厨子就是像你这样死缠烂打。”小缦经过卫靖身边,嘻嘻笑着提醒。 “你可不可以别那样叫我?”卫靖对那外号仍然讨厌得紧,每每有姑娘这样叫他,他就要生气。 温于雪默默照着镜子,心中感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自然知道卫靖对她的心意,也不是现在才知,在小原村时便知晓,但终究仅将卫靖当作弟弟,而不是情郎。 这等事情自然也勉强不来,只能夜深一人时,默默地叹气流泪,盼那陈裕早日来接她。 “小卫,我不方便出去,你能否替我送个饭盒给陈大哥?这几日没见到他,我怕他闷在家里没东西吃。”温于雪将梳子放下,苦笑地看着卫靖。 小缦冷笑一声,没说些什么。卫靖怔了怔,心中不愿,但又不想违逆了于雪姐姐的心意,转念一想,干脆问问陈大哥究竟何时才来赎回温于雪,便点点头说:“好吧。” 温于雪写下陈裕家中住址,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饭盒递给卫靖,上头还有一个信封,里头装着的是这些时日温于雪在云来楼工作的薪水。 ************ 卫靖和樊军等胡白离去,提着饭盒下楼。 小缦一跛一跛地跟在后头,送他们走出云来楼,抢过卫靖手上的饭盒,朝里头吐了口唾液。 “你做什么?”卫靖愕然质问。 小缦冷笑数声说:“你以为你那陈大哥是什么好玩意儿?以前他便常来咱们云来楼寻欢作乐,有时赌赢了几个钱,嚣张的嘴脸令人作呕。他什么丑态咱们没见过,这种料要是能发达,母猪都会飞了。他如果真的发达,也绝舍不得花钱替温小妹子赎身。” “什么?”卫靖又气又急地问:“你们都知道,又为何不告诉于雪姐姐?” “怎么和她讲?”小缦翻了翻白眼,说:“难道要告诉她『其实你那男人和咱们姐妹都睡过啦』?你是痴情弟弟,她是痴情姐姐,你没瞧见她刚来时愁云惨雾的样子,要是让她知道真相,她大概要上吊啦!她若上吊,她家里的老父老母也要跟着上吊了,这算是一尸几命呐?” “呸呸呸,乌鸦嘴!”卫靖瞪大眼睛,说不出话,突然又将饭盒抢回来,将小缦吐的那口口水拨掉,气愤地说:“小缦姐也算是云来楼里的红牌,怎能便宜那家伙。” “樊军,你的嘴巴臭,你来!”卫靖恨恨地将饭盒递向樊军。 “呿!”樊军哼了一声,将头撇开骂着:“小孩子气!” 卫靖便自个儿吐了三口口水在饭盒里,用肉片盖上,才心满意足地盖上盒盖,准备出发,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温于雪的呼唤。 “小卫,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温于雪脸色煞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樊军不解地问:“温姑娘,你不是说不方便出来?” 温于雪吸了吸鼻子,说:“我刚问过红姐了,她同意我给阿裕送饭,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小缦向卫靖招招手,指指二楼方向,那便是温于雪房间的窗子。 卫靖会意,知道小缦方才是故意大声说的,佯装向两人抱怨,实则是说给温于雪听,要信不信便由她了。 “痴情弟弟,一路上你见机行事,她若伤心难过,你便多提提她家人。”小缦拍拍卫靖肩头。卫靖点点头,提着饭盒,和樊军、温于雪一同出发,送饭给陈大哥。 *********** 三人默默地走,过了好几条街。街上不像云来楼里有火炉暖气,温于雪身上白衣单薄,让寒风一吹,微微发起抖来。 卫靖见了,便脱下卫长青给他的厚毛棉袄让温于雪披上,转头向樊军说:“樊军,将你身上那张皮扒下来!” 樊军不怕冷,冬天也只穿着一件鹿皮背心,听卫靖这么说,随手便摘了下来,扔在卫靖头上。 他用手提着一双拐子,原来那拐子是纯铁打造,在寒冬时像根冰棍似的,直接背着贴在肉上也难受。 卫靖怔了怔,将毛皮扔回去,斥道:“下流,原来你里头没穿!在于雪姐姐面前打赤膊,你眼中还有王法?” 樊军哼了一声,将毛皮披在温于雪肩上,随口说:“我自小练功,本就不怕冷。你一个姑娘,冻着了可不好。” “放屁!”卫靖盯着樊军胸口黑压压一片胸毛,伸手拔了一撮,大喊:“明明是人,胸前却长一堆毛。你不怕冷是因为这缘故吧!” 樊军啊呀一声,痛得抖了一下。见卫靖还要拔他胸毛,恼得一手抓住卫靖两手,将一双冰冻铁拐塞入卫靖领口,冻得他哇啊啊地喊叫,也不放手。 温于雪被两人逗得噗哧一笑,指着前头那间小房子说:“别打闹了,阿裕就住那儿。他现在应该还在睡吧,夜里烦心生意上的事,总睡不好。” 卫靖挣脱后,揍了樊军胸口一拳,便要朝屋子跑去:“我去叫醒他,要他洗脸刷牙,才配和于雪姐姐说话。” “别这样!”温于雪苦笑,拉住卫靖,自个儿接回饭盒,对两人说:“我去就行了,我还有些话想和他说。”说完便转身朝屋子走去。 卫靖正想跟上,樊军已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说:“让她亲口问问那家伙不是更好,你去凑什么热闹?” 第74章 风飞云舞5 两人便隔着一条小巷,默默看着温于雪提着饭盒走近屋子,瞧着她缓步到了门边,似乎犹豫了一会儿,静悄悄地将饭盒放在门外。 捡了颗石子压住装钱的信封,便走过来了。 “他不在,大概一早出门做生意了。”温于雪咧开嘴笑说,拨拨头发,拉着樊军和卫靖到一旁小店,买了三枝冰冻糖葫芦,分给二人,自个儿捏着一枝,大口吃着,笑着说:“咱们回去吧!” 边说,轻摆起袖口,学小女孩似地挥动数下,又似模仿红舞云跳舞一般,微微抬头,看着天空,几片雪花落下,她伸手接了,放在嘴边吹散。 “下雪了。”樊军看看天,又看着前头温于雪走得飞快,正觉得奇怪。 卫靖早已按捺不住,转身奔向屋子,想瞧个清楚,只听见里头传出娇声调笑。 他矮着身子自窗口看去,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大床、一张木桌和一个大火炉。 床上的陈裕赤裸上身,搂着一位美艳女子。 女子笑嘻嘻地捏着一颗翠绿葡萄,娇媚地在陈裕眼前晃动,说:“裕哥,你现在发了。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陈裕咬了三口,咬去葡萄,呵呵笑着说:“别开玩笑,我哪里发了。只是突发奇想,找来棵摇钱树罢了。一万银,只是头金。初夜价,我可再抽两成,这还不包括她每月薪水、客人赏金。早知这么好赚,我还会这般落魄吗?哈哈,等过阵子,我再找几个妞。让我算算,一个妞一万银,十个妞我便能开间大馆子了,哈!” 美艳女子媚笑着说:“你真以为你成了情圣?会如此顺利?” 陈裕乐不可支:“以前我也怀疑,这阵子却信心十足,老天可埋没不了我的天才。” “臭美!”美艳女子嘻嘻笑着,作势要打陈裕。 “开门!开门!混蛋开门!”门外传来怒吼,是卫靖将门敲得震天响。陈裕和女子一惊,手忙脚乱地穿衣。 樊军瞧出不对劲,也跟上去,看看窗口,立时站稳马步,双拳一出,将木门轰得四裂。 卫靖捡起饭盒,冲了进去,往陈裕脸上一砸,骑在他身上便是一阵痛打,愤恨吼着:“你这个畜生王八,我揍死你,我回小原村要告诉陈大婶!” 陈裕体格虽有看头,却是个空架子,加上心虚,被卫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鼻血流了满嘴,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呀!于雪姐姐,于雪姐姐!”卫靖哇地一声站起,冲出门外,喊声渐远。 樊军还怔在屋里,瞪着惊慌失措的陈裕好半晌,一拳砸在桌上,将桌子砸得垮下,恨恨地转身走了。 温于雪走得极快,眼泪流了满脸,听到卫靖自后头叫喊着追过来,连忙将泪擦去,只是淡淡地说:“天色晚了,你回剑庄用功吧!让你大伯知道你每天来酒楼瞎混,可要责罚你了。” 卫靖不知该回些什么,只是说:“大伯对我很好,他不会罚我。” 三人默默回到云来楼,雪下得更大了。 ************ 这天剑庄有场笔试,卫靖便未出外差,和同学们一起低头写着考卷。 卫靖等新同学的考题都是从基础课本上挑出来的。 卫靖接过考卷,想也不想便一路写完,只花了半刻时间,便伏在桌上,看着木制铅笔的笔尖发愣。 这几日卫靖总是心神不宁,温于雪病了,几天都不见客,连他也不见,卫靖尽管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叮咛小缦多多照顾温于雪。 “你不写考卷在干嘛呀?”卫芷芊负责监考,她走至卫靖身边,轻拍他后背一下,咦了一声,说:“你写完了?” 卫靖懒洋洋地点点头,卫芷芊狐疑地收去考卷,看了几眼,将他赶出课堂,拉到一角说:“将你藏在衣服里的课本拿出来。” “堂姐,我的棉袄里是布衫,再里头还有一件内衣,更里头就是肚皮,你瞧。”卫靖拉起衣服让卫芷芊检查,又说:“还是你要检查我的裤子里?” “别耍嘴皮子!”卫芷芊啐了一口,说:“你一连二十几日都出外差,直到黄昏才回来。可别跟我说你在外头背书!” “不信你考考我呀!”卫靖打了个呵欠。 “基础课本第十七页的内容背来听听!”卫芷芊就是不服,扠着腰说。 卫靖一怔,虽然课本他背得很熟,但指定某一页要他背诵,却是刁难了。 他灵机一动,便说:“十七页!应当是《考工之章》,我将那章从头背给你听。咳咳,听好──金之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 卫靖虽无法照着指定页数背诵,却记得哪一页大致归属于哪一章节,自该章节从头背起,便难不倒他了。 卫芷芊听卫靖背诵,一字无误,也不好再多刁难,便问:“你当真在出外差的时候用功?” “当然不是。”卫靖耸耸肩说,“我不是说过了,这些书我家也有,不要说基础课本,爷爷的《十八绝顶》、《卫家剑》,我都会背呀!” 卫靖又说:“我可以去工房瞧瞧吗?我从没见过卫家剑庄的铸剑工房,不知和我家比起来,那边比较大。” “当然是这儿的工房大!”卫芷芊嘻嘻一笑,便领着卫靖穿过庭院,往工房方向走去。 卫靖突然问:“小堂姐,你有心上人吗?” 卫芷芊一怔,俏脸发红,说:“你问这个干嘛?” “我心中有道难题!倘若你十分爱一个人,爱他爱到要死,却发现他背着你和别的女人相好。背后将你说得猪狗不如,一文不值,你心情会如何?”卫靖喃喃地问。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就算有,我也没碰过。”卫芷芊摊了摊手,说:“这种问题,你去问姐姐吧!她或许比我了解。” 卫芷芊这么说时,专注玩弄着手上一片青竹叶,突然抬起头说:“卫靖,你知道吗,你出外差这几天,你那朋友孤伶伶地,都被郎仲齐联合其他人欺负排挤呢!” “我哪一个朋友?”卫靖还没会意,突然急问:“是公孙遥吗?” “你叫他公孙遥?”卫芷芊怔了怔。 卫靖连连摇手:“狗儿的狗,猢狲的狲,狗狲遥,那是他的难听外号。有一次他尿急忍不到厕所,便学狗儿撒在土墙上,我才取笑他。这是男孩子间的笑话,你可别和他讲,他非常介意人家这样讲他,会哭,会想死!” “有这么严重吗?”卫芷芊吐吐舌头,喃喃地说:“其实这样倒便宜了他,姐姐瞧他可怜,反倒对他很好,哼,还不是瞧他长得英俊。” “嗯嗯,原来是这样。”卫靖点点头,看着卫芷芊失魂的样子,咦了一声,问:“小堂姐,你也喜欢我那兄弟呐?” 卫靖在云来楼混了这么些日子,听着那票姑娘讲述风花雪月,再加上亲身经历,眼光犀利许多,瞧别人倒是瞧得很准。 自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和于雪姐姐有关的又另当别论了。 “什么?没有,你别乱说!”卫芷芊勃然发怒,挥手就要打卫靖嘴巴。 “我没说话,我没说话!”卫靖连连闪躲,拔腿奔跑数步,跳上工房台阶,看看四周,两旁数间工房都有学生在打铁,眼前这间则是空的。 卫芷芊缓步跟了上来,抬脚踢在卫靖屁股上,冷冷地说:“你再乱说,我要告诉爹爹。” “我绝不会说,我发重誓!我若胡乱说话,陈裕陈大哥死于非命,让狗儿咬成碎片!”卫靖吐吐舌头,举手发誓。 “陈大哥是谁?” “他是我在小原村的街坊邻居,是我很尊敬的大哥哥,死了当真可惜。”卫靖举手,诚恳地发誓。 第75章 风飞云舞6 卫靖走进工房,四处瞧着,卫家剑庄工房果然气派许多,窑炉的鼓风机关连结着外头的风车、水车,竟是半自动式的,可不像他家工房的窑炉,老旧的鼓风箱子总让他拉得双手发软。 他四处摸摸,朝卫芷芊看了看,卫芷芊大方地说:“你可以随意使用,是爹爹准你用的。” “太好了!”卫靖欢呼一声,将先前的烦心琐事忘了大半,跑到摆放钢材铁条的木箱子翻了翻,挑出一根手臂长的乌钢条,横看竖看,听听敲打声,满意地以火钳子挟住,放入火炉里烧。 卫靖又挑了柄称手锤子,挥了两下,等乌钢条烧红。 “卫靖,你还知道张遥什么事呀?”卫芷芊蹲在一旁,怔怔地问。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卫芷芊捏着竹叶在地上虚写,喃喃地说:他说他的家乡在偏远乡下,但我看他谈吐举止,怎么也不像乡下人,倒像个少爷,一些粗活大都不会,挺斯文的。你还比较像乡下孩子。” “哼,我本来就是乡下孩子。”卫靖本想胡乱编些瞎话,逗逗堂姐,但又想到公孙遥身怀重要目的,可不能使人起疑,反害了他,便正经说:“乡下人不能斯文吗?你怎么这样说话。” “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卫芷芊嘟着嘴说。 卫靖挟出红通的乌钢条,熟练地敲打起来。 他在小原村时,卫文怕他拿了刀剑会惹出麻烦,因而不允许他打造属于自己的兵器,但在替客户铸造刀剑时,仍会让他练习锻打,铁锄、菜刀什么的更是自小打到大,因而卫靖此时这番敲打动作,熟练得不能再熟了。 他拿着锤子连落数次,停下检视,放入火炉中加热,再取出锻打,反复不止,浑然出神,渐渐忘却了周遭事物。 “阿靖,原来你在这儿。”卫长青微笑着走进工房。 “大伯。”卫靖连忙停下动作,见大伯示意他继续,才重新锻打起乌钢条。 卫芷芊起身说:“爹爹,他想打铁,我便看着他,免得他将手给烤了。” “你别小看你堂弟,你抱着娃娃玩耍的时候,他就跟在他爹爹身旁学打铁了。”卫长青凝神看着卫靖锻打力道、手法、节奏、角度、入炉时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微微点头说:“是了??这便是咱卫家剑的打法。” “爹爹,这也没什么稀奇。只是您不教我罢了,否则我也是自小在剑庄长大,又岂会输给男孩子?”卫芷芊不服气地说。 “你妈妈怎会舍得你进工房打铁?”卫长青叹了口气:“而且你瞧阿靖手上那柄大铁锤子有多重,你能挥动几下?” “那又怎样?”卫芷芊哼了哼,抖了抖卫靖那张试卷说:“但他终究还是差我一点,只能拿九十八分。我十岁时,这等题目便绝不会错了。” “不会吧?”卫靖停下打铁动作,不解地问:“是哪一题写错了?” “我瞧瞧。”卫长青接过试卷,静静瞧着,忽而脸色惊变。 卫芷芊抢着说:“世上最坚韧、顶级的铸剑钢材是什么?” 卫靖想也不想便答:“不就是乌钢吗?” 卫芷芊惊讶地说:“你在试卷上写的不是乌钢呀!什么『月儿铁』,那是什么?” “我不小心写错了。”卫靖默然半晌,摊手解释着。 他自小便知乌钢是世上最顶级的铸剑材料。 但不知怎地,一直有个印象在他脑中萦绕不去,似乎在提醒着他,这世上最顶级的钢材其实是月儿铁。 至于为什么是月儿铁,月儿铁长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只是心中一直记着这些片段句子、月儿铁的配方什么的。 卫长青缓缓抬头,静静看着卫靖,问:“阿靖,上次我问过你外公那本兵器书的事,你回答并不知道。” “是啊??” “但你却能写下月儿铁这三个字,却是为何?”卫长青面无表情地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一不注意写下来了,我知道答案是乌钢。”卫靖手心发汗,却又不想向大伯讲述他心中所知的那些词句、配方。 卫芷芊忍不住问:“爹爹,到底什么是月儿铁?” 卫长青不答,只是说:“我知道了,其实阿靖你这样写,也不算错。世上如此宽阔,乌钢未必是天下第一,或许是天下第二也说不定。”卫长青说完,将试卷递还给卫靖,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 ************* “张遥!去替我拿桶水来,我想洗洗手。”郎仲齐和一票跟班喽啰在树下闲聊,见到公孙遥拿着扫把经过,便唤着他。 公孙遥点点头,回答:“好的,师兄。” 几个学生见公孙遥乖乖打水,还不满意,低声骂着:“看他那副恶心样子!装乖巧,只会讨中芸开心。”“是呀,浑然天成的小白脸、小狼犬、伪君子!” 卫靖刚从工房回来,远远地瞧见这情形,心中颇不是滋味,大声唱着临时编出的歪歌:“小白脸好过不要脸哟,小狼犬好过臭嘴狗哟,伪君子好过烂小人哟──” “你不就是那一天到晚出外差的小子吗?你和伪君子是一国的,你多什么嘴?”郎仲齐早已看卫靖、公孙遥十分不顺眼,公孙遥对他恭谨就算了,卫靖这次主动挑衅,使他再也按捺不住。 郎仲齐大步走来,推了卫靖肩头一把,仰着头瞪着卫靖说:“你也配开我玩笑?你知不知道我郎家?你知不知道我家有多大的地、多少的人?乡下来的只会攀亲带故?你当真以为你是卫家剑庄的红人?” 郎仲齐这么说时,沈河还跟在一旁打圆场,一面替郎仲齐补充:“郎哥家里的确大,上下加起来有四、五十人,每个郎家人都有一位专属奴仆,可羡慕死人了!” 卫靖嘿嘿一笑,突然兴奋起来,只觉得和贝小路相别之后,嘴巴痒得难受,冷笑数声,说:“你说张遥虚伪,你揭穿他呀!揪出他的丑样子让大家笑呀,可别只会瞎猜中伤。你自己不是当君子的料那便算了,可也别洋洋得意地当小人,只会欺负好欺负的,眼红比你好的!一副狗儿样,摇个尾巴乖。” “你说什么??” 郎仲齐气极了,想要回嘴,卫靖却不让他说话,换了口气立即接上:“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我真服了你。你爹爹姓郎,叫作什么? “闯天门李帮主、富贵居王老爷、雷南员外、食胜天胡大厨子、飞雪山庄贝老太太和小母猴贝小路,这些名堂你听过吗?你家里大过这些地方? “我爷爷是大铸剑师卫云五,我大伯是你老师,够不够瞧啊?我还没提我外公呐,说出来怕你尿裤子。 “哼,瞧你神情就知道不服我攀亲带故。行呀!咱们便单单来比卫靖和郎仲齐,看是去工房比打铁,还是就在这儿比吵架、比打架都行!” 卫靖一口气讲完,朝郎仲齐摊摊手,说:“轮到你了,讲吧!” “你??你!”郎仲齐气得发抖,却不知该回些什么。 “想不到要讲什么吗?那等想好了再来找我。”卫靖轻咳两声,摇头晃脑地走了。留下涨红了脸的郎仲齐,和一票面面相觑的跟班。 第76章 风飞云舞7 公孙遥听见争吵声,早已赶来,将水桶放在郎仲齐脚边,转身追上卫靖,苦笑地说:“卫兄弟,我很感激你这样帮我说话。老实说,和我此行目的相比,郎公子怎样待我,我根本不可能会介意。” “这倒是??其实是我自己心情不好,想找个家伙出出气罢了。”卫靖拉着公孙遥走到偏僻处,又讲起于雪姐姐的事。 “真有这样的男人?可真是猪狗不如。”公孙遥性情本便耿直,越听越是皱眉,替温于雪感到不值。 “就是这样,我的故事讲完了,该你啦!”卫靖伸伸懒腰,似笑非笑地瞧着公孙遥。 “我?我有什么好讲的?” “你还真会装。”卫靖哼了一声,双手捏着公孙遥的脸,笑骂着说:“你这小白脸、小狼犬,我当你是朋友,你竟打起我堂姐的主意,看我怎么教训你!” “你胡说什么?”公孙遥将卫靖推开,一张脸涨得通红,说:“我才没有。” 卫靖也不理他,自顾自地问:“你觉得我的大堂姐比较漂亮,还是小堂姐比较漂亮?” “我并没注意这些琐事。”公孙遥摸摸鼻子,却又说:“中芸年纪较长,较注重打扮??” “你说话前后矛盾!”卫靖哼了一声,说:“我不是无端糗你,我自己的事情也不少,不能时时看照着你。我跟你说,你要作戏,便要作得像些。我那小堂姐已经怀疑你乡下人的身份啦!” “是吗?她怎么看出来的?”公孙遥有些惊讶。 “你连打水都不会,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不是乡下人。”卫靖夸张地说。 “我已经学会打水啦!” “你要学的可多着了!首先说话就差远了,你说句脏话骂我。”卫靖笑着说。 公孙遥为难地想了半晌,说:“你这个恬不知耻的龌龊小人!” “这是脏话吗?”卫靖笑弯了腰,随即将他在小原村和那些癞皮孩儿对骂的难听话,极其顺口地骂了一遍。 “这是人说的话吗?”公孙遥皱着眉头,咕哝了两句,怎么也学不来。 卫靖想了想,来到一棵树下,蹲了个马步,解开裤子,转头对公孙遥说:“你看什么,照着做呀!乡下地大树木多,有时尿急,只能这样,你得学得像点,才不会惹人怀疑。” “我不太相信你,觉得你只是在戏弄我。”公孙遥虽然这样说,却还是学着卫靖的姿势,面对着树。两人在树下用这怪模样撒了泡尿。 “啊,你没有天分,教也教不会。”卫靖看着天上飞雪,伸手接住几片,学着温于雪用嘴吹散,说:“老实说,我根本不相信你杀得了李靡,我觉得你只是去送死。” “若是送死,也罢??”公孙遥悠悠地说:“和故人之恩相比,一条性命又有几两重?” 卫靖怔了怔,哈哈笑出来:“真是可惜!若你长得丑些,讲起这话,人家会说你是英雄好汉。偏偏你长得一副小白脸样,讲这种话,只会让人觉得你是伪君子。” “若公孙遥无愧天地良心,旁人说什么,与我何干?”公孙遥正色说着,说完也觉得有些做作,尴尬笑了笑:“在我家里,我的父亲和爷爷自小便是这样教我,我觉得没什么不对。” “就是这样,不做坏事,不欺压好人,对得起自己良心,管旁人说些什么?全是废话!今晚,我还要去瞧瞧于雪姐姐,听说她风寒好了。”卫靖哈哈一笑,跳上大石,喊着:“来湖市呀来湖市,为什么你这么大呐──” 这些时日,他虽然在云来楼玩得悠闲,但一想到于雪姐姐的处境便要掉泪,回到剑庄,更不敢和人说他每日都去酒楼和妓女厮混,心情大起大落,十分煎熬。 “卫兄弟,谢谢你提点我。”公孙遥也不再像刚来剑庄之时,紧张兮兮外,还带着一股肃杀气息。 “公孙遥,我本来心情难受,和你说了些话,好多了。” “我也是,卫兄弟,谢了。” “别净说些客套话,若有机会,我介绍个朋友给你。是个大块头,脸上有道疤,人还算不错。” “好。” ************* 这晚大雪纷飞,云来楼下仍挤满了人,都争着要看温于雪。 “你们烦不烦呐!就说要明晚才标初夜,全挤在门口,有什么好看?”小缦气呼呼地赶人,见到卫靖搓着手赶来,便将他拉进云来楼,端了碗热汤给他。 “小缦姐,于雪姐姐病好了吗?明晚真要将于雪姐姐卖给其他男人?”卫靖着急地问。 “是啊!”小缦无可奈何地说:“这儿是酒楼、是妓院,不是你的小花园。咱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有什么稀奇呢?” “我不管,我不准你们卖她。”卫靖气恼地说:“樊军来了吗?于雪姐姐呢?” “樊军黄昏时来过了。”小缦回答:“温妹子还在房里不出来呢,你不一定能见着她。唉,天气这么冷,你喝完汤快快回家睡觉吧!别让人说咱骗你小孩子。” “不要呀,我要和于雪姐姐说些话。啧,你们敢让于雪姐姐受苦,我便拆了你们云来楼!”卫靖威胁着说。 “你算哪根葱?”小缦哈哈一笑,说:“你不怕胡大厨子将你宰了做包子?” “拿大胡子压我?”卫靖气愤地说:“你不是说云来楼的姑娘都是挖角来的?要不便是自愿的?于雪姐姐愿意陪陌生男人睡觉吗?” “她是自愿的啊,你那陈大哥跪着求她,说是没这笔初夜分红,他过不了这关,会让人砍断手脚,你那痴情姐姐哪里舍得?” “什么?我现在就去斩了他的手脚!”卫靖气愤吼叫。 “樊军下午才去找了他一趟,找不到,早溜了。谁教你们打草惊蛇,揍了人家,人家可机伶得很。” “混蛋!”卫靖冲上楼,不理小缦在后头喊,直往温于雪的房间跑去,推开了两个姑娘,推开房门,冲进去。 “卫小弟,你怎能硬闯咱姑娘房间!”几个姑娘都挤了进去,要将卫靖拉出。 卫靖对着正在梳发的温于雪大喊:“于雪姐姐,你傻了吗?你干嘛还帮那混蛋?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去宰??我去和他聊聊!” 温于雪淡淡一笑,笑里尽是苦涩,回头说:“姐姐们,我和小卫说些话,你们别拉他啦!” 那些姑娘纷纷放手,全到了外头,将门掩上。 “小卫,将门锁上。”温于雪发着抖说。 “是。” 卫靖遵照温于雪的指示,将门上锁,突然觉得房中暗了些,转头看去,却是温于雪将三枝烛火都吹灭了,又将一块薄纱紫巾盖住桌上一盏小小的珠灯,霎时房里只剩下微微光芒。 “小卫,能帮姐姐一个忙吗?”温于雪语音发颤,极其哀伤,向卫靖招招手,用极低的声音说着:“你应该知道了,明儿个我要卖出初夜,便是和男人睡??得来一笔分红,会给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他了??之后再也不会理睬他了??” “于雪姐姐??”卫靖难过地走去,昏暗之中,只见温于雪勉强挤出笑容。 “我实在不想将??初夜??给陌生男人??”温于雪牵起卫靖的手,抚着自己面颊,将他拉至床边,哀伤地说:“小卫,我??只能这样了??你做我第一个男人,好吗?” “什么?”卫靖惊慌失措,温于雪软馥身子已靠了上来,身上薄纱褪至肩头。 “于雪姐姐,你怎么会找我?你不是??你不是??爱陈大哥吗?”卫靖浑身火烫发颤,不解地问。 “他??他不要我??”温于雪说到这时,已语不成声,眼泪落下:“我的身子是要卖钱的??他说碰了我,便不值钱了??我没有办法了??” “你??你??”卫靖只觉得温于雪的泪水不停滴落在他脸上,跟着便与以往卫靖日思夜想的一样,温于雪轻轻一吻,吻在他嘴上。 但滋味不怎么甜也不怎么酸,却是和山一样重的哀伤。 “谁说没有办法!是你太笨太傻了!”卫靖哇地一哭,发狂站起,将温于雪甩脱在床上,哭喊吼着,开门跑了。 “怎么了?怎么了?”小缦等一群姑娘都不解地上前要问,卫靖谁也不理,直直奔出了云来楼。 外头天寒地冻,雪花飘飘,卫靖跌了一跤,天旋地转,吃了满嘴雪。 他流着眼泪,拼命地跑,只觉得跑得再快些,心中的伤痛便追不上他了。 第77章 竞标晚宴 云来楼匾额两端挂起两盏新的夜明珠灯,灯罩上贴着五彩透光亮片,灯罩下吊着纸花缀饰,随风一吹,灯罩也跟着转,映出一阵一阵艳丽醉人的彩光。 大门外头人多成海,一大票看热闹的年轻男人,乃至于身无分文的流浪汉子,都挤在外头想瞧热闹,见识见识即将登场的初夜竞标。 “你昨夜不是哭着跑了吗?怎么今天还来!”小缦见到卫靖夹杂在这些热闹人潮之中,拨开人群要往里头挤,惊奇问着。 “不行吗?”卫靖哼哼几声,冷冷笑着:“你不是叫我『小原村痴情弟弟』吗,我就是打不死的蟑螂。你奈我何?” “唉,我是怕你今儿个要哭断肠啦!”小缦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小缦见卫靖模样镇定,像是胸有成竹一般,又见他腰间悬着一根家伙,用布包覆,像是棍子,却略微宽扁。 小缦想起他的脾气,不安地问:“小卫,瞧你这模样,该不会是要来闹事吧!” “当然不是!我肚子饿,来看看热闹,吃些东西,只是这样而已。”卫靖掏出几银,塞给小缦,自个儿挑了张桌子坐下,左顾右盼,见到樊军已经到了,倚着一旁木梁柱怔怔地发呆,一会儿瞧瞧大厅中央布置得漂亮雅致的小花台,一会儿搓搓手掌,十指忽张忽握。 “原来如此,樊军也有打算了??”卫靖默默瞧着,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喃喃自语:“樊军应当也喜欢上于雪姐姐了吧??” 小缦替卫靖送上饭菜,还不忘提醒他:“你可别乱来,今儿个胡大厨子也要来看热闹。食胜天不是你这小子惹得起的,以前偶尔有个醉汉在这儿掀桌,打了一个姑娘一巴掌。隔日,他掀桌打人的一双手骨便被折断了。” “那不错啊!”卫靖自顾自地吃菜,抬头看看二楼木栏处一张桌子,坐的正是红舞云和胡白,背后站了一堆白衣男人,全是食胜天的人马,正朝这儿看着。 卫靖哼哼几声,翻翻白眼说:“我也想试试用脚拿筷子吃饭,有种将我的脚也打断,那我便学阿喜趴着吃!呐,像这样,好不好玩?汪!” 卫靖边说边用下巴在盘子里搅和,用嘴咬菜,吃得满嘴淋漓菜汁。 “呿!”小缦斥了一声,转身离去,上了二楼,悄悄来到红舞云身旁。 红舞云问:“他怎么了?” 小缦笑了笑,答:“他豁出去了,红姐,别和小孩子计较,待会儿将他扔出去就是了。” 红舞云淡淡一笑,看看胡白,问:“你说呢?” 胡白笑得合不拢嘴,喝了口清茶,说:“你怎么说怎么好,小红。” 小缦不知道胡白这样笑,是喜还是怒,赶紧下楼,和几位姐妹讨论,犹豫着是否要连手将卫靖赶出去,又怕卫靖发起脾气来,大吵大闹,反而坏事。 人潮越来越多,忽然楼上乐曲响起。 温于雪一身雪白袍子,套了一件羽毛领皮袄背心,脸上略施淡妆,面无表情,在几位姑娘扶持下,缓缓步下台阶。 “好啊!”“果然是上等好货!”一楼厅堂座无虚席,许多有钱阔少、大户员外,乃至于进来买壶酒凑热闹的汉子,将云来楼大厅挤得喧闹非凡。 几位姑娘将温于雪牵至小花台上,七嘴八舌地讲了些她的优点,温于雪也唱了首小曲,算是开场。 有些阔少已耐不住性子,碍在胡白的面上,只能暗暗招来姑娘,催促她们快一些。 “底价一千银,大家出吧!”小缦拿了个细长木槌上了花台,她后头还有面锣,要是谁出的价钱最高,敲响锣,这笔生意便成交了。 楼上早已备妥了上等房间。 “一千一百!”“一千两百!”“一千五百!”富商大户们纷纷举手出价,没钱出价的家伙便在一旁搧风点火,要他们大方点。 “一群穷酸家伙,我出两千!”卖盐起家的王商人喊。 “老王,别丢人现眼,两千很多吗?”年轻的洪姓阔少朗笑一声站起,盯着花台上的温于雪,说:“一万银!” 大伙儿一阵骚动,没料到价钱一下子就抬高至此。 洪姓阔少二十来岁,一喊便是万银,无非是想在许多富商面前大出风头。 小缦扬了扬细木槌,问:“有没有大爷要出高过一万银的价钱?” “有!”卫靖跳上桌,喊:“小原村的卫大爷,一万两千八百五十二银!” 温于雪咦了一声,似乎没料到卫靖也在这儿。 小缦愕然,呆怔半晌。几位姑娘要去拉卫靖,但见他站在桌上,又不敢来硬的,生怕一闹起来,打坏了各方大爷们的兴致。 “干嘛停下来,快敲锣呀!没人比我的价钱更高了吗?”卫靖鼓噪大喊。 “有没有人比小原村卫大爷出的价更高?一万两千??”小缦无可奈何地主持,又转头看向卫靖,恼怒地问:“你刚刚出多少?” “一万两千八百五十二银!”卫靖大声答。 “和他胡闹什么?一万五!”洪姓阔少有些不悦,但他要装阔气,硬是豪气地喊价。 “一万六千二百四十么!” 小缦大声问:“什么?” “一万六千二百四十么,么就是一,你快敲锣!”卫靖双手高举,两手都抓着鸡腿。 “两万!”洪姓阔少这下火了,握紧拳头,向随从们使使眼色,两名随从挤过人群,往卫靖走去。 樊军双手交叉,一步跨出,拦在那两名随从面前,随从向左他便向左,随从往右他便往右。 随从发怒,揪住他的领子,樊军面无表情,两手按着两名随从脑袋,砰的一声撞在一起,两名随从顿时晕倒。 小缦呀了一声,一见樊军也进来搅和,心想这下可要大乱了。 “两万六千四百七十八银,外加四百八十么个铜板!没人高过我了,快敲锣呀!”卫靖扯开喉咙对着温于雪喊:“于雪姐姐,人对你好,你对他好,天经地义!但如果你对他好,他却对你坏,你还要对他好,天底下可没这个道理!” “你这臭小子瞎搅和什么?你滚下去!”洪姓阔少的随从们纷纷叫嚣。 此刻洪姓阔少下不了台,他若不再下标,等卫靖付不出钱,也能以第二高价得标,但这气势便会弱上太多,实在称不上风光。 但想继续加码,卫靖又会捣乱,价码只会更高。 正犹豫间,另一边已经喊了价:“十万!” 一时之间,云来楼厅堂上的富商阔少、看热闹的人们,尽皆哗然。 有人暗暗交头接耳起来:“这温姑娘是好,但有没有值十万银那么多呐?” 第78章 竞标晚宴2 大伙儿目光向喊出十万银的方向看去,几张桌子后头坐着一个剽悍男人,身着铁皮覆竹片制成的护甲,顶着颗大光头,细长眼睛下还生了颗痣。 身旁数十位随从全都站着,只有光头男人坐着,大口饮酒,吃着菜肴。 “是闯天门豹子堂唐彪!”闯天门的人也来啦!” 所有的富商阔少们都是一惊,再也没有人敢出价,谁也不想得罪闯天门。 本来要强装豪气的洪姓阔少,这时也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坐下,偷偷瞧了温于雪几眼,干吞口水。 “锣收了吧,你们继续吃,没打扰到大家吧?”唐彪扭扭脖子站起,潇洒一笑,跨开大步朝温于雪走去,问小缦:“房间准备好了吗?备个水好吗,谢谢!” “谢你妈!锣响了吗?你给我滚回去坐!”卫靖大喊:“十万三千五百七十二银!” “哗──”大厅堂里所有人更是惊愕,都想这小子在云来楼里乱闹一通,可要让胡白打断腿了,没料到他连闯天门豹子堂的唐彪都敢这么玩,这已不是断手断脚的问题,而是怎么死的问题了。 “哪来的小子?”唐彪转身,侧着头,冷冷看着卫靖。 “啰嗦!你要不便出价,要不便投降。我哪来的关你屁事,你又不是买我初夜?”卫靖大声喊,这时一票云来楼和他混得熟稔的姑娘再也看不下去,一拥而上要将他拉下,又气又急地喊:“小卫,你疯了吗?”“快下来,豹子堂的人会吃了你!”卫靖在桌上蹦跳,用脚踢开她们的手。 “小卫,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你别胡闹!快回家去!”温于雪也站起身来,板起脸斥责,泪水又在眼眶里转了起来。 “你到底出不出价?光头?你没钱了吗?要不要我借你!”卫靖怪叫着,声音接近嘶吼。 “二??”唐彪脸色一沉,抬手比了个二,嘴巴正要喊价,卫靖已经叫起:“二十么万么千么百么十么!光头,喊个价这么慢,要不要我替你喊?” “快将他赶出去呀!”小缦尖叫。 “小卫,快出去!”温于雪哭叫着。 “嘿!”唐彪眼瞳子一缩,身形一窜,速度绝快,撞开几个人,手一拨便倒了一片姑娘,翻腾跃上木桌,一把掐住卫靖颈子,扬起拳头,照着卫靖眼睛打去。 磅!那拳头打在樊军掌上,樊军手掌横挡在卫靖眼前。 “呀!”卫靖的喉咙被唐彪掐得剧痛,双手抓住唐彪手腕,使出擒拿,忽前忽后地甩动。 唐彪左手被卫靖抓了,右手朝着樊军连出数拳,都让樊军出手架开,他一抬腿,踢在卫靖腹上,将卫靖踢下桌。 卫靖在地上爬起,捂着肚子,痛得呕了起来。 木桌上菜盘子飞落一地,樊军和唐彪过了几招,双双跳落下地。 唐彪手按腰间大刀,樊军则自背后抽出铁拐,马步一沉,手背青筋纠结,将拐子握得死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狮。 豹子堂的人一声令下,全围了上去。四周的富豪阔少再也不敢看戏,纷纷拔腿逃出云来楼。 “使铁拐,脸上有疤??”唐彪瞇着细长眼睛,冷冷瞧着樊军,说:“无双堂秦孟先,前阵子让人打断了手??” 樊军抬起右手拐子,沉沉地说:“就是断在这家伙上头。” “断得好。”唐彪哈哈一笑,自背后抽出大刀,风雷卷动地劈来。 樊军舞动拐子迎架,两人一对上便战得激烈。 唐彪刀势大开大合,切风都有声,他脚步也跨得大,忽而还伸手做爪突抓,当真像头饥饿豹子。 樊军以守为攻,以拐子作盾,连连格开刀劈,趁隙出拳回击。 一阵恶斗下来,樊军的铁拐子被砍出好多道缺口,唐彪那柄宽阔宝刀却无恙,兵刃好坏,高下立判。 樊军的肩头被抓出几道指痕,肉破血流; 唐彪的手臂也给搥了一拳,犹自发麻。 另一头,卫靖被豹子堂的人架起,拳头雨点似地砸在他身上。 “快住手!”“打死人啦!”姑娘们尖叫着。 “快停下手!”温于雪慌乱地摘去头上珠饰,跳下花台,想去救卫靖。一票姑娘见场面失控,七手八脚拉着温于雪,全都躲上二楼。 温于雪被带到红舞云身旁,忽然跪了下来,向红舞云和胡白连连磕头,泪流满面,哭着说:“红姐、胡大哥,你们出面讲讲话,请他们别打了??要我做牛做马都成??” 红舞云和胡白都不答话,只是咦了一声,见到下头架着卫靖的豹子堂人马忽然一个个软倒。绿光倏倏闪起,纷纷点在那些汉子的腿上,是公孙遥来了。 公孙遥一手持着卫靖那把绿铁剑,一手拎着个沉重的大包袱,气喘吁吁地拦在卫靖身旁,看看脚下的卫靖,朗声喊着:“别打了,咱们不是没钱付!” “卫兄弟,我替你带钱来啦,你开多少价?”公孙遥边说,边蹲下扶起卫靖,将沉重包袱解开,里头是一堆黄金条块。 “二十么万么千么百么十么??”卫靖头昏眼花,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身上无处不痛。 “什么?”公孙遥一惊,在卫靖耳边低声说:“我??我只带了十万银左右的金条!” 卫靖呸了口血,总算回神,瞪着唐彪说:“都是那死光头,无端将价钱抬那么高??我操,神兵大赛胜了也只有三十万银??” 原来卫靖昨夜大哭而回,到了寝室仍抽噎不止,公孙遥见了,将他强拉到外头,盘问至深夜,才了解全盘情形。 公孙家为了刺杀李靡,几乎全家出动,年轻力壮的数十名家仆,全都自信县来到来湖市暂居,埋伏于各处。 公孙遥的爷爷公孙祖打定主意,若是公孙遥刺杀李靡失败,公孙家便和闯天门全面开战。 在这样的计划之下,自然也带来了大批家当,区区十万银,于公孙家自是九牛一毛。 于是公孙遥和卫靖兵分两路,一个上云来楼喊价,一个去取钱。 只是公孙遥又怎会知道黄花闺女的初夜行情,也不能问爷爷,只有能拿多少算多少。 其实就算是知道行情的人,也没料到这价码会被喊至这么高,足足可以顶下一间小酒楼了。 卫靖伸手在一旁桌上抓起一支鸡腿,咬了一口,朝着花台抛出,砸在那面大锣上,击出当的一声,大喊:“成交了!” 卫靖擦擦嘴,伸手往腰间一探,将腰间那长布条揭开,抽出一柄二尺长短的乌钢片,那是他昨日敲打半晌的乌钢片,连兵刃的形状都未打造出,就只是一片钢片,仅以布绑住尾端作柄来握。 卫靖拉着公孙遥来到樊军背后,面向三方,数十名豹子堂的人马,纷纷抽出兵刃围上。 “这位大哥,你可是姓樊?你是卫兄弟口中的刀疤铁拳头?”公孙遥不失礼数,转头向樊军打了声招呼。 “刀疤铁拳头?”樊军手肘向后伸,顶了卫靖后腰一下,怒斥:“别替我取这么难听的诨名儿!”说完又看看公孙遥,说:我是樊军,你叫什么?” “在下??张遥。”公孙遥本不用对樊军隐瞒身份,但闯天门豹子堂就在眼前,便不敢提及自己的公孙姓氏。 唐彪呼了口气,扭扭脖子,大刀一举,豹子堂数十人马跨前一步,那圈子立时小了一半,眼看就要大开杀戒。 “哈哈,哈哈,哈哈!”一声朗笑自空降下。 第79章 竞标晚宴3 一道庞大白影落在厅堂木地板上,竟没踏坏地板。胡白拍拍肚子,说:“各位玩得太过火了。胡白在上头不说话、不出声,只盼你们心中还存着我食胜天这块招牌,赏我一点面子,结果不是。哈哈,哈哈!” 唐彪自然知道食胜天的名号,站定身子,向胡白拱了拱手,说:“胡大厨子开口,谁敢不给面子。不过,方才情形你应当也见到了。大伙儿好端端地出价,偏偏这家伙净是捣蛋,乱开价钱。” “谁说我捣蛋来啦,咱们不都将钱带来啦!”卫靖大嚷。公孙遥也摇摇手中那一大包金条,附和着说:“是啊!咱们都照着规矩来,并不是捣蛋。” 豹子堂一群帮众立即大骂:“放屁!臭小子乱开价,胡说一通,还跳上桌子,岂不是捣乱?” 卫靖大声反驳:“今晚有规定出价一定得出整数吗?有规定不能站上桌子出价吗?是你们那光头先出手打人,才将客人全吓跑了,他才捣乱!” 胡白点点头说:“我在楼上看得清楚,小原村痴情弟弟尽管吵闹,但他只是喊价而已。唐彪,倒是你一出手就要夺他眼睛??这未免过分了吧?” 公孙遥听得有些迷糊,低声问卫靖:“他口中的『小原村痴情弟弟』,是指你吗?”卫靖尴尬得还未能接上话,樊军已替他说:“是啊!就是他。” “拿来!”唐彪打了个手势,豹子堂几个帮众立时拿出一个小箱子,里头是价值二十万银的黄金元宝。 本来唐彪带了二十万银,以为不可能有人出价高得过他,事实上他只要一开场出个五千银,就无人敢跟他争了,但他偏要在气氛热烈之际,一口气喊出十万,来个震惊全场。 哪里知道卫靖不买他的帐,硬是和他拼,激怒了这头骄傲的豹子。 “揭开你的布袋,看看有没有你喊的价钱。若没有,不是捣蛋是什么?”唐彪冷冷地说。 公孙遥怔了怔,老实地将布袋揭开,将金条倒在地上,说:“这儿大约十万,其余十万我随即取来。” “还有这等规矩?我闯天门金山银山,可否明天取来?”豹子堂帮众鼓噪着。 “行呐!等下次吧,这次已成交啦!”卫靖喊着。 “放屁,锣是你自个儿敲的。”帮众大骂。 樊军掏摸腰间口袋,里头还有几个小元宝,是他剩余的擂台赛赏金,但和这次价码等级相比,却相差太远,扔出来只是自取其辱。 他哼了一声,朝着唐彪怒喊:“别啰嗦了,今儿个便是成交了,钱咱们一定付得起,如果付不出,也是咱们和云来楼的纠纷,与你闯天门有何关系?人人都怕闯天门,就我樊军不怕!你不服气,明年神兵大赛时,等我打完秦孟先,便轮到你!” “樊军说得好!”卫靖早已豁出去,早忘了自个这趟来湖之行是为了避祸保身,他对着唐彪吼:“别以为闯天门当真大过天!我操你个闯天门!” 公孙遥听身旁卫靖和樊军这么说,只觉得热血沸腾,心想天底下不是只有他公孙家敢对抗闯天门,低声呢喃:“我也不怕??且我要去杀你们帮主??” “好!好!”唐彪不怒反笑,拍了拍手,转头看着胡白,说:“这些好家伙都不将闯天门放在眼里。胡大厨子你怎么看?大家都知道在云来楼背后撑腰的是你食胜天胡白。那姑娘我买下了,你说句话,我便领人离去。” “不论如何,你都得离去。”胡白摊了摊手,淡淡地说:“这痴情弟弟最后喊价时,你打了他,却不加价,就是放弃了。他付不付得出来,是他和云来楼的事,你请回吧!” 胡白这么说时,二楼的食胜天人马都挤到栏杆旁,往下头瞧,数来也有四、五十个,不在豹子堂之下。 唐彪冷冷地瞧了胡白一眼,将刀收回。豹子堂帮众也立即将兵刃收了。 唐彪走过胡白身旁之际,略停了停,说:“食胜天果然气势不凡,名声远播,财力雄厚,还有一批武厨子,可称得上是地方一霸了。” 胡白抿着嘴,笑咪咪地不答话。 “和闯天门比起来如何?”唐彪冷冷地问。 “食胜天像猫儿,闯天门是狮子,猫儿和狮子,没得比。”胡白微笑着说。 “你知道就好。”唐彪点点头,领着豹子堂人马离去。 “太好了!我买下于雪姐姐了!”卫靖见所有竞争者都已离去,大喊一声,左顾右瞧却找不着温于雪,望见她在二楼,便要上去。 小缦等一票姑娘贼兮兮地笑,纷纷将温于雪往楼梯口推去,和卫靖碰上,小缦便说:“恭喜你啦,痴情弟弟,你这于雪姐姐,今晚只服侍你一个人,你满意了吧?” “今晚??”卫靖一怔,问:“我不是已经买下她了吗?于雪姐姐应当属于我的了吧,我要将她带回小原村去。” 红舞云领着姑娘在后头跟上,听了卫靖的话,斥骂:“你将你温姐姐当作猪牛一般,买了就扛回家宰杀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靖连连摇手。 小缦又说:“小卫,你只是标得她的初夜,不是买下她的人!就算你要买她的人,也已经晚了一步??” “什么?岂有此理!”卫靖忿忿不平,却见温于雪眼眶虽然红润带泪,但神情却有些欣喜,不再是先前的愁苦冷漠了。 “哈哈,哈哈!”胡白拍了拍肚子,也走上楼来说:“你那于雪姐姐,现在是我的人啦。你求求我,我便将她赏给你。” 小缦抢着说:“胡大厨子方才替温妹子赎了身,你求求他,叫他一声胡老爷子,才能将你朝思暮想的情人带回家。” 红舞云见卫靖鼓涨着脸,神情僵硬,知道他性子倔强,哈哈一笑,转头却斥骂着胡白:“胡大厨子,你来云来楼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刚刚你开口,便犯了我的大忌,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胡白抬起巴掌,在自己脸颊上轻拍两下,说:“我只是和这位弟弟开个玩笑罢了。温姑娘只属于她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哈哈!” 原来红舞云早知道温于雪心有苦衷,并不是真的愿意在这酒楼工作,倒和云来楼多年来的经营之道不相符。 红舞云嘴上没提,只是冷冷旁观,瞧这痴情姑娘能不能看透她那相好,自个有所觉悟; 加上有个小原村痴情弟弟无刻不来凑这热闹,当真像是当年的胡白。 只是当年的胡白已经财大势大,每日上她所属酒楼包场时,自是气概万千,潇洒多了。 红舞云并未阻止这初夜出卖,只是想瞧瞧在最后一刻,那些自以为痴情的家伙,能变出什么花样。 她邀了胡白前来看戏,稍微提点一下,胡白便知其意,早准备好大笔银两,若温于雪即将被卖出,胡白便出价压场。 “反正我和小红相熟,喊喊价也不吃亏,替温姑娘赎身,这功劳应当归属小红才是。”胡白见卫靖一双眼睛滚着泪水,感激地瞧着他,便这样解释。 红舞云冷笑一声,说:“我不敢居功,是你自个儿逞英雄要扛下的,赎身一万银,连同温姑娘的初夜价应当也是你出,一共是二十二万么千么百么十么。” “好,我出,我出!这点钱算得了什么?”胡白摸摸肚子,埋怨了卫靖两句:“都是你,将价码喊这么高干嘛?” 天寒地冻,云来楼里却是暖呼呼、喜气洋洋。 大伙儿起了一阵哄,温于雪打算明日启程,和卫靖一同返回小原村。 樊军拍拍皮裘背心,不再理睬大伙儿,自顾自地往外头走。温于雪赶紧上去,恭谨地向他道谢:“樊大哥,真的很感激你。” 樊军点点头,淡淡地说:“行走江湖,助人急难,本没什么。你以后张大眼睛对人,别再看走眼了。” “好汉子,咱们聊聊!”胡白见樊军要走,赶紧追了上去,他也是个武痴,方才见樊军突然杀出,竟能和豹子堂二当家杀了个不分轩轾,早已有意结识。 “卫兄弟,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公孙遥喊着,由于胡白已扛下了这笔钱,他便将那堆黄金条块重新包起,拉着卫靖要回剑庄,此时已经入夜。 卫靖尽管得宠,但多日来将剑庄门禁视若无睹,早已让一票资深学长们在背后指指点点。 卫靖还拉着温于雪说话,她想起什么,回房拿了个娃娃给他,是个女娃娃,和先前卫靖那男娃娃正好凑成一对儿。 卫靖拿着娃娃,这才心满意足地和公孙遥离去,还埋怨地说:“都是那臭丫头,偷了我另一个娃娃,不然现在两个娃娃摆在一块,多好看呐!” ************ 两人回到卫家剑庄,翻墙进了院子,公孙遥带着黄金和绿铁剑,怕让人见到了不好解释,便偷偷摸摸地埋在院子里的树下,还担心着不知该如何和其他人说明他们这么晚才回来,卫靖还带了一身伤。 “大伯!大伯!我被人打得好惨!”卫靖拉着公孙遥大声嚷嚷,闯入了卫长青书房。 卫长青身旁站了两个男人,身上还背着行囊,像是刚从外地赶路回来的差使。 卫长青听到卫靖的叫喊,向那两个差使挥挥手,要他们出去。 卫靖不等卫长青说话,便先声夺人地说:“大伯!我找着家乡那姑娘了,原来她在城里迷了路,碰上坏家伙,要将她卖给酒楼。我和张遥出外差时正好碰上,这才救了她!” “是吗?”卫长青静静地瞧着卫靖,听他说完,没过问当中矛盾,甚至没过问卫靖身上的伤。 “大伯,那位姐姐今晚在客栈里过夜。你放我几天假,明儿个我得送她回去,她母亲想煞她了,要是再见不到她,恐怕要苦出病来了。”卫靖夸张地说。 “正好??”卫长青静默半晌,点了点头说:“我正有些话想和你爹爹说,晚点我写封书信,你明日一并带回去交给你爹爹。” 卫靖没料到大伯这么轻易便答应他的要求,和公孙遥走出书房,在大院里一连翻了十来个觔斗,只觉得前些日子的苦闷阴霾,一下子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80章 夜探月1 这日卫靖起了个大早,仔细梳洗一番,换上崭新衣裳,随身行囊早已备妥,昨晚那二尺长短的乌钢片也用布包裹妥当,准备回家后,仍能随手敲打锻造。 除此之外,卫长青还将亲自打造的一双长短剑,托卫靖一同带回小原村,一柄赠与卫文,一把是卫靖的,也算是他此趟归乡路途上的防身之物。 卫靖拔剑出鞘,只见长短双剑光亮耀眼,虽只是观赏用剑,并非乌钢、纯钢这类实战兵器用材,但在卫长青的巧工之下,坚韧锋利程度却也极好,就算真打,也绝不吃亏。 “阿靖,我本想与你一同前去,但剑庄这些时日还有些琐事缠身,这封书信你带回去交给你爹爹。就说你大伯非常想煞了他这老弟弟,请他务必和你同来,将我卫家剑庄发扬光大。”卫长青微笑地将书信交给卫靖,摸摸他的头。 “大伯,谢谢你,我一定会照您的吩咐和我爹爹说的!”卫靖拍着胸脯保证,提起行囊,大步走出卫家剑庄。 郎仲齐这群公子哥儿远远地偷瞧,都暗暗叫苦,只觉得卫靖这么一去,再回来时也将他爸爸带来,那时他在剑庄更是不可一世了。 只有沈河此等家伙开始盘算届时要如何弄些狗腿花样,盛大欢迎卫靖归来,好夺得他的赏识。 卫靖乘着马车,来到云来楼,里头的姑娘忙进忙出,就是没见到温于雪,连小缦也不在。他缠着云来楼姑娘问了好半晌,却都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她俩出门购买在回程中吃的零食水果和随身物事。 卫靖赖在楼里等待,等了许久,还张口吃了两位姑娘喂的饺子,始终等不到温于雪,樊军倒是来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竟已到了下午,卫靖渐感不耐,毛躁地来回走动,不停抓头,还跑出去找了数次,始终没有找到温于雪。 此时楼里的姑娘也担心起来,这才通报红舞云。 红舞云下楼后问明情况,也无可奈何,正要请各位姑娘四处去寻。 其中一位姑娘终于老实招了供:“红姐,唉??本来我答应温姑娘不说的??现在她不知上哪去了,连小缦也没有消息,我老实说了??温姑娘她??去找她那没良心的冤家了。” “什么!”卫靖惊讶大喊:“你怎么现在才说!” 她有些委屈,解释着:“你们难道忘了,温姑娘之所以待在这儿,就是想替那家伙挣些钱,替他还清欠债。 “昨夜的竞标一下子标上二十二万银,红姐又赏了两成,也就是给她四万银。 “她分了些红给咱们姐妹,却又想起那家伙,犹豫了一个晚上,今天一大早,还是决定将这笔钱拿给他。 “我和小缦苦劝好久,她答应留下一半带回家里,另一半仍执意给那家伙,说是还清最后一分人情,从此不再见他。 “小缦怕她这么一去,听那家伙说上几句好话,就将她所有的钱都吃了,便跟着她去。 “临行前,她千叮万嘱要我别和其他人说,免得惹大家不悦,我想想也有道理,只当她俩去去就回,哪晓得一等就等到现在??” 卫靖听到一半,已忿忿难平,气得冲出云来楼,就想去打陈裕,却想起他已不在原先住处,恨得连连跺脚,用脚踢着地上积雪。 樊军倒没有那么气愤,只是怔怔地说:“要是温姑娘真有决心,从此和他一刀两断,这也无可厚非。只是,人怎会平白无故没了消息?上哪儿去了?” 卫靖正激动地踢着雪时,远远地传来了小缦的喊声:“小卫!小卫!快去叫红姐!” 小缦模样狼狈,衣服上有些淤泥,脸上还有好几处擦伤。 “小缦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于雪姐姐呢?”卫靖大惊失色,连忙拉着小缦走进云来楼。 “温小妹??温小妹被那贱胚给掳走啦!”小缦喘了口气,自姐妹手上接过热茶,大口喝着。 卫靖、樊军等人惊愕不已,红舞云突然冷冷地问:“小缦,你再想想,他俩可是私奔?” “不!不是这样!是被掳走了!”小缦连连摇头,她知道红舞云一直盼着温于雪看透陈裕嘴脸,彻底觉悟,要是她拿了钱,再重回陈裕怀抱,甚至抛下卫靖,也不回乡见父母,那可要糟蹋大家一番苦心了。 小缦将茶饮尽,喘了口气说:“我一去那儿,便知不对劲,那里居然还有别的男人。 “温于雪和他讲了半天,似乎起了争执,我要将她拉走,那贱胚已经翻脸,和他那些朋友将咱们绑了,说要押去献给唐彪! “原来他上次被小卫打了一顿,竟跑去加入豹子堂,想抢个头功呐! “我和温姑娘被押上马车,走了一段路,我趁着一旁男人不注意,跳下车,死命逃着,好不容易才逃回这儿??” 卫靖气炸了,哇哇大叫了好一会儿,听见小缦说完,扑上抓着她的肩,猛力摇动,愤怒地问:“他们将于雪姐姐抓去哪儿了?我要去扒了那家伙的皮!” 小缦连连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马车顺着子午大道往南边跑??” “探月楼。”红舞云随即接话,“豹子堂的据点之一,那是唐彪风流快活的行馆。” 卫靖听了,惊愤交杂,转身便要往外头冲。樊军一把将他拉住,大声地说:“你不能打,去了也没用。你大伯不是和闯天门关系密切吗?你现在要做的事,是赶紧回剑庄求援,知道了吗?” “我要去救于雪姐姐!”卫靖六神无主地吼叫。樊军一把将他提出云来楼,招来一辆马车,将卫靖扔上车,又在地上抓起两把雪,一把塞进卫靖嘴巴,一把抹在他脸上,对车夫说:“将他载回卫家剑庄。” 车夫问:“哪个卫家剑庄?” “卫家大哥那个!”樊军掏出一锭小金子,赏给车夫,吩咐:“用最快的速度载他去!” 车夫大声言谢,快马加鞭跑起马车。 “我去探月楼一趟,向唐彪要人。”红舞云套上毛皮袍子,吩咐几位姑娘:“你们快去找胡大厨子求救。”红舞云说完,便领着几位姑娘,连同樊军,一起赶往探月楼。 第81章 夜探月2 车夫将马车驶得极快,颠簸晃颤,卫靖在车上紧握拳头,脑袋一片空白,直到抵达剑庄时,还是车夫出声提醒,他才赶紧下车。 卫靖发足快跑,穿过庭院小林,直直便往卫长青书房跑,只盼大伯能替他出头,透过关系要唐彪放人。 他跑得激烈,大口吸气,一道道寒风皮鞭似地抽着他的胸肺,好不容易奔到卫长青书房前头的小花园,脚下一滑便扑倒在院子积雪地上。 他挣扎起身子,只觉得头昏眼花,一口气换不上来。 卫靖拍拍脸上的雪,冷静了些,扶着栏杆步上台阶,开始盘算如何将这缘由说给大伯听。 “你说什么?逃出闯天门刑堂的武裕夫真的在你三弟家中!”伯母的声音自书房中传出:“那两个探子没见过武裕夫,可是认错了人?” 卫靖一怔,将脚步放缓,竖耳倾听。 “他们听武裕夫以这三字自称,三弟便称他『武兄弟』。三弟隐居多年,交友不多,哪来这么多姓武的和他称兄道弟?哪会有错?”卫长青解释。 “既然如此,你何不知会闯天门李帮主,要他下令抓人呐?这可是立了件头功!”伯母的声音既惊且喜。 卫靖听闻至此,身子剧烈发抖,一阵寒意自脚底钻进心肺,他望望左右,蹑手蹑脚地更靠近窗边,偷偷听着。 卫长青笑骂:“你懂什么?传了出去,说我为了讨好李靡,连自己亲生兄弟都要出卖,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况且,李靡那脓包喜怒无常,他这样对待富贵居,无非是觊觎那本《百兵》神妙。 “三弟是杨老爷子女婿,倘若那本《百兵》真的在三弟手中,届时他顺水推舟地献出,再加上一番解释叙述,反倒因此得宠,我不就是无端端又替自己立了个对手吗?” 伯母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你最行,那么你又为何放卫靖回去小原村,将他押在这儿,你三弟不来也不行呐!” “唉??你这脑袋??”卫长青摇头地说:“我派探子去探三弟,为的是瞧瞧这卫靖是真是假,可别中了卫老二的计,派个假侄子在我这儿卧底,将我这次神兵大赛的压箱技艺摸得一清二楚,或是胡搞坏事。 “卫靖要回乡,正好可以证实他是真是假,若他是假,早早滚了好;要他是真,我在捎给三弟的信中说我病重,想坏了他这老弟弟,求他无论如何都来见我一面。 “等他来了,我便留他长住,将卫老二一番坏话全说给他听,老三以往便向着我,自会信我,和我一起对付卫老二。而我也自当全心全意地照顾这苦命的弟弟,你说不是吗?” “是呀,但他和闯天门的头号要犯武裕夫勾搭在一块儿,这又该当如何?”伯母问。 “这倒是个麻烦,我也不知他是如何会与武裕夫勾搭上。但他们本便相识,武裕夫逃出刑堂,无所依靠,找旧友住处避祸,也不稀奇。多半是我这三弟心肠软,才会收留他。”卫长青胸有成竹地答:“总之,等他来了,一切全在我掌握之中。” “我真怕他将逃犯也带来。” “带来更好。”卫长青答,“明年初春大扬府上,由我亲自献上大礼,可比只是通风报信,威风太多了。” “这一次,我必雪前耻。”卫长青说出这句话时,语音颤抖,兴奋不已。 三次神兵大赛中,他只胜了第一次,之后两次,都败给弟弟卫开来。 而卫长青和卫开来早在分家时,便已闹得水火不容了,卫文当时已先一步离开卫家剑庄,对此所知不多。 “你不怕养虎为患?”伯母的声音尖锐刺耳:“你那晚说得可诚恳了,当真要将卫家剑庄和你弟弟同享,让他儿子接手?” 卫长青哈哈一笑:“同享个三年五载有何难?等我将卫老二搞倒,这老三有何难对付?将我基业交给他儿子?你当我傻了吗?哈哈!” 书房里传出阵阵笑声,卫靖铁青着脸,转身离去,他本以为大伯对《百兵》感兴趣,只是出于铸剑师本能,想瞧瞧那玩意儿究竟有何稀奇。 没料到大伯计划周详,竟是为了对付两个亲生兄弟。 他激愤之意渐减,心寒之意充满全身,这倒使他静下心来,既已知道卫长青和闯天门近乎一种“仆与主”、“犬与人”的关系,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乡下姑娘得罪闯天门。 既然如此,他开口去求也是无用,平白拖延时间。他突然想起什么,走到剑庄大院的偏僻处,在行囊中掏摸一阵,找出武裕夫那块染血布,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此时天色渐渐暗去,卫靖耐着酷寒换下新衣,换回平日上课制服,将行囊藏在草堆中,只带着那双剑和二尺钢片,低头快步走着,生怕被剑庄里的人发现。他找了好半晌,见公孙遥正准备回寝室做功课,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去,将他拉到没人的角落。 “咦!卫??”公孙遥正惊讶要问,却被卫靖捂住了嘴。 “公孙遥,你先别吭声,你公孙家既然全家出动要对付闯天门,这情报功夫应当做足了。你可知道铁角堂的牛家三兄弟?”卫靖低声地问。 公孙遥惊讶地说:“你也知道铁角堂?咱们公孙家以前便和他们相识呐。我这次行程之前,还费了一番功夫,找他们碰面,被牛大哥撵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靖深吸口气,用最简单明了的方法,向公孙遥说明温于雪此时处境,和武裕夫这块染血布的意义。 “你想找牛家三兄弟帮忙?”公孙遥怔了怔,说:“找他们没用,牛大哥意志消沉,又担心他两位弟弟安危,想来不会替你冒这险??”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我跪下来求他??”卫靖一想起温于雪,又慌乱起来,语音颤抖,就要哭了,他抓着公孙遥的肩头说:“要不,能不能出动你公孙家的势力,救出于雪姐姐??我??我卫靖替你做牛做马??” “卫兄弟??你别这样??”公孙遥为难地说:“我公孙家势力本便不能和闯天门相比,这次不计一切代价,为的是杀李靡??无论如何,绝不能在此时轻举妄动,否则便是前功尽弃??卫兄弟??我知道你重视温姑娘,但我公孙家上下人的性命安危,也并非不值一文??” “我知道了??”卫靖茫然失措,转身要走,却又回头地说:“那??你可以告诉我??牛大哥在哪儿吗?” 公孙遥瞧着卫靖,叹了口气,看看左右,拉着他来到墙边,说:“趴下!” 第82章 夜探月3 卫靖还不明其意,已被公孙遥按在地上,踩着他的背,爬上墙,伸下手来,说:“我带你去找牛家兄弟,若他不帮你救人,我帮你去救人。” 卫靖惊喜万分,拉着公孙遥的手攀过墙,两人落至地面,卫靖感激地说:“你不是说??” 公孙遥苦笑了笑:“我公孙家有重要大计,而我公孙遥自个儿的事,自行负责,我一个人去帮你,应当不至于太招摇才是!” 卫靖瞪大眼睛,一哽咽跪了下来,便要磕头。 “你做什么?”公孙遥惊讶地将他拉起,却见卫靖满脸鼻涕眼泪地说:“你真是好朋友!” “对朋友要讲义气,我爷爷一直是这样教我的。”公孙遥带着他跑过几条街,来到一处偏僻巷子,有户破烂小屋。 那户小屋有个小院子,屋里有些人,公孙遥上那屋旁,透过窗子向里头的人打了几个暗号,便带着卫靖来到一旁另一间小房,里头有一匹马,鬃黑体白,色泽刚烈分明,一见公孙遥,便站了起来,亲密地以头颈磨蹭着他。 “『千里』是我的动物朋友,爷爷通知家里举家出动时,便将它也带来了。这小子腿健,若届时我能一举击杀李靡,只要能乘上千里,或许能保住一命。现下让它暖暖身也好。”公孙遥看了卫靖一眼,说:“你则是我上来湖市时,第一个结识的朋友!” 卫靖怔了怔,看着公孙遥双眼,突然觉得他此时言行,和公孙祖对王宝胜之义一般,祖孙俩一个模样。 他虽然尚不了解大恩不言谢这个道理,却也觉得此时若再流着眼泪道谢,实在多余,便说:“兄弟,我会记住今日!” 公孙遥骑上千里,将卫靖也拉上马,轻甩缰绳,千里一叫也不叫,灵巧地奔出小屋、奔上大道,速度如飞一般。 不久,已在距离卫家剑庄甚远的一处巷子中停下。 卫靖正觉得这儿眼熟,四处瞧了瞧,竟是那日他逃入地下来湖的鸪水街。 两人下了马,公孙遥拍拍马颈说:“乖乖在这儿等我。”说完便领着卫靖,往前走去。 卫靖回头看看千里,见它乖巧地靠在墙边,羡慕不已,喃喃地说:“你的千里比我的阿喜有用太多了啊!” 鸪水街此时静悄悄地漫无人迹,两旁矮屋大都无人居住,只是偶有几间亮着微微烛光。 公孙遥在其中一间门上敲了数次,里头沉沉的声音问:“谁?” “信县公孙遥,有要事拜访。”公孙遥恭谨地答。 “滚。”那声音低沉而坚决。 里头却传出争执声,一个娘声娘气的男人声音说:“大哥,你就算不想见他,也得要有礼貌呐。” 又一个声音粗犷,语意却似童言的家伙说:“大哥,公孙祖是大好人,他孙子也是好人,你好坏不分,不怕死后下了九泉,让爹爹打断你的腿吗?” 那娘声娘气的家伙是牛二,言似孩童的便是牛三了。 突然一声拍桌声响,牛大发怒喝斥:“闭口,小牛!” 卫靖按捺不住,推开了门,双手将那染血布抖开,直直跪在地下,大声喊:“三位牛大哥,我是武裕夫的朋友,我现在有难,求你们相助,卫靖他日定会报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公孙遥跟进屋里,只见屋内陈设简陋,几张破烂桌椅和三张草席、三张破烂棉被,这些时日,牛家三兄弟便避居于此。 原来牛家三兄弟本是闯天门铁角堂的三位堂主,尽管闯天门门风日渐低落,牛大管理堂众仍十分严格,严禁他们像其他堂口一般欺压良善,甚至因此和其他堂口起过不少争执。 富贵居这事本应落于铁角堂之上,但牛家和王宝胜也有旧情,铁角堂堂主牛大坚持不接这任务,闯天门总坛便将这任务派给无双堂满全利。 牛大自知李靡必会怪罪于他,加上富贵居惨案传得满城风雨,牛大心灰意冷,再不愿为虎作伥,自行解散铁角堂,领着两个弟弟卖起牛肉面。 但闯天门自然不会放过牛家三兄弟,曾经数次与铁角堂闹过纷争的无双堂,更是逮着这机会,无时无刻刁难他。 牛家三兄弟尽力忍耐,只盼远离江湖是非。 大牛那日和何闻闹翻,自知这生意不可能再做得下去,便领着牛二、牛三,来到通往地下来湖的鸪水街,心想先避避风头,观望一阵子。若是闯天门逼迫得紧,他们也可逃入地下来湖。 公孙家全族出动后,试图暗中联系各方反闯天门势力,便也寻得牛家三兄弟。 公孙遥曾亲自前来游说牛大,希望能够合作,但牛大决心退隐,更不愿两个弟弟牵连上祸害,说什么都不答应。 几句话说僵了,便将公孙遥给撵了出去。 “牛大哥!我给你磕头!”卫靖大力磕着头,心想或许现在樊军已杀到探月楼,和豹子堂展开恶斗,他只有一个人,如何能敌一整个豹子堂? 再加上温于雪应当早已被掳至探月楼,现在情形如何,卫靖更是不敢想象,只能大力磕头,急得眼泪都要落下。 公孙遥则解释着这纠葛情形,述说昨晚唐彪的恶形恶状。 “小兄弟,别磕了!武弟是咱们干弟弟,你是他好朋友,自然也是咱的好朋友!”牛二一把拉起卫靖。 卫靖只觉得他出手秀气飘逸,但后劲却大得无可抗拒,一抬手便将他整个身子拉了起来。 牛三一把夺下染血布横看竖看,说:“我不认得字,看不懂!”他又瞧瞧卫靖,突然大叫着说:“咦,你不就是那日痛打何闻的好小子吗!原来还是武弟的朋友,真是好小子呀你!” 牛二将染血布抢过去,瞧着上头那些血字,嚷嚷念出:“王老爷死于闯天门刑堂,武裕夫无能,只能保住自身,避居乡野养身,他日返回来湖,以身殉死。望三位哥哥念昔日王老爷之恩,保我卫靖小弟来湖一行,平安顺遂。不才弟武裕夫跪拜。” 牛大闭上眼睛,似在挣扎,他喃喃地说:“老爹爹临终前曾托付我??要照顾两个弟弟,千万不能让他们受苦受难??我不是为了自己平安,是为了你们啊??” 牛二酸酸地说:“大哥!你可真体贴,只护我和小牛这亲弟弟,不顾武裕夫那干弟弟!你忘了武弟也和咱们喝过结义酒吗?” 牛三猛一拍掌,说:“大哥,那你甭去了,我和好小子去,你有弟弟,我却没有弟弟!没有这层顾虑,唉呀,我怎么这么聪明,嘻嘻,呵呵!” 牛大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仍在挣扎。 公孙遥不愿强人所难,和卫靖说:“卫兄弟,我先去吧,我也能打上几个,樊兄以一敌上整个豹子堂,终究要吃亏。” 卫靖心中慌乱,听见公孙遥这么说,连连点头,又看了牛大一眼,不知他还要想上多久,叹了口气说:“公孙遥,咱们一起去,死便死吧,唉??” “好小子!等等我!”牛三不再理会牛大,追了出门。见两人上了马,大叫大嚷着:“我也要骑,将我也带去!我也好想揍豹子堂的人,他们和无双堂一样可恶!” “小牛,哥哥得随你去,好保护你!”牛二也跟了出来,扭腰摆臀地说。 “小牛!别拉扯人家的马!”牛大缓步出门,见牛三起哄,拉着千里的缰绳不放,便怒吼责骂。 “啊啊啊,我偏不听你的话!”牛三回头大喊:“小牛,我就是要去探月楼揍唐彪,要是碰上了他老子唐经虎,我也一并揍!” 第83章 夜探月4 牛二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是呀,大哥,你要是心疼小牛,就去保护他,或者打死他,不让他去,两个你选一个!” “别胡闹!”牛大双眼圆瞪,气势如虎,倒将牛三吓得放开了手。 牛大大步走来,沉沉地说:“你那么大一个人,骑得上马吗?滚上街去,拦多马车!” 公孙遥和卫靖见牛大这么说,知他要相助了,连声称谢,说:“牛大哥,咱们马快,先去救急。” “等等!”牛大一步上前,自卫靖手上夺下染血布,紧握在手拜了几拜,随即撕个粉碎,说:“回去和武裕夫说,我没负他。” “谢牛大哥!”卫靖大声道谢,公孙遥扯动缰绳,千里前蹄高扬,随即似箭奔出。 “啊呀,我忘了将你爹爹的绿铁剑掘出土来了,手上没剑!”公孙遥突然想起这事。 “这不成问题,大伯给了我一双宝剑,咱一人使一支,杀他个鸡飞狗跳!”卫靖大声地答。 “哇!好快的马!比牛快太多了!”牛三看傻了眼,又怔怔地问牛大:“大哥,武弟又没死,你拜他干嘛?” “关你屁事!快去叫马车,迟了可没机会揍唐彪!”牛大愤恨地吼,重重敲了牛三脑袋一下。 ************ 探月楼古森幽静,高楼外是广阔庭园,一面向着小湖,小湖虽是人工砌造,却造得极美,一年之中,大部分时节都是波光粼粼的好看景色,此时却冻成了一块小冰原。 小湖旁是一片石板广场,有几处小亭,有专人负责扫去积雪。 红舞云衣袖轻飘,踏在积着薄雪的石板走去,艳红裙襬滚滚飘动,好似火在雪上跑。 几位姑娘忐忑不安地跟着,樊军在最后头,冷冷地瞧着小亭上跷着二郎腿,任由两位姑娘喂葡萄吃着的唐彪。唐彪身后站了满满的人,个个持着兵器。 “哟,云来楼女主人来啦,失敬失敬!”唐彪吐出两颗葡萄子儿,捏起牙签剔牙,见到红舞云,笑着调侃。 红舞云走至唐彪面前,冷冷地说:“听说温姑娘在你这儿,可有此事?” 小缦不等唐彪回答,便指着他背后一人,说:“就是在这,我认得这家伙,就是他将我擒上车的,可别赖!” “没人不承认呐,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唐彪哈哈一笑,伸了个懒腰,向身旁喽啰要来白羽球袍,裹在身上,说:“越来越冷了,啧啧,你们一堆姑娘不冷吗?来取取暖吧!” 红舞云不答话,小缦抢着说:“你们将温妹子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唐彪夸张笑着,和喽啰们一同起哄着说:“咱们这些坏男人将她带来探月楼,还能做什么好事?你这云来楼的红牌姑娘,怎么突然装起清纯来啦!” “你这杀千刀的!温姑娘是乡下姑娘,她并不是自愿来咱云来楼的!”小缦恼怒,吼着唐彪。 “好好!是我不对!那你这自愿的,过来陪陪我吧!”唐彪摊摊手,摇着头说:“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值二十万的姑娘,也不怎么样、不怎么样!” 樊军吸了口气,胸膛鼓涨,往唐彪走去。 “樊军。”红舞云伸手拦住樊军,说:“别和他闹,你现下上去,将温姑娘带下来。” 红舞云边说,边瞧着唐彪,冷冷地说:“唐彪,卖我个面子,让他上去将人带下来。你和你身后的人别拦他,若闲着无聊,我陪你聊聊天,如何?还是跳支舞给你瞧?” 唐彪拍拍手,连连点头说:“正好,正好!我还愁着要派兄弟送她回家,也挺麻烦,这么天寒地冻的,你们说是吧!快上去接她,上头那些家伙,可饥得像是什么似的!” 樊军瞪眼,全身发抖,也不答话,转身往探月楼冲去,到了门边,一抡拳便将两个看门的家伙撂倒了。 “你说要跳舞,跳吧!”唐彪打了个呵欠,仍将双腿跷在桌上,手上端着美酒,说:“一曲跳不够,多跳几曲,等胡大厨子来,替我烧几道菜下酒。” “你知道我为的是等他来。但我也晓得你心思,你岂会将大厨子放在眼里,闯天门势大,和天一样大。”红舞云淡淡说着,仰头望雪,双袖飞扬,轻逸起舞。 大雪泼洒而下,唐彪瞇着眼睛,一面喊冷,一面饮酒,一面和喽啰们一搭一唱,对着红舞云的舞蹈品头论足。 “在那儿!在那儿!”卫靖和公孙遥乘着千里,终于赶来,远远见到红舞云一行,立即奔去,卫靖跳下马匹,大声喝问:“死光头??” 小缦捂住卫靖的嘴,在他耳边说:“温姑娘在上头,樊军已经去了,你俩快去帮他!” “快快!在楼上!”卫靖听了,和公孙遥相视一眼,双双跑进楼里。 唐彪瞧也不瞧卫靖一眼,只是凝神看着大雪中漫舞的红舞云。 ************* 探月楼有九层楼高,面积也宽阔,每一层楼都有一个大厅,十数间小房。许多豹子堂的人四处走动,或是站着交谈,或是搂着姑娘调笑。 樊军向上直闯,喽啰们拦他不住,只能招呼伙伴持兵器围他。樊军身手矫健,或是翻过大桌,或是攀跳上楼,一连冲了四层楼,来到五楼。大厅里聚了二十来个豹子堂喽啰,个个持着刀斧棍棒。 樊军取出拐子,拐子已有些残破,是昨日被唐彪砍的。几个豹子堂的人一拥而上,樊军向前一跨,双拳打出,立即将两名迎面而来的喽啰轰出好远。 樊军忽而抡拳,忽而踢腿,大杀四方。 楼下也是一阵吵杂,鸡飞狗跳的。 樊军打得性起,背上中了一勾,将他皮裘背心划破,在背上画出一道长长口子,索性将皮裘脱了,暴怒狂吼,将拐子使得如天雷大火,靠得近的喽啰全被打得头破血流。 他马步一蹦,飞身弹起,连环腿发出,又将数名喽啰踢晕。 突然感到背后杀气陡生,他回身一个甩臂,却被一名大汉牢牢握住。 大汉一头金发,不像海棠国人,个头比樊军高出不少,身材更是壮硕。 他单手将樊军手臂连同拐子一起抓住,足见手掌之大。 樊军出力抵抗,却无法挣脱他的手,知道他怪力不下无双堂鲁雄,一面绷身发力,一面连出拳脚,施以突袭。 巨汉抬手格挡,挡不住樊军连击,一个不注意,握着樊军的手被格开,樊军一个顶膝撞在巨汉小腹上,将他击退。 眼前一道银亮闪光卷来,樊军低头避过,一个矮小男人自楼梯口翻下,手里抓着一条银鞭,鞭子状似蜈蚣,每节都镶着小刀片。 矮小男人呀呀地叫,挥动着银鞭,一鞭一鞭地朝樊军脑袋上挥。 樊军专注闪避,矮小男人一鞭快过一鞭,突起一鞭快若飞雷,樊军无处可避,陡然双拳举起,拐子向外,被银鞭缠住。 樊军也不理手臂被银鞭上的刀片划破,仗着拐子保护手骨,身子一沉,发出震天巨吼,硬功爆发,双臂一撑,将银鞭撑得断成好几截。 矮小男人怒眼圆瞪,哇哇叫着,又从长裤绑腿上的小袋中,摸出一双小刀冲上去,但这刀势便不如银鞭犀利了。 又一名高瘦汉子自后方窜来,拿着一根长棍,一端还以锁炼连着一截短棍,短棍上头满是钢钉。 “好毒辣的子母棍!”樊军怒骂,转身和他斗起,矮小男人也不愿居后,持着双刀夹击。 第84章 夜探月5 高瘦男人的子母棍,长棍锁着短棍,用意在这么一棍砸下,敌手若以兵刃格挡,即便挡下长棍,仍会被顺势甩下的短棍打中脑袋。 而高瘦男人持着的子母棍,短棍上头满是钢钉,凶狠可想而知。 樊军左右迎敌,倍感吃力,身上让那短棍甩出好几处伤痕。他后退两步,忽将拐子倒转,握着拐子长端那截,将拐子当作小锄头一般拿握。 高瘦男人大喝一声,一棍子照着樊军脑袋劈下,却也听得樊军一喝,双拐向上一勾,以一双拐子的握柄处抵住长棍,满是利钉的短棍当头甩下,却因樊军将拐子倒握,更加上他手长,短棍向下甩时,他仅略偏了偏头,便避开短棍这击。 短棍旋绕数圈,锁炼在一双拐子握柄交叉处缠绕得动弹不得。 高瘦男人惊愕之时,已来不及,樊军力气大过他,一个拧扭已将他的子母棍拉脱了手,一手抓着长棍一端,膝盖抬起一撞,将子母棍折成两半。 “这家伙好厉害!”又一名虬髯汉子挺剑刺来,一剑一剑刺向樊军要害。 樊军吸气闪避,重整阵脚迎战,和虬髯汉子酣斗半晌,渐渐占了上风。 一双拐子格挡下所有剑砍刺击,又忽起长腿不时突袭,虬髯汉子中了好几脚,恼怒吼着:“好家伙,咱们豹子堂四豹子车轮斗你一个,竟还斗不倒你!” “滚开!”樊军恨恨吼着,一拐子砸下,大豹子虬髯汉陈宾不敢以剑挡架,只得向后一跃,向三个伙伴吼:“看什么!一起上呐!” 二豹子金发壮汉蒙哥、三豹子子母棍黄喜、四豹子矮个儿薛瑁听了号令,立即将樊军团团围住,一起发出攻势。 尽管三豹子、四豹子的擅长武器被樊军打坏了,但四个打一个,仍大大占了优势。 尽管樊军杀红了眼,连声怒吼,拐子攻势剽悍,却仍难敌四豹子连手,身上的伤痕快速增加,腰间中了二豹子蒙哥一拳,呕出好几口血,滚至楼梯边缘。 大豹子陈宾挺剑追上,忽然樊军背后银光乍起,挡下这剑。 公孙遥挺剑跃上接战,长剑凌厉,加上是卫长青打造的宝剑,和陈宾一过数剑,便将陈宾的剑击断了。 卫靖也跟上楼,右手握着锐利短剑,左手握着二尺钢片,连连喘气,将樊军扶起,关心地问:“啊呀,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樊军呸地一声,将嘴中残血吐出,大声说:“打架受伤,早习惯了!再来!” “好!”卫靖大喝一声,跟在公孙遥之后,大战四豹子,樊军随即也加入战局,情势立即扭转。 本来这四豹子连手,未必会输樊军加公孙遥和一个卫靖,但陈宾断了剑,只得使着喽啰递上的斧头; 黄喜没了子母棍,也向喽啰要了一柄弯刀; 薛瑁使着威力不大的小短刀。武器用不惯手,四豹子便落居下风。 公孙遥长剑连击,挡住陈宾和黄喜; 卫靖手上两柄家伙都比薛瑁手上的短刀长,连个头也比薛瑁高出不少,他仗着剑利,乱挥乱砍,就想让薛瑁以刀硬格,将他刀削断。 薛瑁并不上当,后退几步,手一挥便扔出飞刀。 卫靖的身手自是无法避过这飞刀,公孙遥挺剑来拨,打落飞刀,左臂却中了黄喜一刀。 “小子,你以为你能以一敌三!”薛瑁指着公孙遥怒骂,翻滚一圈先是绊倒卫靖,反握小刀就要刺他胸口。 公孙遥使剑挡开陈宾和黄喜的攻势,又出剑救卫靖,再次逼退薛瑁,腿上却又中了黄喜一刀。 陈宾见公孙遥单膝跪上,便大步跨去,要以斧头斩他。突然手臂一紧,竟是让樊军抓住。 那头的二豹子壮汉蒙哥已经倒地不起,原来樊军趁着公孙遥以一抵三之际,全力解决了二豹子。 他抓住陈宾手腕,不等陈宾反应,一肘撞在他的陈宾后脑上,这一肘可用上了十成力,陈宾甚至没有吭声,已经软绵绵倒下。 四豹子败了两豹子,黄喜若以子母棍,还能勉力斗公孙遥,但他用弯刀,所学功夫施展不出,一对一完全不是公孙遥的对手。 本来退在后头看热闹的喽啰们,此时瞧出苗头不对,有的开始替四豹子找起称手兵器,有的推挤着要上来帮忙,一下子哄乱成一团。 樊军一个膝盖顶在薛瑁脸上,将他鼻梁踢断,还不等他倒地,回身一脚将他踢飞下楼,一路滚了下去。 黄喜也被公孙遥刺中三剑,倒地不起。 卫靖三人又继续往上找寻,和一票喽啰且战且走,到了八楼,一间房里传出陈裕的说话声:“阿雪,事已至此,你便别闹倔了,豹子堂势力庞大,跟着咱们绝不吃亏。唐大哥英雄豪杰,他爹唐经虎是闯天门的大元老,深受李帮主信任,在这儿,包你吃好的穿好的!有他罩着你,堂里兄弟不会对你不规矩的!刚刚的事,你便忘了吧!” “你别过来──”温于雪的叫声凄厉,一头乱发披肩,脸上有伤,衣裳不整,流着眼泪以一只发髻抵着自己咽喉,发髻已经刺入咽喉些许,滴落出血。 陈裕气愤大吼:“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冰清玉洁,有什么好稀罕的!让唐大哥碰过,是你的荣幸!你再他妈的发疯,我便叫外头兄弟出来,轮流着上,到时候你想死也难啦!” 陈裕趁着温于雪痛哭失声之际,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抢下她手上发髻,赏了她几个巴掌,伸手便要扯她衣裳。 “哇!”陈裕一时不察,脸让温于雪咬了一口,鲜血淋漓。他愤然大怒,扯着温于雪的头发往房门外走,一面怒骂:“贱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外头的弟兄们,做兄弟的我??” 陈裕开了门,却见到门外十几个闯天门喽啰围着樊军、公孙遥和卫靖对峙,还有一半已倒地不起。 “于雪姐姐!”卫靖见温于雪一身狼狈,让陈裕揪着,怒不可遏,发狂似地扑了上去。 陈裕知道樊军骁勇,心中害怕,以夺来的发髻抵着温于雪颈子,将她往九楼拉,一面大喊:“铁哥,铁哥!他们上来啦!” 卫靖等三人追上楼,楼梯上去是一圆形小厅,一半通着厅堂房舍,另一半有一长长窄道,通往陈设别致的探月天台。 厅堂那端走出一剽悍男人,手上搂着个姑娘,背后还跟着一票手下,犹自问着:“谁在嚷嚷,没瞧见我正风流快活吗!”这男人是唐彪的弟弟,唐铁。 “铁哥!有几个家伙打上来啦,彪哥正在楼下主事,没空管呐!”陈裕大喊,拉着温于雪往探月楼天台奔去。 “什么?谁那么大胆敢闯咱们豹子堂?”唐铁怔了怔,挥手一招,身后一票手下和自楼下赶上来帮忙的喽啰,全都围了上去。 卫靖三人追着陈裕,樊军见背后追兵甚急,突然停下,回身几拳砸倒几个喽啰。 唐铁狂啸一声,挺着一柄长戟刺来,樊军抖擞精神,一人守住长道,狂战唐铁和一票喽啰,总算也拜这长道狭窄,唐铁顶多只能同时率领二人围攻樊军,无法一拥而上。 卫靖和公孙遥一路追上,出了长道,来到探月楼天台,见到陈裕挟持温于雪,奔到楼台边缘,还逼迫温于雪和他一起翻过栏杆。 卫靖愤恨地大吼:“你这王八羔子,快将于雪姐姐放了!” “你再过来,我就将她扔下去!”陈裕扯了扯温于雪的身子,后者脸色煞白,嘴唇发颤,看着天空飘雪。 第85章 夜探月6 “姓卫的!我到底哪一点得罪了你?咱们不是同乡吗?明明井水不犯河水,你三番两次找我麻烦,却是为何?”陈裕也愤怒地吼。 “你还好意思说!你还好意思说!”卫靖大怒,胡乱挥着短剑,却不敢上前一步,生怕他真将温于雪推下去。 “陈裕??”温于雪突然一声呼唤,语音冷如冰雪。 陈裕怔了怔,温于雪突然挣扎起身,也不顾陈裕手上那发髻插入她颈子数分。 “你疯了吗!”陈裕哇哇大叫,温于雪死命和他拉扯。两人同时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卫靖在温于雪挣扎之际,便吼叫冲上,一把拉住温于雪的手臂,将她扯了回来。 只听见陈裕落下时的嘶吼声凄厉吓人,跟着便是碰的一声,再没动静了。 公孙遥也实时赶上,但看温于雪衣裳不整,赶紧转过头去,说:“卫兄弟,快将温姑娘拉回来。” 温于雪和卫靖隔着栏杆互拥,卫靖只觉得温于雪身子冰冷,像是抱着一块冰一般。他连连安慰:“于雪姐姐,你不要怕,没事了,没事了??” 温于雪哽咽一声,流下泪,捧着卫靖的脸,连连亲吻,说着:“我好后悔,小卫你对我好,我却只将你当作弟弟,我好后悔??” 卫靖又是欣喜又是难过,拉着温于雪的手,说:“我抓紧你,你翻过来!就像于雪姐姐你以前带我爬树一样!” 温于雪凄然一笑,拨开卫靖的手,身子向后仰去,喃喃地说:“但我已不能活了??” “啊!啊──”卫靖大惊,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构着。温于雪的身子已掉了下去。 那声闷沉声响,像木柱敲钟,重重击在卫靖胸口深处。卫靖猛一颤抖,发狂似地叫喊开来。 公孙遥愕然回身,见卫靖正攀着栏杆,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卫靖后领,死命拉着他,将他往后拖拉。 卫靖哭着吼着,伸手乱抓,只抓住一片片自天空落下的雪?? *********** 陈裕尖叫坠落时,红舞云的舞步突然停止,小缦等姑娘全都愕然看他落下,吓得别过了头。 随着卫靖一声尖叫,温于雪的身子跟着落下,他们惊讶至极,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温于雪的身子摔落在雪地上,鲜血漫出,染红了一片雪。 随即便是探月楼顶上那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唐彪笑嘻嘻地站起,看着庭院大门入口一堆人举着火把前来,他身形一晃,已来到红舞云身旁。 红舞云猛一怒喝,翻手打向唐彪,唐彪一把抓住红舞云的手,见她手上还捏着一枚锐利发髻,嘿嘿一笑。 红舞云汗流一身,止不住胸口起伏,她本也身怀武艺,但为了拖延时间,硬是在大雪之下起舞许久,早已力竭,否则她这一招即使伤不了唐彪,也绝不会这样轻易让他挡下。 “胡大厨子来啦!” “食胜天的人来啦!”云来楼跟来的几位姑娘见温于雪坠楼,心中惊骇莫名,又见唐彪出手,一票姑娘全然不知所措。 此时回头见到食胜天人马终于赶来,全都欣喜地大呼小叫:“胡大厨子快来,臭豹子欺负咱们红姐!” “哈哈??唐??彪──”胡白远远地瞧见唐彪一手抓着红舞云双手,一手扣着她咽喉,哪里按捺得住,只笑了半声,便爆出虎啸狮吼,狂步奔来,怒眼圆瞪,弥勒佛的样貌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猛牛大熊般的威猛,他大声一吼:“放开她!” 食胜天来了百余人马,个个手上持着菜刀锅铲,一起怒吼:“放人!” 唐彪哈哈一声,嘟起嘴巴,在红舞云冻得发青的脸蛋上一吻,松开一手摆在耳边作势,说:“听不见!” 红舞云挥动巴掌要赏他耳光,又让唐彪抓住了手。 豹子堂的人马也全都拔出兵刃,跟在唐彪身后,有一百来人,齐声怒骂:“食胜天的臭厨子嚣张啥!”“你们人有咱们多吗?”“咱们还有一半在楼里玩呢!” “胡白,昨晚你不给我面子,又怎么怪我今夜不通情达理呢?”唐彪哈了口气,说:“天气好冷,废话便不多说了,一、将你所有身家给我,二、将那栋十七层楼食胜天让给我。你多说一句,我就吃她一口!” “我答应你!”胡白朗声说:“钱和楼都给你,你将小红放了!” 唐彪一怔,怎么也想不到胡白全然没有第二句话,一口便答应。他歪着头想了想,又在红舞云脸上亲了一下,说:“你可真大方,但我怕你呀!” 胡白愤怒地浑身发颤,缓缓地说:“你怕什么,你放了小红,我将所有身家给你,绝不报复。” “人人都知道胡大厨子一双铁砂掌精练多年,强横无匹,你看看你一双手,多凶多恶呐,要是打在我身上,可难捱了??”唐彪哈哈一笑,指着胡白左手喊:“你将左手打断。” “好。”胡白一点也没迟疑,右手一挥,打在左臂上,喀擦一声,骨头立断。 “好汉子!”唐彪大声赞叹,将脸凑在红舞云脸上嗅闻,只觉得鼻端湿漉漉的,是红舞云流下了眼泪。 “你虽自断一手,但你瞧瞧,你背后那么多凶悍家伙??”唐彪伸长脖子,看了看胡白身后那票义愤填膺的食胜天人马。 “将手上武器扔了!”胡白大喊,叮当声响不绝于耳,所有食胜天人马全将菜刀锅铲扔了一地。 “这怎么成,你会铁砂掌,你的厨子们难保也会,这样吧??你将他们每人都打断一臂,然后??然后??等我想想。”唐彪哈哈笑着说。 胡白脸色铁青,转而深红,他已恼怒到了极点,要他自断手臂,他立即照着做了,但要他将手下的手臂都打断,这着实令他为难。 “你打断了手下手臂,再将自个双脚也打断,如此一来,我才安心!”唐彪瞪大眼睛,笑着说。 “那你先杀了我吧!”红舞云猛一抬腿,那腿踢得又直又高,成了一字马,脚尖眼看便要蹬中倚在她肩上的唐彪。 唐彪千钧一发之际,歪头闪开,他身手了得,还不等红舞云逃脱,又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直嚷:“好险,好险!” 红舞云没了发髻,这么一拉一扯,长发飞扬,唐彪拗住红舞云双臂,连连称赞:“好美的头发!”唐彪知道胡白离他挺远,加上对自己身手自负,闪了红舞云一脚,仍开口说笑。 一根筷子倏地飞来,红舞云的长发尚未落下,唐彪发现黑发后方飞来的筷子,愕然撇头要闪,却闪避不及,还是被筷子刺中脸颊。 “喝!”唐彪拔出脸上筷子,惊怒交加,只见又有三支筷子打来,飞势快绝,他以手上那支筷子格开了那三支飞筷。 食胜天的人马之中发出骚动,一阵推挤,挤出两个大汉,汗流浃背地四处张望,正是牛二和牛三喊:“大哥呢?跑那么快!”“喘死我了,呼!” 大伙儿这才瞧清楚,食胜天一行当中站得很前头一个,正是牛大,手上还抓着几支筷子。 牛家三兄弟不像卫靖和公孙遥骑着神驹快马,只得在街上拦起马车,好半晌总算拦得一辆,但牛三身子胖重,拖慢了速度,腿力强健的牛大和牛二只得轮流在车后推,好不容易才抵达这儿。 刚好食胜天也在此时赶来,牛家三兄弟便混杂其后一同进来,牛大远远地瞧见唐彪挟持着一名女子,以为那便是卫靖要救的人。 摸了几根筷子便推开人往前挤,抓准时机射筷子救人;他还不知卫靖要救的温于雪,已坠楼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