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三国:大乔不想当寡妇了》
第1章 穿越第一天
问,重生穿越的第一天就被人退婚了,是什么感受?
此刻的乔玮可以回答你,没有愤怒、没有痛彻心扉的悲痛,只有茫然。
乔玮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和年轻男人,一时间并没能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她上下不断打量着,企图能从原主的记忆里搜索出些什么来。
中年妇女穿着缃绮上襦和间色裙,腰间系着一条绣着祥云团的腰带,挂着一块简单的玉石,不甚看得出是什么图样。再外还套着一件厚厚的墨色大袄。
年轻男人穿的长袍,头上带着纶巾,青色的长袍再配上一件玄色大氅,也十分干净清爽。应该是个读书人。
只是和乔玮想象中读书人的儒雅、谦和不同,年轻男人看到乔玮的时候,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眉头微皱,然后撇过眼去,没再去看第二眼。
乔玮是在菜园子里和侍女小夜正在给菜种子铺秸秆的时候,被妹妹乔瑢给叫来的。因此鞋子的底部不免沾着几块泥土,裤脚上也还留了一两根秸秆碎。
“咳。”中年女子站了起来,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乔玮,眼中的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想了想才开口道,“乔公、乔夫人,今日前来也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乔玮心想,你这个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真没看出个“求”的态度。
乔父乔母连忙站了起来,十分客气地回道,“不知黄家嫂嫂家里是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帮得上忙的。只要我们能做的,定然不会推辞。”
由于并不清楚对方所求为何事,乔父乔母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但乔玮却从姓黄这个信息点,终于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到了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份。
年轻男人叫黄庆,是东汉末年军阀之一黄祖五服之内的侄子,也是乔玮的未婚夫。
黄庆和母亲黄夫人是大约十年前左右逃难而来,当时就住在乔家旁边,因为孩子们也是从小认识的。皖城是个小县城,十分排外,黄夫人为了融入到皖城当地来,便将自己的儿子黄庆和乔家的长女乔玮定了亲。
乔家是个读书人家,虽然门第并不显贵,但乔父乔母是十分和善的人,乔父在县里也挂了一个门吏的小职位。若冬日里农闲,还会在院子里招呼邻舍的孩子读书认字。
所以,乔家在县里的名声也十分不错。
“呵呵,咱们也都认识那么多年了,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乔公,我今日来,是想给两个孩子退了这门婚事的。”
退婚?乔父乔母面面相觑。
“不成!”乔父听见退婚,先是愣了愣,旋即怒从心头升起,“黄夫人,我乔家如何得罪了你,你竟要这般羞辱于我们!”
退婚可不是小事情,尤其是姑娘家,若是被退了婚,那名声可就坏了,再想议亲那可就不容易了。
他们乔家好歹也算是在县中有头有脸的,黄夫人这举动若是传出去,可就是将他们乔家的脸面按在地上踩了。
乔父气得胡子都在颤抖,乔玮怕自己父亲一时间气出个好歹来,连忙上前为父亲轻轻顺着后背。
黄夫人脸上出现了一抹尴尬,想起初来皖城的时候,乔家对他们处处照顾,乔夫人更是将黄庆当做是亲生儿子一般疼爱。但转念想到庐江太守刘家的门第,又只能咬咬牙道,“乔公,并非是我们刻意要羞辱于你们,只是……日前庐江太守刘将军之女看上了我儿,他们家有意要与我们家结亲。
你看,我家子贺原也出身名门,只是时运不济才流落皖城。从前论门当户对,也是应该的。但如今我家三叔已然是江夏太守,与你们家的身份也不够匹配了……”
“啪!”乔父拍案而起,“你们家三叔出任江夏太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与我们家结亲的时候也从未觉得自己身份高出我们一等,如今倒是觉得了吗?”
黄夫人与乔父相识十年,从未见到乔父这般盛怒的样子,一时间也有些吓着了,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黄庆缓缓站了起来,对着乔父拱手道,“乔父何苦为难我阿母呢?我们不过是孤儿寡母的,如今能得刘家的青眼,也是时来运转。乔家叔父何苦纠缠晚辈不放呢?”
不肯被退婚,就变成是无耻纠缠了?
当初要订下婚约的是你们,如今要退婚的也是你们,倒打一耙的还是你们。这双标的态度,乔玮表示自己可真是开了眼了。
乔父被气得指着黄家母子“你……你,你们”了半晌,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其实晚辈与大乔也不是全然无情义,真是门第不齐,实在难以相配。”黄庆看向乔玮,不由得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双眸清冷若水,里头仿佛藏着星空碧海,有美人兮,遗世而独立,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面对这一张国色天香的脸,他心里还是有几分舍不得。毕竟娇妻美妾,是每个男人心中美好的愿景,他眼珠子定在乔玮的身上,垂涎欲滴的样子,让乔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若是乔家叔父当真不愿退婚,待正妻入门后,晚辈定会以厚礼纳大乔进门,不叫叔父面上无光。”
乔玮:贬妻为妾,兄弟,你可真敢想啊!那算盘打得,我在近两千年后的灵魂都听见了。
乔父顿时气得眼前一黑,拄着拐杖大声吼道,“滚,都给我滚出去!我们乔家不欢迎你!”
黄夫人见目的已经达成,便也懒得在乔家多待了,反正他们马上就能搭上庐江太守这条线了,便无需理会乔家一个落魄士族。她今日也是可以不用来的,反正就算自己家直接退了婚,乔家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若不是念在当年还有几分来往,她才不来,如今来了,乔家还如此不识好歹。
黄夫人看了乔玮最后一眼,最后还在乔玮的臀部做了个比量,“屁股小,也不是个好生养的,能做妾都是抬举了。”
身为一个现代人,如何能忍受做妾,就算是到了东汉末年这个封建时代也不行!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乔玮拿起手边的扫帚就朝他们的身上招呼而去,“做妾?做妾这么好,就祝你们满门都做妾去吧!”
原主的身体是常年干农活的,而且因为父亲乔宣年轻时候也是剑术和射箭的一把好手,所以原主从小就跟着父亲习武,因此手上的力气比寻常的女子都大不少。
现代的乔玮更是被生父丢去过峨眉山待过数年,论剑术、骑射也是有一定的底子在的。
所以,别看乔玮看似是个柔弱女子,那一扫帚下去,黄庆直接被推翻在地,扫帚带着呼啸而来的风,左一下右一下地砸在他的身上。
一开始黄庆还能反抗两下,随着乔玮手上的招数越发凌厉,打得黄庆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边喊叫边往外爬去。
来时候一身干净的袍子,如今沾满了泥垢,好不狼狈,周围的邻舍听见动静都纷纷跑出来看热闹,对着趴在地上的黄庆指指点点。
“大乔,回来吧!”
乔父发话了,乔玮不敢不听,她一脚将黄庆踢出了门外。接着“哐”的一声,狠狠关上了自家的大门。
黄夫人连忙把自己的宝贝儿子从地上扶起来,查看了一番伤势,发现脸颊上都带了血痕,气得指着乔家的大门就破口大骂起来。
“还说是什么书香门第呢!就这般泼妇行径,活该你没人要!我儿子肯纳你做妾,都是你们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什么破落户的,也敢在这里对我们无礼!”
乔玮“蹭”的一下打开了大门,此时她手里拿着的已经不是扫帚了,而是一柄锄地的锄头,那杀伤力可比方才的扫帚大得多!乔玮的锄头掷地有声,吓得黄夫人身子不由得一震,“你想干什么,还想杀人不成?”
乔玮眼神冰冷,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你可试试。”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黄夫人顶多算是那硬的,碰到乔玮这横的,生怕她发起疯来,真的要了自己的命,扶着黄庆就往外走,走到远处还不忘回过头来,对乔玮叫嚣两句,“等我儿功成名就,只怕你都赶不上巴结,到时候直接带兵来抄你的家,看你还横不横!”
乔玮翻了一个白眼,直接把门再度关上。
带兵来抄家?那你也得有这个命啊!
别说只是攀上了刘勋家的女儿,就算是攀上了刘勋本人,他能让你说带人去抄普通小官的家就去啊。那刘勋又不是没有脑子。
而且,如果她记得不错,庐江太守刘勋在这儿可呆不久。
建安四年,他带兵攻打上缭城,然后就被孙策直接偷了家,从庐江彻底赶了出去,刘勋留在庐江的妻女全部被孙家所俘虏。
孙策,那可是历史上大乔的官配啊!
乔玮在心底冷笑道,我倒是看看,到底咱俩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但乔玮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等等,今年好像就是建安四年,妈呀,孙策要来了,她命中的大灾星要来了!
第2章 大怨种大乔
月明星稀,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路面上的雪还未完全化尽,尚留着些许水迹,倒映着天上的寒宫,碎得一片又一片。
乔父和乔母在房中长吁短叹,恨自己无能,虽是个小官,却没有什么实权,更无法光耀门楣,以至于让一个晚辈看轻,耽误了自家女儿的终身。
当初乔父也是看中了黄庆的才学,容貌也是俊朗,能与自家的女儿相匹配。
但不曾想,一朝得势,就能翻脸不认识。
而另一边,乔玮和妹妹乔瑢正躺在榻上,乔瑢将脑袋轻轻靠在乔玮的肩膀上,试图安慰自己的姐姐,“天下的男儿也不止是他黄庆一个,以阿姊的容貌和才德,定然值得更好的。”
乔瑢小心翼翼地偷看乔玮的脸色,生怕会刺激到自己的姐姐,惹她伤心。毕竟被当众退婚,已经够难堪的了。
何况姐姐还那么喜欢黄庆,当初黄家来提亲的时候,父亲还免不了有几分犹豫,还是姐姐自己去和父亲说,看上了黄庆,父亲这才同意了的。
否则就以姐姐的容貌和品行,单是皖城里多少世家子弟都排着队想要迎娶姐姐进门呢!
而如今,被喜欢的人这般羞辱,任谁都得伤心难过的。
“阿姊?”
而乔玮此时,正在闭目养神,顺便在提取大乔的记忆,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乔瑢在叫她。
“啊?”
乔瑢心里更难过了,姐姐定然是伤心坏了。于是心里越发愧疚,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只好紧紧抱住她,“阿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乔玮也只是随口“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被退婚了就伤心?那乔玮自然是不会的,毕竟她才来到这个时代,甚至也是第一次见到黄庆这个人,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更何况这个人为了攀附权贵,手段相当不堪,她脑子有问题了才会去喜欢这么个品行低劣的人。
不过被当众羞辱和退婚,乔玮还是觉得有几分气愤的,这人要脸树要皮,被人打了脸面,迟早她是要讨回来的。
不过,现在的乔玮,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才能避免嫁给孙策。
按照原主大乔的前世记忆,大概就在一个月之后,孙策就会攻下庐江,占领皖城,乔父乔母死于流民的踩踏,而大乔和小乔就会被当做战利品送到孙策的面前。
孙策看上了大乔,并且把小乔赏给了周瑜,二人被纳为妾室。
在后世看来,这绝对是一场英雄美人的浪漫邂逅,一个是乱世之中的少年英雄,一个拥有绝世容颜的乱世佳人,在风雨飘摇的时代相遇,一见倾心,而后在时代的长河中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但事实的情况是,孙策次年就遇刺身亡了,并且留下了遗言,不允许大乔改嫁。于是大乔在漫长的守寡岁月之中,上有婆婆和主母的苛待冷遇,下有养子养女的不孝轻视,最终和被逐出周家的妹妹小乔在孤寂之中双双郁郁而终。
乔玮觉得原主大乔不就是纯纯的一个大冤种加工具人吗?
就结婚一年,就要守寡一辈子,还要替孙策养孩子。真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能写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亮都没那么伟大吧。
妥妥的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圣母啊!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被称为小霸王的孙策,要乔玮自己说,哪里是什么小霸王,分明是pua之王。
昏暗的房间里,油灯的烛火还在忽明忽暗地跳动,乔玮坐在桌案前,咬着笔杆在帛布上写画着些什么。
她能想到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趁孙策的军队还未占领皖城,提前离开这里。
至于地点,乔玮已经想好了一个,那就是吴郡,江东孙家的大本营。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按照大乔的记忆,从建安四年起,孙策一直和黄祖争夺江淮一带的地盘,根本没有回过吴郡,这样就可以完美避开孙策。
其次,作为江东孙家的大本营,在往后三国历史的发展中,一直都处于无战乱的太平局面。
再者,前世原主大乔在吴郡生活了数十年,对于吴郡的情况也是相当熟悉,而且从皖城到吴郡,路程上也只需要十数日就可以到达。
但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说服乔父乔母同意,一家人搬离生活了数十年的老家,去往吴郡呢?
正在熟睡的小乔忽然翻了个身,乔玮忽然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翌日,晨光初露,连邻居家的鸡都还没打鸣,乔玮便已经睁开眼睛。盯着房间里的天花板,不禁感慨一句,这原主身体的生物钟可真是准,连多一刻钟的懒觉都不允许她睡。
翻来覆去都再无法进入睡眠状态的乔玮只得起身,先是往菜园子里去逛一逛,看看冬日里埋下的菜种有没有被冻坏,然后再补上一点儿原生态无污染的农家肥。
而一夜无眠的乔父乔母从窗户里瞧见乔玮忙碌的身影,心中越发愧疚。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好不热闹。乔玮也被这不寻常的动静给吸引住了,吩咐侍女小夜出去瞧瞧是什么动静。
小夜从门里探出头去,浩浩荡荡的队伍里从街头排到街尾,好多邻舍都纷纷打开门,想一探究竟。
队伍里的人都穿着深黑色的襦服,前排人的手里还持着大雁为礼,往后是黄母和黄庆,还有一位媒氏打扮的老者,在后排就是雇来负责扛着各类礼物的工仆役。
黄庆眼尖,一眼便看见了门内的小夜,嘴角不由的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脸上炫耀的意图显而易见。
邻舍们瞧见这么长的送礼队伍,一个个瞠目结舌的,纷纷都在议论。
“这是要送纳吉礼,送去乔家吗?”
大娘拍了自家的爷们儿一把,“什么乔家,昨儿那场热闹你是没看见,黄庆早就跟乔家的大女儿闹掰了。听说是看上了太守家的女儿,这才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大爷听到这消息也是震惊不已,转而心里又多了几分艳羡,这大丈夫在世,谁能没有几分飞黄腾达的愿景,只是大多数人都没有这般的际遇罢了。
于是乎语气里也有有几分酸酸的,“原来是攀了高枝了。”
另有一位邻舍大娘王氏凑到小夜的面前,“你们家女公子虽然美名在外,但也抵不过人家太守有权有势,你说是吧,小夜姑娘。”
“王氏,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的,不就是你家儿子以前惦记过人家大乔,人家没答应。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值得你在这里吐什么酸水?”包大娘一向不满王氏的尖酸刻薄,处处针对乔家的,出声喝止道,“人黄家小子见异思迁的没心没肺,跟人家大乔有什么关系!”
王氏冷哼了一声,“有没有关系我是不知道,只是人家乔家的眼光高,看不上我们家是农户,非要跟黄家结亲,可结果呢,人黄家也看不上她了,还给退亲了。当初要是应了我们家,也不必闹这么大的笑话!”
队伍经过乔家门口的时候,黄庆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不少的钱币,朝着众人撒去,“今日乃是我黄家的喜事,同各位邻舍们同喜同乐,一点点小钱无足挂齿。”
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挑衅地看着小夜,气得小夜翻了个白眼,“砰”一声直接关上了门。
“敲敲敲,这么会敲,怎么不去当铁匠,一辈子让他敲个够!”
乔玮抬眼看她,“快擦擦眼泪吧,没捡到喜钱也不用把自己气哭吧。”
王氏和包氏说话嗓门那么大,她在园子里都听到了。
小夜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女公子,谁要他们家喜钱啊,晦气死了!”
乔玮放下手上的木桶,上下打量了小夜一番,“这就稀奇了,有钱不赚,可不像你。”
“女公子,我是在替你不平,那黄家的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太守的家眷分明在城东的方向,黄庆要去送纳吉礼,怎么都不会经过求乔家的院子,所以那黄庆就是故意来膈应人,让乔家丢脸的。
乔玮也知道,若说是一点儿也不生气,那也是假的。
但乔玮现在没空去想对付黄庆的事情,毕竟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麻烦要解决,她方才在干巡视菜园的时候稍微算了算时间点,这个时候的孙策和周瑜应该已经在盘算要夺取庐江的事情了。
按照《三国志》的记载,周瑜为孙策定了调虎离山之计,用厚礼和书信假意与刘勋交好,劝说刘勋起兵攻打上缭城。孙策再起兵直接抄了刘勋的后方庐江,刘勋被逼北上投靠了曹操。
大乔不禁大骂刘勋是个大傻冒,但凡他能聪明点,也不会让上一世大乔碰上孙策这个大猪蹄子!也不会让乔玮现在面临需要背井离乡的局面。
而且能看上黄庆这个小人做女婿,这眼光,这智商,从一方霸主沦落到给人打工,也是活该。
而被骂的那个太守刘勋,此时手里正拿着孙策使者送来的书信,并且没有任何预兆地打出一个大喷嚏。他看着窗外的天色,小声嘟囔道,“这天儿已经要回暖了啊……怎么是这么冷呢!”
第3章 从哪儿冒出来的穿越仙人
乔玮料想的并没有错,此时的孙策和周瑜已经为夺取庐江做好了部署和安排,并且派遣了使者送了大量礼物和一封书信给刘勋。
刘勋打开孙策的书信,看完后抚掌大笑起来,“这江东小霸王终究也不过就是个黄口小儿,三千兵马做外援就想从本将军手里分一杯羹,当真可笑至极。”
众将领将书信一一传阅,刘勋则打开送礼的箱子,黄金、珠宝和各类布匹琳琅满目,便是见惯了财宝的刘勋,也不免多了几分心动。
他吩咐人道,“将这些登记造册,一半入库做军饷用,一半送去给夫人,珠儿定了亲,还是要多多备点嫁妆才好。”
众将领都纷纷恭贺起刘勋来,唯独一个人却站着不动。
他严肃地看着孙策送来的书信,神色十分凝重,全然没有喜悦之情。
此人正是刘晔,字子扬。
刘勋见状,心下多了几分不悦,但刘晔年少成名,十分聪慧明达,刘勋的麾下不少都是刘晔的陈年旧部,因此在军中也十分有威望,刘勋也不能怠慢他,但心中多有几分忌惮。
但刘勋还是耐着性子询问道,“子扬,何故这般忧愁,难道是觉得本将军方才的举动有何不妥吗?”
这态度看似是在询问,但语气中浓浓的不满还是透露了他此时对刘晔的态度。
如果刘晔是个圆滑的人,就应该闭口不言,随众人一起恭贺刘勋。但刘晔不能如此而行的,刘勋军中多有曾拥戴过自己的部曲,他必须要为这些人负责。
刘晔指着手中孙策的书信道,“书信之语多是卑下之语,但孙策此人多有傲骨,断然不会对将军如此恭谦。
何况上缭城虽小,城坚池深,攻难守易不可旬日而举。将军若出兵则兵疲于外,而庐江城中内虚。孙策必然乘虚而入,袭击我庐江之所,我军剩余将领必不能守。
到时候进不能攻下上缭,退又无归所,将军又该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帐中诸将也都变了脸色,此言也甚有道理,孙策此人骁勇善战,不过区区顺便就已然将孙家的地盘扩大了一倍不止。
诸将自认,若是在战场上遇到孙策,也难有胜算。
刘勋环顾众人,见诸将的态度都有了几分退却,心中更是不快。
每次都是这样,但凡他做的决定,这个刘晔总要提出异议,不就是仗着如今的军中多有他曾经的旧部。
刘勋的眉头紧蹙,语气也冰冷了几分,“孙策小儿想以偷袭我后方,也得有这个实力,若不出兵攻取上缭,我军的粮草不足又该如何呢?
既然子扬担忧孙策小儿会袭取我后方,那本将军明日便起兵,子扬留在这里替本将抵挡孙策,本将军早去早回便是。”
孙策将借援兵之名瓜分上缭三成粮草,那本将军便不必用他的援兵,将上缭的粮草全数收入囊中!
刘晔还想再劝,但刘勋抬手直接制止了他的话,“子扬如此聪慧,又能洞察孙策诡计,必然能替本将军守好后方,就将当年你的部曲留下交由子扬全权调动。”
刘晔满眼担忧,眼睁睁看着刘勋阔步离开营帐,只能无奈叹气。
菜园里的种子已经开始三三俩俩的冒出了小芽,这几日的天略微有几分转暖,但也还未到春日来临的时候,反倒是这些嫩芽先露出了一点儿春色。
“女公子,女公子,你……让婢子打听的事情,有……有消息了。”侍女小夜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回来。
乔玮瞧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手边刚凉好的水递过去,又替她轻轻抚背顺气,“慢慢说,不着急。”
小夜也顾不上喝水,行礼道,“今早太守大人就已经带着大军出发了,去哪儿并不知道,现在还有一位刘姓的大人守城,好像是个军师大人。”
乔玮听完这话,心中大惊,“那应该就对上了……”
她来回在菜园里踱步,脑中疯狂过着她的历史储备和大乔的记忆,心中暗道,“那离开皖城就刻不容缓了,必须现在立刻出发,否则就来不及了。”
刘勋到上缭的路程不过十日,攻城后才发现上缭城中粮草早已被宗帅搬空,想拔军回撤,庐江却已经被孙策所取。
那么孙策袭取庐江,也就是这十日之间的事情了。
乔玮微咬下唇,神色严肃,从腰间取出一袋钱铢递给小夜,“我前几日在包大叔家定了一些箭矢,你拿着这些钱去取,要快。”
“好。”小夜喝了两口水,又小跑出门。
乔玮直接拦下了急着出门上值的乔父,“阿父,女儿有话要说。”
乔父瞧着眼前的女儿,脸色讶异,“怎么了?”
乔玮定了定心神,开始了自己的胡编乱造,“阿父可还记得前段时间女儿高热不退,阿父遍寻大夫无果,本以为女儿大限已至,可忽然一夜之间女儿却痊愈无恙。”
乔父点头,当时确实都以为大乔已经药石无医,乔母和小乔日日流泪跪求各路神仙。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一早上起来,大乔就退了烧,说话行动都跟没事人一样。
乔母和小乔直呼神仙显灵了,还买了不少的香火要去观中还愿。
“其实女儿不是病了,是于梦中受了仙人指点。”乔玮眼神真诚地看着乔父,以增加自己说这番话的可信度,“梦中穿越仙人曾告知女儿三件事情,首桩便是黄庆并非良配,还说已经替女儿斩断这段孽缘,因逆天改命,女儿才会有性命一劫。
女儿本是不信的,但发热之疾却无故痊愈,且醒来后,公祝便立刻来退了女儿的婚事,就由不得女儿不信了。”
乔玮一边面上十分认真地瞎编,一边在心中暗道,穿越大神,不管您现在听得见还是听不见,借用名头一用,可千万别见怪。我也是没办法,既然都让我从两千年后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对吧。
乔父闻言,神色也不由得严肃认真了起来,他本也没多相信鬼神之说,毕竟作为世家子弟,自幼学的“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家思想。
但发生在大乔身上的事情的确有些离弃,也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动摇。
若这世上真有鬼神,而大乔还能受到仙人指点,也算是有仙缘之人了。
“仙人还说了什么?”
“庐江将归于孙家之手,乔家恐有倾覆之灾,迁于吴地,尚有一线生机。”大乔的神色多了几分惶恐,“所以近日,女儿让小夜一直留意着太守和外头孙家军的动静,竟然真的让女儿打听出些许消息来。
今日一早太守出兵要攻打上缭,那么仙人所说的话也就会应验了,孙家军应该会借机偷袭庐江,到时候皖城就会是孙家的囊中之物了。
父亲我们逃吧,逃去吴郡,说不定我们还有一条生路。”
乔玮跪倒在乔父的面前,从袖子里取出一条沾着姜汁的帕子来,对着眼角下方轻轻一点,顿时眼眶通红,泪如雨下。
乔父被这一番话乱了心神,加上乔玮一通操作,顿时给整蒙了,连忙将乔玮扶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事儿太过稀奇,为父尚……尚需跟你阿母,商榷,商榷一番。”
乔玮知道这瞎编乱造出来的话,着实还不够接地气,但她才穿越来,哪里能这么快融入到这个时代中去。
但时间它不等人啊,若是乔父再犹豫几日,等孙策带兵来了,她们一家可就是插翅难飞,难免重复大乔上辈子的悲剧了。
可是她是乔玮,不是大乔,她可一点儿也不想去给孙家当寡妇了。
乔玮脑子飞快地转起来,正想再找点什么借口理由来说服乔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不必商榷了,妾相信大乔。”
乔玮回头,是小乔搀扶着乔母站在那里,乔母眼中闪烁着光芒,“大乔病重之时,妾哭求上天能救女儿一命。夜间梦到一道月光从天而降,没入吾女的身躯,次日大乔便复原如常。
这绝非是人力所能为,唯有上天垂怜吾儿。家主,妾相信大乔所言,定然是仙人指点,救吾一家于水火。”
小乔也站了出来,挽着乔玮的手臂,眼神清澈见底,“女儿也相信阿姊。阿父犹疑之心,女儿也明白,但阿父几时见过阿姊说妄言诓骗于人?”
乔玮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原主大乔的征信记录分还相当高啊。
只是为什么她心里的愧疚感越发沉重了,她真不是故意要骗家人的,只是真实的情况只会更加荒唐、令人难以置信罢了。
听见妻女都这般说,乔父神色越发凝重,眉头紧锁。
他们乔家这一支在皖城还有宗祠和祖坟在此,岂能轻易弃绝?何况大乔所言之事,实在太过荒诞离奇,他虽对鬼神之说并不熟稔,但也从未听说过有哪位仙人名号穿越的。
何况自家妻女所供奉的仙人里,他也没有印象有这一号来历的啊!
“此事太过重大,为父先去上值,晚间再做商榷。”
“阿父!”乔玮着急了,但乔父好似没听见一般,直接离开了家门。
第4章 来都来了
乔玮跪坐在房中,思绪纷乱,但手中的工作却没停下,手边的零件都是小夜刚从包大叔那里拿回来的。
乔玮自小在峨眉山长大,学的是峨眉派的功夫,对于峨眉派的武器也十分熟悉的,尤其她主修的就是暗器的制造一门,在门派里其实并不吃香,但也没有人敢轻视就是了。
乔玮托包大叔打造的正是峨眉派的五毒梅花针和简易版孔雀翎的零配件。
五毒梅花针是要在特制的针上涂上从五毒虫身上提取的毒素,以特定的手法向敌人发出,因为伤口会留下似梅花一般的印记,所以被称为梅花针。
针上的毒素会迅速通过学业进行扩散,但乔玮刚来,并不知道从哪里能找到毒药的途径,只能在针头抹了一些夹竹桃的汁液。
而孔雀翎,外形看起来只是一柄金属扇,但扇子里暗藏机扣和机关,当扇子打开后按动相应机关按钮,就会暗器四射,有如孔雀开屏,辉煌灿烂,而就在敌人目眩神迷之际,便已命归黄泉。
这也是乔玮用来自保的底牌之一。
此时她正在一边组装自己的随身武器,一边整理思绪。
她是掐着时间准备出逃的,自然是先准备一些简易好上手的武器用于防身。这个时代的黄巾贼那可不是说来玩笑的,即便张角死后,黄巾大势已去,可这些年来,总有一些流寇打着黄巾的旗号,四处作乱,烧杀抢掠是无所不为。
记得前世的时候,孙策破了庐江皖城后,还有人打着黄巾的旗号对流民进行抢掠,乔父乔母也是死于这一场流寇作乱的动荡之中。
所以乔玮必须要做好准备。
而最后的一批零件,是乔玮用来组装峨眉刺的。这也是她上辈子用得最惯手的武器。
乔玮一边组装,一边还不忘记抱怨两句穿越大神。
你说,这人来都来了,也不给个金手指啊、《三国志》参考书啊,或者是什么种田系统都行,总比她现在两眼一抹黑来得好吧。
要是有个攻略任务什么的,搞不好还能逆天改命,成就个女尊王朝什么的,最终名留青史,想想也觉得很刺激。
可她就这么一个人被孤零零地丢在古代。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忽然“轰”的一声巨响,把乔玮的思绪一把拉了回来,吓得差点从地上弹起来,“我,我就是随口,埋怨一句,穿越大神不至于吧!要用雷劈我?”
小夜喘着气从门外跑进来,“女公子,家主回来了,让女公子去前厅回话。”
乔父的神情十分严肃,眉头紧锁,对着乔母缓缓道,“我下了值,去求见了一趟刘大人。”
刘大人,哪个刘大人?
“刘晔刘大人。”
乔母是知道刘晔的,为人十分谦和,对乔父也有几分欣赏之情,“那刘大人可曾说过什么吗?”
“和大乔所说的并无二致,刘将军出城攻打上缭,孙家军必抄我庐江后路。”
晨间,乔父听了大乔的话后,虽觉得荒诞不堪,但心中却也有自己的考量,越想越觉得心下不安。他从前见过刘勋将军,也觉得此人狂傲自大得很,并不像能镇守一方,为百姓谋福祉的人。
如今各路诸侯混战,今日是这家做主,明日便改换墙头旗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可怕之处就在于,每一家新主来了,总是征兵征个没完。
他们家已然没有男丁了,难不成要乔父一个半截身子准备入土的人,扛着枪上阵不成。
家中无子,这才是令乔父惴惴不安的事情。
因此为了家人安全,他也要寻一处和平之地,安置一家人才行。
刘晔刘大人问道,“是谁人告诉你孙家军必然会来偷袭我方之事的?”
当时军帐之中都是各级将领,何况也并不认同刘晔的说法,这话也不可能从这里军中传到皖城的乔家去。
“是家中小女。”乔父自然不敢拿那些神鬼言论摆到刘晔的面前,只是避重就轻讲了大乔猜测孙策要来的事情,想全家迁往吴郡。
刘晔听说只是个女子,心里十分叹息道,“你家女公子是个有远见的,你该听她的才是。”
刘晔已然看清了刘勋此人,并非善者,也没有称霸天下的资本和能力。
“既然大人知道孙伯符之谋,也知庐江难守,不若与属下一同离开。”
刘勋摇头,心里多了几分无奈和悲凉,“吾带着当年的部曲来投奔刘勋,也是自知没有争天下的本事,如今既已投奔将军,如何能在此时弃他而去,此为背主之行。”
他不能走,更不能带着当年的部曲走。
他叹息一句,拍拍乔父的肩膀,“公传速速启程吧,尚能避开孙家锋芒,若是晚了,恐事态生变。”
乔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刘晔的书房,他在皖城做小官多年,因不会钻营,并不受到上峰的赏识,以至于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小小县府小官。
刘晔是唯一一个看重他,也从不嫌弃他家世式微,愿意与他相交为友的人。
刘晔对他挥挥手,“快走吧!莫回头。”
乔父一路催着马夫加快脚程,才赶上了晚膳时分,“用完膳,立刻收拾行囊,留一二老仆看守宗祠,天一亮便出城!”
乔父攥着手里刘晔给的路引,心下越发不安。若说乔玮早上的胡言乱语他至多信了三分,那么刘晔的话便让他信了足足十分。
他年轻的时候也上过战场,剿杀过黄巾,知道战场是什么样的,更知道若是城破,这城中的女子们会遭遇什么。
他看着眼前养得如花似玉的两个女儿,心里越发坚定了走的决心。
乔玮到的时候,只听见了乔父的宣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是发生了什么情况,白日里出门的时候还坚决不同意抛下宗祠,这下了班回来,就改变主意了?
这年头当爹的都这么随心所欲?
但不管怎么说,乔玮觉得这是个好事,反正别管事情的过程怎么样,结果是她要的就行。
第5章 锦帆贼
乔父的一句话,全家趁着夜色就是开始收拾行装,路上的干粮、住宿要用的钱铢、御寒的衣服也就算了。
乔玮看着小夜扛着土和菜苗上马车的时候,只能露出一张黑人问号脸,“你这是认真的?”
小夜气喘吁吁,香汗如雨,“这菜苗是女公子好容易种下去的,好容易才发了点苗,怎么能不带走呢?”
带走能在路上接着发芽吗?
乔玮扶额,“留下给老仆吧,他们守着宅子,也需要几亩薄田。”
另一边,侍女小月扛着一个大箱子,一路上走得踉踉跄跄,还好乔玮伸手扶了一把。
乔玮从小月手上接过这个比她人还重的箱子,“这里头装得是……?”
乔瑢微微拢紧自己的大氅,“是书。”
乔玮几乎要绝倒。
这个时代的书可还是以竹简为主的,能用得上帛书啊、纸啊的,那都是一等一的世家。
乔家的书,用的也都还是竹简,那重量……可想而知。
乔玮取出一卷书来,上书《黄帝内经》四个大字,然后陷入了沉思。
乔瑢不解,“阿姊,有什么不妥吗?”
乔玮:“我在想,若是遇到流寇的话,拿这个竹简,能砸死人吗?”
乔瑢:……
在乔玮的强烈要求下,所有人的行装都一减再减,乔瑢的书更是只随身带了两卷,其他都留在了乔家的院子里。
众人一夜忙碌过后,才终于在天微微亮起之时,离开了皖城。
从皖城到吴郡,最快的出行手段还是走水路,最近的港口是庐江口和明口,庐江口实在太过显眼,乔玮并不敢前往,和乔父商量后选择了明口。但明口并不算是大港口,沿江经过采石、建业,最终才会到达吴郡。
乔玮花了重金找到了才最好的船队愿意捎带他们一程。这种船队因为运送货物的缘故,也都会配备力气大能打架的船员。乔玮还特意打听了一圈,这只船队的船员是远近闻名的武功高强。
为保安全,除了乔母,连同侍女也都皆扮作男装,为了掩盖大乔小乔的容貌,乔玮还特意用泥巴将脸涂黑,在眼角和嘴角都用了特殊的草药装作疤痕,连说话也都是压低了嗓音说的。
大家藏在船舱之处,一连两日都不敢轻易离开,乔玮和几个小厮轮流守夜,梅花针和孔雀翎更是时刻不敢离手,两日后算算路程,应该算是离开了庐江地界,才松了一口气。
但事实证明,乔玮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走了水路离开庐江地界就安全了。
但她忘记了一个人,一个叫做甘宁的人!
当夜,乔玮正靠在门边打盹,忽然船身剧烈一晃,显然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一般。正打算出门查看情况,却听见喊杀声四起,乔玮顿时被惊醒过来,船上火光笼罩,杀气和血腥气直接扑面而来。
“突袭!突袭!”船上的船员反应也很快,立刻吹动了哨声,纷纷取出自己的武器,将看到的钩索全部砍断。
乔玮耳尖,立刻听到了有人落水的声音。
很快远远传来一阵一阵的铃铛声,每一声都敲击在乔玮的心里,震得她心里发慌。
“是锦帆贼,是锦帆贼!”船员们的声音顿时慌乱起来。
乔玮的心里本来还存有一番侥幸心理,觉得应该只是普通水贼,这只号称最好的船队应该是能够应付的,她们一家人也只需要躲在船舱里不要出去,等他们收拾了水贼之后,也就安全了。
但当大乔听到锦帆贼的名号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那可是三国里鼎鼎大名的锦帆贼甘宁啊!
携弓带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粗野凶狠、暴躁弑杀,组织水师专门掠夺船只财物,稍有不顺心,连当地官员都不放过,称霸长江数年之久。
两岸的官员也曾陆陆续续派了数千人,也都未能剿杀成功,若不是为首的甘宁自己改邪归正,只怕谁也吃不下这条大鱼,不对,是大鲨鱼。
另有一小队船员立刻取出弓箭,对着黑夜之中射出数十支羽箭,也有船员对着船身疯狂砍去,试图阻止水贼登船。
但水贼们的行动显然更加迅猛且组织有序,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船员们抵抗的声音便越来越轻。
乔玮环顾船舱之内,角落里堆着不少的稻草,她小声招呼家人和家丁们,全部藏在其中。
乔瑢吓得花容失色,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如纸,乔玮紧紧抱住她,如果今日不能躲过此灾祸,一家人都得去地府相见了。
乔玮的耳边仿佛响起了死亡倒计时,她甚至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
没有人面对死亡是不害怕的,尤其是平平安安在现代社会享受了二十五年太平盛世的乔玮。
舱门被一脚踹开,很快就有人进来,将船舱内的货箱挨个撬开,露出了里头的财物来,众人兴奋地大叫起来,“头儿!果然是条大鱼啊!”
被叫“头儿”的男人,腰间别着一束铃铛,缓步走进来,那铃铛随着他的脚步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想来,这位就是甘宁了。
乔玮从稻草的缝隙中看到了这位锦帆贼甘宁,身材魁梧,面容凶狠。
他走进来了,对着整个船舱扫视了一圈,乔玮下意识屏住呼吸,左手攥紧了孔雀翎,右手握紧了腰间的峨眉刺。
“确定这船上没人了?”他的眼神狠狠盯住了货箱后面的稻草堆,几个呼吸后,忽然换了一种轻松调笑的语气道,“出来吧!”
她和他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心脏都停了两秒。
甘宁从手下的腰间拔出了一把刀,刀划过刀鞘发出清冽的声音,“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忽然眼神一凛,刀直接飞出手掌,直入稻草中,只听见一声闷哼,血溅了满脸。
乔瑢忍不住尖叫出声,乔玮想要捂住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要命!
甘宁抚掌大笑起来,“看来还有漏网之鱼啊!”
乔父和乔玮拨开稻草,几个家丁也站了出来,今日一战已是难免。
第6章 周泰
“我们不过是想借个船,也无意与英雄为敌,可否与我们行个方便?”乔父看见甘宁的眼神在大乔的身上上下打量,悄悄上前挡在了大乔的面前。
“哦?”甘宁的嘴角方才还带着一丝笑意,瞬间便冷了脸,“只是我甘兴霸为何非要给你行方便呢?除非……”
乔玮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除非,留下你家这个姑娘,怎么样?”
“不可能!”乔父一口拒绝。
甘兴霸咬牙道,“那就都留下!”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抽出腰间的刀。
大乔忍不住在心里疯狂骂穿越大神,这穿越不给金手指也就算了,还要搞落地成盒,难不成穿越还得有死伤指标?
“杀!”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又是一阵撞击,甘宁脸色一凛,“人呢?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坏我甘兴霸的好事!”
乔玮抓住机会,抽出孔雀翎,机扣轻响,不过眨眼之间,藏于孔雀翎中的三十六枚暗器同时向前方发出,刺耳的破空声瞬间响起。
随之而来的,也是水贼们的喊叫声。
三十六枚暗器同时发出,讲究的就是一个范围性伤害,但因为无法精准瞄准对手,所以大乔选的主要方向,就是甘宁。
但船体摇晃,大乔连自己的身形也无法很好控制,暗器偏离了方向,只从甘宁的耳边呼啸而过,射中了他身后的一个小喽喽。
甘宁的眼神也不禁严肃起来。
这臭娘们,居然来阴的!
一水贼冲上前,举刀向乔玮砍去,她一个飞步上前,闪身避过刀刃,峨眉刺划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细长的伤口,顿时鲜血如注,沿着手臂蜿蜒而下,低落在地板上。
峨眉刺虽说是刺,最大的杀伤力还是来源于尖端尖刺,但乔玮手上的这柄峨眉刺却做了一点改造,器身布满了如玫瑰刺一般的小型倒钩尖刺。
她自知自己学艺不精,唯独只能在武器上动点脑筋。于是这些尖刺在乔玮的高速挥动下,十分轻易地就能划破水贼的衣服,直接深入皮肤,完成切割。
水贼大怒,换了一只手,抬手继续砍来,乔玮也没有犹豫,反手一招回马枪,直接将峨眉刺送入对方的心脏处。
在现代乔玮练武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就算和同门师兄妹有比武切磋,也从来只是点到即止,若是伤到了同门,还会被师傅体罚。
水贼应声倒地,随后便没了呼吸。乔玮反应过来她杀了人后,她看着沾满了鲜血的峨眉刺,胃里忽然翻腾起来。
但她不敢停下,一遍一遍挡下朝她和家人们砍来的刀。一旦她停下,留给她的下场只有死。
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会生出恐惧的心来,但也会生出无比坚定求生的意志和无限的潜力来。
劈刺挑砍,每一招每一式都能迸发出凌厉的杀气。
从前在峨眉练武的时候,师傅总说她练武就像在跳舞一般,少了一种剑气。
从前乔玮一直领悟不了这种所谓的剑气究竟为何,但此时此刻的乔玮从来没有觉得手中的峨眉刺有一日能使得如此行云流水,虎虎生威。
而一旁的乔父看到乔玮杀了人,眼神不禁一缩。
他虽是有教导大乔学些简单的武艺强身健体,但却从未教导过她杀人的武功。
但他实在来不及多想,只能将这些疑惑暂且压在心底,手中的一柄短枪使得行云流水,转眼便已经刺伤了好几个对手。
站在远处的甘宁也不愿恋战,船舱外的喊杀声震耳欲聋。显然比起眼前这一对父女,外头不知来路的人更具有威胁性。
该死!
等甘宁赶到甲板的时候,几个兄弟都已经杀红了眼,对方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玄色铠甲的将领,长得彪形虎体,目朗眉浓,一柄大刀在人群中翻飞迅猛,连甘宁平日里最得力的兄弟与之相战都被打得节节败退。
甘宁大吼一声,冲上前去,与之战作一团。
一柄长刀和一柄短刀在半空中不断发出碰撞的声音,甘宁大喝一声,凝聚全身之力朝对手的腹部砍去,玄铠将军虚晃一刀,装作露了破绽,反身一脚将甘宁踹得退了几步。
甘宁心中哪里能服气,大喝一声,“再来!”
他年少为游侠,在这江上闯荡多年,从未遇过敌手,今日能与人酣战数十回合,怪不得自己兄弟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若再打下去,只怕你的兄弟今日都要交代在此处了!”玄铠将军道,“周某敬你是个英雄,若你肯发誓从即日起不在于江上行盗贼之举,为祸一方,周某也可求公子放你一马!”
甘宁大笑起来,“我甘兴霸只能战死,绝没有低头认输的一日!”
玄铠将军心中微微叹息,“某也曾于江上劫掠百姓为生,若非遇到良主,或许也如你一般庸碌一生。但兴霸,你并非池中之鱼,一生为窃贼岂非辱没了祖先秦相甘茂之名。”
甘宁闻言不由得心中大惊,此人如何得知他的身世?
“你是谁?”
“某乃周泰。”
甘宁心下震动,是他!甘宁年幼丧父,家中清贫,不得已跟着族中的叔父在江中捕鱼来养活自己与母亲二人。
但叔父欺负他年幼,犯了错就会遭到一顿毒打,而且每次都克扣他的工钱。
有一日他跟着叔父再一次出江上打鱼,他在船上未站稳摔了一跤,竟遭到了叔父又一次毒打。他抱着头痛哭,但同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他被打的神志不清时,听见同船的长辈大喊,“是周贼来了!”
他不知道谁是周贼,只知道,那个人的到来救了他,而且留了口粮和钱铢给他。
等他长成后,亲手屠杀了叔父一家而逃出家中,在江的两岸遍寻周泰却不得。
他成了当年的周泰,但周泰却成了奉命来征讨他的人。
命运当真可笑。
甘宁苦笑着提起自己的刀,“原来是你。今日一战,我甘兴霸输得心服口服!”
但甘宁也有甘宁的骄傲,他抬手让自己的兄弟们停手,“我们走!”
乔父和乔玮带着乔母和小乔且战且走,待走出船舱后却正看见甘宁忽然回头,将手中的刀朝着身后掷出。
乔玮下意识拨动指尖,投出了手中的五毒梅花针,但已然无法阻挡刀朝着乔玮飞来。
乔玮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听到半空中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刀和一支羽箭就躺在她的脚边。
她回头看去,火光之中站着一个少年,一双眸子仿佛寒潭清冽,又仿佛藏着巍峨高山般坚定凌厉。他只是这么站着,乔玮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被他所吸引。
她知道,她是谁。
因为大乔认识他。
他叫孙权,字仲谋。
第7章 防略图
此时的乔玮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为什么上起话本戏文,下至霸总小说,那套路总是男主英雄救美,然后女主以身相许。
因为救美的英雄,是真的,特么的帅啊!
她也不想要爆粗口的,但是此情此景下,真的只有这么粗鄙的语气助词才能精准表达出她此刻的心情了。
而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次日见到孙权的时候,自动在心里给孙权打开了一层粉丝滤镜。
“原以为是位武艺高强的小郎君,却不想居然是位身怀绝技的美娇娘。”
孙权的语气虽是轻描淡写,但眼神却依旧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看到大乔的第一眼,他眼中的惊艳之色便久久不能散去。
乔父如何能不明白这眼神背后意味着什么,只得拱手谦虚道,“将军夸赞,愧不敢当。”
孙权被乔父的话拉回了思绪,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微微正色道,“今日请乔公前来,也只是为了叙家常罢了,乔公不必太过拘谨。
来人,给乔公上座。”
乔父的眼中多了几分谨慎,孙权说只是叙家常,但这种客套的谦辞若是真信了,那才是个傻子呢!
他对于孙权此人并不太了解,毕竟作为江东小霸王孙策的二弟,上头有如此锋芒毕露的兄长,便很容易让人忽略眼前这个名声不显的少年。
乔父对于孙权不了解,但乔玮可太知道这个人了。
孙权诶,东吴大帝诶!东汉末年三大boss之一啊!
最重要的是,三大boss之中,只有他是超长待机啊!甚至待机到三大集团之中,东吴是最后一个被吞并的。
毕竟在乱世之中,命长的才是赢家。
乔玮心里暗暗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而孙权在顾自饮了一盏茶后,才开口提到了他真实的用意,“乔公自皖城而来,又世代居于庐江,想必对于庐江郡中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
明白了,这是在打算从乔家人的口中打探敌方情报来了。
乔父微微抿唇,“将军,老朽一家不过是平头百姓,如今也只是想渡江迁居吴郡,对庐江郡中诸事所知也甚少,恐帮不上将军的忙,还请将军恕罪。”
孙权也明白乔父的顾虑,也并没有因为乔父的婉拒而生气,“乔公不必如此防备晚辈,晚辈自幼便向往游历山河之行,只是奈何年少从军,并不得志。
庐江郡中多有高识之辈,晚辈十分倾慕,不知道可能得乔公引见一二。”
庐江郡中,丁、周、韩等高门世家确实人才辈出,包括孙家军中的第一军师周瑜本人,就是出身于庐江的舒县。
但乔父这一支本就是旁支,加上乔家的祖父更是庶子,与那些高门世家也更没有往来,“引见”二字,更是无从说起。
“将军抬举了,老朽虽担一个乔姓,却只是皖城一小吏而已,与郡中诸世家更是无交情可言,请将军明鉴。”乔父额上渗出不少冷汗,他对上孙策的眼神,便被这一双眼睛所震慑,微微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孙权轻笑一声,“乔公自谦了,其实晚辈也只是向往庐江风土人情,才想能和乔公请教几句罢了。
乔公这般三缄其口,反倒让晚辈惶恐了,想来是晚辈唐突了,晚辈以茶代酒,向乔公赔罪。”
乔父连道不敢。
乔玮本以为孙权会有所不悦,但却很快转移了话题和乔父聊起了别的。
二人从耕读之道开始一路聊到了百姓民生之事,后又聊到了乔父年轻时候的从军经历,这才渐渐相谈欢愉,颇有主宾尽欢的意思。
二人聊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时辰,直到守卫前来送午膳饭食,乔父才想起告退。
“老朽乃是一介平民,于军中既无建树,也无助益,留在将军营中甚是不安。
将军相救之恩,老朽无以为报,若有来生,当结草衔环以报之。”
孙权笑了,结草衔环?他可暂且用不上这样的报恩。
他自认也不是个小肚鸡肠之人,面对乔父的“不识好歹”也并不意外,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罢了。
周瑜向大哥孙策献计,夺取庐江,他也想为大哥做点什么。
当从乔家侍从口中克制得知乔氏一家的情况,心里抱有了一丝期待,能从乔父口中得到他想要的情报。
但最终还是失望了。
“乔公客气了,晚辈不过举手之劳,乔公切莫挂怀。
只是吴郡距离此地尚有一些路程,如今这路上也未必就十分太平。甘兴霸此人睚眦必报,若有心报复,恐乔公也再难有还手之力吧!”
乔父一时语塞。
“晚辈本家也是吴郡,待战事一平便会启程回吴,晚辈与乔公一路,也可保护乔公一家平安,乔公也不必再担心锦帆贼作乱了。岂非美哉?”
好是好,但他凭什么啊?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长女。
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将军美意,老朽实在愧领……”
孙权也不等乔父继续拒绝,语气十分坚定,“乔公乃是长辈,见识与才学皆是晚辈要效法之人,有幸能与乔公相识,小小心意还请乔公莫要推辞。”
威逼利诱的,还能怎么推辞。
乔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眼前这个少年或许也只是藏器待时。若真有凤鸣朝阳的那一日,恐天下也未必不能是他的。
他只能应下这份好意,“那便多谢将军了。”
孙权只是笑笑,准备送客。
乔玮走在了最后,离开营帐的脚步忽然一顿,她微微抬眼,眼眸中的神色明晦不辨,“其实,将军想要的东西,阿父不能给,但或许妾身能给。”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你能给,给什么?”
“防略图。”
乔玮从怀里拿出一卷麻布,显然是旧衣服上撕下来的那种,看起来就十分粗糙,而麻布的一角,还有被烧毁的痕迹。
身后的乔父顿时大惊失色,“大乔!”
这是刘晔在乔父临走之时交给他的,“若是路上遭遇孙家军,或可以此物保住一家老小性命!”
第8章 红颜祸水?
关于庐江的防略图,乔父在老友面前起过毒誓,绝不会将此物交给孙家军之人。
刘晔却道不然,“其实无论这防略图献或是不献,吾都不打算坚守此地,何苦打一场必败的仗,又白白牺牲了部下的性命。”
即便如此,乔父依然不愿意将此图留着,离开乔家院子的时候,也是丢进了火盆。
却不想竟被大乔捡了去。
乔父快步上前,伸手要去夺这份防略图,但周泰的动作比乔父更快上一步,将防略图呈到了孙权的面前。
乔父惨白着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孙权打开了这份防略图。
孙权的脸色由疑到喜再到微微蹙眉,这防略图上的某些部分倒是和他军中探子所得的基本相同,那便可证明这份防略图,大概率就是真的了。
只是……
“这防略图,只有一半?”
乔玮点头,“另外一半在这里。”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她救下防略图的时候,防略图还是完整的,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烧去了一半,为的就是留一张保命的底牌。
乔父不肯献出防略图,那么孙权想要防略图,就只能让她来画了。
孙权闻弦歌而知雅意,既然献防略图只献上一半,必然是有所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也是可以答应的。
“说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和将军换一份婚约。”
什么?孙权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这个带着几分狡黠和聪慧的女人说要换什么?
婚约?
“江船之上,将军救妾一家于水火之中,犹如天神降临,遥遥一见便已倾心。”乔玮的彩虹屁张口就来,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顶着大乔这么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就算是矫揉造作的马屁,也能多几分信服力。
当然,还得加上大乔盈盈如水、眸波流转、含情脉脉的眼神,以及可以被解读为羞怯,但实际上是因为尴尬而红透的双颊。
而孙权是个什么想法呢?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端庄明艳,但藏着狐狸般狡黠心思的女人,心思不由得动摇了几分,即便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肯定不止这点小算盘。
作为孙家的二公子,他本不是吴夫人所生的弟子,他的生母姓谢,是吴夫人的表妹。
吴夫人生下长子孙策后,久久难再有生育,又有卫姬因得宠于孙坚而时常挑衅,最终信了一位方士之语,为孙坚纳了八字极好的谢氏,为自己固宠。
但谢氏本有婚约在身,与未婚夫也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被迫嫁给孙坚也是无奈,后来生下孙权后就撒手人寰。
吴夫人愧疚难当,将孙权收在膝下,俨然如亲生孩子般疼爱。
但如亲生孩子,终究不是亲生孩子,性子与兄弟们也并非承自一脉,自三弟孙翊出生后,孙权的身份便越发尴尬起来。
他不得不学会察言观色,也不得不学会韬光养晦。乔玮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孙权还是看出了她的破绽。
“是吗?”孙权反问道。
“是!”大乔十分坚定地应下了这句带着质疑的问句,顺便再加了一记砝码。
谈判的时候,既然对方不相信这是全部的真话,那就再多加一点真话,让对方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乔玮微微垂下眼帘,语气里多了两分戚戚,“若说还有什么私心,便是祈望将军能庇护乔氏一家。阿父无大儿,妾亦无长兄,所能倚靠之人,唯有将军。”
顺便再给孙权送一顶高帽。
说完之后,她还不忘悄悄观察一下他的反应,因为她并不确定,孙权这个人到底是吃软还是吃硬。
当然从历史的记载上来看,孙权这个人还是蛮专断的,应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设。
孙权的心思果然又动摇了三分,虽然脸上还是那般严肃、认真的样子,但眼角和嘴角微微上扬的变化,还是让大乔感受到了他内心里的几分窃喜。
没想到美人竟然如此青睐于吾?这个认知非常好地取悦了孙权的自尊心和他的一点大男子主义。
果然,男人需要信任、感激、赞美、认可和鼓励,这条准则古今通用。
乔玮暗暗松了一口气,很好,这个未来的大boss还是很好哄。
但孙权的理智在看到乔父的时候,还是被拉回了两分,“只是婚约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乔玮非常认同地点头,“所以,妾并没有避讳阿父和阿母。”
孙权:……这个女人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笨啊。
乔父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快要昏过去了。
这个女儿到底还要给他多少的惊吓才算完,要不是这张脸他从小看着长大,他都要怀疑这个女儿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又或者,会不会是发热给烧傻了,还是说……中邪了?
孙权看着这双明亮又“单纯”的眼睛,心底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撩拨得他心痒难耐。
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此事,还需得阿兄点头才行。”
那意思就是今天这份合同是签不成了呗。
乔玮心下有些不爽,她都这么豁出脸面来了,居然只得了一个“需要上级审核通过”的官方无立场答复。
看着眼前女子的脸迅速垮了下来,孙权又心有不忍。方才还觉得是个能屈能伸的角色,这么快就破功了。
但想归想,他还是迅速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来,“不过我可以此为信。若你能助我孙家军攻下庐江,不论阿兄是否同意,我定来娶你。”
周泰看着眼前的玉佩,顿时惊呆了,这玉佩可是孙家的信物,代表的可是孙权这个人。若是乔家这姑娘拿着这玉佩,甚至都可以调动孙权麾下的任何一支队伍。
想到这儿,周泰看向乔玮的眼神就越发不善。
这算不算是红颜祸水?
再看向孙权。
这算不算是色令智昏?
但乔玮并不知道这块玉佩有这么大权力,但大乔知道。
上辈子的大乔也曾短暂地得到了孙策的同款玉佩,短暂地用这块玉佩为信物,传达了孙策传位于孙权的口谕。
第9章 家祠
乔玮画下了剩余的半张防略图,孙权派了两个得力的护卫扮作乔家的家丁护送乔氏一家回皖城。
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要回去?乔玮并不满意眼前的这个结果。
孙权却给了她一个竹筒,“庐江郡内虽然形势万变,但乔家的根基尚在,攻下庐江后,我会亲自带兵前往皖城,绝不会伤到乔家一分一毫。
但吴郡不同,我何时归回吴郡,尚不由我说了算,婚事一拖再拖,难道你就不怕迟而生变?”
不就是变相让她继续为他提供情报嘛,编得借口还一套一套的。
她躲过竹筒藏在自己的袖子里。
孙权继续叮嘱她,“若有什么要说的,就写好塞在这个竹筒里,交给幼烨。”
幼烨就是扮作家丁的两个护卫之一。
嗯,是长得比较耐看的那一个。
“他怎么交给你?”
“这你就不必管了。”孙权似笑非笑地看着乔玮,“他们跟在我身边多年,自有他们的门路。”
也对。
乔玮也不再多多问,但心里掐算着时间,再三和孙权确认他会第一时间赶到皖城的。
孙权瞧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升起一种别样的情绪来,嘴角微微上扬,“就这么恨嫁啊!”
恨不恨嫁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希望那个孙权能赶在孙策之前,到达皖城。
但嘴上还是十分认真地肯定了孙权的“普信发言”,“将军风姿卓越,一见难忘。”
说罢,还不忘微微低头,娇羞一笑。
很好,这种不要脸的彩虹屁,第一次说的时候非常赧然,说多了,也就能出口成章了。
看到乔玮和孙权二人旁若无人般说着悄悄话,乔父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他不禁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些年他的教育竟然这般失败,养出了这么一个胆大妄为女儿来。
因此看孙权这人也越发不靠谱,心里越发不满起来。
他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温柔娴静的小女儿,他心里多少得了几分安慰,大号练就失败,不过这个小号看样子应该还是比较成功的。
他轻声对小乔道,“女子在世,最紧要的还是谨慎品行,修行才德,方能正身立本。切不可如你长姊一般荒诞不经。”
一个女子,自己给自己找夫家,还是当着父母的面,可真是了不得了。
偏生当时的场景,根本容不得他拒绝,还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任由乔母做主交换了庚帖。
算是定下了这桩荒唐的婚事。
乔母和乔父所想完全不同,孙权容貌和气度都非寻常,乔母在皖城也是有幸见到过庐江不少的名门公子,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孙权的。
加上孙权的容貌颇有些奇异,琥珀色的双眸藏着一点猛虎一般的威严,目光炯炯有神,甚至天生带着紫髯,这面相上便是贵不可言啊!
乔母还始终记得月华入怀的梦,说不定就应准在孙权此人的身上。
对于黄庆退婚一事,乔母是有些许心结的,一面是为了大乔被轻视的愤懑,一面也是为了大乔将来前程的担忧。
如今出现了一个无论家世还是品格才学都胜过黄庆的女婿人选,她如何会有不愿。
乔父看着满脸喜色的乔母,心里更是有苦说不出。他们乔家也算是有些身份和地位的,嫁女儿之事岂能如此草率,而且还如此不合规矩。
但这话他可不敢当着乔母的面说,只能对着小女儿小声埋怨。
却不想乔瑢正一脸艳羡地看着自己的长姊,满心满眼都是替她高兴,根本没听清父亲说了什么,“阿父,你方才说什么?阿姊这般果敢不畏、大义报恩,当真令人钦佩!”
乔父:……
好了,连小号也指望不上了,真是家门不幸,无颜面对乔家列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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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父自觉愧对好友,回到皖城便一头钻进了家祠“面壁思过”去了,大有一副要“遁入空门”,从此不问世事的架势。
当然,这种面壁思过的行为不要连带上自己的话,乔玮会觉得更好。
她跪在家祠,被罚抄写《女诫》一百遍,抄不完便不能离开,而且只能跪着抄。
乔瑢来给她送饭的时候,正看见乔玮的膝盖青肿得跟饼子一般大,连轻轻碰一下,乔玮都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乔瑢心疼得直掉眼泪,“阿父这是怎么了,竟罚得这般狠心,全然不心疼阿姊了吗?”
乔玮觉得这个妹妹什么都好,人美心善,还格外爱护她这个阿姊,就是一点,太爱哭了。
美人落泪,总是叫人心疼的。
“阿父是生我的气了。”乔玮轻轻擦去乔瑢的泪珠,“我这膝盖就是看着吓人,其实并不甚严重,你放心吧。”
《女诫》全篇有两千余字,说多也不算多,一百遍也就是二十万余字。乔玮觉得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她的手掌上还有几道淤青,乔父一回来,就让给她到家祠跪着,还赏了她十记手板。
乔玮其实也明白乔父生气的缘故,若换做她站在乔父的位置上,也只会比他更生气。
她也明白,其实她不该擅做主张,在孙权面前出头,更不该私自定下婚约,让乔父难堪。
但只要一想到孙策,原主大乔身体里的恐惧就会翻涌上来,甚至还带着怨恨和厌恶,让乔玮感到十分难受和窒息。
也对,如果婆母苛刻,主母狠辣,好容易将子女们抚养成人,却都一个个白眼狼似的对她翻脸不认人,嫌弃她为妾室的出身。换谁再遇到这个命运的始作俑者,不得分分钟掉头走人。
不顺便给他两个大比豆的,都算是很客气了。
所以乔玮需要抓住机会摆脱原主大乔的命运,想嫁给孙权,是一时兴起,却也有她的一番深思熟虑。
既然长得足够美,要抱就抱最粗的大腿。
想要福寿双全,就要嫁命最长的孙权。
将防略图作为投名状给了孙权,从道义上来说,确实对不住刘晔大人,但乔玮自知只是一个俗人,在乱世之中也顾全不了所有人的性命。
虽然她已经向孙权提出过,若是可以,留刘晔的性命,但孙权却没有答应这个要求,“此事,也不是吾能做主。若有机会,会周全此事。”
第10章 孙策来了
乔玮在家祠里跪了十天,也抄了十天的《女诫》,乔父终于在乔母和乔瑢的哀求下露了面。
看到乔玮累得趴在桌案上已经睡着了,手边的抄书一沓一沓地摆得整整齐齐,周围弥漫着浓烈的药酒香气。想来手上膝盖的伤还是有几分严重的。
乔父心底不由得哀叹一声,将自己的大氅轻轻褪下,披在乔玮的身上。
乔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阿父?”
乔父顿时板起了脸,“瞧着你这几日抄写倒还算是用心,可知错了吗?”
“知道了。”乔玮十分老实地回答,“但女儿并不后悔。”
听到前半句的乔父,还正想着这大女儿虽然行为狂妄大胆,倒还是能有规正的。听到后半句后,脸色便越发铁青起来,“你这是知而不改?”
“女儿知道阿父生气,也知道是女儿令父亲失了对刘大人的义气,但若是让女儿再选一次,女儿还是会这么做。”
乔父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孽障!”
“阿父骂女儿,女儿不敢反驳。但阿父可还记得长兄?”
乔玮提到已经过世的长子,心里不免一痛。
独子乔琛被征召入军,可不过两年的时间,便于战场上身受重伤,被同乡送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奄奄一息,不过两日,便撒手人寰。
这是乔父永远无法释怀的伤痛,每每想起,也都是一场悲痛。
乔玮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这也是来自于原主大乔的情绪,“阿兄临终前,拉着女儿的手,叮嘱女儿一定要争气,家中已无男嗣,若女儿不能保住阿父阿母的平安,便愧对阿兄的嘱托。
刘大人既然将防略图交予父亲之手,说明这防略图有或者没有,都无伤于他性命,他早已想好了退路。
但阿父没有退路。”
乔父一噎,竟一时想不出反驳之词来。
乔玮继续道,“阿父或许觉得女儿轻贱己身,对孙家将军自荐枕席。但阿父可明白如今天下动荡,若得孙家庇护,我乔家在这乱世中才能有一条生路。以我一人之身,可换全家平安,女儿觉得很值。”
乔父从未想过大乔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既是痛恨自己无能,又是心疼眼前这个懂事坚韧的女儿。
“可,孙将军品行如何,你我一无所知,未必就是良人。”
乔玮也想过这个问题。
“天下男子,谁又能是真正的良人呢?”乔玮反问道,“女儿曾以为公祝是良人,但等来的却是退婚书。既然寻不到良人,女儿想选能庇护己身的人。”
史书上的孙权也是妻妾成群,可这个时代但凡有些权势的男人,谁不是妻妾环绕呢?
人嘛,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政治书上的教导,要抓就抓住主要矛盾。
乔父听完,轻轻抱住这个女儿,心疼的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
而心疼的结果就是免除了乔玮剩下的罚抄,让小夜将乔玮扶回房间休息。
乔玮实在是太过困倦,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膝盖太疼的缘故,这一夜总是睡得不够安稳,总觉得好似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真的非常可怕,天才微亮,孙权给的另外一个守卫就来报信,“孙家军已经到了。”
这一场庐江的争夺战终于正式进入了高潮部分,而乔玮也知道,她和大乔的命运也站在了岔路口上。
孙策来了。
她打开自己的妆奁,里头还放着孙权临时写下的庚帖,她会不会重蹈大乔的命运,就在此一举了。
她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就看穿越大神会不会跟她开这个命运的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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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场庐江之战,在史书上并不显眼,因为胜负在刘勋错信孙策谦卑之言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刘勋久攻上缭城不下,而刘晔独木难支,在和孙策所率领的孙家军正面交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退败出逃。
孙策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彻底占领了庐江,掳掠了留在城中袁术的妻女家眷和刘勋的妻女家眷。
这其中最难过的当属黄庆。
黄庆是在刘府上做客的时候被孙家军包围困在府上的,孙策进来清点人头的时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直言并非刘勋家眷,祈求孙策能放过他。
孙策看着眼前这个毫无骨气的男人,心里十分不屑。
他常年于沙场争战,军中讲究的便是铁骨铮铮的义气,这般摇尾乞怜的做派,让孙策对他更厌恶了几分。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兵士便开始抓捕府上的家眷,只要是女子,便会充入军姬营中,男子则充作军中的苦力。
无论哪个时代,对于战败者都不会有任何仁慈。
黄庆绝不愿意被充入军中为苦力,那可是连下等小兵都不如的存在。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归这些苦力,包括打扫战场,掩埋尸首等。
黄庆几乎是费尽了所有的力气挣扎,拽着房屋的柱子不愿接受这个命运。
“孙将军,我愿意献上绝世美女二人,换取将军垂怜!”
孙策听见此人的哭喊,只是微微挑眉,不以为意。
孙策看向女眷之中,有一位妙龄女子,身段轻盈,面容姣好,眼神对上孙策后,身形更是微微颤抖,梳得也是在室女的发髻。
看来是个处子。
那女子正是刘勋的幼女刘珠,也是黄庆千般争取求来的未婚妻。
黄庆看见孙策的眼神正盯在刘珠的身上,更是慌乱,“将军,皖城有乔氏二女,倾国倾城更胜于李夫人,与之相较,这些女子也不过就是庸脂俗粉!”
孙策微微蹙眉,觉得此人甚是聒噪,哭喊声音更是令人厌烦,想让人把他的嘴给堵上。但听见他所言乔氏二女,又不觉来了兴趣,微微挥手退去了抓他的两位士兵。
黄庆见状,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此一搏,“草民与乔家十分熟稔,愿为将军献上此绝色二女为礼,只求将军放过草民。草民当牛做马,愿报答将军不杀之恩!”
第11章 收割人头
玉炉香烟袅袅,乔玮与乔瑢相对而立,在乔母的指导下练习香道。焚香一事,在古代都算做是雅事,无论是抚琴、祭祀还是静坐,都离不开焚香。于世家女子来说,更是一门必学的技艺。
于琴茶香书,都是用于修身静心的一种修行。乔玮对于焚香是颇有兴趣,但对于闻香多少是有些排斥的,毕竟闻惯了现代的香水,对于古法的焚香,总觉得有一股不完全燃烧的焦味儿,掺杂着一氧化碳、甲醛的味道。
闻多了,真怕自己会窒息。
但今日的乔玮非常乖巧地端坐练习焚香,烧炭、拈香、铺灰,一句话也未说过,只是专注于做好眼前的事情。
乔玮的确太需要精心了,要知道等到自己命运宣判的过程,真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煎熬。
她问过幼烨和幼煣,孙权到底何时会来,但得到的答案只是属下不知,幼煣捎回来的竹片上,也只有“静候”二字。
乔母看了一眼姐妹二人的香炉,做了最后的点评,“大乔今日倒是做得不错,小乔拈香的手还不够稳。”
小乔轻吐舌尖,有些害羞,“阿母说的是。”
这时,门房前来通报,“少君,有来客。”
乔玮眼眸微微一亮。
“何人?”乔母看了一眼乔玮,带着两分笑意,柔声问道。
“是黄家公子。”
乔玮听到这个名字就烦,语气出口也十分不爽,“他来做什么?”
门房想了想,“不知,说是带了饭菜要给家主、细君和女公子负荆请罪。”
乔玮:请罪?我看是来给我找麻烦的吧!
乔母的语气十分冷淡,“既是外男,合该走的前厅路子,报到后院里来,成什么体统!”
门房连连告罪,心里懊悔方才的钱铢就不该收,挨自家细君的说了吧。
乔玮却道,“等等!”
乔玮差点都忘记了,前世大乔和小乔这个时候乃是父母新丧,正是举目无亲的时候,王家大娘趁机替自家的儿子强娶大乔,黄庆假意来祭拜时正好撞见王家大娘和王家大郎在和邻舍拉扯,要带走大乔。
黄庆立刻带上家丁替大乔出头,又是花言巧语,用纳妾之语哄得大乔放下戒心。那时候的大乔本还对黄庆留有几分留恋之心,加上骤然失孤,正是无依无靠的时候,若能得黄庆庇护,也能暂得安居之所。
因此将乔父乔母的尸首下葬后便跟着黄庆走了,然后就被黄庆转手献给了孙策。
乔玮一边同情大乔,一边又是怒其不争,更是对黄庆这个人的品性低劣,有了新的认识。
要是放在现代来解读,那不就是男子为升职加薪,将前女友献给上司的狗血晚间八点档嘛!
这波操作,乔玮都忍不住要给黄庆call个666。
原主大乔是好骗,但乔玮可是有重生和穿越双重外挂的。刚好没等到孙权的她正是心气儿不顺的时候,送上门来的人头,不收割一波都对不起她此刻糟糕的心情。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黄庆还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乔母微微皱眉,心想大乔该不会对这个余情未了,真的打算原宥了此人吧!
乔玮道,“不是说要负荆请罪吗?去,到后庖那儿找根最粗最锐的荆条去。要是没有荆条,就去找带刺的那种木条。”
乔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脑子还是拎得清的。
乔玮扶起乔瑢,往乔家的大门走去,“走,咱们去看热闹去!”
黄庆看着门房带出来的两根超粗的荆条,恼怒地脸都红了。他在皖城也好歹算是有些身份的人,如何能真的低头给一个女人道歉!
但他看向身后的几个士兵,一想到孙策的那张脸以及他可能随时被丢去军营当苦力的命运,又不得不忍了下来。
他看着门内站着的乔玮,脸上堆上了笑容,“大乔,我就知道你貌美心善,同我玩笑呢!”
“玩笑?”乔玮睁着无辜的卡姿兰大眼睛,“《女诫》有言,‘清静自守,无好戏笑’。”
谁有空跟你开玩笑。
“不过看样子,黄公子倒是喜说笑语,负荆请罪说起来跟闹着玩似的。”
黄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大乔,你我也是旧相识了,这般为难我,毁了多年的交情,又是何苦呢!”
“苦?”乔玮装作自己听不懂的样子,“为难你,我为何会觉得苦啊?”
要苦也是你觉得苦好吗?看你为难的样子,我只有爽翻天的感觉!
怪不得网文小说老是喜欢搞那种装13打脸的套路,因为真的岂是一个“爽”自可以概括的,那脑子里的多巴胺都得多分泌十倍的程度。
黄庆看着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大乔,既觉得陌生又觉得可恶,心里暗暗发誓,等到大乔落到他的手里,他一定要让她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要她在他面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眼前的他还是得咬着后槽牙挤出笑容来,“大乔……你看,这邻里邻舍的,这么多人看着,于你的名声……”
乔玮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敛,又来这套。
“我的名声好不好的,黄公子不是最清楚吗?你强行退婚的事情在皖城传开,我就已经是名声尽毁了,我还怕毁得更彻底些吗?”
黄庆被怼得一时语塞。
正当此时,乔玮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掠而过,心中警铃大作,直接掏出一条帕子,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发出一阵抽泣。
“我乔家一生与人无仇,黄公子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既已得了富贵姻缘,又要来逼迫良家女子为妾。
还说什么负荆请罪,分明是逼良为娼!”说着,作势就要昏倒。
门口围观的众人不明真相,看见美人落泪,早已多了几分同情,加上黄庆和乔家的事情,本就是乔家人站在道德舆论的高处,更是纷纷指责起黄庆来。
乔玮看了一眼门房,门房非常机灵地准备关上大门。
黄庆一看顿时就急了,连忙捡起地上脏兮兮的荆条,背在了背上,“慢着,我背!”
第12章 救星来了
不就是个荆条嘛,大丈夫能屈能伸!
黄庆看着大乔,“如此,可鉴明我的诚心了吗?”
荆条并没有经过打磨,不仅有尖刺,还有不少的倒刺,轻轻一划,手上便能多出不少细小的伤口来。
黄庆皱着眉头,忍着些许不适,面上还带着笑容。
乔玮这才点头,让门房放了黄庆进了乔家的院子。
乔玮回过头,看到幼烨和幼煣站在身后,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她放下了手里的帕子,“方才发生的事情你们应该不会多嘴告诉你们家将军吧。”
幼烨和幼煣对视一眼,表示自己对这些琐碎之事并不感兴趣。
但他们不说,也不代表他们家将军就不知道啊,他们俩齐齐看向乔玮的身后,不觉身子站得越发笔挺。
乔玮尚不觉有异,只是非常满意幼烨和幼煣二人的态度,“那就多谢你们二位了。”
幼烨瞥见自家主子的眼神不善,更是不敢多看乔玮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正前方。
“不必他们说了,我已经看到了。”
这声音……大乔身子微微一僵,缓缓转过头来,又惊又喜又不免有些发窘。
这救星总算是来了,但刚刚自己惺惺作态、矫揉造作的样子,不知道他到底看去了多少。
毕竟她还是想要先维持一个端庄、聪慧的良好形象。
孙权给门房递了拜帖,“晚辈吴郡孙氏,想拜见乔公,还想请小兄弟通报一声。”
孙权抬眸看着乔玮又是雀跃又是害羞的表情,心里被不免被这种毫不作假的喜悦感染,多了几分高兴。
他也是找了好几个理由才能抽身来到皖城来,他和孙策汇合的时候,正听见下面的人在议论皖城有乔氏二女皆为绝色的事情,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有人向自己的大哥引荐了大乔和小乔,心下大感不妙。
想到大乔那双明亮的眸子,他竟有几分心神慌乱,若是让大哥先见到大乔……
他当机立断,决定还是要先下手为强,以得到可靠线报,有刘家漏网之鱼逃往皖城方向为由,带着麾下几位心腹,直接来了乔家这儿。
结果正撞见乔玮为难那个姓黄的小子。他饶有兴致地混在人群中,想看看乔玮打算如何应对。也准备在她应付不了的情况下,出手相助一把。
但显然乔玮并没有给孙权这个机会,一出场就将黄庆怼得节节败退。
还有一手说哭就哭的演技,关键哭得还假的很,不仅是把黄庆给整懵了,也给他整笑了。
他也见识过不少的世家女子,大多都是端着姿态不肯在人前落泪,丢了自己的骨气。便是自人前落泪,也绝不会哭得这么假。
那一双狡黠的眸子,连帕子都没挡全。
孙权对着乔玮招招手,“过来。”
乔玮并不想动,“不去,你进来啊!”
孙权微微眯眼,“尚未经主人家同意,如何敢擅自闯人私宅。”
“我也是主人家,我同意了,快进来吧!”乔玮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牵孙权的袖子,孙权则无奈地看着她,还是跟着进了门,站在门边,不肯入内。
“就这般迫不及待?”孙权微微压低声音,虽然他也并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对他的期待到底来源于何,但不得不承认被期待和被重视的感觉,并不赖。
乔玮瞧了一眼门外普通士兵打扮的人,方才他们就站在黄庆的身后,看起来好像是听从黄庆的调派。但方才她为难黄庆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反应。
“他们是谁?”
孙权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是兄长麾下的士兵。”
可能是因为听到点自己身份了,那些士兵回头看了一眼乔玮,乔玮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那凶神恶煞的面相,还是有些令人望而生畏。
孙权看见她的反应,只觉得好笑,“现在知道怕了?方才对着人家耍威风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乔玮指了指幼烨和幼煣二人,“不是有他们俩在嘛,心里知道自己有靠山,还不得逮着机会,狗仗人势一把。”
孙权嘴角忍不住一抽,“你平日里都是这么骂自己的?”
“狐假虎威,狐假虎威。”
一时口误。
“那可是我兄长麾下的人,虽说我有个二公子的身份,但也无法和兄长相提并论的。”孙权语气平淡,这话既是事实,也是对乔玮的警告。
论在军中的威望,他面对孙策也是难望项背,他的父兄皆是当世豪杰,他也不是不羡慕,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父兄都犹如一座巍峨入云的高山,难以攀登。
乔玮却不以为然,“吴侯不会做黄庆靠山的,但你会。所以论起来,还是我的后台更硬点。”
黄庆,原来这个人叫黄庆,孙权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虽说他与乔玮的关系尚属于八字没有一撇,但乔玮这话算是自动将孙权和自己划在在同一阵营里,这种“同仇敌忾”的义气,孙权还是很受用。
“只是,为何你这么肯定兄长绝不会做黄公子的靠山?”
乔玮先是不解孙权为何会提出这个问题,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症结所在,“你知道黄庆此人的身世吗?他是黄祖黄元阳的侄子。”
黄祖是谁,孙权再熟悉不过了,提到这个名字,不管是孙策还是孙权都会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的存在。
就是此人,射杀了孙家兄弟之父孙坚。
孙家和黄家,那可是有着杀父过节的世仇。
孙权的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竟然是他。”
乔玮又将黄庆与乔家和刘勋之间的渊源做了详细的解释,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孙权打一记预防针。
毕竟在这个时代,被退婚的女子多少还是会引来一些闲话。她并不希望往后出现一些有些人,抓着这件事情为把柄,来挑拨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
另一方面,就跟在现代的时候,男女之间想要坚定信任关系,最好还是要把之前的情史做个清楚的交代,越是遮掩,却容易产生信任的裂痕。
虽然她也不是说自己和孙权就是那样的关系,但既然是本着嫁给人家去的,还是应该多点坦诚。
何况这所谓的“前男友”还是“未来任”的世仇。
第13章 岳丈大人
大乔解释完和黄庆的前尘往事之后,语气上顿了顿,发现此时孙权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走了一步臭棋,人孙权很有可能并不喜欢。
孙权见她停下来,分明一幅有话还没说完,但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的脸色变化。
“说完了?”
乔玮:……肯定没有啊,这番话的重点以及重点中的重点,我都还没说呢!
“继续说吧。”
乔玮确认了一番,孙权好像真的没有生气的意思,才敢继续说,“黄庆虽说是与黄元阳同宗,但居于皖城多年,并没有什么往来,何以会忽然跳出来以其子侄的身份,毁弃与乔家的婚约,而转脸就能与庐江太守刘家结为亲事。
只有一种可能,黄元阳和刘子台已经达成了一种利益的联盟。”
毕竟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孙策这几年的发展势头太过凶猛,江淮一带的诸侯豪强们多有忌惮。孙策吃掉刘勋的地盘,就可以一跃成为江淮一带势力中的老大,人黄祖能答应?
何况黄家和孙家的过节,二人之间迟早必有一战,那黄祖能坐看孙策做大做强,带着孙家再创辉煌?
孙权微微皱眉,仔细分辨着乔玮的这番话,“你的意思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诶,乔玮在内心里非常想给孙权点上108个赞。跟聪明人说话,那就是轻松简单,一点就明了。
所以,黄祖必然会派精锐前来支援刘勋,趁孙策在庐江还未站稳脚跟,杀个回马枪。这场庐江的争夺战,搞不好还得来个加时赛呢!
孙权沉思片刻,找来幼煣耳语一番后,打发他离开了乔家。
乔玮看着幼煣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心里还在思考另一件事情,侍女小夜近来总在她面前提到幼煣,不知道是不是能打听打听,幼煣家中是否有婚配妻室……
或许……她还能兼职当个红娘什么的。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完这件事情,就发觉孙权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怪异。
孙权的确是对乔玮这个人充满了好奇,总觉得她身上的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大胆、聪慧、明达但又带着女子独有的娇俏。
这些特质矛盾又合理地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总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一番。
乔玮下意识捂着脸庞,“怎么了,我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只是觉得好似你瘦了些。”
嗯,比起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好像看起来单薄了一些。
乔玮摸着自己的下巴,确实好似尖了些,回了皖城就被罚跪家祠,加上担心孙权会不会来,心情一直有些焦虑,这胃口自然也有差了些。
这时候被孙权这么一问,还有些不好意思。
“乔公罚你了?”
乔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欸?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离开军营的时候,乔父的脸都快拉到地上去了。这会儿他都站在外头与乔玮闲话良久了,也不见乔父让人出来通传,只能说明,乔父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心气儿不爽。
乔玮吐了吐舌头,“阿父其实是在生我的气,看见黄庆肯定也不高兴。不过他就是看起来凶一点,你别害怕。”
“我不害怕。”孙权也清楚,今日来了,肯定免不了要过岳丈这一关。
乔玮又陪着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门房才走出来,躬身请孙权进去,“女公子,家主请你也进去。”
乔玮再三确认,才敢跟着孙权一同去见乔父。
乔父指着孙权道,“这位便是我乔家的小婿,大乔的婚事自有老夫这个做阿父的操心,黄公子与我乔家非亲非故,也无往来,不必费这个心了。”
孙权也颇为意外,本是准备了一肚子的好话要说,没想到乔公十分爽快地承认了他的身份,反叫他喜出望外。
听乔公的语气,必然是黄庆说了什么令乔公不快的话。看来,他还真的应该感谢一下黄庆这小子。
孙权十分上道,对着乔公行了晚辈的礼数,“岳丈大人。”
黄庆一开始姿态摆得很低,乔父原以为他是真心向来道歉的,他到底算是个长辈,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能在面上和一个晚辈计较。
哪里知道,不过才送了些礼物,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将话题一直往大乔和吴侯孙策身上引,毕竟他的来意也很明确,想要说服乔父将两个女儿献给孙策为妾。
“大乔虽是倾城之色,但匹配吴侯,也是高攀了。退婚大乔,小侄也实属无奈,今日来也是为了弥补往日的情分。
何况吴侯这般的人物家世,又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与之结亲呢,有了孙家作为靠山,日后若能有一子半女,孙家还能亏待伯父不成?”
乔父气得青筋都在突突地跳,什么意思,要他乔宣卖女求荣?
大乔虽被退了亲事,科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在室女,与人为妾,他乔宣还没死呢!
“不必了,大乔早已有了结亲的人家,聘的也是妻礼。”乔公一口回绝。
黄庆如何会相信,若是大乔真的定了婚事,他怎么会不知道。
乔父被黄庆追问得烦躁,索性就让门房唤了孙权进来。原乔父是对孙权不甚满意的,但孙权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加上有黄庆在前做了对比,乔父一下子就发现了孙权的优点。
气度端正、不卑不亢、重礼爽利,最重要的是有眼色。
他一说是自家小婿,忙不迭地就开口尊称岳丈。
最重要的是,孙权许诺给自家女儿的是正妻之位,才不是妾室之位。
乔父对着孙权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赞许道,“好孩子,落座吧。”
孙权落座后还十分恭谦地奉上了厚礼,乔父并不看重财物贵重,但这般厚礼相待,让乔父在黄庆面前狠狠打对方的脸,还是乔父心里多了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顺道也对孙权的好感上升了不少。
坐在一旁的黄庆脸色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若是大乔已经婚配,那小乔……”
话音还未落,“啪”地一声,一个耳光直接将黄庆打得闭了嘴。
第14章 好霸气威武的夫人
乔玮毫不客气地送了黄庆一记响亮的耳光,脸上的怒意大盛,“劝人为妾,天打雷劈的事情你也敢干。”
乔玮也明白,在这个时代之中,有无数的女子被迫成为妾室,这是时代的悲剧,也是这些女子的悲哀,乔玮不能多做评述。
但若是有人让这些女子沦为妾室和玩物,并且以此为荣,将女子送入命运的深渊,那乔玮真的难以容忍。
孙权看着被打蒙了的黄庆,和居高临下的乔玮,心中不由得赞叹,好霸气威武的夫人。
黄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已经是第二次了,大乔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折辱于他,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气得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来意,站起来眼看着就要还手。
乔玮压根儿不怵他,正打算反击,那高高抬起的手却被一双厚实的手死死控制住。
乔玮看向这双手的主人,此时眼中的怒气也是显而易见。
孙权一只手握住黄庆的手腕,轻轻用力便让黄庆难以动弹,而且疼得龇牙咧嘴,一只手温柔地拉过乔玮的袖子,将人护在身后。
乔玮一时间没有站稳,撞上了孙权的后背,那充满了男子荷尔蒙的气味骤然撞入鼻尖,连乔玮都一时没有防备,心尖微微一颤,但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孙权算是自小在军营中长大,跟着父兄四处争战,手上的力气岂是黄庆一介文弱读书人能比的,加上孙权心里有气,更是没有留手。黄庆从一开始的忍耐,到后面的低声抽气,再到大声咒骂孙权,最后跪地求饶。
孙权一个挥手,直接将他差点甩出去,眼神凌厉,低吼道,“滚!”
浑身的气势全开,连乔玮也微微一怔,随后便释然了,到底是未来的东吴大帝,就算是十八的少年,可也是有着十年的战场从业经验,身上浸染的杀气也足够骇人的了。
黄庆真的是被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乔家大门,半秒都不带犹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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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黄庆的这段插曲,乔父和乔玮的心情都不算太美丽,好在孙权十分长袖善舞,不过片刻就和乔父相谈甚欢,甚至还十分高兴地留了孙权用顿家常的晚膳。
既说是家常的晚饭,便是一家人都坐在一起用膳,乔父和乔母为主人,乔玮和乔玮居于右下首,孙权则坐在左下首用饭。
本来以孙权如今的官衔地位,即便是做客,也可居于首位,但孙权处处以晚辈的礼数自谦,并不以官阶自居,这样的随和让乔父和乔母越看越满意。
乔母压低声音与乔父耳语道,“先前主君还埋怨大乔胆大妄为、蒙了心智。以妾的意思看,这分明就是天作之合,若非大乔果断,你何来这般体面的女婿。”
乔父对乔母的话一向是没得反驳的,“是是是。”
心里却在琢磨乔玮当初的那番关于穿越仙人的说辞,难不成自家这女儿,还真的什么神通指点,有仙人保佑?
乔母却更关心孙权的家事,不由得问起孙权的家事来,得知他年少丧父,一直是跟着长兄南征北战,心里更多了几分心疼。难怪瞧着这般稳重,想来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才练就的性子。
乔瑢低声地调侃自家的阿姊,“如今瞧见阿父也满意了,阿姊的心终可放下了吧!”
乔玮先前坐立不安的样子她可都看在眼里,连侍女小月都说从未见过长女公子这般模样,活像是随时准备干架的母鸡。
乔玮知道她的样子落在旁人的眼里,定然觉得她恨嫁心切。恨嫁就恨嫁吧,乔玮心里知道,要是她不恨嫁一点儿,那等待她的可就是重生穿越后的地狱模式了。
“我瞧这孙将军对姐姐也挺上心的,回阿父阿母的话,还总不忘往姐姐这儿瞧上几眼。”乔瑢眼神暧昧地看着乔玮。
乔玮反问道,“羡慕啊!待阿父给你寻了好人家,你可就不必羡慕我了。”
乔瑢顿时小脸通红,“阿姊就知道笑话我。”
这程度,也就是幼儿园级别的,这般容易害羞,岂不显得自己的脸皮厚似城墙?
一家人正说得热闹,却听见门房来报,“家主,黄家又来人了。”
乔父如今是最听不得黄家人的事情,“谁来了?”
“是我来了。”
门房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人一把推开了,只见来人正是黄母,当然身后还跟着黄庆。
黄母满脸堆笑地走进来,经过门房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瞪上一眼,“我与你家主、细君的交情,还需通报什么,没眼色的东西!”
那样子也不必解释了,定然是黄母带着黄庆在门口撒泼打滚的,门房根本拦不住。
不过转脸就又恢复了满脸笑意,“乔公、乔夫人,听公祝说,大乔得了一段好姻缘,我是特来给二位贺喜的。”
两家人别管什么交情,也早就撕破脸了,难为这个黄母还能当做没事人一般,照旧过来攀交情。乔玮觉得自己也算有几分厚脸皮的了,但跟这黄庆一比,根本就不值一提,那已经修炼到没脸没皮的程度了。
两个时辰前才挨了乔玮和孙权的教训,现在还敢上门。
但黄庆的水平和黄母一比,那更是小巫见大巫。
对付黄母来,那根本就是游戏通关的终极模式。
乔父的脸色顿时黑得跟铁锅锅底一般,“贺什么喜,你们黄家这样不请自来的礼数当真不敢恭维。”
黄母也不在乎这点冷言冷语,反让侍从带上来几坛酒,又全然不管乔父的脸色,让人直接给面前的酒樽全给满上,还给自己倒了一樽,“我带小儿来就是给乔公赔罪的,小儿尚且年幼,有无礼之处,还请乔公别跟一个后辈计较。”
乔玮转换了一下现代的语言,【熊孩子不懂事,你做大人的跟他计较什么!】
黄母继续道,“公祝也是替大乔着急,口不择言了些,但绝没有什么坏心思。”
乔玮继续翻译:【瓜娃子是好心办了坏事,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他吧!】
“他回来也同我说了这事儿,两个孩子是一块长大的,怎么会不替大乔着想啊!”
【狗蛋儿是个念旧情的,还能害了大乔不成?】
乔玮替他回答,能,他可太能了!
第15章 赔礼道歉
黄母端着自己的酒樽,毫不在意场面的冷淡,自顾自地道,“公祝冲撞了贵人,也是我这个做阿母的未能教导好,我自罚三杯。”
说罢,真的仰头一饮而尽,当着乔家众人的面,喝了整整三杯,还不忘把酒樽反手朝下,以示自己的诚意满满。
乔父面前的酒杯依旧没有要动的意思。
乔瑢年纪尚小,乔父乔母也觉得无必告知她下午的事情,因此乔瑢并不知晓这黄家的母子二人到底又是因何惹动父亲发怒。只是好奇这杯中之物到底是何滋味,将酒樽端起来,凑近嗅其香味。
“有淡淡的菊花香,应该是菊花酒。”
不止是菊花酒,闻着还是品质相当不错的菊花酒。
汉代饮酒的风气盛行,多数人家里也都有备着各类酒饮,若是为了筵饮宾客,也都备下各类上好的酒。
但黄家素来清贫,哪里这等上品的菊花酒。便是真的能有,竟送到乔家来赔罪,事出反常必有妖。
乔瑢正想抿上一口尝尝这酒的滋味,却被乔玮拦了下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这样人家送来的酒,你也敢这么轻易就入口?”
她分明看到黄庆的眼神一直在打量乔家的众人,甚至频频看向桌子上的酒樽,一直在关注乔家人是否喝了这酒。
尤其是乔瑢端起酒樽的时候,黄庆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乔瑢,眼神中隐隐透露着期待,而乔瑢拦下乔玮之后,黄庆的怒气在眼底一闪而过。
乔玮是不太了解黄庆这个人,但大乔了解啊,作为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黄庆这个人自卑敏感,并且自命不凡。
但真的论起心计手段,甚至还不如他的阿母黄元氏。
他这般沉不住气的样子,更加证实了乔玮的猜想,这酒肯定有问题。
黄庆这般“自降身份”,三番两次来乔家赔礼道歉的行径,着实不符合他的人设定位。
结合大乔上辈子的记忆,答案已然是呼之欲出了,他需要乔家,或者说是大乔和小乔作为他攀附孙家,继续往上爬的阶梯。
上辈子此时的大乔和小乔已经失去父母庇护,自然由他拿捏。但这一世,乔父乔母不仅还在,乔玮还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定了新的亲事,一切形势自然有了不同。
黄庆见乔父没有如预料般饮下这打着赔罪名头的酒,心中越发焦急,“叔父在上,侄儿真心无意冒犯,不过是替大乔着急才乱了心绪,大乔和小乔皆是国色之貌,轻易托付寻常人家,怕是明珠蒙尘,所以才办出这糊涂事来,惹了叔父不快。
侄儿回去思来想去,甚是懊悔,叔父乃是有风姿傲骨的人,如何能将女儿送与高门为妾。侄儿一时糊涂,竟说出这等胡言乱语,还请叔父原谅侄儿这一次。
侄儿愿以酒谢罪,若叔父觉得侄儿的诚意到了,也干了这樽,好安侄儿的心。”
说罢,真的一樽接着一樽地喝,每喝一樽也就多说两句道歉的话,那姿态当真得摆得极低,反倒将乔父架到了高处。
乔父听着黄庆的这番话,语气恳切,又都道歉到了点子上,心气儿才顺了两分。
看见黄庆一个劲儿地,心里也有几分不忍,想想也就算了,既然人家已经道歉,也没必要非晾着人家,叫人面上无光。
他正端起了酒樽,忽然乔玮出声提醒道,“阿父近来身子并不爽快,这菊花酒看着清甜,实则醇厚,为身子着想,这酒阿父还是不饮的好。”
乔父听见此话,小声呵斥道,“没规矩。”
语气虽是责怪,但手还是非常听话地放下了酒樽。
黄庆看向乔玮的眼神都快冒火了,若是眼神能化实体,只怕黄庆能朝她丢出数十柄刀子,直接将她扎成活体刺猬。
这个大乔,三番两次破坏他的计划,当真可恶!
乔玮心思微动,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樽,“阿父不能饮酒,不过我能,黄公子既然是来赔罪的,那就索性将话一次性说清楚如何?”
乔玮既然主动给了他机会,黄庆又不是傻子,如何会不顺坡下驴,“自然。”
“那好,既然黄夫人是长辈,那我这个做晚辈也该懂点尊重。我今日只和你论是非对错。”
黄庆面上不显,心里十分得意,看来方才那一段做戏还是有点效果。大乔也算是松了口,指不定心里也还念着他的好。
事成之后,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再续前缘。
这么想着,黄庆自然对乔玮的话无有不应。
乔玮道,“今日你既然是来赔罪的,不知道要赔的罪到底是几件?”
“一则是为退婚之事,二则也是因着今日想为孙家和乔家牵线姻缘之事。”
黄庆话还未说完,乔玮直接打断了他,“好。若为退婚之事,被退婚的人也是我,再为你劝说我父要送女为妾之事,人选亦是我。
不知道为何黄公子一味同我阿父致歉,却自始至终从未对我言说道歉之语?”
黄庆被这话问得一噎,旋即拱手道,“是我思虑不周,是该向大乔你道歉。先前这两件事情,都是我糊涂了,竟让大乔你如此难堪,是我的不是。”
大乔没有接话,微微挑眉,示意他倒满酒樽,以酒赔罪。黄庆的酒量不是太好,方才喝了这么些,已是有点微醺了。
但大乔并没有放过他,反示意家中侍女换了陶碗来,“这酒樽是你们带来的,虽是富贵,但我乔家用不起也用不惯,还是上陶碗吧,大家都是爽快人,以酒泯恩仇如何?”
黄庆有些犹豫,但大乔示意侍女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碗,“不喝?怎么,是觉得我一个小小女子,不配上黄公子给我赔礼道歉吗?”
黄庆见状,暗暗咬着牙又喝了三碗,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绝不能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乔玮也没含糊,以袖掩面,微微仰脖,然后将空碗展示给黄庆看。
黄母见状,连忙出声打圆场,“好好好,如此就前嫌尽释了。”
“是吗?”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孙权却带着一丝不悦。
第16章 演戏嘛,那也得是专业的
从黄庆母子进门来开始,孙权就一直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着众人之间的交锋并不参与,但此时的他却忽然出声,不单是黄庆母子有些不解,连乔玮都不明白他干嘛要掺和进来。
孙权淡淡开口,“黄公子当着吾的面,开口闭口就想要将吾的未婚妻子送与旁人为妾,这未免也太侮辱人了些吧。”
黄庆差点忘了,就是这个男人定下了大乔。
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虽说大乔和他的婚约是作废了,但在他心里,依旧觉得大乔应该是他的所有物。
即便是他不要了,也不容许别人来染指。即便是他下定决心要将大乔献给吴侯孙策,那也是他来左右大乔的命运,而不是由另外一个人在他面前展示对大乔的所有权。
这心态不妥妥就是前男友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吗?
明明自己都始乱终弃了,还指望女人能为他一辈子守身如玉,包括身体,包括精神。
黄庆道,“这位公子所言极是。既如此,在下也向公子赔罪,今日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黄庆虽嘴上在赔罪,但心里却是不屑的。
孙权今日所着的乃是常服,因为常年争战在外,也没有家眷为他贴身操持内务,因此身上的衣服虽然料子不错,也可以洗得十分洁净来表达对乔家的敬重,但到底是有些旧了。
世人大多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黄庆只觉得孙权虽然气度不凡,但大抵也是哪一家的寒门子弟而已。
待他事成了,定然也要顺道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小子。
黄庆如此想着,心里不觉畅快了几分。
孙权没有接话,只是道,“既然如此,黄公子不如也饮了这碗吧。”
黄庆的坛中已没有了酒,孙权直接将自己案上的坛子打开,亲自给黄庆倒了满满一碗,“今日结识黄公子,也是一件幸事。一来,要谢黄公子成全,在下对大乔也是倾慕已久,若非黄公子悔婚,在下也不能得偿所愿。”
黄祖的子侄辈就这点水平?
黄庆感觉心头仿佛有什么锐器刺入。
“二则,瞧见黄公子是个爽快人,谈吐见识皆是不凡,为人也能屈能伸,能结识黄公子一场,也不枉来此一趟。”
害他十分谨慎地坐在这里看他耍了半天的猴,还以为黄祖的子侄能有多大的本事。
孙权端起碗,一饮而尽,乔玮正想出声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
黄庆见孙权已经喝了,也只得跟上,一面是为了在乔父面前展现自己的恭谦和诚意,一面也是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落了下乘。
三碗下肚后,乔父也觉得差不多了,端起眼前的酒樽,打算结束这场“赔礼道歉”的闹剧。
有乔父行动在前,乔母和乔瑢自然也是紧跟其上。
黄庆心里不由得大喜,仿佛看到军营苦役的命运已经离他远去,他甚至能得到吴侯孙策的赏识,从此扶摇直上……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但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计划就会出现意外。
孙权忽然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眉头紧蹙,呼吸急促,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如同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你……”孙权颤抖着手指向黄庆,“你竟然下毒!”
幼烨立刻大声呼救,“来人,有刺客!”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大群的兵士,直接将黄庆和黄母围了起来,数十柄尖枪直指黄庆的喉间。
乔玮也被这场景吓到了,她只是怀疑这酒并不干净,难道是真的有毒。
她也顾不上什么世家女子的矜持稳重,提着裙子跑到孙权身边,扶着他的胳膊,神色紧张。
孙权顷刻就晕倒在了乔玮的怀里。
幼烨见状,厉声喝道,“刺客行刺将军,还不立刻拿下,送到吴侯面前,听候审讯。”
黄庆听到吴侯的名号,尚来不及去细想眼前这个男人和孙策之间的关系,只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吓得魂不附体,加上酒劲儿上来,一下子便吓晕了。
只是在黑暗来临的前一秒,看见了从乔玮袖子里掉出了一块湿漉漉的棉布。
幼烨立刻让兵士将人押走,顺便将黄庆母子带来的酒全部封存起来,当做证据,要请军医前来查检。
因为事关重大,幼烨还是十分客气地请了乔家人一同前往做个见证。
乔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了,为了自证清白,也合该去做个证人。
只是好好的一场家宴给闹的……
孙权被幼烨和乔玮二人扛上马车后就“自然”地悠悠转醒了。
因为孙权“昏迷”时,一直紧紧攥着乔玮的手,所以乔玮也就只能跟着待在他的马车里,不过在外人看来,孙权都已经昏迷了,自然也就不必在意什么男女大防的事情了。
“你可真能演。”
是感叹,也是夸奖。
孙权微微挑眉,“你不意外。”
乔玮也很诚实,“本来是真有点儿吓到了,不过你捏了我一下手,我就明白过来了。”
“聪慧。”孙权微微勾起嘴角,他可是偷偷睁开一条眼睛缝看了,乔玮脸上的焦急和担心可算是实打实的真心。
方才慌乱无措的样子,像极了受惊的小鹿,一双汪汪的眼睛,还带着十足的歉疚。
“就这么挂心我的事儿?”
“嗯。”
能不挂心吗?谁知道那黄庆的酒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万一要是个什么鹤顶红之类的,把孙权一下给干死了,那她可不得重新给自己物色一个大boss?
现在她非常明确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和孙权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好,她也好。他要是不好,她也得跟着遭殃倒霉。
而且一不小心连累了孙权,她多少还是会有些愧疚的。
但她肯定的回答落在孙权的耳朵里,那就是隐藏的告白。
她在隐晦地表达对他的爱慕和倾心。
马车一路疾驰,通往孙家军的营地,而孙权上扬的嘴角就一直没有下来过,连被幼烨和乔玮抗下马车的时候也有些抑制不住。
差点就把“昏迷”的这场戏给演砸了。
第17章 兄弟之情
夜色如墨一般深沉得化不开,孙策在帐中与周瑜饮酒谈笑,刘勋之女刘珠站在一旁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侍酒。
诚然在刘勋的家眷之中,刘珠的容貌是最出众的,那些将领们但凡有点儿眼色的都不会去选这个。
那管事儿的军需官更是眼巴巴地就将刘珠送到孙策的帐子里来了。
“报!”幼烨和幼煣二人同时在帐外求见,刘珠被这一声高吼吓得一抖,手中的酒也洒了一身。
孙策脸上略有不快,一个眼神扫过,刘珠更是抖得厉害。
孙策也懒得计较,只是让人进来。
“报吴侯,属下按仲将军的吩咐出城探查,果然于我军西面发现有水船深夜靠近我孙家军,属下就近探查后,发现是江夏太守黄家军,大约有五千余人。”
孙策大惊,拍案而起,“你可看清了?”
“是。”幼煣低声道,“船身上是黄家军的旗号。”
孙家和黄家纠缠多年,对于黄家军的旗号是再熟悉不过了,孙策也不疑有他。
倒是周瑜多问了两句,“仲将军如何想到要让你去探查黄家军的动向?”
幼烨回道,“是因为那个黄庆。”
黄庆?
“此人是谁?”孙策显然想不起自己的军中有这号人物,但他身边的刘珠听到这话,身子明显一僵。
“是刘勋家的女婿。”幼烨想了想,“听仲将军说,他自荐要献乔家二女给吴侯。”
这么一说,孙策倒是有印象了,就是那个动不动就哭天抢地的一男的。
幼烨在孙策的示意下继续道,“仲将军是在军营外头遇上此人的,觉得他形迹可疑,但因为又没有证据,只好同吴侯请求去了皖城城内。
一路跟着去了乔家后,属下打听到此人竟是黄祖的子侄,而且他到了乔家之后,竟以刀剑胁迫乔家二女,若委身侍奉吴侯之时,要寻求机会刺杀吴侯,否则门外的兵士就会立刻冲进来杀了乔氏一门。”
前两日,孙策是给了他大约五六个兵士,为的是安全护送乔家女眷,没想到竟被黄庆差点摆了一道,孙策脸色微微铁青。
幼煣接着往下说,“仲将军察觉事情有异,自己留下与黄庆周旋,让属下悄悄去往黄家搜查,果然搜出了黄庆与黄祖的书信往来,仲将军便让属下前往城外探查军情,没想到真的探查到了黄家的水船动向。”
孙策气得拍案而起,“竖子竟这般狡诈。”随即又有些庆幸,“幸亏仲谋机警,察觉贼人意图,否则黄祖部曲深夜前来,必打得我军措手不及。”
孙策立刻下令,令探子再前去探查军情,准备升帐议事。
孙策忽然想到一事,“对了,仲谋此时人在何处,那黄庆人呢?”
这等重要的军情向来都是孙权亲自来报告的,今日却让手下这两个嘴笨舌拙的心腹来报。
幼烨神色担忧,“这正是属下来报的第二件事情,仲将军中毒了。”
孙策往外走的步子骤然一停,回头盯着幼烨,厉声道,“仲谋中毒了?谁干的?”
“是黄庆。”幼烨按着孙权先前跟他定好的说辞缓缓道来,“仲将军假借拜访名士的由头进了乔家,又安排了筵饮想拖住黄庆,担心他暗中再和黄祖联络,里应外合攻打庐江。
不想被黄庆看破,竟在仲将军的酒中下了毒,好在乔家长女看出不妥,故意洒了酒坛子,仲将军喝得不多,如今军医已经前去看过了,已经为仲将军催吐,只是恐还需修养几日。”
孙策急急改了方向往孙权的帐子走去,语气间也是怒气翻涌,“这等重要的事情,怎不先来报。”
“仲将军说他的事儿不甚要紧,还是军情之事更为重要。”
“胡说!”孙策狠狠瞪了幼烨一眼,“能有什么军情能比他性命还要紧的。他胡闹,你跟在他身边的人,也这般不分轻重吗?”
孙策十八岁丧父,又因连年争战,孙家陆陆续续去了多少的叔伯兄弟,孙策便越发珍视位数不多的血脉家人。
尤其是孙权,自小就是跟着孙策长大的,他待这个弟弟也是为父为兄的心情。建安二年的时候,他带着孙权征讨六县反贼祖郎,孙权和周泰暂居宣城镇守。
没想到刚到达宣城不过几日,反贼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奇袭宣城,若不是周泰舍命相护,他或许就会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误决定又失去一个至亲。
因此这些年孙策对待孙权也是跟看护眼珠子一般的爱护,军中诸将皆是心知肚明,便是对同胞的三弟孙翊都没有那般看重。
因此孙权此次中毒,孙策才会格外气愤。
孙权撑着身子要起来给孙策行礼,孙策一把就给按回了床上,“好好躺着休养,爬起来干什么。”
“阿兄训斥幼烨,隔着老远就听见了,我中毒之事本也与幼烨无关,阿兄别生气了。”
孙策看着孙权惨白的脸色,心里越发心疼,“能不生气嘛!当初瞧着他稳重妥帖才留在你身边的。你也是,既发现了不妥就直接告诉我,还跟着去皖城,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没有证据,不敢对大哥妄言。当时也只是想着若是自己多心也就罢了。”
孙策更生气了,“你我兄弟,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便是说错了,难道我还能怪你不成。”
孙权低着头,小声嗫嚅道,“我心里知道兄长待我之心,只是也因此,我才更不能肆意妄为,给兄长平添烦恼。
素日见兄长争战劳累,也是想能为兄长分忧,不愿叫人非议兄长偏私。”
孙策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孙权的心结所在,“子布又训你了?”
孙权也没反驳,只是脸上神色落寞,“当年阳羡县之事,阿兄包庇了我一次,令他十分不悦,也恐阿兄因我再次失了分寸。”
孙权任阳羡县县长之时,不过十五岁,有些任意妄为,让手下周谷钻了空子挪用了县中的赋税。
事后周谷的手下还做了假账应对孙策。因此孙策查明之后,杖杀了做假账的人,替孙权做了遮掩,并不希望他因此被人诟病失了威望。
但张昭却因此对孙权生了不满,认为他年少任性,胆大妄为,时常言语间阴阳孙权。
孙权常被张昭训斥,在军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孙策和周瑜时常从中调解,更是让张昭认为孙权顽固不改。
第18章 筹算
孙策拍拍他的肩膀,“吃一堑长一智,子布为人一向刚直不懂变通,也并非是对你有所成见。便是你阿兄我,他也常当面谏言,即便是当着众将领的面,也常毫不留情地将我贬得一文不值,有时候也是真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拖出去砍了得了。”
孙权被孙策的话逗笑了,“那子布先生怎的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不但活得好好的,训起人来还中气十足的。
孙策想起张昭也甚是无奈,“当下的确恨不得掐死他,但平心静气后念起他所说的谏言,也并非无道理,也就宽宥他了。”
“那子布先生定然不知道自己早已无数次和刀刃擦肩而过了。”
孙策笑道,“他未必不知,但他们世家子弟自有他们的文人风骨。”
正说话间,周瑜走了进来,“仲谋,伤情如何,可还严重?”
“仲兄。”孙权喊人,“其实并不甚严重,我服用的量少,如今也只是觉得疲软,身子提不起力气,休养两日也就好了。”
周瑜微微点头,神色也有几分担忧,“我方才问过军医,说那酒坛子里放的是软蕙草,若是用多了,只怕会伤及神智。”
孙策说起这事儿就火冒三丈,“黄庆人在何处?直接拉出去砍了,将人头曝于皖城城墙三日。孤倒是要看看,有他做例子,何人还敢动谋害仲谋的心思。”
孙权却一把按住了孙策的手,“阿兄,万不可!”
孙策皱着眉头,“此人居心叵测,手段毒辣,如何能饶他性命,图留后患!仲谋,此时可万不能妇人之仁。”
“阿兄,黄庆身死自然是不足惜的,只是有些事情尚未查清,我心里总是不安。我们攻下皖城后,仅凭他一人,如何与黄祖书信往来通畅而不受阻碍,此间到底还有何人为其爪牙?”
孙策觉得此言也甚有道理,但还是习惯性看向身边的周瑜,“公瑾以为呢?”
“庐江的世家至今态度不明,查上一查也好,也该心有成算才是。”
既然孙权和周瑜都是这个意思,孙策自然从善如流,“好,那此事还是交给仲谋去办。”
孙权连声道是,“仲兄来寻兄长,想必是黄祖那头军情紧急,阿兄快去议事吧,我这里不妨碍的。”
孙策点头道好,但还是不放心孙权,亲自扶他躺下,掖好被子才和周瑜离开帐子。
门外的幼烨还跪着,孙策的眼神冰冷了两分,“你是仲谋的人,我不好越俎代庖罚你。这顿板子就先记着,若还有下次,那就是你的人头了。”
“是,多谢君侯开恩,属下绝不敢再犯。”
孙策冷着脸就走了,反倒是周瑜微微低身,附在幼烨的耳边问道,“你们仲将军这算是年少风流吗?”
幼烨不明周瑜为何忽然问他这话,只是看向周瑜的眼神,又觉得仿佛他什么都知道了一般,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属下不明白周将军的意思。”
周瑜笑容揶揄,如何看不出来幼烨的神色慌乱,更证实了心里的猜想。
他方才在帐子里的时候,可是闻到了淡淡的香茅和辛夷香气,孙权可一向不爱用香料,这香料定然不会出自于他的身上。
那么帐中有这么一个人既染熏香,又藏于帐中没有出来拜见孙策和周瑜,甚至还不允许幼烨走漏风声。
看来一向不近女色的孙权,这是要红鸾星动了?
周瑜带着爽朗的笑声快步离开了幼烨,幼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一向是不太会撒谎的,何况还是面对周瑜这个聪明人,他真怕方才他的回答漏出什么马脚,搅和了自家将军的盘算。
“对了,是哪家的姑娘啊?”
“是皖城乔家……”幼烨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
谁知道周瑜会去而复返,他跪在孙权面前请罪的时候,真盼着地上有个大坑,直接将他埋了算了。
孙权见他如此愧疚,也不忍再责怪,只是挥挥手,让他退下。
乔玮并不知道孙权到底要做什么,也不能置喙什么。
黄庆是真的在酒里下了软蕙草,但剂量并不大。孙权只喝了一杯,其实就算是中毒,也根本不会有什么明显反应。
但孙权回了营帐之后,又特意把那下了毒的酒要来,多喝了几杯,军医来把脉的时候,自然就诊断出中毒不轻的症状了。
乔玮不太明白,大费周章搞这一出,就是为了要在孙策面前演苦肉计?
看孙策对孙权的态度,就算孙权没有受任何伤,光是黄庆存在会伤到孙权的可能性,孙策就能把他给碎尸万段了。
但孙权不打算解释,乔玮也就不打算去问,只是单纯做好照顾一个病人的工作。
但很快,孙权就用实际行动让乔玮明白了,一个黄庆太过容易了,孙权要做的是,替孙策在庐江世族之中立威。
孙权以黄庆为踏板,很快就查清了刘勋在庐江内的盘根错节的关系,和黄祖来往密切的世族都遭到了孙权的敲打。
孙权拿到了把柄并不急着杀人,而是亲自上门和他们“相谈甚欢”,将那些证据直接摆到了他们的面前,顺便还把消息的来源无意间透露给他们,使之彼此猜忌。
东汉末年的各地门阀世家,其实彼此都有联络和姻亲,但当他们太过团结一致,反倒会对当地的官员统管当地事务造成一定的掣肘。
若利益一致时,在世家的推动下,定然是政通人和。但若是利益不一致时,谁能笑到最后可也就未必了。
孙权明白,孙家想要统治庐江,既要依靠这些世家,也要制衡这些世家。
但这些世家之间也未必就是铁板一块,这世界上只有永远的利益,不会有永远的朋友。
孙权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军营的时候,脸色越发苍白,幼烨十分心疼地服侍孙权睡下,“仲将军这般奔波劳累又是何苦呢!”
孙权摇头,“你不明白,于对阵两军之上,我帮不上兄长太过,只能在这些小事上替他扫清障碍了。”
第19章 求娶为妻
因为孙权中毒的事情在军中闹得沸沸扬扬,乔家人作为人证根本不被允许离开自己的营帐,随时候着被问话。
但其实来了军营好几日了,并没有什么人来问话,反倒好吃好喝待着,言说只要带着兵士,不离开孙权的营区范围,还能走动走动。
即便有这样的特权,乔玮也不敢离开自己的营帐,她并不想要遇到孙策这个大灾星,生怕一不小心又惹来什么麻烦。
为了避免乔瑢和周瑜碰上面,乔玮还再三叮嘱小乔也不能离开自己的营帐。
乔瑢不明所以,清亮的眼眸望着自己的阿姊,带着大大的疑惑。
“这军营里面都是外男,于女子的名声并不太好。”乔玮想了想,想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而且如今我们身份尴尬,还是越低调越好。”这样才不容易惹上麻烦。
乔瑢听完这话,更加疑惑了,“可是昨日傍晚时分,我分明看到军营里有很多女子在军营中行走。”
乔玮一时语塞,但她并没有丝毫慌乱,反问道,“那她们是姑娘家的打扮还是妇人装扮呢?”
乔瑢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是妇人装扮。”
“那便是了。”乔玮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那些应当都是兵将们的家眷,那这些男子于她们而言就不是外男了,但你还是闺阁在室女,如何能和她们一般到处行走?
何况,你我是初次来军营之中,这里庄严肃穆,不比在皖城的时候。你我对于此处的规矩都不知道,万一不知情触犯了军规,谁也保不了我们一家。”
这么一说,乔瑢就明白了,对乔玮的崇拜之情更上一层,“阿姊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我定然不会离开营帐的。”
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大乔知道一些,被乔玮拿来糊弄乔瑢了。
乔瑢拿出一卷医术来钻研,乔玮还是很钦佩乔瑢的毅力的,一卷医书翻来覆去看了不晓得有多少遍了,还能这般爱不释手,到哪儿都不忘记带着医书。
不过这次她带的是《伤寒论》,是汉代医家张仲景所著,总结了不少的病例药方,不过在西晋之后就失传了。乔瑢手里的这一份也是当年一位医家路过皖城之时,见乔瑢十分喜爱就赠与给她的。
乔玮也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闲散时光,也打算拿一卷医书随便看看。
忽然,乔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来,微微蹙眉,“不对啊,阿姊,我昨日分明看到刘珠了,她不是和黄庆定亲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一副妇人装扮?”
刘珠?大乔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也明白了过来。
孙策占领庐江之地,刘勋的家眷还有当年投奔刘勋的袁术的家眷都会落入孙策的手中。在这个乱世之中,战败一方的家眷都会成为战胜方的战利品。
而这些战利品的去向,一部分是会成为军中将领们的妾室,当然这都是相对比较有身份或者有姿色的女子才能获得的“殊荣”,她们会有专门的营帐安置。
不过以刘珠的出身和姿容,想来应该是成了哪位将领的妾室吧。
乔玮怕乔瑢接受不了,用了十分委婉的语言来解释刘珠的境况,乔瑢听完,也不由得为刘珠感到悲叹。
其实刘珠的去处并不是最差的。战争之中被掳掠的女子,大多数是没入军姬营,成为普通士兵发泄需求和情绪的物件儿。
这些女子没有固定的归属,加上军姬人数与士兵人数相差实在太过悬殊,她们甚至需要一个晚上在同一地方伺候十数位士兵。甚至有些兵士手重些,时常会闹出人命来。
但这样的事实,乔玮是不忍告知乔瑢的。
乔瑢也没有多想,解答了心中的疑惑后,很快就投入到对医书之中去了。只是没看一卷书尚未看完,便听见帐外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再有一些知情的士兵在外头喊着,“是吴侯和周将军回来了。”
黄祖派自己的长子黄射带领五千水兵准备援助刘勋夺回庐江,但孙权提前探查到了军情,孙策和周瑜便带了三千兵马于半途伏击,将黄家的水师斩杀大半。刘勋闻讯,也不敢继续进军,转头便北上投奔曹操去了。
孙策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望自己的弟弟孙权,而孙权听见外头响声知道是兄长凯旋,也出帐准备迎接,二人反倒在半路上撞了个正着。
孙策拉着孙权反复端详,“脸色是好了,应该是无碍了吧!”
“阿兄放心,已经大好的,而且我想引荐一个人给阿兄,不知阿兄可有兴致见一见。”
“是谁?”
“汝南李术李文梁。”
李术并非庐江郡生人,但他原配周氏却是庐江舒县人,算起来和周瑜也是同宗,只是祖上分了支,并不在五服之内。
李术迁居于庐江,生性疏朗,喜爱与人结交,于庐江当地的世族子弟也多有往来。
当他见到孙权后,二人一拍即合。孙权需要李术来制衡庐江世家,而李术也需要依附孙家来提高他在世家之中的名望。
在李术的劝说下,庐江不少人都前来投奔孙家军,孙策全部交给别部司马陈武统管约束。陈武是庐江松滋县人,很快就和这些庐江出身的兵士打成了一片。
而孙策看着孙权,脸上尽是欣慰,指着在较长上的诸位将领,“这些人都是你替我招揽的,往后也会成为你忠心耿耿的部下。”
孙权摇了摇头,“阿兄抬举我了,这些人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来的,我并无这样的威望和本事,他们都是听见阿兄的名声才来的。”
孙策见他这些年越发沉稳谦逊,心里也多了几分高兴,“击退黄祖一战,你当居首功,我思来想去不知道该送你些什么才好。不若你子自己说说看吧,想要什么赏赐?”
孙权闻言,忽然给孙策行了一个大礼,“阿兄,我确有一事想求兄长成全。我对皖城乔氏长女大乔一见倾心,想求娶为妻!”
孙策脸色一僵。
第20章 媒妁之言
乔氏二女的容貌如何,孙策也未曾见到过,只是自从攻下庐江之后,总能听见乔氏二女的名号,他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
原本他打算等战事平息,皖城人心安定后,定要见识见识,若真如传闻所言,这姊妹二人能得他和公瑾为夫婿,也算是不辜负了。
至于仲谋,他也已然看好了袁术的女儿,容貌也是上佳,更重要的是身世清白,家世出众。
袁术乃是袁绍之弟,出身汝南袁氏,祖上更是四世三公,家世显赫、门风高洁。袁术落败,袁氏女眷颠沛流离,但匹配孙权做个妾室也是绰绰有余了,若非吴夫人早有打算,便是做个正妻也是够格的。
仲谋如今已经十八,迟迟不肯成立家室,平日里赏给他的侍妾也都被他所拒,孙策也没有生气,只觉得大约是出身不好,仲谋多少有些看不上,只能替他暗中留意更好的人选。
却不想仲谋自己竟已然有了中意的女子,看来是先前的那些女子都不够貌美,这男子心悦女子,终归还是先看中容貌。
孙策面露难色,其实只是一个女人罢了,自家兄弟看上了便看上了,自己的妾室多一个少一个倒是也无所谓,公瑾也同样不会在意的。
只是……
“既然是仲谋自己看中的,阿兄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母亲早已为你选中谢家的女儿,何况乔氏的出身甚是普通,为我孙家妇,恐还是难担重任。”
他们孙家虽也门第不显,但如今他们孙家占据江东一带,乃一方雄霸,身份早不可同日而语。
比起乔氏,他心里其实更看重袁氏一些,也好借着袁氏世族的名望,抬一抬仲谋的身份。
孙权脸上露出失落之色,孙策是最见不得自家兄弟失望的,连忙安慰道,“阿兄也不是反对,只是说乔氏出身不高,难以为妻。你若真心喜悦,那便纳了做妾室也可,阿兄还为你择了袁氏之女。”
和袁氏这样的高门贵女一同为妾,也不算辜负了乔氏的姿容。
孙权却摇了摇头,“阿兄的美意,我心领了,我出身不高,也未曾肖想过什么,谢氏与袁氏皆是高门,终究齐大非偶。我心悦乔氏,并非是一时兴起,还求阿兄成全。”
“谁说你出身不高的。”孙策语气里带了两分愠怒,“那些人嚼舌根你也不必听,有阿兄给你撑腰,谁敢胡乱议论你的出身。”
“不议论,不代表就不是了。”孙权语气恹恹的,“孙家有阿兄坐镇,我只想娶心爱女子为妻,能尽绵薄之力帮得上阿兄便好,至于袁氏,阿兄纳了便是,也能安抚袁术部曲的心。
我很少求兄长什么,只是这件事情,我只能来求兄长。”
孙策见他如此坚持,心底也软和了两分,这些年孙权确实极少求他些什么,便是求了,也多半没有为过自己。
加上他方才为孙家军立下大功,也该有所封赏才是。
“只是阿母那边……谢氏到底是你的母族之女。”
孙权抬起头来,看着孙策,眼中带着恳求,“阿母是对我生母有愧,对我有愧。只是我自小在阿母身边长大,阿母待我之心,我心里知道,并不觉得要有什么愧疚。所以,此事,才求到兄长这里来。
何况我并不喜悦谢氏,便是勉强娶了来,也无夫妻情分可言,何苦又耽误了人家呢!”
孙策一想到阿母吴夫人的念叨,也不觉有几分头疼,但面对自己弟弟的请求,他又觉得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最终几番内心挣扎后,还是点头答允了,“夫妻琴瑟和鸣最是要紧,你就是怕挨阿母的训,拉我给你作保。将来阿母要是怪罪下来,还得我去替你挨骂。”
“阿母定舍不得骂阿兄,若是阿兄能为孙家添了孙儿,阿母便更舍不得了。”
孙策笑骂道,“少在这里揶揄你阿兄。既然定了乔氏,也得选个合适的媒妁,替你前往乔家说合。”
既然要娶为妻室,该有的礼节也该准备起来,不好让人轻看他们孙家,觉得他们野蛮无礼。
这个人选也得有些年纪资历,出身也得体面些,能和乔家说得上话最好。
孙策还在脑海中过滤人选,孙权却道,“阿兄,我想请阿兄出面,请仲兄替我为媒妁。仲兄出身庐江名门,又聪慧明达,与兄长又亲厚。有仲兄出面说合,定然能成。”
孙策看着一脸期待的孙权,“好,阿兄我替你去说。那还有登门的日子……”
孙权从袖子里取出了一片竹简,上面清楚写好了近期的良辰吉日。
孙策有些无奈,“感情你这是一早就都想好了……那你还有什么要求,索性便一口气都告诉阿兄吧,免得阿兄安排的你不满意。”
孙权还真的拿出了一张单子,密密麻麻写的是聘礼的名目,看的孙策是瞠目结舌。
以往不近女色的仲谋竟对这场婚事上心,实在出人意料。孙策又觉得有些庆幸,好在是应了仲谋的所请,否则不知他回去后该有多难受。
“也不知道到底这乔氏是何等倾城之貌,竟引得你这般上心。待公瑾上门纳采说合,我也定要跟去见见。”
“阿兄可千万别去。”孙权急急出口。
“哦?为何?这新妇还尚未说亲,就这般维护起来了?”
孙权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乔氏端丽淑和,只怕兄长见了,便反悔不肯将乔氏给我为妻,反叫仲兄替自己说合去了。”
孙策一巴掌呼在孙权的后脑门上,笑骂道,“臭小子,你阿兄我就是这样见色忘义的人吗?一个女子罢了,既说好了为你聘妻,还能反悔不成!滚吧滚吧,瞧见你就来气!”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本以为历练了这些年,也是个稳重能独当一面的人了,却不想还是这般孩子气。
孙权走出了帐子,还不忘回头来提醒孙策,“阿兄,说好了便不能反悔了,你可不能去乔家的。”
孙策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去揍人,孙权见好就收,立刻便出了帐子。
第21章 秘戏图
孙策同周瑜合计了两日,最终还是请了周瑜的堂叔周忠为孙家媒妁。
周忠曾任太尉之职,算是庐江舒县周家年长一辈之中威望最高的一位长辈,为人也没有什么架子,又素来疼爱晚生。听闻孙乔两家联姻也十分高兴,二话没说就应了这桩美差。
乔父这一辈子见到过官位最高的人便是他从军时候统帅他们的一个校尉,算算也已经是正五品的官职了。
骤然家里来了一个天下品阶最高的大官,乔父的心里战战兢兢,恐礼节不周反丢了自家长女的脸。
六礼的流程一共就走了半个月的时间,毕竟如今时局并不安定,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一觉醒来,又是天下颠覆的一天。
出嫁前的晚上,乔瑢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跑到了乔玮的房中来,非要和乔玮挤在一张床上,“往后若还想这般和阿姊同床,指不定还要看未来姊婿的脸色。但今夜,阿姊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乔母十分无奈地看着窝在一起的两姊妹,“你阿姊明日的婚仪定然疲累,不许扰她安歇,好好回你自己屋里去睡。”
乔瑢不愿意走,紧紧抓着乔玮的衣角,双目如汪洋长河,声音温糯酥软,“阿姊。”
“好的。”乔玮没有丝毫犹豫,谁能对一个美女有抵抗力呢?而且还是个会撒娇的美女。
乔母嗔怪地看着乔玮,乔玮小声道,“阿母放心吧,小乔就是有点儿舍不得我,想和我说点体己话。阿母也累了,早些安歇吧。”
“好。”乔母还是不放心,叮嘱乔瑢,“新妇过门是定要紧的事情,不许缠着你阿姊。”
“好的,阿母。”
乔母一关上门,乔瑢就钻进乔玮的被窝里,姊妹二人靠在一起说话。
乔瑢叹了一口气,“以前觉得家人的日子还远着呢,这一转眼,阿姊就要出嫁了。阿姊嫁去了吴郡,往后想见一见阿姊都难了。”
“不会的。”乔玮都想好了,等他们动身去吴郡的时候,就带上全家一起迁居吴郡,孙家和黄祖之间的战争还未平息,对于皖城的争夺就尚未尘埃落定,乔玮实在不放心家人留在此处。
最好的结果还是迁居吴郡。
“之前见姊婿的时候,还觉得他严肃不好接近,担心他会对阿姊不好。
不过这些时日来家里,才发觉姊婿还是挺亲和的,还晓得给阿姊送凤簪。容貌也俊朗,和阿姊还是挺相配的。”
这些时日,孙权确实没少往乔家跑,各式各样的礼物一波一波地往乔家送,直接将一间偏房填得满满当当的。
新婚之前夫妇不得见面,孙权来送聘礼之时,还私下托乔瑢将一支凤簪送与乔玮,乔瑢端详那支凤簪,语气里皆是羡慕。
簪子用于绾发,也是用于定情。乔玮也是个女子,看到漂亮的首饰也还是很喜欢的,不过嘴上还是道,“好看是好看,但没有剑器来得实用。”
没过两日,孙权便托乔瑢送了一柄君子剑给乔玮。
因此,乔瑢对这个姊婿还是相当满意,“不过姊婿还是没有他身边的周郎长得好看。”
乔玮正欲为自家未婚夫婿抱不平,但比较对象是周瑜,那也确实无话可说。史书上记载周瑜资质风流、仪容秀丽,在三国美男子的排行榜上也是名列前茅的。
纳采之日,就是周忠携周瑜一块儿前来的,乔玮和乔瑢远远看到过一眼,那的确是天人之姿,见之难忘。
乔玮清了清嗓子,决定还是要纠正一下乔瑢,“男子以才德为貌,你的眼光不要那么肤浅。”
三观跟着五官跑,这可不太好,容易长出恋爱脑。
但乔瑢不解,“周郎之才德,也是天下闻名的。”
“人家可是有妻室的。”乔玮小声警告道。
周瑜的正妻顾氏,出身大族,性子甚为刚烈,上一世小乔为妾室,又没有母家可撑腰,周瑜又常年争战在外,也不免受了许多委屈。
周瑜逝世之后,小乔被顾氏拿住了错处后赶出了周家,小乔不得已来投奔大乔,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便郁郁而终。
乔玮可不希望乔瑢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乔瑢微红着脸,小声辩解道,“阿姊何出此言,我不过是觉得周郎容貌甚伟,欣赏一下罢了,哪里就想那么多了。”
那就好。
乔玮松了一口气。
乔瑢翻了个身,觉得枕头下好似有什么异物,乔玮从枕头下拿出了一份竹简,上书“秘戏图”三个大字。
乔瑢从没在家中书房看到过这卷书,十分好奇,“这是什么?术法书?戏法书?”
乔玮也没看过,“阿母刚才给我的,塞在枕下,让我睡前看完放入妆箱的下层。”
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卖的什么关子。
乔瑢凑在一旁,看着书卷打开,然后就捂着眼睛大喊道,“阿姊!”
乔玮连忙捂住她的嘴,免得引来乔母,那可就太尴尬了。这姊妹之间一起偷偷看个小鱼儿片是没什么,让家里大人看见了,那可就是有点儿什么了。
乔瑢连耳根子都红了,“阿姊,你怎么……”
乔玮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她真不知道原来东汉末年房中术的书籍会叫《秘戏图》嘛!
“看到了就看到了呗,索性一起看吧,反正以后你也用得上。”
乔瑢的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了,“阿姊,你何时变得这般……”
无耻?下流
“男女敦伦,婚义七礼之一罢了。”乔玮忽然觉得逗一逗这脸皮极薄的乔瑢甚有意思,遂拉着她道,“来,跟阿姊一同学学,与你大有好处。”
乔瑢抱着被子就往外跑去,乔玮坐在榻上忍俊不禁。
但下一秒乔瑢就抱着被子跑了回来,“你一定是想用这种办法把我赶走好一个人睡对不对,我才不会上当。”
她把头一蒙,“你看你的书吧,我睡了。”
乔玮也没再继续逗她,自己打开了书卷,不一会儿就看完了,画面之文雅、内容之大胆,让乔玮不得不感叹一句,玩还是老祖宗们会玩啊。
但她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好奇来,未婚的乔瑢看到这《秘戏图》这般羞涩,不知道孙权又会是什么反应?
她想象了一下未来的东吴大帝害羞地用被子蒙头,任她调戏的场景,很好,很完美。
第22章 迎娶
翌日,天刚亮,乔玮便被乔母等长辈从被窝里挖了起来,沐浴更衣,然后被按在镜前老老实实地打扮起来。乔家这一支没有男丁,乔父为了撑场面,腆着脸求了本宗的叔伯兄弟来皖城,算是给乔玮的婚仪添一些喜气。
给乔玮上妆的姚夫人便是本宗堂叔的嫡妻,一边为乔玮涂脂抹粉,一边说着吉祥话,乔玮表示自己不甚听得懂,但知道都是夸自己的就行。
穿好婚服后,便已然到了午膳时分,宾客陆续到了,也都在厅堂上用着膳食,但身为婚仪主角的乔玮却不能用膳。
“婚服贵重,若是出恭弄脏了,或是沾染了污气,那可就不好了。”
于是连水也不给喝了。
果然从古至今办婚仪,享乐的都是来热闹的宾客,受苦的只有婚仪的当事人。她穿越来之前虽然没结过婚,但也是当过伴娘的。
化妆、穿礼服,踩着高跟鞋帮新娘一起迎来送往的,到了婚礼也吃不上饭,还得帮忙一起端盘子陪敬酒,若是遇上喜欢闹事的,还得陪着喝酒玩耍。
本以为古代的婚仪不会这么疲累,哪里知道有繁文缛节更是折腾人,重点是也不让吃饭。
好容易忍耐到了黄昏时分,小夜来报,说是孙家的车辇到了。
当然了,婚仪也是免不了有拦门这一道坎的,乔家本宗的公子们与孙权并不相熟,也不好为难太过,只出了几道题,听孙权答极好,又有厚实的红封讨人情,也就高高举起轻轻放过了。
到了新妇的门前,照例还要有一道拦门,乔瑢红着脸站在门前,带着几个乔家本宗的姑娘守着,她着实还不太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抛头露脸。
“听闻孙将军善舞双戟,不知今日可有幸得以一观?”
庐江向来民风剽悍,有着躁劲、果决、恶斗、视死如归的旧风,,便是号称小霸王的孙策,数年来在江淮一带也吃了不少庐江军的亏,便可知庐江尚武之风盛行,最是崇拜勇武之人。
孙权对这个“考题”也并不意外,有周瑜这个“庐江军师”考前疯狂预测考题,孙权也是早有准备,当下便让幼烨去取自己的双戟来。
这般爽快的行事,引得周围宾客一阵叫好,其实武艺是否高强尚在其次,敢打敢拼的胆色才最让人钦佩。
陈武也上前一步,“既是当众舞双戟,一个人岂不无趣,在下是陈子烈,庐江松滋人,善使短枪,不若在下和将军同舞,给大家助兴,岂不热闹。”
听闻此话,众人便更是迸发出一阵掌声,“庐江儿郎,真是好样的!”
此时,周瑜也不甘示弱,“子烈与仲谋对阵,在下并无这样的本事,愿以一曲《破阵》,为诸位助兴,上琴!”
“曲有误,周郎顾”的名声庐江谁能不知道,一手琴艺更是出神入化,今日不仅能看到孙陈将军的对阵,还能听到周瑜琴曲,在场的宾客纷纷都在直呼不虚此行!
七弦古琴通身沉色如墨,一如它主人的古井无波。只是一声琴音破空而出,宛若古剑出鞘,带着浩然正气震动着人心。
场下的《长河吟》听得人热血涌动,场上枪戟相击,铿锵有力,引得众人都在拍掌叫好。
乔玮偷偷地透过窗缝朝外看去,两个男人正战至正酣,陈武的力气胜过孙权许多,招式也更充满着杀气。
孙权并不着急进行进攻,以守为攻将陈武的每一招攻势都化为虚无,然后找准机会反复试探陈武的底线。
乔玮也看得十分尽兴,孙权看似弱势却始终没有真的让陈武占到什么便宜。
这对阵比试的局要打得精彩,需得双方势均力敌才能好看,否则不论哪一方单方面碾压对手,都显得无聊了些。
场上的局势从一开始的陈武强孙权弱,在孙权的持续防守之下,开始变得五五开,最终孙权竟隐隐开始占据了上风。
而周围的看客也被这场上的局势吊起了胃口,有给陈武鼓气的,也有给孙权助阵的,好不热闹。
乔母不大看得懂这场上你来我往的都在闹些什么,“瞧着孙将军的武艺竟丝毫不弱啊!”
乔玮心想,孙权在战事上声名确实不显,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孙权是个战五渣。
但其实苏轼一句“亲射虎,看孙郎”便可知,一个能和老虎打架的人,武艺怎么可能会渣嘛!
乔母看着乔玮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不由得打趣道,“夸的是孙将军,又不是在夸你,瞧这得意的模样,可真是不害臊。”
周瑜一曲毕,孙陈二人也各自收手,但这一场对战打得二人都十分痛快,宾客看得也是热血沸腾,连连赞叹,对孙权的认可和钦佩也上升了一个台阶。
乱世之中,谁能不敬佩少年英雄?
孙权回头的时候,正与藏在窗后的乔玮撞个正着,四目相对,他朝着她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乔玮竟被看得多了几分羞涩,用扇面轻轻遮挡,退到了内里。
她自己选的人,可是个实打实的当世豪杰。
门外的乔瑢已经激动得涨红了脸颊,周瑜缓步上前,“小乔姑娘,可迎新妇否?”
乔瑢微微侧身半步,“孙将军英豪之气,令人钦佩。”
孙权令人收好双戟,整理好几分褶皱了的婚服,意气奋发地走上前去,“夫人,为夫如约前来迎娶你了!”
众人发出阵阵呼哨声,都在为孙权欢呼。
门应声而开,门里站着盛装打扮的女子,只是一柄团扇上贴满了金片打造的凤凰图样,也遮挡住了她的面容。
但团扇后微微露出的双眸含情带笑,风情无限。
即便孙权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依旧会为之心生一颤。
乔玮迎着夕阳的金黄朝着孙权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去,将右手轻轻放入孙权宽厚的手掌之中,“夫君,妾亦如约而至了。”
乔瑢紧紧咬着下唇方能忍住不在这大喜的日子落泪。
手边忽然递来一方帕子,“哭花了妆可就太可惜了。”
乔瑢没接这帕子,反避嫌般地挪了步子。
周瑜闷声笑了两声,随在孙权身后,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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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出嫁
乔父和乔母穿着一身崭新的暗色深衣,神色庄严地端坐上首,孙权牵着乔玮敬茶行礼,乔父乔母几乎是老泪纵横,连声道好,本来准备好的话却是忘得一干二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说了一句,“往后要互敬互爱,扶持白首”后便哽咽了起来。
乔玮本是不想哭的,但不知为何,瞧见父母这般不舍,胸口也不免涨得酸涩难忍,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乔母也顾不上端庄的仪态了,连忙拿出帕子替女儿擦了,“好日子,可莫哭。”
“女儿,舍不得阿父阿母。”
一个女儿家一旦出嫁了,便得自立门庭,执掌中馈了,离开了父母的庇护,即便是乔玮一个现代人,也不免多了几分惶恐和茫然。
乔母也舍不得女儿,说是让大乔莫哭,落泪最狠的倒是她自己。
在家时无论发生何事,总也有父母为之撑腰,可去了夫家,他们便再不能帮上她太多了,一切需得靠她自己了。
乔母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鬓发,“做了新妇,要好好照顾自己,恭顺夫婿,万不可再由着性子了。”
孙权也柔声安慰道,“岳母放心,若是二老想念大乔了,可随时来看她。小婿定爱护大乔,绝无二色。”
乔母听见这句承诺,先是一怔,而后又觉欣慰,以孙权如今的地位和权势,妻妾成群也是难免,他却能为大乔许下这等誓言,可见也是真心爱护大乔的。
乔母连声说好,轻轻松手,“去吧,莫耽误了好时辰。”
门外描金绘彩的车辇早已等候多时,乔玮是由孙权亲自背上车的,“夫人,我是真的欢喜。”
他长到五岁之后,身边伺候的一位老媪说漏了嘴,他才知道自己并非吴夫人亲生之子,从那时候起,他常觉得这世上如此广阔,他却孤身一人,心无安处,哪里都不是他的归处。
但从今日起,他有自己的家了,无处安放的心肠也有了落脚的地方。
耳边皆是震耳的乐声鼓声,还有路边看客们的笑声、议论声。
孙权的声音此时落在耳中却让乔玮心定了两分,众人皆道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听着众人的祝福声,乔玮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我也是。”
在这个时代,她是个外来者,与这个世界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受,她算计也好,步步为营也好,也不过是为了能找到一个安定之所。
明明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人,在这一刻却好似能彼此交付,乔玮也不明白这样的感受从何而来。
只是觉得这一刻的安定令她贪恋不肯放手。
车辇走得很平稳,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便到了孙府,这是用先前刘勋的府邸改的。不过说改,其实也没有改什么,换了孙府的牌匾,将旧时服侍的人换了一批也就是了。
在礼官的唱鸣下,要对坐在上首的人行礼。孙家在吴郡的长辈都没有来,如今辈分最高的反而是孙策。
即便已经定下名分嫁给孙权,但乔玮听到孙策名字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心里一颤。
“多谢阿兄。”孙权带着乔玮行礼敬茶。
孙策看着这个弟弟,眼里满是欣慰,“谢我什么,乔氏是你自己求来的,阿兄盼着你们相濡以沫,繁衍子嗣,好好立业。阿父在天有灵,也会替你们高兴的。”
孙权再拜,“仲谋定不辜负阿父与阿兄期望。”
余下的宾客也都是孙家军的将士,出身军营也不太讲究太多的规矩,都等着想看看新妇的容貌到底是如何,竟被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新妇除扇!”
乔玮缓缓放下团扇,众人看清新妇面容,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孙策也一时被惊艳得看呆了。
容貌清丽、浑然脱俗,一双眼眸顾盼生姿,令人见之忘俗。难怪仲谋一见倾心,便是袁氏这般美人也难入其眼,又是焦急定下婚事,将人赶紧娶回,生恐他人抢了先。
若换做是他,只怕也是一样的心情。
孙策想到这里,忽而一怔,对自己不由得一阵唾弃,兄弟之妻,岂能如此言语亵渎,便是心里想想也是不可。
而站在一旁的周瑜见到大乔后,却是想起了另外一张与之有着六分相似的面容,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眸,端的是楚楚可怜。
众宾客都在短暂的怔忪之后,爆发出了艳羡的呼声,毕竟能娶到如此美妻,谁能不说一句羡慕啊!
乔玮微微侧首看向孙权,瞧见他眼里隐隐得意的情绪,便察觉到他是故意想在婚仪上炫耀一下自己,乔玮也大大方方地站定在众人面前,嘴角带着微笑,并不怯场。
孙权领着乔玮一一认人,其实其中几张面孔是熟悉的,上辈子大乔随军过一段时间,也都是认得几分,只是被遣回吴郡后再没有机会见到,印象也就渐渐模糊了。
乔玮暗暗记下这些人的容貌特征和姓名,陈武、周泰、太史慈、凌操、虞翻,这些人将来都会是江东东吴的重臣良将。
从前看《三国演义》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个跃然纸上的人物,但如今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时候,乔玮还是觉得有些神奇,若非她得了穿越的奇遇,便永远见识不到这些乱世豪杰的真容风采。
而后礼官唱名将新妇送入婚房,又是合卺酒、又是撒花生红枣之类的东西,好容易等一切礼毕,新郎官孙权还要到外头去待客,留下乔玮一人在新婚房中等待。
如今是争战在外,大多都是没有带正儿八经家眷的,所以少了这些男人们在婚房里热闹,一下子便冷清了不少。
乔玮倒是暗暗舒了一口气,喧闹了一日,这耳根子总算是可以清净一些了,繁重的发冠和礼服也总算是可以褪下,换了一身轻便些的蝉衣。
乔玮歪在床榻上只想自闭,侍女小夜走进来嗔怪道,“女公子快起来吧,这床上的东西还未收拾妥当,怎么就躺下了!”
乔玮恹恹地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直接闭上眼睛表示自己不起来。
第24章 刘珠
小夜瞧见自家女公子躺在榻上不肯起,竟是难得使了些小性子,心疼她是累了,蹲下身来,小心询问道,“女公子是哪里不舒服,婢子给你捏捏?”
徐幺娘端了点水进来,正听见小夜的话,纠正道,“如今要改口做喊细君了,仔细旁人听见了笑话。”
徐幺娘是乔母身边服侍的老人儿了,也是有些资历的,小夜连忙吐了吐舌头,表示知道了。
乔母担心乔玮入了孙府让人小看年轻,便将徐幺娘一家的身契都给了乔玮做陪房,乔玮也是在和乔母清点嫁妆的时候才知道,乔父乔母面上看着清贫,私下的家当却十分丰富。
徐幺娘服侍乔玮起身沐浴,乔玮一听便更不想起身了,“幺娘,还不能用饭食吗?”
她等了大半天,就给了一杯水,连同方才喝的合卺酒,今天就进了这两杯水,她感觉自己喉间生烟,连说话都艰难。
徐幺娘小声哄着乔玮,“细君,一会儿将军来了,闻见一身酒食味儿可不大雅,便是要用饭食,也得等将军回来一块儿才能享用。”
乔玮更不想说话了,孙权倒是在席间能吃饱喝足,她却在新房里饿着肚子,真是没天理,什么雅不雅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的雅,难道不是纯纯在受罪。
徐幺娘却不能由得乔玮的性子来,连哄带骗地将乔玮带到内间再次沐浴了一番,“就算是将军回了屋子,细君也不要用太多饭食,用个三五分就好了。”
“为何?”好容易能吃饭了,还不让吃饱?
徐幺娘压低声音,红着脸斟酌措辞,“饿着些许,第一次……腰肢更软些,男子们也更喜欢些。”
乔玮:……就为了这点体验感受的,一整天不让吃饭?徐幺娘,你真是好样的。
前厅尚在热闹,乔玮反抗了三次徐幺娘都不为所动,说什么也不让用饭食,连点心都只给了一块,乔玮只能和小夜在屋里玩投壶打发时间。
“细君就是想从婢子手里骗工钱……”小夜嘟着嘴不满道。乔玮的投壶技艺不说百发百中,也胜过她太多了,好容易今日得来的许多赏钱,都叫乔玮给赢走了。
乔玮也不过就是图个有趣,转手就把赢来的赏钱都还给小夜了,顺便给赏了一匹布料,“这总行了吧,小财迷。”
小夜也高兴了起来,表示不管玩多少把,一定奉陪到底。
有加班费就算加到天荒地老都行,真是打工人的绝佳模范。
二人正玩闹之时,徐幺娘来报,“刘氏和几位府上的姬妾在门口候着,说是想来伺候细君。”
“谁的姬妾?将军的吗?”乔玮不明所以。
徐幺娘吓了一跳,哪有妾室新婚之日来拜见的,要拜见也得等次日,主母愿意见了才能来。
“不是,是吴侯还有几位将军的侍妾,说是吴侯怕细君初入孙府会太冷清,让她们来伺候的。”徐幺娘连忙解释,“老媪去打听过了,咱们将军如今也还没有屋里人呢!细君放心。”
乔玮倒是觉得很稀奇,孙权应该都十八了,大乔的记忆中,孙权应当早就有了妾室才是啊,何况这个时代,十八的年纪,只怕孩子都能有好几个。
但乔玮也没法去细想这个事情,毕竟门口还站着几个女人等着她传见。
她心里有些无语,也不知道孙策脑子都装得是什么,让自家的妾室来伺候兄弟的正妻,也亏得他脑子有泡才能想出这种“厚待”来,当真让人“受宠若惊”!
乔玮小声问道,“如果我不见她们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没饭吃的乔玮心情并不是那么美丽,也没有什么心思带着笑脸去见客。
但徐幺娘却道,“如今府上乃是吴侯做主,既是吴侯的吩咐,细君不好回绝的,免得让人非议细君孤傲,连吴侯的面子也不给。
何况吴侯夫人如今也不在府上,府上只有细君一位正儿八经的夫人,见见也是应该的,只要客客气气的,也就跳不出什么错处。”
这倒也是。
乔玮对这个时代的潜规则还并没有烂熟于心,决定从善如流,请了她们进来,一下子便将新房内站满了,乔玮十分客气地请她们坐下。
居首的两位,有一个乔玮是认识的,是刘珠,只是瞧着神色十分憔悴,瞧见自己的时候,也是眼神闪躲,并不敢正视。另一位则有些面熟,但并不知晓是什么身份。
“妾是汝南袁氏,见过夫人。”袁氏十分热情地说道,并且将身后各位姬妾一一道来,“这位是别部司马陈武陈司马的小妇王氏,这位是都尉太史慈太史将军的小妇刘氏,这位是……”
乔玮一一笑着见礼,并且各人都赏了首饰。这就是妻妾的区别,虽说刘珠和袁氏如今是吴侯的妾室,乔玮也本该尊称一句“小嫂子”,但乔玮为妻,她们为妾,却要反过来给乔玮见礼。
“你们夫君在外为我孙家军奋勇拼搏,你我在内也该时常往来,我初入孙府,若有什么礼数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们海涵些。”
袁氏笑着奉承道,“夫人这是说笑了,往后妾等还要夫人多多关照才是。”
她与刘氏来之前,吴侯可是放话了,“乔氏为仲谋之妻,便是我孙家的主母,如今府上便是她来做主,你二人做她的左膀右臂才是,若给她添堵,本侯定不轻饶!”
袁氏虽看不上乔氏的出身,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孙策的霉头,她才委身于孙策,尚不想就此失宠。袁氏笑靥盈盈,“说起来,妾等是来送礼,贺夫人与二公子新婚,反倒先收了夫人的礼。妾别无长处,唯独女红上还能拿得出手,便与几位姐妹一同绣了一幅百子图送与夫人,盼着夫人与二公子恩爱绵延,子孙百福。”
说罢,身后便有侍女将这百子图送上,乔玮并不太懂女红好坏,但瞧着上头的图样也是十分喜庆,“多谢小嫂子和诸位小妇的心意了,这般精巧的图样,想必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幺娘,你替我瞧瞧,该缝在那条被上做图样好。”
徐幺娘连声道,“是。”
“夫人喜欢肯用,便是妾等的荣幸了。”
众人见乔玮十分亲和并没有什么架子,在袁氏的带动下,也慢慢说起家常闲话起来,其实这些姬妾中也有不少是庐江和皖城本地的女子,说着说着,话题也就多了。
但乔玮留意到刘珠在一旁,一直都没说话,是不是偷偷看向乔玮,但对上乔玮的视线后,又低下头避开乔玮的眼神。
不多时,屋外便传来有人的喊声,“夫人,将军回屋了。”
众人的话头当下便止住了,袁氏先反应过来,站起来告退。
刘珠的步子犹豫不决,走在了最后头,又时不时回头,袁氏发觉,立刻拉上她的手,小声警告道,“今日是夫人和二公子的好日子,你若是在这个时候说些不该说的话,惹了二公子和吴侯不痛快,可别连累我和其他小妇。”
刘珠听到孙策的名号,也不由得偃旗息鼓,有些不情愿地被袁氏拉走了。
第25章 秘戏图的后续
孙权的脚步有些踉跄,但还是稳住了,乔玮连忙伸手去扶,门外的侍从和侍女都十分有眼色地告退关门,将新房留给了孙权和乔玮二人。
孙权身上的酒气冲天,脸是通红,便是眼珠子里也都是红的,瞧着一点儿也不像孙权,反倒像后世口中说的关公。
孙权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倒在床榻上,半倚着身子,幽深的眼眸半睁着盯着乔玮,“天女何处来,青眼待为夫?”
小夜在一旁端来了醒酒药,都忍不住笑了。
乔玮无奈道,“喝醉了吧!先喝点醒酒汤药。”
孙权不肯起身,“你喂。”
小夜在一旁都忍不住笑出声了,乔玮有些赧然地瞪了她一眼,小夜立刻无辜道,“婢子只是觉得主君和细君真不愧是夫妇,连耍性子的路子都是一样的。”
乔玮心道自己哪里有耍性子,嘴上却还是好声好气地道,“夫君快喝吧,你若醉得直接睡了,我可就真的要再饿上一夜了。”
为了吃一口饭,可真是难啊,不仅要做新妇,还要做新娘,新的娘那种,还得兼职哄“儿子”。
孙权听到这话,反倒没了脾气,“你饿了?”
“嗯。”乔玮眼神十分幽怨,“饿了一天了,你要再不沐浴更衣用个膳,我就得饿昏过去了。”
孙权起身盯着徐幺娘等伺候的人道,语气里带着点怒意,“夫人饿了,你们为何不上饭食?”
徐幺娘见主君生气了,也有些战战兢兢,“这是规矩,新郎尚未用饭食,新妇须得候着。”
此为男尊女卑之礼,新婚的第一日,男人没吃饭,女人就没饭吃。
“在我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夫人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用膳。”孙权盯着跪在地上的徐幺娘道,“夫人话就是我的话,今儿日子好,我心里头高兴,也不愿罚你,若还有下次,你自己回乔家去。”
徐幺娘跪在地上连声道是,心里又惧又喜,看来将军待自家细君还是上心的。
“我去沐浴,让他们立刻传膳。”孙权在乔玮的额间落下一吻,柔声道,“想吃什么让他们立刻去做。”
“外头席面吃的是什么,我就吃什么。”她还没吃过这里婚宴的饭食呢!
“好。”孙权吩咐幼烨去取,自己往内间去洗漱。
当饭食端上来后乔玮就后悔了,好家伙全是肉菜,恨不得一点儿素菜都不见,饿了一天了,再吃这些油腻之物,乔玮真怕自己得直接吐出来。
好在还有一碗面食可用,乔玮小口小口地吃着,这才慢慢觉得舒坦了起来。
孙权出来瞧见乔玮在用饭,便遣退了服侍的人,自己坐在一边给乔玮布菜。
“你不吃吗?”乔玮歪着头问道,一个人吃饭可没意思了,她还是喜欢有人陪着吃饭。
孙权摇头,“让酒都给喝饱了。”
外头那些个兵鲁子,喝起酒来是丝毫不客气,一碗一碗地给他往下灌。要不是孙策和周瑜出来打圆场,还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辰才算罢呢!
乔玮瞧着孙权的脸虽退了些,但还是红得发烫,不由得好奇,“你酒量好吗?”
孙权斜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给鱼肉挑了刺去,“怎么,怕我醉了,没法安置?”
乔玮:“……纯粹好奇而已。”
而且撩拨技术也并不高超,还不见得有她会呢!
“大约两坛吧。”孙权也只能说个大概,毕竟他一向克制,也从没喝醉过,今日被闹得喝了差不多两坛,已然是有些微醺了。
乔玮继续问道,“那你要是喝醉了的话,会发酒疯不?”
“应该不会。”一般就是直接倒头就睡。
乔玮点点头,酒品中可见人品,应该是个不会惹事儿的三好青年。
“对了,我方才听那些女眷们说,军中有传言,说你不肯娶妻是因为有龙阳之好,是真的吗?”
孙权没好气地瞪了乔玮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也敢同你夫君说。”
“可……你不娶妻,也不纳妾,为何?”乔玮饱饭汤足,托着脑袋问他。
“也没有为何,只是还未想过要成家罢了,何况,阿兄与嫂嫂关系不大好,至今尚未有嗣子,若我成亲先有了嗣子,会被有心人利用离间我兄弟二人。”
乔玮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个缘故。
“那你为何又忽然肯娶妻了?”
孙权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难道不是你‘挟恩以报’,非要我娶的?”
“不对。其实就算没有我给的那张防略图,庐江也早就是孙家的囊中之物了。”乔玮忽然恶狠狠地摇着孙权的胳膊,“说吧,你是不是对我见色起意了?”
孙权有些不自然地撇开头,“你怎么有那么多事儿要问啊。”
她一个从没跟异性牵过手的黄花大闺女,对异性有点儿好奇不是应该的嘛!
“是不是,是不是?”
孙权被摇得头疼,“别摇了,再摇就得吐了。”
“那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是有一些。”
乔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高兴了。
孙权却将她一把拉过,坐在自己腿上,靠在她的耳边问道,“那你又为何第一次见我,就非要嫁给我?”
“我也是见色起意,想赌上一把试一试。”乔玮实话实说,除了冲着孙权命够长以外,确实这副皮囊也是挺蛊人的。
尤其是他带着些许鼻音在她耳边轻轻说话,仿佛是羽毛掠过她的皮肤,激得她心头一颤。
她得收回先前说他撩拨手段不高的话。
他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眼中的诉求十分明显。
但乔玮还是抓住机会道,“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他埋在脖颈间的头微微抬起,“什么问题?”
乔玮从枕头底下取出《秘戏图》,“你看过这个吗?”
孙权摇头。
“那,你跟我一起学习一下?”乔玮非常真诚地发出邀请。
孙权心道这个女人怎么如此大胆,犹豫着问道,“这算是,闺中情趣?
你放心,我都会。”
乔玮表示自己并不相信,“你都没看过,你怎么会?”
孙权有些不自然地小声道,“军中有军姬营,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些。”
原来是看过现场直播。
“我若是不会,你我多切磋切磋就是了,我保证会学得很快的。”
乔玮:……
第26章 骂人(先更这章,别骂我)
孙权的确学得很快,从一开始的经验不足到渐入佳境,二人几乎是闹到了下半夜,孙权才累得沉沉睡去。
乔玮本来换了床就有些不适应,睡得十分不安稳,睡睡醒醒之间很快又发现孙权对她没说实话。
她看着身边躺着的男人,心里带着几分愤懑的情绪。
是谁说自己喝了酒不发酒疯的?
不对,他好像也的确没说谎。
他是不发酒疯,但他说梦话。
说梦话也就算了,重点是他在骂人。
而且是语气十分亢奋地、流利地在骂人。
而且是抱着乔玮骂人!
而且是在乔玮的耳边骂人!!
最重要的是,乔玮挣脱不开他的环抱,哪个喝醉了的人能有那么大力气?!
乔玮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睡在床上,是睡在会说话的发动机上……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会选中在睡梦里骂人版的孙权,而她就像被施了紧箍咒的悟空,又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悟空,双目无神,被迫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
孙权骂人的对象天马行空,从咬过他屁股的野狗到路边绊倒过他的石子,从写信阴阳他的张昭到得罪过他的黄庆,没有不在梦里挨他骂的。关键是孙权骂人还挺文雅的,全文没有脏话,但骂得句句扎心。
乔玮忍不住想,要是这文采拉到现代去当rapper,应该能把人怼到自闭。
翌日清晨,孙权神清气爽地起身,却发觉一旁的新妇眼下一团乌青,怎么唤都不肯起,他一时在反思自己,难不成是昨晚没能怜香惜玉给累到了?
他只好独自起身,在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双戟,然后沐浴更衣,用完早膳后再去看乔玮,还睡着不肯起。
真是神奇,明明根本不困,瞧见乔玮这般贪睡的模样,竟也不由得想躺在她旁边陪着再睡一会儿。
反正新婚有三日婚假,难得偷闲,他索性褪了衣裳陪着乔玮继续睡。
就这样,二人一觉睡到了午膳时分才被徐幺娘给唤醒。
孙权斜靠在榻上看乔玮梳妆,和大婚的妆容不同,乔玮平日里也不过略施粉黛,遮住眼下的青团瞧着就精神多了。
孙权十分不解,“昨夜一同睡的,你怎的还是一副困倦难耐的模样?”
乔玮说起此事便有些咬牙切齿,“因为我昨夜听你说了一夜的秘密。”
“什么秘密?”
“挺多的,也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开始说起。”乔玮脑子还有些昏沉,加上昨夜的梦话信息量太大,她其实也没记住太多。
但是有一个,她记得特别清楚,“你说你被野狗咬过屁股,然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
孙权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怪异,“梦语皆是胡言乱语,做不得真。”
“是吗?”乔玮继续道,“但你骂这条野狗骂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你说你与他势不两立,和它的宗族也都势不两立。”
乔玮其实也没想明白和一只狗的宗族势不两立是什么意思,想请教孙权给解释解释。
孙权一把捂住了乔玮的嘴巴,“幺娘应该是做了你爱吃的菜,先用膳吧。”
乔玮吃着碗里的鲜虾,忽然想起来了,“你昨天还骂了一个厨子。因为他没把虾挑干净,害你吃了不新鲜的虾子,然后在茅房里一泻千里得泻了两天。”
孙权:“……此等污秽之事,于饭食之间言说实在太不合适,还是先用膳吧。”
他默默地把尚未来得及咬一口的虾放到了乔玮的碗里,再夹了几颗豆子,刚想放到嘴里,却听见乔玮的声音。
“对了,你还说过你和三弟年幼之时偷偷跑到后门的山上,你见到路边黑色之物好似黑豆,就拿回来丢在黑豆的盆里。
等你知道那是晒干的小羊羊粪之时,家中厨子已然倒入米中做成了饭食。
那一日,你和三弟被阿兄追了三条街。”
孙权默默地把豆子放回了自己的碗里,放下了筷子,这饭是没法吃了。
“哦,还有……”
孙权连忙制止了她继续回忆,“先用膳,这些闺中秘事,你说与我一人听就是了,还有这么多下人在这儿呢!”
乔玮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小夜和幼烨,表示自己明白了,于是凑在孙权的耳边道,“所以,你真的被野狗咬过屁股,是吗?”
孙权:……重点是这个吗?是这个吗?是这个吗?
乔玮说完还歪着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答案。
孙权受不了这双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眸,微微侧身避开她的眼神,“对了,府上的园子修得挺好的,想去看看吗?”
好生硬的话题转移术。
乔玮也是见好就收,见孙权吃瘪,她报仇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也就不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其实这个府邸还是刘府的时候,大乔也曾受邀前来这里参加了一场春日宴。
那一次,庐江所有名门望族的未婚世家女也都受到了邀请,而大乔是因为乔父尚是一名皖城的小官吏,刘勋需要对皖城的大小官员进行笼络和敲打才有了这个机会。
因为出身不高,乔父的官品也低,大乔没少被孤立和排挤。
乔玮作为旁观者来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黄庆对于大乔的态度开始有了些许的变化。
他见过了更加繁华的刘府,自然也就看不上式微的乔家了。
到了晚上,孙权本是顾及着乔玮的身子,没想动她,却不想她以为他睡着了,偷偷地褪下他的半边小裤,拿着烛火仔细地、反复地观察。
嘴里还念叨着,“在哪儿呢?怎么没找到?”
甚至还用手指指腹轻轻地一寸一寸地摸过去,摸得他心头发痒。
终于忍无可忍的孙权回过头来问她,“你在干嘛?”
乔玮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红烛给丢了,脸上讪讪的表情就差写上四个大字:
“做贼心虚”。
“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好奇什么?”
乔玮很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好奇野狗咬你屁股哪儿了,能咬得你和它宗族都势不两立。”
第27章 家丑不外扬
孙权气得脸都红了,“乔玮!”
乔玮举双手投降,“妾错了。”
孙权看她可怜兮兮的小脸,一时间怒火好似被什么东西浇灭了一半。
他拍拍旁边的空位,示意她上来躺着,乔玮放好红烛就上床乖乖躺着不动,等待着困意慢慢席卷上来。
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眼睛也耷拉下来。
孙权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还不睡?”
“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
“那是条什么样的狗。”
……
孙权真的气得想把怀里的人丢出去,但想想又舍不得,他抓着乔玮的手往那丢人的伤疤上一放,“在这里,满意了吗?”
乔玮仔细地摸索了一下,真的摸到了几个小块的突起,如果孙权不主动告知的话,她肯定是找不到的。
“所以,你说的梦话都是真的?”
孙权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他更好奇的是,到底他昨晚都说了多少的事情,重点是像这么丢脸的事情,他又说了多少。
乔玮十分怨念地道,“断断续续说了一夜吧。”
孙权:……很好,不是丢脸的问题了,是没有脸的问题了。
乔玮非常严肃地保证,“只要你没有再犯,就是不打扰我睡觉,我保证守口如瓶,家丑绝对不会外扬。”
孙权:家丑?……好的,不外扬就行。
然而,这一夜,乔玮依然睁着双眼撑到了天亮。
原因无他,孙权不说梦话了,但他打鼾。
他紧紧抱着乔玮,在她的耳边进行了一夜的鼾声演奏曲,曲调时而平缓,时而激烈,时而连绵,时而有力断点。
于是乎,婚假的第二天,孙权就被乔玮赶去了军营点卯,“虽说是阿兄的宽待,但你我也不可恃宠而骄,如今战事未平,外有黄、曹等人虎视眈眈,内有庐江世族心思未定。
你我既是夫妇,便有长长久久的日子要过,不必拘泥于一日两日的恩爱。”
送孙权出门后,乔玮便堂而皇之地开始补觉,反正整个府邸目前只有她的地位最高。
孙权到了军营后,孙策和周瑜都十分惊讶,“新婚尚且回门,怎的就这般勤勉回营了?”
孙权把乔玮的话复述了一遍,孙策更觉乔氏贤淑得体,娶回这般女子,是孙家的福气。
待乔玮三日回门后,孙策便吩咐袁氏将府中事务悉数交给乔玮打理,府中上下之事以乔氏的吩咐为准。
乔氏看着袁氏送来的一大摞账本,难以置信地看向袁氏,“你确定,吴侯是这个意思?”
袁氏点头道,“如今孙府没有侯夫人坐镇,自然就是夫人您了。侯爷再三叮嘱妾身,要以夫人唯马首是瞻。”
乔玮翻开账目的第一页就想自闭。
这个时代的账目不是复式记账法,更没有总结报表和台账查询功能,要查点什么,全得靠自己打算盘。
穿越大神,能送一台电脑来吗?没有金蝶这种专业做账软件的话,给个wps也可以啊!
乔玮跟在乔母身边学管家的时候,最怕的也是看账本,她在现代也是个文科生,而且有点严重偏科的那种,数学是她心头永远的痛。
以为到了古代就能摆脱数学的困扰,没想到在古代光是加减乘除也能把她干倒。
但怕归怕,还是十分兢兢业业地开始了自己可能永无止境的“出纳兼财务”的打工生涯。
好在孙府如今的人员并不多,入住府邸时间也不长久,生出的账目也不算太多。
而且袁氏不愧是四世三公家族出身的世家之女,账目记载清楚明了,乔玮便是有些许不明白之处,袁氏略加解答也就明白了。
“其实小嫂嫂管家之道比我在行许多,我还要同小嫂嫂多学学才是。”
袁氏十分客气地称赞道,“夫人学得极快,想必很快就能上手,用不上妾身了。”
“小嫂嫂是自谦了,若非小嫂嫂点拨,我尚不甚明了。还请小嫂嫂不吝赐教才好。”
袁氏这才明白乔玮是真心想学,并非是寒暄客套的说辞,“那妾就斗胆了。”
“小嫂嫂千万别客气。”
乔玮指着账本上的一行字,正想继续向袁氏请教,徐幺娘缓缓走近,“细君,刘小妇求见。”
乔玮有些惊讶,刘珠和袁氏不同,袁氏就算再瞧不上乔玮也是长袖善舞,并不会流露于表面。
但刘珠一向是不愿意踏足她这儿的,甚至在府里若是碰见了,刘珠也是能装作看不见就装作看不见,转身就走。
徐幺娘十分不满,因此刘珠来了其实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徐幺娘故意晾着她在外头,等乔玮和袁氏说完了话才进来通报。
乔玮看了看外头的天气,快到秋日里了,午后还是挺闷热的,“快请进来吧,府上若有冰先上点冰饮给她吧。”
旋即让小夜先收了账本,等刘珠进来。
“妾拜见夫人。”
乔玮抬手让起身,“小妇是稀客,不知道今日来是有什么缘故?”
“妾身来……是,是,是……”刘珠支支吾吾地说不清话,眼神一直向袁氏那边瞟。
袁氏心下明了,“夫人,妾身叨扰许久了,也该回去了。”
乔玮也没有阻拦,“想必小嫂嫂也累了,幺娘,你送一送。”
“是!”
袁氏走后,刘珠才肯说出自己的来意,“夫人,妾想出府。”
“出府便出府吧,有什么不能当着袁嫂嫂面说的。”乔玮反问道。
“妾想去狱中见一见公祝。”
“哦。”若不是刘珠提起来,她差点都忘了,黄庆还被关在狱中。
乔玮有些兴致寥寥,“从前袁嫂嫂管家的时候,你没去求过她?”
“求过。”
“那她怎么说的。”
刘珠垂着眼帘,小声嗫喏,“她并没有允。”
“那她说过是为何吗?”
刘珠没有答话,显然袁氏是同她说过的,所以她方才才不想在袁氏面前再次提出这个要求。
“既然袁嫂嫂已经说过了,那你也该清楚事情轻重。”乔玮的声音有些冷,“今日这事儿我当自己没听见,小嫂嫂也不必再提了。”
“为何?你与公祝也曾订亲,难道攀上了孙家,你就全然不顾他死活了吗?”
第28章 没有道德,别想绑架我
乔玮脸色一沉。
当初退婚之事,差点令乔父乔母在皖城之中的名声毁于一旦,她还没找刘珠算账,她倒是先蹦跶到自己眼前来了。
“你既知道黄庆曾与乔家有婚约,但还是以你刘家的权势以诱之,令他与我乔家退婚。我倒是想知道,你又是何目的?”
刘珠一噎,“原来是你真的还在记恨此事。若非他与你退婚,你又有何机会能嫁入孙家,又何来今日风光?”
“我今日的风光,是我夫婿为我挣来的,可不是他黄庆替我挣来的。”乔玮可没有那般的圣母心,贯彻“因祸得福”的感恩准则。
她是恨不得黄庆这种人干脆在狱中关一辈子才能稍解她的心头之恨。
“公祝与乔家退婚之事,你若想要记恨,便记恨妾吧。公祝与你青梅竹马,难道你就真的丝毫不顾念旧情吗?”
旧情?乔玮都被她给气笑了,“他仗着和我乔家从前算是有几分交情,上门同我阿父说,要将我姊妹二人送给吴侯为妾。
被我阿父骂出门后,贼心不死地又送来下了药的酒,想将我等迷昏后,送入吴侯的榻上。
就冲着他这般下作手段,我让他在关死在狱中都算是轻的。”
刘珠只知道黄庆是伤了孙权才被下的牢狱,并不清楚这其中还掺杂了下药害乔氏的事情。
她原想着这事儿无论是求吴侯还是二公子都不会有什么结果,冷眼瞧着乔氏如今无论是吴侯还是二公子面前都有几分面子,才想着能用旧情求一求乔氏,或许能救出黄庆来。
却不想,他竟是连乔氏也得罪得彻底了。
刘珠幽幽道,“便是献给吴侯为妾,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若给吴侯为妾这么好,你还惦记黄庆做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乔玮也不想给她什么面子了。
她和刘珠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集可言,为着黄庆退婚的时候才算是有了些许恩怨。
她原是觉得同为女子,何苦为了一个男人彼此为仇,也没想过要记恨她。
又想着大乔前世为妾的命运,觉得是自己改变了大乔的命运轨迹,倒是让她阴差阳错成了替罪羊,这才对她多了几分惋惜。
毕竟按照前世的轨迹,黄庆是带着她顺利逃出了皖城,回到了刘勋的身边。
但如今这般道德绑架的言论,已然将乔玮对她的忍耐完全消耗殆尽。
“顺便告诉你一句,说服你父亲出城攻打上缭城,黄庆也有一份功劳。你猜,为何黄祖要选一个多年都没有往来的子侄来和你们刘家联姻?”
刘珠听闻这话,脸色顿时苍白一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祖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只是被孙权看破了用意,孙策有了准备,提前设伏,才保住了庐江这块地盘。
将刘珠送走后,乔玮唤过幼烨来,“她对黄庆的处境倒是十分清楚,你去查查,到底是谁在府上还在给她递这些消息。”
刘珠一个内宅妇人,袁氏是个聪明人,定然不会让人把黄庆的消息递给她。但如今的孙府从前就是刘家的府邸,那些粗使的下人们也并没有尽数清理干净。
这府上若是有黄家人的眼线,也指不定会传出去什么对孙家不利的消息来。
幼烨得了乔玮的命令,即刻就下去着手排查。
孙权从军营里回来,正听见乔玮语气不善地骂黄庆,“阴魂不散的害人精!”
“哪个害人精,惹你这般生气?”
乔玮便把刘珠来替黄庆求情的事情说了一遍,“都关在牢狱之中了,还不安生。”
孙权近来过得太顺心了,竟也把黄庆这号人物差点给忘在了脑后,冷笑道,“她不提还好,既然提了,也该把这事儿做个了结了。”
看吧,不提他还能安安生生地待在牢狱之中苟存性命,提了他这下可算是捅了孙权的马蜂窝。
莫说旁的了,光他黄庆是黄祖的子侄,又和黄祖书信互通情报往来这两件,孙策和孙权就不会让他这般好过。
果然没过两日,给刘珠和黄家之间传递消息的人就找到了,是刘家的旧仆,也是府上的马夫。因是马夫,出入府内外也十分便宜,给刘珠和黄家传递点消息也顺便赚点刘珠给他的打赏。
孙策雷厉风行地直接杖杀,乔玮和袁氏非常配合地令府上所有伺候的人都去观礼,并且对府上伺候的人都进行了一次背调和清查,但凡有疑点解释不清楚的,一律送到军营之中充当苦力。
一时间,孙府上下人等都有些人心惶惶,唯恐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送到军营里去了,大家都识趣地夹起尾巴做人。
什么宅斗,根本不存在,武人出身的孙策压根儿不在乎这点子名声。一个人没有道德,你就不能用道德来谴责他。
当然,有了孙策的大棒子在前,乔玮和袁氏也得弄点甜枣在后哄着,给府上用心办事的几个管事都赏了钱铢和布匹,安抚了一下人心。
几个得了赏赐的管事连磕头都磕得格外用力,生怕自己的额头没有磕出血洞来就难以表达自己的耿耿忠心。
而刘珠因为和黄家的事情牵连不清,孙策便直接将她禁足在了屋子里,不允许她外出。
加上袁氏在孙策整治府邸时候的懂事配合、积极善后,两厢对比,刘珠便更不得孙策喜爱,渐渐被孙策忘在脑后。
府上的人也渐渐学得见风使舵,对刘珠屋里的差事也越发不上心起来。乔玮也看不惯这种风气,警告了伺候的人,不许他们敷衍了事,刘珠的日子也不算难过。
乔玮最后还是将黄庆的消息告知了刘珠,“黄庆已经被放出来了,不过送去了军中做苦役。”
至于为什么这么安排,乔玮并不是很理解。孙权却道,“他听说你嫁给了我,刘珠成了兄长的妾室,气得当场就吐了血,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他算什么士?
醒来之后就没那么有骨气了,将他对黄家所知道的事情都一股脑倒出来了,我许了不杀他,就送去军营了。”
黄庆本就是为了摆脱去军营里做苦役的命运才动的那么多心思算计,没想到兜兜转转的,还是把自己送进去了。
孙权搂着乔玮的腰,有些舍不得,“阿兄准备进击夏口征讨黄祖,我……亦同行。”
第29章 出征
孙权是有些舍不得乔玮的。
他们新婚至今也不过月余的时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骤然分离,孙权也很是不舍。
乔玮趴在孙权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行军艰苦,何况军中向来鲜少会携家属同行。”
“少,那就说明还是会带的啊。”
乔玮真的不想整日困在府上算账了,虽然她在袁氏的1v1贴身名师指导之下,已经渐渐熟稔,但技能会,不代表她就会喜欢。
乔玮用手指在孙权的胸口轻轻戳点,表示自己的不满和诉求。
她可是听徐幺娘说了,孙策都点了刘珠和一名姓韩的姬妾随军的。
“阿兄选的是妾室。”
“妾室能去,正妻就不能去了?”这算是什么道理啊。
孙权一把抓住乔玮作怪的手,“你是府上的主母,需得你执掌中馈之事,如何能随军离府?”
皖城收复的时日尚短,而且即将到秋收时节,赋税征粮之事都需得有人坐镇城中才好,免得皖城的官员糊弄了事,误了粮草军需的大事。
就算孙策赋予了她这么大的权力,她也没有心动。
要监督赋税征粮之事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账目要核算,乔玮想随军出征的心情就更坚定了。
孙权耐心哄着,“也无需你做什么,自有李术他们在,要你一个内宅的夫人出面,他们难道都是吃白饭的。”
乔玮还是哼哼唧唧,一脸的不情愿,甚至还威胁道,“你若是不肯带我随军,那我就让全皖城的人知道你被野狗咬屁股的事情。”
孙权:……这个事儿是过不去了吗?
他暗自后悔新婚当日,就不该喝那么多酒。
乔玮见孙权半天没声响,以为他是要妥协了,却不想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落在孙权的眼里并无半点威胁性可言,反倒显得有几分俏皮。
“可是行军途中就不能每日沐浴了。”
乔玮:……不能洗澡的话,身上会很臭。
“而且行军途中只有干粮,你每日的饭食就不能吃到你最喜欢的鲜味了。”
乔玮:……干粮虽然好吃,也不能每天都吃啊。
孙权继续道,“若是顺利的话,至多半个月,也就回了。你若是嫌府里无趣,可请岳母和小乔入府住上几日,陪陪你。
当日回门,我军务之事耽搁了,你和岳母也没说上几句话,如今我们出征在外,你在内无人帮衬,请请岳母来小心照料几日也是应该的。”
乔玮表示这个条件可以。
孙权虽说了几次不必乔玮相送,但乔玮还是起了个大早,亲自送了孙权出门。
孙权看着她满脸困倦甚至还在打哈欠的样子,心疼道,“何苦这样折腾自己。”
乔玮将铠甲整理妥当,小声道,“你出征在即,我哪里真的能睡得着?”
“刘勋已是强弩之末,寻阳一战也是势在必得,不过是兵贵神速,阿兄想乘胜追击,彻底灭了刘勋罢了。”
所以孙策亲自领兵佯装攻打江夏,牵制住黄祖的水师,实则令周瑜和孙权进攻寻阳。
“困兽之斗,必然拼尽全力,你要小心为上。”乔玮将昨夜装配好的孔雀翎交给孙权,“这个你收好,若遇到危险或许还能救你一条性命,怎么用我也画了一张简单的图给你。”
孙权拿着孔雀翎反复观摩,此物甚是精巧,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就是用这个在锦帆贼中间杀出重围的?”
乔玮点头,单论武力值,乔玮哪里能跟那些杀人如麻的锦帆贼相比,更别说是全身而退了。武力不够,技术来凑,这些暗器算是她保命的底牌。
“我若带走了,你怎么办?”
乔玮笑道,“我镇守孙府之中,又有幼烨保护,能有多少危险,比不得你在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既然能做出一个来,再做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孙权知道是她的一番心意,仔细地收在身上,翻身上马,“放心回去吧。”
乔玮站在原地没动,对他挥挥手,看着他策马而去。
孙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乔玮,压下心里的一点情绪,领着大军和周瑜、孙权分头而去。
待大军彻底看不见了,乔玮才登车返程。
袁氏笑着安慰道,“夫人想必是第一次送行吧,这般依依不舍的模样,与二公子真是情深,令人羡慕。”
乔玮听她这话头,不免有些好奇,“难道你不是?”
“妾身阿父是袁术,我与姨娘也时常跟着嫡母送他出征。年幼的时候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后来大些明白了,阿父却已经战死沙场。”
乔玮有些不忍,“我并不知道,不是可以要叫你伤心的。”
袁氏却笑着道,“其实妾与阿父也并不熟稔,他甚至都不知道妾身的闺名,有好几次都唤错了,他过身的时候,妾也还年幼,其实也没有多伤心。
只是跟着阿母和姨娘到处投奔亲旧,寻一个能安身立命之处罢了。”
乱世之中,确实如此,一人战死,妻女便不得不委身于他人,以求能有活下去的门路。
“你的闺名是?”
“妾名琅琅。”
“那你阿母和姨娘,如今在何处?”乔玮想起来,入孙府也有些时日了,却从未听闻袁氏的家人如今在何处。
“姨娘早就被刘勋不知赏给哪个将领去了,阿母护着妾落脚在皖城,也不得不委身给刘勋,去岁冬日也已经病逝了。”
袁氏说起往事,语气十分平静,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情一般,只是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乔玮听得不由得一阵唏嘘,“乱世桃花逐水流。”
乱世之中出英雄,但英雄的背后,却是累累白骨,斑斑血泪。
袁氏也只是黯然了一会儿,很快便将这样的情绪抛之脑后,“妾算是幸运的,吴侯待妾很好,夫人也宽和,如今能在孙府安身,已是来之不易的福分了。”
乔玮瞧她的手一直护在小腹上,不免多了几分猜测,“说起来,吴侯并不待见刘姬,此番却令她随军,你是不是?”
袁氏见乔玮已经猜到了几分,也没有隐瞒,“是,妾大约是有身孕了,是妾举荐刘姬去的。”
袁氏的脸上多了几分祥和和慈爱,“有了这个孩子,妾才觉得好似真的有了依靠一般。”
第30章 李术
二人正说话间,马车忽然停住,袁氏一个踉跄,差点没能稳住,好在乔玮伸手扶了一把,她拍拍胸口,显然是受了一点惊吓。
“什么事?”乔玮问道。
孙府新拔上来的车夫,乔玮对他并不熟悉。
“遇上了太守大人的车驾。”车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太守?她有点印象,好像是姓李,也是孙权举荐的。
果然,不过片刻,一个声音在车驾外响起,“某乃太守李术,不知道车驾之中可是乔夫人?”
小夜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乔玮缓缓走出,“不知是太守大人的车驾,有所冲撞还请大人海涵。”
“乔夫人客气。”李术回礼道,“论起来,也是某的吓人不懂规矩,竟然叫停了夫人的车驾,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说罢,便厉声呵斥驾车的车夫,勒令他立刻调转车驾,让出路来给孙家的车驾。
“今日之事还请夫人莫要见怪,明日某定然亲自上门,给夫人赔罪。”
就为了车驾先行一步便抓着要人赔礼道歉,乔玮还没那般无聊,“不必了,不过是一桩小事。”
若真的让李术上门道歉了,这只会让庐江之人非议孙家的蛮横无礼。
李术的态度十分恭谦,“夫人大度,某自愧不如。”
乔玮也回礼道,“大人实在言重了,今日之事还是多谢大人的谦让,妾心中感念。”
客套话嘛,谁还不会说了。
待孙家的车驾行过路口后,李术的车驾才缓缓起行。
一段小插曲罢了,乔玮也并未发在心上,但却不想次日,又在乔母的口中听到了此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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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阁。
“过继?”乔玮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阿母的意思还是阿父的意思?”
乔母的脸上多了几分赧然,“大乔,小声些。你阿兄过世后,家中并无男丁,你父亲已然年迈,我更是再无力生养,过继是最好的选择。”
乔玮险些忘记了,这里是东汉末年,乱世之中若无男丁镇守家中,便容易被同宗之人吃绝户。
乔玮明白乔母的难处,从前乔母就动过这样的心思,想从本宗里过继一个孩子,好延续乔父这一脉的血缘。
乔玮叹了一口气,她并不是不能理解乔母的心情,纵然乔玮并不认同这样的潜规则,但也明白,如今的她并无力去做改变。
“阿母是已然有了人选?”
乔母仿佛是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说出了一个名字,“你三房堂叔的次子,你的堂兄乔瑞。”
乔瑞?乔玮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一沉。
乔母也一直在打量乔玮的神色。
“这是阿父阿母的意思,还是……有旁人同阿父阿母说了什么?”乔玮的语气十分不虞,事情反常,乔玮也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乔瑞年岁已满二十,早就不是什么幼童稚子的年纪了,何况他生身父母俱在,虽是次子,但也是嫡次子。
送这样的儿子来给乔父做继子,若没有点所图和小心思,乔玮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乔母看着如今威严日重的女儿,心里竟不由得生出几分心虚来,“是太守李大人亲自来说合的事。”
太守李术?
他们乔家宗族之内的事情,还要劳动堂堂太守来说合什么?
乔玮继续问道,“此时,阿父和阿母是已经定了,来通知女儿的?”
“哪能呢!”乔母不由得轻叹一句,“你阿父说,想听听你的意思,再做决定。”
乔玮听闻此言,才舒了一口气道,“阿父既说要听女儿的意思,那便还算没有糊涂。”
乔母不解,“我见过乔瑞这孩子了,年岁与你阿兄相仿,容貌上也相似,脾气秉性也都是好的。有这样的兄长相扶持,你和小乔也算多一份依靠。”
乔玮不以为然,“瑞兄自幼和我们并无往来,这样的家人,又能有几分情义可言。
我晓得阿母心里所思虑之事,只是阿母还需冷静想想。从前阿兄过身,你与阿父所求的是珏弟。他是庶出,生母血崩,嫡母不待见,上面又有嫡兄可支撑门庭。
便是如此所求,族中长老尚不肯允,如今怎的这般好心起来,白送一个已然成年的嫡子与我们?”
已然成年的嫡子,早已被生父生母养熟了,如何会真心孝顺素不相识的养父母?
乔玮可不相信只用“孝道”二字,便可换取乔瑞的真心相待,更不相信“血浓于水”的说法。
她更相信,父母养育有恩,才能换取孩子的真心孝敬。
乔母并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她哀叹一声道,“你三房堂叔他们是眼热你攀上孙家门庭,眼看着你阿父无子,想送你堂兄来分一杯羹的。”
“阿母心里有数,那女儿便无需多言。”
乔母看着乔玮的面容,心里也十分无奈,“他们一家目的不纯是真的,但有一句话也着实说中了我心中的痛处,‘若无父兄相护,将来若孙家心思有变,便无人能为你后盾’。
如今你与将军为新婚,或许此话十分刺耳,将来将军若能待你有始有终,那固然是好事,但若有变故,阿母但求为你留一条后路求生。”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乔母一生见识过多少人心变化,不得不多为子女打算几分。
乔玮也怜她为母心肠,只能柔声劝道,“阿母若真为女儿考虑,更该拒了瑞兄。我身份不显,在孙家也是步步为营,如今尚未站稳脚跟,三房堂叔便谋算着要来讨好处了。
这并非助力,反是拖累。女儿还是这句话,若想过继嗣子支撑门庭,便选襁褓稚子,非有生养之恩,瑞兄早晚生出异心,我不敢将阿父阿母交给这样的人来赡养。”
“话虽如此,但这族中子弟,哪里就由得咱们来选了。”乔母还是担忧。
“若阿父阿母愿意,女儿愿意为阿父阿母养老。”
在现代,不论家中是否有儿子,身为女儿也都是有赡养父母的义务。有些父母不愿跟着儿子过的,与女儿同住的也不在少数。
乔母十分慈爱地揉了揉乔玮的头发,“阿母晓得你是个孝顺的,你有这份心意就已经很好了。”
显然,乔母还是更愿意选一个嗣子来为自己后半辈子做好打算。
乔玮知道无法改变乔母的心意,只是小声道,“阿母回去和阿父好好商量,如今府上将军不在,阿母让小乔留下与我住几日吧。”
乔母看向一旁娴静的乔瑢,点头道,“近来家中之事也繁多,就让小乔留在你这里躲一躲清净吧。”
乔玮亲自送乔母出门,转头便对幼烨道,“你替我查一查李术这个人,近来都和谁有过往来。”
乔瑢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姊是觉得太守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他是太守大人,又是周家的郎婿,来掺和咱们乔家一个式微寒门的家事?”乔玮眼神冰冷,“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查,我心里不放心。”
第31章 过继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今秋的农收已经完成,本来言说半月之内必回的孙权和周瑜却迟迟未归,来信也只有短短的“平安”二字。大约是因为今年的收成相当不错,皖城内的百姓脸上也都挂着笑容。
夕阳之下,街边众人彼此问好的语气都格外轻快。
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但乔玮还是从这风平浪静一种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乔母选了一个午后时分来见乔玮,“你阿父同我商量了之后,还是选了瑞儿。”
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但乔玮心里却依旧有几分介意,三堂叔家送乔瑞来做继子,目的定然不纯。
“阿父阿母既已决定,女儿也无意见。”
乔母如何看不出乔玮对此事并不满意,“你阿父近来常说自己身子大不如前,以你阿父和我的年岁,能否活到稚子支撑门庭,都是未知。
乔瑞已然成年,更是已经有了嫡子,你阿父这一脉的香火总算不必断在你阿父的身上。此事一定,你阿父昨日都多吃了两碗米饭。”
乔母小声地说道,还时不时观察着乔玮的脸色,生怕她会不高兴。
乔玮看着乔母满头华发,心头不免一软,瞧见乔母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更是不忍,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想要一个安稳平和的晚年。
她轻轻叹气,“我还是那句话,阿父阿母既然决定了,女儿也没有别的话说。”
若乔瑞真的待阿父阿母不好,她定然会拼尽全力将二老接到身边赡养。
乔母再三确认乔玮并没有持反对意见后,才松了一口气,和乔玮说起了旁的事情,“前日,太守李大人还想替小乔说合婚事。”
“哦?是哪户人家?”乔玮也想听听那个李术到底还想干些什么。
“是舒县周家,就是吴侯身边的中护军周大人……”
乔玮直接打断了乔母的话,“若是周公瑾周大人便算了吧,他可是有妻室的人,难道要让小乔去给人作妾?”
乔母闻言也有些讪讪,“李大人说,并非是侍妾,是贵妾。”
侍妾身份低微,世家豪门之中也常有互相转送侍妾的潜规则,于他们而言,侍妾更像是一个物件儿,若是不合心意了,或者被好友看上了,便可转手送人,顺便还能卖个人情。
贵妾略有不同,一般能当贵妾的女子,大多也都能有几分家世,若能为主家生下子嗣,在族谱上是能落下姓氏的。
因此贵妾是不能随意打发,那也算是主家的体面。
但对于乔玮来说,无论是侍妾还是贵妾,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乔玮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对李术的不满,“那太守李大人倒是有意思,皖城多少人家的家长里短没空论,反盯上咱们乔家,专挑一家的事儿管?”
“李大人也是好心。”乔母连忙替李术解释道,“你骤然高嫁,小乔的婚事反是烫手。若是高嫁,也恐高攀不上,可若选中等人家,又恐折损了你的颜面。”
“小乔与未来夫婿能平安度日、相互扶持,比什么颜面都要紧。”乔玮郑重道。
乔母知道乔玮所言也有道理,可是若放弃周家这门姻缘,乔母也有几分不甘心。
这些时日,来给乔瑢提亲的媒妁不在少数,但也只有周瑜是真正能入乔父乔母眼的。虽说贵妾并不是平头正妻,但乔瑞和李术都言说周瑜的正妻身子羸弱,并不能执掌中馈。
若是乔瑢嫁过去了,内里也和正妻无异了。
屋内的气氛略有些冷了下来,乔玮见乔母不再说话,心里也在反省,是否是自己方才的语气重了些,正想着是不是该给乔母道个歉,门外响起了徐幺娘的声音。
“老细君、细君,袁小妇送女公子回来了。”
乔瑢略懂医术,袁琅琅便常来请教一些养生之事,一来二去,二人倒是很谈得来,乔瑢也时常去袁琅琅那里做客。
袁琅琅低身行礼,看见乔母也十分客气地行礼,“不成想,妾身来得并不是时候,想来夫人正和老夫人说体己话,倒是被妾身给搅扰了。”
乔母并不认识袁琅琅,心下不由得有些提防,语气淡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闲话家常罢了。”
乔玮让小夜给袁琅琅铺上厚厚的垫子,一面给乔母介绍道,“这位是侯爷的小妇,出身汝南袁氏。”
乔母上下打量着袁琅琅,真是好容貌,又是汝南袁氏这般高门的出身,还好只是吴侯的妾室。
袁琅琅的注意力却被乔母发间的簪子所吸引,“老夫人的这支玉簪可真是别致,古朴大气,极衬老夫人的身份,想来甚是珍贵吧!”
乔母伸手抚摸着这根黑玉簪子,听见袁琅琅这般夸赞,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方才心中的些许不快顿时一扫而光。汝南袁氏是大族,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这是瑞儿亲自寻来的,说是不值什么,上头雕的花样很是祥瑞,又不张扬,这才簪上来见大乔。”乔母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乔玮一眼。
乔玮明白乔母的意思,不过是在想表达乔瑞对她的孝顺,乔玮轻轻“嗯”了一声,“兄长有心了。”
乔母走的时候,是乔瑞亲自来接的,又仔细地扶着乔母上了马车,“阿母当心些。”
端的是极其小心谨慎。
改口倒快。
乔玮小声道,“兄长从前是本宗三房的嫡子,虽不是金尊玉贵却也是养尊处优的。但我阿父这一支并不显贵,反而贫寒,倒是叫兄长受委屈了。若是兄长心中有所不满,如今族谱尚未更改,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乔瑞脸色微变,连忙道,“夫人所言实在折煞为兄了,既已过继七房,何谈委屈二字,还请夫人放心,为兄定然会好好照料二老。”
乔玮也微微屈身,“辛苦兄长了。”
乔瑞连声道不敢。
送走了乔母和乔瑞,乔玮面容生寒。袁琅琅沉吟片刻,“夫人,妾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吧。”
“老夫人头上的那支簪子,恐怕有些蹊跷。”
第32章 发簪
乔玮闻言,不由得脸色一变,“怎么说?”
袁琅琅郑重道,“这簪子妾身见过几次,乃是前任太守刘勋妻室蔡夫人的爱物。据她自己所言,此物乃是宫廷所制,名为墨玉蟠龙簪,就这么一支,可值千金之数。”
乔玮并不太懂玉,只觉得此簪光泽温润如墨,的确是低调大气,样式也十分别致,并未细想这么多。
但汉代以黑色为尊,加上黑玉十分罕见,国境之内少有出产,因此倒是比翠玉、白玉更受世家追捧,价值连城之说,并不作假。
乔玮很快就从袁琅琅的话中察觉出了两个疑点,乔家本宗固然也是皖城名门,但也远远没有富贵到能将一支黑玉簪子随手送人的程度,那么乔瑞这支黑玉簪子的来历就显得可疑。
二来,这既然是蔡夫人的爱物,必然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问题依旧是这个,乔瑞手上的这支黑玉簪子到底从何而来。
乔玮屏退左右,请袁琅琅细说,“吴侯攻破皖城后,蔡夫人去了何处?”
“蔡夫人心高气傲,不愿被侯爷所俘虏,触柱而亡。按道理,此物应当会被直接查抄,没入军中作为赏赐所用,至于这支墨玉簪子是被赏给了何人,妾就不得而知了。”袁琅琅想了想,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或许是军中之人并不晓得此物的价值,随手便卖了出去,也未可知。
妾也只是小心一些,并没有怀疑乔公子的意思。”
乔玮知道她也只是好心提醒,她不怀疑,但乔玮是怀疑的,无论这支墨玉簪子是何缘故落到乔瑞的手里,此事都值得深究。
孙策查抄刘府之后,所查抄之物都会交给军需官清点,然后分赏给了军中的重要将领,军中之人若不认墨玉之价也情有可原,送人或者典卖给当地的钱铢铺子都有可能。
但若是送人,就说明乔瑞和军中之人有所牵连。若是典卖,卖的人不识货,难道买的人还能不识货,乔瑞若再花费钱铢购买,定然是买不起的,也无必去买一支如此昂贵之物来讨好乔母。
乔母显然并不知道这支簪子的价值,只觉得是继子的一番好心,而乔瑞定然也不清楚此簪的价值,否则也不会让乔母戴在头上这般招摇。
乔玮想明白其中关窍,唤来幼烨去查这支墨玉簪子的去向,她总觉得这支簪子背后藏着的事情定然不会简单。
袁琅琅见乔玮神色严肃,也有了几分担忧,“夫人?妾,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乔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急忙摇头,“与你无关,你说的事情很重要,今日多亏你心思细腻,察觉这支簪子的来历。只是我心中有些猜测,未得印证之前,也不敢妄言。”
袁琅琅松了一口气,“夫人不曾责怪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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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幼烨直接带了军需官周谷前来孙府拜见乔玮,“下官拜见夫人。”
“起来吧,我想问你的事情,幼烨应该同你说过了,你直接告诉我这支墨玉簪子当时是分赏给谁了?”
周谷呈上一份册子,“是赏给了别部司马陈大人。”
陈武?
乔玮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婚之时与孙权酣战一场助兴的画面。
孙权和周瑜出征,陈武亦跟随孙策离开庐江,如今也不在城中,乔玮便是想问也无处可问。
线索就这般断在了此处。
乔玮略有些气馁,“竟这般不巧。”
周谷低头道,“夫人若是想问这墨玉簪子的事情,下官还有一事禀报,这墨玉簪子后来是陈大人输给了太守李大人。”
李术?又是他!
乔玮紧蹙眉头,“你继续说。”
“那墨玉簪子价值不菲,样式别致,因此下官是有些印象的,起先下头的人办事不仔细,随手分给了陈大人。后来二公子说想给夫人您选一支样式别致的簪子,作为定亲之礼,下官就想起这支簪子,一查才知道是给了陈大人。
二公子当时还拿了不少的东西想去跟陈大人换这支墨玉簪子,陈大人说早就输给了李大人,二公子这才作罢,选了另外一支黄金打造的凤簪送与夫人。”
原来送的那支凤簪背后,还有这一段故事。
幼烨拱手道,“属下去查过太守李大人和乔公子,发现二人的确往来甚密,而且太守李大人还时常出入庐江世家,和那些年轻公子都有往来,甚至还送过不少的厚礼。”
“他本就是周家的郎婿,和这些世家公子之间有些往来并不奇怪。送厚礼又是为何?”
幼烨并不知道,“但属下有一次亲眼看见他送了一车布匹到陈府之中,价值十分昂贵。”
东汉末年太守的俸禄是一千石,换算成通俗易懂一点的话来说,一个月的工资就是2千斤未脱壳的小麦。
听起来并不少,但东汉末年到处都是战乱,市价也早就是混乱的,加上李术家里人口不少。这样的俸禄也就是小康水平,再富有也是没有了。
但幼烨却说李术生活十分奢靡,甚至和世家子弟往来之时也是挥金如土,并不加以节制。旁的不说,单说那里李术在城中拜见乔玮时所穿着的布料,以及车驾都十分珍贵。
的确不该是一个太守所拥有的生活水准啊。
乔玮有些疑惑,他妻子周氏本家难道这般富庶?
周谷继续道,“下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要是真的不当说也就不会说了。乔玮点头,示意他别墨迹。
“前几日,军中有校尉来跟下官厮闹,说是粮草不济,甚至有掺砂石于其中充数。”
“砂石掺于粮草之中?这是何故?”
乔玮不太理解,这砂石吃到肚子里,是容易引起肠胃感染的,这好好的人没毛病都得吃出毛病来了。
周谷也甚是无奈,“若是军中缺粮,或者地方收成不好,为了完成赋税,会在征收的粮草之中掺入砂石……”
周谷瞧着乔玮的脸色微变,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乔玮深觉事情不对,“今年分明风调雨顺,收成大好。”
前些时候,她出城郊外去巡查秋收,也问过田间劳作的那些农伯,都说是收成极好的一年。乔玮在孙家的园子后头也种了些许菜蔬,也是长势喜人,并无歉收之象。
“所以……”乔玮回过味来,明白了周谷的意思,“你是怀疑,李术监守自盗,克扣军需?”
粮草不济,必然攻城乏力,李术这是准备后院生火啊!
第33章 不放人
秋风微凉,城中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秋收已过,城中的男丁们也都出来帮衬着自家的妇人,做些简单的吃食或是手艺,换取零散钱铢贴补家用。
难得是休沐之日,李术携自家夫人回周家宗族探望族中长辈晚生,笼络感情。
“家主近来甚是体贴,一听说细君要回去探望老细君,竟备了这般多的礼,还亲自陪同细君回去。”周夫人身边的侍女笑着奉承道。
周夫人看了一眼自家的夫君,面露羞涩,近来,李术的确多留在她房中,连府上的几个宠妾也都一并冷落了不少。
但对于李术来说,想要坐稳庐江太守之位,也少不了当地的世族支持,周家的态度更是重要,他心中暗暗筹算,若是自家夫人能尽快生下一子半女就更好了。
有了血脉相连,周家自然就会坚定站在自己身后。
他正想是否该请城中哪个擅长千金一科的圣手替自家夫人调理一番,身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大人,大人不好了!”
李术连忙唤马夫停车,来人正是他的心腹长史,也是他的族弟李成。
“大人,不好了!今早您离开府衙没有多久,孙家便来了人,带着二公子的玉佩和军符直接将府上的秩丞和几名秩官、今岁府上所有赋税账目都带走了。”李成神色慌乱,一路疾驰,急得满脸都是热汗。
李术闻言大惊,旋即怒道,“蠢货!你怎的不早来报!”
他出城都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周家的家宅眼看就要到了,报口信的人也早就去了,如今调头折回,岂非失礼。
李成也甚是委屈,孙家只有几个妇人坐镇内宅,孙家的乔夫人也从来未曾插手郡内事务,哪成想会忽然让人来府衙收账目。
他出面周旋,但来人丝毫不讲情面,只说收到军中的检举,要清查郡内的赋税账目,便直接要带走府中秩丞和各类账目。
他本想阻拦,但来人直接亮出孙二将军的玉佩,并且当着他的面斩杀了一名随从,并且掏出一吊钱铢,扔在尚未瞑目的尸身旁,“此为安葬之用,不过若是长史应当是不够吧。”
李成当下也被吓傻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想派人从后门离开给李术报信,结果也是同样的下场,尸身直接被丢了回来。
李成这才知道,孙家是到军营之中调动了百余名兵士来围的府衙。
孙策离开皖城之事,是留了三千兵士给李术调遣用于守城之中。但为首的将领是孙策一手提拔起来的,比起在军中从未有过历练的李术,将领自然更信服拿着孙家玉佩和军符的孙权贴身近卫幼烨。
又得知是要查克扣军需一事,立刻便点了军中的精锐跟着幼烨去了。
等幼烨带着秩官和账目走了,那些兵士也没散,直等到幼烨再次来传令,才回营。李成即刻便策马来给李术报信了。
李术听得一时间气血上涌,狠狠给了李成一个耳光。他阴沉地看向自家的马车,又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周家,咬牙下令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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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阁中。
晚梨香烟于炉中袅袅而上,一点风息轻柔拂过,便缓缓消散于半空之中。
乔玮端坐其上,手里还拿着一卷《孙子兵法》,慢慢研读。
周谷和几位军需官还在用算筹对账目进行清理和复核,幼烨压着步子缓缓走进,小声对乔玮道,“夫人,李大人来了。”
乔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眼神并没有从书卷上抬起。
幼烨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并不知道乔玮打怎么做,踌躇着开口,“夫人见吗?”
“不见。”乔玮打了一个哈欠,“就说我身子不爽利,还睡着,让他回去吧。”
李术得到了回复,也只是小心赔笑,“既然乔夫人身子爽利,那某就晚些再来。”
乔玮是真的去睡了一个午觉,等到一觉睡醒,李术也真的来候在厅下了。
“听闻夫人今日派人来府上传唤下官,但实在不巧,下官恰好不在,夫人便传唤走了府上的秩丞和秩官,下官听闻此事,实在战战兢兢,若是下官有何处得罪了夫人,还请夫人明示。”
“原来是为了此事啊。”乔玮一脸的漫不经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府上的陈年旧账太多了,我和府上的袁氏二人一块儿筹算,也算不明白。到底是妇人人家,甫一沾手这么多的旧务,难免慌乱。
听闻府衙上在任的几位秩丞和秩官于算术一事上颇有才能,便让幼烨去府衙上请了几位先生来做个客,也顺便算是教一教我管事之道。”
乔玮隔着屏风,小声道,“李大人这般急匆匆地来找人,莫不是舍不得这几位先生替我做这点小事吧。”
李术连忙道不敢,“夫人多心了,只是府衙任上还有不少事务,需得他们操心,所以才不得不多问几句,不知道夫人打算借上几日呢?”
“那可就未必了,这府上的账目如此繁琐,今早也不过才开了个头,算到何时,我也心里没有底。”
这便是有借无还的说辞了。
“郡中赋税事务繁杂,府衙之上是离不开人的。这秩丞若是一两日不上值也就罢了,这手底下的秩官若都一直不上值,恐耽误正事。”
乔玮点头表示十分赞同此话,转而又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大人所言十分有理,不过请那些先生来的时候,我也问过,他们皆说赋税之事已毕,他们甚是清闲。这两方所言竟截然相反,倒是让我一时拿不准该听谁的了。”
李术心里不由得暗暗骂道,这人都在您的手上,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但面上还是十分恭谦。
“其实夫人若只是想要查清府上旧账,也未必就要用府衙的人,下官夫人身边就有几个管事的老手,若是夫人有需,下官即刻便能送来府上。”
“李大人的府上倒是卧虎藏龙,人才辈出。”乔玮也不置可否,但就一个原则,不放人。
第34章 掩藏的事
李术终于有些绷不住了,“看来夫人是不信下官,明面上请了秩官前来清查孙府的旧时账目,实则是听信了军中的谣言,信了下官克扣军需的话吧。”
倒是也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
但乔玮依旧面上不显,淡淡反问,“哦?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今早夫人派幼烨来,也是言说近日军中有人向夫人检举,下官贪墨赋税,克扣军饷,还杀了府上的两名随从。”
嗯,来讨说法来了。
乔玮觉得这般气势汹汹的李术才是真实的,起先的那些姿态,着实让人看着别扭。
“哦?竟有此事?”乔玮依旧摆出不咸不淡的语气来,回头盯着幼烨,“你是这么说的?”
幼烨立刻跪下请罪,“府衙的长史一直百般阻挠,不肯让属下请走秩官,属下一时情急,以为军中的传言是真的,所以长史才这般心虚,于是就脱口而出了。”
乔玮看了一眼李术,表示自己可没有说过怀疑什么,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张了。
“不过近来我也的确是听过这些说法,也一直未能求证。
既然今日李大人是休沐,想来也没有安排公务出行,那便劳烦大人带上我去军中的粮仓瞧上一瞧。若军中之语言过其实,我也好给大人做个人证,待吴侯和将军回来,定然要严惩那些口舌不老实的人,还大人一个清白。”
李术略带犹豫,“军营重地,兵士皆是粗鄙之辈,恐怕冲撞了夫人。”
“我都不怕,怎的大人竟还瞻前顾后的,反倒容易坐实了外界的传言,于大人的官声也不利啊。”
这一句话是准备要把李术架在火上烤,李术心里不愿,但也不得不应下,“下官多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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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轱辘不慌不忙地往军营的方向去,李术坐在车里满面怒气,“从前竟然是小看了她。”
一个区区小门小户教养出来的女儿,竟然这般心思深沉。
“平日里瞧着闷声不响的,一出手倒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李术恨恨道。
李成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正因为她是乔家旁支这等落魄的人家出身,还能攀上孙家,还当了妻室,可见其手段高明。兄长不得不防啊!”
李术心道,这是自然。
“她也不过就是仗着容貌得了孙将军的青眼,若没了她这张脸……”李术心里有了几分计较。
李成听到此话,心头一惊,但也甚至李术做了决定便不可能轻易更改了。
到了粮仓,乔玮一行人便前往查看,主管粮仓的小吏十分殷勤地开了粮仓的大门,请乔玮前往验查。
“我就不进去了,幼烨,你带几个士兵亲自去看看吧,小心些,别弄脏了,这些粮草还要送往前线给将士们吃的。”
乔玮说罢,便邀请李术走到对面的屋子外坐下,既有屋檐可遮阳避雨,又可以对粮仓中所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
小夜给二人奉上香茗和小碟点心,乔玮小声道,“我喝不惯酒饮,不过这香茗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还能清神安心,大人可一试。”
香茗便是茶,但饮茶之风也是从东汉时代的江南一带开始传开的,但大多数北方人并不习惯饮茶,所以能喝的种类也并不算多。
而且这个时代的煮茶,真的是用煮的方式,将茶叶和冷水放入壶中,然后置于火炉之上烧开即可,并无任何技巧可言。
乔玮喝着碗中略带苦涩之味的茶饮,心里还是有些怀念现代的茶道,虽然工序复杂,但确实能很大程度激发出茶的清香甘甜之味。
李术尝了一口,“的确新奇。”
乔玮也仿佛是在和李术闲话家常,“听闻大人出身汝南,何故迁居庐江而立?”
“下官原从袁公麾下,跟着袁家公子投奔刘勋而来,但刘勋此人心胸狭隘,不喜袁氏旧部,下官也曾想过北上回乡,但无意间得了周家青眼,便索性于此安身立命。”
乔玮微微颔首,刘勋并非能容人之辈,不肯重用刘晔及其部曲,缘故也是如此,非自己一派的将领文士,皆心存犹疑。
“说起来,我入孙府也有数月,倒是未曾见过周夫人芳容,盖如若有机会,可邀一见。”
李术拱手道,“这是拙荆的福气。”
“几日前听阿母曾说起,大人似乎想为舍妹说合婚事,不知这是周夫人的意思还是大人的意思?”乔玮抿了一口热茶,装作不经意道。
李术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先前乔瑞同他透露过一些消息,大约的意思是说乔母去见过乔夫人后,对这婚事便有了几分动摇。
此时乔玮提起这个话头,不知是不是在敲打他的意思。
“拙荆随口一说,夫人千万别介怀。”
乔玮“嗯”了一声,“既然是随口一说,那便不必再提了,舍妹尚未及笄,有些话若说得多了,传出去倒叫人非议。
周家是名门,我乔家到底底子还差了些,着实高攀不起。”
李术只能道是。
天色渐渐暗下,日头也下沉得极快,便是金色的晚霞也不过片刻就消散而去。
终于,幼烨等人走出粮仓同乔玮复命道,“属下等人已经清点完毕,粮草足量,并无短缺的,这两日便可送往前线。”
乔玮点头,对幼烨身后的将领道,“既已经查清了,便是还了大人的清白,这军中的谣言也该大白了才是,你可明白?”
“夫人说的是,属下明白。”
李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下官的清誉可算是保住了,多谢夫人替下官澄清此事,否则下官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明白,白白蒙冤了。”
乔玮道,“清者自清,既是蒙冤,也终有昭雪之日。因为,掩藏的事,没有不显出来的,隐瞒的事,没有不露出来的。”
这是对他的警告,也是对他的提醒。
乔玮领着一行人回府,李术的马车也跟随其后,只是在他尚未看到的暗僻之处,幼烨直接将方才的看管粮仓的小吏打晕了,蒙上眼鼻就拖走了。
第35章 结果就这?
拉回去的小吏和郡守的秩官们分开审讯,短短一夜,小吏便扛不住幼烨的手段,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吐得干干净净。
小吏离开房间的时候,血肉模糊,几乎已经看不出是个人了,一路拖行,留下一条蜿蜒血溪,秩官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不附体,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
幼烨缓缓踏入关押秩官的房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鞋子又弄脏了,还要洗,真是麻烦。”
他忽而眼神一凛,“下一个是谁?”
谁也不想是下一个,各个都蜷缩起来,躲在角落阴影处,心里默念一百次,不是我,不是我,看不见我……
恨不得此时地上有个地洞,好让他们钻进去躲一躲。
幼烨的视线微微扫过,随手指了其中一个体形瘦弱的,身后的士兵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仔一般直接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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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端着饭食进来,但嘴唇微颤,脸色惨白。
她方才从膳房那边过来,一路上都能听见隔着一道墙的外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即便是白日里,也能激得她一身冷汗,心里默默做了决定,往后看见幼烨一定要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真的是太可怕了。
袁琅琅正和乔瑢下着围棋玩儿,瞧见小夜脸色不好,便对坐在一旁看书的乔玮道,“这是,吓着了?”
乔玮闻言,也放下了手里的《孙子兵法》,望着小夜。
“细君自个儿出去听听吧,叫得可吓人了。”
乔玮更关心袁琅琅的情况,“你去同幼烨说一声,别太过了,府上还有怀着身孕的妇人。”
袁琅琅倒是并不在意,反笑着道,“倒也不至于害怕,当年妾嫡母那些磨挫姨娘们的手段妾也见得不少。”
“之前听你说起冯夫人,只觉得她坚毅大气,是个很令人敬佩的女子。”
“再坚毅的女子,心思若在夫君身上,也免不了有妒恨之心。妾的外祖那可是做过司隶校尉的人,多少审讯人的手段在身上呢!嫡母自小就耳濡目染的都会一些。
不过妾的姨娘算聪明,阿父常年不在家,知道府上一切事务都是嫡母说了算,事事恭顺,日子倒也平顺。”袁琅琅语气平静,“不过嫡母待我们这些庶出的子女,倒是真的疼爱。”
即便她没有了姨娘的庇护,嫡母也还是将她视如己出,事事悉心教导。
所以袁琅琅虽是庶出,学识才华也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个世家之女,无论是管家、女红、琴棋书画也都十分精通。
只是这样优秀出色的女子,沦为了妾室,乔玮心里也十分唏嘘,不过袁琅琅比她更加安之若素,从未听见过她哀叹过命运不公。
这样的女子,不论身处何处,应该都会过得很好吧。
到了第三天,六名秩官全部审讯完毕,除了秩丞还略有几分骨气,受了点皮外伤,其余的都是自己主动交代的。
周谷对照着账本和秩官的供词,将李术动手脚的地方一一指出,解释给乔玮听,乔玮也只听懂了个大概。
但主旨要义还是总结了一下。
第一以各类伤亡抚恤、田地亩数荒废等理由,报高郡县费用,压低各类收入。
第二,粮草中掺入一些砂石提高毛重,减少净重,然后中间赚差价中饱私囊。
这些手段并不算有多高明,那些账目也不见得能有多天衣无缝,不过是觉得坐镇于内宅的乔玮一介女流看不懂罢了。
乔玮是不大看得懂,但是她手下有的是人看得懂就行了。
做假账这事儿,谁能还比得过周谷啊,当年阳羡县的账目能给填得平平的,那助手固然是有功劳,但各种高手还得是周谷。
这老滑头自己做假账做了半辈子,李术这点子手段在他面前那可都不够看的。
乔玮让幼烨把这些证据送到孙策和孙权那里去,然后把那几名秩官全部都放回去。
幼烨十分不解,这大张旗鼓地搞的阵仗,还以为乔夫人打算要大干一场呢,结果,就这?就这?
他鞋子都干脏了三双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乔玮反问道,“我问你,那足量的粮草是不是送去前线了?士兵们是不是能吃到不掺砂石,干干净净的饭了?是不是能保证大家不会饿着肚子打仗了?”
答案:是,真是,绝对是。
“那我能做的事情就做完了啊。”
幼烨想一想,的确是如此,但……他怎么就那么不甘心呢!
“夫人能阻止李术一次,难道往后年年都要如此费心费力防着他吗?”幼烨觉得,倒不如一次性解决后患。
乔玮问他,“你觉得我应该杀了他是吗?”
幼烨十分诚实地点头。
“然后呢?”乔玮反问道,“如今吴侯和将军等人都不在,我该找谁来做这个太守呢?便是真能有人顶替这个位置,你能保证下一个太守他就不贪,就一定忠心耿耿,舍身为人了?”
坐在这个位置上,谁能保证手上就半点不沾染世俗的欲望。
阿克顿勋爵就说过,权力会产生腐败,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谁也别想例外。
所以,她管这个事儿,纯属是因为粮草不够,士兵们吃不饱,打仗的输面就大了。
她还想靠着孙权活到寿终正寝,不希望孙权“中道崩殂”,不是因为她真的有多正义凛然,除暴安良。
她自知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手段。
至于李术,如今孙策和孙权还争战在外,他守城后方尚有几分能力,那就用着呗,只要别太出格了,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将来孙策和孙权会怎么挪动他的位置,那就是那两位大佬的事情了。
幼烨似懂非懂,但他还是听从乔玮的吩咐,把人给放了。
袁氏却笑着道,“用而示之不用,不用而示之以用。夫人这是在敲山震虎啊。”
乔玮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有些话知道也不必说出来。
李术一直试图笼络当地的世族,这可并不是一个好现象,她的确也是想警告一下李术,如今这庐江如今仍旧是孙家的地盘,他的手伸得太长了些。
第36章 孙策归来
庐江郡守府衙。
粮草送出城去,虽然意味着李术在乔玮那里算是过了一关,但也同样意味着李术的钱袋子“即将告罄”。
没有钱,就无法与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往来交友。
李术正有些发愁,李成却来告知了另外一个消息,“兄长,毛管事已经失踪好几日了,他的发妻来府衙问人了。”
“谁?”
“就是掌管皖城粮库的那个毛管事,前几日你不是去过粮库吗?就是他给开的门啊!”
李术当下就想起来了,此人是他提拔的,虽说是个跛脚,但办事十分麻利忠心。
“失踪了?”李术的脸上满是惊惧,“是乔氏,定然是她!”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对策来,就听见府里的小厮来报,“大人,王大人他们回来了,都回来了。”
李术赶紧小跑出书房,正看见秩丞是被秩官搀扶着回来了,而几个秩官瞧见李术,眼神里都是恐惧,甚至都不敢抬眼正视他。
李术以外郡之人的身份,仍然能在庐江世家之间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也是个聪明人,如何会不明白这些人能回来,定然是没抗住乔氏的“威逼利诱”,已然将这些见不得光的门路,吐露得干干净净了。
乔氏根本就没有真的相信过他,至始至终都是她在自导自演。
李术暗骂自己还是小看了她,竟这么轻易就信了她的说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成不由得担忧道,“兄长,此事该如何是好?”
他们兄弟二人的官路,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李成越想越惊慌。
“不会。”李术微垂眼眸,挡住了充满杀气的眼神,“她若是有这个本事,也不必将这些人放回来了。”
乔氏。
乔氏!
李术还未从惊怒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城门的守卫又来报了一个消息来,“大人,吴侯回城了!”
李术忍不住想要骂娘,“这是什么流年不利的破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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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没有带着大军一同撤回,而是带了十余心腹骑兵,一路飞奔而回。
乔玮听见小夜来报此事的时候,也不由得被吓了一跳,“什么情况,忽然回来的?”
事前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任何口信。
难道是为了军粮之事?可前日军粮便已经出发,算算大军的余粮和新粮的脚程,应该是接得上的啊!
莫不是知道袁氏身孕的事情,高兴坏了?
“不知道将军会不会回来啊!”小夜一边给乔玮披上外袍,一边笑嘻嘻地打趣道,“将军都走了快两个月了,细君都快成望夫石了。”
乔玮一想到或许孙权也会回来,就连忙起身去府门口迎接。
孙策一身黑色戎装,手持一柄长枪,从马上翻身下来,满身英武之气,倒是与乔玮第一次见他时书生打扮模样截然不同。
“见过侯爷。”乔玮微微屈身行礼,眼神却越过他去,始终在找门外孙权的身影。
袁氏连忙上前褪下孙策的外袍,“侯爷一路风尘,想来也是累了,不若妾服侍侯爷先洗漱一番,用些饭食可好?”
孙策眉头紧锁,并没有心思分辨袁氏说了什么,只是十分担忧地盯着乔玮。
“弟妇……”孙策看着她的眼神从期待到疑惑再到失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反倒是乔玮先回过神来,带着一点歉意的笑,“我只是在瞧,仲谋是否会跟着侯爷一块儿回来。也是我想差了,仲谋便是要回,也是同中护军一起才是。”
孙策心里也没想过,她竟然是这般期待仲谋归来,“仲谋他……他失踪了。”
乔玮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孙策连忙伸手去扶,袁氏却快他一步,搀住了她,“夫人?夫人切莫太过伤怀,只是失踪罢了,事情尚未有定论的。二公子吉人天相,定然能平安归来。”
孙策的手落于半空之中,又讪讪地收了回来,此时的他也有些不敢去看乔玮的神情,生怕她会怪罪自己。
乔玮惨白着脸,半晌才回过神来,扯起嘴角道,“我莫不是听错了,仲谋他……他,他怎么了?”
孙策也被她煞白的脸色吓得慌了神,“吾已经派人去追查锦帆贼的下落了,想必很快就能救回仲谋,公瑾也在全力追捕,他逃不出去的。”
乔玮只觉得脑子混乱得很,几乎没法好好思考,她只是隐约记得,《三国志》里并没有记载有这段历史啊,《三国演义》也没写过这段情节。
到底是她不记得,还是史书没记这段。
又或者……
因为她的重生穿越,发生蝴蝶效应了?
大乔本应该委身孙策,袁氏才是孙权之妾。她原本觉得只是她们二人身份发生了对调,其余的历史事件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该是李术的太守之位,依旧没有改变。
孙权和周瑜进击寻阳也发生了。
孙策带兵准备进击夏口也没错啊。
为什么只有孙权出事了?
乔玮捂着胸口,竟一时之间感觉快喘不上气来。
孙策顿觉不妙,乔氏竟好似要昏过去了。此时的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之说了,一把抱起乔玮就往鹿鸣阁跑去,一边还大喊,“去找府医来,快!”
他看着她失了神采的眼睛,顿时觉得一阵心慌。
而此时的她在他的怀里竟然这般轻,就好似一片羽毛一般,他甚至都怕自己的力道会在下一刻直接将她折断。
他急切地唤她的名字,“大乔,大乔!乔玮!”
可她好似失了魂一般,完全没有反应。
府医来得极快,对准穴位扎上几针下去,乔玮便意识逐渐清明起来。
袁氏坐在榻边,拉着她的手,急切地唤着她。
乔玮微微咬着下唇,“你说的是,我应该相信他的。”
他可是孙权啊,怎么会轻易就死了呢!史书可是记载他一口气活到了八十多岁的。
袁氏连连点头,“是啊,夫人该相信二公子的。”
可是她是真的害怕,历史会因为她的出现而产生了偏差,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就是她害死了他,那么她的人生,就只能一直背负着这般沉重的愧疚了。
第37章 主打的就是一个丢人
入夜,府上多处烛火已熄,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府上值的十余个守卫还伫立于门内,谨慎地来回巡查。
青禾堂内,烛火尚明。
袁琅琅缓缓走进,“侯爷!”
孙策“嗯”了一声,“辛苦你了,还怀着身子来回照料。”
“二夫人待妾一向宽和,如今之事也只能回报一二,算不上辛苦。”
孙策很满意袁琅琅的懂事和体贴,“弟妇她,如何了?”
“二夫人一开始还有些神志混沌,不过后来就好了。她说此时侯爷定然在设法营救二公子,她不能在此时添乱,让妾来同侯爷说放心。”
孙策点点头,“她能如此明理,我也就放心了。太守李术之事,她处置得很好,是个能主事的,只是近来,你要多服侍她左右。”
幼烨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与他,他心里也多了几分打算,只是如今尚在争战之时,他也腾不出手来去料理李术,暂且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待着吧。
他眼含期待地看着袁琅琅微微凸起的肚子,“有你这样的生母,若他是个男儿,定是我孙家的好儿郎。”
袁琅琅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能得侯爷的信重,妾心满意足,定然好好教养腹中孩儿,不辜负侯爷的期望。”
孙策已经二十有五,膝下有两个女儿,但至今未得嗣子,这也的确是他的一块心病。他的几个妻妾之中,唯独袁氏出身体面,性情品行也是上佳,若他的嗣子能从袁氏所出。
孙策次日一早便动身赶往寻阳,孙权下落不明,他着实心急如焚,只是担心皖城之内事有生变,才亲自回来通知乔氏一声。
但乔玮却早早在门口候着,“妾有一言,想问一问侯爷,锦帆贼掳掠仲谋之事,是否跟黄祖有关。”
孙策一愣,“何出此言?”
“只是一种感觉。我曾听仲谋提过甘兴霸,仲谋和幼平曾与他交过手,当时只是将他们打退,听说锦帆贼很久都没有再出手过,但侯爷你出兵威慑黄祖之时,甘兴霸却忽然再次出手,我心里不得不多思虑几分。”
孙策颔首,“锦帆贼前几年本是投奔了刘表,后又投奔黄祖麾下。这几年又重新干起了老行当,总在江上生事。这一次……”
眼神里免不了多了几分忧虑,他只怕是如今孙权并不在甘宁手上,而是在黄祖手上。
黄祖当年敢杀孙坚,如今再杀一个孙权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想到这里,孙策眼中的杀意更甚,若是黄祖敢再杀他孙家人,他定然倾巢而出,踏平江夏,将黄祖千刀万剐才能泄他的心头之恨。
乔玮却道,“如此说来,那仲谋应该还在甘兴霸之手。”
“你为何敢如此肯定?”
“甘兴霸为人桀骜不驯,而黄祖此人并无服人之德,连刘表此人都无法得用之人,他又如何能得用。甘兴霸在江淮一带生事,必然是黄祖纵容。
我听闻甘兴霸也劫过黄祖的粮船,事后黄祖追究,但甘兴霸也只是草草道歉了事,事后也依旧我行我素。二人定然已生不和,甘兴霸定然不会将仲谋交与黄祖。
二则,若仲谋在黄祖之手,或杀或掳,总该有说法,无论是想要打压孙家军的士气还是交换地盘逼退孙家军都好,如今却毫无消息传来,实属不该。”
那么孙权就只可能还在甘宁的手里,甘宁掳掠孙权不为战事,只为私仇。
孙策本以为乔玮只是自我安慰的说法,却不想她所说之言倒甚为有理。
“你说得有道理,公瑾于江上搜寻多日,并不得其踪迹,此人诡诈多端,难以捉摸。”
“我听仲谋曾说一件事情,甘兴霸似乎认得周幼平周将军,虽不知二人是何渊源,但甘兴霸似乎并不愿意伤害周将军。或许,甘兴霸真真不敢想要找的人并不是仲谋,而是周将军。”
孙策猛然想到了什么,连片刻也不能再等,翻身上马带着随从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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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玮的猜测也是对的,甘宁虽然喜怒无常,但对于周泰这个曾经救过他性命的人,他也绝不会动手。他曾想过要单独将周泰带走,但周泰始终跟着孙权,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程度。
他找不到机会带走周泰,就索性把孙权一行人都给带走了。
被抓走的几天里,周泰一直在回想自己和甘宁到底有何仇怨,难道是当年于江上作乱结下的什么深仇大恨。
但当年,他杀过的人太多,实在想不起甘宁到底是哪一拨里的了。
“看来你还是没想起来。”甘宁亲自端着饭食来看周泰,“吃了饭,我亲自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周泰也不疑有他,若甘宁想要他的性命也早就动手了。
他当年也是水贼出身,甘宁带人潜行于水下这种手段,他是第一个发觉不对劲的,但要调头回程却已然来不及了。
甘宁是有备而来,船底凿洞而上,将周泰等人迅速拉入水中弄晕,然后借着渔船的掩护,迅速离开。
这一套流程行云流水,本是周泰当年于江上为贼的时候发明的,结果自己还栽在同样用了这种手段的甘宁手里。
真是天道轮回,主打的就是一个丢人。
甘宁也没食言,周泰将空碗往桌子上一盖,甘宁就带他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
一眼望去,江面平静如镜,雾气升腾,江的两岸尽是重重叠叠的山峦,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但周泰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地方,他曾在这地的两岸设下埋伏,劫财路过往来的行船。闭上眼睛他都能知道,若是他想动手,该选在何处,该在什么时候。
不远处,是一艘不大的渔船,船上有几个男人在撒网,跟在身后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
只是那孩子甚是瘦弱,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满了许多伤,大多都是旧的,但也有新的伤口。
那孩子一不小心没站稳,差点将手上的网拉破,便直接招来了一个男子的打骂。
周泰心下十分不忍,正想开口制止,却听见甘宁的声音,“这样,你想起来了吗?”
第38章 往事
周泰看着甘宁,眼前人的模样渐渐和记忆中的一个孩童慢慢重合,他知道甘宁是谁了。
他是母亲让他救的第一个人。
周泰于江上为贼,但他并不愿意让母亲知道,他拿去奉养她的钱财是沾着人命鲜血来的,但随着周泰的贼名越来越响亮,周母还是知道了。
周母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对在江上一只看起来十分富庶的商船顺手,但母亲却指着另外一只渔船上的孩童问他,“当年你受家中叔伯刁难的时候,也同他是一样的。”
周泰顺着母亲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看起来还不满十岁的孩童正在遭受一个成年人的毒打,起因也只是因为他干活不够麻利而已。
但这个孩童看起来十分瘦弱,而那个正在毒打他的壮年却十分壮硕,他立刻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周泰十分不喜母亲提起当年的往事,这让他深感自卑和难堪。
母亲却说,“你去帮帮他吧。”
周泰并不愿意,他若去帮那个孩子,他就会错过另外一条富得流油的大鱼了。
母亲双目含泪地看着他,“当年你我母子被族中叔伯欺凌的时候,你也曾哭着问母亲,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会来帮我们。如今那个孩子也是这么想的,你能帮帮他吗?”
周泰沉默了许久。
当年他们母子二人在雷雨之中被叔伯们赶出家门,只能找到一个破旧的还在漏雨的破庙躲身,而他还清楚得记得那个庙宇里供奉的是老子化三清。
那时候的他无比渴望有人来救他们母子二人,但始终没有,他告诉母亲,连神灵尚且不能自救,何况我们呢?
后来是蒋钦的父亲收留了周泰母子,但条件就是周泰的母亲改嫁给蒋钦的叔父,一个年过三十还娶不到妻妇的男人。周母答应了,也勤勤恳恳地为蒋家劳作生子。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没有维持太久,蒋钦和父亲和蒋钦的叔父相继过世,周泰和蒋钦没有了父亲的庇护,为了能奉养母亲,便成了江贼。
周母再次恳求他,周泰不忍拒绝母亲的请求,便出手救下了那个孩童,将身上的钱铢都留给了那个孩子。
只是当周泰回去的时候,周母笑着对他说,“幼平,你还能救更多的人。”
然后便投江自尽,周泰跳下去救母亲时,才发现母亲的脚上绑了好几块石头,她是存了死志来劝周泰的。
周泰缓缓闭上眼睛,母亲的音容和教导尚历历在目,他轻轻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希望你做,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投军跟在孙权的身边。”
周泰指着船上还在挨打的孩童,“你若肯救他,我就告诉你为何!”
甘宁看了一眼那个船上的孩童,凄厉的求饶声他听得太多了,比他叫得好听的也不少。
但周泰的话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示意手下把船行近,伸手抓了几把钱铢,“把那个孩子卖给我,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船上的男子从未见到过多的钱铢,哪里还有犹豫,一个是干不了太多活的孩子而且还需要花钱给他吃饭,一个是唾手可得的大把钱铢,傻子才不知道如何选呢!
周泰将那个孩子护在怀里,又让甘宁弄来药酒和饭食,那孩子从来像是从来没有吃饱过饭一般,抓着饭就往嘴巴里疯狂得塞。
周泰又细细地替他处理伤口,问他的姓名。
但孩子只知道自己姓张,在家里排行第三。连他的家人也都只叫他张叔。
孙权心下怜惜这个孩子,便改了名字叫张戈。
“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孙权用稻草给张戈当被褥盖好,他却下意识蜷缩起来,生怕又会挨揍。
孙权十分和气地说,“睡吧,这里没人会打你,以后也没有人会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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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乔瑢点好了香,拿到乔玮的面前,用手扇着香烟,“阿姊,这个气味好闻吗?阿姊,阿姊?”
乔玮这才回过神来,“啊?哦,好闻的。”
乔瑢知道孙权下落不明,阿姊的心情也十分低落,时常会看着书就走神,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每天陪在身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想让乔玮分点心。
“阿姊若是觉得闷,把阿母接来吧。”
阿母若是在,必然能比她更知道如何安慰阿姊。
但乔玮却道,“我不过是看书入了迷。如今你姊婿的事情尚需隐秘,你知道了也就罢了,若是传到外头,叫有心人听见了,免不了要惹出什么风波来。”
孙府之内,一切照旧,任何人不得谈论军中之事,就是为了避免皖城之中若还有黄祖、刘勋等人细作船底消息,容易引起战事纷乱。
乔瑢小声问道,“阿姊是不相信阿母吗?”
“是不相信乔瑞。”乔玮轻轻点着她的小脑瓜子,“我将你接来孙府住着,也是这个缘由。”
乔瑢并不明白,乔玮也不知道做何解释,“他先前和太守李术搅和在一起,想通过你的婚事来拿捏咱们家里人。无论他是出于想讨好阿父阿母,还是为了赶你出乔家。
总之你自己要多留一个心眼。”
乔瑢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先前说想回乔家,阿姊你一直都不同意。”
但很快乔瑢就把这事儿撇开了,“阿姊,今日天也不热,不若我们叫上袁家阿姊,咱们去玩投壶吧!”
乔玮最喜欢的就是投壶了,乔瑢想玩一玩或许乔玮的心思就不会那么重,总是担忧这个担忧那个的。
乔玮知道乔瑢一直在想法子逗她开心,于是将书往案上一放,“那你去唤吧,再叫上小夜和小月,还有幼烨他们一起,人多了,也热闹些。”
乔瑢小声欢呼,“好。”
正当乔瑢出去没一会儿,幼烨从外头走进来,小声道,“夫人,那几个秩丞和秩官都死了。”
意料之中,李术终究还是会下手的。
“什么名目?”
“贪墨公款。”
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吴侯传令回来,命他防备扬州刺史严象。”
第39章 娇耳
扬州刺史严象荀彧推荐给曹操的人才之一,少有胆智是荀彧对他的评价。他曾奉命讨伐袁术,但恰好遇上袁术病逝,便被任命为扬州刺史,驻守扬州。
孙策势弱的时候,他还上书举荐孙权为茂才,以拉拢孙家,制衡黄祖和刘勋。
如今孙策已灭刘勋之势,刘勋在严象的帮助下北上投奔曹操,孙策自然不能容忍严象。
但乔玮却在想,看来寻阳之战,背后不但是黄祖虎视眈眈,严象和背后的曹家势力也在伺机而动。
刘勋这个曾经江淮一带最大的豪强势力已然不复存在,而且是如此轻易地被孙策一举而破,这样的实力如何不被人所忌惮。
乔玮想明白这一点,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将军还是没有消息吗?”
幼烨摇摇头,“吴侯没有带回将军的消息。”
“好。”乔玮望着窗外,如今的天气已经变得寒冷起来,一些生机盎然的树也免不了落叶纷飞的命运,只需一阵微风,窗外便能上演一场蝴蝶乱舞的戏份。
不过大部分的树还仍然坚挺等着冬日的过去。
袁琅琅的屋子里已经开始用上了炭火,乔玮也给自己的床上换了厚厚的褥子。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出声,“后日应该就是冬至了吧。”
“是。”
乔玮颔首,“那便吩咐膳房,准备些面粉和馅料来,明日大家来一块儿包娇耳,做些祛寒娇耳汤,分给城中的相邻吧。”
娇耳就是东汉版的饺子,冬至吃娇耳也是源于东汉名医张仲景。他曾于白河两岸行医之时瞧见乡亲们面黄肌瘦、饥寒交迫,于冬日之时耳生冻疮。便与弟子搭起医棚、支起大锅,做了祛寒娇耳汤来医治冻疮。
乔玮方才瞧见幼烨进来的时候,双耳也是通红,便想到了这个典故。
“将消息放给李术,看看他的反应。”幼烨还未踏出屋子,便听到乔玮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幼烨点头称是。
翌日,孙家军的女眷们都聚集在一处,会做女红的就按照乔玮所画的图样制作耳帽,会包娇耳的就在一旁包娇耳,大家一边烤着火盆,一边做工聊天,倒是热闹得很。
乔瑢跟在乔玮的身后忙前忙后,瞧着女眷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明明她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因为战争被夺走过丈夫、子女、父母双亲。
但此时的她们却十分珍惜难得的安定时光。
袁琅琅和她们中间的大部分人都认识,簇拥在中间讲着和孩子相关的话题。
“我大儿刚出生的时候,一天到晚得哭,一开始也搞不清楚他为什么哭,总觉得是饿了,是自己的奶水不足。其实根本不是的,小童哭得原因可多了,尿了拉了都会哭,还哭得声音不一样。”
袁琅琅很是谦逊地请教,“怎么能听出哭得不一样。”
那妇人模范了好几种哭声,一一给袁琅琅解释,旁边的妇人也都附和着。
乔玮也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但一点儿也没听出这几种哭声到底能有什么分别,听着也都是一样的。
“还有,小孩子生热,可千万别想着给他包裹得太严实,容易生痦子,我家幺女就是这么给捂的,结果出了月子,总是三天两头得哭闹。
有一日遇到了一个医官,问了才知道。每天给少穿一件,没两天就没事了,乖得很。”
袁琅琅十分好奇地继续问,“还有什么,多说些,我好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将来手忙脚乱的。”
众夫人都十分乐得分享这些事儿,一说起自家的几个孩子也是停不住嘴,纷纷传授起自己的经验来。
乔玮瞧着他们,忽而觉得自己着实狭隘了些,她生在和平的年代,对于战争和死亡、生离死别之事总是看得很重。
她恐惧战争带来的分离,也恐惧分离带来的孤苦,论平和,她绝比不上这里的任何一个女人,论豁达,她也不上这里的任何一个女人。
她们在漂泊流离的生活里,没有自怨自艾地埋怨生活,而是在有限的能力里,努力过好每一个能把握好的日子。
乔玮自认已经比她们幸运许多,身在孙家妇的位置上,能做的事情也更多,更不该耽于未知之中,而忘却了自己的责任。
若仲谋身死,她的谋算固然落空,但她还有双亲和幼妹需要照料看护,还有皖城需要镇守。
如今战事频繁,谁也不知道明日厄运会落在谁的头上,她不该将指望全然压在孙权一人的身上。
想明白这一点,乔玮更觉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她的脚步怎么能因为仲谋的失踪而停滞不前呢?
皖城虽然今年收成不错,但寒冬也来得格外早些,对于每一户人家来说,这个冬日也未必就那么好熬。
她需要发动起皖城的那些世家,替那些贫寒之家多谋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很快,第一锅娇耳就好了,乔玮将府上的孩子们叫来,每一人分上一大碗。
孩子们难得吃到羊肉,高兴地都在狼吞虎咽,乔玮再分了府上的那些将领女眷。
乔玮亲自端给袁琅琅一碗,“是小乔配的料,你尝尝是不是你昨日说的那个味道?”
袁琅琅轻轻吹凉后咬了一口,“很像了。”
乔瑢得了肯定,眼睛笑得弯弯,“那就好,我特意放了些许姜片去膻味,还担心袁家姐姐你会吃不惯。”
袁琅琅又吃了一口,竟觉得那馅儿有些硌牙,仔细一瞧才发觉,里头放了一枚钱铢,不明所以。
乔瑢笑着道,“这是童子钱,阿姊说是给肚子里的小侄子添福气用的。盼着他将来平安富贵,一生顺遂。”
既然是添福气的好彩头,袁琅琅自然高兴,“那妾就多谢夫人了。”
袁琅琅将这枚钱铢擦干净,又递到乔玮的手中,“夫人处处替妾身着想,妾身也想将这份福气分给夫人一些。盼着上天保佑,将军能早日平安归来,和夫人恩爱白头,子嗣昌盛。”
乔玮看着静静躺在手心里的钱铢,缓缓合上手掌,“会的,我信他。”
第40章 回府
孙府连续施放祛寒娇耳汤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皖城。
皖城里那些苦寒的百姓纷纷感念起乔玮的恩德了。
有孙府牵头于郡内施行仁德,太守李术自然得第一个“响应”。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官声,还是为了挽回在孙家面前的形象,他还说服了不少的世家一起布善,施粥的施粥、送衣的送衣,盖棚的盖棚。
乔瑢听到消息也来乔玮面前说笑,“听说马、钱两家竟然在这事儿上还叫较劲起来了,今日你若是施了一百石的粮食,明日我便施一百五十石。好多人家都在等着看这场好戏呢!”
乔玮“嗯”了一声,“豪门世家大多喜欢竞豪奢,马家和钱家是大富户,一向是喜欢斗富。且让他们斗吧,终归是能帮着苦寒人家熬过这个冬日就是好事。”
若真是斗得太过了,自有李术去调解料理,也算是他的政绩。
乔玮大棒敲打过了李术,自然也要给人家送上立功的机会和体面。
“对了,女眷制好的耳帽可已经送到了?”比起马家和钱家的八卦,她更关心这桩事情有没有办成。
幼烨来回话,“这次是周谷亲自去押送的,已经到了,吴侯还夸了这东西十分得用,虽然不大美观。”
乔玮暗自道,实用就行了,还想要讲究什么好看,孙策此人真的有点颜控属性在身上的。
“将军有消息了吗?”乔玮照例问话。
幼烨摇摇头。
她也猜到了是这个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心里再多一分失望。
但很快她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她还要做几副手套出来给府上的女眷们试用看看,尤其是袁琅琅,她还怀着身孕,断然不能有一丝的不妥。
乔瑢瞧着她的这幅模样,又有些担忧起来。
前些时候是有些茶饭不思,如今反倒要将自己忙得好似陀螺一般,连片刻休息喘口气都没留下。
乔玮是不善女红之事的,而且是不大喜欢作女红,宁可成日里到后院的田里耕作。
但现在的乔玮除了每日巡一趟后院的田地,就是坐在屋里同袁琅琅一同研究女红之事。
乔瑢瞧着乔玮眼下的乌青,几次想开口阻止,都被袁琅琅拦了下来,“你阿姊是需要一些时日来习惯的,由她去吧,忙着便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了。”
当年姨娘被赏赐走了,生死下落皆不明,她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后来嫡母死了,她便没有那么难过了,然后是长姊的难产,最后是长兄的离开。
只要还想活下去,那么不论是多么沉重的伤痛,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之中,慢慢被抹平的。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的下旬,乔玮依旧是忙到疲累后,才躺在榻上静静睡去。
窗外寒风渐起,隐隐有了飘雪的迹象,伸手至半空,还能接到似雪非雪的小冰片。
屋内烧着两个炭盆,烘得整个屋子里都是暖暖的。
忽然,屋子的门被推开,“细君,细君,细君!将军回来了!”
小夜的脸被寒风吹得几乎是僵的,连鼻子都冻得通红,“细君!”
幼煣先骑快马回来报信,然后是幼烨将消息递给小夜,小夜一路小跑到乔玮的屋子里来。
此时的孙府上下都被叫醒了,乔玮骤然清醒过来,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夜兴奋地又重复了一遍,“细君,你没听错,是将军回来了!”
乔玮翻身下榻,只披了一件大氅,就匆匆往府门外奔去,连鞋袜都来不及穿整齐。
她定定地站在离他尚有二十步的地方,他穿着一身玄色的戎装,腰间佩剑,神色淡漠,一如她当日送他出征寻阳时候的模样。
只是,消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他始终看向鹿鸣阁来的方向,直到瞧见那一抹红色的倩影出现,朝他飞奔而来,却又在不远处生生停住。即便没有烛火灯光,他也是一眼就辨认出来,是她。
他的眼神缓缓柔和下来,对着乔玮伸出双手来,“我回来了。”
乔玮终于忍不住,提着裙摆冲向孙权,靠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你吓死我了!”
她是真的快要放弃,要相信他可能回不来了的情况。
孙权紧紧环住怀里的女子,闻到她发间的清香,久久不愿松手。
他随着甘宁的船在长江上来回游荡躲避搜捕的时候,他常常在想乔玮,不知道他被甘宁掳走的消息传回去后,她会是什么反应。
会担忧他的安危吗?还是会骂他不守信用。
走的时候明明也都是说好了的,半个月战事结束就回府,不会留她独自一人应付府上事务。
他甚至有一晚上还梦到,他不小心被甘宁砍死,她气得叉腰对着空气骂人,然后又留了两滴眼泪后,最后用袖子把泪痕一擦,毅然带着嫁妆就改嫁下一家去了。
梦醒的时候他还被梦里的乔玮气了个半死,暗骂她没有良心。可转念一想,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他也是希望她能这般无情,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
即便他私心是万般的舍不得。
但他回来的时候,听兄长说了她的事情。
没改嫁,还很坚强地替他继续守着皖城的孙府。
李术贪墨军饷,她连消带打地让李术乖乖把军饷吐出来。
还效法名医张仲景,煮祛寒娇耳汤给城中的流民,安抚住了城中可能生的暴动人群。
甚至还放出风声,钓着城中的世家纷纷出钱布施。
而且带着营中的女眷们做了大量的耳帽给将士们御寒。
兄长十分欣慰地取了一个耳帽来,“亏得她想出这个东西,今年营中耳朵冻伤的士兵少了很多。”
他也拿了一个,针线歪歪扭扭,连棉絮都没塞好整齐,一看就是她的手笔。他小心翼翼地学着兄长的样子,护在自己的耳朵上。
真的很暖和。
孙权对兄长说,想先回皖城。孙策瞧着自家弟弟憔悴的模样,本想开口留他先在营中休息两日,想着派人去告知乔氏一声,令她好安心也就是了。
但看到孙权提到皖城顿时柔和下来的眼神,到嘴边的话也不由地改了一遍,“好,那我让人护送你回去。”
第41章 传话
孙权一路上心都是悬着的,直到看到了乔玮才觉得安定。
他低头瞧见她一路飞奔来的鞋袜已经被溅湿,索性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就这样一路抱回了鹿鸣阁,将她仔细地放在床边,然后对着她的嘴唇就压了下去。
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额头、眼睛和脖颈之间。
小夜和徐幺娘一路跟来,正打算要跟进去服侍,但眼睁睁看着将军抱着自家的细君亲,一时都呆住了。还是徐幺娘最先反应过来,回头捂住小夜的眼睛,小声催促道,“快走快走。”
小夜也回过神来,心知肚明地退了出去,吩咐人去烧热水,免得一会儿将军和细君要用。
“我只能回来看看你,后日一早,我就得走。”孙权把头埋在乔玮的颈边,“你再等等。”
乔玮的眼睫毛都在颤抖,“嗯。这次是去哪儿?”
“沙羡县。”
那就是要和黄祖正面交战了。
孙权缓缓翻身躺下,连衣服也未来得及脱,只是合上眼睛,乔玮的耳边便登时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什么久别重逢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这鼾声清理得一干二净。
但乔玮还是起身给他盖好被子,轻轻和衣躺在一侧,不知不觉也就睡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一觉睡到了中午,连乔瑢来了两次想等乔玮一同用早膳也没动静,只好自己先用了早膳。
不一会儿,幼煣来报,“女公子,中护军来了,就在前厅。”
周瑜来了?乔瑢的心底微微一颤,但面上还是稳住了。
乔瑢看了一眼鹿鸣阁,“姊婿还未起身,问问中护军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幼煣并不知道中护军来的目的,方才他也没好意思问,于是小跑去给周瑜回话。
“无甚要紧的事情,只是虞仲翔已经驰檄豫章,豫章太守华子鱼也已投降,想报个喜讯。”
虞仲翔就是虞翻,华子鱼也就是华歆,二人皆是名士之流,得了此二人的相助,孙家的声望大振,士气大涨。
这的确是喜讯,但令幼煣不明白的是,这个事情昨日不是已经跟将军说过了吗?大早上的跑来还要再说一遍?
是中护军忘记自己跟将军说过了,还是这事实在是紧要?
周瑜见他脚步不动,抬眼道,“不是让你问有什么要紧事情吗?去回吧!”
可是让他来问的人是乔家的女公子,也不是将军,回这话给她干嘛?
他小声“哦”了一句,然后又去给乔瑢回话去了。
乔瑢听完也只是“嗯”了一声,幼煣就一直等着,她的下一句话,但是等了半晌,乔瑢都没说半个字。
幼煣有些急了,“女公子?”
她不说话,他就不能给中护军回话,总不好把人晾在前厅上吧。
“如此外事我不大懂,不过应该是好事,就替我道贺一句吧。”
幼煣:???好吧。
幼煣认命得再去回话。
周瑜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听闻女公子擅煮茶,不知可有一幸,得饮一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乔瑢若再猜不出周瑜来孙府根本就是项庄舞剑,那也就真的太笨了。
乔瑢的两颊染上一抹红云,低声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幼煣:???知道了,那是去还是不去的意思呢?
他在自家将军身边待了许多年,自认对上峰的心思揣摩还是相当到位的,但这个能力到了中护军和女公子的面前好像失灵了一样。
难道是最近被甘宁那贼人蠢笨的脑子给传染了?
女公子不说,他也不能继续追问,于是只好带着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去回周瑜的话了。
幼煣小心试探道,“将军还未醒,中护军在这里等着也无趣,不若先回去,待将军醒来了,属下告知将军一声?”
周瑜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言校尉年岁几何,可成亲了?”
“十八了,还未曾娶亲呢!”
周瑜一脸“难怪”的眼神。
幼煣越发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中护军心思深沉,不是寻常人能弄明白的。
中护军不走,他就只能待在前厅一直陪着,心里只盼着自家的将军快点醒来。
冗长的安静时间后,侍女小月提着一壶新茶走进,幼煣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女公子说,不知道中护军喜用何种茶饮,便擅做主张煮了一盏清友给中护军尝尝。”言毕,便缓步上前,替周瑜添满碗盏。
周瑜呷了一口,入口清香,带着一丝苦涩之味,但片刻后却有清甜回甘之感。
“清友。”周瑜默念了这个名字后,心里已是了然,“女公子的茶道果然别具一格,若是将来有机缘,再来和女公子请教。”
周瑜起身,腰间的玉佩发出了细微的碰撞之声,清脆而从容。
幼煣瞧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方才还不肯走,这会儿喝了一盏茶,说走就走了?
看来中护军应该是渴了,又不好意思明说,他暗恨自己刚刚应该没有很好得领悟到中护军的意思,让膳房准备一壶好茶来招待中护军的。
他又暗暗记下一件事,中护军喜欢饮一种叫清友的茶,一会儿也要告知膳房一声,下次若是中护军再来,就给他上这种茶。
“中护军请留步,女公子还有一句话想带给将军,”小月出声唤道。
周瑜倏地回头,眼神中暗含期待。
小月从袖子中取出一方叠好的帕子,“女公子言说,一直想谢当初中护军一帕之恩,如今这帕子已洁净过了,也合该物归原主。”
小月按照自家女公子吩咐的,对周瑜行了谢礼,又双手恭敬地将帕子递上。
周瑜眼中的光亮渐渐熄灭,但不过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常色,依旧还是那个从容风雅的周郎。他从小月的手里接过帕子,藏入袖中,“其实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周瑜回礼告辞,沿着孙府的石子路不疾不徐地离开。
而前院的拐角处,乔瑢定定地站着,遥望着周瑜的背影缓缓离去,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眼底的失落。
第42章 主母的威严
乔玮在房中书写着些什么,徐幺娘来说了前厅发生的事情,乔玮只是“嗯”了一声,便让徐幺娘下去了。
周瑜固然是当世英杰,无论是在现代的乔玮还是如今的乔玮都十分钦佩崇拜他,姿容宛若天人,风度英发、年少得志、智谋双全,与乔瑢堪称绝配。
但无论在旁人眼中何等的神仙眷侣,令人艳羡,身为长姊的乔玮都要投一张反对票。
前世的小乔命途多舛,郁郁而终的一幕,始终是悬挂在她心里的一桩心病。但当她看到乔瑢攥着一方绣着“瑜”字的帕子时,心里也是了然的。
面对这样一个雅量高致的少年将军,少女怀春、情窦初开、倾心于此都是意料之中,乔玮无言其他,只是抱着乔瑢暗暗叹息。
乔玮虽未在乔瑢的面前明确表明态度,但乔玮当着乔母的面驳了李术说合之事,乔瑢也不可能不知道。
她将那方帕子还给周瑜,也已然说明了她的态度。
孙权从浴房里走出,正瞧见乔玮盯着案上的书卷微微出神,半晌都没挪动眼神。
他自身后轻轻环住她,“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在想小乔的及笄礼,过了年,她就及笄了。”
孙权轻轻“嗯”了一下,手上越发使劲,将人紧紧箍在自己的怀里,微热的气息吹在乔玮的耳边,乔玮也不由得一阵颤栗。
她最是怕痒,尤其是耳蜗之处,每每欢好之时,孙权总喜欢在她耳边低声吹气,弄得她无力反抗、立刻软下身子投降。
她回头看他,面色潮红,用食指点在他的唇上,义正言辞道,“如今可是白日,让人知道了可有损我主母的端庄威严。”
孙权只觉得好笑,这个女人人前端的是贤良、稳重的姿态,每每入内室独处便换了一个人一般,姿态撩人又大胆,不过他倒是很受用,孤枕难眠之时,每每想起与她欢好之事,依旧能身热情动,躁动不安。
孙权的声音带着一点委屈和勾人,“我明日可就走了,你确定能忍下这份心肠?”
他的声质清冽,但可以咬着字音,带着一点嘶哑,似笑非笑地诱哄,牵着她的手往他身上探去。
乔玮轻咬他的下唇,“那若是有人进来瞧见了可怎么办?”
“幺娘要是这般没有眼色,那可就白待在岳母身边这么多年了。”孙权丝毫不见犹豫,伸手便将桌案上的书卷扫落在地,将人直接放于其上。
两个人正在纠缠缠绵,乔玮身上的中衣已被扯得凌乱。
寂静的长廊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幼煣的声音,“将军,将军!太守李术求见。”
得嘞,徐幺娘是挺有眼色的,但幼煣没有。
孙权气得一拳砸在桌案上,低声咒骂了一句。
门外的幼煣听见动静,“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没……事!”孙权几乎是用后槽牙挤出来的字,他实在想不通,他身边怎么会有这么白目的属下。
乔玮埋在孙权的胸前笑得花枝乱颤,连肩膀都在抖动,“既然是李大人要见你,想来是重要的事情,你先去吧。”
乔玮轻轻推着孙权坐起,替他和自己整理好衣裳后,开口唤人进来伺候孙权梳洗穿戴齐整。
孙权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被人强行打断,软玉温香在怀,结果被迫生生停下,自然不舒服,于是深深地看了李术一眼,倒是把李术看得十分忐忑。
“李大人急着来见,是有何事?”措辞还是客气,但语气有些生冷。
李术踌躇着开口,“听闻二公子突然回城,不知是何缘故,但也应该来拜见。”
孙权“嗯”了一声,“太守大人有心了,只是回来探望一下家眷,并无什么要事。”
李术连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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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此次回来,同行的人不止有周瑜,还有袁耀,就是袁术之子,袁琅琅的兄长。
袁琅琅特地来请示乔玮可否请兄长一见,乔玮自然没有意见,令幼烨前往相请。
袁琅琅见完兄长后,又来跟乔玮道谢,“妾也有两年未见过兄长了。此番相见,倒是想求夫人一件事情。”
乔玮让她直说就是。
“兄长年已及冠,但双亲皆已不在,至今尚未娶妻,想求一求夫人的恩典。”
“既已到了及冠之年,难道父母双亲从前也未替袁公子定下过婚约之事吗?”乔玮十分不解,这个时代的年轻男女成亲都早,袁家身世显赫,更是不愁有结亲之人,何以会拖到现在。
袁琅琅解释道,“兄长曾定过两门亲事,一位是平陶侯之女吕氏,但后惨遭悔婚。一位是嫡母家中的表妹,但阿父身死后,也悔了婚约。
妾瞧着这些年兄长似乎有些灰心,也就没有再提过成立家室之事了,想求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为嫂嫂,也好宽慰兄长一二。”
这事儿乔玮是有些为难,她也没做过媒妁说合之事,她对于皖城之中的世家之女品行也不甚了解,甚至还不如袁琅琅见得多。
“要不,你亲自擢选吧,选中了谁,我请将军出面说合一二吧。”
她其实不大想干什么媒妁的事情,这两家联姻之事,若是成就了美好姻缘,婚后和顺相得也就罢了。
可若是婚后并不能琴瑟和鸣,她会觉得自己是个罪魁祸首。
袁琅琅听乔玮如此说,脸上也露出了一抹赧然的神色,“夫人既然如此说了,妾也就开门见山吧。妾的确是已经看好了一位女公子,品貌皆是上上之选。
只是不知夫人可否割爱。”
这么说来是,是她身边的人了。小夜?小月?
总不会是徐幺娘吧。
“是夫人的小妹,小乔。”
这么一说,的确是挺割爱的。
袁琅琅见乔玮半晌没有开口回应,正想说点什么替自家兄长争取一番,却听见乔玮的声音幽幽响起,“难怪你近来总拉着小乔与你房中玩乐,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啊。”
乔玮的眼神格外幽怨,瞧得袁琅琅自觉仿佛是做了多么伤天害理之事,大有十恶不赦的那种感觉。
第43章 挑唆
夜色如水,星色明亮。
孙权从门外踏入,乔玮正在写年节可能要用到的物件儿,想着让徐幺娘和小夜去库房里找出来瞧瞧能不能用,听见脚步声,连忙起身去迎。
孙权一进屋便先褪了大氅,牵过乔玮的手坐在榻边,也不说话,一直摩挲着乔玮的手背,后又摸着乔玮的手指把玩,仿佛是在把玩着什么心爱之物一般。
乔玮感觉到孙权的情绪并不太高,“李大人同你说什么了?”
孙权本是不想说的,但想想明日又要留乔玮一人坐守孙府,觉得告知她一声也好,也多少能有个防备。
“扬州刺史严象严大人写了一封信给李术,劝说他归顺曹操。”
“是李大人自己同你说的,还是谁告诉你的。”
“李术言说自己不敢藏有私心,将严象的信件拿出来给了我。”
主动坦白,那倒是另当别论。
孙权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乔玮,“你怎么看?”
“这是外事,我又不懂,你难道不该去问问中护军的看法吗?”乔玮虽然历史学得不大好,但那句“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的名言,她还是听过的。
孙权捏着她的手指,报复性地咬了一口,“说!”
好的,说就说。
“我觉得他没这个胆子。”
“嗯?”孙权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乔玮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庐江就三千人马,守城还可以,要抵抗江东其他州郡的围攻,他没有这个底气,而且城内所存粮草也就够勉强糊口,再多也没有了。
就算李术真的带着庐江人马归顺了曹操,曹操也好,严象也好,也派不出什么人马来支援庐江。”
曹操如今最大的对手可不是孙策,而是同样盘踞在北方的袁绍。袁绍早就不满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策,曹操无论想北上征伐公孙、乌丸,还是南下剑指江淮、荆益,都要考虑背后虎视眈眈的袁绍,会不会趁机抄他的大本营。
乔玮得出的结论是:“吴侯夺取夏口势在必行,严象还是多少有限忌惮,所以才想写信离间,扰乱我军后方。无论此事成与不成,与他严象都无关系,他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孙权十分赞赏地看了乔玮一眼,“你的说辞倒是和仲兄不谋而合,你既然心里有数,那我也就放心了。”
搞半天,就是为了确定她心里有数?
孙权耐心地解释道,“我只能把袁耀留下作为牵制,若有异动,就表用袁耀为太守。”
以乔玮的眼光来看,用袁耀反比用李术更让人放心,孙策曾为袁术部下,与袁耀算是故旧,又纳有袁氏为妾。而李术心思不定,喜欢钻营,有时候会像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点事故。
“与黄祖一战,需得全力以赴,所以……”
孙权不能调出兵马来保护乔玮,甚至还要将乔玮再次留在皖城,独自应付李术。
“我明白的。”乔玮眉眼柔和,小声安慰道,“你放心吧,你不是还留了这块玉佩和军令给我嘛,而且还有幼烨,我应付得来。”
孙权越是听她如此说,越是心里多有愧疚,“等战事平息,我带你回吴郡吧。”
那里远离战场,而且那里都是孙家的亲旧,孙家久居吴郡,数代经营,势力巩固。在吴郡,定然能护她周全平安。
“好。”乔玮点头,“那能带上我阿父阿母还有小乔一起走吗?”
“自然。”孙权将人拥入怀中,“岳丈和岳母若舍得同去,自然最好不过。免得你一人,时常挂念。”
乔玮轻轻“唔”了一声,“其实我自己还是喜欢待在皖城更多一些,离你更近些。”
她没法陪同他上战场,但依旧能在后方为他做些什么,也令她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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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一夜不舍昼夜地奋战,早晨倒是神清气爽地走了,乔玮差点没起来。
她站在府前,望着已经上了马背的孙权,这是她第二次送他出征,以后尚不知还会有多少次。
孙权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袭赤衣的乔玮,眼神明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孙权不由得喉间滚动,对于这个无辜期待的眼神,他实在有些难以抵挡。
他倏地翻身下马,搂过乔玮,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当着诸位将领的面,有这般亲昵的行为还是让她有些害羞,“好。”
时辰已到,他不能耽误大家的行程。
身后的周瑜望向另一道倩影,她陪着自己的阿姊出来送行,一身青色装束十分安静地站在人群之中。她的眼神对上周瑜,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慌乱地瞪大了眼睛,旋即不自然地垂下眼帘。
一想到周瑜的眼神还落在自己的身上,乔瑢便感觉自己的四肢仿佛都是多余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周瑜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他也并未想过一向得女子青眼的他,竟然会在乔瑢这里跋前疐后,姿态尽失。
孙权再次翻身上马,沉沉的男声响起,“出发!”
健臂一挥,纵马而出,蹄如急雨,扬尘自去。
袁琅琅的眼神中满是羡慕,眼神却时不时地扫过乔玮的玉颈。
乔玮被她盯得心虚,又面若无事地将领子提了提,心里暗骂孙权,都说了身上断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有损她身为主母的威严,他却还是没个轻重地乱来。
袁琅琅瞧着她的反应,不由得“扑哧”一笑。
其实男人们战场回来,屋里会发生些什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只是袁琅琅笑得越发暧昧,乔玮不由得恼羞成怒,拉着她的手,瞪着眼神警告道,“不许再笑了。”
袁琅琅连声服软道,“好好好,只是妾瞧着二公子平安归来了,替夫人高兴。这夫人若不让高兴,难不成还要妾哭上几声?”
那倒是也不必。
乔玮回头,想叫上乔瑢一同回鹿鸣阁,却发现她低着头跟在身后,仔细一瞧连眼眶都是红的。
乔瑢暗暗忍下鼻头的酸楚,“方才风一吹,也不知是什么碎末儿竟吹到眼睛里了,好生疼呢!”
袁琅琅不疑有他,“那可得回去用清水好好再洗一洗。”
第44章 甘宁
建安四年十二月八日,孙策成功进驻沙羡,水师直指夏口黄祖。但与此同时,刘表派了自己的侄儿刘虎以及韩唏率领长矛队五千人赶来支援黄祖。
黄祖召集所有军中将领升帐议事,其中也包括了勇义校尉甘宁。
甘宁是打着哈欠最后一个走进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引得帐中诸将频频侧目,看得黄祖一顿恼火。
甘宁自投入他的麾下,一直都是我行我素,谁的面子也不给,谁的脸面也不卖。如今与孙策的江东军一战在即,他竟还是这般漫不经心,丝毫不将夏口之战的胜负放在心上。
如今又是如此荒唐做派,岂非惹得军心动摇,何以同心一致,抵抗江东之军到来。
黄祖的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了,恨不得下一秒就将此人推出去斩了,一旁的中都督苏飞见状不妙,连忙出声打着圆场。
“将军,如今商量对策抵抗江东之军才是头等要事,甘校尉虽然为人不羁,但少有勇力,手中锦帆之名更是震慑江域。此时生死之战,合该应该他,为大人立下战功才是。”
大敌在前,战前斩杀将领于战事、军心不利。黄祖也是久历战场之人,知道此时孰轻孰重,只能暗暗压下心中的不满,准备待战事平息再来秋后算账。
甘宁懒散地站在队伍的最后,和帐中其他神经严肃的将领完全都不是一个画风的。
黄祖和将领们商量了一整个下午,终于定好了计策。黄祖吩咐众将前往点兵准备,众将皆是摩拳擦掌,等着江东军来战,好大展身手。
唯独甘宁发出了一声冷笑,语气分明是在嘲讽,黄祖不由得拍案而起,“甘宁,如今议的是军战大事,岂容你一介小儿如此放肆!”
说罢便抽出腰间佩剑,要朝甘宁砍去。
什么动摇军心,将帅不合统统都得抛在脑后!
甘宁年少之时那可是连一州之主都说砍就砍,说杀就杀的人,哪里能受得了这气,也拔出腰间双戟来,“来啊,老子早就想打你了。”
一开始投身黄祖军中,是苏飞强烈举荐的,黄祖也给封了个勇义校尉,虽然品级不高,但中都督苏飞多番恳切交谈还是让甘宁感受到了重视。
这世上有种情感叫做士为知己者死,甘宁也就吃这套。苏飞多次向黄祖举荐甘宁,但黄祖始终不予重用,言语间也多次表现出对甘宁不高出身的嫌弃和鄙夷。
甘宁几次想拿刀砍了黄祖那厮的,都被苏飞给拦了下来。
而黄祖也对他越发不满。
如今大战在即,黄祖本就心绪沉闷,先前派长子黄射伏击孙策,也被孙策打得落花流水地跑回来,还折损了大半将士和数百只船。
如今再看见甘宁这货色这做派,顿时怒上心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苏飞连忙将甘宁拉出了帐外,拽到自己的营帐中去了。
甘宁是他一手招揽入军营的,他当初看中的也是甘宁的能力。甘宁虽说读书不多,什么典故兵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在江上为贼多年,却能将几伙江贼统统并入麾下。
并且每次出船劫打,布阵之严密也足以说明,此人是个排兵布阵打水战的人才。
身为跟随黄祖多年的中都督,苏飞很清楚如今军中的情况,虽说将领不少,但身上的军功其实并没有多少是靠打水战攒出来的军功。
就连黄祖本人也是如此,他们大多都是出身北方,跟着刘表南下而来,这几年或许积攒了些水战的经验,但也仅仅只是经验而已,与甘宁此等在江上混战多年的人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刘表这些年提倡的安民守土战略虽说十分成功,让黄祖在面对孙策、刘勋等人的进攻并没有落于下乘,但这天下也从来不是守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黄祖的军中需要甘宁这样的人才,能训练出真正打仗的水师,能真正制霸长江以南之地。
苏飞给甘宁倒了一盏清酒,“兴霸,消消气,我瞧你对将军所定之策似乎十分不屑,若有什么高见,也可告知我,我去同将军进言。”
甘宁连干了三碗也勉强将腹中的怒气压下,“苏兄,人生苦短,我不愿再留于此处荒度此生。”
苏飞虽然有些惊讶,却也不得不承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易地而处,他也会是失望离去吧。
苏飞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若甘宁离开,定然会是军中的一大损失。而如果甘宁投身于敌手……
苏飞又给他的盏中添了一碗酒,“兴霸失意之情,我甚是能体谅,只是……若兴霸离去,不知准备投身何处?”
甘宁本是没有想过此事,他曾投身过荆州刘表之处,但刘表更重修政,却不喜武事,他并没有受到刘表此人的赏识。
回到长江一带,本打算作回老本行,却遇上苏飞举荐到了黄祖军中。
本以为他能就此大展拳脚,不料黄祖却处处冷落,只派他所些巡视江上的小事儿。
若离开了黄祖,他又该去何处寻找他的伯乐呢?
他忽然想起一双眼睛。
周泰的话还仿佛留在耳边,“天下乱世,得遇明主,是我之幸。我本是流民之身,若不得二公子赏识,至多也就是在军中杀伐,马革裹尸亦不明生之何意。
兴霸,我知你心中苦恨,但你并非庸才之辈,大丈夫于世,若只沉溺于个人亲仇之说,岂非可惜?”
甘宁两眼茫然地看着苏飞,心里多有愧疚,“我尚不知。若真有那一日,定然书信告知公翔。”
苏飞哀叹一声,心里其实已经有所猜测。
军中曾有传言,言说甘宁曾掳孙策之弟孙权,却不肯杀之,反与之相交数日,放之归回,定然早与孙家私下相通,出卖夏口军情。
苏飞心下是不信的,甘宁虽是草莽出身,却也是重情重义之人,但甘宁如今这犹疑之态,想来与孙权之间,定也有一番往来。
苏飞哀叹黄祖不能用其才,却还是尽力替甘宁周旋,“不若这样吧,我举荐兴霸为邾县县长,先离开此处吧。”
太守与江东军之战已是箭在弦上,无论太守是否能胜,对甘宁的杀心已起,甘宁定不能保全性命。
若太守输了,那么甘宁定会被扣上出卖军情之罪,成为谢罪军旗的人头。
甘宁是他招揽入营的,他也合该保全他平安才是。
第45章 征伐黄祖
建安四年十二月十一日,孙策率领周瑜、吕范、程普、韩当、黄盖、孙权等数位将领,同时并进。
黄祖于夏口处与之交战。
黄盖领盾兵为第一梯队保护,而孙权率领弓箭手紧随其后,配合黄盖疯狂射杀黄祖水船士兵。
孙权拈弓搭箭,对准黄祖麾下的将领廖成。
廖成跟随黄祖十数年,从一个小小的十夫长到如今的弘义校尉,也是历经了多少的厮杀出来的。
此人擅长使弓,死于他手中精铁弓的孙家兵士不计其数,其中也包括了孙权之父孙坚。
当年孙坚受袁术之令整套荆州,黄祖与之数次争战,都是落败。但孙坚乘胜追到岘山后,黄祖的部下射出暗箭,孙坚中箭身亡。
而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个射出暗箭的人就是廖成,而廖成也凭借这一箭,成为了黄祖的勇义校尉。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一支羽箭破空而去,而廖成仿佛有所感应一般,下意识侧身一躲,那羽箭直接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没入身后一个小兵的身体。
廖成眼睁睁看着那小兵应声倒下,然后被身边的同袍当做了阻挡敌人羽箭的盾牌。
廖成惊异地朝远处看去,一个穿着盔甲的少年人站在人群之中,身子挺拔如松而立,眉眼英气又深邃,一柄铁弓于手,宛若流星破空,威势赫赫。
廖成不敢再分心,举起手中的弓箭对准这个少年。
两个人都是聚精会神,杀意升腾,谁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退却半步。
廖成的箭矢对准孙权,孙权的箭矢也同样对准了廖成。
堂堂正正的比试,也是堂堂正正的厮杀。这一刻孙权的眼里只有廖成一人,千军万马也不过
一个呼吸之后,箭入左臂,只听见孙权发出一声闷哼过后,鲜血染红了铠甲。
幼煣吓了一跳,“将军……”
但此时,黄祖的弓箭部队却已军心大动,只见勇义校尉的头上,一箭贯头,再无旁的伤口,廖凡瞪大了眼睛却应声倒地,再无气息。
积压在孙权心头多年的怨气终于得以平复些许,他自知论武艺无法与兄长相比,却也有一腔热血愿意挥洒战场,他苦练弓术多年,黄祖与他孙家之仇,今日终于可报一二,他也终可扬眉吐气。
孙权伸手拔了臂上的箭矢,搭在弓上,直破军旗,将军旗旗杆拦腰破开。
那一面写着“黄”之一字的军旗半空倒下,孙家军顿时士气大振奋,即便后有士兵立刻将军旗扶起,孙权也毫不留情地再次将士兵射杀。
孙权渐渐杀红了眼,羽箭在军中横飞乱杀,血气飞溅,此时的孙权完全像是一头暴怒的猛虎。
而对方的羽箭已尽,孙家的船只迅速靠近包围,孙权抽出腰间的双戟,身先士卒冲入敌军之内,将人冲杀开来。
幼煣跟随孙权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杀气四溢的孙权,他眼里的孙权从来都是温和的翩翩少年,上了战场也鲜少亲自率兵杀伐的时候。
这时候的孙权,好似和吴侯的身影重合起来。
而另一边的孙策,趁着孙权正面战场吸引黄祖的主力,和周瑜以陷阵率领骑兵直接杀入黄祖的长矛方阵。
孙策擅长骑兵冲锋,麾下骑兵更是震慑江淮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是,当一支军队太过依赖于骑兵战阵,也就意味着胜者骑兵,败者也为骑兵,只要牵制住了骑兵,那么剩下的威胁也就迎刃而解。
这一点,孙策明白、黄祖明白、刘表也明白。
刘表以五千长矛兵支援夏口,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
但是刘表料错了一件事情,孙策争战沙场多年,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的短板在何。
于是孙策、周瑜和孙权曾在军营演练中经过多番的演练,最终确定以陷阵武装骑兵,以刀盾兵为先驱,弓箭手随后,重骑兵分队骚扰侧翼刀盾兵。
这也是孙策第一次以该阵法运用于战场,孙策亲领刀盾兵于前,奋勇杀入敌方阵营,犹入无人之地,所到之处,尸首横陈。
江东军的士兵在孙策的带领下越杀越勇,五千的长矛兵的防守阵线也被杀的节节败退。
孙策更是一枪直接挑杀黄祖的大将韩晞,那韩晞也是倒霉,尚未看清来人,便被一枪刺透胸口,被挑至半空后,尸首重重砸在地上,一名呜呼而去。
黄祖见状,连忙鸣金撤兵,坐船逃回夏口,但孙策如何会轻易纵虎归山,立刻领兵去追。
“将军,不好!起火了!”
孙权也看到了黄祖乘船要逃,如何能放弃,令手下立刻奋力使船相追,又立刻点燃火箭,以船锚相击,大力击破黄祖一方的快船,截停对手。
火势渐起,船帆也都被点燃,船只便无法借着风力快速逃离战场,士卒为了活命,纷纷跳船以求生路,最终却被迫溺亡于江上。
孙策和孙权几乎是同时赶到,几位将军死命相护黄祖,轮番与孙策、孙权、吕范等人战做一团。
黄祖由大将赵猛护在船头,他抓住时机,朝着孙策射出一支暗箭。
吕范眼快,不由得大喊,“主公,小心!”
孙策与几人战至正酣,正欲防守,半路却杀出另外一支羽箭,将黄祖的暗箭击落在地,然后又射出一箭,正中黄祖腹部。
黄祖一时站立不稳,跌落江中,水花四溅。
孙策一枪砍伤敌军,连忙来查看孙权安好。
“仲谋……”孙策轻皱眉头,看到孙权的眼神冰冷,关切的话语却不由得停在了喉间。
孙权若无其事地将手臂抽出,“你我兄弟,本该生死共担,阿兄无事便好。”
孙策心里微生苦涩,他的妄念终究还是令兄弟生出嫌隙来了。
“我自知处处不如阿兄,也从未想过要和阿兄争过什么,大乔是我第一次同阿兄求的人,希望阿兄别再动心思,可否?”
看到兄长偷藏大乔发簪的时候,孙权先是不可思议,后则生出了浓浓的屈辱和愤怒之情,那可是他的兄长,是他此生最崇拜和钦佩的人!
竟然对自己的妻子生出那般不堪的心思。
第46章 隐晦心思
孙策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时对自己的弟妇生出心思来的,是婚仪上的惊鸿一瞥,还是见到她为孙权送行之时的眷恋之态生出的羡慕?
他最初只是有一点羡慕和淡淡的遗憾,若知道传闻之中的大乔竟是这般惊艳绝色,或许他会真的舍不得给孙权为妻。
而他和发妻顾氏感情并不好,他常年争战在外,顾氏时常怨恨他妾室过多,因此对他十分冷淡,还会时常口出怨愤之语。
他实在不耐烦妇人怨气,宁可常年与战场厮杀,也不大愿意回去面对顾氏那张嫉妒到扭曲的面庞。
可当他看到乔氏送孙权出征之时,那般温柔体贴,他那一瞬冒出了一个令他心下一惊的念头:若当初,他自己收用了乔氏的话,是不是她此刻的温柔就是对着自己了。
而当他瞧见乔氏听闻孙权失踪后那般失魂落魄的神色,他竟有一刻自私地想,若是孙权回不来了,他能用什么身份来照料她的后生?
这样隐晦而阴暗的心思是他不能宣之于口的,觊觎兄弟之妻,连他自己都对自己不住唾弃,而唾弃之后,却又抑制不住自己那颗生了妄念的心。
他不顾礼仪将她抱回鹿鸣阁的那一次,是他能够离她最近的一次,他承认自己是有些失了理智,却又暗暗庆幸。
乔氏的发簪掉在了路边,他回青禾堂的路上,一眼就看到了那支发簪,他趁天色昏暗无人在四周,悄悄捡起藏入怀中,又顾自收在一个小匣子里珍藏起来。
他自以为藏得很好,但周瑜是第一个看出来的。
那一日二人饮酒之间,他本意是想宽解周瑜的,“既然看上人家小乔了,不若我出面替你保媒?”
周瑜摇了摇头,“仲谋娶大乔为妻,小乔却与我为妾,你这是在打仲谋的脸呢!”
他原也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不甘心,暗中透露出对小乔的用意。李术最是会钻营,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前往乔家说合。
周瑜微抿一口淡酒,“不是没试过,乔夫人并不舍其妹,何况她自己也是不愿。”
他看得出乔瑢对他并非无情意,却不能与人为妾,丢了乔家门第的名声。
他还听说了,乔夫人有意相看袁耀,一个才华名声家世都不如他的男人。
只因为,袁耀尚未娶妻。
孙策调侃周瑜,“一个女子罢了,也值得你这般费尽心思?”
周瑜盯着他身侧的韩姬,烛火摇曳之下,低眉侧首之间,像极了一个人。他犹疑地在孙策和韩姬之间来回打量。
结合起孙策要亲自回皖城报信这些怪异的行径,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周瑜之聪慧,孙策岂能不知,他微微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色自然。
周瑜却忽然开口,意有所指,“留她在你身边,迟早要生出祸患来。”
韩姬闻言浑身一颤。
这一夜,他面对韩姬疯狂发泄着身心的欲望,全然不顾她的哭喊,仿佛是在通过她最后找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直至风过雨歇,他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慢慢加大力道,眼看着她在身下瞪大双眼,拼命挣扎。
最终一滴清泪落下,韩姬几乎是拼尽全力的一句“孙郎”唤动了他的不忍。
她从来都只能喊他“吴侯”,只有极偶尔的时候,才会让她喊这个称呼。
他最终还是没能对着这一张脸下手。
但次日,当他发现珍藏的发簪已经不见时,才慌了神。这只簪子藏着的是他隐晦不能言明的心思。
他厉声质问守卫,守卫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忙指了韩姬离开的方向。
等他一路寻去,却发现她躺在地上,捂着脖颈汩汩冒血的伤口,早已没有了呼吸。
孙权神色阴晦,死死盯着韩姬不能瞑目的双眸里藏着的是滔天的怒气。
那一刹那,孙策的心也不由得停了一拍,他既松了一口气,又惴惴不安。
孙权冷声道,“这个女人意图离间你我兄弟,又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还试图刺杀我。阿兄,我已经将人杀了,你不会怪我吧。”
“自然不会。她包藏祸心,意图谋害你我兄弟性命,岂能轻饶。”
孙策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兄弟这边。
孙权十分冷淡地“唔”了一声,吩咐幼煣将人拖下去处理了。
孙策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愿韩姬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这样的人,永远闭上嘴了也是件好事。
但下一瞬他就看到了孙权的手,紧紧攥着一支簪,甚至指甲深深嵌入了手掌,流出血来也不肯松手。
他心中“咯噔”一下,想来韩姬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已经吐露完了。
但孙权的选择还是杀了她。
孙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该开口同孙权做些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解释。
他知道孙权是为了维护他,但越是如此,他越无法面对自己的不堪。
而今日面对黄祖,孙权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他,这更令他无地自容。
孙权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忍了。
孙策坐在孙权的榻前,望着他手上的伤,即便缠着厚厚的纱布,血还是渗出不少。
孙权从孙策进来的时候就醒了,但他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兀自装睡。孙策也知道孙权还醒着,也不强求什么。
“庐江已然事毕,但豫章郡却还未归降,我信不过旁人,你亲自带兵去,公瑾与你同去,务必拿下豫章。”
他自知无法面对孙权,也知道孙权此时并不愿见他。或许让他先离开一段时间,兄弟二人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孙权依旧没有说话,既没有应下也没有推却。
孙策独自坐了一会儿,才暗自叹气,正准备起身,却听见躺在榻上的孙权轻轻开口,“要过年了,一家人还是要团团圆圆吃了年饭才算圆满。”
孙策只觉得胸口一滞,仿佛有一股气在其间横冲直撞,突突生疼,半晌才忍住鼻头的酸涩,艰难开口,“好。”
第47章 醋意
孙权受伤,孙策便派幼煣将乔玮接来照顾孙权。
孙权巡查完士兵伤亡情况后就待在营帐里等着乔玮,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弓箭,一边让张戈去军营外头等消息。
“公子,夫人到门口了。”张戈掀开帐子,兴冲冲地进来同孙权禀报,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腿脚也快,自从张戈被周泰要了来,就一直跟在孙权的身边。
孙权也不指望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做什么,更不会带着他上战场,就留在身边当个传话跑腿的小兵。
孙权立刻便躺在榻上,张戈小心地将被子掖好,一瞧见乔玮一行人往帐子这边移动而来,便轻咳一声。
帐子里立刻传出状若虚弱的小声哀嚎,“疼。”
乔玮一掀开帐子进来,瞧见的便是孙权弱柳扶风、身体虚弱躺在榻上,起都起不来的样子,心下不由得惊慌起来,连呼吸都重了几分,“不是说只是伤了手臂吗?怎么瞧着这般严重?”
幼煣来接她的时候,只说手臂上受了点伤,军中的医官看过了,也上了药,无甚大碍的。
报信的幼煣自己也不知所以,他出发去接夫人的时候,军医的确就是这么说的。
乔玮心里闪过不好的猜测,难道是破伤风?
这古代战场上的利器可不干净,尤其是生锈的铁器一旦划伤皮肤,那感染几乎就是百分百的事情。医官往往也没有什么消毒的概念和意识,又没有什么破伤风的针可以打,一旦伤口感染,那可是能致命的。
乔玮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直接上手去掀孙权的衣服,想亲自查看他的伤口。
但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用的伤药也是最好的,缠绕的纱布也是一日一换,尽可能保证伤口能快速愈合。
孙权一把握住乔玮的手,眼神明亮,哪有一点方才虚弱得快要死掉了的模样。
意识到他方才根本就是装病,乔玮气得捶了他一拳,“故意吓人,好玩吗?”
乔玮这一拳的力道可不轻,她也是有些气狠了,拿这种生死大事来开玩笑,要知道人吓人是真的能吓死人的。
方才短短数秒,她真的都把后半生守寡的计划调整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
孙权把她挣扎的手抓住放在胸前,小声哄道,“不好玩,一点儿也不好玩,下次不吓唬你了。不过是真的疼,你给我吹吹?”
幼煣十分有眼色地带着张戈、幼烨和小夜出了帐子在门口守着。
孙权一把将乔玮拉到榻上,咬着她的耳垂问道,“想我了没?”
乔玮没好气地瞪他,“没有。”
没有?孙权没得到满意的回答,报复性地轻咬她的朱唇,“想没想?”
乔玮吃痛,越发嘴硬,“没想,没想,没想。”
孙权作势还要再问,乔玮推住他的下巴,“才受伤,也不怕伤口裂了。别闹了,我得先去和吴侯问安。”
“问安,问什么安?”孙权心里不是不满,一听乔玮要去见孙策,腹中的酸水都快溢出来了。
乔玮觉得他语气有点儿怪怪的,“既来了,自然该前往问安,如此才不算失礼。”
“你来了,自然会有人禀报过去。阿兄事务繁多,也不见得得空见你。”孙权小声道,“你别去了,好容易来了,也不晓得陪陪你夫君吗?”
“我不过去问个安,一盏茶的时间也就回来了。你若是不放心我一人,刚好陪我一起就是了。”
“不想去。”孙权拉高了被子,一把蒙住头,声音闷闷的。
乔玮盯着孙权,“你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莫不是同吴侯闹脾气了?”
“没有。”孙权实在不愿意告诉乔玮,他比起生孙策的气,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
有时候他忍不住想,若乔玮是同时遇到他和兄长,那她还会坚定地选自己吗?会不会就选了更加耀眼的孙策了。
乔玮并不知道此时的孙权在想什么,小声抚慰道,“兄弟之间,哪里有什么说不开的深仇大恨呢!我自幼和小乔于闺阁之中也常有拌嘴,生气的时候也不愿搭理对方,但不过一两日,也就好了。
吴侯身为主公,有时顾全大局之下,难免会忽略你,但你们是血缘至亲,若你都尚不能信任扶持他,他身边还有多少人可真正值得相信呢!”
孙权还是不说话。
乔玮想了想,俯身在他耳边道,“若你真的有所不满,那你告诉你我气他什么,我一会儿去问安的时候,帮你一起骂他。”
“你倒是胆子大,敢骂阿兄。”孙权掀开被子,盯着乔玮眼神哀怨。
他们江东军里,除了张昭敢仗着年纪大指责兄长偏心以外,还没有谁真的敢骂他过呢!
“那我不是想替你出出气嘛!”乔玮笑嘻嘻地看着孙权,嗓音轻缓道。
这倒是还像句人话。
乔玮在孙权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娇声道,“那你起来,陪我一起去问安吧。我一个人去见吴侯,也有点儿怵怵的,你在我就没那么怕了。”
孙权一把环过乔玮的腰,“若是怕兄长,又何苦非要去,没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要是能不去,乔玮也不想去,到了孙策面前还要行礼下拜的,总觉得自己的人格强行矮人一头。
“太守李术托我带了信件给吴侯,说是事关重大,不能假手于人。袁嫂嫂也托我带了手信给吴侯。”
孙权默默起身,指着架子上的衣物,示意乔玮替他更衣。
那傲娇的样子,乔玮真的想rua上一把,但也仅限于想一想,她上一次rua了一把他的胡子,还让他给教训了一番。
孙权忽然问道,“你为何总是‘吴侯’、‘吴侯’地称呼阿兄。”既然已经嫁过来了,自然应该改口跟着他叫“阿兄”或者“伯兄”才是。
“吴侯侃然正色,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我家世不够,恐怕吴侯觉得我高攀。”乔玮觉得自己跟人孙策也没那么熟悉,还是叫“吴侯”显得尊重一点。
她也听说了,吴侯并不中意她的家世以匹配孙权,若不是孙权坚持,也只能落得个为人妾室的下场。所以乔玮对孙策也没有太多好感。
孙权却道,“还是改口叫‘伯兄’。”
第48章 截杀严象
孙策见到孙权和乔玮一同前来,视线触及到乔玮后,又迅速挪开了。
乔玮腹诽道,瞧不起谁啊,连正眼看人都学不会吗?傲什么傲,哼。
当然面上仍然十分恭敬。
孙权从乔玮的手里接过李术和袁琅琅的信件,恭敬地递给孙策。
李术的信里附上第二封严象写的信件,言说自己年事已高的,无法胜任扬州刺史一职,想举荐李术为下一任的扬州刺史,而主公曹操也已经同意,汉帝也已然允准,邀请李术前往扬州府接受印绶。
严象三番两次意图拉拢李术,一旦李术反叛,便算是切断了孙策与吴郡之间的纽带,江东军粮草不济便无法继续西向,此用心恶毒,孙策果然勃然大怒,拍案大骂道,“老贼!”
大约是觉得接下来的话实在难听,目光触及到乔玮后,就硬生生咽了下去。
孙权却劝谏道,“兄长不必忧心,严象若真有兵马,早就起兵攻打庐江皖城了,如今仅用书信离间,说明严象自知无力南下吞并庐江,其实并不足为惧。
相反,严象驻守在庐江北面,空担一个扬州刺史的名头,时刻监察我江东军动向,实为掣肘,犹如骨刺入肉,时时难安。
倒不如令李术假意应允,半途截杀严象,以免庐江再生事端。”
后方不宁,江东进军荆州之意便难以实现。
孙策背过身去,凝望大汉堪舆图,目光直指庐江北面。
拿下整个扬州,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便都有了与曹氏一争的资本。
但他还是十分谨慎地询问周瑜的意见,“公瑾以为如何?”
周瑜十分认同此言,“曹孟德与袁本初之战早已在所难免。占据扬州寿春,进,可伺机袭取许都,退,可与曹孟德谈判,据守整个扬州而自立。”
孙策早有此想法,只是担心夏口尚未攻下,贸然北上,难以支持,既然孙权和周瑜所言与自己相合,那便没有可顾虑的。
他大笑着对孙权说,“既然如此,那北上袭取严象之事就交予李术,严令他小心行事,不得有误。”
“是。”
孙权派幼烨回皖城,十分不客气地申饬李术,言语之犀利,骂得李术冷汗淋淋。
写好申饬稿的时候,孙权还特地交给乔玮审核了一番。
乔玮看了一遍,“贪墨军粮,人心之悖竟至于此,何以颜面相见州郡百姓,尸位素餐,仅能言汝险恶之十一。”
就这?就这?乔玮微微挑眉,难以置信地看着孙权,“你这点功夫与你梦呓之时所言也是十一的程度吧。”
孙权也很吃惊,他骂人有这么狠毒吗?
他一向自诩文雅之士,虽然两军交战的时候一直都有骂阵的惯例,但他一向觉得那些语言粗鄙,十分不符合他的身份。
这好好的,怎么能这般口出恶言,羞辱他人呢!
但这篇申饬之语也已经是他融合了不少骂阵惯用例句的结果了,竟然被乔玮这般指点。
他决计是不相信自己是那种言语下流之人,污蔑,绝对是污蔑。
乔玮回想了一番,当年看《三国演义》的时候,武乡侯骂死王朗的时候是咋说的来着……
“州郡之内,朽木当官,府衙之内,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心思不定。以致社稷不兴,苍生涂炭。汝之行径,无异小人,罪恶深重,天地不容。天下之人,恨啖汝肉,渴饮汝血。既为卑躬之人,安敢高居太守之位,速速退下,潜身缩首,苟图安食,北归诡诈之主,不堪为江东之民。”
当然这是乔玮改过后的版本,看得孙权是目瞪口呆,心想往后可不能轻易和自家夫人论战,免得被骂得狗血淋头,伤及自尊。
乔玮特意让幼烨一定得背下来,确认已经倒背如流而且声情并茂才准他离开。
果然气得李术当夜就收拾行囊北上投靠严象去了。
严象对于李术的到来自然得拿出夹道欢迎的阵仗来,带着李术北上投靠曹操,半道却被孙权率五百弓弩手,直接截杀而亡。
孙权第一次使用乔玮送给他的神弩,效果也直接惊艳到他了。
乔玮看他右臂有伤,无法很好地开弓,便连夜借了一柄普通的擘张弩来,做了些许改造,甚至请了军中的工匠,打造一些他都看不懂的零件。
组装好之后的连弩,可以依次填充十五只较小的弩箭,只需要第一次上弦后,通过扣动扳口,便可以连续射出弩箭。
这样的连弩,便是孙权右手受伤只能用左手的情况下,也完全能够拿起并且精准射杀目标。
连周瑜对这柄连弩的杀伤力表达了自己的惊叹,回营之后第一时间就去找到乔玮请教。
乔玮收回精简版的连弩,再一次暗叹自己的手艺终于能在古代发挥点作用了。
“这柄连弩尚且十分粗糙,只是为了赶时间才简单装搭成的,中护军若是想要,我可以制一柄更精巧的给你试试。”
周瑜惊诧万分,“还能有更精巧的?”
乔玮点头,“只要军中工匠能做出我需要的零件。”
这柄弩弓比起军中如今常用的擘张弩重量足有一倍轻减,再加上能够连发十五只弩箭而不必上弦,在战斗的效率上已经做到了大大的提升。
擘张弩需要一箭一上弦,且所使用的力道要比弓箭更大,这样才能保证弩箭的射程更远。
想象一下,在同样的时间下,对手每发射一支弩箭就需要重新上弦,而江东军的弓弩队已经连发十五箭并且射杀了十余人,那么战斗的胜率就会大大提高。
一个人对十五个人的死亡率,这该是多么恐怖的战力提升。
周瑜几乎已经看到了江东军以弓弩兵种便可战霸江南的未来了。
其实在古代的战争之中,远程弓弩手互相对射才是最常用的战斗方式,所以往往弓弩手的死亡率也是部队之中最高的。
在双方战力相等、弓箭装备的精良水平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往往要靠的是战术、战阵的变化和克制。
就像刘表以五千长矛兵支援黄祖,就是为了克制孙策的精锐重骑。
但如果乔玮手中的这种连弩能在战场上使用,周瑜可以说,江东军的弓弩战队将会成为战斗中所向披靡的存在。
一支弓弩队便可以横扫战场。
周瑜和孙权尚在对连弩的震惊之中难以回神,却听见幼煣来报,“将军,中护军,吴侯有请。”
“什么事?”
“甘宁,甘兴霸来了。”
第49章 苏飞
孙权进帐,甘宁直接将一个带血的匣子往他脚下一丢,匣盖被力道震得散开,里头滚出一个发型凌乱,血迹尚未完全凝干的人头,双眸还瞪得极大,死死盯着孙权。
“黄祖?”孙权粗略地辨认后,看出了人头的身份,不正是被打得仓皇而逃回夏口的黄祖吗?
刘表占据荆州之后,一直采用“保土安民”的政策,对内拉拢世族,对外采取固收城池的办法,百姓归心而为保家土可以人人皆兵,拼死一战。
因此江东军连年想设法啃下夏口这块硬骨头,却连年只能无功而返。
黄祖此人一直都是江东军的心头病。
但没想到一直无法啃下的硬骨头,竟然以这种意料不到的方式死在了他们的面前。
甘宁对着孙权跪下,“我今日以黄祖人头为礼,想投入将军麾下,夏口愿降的已在城内等候,不愿降的已尽数被杀。
还请吴侯和将军拔营入城,受江夏太守印绶。”
原来黄祖逃回夏口之后,便迁怒了苏飞和甘宁,他坚信是甘宁是江东军安插在夏口的细作,而甘宁又是苏飞坚持举荐的。
他当下便要绑了苏飞要推下去斩杀,甘宁得知消息,率领锦帆旧部飞马回城甘愿自投罗网,拼死救下苏飞,在军营之中大杀四方。
“老子早就受不了这种鸟气了。”从前对黄祖多番忍耐,也是看在苏飞的面上,如今黄祖要杀苏飞,他就无需再忍下去了。
黄祖与孙策一战,士兵几乎是全军覆没,哪里能经得起数百人在军中反复砍杀,看着一一倒地的麾下将领,气得拿起大刀就与甘宁战作一团。
最终被甘宁砍下头颅,“若降缴械不杀。”
就这样区区几百人的锦帆旧部连半天时间也未到就控制住了整个黄祖的军营。
但是杀了主帅,那么谁来统领夏口呢?甘宁果断想到了孙权,那个被劫掳却始终面不改色的少年。
甚至离开的时候还给出许诺,只要他甘宁愿意,随时可来找他。
甘宁也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带了十余手下,直奔江东军大营。
孙权能收用周泰,不曾嫌弃他江贼的出身,还能加以重用,那么应当也不会嫌弃他的出身。
看到甘宁的诚意,孙策连声道好,将甘宁抬手扶了起来,“有将军入我江东军麾下,我军便如虎添翼了。”
孙策将孙权牵过,“甘将军既是风闻仲谋之名望舍命来投,从今往后,甘将军便是你麾下的人了。
甘将军如此大义,某便拜甘将军为破贼校尉,曾经旧部皆编入我江东军中。”
甘宁再次下跪拜服,“多谢吴侯!”
孙权全然不疑有他,直接带领大半部队入住夏口,甚至都没有领江夏太守的印绶,而是转头交给了甘宁。
“吴侯……”甘宁大吃一惊,他甫入江东军,没想到孙策竟然能这般信重。
“不必看我,是仲谋的建议,你投身夏口多时,无论是军务还是内政,多半比我们更加清楚。”
他望向站在一侧的孙权,此等胸襟度量,越发让甘宁坚定,他没有选错人。
但他心里也清楚,他虽读过几年的书,但无论是城中庶务还是军务,也从未担任过什么要职。
“既得吴侯和将军如此信任,属下便斗胆举荐一人为吴侯分忧。”
“谁?”
甘宁道,“中都督苏飞,。”
听到这个名字,孙策脸色微微一滞,如果黄祖算是猛虎,那苏飞便是黄祖锋利的爪牙,其心思计谋可比黄祖可怕多了。
若非苏飞之计谋,他们江东军何以多年攻举夏口也不得下。
孙策可是早早就准备了两副棺盒,准备盛载黄祖和苏飞的人头。
留此人在军中,就如同养虎为患,谁也不知道他心思如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反咬他们一口。
孙策犹豫了,孙权也不敢轻易相信苏飞。
甘宁再次跪地磕头,一个大男人竟然血涕横流,声音哽咽,“属下于黄祖麾下,黄祖多次想杀属下以泄愤,若非公翔多次保恩,属下早已捐躯于沟壑之间,何以有幸致命于君等麾下。
若得君侯和将军的赦恩,属下肝脑涂地,以报大恩。”
孙权瞧见他言辞恳切,心里也不由得为之所动,甘宁面对一个苏飞也能如此知恩图报,将来也定然会为江东军效死命。
只是苏飞……孙权心下并不那么放心,反问道,“你的心意,某与吴侯已然知晓,只是若君侯赦之,他降而复叛又当如何?”
难道你甘宁还能为他作保不成?
“是!”甘宁十分坚定地回答孙权,“公翔得以免去车裂之祸,便是受了君侯和将军的再生之恩,只要君侯和将军不驱赶他离开,他必然为江东军效死力。”
孙策和孙权对视一眼,孙权明白孙策其实是有些动摇了,苏飞此等人才若能为江东军所用,必是一个不输于周瑜的儒将之才。
孙策给孙权使了一个眼色,微微颔首。
孙权才道,“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愿,赦了苏飞性命,令他与你同守夏口吧。”
甘宁跪拜后立刻起身,马不停蹄地就去刑场救苏飞去了。
苏飞抱着甘宁哭得痛哭流涕,“兴霸之恩,吾没齿难忘啊!”
消息传到乔玮的耳中时,乔玮有些震惊,她记得黄祖是死于建安八年与孙权一战,甘宁和苏飞也是建安八年的时候才得以来降,不过甘宁哭乞孙权赦苏飞之事倒是没变。
乔玮正在画所需零件的三视图,没有cad的时代,所有图纸只能靠手画,更没有一键倒角等功能,所有的细节只能用墨规作为标尺一一勾勒。
孙权十分好奇地问道,“岳丈还教你这些?”
这可不是寻常闺阁女儿会学的,也没有哪个老父亲会教这些工匠手艺。
毕竟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也不算高,百工之人还会被士族所藐视。
乔玮想了想,“我家隔壁不是有个包氏铁铺嘛,他家的长子是阿父的学生,误打误撞就学了些。
阿父家中有百工之书,我也甚喜欢,就自己琢磨。”
听着这话便有些漏洞百出,但孙权看完成品之后,却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可却也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到过此物。
第50章 元日之礼
爆竹声中一岁除。
转眼间,便到了建安五年。
东汉末年过年称为岁首,又叫元日或者正旦。前一夜会祭祀门神,在门上贴上老虎的画像,在门两侧摆上画有神荼和郁垒形象的桃木牌,然后于门梁上悬挂苇索。
元日一早起身,便由孙策带着全营的将士祭奠孙家先祖以及战死的江东军英灵,然后才轮到家宴行饮酒礼。
中途还放了几个爆竹。
那真的是爆竹,会爆炸的竹子。
汉代还没有火药的概念,民间所用,多是用于求神问道。
所以所谓的爆竹,也就是把一节节的竹子丢到火盆里燃烧,然后当竹子内部的空气膨胀到无法承受的时候,就会把竹子炸得四分五裂,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乔玮真的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原始的爆竹。
而饮酒礼就是从家中辈分和年纪最小的开始依次向族中的长辈敬酒祝寿,敬完之后再从年纪最小的开始饮酒。
但孙家人丁并不太兴旺,大多也都年幼,居于吴郡之中,年纪稍大些的,也都在替孙策镇守郡县。
因此,如今尚在军营之中的孙家子弟,除了孙策、孙权两兄弟外,也只有堂兄孙辅在此。
因此这场家宴里,只有孙家的兄弟们,孙策觉得人太少,便拉了周瑜一起。
如此一来,四个人中反倒是孙权的年纪最小,便由孙权携乔玮一同给孙策、周瑜和孙辅敬酒。
孙策的身后坐的是刘珠和另外一位乔玮并不认识的赵姬,想来应该是新纳入的妾室。
而刘珠此时已经怀有身孕,小腹也微微突起,瞧着应该也有四个月的样子了。
乔玮饮下酒后,小声地问孙权,“刘姬都已经怀有身孕了,军营之中动荡又不好安胎,伯兄为何不将刘姬送回皖城安置呢?”
连袁琅琅甫有身孕都能留在皖城,难道孙策就这般离不开刘珠?
这平日里对她的态度冷淡,也未曾见得啊。
孙权瞧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刘珠,压低声音道,“本来是要送回皖城去的,但她坚决不肯,后来还借着身孕求阿兄放了黄庆。”
乔玮:???这走的是什么深情女主的路线?
“然后呢?”乔玮八卦之魂立刻就被点燃了。
“然后?”孙权冷笑了两声,“阿兄若不是看到她有身孕的份上,早就也一块儿打包送去苦役营去了。”
“那黄庆呢?”
“应该就还在苦役营里吧。”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孙权也无需在意,何况如今黄祖已死,区区一个黄庆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乔玮表示自己知道了,只是略微有些唏嘘,好好的一个姑娘,倒是为了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生生将自己困住了。
孙权看向乔玮,发现她的眼里满是同情和惋惜,出声提醒道,“如今刘姬的事情算是阿兄的家务事,你莫要插手。”
“知道。”她也没打算插手什么,当初刘珠来求她要去见黄庆的时候,她就已经提醒过了。无论是乔家还是刘珠,对于黄庆来说,都只是一块跳板而已。
最重要的是,这块跳板能不能让他跳到更高处。
换句话说,若是黄庆当初的谋划真的能成,刘勋被赶出庐江,黄祖成功打赢江东军而成为最后的胜者,难道他还会继续对刘珠“真心求娶”吗?
答案是不会。
他定然会立刻以“飞黄腾达”的心态来面对刘珠,毫不犹豫贬她为妾,为自己寻找更有利的妻族,以便为自己增加更多的身份筹码。
一个可以不择手段向上爬的人,能有多少的真心可言。
一轮的敬酒完成,孙辅兀自给自己斟了一碗,“咱们兄弟之中,如今也就只有仲谋有弟妇相伴在旁,只是弟妇是否还未回吴郡拜见过叔母?”
吴夫人……
若是能不见,她其实不是很想见来着。
孙权点头道,“是,阿兄派我前往收服豫章,明日便启程,若是顺利,想收服豫章后回一趟吴郡,拜见阿母,入宗祠,告慰先祖。”
“如今镇守豫章的华歆,虽有本事和才能,但行军打仗可没听说过有什么战绩。仲谋前去,定然是旗开得胜。这战功那就是唾手可得的。伯符,你可是有些偏心了啊!”孙辅大笑着说道。
虽然孙辅说者无意,但在乔玮听来,却显得有些刺耳。
孙策眼神微沉,“偏心什么?仲谋的哪一件军功不是他在战场厮杀出来的?打庐江的时候,他没救过你?”
若不是仲谋给的情报,他们哪能这么快就攻进庐江。制定进军路线的时候,孙辅不信孙权的防略图,非要从南面突进,结果遭到了刘晔旧部的阻击,还是孙权带着周泰前去支援才救下了孙辅。
孙辅虽然为人粗犷,但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听到孙策如此说,便知道他的语气是有些不高兴了,连忙打哈哈,“不是一家人吃饭嘛,说个玩笑话罢了。仲谋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近来,武艺也精进不少。”
大过年的吃顿饭,孙策也不想搞得气氛太僵,转头问孙权,“对于豫章之事,你可有什么章程了?”
孙策闻言,起身要行礼作答,孙策却一把拦住了他,“一家人吃饭,只当闲聊,坐着说就是了。”
孙权这才坐下,声音镇定,“我想了两日,正想今日寻个时辰同阿兄说的。我想先礼后兵,一请虞仲翔先生出面,递送檄文,游说华歆,他们二人有旧谊,虞先生又颇有名望。
二则,想请贲兄带一支部队一同前往,若华歆不愿降,便行两军合围之策,先攻庐陵,再进豫章。”
孙策连连点头,大赞道,“甚好,你既然已然想好了对策,那便如此办吧。”
倒是孙辅很不理解,“就豫章那点子兵力,最多三天就打完了,还要搞那些有的没的?”
孙权倒是难得愿意解释,“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谋。弟闻那华歆刺史为政清明、不扰百姓,是个爱民如子好刺史。以虞先生为驰檄,也是表明我们不愿惊扰百姓之意。若能得华歆刺史来降,继续守护豫章之地,民心可归。”
孙策抚掌大笑道,“好,好,好。我即刻写书给虞先生和贲兄,令他们动身前往豫章,听你调度。”
第51章 豫章
吃完了家宴,翌日一早,乔玮便跟着孙权一同前往豫章,乔玮身着男装跟在孙权身边。乔玮也是第一次连续骑马骑了将近半个月,每天骑行时间超过五个时辰。
她从头三天几乎能被颠到吐,到大腿内侧持续磨破流血结痂,再流血再上药结痂。
乔玮也能终于能骑马的兴奋冲动到最后的麻木挣扎。等大军驻扎在豫章城外,乔玮进帐一眼看到床榻,也没了非要沐浴才能上床的讲究,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床榻之上,躺尸去了。
怪不得孙权之前总说不让她跟着随军,真不是人干的事情啊。
“此次行军紧急,让你跟着军需粮草行队,可以乘快车而来,你非不肯。”孙权虽然嘴上埋怨责怪,心里依旧十分心疼,尤其是每日入帐后,瞧见她大腿内侧和小腿肚总是磨得直淌血水,给上药得先把粘在伤口上的布料揭下来,上完药后就能看到她疼得眼泪汪汪的模样。
但孙权却也不得不对乔玮多几分钦佩,这般连续急速行军之下,乔玮还能坚持下来,虽总看到她哭,却从没说放弃。
而且她的悟性不错,第一日还需要他带着,第二日便能独立上马,几日下来也能从生手眼看着熟练起来。
乔玮并不知道孙权的心思,但她想说的是,谁能知道东汉末年的骑兵是没有配备相应对大腿小腿的保护装备,甚至都没有马镫。
之前从未留意过这些细节,直到亲自经历了才知道古代行军和她们练习骑术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孙权上完药后,轻声安慰道,“接下来几日你就在营帐里好好修养,得亏是冬日,若是炎夏,你这伤口非得溃烂留疤不可。”
乔玮泪眼朦胧地瞪了孙权一眼,会不会说话!
明明是关心的话,非要用责怪的语气来表达,霸道八点档男主就了不起啊!
当然孙权收到的信号却是一个美人感动地用眼神嗔怪,既没有杀伤力,还十分娇媚勾人。
他十分受用地在美人的唇上落下一吻,“今日你也累了,我也是有心无力,所以,别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我会把持不住。
要不要让人打盆水来给你洗洗?”
乔玮:……要的。
要的是水,要的是沐浴。
但她的眼皮已经扛不住了,好困啊……
果然人一旦开始997,什么旖旎绮念都会烟消云散,无论男女,分分钟都能进入贤者模式。
孙权替乔玮试好了水盆的温度,正欲唤她洗漱,却发现乔玮已经和周公相会去了,他只好将自己洗干净,又给她擦了身子,才躺在一旁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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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郡内。
虞翻只身入城,带着写好的檄文,面对旧友华歆,心里也十分唏嘘,华歆叹道,“从前有幸和仲翔往来交谈论道,但今日汝与某立场不同,竟不能再有谈道之雅事了。”
“子鱼既然还认某这个老友,某便问一问,若论名声声望,子鱼比之当年会稽郡王府君如何?”
华歆摇头,和当年的会稽郡太守王朗相比,自然不及。
虞翻继续问道,“那豫章的钱粮、武器、士卒与会稽郡相比又如何呢?”
“也不如。”华歆答道。
他多年来专注城中百姓庶务,并不精修兵事,豫章虽有郡守和各府府兵,但也仅限于此。
豫章多年平安不受战乱困扰,也仅仅因为此地并非兵阵所求之地,而华歆也从未明确表明过自己的立场态度。
但如今,面对虞翻的来访,他也明白,这个中立的立场也即将保持不下去了。
“子鱼言说自己声望不如王府君,这是自谦了。但精兵不如会稽却是实话。”虞翻略微做了一个停顿,说明他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我们讨逆将军孙吴侯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前有赶走刘扬州之事,后又有平定会稽之举,想来你在豫章也早有耳闻。
连会稽尚且不能固收,何况您的豫章之地。如今吴侯派遣其亲弟奉义校尉前来,大军已至椒丘。而奉义校尉派某先前递交檄文,亦是仰慕子鱼你的声望。
但若某今日离开豫章回大军,明日午时之前未得豫章之人出城迎接,只怕汝与某便只能死生长辞了。”
华歆不由得沉默了,半晌才问出自己心中的担忧,“若奉义校尉入城,可能保证不惊扰百姓吗?”
他一人而已,是降是叛皆不重要,可他的身后站的是豫章的百姓。
他于豫章做太守亦有数年之久,城中百姓皆拥戴深信于他,他不愿所做决定为城中百姓带来灾祸。
虞翻不由得叹息道,“子鱼之良德,某敬服。”
此话亦是出自于真心所感。
“若子鱼率豫章而降,豫章仍由您治理主张,绝不更改。”虞翻丢出了孙权最大的诚意。
而华歆眼神一颤,心下惊异不已,“此事,您可做主?”
“吴侯和奉义校尉可做主。”
华歆仍然有些不信,继续问道,“吴侯竟这般大度?”
虞翻笑得意味深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虞翻离开后,华歆几乎一夜难眠,孤身一人站在豫章城上。直至天微亮起,城内的百姓陆陆续续起身开始一日的劳碌搏命。
看着往来逐渐喧闹起来的城景,瞧着那些于乱世之中艰难求存的鲜活生命,华歆再一次陷入了思考。
他到底该不该相信虞翻之言,那吴侯当真能有这般心慈?
与此同时,孙权也在遥望着不远处的豫章城,问虞翻,“先生以为,华子鱼可能降服我江东大军吗?”
虞翻道,“可降,却不可服。”
孙权闻言,眼中充满疑惑,“权不明此言何意,还请先生解答一二。”
“若今日为吴侯亲率大军压境,尚能服子鱼,但今日所领军之人为校尉,便不能。”
孙权眼神一暗,语气略带着伤感,“因权之才能威望,皆不如兄长。”
“非也。《周易·乾·文言》有言,‘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万物赌。’”虞翻眼神澄彻,饱含深意。
忽然,虞翻指着豫章打开的城门道,“校尉之风云,或可从今日而起了。”
第52章 华歆
华歆派一名小吏开门迎接孙权,而孙权并未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进入豫章。
周泰幼烨几人都吓得连连下跪劝阻,“将军不可孤身犯险,若将军坚持要去,总得带上属下几人,哪怕一个都行。”
孙权无奈,“吾是去会晤上宾之客,又非赴鸿门之宴,还需要樊哙舞剑相救。”
周泰态度十分坚决,“话虽如此,但古人有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如今华歆仅派一名小吏前来送口信,情由为真为假皆无从所断,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孙权不置可否,侧首询问虞翻的意见,“先生以为如何?”
虞翻并不犹疑,“待君子以君子之礼,待小人以君子之谋。将军以为华子鱼为君子还是小人?”
他既能在豫章百姓之中广有德名,又为政清明,自然担得起君子之名。
孙权没有改变开始的决定,褪下战袍,换上寻常书生装束,“这个决定是否太过激进了些?”
乔玮却伸出一个大拇指,“颇有单刀赴会的勇气。”
孙权呵呵一笑,在乔玮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若华子鱼愿意恭送,便带你进城中逛逛,这些年豫章城内颇为繁盛,百姓安居乐业。”
乔玮点头称好,“那我就在帐中等你的好消息了。”
她答应周瑜的“机巧连弩20版”可还未完成,她也需要花上大量的时间去画图纸,然后组装出一支成品来。
先前那一支改造的连弩10,因为是临时改装的,她也大致将改装的技巧手艺交代给军中的一些老工匠。
但因为是临时改装的东西,质量上肯定是没有“原装”的好。乔玮尝试了一下,如果连续使用的话,大致估算也就是半个月的使用寿命。
然后就需要进行部分零配件的损耗报废和更换。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原装”零配件和“改造”零配件之间的兼容度不高。比如擘张弩本身所使用的弩箭尺寸上比较大,所以在一次性填充十五支弩箭后,要求的存箭的空间比较大。
但是改造后的连弩在重量上做了一定的减轻,留给弩箭的空间也就小了,那么在弩箭填仓和发射的过程中,就会对连弩的其他零件造成一定的摩擦损耗。
对于机巧连弩20,乔玮有自己的一些思路,比如弩箭的质量减轻,比如防伪防盗功能的增加。
毕竟在这个时代,打仗打得多了,胜利的一方会在战场上收缴战败方的武器,而且没有专利的时代,技术泄露是没有保障的。
她想做的就是,无论谁捡到这柄机巧连弩都需要对其进行拆卸,但没有她所设计好的拆卸思路,一旦上手就会对连弩进行破坏,而导致无法得到完整的内部结构图,因此仿造失败。
高新科技的技术嘛,还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比较好。
幼烨瞧见乔玮这般淡定地在营帐中绘着他看不懂的图纸,心里越发着急,“夫人,您也不劝着点将军。”
“你们倒是劝了,他不也没听嘛!”
你这么能劝,你咋不多劝几句?
幼烨急得脑门上都是汗,“可夫人的话,将军总归是能听进去几句的。”
乔玮连头都没抬,继续用她自制的标尺加上这个时代的墨规来勾画她的图纸。
“一来,这属于外事,我既不懂,也插不上话,将军为何要听我的?”
乔玮坚信有一件事情,叫做术业有专攻,她又没学过什么战争学、军事学什么的,对于行军打仗的事务,她也是一窍不通。
这种时候,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办,比如孙权,比如虞翻,再比如周泰他们。
“你们都讲不明白的事情,我更讲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乔玮继续道,“何况我觉得虞先生所言很有道理啊。如今华歆打又打不过,搞不好还会引火上身,他没必要对你家将军下手。”
政治讲究的就是恐怖平衡,但是华歆欲以豫章自守和孙策的大军相抗衡,那就连平衡的点都找不到。
他能图个啥呢?
要杀就杀个大的,如今孙权既不是江东的话事人,也不是什么二把手,杀他除了引来孙策的报复,也没有第二个下场了。
无缘无故为豫章百姓引来杀身之祸,他华歆在豫章经营多年的名望还要不要了!
“你且安心吧,华子鱼请你家将军去,无非就是想探探江东的虚实,看看自己能有多少筹码能作为谈判,也没别的了。”
乔玮没全猜对,但也没有全部猜错。
华歆邀请孙权一同于城墙之上饮酒相谈,“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先生谬赞,不过跟从父兄攒业,寥有战绩,不能与父兄相较,也难与先生之大义相比。
今日先生相邀,权斗胆应邀,也是为我军向先生致歉,以百姓之安危胁迫先生屈首,势之所趋,但情义之所悖,还请先生宽宥一二。”
说罢,孙权便起身行礼致歉。
华歆见孙权言语诚恳,心中的愤懑也去了两分,他摆摆手道,“乱世之中,也是迟早的事情。”
乱世之中,汉室衰败,已失去了对各地豪强世族的威慑,各路诸侯混战,豫章无自守之力,受人觊觎也是理所当然。
今日不是孙权,明日也会有刘表、士燮来争相抢夺此地。
如今孙权愿意不动刀兵,也算是好的结果了。
只是他心里多少有些难受,“将军既然坦诚,某也有几句话想问问将军。将军得了豫章之地,又准备如何治理此地呢?”
孙权笑道,“此话该问先生才是。权虽年少,但也知萧规曹随之故,无论何人接任,皆是如此。先生于豫章多年,政通人和,若先生肯勠力劳心,豫章之地还想继续托付给先生。
若先生愿以先生之名教导权等晚辈,权当以长者之礼,敬待先生。”
华歆摆摆手道,“不敢当,若将军能言出必行,善待豫章百姓,便是豫章百姓之福了。
只一件。”
华歆说着站了起来,“若将军愿意许诺,永不以刀兵入豫章,某便心悦诚服,再无二话!”
第53章 江东之势
孙权起身回之以礼,“先生所求我甚明了,只是先生所求,我不能应。”
华歆眼神一黯,“为何?”
“若江东军不入豫章,何以抵抗西边荆州之兵。”孙权眼神忧虑,语气坦诚,“如今尚在战时,以战止战,止戈为武,才能保四境以安民。
权年少,但不愿以善言诱先生献城,但江东军纪律严明,必与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大军守卫驻扎城外屯兵自守,非敌犯绝不入城。”
孙权神色持重。
华歆神色寂寥,望向城中百姓,他们有些人或许已经知道了江东军来征之事,但大多却并不知晓。
他们依旧在往来劳作,为生计口腹而兢兢业业。又远眺城外黑压压压境的大军,战旗飘扬,气势逼人,令人望而生畏。
只有经历过战乱的人,才会明白“安居乐业”这四个字是何等可贵。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是他毕生之愿。
他自幼读书,也自知于武事上并无天赋,不能身披战甲替汉室平定这个纷乱的天下。
豫章之地于他而言,更像是他志向的投射,他周旋多年,才换来如今安民的局面。
他不由得泪眼朦胧。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以他的能力远不能保全,却又升起浓浓的不甘。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倒向现实的一方。
华歆顿首跪地,交出了太守的印绶,“臣,愿意跟随将军回江东吴郡。”
若不能得到他想要的承诺,他情愿眼不见为净。
孙权知道他的心志,却也无力奈何。一个时代总有它的无奈,此事公平到无论是置身事外的人,还是身处局中之人,都无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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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郡降后,孙策立刻任命吴景为丹阳太守,朱治为吴郡太守,周瑜担任江夏太守兼任中护军,吕范担任桂阳太守,程普担任零陵太守,孙贲为豫章太守,孙辅为庐陵太守,自己任会稽太守。
又以虞翻为功曹,以张昭、张纮、秦松、陈端等为谋士。
另外麾下还有众多武将如太史慈、孙河、徐琨、徐逸、黄盖、韩当、宋谦、贺齐、董袭、周泰、甘宁、凌操、蒋钦、陈武、全柔、邓当、吕蒙等人。
江东声名大振,继而孙策派遣正议校尉张纮前往许昌上表献捷。
这是周瑜的建议,认为占据了江东大部分版图的孙策,可以借此机会跟曹操讨封大司马。
得到此官职便可以名正言顺继续西向和南向,对荆州和交州进行征讨。
对于这个举动的用意,曹操身边的第一谋士郭嘉郭奉孝一眼便已看破,劝曹操不允其大司马之职,毕竟连曹操如今也只是司空。
曹操不由得感慨,“猘儿难与争锋也!
当年诸侯伐董,众人皆存各异心思,畏惧不前,唯有文台与吾二人奋力杀敌。文台忠烈之辈,其后人当同思汉室之恩才是。
不料竖子反袭杀严象,占据寿春,居心险恶,更胜袁本初!倒是吾心腹大患。”
郭嘉却不以为然,“孙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
但孙策此人轻率而无备,臣听闻他喜出猎却又独身轻骑前往,如此之人,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
若刺客伏起,必死于匹夫之手。主公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此话当真?”
郭嘉笑道,“主公此时尚不必担忧孙策,以姻亲相安抚,以天子之名封其弟孙权、孙翊以官,并召入许都为质。
若孙策能送其弟入许都,则主公可许之以司空,命他北上袭取袁氏之地。若孙策拒绝,待主公吞并袁绍,便可以此为由,南下讨伐孙策。”
曹操深以为然。
这便是当年荀彧所谏言,奉天子以令不臣。
但凡孙策拒绝征辟,便可以天子之令攻伐而师出有名。
即便这天下人人都知道,天子之令早已是曹操之令。
曹操以曹仁之女许配孙策幼弟孙匡为妻,选定了次年六月送嫁江东。
原本曹操是想令扬州刺史严象上表举孙权为茂才。但可笑的是,严象已被孙权所杀。
于是只能听从建议选定刘馥为扬州刺史,令吴郡太守许贡呈递人选于刘馥,再由刘馥上表。
给的好处,那就接着,至于要送自己的弟弟入许都为质,孙策又不傻,直接拒绝了朝廷的征辟,并且送了一封密信给孙权。
孙权收到信件的时候,尚在归吴的途中,拆开信件后不由得勃然大怒,“许贡小人。”
乔玮正在车内尝试组装机巧连弩,被孙权突如其来的骂声吓得一抖,手上的零配件也掉落车内。
她好不容易将零件捡回来,收纳于匣中,瞧着孙权的脸色铁青,小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孙权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乔玮,让她自己看。
“曹公敬上,孙策骁勇,与项藉相似。朝廷宜外示荣宠,召在京师;不可使居外镇,以为后患。”
乔玮大概看明白了,这是希望曹操下令将孙策困于许都,要收掉孙策的势力啊。
乔玮继续看下去,下面的落款是吴郡太守许贡。
而第二封信则是孙策的笔书,只有干脆利落的一个“杀”字,笔锋锐利,煞气十足,隔着信都能想象到孙策的愤怒。
乔玮略微思索,便明白了为何孙权会如此盛怒。
吴郡是孙家的大本营,孙家的老小、宗室也都居于吴郡。而许贡也是孙策举荐,甚至是引为心腹之人,毕竟能将一家老小安危都置于其眼皮子底下的,定然是极其信重之人。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暗中给曹操写信,背刺他们孙家一刀,甚至于要将孙家置于死地。
孙权和孙策不生气才怪。
果然,敌人是没有办法背叛你,能背叛你的就只有朋友。
但乔玮却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许贡这个人并不有名,但无论是大乔还是乔玮,都对这个名字格外有印象。
因为这个人就是导致孙策身死的导火索。
大乔的记忆中,孙策是被伪装成韩当麾下士兵的刺客刺中面部,后来不治身亡。
至于刺客到底是何方势力之人,一有说是广陵太守陈登麾下之人,为的是阻止孙策进军广陵,一说是许贡门客,为许贡被杀之仇。
而后世史书更是众说纷纭,但许贡门客之说还是被大多数人所认可,连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也是采纳这一说法。
那么如果许贡不死的话,会不会孙策就不会死了。
但此时的乔玮陷入了一个重大的选择,要不要阻止孙策的死亡。
第54章 孙府(二更)
此事,乔玮内心的小人儿也在挣扎,大乔灵魂带的怨念让她没法心甘情愿地救孙策。
但对于乔玮而言,如今的她已经逃离了大乔的命运,对于孙策这个人还是有几分钦佩的。
杀伐果断、性情疏阔、锐意进取,的确很符合她想象中“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形象。
而且孙策对孙权很好,无论何时都会下意识维护孙权,待她这个弟妹虽然不苟言笑的,也从未说过什么重话。
乔玮想,如果让孙策继续做江东之主的话,孙权和她应该也能在他的维护下善终到老吧。
乔玮是个有主见的,但她其实并不是很希望能做主事的人。如果能安安稳稳苟到终老,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尤其是在这个乱世之中,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这样的犹豫和纠结持续到他们到达吴郡的孙府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孙权扶着乔玮下了马车,孙府的下人们早早就等在门口迎接,还有早一日就到了的小夜。
一扇五间占地的大门,黑色的大门端的是古朴,门上是一块牌匾,由右往左写的是“孙府”二字,落款竟然是孙钟。
孙权指着上头的名字,“此为祖父。”
大门看着十分气派,虽没有过多的雕梁画栋装饰,却仿佛是静室高斋,令人心生尊敬之意。
进门后,左手边是演武场地,一排排的兵器锋芒尽显,孙家从孙坚开始就是习武之辈,孙坚、孙策自不必说,连孙权也是每日必练武至少一个时辰,骑射、双戟、刀剑也都是精通。
尚武之家,有一片地作为演武场也是理所应当,但……
乔玮看着右手边的一大片瓜棚,面露不解。
虽然耕读传家,耕种农务和习文练武都是仕宦之家的传统,就是乔家的园子里也有一片田地供乔玮和乔父学习农务。
但瓜棚……
孙权解释道,“祖父以种瓜为生,所以孙府之内,也不止这一片瓜棚,我与阿兄常年在外,如今应该是三弟和四弟在打理。”
他还指着不远处的一口井,“我在家时,都是我负责打水浇地。”
乔玮想象了一下孙权打水的样子,“的确挺难想象的。”
孙权继续道,“据阿父所说,祖父年少之时,曾有一日遇到三位路过口渴的少年郎君,见他们饥渴,便请他们吃瓜。少年郎们为答谢,便询问祖父是愿世代为侯还是做数代皇帝。
祖父答愿为帝王富贵,少年郎便指引一处墓处,后来祖父就于此安葬曾祖。后来冢上常有紫气飞升。”
言及于此,孙权仿佛甚是自豪,但乔玮却暗自心惊。为帝王之言,这可不兴说啊,传出去可容易遭到杀身之祸。
看看袁术,自以为应验“代汉者,当涂高者”谶语,结果可是呕血而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何况要是让人知道孙家从祖辈开始就这般“野心勃勃”,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容易引起公愤。
孙权小声叮嘱道,“此言,你听听就是,不能同外人说。”
乔玮连连点头,傻子才会把这话大张旗鼓地说出来拉仇恨。人家汉帝还没死,汉朝也还没亡呢!
再往里走了几步,从里头迎出了几个少年来,“仲兄!”
其中一个少年约莫也才十岁出头的模样,模样瘦弱,“仲兄你回来了!”
孙权一把抱起少年,掂了掂重量,“重了不少。”
“那是。”少年笑得十分开怀,“我有好好听长兄和仲兄的话,每日都有好好吃药膳。”
身后跟来的几个少年也拱手招呼,“仲兄。”
消瘦的少年郎才瞧见孙权身边的乔玮,眼神一亮,“好漂亮的阿姊,仲兄,这是谁啊?”
孙权牵着乔玮的手,笑着同兄弟们介绍,“这是你们二嫂嫂,乔氏。”
然后给乔玮一一介绍过去,“这是幼弟匡儿,字季佐。这是翊弟、朗弟,还有皎弟,奂弟,他们是三叔之子,如今都还未成年。”
好的,大乔多少都认得,但乔玮还需要一一记下,并且送了见面之礼。看到孙翊的时候,不由得感叹,怪不得都说孙翊最肖孙策,那眉眼神色,她真的有一瞬间错觉,以为孙策就站在眼前。
只是将见面礼递给孙匡的时候,听见他十分疑惑的语气,“仲兄,这位是二嫂嫂,谢姐姐还是二嫂嫂吗?”
乔玮耳朵略略竖起来,谢姐姐。
对了,前世的孙权是有自己的正妻的,就是姓谢。
如今她占了孙权的正妻之位,那么谢氏……她也很想知道孙权会是怎样的一个态度。
孙权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便藏了起来,揉了揉孙匡的脑袋,语气温和道,“姐姐就是姐姐,嫂嫂就是嫂嫂。”
很好,态度立场还是挺明确的。
孙匡似懂非懂,但还是很高兴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多谢嫂嫂。”
孙翊上前牵过孙匡的手,“匡弟,仲兄和二嫂嫂刚回,还要先拜见阿母才不算失礼,你别只顾着自己说话。”
说罢看向孙权,“仲兄,嫂嫂,阿母她们已经在屋里等候多时了。”
“翊弟照料阿母辛苦了,母亲身子也还安康。”
“都好,就是颇为惦记兄长们,不过仲兄于皖城擅做主张之事,阿母知道了后,气得不轻。今早,谢姐姐也在。”
这短短两句话,信息量还挺大。
一则,孙权娶自己的事情,吴夫人并不知情,属于先斩后奏类型,所以吴夫人肯定不满。
二则,吴夫人看好的谢氏,今日也在。
这意思是,对手战阵已开,她得小心迎战了。
不知是不是大乔的记忆有些深刻,此时的乔玮多少有些心慌意乱,想起前世的种种遭遇,乔玮越发谨慎起来。
吴夫人虽然没有主动刁难过她,但那种被人无视的冷暴力,也还是让大乔十分受伤难捱。
乔玮的步子不免有些沉重起来,心里也略有些打鼓。
这个时代的规矩,若没有经过家中双亲的点头认可,便不能获得宗族的认可,更不可能记载入族谱。
孙权特地抽空带乔玮回来,也是为了给乔玮正名分,无论是在阿母面前还是在族中长辈面前,他的妻子只有乔氏一人。
他握紧乔玮的手,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带着她一同进了吴夫人的正屋。
第55章 吴夫人
孙权还未踏入,从里头走出一个模样周正的老媪,笑着迎了出来,“二公子来了,快些进吧,老夫人都等了许久了。”
孙权抬脚欲入,乔玮携裙跟上,却被老媪拦了下来,“乔家女公子不远来访,我家老夫人很是高兴,不若先到客苑稍作休息再来问安不迟。”
乔家女公子?客苑?
好家伙,这是连面上功夫都懒得装,直接告诉她,吴老夫人这是根本就不认她这个儿妇啊。
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前世她对待大乔也差不多就是这个路数,无视、冷待、不承认、不肯定,这冷暴力手段是溜得飞起。
只是乔玮有一点儿没想到的是,在自家儿子面前,吴老夫人也是完全不留一点儿情面。
也挺好的,说明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老绿茶。
孙权听见老媪的话,眼神微沉,“卫媪怕是弄错了,此为内子乔氏,也是府上的二夫人,自然要一同拜见长辈才是。”
孙权也不顾卫媪的脸色,直接拉起乔玮就走了进去,卫媪敢拦乔玮,自然不敢阻拦孙权,追在身后,又不敢出声反驳。
吴老夫人的屋里摆设精简,一边的香炉里还点着香。正面坐着的妇人便是吴老夫人,大约四十岁出头,模样十分威严,和大乔记忆里的样子并无太大区别。
她的下首还跪坐着一位稍年轻几岁的妇人,乔玮猜测应该是吴老夫人的妯娌,孙皎等人的母亲姚夫人。
另还有一位年轻妇人,穿着华服,瞧见乔玮之后,先是惊异,而后眼里满是不屑。大乔对此人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便是孙策的正妻徐氏。
看到徐氏的瞬间,乔玮不由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但很快就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来。
而吴老夫人的身边还有一位年轻姑娘,面容秀丽、身姿轻盈,应该就是前世孙权的第一任正妻谢氏了,也是方才孙匡他们口中的谢家阿姊。
谢氏的眼神也在乔玮的身上来回打量,乔玮知道,但也并不怯懦,反投之以一个微笑,谢氏微微一怔,旋即也回了一个笑容。
乔玮跟着孙权一同朝着吴老夫人行礼,然后是姚夫人。
谢氏也微微躬身见礼,“表兄,表嫂。”
姿态标准、语调轻柔。
听见谢氏喊表嫂,吴老夫人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责怪显而易见。
倒是孙权听见这一声表嫂,暗暗松了一口气吗,语气平静,“表妹今日也在,可是来陪阿母说话的?”
谢氏点头,“是。”然后也没有再下一句话了。
吴老夫人自乔玮进来之后,便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只是招呼孙权上前一些,端详了一番,“又黑瘦了不少,你兄长也是,非要带着你去,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跟着你的人都不会照料你的吗?”
孙权好生安慰道,“母亲放心,兄长很是照顾我了,幼烨几人也十分尽心,还有乔氏……”
孙权朝身后的乔玮伸手,乔玮立刻上前,跪坐在孙权身侧,低眉作恭顺状。
“乔氏也甚是体贴仔细,连儿的内里的衣服也都是她精挑细选了,亲手缝制的。平日里的饭食也都盯着儿子的喜好来做。只是行军辛苦,不比在家中,有些瘦了也是难免,母亲不必放在心上。”
乔玮听得有几分赧然,衣料是自己的选的没错,但她的女红真的不太好,缝制的事情大多都是徐幺娘做的。但听到孙权如此说,还是明白他这是在吴老夫人面前替她拉好感呢!
但吴老夫人的眼神落在乔玮的身上依旧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再没说别的。
“此次回来,可是能住上一段时日?”
“若兄长没有其他的军令,大约能住上小半年吧。”孙权答道,“再过一个多月,便是阿母的生辰,我回来之时,兄长特特叮嘱,要替他好好操办阿母的生辰。”
吴老夫人笑得越发亲切温和,“你们兄弟几个都是孝顺的,我心里头都知道。军情之事重大,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孙权表示自己晓得的,又让人端了几套首饰来,“这是军中缴获的一些奇珍,乔氏选了好几日定下来,献给母亲和叔母。表妹也有,今日恰好在,也一并送了。还有便是乔氏自己做的针线,想给母亲见礼。”
乔玮双手奉上那副准备好的针线活儿,当然其实是徐幺娘帮忙一起做的,但却迟迟没有人来收,还是孙权接过,亲自递给了吴老夫人、姚夫人和徐氏。
姚夫人见场面有些冷清,指着给吴夫人的那副针线夸赞道,“瞧这针线活绣的,这是凤鸟吧!”
乔玮点头道,“是,叔母好眼力。”
“早就听闻乔家之女秀外慧中,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难怪我们家仲谋这般呵护,这样的可人儿啊,是该捧在手心心疼才是。”姚夫人眼角含笑,打着圆场。
孙权十分感激姚夫人的救场,“叔母若是喜欢,往后让乔氏再多做些,也是她的福气。”
“可不能这般使唤人的。”姚夫人提点着孙权,“虽是嫁给你了,那也是乔家双亲自小娇养出来的姑娘。”
孙权低头道,“叔母说的是。”
吴老夫人也不傻,哪里听不出姚夫人和孙权一唱一和的是在点自己的态度呢,她缓了缓语气道,“我也累了,你们也是一路赶车回来的,都先下去歇着吧。”
乔玮起身行礼告退,吴老夫人又忽然出声,“弗儿,你也先回去歇着,仲谋,你留下。”
吴老夫人看向谢氏的眼神十分慈爱,叮嘱道,“路上小心些。”
谢氏柔声应是,躬身行礼,从屋里退了出去。
乔玮还未走出屋子外,就听见吴老夫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乔氏身份低微,我断不会允她入孙家宗祠的,你在行军辛苦,寻个新鲜也不奇怪,但娶妻之事,听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如此儿戏!”
吴老夫人的声音中气十足,不但是乔玮听见了,姚夫人、徐夫人还有谢氏也都听见了。
徐夫人回头看向乔氏的眼里满是讥讽,唯独姚夫人却好似没听见一般,挽过乔玮的手,“对了,你们一路奔波,想来也是累了,仲谋从前是住在东边居胥堂,想必你还还不认路,我带你去吧。”
第56章 维护(求月票,谢谢)
孙权语气十分平静,“长兄如父,阿兄做主替我聘娶的乔氏,并非是私自娶亲,母亲莫要迁怒乔氏。”
吴老夫人自从孙坚战死沙场之后,对家中子女的教养之事便越发看重起来,唯独孙策性子强硬些,还能在她勉强说上点话。
当初孙权一直想跟随兄长上战场,吴老夫人一直不允,孙权只好去求孙策,临行前直接将孙权带走,孙权这才得偿所愿。但也因此,孙策落了吴老夫人好一顿数落,却也无法改变孙策的决定。
只是将余下的几个弟弟妹妹看得越发紧,连孙翊也提过好几次要同兄长们一同上战场,都被吴老夫人给驳了回来。
吴老夫人听见孙权处处维护乔玮,眉头皱得越发深重,“那乔氏有什么好的,连个针线都不会做。”
孙权正想反驳,却直接被吴老夫人打断,指着乔玮献上的针线,“她双手的茧可是长在虎口这些地方,做针线养出的茧子是一个也没瞧见,那分明就是一双舞刀弄枪的手。
弗儿到底有什么不好的,性情温和又孝顺,一个女人光有容貌有什么用!”
孙权知道吴老夫人一直中意谢春弗,他也并不讨厌这个表妹,自小也是一块儿长大的,他也是拿她当亲妹妹一般来看待。
但没有男女之情就是没有男女之情,而且他无法从谢春弗的身上找到他想要的安定感,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和她就这样将就过上一辈子。
但他知道,这样的理由,在吴老夫人,或者是任何一个他身边的人听来,都是那般“不成体统”,为了追求一种虚无缥缈的感受,放弃一段好的姻缘,实在可笑。
他不能否认,除了能在乔玮身上感受到一种“同病相怜”的不安,一开始求娶乔氏也有几分想要堵吴老夫人的意思。但成婚数月以来,他真的越发庆幸当日的冲动决定。
她与他的契合,并非用言语可形容。
孙权只好道,“阿母,我已然迎娶了乔氏,您又何必再存着谢氏入门的妄想。”
“可她等你多年,难道你就这般冷心冷肺,半点也不念及她的心意吗?一个好好的姑娘,一直等了你三四年,且毫无怨言。”
孙权只觉厌烦,他本来是不讨厌谢春弗的,但每每因为联姻之事被吴老夫人所逼迫,也会渐渐对谢春弗生出不耐之心来。
“儿子从未叫她等我,从前便告诉过阿母,我不会娶谢氏为妻,若阿母真的对我生母抱有歉意,也可将她认作义女,备上一份嫁妆,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出去。”孙权强压着心中的不快,不愿在吴老夫人面前将话说得太狠,“阿母只是不信。”
吴老夫人确实不信,以为孙权不过就是年少心性,瞧不上谢春弗不够漂亮的容貌。但男子出去战场历练后会明白谢春弗的好处,这男人在外征战,最需要一个贤妻在内操持。
却没想过,他竟然先斩后奏,直接娶了乔氏回来。
“我瞧是那乔氏美色误人,你若真的喜欢,她那样的家世便是做个妾也够抬举了,倒是妄想妻位,也不是个安分的。”吴老夫人无法责怪孙权,只好将怒气发在乔玮的身上。
当然了,当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孙权越发无奈了,“阿母,若说乔家家世不好,难道咱们孙家又有多光彩吗?祖父一辈之时,咱们这一支也是落魄,便是连本宗也寻不见,又能比人家高贵些什么呢?
阿父早年也不过区区县丞,乔家也是累世官宦,我为庶子,乔氏是嫡女,又有何家世不匹之说呢!若真要言说家世不配,反是我高攀了人家才是。”
吴老夫人听见孙权为了乔玮开脱,竟这般贬低自己的出身,气得肩膀发抖,“你……你当真是色令智昏,不知所谓!”
她当年坚持要将孙权于族谱上记在自己名下,为的不就是不让人非议他的出身,免得伤了他的心,他倒好,反事事如此自伤,令吴老夫人好不伤心。
孙权见吴老夫人动了怒气,心里也有几分不忍,语气先软和了三分,“阿母心疼我,我心里都清楚,只是乔氏是我自己选的,阿兄也同意,三书六礼娶回孙家的。若阿母要怪,便怪儿子自作主张吧。乔氏跟着我南征北战的,十分辛苦。也从未有过怨言。
她既赤子心肠待儿子,儿子不愿在名份上委屈她。后日会带她入宗祠拜见列祖,若阿母不喜,儿子自己带着乔氏找叔父入族谱。待儿子出征,也会带乔氏离开孙家,绝不会碍着阿母的眼。
阿母只当怜恤儿子,莫要为难乔氏。”
吴老夫人恼怒地看着孙权,“好啊,我养育你多年,你竟为了一个女子这般忤逆于我!”
“阿母言重了!”孙权连连叩首,“儿子打心底认定阿母为亲母,正因如此,才不愿欺骗阿母。只是儿子所愿非阿母所愿,但委屈乔氏更非丈夫所为。若阿母当真生气,就打儿子吧,儿子绝不反抗。”
吴老夫人闻言,当真伸手给了孙权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打完也就后悔了,她哪里真的舍得下手。
孙权的脸上立刻浮现出鲜红的五个手指印。
吴老夫人只能抱着孙权痛哭出声,“我儿啊,打疼了吧!”
“不疼。”孙权小声地说,“阿母出了气就好。”
一旁的卫媪也十分心疼,她也是眼看着孙权长大的,连忙去里屋取了药酒出来。
孙权也十分顺从地让吴老夫人亲自给上了药,脸上的痛意才去了两分。
其实这世上做父母的哪里能真的坳得过子女呢。
等孙权行礼退出去之后,吴老夫人只能坐着暗自抹泪,别看吴老夫人在孙府是说一不二的,外头人也觉得孙夫人精明强干,但面对子女,也只是一个母亲而已。
只是余光瞥见还放在榻上的那副针线,心里还是不由得恼恨,拿起来扔在地上,“丢出去,瞧着便来气。”
第57章 客苑
孙权回到居胥阁,才发现乔玮并不在,连行礼还有伺候的小夜和幺娘也都没在,一问才知道,姚夫人本来都带到居胥阁了,但下人们还是将行礼都送去了隔壁的客苑。
吴老夫人身边的包媪将人又给挤兑去了客苑。
包媪也是府上经年的老人儿了,又是在吴老夫人送来伺候过孙权好些年的老媪,孙权心里也有几分敬着她的。
“乔家女公子尚未入孙家门庭,如何能与公子无亲媒就住在一块儿,这是要叫人知道说闲话的。客苑里也是什么都不缺的,公子尽可放心。”
他担心的是客苑里缺衣少食吗?他孙家还不缺这口饭吃。
但他气的是,这府上的人瞧着吴老夫人的脸色,人人都不尊重他孙仲谋的妻子。夫妻之间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看来这居胥阁小的竟连多个人都容不下了,既然如此,幼煣,将我的行李也拾掇起来,搬到客苑里去吧。”
包媪是按照吴老夫人的吩咐将孙权和乔玮隔开,可没让她把人一块儿赶到客苑里头去。若是报话到吴老夫人的面前,她反倒要落下一个奴大欺主的罚。
幼煣的动作很快,本来行装也不多,乔玮也还未给收拾出来,两个呼吸间便收拾好了,跟在孙权的身后就出了居胥阁。
包媪是跟在身后拦也拦不住,喊也喊不住,只好去给吴老夫人报信去了。
客苑里。
小夜正满脸不忿地为自家女公子收拾里屋,只是她越想越气,“细君,孙家竟这般欺人太甚!”
乔玮其实也是气愤的,虽然来的路上已然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知道吴老夫人不是个好相处的。她与孙权大婚的时候,孙家在吴郡的长辈竟没有一人来,便隐隐可知吴老夫人的态度了。
但今日一番操作,乔玮还是没想到吴老夫人竟这般羞辱人,甚至妹妹乔瑢如今都没入孙府的门,只能被安排在外头驿站住着。
还好幼烨跟在乔瑢身边保护,否则乔玮真的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她受点儿气尚且能忍,吴老夫人手伸到乔家人那里去,她真忍不了。
便是泥人还有三分气性,何况乔玮本就不是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吴老夫人想借此给乔玮一个下马威,好拿捏她,让她知难而退。
乔玮的反骨就上来了,她偏不想让吴老夫人如愿。
她都想好了,吴老夫人不是不让进居胥阁嘛,她偏要进。
等到了晚上,她就摸过去,反正过来的路上,她已经把路线都记下了。她就不信了,孙权到时候还能对她这么个美人坐怀不乱!
只是她还没等到晚上,孙权就来了,还是带着所有的行装一块儿来的。
客苑其实并不大,住她一个人是绰绰有余,但孙权带了好几个服侍的仆婢,还有他用惯了的一些家具。
比如书案、屏风之类的。
一盏茶的功夫,本来还空荡冷清的客苑里,一下子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乔玮满脸讶异,“你怎么来了?”
“你我是夫妻,又没有夫妻不睦,为何要分房而居。”孙权回答得理所当然,还不忘敲了一下乔玮的额头,“你这是不高兴我来?”
“高兴,太高兴了。”乔玮拉着孙权的手,蹦蹦跳跳地拉着他往里屋走,“只是这屋子有点儿小,你住得惯吗?”
“住不惯也得住啊。”孙权又开始抓住机会卖惨,“我在阿母那里挨了骂,还挨了打,阿母将我赶出居胥阁了,现在只有你能收留我了。”
乔玮听见孙权说自己挨了打,连忙停下脚步,要给孙权查看伤,“哪儿?打哪儿了?伤得重吗?”
孙权指着自己的脸,好在肿起来的印子还没消尽,弯下腰来给乔玮看,“打得挺狠的,我当下也给阿母打蒙了。我阿母多少年也没打过我了。”
乔玮听他这么说,更心疼了,“我带了伤药,我给你搽药。”
小夜取来药箱,里头瓶瓶罐罐的都是乔瑢给配的各类药粉,乔玮干农活的时候也常有被田间虫子咬伤的情况,乔瑢便用了最大的一个药瓶子来装消肿止疼的药粉。
乔玮十分熟练地把药粉用水兑成膏状,取了药布,一点点小心涂抹在脸上,“疼不疼?”
“疼倒是还好,只是我原本打算明日于家中设宴,请许太守前来一叙,若顶着这张脸,实在有些不雅。”
说起许贡,乔玮便让小夜带着仆婢们全部退出屋子,独留了幼煣在屋里戒备。
“夫君是准备按照伯兄所言,明日便……动手吗?”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孙权微微颔首,“既是阿兄所言,自然要办好,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更容易生变。”
乔玮却摇了摇头,“以妾身愚见,夫君不该在这个时候动手。”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三国志》记载,孙策于丹阳出猎,死于刺客之手的时候是在四月。
如今已经三月底了,那么只要熬过一个月,或许孙策就可以逃脱被刺杀的命运了。
“为何?”
乔玮斟酌了一番措辞,“一则,江东军以一年的时间,连下庐江、夏口、豫章之地,斩杀刘表大将黄祖,虽是威震江淮,但同样,尚未来得及施行仁政,民心不定,恐有人心怀怨恨,借此生事。
二则,伯兄欲西向拿下广陵,咱们身处后方最好不要生乱。许贡在吴郡声望颇高,与当地多少的世族大家都有所往来交情,骤然杀他必然会引起世家的惶恐。伯兄争战在外,无论是粮草还是政务还是需要仰赖这些世族大家的支持。
三则,向曹氏告密之信虽说落款是许贡姓名,但此事真假尚且有待考证,况且没有确凿的证据,许贡也可能反口不认。
三则,许贡于吴郡为太守多年,与孙家的关系一向不错,又何以忽然背刺江东军,所图为何呢?若事败,谁能保他性命,难道就凭着这一封告密信,曹操就能率军跟江东翻脸不成?许贡是聪明人,不可能看不明白眼前的局势。
最后,婆母生辰在即,于家中增生杀戮,实在不祥。不若先等上一等,派幼煣等人严密监察,若此信为他所书,那他绝不止有此举动,必然还有后招。到时候连人带物一并抓住,辩无可辩,也不必引起吴郡各世家的过多猜疑。”
第58章 为难
孙权沉吟半晌,反问乔玮,“所以你觉得,许贡密信事有蹊跷?”
其实非要说蹊跷,也未必有太多,这个时代的士大夫们,大多都抱有一种“报效汉室”的忠心,即便汉室衰微,早已残破不堪,但他们这些人绝不能生出、也生不出什么别的心思来,毕竟此事儿也还关乎名分正统、文人风骨。
从前许贡和孙家交好,无非是觉得孙坚和孙策心怀大义,匡扶汉室而舍生忘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孙策的野心已然藏不住了,他根本不会去考虑汉室倾覆之事,只是打着汉室忠臣的名义想要占地为王。
所以即便曹操的野心已是人尽皆知,但他善待汉帝,处处打着“汉室”的名号,还是藏在了大多数人能接受的道德高点上。
至少,比孙策站得高吧。
所以许贡此举与其说是背刺孙家,倒不如说,从一开始,许贡就没有真的跟随过孙家,他跟随的是能为汉室效力的“孙将军”。
但乔玮此时并不能如此解释这件事情,她需要为许贡求得生机,至少要拖过四月之后,只要熬过了四月,孙策或许就不会死了。
孙权也确实在仔细思考乔玮所言,但他并不觉得许贡有乔玮说地这般大义凛然。
“许贡此人可并非与我孙家交好,当年我孙家举家归吴,他甚至在由拳派兵抵抗过。若非君理护着我只身入军,说服许贡,只怕早已成死仇。”孙权淡淡道。
“这些年他一直蛰伏于吴郡,与我孙家交好,连兄长也都十分信重他,以君理为都尉相佐守吴地。如今看来只怕也是心思有异。”
孙权眼中的杀意更甚。
等等,这个剧情走向怎么好像跟她在书上看到的不太一样啊。
孙权不提她还没能想起来,许贡此人不应该早死了吗?史书上记载,许贡曾于由拳抵抗孙策,而后被孙策和朱治合围,为孙权所破。
许贡逃往南方严白虎之处,而后又投奔许昭,而后上书给汉廷,要求朝廷收剿孙策,然后被孙策所杀。
按照建安二年,朝廷任命了陈禹为吴郡太守的时间线来看,许贡被杀,时间应该会在建安二年之前。
可是……乔玮发现一个惊奇的事实,为什么这一世的许贡不但没死,没有投奔严白虎,甚至还活到了建安五年才写了这封信。
难道……这一世,许贡也是……?
这情况就跟你本来玩的是个单机游戏,结果发现,游戏服务商忽然抽风改成变联机一般。
要是个队友,那还可以联手搞事业,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要只是个路人,也能各搞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要是对手,那事情的发展可就精彩了,可就是智商、情商、记忆和判断力的全方位pk赛。
关键是如果许贡是那个联机玩家,那他会不会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下死手一定要搞死孙策啊,那这情况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乔玮还在风中凌乱,草率了草率了,这历史走向从兴平二年起可能就已经发生了一定的偏转,那么无论是她对于历史了解还是前世大乔的记忆,都失去了一定的效用。
要金手指,金手指也没给。要系统,系统也没有。
就剩有点前世的记忆和现代的历史基础,这一下子也难说到底能有多少用处了。
穿越大神,要狗还是你狗。
此时的孙权并不知道乔玮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感觉到乔玮的心情指数似乎不太妙,以为是自己说话太直了一些,于是开口认可了乔玮的部分建议。
“不过,书信之真伪还需要再加考察此话还是有理,我明日找君理来叙话便是。
他为都尉,又心思缜密,与许贡同城而处,若许贡生出异心,君理必然能有所察觉。”
乔玮也想从朱治那里侧边打听一下,许贡会不会有可能是和她一样被穿越大神送来这个时代的幸(倒)运(霉)儿(蛋)。
翌日,孙权忙着招待朱治,吴老夫人派了包媪来请她到正屋听训。
乔玮迫于“孝道”压力,还是乖乖跟着去了。
吴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你好似不太情愿来。”
谁会情愿给自己找点事情挨骂。
但面上还是挤出了微笑来,“老夫人说笑了。”
吴老夫人也懒得跟她虚与委蛇,开门见山,“我原是不情愿你这样的女子入我孙家门庭的。奈何仲谋喜欢,我这个做阿母的,也不好叫他为难。”
乔玮:我什么样的女子?你不愿他为难也为难多回了,搞得好似昨日那鲜明的五指印不是您老人家打的似的。
“不若你自请为妾吧!”
好家伙,真是好大的脸。做妾,做妾,做妾,怎么老有人张口闭口就老想着让她给做妾。
她爸妈生养她一场,可不是为了让她去给人家做妾的。
“怎么?难道给我孙家做妾还委屈你了不成?”吴老夫人将茶盏往桌案上一搁,发出重重的响声,“你家世门庭式微,也不贤淑安分,如何配得上仲谋。”
怎么,想弄点动静出来先发制人,吓唬人呢!
乔玮不紧不慢地反问吴老夫人,“此事老夫人问过仲谋的意思了吗?他同意了吗?”
吴老夫人的脸色一滞。
乔玮顿时便明白了,或许是问了,但孙权肯定是没同意。
好的,只要有孙权的态度,那她也就有底气了。这婆媳之间的矛盾,归根到底还是夹在中间这个男人的问题。
所以吴老夫人单独叫她出来训话,这是准备从她身上下手,逼着她自己“退位让贤”,给自己看好的谢氏铺路呢!
感情这是觉得她是个软柿子啊。
“老夫人言说乔家门庭式微,这是不假,但乔家也是书香门第,读过‘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之圣人言,学过商鞅立木以明不欺之则。
去岁,吴侯为仲谋聘娶妾身,三书六礼虽简却也无所遗漏,更有周太尉以为媒妁之使,取信于妾父母。
孙家如今门庭是显贵了些,但老夫人这般轻诺寡信,妾倒是不敢苟同。”
第59章 争辩
乔玮直视吴老夫人的眼睛,全然不怯场,这倒是让吴老夫人多了几分惊讶和意外。
吴老夫人知道乔玮的家世不好,昨日包媪前去为难,也未见她有什么反应,便以为她性子多半怯懦,稍加恐吓和责怪便能令她知难而退。
却不想,竟也是个硬茬。
乔玮昨日没有跟包媪起冲突,一则是为着包媪不过是听从其主子吩咐,与她为难,也没什么用。二则是乔玮并不知道吴老夫人不但是轻慢自己,竟给了乔瑢难堪,这就很难忍了。
何况,孙权既然立场坚定,她更不能退让半步,否则也对不住孙权在吴老夫人面前的维护和抗争。
吴老夫人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妇人。‘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古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
果然是小门户的出身,妇言之德行,竟是分毫不沾,如此顶撞长辈,成何体统!
仲谋从前何等孝顺,竟跟着你学得忤逆母亲。”
好的,当婆婆的惯用招数,自己儿子就天好地好,连放的屁都是香的。但凡有一点儿不好,那就是儿妇的不是。
乔玮在心里翻着白眼,什么强盗逻辑。一个男人要是这么容易就学坏了,只能说明本质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面上,乔玮不怒反笑,“老夫人还是慎言吧。夫君还有‘孝廉’之名在身,老夫人公然指摘夫君不孝,会让夫君丢官的。
何况贬妻为妾之事说出去难道光彩吗?不过让人议论孙家薄情寡义,鸟尽弓藏,如今伯兄为着孙家争战沙场,正是需要贤德之士相助之际。
便是冲着‘贬妻为妾、鸟尽弓藏’的话柄,谁敢全力襄助孙家呢?老夫人还是三思,莫要为了儿妇名分此等小事,以小失大。”
吴老夫人只觉胸口血气翻涌,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自从孙坚身后,她统管孙家这么多年,除了孙策,乔玮算是第一个敢冒犯她的人。
乔玮也压根不想惯着她,“既然老夫人也觉得儿妇所言甚有道理,那儿妇就放心了。
老夫人如此贤德明理,也是儿妇的福气,更是孙家的福气。”
“福气?”吴老夫人脸上满是讥讽之色,“什么福气?”
“自然是儿孙孝顺的福气。”乔玮露出一个自认十分温婉得体的笑容来,“伯兄和夫君在外建功立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为老夫人挣回一个诰命来。
家中几位小叔亦是入孝出悌,各个龙章凤姿,志比鸿鹄,老夫人的福气长远着呢!”
“哼。”吴老夫人冷哼一声,“倒是借你吉言了。”
正此时,包媪进来报,“老夫人,二公子来了,要给老夫人您问安。”
孙权走进来叩首行礼,“阿母安康,瞧着今日气色不错,朱颜光发。”
吴老夫人心道,哪里是什么朱颜光发,分明是让你家家妇给气得面色红润。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她要的是孙权的态度,愿意娶谢春弗过门的态度。
孙权也知道,只是不愿提此话茬,“听幼煣说阿母叫了乔氏来说话。乔氏不善言辞的,怕惹了阿母不高兴。”
“不善言辞?”吴老夫人冷笑一声,“分明是伶牙俐齿,舌灿莲花才是。”
“那倒是儿多虑了,看来阿母和乔氏相谈甚欢,那,儿也就放心了。”
吴老夫人:你这夫妇二人都是好话歹话分不清吗?
“对了,儿还有一事,想告知阿母一声。妻妹小乔尚在驿站住着,于情于理皆是不合。
儿想着今日天色不错,将人接入孙府,就住在别苑之中,也是亲戚一场的本分。”
吴老夫人本来就还在生气,听到此话后,更是脸色铁青,她压根儿就不想要认乔氏这个儿妇,更不可能会认乔家这门外戚,这才让人住在驿站之中,不曾接入孙府。
乔玮十分有眼力见地直接叩首道谢,“多谢老夫人成全。”
直接截了吴老夫人反对的话头。
吴老夫人那不屑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阴阳怪气地道,“接话倒是接得快。”
“儿妇初入孙府,自知尚有不足,老夫人的贤良儿妇也心生向往,能得老夫人的指点,是儿妇的荣幸。”
指点?到底是谁在指点谁啊!
吴老夫人十分不耐烦地挥挥手,“退下吧。”
“是!”
乔玮十分恭敬地跟在孙权身后行礼。
别管吴老夫人是被气得还是为了别的,只要松口能不委屈了乔瑢,她也乐得装糊涂些。
什么先礼后兵都不管用,怪不得都说内耗自己,不如发疯消耗别人。
在孙权的安排下,用过午膳,乔瑢就来了,晚膳后,便想约着去看望袁琅琅。
徐夫人自然是一阵阴阳怪气,但也没有过多阻拦,“区区一个妾室,和一个正室、一个世家女公子往来,也不知道该说这个妾室长袖善舞,还是说这个正室和女公子是自甘卑贱呢?”
乔玮正想回头理论,袁琅琅却一把拉住了她,“夫人不必动气,妾身一切安好,以后就别来了。”
她如今算大房的妾室,乔玮身为二房主母,二人有过多往来,会被质疑插手大房事务,何况徐夫人为人器量狭小,难免多思,徒生龃龉。
在这个时代,为人妾室,若是能遇到一个宽和的主母,或许还能好过一些,可若是遇到了个严苛的主母,那便和奴隶也没有什么区别。
前世的大乔是如此,这一世的袁琅琅也是如此。
乔玮满眼心疼,袁琅琅在皖城的孙府里,尚且还能算半个主子,到了孙家便只能低声下气,伺候主母。
乔玮本不太愿意救孙策,但看着腹部高高隆起的袁琅琅,忽然便改变了主意。
她可以不在乎孙策的生死,但若是孙策死了,袁琅琅就会成为第二个大乔,在徐夫人的苛待下孤苦终生。
前世大乔的孩子没有父亲的庇护,她希望这一世袁琅琅的孩子能有父亲的教导和陪伴。
第60章 许贡之死
孙权带着乔玮入宗祠叩拜先祖的日子,吴老夫人依旧没有出现,但叔父孙静还是按照孙权的意思,将乔玮的姓名入了孙家的族谱。
前世的大乔可没有资格叩拜孙家先祖,故而乔玮也是第一次发现,整个宗祠里最高的位置上,摆的竟然是兵圣孙武的灵位。
她本来以为这种都是后世牵强附会,为给尊者讳而编出来的一些冠冕堂皇的出身,却没想到居然会是真的。
据孙权自己说的,孙家宗祠中最重要的宝物便是《孙子兵法》的手稿,是兵圣亲自誊写的那一份。
乔玮也有些被震惊到了,这种手稿要是能一直保存到后世的话,那应该也是具有很大的文学和历史研究价值。
礼毕,离开祠堂,朱治便求见,带来了一个消息,“早间,我前往府衙要见许贡,但是许家满门披麻戴孝,一问才得知,许贡自缢了。”
“自缢了?”乔玮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惊讶。
她本来还怀疑许贡是她的穿友,还想找个机会套一套身份信息什么的,这还没到一天的功夫就挂了。
这就很难判断到底是个逆天改命没成功的炮灰,还是穿友可能另有其人。
比起乔玮关心的是许贡的身份,孙权抓住了朱治此话中的重点,“那许家可有说缘由?”
这人要自缢,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就不想活了吧。
“说是孙家意图强纳许家女公子为妾,许家女公子羞愤难当,就自缢了。许贡痛失爱女,也跟着自缢了。”
朱治去的时候,许家夫人正在灵堂里大声咒骂孙家,从吴老夫人开始,每个孙家的人都没能逃过。
而且那灵堂里的确摆放的是两具棺椁。
强纳许家女公子?这……书上好像没写这段情节啊,大乔的记忆里也没有这段故事的。
乔玮继续追问道,“谁要强纳许家女公子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孙权也完全不知道,他离家争战也有一年多了,走的时候没听说有这么一茬事,回来了家中也没有人提过啊。
这内宅之事,朱治也根本不知道。
孙权叫了一个侍女进来,盘问她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侍女小心翼翼地回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是许老夫人带着许家女公子上门来做宴的时候,老夫人看上了的,也就在席间提了那么一句而已。
说是配吴侯这等俊杰,也是好的。听说许老夫人当下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所以后来也就没听说老夫人提过这件事情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许老夫人所说的事情,也是空穴来风,并非徒然捏造。
乔玮再问了一个细节,“那当时这句戏言,是只有许家听到了,还是有旁人也听到了。”
“当时是秋日宴,许多世家的老夫人、女公子们都在呢!”
乔玮暗道不妙,这下就算是一句戏言也变成真的了。
孙权也觉得有些糟心,许贡死了也就死了,本来孙权也是要准备收他的性命的。吴老夫人这话本也只是为了给大夫人一点难看。
但如今许家女公子和许贡双双自缢,就相当于把事情给闹大了。这就对于孙家的名声十分不利,强纳世家之女还逼死了一个名望之士。
朱治也觉得很头疼,“许老夫人都在灵堂上哭昏过去两次了,这事儿……”
许家举丧,吴郡的世家平日里有所往来的,定然都会来,那么孙家这般仗势欺人的名儿定然很快就会传得吴郡人人皆知。
人都死了,这事儿没有都有了。
乔玮沉思半晌,问道,“都尉可觉得此事奇怪吗?撇开许家女公子的事情不说,许府君会为了女儿婚事就这么轻易自缢了?”
当年被孙策率军打得这般落花流水也没自缢,还接受了孙家的条件,这么些年坐在吴郡太守的位子上也没觉得丢人。
一个女儿八字没一撇的婚事就让他羞愤到难以见人了?
这其中分明有蹊跷。
朱治听了乔玮的质疑,也觉得有道理,“是挺奇怪的。”
看来他得找个时间查查许贡的尸身,看看会不会有其他的线索。
“许府君平日里会养门客吗?”
朱治不知道乔玮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话,“夫人是怀疑门客作案?”朱治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若许贡非自缢而是他杀,他本身身居太守之位,家中亲眷杀他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若要动手,确实是外人的可能性更大些。”
“倒也不是。”乔玮只是单纯觉得排查一下比较放心,毕竟孙策很有可能是死于许贡门客之手,若是能将门客控制起来,或许孙策还有一线生机罢了。
但这种预言式的发言,她没法跟朱治和孙权说,会被当做妖道给抓起来的。
她只能讪讪道,“只是觉得事情太过蹊跷,多查查总归放心些。”
至于许家女公子身上的风言风语,解铃还须系铃人,就只能吴老夫人自己出面去公关了。
吴老夫人忙得焦头烂额,就没空去找自己的麻烦了,乔玮觉得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乔玮就在家中继续装配改进她的机巧连弩,还在趁无人的时候,在孙家的演武场里实验了几次连弩的效果。
孙翊看到了之后,也被机巧连弩所吸引,“二嫂嫂这柄弩弓好生厉害,可能借给小弟用几日?”
乔玮对准大约五十米开外的靶心扣动扳机,十箭连发,十支箭矢虽然全部上靶子,但很快几支箭矢从草靶上掉落了下来。
这就说明这个连弩的的射程在五十米以内,还不到达到弓箭的射程。
而且五十米开外的地方,箭的力道已经不够,恐怕还不能射穿战场上士兵们穿的竹甲。
乔玮有些失望,还要再加以改进,“这东西还只是初品,等有了成品,送你一柄。”
孙翊却道,“我见过的弓弩,能射出二十步的距离,就已经是上乘之物了。嫂嫂的这柄弓弩,能射出近四十步的距离,已是威力惊人了。”
而且还能数箭连发。
威力惊人?那是没见过现代的弓弩,这个时代的工匠技术实在有限,她手上的这一柄威力还是欠缺了些。
第61章 穿友出现 二更
即便乔玮表示这个机巧连弩还远远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但孙翊已经对这个连弩表现出垂涎欲滴的渴望。
乔玮略一思索,就把弓弩递给了孙翊,“要不,你来试试?”
她也想听听孙翊的使用感受,或许能得到一些灵感启发,用以进一步改进。
孙翊按照乔玮的说明,以准星瞄准靶心,然后扣动扳机,这一次箭矢全中草靶,只脱落了一支箭矢。
乔玮前去查看草靶上的箭矢情况,发现这一次箭矢嵌入草靶的深度要更深一些。
乔玮让幼烨将箭矢全部重新收集起来,装入机巧连弩,让孙翊多试几次。
孙翊一边学着乔玮的动作将箭矢装入箭匣,一边好奇地问道,“这柄弓弩嫂嫂是从何寻来的,这般绝妙。”
弓弩最早出现并应用于自春秋时代的战场上,发展到东汉末年,基本分为三大类。但从未出现过可以连发数箭的弓弩。
甚至不仅可以连发,还可以调整为单发。
别看好像只是一点技术上的改进,在那个时代算是打破技术壁垒的发明创造了。
幼烨听到孙翊的问话,十分自豪地告诉他,“这是我们夫人自己造出来的,不是从别处寻来的。”
孙翊闻言,眼睛瞪得铜铃般圆润,“嫂嫂你……”
他上下打量着乔玮,一脸不可置信,“嫂嫂莫不是拿我寻开心的吧。”
这自家嫂嫂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模样,举止端庄自持,怎么看都不像会是沾染工匠之事的人。
若说焚香抚琴、作画缝绣他还能更信一些。
乔玮被他吃惊的反应给逗笑了,正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孙权神色凝重地从外头走进来,对她招手,“大乔!”
乔玮转头对孙翊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这个弓弩先借你玩玩,晚些去你那里取,莫叫几个弟弟妹妹看见了,我可只有这么一柄。”
说罢便追着孙权的背影而去。
孙权和朱治这几日都在试图查清许贡之事,竟真的发现许贡家有一名门客,在许贡身死之日便不辞而别。
主家家有危难,门客若要离开,也都会和主家告辞,方不为失礼。
许贡门下的门客也有想离开的,但如今主家正处于丧事,此时辞行不合道义,也都等着丧仪之事结束,再言离开之事。
但唯独这名门客很奇怪。
朱治已经派人去寻找这名门客的踪迹,而孙权也让人暗中探查过许贡的尸体,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在许贡的口中,含着一枚极小的铜钱,连拇指盖大小也没有。铜钱边缘锋利如刀刃一般,许贡口中的伤口几乎都浅得看不出来。
而在许家的一处花盆里,还发现了一枚十分细长的针。
乔玮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看看那枚铜钱和针吗?”
她听孙权描述的时候,就觉得这东西很熟悉啊。
“当然。”孙权将一方帕子从怀中取出,摆放在案上,就凭那柄孔雀翎,孙权觉得或许乔玮能看出些什么门道来也未可知。
乔玮伸手想去拿,却被孙权拦下,“这东西得很,而且十分古怪。君理取的时候,手上被割了一个大口子。而且那根针扎下去,还会使手有失痛之效果。”
这听起来更熟悉了。
乔玮小心翼翼地打开帕子,露出了所谓的铜币和长针。
晕,这不就是金钱镖和针筒上的针头嘛!
乔玮跟孙权科普道,“这东西叫做金钱镖,一般情况下是将钱币周围打磨出刃口,也是暗器的一种。而这个是针头,用来……总之也是暗器的一种。”
乔玮有了基本的判断,许贡应该是被迫上吊的。
这金钱镖应该是凶手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打入许贡的口中,令他不能发出声音。
而古代达官贵人入殓下葬,一般都会在口中压上一枚铜钱或者玉。
如果是自尽的,也会主动含一块,表明是主动结束自己生命的意思。甚至帮助入殓的人,会检查全身,却不会过多检查口中之物。
好一招瞒天过海。
而针头就更不必说了,定然是用于注射高浓度的麻醉剂所用的。
许贡被注射了麻醉剂又不能发出声音求救,只能任由门客将他用白绫吊上房梁。
乔玮已经能百分之一千确定,这个失踪的门客应该就是她的“穿友”了。
乔玮指着铜币问孙权,“许家女公子的口中也含有此物吗?”
孙权点头,“另外一枚现在君理那里。”
但这事儿忽然就变得很迷啊,这个“穿友”同志为什么要杀许贡,还要把罪名栽赃给孙家。
这是跟孙家有仇?
而且很显然,这个“穿友”大概率不会是魂穿,能弄到麻醉剂和针头,搞不好还带着空间、系统之类的金手指。
乔玮陷入深深的emo之中,为什么人家可以有外挂,她啥都没轮到。
“君理已经在全力追查这个人的去向了。”孙权的神色也很凝重,此人的手段狠辣又隐秘,甚至还有些可怕,这样的人藏在身边而他们差点都没能察觉出来。
而且他对于孙家肯定是没有存留善念,这让孙权很有危机感。
“你近日不要离开孙府,我会让幼烨带人护卫好孙府,阿母那里,你多留意一些动静。”孙权细细叮嘱道,但他又担心乔玮对吴老夫人有些芥蒂。
“阿母虽然有些言语尖刻,但并非是不讲道理之人。”
“我知道。”乔玮虽然心里很不满吴老夫人,但如今大事在前,她还是能分清轻重缓急。
孙权瞧着如此顾全大局的乔玮,心中的愧意更甚。
“对了,此事你写信告知伯兄了吗?不但是咱们吴郡的孙府要留意,伯兄那里更要小心谨慎些。
如今孙家树敌颇多,你和伯兄都有极不好的习惯,出门都不爱多带几个侍从,仗着武艺高强便轻率无备。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乔玮的提醒也只能到这儿了。
孙策能被人刺杀,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自己冒失自大,让人抓住了时机,一击而中。
无论这个被刺杀的事件听起来有多充满了巧合和偶然。
但孙策的个性和如今孙家强敌环伺的局势,还是表明了该事件发生具有一定的必然性。
无论孙权和乔玮对许贡和他的门客做多少的防备,事情的关键还是在孙策自己。
第62章 孙翊
到了晚膳时分,孙翊亲自将机巧连弩送到了客苑里,还写了满满当当一整张纸的“客户体验反馈”,从箭矢的长度、重量、准度、力道等都给出了他的建议。
乔玮在心底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这应该是她在这个时代遇到的第一个志同道合的友人。
孙翊说到这个机巧连弩的时候,眼里都是光芒,他原本也只是觉得这柄机巧连弩很厉害,但越使用越发现了这柄机巧连弩的绝妙之处。
机巧连弩的重量轻便,其扣动扳机所需要的力道很小,虽然在十箭连发的模式下,能够穿透竹甲的射程在二十五步左右的距离,但是如果换成是单发的模式,穿透竹甲的射程就可以达到四十步。
因为所需要的力道很小,便是连寻常没有受过训练的女子,也能上手。
他曾自己做出过一柄袖箭用以给家里的姊妹防身,两个阿姊都没要,只觉得无用。最后只有最小的妹妹孙敏收下了,而且甚是喜欢。
但袖箭的射程在十步之内,而且使用方法十分繁琐,想要命中,就需要花一些时间去做练习。
他甚至在想,如果能将这柄连弩和袖箭结合起来,既可以提高命中,又能够藏于袖中,那孙敏带出去一同出猎的时候,就可以保护好自己了。
孙翊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拖出后,才察觉自己的失礼,他喜欢研究这些工匠之道,无论是吴老夫人还是孙策都觉得是旁门左道,并不支持,所以也从来没有人能听他说这么多的话。
“我方才只顾着自己说,嫂嫂莫要嫌烦。”
乔玮不知道为何要嫌烦,她明白孙翊的处境和孤独,她也曾有一样的心境。
在峨眉门派里,同门师兄弟们都崇尚武艺,对于铸剑师一道也有些轻看。她的师父做了一辈子的峨眉派武器,门下的学生就寥寥三人,这数量连一只手都凑不齐。
被称为是峨眉派里最没用的一支,每届弟子考核大赛的时候,他们这一支的成绩总是垫底。
因为没有人会考核你弓箭做得好不好,只会考核你的功夫到不到家。能在这个时代遇到孙翊这样对武器的爱好者,乔玮只会觉得知己难逢,也总算是找到了有共同语言的人了。
“你说得很好,我也没想你居然对铸剑一道这么喜欢。你的袖箭能给我看看吗?”
孙翊翻起自己的袖子,将绑在小臂处的袖箭解下,递给乔玮。
乔玮看了一下,这支孙翊制作的袖箭和后世所说的袖箭其实并不是同一种东西,反而更像是弹弓或者说短弓的缩小版,需要纯手动去发射。
但袖箭本身也是暗器的一种,既然是暗器的话,如此繁琐的发射要求就失去了“暗”之一字的要诀。
“这袖箭简单了些,我给你做个更厉害些的,你要不要?”
“要!”孙翊两眼都在放光,“是像这个机巧连弩这般厉害的吗?”
“额……”乔玮想了想,“这个可能做不到,但肯定比你这个要更厉害些。”
毕竟袖箭的体积小,其中机扣零件的部分就要做到一定的精简,甚至因为东汉末年的锻造技术不够,也不一定所有的零件都能完成,如果需要对零部件的精度要求降低的话,那么袖箭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也会有所差别。
没有精密机床的时代,精度问题就属于硬伤,靠的就是锻造师傅的经验,这就不是乔玮以一己之力能改变的。
孙翊本来听到前半句,还有点儿失望,但听见乔玮说比自己这个要厉害些,也就顾不上失望了。
“那就多谢二嫂嫂了。”
乔玮拿着袖箭来回观察,从其中抽出了一小块零件,小声问道,“这小块机扣,你是找谁做出来的?”
孙翊如实作答,“是东营道里一位姓莫的师傅给做的,他们家是铸剑的世家,说是祖辈打造的干将莫邪。也不知真假,是有什么问题吗?”
乔玮连忙摇头,“不是有问题,是这位师傅的技艺实在高超!”
这颗机扣连指甲盖的大小都没有,这对于这个时代的工艺来说,是具有相当大难度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枚机扣和乔玮手上所有的机扣零件相比,边缘被打磨得光洁无暇,连拐角处也都处理得十分干净漂亮。
这位莫师傅是位大师啊!
乔玮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一见这位莫师傅了,搞不好人家祖辈真的是造干将莫邪的,手上还有祖传的功夫呢!
要是能有这般手艺的匠人做保底,那么她要做的袖箭可以更加接近现代的标准,连对机巧连弩的最初的设想,说不定也能完成了。
“那明日,你能领我去会一会这个莫师傅吗?”
孙翊本想一口应下,但余光瞥见自家的仲兄,忽然想到,今日孙权才说过,让全家近日不要出府。
他脸色上有些为难。
孙权坐在一旁饮了一盏温酒,就看见孙翊和乔玮二人的眼睛双双盯着他。
乔玮的眼睛盈盈如水,这眼神无辜又勾人,这谁能抵挡得住啊,他干咳一声,小心避开乔玮的视线。
“你若想见,派人将他请进府就是了。”
哪能光见人啊。
若是要达成长期合作,这客户肯定是要巡厂的啊。乔玮也跟过父亲去巡过厂,有经验的客户一般都会带上工程师或者相关的技术人员,直接进到工厂的车间,是马是骡子便一目了然。
一个工厂专业不专业,技术是否过关,第一要看车间设备,第二就是生产流程上技术人员的操作。毕竟一个工厂生产环境、办公环境都是可以进行伪装,但车间的生产内容却是无法进行伪装的。
乔玮轻轻拽了拽孙权的衣角,眼中祈求的意思昭然若揭,“就偷偷去看上一眼,就回来,我带上幼烨和幼煣,还有这柄机巧连弩。”
这阵仗和配置,就是来十个刺客也够了。
孙权粗略衡量了一番,“我也同去。”
乔玮立刻就高兴了,“若是夫君一同前往,那定然就更万无一失了。”
孙权故作正色,“我不是为了你,是为这机巧连弩之事也是要事,刻不容缓。也不能为了许家门客一人,就因噎废食连门也不敢出了,不过下不为例。”
除了机巧连弩的事情,她在吴郡既无亲友也无家业,自然也没有什么要事非要出门的了。
第62章 孙翊
到了晚膳时分,孙翊亲自将机巧连弩送到了客苑里,还写了满满当当一整张纸的“客户体验反馈”,从箭矢的长度、重量、准度、力道等都给出了他的建议。
乔玮在心底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这应该是她在这个时代遇到的第一个志同道合的友人。
孙翊说到这个机巧连弩的时候,眼里都是光芒,他原本也只是觉得这柄机巧连弩很厉害,但越使用越发现了这柄机巧连弩的绝妙之处。
机巧连弩的重量轻便,其扣动扳机所需要的力道很小,虽然在十箭连发的模式下,能够穿透竹甲的射程在二十五步左右的距离,但是如果换成是单发的模式,穿透竹甲的射程就可以达到四十步。
因为所需要的力道很小,便是连寻常没有受过训练的女子,也能上手。
他曾自己做出过一柄袖箭用以给家里的姊妹防身,两个阿姊都没要,只觉得无用。最后只有最小的妹妹孙敏收下了,而且甚是喜欢。
但袖箭的射程在十步之内,而且使用方法十分繁琐,想要命中,就需要花一些时间去做练习。
他甚至在想,如果能将这柄连弩和袖箭结合起来,既可以提高命中,又能够藏于袖中,那孙敏带出去一同出猎的时候,就可以保护好自己了。
孙翊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拖出后,才察觉自己的失礼,他喜欢研究这些工匠之道,无论是吴老夫人还是孙策都觉得是旁门左道,并不支持,所以也从来没有人能听他说这么多的话。
“我方才只顾着自己说,嫂嫂莫要嫌烦。”
乔玮不知道为何要嫌烦,她明白孙翊的处境和孤独,她也曾有一样的心境。
在峨眉门派里,同门师兄弟们都崇尚武艺,对于铸剑师一道也有些轻看。她的师父做了一辈子的峨眉派武器,门下的学生就寥寥三人,这数量连一只手都凑不齐。
被称为是峨眉派里最没用的一支,每届弟子考核大赛的时候,他们这一支的成绩总是垫底。
因为没有人会考核你弓箭做得好不好,只会考核你的功夫到不到家。能在这个时代遇到孙翊这样对武器的爱好者,乔玮只会觉得知己难逢,也总算是找到了有共同语言的人了。
“你说得很好,我也没想你居然对铸剑一道这么喜欢。你的袖箭能给我看看吗?”
孙翊翻起自己的袖子,将绑在小臂处的袖箭解下,递给乔玮。
乔玮看了一下,这支孙翊制作的袖箭和后世所说的袖箭其实并不是同一种东西,反而更像是弹弓或者说短弓的缩小版,需要纯手动去发射。
但袖箭本身也是暗器的一种,既然是暗器的话,如此繁琐的发射要求就失去了“暗”之一字的要诀。
“这袖箭简单了些,我给你做个更厉害些的,你要不要?”
“要!”孙翊两眼都在放光,“是像这个机巧连弩这般厉害的吗?”
“额……”乔玮想了想,“这个可能做不到,但肯定比你这个要更厉害些。”
毕竟袖箭的体积小,其中机扣零件的部分就要做到一定的精简,甚至因为东汉末年的锻造技术不够,也不一定所有的零件都能完成,如果需要对零部件的精度要求降低的话,那么袖箭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也会有所差别。
没有精密机床的时代,精度问题就属于硬伤,靠的就是锻造师傅的经验,这就不是乔玮以一己之力能改变的。
孙翊本来听到前半句,还有点儿失望,但听见乔玮说比自己这个要厉害些,也就顾不上失望了。
“那就多谢二嫂嫂了。”
乔玮拿着袖箭来回观察,从其中抽出了一小块零件,小声问道,“这小块机扣,你是找谁做出来的?”
孙翊如实作答,“是东营道里一位姓莫的师傅给做的,他们家是铸剑的世家,说是祖辈打造的干将莫邪。也不知真假,是有什么问题吗?”
乔玮连忙摇头,“不是有问题,是这位师傅的技艺实在高超!”
这颗机扣连指甲盖的大小都没有,这对于这个时代的工艺来说,是具有相当大难度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枚机扣和乔玮手上所有的机扣零件相比,边缘被打磨得光洁无暇,连拐角处也都处理得十分干净漂亮。
这位莫师傅是位大师啊!
乔玮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一见这位莫师傅了,搞不好人家祖辈真的是造干将莫邪的,手上还有祖传的功夫呢!
要是能有这般手艺的匠人做保底,那么她要做的袖箭可以更加接近现代的标准,连对机巧连弩的最初的设想,说不定也能完成了。
“那明日,你能领我去会一会这个莫师傅吗?”
孙翊本想一口应下,但余光瞥见自家的仲兄,忽然想到,今日孙权才说过,让全家近日不要出府。
他脸色上有些为难。
孙权坐在一旁饮了一盏温酒,就看见孙翊和乔玮二人的眼睛双双盯着他。
乔玮的眼睛盈盈如水,这眼神无辜又勾人,这谁能抵挡得住啊,他干咳一声,小心避开乔玮的视线。
“你若想见,派人将他请进府就是了。”
哪能光见人啊。
若是要达成长期合作,这客户肯定是要巡厂的啊。乔玮也跟过父亲去巡过厂,有经验的客户一般都会带上工程师或者相关的技术人员,直接进到工厂的车间,是马是骡子便一目了然。
一个工厂专业不专业,技术是否过关,第一要看车间设备,第二就是生产流程上技术人员的操作。毕竟一个工厂生产环境、办公环境都是可以进行伪装,但车间的生产内容却是无法进行伪装的。
乔玮轻轻拽了拽孙权的衣角,眼中祈求的意思昭然若揭,“就偷偷去看上一眼,就回来,我带上幼烨和幼煣,还有这柄机巧连弩。”
这阵仗和配置,就是来十个刺客也够了。
孙权粗略衡量了一番,“我也同去。”
乔玮立刻就高兴了,“若是夫君一同前往,那定然就更万无一失了。”
孙权故作正色,“我不是为了你,是为这机巧连弩之事也是要事,刻不容缓。也不能为了许家门客一人,就因噎废食连门也不敢出了,不过下不为例。”
除了机巧连弩的事情,她在吴郡既无亲友也无家业,自然也没有什么要事非要出门的了。
第63章 莫三公子
东营街。
街道两边店肆林立,微暖的阳光淡淡地洒在街道中间,给眼前的街道上带去了一点暖意。
一眼望过去,酒肆、铁匠铺子、布料铺子、裁缝铺子等各类铺子也都在做着自己的生意。
乔玮远远便听见了铁器敲打的声音,伴随着铁匠师傅的有节奏的“劳动号子”,一下一下砸在烧红的铁块上,将铁块逐步敲打成型。
孙家的马车停在了莫师傅的铁铺门口,铺子门口连个明显的标识都没有,门口摆着几样成品,有锅、菜刀等厨房用具。
幼煣同铺子里的一个年轻伙计说了来意,他便钻到后院去找人去了。
乔玮则十分仔细地观察起了摆在门口的锅,边缘和表面都十分平整,连把手的地方也打磨得十分仔细,带着点光泽,像是一道成型的东西。
铺子里一个年长些的大叔以为乔玮想买锅,“夫人,这是马家定的货,你若是想定一口锅,付了定金,十日后来取就是了。”
乔玮笑笑,同这个大叔搭起话来,“这街上瞧着也有几家铁匠铺子,不过听旁人都说只有莫师傅这铺子里的东西最好,所以想来瞧瞧。”
大叔一听这话便来了劲儿,“夫人打听得没错,我们莫氏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这是家中祖传的手艺,是别的铺子学不来的。”
古代的铺子讲究的也是一个差异化竞争啊。
乔玮也追问道,“只是不知道,究竟这区别是在何处,莫氏的口碑竟这般好呢?”
那大叔呵呵一笑,“夫人就单瞧这锅吧,虽外观上瞧着都一样,可我们莫氏铺子里出去的,夫人就是用上十年,它也还是这个样子。别看它比旁人的要轻、壁也更薄,但它无论烧上多久,就是不会破,也不会有锈。”
乔玮听那个大叔这般介绍,也端起那口给马家定制的锅掂了掂,好似是要比从前在乔家用的锅要轻上几分。
那大叔继续说道,“夫人可别不信,我们莫氏的祖上干的可是铸剑的活,就这柄菜刀,锋利得很,发丝也是说切就断。
这街上的肉铺还是酒肆,但凡是有些讲究的庖厨,用的那都是我莫氏的刀,也没别的,就是快、顺手得很。
您要是买回去,这刀但凡做不到小的所说的任何一点,夫人您只管来铺子换就是了。”
乔玮接着追问,“那既然外观瞧着都是一样,你们竟不怕旁人拿了别人铺子里的东西来同你换好的。”
大叔摆摆手,指着刀背上的一个角上,“夫人可瞧见了,这是我们莫氏的一个戳记,旁人根本伪造不了。但凡从我们莫氏出手的东西,都有这个戳记,而且经手的师傅不一样,这戳记也会有一些不同。
这一瞧,就知道是谁做出来的。”
这听着有点像现代的产品合格证,而且还带着责任制的。
“原来如此。”乔玮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怪不得都说现代的那些东西,都是老祖宗们玩剩下的。
乔玮仔细地看着这些戳记,究其形状,应该是个变形了的“莫”字。
等等……乔玮的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连忙掏出那枚金钱镖和孙翊的袖箭,果然都在隐秘之处找到了一个十分相似的戳记。
她用帕子捂住了金钱镖,只露出那还不到两厘米的戳记,问大叔道,“那这个戳记也是你们莫氏的吗?”
大叔一眼就瞧出来了,“这是我们三公子的戳记,也是我们莫氏最好的铁匠。原来夫人是来寻三公子的。”
那位大叔十分热情地请乔玮一行人再稍等片刻,将那个年轻伙计堵在了后院,“不是来找家主的,是来找三公子的,你重新去问问。”
孙权也没想到此次出行,竟然还能有意外收获,寻了这几日的刺客,竟然身份线索会藏在那枚金钱镖上。
等乔玮见到那位所谓的莫三公子的时候,也十分惊讶他的年轻,瞧着至多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若不是看到三公子露出的手,布满了老茧还有各样的烫伤,乔玮也十分难想象,如此白净的青年,竟然会是个技术高超的工匠。
比起工匠,感觉好似更像是一个白面书生的形象。
乔玮也开门见山,将那枚金钱镖摆在了他的面前,“这是公子亲手所做之物吗?”
莫三公子也没有隐瞒,“是。”
“不知道师傅可能告知,来客是何人?”
莫三公子摇摇头,“夫人有些为难在下了,我们既然做这行生意,自然也有这行的规矩。”
“可是公子既然敢在这个物件上留下自己的专属戳印,自然知道,总有一日会要有破了规矩的时候。”
乔玮初看到这个戳印的时候,一时不察还以为是锻造的时候留下的坑,所以并未留意。
若不是收到大叔的提示,她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竟然是工匠的个人戳印。
但若是做的见不得人的生意,那么就不应该留下这个戳印,既然留了,便只能说明莫三公子是希望被人知道,这些东西是出自他之手。
乔玮问他,“这世上有人求利,有人求权。公子想要什么呢?”
“求名。”莫三公子也毫不避讳,“我莫三有这般手艺,求能立世闻名,一如先祖欧冶子和莫邪。”
传闻欧冶子是古代铸剑的鼻祖,为龙泉宝剑的创始人,为越王允常铸五剑,名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
后因风胡子之邀,与干将夫妇赴楚为楚王铸龙渊、泰阿、工布三剑。
这可都是留名青史的名剑。
而莫邪正是欧冶子之女,也是铸剑师干将的妻子,而干将莫邪剑也成为中国十大名剑之一。
即便这些名剑只存在历史的记载之中,却依旧存在各种传闻,便可知道这些名剑在历史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乔玮看着手中的金钱镖,她觉得或许莫三公子也会有这么一日。
乔玮从怀里拿出一份图纸,在他面前缓缓展开,“如果我能助你的话,你敢不敢试一试?”
(本章完)
第64章 送信
莫三公子瞥了一眼乔玮所画地图纸,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半晌后,莫三公子的眼中闪出光亮,“这是?”
乔玮随即拿出自己做好的机巧连弩,“这是其中一部分图纸,这是完整的弓弩,但因为我做出的第一支成品,但由于之前所寻的工匠做不出我所要求的部分配件,所以,想寻公子试一试。”
莫三公子接过机巧弓弩,动作轻柔而专业,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眼神逐渐痴迷。
片刻后,他忽然拿起机巧连弩,对准了乔玮,孙权立刻将乔玮护在身后。
机扣声响,弩箭射出,将乔玮身后的柱子直接射穿,定在柱子后面的墙上,然后掉落下来。
莫三公子起身去查看柱子上留下的箭洞,并且透过箭洞观察墙面上所留下的痕迹。
半晌,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虽是旷世神作,但若交在我手上,必然能做出更绝妙的来。”
孙权却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惊愤不已,虽然已经知道了莫三公子方才对准的目标并不是乔玮,但还是免不了一阵后怕。
起身作势就要骂人,乔玮趁他的第一个语气助词还未出口,连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让孙权把满腹的话给憋了回去。
“忍着,回家再骂。”
这个时候,可不能把人给得罪狠了,功亏一篑可不行。
莫三公子也很讲信用,将自己所知道的也都全盘托出,“来我这里打造的人大多都不会用真名,但他留下的名号是荆公子。
一共打造了五枚铜镖,因为他只能付得起五枚的价钱。”
朱治也曾从许贡的门客那里得到过刺客的名字为卫。
荆卫。
乔玮继续追问道,“那他可曾有透露过,他为何要打造这些铜镖呢?”
“自然不会。”莫三公子笑着道,“不过他来取货的那一日,是上月二十六日,曾经从怀中掉出过一份舆图,上面留有驿站的印字。”
这个时代,地图和路线图都十分稀缺,普通人想要得到一份详细的路线图,就只能向驿站购买。
因为只有驿站常年担任传递信件等物流工作,只有他们是最清楚到其他地方的路该如何走。
乔玮连声道谢。
莫三公子只是要乔玮的机巧连弩。
孙权却道,“先生往后就是我奉义麾下的督造,我奉义麾下将士所使用的弓弩,往后只认莫氏的戳记。”
莫三公子也并未对孙权的身份露出惊讶之色,仿佛一早就知道了他们,“公子和夫人还是立下字据吧。”
毕竟口说无凭。
孙权也十分干脆,直接写下军令,并且盖的是他奉义校尉的印。
乔玮留下的图纸,也用了孙权的军印,并且留下了一笔费用,供莫三公子打造机巧连弩的费用。
孙权一行人离开莫氏后,直奔驿站而去,真的从驿站之人的口中得到了荆卫所购的舆图,目的地正是丹阳。
而孙策如今正驻兵在丹阳。
孙权立刻警铃大作,立刻回府休书一封,要领幼煣亲自送信去给孙策。
孙翊却提出,“仲兄,还是我去吧,我的马快。”
孙策曾经在战场上缴获过两匹快马,一匹名为踏雪,一匹名为惊帆,都是千里难寻的良马。当时孙策让孙权和孙翊各人去选自己喜欢的,孙翊选了踏雪,孙权要了惊帆。
踏雪曾跑出一日百里的战绩,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曾一战成名。
孙权不免有些担忧,“你只身前往,我不放心。”
荆卫行踪不定,就像是颗定时炸弹,他不能为了给长兄传信,就枉顾孙翊的安全和性命。
孙翊却祈求道,“仲兄,长兄或可会有危局,大家都是兄弟,如何能无动于衷。何况,如果此时我不去,待时局平定,我便更不可能随军了。”
孙翊的眼神哀求,“仲兄!踏雪跑得快,定然能赶在荆卫之前,将信送到长兄手中。”
他也是孙家子弟,骨子里也有血性,向往战场厮杀、建功立业。
但是吴老夫人一直不肯放孙翊去,导致孙策和孙权都是十岁就上战场了,但孙翊如今都十六了,还只能替兄长守着家中的母亲。
孙权沉吟半晌,“你带上幼煣,他骑我的惊帆随行保护你,否则我不放心。”
孙翊得了孙权的同意,激动地连连道谢,“多谢仲兄。”
说罢,便立刻回住所收拾好行囊,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出发。
乔玮也把机巧连弩给了孙翊,“怎么用你都是知道的,这个带上,危急时刻说不定能保命。”
想了想又把金钱镖塞给孙翊,“这个东西你也带上,那个荆卫一共打造了五枚,那他如今手上应该还有三枚这样子的铜镖。你将这个东西拿到长兄那里,还有中护军,让他们都掌个眼。”
毕竟他们谁也没见过荆卫的模样,连许家的门客也对他的模样印象模糊,否则还可以拿到画像,认人更精准些。
孙权还准备了不少的干粮和水囊给孙翊带上。
“行军十分艰苦,既然你非要去,阿母那里我会同她说的。路上尽量不要停留太久,不过若连夜赶路疲累也不可取。
到了兄长那里,你肯定免不了一顿挨训,不许跟兄长犟脾气,他骂你,你就听着。有外人在的时候,兄长说什么都先应下。”
几个兄弟里,孙翊不但是容貌和孙策最像,连脾气也和孙策如出一辙,所以,孙翊也是兄弟里最不服孙策管教的。
反倒是孙权的话,无论是孙策还是孙翊都能听进去几分,所以在家的时候,孙翊挨了孙策的训,总是孙权在中间两头劝和。
孙权倒是不怕孙翊完不成送信的任务,只怕到了军营,能当着全营的将士面前,跟孙策当场干起来。
俩都是吃软不吃硬的硬茬。
孙翊虽然很向往上战场,但一想到要被自家长兄管束,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情愿,撇撇嘴道,“知道了。”
只要能上战场打仗,忍一忍就忍一忍。
他迟早会向兄长证明,自己根本就不会输给他的,他别老想着仗着自己年长一些就喜欢教训人。
(本章完)
第65章 挨训
孙翊前往丹阳的事情,是孙权和乔玮一同跟吴老夫人昏定的时候说的。那时候,孙翊都已经出发有两个时辰了。
毫不意外,孙权和乔玮在吴老夫人的屋里不但没吃上晚膳,还收获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训话。
“你们好一对黑心黑肺的夫妻,一回来我就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可过。你阿父走了之后,你们兄弟几人就是我的命,你自己不学好,跟着你兄长生死搏命,枉顾我的心肠也就算了。
还撺掇你的弟弟们跟你有样学样,一个个的都不学好,瞒着我就跑了。我就问你,若是你兄弟在路上或是在战场上有个好歹,你让我拿什么跟你死去的阿父交代!
你说啊,你说啊!”
孙权被训得只剩下沉默。
乔玮也跟着俯伏在地,摆好认错的态度,一边自动屏蔽和过滤掉吴老夫人的怒气和情绪。
果然孩子长大了,是不能跟父母挨得太近,所谓远香今臭的道理放在哪个时代都是适用的。
这场景真的像极了她大学放假回家,第一天的父母热情得就像是看到了奇珍异宝,连她放的屁都能夸出花来。
最多三天的蜜月期,她爸妈就得嫌她在家真烦,总在掰着指头算她的假期还有多少时间能结束。
然后就开始了“睡懒觉挨骂”、“睡午觉挨骂”、“玩游戏挨骂”、“打电话挨骂”、“拿着手机挨骂”、“占用厕所挨骂”、“熬夜挨骂”的循环假期生活。
瞧瞧吴老夫人的模样,孙权回来的第一天,多稀罕啊,对她的白眼翻到天上去,下一秒对上孙权的脸都和风细雨般温柔。
如今,孙权也沦落到和她一般的待遇,照样得面对吴老夫人的臭脸。
吴老夫人至少指着他俩骂了两刻钟的时间,还好乔玮面对长辈们的“语言压制战略”有过长足的经验,直接打开耳朵的通道,直接发动左耳进右耳出技能,并且放任思绪神游天外。
所以这两刻钟对于乔玮并不十分难熬,还能暗暗吐槽几句。其实要说孙权不是吴老夫人亲生的,乔玮真的不是很能相信。
毕竟她嫁入孙家也有些时日了,无论是孙策还是孙翊都未见有这么溜的嘴皮子。但孙权就不同了,乔玮觉得孙权骂人的技能就像是从吴老夫人那里继承来的天赋技能,而且完全是dna里自带的那种天赋技能。
果然,夫妻二人被吴老夫人赶出正屋回到客苑后,孙权就忍不住爆发了。
脸色阴沉地开始问乔玮,“今日去莫氏铺子,经过后院的时候,你为什么目无避讳地看着那些铁匠?”
嗯……莫氏的后院有一间极大的熔炼炉,即便是经过一侧,也能感受到火烧火燎的热度。所以守在炉子一旁的铁匠师傅们都是赤膊上阵。
“我是在看炉子。”乔玮举手发誓,“我绝没有看他们一眼。”
她可是在考察合作商的技术实力,怎么会有那个心思去看男人?
那些男人也没那么好看,除了肌肉就是肌肉,各个壮实得像头牛一样,露出赤红色的皮肤,还都有八块腹肌……
她最多最多就是余光扫了一眼。
都是那些肌肉自己来诱惑她的,她绝对没有任何动摇的意思,顶多就是有点儿欣赏。
带着美学眼光的那种欣赏。
孙权表示对乔玮的说辞,一点儿也不相信,但他没有证据。
“那你为什么要把机巧连弩给莫三?你知不知道这事儿有多危险?”孙权说到这个事情就控制不住的生气,“你这就是把性命直接交到人家手里了,连弩箭都没取出来。
人家要是有点歪心思,对准的不是你身后的柱子,而是你,你怎么办?”
那可是十支箭矢,近距离发射是能把人直接打成筛子的!
搞不好,他们还没死在荆卫的手里,先死在这个叫莫三的人手里了。
乔玮捂着耳朵纠正道,“人家真名叫莫赞,不叫莫三。”
孙权狠狠瞪了乔玮一眼,乔玮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
“你倒是把人名字记得够清楚。”孙权没好气地骂道,“那你自己的命拎得清楚吗?”
乔玮点头,“我给他之前,调过准星的。”
她特地调了单发的模式,而且也动过准星了,所以是打不准的。
“这是准不准的问题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倒好,反倒把弓弩送到人家的手里,对你动手。”孙权气得脸都是涨红的,“你是不是傻?”
乔玮觉得自己不傻,“他不敢。”
他们无冤无仇的,而且莫赞的反应来看,他一早就知道他们一行人的身份,这向来是民不与官斗,他没事儿给自己和莫氏惹这种麻烦干嘛。
孙权瞪大眼睛,气得怒不可遏,乔玮非常识趣地改了口,“我认错,这个错误一定没有下次了。”
眼神清澈,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孙权瞧见乔玮认了错,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但又觉得这般果断的认错,让他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十分不得劲儿,他还有大段的话没说完。
他本来都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训乔玮,但是乔玮直接打断施法,逼得他又得硬生生自己消化掉那些理论观点和论证证明。
毕竟人家都认错了,还揪着不放就显得太不大度了。
孙权又找到了一个不满的点,“那你为什么要对许贡门客的事情上心?”
“上心?”乔玮不明所以,“我怎么上心了?”
“就是,每次我回来,你总会问我情况如何,有没有查到些什么。
还帮着从莫三那里打听此事内情,猜到荆卫的目标可能是兄长,你还把机巧连弩给了三弟。”
孙权说的语无伦次的,把乔玮也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到底在哪里。
男人心,真如海底针。
闷骚男人的心,更如海底针中针。
孙权之觉得憋闷得很,许贡门客只是其实本身只是一个动机不纯之人对孙家有所不利。
但这个人牵扯到了孙策之后,他心中隐隐的不安还是不由得滋长出来。
因为生病的原因,最近一周的更新都很不稳定,实在很不抱歉。
现在生病好了,更新会尽量保持好一天两更。欠的章节也会在后续找时间慢慢补起来。
(本章完)
第66章 骂人才解气(一更)
尤其是看到乔玮毫不保留地帮助孙权和孙翊去解决此事的时候。
他心中不由得开始怀疑,究竟乔玮这般关注此事,是为了谁?
是为了兄长吗?
乔玮其实并不能理解孙权到底在气什么,她睁着眼睛,十分真诚地告诉孙权,“所有的事情,只是因为是你的缘故,所以我才关心的。”
乔玮也很平静地反问孙权,“无论是伯兄还是三弟,若是他们有所损伤,难道你会不伤心自责吗?”
这个答案,孙权的答案只有一个,会。而且会余生难安的那种程度。
孙权知道,乔玮也知道。
而对于乔玮来说,她生在和平年代,对于生死之事是无法做到以平常心来对待,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和自己有关的人会死,却无动于衷。
她自认还无法将孙家的人当做是家人来对待,尤其是她还带着大乔在孙家煎熬半生的记忆。但在生死之事面前,恨不得一个人去死,和真的让他去死,其实是两回事情。
何况她是乔玮,并不是大乔,她比起报仇,更想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她想活下去,也想活得不那么辛苦。
孙策如今是孙家的家主,他若能活着,孙权便不必做少年统业之主。如果孙策像前世一般英年早逝,那么孙权要接手的,是一个拥有数万人的大型集团。
那些功臣、亲眷、宗室,又能有哪一个是真的好相与的?何况江东如今扩张太快,内里所隐藏的矛盾更是危机四伏。
她实在不是那么希望孙权去过这样的日子。
而现在这样,孙策掌权打拼开拓,她和孙权可以在孙策的庇护下做点实事就很好,轻松而且事事都能有人兜底。
孙权听到乔玮的话后,心中某一处的不安和空虚,被瞬间安抚了下来,胸中变得酸涩微暖。
瞧着乔玮真诚的目光,又不由得暗恨自己竟对妻子生出这般龌龊的疑心来。她嫁给自己以来,一直都十分尽心地做好每一件事情,从皖城到吴郡,虽不善内务,也还是尽力地将事情打理清楚。
作为妻子,她坦然、坚定地支持他,的确也无可指摘。
他最终只能自己败下阵来,轻轻将乔玮搂入怀中,“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乔玮并不知道,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孙权进行了那么多的自我攻略。
她对于孙权找事儿的行为的解读是,孙权大概是受了吴老夫人的夹板气,心里憋闷得慌,想寻个发泄口罢了。
毕竟人挨骂后,委屈会是第一情绪动力,但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哭,所以就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她非常贴心地抬头问孙权,“你要是还生气的话,要不我陪你一起骂人吧。”
死道友莫死贫道。
骂谁都行,反正不能找自己的事。
孙权:“……你想我骂谁?”
“骂三弟吧,反正他现在人不在,你骂他他也听不见。”
孙权没采纳这个建议,方才心中的那点子愧疚竟被她这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
听着这张娇俏的容颜,气不打一处来,“正因为他不在眼前,就是骂了也不解气,还不如骂你比较解气。”
乔玮:……这样不太好吧。
——
街道上人来人往。
乔玮带着乔瑢进了一家名叫“蘅兰楼”的首饰铺子。
既然确定了荆卫已经离开了吴郡,孙府对于家中子弟的出行也就没有了严格的限制了。
再过几日便是吴老夫人的生辰,乔玮便带上乔瑢来给吴老夫人选生辰礼,顺便还想着要给袁琅琅的孩子打一个项圈。
袁琅琅的预产期也快到了,再过两个月刘珠腹中的孩子也差不多该出生了,然后便是孙翊该娶亲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大把的钱铢要花出去的节奏。
怪不得人家都说人情大如债,亏得孙权还算是有点底子在,不然乔玮真的会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败家了。
铺子里的掌柜也十分有眼力见,乔玮和乔瑢身上的服饰虽然样式简单,但布料却十分贵重,加上腰间所佩戴的玉饰也是罕见的料子,一听说要买的物件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掌柜的将二人引入二层的包房之中,临窗外便是城中的一条小河,景色也十分难得。
二人一进入铺子,便引得不少的宾客频频回头,这般绝丽的佳人,实在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但吴郡城到底也就只有这么大,世家之间更是常有往来,各家也多有举办宴饮,谁家若是出了这般出众容貌的女公子,哪能不知道呢?
于是便有人开始揣测乔玮二人的身份了,彼此议论纷纷,都想打听出她们的来历。
毕竟八卦的本性是深深刻在人类的基因里。
蘅兰楼二楼所谓的包间,也只是用屏风隔开了几张桌案,乔玮按着伙计的指引入座,便瞧见另外一边的屏风里,坐着几位女公子,而其中一人她也认得。
是谢春弗。
谢春弗也瞧见了乔玮,她连忙起身,给乔玮行礼,“表嫂。”
“表妹也在啊。”
其他几位女公子见状,都纷纷向谢春弗打听起乔玮的身份,谢春弗也没有隐瞒,“这位便是吴侯孙家二房的二夫人。”
吴侯如今是什么身份,孙家的人也自然都跟着备受瞩目,几位女公子立刻明白过来了。
早就听闻孙家二房的二公子和谢春弗是有婚约的,虽还没有定亲,但大家也都是默认了孙谢两家联姻的事情。而且吴老夫人也时常召谢春弗入孙府做客,更是坐实了这番传言。
但孙家二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前几年本该是娶亲的时候,却坚持要跟随吴侯外出征伐,而后便听说娶了皖城的大乔为妻。
都说皖城的二乔乃是绝世美人,上个月孙家二公子也携女眷归吴,但传闻中的乔夫人一直都闭门不出,因此也无缘得见。却不想今日能在蘅兰楼见到,众人也都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但也有好事者知道谢春弗和孙家的渊源,视线一直在谢春弗和乔夫人之间来回打量,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似的。
第67章 蘅兰楼(二更)
乔瑢也和谢春弗见礼,“谢家阿姊今日也来买首饰吗?”
“是。”谢春弗点头道,“这家蘅兰楼算是城中手艺最好的一家首饰楼,城中世家贵女也多在此处定做首饰。”
乔玮轻轻“嗯”了一句,“我也是听闻此处手艺不错才闻风而来。看来表妹是这里的常客,不若一起掌个眼?”
乔玮便请伙计将隔间所用的屏风撤开,又请了谢春弗一同入座。
很快,铺中掌事便亲自选了好些首饰,依次打开匣子展示于乔玮的面前,供她挑选。
主要展示的便是整套的金饰,发簪、步摇、发冠、金胜、华胜、三子钗、项圈,再有手钏、耳坠、玉佩等。
这女人对于漂亮物品,尤其是精致的首饰,都没有什么抵抗力可言。乔玮只觉得眼前仿佛有一个移动的购物车,让她对看到的每一样都想直接买下。
“这是铺中新来的匠人所做,老师傅从前学的就是宫中的手艺。您看这镂空的雕花工艺,便是全城之中,夫人也寻不见第二家了。”
掌事十分热情地给乔玮一一介绍这些首饰的精巧之处和典故来历。
嗯……这掌事的口才绝对不输现代的李佳琦,听他一番说明之后,她更想全盘扫货回去了。
不送人,留着给自己用也是好的。再不济,无论哪个时代,金子也都是硬通货,还能当个保值的投资项目存起来。
这时候,谢春弗小声问道,“表嫂可是想买下送与老夫人生辰为贺礼?”
吴老夫人生辰将近,谢春弗也早早收到了请柬,城中有故旧的人家也多收到了请柬。
而谢春弗看掌事的所取首饰,也大多都偏向富贵大气的样式,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乔玮也没有隐瞒,“是。表妹是有什么建议吗?”
“比起金饰,老夫人其实更喜爱玉饰,或许表嫂可以试试。”谢春弗指着掌事呈上来其中一个匣子道,“马匹昂首张口、竖而挺胸、飞翼扬鬃,四蹄高抬,踏云乘风。仙人纶巾束首,身着羽衣,昂首挺胸,双手抓马鬃,两腿贴马腹。
马蹄下底座上线雕出相互缠绕的祥云,马前肢和马尾皆有云柱与底座相接。这樽玉仙人奔马寓意不错。”
大约是和汉代求仙问道的风气有关,许多长者都喜欢这类带有羽化登仙之意的玉器。
乔母的房中也有一尊类似的陈设之物,不过是玉的,而是竹子雕就的。
乔玮觉得谢春弗的这个提议挺不错的,她昨夜也曾问过孙权,关于吴老夫人的喜好之物,孙权说的倒是和谢春弗的意思差不多,吴老夫人喜欢玉器。
乔玮正想和掌事的说定下这尊玉仙人奔马,却听见旁边桌案坐着的一位女公子忽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只见一位身穿深色间色裙的女公子面露嘲讽,“五妹说这话的时候,可有瞧瞧自己的身份是何?若没有,阿姊也可借一枚铜镜给你。
人家乔夫人才是吴老夫人的正经儿妇呢!你又算是吴老夫人的什么人呢?非亲非故地竟然这般狂悖地指点人家乔夫人给吴老夫人选礼,当真是可笑不自量。”
此言一出,谢春弗有些愣怔,旋即便脸色涨红,手死死攥紧,连关节处也都泛出白色来。
但那位女公子并不打算放过她,她故作惊讶状,继续道,“难不成,你还在那儿做春秋大梦啊,妄想二公子会被你的一番情意所打动,娶你入门不成?”
“也不瞧瞧自己的那张脸,和乔夫人能比吗?不过是东施比之于西施,无盐比之于迎春罢了。”
说罢,几位女公子都忍不住以帕子掩唇,吃吃地笑出声来,眼中都是对谢春弗“不自量力、痴心妄想”的嘲讽。
谢春弗死死咬着下唇,垂下眼帘将眼眶中眼泪忍回去。
很显然,这绝非谢春弗第一次听到这般奚落之语了,但她始终低着头,没有一句反驳。
便是好脾气的乔瑢听得这般刺耳的话,都忍不住出声道,“蝉不知雪,人不知义。”
乔玮轻轻放下了手边的茶,淡淡道,“无盐有德,迎春却以色侍齐宣公,后因年老色衰而失宠于齐宣公。女公子说此话,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笑声戛然而止。
方才还在讥笑谢春弗的几人蓦地变了脸色,“妾等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想让令妹自惭形秽,在众人面前难堪丢了脸面罢了。”乔玮一句话便点破了这些女公子们的心思。
乔玮对于谢春弗并不太多的好感,但对于这些肆意以容貌和有没有男子喜爱作为资格来嘲笑他人的人更是不屑。
而这些如今在嘲讽谢春弗的人,自以为是她乔玮的帮手,帮着她羞辱谢春弗,而她应该不会制止,甚至是默许或者是得意的。
但她们的这种行为也不会是真心的,转头在旁人面前,她们更会嘲讽她以色侍人,讥讽她的出身微寒。
乔玮才懒得惯着她们。
“我从老夫人的口中也曾听说谢家家门严谨,家中子女各个温良恭俭让,德行齐备。
但今日一见却令我大失所望,同是一姓的姊妹,在外人面前未曾维护家门家风,反倒落井下石得毫不犹豫。”
谢家的女公子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似开了染坊一般好生精彩。一旁方才跟着开口嘲笑谢春弗的其他女公子也各个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再吱声。
谢春弗抬眼间却是一脸不可置信,而后感激不已。
乔玮扫了一眼那些女公子,眼中的冷意尽显,“女子行于天地之间,比之男子本就颇为不易,名声之事更犹如一柄利剑,时时悬于头顶。
你们都是世家的贵女,闺中之时,家中也是教养读书习字,为的便是明理分辨是非,修身品格,不是为了让你对着旁人言语刻薄,毁谤清誉。
殊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更是杀人于无形。”
乔玮丢下这些话后,指着方才选好的玉仙人奔马还有几样金饰,令掌事装好送到孙府去,便带着乔瑢离开了蘅兰楼,丢下一众女公子面面相觑。
第68章 徐夫人(一更)
四月里的时光,一望而去皆芳草,有逢即成画,所见皆为诗。
在这样意繁生机之日,孙府迎来了袁琅琅发动生产和吴老夫人的生辰。
乔玮正是深梦之中,却听见守夜的张戈小声地敲门,“公子、夫人,外头有个侍女来求见公子和夫人,说是袁小妇要生了,但没有接生妇人。”
乔玮睡梦之中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等反应过来张戈说的是什么,猛地坐了起来,披上外袍就先开了房门,“你方才说什么?袁氏要生了?”
张戈道,“那个侍女是这么说的。”
“让她进来,到我跟前来回话。”
张戈立刻就将侍女带了过来,这个侍女眼生,乔玮并没有见过,“你是袁小妇身边伺候的?”
侍女摇头,“婢子是刘小妇身边伺候的绿竹,袁小妇要发动了,身边的绿芳去求夫人,却说夫人睡下了,不许通报,人也被扣下了。
阁里如今乱得很,我家小妇瞧着不忍心,就让婢子趁乱出来求老夫人,但老夫人身边的包媪也说老夫人已经睡了,不许婢子去见。
小妇就让婢子来求二夫人,说是求一个接生的妇人。”
乔玮正听着,孙权闻声也走了出来,“偌大的孙府,难道连个接生妇人都未备下吗?”
“婢子也不清楚。袁小妇应也是求过夫人备下的,但夫人说袁小妇的产期还未至,没必要那么早就备下,白费了钱铢。我家小妇也曾说过想早些备下接生妇人,夫人也不允。”
“这妇人产难发动,谁能预料,她也曾有生产苦痛,怎会不知要及早备下产房事宜。”乔玮只觉得徐夫人这话当真不可理喻,刻薄至极,“我于这吴郡之内皆不熟悉,如今深夜该去哪里寻一个接生妇人来呢?”
孙权想了想,语气也不由得急了几分,“去将马媪唤起来,她生养过,必然知道吴郡哪里能找到接生的妇人,带几个人去医馆找,务必找到人回来。”
乔玮和孙权立刻梳洗更衣,临出门的时候,乔瑢也被这动静给惊醒了过来,“阿姊,我同你一块儿去吧,我还懂一点儿医术,或许能帮得上忙。”
乔玮尚且有些犹豫,孙权却已经一口应下,“说得有理,一块儿去吧。”
等孙权等人赶到焕章阁的时候,徐夫人身边的人依旧不肯放人进去,“二公子这般气势汹汹地深夜前来,难道是要杀人不成?”
“阿母听闻袁氏生产,一时激动难以起身,派人来吩咐乔氏带人进去一同照应着,我亲自送乔氏来此。阁中皆是女眷,自然不会入内,就守在焕章阁外,等着袁氏的好消息,好即刻报给阿母安心。”
说罢,孙权真的就背过身去,站在焕章阁外,俨然一副守城一般的架势,带着几个侍从严阵以待。
徐氏在里头听着形势不好,便出来说话,“二叔这是做什么,妇人生产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就能生下来的,袁氏又是头胎,必然有的折腾,二叔还是先回去吧,有了好消息,自然是第一个报给阿母的。”
孙权面色未变,只是唇角微微上翘,眼神却是冰冷,“嫂嫂说得有理,只是如今是阿母的吩咐,不敢违背阿母的意思,便是要等上三五日也合该等着的。”
这意思也很明白,他今日是不会离开的。
徐夫人的脸上也满是冷意,“袁氏既然是长房的人,自然是归妾统管,阿母怎的反倒叫二叔和弟妇来照管。阿母这是不放心妾吗?”
乔玮上前一步,低身行了一个平礼,“嫂嫂多心了。近日来为了阿母的生辰,嫂嫂亲力亲为地操劳,孙府上下的人都是瞧见了的。阿母虽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疼嫂嫂的,怕嫂嫂太过劳累,这才叫弟妇来照应一二。
嫂嫂若是这般疑心阿母和弟妇的用心,那可就不是一家人的道理了。”
徐夫人嘴角噙着冷笑,“弟妇还未曾生养过,说得这般信誓旦旦的,好似有什么经验一般。”
“既然说了只是照应一二,自然就只是照应而已。”乔玮的态度也很坚定,“弟妇来给嫂嫂搭把手,难道不好吗?多个人,自然就多个帮手。”
徐夫人还想再说什么,袁氏身边的另外一个侍女绿意从袁氏的屋子里冲出来,大声喊着说,“二夫人,求求您救救小妇吧,她疼得昏过去了。”
乔玮一听也急了,也顾不上和徐夫人再讲究什么礼节,一把推开拦住她的几个老媪和侍女,带着小乔便往里冲。
徐夫人作状让人再去拦,孙权大喝一声,“我看谁敢!”
这焕章阁里上下虽说都是徐夫人的人,但面对府上的公子,又是一个有功名在身,且是战场上杀伐过来的将军,谁敢真的跟他对上。
此时,马媪带着接生的妇人也赶到了,在孙权的坐镇下,也算是顺利地进去了,孙权吩咐马媪道,“你进去,万事听二夫人安排,若有什么不当,即刻出来报我,谁敢阻拦,让二夫人直接杀了就是。”
“二叔如今可真是威风了,连兄长房中的人也敢这般做主,说杀就杀了?”
“不过是下人罢了,若敢对府上正经的主子无礼,那便是奴大欺主,嫂嫂若是不高兴了,大可以去阿母和兄长面前告我就是。”孙权也没再给徐夫人留面子,“倒是嫂嫂,这是准备要断了兄长的后嗣吗?”
徐夫人被孙权的话噎得脸色铁青。
到如今孙策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徐夫人也曾怀过一个男胎,但因为当年阿父身死,一家人奔波投奔曲阿吴家,路上颠簸而后小产,之后也就再没有了生养。
但同时有孕的妾朱氏却平安撑到了曲阿,但最终因为没有及时接生,孩子虽生了下来,没两三日也夭折去了,朱氏也因为伤了根底,又悲痛难耐,没几日也跟着去了。
徐氏做得很隐秘,趁着家中还纷乱,压着没请接生妇人,生生等到朱氏昏死过去两次,才将接生妇人请来。
那夭折的孩子也是个男嗣。
(本章完)
第69章 生产
做得隐秘不代表此事就为人所不知。
知道真相的孙策因着徐夫人这般心狠,心中甚是介怀,往后待徐夫人更是冷淡,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徐夫人都很是收敛,孙策的两个女儿也因此能平安生下。
吴老夫人觉得她大约是小产心智有些混乱,一时做了糊涂的事情。既然妾室的孩子能平安长大,依旧给了她吴侯夫人的体面。
今日这一遭,想来是因着众人都说袁氏的怀相应是个男嗣,而吴老夫人也偶有关怀询问,徐夫人才这般故技重施痛下杀手。
徐夫人也深知,就算她去吴老夫人和孙策面前言说孙权的不是,吴老夫人和孙策也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只能咬牙忍下心中的怒火,恨恨地看着孙权,“只盼着二叔永远都能得阿母和君侯庇护才好,否则可真白瞎了今日这般得意的嘴脸。”
“孙家兄友弟恭,家宅安定乃是正理,嫂嫂安心将侄女们养大,自有后福。”孙权语气平静,并无起伏,这话是劝告,也是告诫。
徐夫人拂袖而去,显然是并没有将孙权的话放在心上。
另一边,乔瑢施针后,袁琅琅终于悠悠转醒,拉着乔玮的手,神色痛苦,“二夫人。”
乔玮制止了她的话,“无论你有多少的话要说,如今都得先忍着,将这参汤和汤水尽数喝下,保存体力,好好将孩子生下来才是。”
剧烈的宫缩疼得袁琅琅根本不想用任何东西,但为了能平安生产,袁琅琅还是强迫自己喝完了参汤,缓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上有了些许力气。
接生妇人往身下探了探也道,“产妇有了力气才好生产。如今产道还未全开,小妇可别喊叫,再疼也得先忍着。外头要多烧热水,越多越好,以备所用。”
乔玮让小夜亲自去盯着烧水,“不许他们偷奸耍滑,告诉他们,若小妇和腹中孩子都平安,少不了他们的恩赏。若是敢误了府上今日的喜事,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小夜领了命就下去了。
一夜的忙碌过后,天才微亮,徐夫人就站起来道,“今日是阿母的生辰,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既然弟妇在,那就好生关照着吧,也学着些,将来指不定自己也能用上。”
乔玮也懒得理会徐夫人的冷嘲热讽,“那就多谢嫂嫂的吉言了。”
徐夫人冷哼一声便起身走了。
孙府到处都开始忙碌起来,下人们四处装扮,连行路两边的花草也都得打理齐整。
而焕章阁中,一盆盆血水从里间端出,因不能用血冲撞老夫人的生辰,便只能倒在屋角处。
终于到了辰时三刻,里间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生了?”乔玮站了起来,在帷帐外头来回踱步,片刻后接生妇人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贺主家弄瓦之喜。”接生妇人将孩子送入乔玮的怀中,“女公子的哭声格外响亮,一瞧便是康健的孩子。”
古代的医疗并不发达,孩子的夭折率也很高,若是出生时是个康健的孩子,能养大的概率也就高了。
“小妇如何了?”乔玮十分关切地问道。
“都好,都好。小妇底子不错,虽遭了些罪,月内好好养养也就都好了。如今累极了,正睡着。”
乔玮不懂这些规矩,还是赏了一些银钱给接生的妇人,请她多留几日,好好照料袁琅琅,自己出去,前往主屋给吴老夫人报喜去了。
徐夫人收到报信说是个女公子,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是讥笑一声,“都说怀相是个公子,结果生下来还不就是个女公子。看来袁氏和乔氏都是一样的白费心机。”
毕竟生产是见血之事,吴老夫人到底还是有点忌讳,卫媪在一旁就捡着好听的话说,“女公子这是和老夫人有缘呢!同生万福,万福同生,这是个好兆头啊。”
吴老夫人听着这话,心里也舒服了几分,看着来报信的乔玮也连带着顺眼了几分,“昨夜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和仲谋倒是有心了。”
徐氏在她面前装了几年老实,如今又忍不住露出尾巴来了。
残害子嗣,这般狠毒的手段。吴老夫人的眼中多了几分杀意,这样的女人是不能留了,再让她这般折腾下去,伯符只怕是真的要绝了后嗣了。
吴老夫人的眼神缓缓移到一旁的乔氏身上,而后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乔氏出身太低,只怕难当大任。
若是仲谋当初肯将谢春弗娶入家门就好了,也免了自己多年的烦恼。这孙家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宗妇来主持中馈才是。
如此想来,吴老夫人看向乔玮的眼神就越发不善起来。
吴老夫人为了孙家的子嗣着想,还是下了一个决定,等今日的生辰宴结束了,就找个由头将徐氏软禁起来,膝下的几个孩子还有袁氏、刘氏等几个姬妾也都暂且移出来,住在后屋里吧。
吴老夫人正在烦心之中,从窗外正瞧见幼煣疾跑而来给孙权报信,脸上的神色慌张。
而听到消息之后的孙权瞬间变得如窗纸般煞白,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愤怒,嘴唇也在颤抖。
吴老夫人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想,连忙让卫媪扶着她去到院里,“是出什么事了吗?是叔弼受伤了吗?”
幼煣不敢说,紧贴地面不敢抬头。
吴老夫人的手都在发抖,“说,快说!叔弼怎么了?”
幼煣半晌才道,“不是三公子,是……是吴侯。”
吴老夫人的胸口剧烈起伏,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在乔玮的搀扶之下才勉强站稳身子,“你说,伯符他怎么了。”
孙权十分担忧地看着吴老夫人,正想说些什么好能安抚吴老夫人的情绪,伸出的手却被吴老夫人一把推开。
她指着幼煣厉声道,“你让他说!”
“吴侯他……遇刺了!”幼煣知道隐瞒不过,两眼一闭,心一横便说出了噩耗。
吴老夫人两眼一闭,身子如倒葱般栽了过去。
“叫府医,叫府医来!”
孙府内宅的事情就先告一段落了。有小伙伴担心这本书会不会写成宅斗,宣飒可以保证,不会。
因为主线剧情和重点都不是宅斗。
但生活从来不止有事业,肯定也有家庭的部分,这是不可分割的。
第70章 吴侯遇刺
因为吴侯遇刺消息,吴老夫人一时气急攻心竟昏了过去,府上登时便乱做一团,好在府医来得及时,说是浓痰卡喉,以致呼吸不畅。
小乔向府医毛遂自荐,为吴老夫人吸出浓痰,休息片刻后才悠悠转醒。
确认吴老夫人无事后,孙权和乔玮便立刻启程赶往丹阳,乔玮更是带上了十柄莫三公子做出的机巧连弩30版本的实验品,以防不时之需。
有了上一次奔袭行军的经验,乔玮给自己做了一套护具,还有简易版的马镫,果然便没有再像上次那般伤得严重。
接连五日的奔袭,孙权和乔玮总算到达了丹阳,一路上乔玮也都在安慰孙权,“幼煣不是也没见到伯兄嘛,只是让回来给夫君传信,也只说是遇刺。
遇刺也未必就是噩耗,或许只是受了伤,并无性命之忧。”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乔玮的心里也是没底的。
孙权已经写信提醒孙策再三警惕,切忌独自出行之举,又详细说明了荆卫之事,孙策但凡有点儿脑子,都不应该这种低级错误,让荆卫再抓住机会。
但这事儿就很难评。
毕竟前世,针对孙家人喜欢单独出行的坏毛病,张昭、虞翻等谋士也都是再三劝诫,最终也没能阻止孙策的“一时兴起”,让敌人钻了空子。
所以史书上才会留下孙策青而无备的评价,意思就是说孙策的性格中还是难免有少年人的轻率和傲气,对于自己的武力值太过自信而对对手缺少了防备和谨慎。
孙权握紧乔玮的手,他何尝不是这般期盼的,希望这只是幼煣的误传,而孙策其实好好的。
但当他们一行人到达丹阳军营时,映入眼帘的只有满眼的白布,连军旗也都换成了白底的丧旗,在半空中飘扬,连闻讯于营口迎接的所有将士也都在头上、战盔上系上了白色的丧布。
孙权只觉腿脚发软,这几日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心里无数次想着兄长平安无事、虚惊一场的场景,这一刻却全然被打破。
他脑子一片空白,半晌只能说出“不可能”三个字。
孙策是谁,是他的大哥,是江东战无不胜的“小霸王”,不可能就这样死在区区一个刺客的手里。
他几乎是边跑边摔着进了孙策的主帐之中,宽敞的帐内里头放着一副棺椁,里头正躺着一个人,而身上的铠甲……
孙权如何能不认得,正是孙策平日里最珍惜的那一副,那是从他们的阿父孙坚手上传下来的。在胸口,还有一个箭孔。
是甘宁献上黄祖首级的那一日,孙权亲手给缝上的。从前孙策从不肯将那个箭孔给缝好,因为他说,要永远记得父亲身死之仇。
孙权的手拂过他亲手打上的补丁,眼泪夺眶而出,他手颤颤巍巍地要去掀开尸身脸上的白布,却被虞翻拦下了,“二公子……君侯他……二公子还是不要掀开吧。”
“为何?”孙权咬着牙质问身为治丧使的虞翻。
虞翻哀叹道,“君侯是被刺客以利器伤了脸庞,这本是无大碍的,军医也已上了药,但刺客在利器上凃了毒,伤口竟生了溃烂,以至于君侯连日高烧不退。而后君侯以镜照面,言说‘面如此,尚可复建功立事乎’?将士们连番劝诫尚不能平其愤,夜间便怒极而致伤口崩裂而亡。
咽气前尚不忘叮嘱臣等以布掩面,不欲以伤溃之容面示人。二公子是最了解君侯的,君侯最是珍视其姿容,平日里连接见臣等,无论何时也都要净面梳头。还请二公子莫要令君侯身后不安。”
“那刺客人呢?”
“臣等无能,并未抓到刺客。”身后的将领们统统跪下请罪,主辱臣死,何况主公都死了。
刺客伪装成韩当麾下的士兵,跟随在猎场巡查,结果被识破了身份,怒极便出手伤了人,但等孙策身边的侍卫赶到时,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已经昏迷了的孙策。
这样的说辞,孙权怎能轻易接受呢!
虞翻将刺客伤人的利器呈给孙权,孙权接过,一把丢在地上,“金钱镖,又是金钱镖,果然就是他!”
他已然写信给孙策,竟还是来不及,让兄长死于这贼人之手。
荆卫,荆卫!
在吴郡制造纷乱,又刺杀了他的兄长,落到他的手里,他定要将人千刀万剐!
他伏在孙策的棺外哭得不能自已,还是虞翻和张昭将孙权直接扶了起来,“二公子如今不是哭的时候,江东之兵众如今群龙无首,还指望二公子即刻起身主事。如今天下尚未平定,奸雄四起,豺狼当道,二公子更应该振作起来,承先主和君侯未竟之事业才是正理。”
张昭当着众将士的面,将孙策吴侯的印绶交给孙权,并扶孙权上马,列兵而出,巡察丹阳军营。
孙权站在战台之上,背对着众将士而立,手持鼓槌,亲自击鼓。台下的将士们,手中持矛,奋力击打另一只手上的盾牌,发出了磅礴的“铛铛”声,配合着口中的吼声,震耳欲聋。
乔玮听不懂他们在吼的是什么,她的目光只关注在此时站立在高台上的孙权,战袍翻飞,面色沉痛。那一面鼓此时好似并不是激励将士、振奋士气所用,而是孙权发泄着自己胸中愤懑的出口。
他一下一下用鼓槌狠狠砸在鼓面上,试图压抑住自己的悲伤,他此时是这般孤独,他咬牙忍住鼻头的酸楚,不允许自己的眼泪在此时落下。
乔玮不由得哀叹一声,轻轻回到了帐内,她轻轻捡起放在被孙权掷于地上的金钱镖,上头还凝结着一小块未被擦拭干净的暗红色血块。
她微微皱眉,反复端详后,竟发现了卡在莫三公子戳印之中,有一根极细的线头。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将这根线头放在帕子之中观察。
等等……
这……东西她是见过的。
乔玮心下有了一种猜测。
她望向孙策的棺椁。
第71章 落疤
入夜时分,军营之中四处也十分寂静,除了火盆中燃烧偶尔所发出的“噼里”,也就只有四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了。
乔玮端着一盒饭食走进帐中,敲了敲孙策的棺椁,“起来吧,可以用饭了。”
棺椁中的尸体没动。
乔玮继续道,“你不饿啊,那我自己吃了。”
方才还是死尸状的“孙策”忽然发出了喑哑的声音,“别。我僵住了,一时间起不来。”
还跪着治丧的虞翻和轮到守夜的韩当闻言,连忙起身,将“孙策”扶着坐起来。
随着起身的动作,那覆盖在脸上的白布也滑落下来,露出了“孙策”的庐山真面目——孙翊。
孙翊见乔玮识破了他的伪装,有些尴尬地笑笑,“二嫂嫂。”
他的脸上还覆着伤药,伤口从下颌角一直延伸到鼻端,给本来俊朗的容貌增添了几分坚毅。
一边饿得在大口吃饭,一边又因着伤口还未全好,张嘴的时候也容易扯到痛处,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倒吸冷气。
乔玮见状,递给他一把更小的勺子,“用这个吧,慢点吃,幼煣在外头,不会有人进来的。”
“多谢嫂嫂。”
“伤口怎么这般严重?”乔玮仔细打量着,如今天也还不算热,伤口也在结痂了,只是那么长的一条疤痕,还是让人瞧着有些不忍。
孙翊喝了一大口热汤,才觉得浑身来了力气,“瞧着严重些,其实也还好,军医说,再养上半个月也就能好全了。只是这疤定然是留了,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不知道木华会不会嫌弃。”
木华便是孙翊未婚妻子的闺名。
“放心吧,一点儿也不损你的姿容俊朗,还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是嘛!”孙翊笑着道,“那就好。仲兄还好吗?白日里听他哭得这般伤心,我听了也甚是难过。”
“哭得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呢!”乔玮道。
孙翊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嫂嫂没告诉仲兄吗?”
“原也只是有几分猜测,所以才来试一试。如今见到你,便知道伯兄已然安好,一会儿回去就告知他真相。”
孙翊点点头,“那嫂嫂是怎么猜出来的?”
“瞧见你仲兄这般伤怀,原也是没想到的,但后来看到金钱镖的时候,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莫三公子说过,荆卫一共打了五枚金钱镖,除却在吴郡留下过两枚,那荆卫手上就还留有三枚金钱镖才对。
但虞翻给孙权的那枚,竟然会在缝隙中卡着一根线头,那颜色分明就是当初用来包杀害许贡那枚金钱镖的帕子的颜色。
那说明这枚金钱镖就是孙翊离开吴郡的时候,乔玮给他的那一枚。
“其次,伯兄若是真的有所不测,连你仲兄都从吴郡疾驰而来,那你去哪儿了?”乔玮淡淡道,“旁人不知道你从吴郡来了丹阳,我亲自送你出来的,还能不知道吗?
有了怀疑之后,我便在营中观察了一会儿,中护军、破贼校尉等人都不在营中,连吕军师等人也不在,军中至少减了三分之二兵马。虽说是为了防止各地异动,前往各郡镇守去了。
若遇主公不测,不带兵前来奔丧也就罢了,还将军中将士往外调动,这可不合常理。
所以我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伯兄应该是假借‘遇刺身亡’的名头,暗度陈仓,奇袭许都去了,留下和他容貌身形都极其相似的你,在这里演戏好让曹操等人放松警惕。”
孙翊听完,佩服地五体投地,“嫂嫂真是慧眼如炬,连仲兄都被骗过去了,嫂嫂竟这么快就发觉其中蹊跷。”
“你莫要小看了你仲兄,他不过是一时悲痛乱了心神,才未能发觉这些疑点。”
乔玮确认了孙策安好的消息,便告知了孙权,“确认了,躺在那里的是季弼,遇刺的也是季弼。”
得知真相的孙权又惊又喜又恼怒,咬牙切齿地道,“这个臭小子!安敢如此!”
人吓人,真的是要吓死人的!要不是乔玮拦着,他真的很想拿个棍子把孙翊狠狠揍上一顿。
乔玮示意他小声些,“你就别怪他了,这是伯兄和中护军的意思。将计就计,后方袭取许都。何况躺在那里装尸身难道就好过了嘛!”
一整天躺着,连一动都不能动,不吃不喝,连恭房也不行,甚至也不能安心睡觉。因为一打呼噜,也就露馅儿了。
这演一天也就罢了,这还得演上好多天。
乔玮想想都觉得累得慌。
孙权这才稍稍消气,旋即关心起了孙翊的伤来,“你瞧过了吗?伤势严不严重?”
“还好,伤口已经结痂了,军医也说无事,只是要留疤了。”
“性命无忧就算是好的了。”这上了战场,哪里能不留点伤疤的,便是孙权自己,退下衣服,身前身后也是有不少的旧伤。
孙策遇刺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曹操的耳中,曹操抚掌大笑道,“奉孝当时所言不虚啊。”
荀攸却有所猜测,“那刺客,是否为奉孝……”
言下之意,刺客之事,是郭嘉的手笔。
郭嘉却摇头道,“荀军师说笑了。”
荀攸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郭嘉深受曹操的信任,入曹军以来,也多有谏言。但郭嘉年轻气盛,好酒色,行为上也多有不羁之举,令荀攸也多有介意。
荀攸出身颍川荀氏,视匡扶汉室为己任,如今各地豪强四起,皆是为求自身富贵,唯独曹操甘为汉臣,实在难得。
而郭嘉常有不尊汉室之言论,这样的人留在主公身边,常年日九,恐使主公移了心志。
若再有行刺客之谋,那便是手段狠辣之辈,便断断不能留下了。
郭嘉又道,“如今孙策新丧,军心必然不稳,主公可乘其新丧之日,令曹洪将军起兵征伐。
如此,江东之患可平。”
荀攸却持不同建议,“孙策虽是新丧,但他手下强兵猛将并不少。此时虽是新丧,但哀兵必胜之理亦不可轻敌。
何况如今袁绍当前,若一时攻克不下,我军必陷入两面作战之境,后方粮草难以为继。还请主公三思。”
哈哈哈哈哈,孙策没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本章完)
第72章 张纮
郭嘉却不以为然,“孙策这几年四处攻伐而战,江东之地看似强盛,实则早已四面楚歌。人心未服,又有荆州刘景升虎视眈眈。
此时江东若遇强敌,必然人心涣散。主公若错过此等天赐良机,待孙家兄弟坐稳江东之地,则悔之晚矣。”
曹操不是不忌惮孙策,虽郭嘉曾断言孙策必死于刺客之手,不得奔袭许都,但曹操还是留了后手防备江东便可知了。
曹操调动李通和满宠带八千兵马驻守汝南,分派曹仁约五千兵马驻守颍川一带,夏侯渊、蔡阳以及曹洪大约有万余人,防守南面的南阳到颍川之地,另有刘晔带兵三千围在许昌外围之地。
这些人马,都是为了防备孙策和刘表于后方偷袭,并且让荆州和扬州互为牵制。
曹操一时也难以决断,此时,帐外传来通报,“司空大人,侍御史张纮张大人求见。”
曹操骤然想起,张纮曾于孙策门下做过一段时间的正议校尉,于江东的情况最为熟知,“传。”
张纮也是为了孙策新丧之事而来,听到曹操询问他的意见,是否该趁机攻伐江东。
张纮却道,“司空匡扶汉室之名声,四海之内皆知,然而乘人丧事而用兵,实在有违道义,令司空名声受损而受袁绍、刘表等人指摘。
况且江东虽新丧,然孙家子弟也各个英杰如虎,孙策之弟孙权神武仁惠,孙翊不失兄长之英武,素来有肖吴侯之名。
若此时攻而不胜,岂非两方结仇而丢昔日之盟好,使许都受夹击之势。不如借此机会厚待江东,暂成盟好,以江东之力牵制荆州,使刘表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与袁氏之战形势尚未明朗,曹操也不愿再添新敌,便决定采纳荀攸和张纮的建议。
于是亲自上表,令张纮送回许都,奏请汉帝封孙权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并且令张纮外任会稽东部都尉,引孙权、孙翊兄弟归顺汉廷。
郭嘉在一旁脸色铁青,张纮则叩首谢恩。
张纮拿到了汉帝的封赏诏令,启程归吴的次日,南边便送来满宠的报信,孙策、周瑜兵分两路,攻下九江、汝阴和汝南三城,李通和满宠兵力损失大半,只能退守上蔡。
而孙权也得到孙策的授意,带兵直接进攻广陵。
乔玮选了孙权麾下的十个士兵,为他们配备了莫三公子做出的机巧连弩30实验品,然后其余的士兵都配备了先前乔玮改造的连弩20成品。
这应该是机巧连弩第一次正式应用于战场之上,乔玮也很期待,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孙权不愿意让乔玮跟着去,但乔玮却道,“我只是跟着你去,并不会上战场和敌人打。”
乔玮自知也从未受过什么专业的军事训练,若真上了战场,指定是要给人拖后腿了。
打仗也不是单兵作战,不是武艺好就够了,主要还是要靠和同伴之间的默契配合,将将领的战术、阵法都执行到底。
乔玮需要的是近距离观察机巧连弩的使用效果,如果没有亲自检验,哪里能知道配合战场上的实际情况要做什么改进。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活着回来。”
乔玮不甚明白,“你这分明就是嫌弃我拖累你。连秦军师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谋士跟着一起去你都没嫌弃人家拖累。我尚且还有自保之力。”
她和秦军师安安静静地坐在主帐之中,尽可能近距离观察并且记录机巧连弩的杀敌效果。
乔玮将孔雀翎、机巧连弩、梅花针、峨眉刺都打包带上,“你每日练武的时候,我不是也跟着练了嘛。连叔弼也说我的武艺不差,自保是绰绰有余了。”
孙权也知道乔玮有些武艺在身上,但他更倾向于乔玮老老实实待在丹阳,等他回来。
“他自己都没上过战场,知道什么你自保绰绰有余?”孙权近来一想到孙翊就满腹悬念来。
装孙策的尸体骗了自己大波眼泪,还装可怜一天到晚指使乔玮给他做饭食。
他没过多久自个儿就要成亲了,不会让他自己妻子做饭吃吗?
指使他嫂嫂算什么!
乔玮回头看着他,“没上过战场就让他上啊,多打几次仗,这不就有经验了。”
就跟招聘市场的招收条件都要有经验的,这事儿对于没有经验的应届毕业生就很不公平啊,都要有经验的,又不给提供学习经验的平台。
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嘛。
乔玮穿好铁甲筒袖铠,这重量真的……头重脚轻。
乔玮被这重量压得一时间都没站稳,一头直接栽进了孙权的怀里。
很好,下一步计划已经有了,先是要给马匹增加马镫,其次就是要改造一下铁甲,减轻它的重量。
马镫在西汉的时候就有出现,匈奴人就有所使用,但因为是布所做出的雏形,使用并不方便,所以直到东汉,在军队中马镫也并不能推广使用。
但没有马镫,对于骑兵的素质训练要求就挺高的,像乔玮这种身高不够的人,连上马都需要花一些时间去训练才能做到。
而穿上铁甲之后,乔玮觉得自己的身法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明明峨眉派的功夫重点就是灵活巧变,然而在铁甲的加持后,她连走路都觉得有点费劲儿了。
孙权满脸无奈,瞧着她走路难受的样子,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嫌弃,“你连站都站不稳,还想上战场呢!”
乔玮也是无奈,觉得自己选的夫君好似听不懂人话,“我不上战场,我就是跟着去检验一下机巧连弩的威力如何!
我不上战场,我就是跟着去检验一下机巧连弩的威力如何!!!
我不上战场,我就是跟着去检验一下机巧连弩的威力如何!!!!!!”
严肃的立场要反复强调!
孙权捂上自己的耳朵,在这样的声波攻击下,只好连连败退,举手投降,“好好好,听到了听到了!”
没一会儿,孙翊也掀开帐子,直接走了进来,“嫂嫂,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
孙权只好再三叮嘱,“一定要保护好你嫂嫂。”
“放心吧,仲兄,我就是自己死了,也肯定保着嫂嫂平平安安回来。”
孙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严肃,“说什么混账话呢!你俩都得平平安安地回来,一个都不许少,听见没!”
孙翊挨了孙权一拳,踉跄了两步,又连忙挺正了身姿,拱手应道,“属下得令!”
孙权最后望了乔玮一眼,旋即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帐外,翻身上马。军令官吹着号角,挥舞令旗,下达军令,“出发!”
今天一章,明天要出发去旅游了。
哎……没有存稿的宣飒,连旅游都得带着电脑继续码字。
(本章完)
第73章 广陵军
孙权虽然一直叮嘱孙翊要保护好乔玮,但事实上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乔玮和孙翊到底没有亲临战场,但孙权却是要真正面对战场上的漫天剑雨。
广陵郡一直是块硬骨头,孙权曾两次前往广陵,却始终没能将其攻克,这一次,显然广陵郡太守陈登也没将孙权放在眼里。
江东军的战船于江面上依次排开,轻舟侧翼而守,孙权亲擂战鼓,振奋士气。
鼓声雷动,战阵庄严肃穆,箭矢蓄势待发,这是面对生死之前最后的等待。
连乔玮也屏住了呼吸。
孙翊持着一柄长枪,一手持盾牌,站在乔玮的身边,即使二人离前方正面战线还有很远的距离。
很快,随着喊杀声响起,漫天箭矢雨完全挡住了乔玮的视线,在黑压压的半空中,只能看到飞来飞去的箭矢,也压根儿分不清到底是江东军射过去的,还是广陵军射回来的。
这千余人的来回对射是真的精彩,也是真的可怕。
即便有盾牌作为掩护和遮挡,还是不断有人倒下。
这就是古代战场的恐怖,你以为是电视剧拍的那种,各派一个将领大战三百回合,事实上战争的常态是远程射手来回对射。而这部分对射引起的死亡率往往也是最高的。
直到有一方的射手难以为继,就会出现骑兵,长矛兵等适合近战的兵种以一定的阵法出现进行战场的进一步收割。
江东军的轻舟在射手的掩护下快速出动,带着连弩靠近对敌人进行进一步的打击。
相比起每一箭都需要瞄准和上箭的弓箭和普通弓弩,连弩和机巧连弩的优势便呈现得淋漓尽致。
在盾牌掩护下的弓弩手,单发可连续发射十五箭,并且配备了精准的瞄准准星。无论是攻击效率还是攻击速度和命中率都远远超过广陵军。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广陵军朝江东军射来的箭矢便大量减少,而江东军的箭矢还在继续强攻。
直到呼声发生变化,军旗也改换了挥舞的手法,弓箭停止射击,藏在轻舟上的士兵更换双戟,带上钩锚飞快登船。
其中速度最快的就是甘宁本人。
真不愧是当年称霸江面的锦帆贼,这动作利落又迅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登船干翻了好几个人了。
乔玮不禁又想起第一次见到甘宁的那个夜晚,死亡的压迫力真的是扑面而来,还好如今是友军,不是敌人。
同时为广陵军的士兵默哀三分钟。
另一边的周泰也不甘示弱,都是江贼的出身,谁还能输给谁啊,眼看着就带上麾下士兵一路追击想要撤退的广陵军。
周泰当水贼的时候,有他自己研究出来的一套战术,和蒋钦同时甩出特制的钩锚,直接勾住对手的桅杆,然后几个士兵一同发力,直接将轻舟掀翻过去,士兵纷纷落水,然后船上其余的士兵会拿出水矛,将想要游逃而走的敌兵直接刺死在水中。
论水性,蒋钦其实比周泰还要好,他带着手下跳下水,然后直接占领对方的轻舟,驾船再将其他的轻舟直接撞翻过去。
一时间,江上落水溺毙者无数,水中渐渐染上了越来越深的血色。
陈登和孙权也并不是第一次交手,孙权从来没有在陈登的手上讨到什么好处。但这一次,陈登到底是轻敌了。
有了连弩和机巧连弩的加持,从远程弓箭的交锋开始,陈登就已经落了下乘。陈登也没想到距离上次交手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孙权带领的江东军竟然就能强势压制了自己的广陵军。
再加上甘宁和周泰、蒋钦三名擅长水战的大将随军出征,水贼buff的加持,简直在江面上所向披靡。
甘宁这个人真的很神奇,明明读书也不多,但脑子也是真的灵活,驾船在水上打仗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周泰和蒋钦见状,也是激起了男人之间的胜负心,谁也不愿自己落后,个个身先士卒。这领军的将军奋勇向前,身后的士兵各个也是热血沸腾,越战越勇,杀得陈登的广陵军丢盔弃甲。
甘宁从正面进攻陈登的枪兵和剑兵,周泰和蒋钦则从侧翼支援,解决轻舟,逼停广陵军的返军。
这架势便是要将广陵军一网打尽。
孙权也是一直憋着一口气,今日好容易与广陵军交锋能够占据上风,怎么肯轻易放过对方。
在士兵之中杀得血肉翻飞,乔玮发誓这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孙权,双眸狠戾、双戟挥舞之间,血肉横飞,所到之处,绝无活口。
孙翊还忍不住点评了两句,“仲兄近来武艺增进很快啊。”
乔玮侧首问孙翊道,“你和你仲兄相比,谁的武艺更厉害些?”
“单论武艺的话,肯定是我赢。”
乔玮有点儿不相信,毕竟孙权可不是这么说的。
孙翊被乔玮怀疑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改口说出事情的真相。
“真不是我武艺不精,主要是仲兄太狡诈了些,总是将我骗得团团转。有一次,明明我都要赢了,他瞧见长兄来了,气我打赢了他,就偷偷给我卖了个破绽,我一时不查,将他打伤了。
长兄就将我揍了一顿,说平日里切磋,自然要点到为止,哪有对自家兄弟下死手的。若我忍不住分辨几句,便说我这般狠心,竟是欺压兄长还不知悔过,还得打得更狠些。
最可怕的是,仲兄他还假惺惺地跟长兄求情,长兄自然觉得他做兄长的,受了许多委屈又顾念手足之情,看到我就更生气了。直接追着我,还打断了一根棍子。”
孙翊说到被孙权坑害的事例,十分义愤填膺,“嫂嫂,你可别近墨者黑。”
有一个这般腹黑的仲兄已经够他遭殃的,再来一个嫂嫂,他是真的遭不住。
但此时身为嫂嫂的乔玮,心里不免有些“嫌弃”这个小叔子的智商。
只是言语之间,甘宁便已经砍下了陈登的首级,站在高处吼道,“陈登已死,降者不杀,反抗者格杀勿论!”
浑身是血的甘宁好像是来自于地域的修罗,广陵军的士兵为了自己的生路,也都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武器。
江东军胜利的欢呼响彻半空,“江东必胜!江东必胜!江东必胜!”
乔玮看着人群之中的孙权,她看见了一代少年英豪的逐渐成长。即便在东汉末年、英雄辈出的时代之中,或许并不够耀眼。
但对于乔玮来说,他依旧是最好的那一个。
孙权回过头来,二人遥遥相望,有些话尽在不言之中。
乔玮拍拍孙翊的肩膀,“你仲兄的事情结束了,该轮到你我干活了。”
第74章 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乔玮还是有点儿害怕直面尸体,毕竟这是生物本能的反应。
尤其是看到尸体堆在一起,血腥味直冲天灵盖,乔玮差点没把胆汁都给吐出来。
劳役营的苦力会将尸体从战场上大嫂干净,将尸体上的铠甲、箭矢和所有武器全部收回,这也算是战利品的一部分。
然后将尸体就地掩埋,但乔玮提出焚烧更好,否则掩埋不当的尸首容易引起疫病的流传。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真的还不太高,一场疫病的爆发可能会导致一个城池的生还率只有十之一二,甚至疫病死去的尸体还会引起新的一场疫病灾难。而这些医病的痊愈,大多时候是没有药物的支持,只能靠着人本身的免疫力熬过去。
在冷兵器时代,人口还是硬道理,毕竟科技水平的发展还不足以撼动人口在战争中的主导地位。
孙翊负责押送广陵军投降的将领和降兵重新组建一支新的队伍,就归孙翊管辖,孙翊这个“光棍”校尉也总算有了自己的第一支兵马。
乔玮则和几个军需文书官坐在一处,重点统计着战后器械的回收和士兵的伤亡率,乔玮主要关注的就是弓弩的箭矢回收率和士兵的伤亡率。
周谷十分不解得看着乔玮非要将箭矢回收的类目分成从尸首上回收的、从降将身上回收的、和从战场上捡回的等部分。毕竟以前都只需要统计回收了多少箭矢便可充为公用。
乔玮也很耐心地解释到,“箭矢的回收在一定程度上能看出弓弩的命中率,这对于弓弩的改造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毕竟箭矢能回收得越多,尤其是尸首和敌方降将身上回收的箭矢越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明弓弩的命中率越高。
当然这个数据还要结合战场当时双方的距离的数据一起去估算,这样就能大概知道,连弩在战场上的真正有效射程是多少,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还是否能有所有提升。
毕竟试验数据和战场实用数据还是会有一定的差别。
乔玮还特地找了几个弓弩的士兵询问连弩的使用感受,对于连弩的改进意见等问题。
孙权掀开帘子回到营帐里,乔玮的面前便摆着一堆的数据反馈,不由得调侃道,“你如今倒是比我这个当主将的还忙了。”
乔玮回过神来,起身替孙权更衣,“明日我们就要进广陵城了吗?”
“是,还需要在城中严加设防备。跨过了广陵郡,便要防备下邳和彭城了。先前陈登与我交战,皆是以陆战取胜,此次也是兴霸谏言,于东面近海而攻,以江东之优势,攻其劣势才有此胜利。
但我麾下将领,擅长陆战之能并不多,能守住广陵郡,才是难事。”
陆战与水战不同,长江以北之人,多擅长陆战,以骑兵为首,曹操手中的虎豹骑就是北方骑兵之中的佼佼者,传闻之中能日行百里,擅长奔袭之战。
但是江东军多善水战,善陆战者如太史慈、陈武等人,也多在孙策麾下,如今正与汝南和满宠等人僵持于上蔡之地。
攻城容易,守城难,这才是孙权发愁的地方。
“吴郡那边,莫三公子派人送来了三十余柄机巧连弩,我大致估算了,如果再有三个月的话,应该能保证能有五百柄技巧连弩可以配备。”
孙权想起今日连弩的制敌之效,即便早已知道连弩的威力,却还是不免被惊艳到了。他也未曾想过这机巧连弩的实战比当初设想得还要出彩。
麾下弓弩队士兵的死伤人数连先前的五分之一都没有,仅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就将敌军的弓箭手全部消灭殆尽,大肆破坏了对方的阵法。
毕竟连对方更换弓箭手的机会都没给,在盾牌队撤后,露出弓箭手射箭的瞬间,就能将弓箭手和盾牌手射伤,直接将对方的战阵打破,为后续的近战提供了大量的时间和掩护支持。
唯独遗憾的是,这样的连弩和机巧连弩的制造实在费时,一个月的时间,也造出了数十柄。
孙权眼神有些凝重,“半年时间太久了。”
如今孙策趁着曹操和袁绍大战僵持之中,北上偷袭,一切都是兵贵神速。
曹操和袁绍之间的大战随时可能爆发,也随时可能结束,因为无论是曹操还是袁绍,他们的粮草耗不起半年的时间,当然孙策也是一样。
所以如果两个月之内,他们无法继续北上,进入到许昌,那么袭取天子的机会就能失去,江东短时间内就不能再进一步。
乔玮并非不知道这一点,但机巧连弩的工艺精益,并非寻常工匠所能掌握,何况莫三公子也未必肯将其中技巧交给旁人,若是能形成流水线生产,其实是最好的。
甚至可以为此设立军工厂,专门为江东军制造战时装备。
现在江东军的装备良莠不齐,也并不能统一装束,大多都是打胜仗之后再从各个敌军的手中缴获装备后,进行一定的改造和重塑。
但若是想进行旷日持久的战事,仅靠缴获的装备是无法满足军队的需求,军中的工匠数量也不够多,所生产的装备也难以维持军中所需。
每个朝代最好的工匠一般都优先供应宫廷和天子辖管军队所需,其次才是各地的守军。如今最好的工匠也都集中在洛阳、长安和许都。能得到莫三公子这样的人才,其实纯属侥幸,若非有家中手艺的传承,又有莫三公子这样的天赋异禀之辈,只怕以乔玮一个人的力量,什么也做不了。
而如今江东军中的工匠技艺无论是从水平还是经验上的确是不够,连数量也是不足。果然无论是哪个时代,优秀的人才总是稀缺的。
如果想要持续为军中提供并改造装备,那么扩大军工的生产规模就是势在必行。
马镫、铁甲、弓箭、长枪……乔玮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仅靠莫家铁匠的效率,根本无法赶上她的计划。
乔玮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也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眼神坚定地望着疲惫不堪的孙权,满是期待地说出自己的计划,“夫君,我想建一个军工厂。”
第75章 陈肃
陈登身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上蔡和下邳,李通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
他飞快跑回议事帐中,看着挂着的堪舆图,不由得哀叹一声,眼看着曹军针对江东军部署的大部分防线既然崩溃大半,若援军再不到来,上蔡不足一千的兵马也难以抵抗江东军的继续前行。
满宠已出城去求援议郎曹仁,曹仁驻守颍川一带,是距离最近的援军。
如今许昌周围县城皆有人心纷乱,以为曹军有官渡之急,时常有吏民叛逃之举,而汝南等地的接连失守,更让许昌汉廷的大小官员多有不安。
李通只觉压力甚是深重,而孙权攻下广陵后,江东军锐气已无人可挡。
而另一边的射阳县,伏波将军之子陈肃收到父亲陈登的噩耗,悲痛万分,几次哭晕在榻。
而身边的县尉赵成却劝道,“如今公子还是不是痛哭之时,将军夫人和嫂夫人如今尚在广陵城中,江东军向来不仁。
若公子不立刻带兵前往夺回广陵,只怕将军夫人和嫂夫人清白难保,嫂夫人腹中尚有公子血脉,如何能受人凌辱?”
陈肃闻言,心中恨意大增,“大丈夫于世,上保朝廷,下护家民。孙贼安敢如此欺辱我陈家之人。”
而孙权其实并没有对陈家的女眷做什么安排,只是将人全部圈禁在一处,由乔玮来做安排。
乔玮其实并不是很忍心将这些女眷当做物品一般赏赐给下属,于是便问了那些女眷自己的意思。
愿意改嫁的就改嫁,若不愿意的也不强求。
但大多数被充没的女眷,家中都是男子已然战死,有些带着子女也并没有太多的谋生手段,改嫁对于她们来说,才是在这个乱世之中活下来的办法。
乔玮就将愿意改嫁的女眷让周谷带走了,只有少数几个女眷不愿改嫁,乔玮只好让人送出了军营,放回家去。
只有一名钱姓年轻妇人既不愿意改嫁,也不愿意离开军营。
乔玮觉得奇怪,“那你想如何?”
“我想带走公爹的尸首。”
“谁?”
“伏波将军、广陵太守陈登。”钱氏自报门庭。
乔玮一开始并不清楚她说的是谁,但无论是谁,尸首也早已烧尽了,钱氏要非得要的话,恐怕也只能抓一把还没烧干净的碎骨头或者骨灰给她了。
钱氏听见尸首已经集中焚烧了,咬着下唇,眼眶通红,“挫骨扬灰,孙贼你们安敢如此!”
乔玮对她的情绪表示理解,毕竟对于古人来说,即便是死后,也要保留全尸以存留最后的一份体面和尊严。
对于钱氏来说,陈登是家人,但对于乔玮来说,陈登是敌人,她没有必要为自己的敌人留有什么情面。
因为在战场上的双方,从来没有双赢,只有你死我活的厮杀和生死搏斗。
乔玮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心中本还带着几分怜悯,但如今却也只剩下冷淡的语气,“如果今日赢的是广陵军,难道你还能为我江东军的将士们保留一份死后的尊严吗?”
乔玮是亲眼见到过战后的士兵们,为了争夺军功,会毫不犹豫地从敌军的尸首上,割下他们的右耳、鼻子或者头皮。
若将他们的尸首烧毁是不肯保留死后尊严,那么那些从尸首身上割取肢体的行为,不也没有为他们保留全尸,这就仁义了?
钱氏不由得语气一噎。
乔玮让幼烨将钱氏的身份告知一下孙权,看看如何安排,很快幼烨就带着孙权的答案回来了,“公子言说,若是钱氏不愿改嫁,就直接没入军姬营。”
钱氏听到这个答案,哪里肯!
她连改嫁也不愿意,如何肯没入军姬营,成为将士们可以随意召唤的女人。
她忽然朝着乔玮冲过去,乔玮一个翻身便躲开了她的撞击,幼烨立刻将人反手控制了起来。
钱氏还在大喊,“我夫君很快就会来为我们报仇的,你们孙贼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们枉顾性命,惨无人道。”
她狠狠朝着乔玮啐了一口。
乔玮只是漠然地看着她,“生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战场之上,谁都没有所谓的正义。”
战事只要一起,没有谁敢说自己站在绝对正义的一面,所谓的正义也都掺杂着自己的私欲和利益。
否则军事家也就不必玩什么“师出有名”的把戏,曹操也不必始终拿捏着“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旗号,即便有许多不便也不肯放手。
面对战争,每个人都想要活下来,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书写胜利者的史书,才能言说“正义”之名。
至于有没有好下场,乔玮想不到往后,只想过好眼前,她将钱氏的话告诉了孙权,“我也问过边鸿,就是原来陈登的偏将,如今是季弼的偏将,他说陈登有一子名为陈肃,半月前陈登派他前往射阳代他巡查粮仓。”
这边坐实了钱氏的话,陈肃只要得知了广陵沦陷的消息,定然会立刻举兵来攻。
二人正说话间,却听见甘宁一路疾跑来报,“将军,哨兵探得东北方向,有军队在靠近,上头打的是‘陈’字的旗号。”
乔玮和孙权立刻明白过来,应该就是陈肃了。
“多少兵马?”
“大约有一千。”甘宁迅速回答,“距离我方大约还有五百步的距离,有大约三百左右的轻骑,弓箭手和步兵紧跟其后。”
重骑兵通常对于马匹也会穿戴一定的战甲,而轻骑则没有,所用铠甲也更轻便,主打的就是灵活机动。
孙权入城还不过五日的功夫,城墙上的各类器械还未能布设全备,而陈肃对城内情况必然最是了解,选此时来急攻,也是看准了孙权还未能在广陵城中站稳脚跟。
乔玮跟着孙权上了城墙,果然轻骑已然逼近城墙百步的距离,手中持的弓箭和……乔玮瞧着像是小酒坛之类的东西,身后的冲车也紧跟其后。
孙权立刻擂起战鼓,周泰立刻得令,迅速组织弓弩队上城墙。
广陵郡属于徐州,广陵城也并非治县,按照汉代的礼制要求,城墙的高度也不能超过五米,按照现代来计算,也就是两层楼的高度。
轻骑兵轻易地将坛子丢上了城墙,坛子落在地上,迅速炸碎开来,顿时城墙上火花四溅。
乔玮惊呼,“是酒和火!”
(本章完)
第76章 奇袭之战
火遇到酒,迅速燃烧起来,甚至都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士兵们的身上沾染到了火苗后便无法立刻熄灭,呼救声顿时四起。
酒精一旦起火,火苗的黏着性会很高,短时间内是无法自然熄灭。乔玮立刻叫上幼烨,“去找沙土,躺下打滚!”
酒精起火后,最快的方法是通过打滚或者沙土等方法,使火苗隔绝氧气熄灭,然后迅速脱下沾染了酒精的衣物,处于通风处,让酒精快速蒸发后用水进行冲洗。
但战场上,一切条件有限。
城墙下的士兵还在给坛罐子点火,乔玮看准时机,机巧连弩上弦,直接射穿罐子,火源落在敌军自己的身上,也迅速燃起火来。
周泰也立刻组织起弓弩手,对城墙下的轻骑兵进行阻截射击,甘宁的手快,甚至还能徒手接住铁罐子,然后直接丢下城楼。
幼烨护着乔玮下城,“夫人,战场凶险,我们先下城楼。”
乔玮一把推开幼烨,“我一个人能走能躲,也能保护自己,你去护着公子。”
幼烨扶着乔玮,“公子早就说了,属下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夫人,公子身边有幼烨,属下送夫人回营帐后,再回来保护公子。”
幼烨的力气比乔玮大得多,他直接拽着乔玮的手臂,侧着身子用后背挡住敌军方向,以防有箭矢和火苗会伤害到乔玮,“夫人快走!莫要停留!”
乔玮也没有再矫情,半弯着身子沿着城墙的石梯迅速下城楼,她不会打仗,在战场上也帮不上他们,只能保护好自己,免去孙权的后顾之忧。
陈肃的来袭比想象中快上很多,的确打得江东军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孙权指挥及时,调动盾牌迅速上城墙,还算是能应付。
盾牌隔火,而且古代的酒精度数也不高,燃烧的持久性也不够,加上孙权的调度及时,在短暂的慌乱之后,江东军还是能够重新组织起来。
盾牌队在最前,负责挡下火罐和箭矢,中排是弓弩手和弓箭手,轮流朝着城下射箭,最后才是备补士兵,负责供应箭矢、石头和长矛。
陈肃和赵成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江东军的弓弩竟如此强劲,更换箭矢的速度竟趋于无,三百轻骑竟完全没有打出他预想之中的优势。
前线的将领回来报信,“公子,轻骑已经死伤惨重,请求撤回!”
三百轻骑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然死伤过半,若再继续下去,只怕要全部有去无回了。
“冲车全力攻城!弓手上前!”
冲车既为攻具,亦为防具,乃攻城之必备,以二十四人为一单位,推动冲车前进,下有撞木撞击城门,上可配备云梯以登城墙。
军令官收到孙权的指令,立刻更换指令旗发号施令,“上石头!”
弓弩队和部分盾手后撤,备补队上前,二人为一组,一人持长矛攻击沿着云梯上城的士兵,一人搬动石块砸向登梯。
城外的喊杀声震天,还夹杂着哭喊惨嚎之声,死亡的声音再一次临近,乔玮站在营帐之前,屏息而立。
撞木撞击城门发出巨大的响声,一下一下也撞击着乔玮的心房。越是靠近战场,乔玮越能感受到濒临生死的恐慌。
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血腥的恶臭味,城墙上不时掉下几具尸首,重重砸在地面,扬起一阵尘土后又归于死静。
士兵搬来三根圆木死死抵住城门,门后摆上了地刺,数十人的弓弩队和剑兵也在严阵以待。
门外的嘶吼声和门内的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而这样的死寂犹如一双无形的双手,死死捏紧每一个人的咽喉。
城门上的门闩已经变形,圆木也在不断后退,城门每被撞击一次,坚守的士兵就发出一阵嘶吼。
但最终还是不敌撞木之力,圆木倒下,士兵冲了进来。
“射箭!”五十夫长一声令下,箭矢快速发射,前排士兵应声倒下,后排的士兵继续冲上来,举刀砍杀。
乔玮将机巧连弩调成齐发模式,随时准备迎战。张戈也抽出腰间的剑挡在乔玮的前面,“夫人进帐子吧,属下会替公子保护好夫人的。”
乔玮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个头了的少年,面容黝黑尚且稚嫩,眼神却十分坚毅。
“你不怕?”
“不怕。”张戈回答道。
敌军士兵反复冲上前来,企图将地刺挪开,好让冲车能够顺利冲入军营之中,乔玮这才能够看清楚,冲车上面还配备的一块前挡板和上挡板,以供隐藏和保护一定数量的冲车兵。
但冲车的所谓前挡只考虑了上半身的情况,乔玮对准挡板下方露出的腿部,扣动扳机射出一箭。
只见士兵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还撞倒了身后的其他人,冲车失去了推动的助力,被迫暂停下来。
张戈立刻有样学样,抓住机会对着敌军的冲车兵射出箭矢,试着打乱对方的部署和阵脚。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话是不假的,平日里士兵们枯燥地练习各种砍、挑等武艺技巧,还要日复一日地练习各类战阵,枯燥、无聊也看不出有什么用。
但只有上了战场才会明白,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彼此拼比的除了武艺,也看究竟谁能抗住战场的考验而不至于乱了战阵。
一旦阵法乱了,影响的不但是对战时候的实力,也会影响到士兵作战时候的士气。两军交战,若是失去了必胜的信念和决心,那么分出胜负来也不过就是喘息之间的事情。
涌入城门的士兵越来越多,也渐渐杀到了乔玮的面前,峨眉刺由内向外,配合井字八角步法,挑点贯穿敌人的身躯,反身将人飞踹出去。
而颈动脉涌而出的血喷了乔玮一脸,她也来不及擦拭,右脚向左侧方寸步,回扣束身,手心朝上向坐下劈去,挡下敌方砍来的剑,转动刺旋,剑立刻脱手而去。乔玮左手一招挑点,直接刺破对手的咽喉。
张戈一时间也都看愣了,他知道自家的夫人有武艺在身,却不知竟这般精湛,丝毫不输给军中的男儿。
正分神间,乔玮一把将他扯过,护在身后,反手划伤敌军士兵的手臂,“不是说不怕吗?愣什么!”
第77章 吴普
被乔玮推了一把的张戈这才回过神来,专心对付起眼前的战局。
张戈的武艺是周泰亲自教的,又时常得到甘宁的指点,砍杀的武艺也并不差,自保也暂时不成问题。
正厮杀间,乔玮感觉到有什么冰凉之物落在了额头,回过神来,天上竟开始下起了雨来。
广陵的雨越下越大,猛烈的骤雨将战场上的血迹冲刷殆尽,赵成被孙权一刀斩落马下,眼看身边最得力的将领已经被江东军所俘虏,陈肃也只能带着残余的部曲暂时回到射阳。
清点过后才发现,一千的部曲如今只剩下了不足两百人,连镇守射阳也都成了问题,若江东军来袭,便只能再次丢盔弃甲,北上回到下邳。
陈登和陈肃本就是下邳淮浦人。
陈肃思索片刻,便干脆丢弃射阳,回下邳求援,他们下邳陈氏尚有根基,家中还有大伯陈瑀,与孙家也素有仇怨。若他恳求大伯征兵伐广陵,尚能与江东军有一战之力。
但此时驻守在下邳的正是刘晔。
刘晔瞧着眼前声泪俱下的陈瑀和陈肃,也是一阵头疼。
当年的刘晔跟随刘勋北伤投奔曹操之后,刘勋官拜平虏将军、遥领河内太守之职。而刘晔因得曹操赏识,外任下邳都尉,带领下邳太守之职。
而下邳城中,刘晔得陈家之助益,才能令出政行,这样的恩义,也总要有所还的。
如今所求出兵夺回广陵也是情理之中。何况江东军强横,已经占据广陵,若还需北进,下邳便是首当其冲。
陈瑀道,“下邳城中如今尚有三千兵马可守城,但广陵城中已无多少守城之兵,若此时不进,更待何时?难道还等到孙权小儿整军而发兵我下邳才奋起反抗吗?”
刘晔不是不知其中道理,只是下邳从中平五年起的黄巾之乱、兴平元年曹操屠杀徐州遭到建安初年的纷争乱象,城中百姓早已是民生凋零、不闻鸡鸣、田地大半荒芜。此时再起战事,无论是否能胜,对于城中民生也只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曹操留在徐州下邳的三千兵马也早已成为了下邳城的一个重担,曹军粮草全数先供应官渡守军,而下邳城中的兵马分到的粮草也只够再维持半月所需,其余部分还需要向城中世家、乡绅索取。
刘晔这个下邳的都尉做得憋屈啊!
“击破江东军之事,某会如实上报朝廷,为先生和公子请功。孙权已无力北上,但我军粮草亦难以为继,若出兵广陵,城中空虚,孙策带兵抄我军后方,又如之奈何?”
刘勋当年的庐江可就是这么丢的。
示之敌军以弱,而后袭取后营。
刘晔早晨可才收了孙权的书信,“下邳之兵虽强盛,然粮草乏缺,闻淮浦之城素有富名,若校尉愿援同清野,愿同解下邳之急。”
和当年庐江之战是一毛一样的套路。
刘勋犹豫了。
陈瑀不知刘晔真正的担忧,只是大声许诺道,“府君若愿意出兵,我下邳淮浦陈氏愿献五万石粮粟以供军需所用。”
——
孙权已经三天没有好好闭眼休息了,虽然暂时击退了陈肃,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奇袭,还是令军中增加了不少的伤亡。
孙权清点好人数之后,军中所剩人数已经不足一千。
有了这一场教训,孙权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安排城墙防守,守城弓箭手备齐所需箭矢,岗哨更是两个时辰更换一班,并派出斥候于城邑之间探查陈肃动向。
这一场战事过后,士兵烧伤的、贯穿伤的并不在少数,乔玮对医术并不精通,而军中医士也甚为缺乏,乔玮只好让人在城中张贴告示以求医士。
但始终没有人来揭榜,乔玮便想起了一个人——吴普,此人是神医华佗的弟子,正是广陵郡人。
虽然名气上不比张仲景和华佗,但医术精湛,素有美名。
建安二年之时,皖城有疫病流传,神医华佗曾带着弟子吴普、樊阿游历至皖城,那时候就住在乔家偏院之中。当时还设了临时的医馆,给当地患了疫病的百姓治病,当时乔玮和乔瑢都跟在医士的身边,帮忙抓药、煎药。
后来疫病过后,神医华佗见乔瑢颇有天赋,还留了几本医书给她。而当时吴普还在记录《本草》之书,还是乔玮帮他一起誊抄的。
只是如今不知道吴普是不是还在广陵郡中,于是写了一份名帖,让周谷去寻。
周谷办事也够利索,不过半日的功夫便请了吴普来。
乔玮低身行礼,“医师大义,妾替军中将领谢过医师。”
她原也没想过真的能请来吴普的,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却不想吴普竟然还记得当年和大乔之间的小小渊源,愿意前来施以援手。
吴普连忙扶起乔玮,回之一礼,“夫人大礼,某不敢当。某还带了一位旧友,他恰好近来往来于广陵郡中,某便也将他带来了。”
乔玮看向吴普的身后,是道人打扮,鹤发童颜,身披鹤氅,手携藜杖,身上带着淡淡的焚香之气,确实是道骨仙风,遗世而立。
“羽师大义,今日襄助,乃是我江东军的福气。”乔玮也十分客气地行礼道谢,“不知羽师如何称呼?”
“贫道姓于,号太平青领道。”
姓于,还是个道士,而且还会治病。
不用分辨,除了于吉,不会有别人了。
周谷引着二人先入伤兵营帐,而乔玮还处在被于吉大名所震惊的情绪之中。
看着乔玮不断变化的眼神,幼烨不由得问道,“夫人听闻过这位羽师之名?”
听闻过!那何止是听闻过,《搜神记》中记载于吉死于孙策之手,而后孙策又被于吉活生生吓得伤口崩裂而亡。
这主打天道好轮回的故事,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只是这会儿孙策没杀他,孙策也没被他吓死,如今两个人都好好地活着,于吉还来帮忙给孙权的将士们治病……
乔玮连忙道,“于羽师于吴会之地施药救人,又不取百姓毫厘之物,如此大义之人,告知周谷一声,绝不许怠慢。”
毕竟这个时代,众人对于方术之士的态度并不算友好。
幼烨连忙道是。
而身在伤兵营的于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向站在帐外安排事宜的乔玮,眼神里流露出十分复杂的情绪。
(本章完)
第78章 于吉
周谷来跟乔玮汇报完伤兵的情况后,支支吾吾地道,“夫人,有一件事情……属下不知道当不当说,于羽师他……”
乔玮微微抬眼,“于羽师他怎么了?”
“他……”周谷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观察了两日那个于吉给伤兵治病,什么画符贴在伤口、烧香灰给伤兵喝之类的都算是常规操作了。
他还有吐唾沫在药里给伤兵服用的一系列诊治手段,这就让人很匪夷所思了。
他不免有些怀疑,这人真不是来招摇撞骗的吗?连带着他看能跟于吉相交为友的吴普都带了几分质疑的态度。
乔玮听完周谷的形容,也觉得这些诊治的手法,有点儿……不太走寻常路。
但回头想一想,有本事的人,大多都有点为世俗所不容的脾气和习惯,也是能……理解的。
乔玮自我攻略完成之后,就去攻略周谷,“那伤兵们都治好了吗?”
说起这个,周谷也觉得甚是神奇,经过于吉羽师所医治的士兵,伤病总是好得快些,甚至有些伤员都已经无药石可医了,不过一两日后竟然也都转危为安,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乔玮点点头,“那就对了。人都给你治好了,你就别鸡蛋里挑骨头了。”
别管黑猫白猫,终归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别管医术还是玄术,能把人治好了的,就是好术!
周谷表示自己明白了,“那于羽师说自己想喝鸡汤,也送去吗?”
乔玮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白菜汤,艰难地点头,“那你看着去弄吧,既然是于羽师要的,总归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属下明白了。”
孙权饮尽了碗中的热汤,“你倒是很推崇这个道人。”
显然,孙权和孙策一样,都是属于古代版的唯物主义战士,对于这些鬼神之说都有几分嗤之以鼻的态度。
乔玮夹了一块猪肉放入孙权的碗里,语气平静,“也不是推崇,人家于羽师于吴会之地救人无数却不取人分毫,就冲这份德行和医术,也得多几分尊重吧。”
孙权也没多说什么,用完饭后,又去了校场督查军防和布阵,也是忙到半夜才回了营帐,连身上的铠甲都未脱,就躺在榻上睡着了。
只是二人睡下还未多久,一阵哨声划破夜空,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岗哨的喊声,“敌袭,敌袭!”
孙权猛地坐起来,拿起榻边的剑就跑出了营帐。
每次到了这种更衣的时候,乔玮都不得不吐槽一遍古代的衣服是真的繁琐,里一层外一层地裹得严实,还要各种系带。
等她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带上了机巧连弩和峨眉刺,却被幼烨直接拦了下来,“夫人还是在帐中安心等待吧,公子说了不让夫人以身犯险。”
乔玮正想反驳什么,却见到幼烨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上次属下听从夫人吩咐,没有在夫人身边护着,还让公子打了十下藤鞭呢!”
军中的藤鞭都是来惩罚犯了军法的将士,比起军棍来也不输什么。尤其是藤鞭上多带一些刺,打在皮肤上之后会勾扯下一些皮肉来,比起军棍的内伤,还会带一些皮外伤痕。
当然,幼烨作为孙权的家将,行刑的士兵也会多少手下留情几分,但十下藤鞭上身,还是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乔玮只是站在帐外不肯进去,“我就在这儿等着。”
这一次陈瑀亲自带着两千士兵来袭广陵,包括了轻骑兵、弓箭手和长矛兵,深夜来袭,也是为了打江东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孙权却早早就做好了防备,即便是深夜来袭,孙权也早已做好了部署。
有了上一次陈肃火袭的教训,孙权让人在城外的五百步处,埋下了三排地刺,专门针对骑兵偷袭。
深夜之下,昏暗的火光加上骑兵行进速度快速,地刺露出地面的尖锐会划伤马匹的腿部,从而导致骑兵在短时间里阵型混乱,马匹受惊之后,骑兵在短时间里会丧失战斗力。
城门打开后,甘宁带着步兵拿好砍马刀在城门前严阵以待,城楼上弓箭手和弓弩手都纷纷做好混战的准备。
孙权下令,“射箭!”
数以百计的箭矢从半空中犹如暴雨般砸入陈瑀的军中,人的惨叫声和马匹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而营中,乔玮死死盯着城楼的情况,亦不敢放松片刻。
“夫人是第一次见识战场?”
乔玮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抽出峨眉刺来防御,回头却看见白首老人站在不远处,对着她呵呵一笑。
“于羽师。”乔玮瞧见是于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倒也不是第一次,只是今夜纷乱,生死悬线,令人难以入眠。”
于吉的眼神平静如古井无波,“贫道以为,能造出如此杀器之人,应当也对生死已无牵念才是。”
乔玮看向于吉,对方却举起手中的连弩,对准了乔玮,嘴角带着漠然的冷笑,“应该是你吧,创造了这个平行时空。”
幼烨立刻抽剑上前要杀于吉,只见于吉轻挥衣袖后,一声“咣当”,幼烨的剑掉落在地,连人也瘫软倒地,连站也站不起来。
乔玮不傻,立刻判断出一件事情,眼前这个于吉,显然也不是历史中的那个于吉了,就和那个叫荆卫的门客一样,起码也是个穿越者吧。
只是他的手段竟然如此厉害,只是一个挥手就将幼烨制得无法动弹,显然这个穿越者很高级,至少是带了什么金手指的。
在没有弄清楚对方底牌之前,乔玮绝不能轻举妄动。
果然人是能够急中生智的,她脑子转得飞快,从于吉短短的一句话中判断出了几件事情,如今的三国已然没有照着历史上的三国轨迹在走,也因此形成了一个平行时空。
而于吉要找这个改变了历史轨迹的人,但他还没有完全确认自己就是,否则他直接扣动扳机杀了自己也就是了,不必废话。
那么,无非就是大家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乔玮立刻蹲下推着脚边的幼烨,趁着衣袖宽大之便利,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顿时一阵悲从心头而来,眼泪如掉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在地。
“若妾有何得罪神仙之处,还请神仙明示,妾身愿意以身赎罪,求神仙息怒。”
于吉眼角不由得跳了跳:……这个剧本走向怎么好像跟我想象的不一样……难道找错人了?
(本章完)
第79章 胡说八道才能死里逃生
玉貌垂泪晨霞散,绝代风姿泪满纱。
于吉看着眼前的乔玮,目若悬珠,长长的睫毛上挂了几点泪珠,点点晶莹在微弱的火光之下,悄然划过苍白的脸颊。
美人垂珠,我见犹怜。
于吉扣动扳机的手也不由得顿住,大脑中竟有一瞬间的恍惚,等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时,赶紧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好让自己能够清醒过来。
美人误国,古人诚不欺我。
乔玮要是知道于吉所想,定然会吐槽两句,分明是你自己定力太差,不要总把责任推给别人,我可不背这个锅。
“别装了,贫道夜观星象,广陵本该有一场疫病之灾,却无故消弭于无形。贫道问过了,火葬尸首,可是夫人你的主意。”
对于古人来说的,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但战场上的尸首掩埋大多都比较粗糙,并不会进入深土掩埋。浅土层的掩埋反而会因为尸首散发的腐朽之气,引来一些野兽的刨坑,让尸首暴露在空气之中。
从现代的医学来看,这样的尸首会滋生大量的病菌,并且在没有有效消毒和预防手段之下,会造成活人感染上一些疫病并且进行传播。
乔玮提倡用火焚烧尸体,阻止了历史上本该有的疫病爆发,却也同时引来了于吉的特别关注。
这事儿要解释,其实也很容易,乔玮稳住心神,开始发挥她胡编乱造的特长,“其实这并非是妾的主意,而是一位仙人于妾梦中的指点。”
于吉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位仙人曾救过妾的性命,妾曾于一年前病重几乎要死,仙人梦中指点妾断孽缘,又点破良缘,才有妾的今日。”乔玮眼神恳切,说到这位“穿越大神”的时候,满是敬(咬)畏(牙)和感(切)恩(齿)。
“只是自那之后,仙人便很少入梦,数日之前,却又忽然出现于妾身梦中,说是广陵会有一场疫病蔓延,死伤之人可达数千。若任由疫病生出,届时广陵必然会白骨露野,因此指示妾劝诫夫君,要将将士尸首焚烧后方可入土。”
于吉闻言,心中尚有犹疑,“仙人名号为何?容貌修习道法又为何?”
“名号不可说。仙人曾再三叮嘱妾身,不可告知他人以名号,至于容貌……妾从未看清过,仙人容光焕发,难辨雌雄。而修习的道法……妾更是不懂,只是按着仙人指点行事罢了。”
她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她也不知道穿越大神到底是何方神圣,没见过本人,更不知道人家到底修习的是什么大能,能把她的魂魄从现代搞到这个三国的时代来。
还因此弄出了什么平行时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说罢,她还把这个问题直接丢回去给于吉,“羽师既是修仙之人,或许能知道所谓道法,但妾身只是一介凡人,如何配得知仙人的身份名号。能于梦中得仙人一二指点,已然是修福修德的机缘了。”
只是听完此话,于吉看向乔玮的眼神更为复杂了起来。
如果眼前的乔玮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次的穿越者带的金手指便是入梦,而且此人很聪明,知道躲在人的梦中从而将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这大概走的就是幕后流路线吧。
只是这样的人,要找出来就很费劲,因为他很可能通过很多人来进行身份隐藏。
而眼前的乔玮,很可能就是他抛出来的诱饵和傀儡之一。
而荆卫那个大傻子,也被这次的穿越者所迷惑,以为孙策就是平行时空的创造者,先杀了许贡,然后借着许贡门客的身份就去刺杀孙策,试图修复历史偏差使平行时空回归主时空,却不想还认错了人。
伤了孙翊,没能杀掉孙策,还让孙策借着这次刺杀事件布了一个天大的骗局,迷惑曹操,直接一路北上,试图偷袭许都,若是这次袭取许都成功,那么这个平行时空就真的再也不能修复了。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还好他这次留了个心眼,没有贸然动手,却没想到真的套出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于吉在观察乔玮的反应,以此来判断她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而乔玮也在观察于吉的眼神,来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相信她的真假参半的胡说八道。
终于,于吉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这杀器之物你又从何解释?军中将士可都说是夫人的杰作。”
“此为莫家之物。”乔玮提醒道,“羽师可以看看弓弩底部。”
于吉按着乔玮的提示,在弓弩的底部,一个十分隐秘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戳印。
“这个戳印乃是莫家工匠的戳记。”乔玮一脸无辜,“莫家源自于欧冶子一脉,世代钻研兵器铸造,羽师往来吴会之地多年,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隔行如隔山,他听闻过欧冶子,但并不会清楚莫家的事情,但莫家出自欧冶子一脉,能造出如此精巧的弓弩,却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乔玮和于吉的眼神交汇于半空之中,两边陷入了一种僵持却汹涌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
而她抗住了这种窒息的压迫感,在生死的威胁之下,依旧眼神里带着坚持和真诚,她在赌,也只能赌一件事情,那就是于吉不能杀她。虽然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
当然她现在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
于吉在长久的审视之后终于败下阵来。
他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因为她所说的都是实话,也就只能说明这个女人太会演习了。但于吉更倾向于认为,乔玮说了实话,他要沿着乔玮的这条线索,找到背后的这个穿越者。
于吉放下了手中的连弩,语气平淡地道歉,“贫道今日冒犯了,还请夫人莫要见怪。贫道还以为夫人被妖道所迷惑,不想却是同道中人。若夫人再得仙人梦中指点,可否也让贫道见识仙人之能。
贫道乃是修仙之人,只是道行尚浅,若能同得仙人指点,必然能早日羽化登仙,贫道必不忘夫人恩德。”
人家都给台阶了,乔玮自然要顺坡而下,“羽师言重了,羽师行医救人,才是对江东军的恩德。”
于吉转身离开,幼烨悠悠转醒后还十分茫然,大着舌头跟乔玮行礼请罪,“属下这是睡着了?属下玩忽职守,请夫人责罚。”
显然是一点儿也没记得方才的事情。
这是,抹除记忆了?好可怕的金手指。
乔玮心下一片冰冷,眼中多了几分杀意。
第80章 穷寇追不追(补)
双方战至天色微亮,陈瑀军死伤已然过半却依旧未能攻下广陵,只能鸣金撤退。
孙翊还想继续追击,却被孙权拦住了,“穷寇莫追。”
纵然暂时获胜,但下邳陈家的实力尚不能小觑,陈瑀曾为汉廷所封,遥领吴郡太守并为安东将军,密谋联合严白虎等人袭击孙策。
被孙策发现意图,派遣吕范和徐逸败其于海西,俘虏身边官吏和家人四千余人,而后被袁绍任命为故安都尉,但没过多久,孙权让人将部分陈家人送回下邳,写信羞辱了陈瑀一番。
陈瑀羞愤难当,辞官返回下邳。
孙翊不明所以,眼见陈瑀军撤退的身影越来越远,连语气也不免有些急切起来,“陈瑀老贼不过尔尔,沽名钓誉罢了。仲兄当年一封信就能羞得他弃官,如今更是强弩之末,仲兄莫要谨慎过头了,坐失良机,绝非大将之风。”
“你觉得我是怕他?”孙权反问道。
孙翊嘴上说着不敢,但心里的确是这么认为的,脸上的不耐却的确暴露了他的想法。
孙权看着眼前的这个弟弟,的确不负“小孙策”的名号,但他学到的是长兄的骁勇和无畏,却没学到长兄的胸怀。
“曹操留给下邳有三千余兵马,陈瑀今日率领两千来攻,那剩下的人马呢?”孙权问了孙翊最简单的一个问题,“陈瑀不足为惧,但下邳的都尉刘晔却不同,才策谋略,乃是帷幄之臣。
若他于半路设伏,袭击我军之追兵,如之奈何?我军如今守城,面对倍数之敌,尚有连弩、云石可为攻守之利器可为抵挡,有周、甘等良将同为死守,有地利与人和可为筹运。
将士已然死守一夜,再以疲惫之躯迎战以逸待劳之伏兵,岂非是羊入虎群?”
宁可错失追击之良机,也不可使将士再陷入未知之险境。
曹操收到孙策袭取三郡之地的军报后,已然急调曹仁撤回支援上蔡,与孙策对峙于颍川一带。
曹仁勇略非常,乃是曹操麾下的“奇兵”之将,犹如一柄尖枪,随时准备闯入敌军,为后续军队撕开一道口子。
有此劲敌,孙策已然不能调动军队来支援广陵,而同样曹仁也不能再带兵援助下邳。
正面战场上,孙策和曹仁彼此牵制,同样在侧面战场上,孙权和刘晔也是同样的局面。无论是哪一方赢了,都意味着在正面战场上,哪一方拥有了更多的主动权。
孙权手中兵将已然不多,每一个士兵都要精准调用。
孙翊却道,“若仲兄不放心,我自带兵去追,陈兵新败,而我军锐气正盛,定然砍下陈瑀老贼人头,送给仲兄为礼。若不得,愿受军令处罚!”
什么运筹帷幄,什么谋略才智。若有真才实学,何苦让陈瑀带兵前来送死。
他只知道三军可以夺气,将军可以夺心。只要他取了陈瑀的人头,陈家军自然溃败!
孙翊急奔出帐,持枪翻身上马,呼唤麾下将士,“欲立功者皆随我去!”
守门士兵没有得孙权军令,并不敢放孙翊出城,却被孙翊一枪撞翻在地,边鸿连忙上前打开城门。
徒留孙权在身后疾呼,“季弼!季弼!”
孙权连忙去寻惊帆,要去追人,周泰连忙拦住孙权,语气恳切,“公子为主帅,不可轻出,属下去寻三公子,定然将三公子平安带回!”
“季弼坐骑踏雪,身姿如影,唯有惊帆可与之媲美。”孙权将惊帆让给周泰,“幼平速去,切切要拦下季弼,若他不肯,便是把人捆了也得捆回来。”
“属下明白!”周泰立刻策马去追。
甘宁也自告奋勇去追,“属下与幼平同去,请公子允准。”
孙权只好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沉重,“兴霸千万小心,若事有不可,也不能为稚弟,害损兴霸和幼平的性命。”
甘宁领命,飞马去追周泰和孙翊去了。
孙权令各营将士先行整顿清点,回到议事的帐子里便气得差点要砸了桌案,“臭小子,有勇无谋,莽夫之辈,真是空腹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待归来,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行事无章法可言,安能随军平定四方,还不如送回家去,好生种田读书,免得出来祸害人性命!”
乔玮端着早膳走进来,正听见孙权对着空气骂孙翊,孙权见乔玮进来,满肚子的话还未到嘴边就生生地咽回肚子里去,反倒把自己给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这是……”乔玮连忙放下饭食,端了杯水给孙权,又轻拍背给他顺气,“骂人也不用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吧!”
孙权轻瞪她一眼,“你站哪边的?”
“站你这边。”乔玮的立场很坚定,这也不是假话,在孙翊擅做主张的这件事情上,乔玮绝对是站孙权的,无关乎别的。
战场上不从军令,这是军中大忌,不但会给他自己带来麻烦,轻则受伤,重则丧命,也会给江东带来灭顶之灾,军中最忌讳将帅不和。
何况孙翊是孙权的同胞手足,若是连孙翊都带头不服从孙权,只会降低孙权在众人心目中的威望,若下头的将领有样学样,江东军都不必有外敌来打,从内部就分崩离析了。
如今正是战事胶着之际,任何一点士气的低迷都会影响战事的结果。
若乔玮是孙权的话,恐怕只会比他更气,打断腿哪里够,最好四肢都给打断了,送回吴郡去。
孙权气得肩膀都在发抖,“这小子,冲动莽撞,长兄的稳健和明果善断是一点儿也没学到,旁人夸两句骁勇就昏了头,当真以为自己天人之勇,竟敢独身率疲兵去追。
那刘晔何等聪慧明达,便是长兄与仲兄面对刘晔之谋也需小心应对,何况他初生牛犊!战场如此凶险,生死难料,岂是棋局上的儿戏?
他若伤了半分,我身为兄长,如何能忍!”
乔玮连声附和,“是,夫君所言甚是。季弼年幼莽撞,待平安归来,夫君再好生教训就是了,季弼心思纯净,立功正名心切。长兄让季弼跟着兄长,也是为了让季弼多学得稳重些。”
“纯净?”孙权满眼的难以置信,“你说他心思纯净?我看是蠢劲儿吧!”
于战场上只身犯险,的确是有够蠢的。
但乔玮不能说的是,你们兄弟几个不都有这毛病?孙策喜欢只身出猎,孙权喜欢只身猎虎,孙翊喜欢只身追敌。
张昭和虞翻都轮番上阵劝过多少次了,也没见你们兄弟几个听过,这会儿骂自己弟弟的时候,反倒特别来劲儿。
旅游结束,接下来要开始补章节了。欠了大家将近三十章。
写不完,真的写不完。
第81章 重伤
孙权还想再骂,却听见幼煣来报,“公子,三公子回来了!”
孙权连手边的陶碗都砸了,火冒三丈地冲了出去,见到孙翊的第一件事情,就直接给了他一脚,直接将人踹得摔倒在地,“竖子!”
乔玮跟着跑出营帐才发现,周泰是被甘宁和孙翊扛着回来了,满身血迹,身上的盔甲上横七竖八全是伤口,背上还有好几支被折断的羽箭,死死钉入肉中。甘宁一手扛着他的半边身躯,一手死死按捂着他的腹部,那处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他的身后是一路的血迹如小河蜿蜒。
乔玮连忙拦下孙权要教训孙翊的拳头,“先别说了,周将军伤势很严重,幼煣去扶着周将军去最近的营帐,别管是谁的,先把周将军放下。
幼烨,去叫吴医师和于羽师来,快!”
孙权狠狠瞪了孙翊一眼,连眼眶都是血红的,半晌还是一言不发地进了营帐。
孙翊也是满身狼狈,发髻松散,连头上的护盔也丢没了,满脸的灰败。
“嫂嫂……”孙翊看着蹲在他眼前的乔玮,“嫂嫂,我……”
“你若心里有愧,包扎好伤口就去伙营烧水,多烧一些来,周将军用得上。”乔玮看着眼前这个遭受了重大挫败的少年,既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但看到他愧疚的眼神,也说不出责怪他的话来,“去吧。”
若他能牢记今日的教训,那么他日必然也能成长为江东军中名震四方的大将,但若是他记不住今日的失败,那也是无用。
孙权亲自为周泰和甘宁褪下铠甲,衣裳之下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深可见骨,周泰背后的箭更是无法拔出,只能割开周围的肉再行取出。
吴普调制好麻沸散,需要以酒喂周泰服下,但周泰失血过多,已然进入昏睡状态,孙权掰开周泰的嘴,取勺子压住周泰舌根,将麻沸散直接用酒灌下去,等待药效发作后,吴普取出桑皮线,对伤口进行清理和缝合。
“要一些热水来。”
孙翊在帐外听见要热水,也顾不上伤口疼痛,端着一盆热水就进来,“医师,这里有热水。”
吴普回头看了一眼孙翊,他的手上还缠着绷带,“三公子伤口不可碰水。”
幼煣连忙上前去接手,“三公子,属下来吧。”
仔细地按照吴普的要求,将伤口周围的皮肤擦拭干净。
孙翊有些讪讪地退到帐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等到幼煣端着血红的脏水出来的时候,立刻就接手去倒,然后再去取来一盆干净的热水给幼煣。
周泰的情况不甚好,甘宁的伤口也是清晰可怖,从左肩一直延伸至右腰,长长的一道口子,衣服褪下后,还扯下了一小块肉来,顿时鲜血如注,几乎染红了整个后背。
而甘宁咬紧牙关,面色微变,但也死撑着没发出一丝声响。
孙权不忍再看,背过身去,眼眶微红,出了营帐之外,唤来边鸿,“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边鸿低头不敢看孙权,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说!”孙权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这已经表明他的忍耐度已经快到极限了。
边鸿也被吓得一哆嗦,“是,是遭到了伏兵。公子带着属下等边追边杀,本是一路无事,追到西阳道时,眼看就能追到陈贼了,却不料两侧林中冲出两支伏兵来前后夹击。
三公子竭力斩杀,但还是受了伤,幸得周将军和甘将军赶到,护着孙翊奋力搏杀才得以突出重围。
那伏兵还在背后射杀,兵卒十……十不存一。”边鸿一边说着,一边还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孙权的脸色,而后又快速低下头,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孙权冷淡地扫过边鸿身上的伤,语气如冰,叫人闻之生寒,“你倒是武艺不凡。”
孙翊一共就带了百人前往追击,几乎算是全军覆没而归,连周泰、甘宁此等猛将尚不能全身而退,重伤侥幸逃脱而归,倒是这个边鸿,竟只受了些轻伤。
一旁的孙翊,不忍边鸿被责问,跪在孙权面前为边鸿开脱道,“今日之事,皆是我一人之过,我深陷围困,皆是公鹄奋力向前,替我开路,我才有侥幸存活之命。
我知道兄长心里生气,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孙权瞧见孙翊那副样子,血液蹭蹭往脑袋上涌,压着自己的恼怒,冷声问道,“不从军令,依法推处斩首。我若真依着军法处置,你受得起吗?”
那刺耳的声音,像针一般刺入孙翊的心头,他不敢抬头却又努力直起身子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失败已然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年少无知。
几个兄弟之中,孙翊一向是喜欢和孙策叫板,而孙权永远都是二人之间的和事佬,替两边说着软和的话。
遭到孙权这般疾言厉色、毫不留情面的训斥,孙翊还是头一次,孙翊惊惧之余,腹中升起浓浓的屈辱感。
长兄拿他当诱饵,让他以身犯险,引出刺客来也就罢了。连仲兄如今都能肆意呵斥于他了吗?
这样的认知,瞬间击中了他的自尊心,连脸都憋得涨红,他咬着牙道,“我能!不就是一死嘛,我孙季弼还不是那等敢做不敢担的无能之辈!”
能?可真能!
孙权恨不能直接给他两个耳光,好让他的脑子清醒清醒,手高高举起,最终只能落在他的脖子上,“幼平若能转危为安,广陵尚能守住,你今日之过就先记下。若幼平不能……你就自刎以谢罪吧!”
丢下这句话的孙权,脚下的步子越发疾快,扬起的微尘都带着一股火气。
边鸿小心翼翼地扶起孙翊,语气也带着几分惶恐,“公子其实不必护着属下,主伤臣辱,未能护好公子,乃是属下之责。”
孙翊看着孙权的背影,眼中神色阴晦不辨,嘴上却还在宽慰边鸿,“你已尽力,我岂不知。兄长是气我连累了他的爱将罢了。”
难道手足之情,还比不上几个手下吗?
第82章 招摇撞骗的金手指
夜半时分,周泰也毫无意外地开始发起了高烧,气息逐渐微弱,吴普直接对孙权下了“病危通知”。
“我已尽人力,但恐天命难违。”吴普不敢抬头去看孙权此时的表情。数年前,周泰于宣城救下孙权,也是这样全身重伤,当时是恩师华佗受邀前去治伤。
当时吴普作为医助,无论是缝合伤口还是后续的护理用药,他都是全程参与。今日为周泰治伤,也是同样的手法,但今日周泰之伤比先前更为危险,那箭头深入肺腑,而高热不退,也令吴普更觉无能为力。
“若是恩师在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吴普只能承认,自己的医术的确不如自己的华佗,“若将军肯信,或许元祥还能有回天之力。”
元祥乃是于吉的字。
吴普之所以这般说,一来,这也是实话,他确实已经没有更多的手段来保证周泰能活下来了。这样的伤势,换做寻常人等,早已是一命呜呼。
二来,孙权并不喜鬼神道士一说,所以白日里对于吉为甘宁治伤时,一向是不悦的,但碍于军中医师实在缺乏,也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吴普也是真心希望经手的每一个病人都能痊愈安康,于吉治病的手段虽然十分匪夷所思,但也常有奇效,周泰之伤,交给于吉,或许真能起死回生,也未可知。
孙权皱着眉头,心中也在权衡吴普所说的话。
但最终还是做了决定,“那就全然交托给羽师了。还请羽师救幼平性命,我自当感激不尽,为羽师督造生祠以供奉。”
有打着太平道旗号的黄巾在前,孙权骨子里是对道家之术不甚感冒,但如今生死在前,对天道命数之说也不得不多了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态度。
于吉也看得懂,孙权并非是真心敬重,但对于他来说,此事也未必能有多重要。
“将军客气了,贫道自当竭尽全力。”
只见于吉倒了几碗热水,然后取了一柄小刀,将自己的手掌划开一道口子,将鲜血滴入热水之中,又于空中挥舞手指,不知道比划了些什么姿势,结了一道印,然后又引入热水之中。
随后拿出笔来,在黄色的符纸上不知道画了些什么图案,口中也不知道嘟嘟囔囔些什么,最后大喝一声,收回步伐,双眼微睁,代表仪式已经结束。
于吉让人将一碗水给周泰灌下去,然后其他几碗水分别用纱布沾湿,覆在周泰的伤口之上。
的确如周谷所说,于吉治病的方法的确是个玄学,换做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也真的很不科学。
这血入水,本身也没什么用,甚至还可能引起细菌的二次感染。
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的病人,是不能喝水的,喝水后血液量会增多,加速血液循环,导致出血量增大。
但是于吉不但这么做了,而且还搞了一套非常玄幻的仪式,虽然看起来真的气场强大且震撼。但以乔玮现代人的思维来看,真的很像招摇撞骗的那种混子。
乔玮是很认真地盯着于吉的每个动作在看,神情上十分认真且深信,还会配合着嘴里念叨着一些祈祷词。
但其实她在观察,观察于吉的每个动作,结合她这几日来的观察,也确实让她看出了一点门道。
于吉虽然结印的手势非常震撼,但隐藏在这些花里胡哨的手势动作背后,她分明看到了他用指尖点碗的时候,指尖处凭空涌出一小股清水,然后落入碗中,与碗中的热水融为一体。
乔玮终于明白了,其实这个“于吉”所谓的治病救人,所依靠的并不是什么道法,更不是人们口中传说的仙法,更与医术无关。
靠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俗称外挂系统。而于吉随身带的应该就是医术或者是灵水一类的金手指了。
那么周谷来报的那些花里胡哨、匪夷所思的手段都只是他用来打掩护的幌子,其根本的手段还是在指尖的那股“灵水”。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乔玮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既然于吉有这样的系统外挂,那么周泰肯定能转危为安。
但同样,乔玮心里更多了一重担忧,她虽然猜出了于吉的金手指,但却还并不清楚到底这金手指的真正效用底线在哪里。
比如,金手指对于于吉本人来说有什么功效,会不会长生不死,或者能生白骨,活死人?
毕竟如果多了一个“无敌”且随时可能会要自己性命的敌人,对于乔玮来说,犹如时时悬于头顶的利剑。
周泰喝下于吉的水后,次日一早,幼煣就来给孙权报信,“公子,公子,于羽师当真乃神人也,周将军的高热真的退下去了,方才连人也醒了,嚷嚷着说饿呢!”
高热退下,说明体内的炎症已经好转,人能醒来,还有胃口吃东西,这病情最危急的时候已经过去,剩下的就是安静休养了。
孙权立刻前去探望。
幼煣说到于吉,满眼都是崇拜和敬佩,“原以为那些传言只是附骥攀鸿,如今才知道,羽师定然是名副其实的仙人。”
周泰本来都已经气息奄奄,眼看着就要咽气了,没想到经过于吉的一夜“妙手回春”,不仅高热退了,脸色也好转了不少,甚至都能同他说笑两句。
而他昨夜,竟然和仙人共处一帐内了一夜!
幼煣还在喋喋不休,但这些话落在乔玮的耳中,她只觉得恐怖,对手的能力越强大,她就越不安。
幼煣还沉浸在于吉的“仙术”带来的震撼中无法自拔,激动得满脸潮红、手舞足蹈地在跟乔玮言说亲眼看到的“神迹”。
“夫人都不知道,周将军的伤口如今都好了四五分,我亲眼瞧了,那么深的伤口,竟说愈合就愈合了。这要换做是寻常,没有半个月根本都好不了。连吴医师来看了都说,最迟明日就可以拆线了。
倒是于羽师自己昨夜割的伤口,竟还没愈合,早上还在换药呢!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医者无可自医?”
第83章 受罚
周泰保住了性命,孙翊也保住了性命。
但孙翊军令状已立,该打的三十军棍却也依旧免除不了。
孙翊被压在罚台上的时候,依旧是满脸的不服气,虽然嘴上不说,但倔强的眼神和愤怒的嘴角,依旧暴露了他此时对孙权的怨恨。
三十军棍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有孙权的授意,行刑的士兵也没有放水,每一下军棍狠狠打在孙翊的背上,都带着重重的响声。
“一,二,三,四……”
孙翊死死咬着牙,绝不肯在这个时候发出一丝声音,哪怕是呻吟。因为,在他心里,哪怕就是一句声音,都意味着他向孙权低头认输。
军棍打到第十五下的时候,孙翊的背上便已经皮开肉绽,满是血水,他面目狰狞,却依旧坚持。
而这每一下打在孙翊的身上,也同样是打在孙权的心上,身为兄长,孙权自认也有监管不力之责。便也自下罚令,同受三十军棍,以告慰死去的将士。
孙权当众褪下铠甲和上衣,躺在罚台之上,由蒋钦监刑。
而铠甲之下的身体,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各样的伤疤,有旧也有新,是孙权从十岁起跟在孙策身边起,在大大小小近百场战役上留下的痕迹。
孙翊是被边鸿扶起来的,即便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但经过孙权身边的时候还是不免有几分动容。但很快,他就把这一点点的情绪强压了下去。
——
而后,刘晔和陈肃又两次来派兵攻城,而江东军也在孙权的带领下,固守城池,硬生生抗下了曹军的进攻。
只是代价惨烈,只是当初带来的一千人马,如今所剩不足三分之一,甚至在最后一场防守战之中,连乔玮都穿上了铠甲,跟在孙权的身边,一手技巧连弩配合上峨眉刺,也算是立下了几分战功。
当然,刘晔于下邳城的兵马也几乎消耗殆尽,无力再与孙权一战,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孙翊经历了被伏击一事,心性也沉稳了不少,也没再当众和孙权叫板,也没再提出什么“奇谋”,急切地要再立战功。
不过他武艺高超,也绝非是池中之物,守城战中,死在他手里的人头比蒋钦和甘宁两个人加起来还多一些。
连甘宁都承认,在众人之中,论单打独斗的本事,孙翊是最厉害的,只是性情桀骜,不愿听从他人劝告。
孙权还坐在帐中,由乔玮替他上着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孙权已经抗下了四次曹军的进攻,成功牵制了下邳、盐城以及徐州兵力对曹仁的支援和策应,并且将盐城收入囊中,定为广陵郡的治县。
孙翊放轻脚步进来,“仲兄,你找我?”
“嗯。”孙权取出一块兵符给他,“明日,你带上一百弩骑兵,前往汝南,听从兄长调派。”
孙翊颇为迟疑,也不敢伸手去接兵符,“城中如今兵马粮草皆不足,我若再带走人马,仲兄如何应对下邳攻城?”
孙权道,“瑜兄写来书信,征得三百士兵,已在来盐城的路上,不日便到,你只管带兵去往汝南。”
这一支弩骑兵,是孙权为了攻取盐城专门装备的,轻骑兵全员配备连弩和简易马镫。
马镫之用源于北方匈奴,但一直都并未被汉朝的军队所采纳使用。孙权听到乔玮提出马镫之用的时候,下意识也是反对的,但乔玮切身之说后,才勉强同意给训练新骑兵时使用。
但很快,孙权便发现了马镫的妙用。
在战时,骑兵的选拔和训练都十分严苛,只有这样才能训练出精锐的骑兵。
但同时,这也暴露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精锐的骑兵,首先需要百里挑一、拥有极强身体和战斗素养的士兵,还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才能组织成型。如今在战时,哪来那么多时间等着培养出这么一支精锐的骑兵呢?
便是江东军能等,对手能等吗?
那么除了十分精锐的骑兵编制之外,马镫的使用可以降低部分对骑兵身体素质要求,可以缩短骑兵的训练成型时间。
毕竟在马上,有了马镫作为身体的支点,便相当于增强了士兵在马上平衡的能力,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骑马的优势,同时又能有效地保护骑马人的安全。
除此之外,马镫最大功能是可以解放双手,骑兵可以靠双脚控制平衡在马上冲、刺、劈、击,大大提升了骑兵战斗力。
所以孙权交给孙翊的这一支弩骑兵,应该算是如今孙权手中最重要的底牌了。
孙翊也清楚,这一支弩骑兵在最后一次刘晔带兵袭取广陵的时候,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仅仅一百人的弩骑兵,直接杀入刘晔部队的侧翼,将一支将近五百人的长矛兵直接屠杀殆尽。
长矛兵本就是克制骑兵的存在,但在连弩队和弩骑兵的双重夹攻之下,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便被击溃。
如果这支百人的弩骑兵能够出其不意地支援孙策,或许能为孙策和曹仁之间的对峙局面撕开一个小缺口来。
孙翊立刻也明白了孙权的用意,伸手去取了这块兵符,“我明白了,明日一早,我便启程。”
孙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唔”了一声,挥挥手让孙翊出去了。
乔玮问他,“还是心软了?”
昨日还在叫嚣着要敲打一番孙翊,好磨一磨他那桀骜不逊的性子。今日便还是将兵符给了孙翊,也给了他心心念念的立军功的机会。
“到底是兄弟。”手足之情,血浓于水,孙权也只能哀叹一句。
乔玮拿出从于吉那边得来的“符水”,小心翼翼地涂在孙权的伤口上,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孙权的身上便多了不少的伤口。
即便乔玮已经识破了于吉的“骗局”,但这“符水”的用处的确很大,前一秒伤口还在汩汩冒血,后一秒便眼看着血被止住,没两日,便可以全然愈合。
乔玮特地留了点心眼,同于吉要了不少的“符水”作为储备,当然这也是用“穿越大神梦中指点”作为交换的。
待她离开营帐之时,迎面便撞上了于吉。
第84章 防盗LOGO
乔玮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份马镫设计图。这份马镫设计图一共有两份,一份给了孙权,交给军中的铁匠来进行锻造,等马镫锻造出来之后,乔玮才将另一份交给于吉。
毕竟无论如何,这也算是军中机密之物,于吉也能等得起。
于吉接过画后,仔细端详了半晌。
虽然画风比较古风,但一些细节上还是能看出现代元素,比如比例标尺、比如cad的标注风格以及图纸边框。
强迫症一般的防盗logo。
乔玮对此的解释是,“我大概就只能记得这些了,若是哪里还画得不对,还请羽师见谅。”
当然,乔玮也留了一个心眼,在一些细节上其实是故意画错了一点,比如在尺寸标注的时候,有些数字用的是现代的mm单位。
这表现就像是一个现代人来到古代之后,虽然尽可能融入到了古代,但在一些生活细节上,还是会下意识使用自己惯用的思维。
包括那个防盗logo,本意是想要写一个现代人的名字,但乔玮故意画得似是而非的模样。
毕竟东汉所使用的书体还是繁体隶书,和现代所使用的标准字体宋体在书写的习惯上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于吉端详完后,将图纸收入怀中,准备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那个防盗logo的寓意,或许能从中找到那个“平行时空创造者”的身份信息。
“仙道之玄妙,自然非吾等凡人之智慧能轻易参透,夫人能将此图共享与贫道,贫道已然感激不尽。此等皆是有惠及百姓之法宝,仙人能于梦中指点夫人,也是夫人的机缘。”
要不是早见识过于吉以刀剑相指的狠戾,乔玮可当真要以为眼前这位道骨仙风、以得见“仙人道法”为恩荣的于吉,是一位敬虔慕道、品德高洁、清静无为、心怀恩德的半仙。
乔玮微微福身,“如此玄妙的仙人之法,自然非妾可领悟,若能助益羽师得道登仙,也是百姓之幸事,妾也与有荣焉。”
他想套话,她不接招。
不过场面话嘛,还是要说的,而且要说得漂亮,才能塑造一个“迷信”合格道友。
毕竟没有现代的唯物主义思维,古人对于神佛之事,也大多都是宁可信有,不可信无的。
“说起机缘,贫道心中当真十分羡慕,夫人能得仙人青眼相待。不知夫人可为贫道解惑一二?”
于吉对于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并非是第一次接到时空管理局的任务,于三国历史的各个平行时空中穿梭完成击杀“平行时空创造者”的任务。
他从前遇到的穿越者当然也是形式各异,不过所有人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好让自己成就一方霸业。
相信这一次的穿越者也不会例外,但成就霸业也就算了,为何却选了乔玮作为媒介来推动历史进程的“突变”,这让于吉甚是费解。
但他通过长期的观察以来,得出了几个侧写,这次的穿越者在三国之中,肯定是站东吴阵营的,否则也不必费尽心思利用客机手段,给东吴的争霸天下加权砝码。
其次,这个人应该就在乔夫人的身边,才能对军中的诸事了如指掌,才能实时跟进军中进度,适时指点乔玮拿出点“好东西”来。
乔玮听到于吉的问话,心中暗自腹诽,别说你好奇了,我也好奇。
穿越大神选谁不好,非要选她来这个时代“送死”。前有战乱九死一生,后有几个“神经病”非要揪出她的马甲,杀之而后快。
本以为开的是个种田宅斗副本,没想到还有谍战戏份穿插其中呢!
“仙人行事,不是妾这等愚昧之辈能明悟的。”
虽然很不满,但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这点辩证思维还是具备的。
于吉见自己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干脆行礼告退,乔玮也转身回帐。
只是没有人看见,转身的瞬间,两个人的眼眸都变得冰冷阴沉下去,眼里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冰霜。
而在暗处,另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
——
颍阳战场。
孙策收到孙权的战报也是又惊又喜,对着周瑜大声赞道,“公瑾,竟也有你料错的时候啊!仲谋不但是攻下了广陵,而且守住了,还夺了盐城,连刘晔都没在仲谋的手中占到什么便宜。
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我孙家的子弟,可绝非是池中之物。”
帐中众将领听到孙策爽朗的笑声,纷纷出言恭贺。
周瑜听到此捷报,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高兴之余也有几分惊异,心中暗道自己是当真小看了孙权。
三年前面对宣城山寇尚不能守城,三年后的今日,以一千兵马,却连番抵挡陈家和下邳的兵力,实属难得。
孙策以枪点图,“仲谋势弱尚能反败为胜,震慑东部诸城,孤身为兄长,率领江东强兵强将,更不能甘心为曹仁所困,止步于颍阳之外。”
曹仁真不愧为曹操所看重,孙策与之多番试探,小战数场,互有输赢,均不能得胜于他。
孙策也不免有了几分苦恼。
周瑜献策道,“属下有一个人,或可以用。”
“谁?”孙策问道。
“原徐州刺史,左将军、汉廷宗室刘备刘玄德。”
孙策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听到刘备之名颇感失望,心中也甚是不屑。
“色厉胆薄,如犬马之流,反复侍主,却为众人所驱使罢了。这样的人,就算能用,也不过白白送于人手而已。”
对于刘备此人,孙策也有所耳闻,尤其是衣带诏之事,刘备一边以汉臣宗室自居,却又畏惧曹操之势,不敢与董氏等人同谋,只敢借口屯兵逃离许昌。
后又打着宗室之名到处招兵买马,邀买人心,联络袁绍对抗曹操却又屡败于曹操之手。
对于孙策这样以一己之力打下江东基业、能令曹操忌惮不已的少年将军来说,看不上刘备这般辗转求生的人,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不久前,孙策举兵进攻汝南,刘备连正面和他打上一场的胆量都没有,直接闻风弃城北逃,投奔袁绍去了。
(本章完)
第85章 机巧连弩申请出战
周瑜却道,“刘备素有勇武,乃是人杰,不是久屈人下之辈。手下又有张、赵、周等之英豪,虽一时落魄,不得其志,但若有风云之变,也恐化蛟龙而腾云直上。
曹操欲与袁绍决战,却先南下征伐徐州,破刘备之势,夺刘备爱将关羽,可知其防备。此时,联合刘备,共袭曹仁,还之以徐州之地,借刘备之力,暂为我军之门户。
《重生三国:大乔不想当寡妇了》第85章 机巧连弩申请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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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大杀四方(求个票)
孙策见状连忙大声怒吼,叫停了演练,“季弼,停手!”
孙翊并不想停手,但他也不敢不听从孙策的话,不情不愿地抬手,示意麾下士兵停下发射弩箭。
孙策从看台上疾跑着下去查看周瑜的情况,还好周瑜距离较远,几名长矛兵挡在面前,并没有受伤。
但孙策还是不免有些生气,“孙季弼!”
他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教训孙翊,到底是自家的弟弟,但他这般鲁莽之举,还是令孙策有些冒火。
孙翊下马道,“演练即为战场,小弟也不过是为了演示机巧连弩之功用,好让兄长看个明白。”
军中演练,虽是庄严肃穆,却也不会下死手,像孙翊这般全然不管不顾的打法,着实令人咋舌。
周瑜也对孙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发怒,“季弼带来的此物,倒当真令人大开眼见。”
周瑜让人先将场上的伤兵抬下去上药,自己取过一面盾来,仔细研究端详机巧连弩的射击效果。
军中如今所用的盾为戟盾,从形状上来看,算是双弧盾的一种,主要就是用于步兵搭配刀剑进行使用,因此又被称为是步盾。而材质以木头和陶制为主,在近战的过程中,能够起到抵御的作用。
但对上机巧连弩的盾,此时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考虑到士兵的负重能力和体力,军中的盾牌厚度并不超过一指之宽,箭矢能在其上留下箭孔并不奇怪,有时候一场仗下来,盾牌能被射得跟刺猬似的,不满密密麻麻的箭矢,直接报废的也不少。
不过,能像如今这般,箭矢直接射穿步盾,直接射杀盾后的士兵,却是前所未见。
这就意味着,江东军的弓弩能在一定的程度上完全无视对手的防御措施,这的确是利器,难怪孙翊如此信誓旦旦的。
不过令周瑜担忧的是,如此利器,今日在江东军的手中,自然是所向披靡,但若是流入敌军手中,同样也意味着江东军的盾器变成毫无作用的废物。
之前与曹仁军作战之时,在战场就遗落了连弩,被曹仁所获,曹仁军才因此快速做出防御之举。
而孙翊手中的机巧连弩比连弩威力更是强大,若是被敌军所用……岂非作法自毙,反生内祸?
“三公子可曾有什么应对之法,以免机巧连弩避免为敌军所获,仿得连弩之法?”
面对周瑜提出的情况,孙翊显然一怔,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情况。但随后又不以为意地回道,“既怕战败而被敌军所缴获,那便打赢敌军就是了。有此神弩在手,中护军又有何惧?”
说得轻巧,战场形势瞬变难料,谁又敢轻言常胜而绝无败绩?
孙策对此担忧也深以为然,见孙翊并无应对之法,便下令道,“既是如此,那机巧连弩切不可丢失,每战,必须清点好数量,统一回收入库,不可缺失一柄。军需官立刻造册登记。人在弩在,人亡,弩也必须在。”
这就是古代战场的残酷,兵器比人还重要些。
孙翊心中有些不快,这是在质疑他的能力不成?有他和此弓弩在,江东军还能输?
话说曹仁军中。
杨俊自缴获了江东军的连弩,便唤来军中技艺最为出众的几位工匠日夜研究,虽说用了镜阵暂时挡下了江东军的连弩攻势,但他依旧发现了此物的玄妙。
连发十五支箭矢而不必张弦,这对于射箭的效率提升十倍而不止。他连夜便将此连弩交给工匠来拆解仿造,却不想外表看上去十分简单的构造,工匠们却始终无法完全还原。
尤其是弩机的部分,明明件配皆是齐备,却始终无法组合成型。有自身的工匠便道出其中奥妙,“自墨家之后,其下工匠各有分家,大多也都有不外传的技艺之法。”
杨俊只好退而求其次,工匠们以自身技艺进行仿造,杨俊正在校场上巡查士兵们练习用弩,这连弩虽还有些简陋,也算勉强可用了。
“军师,江东军又来骂阵袭扰,将军已经点兵出城,前往迎战了。”
“可探得是谁领兵?”
“还是孙策和周瑜。”
杨俊立刻登上城楼观望,果然是孙策和周瑜领兵,另有一位小将率骑兵立于孙策身后,远看着倒像是和孙策仿佛双生。
这阵法倒是从未见过,将骑兵暴露在前,完全像是要来送死一般。
他立刻警惕起来,“那位小将是谁?”
小兵并不以为此事有何重要,“不知,大约是那个新兵鲁子吧。”
杨俊却觉得此事就不简单,就算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将大意鲁莽,那孙策和周瑜皆是文韬武略之辈,怎会犯这样的大错。
城下迎战的曹仁也发觉了不妙,心下正犹豫是否该继续迎战,却看见那名小将忽然举旗,“冲啊!”
麾下百名轻骑立刻策马出动。
曹仁也非常人,面对江东军忽然的冲势,立刻做出反应,“摆阵!”
步兵持盾在前,盾后的弓箭手也立刻拈弓搭箭,对着骑兵的方向,射出羽箭。
很快骑兵便有中箭而摔下马者,但依旧挡不住骑兵前进的决心,孙翊冲在最前面,“射箭!”
骑兵们纷纷掏出腰间的技巧连弩,上弦、扣动扳机!
箭矢带着破空之力,朝着曹仁军中射去。正当曹仁还在暗笑孙策忽然降智派兵来送死之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就发生了。
步兵的盾瞬间被射穿,而箭矢穿过步盾,直接射入盾后的士兵身体,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不过十数个呼吸过后,曹仁眼看着持盾的步兵犹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纷纷倒下,而没有了盾牌做掩护的矛兵和弓手也都直接暴露在了对手的面前,被连番发射出来的箭矢重伤而亡。
一百名轻骑,那就是一千五百支箭丝毫不给喘息之机得轮番发射,而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势,打得曹仁军瞬间崩溃。
这阵法都还没完全摆开,孙翊就将他们完全打溃,曹仁甚至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江东军已奔至眼前。
曹仁麾下的士兵被方才的变故惊得魂胆尽散,还未开打,气势上便已落了下风。孙策和周瑜则乘胜追击,率领麾下士兵喊杀冲天。
曹仁见势不妙,立刻鸣金收兵回城。
然而此时孙翊终于有了大杀四方,威震天下的机会,如何能轻易放过曹仁,“曹仁贼子休走,孙家三郎孙季弼在此,要与汝大战三百回合,斩杀汝之人头,替我江东军祭旗。”
孙翊飞马来战,曹仁也被此话激怒,正欲回头,却被副将牛金拦住,“贼兵强盛,势不可挡,将军先回城去,末将来断后!”
(本章完)
第87章 兄弟争执
孙翊欲追曹仁,却被牛金所阻,“孙家小儿,逞匹夫之勇耳,吾牛金与汝一战!”
孙翊哪里会怕,提枪就和牛金战作一团,“区区一个副将,有何颜面在我孙家儿郎面前逞英雄。”
牛金虽是曹仁的副将,可其勇武也绝不输给曹仁,大刀朝着孙翊就劈出的,孙翊也不甘示弱,回枪挡下牛金的大刀,反手便将长枪刺出,直朝牛金的咽喉而去。
牛金反手用劲,直接将孙翊的枪震荡开来。这样的反应能力,若非是在战场上身经百战之人而不可得。
孙策很快也赶到,霸王枪破空而出,牛金连忙挥动缰绳,错身避开枪刃,汗水也飞溅滴落在地。
好险,这一枪之力,可斩他于马下而获其性命。
但牛金能凭一己之力,从一名小卒搏杀至建忠校尉,刀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也绝不会是个等闲之辈,与孙策、孙翊兄弟二人酣战了五十余回合才渐渐落了下风。
牛金估算这曹仁应该已经平安入城,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引得孙翊来攻,反手挑刀,将孙翊甩下马去,立刻掉马飞奔而去。
孙策见孙翊摔下马,也不敢恋战,忙去查看孙翊的情况。孙翊本是要摔下地去的,但他的左脚紧紧扣在马镫之中,又借力用双脚勾住马身,总算是没有摔到地上。
腰略使劲,便从马侧翻身回到马上。
只是这一来一回的,牛金早已抓住时机策马跑远了,孙翊欲再策马去追,被孙策伸手拦下,“不必再追。”
孙翊哪能甘心,掏出技巧连弩,朝着牛金的方向射出数只箭矢,直到牛金逃回城中才肯罢休。
孙翊懊恼不已,“若再追上一段,必能斩杀牛金,振我江东之势!”
孙策指着关上早已布好矢石、严阵以待的将士,“你自己看看吧!”
逃回城中的曹仁此时正立于城墙之上,弓手也搭箭以候,只待孙翊等人追击而来,箭矢重石便能顷刻取人性命。
孙翊只好压下心中不快,跟随孙策回马归营。
孙策算是亲眼真正见识到了机巧连弩在交战中所发挥的真正威力,然而在众将清点完麾下伤亡士兵之后,孙策更是认识到了技巧连弩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一场小规模的战役,伤亡人数尚不足百人。这是孙策无法想象的,而战场上清扫尸首回来的士兵来报,曹仁军死亡之数,逾越五百。
孙策立刻找来孙翊下令,“你即可回吴郡,亲自督查莫氏,一个月内,至少造出五百柄机巧连弩来。”
孙翊好不容易才能离开吴郡,跟随兄长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如今要他重回吴郡,又是办这些督查制器的吃力不讨好的小差事,如何能肯!
“不去。”孙翊一口回绝,战场才是升迁最快的地方,去督办补给之事,要等到猴年马月来能升迁成将军啊!
“此等小事,兄长大可以派其他人去办也是一样,曹仁虽败,但颍阳之城尚未攻破,我岂能临阵而去?”
孙策皱眉道,“这如何是小事?昨日一战,不过百柄技巧连弩,便可压制曹仁军连连折损兵将,若我军能再添五百连弩,莫说是区区颍阳了,直取许昌亦是指日可待。”
但孙翊依旧不愿,“兄长若是想为军中添加连弩,或可令仲兄回吴,小弟自领兵为兄长镇守盐城,攻取徐州。”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孤并非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就你这个脾气,还想守城,你守得住谁啊!”孙策被诶孙翊的话一顶,顿时也来了脾气,家中诸位兄弟,独孙翊傲骨难训,自小就是这般,冥顽固执,脾气上来了,谁的话都不听。
从前孙策在家的时候,尚能管教几分,后来孙策常年在外征战,也就疏忽了对几个弟弟管教,以至于孙翊越发刚烈。
本来将孙翊放在孙权身边,也是觉得孙权性子沉稳些,说话孙翊也多少能听得进些,却不想,竟是江山易改,本性不移。
孙权再三劝阻孙翊穷寇莫追,孙翊就是不听,结果折兵损将,连广陵城也差点没能守住。孙策这才写了书信,让孙权将孙翊送来他自己身边,好好管教。
孙翊听完孙策的话,心中更是不服,“兄长偏心仲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分明你我才是真正的同胞兄弟,兄长却处处偏袒仲兄。
仲兄能跟着兄长南征北战,为何我就非得留在家中照顾阿母、弟弟。仲兄能守住盐城,为何我就不能!论武艺、论打仗,我分明都胜过仲兄一筹,兄长却好似心眼皆盲,竟是全然看不见!”
孙翊越说越气愤,胸中压抑了多年的怨气也如决堤之洪,顷涌而出。
孙策气得胸口都在起伏,他偏心仲谋难道不应该吗?因为阿母的缘故,仲谋自出生起就失了生母,而季弼本就是嫡出,有父兄庇护,有亲母疼爱,性子飞扬跋扈,幼时又时常可以为难仲谋,他身为兄长如何能不多爱护几分。
何况仲谋性子稳重,明达宽厚,从不与季弼这个弟弟计较,无论是读书习武,刻苦自律,从未让孙策失望过,跟在他身边南征北战也多有建言助益。
孙策自认,便是换了公瑾来做孙权和孙翊的兄长,都会不由自主地偏袒仲谋几分。
孙策也是气狠了,伸手便抄起手边的木棍,狠狠打在孙翊的大腿上,“你有何脸面贬驳你仲兄的才能,阵前不从军令,致使幼平和兴霸皆因你而伤,也就是仲谋好性子,换做是孤,恨不能将你打死以谢罪才好!
你倒是敢说你比你仲兄强,牛金骂你是莽夫之勇,倒是一点儿也没说错。既不知战场凶险狡诈,又无虚心若谷之胸怀,更无文学高雅之才,竖子小儿,木偶衣绣,不知所谓!”
孙翊被骂得脸色发青,怒目圆睁,不满血丝的双眼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肩膀也在颤抖。他死死攥着拳头,仿佛是从牙关后挤出的字,“我会证明给兄长看的!”
反身掀帐而去。
(本章完)
第88章 策瑜交谈
周瑜正要来找孙策再商议联合刘备之事,听见帐内的争吵声,只好站在帐外等候,孙翊出来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周瑜。
连见礼都没有,直接瞪了周瑜一眼,就疾步气冲冲地离开了。
被牵连无辜的周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正犹豫着要不要等孙策消气些了再来找他,却看见孙策掀帘走了出来,一手叉腰站着透气,一手将领口扯开一些,好似这般才能让自己的闷气发泄出去几分。
“来了就来了。”孙策看见正欲抬脚离开的周瑜,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走什么!”
周瑜只好转身如实作答,“怕你怒气填胸,无处发泄,殃及池鱼。”
孙策狠狠瞪了周瑜一眼,“孤是,这样的人吗”
“是。”周瑜面对孙策的提问,非常诚实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孙策顿时被他给气笑了,“那你一会最好有事说事,别逼我殃及池鱼。”
周瑜沉默了……
“那我还是等你气消了,再来跟你说吧。”
联合刘备入徐州同抗曹操的事情,便是以孙策平心静气的时候都未必能同意,如此暴怒的情况下,更不可能同意了。
孙策又是一把将周瑜拽了回来,“直,接,说。”
周瑜打量着孙策的脸色,以他这些年来和孙策相交的经验来看,不说,孙策应该会更生气。
在生气和更生气的前提下,周瑜决定还是选择生气的时候说吧。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是孙权从盐城写来的,“这是仲谋的意思,他写信来问我,想共邀刘备共抗曹操,并许以徐州之事是否可行。这信写好到送到我手上得有两日功夫,我可没和他通过气。”
周瑜先为自己澄清饿了一波,二人没有事先通过气,那么联刘抗曹之策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孙策有些僵硬地打开孙权的书信,信上先是写了盐城的近况,孙瑜带领三百士兵前来支援,盐城征兵又得三百人。
虽暂时击败刘晔,但下邳之地一时难以攻破,又有徐州彭城相望,想邀刘备共败徐州,再破下邳刘晔之兵。
看完书信之后的孙策,心中也有几分不解,这刘备就这般能耐,公瑾和仲谋竟不约而同地想到此人可拉拢共事?
但此事其实也不难理解,这天下的豪强诸侯,被曹操打得也没剩几个了啊!
荆州刘表、益州张鲁作壁上观,袁绍势力强盛但占据青州之地,也看不上区区一个徐州,再有关中诸将、多为中立之态。
这么算下来,江东能联合的人也就没剩几个了,其中也就是刘备的抗曹之心最为坚决。
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孙策心里尚是烦乱,实在也不想在此事上再做什么纠结,将书信甩给周瑜,“既然你和仲谋都有如此建言,那就让仲谋自己去办吧!”
周瑜得了明确指令,正要告退,听见孙策又补了一句,“你顺便告知仲谋一句,既然令他主领一军了,广陵郡中事务不必事事回报,他自行便宜即可。”
周瑜道是,转身要走。
“等等,还有件事儿。”
周瑜不得不又折返回来,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无奈,“说吧,我听着。”
“这机巧连弩威力着实惊人,军中弓弩手皆需要配备,此事还需要交给仲谋和大乔来办。”
周瑜微微一怔,先前连弩之事他并未说过是乔玮的功劳,只说了是孙权麾下工匠献的。
孙翊言说机巧连弩之物是他之功,周瑜也没有拆穿。
但孙策又是从何得知。
孙策看向周瑜,语气颇为不善,“你这眼神,是在瞧傻子吗?就季弼这个脑子,也造不出这等巧物。
反倒是仲谋曾怀有一扇孔雀翎,做工精良,绝不是出自于寻常匠人之手,那么究竟是谁造出的机巧连弩,一望明了。
乔氏为我孙家妇,名声过盛,绝非善事。这名声叫季弼担了也就担了吧,反正他本也就爱捣鼓这些兵器之道,至于仲谋那里,孤自会补偿一二。”
孙策也已经想好了,待他攻下许昌,迎汉帝入吴之地,便上表奏请封孙权为南昌侯。
孙策自为吴侯,而阿父孙坚的爵位乌程侯,早在建安二年之际便已经让给了幼弟孙匡,若孙权能再得一个爵位,等到孙翊也能有所建树后,孙策也想过了将丹阳作为孙翊的领地,请封丹阳侯最为合适。
这样,孙家一门四侯,也算不辜负阿父对他的教诲嘱托。
只是孙翊……孙策想到这个弟弟,当真是怒其不争,又不得不扼腕叹息。
——
江东军急需机巧连弩的供应,孙权又镇守盐城不得擅离,只好令乔玮孤身启程回吴,筹办军工铺之事。
回了吴地,乔玮必然是要回孙府,一想到需要独自面对吴老夫人,她就觉得一个脑袋有两个那么大,连晚膳她爱喝的肉糜汤都显得不香了。
“这是怎么了?”孙权见她恹恹的样子,好似离了水的鱼一般瘫在榻上了无生气,又不免有些担心,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又用手感受自己额头的温度,“病了?昨夜吹风着凉了?”
但摸着额头也没发热啊。
乔玮翻了个身,背对着孙权,闷闷道,“夏日里酷热难耐的,着什么凉啊!”
又没空调。
孙权觉得也是,“难道是招了暑气?”
但乔玮也没有手脚冰凉的症状,看着也不像。
他忽然心灵福至地来了一句,“莫不是有妊了?”
乔玮回过头瞪了孙权一眼,“都不是,我只是不想回吴地罢了。”
“为何?”孙权不太明白,随军的一路上都十分艰苦,乔玮虽然是坚持下来了,但偶尔也会抱怨几句不能沐浴、睡得不安等话,这终于能回吴郡孙家了,反倒不肯了,这也是奇怪。
乔玮总不好直说是因为吴老夫人吧,疏不间亲,乔玮也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人家母亲不好,谁能心里舒服。
她将脑袋埋在被子里,轻声哀嚎道,“反正就是不想回去。”
第89章 不能说的秘密
孙权褪了外衣,上了床榻,轻轻掀开被子将乔玮捞出来,“兄长交代的事情甚为要紧,何况你先前不也同我说,想要建一个军工铺嘛,如今得了兄长的意思,岂非是个绝好的时机,有兄长的支持,行事就更便宜了。”
乔玮“唔”了一声,没有反驳。
“你若是担心行事不便,我的玉佩不一直都在你那里嘛,兄长也已令君理协理此事,幼烨也会跟着你,若真有遇到什么难处,也可去求助阿母。
阿母早年跟着阿母征伐,后又替兄长坐镇吴郡,于郡县的世家和百姓之中也甚有威严。”
乔玮撇撇嘴道,“阿母向来不满我的出身。”
人吴老夫人压根儿就看不上她,不为难她就算不错的了。
乔玮也是有几分傲气的,人家都看不上她,她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巴巴上赶着去求人?
“军工铺子之事乃是大事,阿母向来公私分明、深明大义,定不会在此事上与你为难。”孙权也是明白吴老夫人的脾气秉性。
当年孙策刚平定吴郡、会稽郡的时候,准备诛杀当地的一些世家豪强,都被吴老夫人拦住了,邹他、钱铜及从前合浦太守、嘉兴王晟、功曹魏腾等人的性命也都是因为吴老夫人劝诫之故,方能得到保全。
而孙策也因此能在江东之地站立脚跟,境内少有世家之乱,也该归功于吴老夫人的周旋和安抚。
论智谋,乔玮对吴老夫人也是颇有钦佩的。
孙权继续说道,“而且,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令阿母绝不会再为难你。”
“是什么?”乔玮有些好奇。
孙家的子嗣不算丰盈,从前孙策没有嗣子、孙权又不肯成婚,这一直都是吴老夫人的心病。而如今刘姬已经为孙策生下一子,吴老夫人自然就盼着孙权能有嗣子。
“你若怀着身孕回孙家,阿母看在腹中子嗣的份上,也绝不会再有二话。”孙权的气息轻吐在乔玮的脖子上,带着些许温热,双手也开始有些不安分地勾开乔玮中衣的带子。
即便二人结为夫妇的时日也不短了,但每每在床榻缠绵之事上,乔玮还是扛不住孙权的手段,亏得当初她还大着胆子撩拨他,试图初战就占据主动权,如今却不得不在他的攻城掠池之下节节败退。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按住了孙权的手,“那你想要个孩子吗?”
孙权多少也是盼着能有自己的血脉骨肉,只是他自认还年少,更盼着能建功立业,也并不在此事上有何强求。
他轻轻将手覆在乔玮的小腹上,“若是有个孩子承欢膝下,若我再在外征战,你也可不必觉得孤寂了。”
是啊,在这个时代,她也是孤身一人,纵然与孙权携手为伴,但她也还是渴望能拥有一个和她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
孙权其实也有些不舍乔玮回吴,战事繁累,常忙得栉风沐雨,每每回到帐中,能和乔玮缱绻温存半晌,便如熏风解愠,心下安然,“待你明日启程回吴,你夫君我就是孤枕独眠了。”
说到孤枕之事,乔玮忽然翻身坐在孙权的身上,居高临下地问道,“若我回了吴郡,你会纳妾吗?”
孙权微微勾着唇角,“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怎么,这般舍不得夫君啊!”
乔玮被戳破了一点儿女儿心思,也是有几分忸怩,想承认又不敢承认,翻身下来,背对着孙权躺着,噘着嘴道,“谁担心了,就是问问而已。”
心里又不禁懊恼自己怎么将这话问出来了。
孙权从背后搂住她,在耳边问道,“若我真纳了妾侍,你会如何?”
乔玮回头瞪了他一眼,双目含怒却惹得孙权笑了起来。
“放心吧,求娶你之时,既同岳父岳母许诺绝无二色,大丈夫自该说到做到。若真想纳妾,何苦忤逆阿母,将谢氏纳入门也就是了,还省得在阿母面前白白受了顿打。”
“那些虏来的家眷也不看?还有那些军姬呢?”乔玮掐着孙权的手追问道。
“除了你之外,难道那些女子都不算是‘色’?”孙权只觉得好笑,“你可别仗着自己耀如春华,就傲视群芳了。”
乔玮得了许诺,又补充了一句,“男子也不行。”
这下轮到孙权脸黑了几分,“我并无龙阳之好。”
这还差不多,但她还是有些不信,“你确定能忍得住?”
当真小女子难养啊,就这么一件小事还要翻来覆去地再三确认。
他叹息着将乔玮的身子掰过来,面朝自己,“我同你说过我的出身,阿父生前偏宠卫姬,阿母为固宠将我生母骗入孙家委身为妾,却因后院争宠之故,无端丧命。
我时常想,男子为求一己私欲而使女子终身困苦,在后院之中互相争斗,使之犹如困兽一般,最终若奴隶般驯服于男子,岂不可悲?
可天下乾坤阴阳之理,皆是相辅相成,男子在前奋力搏杀前程,亦需女子于家中操持方能无后顾之忧。
若男子只肯娶一妻子而终老,如宋仲子与糟糠之妻携手余生,后院安稳,亦是佳话。”
明明是推心置腹的温存之语,乔玮却越听越是惊心,这男女平等的思想,能这般超前吗?
她不由得反复打量起眼前的人来,对他的身份来历产生了一丝怀疑。
“奇变偶不变?”
这是学生时代的噩梦。
孙权满脸不解,“谁变?”
可能是毕业了都还给老师了。
“爱你孤身走暗巷?”
孙权指着自己,“暗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暗巷之地多藏伏兵,岂能孤身前往。”
没听懂,再换一个。
“疫情检测人人动?”
“何处又有疫病?”孙权听到这话,忍不住心里一紧。
“没有没有。”难道时代太迟了,这口号还没出现,“革命尚未完成?”
孙权只能无奈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开始说什么胡话。”
乔玮很是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而孙权也松了一口气。
这些话倒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他的脑袋里都有下一句的答案,只是冥冥之中好似又有一个声音在警告他,这是属于他不能说的秘密。
第90章 回吴的第一日
孙府的大门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幼烨搬了台子,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自家夫人出来,还以为是睡着了,不由得在马车外小声唤道,“夫人?夫人,到府邸了。”
乔玮本来是在睡着的,但这会儿也早就醒了,磨磨蹭蹭不想下车,也只是在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被幼烨打断了之后,也有些不爽,但还是掀开帘子道,“我知道,幼烨你不提醒我,难道会死吗?”
她偶尔也想多当一会儿鹌鹑,哪怕就只有一分钟也行。
幼烨收到了乔玮充满怨念的眼神,心虚地摸摸鼻子,他也不想的,可是乔玮明明是早晨就到了富春县,可她非是先是带着从广陵郡各郡县搜罗来的巧匠去拜见太守朱治。
安置好铁匠去处之后,而后又去了一趟莫氏铁铺,查看了机巧连弩的制造进度,最后才回的孙家。
如今都已是天色昏暗了,从盐城到吴郡,几日都是赶路飞驰,好容易回了吴郡,还得跟着夫人忙了一日的公干,夫人不累,他都有点儿累了。
“其实吧,老夫人是很宽和的,夫人也不必这般畏惧。”幼烨刚满十岁就被送到孙府跟在孙权身边做护卫,偶有因为不懂规矩而冲撞了老夫人,但老夫人也从不责罚于他。
乔玮十分不满地瞪了幼烨一眼,“你这是在跟我上演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戏码吗?”
幼烨当然是听不懂乔玮的这个典故,“夫人,属下没在曹营。”
她也不是畏惧,只是不是很想去面对吴老夫人,嫌麻烦得很。她有许多想做的事情,却不想将为数不多的精力耗费在内宅那些鸡毛蒜皮的人情世故之上。
即便再不愿意,乔玮还是先去正屋拜见吴老夫人,这回吴老夫人倒是没晾着她,直接让进了。而乔瑢和袁琅琅也坐在下首,正陪着吴老夫人说话。
乔玮低头叩拜,“儿妇拜见阿母,阿母恭请福绥。”
吴老夫人怀中正抱着一个襁褓,一旁的卫媪手中也还抱着一个。吴老夫人嘴上还在逗弄着婴孩,眼里满是喜悦。
只是听见乔玮的请安,便敛了笑容,语气也淡淡的,“你倒是贵人事忙,如今都掌灯了,才回得府来。”
乔玮也懒得反驳,非常干脆地低头认错。
倒是袁琅琅笑着打圆场道,“夫人回吴,想来君侯和二公子必然有许多要紧事交代夫人要办,这不,夫人一办完这些公务,就立刻来给老夫人请安了,想必是连晚膳也未来得及用呢!”
吴老夫人只是冷哼一声,“一介妇人,倒是爱掺和外头男人们的事情。主持中馈、绵延子嗣、相夫教子才是妇人本分。伯符膝下也已得了三女一子,倒是仲谋如今膝下尤空,你这个做细君的,倒是一点儿没见上心。”
好家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孙策都成婚十年了,也才四个孩子,她和孙权成婚才半年多些,若真的生出了个孩子,你难道就不怀疑怀疑你二儿子头顶的帽子绿不绿吗?
上心,她怎么上心,将谢春弗迎入门就算是上心了呗。
乔玮也不接话茬,“长兄有如此螽斯之福,正是孙家的福气。如今徐家女公子也即将入门,往后阿母膝下孙儿承欢,如此正是子孙昌绵之福。”
说起孙翊和徐女公子的婚事,吴老夫人更是犯愁,婚期是早就定了的,但如今前线战事吃紧,孙家三兄弟却是归期不定,徐家那边也是差了人来问,吴老夫人也只能和徐家商量着,先推迟婚期。
徐家得到这样的回复,自然是不够高兴,吴老夫人便时常邀请徐木华入府说话,也是表明态度,我孙家并没有借口推却婚约,才算是勉强安抚下徐家人的心。
吴老夫人有了更烦心的事情,也就顾不上找乔玮的茬了。
而襁褓中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而卫媪怀里的另一个孩子仿佛有感应似的,也跟着哭了起来。
袁琅琅连忙起身,“孩子们大约是饿了,妾先抱下去吧。免得扰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叙话的兴致。”
吴老夫人哪里还有兴致和乔玮叙话,“你们都下去吧,如今也不早了,都回去歇息吧,我也累了。”
乔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吴老夫人点了她的名字,“乔氏,你的身子也太单薄了些,明日毛医师来府上给我复诊,也给你诊个脉。”
诊脉……那就意味着要喝药,乔玮表示自己裂开了,她是很推崇中医,但她也很怕中药,毕竟……是真的苦。
乔玮面上不显,恭谦地低头拜谢。
内心:好想发疯。
袁琅琅让乳母将两个孩子先带回去,牵着乔玮的手宽慰道,“这是老夫人看重夫人的意思呢!如今府上无人能主事,老夫人也是希望夫人能留在府中,主持中馈的。”
乔玮不明所以,“徐夫人呢?”
袁琅琅环顾四周,确认无旁人后,压低声音道,“之前君侯传来‘薨毙’消息的时候就病了,不过她的病也没多久就好了,但老夫人并未放人,依旧禁足在焕章阁里。”
“那如今府上主事的人是谁?”乔玮好奇地问了一句。
“还是老夫人自己在管着,姚夫人也时有帮衬。但老夫人到底年事高了,身子也不是太好。有一日也还问过妾,当初在皖城之时,孙家宅院是谁在主事,这意思已是明。”
“那你是怎么说的。”
“自是实话实说,是夫人在掌事,内外宽严并济,井井有条。”袁氏继续道,“老夫人还夸了你一句。”
“论掌家之事,你可比我更擅长些,若是你掌家,定然比我做得更好些。”
袁琅琅却很坦然,“有正室夫人在,岂有妾室掌家的道理。何况,如今我还有两个孩子,已是自顾不暇了。”
说起此事,乔玮也十分奇怪,那两个孩子瞧着月份差不多,女公子自是袁琅琅生下来的,那另外一个小公子,应该就是刘珠的孩子了。
“刘珠呢?”
“自是逝了。”
第91章 棒打鸳鸯
虽是心里有过些许猜测的,但听到她死了消息,还是不免有些许惊讶,“怎么回事?”
“生产的时候没捱过去。”袁琅琅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惋惜和同情,“女子生产,就是生死搏命,妾是赌赢了,刘姬是赌输了而已。走之前也还在念叨,说自己为孙家生下了嗣子,能不能换黄庆一条性命。”
黄庆?倒真是许久都没听见这个名字了,想起从前种种,越发不能明白,一个成日里想着攀龙附凤的人物,怎就能引得刘珠这般念念不忘。
“这府上长兄的姬妾也不少,膝下无子的也有,怎么就非叫你一个人抚养两个年幼的孩子。”乔玮瞧着袁琅琅的面容消瘦憔悴了许多,连眼窝都有些凹陷下去了。
照料一个年幼的孩子有多繁琐疲累,乔玮多少是见识过一些,光是起夜就能把人熬到头秃,何况还是两个。
袁琅琅小声道,“这是老夫人的看重。妾原也是推辞的,但老夫人却说小公子如今是府上唯一的嗣子,养母的身份极为重要,老夫人是看中了妾出身汝南袁氏。”
乔玮却道,“也不单是为了汝南袁氏之名,若换做是我,我大约也会这么做,你品性高洁豁达,孩子交给你来教养,将来必不会差。”
袁琅琅捂嘴偷笑道,“夫人这般谬赞,倒叫妾无地自容。妾也是为了将来婳婳能有兄弟帮衬罢了。”
乔玮娇嗔地看了她一眼,“那你身边人手可还够吗?”
“老夫人将身边的包媪拨给妾用,一同照顾小公子。小乔也时常来帮忙,虽然累了些,人手尚且还够。”
说到小乔,袁琅琅满眼都是欣赏,拉着乔玮的手,“妾是真喜欢小乔,我父亲这一支如今瞧着虽是有些落寞了,但底子仍在,我兄长也并非纨绔子弟,若能得小乔为妇,定然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乔玮也是见过袁耀的,是个端方君子,为人严肃了些,但胜在正直、有事业心,身为皖城都尉也是兢兢业业,将李术看得很紧。
对于择妹婿这件事情,乔玮对袁耀是满意的,但乔老夫人大约是觉得有周瑜珠玉在前,比起袁耀来说,更盼着乔瑢能进周家的门。
乔玮也无可奈何。
“此事,我家阿母不肯松口,我亦是无可奈何。”说到底乔玮也只是家姊,乔瑢的婚事,最终还得乔父乔母点头才行,“不如让袁都尉多往乔家走动走动,若我乔母得见袁家公子品行才貌,兴许也会松口。”
袁琅琅明白了乔玮的意思,想着回去便给自家兄长写信。
乔玮回到居胥阁,想着今日还没和乔瑢说上话,又走到偏院里去。
正走到窗边,却看见乔瑢对着书案发愣,笔尖的墨水都滴在纸上,晕染了一大片也没发觉。
而桌案的一旁还放着一封书信,乔玮轻轻推门而入,看到了桌案上书信,署名为“瑜”。
乔玮心下咯噔一声,脸色微变。
乔瑢忽然发觉自家阿姊正站在眼前,下意识将桌案上的书信收了起来,藏在身后,脸上满是惶恐。
“阿,阿姊……”
乔玮坐了下来,柔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乔瑢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做何回答,现在的她就好似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不敢直视乔玮的眼睛,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家阿姊失望的眼神。
“我又没有责怪你,你这般紧张做什么?”乔玮拉着乔瑢的手,“一家有女百家求,也是寻常之事。”
乔玮将乔瑢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露出洁白的后颈,动人心魄,宛若海棠醉日,便是乔玮一介女子尚且我见犹怜,何况旁人。
乔瑢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着乔玮的脸色,发现她的确没有生气,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将信件展开给了乔玮,上面倒是也没说别的,只说找到了杜仲的种子,托人带回来给乔瑢,叮嘱她要小心养护。
“淮南可不近,他也算有心了。”乔玮面不改色地评价了一句,但真心话是,淮南都离得这么远了,还不忘孔雀开屏,还开到自家妹妹眼前来。
该死的男人。
乔瑢怕乔玮生气,连忙交代,“之前阿姊说了一次之后,我将帕子是还了的,也谢过了中护军。
我不知这是中护军的信,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在寻杜仲的药种……”
乔瑢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也只剩下了蚊子般喏喏的音量。
怎么知道的……必然是身边的人有周瑜的眼线呗!
乔瑢自认原是真的断了对周瑜的念想,在孙府里的时候,她常去袁琅琅那里陪着袁琅琅一同照顾孩子,有时也会听袁琅琅说起袁耀的事情,心里也是渐渐定了的。
袁耀是个端方君子,写给袁琅琅的信中也时常会写些皖城的事情,还会给乔瑢报乔家的平安。
如阿姊所说,若真的成了袁家妇,和这样的夫君相处,日子应当也会很安稳。
这纷乱的局势下,安稳的日子也是她一向渴求的,最好一辈子平平安安,什么事情也不要发生,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那种。
她渐渐觉得认识周瑜的那些日子好似一场遥远的梦,只是她还陷足不深,醒了也只是略带一点遗憾,并不会难过。
而这份平静就在她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被打破了。
乔瑢的这点眼神变化,也是瞒不过乔玮的,她只能哀叹,难不成这就是乔瑜之间的宿命羁绊?
“阿母那里自是希望你嫁入周家的,周家乃是庐江的高门,中护军又是英杰,往后前程定然不可限量。
但阿姊还是那句话,与人为妾,日子恐是艰难。你只瞧着琅琅便知道了。她还是汝南袁氏的女儿,做了孙家妾,一个徐夫人就能拿捏她。
当日若非刘珠身边的侍女来报信,只怕早已一尸两命。琅琅如此聪慧明理,尚且命悬一线,换做是你,你又能如何?”
乔瑢眼眶含泪,不能反驳,“我明白的,阿姊。”
看到她如此难过,乔玮也忍不住动摇了两分,可想到上辈子乔瑢委曲求全的模样,她又不得不逼迫自己狠下心肠来。
第92章 过犹不及
乔瑢一夜无眠,而躺在一墙之隔的乔玮也是一夜无眠。
早晨顶着一双黑眼圈的乔玮还是被小夜唤醒,“细君,该起了!”
乔玮不情不愿地起来洗漱,心里也一直都在骂周瑜,没事儿非要来乔瑢的面前刷点存在感,还连累自己没得安眠。
此时,门外的小月来见乔玮,“女公子让婢子将这个交给细君。”
乔玮定睛一看,正是周瑜的书信,还有一个小囊,里头装的是杜仲的种子。
还好,算是还没糊涂,乔玮将书信和种子收了起来,“小乔她怎样了。”
“女公子昨夜睡得不安,想再歇一歇。”
“嗯。”乔瑢点了点头,“那你煮点安神的水来她喝下吧。”
“是。”
乔玮两眼有些发愣,乔瑢能白日里补觉,但她不能啊……
乔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小夜,“我不在家中的这些时日,前线可有什么人常来府上,能和小乔或是偏院里的人见上面的吗?”
乔玮随军,平日里在内宅伺候的人自然都不能带上,乔玮就将小夜留给了乔瑢。
小夜仔细想了想,“没有,这前线来送信的信使也都是将信件交给老夫人的,没有送来给女公子的。
不过若有信使到,女公子都会让婢子去问问,有没有细君的消息。”
乔玮点头,“那就好。”
小夜将乔玮的头发挽成飞仙髻,簪上一支步摇作为装饰,起身去给吴老夫人问安。
吴老夫人招呼她坐下,又让毛医师来给她诊脉,“此为二房的儿妇乔氏,医师瞧瞧,可需用药调理?”
毛医师身边的女医先来给乔玮诊脉,附在毛医师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才是毛医师诊脉,他小心翼翼地在乔玮的手腕处覆上一块帕子后,又低头作揖,才搭上乔玮的手腕,仔细分辨脉象。
这番操作整得乔玮也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什么大病呢!
半晌毛医师睁开眼睛道,“夫人从前可曾有生过一场大病?”
“嗯。”乔玮穿越过来,大乔可不就是高烧不退,差点挂了,应该算是大病吧。
“细君的底子很好,只是近来忧思过甚,身子略有些虚,不过并非什么要紧之事,多注意休息,可进一些温补之物,也就是了。”
毛医师提笔写了几张方子,交给卫媪,“此为药膳的方子,吃上一段时日,老夫再来复诊。”
乔玮的脸更苦了,本就怕喝中药,现在连饭都不能好好吃的,都是药……还不如喝中药呢!
吴老夫人让卫媪收好,交代膳房去做,但还是忍不住多追问两句,“若是一切都好,怎的还未有子息之喜?”
乔玮满脸黑线,催生大军的势力真的是遍布古今内外。
毛医师笑道,“子息之喜乃是天定,有时缘分未到并非人力之故。乔夫人身子康健,迟早会有子息之喜的,老夫人不必急在一时,安心等待便是。”
乔玮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给这个毛医师点了一个赞,如此医德真是感天动地。
“不过乔夫人与公子于房事上还是应该节制些,子息之事,过犹不及。”
裂开了。让你说,没让你什么都说啊!
乔玮手都在抖,简直不敢抬头去看吴老夫人和卫媪的眼神。还要每次诊脉的时候,吴老夫人都会将屋里的人清到屋外去,以免脉案泄露,否则不出一日的功夫,乔玮就能足不出孙府体验一把社会性死亡。
最后还是吴老夫人轻咳一声,让包媪将毛医师送出府门,徒留乔玮一个人面对吴老夫人的眼神。
饶是乔玮自觉脸皮不算薄,此时也有些绷不住。
吴老夫人顺手给了一本账簿,“拿着吧,回去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来问。”
她随手翻开一页,是孙府之前月份的月钱开支。
好的,是账本……
真的是账本……
又是账本……
乔玮在想,如果这个时候装柔弱晕倒过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儿妇明白了。”乔玮只能收下这沉甸甸的账本,继而又请示道,“只是这几日,儿妇恐需出府,还请阿母见谅。”
就是说,最近没空看这些账本,您老可千万别追着我要什么心得体会。
“外头的事情倒是忙得很。”吴老夫人明显有些不悦。
乔玮只能搬出孙策和孙权来当挡箭牌,“这是兄长和夫君再三交代的,说是和前线将士相关,儿妇不敢耽误。”
“你都搬出前线战事了,我还敢不放你吗?”吴老夫人道,“回府得空,还是要将账本核算一番,若非长房不争气,也轮不到你手上。这过几日便是徐家老夫人的生辰,你同我一起去。”
呵呵,这意思是要强制007吗?白天去管军工铺的事情,晚上回来还要学管家。
你们孙家人都这么会安排人呢,怪不得能三分天下呢!
吴老夫人已经退让了一步,乔玮自然要应下,“儿妇明白了。”
这一轮交锋,乔玮以退为进,算是个平手。
离开了正屋,乔玮立刻让幼烨备车,唤上朱都尉一同前往莫氏铁铺。
莫三公子见到乔玮也并不意外,甚至还沉浸在自己的组装工作之中,连头也没抬,“昨日才来过,夫人今日又来,也该留点给某一点喘息的时辰。”
乔玮却不以为意,“那昨日所言之事,莫公子可有什么意见?”
莫三公子只是摇头,“这些工匠的手艺也不过尔尔,机巧连弩这般精巧之物,便是教会,恐也需要数年的工夫,夫人就别为难某了。”
碍于乔夫人的要求,莫三公子昨夜就去过驿站了,当然他也没有要求这些工匠展示他们的手艺,只是让他们依次将自己的手露出来。
这有经验的工匠一眼就能够通过工匠的手判断出对方的手艺水平来,当然其中的门道乔玮也知道一些,但具体莫三公子是怎么看的,乔玮也不甚清楚。
“这些工匠,便是比起我莫氏弟子新入门的也就差不多吧,再多也没有了。”
第93章 赌约
“那些工匠的手艺也就是我莫家铁铺的新入门的水平吧,再多也没有了。”
好傲娇的回答。乔玮也是亲自去选的这一批工匠,是普通工匠,能打造普通箭矢、兵器的水平,也没有莫三公子说得那般普通。
“论技艺高超,自然是比不过三公子的,但我想问一问,就算是墨家铁铺集合所有的工匠之力,一个月内能做出多少柄机巧连弩来呢?”
莫三公子不明所以地看了乔玮一眼。
“一百五十柄应该已经是极限了吧。”乔玮大概估算了一下。
“差不多吧。”
乔玮道,“但是有了这一些工匠的加入,我能让你们一个月造出五百柄。”
莫三公子都忍不住笑了,“夫人就莫要说笑了,就这些工匠的手艺……某敢说,一柄都造不出来。夫人自己也是行内的翘楚,这机巧连弩原也出自于夫人之手,岂不知此物其中的精妙玄机,绝非是寻常工匠所能领悟的。”
便是莫家铁铺,如今能掌握其中奥秘的,连同他在内,也就是三个人。
乔玮却笑着道,“三公子既然知道此物原是出自于我手,自然知道我也不能无的放矢。这些普通工匠虽然制作不了机巧连弩,可他们完成所有机构的锻造却不见得不行。”
莫三公子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乔玮的用意,“夫人的意思是,将工序分开,由专人负责?”
乔玮点头。
中国自己的流水线生产出现在宋神宗时期,比西方的生产流水线早了八百多年,当时的宋朝也是因为武器装备制作的弊病而提出的统一管理模式。
乔玮也是被莫氏铁铺的专人戳记所点醒,看似简单的一柄剑,也需要经历择选原材料、锻炼、捶打、定型、打磨、抛光等数十道工序,如果将这些工序分开,有专人进行完成、并且进行检验,那么效率就可以是数倍的提升。
但同样,这就涉及到标准件的问题,因此就是需要为这些工件做好统一的标准。
莫三公子皱着眉头,开始思考起此事的可行性,但他还是深感担忧,毕竟每个工匠都有自己的一套制作工艺流程和手法,甚至对于工件的要求、材料的要求也各有不同。
因为大多数的工匠都是凭借经验来进行锻造和制作,而经验这种东西,毕竟是不可量化的,所具有的不确定性也挺大的。
莫三公子只能感慨一句,“这恐怕是个大工程。”
乔玮也知道这是个大工程,尤其是前期对于工件标准化的推进,必然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但军工铺的设立已是迫在眉睫,这算是孙策下的硬性指标kpi了。
乔玮是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来的。
“就算按着夫人所说,恐怕一个月五百柄机巧连弩也未必能完成。”莫三公子并不认为明明是同样的事情,同样的流程,按照工序分配之后,就能够使生产速度提高数倍。
而且前期若是工件不合格,恐怕别说五百柄了,连五十柄能不能完成都是个大的问题。
这个眼瞧着没有希望的事情,莫三公子是有些不想掺和。
乔玮也没明白,没有实际成功案例参考的项目,要用来说服合作对象,也的确听起来像是空中楼阁。
“若是三公子不信的话,那就和三公子立个赌约吧。”既然乔玮没办法拉莫三公子入伙,那她就只能先完成项目前期的单干,等项目有了起色,那就可以融资拉伙,进行项目进一步扩大。
莫三公子依旧不咸不淡地问道,“什么赌约?”
“我会在附近重新找个空地做铺子,等所有的工件完成,交到你手上进行组装。就以一个月为限期,若是我提供的工件超过五百套,那你也必须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组装完这五百柄机巧连弩。”
乔玮以前可也是搞过加工外包的路子,流水线批量生产的事情,还是有几分熟门熟路的。
“你来真的?”莫三公子微微抬眸,显然对于乔玮莫名的自信并不太理解。
“什么时候和三公子来过虚的?”
当初说好,机巧连弩的图纸交给莫家铁铺全权保管、保密,她也是说给就给了;说好机巧连弩的后续所有改造合作都交给莫家铁铺,她说到做到,也从未去找过第三方供应商进行合作;如今说好要改造流水线的军工铺子,她也是第一时间先来找莫三公子商谈。
莫三公子抿唇,“那某也先说好,若是达不到某的要求,某可是不会进行最后一道工序。”
毕竟如果前面的工件不能达到他的要求,对于最后成品组装,会产生很大的麻烦,搞不好就是要全套返工。
乔玮非常坚定地伸手,“给图纸吧!”
如果这事儿办成了,那么乔玮自认在吴郡就真的能凭自己的本事站稳脚跟,并且能在孙家说得上话了。
而且有这么“高科技”的手段傍身,无论将来形势如何转变,她也算能有自己的立身之本,将来若是乔家父母肯,她也能将他们接来吴郡养老。
便是乔瑢将来嫁人了,她也能挺直自己的脊梁骨,替她撑腰。
莫三公子轻轻拨动手边的一个机关,墙面便缓缓拉开,露出一排排的书架子,上面放置了大小不一的匣子,匣身各有注明是什么东西的图纸。
他起身去取了其中一个大约有两臂那么宽的一个黑匣子,“这里便是所有部件的图纸,按照你之前给某那份图纸的标准,画明了所有衡量尺度,不过也修改过多次,夫人自己寻吧。”
整理图纸?这还难不倒乔玮,乔玮让朱治伸手去接,莫三公子却把手一收。
“方才夫人赌约的事情方才说了一半,若是夫人办成了,夫人想要某给些什么?若是夫人办不成,又能给某些什么呢?”
乔玮大手一挥,“若是办不成,机巧连弩的署名、秘图、工艺、专利就都归莫氏铁铺了。若是办成了,三公子就是我江东军工铁铺的司金都尉,监管江东的军工铁铺。”
第94章 缺矿
朱治按照乔玮的要求将原本吴郡的司金场做了整改,并且将附近的荒地也都划分了进来,还好原本就位于远离人烟的荒地,否则还真是不好办,但司金场内的工匠人数也只有三十余位,加上从广陵郡带回来的工匠,加起来也就是六十余位。
乔玮盘算着人手,然后让朱治将场内经验最丰富的几名工匠找出来,每个人分到几张工件的图纸,然后要求他们按照图纸制作工件模具。
想要标准化生产,模具是必不可少的。
其中一名老者只是扫了一眼这些图纸,便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夫人所画的这些工件要制作起来难度极大,而且工件所需的零件越小,便不能只用铁,必须要用到百炼钢才行。”
乔玮点头,“老先生是行家,一眼便看出其中门道。因为工件小且精细,完成后,所承受的力量也至少为十石,非百炼钢而不可为。”
乔玮在军营的时候也仔细观察过士兵在训练之时的情况,发觉由于杠杆原理的作用,虽然士兵所使用的力有些削减,但想要箭矢发出同样的距离,最终产生的力需要作用在机构之上,如果机构的硬度不够,产生的损耗、毁坏的频率就会上升。
百炼钢算是一个好的选择。
从西汉中期起,炒钢法逐渐成为炼钢的主流,生产效率也高,成品率也不错,随之配合而出的锻造法便是百炼。
将精铁加热锻打一百多次,一锻一称一轻,直到斤两不减,即成百炼钢。这应该是目前能做到的硬度和质量最佳的材料了。
莫家铁铺所铸造的机巧连弩,所用的都是百炼钢。
“但场内百炼钢的存量并不足,夫人和都尉若想要打造五百柄弓弩,恐是不够。”
乔玮取出部分图纸,指着上头有标注了精字的部分,“这些便是需要用百炼钢进行锻造,而其他部分,则使用生铁岂可。”
这种拼接法,也是乔玮常用的,每个工件所要承受的力不同,作用也各不相同,并非是需要同一种材料进行锻造。
而部分的外壳也完全可以用木头来代替,这样可以减轻一部分的重量,在保证射程和耐久性的同时,减轻士兵的负担,可以延长士兵战斗的持久性。
“如此,也未必能够。”
乔玮便只好问道,“那如今场内有的铁与百炼钢,又能支撑用多久呢?”
“如今场内的储备,生铁不足二十石,百炼钢不足一半。”
东汉的一石,相当于2976公斤,换算一下,的确是不多,生铁和百炼钢加起来,连一吨都没有。
制作五百柄机巧连弩,即便按照现代标准,大概是4公斤上下,而且怒身以木、竹片等材料进行制作,也至多只能制作不到三百套工件。
乔玮不免有些疑惑,问朱治,“为何场内没有材料储备呢?”
按道理来说,吴郡的司金场应该算是江东军比较具有规模的武器后储才对啊。
朱治苦笑一声,“因为江东没有可开采的冶铁矿石。”
乔玮忽然想起来,汉代的铁矿开采技术有限,冶铁的技术主流,主要集中在五都,即邯郸、南阳、蜀郡、洛阳、临淄。
而其中,邯郸的铁矿最为丰富,南阳走的是技术流,但无论哪一个都和江东无缘。
因为冶铁业集中在五都发展,相应冶铁业最发达,技术最顶尖的人才,也多会集中于五都之中。
这真是一个令人多么绝望的事实。怪不得孙策孙权两兄弟每次打了胜仗,对于缴获对手武器这件事情那么执着了,感情是因为后备实在匮乏,能多抢到一件装备都是自己的。
乔玮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答案,“无论最后铁石够不够,先把司金场内能做的先做起来。”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负责上天入地燃烧灵魂。
上头boss发布的指令,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得上。在有限的条件里,即便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给了朱治一叠厚厚的方案计划书,这可真的都是纯手写的稿子,是她在军营里的时候就思考要做的事情。
“司金场内按照工序所需时长及工序难度,以三至十人一组,完成一道工序即可,并由一位有经验的工匠负责质检。”
朱治翻了翻这厚厚的一摞黄纸,小声念出纸上的字,然后好奇发问,“质检是什么?”
“质量管理与检验。”乔玮非常官方地采用了汉典释义,然后再补充上自己的解释,“就是校对是否和模具成型的要求、图纸的衡量一致。”
“对了,麻烦都尉大人三日之内将这册子内容全部熟悉,然后教导给司金场的司金丞,然后组织安排在司金场内推进试行工作。”
朱治看着如此厚重的黄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夫人是说……”
“是的,如果都尉大人觉得时间太宽裕了话,那就两日的功夫吧……”
“啊?”
朱治被乔玮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做事风格给整蒙了,“属下可没这个意思。”
孙策和孙权双双写信回来,要求朱治全力辅助乔玮整改司金场一事,要不然以朱治的个性,早就要跳出来质疑了。
“属下只是不知夫人究竟是何主意,属下好协助安排。”
乔玮道,“你翻开手册第三十五页,首先要刻模具,模具的图纸已经分发给方才的那些工匠头子,要求也已经写明了,要求公差不超过十分之一寸。”
也就是3毫米。
“其次,就是按照工序分组,每一组负责一道工序的连续铸造,锻造的管锻造、熔铁的管熔铁、浇筑的管浇筑,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最后就是要设立质检,抽样检查并且按照责任制连坐,谁的工序没有达到要求,全组进行返工。”
乔玮还点出了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寻找铁矿,大批采购生铁或者铁石也可以。”
朱治心想,其他的倒是还好,只是这铁矿怕是不好找,如今朝廷所有的矿业,也都被各路诸侯豪强所接管,哪里轮得到他们呢!
乔玮却道,“其实我心里有两条路子可行。”
第95章 不斩来使
朱治想听听乔玮的办法。
“两条路子,一条文明一点,一条简单粗暴一些。”乔玮道,“文明点,就是寻一批有经验的冶铁工匠,去丹杨寻矿开采。”
乔玮高中时候的地理学得还不错,记得国内的大型铁矿,有一处就在马鞍山,也就在这个时代的丹杨境内,但这座铁矿因为技术和勘测原因,在20世纪初才开始有少量开采。
但马鞍山的矿产储备量相当可观,如果能够发掘出来,乔玮想,供应江东军的装备所需还是绰绰有余的。
“另外一条简单粗暴的路子就是去攻占宛城,夺南阳宛城的矿。”
孙策已经打下汝南了,那和南阳宛城就不过是邻郡相望而已。
而且这条路子相比起上一个办法,其优点除了简单粗暴,那就是顺带还可以接盘南阳宛城的整个司金场和先进的冶铁、锻造等技术,将那些技术人员一并纳入麾下。
毕竟人才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真正的战略储备。不然商场上干嘛老喜欢搞企业收购,购的就是成熟的人才、成熟的管理运作和成熟的技术体系。
乔玮虽然对武器的制作有些研究,但对于冶铁真的就是隔行如隔山了。
“所以夫人是打算让君侯去抢宛城,然后夺矿又抢人?”
乔玮点头,旋即又摇头纠正道,“不是抢,是接手辖管,是‘招贤纳士’,‘选贤举能’,都尉方才用‘抢’这个字,听起来就很不正派,好似是什么山贼做派。
咱们孙家可是汉臣,忠心耿耿的汉臣,怎么会做这般小人行径。”
朱治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说乔玮说的不对吧,只能附和道,“夫人所言极是。”
咱们江东乃是扶汉之臣,咱们江东乃是扶汉之臣。
默念十遍后,朱治觉得自己的气质都变得纯净了不少。
“那夫人可有什么计划?”
“没有。”乔玮也很坦白,“打仗的事情也不归我管啊。”
她也没权利干涉江东军的军事策略方向,唯一能做的,就是写封信汇报一些工作进度,然后给出自己的一点小小的建议。
孙策接到大乔的来信时,他已经攻下了颍阳,虽然过程并不容易,曹仁想到断粮草之计,派人奇袭了孙策的后方,联合刘表,派兵截断孙策的粮草。
亏得周瑜机警,察觉到了南方一路的异动,及时做了防备,但还是不得不断了几日的粮草。
此事也算是彻底激怒了孙策,他为免动摇军心,拼尽全力攻打颍阳,以孙翊、太史慈为先锋,破釜沉舟、一鼓作气,攻下曹仁。
许都便已是近在眼前,曹军顿时军心大乱,虽曹操已经连续解袁军白马之围,但袁绍实力、粮草仍远超曹军。而袁绍亦在此时派兵进军阳武,并且颜良等大将进驻官渡,南下攻打许昌。
曹操已然陷入两面受敌之境遇,不得不写信给荀彧,商议是否该退守许都。
而荀彧给出的答案是,求和于孙策,决胜于官渡。
“绍悉众聚官渡,欲与公决胜败。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且绍,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
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辅以大顺,何向而不济!今谷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者,以为先退则势屈也。
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
然策领江东之众孤军入兖,背恐荆州掣肘,必不能久战,求和以泄其愤,可退之。”
同时派遣使者前往颍阳,以天子名义册孙策为大司马,封骠骑将军、领扬州牧,并以礼征召孙权和孙翊入许昌。
并且许诺半月之内,送嫁曹仁之女,并聘孙贲之女为曹彰之妇。
孙策看着带着求和书的使者,嘴角只是带着些许不屑的笑意,“你家曹公倒是明哲通达,运筹演谋,难怪能为天下之雄,汉廷之臣。”
每个词都是夸奖,但配合上孙策的语调,有耳朵的都能听出这是一句反讽句。
使者冷汗淋淋,来的时候,孙翊已经带他见识过江东军的军容肃穆了。
先是以细作之嫌直接将使者拿下,刀斧加身,送到校场,差点就手起刀落要了人的性命。
好在孙策来得“及时”,将人从孙翊的手里“救下”,这才算有性命还能听见孙策对曹操的这番“评价”。
孙策虽十分看似恭敬地称呼使者为“天使”,但当使者拿出天子诏令之时,却也只是随意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就十分安然自若地坐在了上首之位。
听到诏令之后,也并没有口称谢恩之语,更没有起身接诏令。
使者只好清了清嗓子,再读了一遍诏令,小声提醒道,“吴侯可起身接旨了。”
“不急。”孙策依旧没有起身,反而不紧不慢地问道,“此诏令是天子之意还是司空之意呢?”
这许都之中如今为尚书令的可是人称荀令君的荀彧,拟招的怕也是这位王佐之才,而此人究竟是汉帝之臣还是他曹司空之臣,天下也都是心知肚明。
使者连忙道,“某即为天子之使,自然宣的是天子之诏令。”
“是嘛。”孙策盯着使者的眼睛,“可方才孤弟在校场以刀架脖颈的时候,你喊的分明是,‘某乃司空府曹掾’。”
使者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嘴唇紧抿,不敢多说一句。
孙策继续道,“此人前言不搭后语,如此反复无常,定然是来窥察我军军情的细作,季弼,推下去!”
孙翊立刻上前,一把抓住使者的衣领,刀刃直接上脖,划出一道伤来。
使者连连喊冤枉,“君侯明鉴,某的确是司空府曹掾,今日是奉天子之名来宣天子之诏的!”
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其实真的斩杀来使的也不少。孙策喜怒无常,使者也不敢赌孙策的底线。
“那你说说看,到底这诏书是天子之令,还是曹司空之令呢?”
第96章 折辱
孙策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配上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连眼角都带着血色的杀气。
使者双股战战,嘴唇都是煞白,半晌颤抖着说出了答案,“是,曹公的意思。”
但说完之后,使者面色亦是一片死灰。
虽然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已经是天下众人皆知的事实,但心知肚明和将这事儿直接摆到台面上去讲,也是两回事情。
但凡涉及到曹操挟天子诏令之事,司空府人人的嘴上就跟上了一道门锁一般。但这个众人皆知的秘密一旦被宣之于口……
使者自知,即便今日死里逃生,回去也一样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司空府容不下嘴门不牢的属官。
孙策得了想要的答案,但心下便更加鄙夷使者的骨气,这般的软骨头,放在江东军里,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他还想折辱此人一番,但看到周瑜对着他微微摇头,也只能见好就收,毕竟折辱贤士,这名声传出去,对江东可不是什么好事。
孙策微微挑眉,孙翊立刻了然,将刀和手都收了回来,使者无法站稳,一个踉跄便摔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既然是曹公的意思,那便好办了,孤先父与曹公乃是旧识,又有同伐董卓的同袍之情。今日你可回去告诉曹公一句,我孙家兄弟几人,皆是为国征战的忠臣,可不好厚此薄彼。”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案,“使者可听明白了?”
“君侯此话……”可不合礼法……毕竟,天子诏令,哪里有讨价还价的道理,这可是天子大大的不敬,是要杀头、株连九族的。
孙策反问一句,“嗯?”
使者抬眼对上孙策黑玉般的眸子,立刻低眉改了口道,“某会转达。”
“那使者便回去吧,天子诏令,孤留下了。”
孙翊立刻伸手将诏令从使者的手里夺下,还不忘狠狠瞪了使者一眼,仿佛下一瞬就能抬手给他捶出十步之外。
使者心想,这真的是俸禄难挣。
“还不快走?”孙翊见使者还在发愣,低声呵斥道,“怎么,留着等吃壮行饭吗?”
使者连忙起身,头也不回地逃出了营帐,连官服也来不及整理,下摆沾满了污泥,高山冠歪到了一边。
而身后的孙翊见状更是笑得张狂,捏着鼻子阴阳怪气道,“什么味儿啊,一股骚气。”
这时候的使者哪里顾不上去细想,什么文人风骨和名声,命才是最要紧的,一路狂奔直到上了车架才敢停下,才惊觉官服之下冰凉一片。
他这才回过味来,孙翊的嘲讽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又惊又俱又羞,便是满腔的怒言都仿佛挤在胸口,如此屈辱,他平生未曾受过,那孙家兄弟简直欺人太甚。
茹毛饮血的蛮人!
而想到方才自己卑躬屈膝、毫无风度的表现,使者最终翻了个白眼就晕过去了。
而帐内的孙策轻咳一声,提醒孙翊见好就收,注意点自身素质。
但孙翊根本没有领会孙策的用意,还在和身边的同僚大声取笑着方才使者胆小如鼠的样子。
“都言说,为国使者,胆识过人、敢于任事,我看是言过其实了,什么狗屁的胆识,就是这军营中的一条狗都比他像个人样。”
周瑜只能出声阻止,“王瑚只是司空府中的一个属官,并非真的是天子使臣。”
“就这么个草包都能入司空征辟,都吹嘘曹操是什么枭雄之才,依我看也不过如此。”孙翊语气里满是不屑,“我江东军已经占领了颍阳,夺取许都已是指日可待的,兄长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望而却步。”
此时更应该一鼓作气,拿下许昌,迎奉才是正理。
孙策心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看孙翊也有一种像在看傻子的心情,那许都就在眼前,他不拿是因为不想要吗?
江东军从扬州出发,,兵分几路,连下豫州、徐州十余座城池,眼看着是士气正盛,锐不可当。但能打下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守住就会是另外一回事情。
跨过长江之险后,于平原作战,骑兵才是主角,但江东军对于陆战的优势是不足的,加上战线拉长就意味着防线和粮草补给线路的拉长。
虽说打仗拼的是军事实力,但最终真正要拼的其实是钱粮之力。
而曹仁联合刘表差点切断孙策补给之事,也算是给孙策敲了一记警钟,先前他一心攻取城池,就如周瑜所说的得志而忘乎所以了。
以江东之力,能开拓至此,已然取全江东之力了,再去许昌,已乏后力。此事无论是曹操、荀彧还是孙策和周瑜,也都一样心知肚明。
而且江东之中,也不算太平,若不能平定安抚民心,只怕后院起火,反失先机。
周瑜给的策略就是,讨好处,能讨多少算多少,要足江东的大义名分,进可攻、退可守,将来许都与天子,皆可缓缓图之。
但这种事情,便是和孙翊解释也解释不明白,“此事孤自有安排,吴郡来信,谏言夺南阳宛城,我与公瑾商讨过,想让你去。”
听见自己可以独自带兵打仗了,孙翊也就顾不上去想进攻许昌之事了,“区区宛城而已,兄长放心,我自去取来,献给兄长。”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孙翊已经连续打了几场胜仗,军中皆赞他的骁勇善战,连边鸿都时常夸赞他,乃是天人之将,若是早出生十年,这江东只怕就不是孙策打下来的,而是他了。
孙翊觉得此话甚是顺耳,他在军中时长不久,但有时也会觉得孙策哪有他的勇力,攻个城罢了,总要召集诸将商讨来商讨去的,有机巧连弩这样的神器在手,杀不就完了。
比起孙策,他自认“小霸王”之名,分明他更名副其实才是。
孙策看他又这般自信打包票,忽然又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让孙翊去了,毕竟宛城乃是军工重地,曹操军中的军械十之八九也出自于此,如此重镇,不容有失。
第97章 择师教导
孙翊对宛城之事并不熟悉,但他不熟悉,边鸿却知道一些,“宛城太守名为东里衮,守将都尉姓侯名音,也都是宛城本城之人。”
东里衮、侯音。
孙翊念着这两人的名字,觉得挺陌生的,“也没听说过此二人啊。可有过什么战功不?”
边鸿摇头,建安四年张绣再降曹操之后,宛城就成了曹操的军械供仓,东里衮和侯音也是新任于宛城,并不曾听说有何战功。
孙翊听完,不由得大笑起来,“既无战功也无建树,沐猴而冠,草包而已。对付这样的草包,兄长竟是杀鸡用牛刀,待我三日之内,定下此城。
公鹄,随我点兵,出发攻城!”
孙翊仅带了三百士兵就出发,听孙策听说此事的时候,急忙召来建义校尉徐逸,吩咐他带领五百士兵,驰援孙翊。
轻视敌手,乃是军事大忌,即便宛城并无重兵镇守,但城中军械甚多,亦不能小觑。
孙策原本的打算是让张昭和虞翻先写一份檄文,令孙翊送往宛城,以江东之势威慑宛城太守东里衮献城,然后让孙翊带兵入城接管宛城,为宛城太守。
孙翊好工匠之道,接管宛城,最是合理。
只是这檄文尚未写完,孙翊就已经点兵出发了,孙策气得想把孙翊的头拧下来割开来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玩意。
周瑜只能尽力安抚,孙策扶额长叹,“有这样的兄弟,真的寿数都能少一半,孤就盼着能寿终正寝,就算是上天待孤不薄了。”
战场上讨生活的人,最是忌讳言说生死之事,可见孙策是真的被气急了。
“当日就不该允他出来,就该在吴郡让阿母看死他才好。”
周瑜连忙打圆场,“这就是在说气话了,不至于不至于。”
孙翊性子倨傲难驯,但论起打仗来,也的确勇武无比。
孙策一脸地困惑,“明明都是同胞的兄弟,仲谋已然能独当一面,也不知是真的祖坟冒青烟了还是冒黑烟。”
周瑜心里暗道,也可以是一边冒青烟,一边冒黑烟。
孙策一看见周瑜的眼神,就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坏话了,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你就这般看孤的笑话!”
“不是看笑话。季弼到底年纪还小,心性还有些不定,又是初入军中,一连打的又都是胜仗,难免养得心气高傲些。
如今身边也少有人可以规劝教导。”
先前他还无意中听见孙翊身边的人都在捧他,也无人敢说一句不好。
说起此事,孙策倒觉得周瑜的话很有道理,“依公瑾之见,派何人在季弼身边教导规劝着,更为合适呢?”
“此事我如何能知?”
孙策眼神微眯,在周瑜身上来回打转,显然是准备把主意打到周瑜本人的身上去。
周瑜连连摆手,“伯符可放过我吧,季弼本就对我甚为不满,我说的话,他如何肯听?”
这倒也是,孙翊这小子也不知是谁养出来的炮仗性子,书没读明白,嘴巴上倒是不饶人。有事儿没事,但凡周瑜谏言,他非得要说出个一二三来将人驳得毫无脸面。
这也就是周瑜雅量,没同他太过计较。换了自己,都非得拉去暴打一顿才能解气。
“子布如何?”孙策问道。
张昭容貌严正,敢于直言谏诤,别说是一个孙翊了,便是孙策和孙权都被他指着鼻子骂过。
这可是个硬骨头。
也不知道孙翊碰上他,这俩到底谁的骨头能更硬一点。
周瑜一脸看热闹的样子,“你确定?”
“战事一了,让季弼镇守宛城,令子布以长史之名规劝教导。”
孙策身边诸位谋士,二张为翘楚。张纮自许都归来后,便跟在孙权身边为谋士。
而张昭无论是才华和德行,都是声名远扬,便是连祢衡这般的狂士也都能认同张昭的才华,便可见一斑。
“可子布性子如此刚直,你确定季弼不会一怒之下将人砍了?”
孙策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身边可用之人,选出了原豫章太守华歆,“那就再加上华子鱼,一刚一柔,总能制得住了吧!”
周瑜不置可否。
孙策继续道,“季弼到底是孤兄弟,有时候便是管教起来,念及血脉之情,想到阿父阿母的教导,总是心有不忍。不若放手,由得子布和子鱼辅佐。
子布聪哲不阿,绝不会因季弼为孤弟而奉承,子鱼圆滑而仁德,季弼有此二人为师,近朱者赤,总能学到些吧。”
孙策本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但如今却越想越合适。反正再差,也不能比现在这般任意妄为的性子更差了。
而且孙策也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张昭此人性子刚正敢谏言是出了名的,但是追着屁股后面要他纳谏,使孙策也是深为苦恼。而且张昭谏诤是真的毫不给面子,有时候也真的让孙策下不来台。
有时候孙策一早上起来,听见张昭有事要来汇报,他都觉得头疼,想再躺回去,睡个回笼觉。
孙策暗戳戳地动了一点坏心思,还是让孙翊也尝尝这天下名士的厉害吧。
是兄弟,那就谁也别落下。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公瑾你有空写封信,同子布说一说。”
周瑜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汝且听,人言否?”
自个儿不想去面对张昭,却让自己去,合着让他挡在前面去挨张昭的骂呗。
“说得好似我写了信,长史就能看在我的面上,不写信骂你了?”
孙策点头,“反正信都得过一遍仲翔的手,他也不敢把这骂人的信直接送到孤面前来。”
好家伙,想得倒挺明白的。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盗钟掩耳’之术啊!”周瑜简直无语至极,忍不住调侃道,“要不然,你也教教我呗。”
“这招你学了也没用。”孙策一句回绝,“行了,别跟我说这有的没的,有这空闲功夫,赶紧去写信吧。”
他还要想一想,等孙翊被追回来,他要用点什么手段,好治一治这小子冲动的毛病。
第98章 徐逸
徐逸拉着孙翊在宛城西城门外的林子里藏着,孙翊满脸的不爽,“这就是你说是要带我干把大的?”
荒郊野外的,连个人都没有,还得啃徐逸带出来的干粮,硬得难以下咽,连水囊里的水也喝完了。
徐逸笑着道,“别急啊,这批军械出城之时,就是宛城守备最薄弱的时候,还是人主动开的城门。”
宛城守备力量不强,可耐不住人家是军工重镇,最不缺的就是各类军械守器,这种城池,最是易守难攻,要啃下来绝非易事。
孙翊带了区区三百的士兵,就算再加上徐逸的两百士兵,也不可能攻下宛城。
徐逸追上孙翊后,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地将他带到此处,藏在林中也有两日的功夫,等的就是时机。
“宛城内有军械要运往官渡,此为机密之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徐逸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子,“犬有犬路,鸡有鸡道。这世上的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某干的就是侦察探子的活儿,吃的也是这碗饭。”
徐逸跟在孙策的身边,论武艺和战功,也都不如太史慈、陈武等将领,但孙策对他的看重却一点儿也不比对其他将领的少。
究其缘故,也是因为徐逸擅长侦查情报,论打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孙策也曾说,这军中少了哪员大将都不足以让他害怕,唯独少了徐逸徐子安,他便得日夜难安。
徐逸容貌普通,是那种丢在人群之中都认不出是军中大将的那种,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格外憨厚。
徐逸每到一处,时常会带着自己的部下改换装束,有时装作是逃难的难民,有时装作是普通商贾,混入人群之中打听各类消息。
甚至还能顶替掉普通百姓的身份,混入敌军的征兵成为细作。
孙策对他也十分放权,也从不约束徐逸的行事。而徐逸也从来不需要等候孙策的吩咐才行事,就像孙策收到乔玮的书信才有意于攻占宛城之地。
而徐逸早在攻下汝南之时,就派人潜入宛城,时刻观察宛城城内动向,而他和几个士兵藏在此地接应消息也有近半个月了。
而三日前,有一支大约百人左右的押运兵入城,要运输一批霹雳车前往官渡。
徐逸收到消息之后,还未来得及向孙策禀报此事,就收到了孙翊率兵要来攻打宛城的消息,连忙追赶将人拦下,可不能让孙翊破坏了他的计划。
“这霹雳车也是新造的军械,用投石车改的,据说上装机枢,弹发石块,声如雷震,能投三百步之远。”
孙翊颇有些意外,“投石车也不过远投近两百步之远,此霹雳车竟有如此威力吗?莫不是唬人的吧!”
这宛城之内,竟有这等能工巧匠?
徐逸小声笑道,“唬人不唬人也不知道,但既然是曹军要运往官渡前线的,必然是有大用处。”
只要对曹军有大用处的东西,截下来终归是没错的。
孙翊却觉得这般背后耍诈的手段,实在也太不光明磊落了,还不如直接杀过去,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正要起身,准备提枪带人直接杀过去,却被徐逸一把按住,“嘘!别出声,应该是要有动静了。”
徐逸一直趴在地上,可不是为了好看,他在尝试感受地面的动静。
霹雳车是大型的军械,推动运输,地面必然有响动,而这种响动和平日里宛城之内冶炼、锻造的响动并不相同。
孙翊学着徐逸的样子,趴在地上分辨声音,但他听了半晌,什么也没听出来,只有夏日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的声音。
“有这么神吗?”孙翊觉得难以理解,趴在地上能辨别马蹄声,他是知道的。可这宛城之中到处都是熔炼炉和锻造捶打的工匠,便是能听到动静,又如何能知就是霹雳车的动静。
徐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跟你立个赌约,至多半个时辰,若是这霹雳车没有出城,我跟你姓。”
“谁稀罕!”孙翊一脸嫌弃,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抱怨道,“脏死了。”
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徐逸,徐逸等人趴在这林子里少说也有半个月了,鲜少能有洗漱的时候,泥垢、汗臭混在一起,连徐逸自己也都有些嫌弃自己了。
但这些事情对于他们这些负责侦查情报的探子来说,也都是家常便饭。
“等拿下了宛城,入了城内,还不由得公子洗漱休息。”徐逸憨憨地笑着,试图安慰一下孙翊,然后继续专注地趴在地上,听着地面的动静。
“要是那所谓的霹雳车没有出城,徐逸啊徐逸,本公子非宰了你不可。”
“好好好。”徐逸也不介意孙翊直呼他的大名,只是小声地哄着,“公子若是困了,先歇一会儿,一会儿有的公子卖力气的时候。”
孙翊也的确有些困倦了,两日里什么事儿也没干,光盯着宛城城门的动静去了,于是骂骂咧咧地去一旁树下躺着睡觉去了,他不信徐逸敢唬他。
果然天微亮的时候,徐逸来将孙翊摇醒了,“三公子,快醒醒,城门开了,霹雳车出来了。”
孙翊傲气归傲气,但办事儿却并不懒散,一听见霹雳车出城,一个激灵便起身去看。
果然从宛城的城门里推出了一辆又一辆高大的军械,高约莫二十余尺,长宽也约有十余尺,另有长臂和用于装载石块所用的斗状圆盘,与投石车的外观的确也有几分相似。
由于增加了射程,因此霹雳车相应也增加了车的整体重量,因此需得七八个士兵推动,再加上马匹拉力方能移动出城。
孙翊又要起身,徐逸又给拦下,“三公子再等一等。”
“等什么?”
城门已开,押送军兵已经出现,都忙着运送霹雳车,正是防守薄弱的时候。这时候不打,什么时候打?
徐逸道,“等鸣镝。”
鸣镝响动,便是徐逸和城中细作约定好的信号,意味着城门已经不能关闭,可直接杀入城中。
第99章 宛城
眼看着城中一架接着一架霹雳车缓缓推出,孙翊数了数,起码有十余架,因为霹雳车架沉重,因此移动也十分缓慢。
孙翊急得又问,“鸣镝还未响吗?”
徐逸却不紧不慢地安抚他,“不急,快了。”
孙翊眉头紧皱,边鸿在身边对他摇摇头,“公子可万不能着急,想一想君侯应许的侯爵之位。”
孙翊只好忍耐下来。
他之所以在徐逸面前忍耐,就是为了这个侯爵之位。徐逸告诉他,孙策想为孙权和孙翊二人请封侯爵,但念及孙翊年少才冲动,尚有犹疑。若是孙翊小不忍而乱孙策之大谋,只怕这侯爵是真的不必想了。
孙翊心高气傲,若是孙权得了侯爵,那孙家四兄弟之中就剩他没有侯爵在身的话,他能活生生把自己怄死。
徐逸告知他此事,相当于拿捏住了他的命脉,让他不得不暂时低头,听从徐逸的指挥。
徐逸也清楚,这孙家的三公子可不是真心听从他的指挥,待此事了,定然是要给自己一点颜色瞧瞧,好找回场子。
但他此时也顾不上去想这些,只是聚精会神地等着城内鸣镝的响起。
眼看着最后一夹霹雳车被缓缓推出城外,正当城门要关闭的时候,徐逸一直在等待的鸣镝声,终于响起。
孙翊第一个反应过来,抄起银枪,翻身上马,“冲啊!”
徐逸都还没来及叮嘱两句,孙翊率着三百轻骑,手持机巧连弩,朝着斜坡下方的曹军杀了过去。
霹雳车主打的就是超远距离无差别的攻击,但对于近距离的攻击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而保护军械的押送士兵也立刻做出反应,抽出随身的兵器立刻迎战,而为首的押送官员立刻挥动令旗,大声喊着警告,“敌袭,敌袭!准备迎战!”
明明昨日派出的探子在城外寻索,并未发现敌军踪迹,今日怎么来得这般快?押送官还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关窍,先令弓箭手准备迎敌。
但弓箭手刚射完第一轮的箭矢,迎面而来的就是书数千支来自机巧连弩箭矢的疯狂压制。
只听见破空而来而后穿破躯体的声音频繁响起。百余人的护送士兵纷纷倒地,竟是一人可幸免,在拥有盾牌庇护的情况下,孙翊只用了机巧连弩一轮的发射,就将这支百余人的押送队伍直接消灭殆尽。
押送官瞪大了眼睛,看着穿过了盾牌后直直射入胸口的数支箭矢,甚至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失去了气息。
甚至他都还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孙翊走到他的尸首旁边,手起刀落,直接割下了他的左耳,作为计战功的凭证,而后直接下令攻城。
徐逸麾下士兵举着盾牌按照阵型井然有序地朝着城门进发,一路抗下无数的石块和箭矢,即便有人受伤,阵中的替补士兵也立刻补上。
城墙上的守将立刻下令,“关闭城门!关闭城门!”
宛城的城门十分坚固,便是来了撞木和云梯,一时之间也未必能攻入,何况徐逸和孙翊并无带任何攻城军械。
“上投石车!上城,上弓弩!”
守城的将领十分冷静地指挥着麾下的士兵,纵然他资历并不丰富,但宛城易守难攻,只要扛过江东军的攻势,就能反败为胜。
但徐逸并不会让他这般轻易如愿的。
混入宛城的细作,只是在城门的门框处,趁人不备的时候卡了几块石子,这就能导致城门门闩无法完全卡上,城门也就无法完全关闭。
江东军一鼓作气,一队士兵以盾牌扛着城墙上砸下的石块和箭矢,总算是躲到了城下之处,以人力往前推着城门。
一队士兵掩护着孙翊的轻骑,对着城墙射出漫天箭矢。
双方正在僵持之时,宛城城中又有一名细作从远处跑来,装作是南门守城的士兵,在众人本就慌乱之时,大喊散布“江东军来了,已经率兵攻入南门了,大家快跑啊”的假消息。
守城的士兵并不知真相,一时之间竟更乱了心神,斗志也就先丧了一半。一时慌乱之间,并不知道还该不该坚守城门。
有些胆小的,眼看着已无胜利之望,直接临阵脱逃,还不忘脱掉自己身上的护甲。
在徐逸和细作的里应外合之下,江东军总算是攻入了宛城城中,徐逸本是将守城的将领控制了起来,而孙翊清点这自己麾下受伤的数十位士兵,一怒之下就将人给砍了。
砍完后还不解气地在尸首上砍了数十刀才肯罢手,这几日所有的不顺和不满,此时全都发泄在这具尸体上了。
若非徐逸劝说要留下士兵补充江东兵力,镇守宛城,以拒曹仁大军再来夺城,孙翊还打算将这些士兵一并屠杀殆尽。
“既然徐校尉都开口了,那我就卖校尉一个面子。”孙翊嘴上说是给面子,然而语气里的倨傲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徐逸赔着笑道,“多谢三公子,某先让人将霹雳车推回城中,其余几门的守卫,还请三公子前去收服吧。”
立功的活儿给了孙翊,才算是安抚下这位公子的火气。
孙翊心里想,这徐逸还算是有点眼色,“那校尉慢慢清点吧,吾会在兄长面前替校尉美言的。”
“某就多谢公子了。”徐逸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待孙翊走远了,徐逸身边的副将才敢出声抱怨,“校尉,这功劳都让人家给捞走了!咱们反倒要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本着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一个军营里的兄弟,今日你让让我,明日我让让你,也是常有的。
但这几日孙翊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对着徐逸麾下的士兵颐指气使的模样,副将心里也多了一些不满。
明明能攻下宛城,是他们徐字部兄弟们布局了半个多月的功劳,他们混入宛城当细作的几个兄弟可都差点丢了性命。
可那孙翊和他麾下的士兵的模样,仿佛觉得他们才是功臣似的。
徐逸安慰自家的副将,“放心吧,君侯心知肚明,我也会写书信同君侯言明事情的经过,君侯不会亏待咱们徐字部的兄弟的。”
副将有些不相信,“真的吗?”
平日里和其他部曲有些矛盾,吴侯尚能持中判决,如今人家可是吴侯的亲兄弟呢!
“咱们替君侯出生入死多年,何时不给咱们计军功了?”徐逸露出一口白牙来,拍拍副将的肩膀,“去吧,先把霹雳车运回城中,叫几个兄弟戒备,别松懈,继续探路子。”
即便攻下的宛城,徐逸依旧不敢有半刻松懈。
第100章 封侯
官渡。
建安五年八月,袁军主力接近官渡,依沙堆立营,东西宽约数十里,曹操也立营与袁军对峙,曹军合战不利。九月,曹军再度出击,与袁军交战不利,再次退回营垒,坚守官渡。
袁绍大军于官渡附近驻扎,构筑楼橹,堆土如山,以箭矢俯射曹军,致使曹军不敢擅出。
正当曹操一筹莫展之际,有人献上了霹雳车之法,令曹操大喜过望,严令宛城东里衮进行督造,然后送往官渡备战。
然而明明交付的日子已经到了,霹雳车却迟迟未能送到。袁绍的高俯射箭已经将曹操不得不困守于官渡之中。
郭嘉得到宛城失守的消息,对于曹军不利之形势,更是火上浇油。他连忙将此事禀报曹操,曹操不由得勃然大怒,“孙策猘儿,如见血疯癫之状!”
他已然派人去求和,竟还抄他曹操的后备宛城之地,截得他的霹雳车!
然而半晌之后,曹操又陷入了浓浓的无措之中。没有霹雳车破袁绍之困,而他如今的粮草也不足以支持更长时间的战事。
前方兵少粮缺,士兵疲乏而士气不振,后方无论是许昌还是孙策此时都是曹操他的心腹大患。
曹操一边端着饭碗,坐在大帐门口,看见运粮的士兵疲于奔命而又面黄肌瘦,甚至一个没站稳,便摔倒在地,半晌都无法挣扎起身。
押运官走过来,以为他在偷懒,一鞭子直接下去,士兵疼得只能苦苦哀嚎,“别打,别打!”
曹操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筷,走了过去,“别打了,方才吾都一直看着。”
有曹操作保,押运官自然不敢有异议,低身叩首,“拜见司空大人。”
曹操“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摔倒在地上的士兵扶起,带到自己的大帐门口,将自己的碗筷给了他,“饿了吧,吃!”
士兵不敢,颤抖着的手直往后缩,人也想站起来,给曹操行礼。
但曹操一把就按住了他,取了一柄勺子来,舀了一勺递到士兵的嘴边,看着他将粟米一口一口咽下,填饱肚子,“我们在前方打仗,也苦了你们跟着我,背井离乡还不得温饱。”
小兵闻言,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他从军也只是为了能混得一个温饱,家中已无粮食可供,他身为家中长兄,也只能选择从征,好让家里少一张吃饭的嘴。
但他也只是一个押送兵,在军中既无资历,更无人脉,军中缺粮之时,为了供给前线的作战部队,也往往会克扣其余部曲士兵的口粮。
像他这样的小兵,更是首当其冲,他已经快一个没有吃饱过饭了。
押运官跪在一旁,心下正是忐忑,不知道曹操会为了这个小兵如何发落自己。但克扣小兵口粮也是无奈之举,并非是他待下苛刻。
曹操也明白,这并非是押运官之过,只是军中无粮所出的无奈之举罢了。如今是克扣一些暂时不必上前线为战小兵的口粮,再发展下去,便是宰杀牛马,最后便是以同袍腐肉相食。
“却十五日为汝破绍,不复劳汝矣!”
曹操说完此话,便召集各军师议事,求速战袁绍之法,并令负责补给辎重的典农中郎将任峻采取十路纵队为一部,缩短运输队的前后距离,并用复阵之法,加强护卫,防止袁军后路袭击。
“告知荀令君,应孙策之请,再封孙权为南昌侯,并重金采买霹雳车。令其速速退兵!”
孙翊杀了东里衮侯,自领宛城太守,带着徐逸等部曲镇守宛城,日夜建城固防。
没过几日,便听到许都的封侯旨意下来了,说是封了孙权为南昌侯,孙贲(孙坚兄孙羌长子)为都乡侯、孙暠(孙坚弟孙静长子)为安民侯。
孙翊听完边鸿带来的口信,“你再说一遍,没漏什么吗?”
边鸿摇头,“没有,属下是再三确认了,君侯的确只为二公子和两位堂公子请封了爵位,并……并无公子您……”
话还未说完,孙翊手中的银枪从边鸿的眼前飞过,直直射出定在墙面上,深入两寸之地。
“我辛辛苦苦打下宛城,竟还比不上孙贲、孙暠这两个蠢货吗?”
孙权也就罢了,说来说去也算是自家的兄弟,那孙贲和孙暠又立下哪门子功劳,值当孙策给请封爵位。
人人都有,唯独落下自己。
孙翊越想越生气。
当日若非徐逸说孙策有意为自己请封侯爵,让他先安下心思,攻下宛城,他也不必躲在林中狼狈数日,被徐逸这样的人呼来喝去。
“兄长的心早就偏得没理可说了。”孙翊重重一拳砸向桌案,直接将桌案砸散了,眼里的怒气仿佛能喷出火来。
边鸿战战兢兢地开口,“还有……君侯有令……”
话说到一半,边鸿瞥见孙翊仿佛要杀人一般的眼神,又有些犹豫是否还要继续说。
“说,还有何事!”
孙翊狠狠瞪了边鸿一眼。
边鸿道,“君侯有令,让公子随君侯回军吴郡,中护军领宛城太守,镇守宛城。”
孙翊冷笑了几声,“好啊,我打下来的宛城,倒是白白为他人耕田作收。”
爵位爵位没到手,连宛城太守也没分他一杯羹。
边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恐是公子之强,已然引起君侯忌惮了。”
孙翊看了边鸿一眼,但却没制止边鸿的话头。
“公子每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于军中声望也是威重。功高盖主,便是连高祖、吕后都尚且难以容忍,何况君侯乎?”
孙翊是气愤孙策的偏心,但也从未如此恶意揣测过自家兄弟,“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所说之言,我便可治你动摇军心、离间骨肉之罪!”
边鸿立刻跪倒在地,言辞恳切道,“属下自知失言,却也是一心为着公子的。属下本为卑贱之民,又曾跟随陈登贼人,若非公子知遇,属下早已身首异处。
如今公子屡立奇功,驰骋沙场、不避斧钺,却饱受君侯忌惮,属下是为了公子抱不平啊!”
孙翊愤怒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动容,虽然兄长对他的战功视而不见,但这世上总有目明心清之人,能看到他的百战之勇。
但他还是保留了几分理智,一把抓起边鸿的衣领,低声怒斥道,“今日之言,乃是悖逆之语,若是让兄长听见,便是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连我也保不住你。
今日,我就当没听见这话,你也把这话烂在肚子里,若还有再听到你离间骨肉之言,我第一个先杀了你!可听明白了?”
边鸿自然听得明白,“属下定不会再犯,多谢公子开恩。”
有读者表示对边鸿身份的怀疑,其实百度一下就知道了,因为边鸿本就是历史上有记载的一个小人物,但也干了一件大事。
第101章 归途
孙策终于得了大司马之位,领扬州刺史,行骠骑将军之事,又封孙权为南昌侯、孙贲为都乡侯,孙暠为安民侯。
然而无论是都乡还是安民,所封之地皆不在江东,并不享受封地赋税,只能算做是属于关内侯之位,虚领罢了。
但孙权的南昌侯却是唯一一个实实在在拥有封地的乡侯,可享受封地之内的食邑和赋税。
就如同孙策为吴侯,吴郡吴县之内的食邑和赋税便全归孙策本人所有,但并不能拥有吴县内官员的任免权。
当然在如今这个诸侯四起、汉室衰微的局势之下,对于割据之地境内官员的任免权也早就不在汉室的手中了。
但为表尊重,诸侯们还是会象征性地上个表,让御史台给盖了章,才算是真的“名正言顺”。
就如孙翊此时的丹杨太守,就是孙策给的补偿。
孙策思虑再三,还是没有为孙翊请封丹杨侯或是宛侯,一来是为免树大招风,二则也是为了压一压孙翊的性子。
本就是如此峭急的性子,再得了侯爵,可当真是目中无人,在难训诫了。
但孙策见孙翊离开宛城数日来,皆是闷闷不乐,心里也破有不忍,于是许诺以丹杨太守,这才瞧着他多了几分精神气。
“待曹仁送女而至,咱们就动身回吴,仲谋也已启程回吴。孤也已经写信给阿母,你和徐家的婚事也拖了数月,可提上日程了。”
留徐盛和凌操之子凌统镇守盐城,与徐州刘备防备曹操之兵。
而他则留了周瑜和徐逸等人镇守宛城。曹操以重金来购霹雳车,遣派刘晔为督。
周瑜也应了此交易,将霹雳车卖给了曹操。
对于江东而言,如今之势力,尚不足以与曹、袁正面相抗,而这场北方之势的终极角逐,对于江东来说,最好的结果是,曹操也没赢,袁绍也不输。
因为无论谁赢了,下一步都是要准备南征荆、扬二州,这对于江东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袁绍占了上风,那么周瑜也愿意助曹操一臂之力,以免引火烧身,反倒不利。
话说另一边,得了孙策即将回军消息的吴老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已经带着乔玮去过徐家为客两次了,若孙翊再不回吴,她可真是再没脸无面对徐家人了。
“拟个帖子,送去徐家,请老夫人和女公子过府吧。”吴老夫人将书信藏入自己妆奁下面的匣子里。
这么多年,无论是孙策还是孙权在外时,写回家的书信,她都是好好的藏起来。
“对了,告知乔氏一声,叫她好生准备一下。”
卫媪笑着应下,手上拆卸发髻首饰的动作也并没有慢上一分,“老夫人嘴上总说着二夫人门庭衰微,可心底还是看重二夫人的。”
这段时日里,手把手地教导管家之事,还将府中多少往来应酬宴饮之事也都交代给乔夫人来打理,连账本账目也没有藏私。
吴老夫人对着铜镜,瞧着鬓角华发已是藏也藏不住了,随口道,“还算是有几分小聪明吧,如今长房那个不中用了,如今乔氏也只能算是堪用吧。”
“何止是堪用啊。”卫媪道,“如今府中上下都言说乔夫人宽和,账目算得也是颇有条理,赏罚也各有名目。
便是先前去到外府,老奴也都偷偷打听过,各家夫人也都对乔夫人赞不绝口呢!说是行止有度、国色之貌,多有想结交之意呢!”
先前许贡之女自刎之事,吴郡之内闹得沸沸扬扬,多有世家背地里议论、贬斥孙家家风的。
然而在看到吴老夫人和乔玮“母慈妇孝”、“情同母女”、“毫无芥蒂”的样子,流言才算是消除了几分。
也有好事者拿着许贡之女被逼自刎之事来为难乔玮,故意让孙家难堪的,乔玮也只是一句话解释道,“婆母若真有心行纳妾之礼,也该先为妾身房中打算才是。可见此话耐是无稽之谈。”
如此轻描淡写而过,反倒更令人信服了些。
吴老夫人也因此对乔玮更满意了几分,点评她说,“算是有几分眼力见的。”
伯埙仲篪方能家齐而平天下。
吴老夫人忽而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卫媪,“你近来怎么总要在吾面前替乔氏美言?怎的,那乔氏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这般尽心?”
卫媪连忙大呼冤枉,“老奴是为了老夫人和二公子高兴,乔夫人便是给多少好处,难道还能比起上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体面吗?”
卫媪故作夸张的奉承,让吴老夫人不由得笑骂道,“真是刁奴,知道你今日的忠心了。”
居胥阁内,乔玮刚算完账目,正准备洗漱休息,听到卫媪来传达的吴老夫人最新指示。
一面含笑送卫媪出门,一面心里暗暗吐槽,真的是令人心梗的领导,好容易把账目清算好了,还打算明日能给自己偷得半日闲暇。
午睡后还得去巡查一遍司金场内的工作进度,她已经好几日都没得闲出门了。然后绕道莫氏铁铺去查看机巧连弩制作情况。
结果,美好的一日工作安排,就在吴老夫人的临时任务中,宣告破产。
打工人就算996,也好歹有个单休吧,古代官员再刚也有个休沐日。就她,回来吴郡已经快一个月了,连个月休一日的待遇都还没混上。
打工人苦,管家人更苦。
没有工资、24小时待命、全月无休的管家人真的绝苦。
卫媪还不忘送上一句经典画饼之词,“这都是老夫人对夫人的看重啊。”
呵呵。
乔玮面上不显,十分客气地回答,“是,多谢卫媪告知。如今夜深露重,就不留卫媪了,小夜,送一送卫媪。”
回到房中,小夜才心疼得说道,“细君连日忙碌,都消瘦多了。”
听听,这才像句人话嘛!
“细君喝了药就快睡吧,公子也快回来了,等公子回来了,外头的事情就不必细君挂心了,细君也能好好休养几日。”
但愿如此吧。
这打工人对自己最大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就是:工作马上就完成了,工资马上就能涨了,假期马上就能来了。
但事实证明,画饼充饥就是画饼充饥,这天上是绝对不可能真的掉馅饼的。
乔玮连着喝了快一个月的苦药,也渐渐已经能习惯这味道,偶尔还能尝出一点回甘的滋味来。
重点是,乔玮发觉自己入睡更快了,夜里也不容易醒了,白日里虽然事情繁多,却也鲜少有疲累之感。
果然,良药苦口,这老祖宗们留下来的话,多多少少也都还是有道理的。
第102章 徐木华
吴老夫人请徐家老夫人过府,乔玮也要在一旁陪客,自然是走不开,只好让幼烨前往司金场查看情况。
“老姐姐也许久没来府上尝尝我的手艺了,这杜衡酒昨日才启出来的,今日既然来了,可要好好尝一尝。”吴老夫人十分热情地招待道。
乔玮安排的是曲水宴,是从上巳节的曲水流觞宴中衍生出来的一种宴,专门打造了一种曲水木案,将中间挖开,模仿水渠之状,有上下游之分,倒入清水后,将酒杯和佳肴皆漂浮于水面之上。
徐老夫人抿了一口杯中之酒,微微点头,“入口清爽,回味有甘。”
吴老夫人得了肯定,又对徐木华道,“华儿也尝尝。”
徐木华看向徐老夫人,请示她是不是能喝。
徐老夫人微微颔首,“尝一口吧。”复又转头对吴老夫人解释道,“她一个女儿家的,不胜酒力,在家中也没有饮过酒,只怕一杯就醉了,反倒闹了笑话。”
“不打紧的,有人会饮酒,就有人不会饮酒,这也不算什么。”
乔玮起身,“是妾思虑不周了,不过膳房尚备着些许果饮,不知徐家妹妹能饮否?”
“都可,多谢乔夫人。”
吴老夫人笑呵呵地应道,“将来都是一家人,也不必如此客气。”
徐老夫人只是嘴角带着淡笑,并不接话。
小夜取了果饮回来,乔玮替徐木华斟了一杯,“这是荷花饮,不知能否合徐家妹妹的口味。”
“都可,多谢乔夫人。”
循规蹈矩,略显冷淡。
乔玮也不以为意,她先前随吴老夫人前往徐家做客便见识过了徐木华的性子,待人疏离得很,她也曾听一些世家的女眷说起过,都说徐木华性子孤傲,不善交际。
徐木华饮了一杯后,忽然主动挑起话题,“其实,我并不喜欢荷花饮,年幼在家中的时候,反倒是三姊最喜欢这个滋味。每年这个时候,总是偷偷在屋里藏上些许,待书塾归来的时候,就拉着几个姊妹喝上一杯。”
姊妹之间,年幼时候的情谊总是令人惦念,“年幼还在皖城之时,我与妹妹小乔也时常背着家中父母,偷偷藏些不被允许的吃食。
小时候总觉得那点伎俩可瞒天过海,其实父母也早就看破,不过是不曾说破罢了。”
徐木华轻轻放下手里杯子,“既然乔夫人也有姊妹,想必是能理解小女之所请。听闻三姊病重,竟有数月无法下榻,也无法见客,不知如今病情可有好转。小女可否见一见三姊?”
乔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妹妹若想见自家的阿姊,怎的反倒来问我?”
“小女的阿姊,正是夫人的长嫂,孙府上吴侯的夫人。”
乔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同是姓徐的,原来是本族的姊妹。
“我回孙家尚不足一月,对于府中之事并不甚明了,还请徐家妹妹莫要见怪。”乔玮笑着回答,“妹妹想探望自家阿姊,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徐夫人的病情,我亦不甚清楚,若徐家妹妹有心,不妨先问过徐老夫人的意思。”
徐夫人被禁足有三四个月之久了,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病了这般时日,娘家的亲眷们也早该来探望了。
乔玮回孙家这么久了,也从未收到徐家的亲眷来帖子,想对徐夫人的病情探望探望的。
显然,这其中的缘由吴老夫人定是与徐老夫人通过气的,两家心照不宣。徐家对于徐木华和孙翊之间的婚约有摇摆之态,想必也和徐夫人如今的境遇有关。
既怕因徐夫人禁足之事,对孙家有所不满,又多有不甘和孙家利益解绑。
尤其是孙家三兄弟同封侯爵的消息传回吴郡,徐老夫人也一改先前冷淡的态度,收到请帖后便带着徐木华上门做客来了。
但徐老夫人却始终没提徐夫人的事情,想来徐家也已经彻底放弃徐夫人了。
乔玮也只能是隐晦地提醒徐木华,若是她想将来在孙家能够立足,徐夫人的事情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也不要插手去管,免得引火烧身。
也不知道徐木华听没听懂乔玮的提醒,但她在席间也的确没再提及此话。
直至用完了席面,吴老夫人主动提起孙翊回程之事,“我家季弼前几日写了书信回来,说是大军凯旋,已经随军在回来的路上了,想必过几日便能到了。”
吴老夫人对乔玮使了一个眼色,乔玮秒懂。
这意思就是要和徐老夫人开启婚事的商议,那么徐木华也就不方便在场了。
“听说徐家妹妹女红申豪,我屋里有几副花样子,也是新得的,不过我笨手笨脚的,绣了几日也不像个样子。妹妹可能赏脸,去看一看?”
徐老夫人甚是欣慰,“木华若能和乔夫人投缘,也是她的福气。”
对徐木华摆摆手,“你去吧,同乔夫人好好说话。”
徐木华道是,就顺从地跟着乔玮走了。到了居胥阁,乔瑢早就在了。
女红之事,乔玮不懂,但乔瑢是懂的,何况二人年纪更相仿,想来是能聊上几句的。
但徐木华看着乔瑢拿出来的花样子,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其实,小女于女红之道并不精深,平日里也甚少钻研。”
乔瑢也不介意,立刻就让小月把花样子给收了,“那徐家阿姊平日里都在家学些什么?”
“念书、习字、练琴、研棋。”徐木华的眼神幽幽,虽然是在回答乔瑢的话,但眼睛却时不时盯着乔玮的脸,眼里透露出一丝疑惑来。
“也就是下棋对弈一事,听着还能有些意思,旁的也少有能在闺阁中同姊妹们玩耍的。”
“家中姊妹不多,从前也就是三姊能同我说上几句话,其余姊妹是不爱同我在一处玩耍的。”
“为何?”
乔玮不免有些好奇。
“因为总是一语成谶,言多不祥,姊妹们便多有疏离。”
意思是,传说中的乌鸦嘴?
乔玮是不大信这些的,“言无实方为不祥,你不过是言说天道之意,又有何不祥。”
徐木华脸色略有动容,“夫人真这么想?”
乔玮点头。
徐木华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与三公子之婚事或许尚有波折。当着吴老夫人之面,我不敢多言,孙家恐有折丁之祸,夫人早作准备吧!”
第103章 许负之后
折丁之祸?什么意思?
乔玮心下一沉,她忽而想起一件事情来,历史上孙翊的妻子徐夫人权智善占卜,素有彤管炜节之赞誉。
所以,她此话多半是可信的。
只是折丁,不知折的谁?
“既然徐家妹妹已然开诚布公说到这份上了,倒不若再详细告知一二。若能救下一条性命,也是妹妹的仁德。”
徐木华却摇摇头,“不必了,我原想见一见三姊,想确认究竟此卦象会应在哪位公子的身上。但夫人已然拒绝所请,卦象已成,此事注定成就,无论如何弥补皆已无用。至多三五日之间,便可得消息了。”
乔玮听到此言,心下越发不安。
“若方才,我同意徐家妹妹之情,卦象便会有所变化,可消除折丁之祸吗?”
徐木华摇头,“天机之变,非人力所能窥探,或许是,或许不是,但一切皆有因果之数。”
说了半天,也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乔瑢在一旁听着,却忽然反问徐木华,“徐家阿姊与我家阿姊矫情并不深,如此交浅言深,又是为何故?”
徐木华眼神清澈,看向乔玮和乔瑢二人,“因为我不愿嫁给孙翊,所以才为自己占卜孙家的气运。我曾三次私下占卜孙家气运,发现每一次占卜所显皆有变化。”
“这,只能说明你学艺不精,和我阿姊又有何干系。”乔瑢见乔玮因为徐木华的一番卦象之说而眼露不安神色,心里对徐木华也多了几分不满。
孙家若有祸事,她阿姊也难以独善其身,她自然是希望孙家一切平顺,平白听人这般恶语,多少有些咒诅之嫌。
“因为卦眼在乔夫人的身上。”徐木华面对乔瑢颇有不善的语气,也并没有半分恼意,她只是想要找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而答案就在乔夫人的身上。
徐木华解释道,“卦象是不可能变的,即便卦眼变了也是一样的结果。但奇怪的是,乔夫人身为卦眼却在变化,连带着孙家的气韵卦象一直在变。乔夫人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乔玮对于占卜之术从未有过接触,对于徐木华问出的问题,更是无从回答。
“意味着,乔夫人的命数无法占卜。”徐木华身子微微前倾,盯着乔玮的面相看了半晌,“夫人的面相也颇为奇异,明明是早已升天之象,眼中却有命寿之水。
我第一次见到夫人之后,便觉得奇异,甚至翻遍了我徐家先祖鸣雌亭侯许负所留《德器歌》、《五官杂论》等书,皆寻不到如此异象之根据。
我亦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亲来寻夫人求个解答。”
乔瑢确实并不觉得徐木华有多少本事,但许负之名却也是清楚的。许负学习易学,精通相术,曾为许多王公贵族相面,预言非常灵验,号称为第一女相师。
但史书上记载到她隐居夫家商洛山之后,后代也仅有裴洛和郭解有所提及。
历代帝王也都曾试图寻找过许负后人的下落,以求相人之术辅佐,但最终皆无所得。
徐木华专注地盯着乔玮的双眸,等着乔玮的解释。
乔瑢没有听明白徐木华的解释,但乔玮是听懂了,所谓的面死眸生之意,所指的应该就是她穿越而来的事实了。
这徐木华,的确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但这也同样意味着,她所说折丁之祸,也是真的。
乔玮不敢说出真相,也拿出了对付于吉时,同样的说辞,“去岁我高热几乎病死,却得梦中仙人所救而病愈如初。”
徐木华将信将疑,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此等仙缘,便是许祖也未有过,如此天机之象,的确非凡人所能窥探。”
但乔玮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今日之言,望徐家妹妹能替我保守秘密,如此奇遇,并非我这等寻常女子所能承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徐木华自然应下,“今日与夫人所言,也望夫人莫要再告知旁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乔玮同样明白。
女子立足于世,殊为不易,何况另有方术之能于身,更是引人无端猜疑而毁坏声名,令家族蒙羞。
二人正说话间,外头传来卫媪的声音,“夫人,徐老夫人已起身,来寻徐家女公子了。”
乔玮定了定心神,打开房门,亲自送徐木华出去。
送走徐木华后,乔玮便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好似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反倒是乔瑢一个劲儿地安慰她,“徐家女公子说得神乎其神,可细细想来,也未必就是对的。”
比起孙家要有祸患临头,乔瑢自然更希望是徐木华算错了。
但乔玮心里却知道,此事,绝非空口白话。
夜里,乔玮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总是似睡非睡的,一直熬到天微亮,才沉沉睡去。
但睡下还未多久,便听见天边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一般,直接将乔玮从睡梦中震醒过来。
她起身推开窗,发觉外头正下着暴雨,眼前仿佛被遮挡了一扇帘子,连十步开外的地方都不甚看得清楚。
这夏日也都快过了,反倒有这般雷雨天气,着实也是少见。
乔玮被惊醒后,反而也睡不着了,幼烨进来回话,司金场和莫氏铁铺也都一切有序,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因为铁矿不够,后续朱治虽从豫章等地采买了不少的铁矿,但司金场终究是没能及时交付机巧连弩的配件。
“少了近百套。”
乔玮对这个数字倒是并不奇怪,虽然没有按照和莫三公子的赌约,完成五百套的配件的交付,但哪怕只有四百套的数量也足够惊艳莫三公子了。
“莫三公子问,夫人的赌约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乔玮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赌约自己定然是要输的,机巧连弩的署名权也早就想好了要给莫三公子的。
乔玮需要莫三公子的忠心,莫三公子也需要机巧连弩来向平阳欧氏本宗来证明他的能力。
“如此天大的功劳,就这样白白拱手让人,夫人不觉得可惜吗?”幼烨不明白乔玮的决定。
第104章 试探开始
“可惜?”名声这种东西,也要有命才能享受的。
孙翊离开盐城后,于吉也就离开了,而后听说他常于吴会之地出没,而荆卫又藏在暗处,随时可能会跳出来的。
虽然她暂时骗过了于吉,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随时会出现在何处,以何种方式找到她,然后杀掉她。
她能做的就是韬光养晦,将自己隐藏起来。
司金场那边,她也同样交代了朱治封口,一切功劳都留给朱治。
一切的动机也很简单,她想把这趟水搅浑,越混乱越好,她便能藏匿其中而不被人所发现。
她想了想,“先前令你着人小心打听于羽师之事,可有什么消息了吗?”
徐木华所说的折丁之祸,她思来想去,却只能联想到于吉和荆卫此二人身上。从之前和于吉交手所能得知的情况来看,他们二人对于孙策寿命延长之事,定然还有后手要做。
毕竟前世的此时,孙策早已一命呜呼,在于吉看来,荆卫似乎已经认定了孙策才是平行时空开始的原因。
幼烨点头,“幼炩一直跟着呢!于羽师如今在吴会立有一精舍,烧香读道书,时常制作符水给百姓治病,吴会之人多有事之,且有立生祠的。
而且,幼炩曾打探到,于羽师立精舍后,精舍外就凭空出现了一条小溪,当地百姓都称其为干溪,意思是干地之溪水,从精舍之内流出,却寻不到水之源泉在何处。
据说若有小病小伤,饮之则愈。幼炩去试过,原是不信的,喝过一次,半个时辰内,眼看着手掌的伤口就愈合如初了。”
“那于羽师从前就没有定居之地,就没有这样的灵溪吗?”
幼烨摇头,“幼炩也打听了许久,于羽师的身份来历成谜,说是修道之人,但却从未能打听到师从何处何人,就好似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去岁骤然在吴会出现后,名声鹊起,原本只是在吴地辗转游历医病,也曾下榻于吴县山脚一陋舍。对了,便是老夫人也曾求医过于羽师,不过当时于羽师并没有见老夫人。
今岁不知为何,忽然就立精舍定居于吴会,并且毫不避讳世家子弟之流了。”
这话听起来,于吉就像是某点系统文中某些被空投进来的倒霉蛋。不过显然于吉的金手指升级了,能以外显溪水之形式,显露于众人面前。
干溪寻不到水源,因为源头在于吉。
但于吉为何忽然要将他的神通之能展现于人前,这似乎并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乔玮能想到的就是,是否这是金手指升级要求的一种?
当然,乔玮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你可曾有打探到,于羽师是否会饮用这干溪之水?”
幼烨摇头,“并未听说,但既然干溪之水是从精舍流出,自然精舍之内的饮用之水皆来源于干溪才是啊。”
屋子里都有水了,谁会大老远地再跑到外头去打水吃呢?
但乔玮却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你让幼炩继续打听,最好能这般试一试……”
乔玮让幼烨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出自己的计划,末了,还不忘叮嘱一句,“此事,你让幼炩小心去办,切莫露了自己的身份。”
幼烨虽觉得夫人交代的事情很没有必要,但瞧见乔玮神色严肃认真,再三交代,也不由得重视起来,“属下明白了。”
夫人做事,也总有自己的道理的。
远在吴会的幼炩收到幼烨的书信后,便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人微言轻,也见不到于吉,但也总有人可以见到的。
于吉虽是修仙之人,但也不修辟谷之道,衣食住行终究还是需要有人来打理,而他身边的小道童于申便是负责每日为于吉打理精舍之内的琐事。
于申每日都会前往邻舍陈家的菜园子里采买各类菜蔬,因为陈老头受过于吉医病的恩惠,也都会便宜卖给于申,以求报恩。
陈老头没有儿子,幼炩先前伪装成流民逃难而来,愿意留在菜园子里给陈老头当长工,混口饭吃,陈老头瞧着可怜也就留下来。
幼炩十分机灵,做事也勤快,菜园子、鸡鸭等家禽也照料得很好,陈老头也十分喜欢。
于申来买菜的时候,幼炩也十分圆滑地多塞一点给于申,也渐渐和于申打成了一片。
这一日,于申又来买菜,幼炩还留了昨夜的几块鸡肉给他,“昨日家里有喜事,陈伯还留了这几块鸡肉给我,我没舍得吃,想着上回你说你还从未吃过鸡肉,就留给你了,算着时辰你也该来了,我就热好了等你。”
幼炩招呼着他在台阶上坐下,“你先吃着,今日羽师想吃什么菜,我去给你摘最新鲜的。”
于申一进来菜园子就闻到了鸡肉的香味,胃里的馋虫早就被勾出来了,但碍于面子只能装作不知道。没想到幼炩竟然会主动提出请自己吃鸡肉,他如何能不感激。
先前还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但吃到鸡肉的第一口便就将方才的那些害羞扭捏全都抛之九霄云外去了。
幼炩看着吃得心满意足的于申,也十分高兴,将一篮新鲜还带着露水的蔬菜放在于申的脚边,“于羽师这般德高望重的人,怎的每日反倒吃得如此清贫?”
“羽师是修仙之人,自然不喜荤腥。”
就是可怜他跟着羽师,每日也只能以菜蔬填肚。但羽师每日修炼道法,要么就是弄符水给人治病,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他每日还要替羽师洗衣、做饭、照料药圃、给病人们送药,要干不少的体力活,这点菜蔬怎么够他填饱肚子,只能靠粟米勉强吃饱。
幼炩十分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下次若是饿了,告诉你林大哥我,我若有什么好吃的,定然给你留一份。”
于申立马感动得眼泪汪汪,“林大哥,你待我真好,可你自己也只是个长工,也没有多少工钱。”
“陈伯待我很好,我在这里有吃有住,也没有亲人好友,便是拿了工钱也没什么东西可买的。我每次瞧见你,就想到我家的弟弟,若他还活着,你就跟你一样大。
咱们既是有缘,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幼炩又给于申倒了一碗水,“慢慢吃,喝口水润润嗓子。”
(本章完)
第105章 可靠情报
于申接过碗,使劲给自己灌了好几口,一口鸡肉,一口冷水地将自己的五脏庙终于填饱了。
“这水应该是干溪的水吧!”于申随口一提,他日日都要用这干溪水灌溉药圃,每日喝的用的,也都是干溪水,入口便知道这水的滋味。
幼炩立刻赞道,“是啊,羽师当真天人,竟能从天上引下如此灵水来。我用此灵水灌溉菜圃,这长势也都比往年里的好上太多。”
“是啊。”于申应道,“精舍的药圃用此水灌溉,药效也胜过普通药材数倍呢!”
价格也是外头普通药材的数倍。
于吉和精舍日常的所有开支也都是依靠贩卖药圃之中的药材。毕竟于吉时常免费为周遭百姓看诊医病,一向也是分文不取的。
幼炩又状似好奇,“我听陈伯都说,这干溪水喝了就能延年益寿,羽师是不是就是靠喝这溪水才能高寿得道的啊!
要是我也天天以此水为生,是不是也能得道如羽师一般啊!”
“哪有这般容易!”于申道,“这水是能医病救人,于人体有益,但若想要靠此水得道成仙,那是不可能的。
羽师自己就从来没喝过这干溪水。”
幼炩闻言,大吃一惊,脸上也有掩饰不住的惊异,“为何啊,这干溪水不都说是灵水嘛!我现在受了伤,喝了这水,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于申偷偷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之后,才压低声音对幼炩说道,“这水啊,对于普通人自然是灵水,可对于羽师这般修仙之人却是毫无功效的。羽师就从来不喝此水,他饮用的水,都是院里原来那口井里打的。
别露出这么惊讶的脸色来,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换了旁人,我肯定一个字不提的。也就是你林大哥你,你待我这般好,我拿你当自己人才说的。你可不能说出去。”
于申神秘兮兮地说完,还不忘叮嘱幼炩,千万不能将此事告知任何一个外人。毕竟羽师对于外人来说越神秘,精舍便越有利可图。
便是于申自己也是如此,因为跟在于吉羽师身边,也从一个无父无母、谁人都可欺凌的孤儿,摇身一变便成了人人尊敬的小道童。
幼炩连忙做了一下脸色的管理,将自己的惊讶全数压下,“这是自然,你我兄弟,你所说的事情,便是陈伯那里,也是半个字都不会透露的。
说起来,先前有许多邻县之人闻声来取水,可带回去之后,都说毫无功效,此又是何故呢?”
于申笑得十分得意,“因为干溪水需要用特制的坛子来装,你若是想要,我可以装两坛给你。”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仅有两坛,偷偷给你,你可千万要藏好。”
幼炩做出一份千恩万谢的姿态,“那就多谢了,但凡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跟我说,只要能办的,肯定给你办了。”
于申估算着时辰,“放心吧。我先回去了,一会儿羽师寻不见人,可是要训人的。”
幼炩也没有挽留,将人一路送到精舍门口才走,今日已经问出了不少的情报,其余的,还是得缓缓图之才好。
——
乔玮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感受到有人进到屋子里来,还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乔玮察觉到不对,一个激灵便睁开眼睛,瞥见一抹人影在床边坐着,借着窗外月光,隐约能看到一双手正朝着乔玮伸来。
乔玮下意识,一记掌风朝人影劈去。
但对方明显一愣,但力气也比乔玮的要大,直接握住乔玮的手腕,“干嘛!谋杀亲夫啊!”
乔玮听出是孙权的声音,连忙抽回手,声音里藏不住的惊喜,“你回来了?书信里不是说后日才能到的吗?”
“这是不高兴的意思?”孙权微微挑眉,将床边的油灯点亮,照出他憔悴疲惫的面容。
他叹了一口气,故作伤感,“为夫归心似箭,紧赶慢赶先带着一小队人马归家来。没想到,这夫人一见面,没给为夫一点安慰,反倒先差点要了为夫的命。
哎……难为我还一直想着夫人,可夫人好似半点也没有思念为夫的意思啊!”
“哪有,很想的。”乔玮下榻,随便套了鞋子,走到孙权身边,一把环住他的腰。
“是吗?”孙权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相信乔玮的花言巧语,“分别一个多月,我往回家写了几封,你写了几封给我?”
她收到了孙权五封家信,但她就写了一封。
孙权轻轻瞪了她一眼,“没良心。”
“真不是。”乔玮也很委屈啊,“我从回来的第一日起,就忙得跟个竹片蜻蜓一般,一日也未得空闲。”
乔玮指着书案上还未筹算完的新账本,“你看看,我这手光是摆弄筹算都快摆出茧子来了。更别论还要监管司金场的事务,我有时一夜就只能睡不到三个时辰。”
乔玮的手上本来也有一些茧子,但如今因为摆弄筹算的缘故,又在一些手指关节处多出了一些新茧。
孙权抓着她的手,仔细查看,倒是没说谎,瞧着人的模样也的确消瘦了一些,眼下的乌青是遮都遮不住。
又不免多了几分心疼,方才心里的小小的不满也消散而去,“家中不是管账的账房先生嘛,怎的还要交给你来管家?”
“算账事小。”乔玮说起此事就有些怨念,“家中人口繁多,光是采买支出、宴饮筹备之类的事儿,就够繁杂的了。如今不是还有季弼和季佐的婚事要筹备,事儿就更复杂了。”
光是婚服的布料和花纹款式,吴老夫人就带着乔玮挑选了整整两日才定下的。
乔玮的性子是不耐烦所谓“货比三家”的方式的,那些布料、花纹款式在乔玮看来也根本没有什么大区别。
而且她看了半天,最终在吴老夫人那里也没有什么发言权,还时不时能换来吴老夫人对她眼光的批判和鄙夷。
练武的苦也吃得,算账的繁琐也能忍耐,监管司金场进度的辛劳也算乐在其中。
但在吴老夫人的威严之下,乔玮有时是真的觉得心梗。
(本章完)
第106章 孙绍
孙权将乔玮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阿母身子不好,说话或许严厉了些,辛苦你了。”
“也不是辛苦。”乔玮小声道,“我就是不耐烦管家。”
“那可怎么办呢!兄长替我请封了南昌侯,你要算的账可能就更多了……”孙权盯着乔玮的眼睛。
乔玮小声哀嚎,满脸的不高兴。
孙权不禁失笑,将她搂入怀里,“等叔弼和季佐的婚事一了,我就要回盐城驻守。我带你一起去吧,这样你就不必管家了,只要管好你跟我两个人的事情就好了,行吗?”
乔玮眼神一亮,“真的?”
“真的。”孙权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会同阿母和阿兄好好说的。”
但乔玮还是有些担忧,“阿母会同意吗?”
她管家本来就是因为徐夫人被禁足,平辈之中没有合适的人才被推出来的。
“等小徐氏和曹氏入门了,自然家中也多有人替阿母分忧。”
孙权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执着的,小徐氏和曹氏出身都不错,吴老夫人也甚是满意,若有她们行管家之权,想来吴老夫人应该会更满意的。
孙权归家的第三日,孙策和孙翊一行人便抵达了吴郡,孙策拉上孙权照例要先巡查军务,而后才会回到孙府拜见吴老夫人。
吴老夫人倒是也没有什么不高兴,反倒十分欣慰地夸赞,“翊儿出去历练了一番,瞧着反倒沉稳了些,也是好事。
不过这成家立业,终归是要先成家,与徐家已经说定了日子,后日,便带着纳采之礼前往徐家。”
吴老夫人为了孙翊的婚事的确是操碎了心,据说纳采之礼比之当年为孙策操持的那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孙家也算是今非昔比了。
但凡有些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孙策的心思,是要逐鹿中原,争一争天下的。
此次和徐家联姻之事,吴老夫人更是重视,为了全徐家的颜面,连被禁足的徐夫人也被放了出来,只是仍不许徐夫人插手家中事务,连孙策房中的妾室和子女也不曾送回焕章阁去,依旧留在吴老夫人的身边。
袁琅琅知道了后也松了一口气。
徐夫人虽然解了禁足,但肉眼瞧着却虚弱萎靡了不少,眼神也多了几分呆滞,好似是真的生病了一般。
替孙家三兄弟接风的家宴之上,徐夫人端着酒樽给吴老夫人敬酒,“恭祝阿母玉体康泰,福寿绵延。”
吴老夫人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却也不接徐夫人的话茬。
徐夫人面露悲戚之色,“儿妇思过数月,每每辗转榻上也常恨己过,身为君侯之妻,既不能为君侯绵延后嗣,又无有妻室不妒之德,差点伤了孙家后嗣。如此失德之人,不敢妄求阿母和君侯宽宥。”
徐夫人说哭就哭,泪水涟涟配上她苍白的脸色,当真令人心生怜悯。
吴老夫人也不好让她再哭,只能让人先扶起来,“今日是接风家宴,先收了眼泪吧,伯符他们能平安归家,该高兴才是。”
语气冷淡,眼神里却带着淡淡的警告。
徐夫人看出吴老夫人有些不高兴了,连忙擦了眼泪,“是,儿妇也是太高兴了,日夜担忧君侯和弟弟们,终于盼得君归,才有些失仪。”
“今日家宴,就坐着好好说说话吧。”吴老夫人也懒得再和徐夫人多说什么,眼神转向孙策,“你不在家的时候,膝下倒是多了一双儿女,如今都养在袁氏的屋里,你可去见过了?”
孙策点头,“方才来的时候,绕道去了袁氏那里瞧过了,都甚是乖巧,阿母和袁氏养得很好。”
吴老夫人想到这两个孩子,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先前你总说未得空闲给孩子起名,如今回来了,此事该好好想想了,总不好还是幺儿幺女的喊着。”
孙策点头道是,虽说还只是庶子,但总算是膝下有了可继承爵位的后嗣了,他还是很高兴的,“我与公瑾商议了几日,选定了一个‘绍’字。”
吴老夫人听着这个“绍”字,觉得有些普通。
坐在吴老夫人身边的姚夫人解释道,“嫂嫂,绍者,继也!这可是个好意头。”
这算是孙策这个为人父者对这个孩子最大的希冀,盼着他能继承孙家的志向和大业。
吴老夫人听了这番释义,心里才算是满意了一些。
而一旁的徐夫人听到这番解释,脸色却有些不豫,但她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不快,出声赞道,“这是君侯对这个孩子的看重呢!盼着绍儿能和君侯一般,驰骋沙场、安定天下。”
孙策满脸欣慰,“这到底还是要看这个孩子将来资质如何?”
徐夫人立刻接话,“虎父无犬子,君侯之后定然是承了君侯的英勇。只是……”
徐夫人看了一眼吴老夫人和孙策,“只是绍儿如今只是庶子,于名分上也过于委屈了,若是君侯不嫌弃,不若将绍儿交给妾身抚养,对外也就是君侯的嫡子了。”
吴老夫人的眼神登时便冷了下来,还不等孙策说话,便直接驳了徐夫人的话,“你身子虽看着好些了,底子却还是弱,绍儿年幼,最是辛苦的时候,你的身子只怕是劳累不得。”
乔玮以袖掩面饮酒,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驰骋沙场、安定天下、君侯之后、英勇若父?
这可是乔玮听过最有意思的笑话之一了。
前世的孙绍资质平庸,因为是孙策的遗腹子,徐夫人也是用这番说辞将孙绍养在自己房中,好稳固她吴侯夫人的地位,又将孙策未有生养的妾室以各样的理由悉数发卖或是赏了,便是连大乔也差点被赶出孙家。
当时徐夫人打算将大乔送给孙策的一位副将为赏赐,乔玮深知此人性格暴烈,家中已死了数位妾侍,为保性命,只好用簪子划破容貌,跪求吴老夫人愿意为孙策守贞。
而当时接任江东的孙权也在场,动了恻隐之心,应了大乔所求,大乔这才暂得了孙家庇护。
第107章 夫妻不睦
大乔伤了脸,那位副将自然也没了兴趣,再加上孙权搬出了孙策不愿大乔改嫁的遗言,副将便最终知难而退。
而徐夫人见大乔竟敢对她阳奉阴违,私下得了吴老夫人和孙权的庇护,心中自然更是不悦,因此时常克扣大乔的吃食用度,心情不悦之时也会唤来立规矩,曾在大雪之天,让大乔跪在雪中数个时辰。
而后那一年,大乔也差点没捱过去,也留下了伤寒的病根。
大乔只是妾室,孙家的女眷自然不会为她开罪徐夫人,而乔家也已无人可撑腰,只要别闹出人命丑闻来,也无人会为大乔发声。
而那时候的小乔在周家为妾,处境亦是艰难,也无法施以援手。
好在徐夫人在常年的愤懑和抑郁之下,也没撑几年就走了,吴老夫人也已经病逝,孙权可怜大乔孤苦,念及她忠贞之义便将孙绍交给大乔抚养,也算是给她一个晚年有所奉养的结局。
但孙绍自小就被徐夫人种下了对大乔等妾室的恨意,自恃为嫡子的出身,并不喜大乔,而无论大乔如何对他掏心掏肺的教导约束,也终究换不来他的感激,反常有轻视之语。
也因着孙绍的轻看,孙策的其余几个女儿对大乔也多有不满,更不会为大乔说半句好话。
待成年后,孙绍也常自恃为孙策之子,对孙权多有挑衅,更有意指孙权得位不正,应将江东君主之位还给自己。
孙权本是对这个侄子多有怜悯,但最终在这样本就尴尬的身份和孙绍不知收敛的悖逆言行之下,全都化作了忌惮和打压。
孙权并不许允许孙绍参与军政大事,无论孙绍提出多少次的请求,都被孙权以孙策遗孤,不忍于战场上有伤而断孙策血脉为由给驳回了,最终也只给了制定礼典的闲差。
孙绍于仕途上不顺,孙权为孙绍选的婚事门第也不够高,孙绍让大乔以孙策遗孀身份去求孙权赐婚陆家的女儿,但孙权不允。孙绍更是把气全部撒在了大乔的身上,认为是大乔出身太低,而他本该是嫡子,却因养在妾室膝下遭到东吴世家的诟病。
而后新妇入门后,孙绍更是不曾认大乔为母,连奉茶也不许新妇去敬,更是以孙策泉下孤苦为由,将大乔赶去为孙策守墓。
那一年冬日,大乔因炭火不足,引出陈年冬寒旧病,派侍女请示孙绍想请个医师来诊脉,也被孙绍所拒绝,最终将被赶出周家的小乔送去和大乔作伴。
大乔这才彻底死心,小乔病逝之后没有多久也最终撒手人寰。
孙绍不愿奉养大乔,致使大乔抑郁而终之事也算是被孙权拿住了把柄,差点以不孝之名为借口撸了孙绍的官职,不过最终在宗室们的求情之下以罚俸三年揭过。
但孙权还是借此机会,将本该让孙绍袭承的吴侯之位,硬生生压到了孙权称帝之后才给,不久之后又改封了上虞侯,将孙绍彻底清出了吴国的政权中心。
对于前世孙绍的下场,这一世的乔玮是丝毫不觉得心疼,反对前世的大乔感到不值。
所以当乔玮听到这一世的徐夫人又想将孙绍接来养在膝下之时,更觉徐夫人用心险恶,用一个孙绍来巩固自己的正室地位,却养而不教,将孙绍养成那般刻薄的性子。她自己死得早倒是无碍,将孙绍这个祸害留下,反害了旁人的性命。
什么驰骋沙场、安定天下、君侯之后、英勇若父,分明就是个害人害己的白眼狼。
徐夫人被吴老夫人拒了也没发作,“妾身子虚弱倒是不打紧,要紧的是君侯的子嗣。如今,君侯好容易有了后嗣,这若是养在妾室膝下,说出去的名声也不好听。
便是将来待到弱冠之年,要选门当户对的新妇入门,光是绍儿为庶子的名头说出去,世家的贵女、嫡女们便要退避三舍了。可咱们君侯的后嗣,如何甘心选一个出身门第都不高的女子呢?”
乔玮本也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妥,毕竟无论哪个年代的婚恋,也都还是讲究门当户对一说的。
直到看到徐夫人嘴角的讥讽,和看向孙权以及自己的异样眼神才回过味来。
这是在为自己争宠的同时,还不忘顺道拉踩一下自己和孙权的意思啊。
乔玮眼底冰冷。
但还未等乔玮想找机会反击一下,孙策第一个就先不高兴了,语气冰冷,“你的意思是,孤的后嗣,倒是还要轮得到旁人的女儿挑三拣四?”
孙策一个替自己幼弟挑选婚事时开口就敢要曹操侄女的人,会乐意让旁人对自己的儿子评头论足、挑挑拣拣?
孙策自己可以不看重门第,但不允许旁人看不起他的门第。
徐夫人这话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惹得孙策不高兴了。
“妾并不是这个意思。”
孙策本来还想着徐夫人能当着众人的面认错,应该是真的悔过了,何况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将孙绍养在徐夫人的膝下,也能算是嫡子,的确说出去更体面些。
但徐夫人后面的话,更让他看清了一件事情,徐夫人还是那个徐夫人,这样的德行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来?还不如袁氏性子谦顺平和、节行自得。
“是不是这个意思都不要紧。”孙策直接打断了徐夫人的话,“绍儿就养在袁氏屋里吧,她细心也有耐性,又有阿母时常看顾,你就好好在屋里养身子,无事也不要出来,免得给孩子们过了病气。”
这意思是,徐夫人连去看一下孙绍的资格也给剥夺了,别说看了,连想也不必肖想。
当着家中众人的面,竟也是一点儿面子也没给,难怪这二人夫妻不睦。
徐夫人终于也忍不住了,咬着牙出言讥讽,“君侯还是一如既往地宠信妾室啊!君侯可还记得,当年起事之时,究竟是谁家第一个站出来,替君侯筹集钱粮之物,好让君侯可为阿父报仇的?”
先前那几个妾室生的都是女儿也就罢了,如今好容易有了后嗣之子,这样的体面宁可给一个妾室也不肯给她。
第108章 闹剧
乔玮这才明白,孙家为孙翊挑选新妇之时,还要选一个徐家的女儿,徐家也并非多显贵的门户。
按道理来说,若是家中一个女儿的名声品行不够好,一来是会给人留下话柄质疑门风教养,二则是会影响家族中其他女儿的婚嫁的。
何况孙家已经有了徐夫人的前车之鉴,竟还会择选徐家的姑娘入门,原来究其缘故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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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孙宁
即便徐夫人被带下去了,但家宴之上压抑和尴尬的气氛却无法随着徐夫人的离开而消散。
孙家的长姊孙宁笑着出来打圆场道,“既然一家人难得聚在一处,合该高高兴兴的才是。我和宵妹也替小侄儿几件小衣服,阿母一向眼光好,不若替我和宵妹把把关,瞧瞧这些料子可还能上身?”
吴老夫人本没有什么兴致再继续这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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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醉酒
乔玮也只是一笑而过,当时孙权的婚事是孙策一力促成的,远在吴郡吴县的吴老夫人可并不同意,人心心念念的是谢春弗呢!
孙家更是没有一个在吴县的亲眷来皖城随礼,何况是孙宁呢!
“当时尚在行军途中,婚仪之事本就仓促,姑姊未能动身,也是情理之中。”
孙宁听到这话,暗自松了一口气,“果然弟妹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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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隐晦心思
“那阿母那边也同意了?”
“嫂嫂如此不管不顾地大闹,想来阿母心里也必然有了计较,管家之事多半也会移交到小徐氏的身上。算是……给徐家的补偿吧。”
孙权低头看着乔玮,“你再坚持坚持。”
只要能看得到希望,也不是不能坚持的。
孙权揉揉乔玮的头发,转身给自己穿好外衣,“我先送你去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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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聘雁
长枕横施,大被竟床。
莞尔和软,茵褥调良。
粉黛弛落,发乱钗脱。
帘帐翻飞,被浪翻红。
他缓缓走近,却看到帐中一个女子缓缓侧首,隔着薄纱透出一双眼眸,清冷若水、魅惑如丝,正当他想伸手掀开薄纱之时,却猛地想起这一双眼睛归属的主人。
孙策猛地惊醒,于床榻上骤然坐起,浑身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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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不出意外的话
卫媪将修改尺寸之后的婚服呈上,上头的纹样也加入了一些金线,看着更大气华丽了些。
吴老夫人反复端详后,最终满意点头,“不错,这瞧着还像点样子。都快到午膳时辰了,你去将叔弼叫来,穿上再试试,顺便就在我这屋里用个午膳。”
孙宁和孙宵都在场,纷纷夸赞道,“这样式是吴郡这两年新兴的样式吗?瞧着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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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意外就要来了
卫媪去了没有多久,又只能狼狈得跑了回来和吴老夫人复命。
吴老夫人见到卫媪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卫媪的身上便多了好几道口子,衣服上也沾了不少的血迹。
卫媪是吴老夫人身边最有体面的老媪了,也是代表吴老夫人的体面,谁能让她这般狼狈丢脸?
吴老夫人气得血气翻涌,“这疯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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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难逃一死?
乔玮慢慢朝着床上的徐夫人走去,孙安一把拽着乔玮的手,“二嫂嫂……”
乔玮只能先安抚孙安,拍拍她的手背,“没事,我就是去看看。”
孙安不肯松手,乔玮便只好走在前面,一只手牵着孙权,缓缓前挪。
徐夫人坐得很端正,连头都没有垂下半分,只是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可言,有点儿像是被封印的病人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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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在劫难逃?
乔玮都还没来得及拆开幼炩传回来的书信,“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日发觉的,走了大约也有两三日了。”幼烨答道。
“这怎么不早点来报!”
“幼炩说,于吉常有闭关之举,家中道童也以为只是寻常闭关,昨日有人急求见于吉,家中道童才发觉于羽师并不在精舍之中。”
该死……盯个人还给看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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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下落不明
孙静连忙带人去看,幼烨所说的尸首是在一个下坡之处,孙静看不清有几具,但最近的一具尸首被丛林枝丫给挂住了,身上所穿的衣物的确是孙家侍从的样式。
幼烨几人在腰上绑好绳子,另一端绑在粗壮的树干上,另有几名侍从一直帮忙看着下坡情况,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指挥几人朝下爬去。
下坡的道上也十分湿滑,幼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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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莫釐山
莫釐山中某谷穴中。
孙策眼看着穴外的水势越涨高,即将漫入穴中,他回头看向身后已经昏死过去的孙翊,又看向自己已经摔断了的左腿,疼痛不止。
他望向洞穴之外,并不算很高的崖顶,快航和踏雪追着他们的踪迹而来,反复徘徊并不愿离开崖顶。若换做是平日,不过二十余丈高的陡坡罢了,他怎么都能上去,还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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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曹芫
幼烨和幼煣带人在谷下搜寻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孙策。
而孙策被幼烨等人发现的时候,半条腿已经没于水中,人也有些意识不清,吓得幼烨连忙先去探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众人将孙策和孙翊扛起,带回孙府去。
军医来瞧过伤势之后,对吴老夫人和乔玮道,“君侯左腿摔断了,身上的又有不同的摔伤,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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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审讯
小夜到府衙的牢狱之中给幼烨送吃食,朱治之子朱然亲自引着她下到最底层一个完全隔绝的“绝”字号狱。
“绝字号狱单独设立,与其他囚劳是分开的,平日里也都空着,只有审讯最重要的犯人之时,才会动用。”朱治点了一盏灯,走在前面,“姑子当心脚下。”
经过一段通道后,里头豁然开朗,列阵站着两排士兵,而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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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证词
次日,幼烨带着沾满血迹的一大摞证词,站在了孙权的面前做汇报。
“已经查明了刺客荆卫是由曹操的军师祭酒郭嘉郭奉孝安排进亲队的。另有死士六人,皆于搏杀之中身死,另有内应两人,也已经全部招了。证词均已在此,还请公子过目。”
对于孙策遇袭之事,孙权心里也有过了几分猜测,真的得知此事真相的时候,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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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吴普出现(二更)
吴老夫人日夜守在孙策身边,半步也不愿离开,实在累了也只靠在小榻上睡上一会儿,时不时要去摸一摸孙策的额头,看看他的高热是不是退下来了。
这一会儿正犯困,靠在小榻上睡着,却骤然听到外头的喧闹和哭喊,惊醒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唤来卫媪道,“外头这是哭什么,难道不知道君侯需要静养吗?乔氏是怎么管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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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入局吧,于吉
尽管吴普说着自己束手无策,但出于医家的职业道德,还是开出了两副药方给孙策和荆卫二人。乔玮转身吩咐小夜去抓药。
“今日请医师来府上诊脉,君侯玉体不安之事,还请医师代为保密,免得引起江东之地诸将惶恐。”乔玮避开众人,特地叮嘱道。
吴普点头,“这是自然。只是君侯已凯旋归来,江东境内亦无战事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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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时空管理局
“就有点像开了某游戏里的被动技能,而且极有可能会是持续状态的那种。”
“原来如此。”白衣道人没有再多说什么。
倒是荆卫看起来伤情好了许多,“如若不是孙翊,怎么可能在我的两次刺杀之下,他都没有死。这要不是天选之子的话,我头都能拧给你。”
瞧着荆卫说得信誓旦旦的,白衣道人倒是也没有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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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勿以恶小而为之
乔玮没有立刻回答荆卫的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确震耳欲聋。
荆卫看着沉默的乔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只是这一个时空而已,在千万个时空之中,你也只是占据了其中一个罢了。可正因为人人都是这么想的。‘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吗?”
荆卫死死盯住乔玮的眼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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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孤注一掷
于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荆卫用乔玮留下匕首割开了他的气管,他下意识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试图能够以此方式来延缓自己死亡的进程。
可是血液越来越多地流入气管之中,反倒令他无法呼吸。
他眼前的光亮被高大的身影遮挡住,更无法明白,为何荆卫的态度会骤然大变。
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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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睚眦必报
郭嘉听闻江东吴侯遇袭但刺客均已伏诛的消息,此前刺客迟迟没有消息传回,郭嘉便多少有些些许揣测,但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后,还是有些失望。
这步棋还是输了。
刺客既然已经伏诛,多半江东也能查出是他在背后谋划。
“倒是奇怪。”
侍从端着一坛酒走近,正巧听见郭嘉的这句感慨,“军师在说什么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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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托孤
孙策这才稍得了些许安慰。
袁琅琅服侍孙策喝了药,又换了药,孙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孙权心里很是难受,只是面对着孙策,却不敢流露出半分,免得令兄长心中难受。他一回到居胥阁,又将人全部遣出门外后,才敢在乔玮的面前露出悲伤的神色来。
他一把抱住乔玮,失声抽泣起来,乔玮也不敢出声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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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制衡
孙策的眼神越过孙权,看到跪在地上的孙翊。孙翊死死盯着孙权的后背,眼里的恨意都快凝出冰来了,可当他发现孙策也看向自己的时候,连忙收回了眼神,继续恭谦地跪在地上。
若是为了江东的稳定,孙策知道自己应该直接赐死孙翊才是对的,但孙策下不了手,孙翊再不堪,却依旧是孙家子弟,是他的兄弟,是阿父和阿母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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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逼杀主母
袁琅琅深吸一口气,她自认是恨毒了徐夫人的,尤其每当看到她的女儿因为体弱生病而啼哭不止的时候,她就更恨徐夫人几分。
若不是徐夫人整的那些幺蛾子,她的孩子也不至于遭受那些病痛。当然她也恨自己,身为母亲,却无法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她以为和她生母一般,放低姿态,交好家中众人,恭谦侍奉主母,抚养子嗣,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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