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 第001章 穿越 苏泽是被浪涛锤打悬崖的声音叫醒的。 浑浑噩噩中,睁眼就看到攒满了灰尘的老式木床纱罩,半明半昧间,苏泽产生了一种迷离感,仿佛一觉醒来穿越了百年。 时间和空间的认知逐渐恢复,苏泽这才坐起来,看到房间内的老式电视机,才将他朦胧的意识揪回现实世界。 长宁卫村这家唯一的旅店,实在太有历史感了,每天醒来的时候,都有这种穿梭时间的感觉。 果然导师的话没错,“网络小说少看”。 不过导师另外一句话“游戏少玩”,苏泽一向不赞同。 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app,看了一眼自己挂机一夜的成果。 【恭喜玩家苏泽,您的技能“医术”已经升级,现为lv5】 苏泽连忙将人物从【医庐】移到了【学堂】,继续挂“读书”这个技能的等级。 《百景图》,某小厂放置挂机手机,勤工俭学的苏泽自然没钱氪金,没钱也就只能以肝代氪了。 关闭游戏,苏泽也谈不上对这游戏有多沉迷,只是在学业压力大的时候排解一下。 梳洗完毕,苏泽从破旧的旅店走出来,这座修建在高坡上的旅店正好能眺望整个长宁卫村,只看到晨曦中,仅仅只有几家房子上还飘荡着炊烟,这都说明了这座古老的村落已经逐渐失去了人气。 苏泽,某重点高校历史系研究生,他来到长宁卫村的目的是完成自己的硕士论文。 八月的闽南海边还是非常的炎热的,大海吝啬到舍不得分给陆地一丝凉风,还不到八点烈阳就已经让人睁不开眼睛了。 苏泽入乡随俗的戴上了凉帽,夹着资料袋走向了长宁卫村中央的祠堂。 竹编的宽檐凉帽下还有一圈透明的纱布,这层纱布既不影响看路,也能挡住直射到脸上和脖子上的紫外线,苏泽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智慧。 路过几个废弃的房子,苏泽不由的发出叹息。 苏泽从地方志上查到长宁卫是明洪武十三年建立的,这里是闽南的一处卫所,是明帝国广阔海疆的守望者。 而长宁卫村百姓,他们是卫所军户的后代,在那场经济发展浪潮席卷全国之前,他们在这座卫所居住了六百多年。 很多屋子还保留着刚建成时候的样式,它们在这座海边卫所坚守了六百年,但是现代化最终还是击溃了这座海疆守望塔。 时代浪潮之下年轻人纷纷离开村子,前往大城市打工,紧接着下一代也走了,长宁卫村的幼儿园小学逐渐裁撤,和县里的学校合并。 到了今日,曾经能容纳几千人的村子,已经只剩下寥寥几十个老人。 前些年大力发展发展旅游业,曾经有人规划将这座村子改造成古镇旅游景点,这座偏僻海疆的村庄前些年也通了公路。 苏泽走在新修的水泥道路上,小心的避开路上的谷粒。 可是村子里已经没有年轻人了,这路成了稻米的晒场。 只不过时代发展的浪潮已经逐步停息,景点改造的规划也束之高阁,所幸古村还能保存完好,倒是给了苏泽完成硕士论文的机会。 走了十几分钟,苏泽额头已经冒出汗水,村子中央的祠堂是整个长宁卫村最华丽的建筑,屋檐上是彩色琉璃烧成的走兽,这座明代风格的建筑保存完好,如果是古代建筑专业的同学见到一定视若珍宝。 只不过在历史专业的苏泽看来,比起华丽的祠堂,他更重视祠堂中长宁卫村那份记录了六百年历史的族谱。 “七叔公!” 苏泽大喊一声,一名穿着白色汗衫的老人颤颤巍巍的从祠堂中走出来,嘟嘟囔囔的说道: “叫魂呢!没死呢!” 苏泽嘿嘿一笑,连忙上前搀扶住这位七叔公,又将昨天从镇上带来的酒递给老人。 “好酒!” 七叔公和苏泽并无血缘关系。 七叔公年轻的时候读过些书,后来打工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何摔断了腿,做不了体力活儿就回到了村子里,村里人看他可怜,就让他守着祠堂。 一晃就几十年过去了,他从阿七变成了七叔,如今成了七叔公。 七叔公馋酒,也不顾现在还是早上,倒上酒喝了一口,酒虫勾起了他的谈性。 他放下酒杯说道:“来来,今天我们讲讲七世祖的故事!” 苏泽连忙拿出笔记本,打开录音笔。 他每天给这个看守祠堂的老人带吃的喝的,就是为了能从这名祠堂看守者嘴里,了解这座明代卫所的历史资料。 在历代学术先驱已经将大明卷到无以复加的时候,苏泽毅然决然的踏入了明史研究的火坑。 明代的皇帝、名臣、制度、军事都被人研究透了,无奈之下他只能找到这个古老的乡村,从他们的族谱入手,研究这个明代小卫所的历史变迁。 苏泽已经积累了一些材料,他最垂涎的还是祠堂中的那本族谱,以及七叔公脑中那些先祖的故事。 七叔公抑扬顿挫的说道:“要说这位七世祖,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那可是大明花木兰啊!” “等等,这七世祖是女的?” “是啊,怎么,你小子还性别歧视啊?这可不正确啊!” 苏泽有些头疼,这位七叔公脑子活络,如今网络发达,他各种网络语言用的比苏泽还顺滑。 “长宁卫的先祖世袭卫所军职吧,七世祖是女人,怎么继承军职啊?” “花木兰既能从军,七世祖继承军职有什么难的?” “你们七世祖那时候应该是嘉靖年间吧,又不是乱世,法度健全,女人怎么能从军呢?” “六世祖早亡,七世祖的弟弟年幼不能继承军职,七世祖只能挑起家中大梁了,族谱里就是这么写的,你小子听不听啊?” 苏泽连忙闭上嘴,七叔公继续说道: “七世祖最传奇的故事,是在嘉靖三十三年,七世祖刚刚承袭军职的时候。” “那时候正是大明海贼王汪直还在纵横七海,大明官军打了好几个败仗。” “但是咱们闽南有咱们长宁卫,才护住了沿海百姓的安全!” “不过这大海啊,实在是太危险了!有一次七世祖带领卫所的舰船出海巡防,遭遇到了史无前例的超级风暴!” “只看到那七世祖不慌不忙,在风暴中虚空一刺!刺中了藏在浓雾中兴风做浪的龙王,风暴立刻退去,七世祖终于带领舰船平安返回了卫所!” 苏泽停下笔记,无奈的说道:“七叔公,网络小说少看,你这故事也太离谱了。” 七叔公却不满的说道:“什么故事!这可是记录在族谱中的真事!连七世祖平安返航的日子都记在族谱里,我记得是二月十四日!” 苏泽再次叹息一声说道:“七叔公,你在闽南二月份遇到过风暴吗?” 七叔公突然沉默了,闽南二月份是不刮台风的,他这个在长宁卫村生活了几十年的人,确实从没来二月份遇到过风暴。 “你小子别不信,我拿族谱过来!” 七叔公瘸着腿,从宗族祠堂中翻出一本厚厚的族谱,他将族谱递给了苏泽,翻到了七世祖的部分说道:“你自己看!” 族谱,可不仅仅是记录祖先名字的普通册子。 一本修订完善的族谱,还会记录祖先的事迹,族中共议大事的记录,宗族打官司的记录,宗族田产商铺资料,这是历史研究的第一手史料。 这本长宁卫的族谱,保存完好,记录详实,是苏泽垂涎的珍贵历史研究资料。 苏泽翻看泛黄的纸张,果然这记录和七叔公说的一样,他连忙说道:“七叔公,我错了。” 七叔公没了谈话的兴趣,他摆摆手说道:“你把族谱拿走吧,复印好了在还给我。” 苏泽大惊,之前向老人讨要族谱复印,七叔公始终不同意,没想到现在爽快的给了。 七叔公有些没落的说道:“长宁卫村都要没了,要这个族谱还有什么用?” 苏泽也跟着黯然,自己研究的历史专业,何尝不是和这长宁卫村一样,如同将要熄灭的灯火。 奔腾的黄金时代已经逝去,如今这个黑铁时代只剩下金黄的余晖。 苏泽也时常想,如果自己早生十年,也能谋得一教职,和导师一样清贫的做些历史研究。 若能早生三十年,说不定已经成某方领域的权威,领着国家津贴做自己想做的研究了。 可身在这个黑铁时代,苏泽面临毕业即将失业的窘境,弄不好马上就要进厂打螺丝了。 将族谱交给苏泽,七叔公又站起来,瘸着腿从门房后掏出一个蛇皮袋子。 “你这娃陪我聊了这么多天,这些土豆红薯你拿回去吧。” 苏泽本想要拒绝,可是看到这个倔强老人眼中的温情,他点点头接过了蛇皮袋子。 他郑重的将族谱装进资料袋中,提着蛇皮袋和七叔公郑重告别。 七叔公只是摆摆手,再次端起桌子上的酒杯,自饮自酌起来。 苏泽辞别七叔公,拖着蛇皮袋,兴奋的向村口的车站跑去。 村里没有复印店,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族谱拿去镇上复印了。 长宁卫村沿着山崖而建,通往镇上的公交车站需要翻过一座小山。 山顶上依然有明代卫所时代留下的烽火台,只不过砖石道路上早已经长满了青苔。 但是烽火台的垛口已经风化腐蚀了大半,只剩下半人高的残垣断壁。 苏泽跑的太快,没注意脚下打滑的砖石,一个不小心竟然倒向了悬崖! 一个踉跄,苏泽翻过了垛口,径直的摔落了悬崖! 他死死的抱着怀里的资料袋,七叔公送的蛇皮袋也随他一起落下了悬崖。 身体撞到了山间凸起的山脊上,苏泽再次坠向更深的深渊。 剧烈的疼痛后,朦胧感涌上苏泽的心头。 淦!这回不死真的要穿越了! 与此同时, 苏泽口袋中的手机突然亮起,《百景图》游戏图标闪烁了一下,也从手机中消失不见了。 第002章 家庙 当苏泽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垂在天边,即将没入大海中了。 苏泽挣扎的站起来,一把抱住了怀里的文件袋。 所幸系里采风用的公文袋是牛皮纸材料的,又坚固又防水,并没有因为跌落悬崖而破损。 苏泽又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虽然有些擦伤,但是胳膊和腿都能动,也没有大出血的伤口。 简直是个奇迹! 苏泽抬起头,看向自己失足跌落的峭壁,却一下子愣住了。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山顶上的烽火台已经成了残垣断壁了,要不然自己也不会从垛墙上翻落。 可是此时峭壁上的烽火台非常的完整,苏泽还看到了垛口中透出的火把光亮。 苏泽用力揉了揉眼睛,夕阳的余晖下烽火台严丝合缝的青砖,根本不像是经历过六百年侵蚀的样子。 苏泽再次看向四周,刚进长宁卫村的时候苏泽就看过峭壁下,那是一片恶臭肮脏的污染滩涂。 城镇化虽然绕过了这座偏远的乡村,但是全球化的污染没有放过这里,恶臭的海水裹挟淤泥,将峭壁下的滩涂变成了不毛地带,长宁卫村的渔民已经很久没有在近海打到过鱼了。 可是此时苏泽只闻到了天然的海腥味,却没有之前刺鼻的臭味。 夕阳的余晖下,一只小螃蟹从干净的滩涂中爬出来,快速的划过苏泽的手背。 苏泽坐正了身体,导师说的没错,网络小说少看。 这下怕是真的穿越了! 苏泽连忙摸了摸自身,他看到了那身熟悉的短裤和白色t恤,刚买不久的凉帽散落在身边,七叔公赠送的蛇皮袋子也躺在不远的滩涂上。 苏泽心里凉了半截,肉身穿越,这可是最糟糕的穿越方式了,没有之一。 肉身穿越,意味着自己没有这方世界的身份,那我爹我爷爷是朱元璋这种桥段就和苏泽无缘了。 虽然还不确认如今的时代,但是七叔公说从他祖辈开始,长宁卫的烽火台就没人维护了。 可现在悬崖上的烽火台还保留完好,而长宁卫是洪武十三年建立的,也就是自己穿越到明代或者清代。 无论是那个朝代,封建王朝对于没有身份的流民都是非常严厉的,而长宁卫更是明代的卫所,也就是军事禁地,自己这个不明身份的人闯入,很有可能就要被当成奸细或者海盗抓起来。 一想到这里,苏泽连忙站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中响起了电子音。 【发现地点“海滩”,可以学习技能“赶海”,是否学习?】 系统!? 苏泽一阵子狂喜,这不是自己玩的垃圾手游《百景图》吗? “赶海”就是百景图新手最实用的几个技能之一,可以在海边获得海产品,不过需要发现地图“海滩”。 《百景图》每一个人物遭遇的地点都是随机生成的,前期苏泽为了刷有海滩的地图,可是重开了好几次的。 “学习!” 苏泽连忙选择学习,紧接着一些简单的赶海知识涌入了他的脑海中。 【已经习得技能“赶海”,目前lv1,经验0/100】 果然是系统!苏泽心情大好,他连忙继续研究系统,可是很快他发现除了这些提示之外,系统其他功能都没了。 等等,我的每日抽奖呢?我的挂机键呢? 这怎么提升技能等级啊?难道? 苏泽脚边突然爬过了一只小螃蟹,他立刻想起了脑中赶海的知识,一个指头堵上了不远处的螃蟹?。 苏泽快准狠的夹起了这只拇指大小的螃蟹,很快系统跳出了提示音。 【捕捉“短指和尚蟹”,赶海经验1,1/100】 苏泽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导师说的没错,垃圾手游浪费青春。 要知道《百景图》这个游戏是个肝到爆炸的游戏,别看目前升级只需要100点经验,到了五级后升级需要的经验就倍数爆炸。 lv1到lv2需要100经验,lv2到lv3需要200经验,但是lv5到lv6就需要1000点经验! 而lv10到lv11足足需要10000点经验! 游戏里可以氪金或者挂机,这现实中要怎么办?难道真的在海上抓几千几万只螃蟹? 苏泽又想到了什么,他将手中的小螃蟹放下来,这圆头圆脑的螃蟹是东南沿海常见的品种,因为酷似光头和尚而得名。 个头小,吃起来没肉,游戏中属于灰色垃圾物品,商店都不收。 苏泽等到螃蟹落在沙滩上,又是一个“二龙戏珠”,双指猛夹住了螃蟹。 这倒霉的螃蟹吓得不敢动弹,苏泽再次查看系统,赶海的经验依然是可怜的1/100。 太“棒”了,连刷技能都没戏了! 苏泽绝望的关闭系统,还是先脱离目前的境地吧,等着以后再研究这个破系统吧。 他抱着文件袋,又抓起不远处的蛇皮袋,四下张望起来。 那边!苏泽眼睛一亮!不远处的山壁上有一个裂开的石洞,石洞距离滩涂一米多高,也不知道涨潮的时候会不会淹没。 不过苏泽也顾不得这些,他将文件袋塞进了蛇皮袋中,又脱下腰带将袋子捆绑住,然后将蛇皮袋塞进了这个石缝中。 苏泽又觉得不保险,用滩涂上的黑泥摸在洞口,他又在附近做了一些标记,记住了这个石缝的位置。 等到苏泽忙完了这些,他才开始寻找离开滩涂的道路。 不是苏泽不想留在这里,而是到了夜里海水会涨潮,这片滩涂会被海水淹没,夜里在海上游泳和作死差不多,苏泽可不想二次穿越了。 在落日余晖消失之前,苏泽终于找到了一条离开滩涂的小路,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 在崎岖的小路上走着,小腿被坚韧的野草划出一道道伤口,苏泽再次感慨,自己这次穿越可真是下下签。 没有魂穿帝王家也就算了,觉醒的又是这么一个破系统,要知道《百景图》是个种田生存类游戏,没有武术仙术这类的武侠仙侠技能,有的只是各种生活技能。 虽然不知道系统在穿越的时候会不会发生变异,但是看样子这破系统是没办法帮助自己修仙了。 天色渐黑,苏泽艰难的在小路上走了十几分钟,就在他累的气喘吁吁的时候,一声狂躁的犬吠让苏泽亡魂大冒。 更多的犬吠声响起,苏泽正在犹豫要不要退回到海滩上,前方的黑夜中突然撕开了一道光! 红色的火把驱散了墨汁一样粘稠的黑暗,急催的铜锣声落在苏泽的心头。 “抓倭寇了!” 苏泽吓得腿一软,就在他准备逃跑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他头顶上落下,将他的脑袋和手脚全部困住。 紧接着苏泽感觉脑袋后一阵剧痛,他眼睛一黑就要晕倒。 在晕倒前他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说道:“我这招‘自投罗网’厉害吧!三叔,等我姐,不等我哥回来,你可要‘一五得五’的和她说清楚,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接下来苏泽朦朦胧胧的看到一群大汉一拥而上,将自己捆的结结实实的,扛着他就向长宁卫内走去。 等到苏泽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反缚双手捆在一根柱子上。 他感受到后脑隐隐阵痛,自己真的是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了。 上来就挨了闷棍不说,醒来又被捆着,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要二次穿越了。 苏泽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状况。 他被困在一根红色的柱子上,身侧就是一座泥塑的女神造像。 苏泽想起来,七叔公曾经说过长宁卫村里有过一座家庙,是供奉的长宁卫祖祖辈辈信仰的神灵,不过在近代化变革中这座庙被拆毁了。 【发现地点“家庙”,可以学习技能“宗教知识”、“祈禳”和“算命”,是否学习?】 “学习学习!” 苏泽现在无暇顾及这个系统,听到【技能已经学习】的提示音后,就听到了一阵沙哑的女音: “醒了?” 苏泽转过头,看到在靠庙门的地方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太太,老太太身边还站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 “九姑婆,还是砍了这倭寇的脑袋吧!千户大人上次不是说了,杀倭寇可是有赏银的!” “九姑婆,应该给这家伙用刑!问问其他倭寇藏在哪里!等到百户回来端了这贼窝!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九姑婆,听说这倭寇的心头血能治痨病,我家那病婆娘?” 苏泽为了完成毕业论文,学习过很长时间的闽南语。 闽南语是一种古老的语言,近千年来的变化都不大,苏泽很快就听懂了众人的话,他吓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连忙喊道:“我不是倭寇!” 众人纷纷停下了议论,坐在椅子上的九姑婆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苏泽问道: “不是倭寇,为什么要髡首?” 苏泽张开嘴,却无力辩解,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寻常是不会理发的。 而自己这一头短发,俨然成了倭寇的铁证。 “九姑婆,这倭寇汉话说的不错啊?肯定是准备潜入县城的!” “是啊是啊,肯定是个大倭寇团伙!临县不久被一个精通汉话的倭寇潜入,劫了沿海好几个村子!” “今天都二月十四了,百户怎么还不归航,是不是遭了这帮倭寇的埋伏?” “要不然杀了这家伙祭海吧!可要保佑百户平安归航啊!” 听到这帮家伙喊打喊杀的,一个个又非常迷信的样子,苏泽急中生智喊道:“别杀我!我是妈祖座下童子!杀我了妈祖娘娘是会降罪的!” 苏泽这么一嗓子,众人安静了下来,只看到这位九姑婆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泽。 苏泽为自己的急才感到有些得意,去听到九姑婆说道: “家庙里供奉的是三师太娘娘,你说你是妈祖座下童子?” 苏泽如遭雷劈,他抬眼看去家庙正中的泥塑,他这才发现这是个三首女神的神像,一手持金色的剪刀,一手持金色方斗。 lv1的宗教知识涌入他的脑海,妈的,报错家门了! 第003章 占卜 三师太娘娘,就是三霄娘娘,也就是封神演义里金鳌岛的那三位。 三师太娘娘也是闽南地区供奉的海神,苏泽如今深深的懊悔,明明有技能却不用,人死了技能没用掉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看到那个九姑婆越发凌厉的眼神,苏泽很想问,现在说自己是三宵娘娘座下童子,还来得及吗? 以苏泽目前lv1级别的“宗教知识”,苏泽想到在闽南地区还有些祭海的恶俗,他冷汗再次冒了出来。 完蛋了,自己很快就成为穿越者之耻了,开局就要重开吗? 苏泽的大脑飞快的运转,七叔公你可要保佑我啊! 等等,七叔公的祖宗就在这里呢,七叔公的祖爷爷估计都没出生吧? 苏泽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穿越前七叔公所讲的故事。 二月十四,归航,苏泽连忙看向九姑婆说道: “今夕是何年?” 九姑婆浑浊的眼睛转了一圈说道: “今年是甲寅年。” 苏泽脑中飞快的推算了一下,甲寅年是干支纪年法的纪年法,以天干地支各取一个字来纪年,六十年一个轮回。 这种纪年法并不能立刻确定具体年份,看九姑婆的装扮,应该是明代,苏泽飞快换算,嘉靖三十三年不就是甲寅年吗! 难道真的是七叔公说的那一天? 苏泽看着外面晴朗的天,他脱口说道: “我是妈祖座下童子,我能证明!” 九姑婆看着苏泽,她身边那几个面黄肌瘦的汉子也被苏泽的气势震慑住。 苏泽大声说道:“今天会有暴风雨!大暴雨!” 等到苏泽说完,那几个汉子都笑了起来。 九姑婆微笑着说道:“今天是二月十四,咱们这里二月份是没暴风雨的。” 苏泽也明白这一点,不过此时为了活命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我是妈祖座下童子!能知风雨!今日必有暴风雨!” 看到众人将信将疑的眼神,苏泽继续说道:“若是无雨,任由刀俎!” “今天能有什么暴风雨!你这个倭寇休要妖言惑众!” “不仅仅是倭寇,还是妖人,九姑婆,快拿他祭海!” 九姑婆抬起头,她在卫所里很有威信,众人停止了喊打喊杀。 只听到九姑婆说道:“那就等上一日,若是没有风雨,就将这个妖人交给县衙!” 苏泽听到九姑婆这么说,这下子算是暂时逃过一劫。 不过看着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七叔公你的族谱到底靠谱不靠谱啊?要是不靠谱,自己这条小命就要没了啊! 不过现在也只能听天命了,苏泽还被捆在家庙的柱子上,那些面黄肌瘦的汉子也逐渐散去,只留下两个看守苏泽。 九姑婆这个家庙的庙祝则拿着拂尘,将庙里桌案上的香灰扫去,然后就坐在蒲团上开始了早课。 闽南古音夹杂着宗教术语,苏泽也不知道这老太婆到底在念叨什么,他闭上眼睛思考着,万一预测暴风雨失败要如何脱身,就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从庙门外传来。 “九姑婆!” 循着声音,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踏步进了家庙,他穿着一件粗布衣服,皮肤晒得黑黑的,虎头虎脑的样子,看起来比看守苏泽的这些壮汉营养好多了。 苏泽这才记起来,这是自己昏迷前听到的那个童声,自己就是被这个小萝卜头抓到的? 这个小萝卜头似乎在长宁卫颇有地位,九姑婆站起身来给他让了座位,小萝卜头也一点都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上下打量苏泽。 “这就是昨晚我抓的倭寇啊?九姑婆,我昨天那招自投罗网可厉害了!” 九姑婆有些头疼的说道:“自投罗网不是这么用的。” “我对着这倭寇扔了网,他自己就钻进去了,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这个 九姑婆一时无语,好像也没办法反驳这小子。 小萝卜头叉着腰站在苏泽面前,趾高气昂的看着苏泽说道: “听说你这个倭寇被本百户抓了还不老实?” 苏泽看着这个小豆丁,听他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小萝卜头皱起眉头,装作恶狠狠的说道: “你这倭寇!等我姐,我不我哥回来,你就死定了!” 小萝卜头又想到了什么,他又走到九姑婆面前说道: “九姑婆,快给我哥算一卦!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九姑婆慈爱的摸了小萝卜头的脑袋,从案桌上拿起两个半月形的木板,交给小萝卜头说道: “你在娘娘面前扔筊杯吧,心要诚。” 苏泽看过去,他连忙发动了外挂的“占卜”技能。 《百景图》是个真实背景的种田游戏,没有任何武侠玄幻元素。 他的占卜技能也只是一个包含了察言观色和占卜仪轨的生活技能,在游戏里主要功能是安定人心和摆摊赚钱。 刚学习的技能只有lv1级,苏泽脑中也只是冒出来一些小萝卜头手上占卜工具的相关信息而已。 这东西叫做筊杯,是闽南地区的一种占卜工具。 占卜的办法也简单,这月牙一样的筊杯分阴阳,一阴一阳为“圣杯”,两阴则为“阴”,两阳则为“阳”。 掷三次可以得到了一个六驳的卦象,只看到小萝卜头掷了三次,得到了“阴、圣杯、阳”。 九姑婆皱起眉头,正准备翻看卦书去解卦,就听到绑在柱子上的苏泽说道: “泽雷随卦变水雷屯卦!”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你求卦之人会遇到一些风浪波折,但是一定能够平安返航的!” 小萝卜头看着九姑婆,九姑婆翻开卦书,果然和苏泽所说的卦象一致,解挂的内容也和苏泽所说的那句诗相应。 九姑婆对着小萝卜头点点头,认同了苏泽的解卦,他立刻激动的向苏泽问道: “我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苏泽更确定了他是为了族谱中那位七世祖求卦,立刻说道: “就在今日!” 今日? 来家庙的时候小萝卜头看过海面,今天是个风平浪静的大晴天,哪里来的风浪?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明媚的阳光突然黯淡下来,太阳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 而家庙纸糊的窗户外狂风大作,窗户纸似乎都承受不住这狂风摧残,漏出几股寒风漏进家庙中。 九姑婆打了一个寒颤,就听到了家庙外妇人的喊声: “下雨了!下雨收衣服了!” 几乎是狂风吹起的瞬间,豆大雨低落在家庙的瓦片上,雨水汇聚成水柱从屋檐上落下。 九姑婆连忙走出家庙,看向远处海上黑压压的云朵,惊讶的说道: “暴风雨真的来了?” 苏泽几乎要瘫软在地上,暴风雨来了,家谱上的记录没错,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了! 第004章 龙王 京师,西苑,玉熙宫。 嘉靖这位秉政三十三年的皇帝,少年登基就通过大礼议清退了拥立他上位的文臣,展露出不凡的权术天赋。 如今的嘉靖,拨弄人心操纵朝局的能力更是登峰造极。 此时这位大明的道君皇帝,正端坐在一个精致的蒲团上。 玉熙宫是一座道观式样的宫殿,四根两人才能合抱的金丝楠木柱子,撑起高耸的穹顶,而嘉靖皇帝端坐的蒲团,正对着穹顶的中央位置。 这蒲团四周,用黄金镶嵌在地砖上,构成了八卦之象。 此时这位两肩担着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忠孝帝君”,正在闭着眼睛诵念道经。 他手持一把铜杵,轻轻敲打蒲团前的铜罄,发出一阵阵金石之音。 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外朝被大臣呼之为内相,内廷太监尊称为老祖宗,此时却恭敬的跪在蒲团边上,向嘉靖皇帝念着群臣的奏表。 吕芳的声音抑扬顿挫,吐字清晰,这位帝国内相最让嘉靖欣赏的能力,就是能从群臣云里雾里的奏疏中,提炼出关键的内容。 此时吕芳念的是兵部尚书聂豹的奏疏,吕芳并没有照着奏疏念,而是挑出奏章中最关键的部分,讲给皇帝听: “皇爷,聂尚书奏言,如今天下兵备驰弊,其根本是在于将校对朝廷不用心,不肯为朝廷效死。” 嘉靖停下了念诵道经,轻轻敲了一下铜罄,最善于揣摩嘉靖心意的吕芳立刻继续说道: “将校对朝廷不用心,是因为他们对朝廷心有怨愤。” 嘉靖再次轻轻敲打铜罄,吕芳知道这封奏疏引起了嘉靖的兴趣,他连忙说道: “聂尚书看了兵部的勘磨,如今卫所军官中,不少都是因罪充军的犯官后代。这些人的祖先本就是大明的罪人,世代因罪而羁于军籍,现在他们的后代因为机缘功劳当了军官,对朝廷能有多少忠诚可言呢?” “本朝律令本就有言,罪臣后代不能为官,这些罪臣子孙混于将校之列,带坏了卫所的风气,才让卫所之兵如此不堪战。” 只听到铜罄连续敲打三下,吕芳知道这是嘉靖皇帝对这份奏疏有了兴趣,他立刻继续说道: “如今东南倭乱迟迟不得平定,也有这些卫所罪官养寇自重的原因。聂尚书认为应该让朝廷派出使者,清查各地罪臣子孙,革去他们的官职,追缴朝廷历年的赏赐和多发的俸禄,用这些钱充当军饷,再简拔军中良才充任军校,则不需朝廷均输钱粮,东南倭寇之乱自解。” 吕芳小心的看了看蒲团上嘉靖皇帝的脸色,只看到这位忠孝帝君面容肃穆,看不出喜恶。 吕芳再次感慨天威难测,只听到嘉靖突然开口问道: “内阁怎么看?” 吕芳立刻翻到奏疏最后,瞥了一眼内阁的批文说道: “严阁老赞成,徐阁老反对,李阁老不置可否。” 嘉靖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奇怪,内阁这两位阁老,怎么调换了立场?” 吕芳连忙低下头,他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最忌讳的就是结交外臣。 听出了皇帝的试探之意,吕芳连忙说道:“臣怎么好揣测阁老的心思呢。” 嘉靖突然提高声音说道:“他们是臣,你也是臣!论忠心,外臣不如你们内臣,可自古皇帝都要用外臣,未有用你们这些内臣治理国家的,吕芳你可知道为何?” 吕芳连忙叩头不敢回答。 嘉靖说道:“盖因外臣能解君父之忧啊!徐阶这帮清流,整日拿着东南倭乱喊穷,空发议论,只有这聂豹还知道为君父分忧,朕要用的就是这般能做事的臣子” “让兵部拟一个方案,递到内阁。” 吕芳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第一看重的,就是“倭寇之乱自解”这句话,更看重的,则是用罪官罚钱充墨军饷,就能堵上清流喊穷的嘴。 而多出来的钱,那自然是给忠孝帝君修宫观了! 吕芳领了旨意,从玉熙宫退出去,此时突然刮起了一股寒风,雨滴从东南方向瓢泼的落下来。 看着突然变色的天气,吕芳连忙吩咐小太监们看护好窗门,千万不能让雨滴落入玉熙宫内。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引起了嘉靖皇帝的兴趣,只见到他手持铜杵,绕着御座蒲团,在镶金的地砖上迅速转圈。 一边转圈,一边口中诵着道经上的某篇经文,等到经文念诵完毕,嘉靖皇帝看着自己脚下的乾卦,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他一边用铜杵敲打铜罄,一边形似癫狂的唱道: “天昏地黑蛟龙移,龙气腾东南,利贞大吉!” 吕芳知道这是嘉靖皇帝算到了好兆头,但他不敢耽误正事,匆匆带着奏疏走向了内阁。 此时在闽南的海上,一艘福船正在汹涌的海面上起起伏伏。 一名挺拔的青年,正站在福船的船头,扶着桅杆眺望远处的浪涛。 “百户!船头浪大!” 福船被一股海浪推上了半空,然后重重的坠落在海上,掀起了一排水柱。 这些水柱落在了甲板上,打落了这个青年扎住头发的方巾,只看到一头飘扬的长发随着风浪舒展开,这一身百户装扮的青年竟然是一名妙龄女子! 长期海上的生活让这女子的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贴上的假胡子已经被海浪打掉了,露出女子精致的五官来。 此时福船上的水手们都跪在甲板上,祈祷着三师太娘娘能保佑他们安全返回港口。 没有了日月星辰,福船无法辨认方向,这时候最考验的就是船长的判断力,这样恶劣的天气只有找到正确的方向,驶回近海海港才能得救。 要是偏离航线驶入了深海,那这艘老旧的福船怕是撑不到风暴平息的时刻了。 “百户!龙王!” 舵工指着不远处,海天之间一道黑色的龙卷风,海水被卷入空中,和黑色的雨云连成了一片! 船上众人看到如此骇人的景象,都放下手里的东西趴在甲板上跪拜。 但是这名女扮男装的百户知道,这不是什么龙王,她曾经听父亲说过这种可怕的天气现象,船只要被卷入风中就会粉身碎骨! 可是眼下向船员解释已经来不及了,如今船员们这个状态,就是束手待毙。 这位女百户知道,必须先破掉船员们心中的恐惧,才有一线生机! 女百户对着身边的舵工说道:“拿出我的长枪来!” 舵工惊恐的问道:“百户!您要干什么?” 百户坚定的看着远处的水龙卷道:“我要屠龙!” 第005章 破浪 百户当然不是要真的屠龙,她只是在这命悬一刻的时候,想到了脱身的办法! 水龙卷造成的巨大吸力,正在将福船拉向风柱,一旦被卷入其中肯定就死定了。 水龙卷在海上形成的漩涡,让这名百户想到了小时候玩的抛石索。 如今的福船就是抛石索上的石块,水龙卷的吸引力就是连接石块的绳子。 百户对身边的舵工说道:“放下风帆!” 舵工惊恐的看着百户,这时候放下风帆,不等于放弃抵抗了吗? 但是看到百户年轻的面庞,都说子肖母,女肖父,舵工仿佛看到了老百户的样子。 老舵工叹息一声,扯着嗓子骂着脏话,命令副舵工们喊道: “你们这帮狗娃子!给老子爬起来!把船帆放下来。” 老舵工是船上资历最深的海员,他开骂之后,船员们总算是动了起来。 百户死死的盯着不断移动的水龙卷,她亲自掌住船舵,微微调整航行的方向。 沿着海浪旋涡,这艘二百料的福船就像是一叶扁舟,绕着水龙卷打转。 在自然的伟力之下,人类显得如此渺小。 水龙卷已经越来越近了,船员都能看到卷入其中的断木,应该是哪个倒霉的船被卷入其中。 一想到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命运,有些意志薄弱的船员哭泣起来,舵工看向了正在掌舵的百户,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之下,她身上腾出的热气和海水雨水撞在了一起。 那站在风暴中操舵的样子,就仿佛那个定海神针一样的老百户又回来了! 老舵工一阵子恍惚,掌舵可是体力活儿,更不要说在这样的风浪中维持方向,果然百户是天生神力! 就在福船绕着漩涡转了一整圈,一直在观察方向的百户猛然喊道: “恶龙授首!” 只看到她松开船舵,拿起插在甲板上的红缨枪,用力向水龙卷投掷而去! “升帆!” 众人都看着一抹红色划过夜空,本来被水龙卷吓傻了的副舵们似乎被百户的这一枪给惊醒了,纷纷按照她的吩咐升起了风帆! 风帆乘着风力,整艘福船如同投石索一样,被水龙卷抛了出去! 二百料的福船冲破层层的风浪,就如同飞翔在海面上一样,飞快的驶离了水龙卷影响的海域。 离心力带来的巨大加速度,让人感到了强烈的失重感。 老舵工感觉自己都快要晕过去了,福船终于慢了下来。 风浪渐止,虽然天上还在落着稀稀拉拉的小雨,但是船上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安全了。 老舵工敬佩的看着自家百户,只看到她秀美的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只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恐惧。 老舵工鼻子一酸,若不是老百户遭了那意外,默珺这孩子也不用在海上拼命了。 可是为了长宁卫,默珺还是女扮男装穿上了军服。 老舵工走到船舵边,低声说道:“百户,下令吧,大家都等着您带我们回家呢。” 百户抬起头,看着满船崇敬又满含期待的目光,下令道:“满帆!我们回家!” 长宁卫的家庙中,雨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大了,稀稀拉拉的雨滴从屋檐落下。 苏泽还被捆在柱子上,不过九姑婆松开了一些束缚,让他可以靠着柱子坐在地上。 这场暴雨让村民们不再对苏泽喊打喊杀,但是他的危机还没过去。 小萝卜头不安分的坐在苏泽身边,不停的问道:“我哥什么时候才能返航啊?” 苏泽有些忍受不了他复读机一样的聒噪询问,只能和他搭话。 “你哥就是卫里的百户?” 小萝卜头叉腰说道:“是啊!我哥可厉害了!他力能扛桶,是我们长宁卫最厉害的人!” “是力能扛鼎吧?” “鼎?鼎是什么东西?” 苏泽无力吐槽的说道:“抗桶,抗桶,你哥出海巡防倭寇去了吗?” 嘉靖三十三年,是倭寇之乱最严重的时期,整个东南沿海地区都不安宁。 苏泽是明史专业的研究生,他记得史书上的记载: “嘉靖三十三,正月二十七日,倭寇自太仓、南沙溃败突围,转掠苏州、松江各州县,占据南沙五个月,明军重兵围困而不能破。二月初九日,倭寇再犯松江府,明军攻之,不能敌,县丞刘东阳战死。” 虽然只是一段话的记载,但是在大明最繁华的江南地区肆虐的倭寇,毁掉了多少百姓的家园,多少人在这场浩劫中罹难。 当苏泽身处在这个时代后,才感觉到了史书上这段记载沉甸甸的重量。 江南是大明的财赋重地,这场倭乱已经动摇了明王朝的统治,大明朝廷这台腐朽的机器终于开动起来,开始调集全国的力量平定倭乱。 闽南也是倭寇肆虐的地方,苏泽向小萝卜头打听情况,也是为了摸清自己的处境。 却没想到这个小萝卜头一下子跳起来说道: “你这倭寇!是想要从本小爷嘴里打探卫所消息吗?” 他这么一叫嚷起来,家庙中其他人也看向苏泽,苏泽连忙说道: “我就是闲谈而已!不说就算了!” 小萝卜头冷哼了一声说道: “看你这蛇鼠一窝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我哥可是奉了千户之命去追索‘麻胡子’去了,还好小爷嘴紧没说出来!” 说完这些,小萝卜头立刻捂住了嘴。 七姑婆在边上叹息一声说道:“是贼眉鼠脸吧?你这小子日后要是袭了百户之职,那我们长宁卫可要怎么办啊!” 苏泽憋着不露出笑容,就在小萝卜头对他怒目而向的时候,突然一个饥瘦的汉子冲进了家庙说道: “百户!百户回来了!” 小萝卜头叉着腰说道:“本百户不是在这里吗?等等,你说的是我,我哥回来了??” 小萝卜头立刻冲出了屋子,九姑婆拄着拐杖喊道:“斗笠!戴斗笠!别淋雨着凉了!” 看守苏泽的几个汉子也蠢蠢欲动,想要去海边迎接百户归来。 九姑婆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挥挥手说道:“你们也去吧。” 几个汉子看看苏泽,九姑婆扶着拐杖说道:“这小子双手捆着呢。” 众人纷纷向九姑婆行礼,然后向着海边冲去。 苏泽已经确定,这个归航的百户就是七叔公族谱上所记录的七世祖。 这百户真的是女儿身? 不过想想也算是合理,大明卫所的军官职位多是世袭的,那小萝卜头应该是现任百户的弟弟,但是大明军制对承袭军职是有年龄要求的,如果小萝卜头是唯一的儿子不能承袭军职,那军职就要落到旁支甚至远宗的堂兄弟头上。 长宁卫位置偏僻,恐怕卫所是让姐姐先承了军职,等到小萝卜头成年后再传给他。 苏泽叹息一声,由此可见东南海防已经千疮百孔,若是明初法度健全的时候,这种女子代弟承袭军职的事情断然不可能发生。 苏泽对于这位能“战蛟龙”的七世祖,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大明花木兰到底是什么模样? 第006章 黄金时代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家庙,九姑婆眯起浑浊的眼睛,看着苏泽说道: “我知道你不是倭寇。” 苏泽连忙抬起头,看着九姑婆的老脸说道: “我真不是倭寇啊!快放了我吧!” 九姑婆慢腾腾的坐下,看着苏泽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法子,算对了今日会有暴雨,也算对了百户会在今日归来,但是老朽不信你是什么妈祖座下童子。” “老朽曾经学过相术,你这小子面相奇特,乍一看只是中平的命格,却暗藏玄机,真是奇哉怪哉。” 苏泽惊讶的看着这位老庙祝,难不成她还真的会相面?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 九姑婆继续说道: “你这小子来历不明,离了长宁卫你能去哪里?” 苏泽也有些牙疼,大明一朝对于户籍看管是非常严格的。 离开居住地要开证明,到了新地方要先去官府报道,就算是行商都有一套严格的管理办法。 没有身份证件,别说是进不了城,就是在乡下也会被乡民抓去官府。 如今又在闹倭寇,自己这一头短发这么醒目,怕是刚出长宁卫就会再次被抓起来。 九姑婆看着苏泽说道: “老朽给你指条明路,就在咱们长宁卫安顿下来。” 苏泽愣了一下,这九姑婆的话似乎是个好选择。 如今大明的卫所疲敝,就连卫所百户都能让女人做,自己在卫所搞个身份住下来似乎不难。 不过研究明史的苏泽却知道,如果真的入了卫所军籍,那可就永生永世不得解脱了。 按照洪武大帝定下的祖宗之法,一旦被划为军户,世世代代子孙都要从军。 比如苏泽一旦被划为了军户,他这辈子就要在军中担任士卒,如果苏泽战死或者老到打不动仗了,他的子孙中就要选一人来顶替他的位置。 如果苏泽没有子孙,那么他同一族的子孙就要承担起军户的职责来。 好不容易穿越到这个时代,嘉靖三十三年是公元1554,到李自成打进京师的1644年,大明还有近百年的时光。 《百景图》这个金手指虽然没办法帮助苏泽练武修仙,但是生活技能是包含“读书”这类技能的,游戏中也是可以参加科举考取功名的。 有了这个金手指,只要搞到了正常的身份,考个进士岂不是有大好前程? 要是入了军籍,那岂不是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九姑婆看出了苏泽的疑惑,她用浑浊的声音说道: “看你这谈吐,似乎是个读书人?” 九姑婆看到苏泽没有回答,笑着说道:“咱们长宁卫曾经也有过卫学的,你若是想要读书科举,只要卫学重新办起来,你就可以通过卫学参加科举了。” 卫学?苏泽这才想起来,如今是嘉靖三十三年,已经是大明中后期了。 到了这个时代,朝廷对于军户的限制已经不如以前那么死板了,卫所可以办卫学,卫所的子弟也可以通过卫学报名参加科举。 大明朝最有名的张居正张神童,就是湖广荆州卫的军户子弟,是通过卫学参加科举高中进士的。 说起来这个时候,张居正应该刚刚中进士没几年,今年就因为病请假离开了朝廷,返回了故乡江陵。 苏泽的思维不由的发散开来,这个时代道君皇帝高坐在庙堂,严嵩和徐阶斗的不可开交。 高拱还在裕王府开讲经筵,张居正因病在家乡游山玩水。 将时间和空间尺度拉的更宽一些,陈献章,王守仁创立的心学正在改变大明的学术,并且深远的影响今后这片土地。 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还在继续,欧洲的启蒙主义已经在萌发中,即将影响整个世界数百年。 奥斯曼帝国,哈布斯堡王朝,法兰西王国正在大陆争霸。 新崛起的海盗强国英吉利和老牌海洋霸主葡萄牙和西班牙争夺海上的皇冠。 五月花号还没有开始建造,美洲大陆还是一片空白的沃土。 这是什么时代?这不就是苏泽在穿越前渴望的黄金时代吗? 这不仅仅是个人机遇的时代,还是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黄金时代! 原本是坚定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苏泽,突然被英雄主义史观占据了上风。 难道老天爷让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就是为了改变这个时代吗? 让几百年后沉沦的中华大地,在这个世界各族蓬勃向上,力争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巅的黄金时代中,将中华民族带到辉煌巅峰? “少年郎,回神!” 九姑婆枯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终于将苏泽拉回了现实。 哎,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如今自己可是一个身份不明的黑户,别说是参加科举了,不被砍了脑袋当做倭寇领军功就不错了。 苏泽冷静下来,看着九姑婆的眼睛说道: “为什么是我?你不怕我真的是倭寇的细作吗?” 九姑婆看着苏泽的眼睛说道: “老朽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九姑婆拄着拐杖站起来,她点燃三根劣质的檀香,插在三师太娘娘的香炉中,接着虔诚的拜了拜。 “长宁卫从老百户的时候就开始衰落,不仅仅卫学荒废了,如今这座家庙也要没人接手了。” “我已经老了,长宁卫不能没有庙祝。” 苏泽是研究明史的,自然知道对于一座卫所来说,庙祝是相当重要的职位。 无论是哪个时代哪个地区,出海都是风险极大的事情,海上讨生活都需要信仰。 运气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每一次出海都是搏命,没有信仰寄托普通人很容易崩溃。 长宁卫的家庙,就是这座卫所信仰的寄托。 无论是祈禳还是算命,本质上都是为了安定人心,给海上风暴中绝望的海员一个回家的信心。 这也是九姑婆能在长宁卫拥有这么高地位的原因。 “你们长宁卫要让一个外人来当庙祝?” 九姑婆叹息一声说道:“原本是不要的,我那徒弟随着老百户战死海上,老朽这身体怕是命数不久,你既然懂得解卦,那做个庙祝应该不难。” 九姑婆看着苏泽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这段时间我也会全力带一名徒弟出来,万一我有什么意外了,你只要暂代到我徒弟继承家庙就行,如何?” 苏泽看着九姑婆浑浊的双眼,最后还是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第007章 军籍 苏泽看着九姑婆,忍不住又问道:“等等,大家都知道我是妈祖座下童子,我在这三师太的庙里怎么当庙祝啊?” 九姑婆微微一笑说道: “妈祖又不是淫祀,长宁卫本身也有人信的。大家出海前让庙祝祈禳,也只是为了一个心安而已。只要灵验,到底是三师太娘娘赐福还是妈祖娘娘赐福,也都是没人在意的。” 九姑婆解开了捆住苏泽双手的绳索,看着苏泽说道:“如果你要供奉妈祖娘娘,在偏殿里立一尊妈祖娘娘的神像也不是不可以。” 苏泽有些无语,果然对待信仰的态度果然很华夏。 不过九姑婆这个态度,倒是更加印证了苏泽考证史料的结论,在东南沿海这些卫所,家庙是非常重要的宗族设施,并不是简单的庙宇。 从卫所面黄肌瘦的百姓,到这个破败的家庙,都可以看出长宁卫的破败衰落。 也难怪九姑婆要让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来担任庙祝,实在是整个长宁卫已经没人可以用了。 九姑婆说道: “老百户战死海上,正好空出来不少户籍。” “备倭把总司还没下来勾补军卒,你只要顶上一户人家的户籍,就可以在卫所入籍了。” 苏泽立刻明白了九姑婆的意思。 在东南海患严重之后,嘉靖皇帝在东南设备倭把总司,专门负责各地的抗倭事宜。 如今上级还没来及的在长宁卫补充军籍,这就给了苏泽入籍的机会,只要在备倭把总司的官差下来之前,假扮成某一户人家的子弟,那就能获得一个清白的身份。 作为一名历史研究生,苏泽自然知道户籍的重要性,这就是九姑婆拿出来的诚意。 九姑婆继续说道: “这次正卒损失惨重,卫所里的正军籍的人家都要勾补军卒,你要是入了籍肯定要被拉去卫军,想来你是不愿意的吧?” 苏泽连连点头,大明朝允许军户参加科举,可是不是允许士兵参加科举。 简单的说,家中只要有人当兵,这一户就会被划为军籍,军籍中所有在册男丁都是候补兵员。 洪武大帝定下的军籍制度,就是为了保证军队的完整性。 但是军籍中的男子,并不是都是士兵。 就比如张居正家就是军籍,但是张居正家有人在卫所当兵,完成了军籍需要承担的义务。 所以张居正就可以通过卫学参加科举考试,一路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 但这个前提是张居正并不是卫所的士卒,如果被充入军中,那自然就不可以参加科举了。 苏泽自然不愿意一辈子在大明卫所做一个士兵,大明虽然士兵也有武官的升迁渠道,但是明朝依然是重文轻武,在土木堡之后武官的地位急剧下降,苏泽有系统在身,自然是想要参加科举的。 九姑婆说道:“我家的户籍是贴军籍,这次勾补军卒肯定轮不到我家,正好我侄子战死,你愿意入我户籍吗?” 苏泽眼睛一亮,看来这位九姑婆是诚心要和自己互惠互利,没有挖坑害自己。 大明卫所制度也发展了百年了,长宁卫中的军户也分成两种军籍。 正军籍就是家里有直系亲属当兵的,如果正卒不能服役就必须要出人服兵役的军户。 而九姑婆家这种贴军籍,就是军户的姻亲、旁支,是一种介于军籍和农籍之间的户籍。 只有在九姑婆家相连的正军籍军户男丁全部死光了,上面才会从贴军籍中勾补正卒,也就是是候补兵员的候补兵员。 苏泽立刻对九姑婆行礼道:“阿姑。” 九姑婆将苏泽扶起来说道:“老婆子娘家姓林,如今籍中只有侄子一人了,你顶了他的户籍,日后在卫所里就对外称作我的侄子。” 苏泽连忙点头,九姑婆又说道:“日后你若是成家立业,还能记得老婆子的这份情,就让你后人祭祀先人的时候,也给林家上些香火,如何?” 华夏自古以来都重视对先人的香火祭祀,苏泽连忙说道:“阿姑放心,我不会忘记林家的香火情的!” 九姑婆露出笑容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家庙边上有座厢房,是我那侄子原先住的地方。老婆子已经收拾干净了,你可以直接住进去。” “这几日你就在我身边看着,学一学庙里的手艺,如何?” 苏泽连忙点头答应下来,九姑婆满意的说道: “你的身份我会和百户讲,你在庙里先住下,等几日卫里安定下来,我再带你拜见百户大人。” 就这样,苏泽就在长宁卫的家庙住了下来。 虽然苏泽对于长宁卫族谱上那位女扮男装的大明花木兰很好奇,但是他初来乍到,也不想再被卫所村民当做倭寇奸细,所以这几日他都老实的在家庙住下。 九姑婆只用了两日就办好了苏泽户籍的事情,如今他顶替了九姑婆战死的侄子,总算是在大明有了正式的身份。 又过了一日,九姑婆又带回来一个更小的萝卜头,这孩子身材又瘦又小,头发枯黄,一看就是从小营养不良的样子。 看着孩子要比之前那个小萝卜还要矮小,苏泽忍不住问道: “阿姑,这是你找的弟子?” 苏泽是肉身穿越,他是经济腾飞时代成长起来的一代,家境虽然一般但是小时候也是营养充足。 他一米八的个头,在整个卫所也都是鹤立鸡群的。 小小萝卜头看到苏泽,吓得躲到了九姑婆的身后。 九姑婆拉着她说道:“莫怕,莫怕,这是我侄子,也是你阿兄。” 小小萝卜头这才从九姑婆身后站出来,好奇的上下打量苏泽。 九姑婆说道:“彩娘,你以后就住在这里,跟着我学庙里的本事。” 彩娘?这小小萝卜头是个女孩? 苏泽仔细打量,这才发现彩娘还算是清秀,之所以没认出来还是因为她的那个朝天辫和小萝卜头一样,这才让苏泽误以为她是男孩。 看着小小萝卜头的发型,苏泽忍不住问道: “阿姑,这孩子还没及笄吧?” 九姑婆叹息一声说道:“这孩子已经十五了,她从小没娘,爹又和老百户一起战死,没人给她办及笄礼。” “彩娘你就随我住在后厢,明日就随我做早课吧。” 小小萝卜头乖巧的点头,苏泽看这个瘦小的女孩,再次感慨这大明的百姓可真的是难啊。 第008章 属性点 清晨,九姑婆坐在蒲团上,翻着一本泛黄的古书,对着苏泽和刚刚入门的林彩娘说道: “我们这座庙虽然不是朝廷钦定的正祀,但是也是上了布政使司僧道册的家庙,也是有传承的。” “我这个家庙庙祝,也是在县衙挂了号的,也是有三亩免税的庙田的。” 听到有三亩免税的庙田,小小萝卜头林彩娘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苏泽叹息一声,以前听导师讲大明的军户苦,那时候还不以为意,现在穿越到了这个时代,苏泽才知道军户的辛苦。 首先农户和军户的田税并不一致。 大明朝法定的农户田税其实并不算高,洪武大帝朱元璋核定了天下田亩数量,然后规定了一个田亩总数,然后就认为这些钱足够朝廷用了,下令让子孙后代“永不起科”,就是永不加田税。 平均下来,一亩官田收0053石,一亩民田00335石,这对于大明的粮食产量来比,课税比例确实不多。 不过这个田税是对农户所征收的税,军户耕种的屯田不在这个行列。 虽然名义上的田税很低,但实际上大明的农户除了税之外还有各种杂捐和丁役。 粮食收到了,送到县衙需要人力,县衙送到府衙也需要人力,府衙送到京师也需要人力。 衙门看大门抬轿子修水渠都需要人力,农户每年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服这些丁役,如果摊派到了修河之类的,更是可能几年都回不了家。 除了各种徭役之外,明中后期土地兼并严重,大量百姓破产,而地主的田租是相当高的,有时候能够达到田亩产出的六成甚至七成,所以到了明末李自成振臂一呼,大明就轰然倒下。 农户的负担是从明初到明末逐渐加重的,但军户的日子从一开始就很凄惨。 按照洪武大帝的设计,长宁卫这样的军户卫所都会划拨一些屯田,卫所的士兵和家属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可以耕种屯田,供应给卫所所需。 所以朱元璋很得意的说:“吾养兵百万,不费民间一钱。” 长宁卫的地方偏僻,而闽南又是多山的地形,所以长宁卫的先民们只能在山上开凿梯田,而屯田的产出都是供应给卫所的,不需要给地方衙门交税。 可是随着长宁卫人口的增长,这些粮食也是越来越不够吃的。 林彩娘父亲战死前,家里也有三亩的屯田,但是耕种的粮食六成都要上交给卫所里。 所以听到家庙有三亩不需要上交田税的免税田,女孩才露出如此惊喜的表情。 九姑婆露出满意的笑容,先调动彩娘的积极性,她就会认真的学习庙祝的手艺,那自己就可以放心的将家庙交给她了。 只不过彩娘年纪还小,现在还撑不起场子,所以还要先让苏泽担上几年。 九姑婆继续说道: “再说这家庙的来历,当年我们林氏一族的先祖是洪武九年,朝廷行垛集法,从老家泉州抽到长宁卫的,如今到百户为止,已经历经了七代了。” “二世祖继任百户后,三师太娘娘在二世祖梦中显圣。二世祖上书泉州府千户,从泉州卫求来的三师太神像,从此长宁卫就有了家庙。” “我们家庙是子孙观,等我过世之后宗族会指定新的庙祝。” 九姑婆看着苏泽,苏泽听得认真,此时他的脑中跳出一行行提示。 【参加早课,宗教知识1,lv1,1/100】 【属性面板功能已经解锁,是否查看?】 苏泽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查看,一个只有苏泽自己才能看到的信息出现在眼前。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7 力量:4 敏捷:4 魅力:6 目前掌握技能: 赶海:lv1,1/100 宗教知识:lv1,1/100 算命:lv1,1/100 祈禳:lv1,0/100 历史学:lv4,0/400 苏泽有些喜悦,《百景图》这个属性点功能竟然也带过来了! 而且自己的历史知识竟然也变成了技能!还被评价到了lv4级! 《百景图》这个垃圾手游中,人物属性也是一个很大的肝点。 智力、力量、敏捷和魅力统称为四维属性,属性越高自然是越强大。 5点相当于一个普通成年人的平均水平,10点就是一般天才的水平了,而15点则是小有名气的天才水平,20点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天才水平了。 目前苏泽除了智力和魅力超出常人之外,力量和敏捷还要比普通成年人要低。 当然,这个普通成年人指的是现代社会的成年人,长宁卫这些成年人面黄肌瘦的,估计大部分人还没苏泽的力量和敏捷属性高。 让苏泽惊喜的是,这些属性是可以提升的! 在《百景图》中,只要将一门技能肝到lv5,lv10,lv15,lv20那就能获得一个自由属性点,可以选择加在四维属性上。 同时每一个技能到了lv5、lv10、lv15、lv20,还能随即抽取一个“被动技能”,这破游戏的肝点环环相套,才让苏泽这个铁公鸡也沉迷游戏中,每天都以肝代氪。 属性点和被动技能如果也在这个破系统中,那这个系统就相当强大了! 苏泽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将一门技能肝到lv5看看! 看向自己的技能,目前历史学已经到了lv4,只要找到肝历史技能点的方法,很快就能有一门技能到lv5了! 未来可期啊! 九姑婆说完了家庙的来历,她翻开泛黄的旧书说道: “我们长宁卫的家庙,供奉的是三师太娘娘,祖庙是泉州的三师太宫。” “不过从道脉上算,我们是承袭的闾山法脉,三师太也是闾山法脉下崇敬的正神,所以我们家庙虽小,也是传承有序的。” 【参加早课,宗教知识1,lv1,2/100】 又涨了?苏泽有些激动,坐着听早课就能涨经验值,宗教知识这个技能也太容易肝了吧! 不过苏泽很快就明白了,每次需要听到新的内容才能涨经验,恐怕这个技能到后面反而比算命之类的更难肝。 闾山派是整个南方地区都很流行的道家法脉,没想到长宁卫这个小小家庙竟然还有这样的传承。 “闾山开派祖师是许逊真君,不过我们闾山法脉不需要像龙虎山那样敬拜祖师,你们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参加早课,宗教知识1,lv1,3/100】 苏泽看到又涨了技能点,听得更加的认真。 他对明代宗教研究的不多,不过此时lv4的历史学技能发挥了作用,苏泽忍不住问道: “许逊真君就是那位晋代斩杀鄱阳湖蛟龙的道家真人吗?” 九姑婆意外的看着苏泽,点头说道:“正是那位许真君。” 怪不得东南沿海地区都普遍信奉闾山法脉,恐怕也是因为这位许逊真君能斩杀蛟龙,所以被认为拥有降服海上风暴的能力。 【历史学1,lv4,1/400】 第009章 寒菜粥 苏泽看着提示,历史学增长了? 原来历史学还可以这么肝经验? 增长见闻就能增加“历史学”的经验值,那岂不是很容易就能肝到lv5? 一想到这里,苏泽又想到了自己藏在海滩悬崖裂隙里的长宁卫族谱! 对啊,那自己研究长宁卫的族谱,是不是也能提升历史学的经验值? 苏泽眯起眼睛,思考着什么时候去海滩上将族谱拿回来。 九姑婆讲了一会儿早课,看到小小萝卜头林彩娘已经神游天外的样子,暗暗的叹一口气。 卫所里的年轻人实在是没几个成器的,林彩娘这个孩子虽然勤奋,但是没什么天资。 比起来苏泽这个外乡人,反倒是做庙祝的最佳人选。 九姑婆又叹了一口气,苏泽来历不明,又是个读书人的种子,肯定是不可能甘心在这座小小家庙做庙祝。 只有自己这把老骨头再加把劲儿,将林彩娘快点带出来。 九姑婆说道:“今日早课就到这里,我熬了寒菜粥,去喝粥吧。” 听到寒菜粥,林彩娘昏昏欲睡的小脸立刻精神起来,她连忙从蒲团上站起来,眼睛滴溜溜的看向后厨。 苏泽扶起了九姑婆,小小萝卜头这才反应过来,也搀扶着九姑婆,一道走向了后厢的厨房。 原本家庙是没有单独的食堂的,自从苏泽和小小萝卜头来了之后,九姑婆指挥苏泽搬出一块破旧床板,支在了厨房边上,成了三人进食的地方。 米饭的清香夹杂着菜叶的蔬香,从后厨的大锅里冒出来,林彩娘的口水更是快要流下来。 九姑婆宠溺的摸了摸小小萝卜头的朝天辫,掀开锅盖,热腾腾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厨房。 如今还是二月,就算是闽南天气也有些寒冷,这一锅粥里没有多少米,飘荡着几片青绿色的菜叶。 九姑婆给三人盛上了粥,小萝卜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来就容易饿,迫不及待得就着滚烫的粥大口的喝了起来。 苏泽看着粥里漂浮的几粒米和菜叶子,这古代百姓的日子也太苦了。 前几天刚刚喝这个寒菜粥的时候,苏泽还觉得颇有些乡间野趣。 可是顿顿都喝这个粥,苏泽看到了菜叶子就想吐,每天不到午时肚子就饿得咕咕叫。 但是家庙一天只吃两顿饭,一顿饭是早上早课后,一顿是太阳落山前,苏泽每天都要饿着肚子打扫家庙,就算是这寒菜粥再难以下咽,他也要忍着喝下去。 看着小小萝卜头狼吞虎咽的样子,苏泽就知道林彩娘在被九姑婆收为弟子前,怕是还喝不上这口寒菜粥,也难怪这卫所的人都面黄肌瘦的。 苏泽端起碗,和寒菜一起煮出来的粥格外的粘稠,就像是勾了芡一样,喝起来口感和鼻涕差不多。 苏泽曾经在大学里读过古代的食谱,知道这寒菜就是冬寒菜,也叫冬苋菜,是一种古老的蔬菜。 诗经中“七月烹葵及菽”,其中的葵就是指的这种菜。 因为冬寒菜耐寒,在冬季也能生长,所以在十字花科的白菜占据餐桌之前,一直都是民间广泛种植的过冬蔬菜。 而寒菜在切开之后会渗出粘液,和粥一起煮了之后非常的粘稠,在缺乏食用油的古代,这种粥非常容易下咽,而且吃下去有饱腹的感觉,一直以来也深受穷人的喜爱。 九姑婆家庙后的三亩庙田,其中半亩就是种的这种冬寒菜。 不过这种寒菜有种淡淡的苦味,而且吃起来黏黏糊糊的,在明清之后就被白菜取代,逐步退出了中国人的餐桌。 现在也由不得苏泽挑食了,他迅速将碗中的寒菜粥喝完了,然后对着九姑婆说道: “阿姑,我想去海边转转,能不能找点海货。” 这几天苏泽都老老实实的躲在家庙中,渐渐的长宁卫中对他的风言风语就少了些。 百户出海归来,如今整个长宁卫都在传颂百户枪刺龙王的事迹,对苏泽的关注少了一些。 再加上九姑婆在卫所里的威信,卫所居民总算不再将苏泽当做倭寇。 所以苏泽准备去海滩逛逛,一面看看“赶海”技能能不能抓到一些虾蟹贝壳改善伙食,一面找机会将藏在悬崖缝隙中的族谱和土豆红薯拿回来。 除了族谱之外,七叔公在穿越前送的土豆红薯,在这个可是神器啊! 在连续吃了好几顿寒菜粥之后,苏泽无比怀念红薯粥和烤土豆! 虽然红薯在这个时期已经传入了东南地区,但是这两种作物在中国大规模种植,那已经到了清中期了。 如今传入中国的红薯品种都是南美洲的原品种,需要相当温热的环境。 而明中期处于历史上的小冰期,全国的温度都不高,就算是在闽南这种地区,到了冬天也能到零度。 所以原本能在南美洲一年几熟的番薯,到了中国只能一年两熟或者一年一熟,产量虽然高但是口感也不好,在这个时期种植的百姓并不多。 等到了清中期,经过几代的培育,这才筛选出耐寒的番薯品种,口感也逐渐变得好吃,番薯才在清廷的大力推广下普及全国。 而土豆更是在万历时期才传入中国东南沿海的,如今只在东南亚有些种植。 苏泽带过来红薯和土豆,都是经过现代农学培育过的优良品种,不仅仅耐寒耐旱,口感又好产量又大,可要比这个时代的南美原种好太多了! 一想到这里,苏泽就更加坐不住了,等到吃完了寒菜粥,他对九姑婆说道: “阿姑,我想去海滩上看看,能不能找点海货回来。” 九姑婆看着苏泽,上次老百户出海前,自己侄子没事的时候也会去海滩上赶海,找些海货回来改善伙食。 如今侄子已经随着老百户阵亡了,苏泽的形象和侄子的形象重合了起来。 九姑婆神色一黯,挥挥手说道: “正好这几日也没人过来算命,你去吧。” 小小萝卜头这些日子虽然吃上了寒菜粥,但是林彩娘也是少年心性,耐不住寂寞,看到苏泽要去海边,就露出希冀的目光看着九姑婆和苏泽。 九姑婆挥挥手说道:“去吧去吧,海浪无情,要听你阿兄的话,莫要太靠近大海。” 第010章 赶海 苏泽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看到小小萝卜头一脸希冀的样子,还是点头带上了林彩娘。 彩娘兴高采烈的提着竹编的箩筐,跟在苏泽的身后,向着海滩走去。 就在苏泽刚刚走出家庙,就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喊道: “大将军来喽!” 只看到虎头虎脑的小萝卜头骑着一根竹马,戴着一个竹篓子假装头盔,在街道上又喊又叫的。 苏泽一看,果然是那位现任百户的弟弟又来了。 苏泽从九姑婆那边了解了卫所的情况,长宁卫大部分人都姓林,现任百户名叫林默珺,这个小萝卜头就是百户唯一的弟弟林良珺。 小萝卜头骑着竹马来到苏泽面前,装作大人的语气说道: “见到本大将军为何不拜!” 苏泽也陪着他做戏,微微一笑说道:“拜见大将军。” 小萝卜头看到苏泽如此配合,心情大好的说道: “很好!本大将军封你为帐下先锋,我们狼狈为奸,杀倭寇去!” 苏泽也不知道这家伙的成语到底是跟谁学的,揉着跳动的太阳穴说道:“大将军,狼狈为奸是贬义词。” “什么是贬义词?” “” 苏泽放弃了纠正小萝卜头成语的想法。 小萝卜头看到了躲在苏泽身后的小小萝卜头,他更是来了兴趣说道: “你是何人!见到本大将军为何不拜!” 林彩娘吓得快要哭出来,苏泽连忙说道: “这是彩娘,我阿姑刚刚收的弟子。” “九姑婆的弟子?等等,你岂不是要比本大将军要大一辈了!?” 小萝卜头不满的说道:“不行,本大将军以后是要做百户的!我可不会叫你阿姑的!” 小萝卜头过足了戏瘾,又看到林彩娘手上的箩筐,眼睛一转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苏泽说道:“我们要去海滩上赶海。” “赶海?” 小萝卜头眼睛一亮,立刻说道:“走走走,本大将军正好也要去赶海,速速开道!” 苏泽有些无奈,本来准备一个人去海滩上找机会将族谱和土豆红薯拿回来,现在却变成带着两个拖油瓶赶海了。 算了,还是先去了再说,找机会再拿吧。 带着两个萝卜头,苏泽来到了海滩边上,当他看到海滩上人头攒动的样子,这才知道想要用赶海改善伙食的人,不只有他一个人。 “这么多人?” 林良珺这个小萝卜头老气横秋的说道:“前几日风暴大潮,可是从海里带来不少好东西。要不是我姐,我哥禁了我的足,本大将军就可以赏你们吃大螃蟹了!” 苏泽疑惑的说道:“百户为何要禁足你?” 林良珺咧开嘴一笑说道:“上次你不是说我哥能力能扛鼎吗?我让他扛个鼎给我看看,他竟然要拿藤条抽我!等本大将军承袭了百户,肯定要让他天天扛鼎给我看!” 苏泽:“” 长宁卫的海边不是沙滩,而是一片满是淤泥的滩涂。 踩在淤泥之上,冰凉的海水带来刺骨的感觉,林彩娘打了一个哆嗦。 苏泽安排她在一块向阳的大石头上坐下,就带着不怕凉的林良珺在滩涂上搜索起海货来。 海滩上这么多人,留在地上面的蛤蜊都被人捡光了,苏泽根据脑中lv1级别的赶海技能,开始寻找滩涂中的生物。 苏泽看得很仔细,很快看到了泥地中的规则小圆孔,他立刻停下了脚步。 小萝卜头林良珺兴奋的跟在苏泽身后,看着苏泽对着一块平坦的泥地停了下来。 “干嘛突然停下来?” 只看到苏泽拿起竹条,迅速的插进了圆孔边的泥地中,他用力一拨,果然发现了藏在泥地中的硬物。 苏泽立刻用竹条将这个硬物撬出来,林良珺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泥地中跳出来。 苏泽将这团黑泥在边上的水塘中洗了洗,一根手指样子的细长贝类出现林良珺面前。 “竹蛏!” 小萝卜头立刻兴奋起来,这竹蛏味道鲜美,林良珺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苏泽招呼来林彩娘,将竹蛏放在竹篓子里,就带着林良珺继续在海滩上搜索起来。 【发现竹蛏,赶海1,lv1,2/100】 在穿越前,苏泽还曾经跟随导师去海边度假,那时候同组的师兄师姐们拿着工具在海滩上赶海,玩得不亦乐乎。 但是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苏泽才发现赶海是个体力活儿。 弯着腰在泥滩上搜寻海货,本身就是极其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事情。 苏泽早上就喝了一点寒菜粥,赶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小萝卜头林良珺更是早早的就躺在石头上,和小小萝卜头一起晒太阳了。 苏泽看着竹篓里不到二十根竹蛏,又看了看自己“赶海”技能20/100的经验值,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前世看赶海视频津津有味,没想到真的赶起海来竟然这么累。 不到中午,海滩上的人就逐渐散去,苏泽忍不住问道: “大家怎么都回去了?” 林良珺笑着说道:“潮汛都是夜里来的,如今海滩上的东西都捡的差不多了,不回去干嘛?” 苏泽也观察过其他赶海的村民,他们一般只捡海边的贝类和鲍鱼,有时候也会翻开石头寻找虾蟹,但是很少有人和苏泽这样挖竹蛏。 林良珺说道:“谁和你这样挖竹蛏啊,这东西容易死,又没办法运到县里卖钱。肉也不多,味道虽然不错,但挖这个花的力气太大,根本不划算。” 林彩娘也说道:“以前我阿爹赶海,也只是捡冲到海滩上的东西,阿兄这样反而是亏了体力,这点肉还不够补力气的。” 苏泽恍然大悟,现代人赶海是对田园小资生活的向往,只能算是体验度假的娱乐项目。 而现在长宁卫的百姓赶海,那是为了生存下去,那体力消耗太大就不划算了。 垃圾手游《百景图》策划死全家啊,游戏将“赶海”设定为前期获取资源的核心技能,完全就是小资主义情调!根本不懂劳动人民! 苏泽暗骂了一声,暂时放弃了提升赶海技能的冲动,他对着两个萝卜头说道: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再在海滩上看看。” 打发了两个萝卜头回去,海滩上人几乎走光了,苏泽辨认了一下方向,来到了自己藏东西的山崖边。 看着当时封住洞口的淤泥都已经干燥了,还完整的封在洞口上,苏泽露出了笑容。 他三下五除二破开淤泥,将蛇皮袋子从洞里拉了出来。 看着满袋子的红薯和土豆,苏泽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终于可以吃上一顿饱饭了! 第011章 准备开荒 等到天色渐晚,快要到傍晚六点的时候,苏泽这才扛着蛇皮袋返回了家庙。 苏泽刚刚将蛇皮袋子藏好,将土豆和红薯小心的排在床下。 他心疼的看着一根红薯被压成了两截。 这应该是塞进石缝的时候弄坏的。 刚刚忙完,苏泽就听到了门外小小萝卜头林彩娘的声音: “阿兄,师父喊你吃饭。” 苏泽惊讶的说道:“你们还没吃饭吗?” 因为一天只有两餐,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一般就吃晚饭了,苏泽还以为她们已经吃过了,没想到竟然在等自己吃饭。 门外林彩娘肚子发出咕咕咕的叫声,看样子已经饿了很久了,苏泽连忙站起来,略带歉意的打开门,跟着林彩娘去了后厢食堂。 锅里传出诱人的香味,林彩娘高兴的说道:“阿兄,今天师父多放了米了,煮了海鲜蛏子粥!” 九姑婆掀开锅盖,海鲜粥的香味飘出来,小萝卜头给苏泽满满的盛了一碗粥。 苏泽喝了一口气,当一口嚼到了q弹爽滑的蛏子肉,苏泽舒服的快要呻吟起来。 等放下碗,看着身边正在狼吞虎咽的小萝卜头林良珺,苏泽忍不住问道: “阿姑,这小子怎么还在我们这儿?他不用回去吃饭吗?” 小萝卜头林良珺立刻跳起来抗议道: “抓蛏子也有我一份功劳!这粥也有我一份!这是天打雷劈的事情!” 九姑婆喃喃说道:“是天经地义吧?” 小萝卜头跳到了凳子上,对着苏泽说道:“大胆!你这个髡贼竟然对本大将军无礼!左右亲卫,速速拿下此贼!” 苏泽看着张牙舞爪的小萝卜头,一把将他按在凳子上后,对着九姑婆说道: “阿姑,明天的早饭我来做吧。” 九姑婆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苏泽,点头说道:“那就交给你来做了。” 听到早饭,小萝卜头又说道:“我也要来!” 苏泽无奈的说道:“你在卫所没饭吃吗?” 小萝卜头说道:“吃不饱啊!我可以在家里吃完饭就赶过来吃!” “百户家里都这么艰苦的吗?” 苏泽本以为九姑婆这么穷是因为家庙田太少,九姑婆又年纪大了种不好地。 但是看整个卫所男女老少都面黄肌瘦,就连林良珺这个百户的弟弟都吃不饱饭,苏泽疑惑的问道。 林良珺说道:“还不是我哥!他说我不是卫所的正卒,不能吃正卒的餐饭!我在家每天只能吃寒菜粥!” 九姑婆看出了苏泽的疑惑,解释说道: “卫所的粮食大多都是要供应给正卒的,他们日常要操练,还要经常出海巡检,所以百户定下了规矩,正卒一天可以吃三餐,顿顿都有米饭面食。” 苏泽对于这个没见过面的百户心生了一些敬意,作为卫所的领导者能够以身作则,小萝卜头虽然是她亲弟弟,但也坚持按照规矩来,没有开后门给他吃正卒的餐饭。 看着空荡荡的锅,苏泽忍不住问道: “大家供养正卒如此辛苦,难道就没有怨言吗?” 这也是苏泽疑惑的地方,虽然长宁卫基本上都姓林,但是都已经几代人下来了,村民们依然甘心供养着卫所的正卒。 九姑婆说道:“没有长宁卫哪里有我们啊?闽南其他地方经常被倭寇劫掠,县城都被攻破过,只有我们长宁卫能够安定,这都是老百户和百户的功劳。” 九姑婆又指着林良珺说道:“别听这小子胡说,百户把自己一半的口粮都分给他,你看他这个头,像是吃不饱饭的样子吗?” 苏泽看着八九岁的林良珺,都和十五岁的林彩娘差不多高了,点头说道:“这小子就是想蹭饭。” 九姑婆看了一眼苏泽,然后对林良珺说道: “你要来吃饭也可以,不过吃完饭后,你要随着我识字,如何?” 一听到要识字,小萝卜头立刻露出一脸苦色。 他摸了摸肚子说道:“我哥要让我识字,九姑婆您也要让我识字,这识字有什么好的?” 九姑婆苦口婆心的说道:“你家世代百户,可是带兵打仗也是要学兵书的,不识字怎么能带好兵。” 小萝卜头捂着耳朵说道:“知道了知道了!那我明天吃完早饭就跟着姑婆识字!” 九姑婆满意的点头,林良珺这小子舔完了碗,看着外面已经漆黑的夜色,连忙说道: “完了,已经这么晚了!我要赶紧回去,要不然我哥又要揍我了!” 等到小萝卜头匆忙离开,苏泽又对九姑婆说道: “阿姑,我看家庙靠山那块有点荒田,我想要开垦出来,卫所里有什么规矩吗?” 九姑婆惊讶的看了一眼苏泽,他虽然身材高大,但是一股书生的气质,所以九姑婆才认为他是读书人,想让他暂代庙祝。 没想到苏泽竟然要开垦荒田,九姑婆说道:“开荒可不容易,你真的做得来?” “我想试试。” 九姑婆说道:“按照洪武爷定下的规矩,开荒出来的地,可以免三年的税。” “你要开荒那片地,那我就和你在百户那边报备下,只要你开荒出来,卫里就免你三年的田租。” “只要你不荒废早课,那这快地的产出都归你,日后你要离开卫所,这块地卫所也会按照市价买走补偿你,如何?” 苏泽连忙点头,九姑婆作事滴水不漏,做人也非常公允,也难怪整个卫所都非常尊重她。 林彩娘收了碗筷,九姑婆又说道:“家庙里还有些冬寒菜和水稻种子,你拿去种了就是。” 苏泽知道这是九姑婆的好意,对这些穷苦百姓来说,种子也是很珍贵的东西。 不过他准备在开垦的新田上种植土豆和红薯,于是说道:“多谢阿姑好意,我准备种点新东西。” 九姑婆没有多话,只当是苏泽这个读书人的一时兴起,收拾了碗筷就回去睡觉了。 苏泽躺在木板床上,摸着酸痛的腰板,到底谁说古代百姓没事做夜里就生孩子玩的 今天不过是赶了半天海,苏泽就累得够呛,平日里晚上都吃不饱饭的,哪里还有力气做那种事! 苏泽再一次感慨,小布尔乔亚们幻想的田园生活真的是一点都不田园,也不美好! 第012章 烟薯 次日清晨,苏泽早早的起来,他从床板下掏出那根断成两截的红薯。 这根红薯的皮已经摩擦烂了,苏泽心疼的抱着它们呢,嘴角含泪的钻进了家庙后厢厨房。 【发现地点“厨房”,可以学习技能“厨艺”,是否学习?】 “学习!” 【已经习得技能“厨艺”,目前lv1,经验0/100】 苏泽的脑海中出现了很多的厨房知识,包括如何生火,如何使用灶具之类的简单知识。 《百景图》的每一个生活技能都有20级,lv1级别就是最基础的入门知识。 如果将技能划分等级,lv5以下只能算是初窥门径的业余水平,lv10就算是小有所成的精英水平,lv15是登堂入室的普通天才,lv20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天才了。 苏泽耐心的清理掉断裂红薯表皮烂掉的部分,接着将红薯切成块状。 原本苏泽是舍不得吃的,但是他有在卫所推广红薯的想法,所以先挑出一个让九姑婆和两个萝卜头尝尝,也顺便改善一下这些日子的伙食。 好在做红薯粥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厨艺,苏泽洗干净了红薯之后,用刀将红薯的皮削去,将红薯切成了小块后,就和米一起放在锅里煮了起来。 往锅灶中加了一些秸秆,随着咕噜噜的炖粥声音响起,苏泽脑中弹出了提示音。 【制作“红薯粥”,厨艺经验1,lv1,1/100】 苏泽站起来,晨曦的阳光劈开了黑夜的夜幕,随着一阵阵公鸡打鸣声响起,长宁卫又拉开了新的一天。 祠堂的晨钟响起,早课的时间到了,苏泽向着家庙中央走去。 小小萝卜头林彩衣已经坐在蒲团上了,苏泽在她的旁边坐下,九姑婆再次捧着她那本泛黄的旧书,开始讲解起来。 “今天我讲的是祈禳,这是我们家庙最重要的工作。” “祈,求福也。禳,除祸也。” “每年春秋的祭祀大典,清明中元的祭祖仪式,都需要家庙的庙祝进行祈禳。” “另外卫所舰船出海前,我们也要给舰船和船员们祈禳,请三师太娘娘赐福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我们家庙算是闾山派的传承,闾山法脉最重视的就是科仪,这祈禳的科仪复杂,是重中之重,现在我来讲解一下祈禳的过程。” 九姑婆讲的认真,苏泽听的津津有味,不过小小萝卜头就不行了,她苦着脸强行记下,期间又被九姑婆抽背了一次,结结巴巴也没能复述出来。 林彩娘终于熬到了早课结束,苏泽脑海中弹出提示音: 【参加早课,宗教知识1,lv1,4/100】 【学习祈禳,祈禳1,lv1,1/100】 竟然还能一次获得两种技能的经验,苏泽有些欣喜的站起来,扶着九姑婆向后厢食堂走去。 红薯粥已经熬好,红薯的香味从锅里飘出来,鼻子尖的小小萝卜头立刻说道: “好香啊!” 苏泽搀扶着九姑婆说道:“这是昨天我在山上发现的野果,在我故乡那儿很喜欢吃这种野果,所以我挖了些回来炖粥。” 苏泽又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阿姑,如果好吃我打算在开垦的田里种这种野果。” 九姑婆看了一眼苏泽说道:“你开的田,你要种什么都行。” 苏泽高兴的掀开锅盖,红薯的香气冲了出来,小小萝卜头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好香!” 门外又传来一个童声,只看到小萝卜头林良珺骑着竹马冲进来,他立刻丢掉了竹马,直接在饭桌前坐下。 苏泽盛起满满的红薯粥,先递给九姑婆说道: “阿姑先吃。” 看着粥里的红薯块,林良珺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阿兄在山上挖的野果。” “野果?我经常上山,山上还有这样的野果?” 苏泽各众人都盛了粥,岔开话题说道:“这是我家乡吃的野果,是长在地下的,大家吃吃看。” 原来是长在地下的,林良珺闻着红薯粥的香味,看了看九姑婆和林彩娘。 林彩娘听了早课,肚子早就饿了,她舀起一块红薯,一把塞进了嘴里。 紧接着林彩娘哇的一口吐了出来,众人纷纷看向她。 林良珺放下碗筷,一下子跳下了餐桌,举起竹马对着苏泽说道:“你这倭寇下毒害人!本大将军就说,山上有这野果怎么没人吃!肯定是毒药!” 苏泽一把夺下了他的竹马,林彩娘连忙说道:“不是有毒,是太烫了!” 九姑婆舀起红薯,吹了吹热气说道:“慢点吃,我先尝尝。” 入口软糯的红薯,有着甘甜的味道,沙沙的口感很容易下咽,九姑婆的眼睛一下子睁开来。 好吃! 看到九姑婆这个样子,林彩娘连忙也舀起一块红薯送到嘴里,好甜啊! 紧接着林彩娘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真的没毒?”看到九姑婆和林彩娘吃的这么香甜,小萝卜头立刻跑回餐桌,当他吃下红薯,满足的叫了出来:“甜的!” 七叔公给苏泽的红薯,是经过农业科学院改良了几代的成熟品种,叫做烟薯25号。 这种红薯除了抗旱抗寒抗病之外,这种红薯经络少口感细腻,含糖量很高,在现代也算是相当的美味。 在普通百姓一年都吃不上几次糖的大明朝,这样的红薯粥可以说是人间至味了。 特别是林良珺和林彩娘这样的小孩子,本身就喜欢甜味,更是吃的津津有味。 看着众人吃的香喷喷的样子,苏泽也舀起碗中的红薯,在连续吃了好几天的寒菜粥之后,一碗普普通通的红薯粥就是天上的美味了。 最重要的是红薯富含淀粉,能够提供足够的碳水化合物,这可是重要的能量来源。 小萝卜头和小小萝卜头将碗都舔干净了,看到林良珺就要冲过去舔锅,苏泽连忙将锅里剩下的粥汤再兑了热水,分别打给了两人。 等两人将粥汤喝完,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林彩娘打出了人生第一个饱嗝儿。 九姑婆站起来收了碗筷,对着苏泽说道: “我带他们两人识字,你去开垦荒田吧,如果真的能种这种野果,那就多种点。” 小萝卜头眼睛一转,跨上了竹马说道:“本大将军也要去种田!” “一边去,昨天你答应阿姑跟着学字的。” 苏泽立刻拒绝了小萝卜头的请求,从家庙后的库房中找出锄头,向着九姑婆所说的荒地走去。 来到荒地边上,苏泽脑中弹出提示。 【发现地点“农田”,可以学习技能“种田”,是否学习?】 “学习。” 【已经习得技能“种田”,目前lv1,经验0/100】 第013章 开荒忙,煎人寿 开荒,在很多穿越小说上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就仿佛只要吩咐下去,百姓们就能将荒地变成了良田,就一下子满足了吃饭问题。 等到苏泽站在田里,才知道在这个时代开荒是多么的困难。 这片地里到处都是杂草,土地板结严重,地里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块。 根据脑海中刚刚获得的“种田”知识,苏泽才知道开荒这么三四亩荒田,在没有农业机械的古代,是多么浩大的工程。 苏泽需要将整个土地都翻开,将杂草的根须全部翻出来烧掉,这样播种之后才不会让杂草长势压过粮食。 接着要将板结的土地全部都敲开,九姑婆家庙中一种原木重锤一样的农具,就是用来敲开板结泥土的。 然后苏泽还需要将田间所有的大小石块全部都弄出去,只有这样才能用耕牛犁地。 另外还要沤肥,改善盐碱,土地还要经常的翻开,防止再次风化板结。 而整个长宁卫靠着海边,土地盐碱化和荒漠化严重,存不住雨水,所以还需要修建蓄水的工程。 这样浩大的工程下来,没有个几个月是不可能的,这样得到的土地也不过是最下等的薄田。 一个成年劳动力忙碌一年,开荒的土地还不能种植,对于长宁卫的穷苦百姓来说,这一年就能让全家活活饿死。 这也是大明为何对于开荒的奖励如此丰厚的原因,实在是开荒太不容易了。 苏泽拿起锄头,开始翻动土地,就在他将一块大石头从土地里翻出来后,听到了熟悉的提示音。 【开荒翻田,种田经验1,lv1,1/100】 咦?种田的经验增长这么快吗? 苏泽一下子来了劲头,他迅速挥舞着锄头,再次将一团杂草清理了出来。 【开荒除杂草,种田经验1,lv1,2/100】 早上吃了红薯粥,苏泽觉得全身都是力气,看到了荒芜的土地,又看到不断上涨的经验值,苏泽干劲十足。 这边苏泽在荒田里挥汗如雨,那边林良珺和林彩娘学了一个上午,这才被九姑婆放出来。 林良珺本身就读不进书,受了一上午折磨之后,一溜烟的跑回家里。 小萝卜头的家是在卫所地势最高的地方,从第一任百户开始就住在这里,这里是长宁卫的百户所,同时也是卫所的瞭望塔。 小萝卜头小心翼翼的翻过了围墙,准备从一个狗洞钻进屋子,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又野到哪里去了?” 小萝卜头早上吃的红薯粥太多,肚子鼓鼓的,又被这么一吓,直接卡在了狗洞里。 林良珺呜呜呼呼的大叫起来,一只靴子踹在他的屁股上,将他踢出了狗洞。 “谋杀亲弟了!” 其实这一脚用力极巧,林良珺的屁股并没有太遭殃,他趴在地上哭了半天,没流下一滴眼泪来。 只看到一个身材挺拔的俏丽人影,站在了林良珺的边上。 “姐,我错了!” 看到再次抬起的靴子,小萝卜头立刻认怂。 林默珺刚刚结束了操练,卸掉了脸上的易容,一双英气逼人的脸上满是怒气,对着林良珺说道: “一天天在卫里野!明天开始你随我去校场!和正卒一起操练!” 林良珺立刻爬起来说道:“姐!九姑婆让我随她学认字!今天我就刚从家庙回来的!” 林默珺将信将疑的看着小萝卜头,林良珺立刻说道:“九姑婆可以为我作证!” 林默珺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又扯着他的耳朵说道: “既然是识字去的,为何还要翻墙钻洞?鬼鬼祟祟的!” “疼疼疼!这不是习惯了吗!” 林默珺这才松开手,对着弟弟说道: “家庙那边怎么样?那个家伙安分吗?” 林良珺知道林默珺说的是家伙是苏泽,他连忙说道:“九姑婆相人是极准的,那家伙应该不是倭寇。” “是不是倭寇也不能掉以轻心,你既然在家庙学识字,平日里多盯着点。” “对了,姐,你知道山上有什么好吃的野果吗?” “挖野果?你又要去山上野?” “不是不是!是苏泽那厮今天弄了一锅野果粥,姐我和你说,那东西好吃极了!” 回想起红薯的味道,林良珺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看到弟弟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林默珺嫌弃的看着他说道: “没听过山上有这样的野果,不过既然你吃了没事,应该是能吃的,你说那苏泽要开拓荒地种这种野果?” 小萝卜头连连点头。 小萝卜头又问道:“姐,你干嘛答应让苏泽开荒啊?” “那几亩地本来就是薄田,又荒废了多年,怕是种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如果那家伙能开荒出来,卫所里也能多几亩田,如果开荒失败,那卫所也没什么损失。” “这种田可不容易,这野果味道这么好,恐怕也不是好种,就且让他试试吧。” 林默珺杏目一瞪,对着林默珺说道: “你既然吃了人家的野果粥,识字完了也去搭把手!我们林家人从来不欠人情,明白了吗?” 小萝卜头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为了一顿饭又要读书又要种田。 亏!实在是太亏了! 可是看到姐姐这个样子,如果自己说不去识字了就会被拉去校场出操,想到正卒那恐怖的训练强度,那还是去识字吧。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苏泽扛着锄头返回了家庙。 看着“种田”技能50/100的经验槽,苏泽就觉得全身充满了干劲儿! 《百景图》里一项技能升级到lv5,就能获得和技能相关的一项被动技能和一点自由属性点。 而且技能等级的提高,也能获得更多技能知识,这都让苏泽充满了期待。 残阳下,九姑婆靠在家庙门口的藤椅上,吟唱着不知名的道歌,这道歌的曲调古朴沧桑,配合她沙哑的嗓音更是有一种如同大地般浑厚的感觉。 九姑婆唱着,林彩娘也跟着唱了起来,同样的曲调和歌词,小小萝卜头却唱的轻灵婉转,放佛是天边刚刚升起的皓月。 道歌在长宁卫上空飘扬,归巢的乌鸦在空中飞过,喳喳的叫声和海浪拍案的涛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首迷离的乐章。 残阳未落,皓月当空,苏泽忍不住道: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苏泽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时光飞逝的紧迫感,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可不能虚度光阴啊。 第014章 种田要用脑 接下来几天,苏泽每天吃完早餐之后,都会扛着锄头去山边的荒田干活。 林良珺果然每天准时饭点就来蹭饭,还嚷嚷着要吃上次的那种“野果”。 每一颗红薯都是珍贵的种苗,苏泽自己都舍不得吃,自然是一口回绝了小萝卜头。 这几天苏泽干活体力消耗大,九姑婆都会在锅里多放些米,林彩娘没事的时候也会在海边捡一些海货,林良珺也隔三差五的从家里拿来些食物,苏泽总算是坚持了下去。 【开荒翻田,种田经验1,恭喜玩家已升级!】 【目前等级:lv4,1/400】 终于升级到了四级了! 这几日随着等级的提升,苏泽种田的效率也高了不少。 升到了lv4之后,苏泽脑海中多了不少种田的知识。 再加上这几日干农活的积累,他感觉手中的锄头就仿佛成了身体的延伸,干起活更顺溜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锄合一”境界? lv4就有如此威能!系统果然恐怖如斯! 苏泽轻轻一挥,锄头就插进了地里,他轻轻一撬,一块土里的石头就跳出了地里,一股脑儿滚到了田边上。 林良珺正拿着箩筐,帮着苏泽将石块搬入箩筐里。 小萝卜头听从了姐姐的话,每天识字的课程结束之后,都会来田里帮助苏泽开荒。 一开始小萝卜头还笑话苏泽是个假把式的门外汉,可是这几天下来,苏泽的动作越来越利索。 这么大的石块被苏泽如此轻易的撬出来,动作麻利到让林良珺不敢相信! 要知道苏泽几天前锄头都挥不好,差点砸到自己脑袋呢! 短短几天就动作标准的和老农一样,这进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要知道种田这事情,就和打仗和读书一样,都是分等级的。 长宁卫里农活儿最好的是林七叔,他已经快要五十多了,干活比二十多的小伙子还麻利。 到了夏季农忙的时候,别人都要在田里干一整天的活儿,但是七叔扛着锄头,只需要干上一个上午,就可以扛着锄头回家乘凉了。 可就算是七叔只干半天的农活,他家的田永远都是长的最好的,他家的收成也要比别家多上三四成。 别小看这三四成的收成,靠着这多的三四成收成,林七叔养活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家族人丁兴旺,是长宁卫少有能吃得饱饭的军户。 可是林七叔种地,那可是种了几十年了,这家伙才种了几天的地,干活都已经和林七叔一样利索了。 难道读书人就这么厉害? 林良珺突然想起了死去老爹说过的泉州卫的一位俞世伯。 这位世伯本来也和自家老爹一样都是承袭的家里的百户。 但是这位俞世伯从小就喜欢看兵书,后来又考中了武举,升为千户。 紧接着又因为打仗会用脑子,被当时的兵部尚书看中,提拔为州守备,破了东南地区赫赫有名的海贼康老,再被升为都指挥佥事。 如今这位俞世伯已经调任浙东担任宁波参军了,统领浙东平倭大军,就算是自己那位死鬼老爹还活着,也拍马赶不上这位俞世伯。 难不成真的和姐姐说的那样,读书真的能让人变得更厉害? 可是县里的那些读书人自己也见过,不过是一些夸夸其谈的废物点心,怎么这苏泽就这么厉害? 小萝卜头满肚子的疑问,在他发呆的时候,苏泽已经将手上的农活干完了。 这三亩荒田板结的土都翻松了,土地里碍事的石块全部都挑拣出去,苏泽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 林良珺也看着整理完毕的三亩荒田,他说道: “昨天七叔来看过了,说你干活利索,半年后这田就可以种了。” 林良珺又说道:“不过七叔也说了,你这块田肥力不足,又留不住水,只能算是薄田。” 小萝卜头偷偷看了看苏泽的脸色,只看到苏泽脸上没有一丝沮丧,接着说道: “七叔建议你去收些粪汁,再用牛羊骨头锉出骨沫,萃出骨汁,混合以冬季雪化后的雪汁,三汁三沸三止,再撒入田中,等到今年秋季就能种麦了。” 小萝卜头叉着腰,这几日开荒他也在帮忙,原本是少年心性图个热闹,但是看到苏泽每日里认真的种田,总是吃七姑婆饭的小家伙也有些不好意思,也逐渐投入了进来。 如今看着平整的农田,小萝卜头成就感也油然而生。 他好说歹说请来了林七叔,请七叔看了田的情况,又用着百户弟弟的名头,好不容易才从七叔那边得到了他家传的肥田秘方。 本来以为苏泽会感恩涕零,却没想到苏泽淡淡的说道: “这是《齐民要术》上的肥田之术,不过这是用来种稻田的,我用不到。” “齐民什么术?这可是我求了七叔好久,他才告诉我的家传秘诀!七叔可是我们长宁卫最会种田的!” 苏泽摇了摇头,《齐民要术》的肥田之术当然是有效的,不过苏泽要种的是红薯土豆,反倒是不需要那么肥沃的田。 红薯和土豆之所以能在清代成为主粮,解决了清中期人口急剧膨胀而造成的粮食危机,最大的原因就是土豆和红薯好种。 苏泽穿越带来的烟薯25号,最适合种植的就是疏松的沙化土地。 而老话说“涝洼地种红薯,十茬九茬瞎”,种植红薯需要的就是不容易积水的地,这块田正好符合需求。 苏泽如今的“种田”技能等级已经到了lv4,他已经掌握了红薯种植的要点。 不需要特意的肥田,只需要在地下铺上农家肥,红薯就能很生长。 红薯在生长过程中也只需要追加钾肥,在大明虽然没有钾肥,用草木灰也可以代替。 只需要熬过雨季排涝,等到七八月份就能收获了。 苏泽放下锄头,带着小萝卜头返回家庙,一进门就听到林彩娘激动的叫声。 “阿兄!红薯发芽了!” 苏泽和小萝卜头快步走进院子,只看到后院一排凸起的田垄上,冒出嫩绿色的红薯苗。 这可是苏泽用育苗法培育的红薯苗,看到这些红薯发了芽,苏泽总算是放下心来。 穿越没有改变红薯的活性,看着这些红薯苗,苏泽嘴角露出笑容,总算是赶上了春种的末班车,这下子秋天就可以实现红薯自由了! 第015章 朝堂一纸风 就在苏泽忙着在长宁卫开田的时候,京师,裕王府中。 年轻的裕王开经筵,以徐阶为首的清流迅速在裕王身边形成了一个新的集团,对抗以内阁首辅严嵩为首脑的严党。 徐阶作为太子太保,被裕王奉之为师,徐阶也将尊师重道,亲近清流的裕王看做未来的希望,竭尽全力教导他。 不过徐阶是内阁次辅,是文官序列中第二号的人物,除了裕王府正式经筵的时候,他也是不能自由出入裕王府。 相比之下,裕王对于高拱这位日讲官更加的器重。 比起已经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徐阶,嘉靖二十四年才中进士的高拱,脾气更加的火爆。 如今高拱的职位是翰林编修,左春坊左庶子,裕王府经筵官,虽然级别不高,但是可以日常出入裕王府,比起徐阶这位名义上的太子太保,高拱和裕王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不过如今裕王的处境也十分的尴尬,原本嘉靖所立的太子是朱载壡,但是这位皇太子在嘉靖二十八年突然去世后,至今皇帝都没有重新立太子。 裕王和弟弟景王都被嘉靖留在了京师,朝廷大臣都认为更亲近儒学,又更年长的裕王应该被立为太子。 但是嘉靖皇帝似乎更加属意幼子景王。 如今名义上是东宫署官的詹事府空置,詹事府下属的左春坊为裕王署官,右春坊为景王署官,二王并立的态势让群臣更加不安,裕王因此也寝食难安。 也是高拱不断游走于裕王府和朝廷之间,一边宽慰裕王一边鼓励裕王振作,如今嘉靖皇帝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今日更充实了裕王府的署官队伍,清流上下纷纷松了一口气,如今朝堂上这位忠孝帝君是指望不上了,只希望未来的皇帝能是个听得进臣子话的明君就好了。 今日是裕王府开经筵的日子,徐阶才能入裕王府讲课,等到徐阶讲完了之后,裕王憋了半天这才问道: “徐师父,前几日兵部要清查罪官子弟,为何您要上书反对?” 兵部尚书聂豹所提出的军中弊端,认为如今各地军中大量军官都是因罪充军的罪人子弟,对朝廷有所怨怼,所以在和倭寇作战中不肯用心,请求朝廷派出巡军御史,革去这些罪人子孙的军职。 这件事传到了朝堂上,再次引起了剧烈的风暴。 按理说聂豹属于严嵩一党,也是清流口中的奸党,但是这一次他的进奏倒是名正言顺,所言的也是军中的实弊。 可是以徐阶为首的朝中清流,却不断抨击聂豹的进奏,反对清查罪官子孙为官的事情。 徐阶的态度让裕王非常的疑惑,这位徐师父向来秉持圣人教诲,教导自己清流并非同党,不行党同伐异的事情。 这聂豹虽然是奸党一员,但是进奏的是兵部的军务,也是他的职责之内,所言的也是军中实弊,为什么清流就这样反对。 如果只是因为聂豹的身份而反对,那清流和严党又有什么区别呢? 今日经筵,裕王终于忍不住当面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徐阶叹气一声说道:“聂尚书所言,虽然是军中积弊,但是如今倭寇犯东南,正是用兵之时,派出巡军御史,怕是要乱了军心啊!” 脾气急躁的高拱立刻说道:“次辅所言差矣!积弊就是积弊,怎么能因为朝廷要用兵,就不清理呢?那不就中了聂尚书所言的养寇自重了吗?” 反对聂豹的进奏,清流内部也有不同的意见。 高拱这类年轻的激进派,倒是认为聂豹的进奏也是有道理的,这些军中的积弊也应该立刻清除。 而徐阶这些身居高位的清流,却强烈反对聂豹的建议,认为不应该派出御史巡军。 为此清流内部也有人不断抨击徐阶,认为他也只是沽名钓誉,和严嵩一样以青词媚上而得势,应该开除出清流的行列。 徐阶叹息一声,如今朝中物议纷纷,清流嫌弃自己不够清,严党又觉得自己不够浊,夹在中间真是大户人家的媳妇,两头受气。 和高拱一样的年轻清流很多,徐阶只能耐心的解释道: “殿下,敢问这巡军御史清查罪官子弟,要如何入手?” 裕王立刻说道:“兵部自然有因罪充军的文书底册,对照清查自然就可以了。” 徐阶摇头说道:“我大明朝立国这么久了,因罪充军之人不计其数,怎么可能都有记录。而且罪官子弟充军后立功为官的不知凡几,就连兵部也搞不清这些军官的渊源,要如何对照底册清退犯官子孙?” 裕王愣了一下,他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徐阶又说道:“就算是有底册记录,如今天下有多少军职?每一个都要去兵部翻底册,追溯祖辈为何充军吗?那兵部能忙得过来吗?御史能忙得过来吗?” 高拱听明白了徐阶的意思,立刻说道:“那就这些人自证!” 徐阶再次叹息一声说道:“肃卿,有罪者怎么会自证有罪,清白者又要如何自证清白啊?” 这下子高拱也沉默了,徐阶继续说道:“殿下,若真的如聂尚书所言,朝廷派出御史巡军,那这些军官进退都操之于御史手中,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下子裕王沉默了,如今朝廷中的御史不少都依附严党,如果真的派御史下去,那这件事就会变成一次大勒索,祖辈有过错的军官,肯定要竭尽全力贿赂御史保住官职,甚至祖辈清白的军官,也可能会被御史勒索。 也难怪徐阶如此激烈的反对,在这个用兵之际却派御史去勒索军官,这必然会导致更大的动乱。 裕王立刻说道:“要不是徐师父指点,本王也差点被这奸党蒙蔽!本王这就要上书父皇,切莫在此时派御史巡军!” 徐阶连忙说道:“万万不可!” 裕王疑惑的看着徐阶,只听到徐阶说道: “这事情,殿下是劝不动陛下的,此时上书只是徒增陛下厌恶,上书反对自有臣等为之,殿下可不要涉险啊!” 裕王还是一脸的懵懂,这下子就连年轻冲动的高拱都看不下去了。 这位裕王往好处说是能兼听则明,听取周围人的意见。 说的不好听就是没主见,也缺乏政治敏锐度。 和嘉靖这样一位玩弄权术的高手相比,裕王实在是太缺乏天赋了。 高拱经过徐阶的提醒,明白了聂豹的险恶用心,也明白了为何嘉靖要支持聂豹了。 高拱立刻直白的说道:“殿下,东南军费消耗糜巨,奸党此举是为了堵上军费的缺口,再借机捞上一笔。” 这下子裕王终于明白了,清理罪官子孙不是目的,捞钱才是最终目的。 而自己的父皇为了捞钱,也定然会支持严党。 一想到如此,裕王满脸的黯然,也对于讨论国事没了兴致。 几天后 嘉靖三十三年,三月初九,朝廷终于对罪官子弟担任军职的事情讨论出了结果。 经过徐阶为首的清流反对后,兵部也做出让步。 兵部议定,凡军职犯罪典刑或监故充军者,系洪武、永乐间已经承袭的,俱照旧不动;凡洪熙以后犯罪者,始予查革。 嘉靖皇帝许其奏,派御史巡军,查革各军罪臣子弟充任军职者。 第016章 被动技能属性点 长宁卫中,苏泽将红薯的秧苗种下,土豆也被埋进了田垄中催芽,开荒的工作终于进入尾声。 最让苏泽惊喜的,是种田技能终于突破lv4升到lv5了! 急忙返回家中,苏泽立刻打开系统,只看到面板上显示道: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7 力量:4 敏捷:4 魅力:6 目前掌握技能: 赶海:lv1,20/100 宗教知识:lv1,30/100 算命:lv1,2/100 祈禳:lv1,15/100 历史学:lv4,5/400 厨艺:lv1,10/100 种田:lv5,1/1000 剩余自由属性点:1 系统又发出提示音: “技能‘种田’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只看到苏泽面前突然出现了三张卡片,这就是一项技能突破lv5后,可以选择的被动技能。 因为只是第一阶段的突破,三张卡片都是绿色的,苏泽微微有些失望,在lv5突破的时候也是有小概率出现蓝色卡片的被动技能的,看样子自己穿越了也没能改变游戏非酋的命。 苏泽可以从三张卡片中选择一项作为被动技能,但是看到这三个被动技能他纠结起来。 这三个被动技能分别是: 【绿色被动——吃苦耐劳:从事体力劳动时体力消耗减少10%。】 【绿色被动——汗滴禾下土:努力耕种可以提升5%的粮食产量。】 【绿色被动——粒粒皆辛苦:正餐后半个时辰内获得精力充沛buff,提高脑力劳动效率10%】 虽然都是绿色技能,但都是非常实用的技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bug。 第一个体力减少10%,这对于从事体力劳动的人简直就是神技! 第二个增加粮食产量也是,原本lv5的种田技能,已经让苏泽掌握了很多增产增收的办法,这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再额外增加5%的产量,今年种田能手的称号就要从林七叔转到苏泽身上了。 而第三个被动技能更是相当的实用,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每天饭后一个小时的增益,日积月累效果也是非常恐怖的。 苏泽想了想,在《百景图》这个游戏里,还是“读书”这个技能的收益最高。 毕竟在大明朝,那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自己有了卫所军籍的身份,如果好好运作一下未必不能参加科举。 既然如此,苏泽果断选择了“粒粒皆辛苦”这个被动技能。 一股暖流涌入苏泽的脑中,被动技能已经选择完毕,剩下的就是属性点。 智力、力量、敏捷和魅力,首先排除敏捷和魅力。 按照垃圾氪金手游的设定,属性点对应技能,比如读书、习字这些技能,对应的是智力属性,智力属性越高,那这类技能挂机获得经验就更快。 而大部分体力劳动,比如“种田”技能对应的属性是力量,力量越高这些技能提升的就越快。 到底是提升力量还是智力呢? 苏泽有些纠结,种下了红薯土豆不代表万事大吉了,想要粮食丰收,一直到收获之前都闲不下来。 除草、治虫、排涝、灌溉、追肥、控旺,到收获前几乎每天都有事情要做,必须要每天精心伺候着。 如果增加力量属性点,力量高了干活也轻松些,也能提升“种田”技能的经验增长,这样也能多出时间做些其他事情,将其他技能练上去。 但是智力属性是苏泽优势属性,日后又想要走科举的路子,提升智力属性也是长期投资。 苏泽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加在了力量属性上。 一方面是种田是吃饱饭的根本,饭都吃不饱自然读不起书。 另外一个方面是因为如今倭寇动乱,东南沿海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长宁卫上一任的百户就是战死的,如果没有点防身的本事,好不容易穿越一回,中道崩殂就太操蛋了。 加上了属性点之后,苏泽感觉到一股力量突然涌入他的四肢和躯干中,一种“我变强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苏泽站起来挥舞了一下拳头,只觉得力道比之前大了一些。 “阿兄,师父喊你吃饭了。” 门口传来小小萝卜头的声音,苏泽连忙打开门,和林彩娘一起去了食堂。 林良珺早就坐在了桌子前,看到苏泽进门后,小萝卜头疑惑的说道: “怎么感觉你变壮了?” 苏泽暗道不愧是百户之子,军将世家,能一下子看出自己力量属性增加了。 苏泽一边盛饭一边说道:“干活长力气,这不是正常的嘛?” 小萝卜头立刻说道:“不正常,我爹就说过,农夫耕作日夜不休,身体都是亏耗的。只有精米肉蛋供养的精兵,才能长力气,所以养兵之重在养而非练上。” 苏泽抬起头,没想到这小萝卜头死去的父亲竟然有如此的见识,这明代的卫所也不像是后世所讲的那么无能啊。 “你家有兵书吗?” 林良珺立刻警惕的说道:“你这个髡贼要看兵书?我朝兵书非是累世将门不得授,更不能让普通人看的!” 苏泽暗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兵书这个东西在古代就和先进武器一样,是普通人碰不得的。 苏泽摆摆手说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接着苏泽向九姑婆问道:“阿姑,咱们长宁卫原来是有卫学的吧?” 九姑婆放下手里的碗,点头说道:“家祠后的那排房子就是卫学,不过如今已经荒废掉了。” 苏泽连忙问道:“那卫学总有书吧?那些书呢?” 九姑婆说道:“那些书都被收进了家祠,你是要借那些书看?” 苏泽点点头,在穿越到大明后,苏泽终于体会到了古代寒门读书是何其的艰难。 且不说寒门根本供不起一个成年男丁脱产学习,光是高昂的书价就足以劝退大部分寒门子弟了。 在印刷术已经大发展的大明朝,书籍的价格依然高昂,就连九姑婆这样的拥有免税田的家庙庙祝都吃不饱,更不要说拿钱去买书了。 苏泽也打听过了,明代科举只考四书五经,比之唐宋已经大大降低了参加考试的门槛了。 但是薄薄的一本《论语》,在福建也要卖五钱银子,这还是因为福建建阳是全国书籍刻印刊行中心,福建的书价全国最低的优惠价格。 而五钱银子可以买一旦大米了,普通人家一年收入也就是七八两银子,光是买起科举考试的参考书,那就要花费一年的纯收入。 书籍的珍贵可想而知,看到九姑婆有些迟疑,苏泽继续说道: “阿姑,这几日田已经开荒好了,下午我可以教他们两个识字,卫所里愿意学习识字的孩子,也可以跟着我学。” 九姑婆抬起浑浊的眼睛说道:“你想要把卫学重新办起来?” 苏泽点头说道:“正有此意。” 第017章 卫学 卫学,顾名思义就是卫所的学校。 大明朝的学校制度,是洪武帝亲自制定的,学校不仅仅是学术教育设施,也是官方机构。 不过卫学和卫学之间也有区别的。 比如张居正就读的湖广荆州卫的卫学,那是拥有廪生20人,增广生20人,附学生10人的正经官方学校。 湖广荆州卫学还拥有举行科试,选拔参加乡试的资格,地位和县学一样,又因为仅仅对荆州卫的军籍和军余子弟招生,竞争要比县学府学还小。 而长宁卫的卫学,则只是卫所从外聘请启蒙教师的私人性质学校,没有衙门拨款,更没有生员的资格。 虽然长宁卫的卫学只是私学,但是能办私学的卫所,也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九姑婆陷入到了回忆中,在她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东南地区还没这么乱,长宁卫还是一个很繁华的卫所。 九姑婆还记得那时候卫学朗朗的读书声。 长宁卫的卫学设立于四祖时期,卫所还专门有钱拨给卫学,从外面聘请蒙师,教导长宁卫子弟读书开蒙。 那时候长宁卫也有不少人家能吃饱饭,想让孩子读书开蒙,试试科举的路子。 不过长宁卫的子弟在读书上没什么才能,从开办卫学以来,连通过县试府试获得生员资格的读书人都没有。 而随着长宁卫开始衰落后,卫所开始无力承担卫学的费用。 要知道卫学可不仅仅要请一个蒙师,还需要笔墨纸砚,还要购买教材。 上卫学就要脱产学习,等于家里少一个劳动力,而卫学也需要缴纳给蒙师的束脩,这一进一出下来,越来越多的卫所子弟退出了卫学。 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卫学里那位严厉的蒙师离开了,没了老师之后,卫学里再也没有响起读书声。 九姑婆从回忆中返回现实,她看着苏泽说道: “卫所这个样子,是负担不起卫学的,也不会有人将孩子送到卫学的。” 苏泽连忙说道:“侄儿知道,也没准备招更多的学生,只想让他们有个读书的地方。” 九姑婆又说道:“笔墨纸砚的钱,卫所也出不起。” “没事,可以先用沙盘习字。” 苏泽怕九姑婆拒绝,又说道:“又不是要让他们去科举,只是识字而已,每天读上半日的书就可以了。” 这下子九姑婆终于点头说道:“那卫学荒废了这么久了,怕是桌椅板凳都不堪用了,你试试能不能修修。” “家祠那边我去和家老阿公说,把卫学里那几本书要过来。” 苏泽立刻说道:“那就多谢阿姑了!” 九姑婆是卫所家庙的庙祝,在长宁卫也很有声望,有了她出面,果然家祠同意了将原本的卫学交给苏泽,还将当年卫学里的书交给了他。 不过那位家老阿公也提了要求,要让苏泽除了林良珺和林彩娘之外,再免费带三名卫所子弟读书。 苏泽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牵,他本来就是要带两个萝卜头读书的,再多带三个也无所谓。 就这样,家祠后的卫学被重新打开,苏泽带着两个萝卜头忙了一天,终于将卫学清扫完毕。 原本的桌椅都不能用了,不过林良珺这小萝卜头在卫所中颇有人脉,和他一起玩的一个孩子是卫所船坞的大匠家的孙子,林良珺拉着那个玩伴也报名入了卫学,然后拉着苏泽将破损的桌椅拉到了船坞。 船坞在卫所靠海的坡上,长宁卫是海卫,自然需要日常维护战船,船坞由一名大匠林显宗主持,手下的工匠都是他的徒弟。 苏泽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明的船坞,他好奇的打量这座建筑。 这座船坞是建造在靠海的缓坡上的,整个船厂占地极大,前面是堆料的仓库和各种工坊。 穿过这些工坊后,苏泽视野豁然打开,靠海的地方则是一座巨大的露天作业场,福船被悬空架在一排梁木上,船匠林显宗正带着徒弟们紧张的维修着。 苏泽惊讶的看着这座巨大的露天作业场,穿越前的时候长宁卫的船厂早就在清代荒废了,连遗址都没留下来。 在家谱的记载中,只留下只言片语对于船坞的记载,只知道这座船坞占地极广,下面有木料坊、铁钉坊、作索坊、船锚坊等配套的工坊。 当现实中看到这座船坞的时候,苏泽震惊于这座船坞的庞大,而更让他震惊的是被安置在船坞维修的这座福船。 上一次战船归来的时候,苏泽还被当做倭寇捆在家庙里,福船靠港之后就被拖入了船坞维修,他一直都无缘见到这艘长宁卫的战舰。 现在看到这艘福船连甲板足足有三层,长度足足有近二十米,也就是大半个篮球场那么长! 光是船体就足足有七八米高,甲板之上还有一层船楼,船楼四周都有茅竹扎成的装甲防护。 船上有一座巨大的桅杆,这是福船的主帆,主帆上挂着的不是西方帆船的那种布制风帆,而是用一片片薄薄的竹篾编织而成的,如同百叶窗一样的风帆。 光是这风帆上使用的竹篾数量,就让苏泽头皮发麻,只需要多少功夫才能制作出这样的风帆啊! 在没有机器的古代,建造这样的一艘战船需要多少力气,苏泽简直不敢相信! 小萝卜头林良珺看到苏泽这幅惊讶的样子,得瑟的说道: “怎么样?我们长宁卫的战船可是二百料的船!在整个福建都是排的上号的好船了!” 苏泽点点头,在穿越前他知道明代造船业发达,要不然也不会有三宝太监下南洋了。 但是亲眼见到如此庞大的战船,苏泽才知道明代的造船业竟然已经发到到了这个地步,这艘福船和欧洲的帆船比也一点都不差,甚至有些性能还要胜于欧洲的帆船。 林良珺又指着悬空的福船问道:“我再考考你,你知道这船是怎么悬空架在这梁木上的吗?如果你能答出来,我就和彩娘一起喊你哥!如果你答不出来,就喊我哥如何?” 林良珺叉腰看着苏泽,这土包子刚刚那副震惊的样子,肯定从没进过船坞,就算他是读书人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这次自己赢定了! 苏泽环视了一圈,微笑着说道:“这有何难,潮汛来的时候海水会上涨,船坞打开闸门引海水进入船坞内,海水没过梁木后,再用绳索将战船拉进船坞,等到潮汛落下再排出海水,堵上闸门让海水不能再进来,战船就悬空架在梁木上了。” 林良珺目瞪口呆,没想到苏泽就这么一扫,就知道了其中的原理,读书真的这么厉害吗? 林良珺不情不愿的喊道:“阿兄。” 第018章 船坞 战船下忙碌的船坞大匠林显宗忙了半日,终于得了空闲,抬眼一看自家孙子林纯躲在林良珺的身后,老船匠就想要装作没看到,拔腿就要离开船坞。 林良珺是卫所的混世魔王,倒不是说这小子欺男霸女,林百户家风一向不错,当今的百户林默珺也不可能放任弟弟胡作非为。 林良珺这小子是长宁卫的捣蛋大王,长宁卫的人几乎都被他捉弄过,这小子又滑不溜秋的,想要找他算账都没机会。 林显宗是船坞大匠,也是整个长宁卫手艺最好的木匠。 半年前他给孙子林纯做了一把木质短弓后,就被林良珺这个混世魔王缠上了,隔三差五缠着他做些木质玩具。 如果推脱不做,林良珺倒也不会胡搅蛮缠,只是要小心晚上回家的时候会不会“碰巧”踩中狗屎。 作为整个长宁卫最熊的熊孩子,林良珺有着让所有长辈绕着走的能力。 不过眼尖的林良珺怎么可能放过老船匠,他将林纯从身后拉出来,对着林显宗喊道: “宗叔公!您最喜爱的侄孙来看您嘞!” 林显宗的孙子林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今天迫不得已被林良珺拉过来,晚上要被阿公和爹混合双打了。 林显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林良珺这个熊孩子的执着程度,知道今天躲不过了,只好向着他走过来。 林良珺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宗叔公,这是我阿泽哥,九姑婆的侄子。” 林显宗听到林良珺乱七八糟的辈分皱了皱眉,接着上下打量起苏泽来。 苏泽入了九姑婆家的宗籍,这件事林显宗当然知道,这段日子苏泽都在安安心心的开荒种田,倒是让长宁卫的人对他有了好感,毕竟在大明这个农业社会,肯踏实种田的人总会被人尊重。 林良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宗叔公,我阿兄想要重新办卫学,我哥想让阿纯也陪我入卫学读书。” 苏泽要重新办卫学的事情,林显宗自然也是知道的。他身为长宁卫的船匠,也是有资格参加宗族议事的。 不过长宁卫的人,普遍对于重办卫学没什么热情。 这倒也不是长宁卫的人轻视读书人,而是在福建进学实在是太难了! 从三世祖办卫学,一直到老百户父辈废除卫学,长宁卫也办了三代的卫学了! 整整三代人,愣是一个通过县试的都没有! 要知道明代科举通过县试,只是获得了科举考试的入场资格,连读书人的特权都没有。 长宁卫在鼎盛的时期尚且没人能考过县试,别说如今已经衰落了。 林显宗虽然疼爱林纯这个孙子,但是也觉得去卫学读书是浪费时间。 有这个工夫还不如随着自己学点家传的手艺呢。 林显宗知道林良珺拖着自家孙子来船务,肯定是有事相求,于是说道:“有屁快放!” 林良珺笑着说道:“宗叔公,卫学的桌子都破了,您可是我们长宁卫木匠活儿最好的,所以想请您修一下?” 林显宗想了想,修桌子倒也不是麻烦事,看着跟在林良珺身后的孙子,林显宗问道: “你真的要随他读书?” 林纯是林良珺的跟班,他比林良珺还要大上两岁,但是性格非常的懦弱,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 听到祖父的询问,林纯鼓起勇气抬头说道:“阿公,我想读书!” 林显宗倒是颇为意外的看着林纯,自家孙子向来没什么主见,这次竟然坚定的要读书? 苏泽这时候笑着说道:“宗叔,读书也不仅仅是为了科举,我也不准备在卫学只教四书五经。” 林显宗抬起头看着苏泽,他听林七叔说过,这苏泽种田是一把好手。 九姑婆也说他是个读书人,没想到他还能做蒙师? “不止学四书五经?” 苏泽点头说道:“读书识字,是为了开广见闻,科举是一条路,但不仅仅只有科举这么一条路。” 林显宗疑惑的看着苏泽,这倒是和县学里那些书生的话不一样啊? 苏泽指着船坞中的战舰说道:“就说这营造战船,用料多少,用工多久,这也都是学问。” “四书五经是学问,《考工记》也是学问,读书识字对木匠手艺也是有好处的。” 这下子林显宗倒是意外了,他是卫所船匠,是有家传手艺的,家中也有一册《考工记》的残卷。 林显宗自信自己船匠的手艺在福建诸卫所中也是排前列的,就连泉州卫的大匠也不比自己厉害,就是因为他研读过这本残卷。 林显宗不想让孙子进卫学,倒不是反对孙子识字,而是怕孙子起了科举的念头,此后就不肯脚踏实地的学手艺。 林显宗见过县学中的几个老童生,读书都读的魔怔了,整日不事生产就知道读书,连祖业都败坏了,也照样考不过府试。 听到了苏泽的“教学理念”之后,林显宗的态度立刻好了不少,他说道: “把桌椅留下来,明日得空我修好了,让人送到卫学去。” 林良珺高兴的跳起来说道:“果然宗叔公最疼我!” 苏泽突然说道:“宗叔,我明天也想要来帮忙修桌子。” 林显宗疑惑的看着苏泽问道:“你不是读书人吗?读书人也要学木匠手艺?” 这倒不是林显宗要藏私,而是木匠是匠人,在大明社会中的地位是远不如读书人的,甚至比农户还要低下。 听着苏泽的见识不凡,就算科举不成,也是种田的好手,竟然要向自己学木匠的手艺? 苏泽没有回答林显宗的问题,而是对着林良珺和林纯说道: “明日就是我和你们上的第一节课,荀子在《劝学篇》中说过,‘木直中绳,糅以为轮,其曲中规。’” “这木匠手艺也是蕴含大道理的,明日我们第一课就是学着修复桌椅,宗叔您看方便吗?” 听到苏泽说了自己听不懂的大道理,林显宗也只能答应下来。 苏泽微笑着关闭了系统的提示, 【发现地点“船坞”,已经学习技能“木工”,目前lv1,经验0/100】 第019章 科举技能 木匠技能在《百景图》中是个相当实用的技能,不仅仅可以制作各种东西卖钱,还能建造水车之类的大型农业设施。 好不容易找到了肝木匠技能的地方,苏泽又怎么可能放过。 第二天吃完了早饭之后,苏泽就带着小萝卜头林良珺,来到了卫所的船坞。 本来林显宗以为苏泽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一起维修桌椅,倒是对这个读书人刮目相看。 再看看墨斗到处乱弹的林良珺,林显宗忍不住说道:“把墨斗给老子放下!” 林良珺这个混世魔王总算是消停了一会儿,林显宗的孙子林纯捧着一些木料过来。 林显宗说道:“这几张桌子的桌脚都不能用了,桌面倒还算结实,你要帮忙就先把这几个桌脚拆下来。” 林显宗的动作非常麻利,几锤子下去就将腐烂的桌脚拆下来。 苏泽也拿起一张桌子,学着林显宗的动作,将桌脚拆卸了下来。 “你学过木匠手艺?”林显宗看到苏泽的动作虽然生疏,但是做事一板一眼的,做事情比林显宗手下几个入门几年的学徒还麻利。 苏泽摇头说道:“不曾学过木匠手艺。” 林显宗看到苏泽细长白嫩的双手,倒是信了他的话。 看着自己粗糙又布满了老茧和伤口的手,林显宗又看着孙子林纯,也许跟着苏泽读书也是一条路? 苏泽拆完了四个桌脚,系统弹出了提示。 【拆卸桌脚,木匠经验1,lv1,1/100】 拆了四个桌脚就拿到经验了?苏泽有些欣喜,这木匠技能看起来比种田技能好刷一点。 看到经验涨的这么快,苏泽更是来了动力,三下五除二将几个桌脚都卸了。 见到苏泽做事这么麻利,林显宗再想到自己那几个笨拙的徒弟,难道读书人学东西就这么快? 收起这些心思,林显宗开始从船厂的边角料中挑选合适长度的木头,然后将他们削成桌脚的样子。 林显宗不愧是长宁卫的大匠,他削出来的桌脚分毫不差,苏泽非常轻松的就将桌子组装好了。 【组装书桌,木匠经验1,lv1,9/100】 看来这位宗叔的木匠手艺至少也有个lv10的水平。 有了苏泽和林良珺林纯打下手,不到一个时辰就修理完了桌椅。 宗叔又很手巧的给苏泽打造了一个木头推车,将桌椅绑在推车上,苏泽看着已经升级到25/100的木匠技能,决定没事的时候一定要来这里刷刷技能。 等到返回卫学后,小小萝卜头林彩娘已经将学堂打扫完毕了。 九姑婆重新贴上了窗纸,苏泽将桌椅搬进来之后,前几天还破败的卫学终于有了些学堂的样子。 九姑婆露出追忆的神色,在她小时候卫学也是这般样子的,那时候长宁卫还是福建数一数二的大卫所。 九姑婆收起了回忆,对着苏泽问道: “弟子也给你安排好了,除了良仔和彩娘之外,宗祠家老家的孙子林安仔,显宗家的孙子林纯,七叔家的孙子林福也跟着你在卫学读书,如何?” 苏泽点点头,这几个也都是老熟人了,都是林良珺这小子“横行”卫所的跟班,他们也都是长宁卫数一数二的富户。 当然了,不是富户也没能力将孙子送到卫学来读书,要知道林彩娘在被九姑婆收徒前,就要在家里的田地劳作了,八九岁的男孩还能跟着林良珺在卫所野的,本身就家里条件好的。 九姑婆又掏出一个大布包,郑重的递给苏泽说道: “这是卫学用过的书,家老阿公让我交给你。” 看着这厚厚的布包,苏泽连忙小心的接过来,系统果然弹出了一串提示。 【发现地点“学堂”,可以学习技能“科举”,是否学习?】 【发现地点“学堂”,可以学习技能“书法”,是否学习?】 【发现地点“学堂”,可以学习技能“开蒙”,是否学习?】 果然,只有拿到了书,卫学才是完整的,才能够学习技能! 苏泽连忙选择是,三个技能的知识迅速涌入他的脑海中。 学堂不愧是《百景图》最重要的是地点,这三个技能都是相当重要的技能。 “科举”自然是不用谈了,lv1的科举技能,只是让苏泽了解科举的大概内容,科举的各种规矩和潜规则,虽然听起来这些知识没什么重要的,但是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如果不是有亲近的人带着,普通百姓根本接触不到这些知识。 “书法”这个技能也是参加科举考试必备的技能,大明朝参加科举需要用专门的字体答题,也就是“台阁体”。 而县学考试的第一个刷人标准,就是字迹不公正,台阁体不规范的考生。 不练好书法,连参加第一轮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而“开蒙”这个技能,就是教导幼童启蒙的课程,等于是古代小学教学的技能。 开蒙的核心是识字明理,除了语文教育之外就是道德和礼仪教育,古人要参加科举,必须要从小开蒙读书。 除了识字之外,韵学启蒙和学习句读,这也是最基础的课程。 韵学就是声韵学,简单说就是押韵的学问,大明朝的科举虽然不用考诗词歌赋了,但是八股文也是需要对仗押韵的。 古书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开蒙另外一件重要的内容就是学会断句,句读学不好连书都看不明白。 一下子收获了三个技能,苏泽的心情大好,他连忙翻开布包,查看九姑婆交给自己的书。 《三字经》,《千字文》,这都是老传统的蒙学教材了。 《蒙学杂字》也是经典的认字和韵学启蒙书,这本书成书年代不详,各地还都有各地的方言版本,卫学的这一套应该是福建建阳出版的本地杂字版本。 《广韵》是一本厚厚的韵书,这本书要比另外几本书破了很多,难道是南宋传下来的古董? 但是苏泽微微皱眉,声韵学这东西是不断发展变化的,韵书这东西是要经常更新的,拿前前朝的书参加本朝的科举,怕是要被扣分的,估计是卫所买不起新韵书,找到二手古董,不过也能将就用了。 翻开下一本书,苏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第020章 四书五经大全 苏泽激动的是,这厚厚的一叠书,是《四书五经大全》。 这份《四书五经大全》,是明成祖年间的大臣胡广,奉了永乐帝的敕令编纂的一套科举教材。 也就是说这套书就是科举考试的考试大纲,科举考试出题的范围就在这么一套书中。 不过这套书可不是薄薄的几本,而是厚厚的一大叠,因为这份大全除了包含了四书和五经之外,还包含了后世大儒为了解释书和经所写的“传”和“注”。 明代一朝都奉程朱理学为正统,所以科举考试也都用朱熹所做的传和注。 所以这一套书其实包含了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以及朱熹为四书所注疏的《朱子集注》,朱熹为《尚书》《诗经》《易经》作的《朱子集传》。 因为朱熹没有为《春秋》和《礼记》作注疏,这两本则用古注疏。 这一套《四书五经大全》足足有十二套,一共一百二十册,不过苏泽翻看了一下,卫学这套缺失了不少。 《四书》和《集注》都是全套的,但是五经却只剩下了《易经》和《易经集传》。 苏泽回忆起自己的明史知识,缺失的部分可能并不是丢失了,而是这套书就只有易经这一经。 大明朝的科举制度,和之前不同,并不要求通五经。 《四书》是必考的科目,所有考生都要学习,《五经》则是选修课程,考生只需要选考一门修的本经就可以了,而不是像宋代科举那样需要选修多门。 也就是说五经等于五门高考的选修科目,只需要选择一门参加高考就行了。 既然是五门选一门,那自然有热门和冷门科目的。 因为朱熹为《易经》、《尚书》和《诗经》都做了注疏,那就等于这三门考试有官方认可教辅书,所以修这三经的人是最多的。 而《礼记》和《春秋》这两本经,本身就是五经当中字数最多的,背诵起来最是困难。 而且朱熹没有给这两本经做集传,所以考生在学习的时候还要剔除掉古注疏中和程朱理学意识形态矛盾的部分,学习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所以少有读书人选择这两经作为本经。 很显然长宁卫这套《四书五经大全》是之前的蒙学老师让卫所购置的,可能这个蒙学老师自己就修的《易经》,所以没有让卫所购买其他的经和注。 不过这已经足够惊喜了,这套《四书五经大全》是官版印刷的教材,也就是说只能由官方机构印刷出版,全套价格足足有上百两银子! 就算这套大全残缺了一半,那也价值几十两银子!这等于说苏泽在长宁卫不吃不喝种十年田的收入! 从这套教科书的价格,就可以看出大明朝科举的门槛之高,一些家境不错的乡绅子弟都很不能拥有这么一套书,只能靠着自己抄录学习。 长宁卫果然祖上阔过啊! 摸着官版印刷的纸张,这套书经过几十年依然完好无损,由此可见历代主人对它的爱护。 对于苏泽来说,这简直是赚翻了。 学习这些经书,是肝“科举”技能的重要途径,自己只要好好读书,就能提升“科举”的等级。 而自己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带着五个小萝卜头开蒙罢了。 长宁卫真是自己的福地啊! 九姑婆看着苏泽,看到他爱惜的抚摸书的样子,真正的确定了苏泽是一名正经的读书人。 九姑婆再次为自己收留苏泽感到庆幸,人才日益凋零的长宁卫,正需要苏泽这样的人才。 不过从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九姑婆也知道苏泽不是个普通人。 无论是干农活,还是学习家庙的手艺,苏泽的学习速度都远远超越长宁卫的普通人。 同样是每天上早课,苏泽已经对“安宅”、“迁坟”、“相船”的仪式倒背如流了,可是林彩娘到现在安宅的仪式还记得颠三倒四,祈禳的咒文都背不出来。 而林七叔也向自己说,苏泽开荒的速度和他年轻时候不相上下,干农活的利索程度也比得上他教导几十年的儿子了。 就连林显宗都说苏泽在木匠上很有天赋,比他那些榆木脑袋的学徒强多了。 果然这就是有学问的人啊!学什么东西都要比别人快!做的都要比别人好! 九姑婆也涌起了一股失落感,苏泽这样人绝非池中之物,早晚都要离开长宁卫的。 这年头一个身体康健,干活麻利的成年男人,本身就是抢手的。 更不要说苏泽还是个读书人了。 九姑婆涌起了其他的心思,要是将苏泽说上一门亲事,那就不就能将他留在长宁卫了? 就算是几日后苏泽发达了,那他也是长宁卫的姑爷,也肯定不会放任长宁卫不管的。 九姑婆的思路一下子打开了,长宁卫的女眷不少,可是能配得上苏泽的倒是不多。 九姑婆脑中闪过了一个倩影,不过她很快就摇头,只可惜她这几年不可能完婚,等到几年后怕是苏泽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九姑婆再次叹息一声,感慨上任百户战死的太突然,真是苦了那孩子啊。 将学堂打扫干净,课桌摆放整齐后,苏泽将小萝卜头们放了回去,让他们明天正式开始上课。 九姑婆也带着林彩娘回去做晚饭了,苏泽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卫学,这才从一个角落里掏出一个档案袋来。 拆开档案袋,这里面就是自己穿越前七叔公给自己的长宁卫族谱。 这份族谱是长宁卫后人在民国时期重新修订的,苏泽将封面糊上了,长宁卫的家老阿公也看不出来这是他们珍贵的族谱。 前段时间天天种田,天黑了家庙的香烛都在正堂供奉三师太娘娘,苏泽也不敢在正堂读长宁卫族谱。 断断续续研究了几天,历史学依然还是可怜的“lv4,5/400”。 如今在卫学里,苏泽可以大胆的研究这本族谱了。 他轻轻翻开族谱,越过长宁卫先祖的那部分记录,直接翻到了七世祖的这部分。 翻过七世祖海上刺龙返航的记录,苏泽看到了这样一条记录。 “五月十七,钦差御史焉巡诸卫,县书吏徐士盛讦告七祖,御史暂革七祖百户军职。卫所出孝敬银子五百两,七祖乃复原职,卫渐疲敝。” 苏泽摸了摸下巴,这段记录的意思就是长宁卫的百户被御史抓到了短处,敲诈了五百两银子,才让百户官复原职。 这件事对于原本已经很穷困的长宁卫来说,更是进一步衰落的开始。 可是到底是什么被敲诈银子呢?难道是百户是女人的身份被发现了? 不可能,如果这样绝对不可能只敲诈五百两银子了事,以苏泽对于大明朝中后期御史的节操认知,以女儿身冒领军职,这样的大案子追逐名声的御史绝对不会放过,一定会做成轰动全国的大案。 既然七世祖女儿身的秘密没有事发,那到底长宁卫遭遇了什么祸事呢? 第021章 开蒙 现在已经是三月了,距离五月也就两个多月了,苏泽想要在长宁卫长久的待下去,这件祸事就不能袖手旁观。 但是思考了半天,苏泽对于长宁卫即将而来的祸事也是毫无头绪。 苏泽听到了门外林彩娘喊自己回家吃饭的声音,他合上了族谱,将族谱重新藏了起来,这件事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接下来几天,苏泽每天上午吃过饭,就开始带着五个卫所里的萝卜头读书习字。 蒙学启蒙发展到了明朝,已经非常的完善了,官学和私学都用的是经典的《三字经》和《千字文》。 苏泽感慨了一声,自己还是穿越的太晚了,想要文抄公《三字经》名扬天下,那是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苏泽领着五个小萝卜头念道:“人之初,性本善”。 五个小萝卜头也摇头晃脑,跟着念道:“人之初,性本善。” 纠正了他们的读音后,苏泽果然收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教导学生,开蒙经验5,lv1,5/100】 5! 苏泽惊喜的看着系统,教导五个学生就能一次性增加五点经验!那如果自己有一百个学生,岂不是一下子就能升级了? 这“开蒙”技能刷起来也太容易了吧? 苏泽再接再厉道:“性相近,习相远。” 五个萝卜头也跟着照本宣科,但是这一次苏泽得到了提示却是: 【教导学生,开蒙经验1,lv1,6/100】 苏泽放下书,怎么刚刚提升了5点,这次只提升了一点? 苏泽环视了一圈,只看到林良珺虽然坐在课桌前,却扭过头去和林安仔、林纯和林福挤眉弄眼的,只有林彩娘认真的看着苏泽跟着念书。 难道是因为这四个家伙没有好好念书? 苏泽立刻抽出戒尺喊道:“良仔!” 林良珺立刻站起来,苏泽拿着戒尺问道:“重新念一遍。” 林良珺刚刚正在和三个跟班商量下午要去海边玩的事情,根本没有认真听讲,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性相远,习相近?” 苏泽用戒尺拍了桌子,指着另外三个萝卜头说道:“你们也给我站起来!” “性相近,习相远。” 四个萝卜头跟着念了一遍,这次系统弹出了提示: 【教导学生,开蒙经验1,lv1,8/100】 怎么只是“1”? 苏泽看着站起来的四个捣蛋鬼,指着神色慌张的林纯说道: “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纯慌张的看了看林良珺,结结巴巴的说道:“就算是同姓的人,习惯也会相差很远?” 听到林纯这么说,林彩娘和林良珺都噗嗤一声笑出来,而林安仔和林福却一脸茫然的看着苏泽。 苏泽叹息了一声,收起戒尺说道: “性相近,这不是同姓之人的意思,而是说人出生以后,本性都是相近的。而随着后天成长的环境不同,习惯却会相差很远。” 苏泽放下书,对着五个孩子说道: “相传有个叫周处的人,生下来的时候非常的善良,是周围邻居夸赞的好孩子。但是周处父母去世,无人管教,周处就变成了一个残暴的人,四处欺压乡民。” “后来周处长大后,听闻乡间有三害,分别是山上的老虎,水中的蛟龙,最后一害就是横行乡间的自己。” “周处听说之后非常生气,就自告奋勇去山上打死老虎,又下水战蛟龙,周处和蛟龙一起沉入水中,乡民都以为他死了,放鞭炮庆祝三害已除。” “周处死里逃生,却听到乡民在庆祝自己死了,他羞愧不已,从此收起了残暴的性子开始认真读书,最后成为一名百姓爱戴的好官。” 五个小萝卜头听得认真,苏泽耳边弹出提示音。 【教导学生,开蒙经验3,lv1,10/100】 这下子苏泽明白了这个开蒙技能的提升方法,不仅仅要给学生讲课,还要学生理解讲课的内容,这样才能获得经验值。 如果能让长宁卫的孩子都来听自己讲课?那“开蒙”技能不是刷的更快? 不过这个想法也不现实啊,如今长宁卫很多人家都吃不饱饭,孩子也能在田里割草了,不可能都送到卫学让自己教的。 能有这么五个学生,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而且“开蒙”这个技能需要让学生理解才能提升经验,恐怕人多效率也未必会高。 一想到这里,苏泽反倒是释然了,继续带着五个小萝卜头学习《三字经》。 每一段念完,苏泽都会给孩子将一个历史故事,果然这种教学方式吸引了小萝卜头的注意力,等到中午散学的时候,苏泽的“开蒙”技能已经肝到了lv2。 经过一个上午的教学,苏泽也看清楚了五个学生的资质。 林良珺的悟性是最好的,记忆力也最好,只要讲过他基本上就能记住,就是错心大意,总是颠三倒四的。 林彩娘是最认真的,她就算是不能理解,也会强行背下来。 剩下的三个孩子就远不如他们两人了,宗祠阿公家的孙子林安仔是个坐不住的,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 大匠林显宗家的孙子林纯的反应总是慢半拍,每次他都是最后一个理解。 种田能手林七叔家的孙子林福丢三落四的,总是记住了后面忘记了前面的。 不过苏泽也总结出了一套系统的用法,如果弹出了“5”的提示,则表示所有人都理解了,那苏泽就会跳过这段继续向下讲。 如果只是弹出“1”或者“2”提示,那就表示只有林良珺和林彩娘懂了,那苏泽就会放慢速度,重新讲一遍,等到其他孩子都跟上再继续往下讲。 等到五个小萝卜头依依不舍的离开课堂,苏泽则拿出一些木条,又拿出一套从大匠宗叔那边借来的木工工具,开始制作起沙盘来。 沙盘的结构很简单,苏泽很快就做好了六个四四方方的木盘。 【制作沙盘,木工经验6,lv1,31/100】 苏泽将海边取的细沙倒进沙盘盒子里,又掏出一根笔直的芦苇杆,开始在沙盘上练习写字。 古代笔墨纸砚价格都不菲,沙盘就是那些舍不得用笔墨纸砚的穷书生发明出来练字的。 看着自己歪歪斜斜的字,苏泽叹息了一声,肝技能之路真的是任重道远啊。 第022章 亩产 长宁卫,百户府。 林良珺下午又带着小伙伴在山上野了半天,一直玩到了快要日落才跑回去。 林良珺看着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生怕再被自家姐姐抓住,再次翻过围墙,试图从狗洞里爬进屋里,先到后院冲凉一下再回屋里。 只不过小萝卜头最近的运气确实不太好,正好遇到了从校场操练回来的林默珺。 当林良珺看到军靴后,抬起头看到了满脸怒气的姐姐,连忙抱头说道: “姐!我错了!” 林默珺揪着弟弟的耳朵,将他从狗洞中拖出来,看着他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 “你又野到哪里去了?我听七叔说你前几日偷了他家的牛?” 林良珺立刻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和福仔上山放牛去了!” “还不老实!” 林良珺的耳朵被捏得更紧了,他连忙声嘶力竭的喊道:“谋杀亲弟了!” 林默珺冷冷说道:“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谁是破喉咙?” 林默珺听到弟弟插科打诨,更加的来气了,林良珺连忙求饶道:“姐姐饶命!我只不过是想请七叔帮帮忙!” “你就是这么请人帮忙的?你请七叔帮什么忙?” “我是向七叔请教种田的秘方!” 林默珺松开手,看着弟弟问道:“你是说那家伙开垦的荒田?” 林默珺自然知道苏泽开垦荒田的事情,不过叮嘱了弟弟去帮着苏泽干活之后,她也没有继续过问苏泽开荒的事情。 她仔细询问了苏泽开荒的过程,点头说道:“这家伙还真的是把种田的好手,这荒田说不定还真的能让他开出来。” “你说他没有种稻也没有种麦,种的是上次你吃过的那种野果?” 林良珺连忙点头说道:“就是那种野果,阿泽哥说这种野果一亩能收二十旦。” “亩产二十旦?这个你也信?” 林默珺虽然没种过田,但是她是长宁卫的百户,对田亩之事也是很了解的。 福建这边气候炎热,降雨也充足,长宁卫的田都是稻麦双种,也就是春季种春稻,水稻收获了之后种植冬小麦。 在双种的情况下,平均一亩地一年产量也就是四旦左右,林七叔这样的种田能手,一年出粮也就是五到六旦的样子,那已经是相当厉害的了。 一年能收二十旦?这还是粮食吗? 林默珺的第一反应就是苏泽在吹牛,如果一年能产二十旦,那只要长宁卫全部种这种粮食,岂不是永远都不会饿肚子了? 不过这是苏泽自己开荒的地,林默珺也不好干涉他种什么。 林默珺继续问道:“你今天上午跟着他上课了吧?今天学了什么?” 林良珺连忙将今日所学的《三字经》背了一段,看到姐姐的脸色稍霁,林良珺接着说道: “姐,今天阿泽哥给我们讲了好些故事呢!” 小萝卜头接着将周处除三害的故事讲给姐姐听,林默珺这才露出笑容: “他是让你学习周进,将精力放在正事上,别天天在卫里瞎野!” “不过这人教书倒是有几把刷子,比阿爹可是要强多了。” 老百户教姐姐读书的时候,林良珺年纪还小,他好奇的问道: “姐,阿爹是怎么教你读书的?” 林默珺露出回忆的神色说道:“阿爹教我识字,只要记不住就是一个字。” “什么字?” “打!” 林良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姐,我觉得阿泽哥教的挺好的。” 就在姐弟两人聊天的时候,突然长宁卫里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 林家姐弟站起来,看向了长宁卫中央的宗祠,这是宗祠集合族人的铜锣声。 唯恐天下不乱的林良珺立刻激动的跳起来,他迅速从房间里掏出自己的木刀说道: “姐,是不是倭寇来了!” 林默珺按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倭寇来了哨塔会示警,不会是宗祠敲锣了。” 林默珺思考了一下说道:“怕是背山村争夺芦田的事情,前几日家老阿公和我说过,要让正卒出动抢占芦田,我没有应下,估计是背山村先出手了。” 林默珺看着弟弟说道:“我长宁卫的正卒是戍守海防的,阿爹死后卫所和县里关系紧张,背山村这番肯定已经和县衙打好了招呼,卫所正卒是万万不能动的。” “我这个时候去家祠多有不便,你代我去家祠看看,有什么情况速速回报。” 林良珺立刻激动的说道: “姐你就放心吧!” 说完这些,林良珺一溜小跑向家祠而去。 林默珺默默地看着家祠,她喊来了身边亲卫道: “召集正卒到校场集中,本百户要点兵!” “今日就住在校场军营,不可擅自离开,明白了吗?” 亲卫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军令。 林默珺叹息了一声,再次披上棉甲向校场快步走去。 家庙就在家祠边上,苏泽听到了铜锣声也搀扶九姑婆出来,看到了整个长宁卫的军余男丁都集结到了家祠前。 军余,就是正卒家属的意思,苏泽在人群中看到了林七叔和他几个种田的儿子,却没有看到一个长宁卫的正卒。 留着长胡子的家老阿公,拄着拐杖从家祠中走出来,他身后跟着两个村民,抬着一副担架从家祠出来。 “这不是看守芦田的阿亮仔吗?” “阿亮仔被人打了!肯定是背山村的人干的!” “背山村竟然欺负到我们长宁卫头上!” “家老阿公,这口气我们不能忍!” 天色渐渐黑了,宗祠前点起了火把,只听到家老阿公声音洪亮的说道: “阿亮仔昨天在芦田守夜的时候,被背山村的人偷袭,好不容易才逃回卫里。” “背山村的人已经在挪界碑了,今日我们长宁卫决不能退缩了!” “回去拿上家伙!随我去芦田!” 火把的光芒照在家老阿公的脸上,这个平日里很慈祥的老人迸发出杀气,在场的军余男丁纷纷握紧拳头,跟着家老阿公举起拳头。 苏泽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只看到这些男丁在家老阿公一声令下后,纷纷跑回家拿出棍棒刀叉。 苏泽忍不住问道:“阿姑,这是要干什么?” 九姑婆冷冷的说道:“宗族械斗啊,彩娘去庙里拿家伙事儿!我要设坛,为卫所健儿祈禳!” 第023章 芦田 苏泽这才想起来,自己穿越的地方是福建,这可是著名的械斗大省,明清以来械斗成风,甚至到了近现代依然绵延了几十年后,随着农村宗族逐渐解体,这才渐渐消失。 从族谱上苏泽已经知道了,长宁卫是洪武年间从泉州迁来这里的,作为外来迁来的,自然会和原本附近的居民产生冲突。 在七叔公给自己的那本现代族谱上,就记录了足足十三次大型的宗族械斗。 不过这一次的械斗怎么没记录在族谱上? 苏泽想到现代族谱上十三次械斗都是“大胜之”,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怕不是这次的械斗输了吧! 苏泽偷偷的向九姑婆问道: “阿姑,怎么百户没出面啊?” 九姑婆低声说道:“朝廷三令五申禁止闽广械斗,若是军余械斗也就罢了,若是正卒出动,县衙绝不会放过这个敲打长宁卫的机会的。” 苏泽一下子明白了,长宁卫的政治地位很特殊。 自从东南倭乱之后,嘉靖皇帝就下令将沿海卫所编入备倭把总司,长宁卫就属于福建备倭把总司,归泉州的备倭总兵衙门管理。 也就是说长宁卫是属于省一级的军区直接管理的,当地县衙对长宁卫没有管辖权。 而军屯是不需要向当地衙门纳税的,反而因为长宁卫的屯田不足,本地衙门还要向长宁卫均输粮食养军。 一个不受自己控制,自己还要花钱供养的卫所,本地县衙的态度可想而知。 而大明朝廷自从土木堡之变之后,文官的地位日益上升,在和县衙的争斗中,长宁卫日渐落入下风。 普通的械斗还能大事化小,说是居民之间的争斗。 如果出动了正卒,怕是县衙就要给长宁卫安插一个造反的罪名了。 苏泽又问道:“咱们长宁卫和那个背山村,争夺的是河海口的芦田吗?” 九姑婆点点头说道:“是啊,那块芦田本就是我们长宁卫的,前几年倭寇占了那片地方,老百户花了好大力气才将那些倭寇扫荡干净,没想到老百户一死,背山村就将界碑挪到了芦田边上,今年开始更是经常派人入芦田收割芦苇,端是欺人太甚!” 原来是争夺芦田啊,苏泽这下子明白为何长宁卫的百姓如此义愤填膺了。 芦田,也就是河边的芦苇地。 在明清时代,芦苇田都是非常重要的资源。 芦苇干枯之后是上等的燃料,芦苇杆子可以编织成箩筐等盛器卖钱,芦苇田的滩涂肥沃淤泥可以用来肥田,而河海口丰富的渔业资源也可以提供渔获。 因此大明朝廷在芦苇资源丰富的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等省专门课征芦课钱,而到了清代可是直接在这些省成立芦政衙门,这笔收入更是直接上缴皇帝的内库。 福建并不需要加征芦课钱,因此芦田就成了更加重要的资源,长宁卫和背山村争夺芦田,那就非常正常了。 苏泽又疑惑的问道: “官府不管吗?” 九姑婆冷哼了一声说道:“官府?官府哪里会管?县衙门巴不得背山村将芦田占去,他们好去征收芦课钱。” 苏泽疑惑的问道:“阿姑,我们福建是不征芦课钱的啊?” 九姑婆说道:“背山村的那些村民哪里知道这些!税吏去了还不是要乖乖交钱!可叹这帮愚民,占了芦田怕是要上更多的税了!” “不过咱们这里械斗这么厉害,衙门哪里管得过来。” 苏泽点点头,以大明对乡村的控制能力,连土地兼并都管不了,跟不要说这种大规模的宗族械斗了。 不一会儿,那些散去的军余男丁纷纷拿着锄头、长杆、鱼叉集中到了家祠前的广场上。 九姑婆也换上了祈禳的法袍,嘴巴念念有词的念着咒。 带领这次宗族械斗的,是家老阿公的小儿子,大名叫做林显扬,辈分上和船坞大匠林显宗师同辈人,不过林显扬是个三十多岁的干瘦汉子。 九姑婆拿起一只笔,沾着朱砂后点在林显扬的额头正中,口中念念有词道: “拨付兵马予尔,扬我族威!” 林显扬先对家祠一拜,又对九姑婆身后法坛一拜,最后对父亲家老阿公一拜,这才站起身来。 林显扬立刻拿起鱼叉,奋力举起手中的鱼叉,带着族人浩浩荡荡的向争夺的芦田而去。 苏泽连忙对九姑婆说道:“阿姑,我也去看看!” 九姑婆点头说道:“你是读书人,不用掺和这种事,切莫靠的太近。” 林泽连忙追上队伍,因为他出发太迟,没有追上大部队,反而逮到了偷偷跟着队伍的林良珺一行小萝卜头。 看到苏泽,林良珺还想要跑,就被苏泽一把拽住了后领。 “你们跟去干嘛?!” 林福、林纯和林安仔纷纷低下头,苏泽是他们的蒙师,他们自然不敢顶嘴。 只有混世魔王林良珺挣扎着说道:“本百户也是卫所的人,为何不能去!我要去助威!” 苏泽将小萝卜头放下来说道: “去也可以,不许离开我身边二十步,要不然我就把你送回百户府,让你哥责罚你,如何?” 听到苏泽竟然让自己跟去,林良珺自然是大喜,他连忙点头。 另外三个萝卜头也露出期待的眼神,苏泽也说道:“你们也是,不许离开我身边二十步。” 说完这些,苏泽带着四个萝卜头,抹黑向芦田方向而去。 等到苏泽抵达芦田边上的时候,芦田前已经是火把通明,长宁卫和背山村的人已经拉开了阵仗,隔着一条小溪流对峙。 长宁卫出动军余男丁近五百人,而对面的背山村也不遑多让,人数竟然要比长宁卫还多一些。 一个皂吏带着几名马快、步快站在远处。 为首的这个皂吏对着手下马快和步快说道: “等他们打完之后,尔等速速上去清点伤员,再向两边收械斗银,明白了吗?” “书办老爷放心,我等定不会放过一个伤员,定将这次械斗银收全!” 这个皂吏继续说道:“这次背山村打点了二老爷,若是背山村战事不利,咱们就早点上。若是背山村打的顺风,我们就慢点上,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第024章 械斗罚银 苏泽在穿越之前就听说福广民风彪悍,但是看到这加起来近千人的械斗现场,苏泽还是被震撼到了。 长宁卫和背山村在小溪前拉开阵仗,长宁卫这边带队的是家老阿公的儿子林显扬,他怒目圆睁盯着小溪对面的背山村村民,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 闽广械斗那可是要见血的! 在后世的闽广械斗中,甚至还会动用枪炮,民风彪悍可见一斑。 为了争夺这片芦苇田,长宁卫和背山村已经争斗了好几年,可以说是结下了刻骨的仇恨。 原本背山村的百姓是斗不过长宁卫的,毕竟长宁卫是卫所,卫所正卒不出动,长宁卫民也都是军户家庭,自然要比背山村的百姓强不少。 但是老百户战死,长宁卫几乎家家戴孝,而卫所中强壮的男丁都被勾补入了军中,长宁卫的实力迅速衰落下来。 这才有了这次背山村夜袭芦田的事情。 小萝卜头林良珺捏着拳头,跟着苏泽站在后方给前线的族人加油。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起,一场浩浩荡荡的宗族械斗正式打响。 双方围着溪流一字排开,手持鱼叉和锄头的村民开始了第一轮接触。 苏泽看着这场壮观的械斗,火把摇曳下看不清楚人脸,这边长宁卫民都在额头上扎了红头巾,对面背山村的村民则在胳膊上扎了布带子,双方在简单的试探性攻击过后,长宁卫这边率先冲过了小溪。 林显扬也不是第一次带领村民参加这样的械斗了,他对于背山村的实力也很清楚。 这座在山背建造的山村全村都姓陈,陈氏宗族从元末战乱就迁徙到这里,比长宁卫安家还早一些。 背山陈氏虽然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但也是县里的大族,如今陈家年轻一代有三兄弟都在县衙效力,被称为陈氏三虎,这也让陈氏一族在县里更是横行无忌。 这一次侵占芦田,陈氏三虎是衙门公吏,自然也不好出手,不过他们也走通了县衙二老爷,也就是县衙的县丞,让负责的皂吏在最后的时候拉偏架。 不过背山陈氏还花了大价钱,设下了更大的埋伏,等待长宁卫林氏一族上钩。 林显扬并不知道对方的算盘,他只是按照以往的打法。 一般宗族械斗,都是让身强力壮的族人,手持鱼叉或者锄头这样的长武器,站在前排压制。 后方则是身体较弱的族人,他们负责补位或者呐喊助威,主要就是壮个声势。 所以林显扬以前的战法,就是集中最强壮的族人,先冲破前排的防线,然后将背山陈氏后方那些较弱的族人打垮,对面的阵型就自然垮了。 前几次林显扬都是用的这个打法,效果也相当的不错,这一次自然也是按照老办法,他顺利的突破了陈氏前排的防线,就在林显扬准备大发神威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以往他突破前排防线,后方的陈氏族人都会慌乱的大叫,或者干脆放下武器逃跑。 可是这一次他冲进去之后,却是出奇的安静。 林显扬后背冒出冷汗,和他一起冲破前排的都是长宁卫林氏军余中最强壮的男丁,也都是参加过多次宗族械斗的老手了,他们也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桀桀桀!等你们好久了,兄弟们,上!” 只听到一阵怪笑过后,一群身体明显强壮的家伙,将林显扬他们围了起来。 “给老子狠狠地揍!” 一根棍子砸在了林显扬的肩膀上,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以前背山陈氏械斗,最厉害的兵器也就是锄头和鱼叉,不过这些毕竟都是农具,杀伤力有限。 而参加械斗的也只是种田的普通百姓,平日里都吃不饱饭,下手力气也不大。 但是这一次砸在林显扬身上的棍子明显重了很多,而且和骨头发出金石撞击的声音。 林显扬立刻意识到这不是锄头,而是在福建地区地痞流氓用来打架的棍锤! 所谓的棍锤,其实就是一头包裹了铁皮的木棍! 普通百姓是不可能浪费珍贵的铁皮制作这样的武器的,能用这种武器的只有一种人。 林显扬立刻想到了一个最糟糕的可能性,他喊道: “不好!有埋伏!是县里的罗汉脚!” 刚刚发出桀桀怪叫的男人点起火把,露出一张凶狠的刀疤脸,这个男人满脸的络腮胡子,三角眼露出凶光。 “给老子打!” 林显扬为了突破前排已经耗了很多力气,人数又远远少于对面,很快就被这群手持棍锤的“罗汉脚”们打的落花流水。 冲进去的林显扬迟迟没能出来,背山陈氏的阵型依然没有崩溃,这下子林氏这边也发现不对劲了。 这时候凄厉的惨叫声从对面传来,正是跟随林显扬冲过去的弟兄们发出来的。 小溪这边的林氏族人更加着急,可是对面陈氏的鱼叉锄头挥舞的密不透风,他们怎么也冲不过。 这下子就连后方观战的林良珺也看出了问题,他焦急的说道: “糟糕!扬叔公遭埋伏了!” 惨叫声越来越大,听着对面弟兄的声音,小溪这边的林氏族人心都揪了起来。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都无法突破陈氏前排的防线。 皂吏身边的马快和长宁卫有些交情,他忍不住问道: “书办老爷,胜负已分,我们要不要上?” 这个皂吏狞笑着说道:“再等等,长宁卫一向跋扈,再让他们吃吃教训。” 马快只好闭上嘴,等到一炷香过后,为首的皂吏这才说道: “敲锣!收械斗银去!” 急促的铜锣声响起,两名布快手持县衙的号牌,马快骑着马举着火把,从黑暗中冲出来。 这铜锣声就仿佛是停战的信号,两边械斗的百姓立刻停手。 林良珺握紧拳头恨恨的说道: “往日里我们长宁卫一占优这帮差狗就跳出来,今天偏偏来的这么慢!” 身穿皂色吏员服饰的县衙书办排众而出,公人帽下是一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胖脸。 他板正着脸说道: “布政使司三令五申禁止械斗,尔等刁民还敢聚众犯法!” “左右!清点倒地者!” 步快马快连忙上前,只看到林显扬为首的二十多名长宁卫青壮倒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 这些差役熟练的探了倒地之人的鼻息,清点完毕后对书办说道: “书办老爷,长宁卫林氏伤二十五人,背山陈氏无倒地者,没有人命官司。” 书办的圆脸露出笑容,他对着背山陈氏这边喊道: “开具书据,本月内背山陈氏将二十五两械斗罚银送至县衙,今日就散了吧!再有械斗者,全部铐回县里!” 背山村陈氏领头的喜滋滋的领了书据,对这笔二十五两银子的巨额罚款没有一点异议,还不停的向书办拱手道谢。 长宁卫这边则都低着头,平日里最没心没肺的林良珺也握拳垂泪。 苏泽耳边响起了提示音: 【发现地点“战场”,可以学习技能“兵法”,是否学习?】 【发现地点“战场”,可以学习技能“急救”,是否学习?】 第025章 急救 皂吏收到了械斗罚银,心满意足的离开 背山村的人得意洋洋的散去,只留下了满脸的悲戚的长宁卫众人。 小萝卜头林良珺的脸上挂着泪水,他猛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愣着干嘛!救人啊!” 长宁卫的长宁卫民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围向了倒地的林显扬众人。 林显扬等冲到小溪对岸的都是长宁卫青壮中的领头羊,等到苏泽带着小萝卜头们赶到的时候,倒地众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林显扬是林安仔的叔叔,看到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叔叔这副样子,林安仔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几个长宁卫民上来想要背起林显扬返回卫所,苏泽立刻大声呵斥道: “别动!” 众人纷纷看向苏泽,苏泽回忆脑海中lv1的急救知识,以及自己前世网络上接触的医学知识,大声说道: “他们是受了内伤!贸然动了会有骨骼错位内脏破裂的风险!” 苏泽这段时间又是开荒,又是开办卫学,他在长宁卫鹤立鸡群的身高和一头半长的头发,众人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九姑婆对外说苏泽是她在外游学的侄子,来长宁卫的时候被倭寇袭击剃了发,又丢了路引和关碟,于是留在了长宁卫中。 苏泽读书人的身份起了大作用,众人虽然不清楚他说的什么意思,但还是停止去挪动地上的伤员。 林良珺着急的说道:“阿兄,夜里湿寒,不能让扬叔公就躺在这里过夜啊!” 苏泽点头说道:“你去找几根长棍过来。” 苏泽走过去检查林显扬几人的身体状况,他们虽然都昏迷了,但好在呼吸还算是平稳。 对方下手真的狠啊!苏泽摸到了林显扬的腿骨被打断,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就算是捡一条命那也落下残疾了。 在这个时代一个身患残疾的人,可不仅仅是被人歧视这么简单,这就代表了一个青壮劳动力丧失劳动能力,成为了家庭的废人。 苏泽又对一直在抽泣的林福说道: “别哭了,去找几块木板来。” 苏泽比划了一下木板的大小,林福立刻跑开,找到一块手臂长的木板。 苏泽撕开自己的衣服,搓成两个细长的绳子,将林显扬的断腿固定在木板上。 处理完林显扬的伤势,苏泽只希望林显扬的骨头不要碎的太严重,能够撑过去。 苏泽连忙又去查看其他伤者,等到他照看完所有的伤者,林良珺和另外几个卫民抱着木杆跑了过来。 苏泽脱下自己的上衣,将衣服绑在两根木杆之间,制作成简易的担架,他对着小萝卜头说道: “你绑成这个样子,然后将伤员抬上去。” 林良珺立刻说道:“不就是滑竿吗?我会弄,阿兄你放心吧!” 苏泽点点头,继续去处理其他伤员的伤口。 【完成急救,‘急救’技能1,lv1,25/100】 终于处理完所有伤员,苏泽又指挥着长宁卫民们将伤者平移到担架上,这才领着众人返回长宁卫。 等到晨曦时分,众人这才返回了长宁卫,家老阿公和九姑婆站在村子门口,看着被抬入祠堂的伤员,脸上又是愤慨又是不甘。 苏泽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人群后方,等他投过目光的时候,只剩下一抹飘扬的黑发。 众人返回家祠前的广场上,家老阿公环视了一圈问道: “到底是怎么败的!” 械斗在福建是稀疏平常的事情,长宁卫也经常和周围的村子械斗,对于背山村的情况更是很清楚。 前几次背山村都打不赢长宁卫,怎么突然就将长宁卫揍的这么惨了。 长宁卫民们纷纷沉默了,知道情况的人都昏迷着呢,械斗的时候是夜里又隔着江,众人也不清楚林显扬他们冲过小溪后发生了什么。 苏泽咳嗽了一声说道: “家老阿公,他们身上都有坚硬钝器敲打的伤。” “坚硬钝器?”家老阿公看向苏泽。 苏泽点头说道:“不是木杆长棍这种长兵器,这种长兵器挥舞应该会造成鞭伤的痕迹,但是他们都是创面很窄的钝击伤,应该是比较短的兵器造成的。” 苏泽形容完,家老阿公立刻说道:“是罗汉脚!这是罗汉脚擅使的兵器!背山村竟然雇了罗汉脚助阵!” 长宁卫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义愤填膺的哄闹起来。 苏泽悄悄拉着小萝卜头问道:“什么是罗汉脚?” 林良珺解释道:“十里八乡的闲汉都会聚集在县城,做些日结的脚力活儿,他们聚集起来就成了罗汉脚,背山村竟然请人助拳!” 这下子苏泽明白了,所谓的罗汉脚就是游手好闲的地皮流氓,背山村是雇佣了这些家伙助阵,才将长宁卫打的措手不及,损失了这么多青壮。 众人看向家老阿公,现在知道背山村是怎么胜的了,就等着家老阿公拿主意如何应对了。 但是家老阿公却沉默了。 知道了是罗汉脚助拳又怎么样?长宁卫除了正卒之外的军余中最强壮的都躺在家祠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晚。 县里偏帮背山村,正卒又不能出动。 长宁卫连家庙都只能喝寒菜粥了,根本没钱雇人械斗。 长长的沉默过后,就是一阵阵的抽泣声。 小萝卜头林良珺也满眼都是泪水,这不仅仅是输了一场械斗,而是长宁卫失去了威慑力。 和背山村争斗失败丢了芦田,下一次别的村子也会欺压上门,长宁卫已经扎根在这里七代人了,当然知道在福建争夺生存资源的残酷。 福建多山少田,要不是生存环境太恶劣,也不会有那么多移民下南洋讨生活。 长宁卫附近也多山,芦田也是长宁卫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 如今林显扬为首的青壮重伤,原本就因为老百户战死元气大伤的长宁卫再次遭遇重创。 苏泽心中也有些难受,他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是长宁卫给了他归属感。 苏泽捏紧拳头,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 “哭什么!不就是打输了吗?再打回去就是了!” 众人抬起头看向苏泽,刚刚是苏泽处理林显扬众人的伤口,又是他指挥大家用单架将伤员送回卫所,这个读书人已经在大家心中建立了一些威信。 看到苏泽身材高大,他高达7点的魅力再次发挥作用,震慑住了包括家老阿公在内的老人。 不过短暂震慑住了卫民之后,有人开始喊道: “你算什么东西!” “昨晚你也没上啊!” “你这样子还能打架?” 苏泽用手指着脑袋说道:“打架靠的不是人多,也不是力气大,靠的是脑子!” 苏泽转身对九姑婆说道: “阿姑,我想为卫所做点事。” 第026章 武穆遗书 苏泽并不是要强行出头,而是不得不出头。 他如今的身份是九姑婆的侄子,他的户籍是长宁卫的贴军户,他的命运已经和长宁卫捆绑在一起了。 既然从卫所拿到了好处,那也要奉献自己的力量。 苏泽从来都不是一个逃避责任的人,更何况他如今什么都没有,长宁卫是能够庇护他的地方。 所以苏泽才会挺身而出,想要给卫所出一份力量。 九姑婆欣慰的看着苏泽,温言说道:“可是你一个读书人,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还是去找百户,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人群中又有人起哄,但是苏泽坚定的说道: “阿姑,带兵打仗的读书人还少吗?我刚刚说了,打架不是靠力气,是要靠脑子。” 一直沉默的家老阿公睁开眼睛,看着苏泽说道:“你有几分把握。” 苏泽立刻说道:“十成把握!” “扬叔是中了背山村的埋伏,这才吃了亏。但是对方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也说明他们并没有碾压我们的力量。” “兵法有云,哀兵必胜,如今我们是哀兵,背山村是骄兵,他们亮了底牌到了明处,该轮到我们出招了。” 家老阿公看向苏泽问道:“你还懂兵法?” “略知一二。” 看到苏泽如此自信,家老阿公说道:“如今的形势,正卒不能出手,阿扬他们重伤,你要怎么打?” 苏泽已经有了打算,他说道:“列阵。” “列阵?” 苏泽解释道:“不是你们夜里用的一字长蛇阵,我有一套阵法,最适合这种械斗。” 苏泽高达七点的魅力再次发挥了作用,家老阿公也是无路可走,将信将疑的说道: “那你需要几天?” “七天足矣!” 家老阿公摸着胡须说道:“既然你立下军令状,我就派人去向背山村下战书。七天若是再败,那要如何?” 苏泽愣了一下,他立刻说道:“那我开出的三亩荒田,就交给家祠。” 家老阿公立刻说道:“好!若是你能胜了,这芦田产出分一成给你,如何?” 众人纷纷惊讶的看着家老阿公,要知道这块芦田产出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河海边水草丰茂,这可是一片上等的密芦,虽然面积不算大只有二百亩,但是十分之一也有二十亩了。 二十亩芦田的产出,也抵得上二十亩上等水田的产出了。 不过众人也明白了家老阿公的用心,如果这芦田夺不回来,那一分产出都拿不到,就算是要雇人助拳,家祠也拿不出钱来。 只有苏泽这样的长宁卫“自己人”,才能先开出空头支票来,许下未来的承诺。 不知不觉中,众人已经将苏泽当做自己人。 有人总说闽广宗族势力强盛,是因为这里人重视亲情。 实际上亲情这东西,不过是维系宗族的因素之一,甚至不是决定性因素。 真正让宗族在闽广长盛不衰的原因,是在恶劣的环境下抱团取暖,是最佳的求生策略。 闽广宗族也发展出一套成熟的利益分配体系,你可以说这个体系不够公平,但是它足够有效,能带领宗族生存下来。 苏泽却没有表现出喜色,而是对家老阿公说道: “要练强兵,我要和诸位约法三章。” “请讲。” 苏泽面向长宁卫民说道: “第一,械斗是私斗,但是为了长宁卫公义,这芦田是老百户从倭寇手里夺来的,背山村雇佣罗汉脚,买通县衙侵占芦田,这是不义,我们长宁卫是有道讨不义。” “既然是有道,那有功者要赏功,有过者要罚过,家老阿公您说呢?” 家老阿公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苏泽继续说道:“那阵前击倒敌人的,给一亩芦田奖励,如果是众人合力,则均分这一亩芦田,如何?” 家老阿公盘算了一下说道:“可以!” “若是临阵脱逃的,或者不战而降的,要负责伤者的汤药钱。” “理应如此。” 苏泽又说道:“我幼时读过岳武穆留下的兵书,其中有一阵,正好可以用于械斗” 这下子就连家老阿公和九姑婆都倒吸一口气,惊讶的看着苏泽。 岳武穆,就是岳飞了。 在这个时候,岳飞是洪武大帝亲自册封的武圣,在《三国演义》在大明中后期流行起来之前,岳飞的武圣地位还在关二爷之上。 泉州就有一座岳飞庙,香火鼎盛。 岳武穆遗留了兵法,这个说法从南宋就开始在民间流传,洪武大帝都曾经下旨从民间寻找武穆遗书。 苏泽说自己看过武穆遗书,家老阿公将信将疑,但如果是真的,那就能理解为什么苏泽这么自信了。 那岳武穆可是武圣啊!武圣的兵法用在小小的械斗上,还不是绰绰有余啊! 不过家老阿公又问道:“可是岳武穆的兵法,咱们卫所能用吗?” “当然能!我这阵型不需要弓马,只要简单改造下农具就行。” 听到不需要弓马,家老阿公松了一口气,长宁卫是海卫,虽然没有马,但也是有弓的。 之所以之前械斗不用弓,一是怕闹出人命,而是怕被县衙抓到短处讹诈卫所。 听说苏泽只需要用农具就能列阵,家老阿公又多了一份希望。 苏泽说道:“从今日起,每天上午下午都在这里练阵,操练所需要的食物?” 家老阿公立刻说道:“家祠提供!保证能吃饱!” 苏泽又说道:“第三点就是我这阵要一些独门兵器,也不麻烦,只要将农具稍加改造即可,请显宗叔带着学徒帮帮忙可以吗?” 前面代价都出了,家老阿公咬牙说道:“不会损坏农具吧?” “不会不会。” “那就行!我去和百户说,请他让阿宗帮你改造武器。” 说完了三件事,苏泽对着众人说道: “我这阵,唤作鸳鸯阵,十一人为一个小阵,能辨别左右,懂得简单计数的人举起手来。” 稀稀疏疏有几个人举手,苏泽叹息一声,想到当年看近代史,袁世凯小镇练兵的时候竟然募不齐能分左右的士兵,这封建时代的人均教育水平是胎教,果然是诚不我欺。 不过好歹长宁卫是军卫,也能凑出五十个小阵指挥。 苏泽看着众人,心中暗暗祷告道:“岳武圣,戚武圣,保佑我这次旗开得胜吧,关二爷您也显显灵,等成了苏某必定给你们上香!” 第027章 鸳鸯阵 家老阿公给背山村陈氏送去了战书,背山陈氏自然是大肆嘲笑了一番,但还是接下了战书。 福广械斗不仅仅是暴力武斗,同样也是一种宗族之间约定俗成的解决争端方式。 这种方式可以说是残忍,可以说是野蛮,但也是一种规矩。 此时的福广械斗也还没有到后世清代民国不死不休的地步,基本上的原则还是不出人命。 出了人命官司,掏的就不是一两二两的械斗罚银了。 县衙里的差役在各村都有暗哨,一旦要发生械斗,衙门公差就会站在边上观战。 若是出了人命官司,那么官差立刻就会借题发挥,将动手的人拷走。 进了县衙大牢,那可是处处都有盘剥的地方,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所以如今械斗更像是一种公开约架,或者说解决问题的赌斗。 长宁卫下了战帖,背山陈氏反倒是开心的接下,这种正式械斗一方赢了,输的一方就要放弃芦田。 而其他村子也会被震慑住,掂量着自己的分量,暂时不会和背山村陈氏争夺这片芦田。 长宁卫这边,苏泽站在家祠前的广场上,拿着一堆奇门的武器讲解道: “这鸳鸯阵其实不难,一阵共有十一人,阵列中是小队长,负责指挥调度小队。” “小队长不仅仅是指挥者,也是全阵的总后备和总负责人,战场上若是一人退,则罚一人,若是一队退,则罚小队长,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应下,苏泽继续则继续说道: “前排为盾牌手,原版是用藤甲盾,大家用锅盖就可以,主要负责格挡对面的长兵器和暗器。” 苏泽拿着一个锅盖演示了一番,接着又拿起一个奇怪的长兵器。 这种兵器是苏泽请林显宗制作的独特兵器,在竹竿上绑上分叉的树枝,看起来就像是一棵小树。 苏泽示范挥舞了一下说道:“这武器名叫狼筅,用起来也很简单,只要对着人扎就可以了,如果敌人上前,左右狼筅手就用狼筅叉上去。” 这武器虽然奇怪,但是用起来也很简单,苏泽让个头高力气大的村民担任狼筅手,站在盾牌手的后方。 苏泽又举起锄头和鱼叉。 “狼筅手制服了敌人之后,长枪手就上去补刀,具体的动作是这样的。” 苏泽比划了一下挥舞和劈砍的动作,这两个动作和干农活的动作很像,长宁卫民们很快也就掌握了。 两个手持锅盖的盾牌手,两个手持狼筅的狼筅手,三排六个手持锄头和鱼叉的长枪手,再加上一个使用投石索攻击的小队长,一个鸳鸯阵(农村械斗版),就被苏泽搞出来了。 苏泽带着人操练,小萝卜头们也看着有趣,林良珺也聚拢了一批孩子,他自领是小队长,带着十个孩子跟随苏泽一起操练。 实际上的鸳鸯阵可没这么简单,戚继光的原版鸳鸯阵里还有鸟统手,对付不同的敌人还有针对性的变种阵法。 不过苏泽的对手只是一群混混和农民,用鸳鸯阵属实有些高射炮打蚊子了。 操练了三日之后长宁卫民们也有一些默契,几个小队总算是列队前进了。 苏泽又将他们分成两组开始对攻训练,赢的人可以多吃饭,输的一方则要被扣掉伙食。 这些村民们放弃田里的庄稼在这里操练,一方面是因为卫所宗族的荣誉感,另一方面就是家老阿公那句“吃饭管够”。 这些军余子弟平日里很少能吃饱饭,所以才能这么认真的随着苏泽操练。 用吃饭激励他们操练,这下子更迸发了他们的凶性,每天家祠前的广场上都满是喊杀声。 林良珺今天又带着小伙伴在家祠广场前操练了一天,等他回到百户府的时候,发现今天姐姐竟然从校场回来了。 为了防止正卒参加械斗,那天宗祠摇人械斗了之后,林默珺就带着正卒们住在了校场。 见到姐姐,小萝卜头立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谄媚的说道: “姐你回来了?吃饭了没?” 林默珺没有接茬,而是直接问道: “你这几日都在家祠前练兵?” 林良珺连忙点头说道:“是啊是啊,我跟着阿泽哥练习岳武穆的战阵呢!” 林默珺是世代百户的传人,也是读过书的,自然不像是其他长宁卫人这么好骗。 她皱着眉头说道:“咱们福建各个卫所,都说自己有家传的兵书,这岳武穆遗书的说法听听就好了。” “你且将他训练你们的法子说一说,还有那个鸳鸯阵。” 林默珺这几天在卫所校场里,也听说了苏泽折腾出来的动静。 长宁卫也是有战阵的,但是长宁卫的战阵时行军打仗的大阵,在械斗这种场合没什么用处。 听说苏泽搞出这个鸳鸯阵,林默珺一开始的想法这就是书生读了点兵书,搞出来的花架子。 但是听完林良珺讲解完鸳鸯阵之后,林默珺陷入到了思考中。 这个十一人的小阵似乎真的可行啊? 可是这个阵法怎么不像是对抗金人骑兵的阵法? 反而更像是对付倭寇的打法啊? 林默珺带领卫兵和倭寇打过几仗,其中倭寇最擅长的就是快步突入的战法,总能给大明朝军队造成巨大的伤害。 所谓的快步突进,就是在几十步的距离的时候突然快速接近,然后通过劈砍进行攻击。 很多明军就是被倭寇这种战法搞的非常狼狈,被劈砍搞的伤亡惨重。 而倭寇另外一个擅长的打法是弓射,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卫所的口粮都成了问题,弓箭装备和训练都疲敝,倭寇擅长使用弓射,经常在远程对明军造成伤害。 而苏泽的这一套军阵,盾牌兵防护远程弓射,狼筅这种奇特的武器则可以防止倭寇快步突进,简直就是为了对付倭寇而量身定制的战法啊? 而且这种战斗方法以11人为一个小方阵,在陆地小规模遭遇战能用,在船上接舷战也能用,竟然还是一套是海步两用的战法。 林默珺越是琢磨,越是觉得这个战阵妙用无比。 等到林良珺说完,林默珺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她严肃的说道:“好好操练,说不定真的能打败背山陈氏。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把苏泽练兵的过程讲给我听!” “我懂了!姐你是要偷人学艺!” 林默珺终于忍不住火气说道:“那叫偷师学艺!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第028章 初阵 七天训练完毕,终于到了赌斗的时候。 九姑婆再次请出法坛,林彩娘端着供案,九姑婆拿起朱笔,在苏泽的眉心点了一个红点,口中喊着“拨付兵马”,请阴兵护佑上场械斗的长宁卫民们。 家庙是闾山法脉门下,这闾山派最擅长的科仪就是“拨付兵马”和“游神”了。 所谓的“拨付兵马”,“兵马”就是家庙供奉的阴兵,虽然上次“阴兵”也没能护佑林显扬一行人,但是这种仪式能增加上阵卫民们的凝聚力。 苏泽承了“兵马”,头上扎上了红头巾,举起手中的鱼叉命令道: “出发!” 这次约斗的地方依然是上次的小溪边上,这一次双方是正式的宗族械斗,所以安排在白天上午举行。 背山陈氏一族也早早的来到了小溪边上,这次他们也不装了,从县里雇来的罗汉脚们手持锤棍,站在陈氏族人的中央,那名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站在人群中,和陈氏一族的领头人谈笑着。 上次重伤了长宁卫青壮的精锐,背山陈氏自然不再惧怕长宁卫。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再次花钱请来了城里的罗汉脚助拳。 背山村陈氏为了这片芦苇田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自然不可能中途放弃。 只要这次赢了,长宁卫就再也没办法争夺芦田,而背山村也会打响旗号,周围其他村子也不会再和背山村争夺芦田。 这一次一定要将长宁卫踩在脚下! 这次带领背山陈氏约斗的是陈海樟,也是背山陈氏族长的长子,而他身边这名刀疤脸的汉子排行第五,江湖上人称熊爷,是县城罗汉脚的首领。 “樟爷放心!这次我们一定不留手,定要将长宁卫这帮人打趴了!” 陈海樟的脸色立刻变了,县衙门的人还在不远处呢,只要分出胜负就会上来收械斗罚银。 这械斗罚银可是按照倒地人头出的,如果熊爷下手发了狠,长宁卫多倒几个,械斗罚银就能让背山陈氏再背上一笔巨债。 陈海樟立刻说道: “熊爷对付这帮鼠辈,只要使出三四分力气就可以了,不用下死手。” “非也非也啊!这拳脚无眼,又怎么控制力道!” 陈海樟明白了熊爷的意思,只好伸出手指说道:“我背山陈氏愿意再奉上五两银子,只求熊爷留些力道。” 熊爷未置可否的哈哈大笑,陈海樟急的搓手,却不敢在械斗前得罪熊五。 不远处,上次那个圆脸的书吏带着马快步快,躲在溪流边一块大石后面。 书吏吩咐道: “我已经和熊五那泼皮说了,下手一定要狠点,多打倒几个人。咱们晚点再上,多开点罚银!” 马快步快连忙堆笑说道:“属下明白!” 书吏又说道:“陈氏三兄弟仗着太爷的器重,坏了公房不少规矩,这次是给背山陈氏一点颜色,明白了吗?” 涉及到了县衙公房内部斗争,马快步快连忙捂上嘴。 县衙中的太爷自然是知县老爷了,二老爷是县丞,三老爷是主簿。 老爷下的各房书吏典史是县衙的正式编制吏员,也是县衙的大爷。 而马快步快这些只能算是县衙的临时工,对于大爷之间的争斗自然不敢介入太深。 就在这时候,长宁卫的约斗队伍终于到了。 背山陈氏看到长宁卫众人拿着锅盖和树杈,纷纷发出嘲笑声。 罗汉脚首领熊五更是捧着肚子大笑起来,指着长宁卫民手中的狼筅笑道: “某家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拿树枝打架的。” 陈海樟也跟着笑起来:“哈哈哈!” 背山陈氏拉开了阵势,和之前一样还是长蛇阵,青壮和助阵的罗汉脚站在前排,后排则是助阵的老弱。 熊五站在人群中央,近些年县里的械斗之风日益盛行,熊五经常受雇参加械斗。 一看长宁卫民的身体状况,除了那个身材高大吓人的小白脸,其他人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羸弱样子,一看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软脚虾。 特别是他们手持锅盖和树杈的样子,显得更加的可笑,包括熊五在内的罗汉脚们,都觉得今天真的是赚大了。 又能从背山陈氏这边拿钱,又给了县里书吏的人情,这笔买卖货卖二家,真的是赚大了! 紧接着,对面开始排出奇怪的阵型,只看到长宁卫竟然放弃了长蛇阵,而是两人一列排出五十个小队,松松垮垮的拉开阵型,和背山陈氏隔着小溪相对。 “小的们,给这帮花拳绣腿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熊五大吼一声,一马当先的冲向了对面! 熊五的目标就是正中小队中的苏泽,他一眼看出了苏泽是对面的头目,他所在的那个小队也是最精锐的。 擒贼先擒王,熊五虽然没有学过兵法,但是也听茶楼的茶博士说过书,知道几招打仗的道理。 只要擒下了对面的头目,长宁卫这帮软脚虾就会溃败,到时候再多击倒几个人,卖给县衙书吏人情。 熊五打着如意算盘,带着小弟拿着锤棍冲向了苏泽,不过苏泽却不慌不忙,等到熊五靠近才下令道:“狼筅起!” 第二排的狼筅立刻举起了手里的狼筅,扫向了冲锋的熊五! 熊五这个时候才发现,这种树杈一样的兵器非常的难缠!狼筅上方的分叉非常的尖锐,全方位挡住了自己冲锋的路。 熊五不得不放慢速度,这时候隔壁一个小队的狼筅也逼了上来,彻底封锁住了熊五腾挪的空间。 熊五硬着头皮,手持锤棍敲开狼筅,可是随着苏泽这边的小队越来越近,戳过来的狼筅枝杈越来越多,熊五被逼的退后了两步。 后方的罗汉脚看到熊五吃瘪,连忙拿起河边的石头向苏泽这边投掷。 这时候前排的盾牌手举起锅盖,挡住了飞过来的石块,狼筅手在盾牌手掩护下继续前进,死死的将熊五锁在了小溪边。 “鼠辈!敢和爷爷堂堂一战吗?”熊五大声喊着。 可是苏泽一点都不为所动,他再次发出号令,三四排的长抢手拿着出头和鱼叉冲了上去,雨点般的棍子在了熊五的身上,这个刀疤脸的壮汉发出凄惨的叫声! 苏泽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进军!给我狠狠地揍!” 第029章 凯旋 长宁卫和背山陈氏的刻骨仇恨,再加上家老阿公承诺的芦田奖励,鸳鸯阵发挥了巨大的威力。 背山陈氏请来的助拳罗汉脚,全部都被狼筅插倒在地,然后就是一轮锄头鱼叉的毒打。 战场上就是一寸长一寸强,狼筅限制对方的冲锋,盾牌挡住远程的攻击,配合锄头和鱼叉的功击,鸳鸯阵打这群村民简直就是高射炮打蚊子,纯纯的大材小用。 长宁卫的村民们打的开心,苏泽看着不断起跳的“兵法”经验也非常开心,这几日的训练加上今天的实战,他的兵法已经提升到了lv2的水平。 lv2的兵法水平,加上在泡在军武论坛中的眼界,苏泽的嘴炮水平可以和赵括相提并论。 而lv2的实际指挥能力,差不多也就是个指挥几十个小队的水平。 虽然只是指挥几十个小队的水平,但是和对面这帮村民和混混组成的队伍比起来,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微操高手”了。 苏泽眼观六路,通过旗语指挥两翼的小队,将这五百人指挥的如同臂使,鸳鸯阵小队的配合就打出来了。 鸳鸯阵在单独作战的时候是攻守兼备的战斗小队,多个鸳鸯阵组合起来又有了很多的变化,小队之间还可以协力攻击更多的敌人。 长宁卫这边越来越默契,苏泽指挥得越来越有心得,背山陈氏这边可就惨了。 熊五都被打趴在地上,背山村的普通百姓又怎么挡得住这鸳鸯阵。 也不知道谁喊了撤退,背山陈氏的人迅速溃败,迅速逃离了战场。 而没能逃掉的就惨了,他们被狼筅叉在地上,挨了好一轮的毒打,其中最惨的就是熊五,直接被打的昏死过去,手臂也被打折了。 等到书吏带着马快步快敲着铜锣冲上来的时候,战局已经分出了胜负。 圆脸的书吏脸色铁青,马快上前清点倒地的人员,这次一共三十二人被击倒在地,这其中除了背山陈氏本族的青壮十二人之外,剩余的二十人都是请来助拳的罗汉脚。 对这些人,苏泽也不会有任何的同情,他们也是打伤林显扬的罪魁祸首,今天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书吏用毒蛇一样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泽的身上,一双三角眼中露出一丝炽热的光芒。 书吏走上前去,指着苏泽说道:“长宁卫正卒参与械斗!给本大爷拿下!” 苏泽身边的长宁县百姓纷纷举起武器,将苏泽保护在身后。 圆脸书吏脸上没有一丝惊恐,反而露出喜色,他尖着嗓子说道: “长宁卫要造反吗?全部拿下!” 这书吏之所以敢在长宁卫这么多人面前诬长宁卫谋反,是因为背山陈氏的人还在场上。 械斗是私斗,如果安上谋反罪行,那长宁卫军余再勇敢,也不会公然对抗官差。 可出乎书吏预料,长宁卫的百姓纷纷喊道:“凭什么说阿泽是正卒!” 圆脸书吏指着苏泽说道:“他这个身材,又熟悉战阵之术!难道不是正卒吗?” 小萝卜头林良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战场上,他挡在苏泽面前说道: “我阿兄是读书人!” 读书人三个字,有种莫名的压力,这让圆脸书吏脸上多了几分谨慎。 身为书吏,他自然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 读书人手无寸铁,但是可以科举做官,而他这种书吏做到头,也不可能成为官。 读书人就算不能做官,往来的也都是读书人,那是可以和县里乃至于府里的老爷们攀上关系的,如今知县老爷最信任的师爷,也是一名科举不第的读书人。 这些县衙的皂吏,欺压百姓最常用的手段就是狐假虎威。 朝廷和衙门的法令,普通百姓是根本没办法了解的,就算是读给他们听,这些大老粗也听不懂。 衙门的规矩,普通百姓是完全不了解,进了衙门只能听皂吏的,忽悠恐吓一番他们就会乖乖交钱。 大部分皂吏捞钱,主打的就是一个信息不对称。 就比如这福建是没有芦课银的,但是福建下辖的各县,几乎都在征收芦课银。 这钱自然也不会上缴给朝廷,而是县衙从上到下分肥了。 而皂吏们之所以敢名正言顺的收芦课银,是因为北接福建的江西是征芦课银的,而普通百姓又怎么知道朝廷法令的具体内容,皂吏让交钱,他们也只能乖乖的交税。 可是这一套遇到读书人就不行了,读书人能读书识字,可以看得懂县衙宣明亭上贴的告示,也懂得衙门明里暗里的规则,是胥吏没办法硬来的。 果然苏泽冷冷的说道:“我家是贴军籍,可不是长宁卫在册的正卒。” “是啊!我阿泽哥是贴军籍户,我可以作保!” 众人纷纷喊起来,圆脸书吏更确定了苏泽读书人的身份,这下子可是碰到硬茬了。 没办法诬陷苏泽是正卒,也就没办法拖长宁卫下水,圆脸书吏恨恨的看了苏泽一眼,只能掏出书据说道: “背山村倒地三十二人,这个月将三十二两械斗罚银交到县衙!” 说完这些,圆脸书吏也不停留,直接带着马快步快离开。 苏泽看着书吏带人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和县衙的书吏打交道,苏泽就感觉到了这些人的难缠。 要不是对方忌惮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还真的要被他诈出破绽了。 “阿泽哥,赢了!” 小萝卜头林良珺这才反应过来,大声欢呼道。 长宁卫的百姓终于也跟着反应了过来,他们互相拥抱着,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苏泽又带领卫民将背山村夜里挪动的界碑起出来,搬到了芦田以外的位置。 众人簇拥着苏泽返回了长宁卫,此时家老阿公和九姑婆等长宁卫的老人已经接到了消息,站在长宁卫门口迎接苏泽的凯旋了。 前几日林显扬已经醒过来了,幸亏苏泽给他做了急救处理,在高烧退了之后林显扬已经能吃下汤饭了。 不过腿还能不能长好,会不会落下永久的残疾,那就要看命了。 林显扬也坐在滑竿上,看着苏泽众人凯旋,惨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上次因为自己的疏忽,二十多个青壮都受了重伤,甚至可能落下残疾,看到大仇得报,林显扬泣不成声。 不过林显扬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刀疤脸,苏泽在离开的时候,让卫所青壮把倒地的罗汉脚都抬了回来。 一见到这个仇人,林显扬挣扎的就要站起来。 家老阿公和九姑婆也疑惑的看着苏泽,为什么要将这帮助拳的罗汉脚带回长宁卫? 苏泽笑着解释道: “阿公,扬叔,我这可不是妇人之仁,带他们回来是要让他们劳动改造赎罪的。” 第030章 鬼市 罗汉脚们都被关押在家祠后的柴房里,这些家伙都是县里游手好闲的混混,都是些光棍鳏夫之类无亲无故的边缘人。 这些人就算是有亲人,亲人也巴不得他们不要回家,就算是失踪些日子也不会有人关心。 大明朝官府,向来讲究一个民不举官不究,没人报案就算是人死了,也不会有人来过问的。 苏泽当然不是圣母心发作,这些罗汉脚打伤了长宁卫很多青壮,平日里在县城也是欺行霸市,本身就是死有余辜。 但是苏泽隐约有些赚钱的想法,实现这些想法自然需要人力。 如果能够收服这帮罗汉脚,说不定能够成为他的助力。 处理了这些罗汉脚之后,长宁卫宗祠又在广场上设宴,红红火火的庆祝了一番,家老阿公又拿出一张字据,对着苏泽说道: “阿泽仔,这是二十亩芦田的字据,宗祠公议奖励给你的。” 苏泽连忙接过来,芦田不是朝廷法定的田亩,在福建这个地方是不上鱼鳞清册的。 大部分芦田都是被民间豪绅或者大宗族占了,所以这份字据只是长宁卫内部的约定。 后世七叔公那本民国修订的族谱中,就有不少这样的字据,这样的约定虽然不是朝廷颁发的地契,但是在长宁卫内部却有极强的效力。 这也是为什么家祠是整个宗族最重要的机构,家老阿公在宗族内拥有如此大声望的原因。 在大明朝官府照不到的地方,家祠就代替了官府掌握了秩序,这一套秩序虽然算不上多么公正合理,但是有秩序总是要比没秩序好。 除了苏泽得到了芦田的奖励之外,参战的卫民也按照先前的约定,得到了相应的奖励。 在械斗时候擅自后退,作战不利的卫民也被罚了汤药钱,这些人虽然有些不甘,但是苏泽赏罚分明,如今又携着大胜的威势,他们也只能低下头认罚,并且在心中暗下决心,下次械斗一定要出力! 【赏进罚退,“兵法”技能1,lv2,45/200】 舒服啊! 要是再来几场械斗,苏泽的“兵法”技能就能肝到五级了。 等到宴席散去,林良珺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回到了百户所。 长宁卫的人基本上都去宗祠吃席了,林良珺走进了空空荡荡的百户所,却看到自家卧房的灯还亮着。 姐回来了? 林良珺眼睛一转,蹑手蹑脚的走向卧房。 门缝虚掩着,林默珺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木匣子,脸上露出不舍的表情。 林良珺推门进去,大声说道:“姐!那是咱娘给你留的嫁妆!” 虽然林家世代百户,但是长宁卫是小卫所,历代百户为人刚正,所以也没什么浮财。 上一任林百户战死,林家为了抚恤战死的正卒,将林家祖产都搭进去不少,以至于林良珺每天都喊着吃不饱饭。 这个木匣子林良珺也见过多次,这是他们姐弟去世的母亲留下的最后遗产。 林默珺摸着木匣子说道:“听说今日大胜?” “姐!大胜!阿泽哥可威风了,打的那群罗汉脚哭爹叫娘的!” 林默珺微笑着摸着林良珺的脑袋说道: “你们打爽了,这械斗罚银可不少,家祠没钱了。” 林默珺又说道:“这次械斗为是为长宁卫争芦田,卫所正卒不能动,如今又要掏罚银,我身为百户也要做点贡献。” “娘留给你的姐不动,留给你娶媳妇用。就把我这份当了,把罚银交上。” 小萝卜头一把抱住木匣子说道:“不许当!这是咱娘留下最后的东西了!” 林默珺的力气自然要比小萝卜头大不少,但是她也没有心情和弟弟抢夺匣子,只是坐在床上发呆。 “姐!我去找阿泽哥!他是读书人,肯定有办法!” “你不许当!” 说完这些,林默珺冲出了百户所,向着家祠跑去。 家祠前的宴席已经散去,苏泽已经带着林彩娘返回家祠休息,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打开一看是满脸都是泪水的林良珺。 “又挨你哥打了?” 刚刚散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哭成这样。 林良珺拉着苏泽说道:“阿泽哥,你能搞钱吗?” “搞钱?你欠谁钱了?” 林良珺咬着牙说道:“不是我,是械斗罚银的事情。” 这下子苏泽才反应过来,想到他将县衙书据交给家老阿公时候,家老阿公脸上闪过的黯然神色。 “卫所已经穷成这样了?” 林良珺指着家庙前殿说道:“咱长宁卫以前的三师太娘娘,神像上可是镀金的。” 苏泽想到现在这尊破破烂烂的泥胎神像,不由的沉默了。 林良珺拉着苏泽说道:“阿泽哥,你是读书人,肯定有办法。” 苏泽抬起头问道:“难道卫所真的一点进项都没?” 林良珺叹息一声说道:“我爹在的时候还能从千户那边讨些活儿,自从我爹走了之后香火情就断了。” “那活儿是?” 林良珺说道:“走私销赃呗,沿海的卫所都干这个,只要不被朝廷抓了都没事。” “不过我哥说了,咱爹是死在这些倭寇手里的,给他们销赃就是对不起咱爹,长宁卫就不再做这些事了。” 苏泽也不知道是敬佩这位现任百户的正直,还是责备她过于迂直,东南倭乱迟迟不能平定,沿海卫所的腐败也是很大的原因。 明史资料上沿海卫所从明中期以来就走私成风,甚至有的卫所用巡海战船来走私。 更有甚者,有的卫所官兵靠岸是兵出海就是匪,勾结倭寇抢劫商船。 长宁卫这样的卫所,绝对是东南卫所之中异类中的异类。 不过长宁卫能不被拖下水,也有一个原因是这里地方偏僻,倭寇根本看不上这里走私销赃。 说到了销赃,苏泽问道:“咱长宁卫附近有地下黑市吗?” “地下黑市?你说的是鬼市吧?” 夜间开张,白天关门,就像是开放给鬼的市集。 苏泽这才想起鬼市的叫法,这就是大明特色的地下黑市。 商人待货物进城要交门税,城里的市场要交门店税,门摊税,甚至还会被税吏抓着摊些不相干的矿税之类的特别征税。 商人不愿意进城,就会城外找个黑市贩卖商品,这就形成了鬼市。 而鬼市之中不仅仅有合法的商品,也有倭寇抢劫后销赃的赃物,还有些来路见不得光的商品,都会在鬼市中交易。 其实苏泽也在思考生财之道,他对林良珺说道:“今天鬼市开门吗?” 林良珺掰着指头说道:“开!鬼市每月的旬末都开,今天就是旬末!” “你带我去鬼市看看,看看有什么生财的路子。” 第031章 大明特色:阳奉阴违 定下了夜里要去鬼市,林良珺干脆也不回百户所了,直接就在家庙先睡一会儿。 等到夜半三更,苏泽和林良珺换上衣服,提着家庙唯一的一盏提灯,向长宁卫西北方向走去。 一边走小萝卜头一边向苏泽介绍鬼市的情况: “我爹在的时候,卫里还经常去鬼市买卖东西,现在只有宗叔公会做些木工物件带到鬼市上卖。” 苏泽明白了,在老百户还在的时候,长宁卫也会处理一些走私销赃的活儿,鬼市就是他们销赃的地方。 沿海走私这件事,在大明朝属于灰色地带。 大明中叶以来,东南沿海走私成风,已经形成了发达的产业。 洪武四年,太祖皇帝朱元璋下令“寸板不许下海”,后来又多次重申禁令,“禁滨海民私通海外诸国”。 但是海外需要大明朝的货物,大明朝也需要海外的白银,大明朝廷设立市舶司,专门负责朝贡诸国的贸易。 市舶司主持的和朝贡诸国的贸易,在市舶司官员日益盘剥下,原本通过朝贡之名进行的海贸利润日益稀薄,而与此同时东南沿海的商品经济发展,海上走私日益猖獗。 时人曾经感慨,“片板不准下海,艨艟巨舰反蔽江而来;寸货不许入番,子女玉帛恒满载而去。” 比如距离长宁卫不算远的漳州月港,就是全大明朝都知名的走私中心,“农贾杂半,走洋如适市,朝夕皆海供,酬酢皆夷产”。 而本来负责海禁海防的沿海卫所,几乎都或多或少的参与到走私的盛宴中,所以长宁卫这样的卫所反而是特例中的特例。 倭乱兴起之后,整个东南地区的情况更加复杂。 东南沿海的海上投机客们,往往身兼“官兵”、“倭寇”、“海商”其中一到两个身份,如今肆虐在东南的大海贼王汪直,多次接受朝廷的招安,身兼兵匪商三重身份。 根据林良珺所说,长宁卫附近这座鬼市的规模颇大,除了是附近百姓交换商品的地方,也是沿海几个走私团伙销赃的地方,甚至还会有远方的商人专程来鬼市进货。 两人提着灯,沿着官道不断地向西,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了一片灯火通明的市集。 等到走近了之后,苏泽甚至看到了一座木质的牌坊,高高挂着一串灯笼,如同灯塔一样肆无忌惮的吸引过往的商客。 苏泽震惊的问道:“鬼市不是应该偷偷摸摸的嘛?” 小萝卜头白了苏泽一眼说道: “偷偷摸摸谁能找到啊,这座鬼市可是在县衙挂了号的。” “县衙挂了号的?” 林良珺这小萝卜头不愧是世袭百户家出身,人小鬼大消息灵通,相比之下彩娘等其他孩子就木楞驽钝很多。 林良珺点头说道:“这鬼市背后据说是县衙的几位大爷,每个月户房的典史都会来这里收税的。” 苏泽大为震惊,知道明代苛捐杂税多,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械斗有械斗税,鬼市竟然也收税,谁再说大明朝商税收的少,苏泽第一个不答应。 林良珺继续说道:“当然不是朝廷的正税,这钱是打点衙门的,鬼市的主人会从商贩抽成,再交给收税的典史,但是也要比在城里做买卖划算得多。” 也难怪这家鬼市如此的明目张胆,原来是背后有保护伞。 走过牌坊,这座鬼市竟然规模不小,有一横一纵两条街,简易的茅草屋子上挂着灯笼,灯笼上竟然还写着招牌字号,这都让苏泽大开眼界。 往鬼市深处走,就从店铺变成了摊位,货主蒙面蹲在摊位后,也不招徕顾客,有兴趣的人自然上去询价,双方用手势交流,这才有了小说中鬼市的样子。 【发现地点“市场”,可以学习技能“估价”,是否学习?】 【发现地点“市场”,可以学习技能“买卖”,是否学习?】 学习学习! 又是两个实用技能! 估价是用来评估商品价值的,在《百景图》中是个相当使用的商业技能。 现实中这个技能等级才lv1,只能让苏泽知道一些常见商品的用途和大概价格,这已经是相当实用的技能了。 而“买卖”则包含了一套察言观色和买卖货物的技巧,lv1等级也就是刚入行的学徒水平,但是也包含了一些做买卖的行业潜规则,算是比较实用的知识了。 学会了两个技能,苏泽终于明白了这些蒙面摊贩在卖什么了。 这里应该就是走私犯或者海盗销赃的地方,而那些来购买商品的人一看就是专业训练的伙计,或者专门捡漏的行家。 他们讨价还价的方法也都是不说话的,双方将手藏在袖子里,然后互相套着袖子用手势来讨价还价。 苏泽看到一个货主微微点头,然后买东西的顾客立刻拿出一块货布,将需要的货物付钱打包,这就匆匆离开。 不过苏泽也没有多看,来这里买卖的基本上都是亡命徒,这里面的水太深,如今苏泽还没打探清楚情况,也没有本钱参和这些买卖。 苏泽带着林良珺在鬼市上逛了一圈,这可是大开眼界。 鬼市分前后,前市基本上都是合法的买卖,比如米面粮油酱醋茶,桌椅板凳农具厨具,品类相当的齐全。 这里的买卖几乎是光明正大的,甚至有客商带来骡马队伍,一袋子一袋子的扛货物。 后市则更类似于黑市,除了各种赃物之外,还有一些稀奇物件儿。 苏泽还看到了一个贩卖堕胎药的摊位,这个摊位更是奇特,摊位根本没有摊主,只有一个壶口很窄的陶壶放在摊位后。 一个蒙面的客人拿起一包药,将铜钱扔进陶壶中,就匆忙掩面离开。 苏泽叹息一声,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吃了堕胎药很有可能就是一尸两命,所以官府一直严禁贩卖堕胎药。 不过朝廷虽然禁止,但是民间总有需要的时候,特别是物资匮乏的福建地区,一直以来都有堕胎和溺婴的传统。 苏泽转了一圈,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摊位。 第032章 精盐 苏泽来到了的是一个私盐摊贩前。 整齐的白色盐砖叠在摊位上,苏泽发现这盐砖上竟然印着盐场的模印,赫然是官办盐场出品的正货。 这私盐的摊位竟然就在靠近前市的地方,这个卖盐的摊主也不像后市那些销赃的走私犯,而是热情的向路过的每一个人热情的招呼。 苏泽停下来之后,这个蒙面的摊主看到苏泽一副读书人的样子,立刻热情的说道: “这位小相公,要看看盐砖吗?这可是莆田盐场的官盐。” 接着火把的光芒,苏泽看到长方形盐砖上的模印,确实是莆田盐场的官方印记。 只不过这官盐看起来盐粒很粗,成色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能尝尝吗?” “小相公请便。” 苏泽用手指捏下一小块盐粒送进嘴里,只觉得要比前世吃的精盐要咸上很多,还有点苦涩味。 苏泽不动声色的问道:“这盐怎么卖?” 摊主立刻说道:“这盐砖一块十斤,售价一百文。” 一块十斤盐砖一百文,那一斤粗盐就是十文钱。 苏泽盘算了一下“估价”技能中的知识,这个价格对于粗盐来说也是偏高了。 福建本身就是产盐地区,福州城内设都转运盐使司,下设盐场和盐课司各七座,福建产盐不仅仅能提供全省需要,还有一些会出口琉球等岛国。 苏泽立刻站起身说道:“贵了,咱们去别家看看。” 这个摊主看到苏泽是读书人打扮,身材高大又细皮嫩肉的,只当是大家族的子弟。 摊主连忙说道:“小相公要多少?要的多价格自然可以谈的嘛。” 苏泽装作讨价还价了一番,又假装随口问道: “店家,你这里可有精盐?” 听到精盐二字,这个摊主仿佛看到了大生意,他更加断定苏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连忙说道: “有,我这里有精盐。” 说完,这个摊主从后面掏出一个布袋子,小心的倒出一点细盐在竹筒上说道: “这可是上等的精盐,要一份大引才能换四十斤!” 精盐果然昂贵啊!大引是明朝计算盐重量的单位,一大引就是四百斤,一小引就是二百斤。 一份能换四百斤粗盐的大引,只能换四十斤的精盐,这精盐的价格果然惊人。 苏泽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盐筒,这精盐的味道果然和粗盐不一样,一点苦涩味道都没有。 “好盐!这盐要怎么卖?” 摊主立刻说道:“这精盐是装在竹筒里的,一竹筒精盐净重一斤,要价一百五十钱。” 精盐果然贵啊,一份精盐价格是粗盐的十五倍了! 苏泽打探清楚了盐价,立刻拉着小萝卜头林良珺离开了鬼市。 此时已经接近天明时分了,鬼市的商铺纷纷开始收拾店铺和摊位,准备在太阳升起前离开。 苏泽则带着林良珺返回长宁卫。 一边走苏泽一边问道: “那鬼市卖盐的,可有什么跟脚?” “阿泽哥你要卖盐?这可不是什么赚钱的买卖啊!那家伙估计是哪个盐场的灶户,偷偷拿盐场的盐来卖的。” “卖盐怎么不赚钱?” 苏泽前世所看的穿越小说,制盐是发家致富的好办法,只要祭出晒盐法,就能解决前期第一桶金的难题。 林良珺立刻说道:“咱们临海哪里没盐吃啊,如今盐场的粗盐,还不如直接去海边捡些卤块,我们长宁卫就从来不买盐。” 卤块,就是海边滩涂和岩石上天然析出的海盐,因为含有杂质有苦卤的味道,所以叫做卤而不是盐。 不过刚刚苏泽品尝的粗盐,也是相当的苦涩,看来这官方盐场出产的官方粗盐,也没比卤块好上多少。 林良珺说道:“九姑婆说卤块长食有毒,不过咱们长宁卫的人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管有毒没毒的,县里大部分百姓也都是这么想的,没得吃了就去海边捡些卤块,也就凑合过去了。” 苏泽有些幻灭,没想到自己刚刚想到的生财之道,就这样中道崩殂了吗? “除非。” “除非什么?”苏泽又重新燃起希望。 “除非阿泽哥能够弄出刚刚那种没有苦涩味的精盐,县城里的那些富户,可是舍得大价钱来买精盐的。盐场产的精盐都是有去向的,能拿出来卖的很少,再高的价格也能卖出去。” 苏泽一时的默然,他跟随导师做研究的时候,导师就说过大明是从成化年开始,贫富差距急剧拉开。 等到了嘉靖年间,已经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 真的到了这个世界,苏泽才感觉到这两句诗句的残酷,长宁卫的百姓为了三十多两的械斗罚银走投无路,县城的富户却在吃着十倍于粗盐价格的精盐,而且还供不应求。 不就是精盐吗?苏泽微微一笑,精制食盐对于穿越者来说也是基本功了,他曾经跟随导师去过四川自贡的古盐场调研,也是知道一些精制食盐的秘方的。 “不就是精盐吗?这有何难!”苏泽大手一挥,带着林良珺赶回了卫所。 苏泽精力十足的去制盐的准备,林良珺则打着哈欠返回了百户所。 小萝卜头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了准备去校场的林默珺。 “你小子昨夜野到哪里去了!” 林默珺柳眉横对,杀气腾腾的盯着林良珺。 “姐!听我狡辩!不,听我解释!” 血脉压制的生死关头,林良珺立刻将昨晚跟随苏泽去鬼市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你说他有把握制精盐?” 福建卫所也行开中法,也就是商人向边远的卫所输送粮食,就可以从卫所获得仓钞,也就是所谓的“盐引”,然后商人就可以拿着盐引去盐场购盐,再以官盐的身份合法贩卖。 长宁卫以前也发行过仓钞,林默珺也随着父亲去过盐场,她亲眼见过盐场制作精盐的困难。 灶户要在闷热的煮场内反复搅拌加热浓缩的海水,才能析出盐晶。 析出的盐晶要兑水冲洗,再加热浓缩反复浇上卤水,才能得到没有苦味的精盐。 福建靠海,每年产出的精盐依然不足,福州泉州二府的达官贵人们就能吃光福建八座盐场所产的精盐,更不要说还有小半精盐要进贡到京师。 而灶户生活困苦,从成化年就开始逃亡不断,福建去年还发生过盐场暴乱,所以精盐价格一直都在涨。 如果真的能弄出精盐,那确实是一条生财之道啊。 第033章 晒盐 苏泽返回长宁卫之后,并没有提制盐的事情,而是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中。 上午随着九姑婆一起上早课,吃了早饭带着五个萝卜头在卫学读书。 下午就去开荒的田里照看一下庄稼,然后再返回家庙吃晚饭。 唯一的改变就是家老阿公请苏泽每个旬末,集合长宁卫的余军男丁继续操练鸳鸯阵,这样的请求苏泽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这期间苏泽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让林良珺带自己去了卫所里的石匠家里,和老石匠借了一套石匠工具。 林良珺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太催促苏泽,到了月中十五的这天,苏泽讲完了今天的蒙学后,对着小萝卜头们说道: “今天和你们家里说一声,晚上随我去干点事情。” 小萝卜头们眼睛一亮,充满期待的看着苏泽。 苏泽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还能再喊点人吗?” 林良珺第一站起来说道:“阿泽哥你要多少人?” “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包在我身上,我去喊人!” 苏泽点点头,林良珺是长宁卫的孩子王,有他出面召集,肯定能找到足够的人。 苏泽又补了一句说道:“要大点的,听话的,明白了吗?” “明白!” 整个下午林良珺都在长宁卫各家乱窜,卫所的人听到是苏泽需要人手,纷纷放心的让孩子跟着林良珺,只是嘱咐他们一定要听苏泽的话。 天黑之前,林良珺拉到了二十几个半大的孩童。 不过苏泽还是悠闲的在家庙吃了晚饭,然后让林良珺带着这些半大的孩子去家庙后厢休息。 等到了夜半三更,苏泽这才将他们喊起来,带着他们向海边走去。 “阿泽哥,今天是大潮,去海边干嘛?” 朔(初一)和望(十五)是太阳、月球和地球三者近似处于一直线上,由太阳和月球引起的潮汐叠加的结果,使海面涨落的幅度较大。 今天是十五,也是涨大潮的日子,卫所的孩子从小生活在海边,知道今天是潮汐最凶险的时候,这时候家里人都不会允许他们夜里靠近大海的。 苏泽指着大海说道:“今日涨潮,切不可太靠近大海,等到了海边要听我的命令,明白了吗?” “明白!” 不愧是军卫的孩子,回答倒是整齐,苏泽又对林良珺委以重任,将一把火把授予他,让他管理好喊来的孩子,不要让他们靠近大海。 等到来到距离大海三百米远的滩涂上,苏泽站在海边,听着远方浪涛拍打礁石和海岸的声音,感觉到了大自然的伟力。 苏泽忍不住念起了鲁智深夜宿六和寺,听到钱塘江潮信后悟出的偈语: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想到《水浒传》已经问世,《三国演义》正在疯狂的流传,四大名著中只剩下《西游记》和《红楼梦》可以抄。 苏泽只能感慨自己来晚了啊! 盘算一下《金瓶梅》似乎在这个时代已经问世,自己能抄的也就剩下《拍案惊奇》和《警世恒言》和《喻世明言》了? 不过这几本书黄暴内容太多,抄了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名声? 要是后世谈起苏泽,就说是个写皇叔的,岂不是败坏了自己穿越者的名声? 就在苏泽发呆的时候,海水已经涨了上来,等到冰冷的海水没过他的脚掌,他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海滩上的众人,苏泽笑着说道: “今天夜里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大家在滩涂上挖沟,将海水灌进去之后再堵上就行了,我先来示范一遍。” 苏泽用农具在淤泥滩涂上挖出一条小沟,等到海水没入之后就将入水口堵上,然后又开始挖另外一条平行的水沟。 海边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常玩这种游戏,听到苏泽的讲解后很快就明白了,有样学样的跟着苏泽已经在滩涂上挖沟。 一行人在海上忙了半夜,等到天亮的时候大潮逐渐褪去,滩涂上留下了一排排蓄满了海水的泥沟。 一群萝卜头看着苏泽,等待他进一步的指示,苏泽却大手一挥道:“回去休息!明天白天再来!” 林良珺满肚子的疑问,在海边上挖水沟就能制盐? 不过林良珺也知道制盐的秘方可不能轻易传授,只能忍着疑问散去。 等孩子们散去,苏泽又拿出从石匠那边借来的工具。 这几天苏泽每天一有空就在家庙里霹雳乓啷的敲石头,终于将【石工】技能肝到了lv3级。 有了lv3级的石工技能后,苏泽开始在海边的大石头上凿了起来。 lv3的“石工”技能虽然不高,但是凿个晒盐的石盘难度本来就不大,而苏泽的力量也补到了五点,凿到了晚上也凿出了三口晒盐的岩盘来。 虽然全身酸痛,但是石工技能也提升到了lv3,100/300,看来这石工技能也算是比较好肝的技能啊。 苏泽如今也发现了,凡是费力气需要功夫的技能,肝起来就容易些。 相比之下,简单日常的技能,肝起来反而更难一些。 苏泽这才想起来《百景图》中的隐藏设定,一些高级技能是有隐藏体力精力设定的,每天挂机的经验有上限。 而现实世界则和游戏不一样,脑力和体力是可以恢复的,刷这些技能也就是苦点累点,只要毅力足够却可以肝的更快些。 这下子苏泽更庆幸之前将属性点加在了力量上,初期果然最需要干的就是体力活儿,如今自己五点力量在长宁卫也算是强壮的了。 休息了一下,苏泽继续在石头上凿起了石盘,一直等到天黑了才返回家庙。 第二天,萝卜头们再次在海边集合,苏泽将自己用木工技能制作的木质犁耙分给了他们。 “今天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用犁耙翻动泥水,就和玩泥巴一样,明白了吗?” 还有这等好事?一群孩子热火朝天的在海边玩起了泥巴,苏泽则带着林良珺来到了一个大坑前。 “你随我去芦田割些干掉的芦苇来,另外你在海边见过这种草吗?” 苏泽用木杆在沙滩上画出一种叶子奇特的草,林良珺从小就在海边野,他很快说道: “不就是黄鱼茨吗?阿泽哥你那片芦田那儿就有很多。” 第034章 精制 苏泽带着林良珺,来到了自己的那片芦田边上。 如今还是芦苇生长的季节,去年留下来的枯黄芦苇和今年刚长出来的绿色芦苇交织在一起,和海河口还没散去的雾气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面。 苏泽指着芦田说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诗经》中所说的蒹葭,就是这芦苇,你可明白这两句诗的意思了?” 林良珺连连点头,系统立刻弹出提示: 【教导学生,开蒙经验1,lv3,11/100】 只可惜没带另外四个萝卜头来,苏泽有些遗憾的关闭提示。 苏泽带着小萝卜头走进芦田,一边收割去年干枯的芦苇,一边寻找黄鱼茨这种野草。 长宁卫的人都知道这片芦田是苏泽的,卫里的百姓都很淳朴,没有人偷偷割苏泽田里的芦苇。 看看其他芦田里埋头割草的半大孩子,看着整块芦田已经快要割完的干枯芦苇,苏泽微微有些惭愧,和长宁卫的百姓相比,自己还是太懒惰了。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农业时代的生活可不是采菊东篱下的悠然,而是忙不完的农活儿。 八九岁的孩子都要帮着家里割草,这可不是现代社会还可以躺平啃老,总能有一口饭吃,在这个时代百姓一旦停下来,就会吃不上饭饿死,烧不上火冻死。 就拿这片芦田来说,干枯的芦苇是很重要的一笔产出,芦杆是很好的燃料,可以用来生火做饭。 割掉干枯的芦苇,才能给新的芦苇腾出生长空间,来年才能有更多的芦苇。 农业就是这样锱铢必较,一点一点的向大自然要产出。 而多搜集一些燃料,冬天就能多烤一点火,就有可能活过下一个冬天。 什么?你说上山砍树过冬? 且不说在这个时代上山砍树的风险,这山泽之出可都是大明朝廷的,你私自砍树要是被县里知道了,恐怕就不是后世让你罚款那么简单了。 收回思绪,苏泽和林良珺继续收割芦苇,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小萝卜头的叫声。 “阿泽哥!黄鱼茨!” 苏泽连忙走过去,果然看到了一种奇特的青草。 这种草的叶子是绿色的,但是有着和竹子一样一节一节的木质茎。 苏泽立刻掐下了几根黄鱼茨,小心的放在衣领中,然后对林良珺说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 等返回沙滩上后,前日蓄满海水的滩涂在孩童们的搅拌下,海水已经蒸发了不少,苏泽又让他们将浸满海水的海泥挖出来,铺在平整的石头上晒干。 苏泽则在挖好的大坑前做起了木工活儿,他将一些木头钉成了木框,又用竹片横铺钉在木框底部,再纵向铺上了芦苇杆。 苏泽将木框放在大坑上,又用脚踩了踩,确认结实之后,让小萝卜头们将晒好的海泥抬过来。 苏泽又给了林良珺一个木桶,让他从海边打来海水,接着将海泥铺在了木框上,对着林良珺说道: “把海水慢慢倒进框里。” 哗啦啦的海水倒进了框里,芦苇、海泥组成的过滤装置,将海泥中晒干的盐分和海水一起冲进了下方的大坑中。 苏泽又让一个体重最轻的孩子站在木框上,将海泥中的海水挤压干净。 反复冲刷海泥,苏泽终于得到了一水坑的卤水。 他从衣领内掏出黄鱼茨,将野草的叶子拔掉,将木质的茎扔进了卤水坑中。 苏泽第一次随着导师考察盐田的时候,就惊讶于这种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黄鱼茨的茎就是一种原始的盐度计,它的密度和饱和浓盐水相当,只要黄鱼茨漂浮在卤水上,就说明盐分含量饱和了。 如果盐度不够,那么黄鱼茨就会沉入卤水中,那就需要再晒上一段时间,等到海水挥发盐度才能达标。 这一次苏泽的运气不错,黄鱼茨漂浮在卤水上,盐度达标了! 苏泽连忙用水瓢将卤水捞出,然后小心的舀进了前几天开凿的岩石石盘中。 苏泽忙完了这一切之后,石头上满是装满了卤水的水塘,倒印出蓝色的天空来,就仿佛是一块块蓝水晶遍布在滩涂上。 苏泽抬起头看看太阳,如今日上三竿,正是太阳最猛烈的时候。 现在还只是三月,太阳虽然不如夏季炎热,但是晒盐也已经足够了。 这是苏泽曾经读过的古法晒盐方法。 蓄海水,晒盐泥,收沙,过滤,晒盐,收盐。 虽然每一步都不难,但是比起这个时代主流的煮盐制盐法,晒盐法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节约燃料,不需要卤水,唯一的缺点就是现在晒盐的石盘还太少了,效率低了一些。 苏泽这几日总共也就凿出了七个大的石盘,按照苏泽的估计,一块大石盘大概能出盐一公斤。 果然等到了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有些石盘中已经开始有结晶析出了。 这难道是盐?! 小萝卜头有些激动的看着石盘,不用煮竟然能出盐!这读书人就这么厉害? 苏泽自然不会向他们解释晒盐的原理,而是连忙招呼萝卜头们,让他们拿着竹片将已经析出的盐晶刮下来。 等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苏泽估计了一下,按照明代的斤两算,今天总共晒出了十斤的盐。 林良珺看着这青白色的盐,难道这就是精盐? 他捏了一块盐送进嘴里,然后又吐了出来。 还是苦的! 虽然没有卤块那么苦,但是盐里依然有淡淡的苦涩味道,这样的盐也是没办法当做精盐卖的啊! 这下子林良珺失望的坐在地上,忙活了这么多天,就出了十斤粗盐。 那天在夜市上盐场的粗盐砖,十斤也才值一百文,十天半个月也才赚不到一两银子。 而且粗盐在福建不好卖,还不知道这些粗盐能不能卖掉,林良珺越想越不是滋味。 苏泽也尝了一下,果然还是有淡淡的苦涩味道,不过这已经达到他的要求了。 将制作好的粗盐扛回了家庙,将萝卜头们打发回家后,苏泽关上了家庙大门。 接下来才是提纯粗盐去除苦味最重要的部分! 后院里传来一阵阵豆香,忙的满头是汗的小小萝卜头林彩娘放下锅勺,对着苏泽说道: “阿兄,你要的豆浆我煮好了!” 林彩娘乖巧的退出了厨房说道: “我去温书,阿兄你忙。” 苏泽不得不感慨,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林彩娘知道苏泽在忙着赚钱的大事,自然知道这等重要的事情不能随便窥探,找了个理由就跑了。 不过苏泽也知道怀璧有罪的道理,有些事情不让他们知道,也是为了保护大家。 苏泽将盐倒入了铁锅中,再倒上沉淀了一夜的山泉水,往灶台中塞入了芦苇杆,将好不容易晒干的粗盐再次融化。 苏泽屏住呼吸,将大勺的豆浆舀入卤水中,原本透明的盐水上冒出大片粘稠的泡沫,苏泽拿着锅勺小心的撇去了浮沫。 等到浮沫撇干净了,苏泽又舀起豆浆加入盐水中,一直反复到加入豆浆不再出现浮沫。 这时候苏泽给灶台加入芦杆,大锅剧烈的沸腾起来,水逐渐被烧干,变成了雪白的盐沫。 苏泽用手沾了一些,果然一点苦涩味道都没有了,粗盐已经变成了精盐! 第035章 谨慎 这是当年苏泽随着导师,在自贡古盐场学习到的提纯精盐的方法。 说起来原理其实很简单,粗盐有苦涩味道,其实就是海水中镁钙等离子的杂质,这也就是卤水。 卤水是有毒性的,炼制精盐的主要过程,就是去除盐水中的卤水。 卤水虽然有毒,但是我们的祖先早就开始使用卤水来制作一种美食,那就是——豆腐。 在豆浆中加入卤水,就能让豆浆中的蛋白质凝固,最后变成豆腐这种固体的食物。 而自贡古盐场在提纯精盐的时候,反向使用这个原理,在盐水中加入豆浆,利用豆浆和卤水反应的特性,将卤水变成固态的浮沫,然后再将这些浮沫撇出去,就能得到没有卤水杂质的精盐了。 苏泽不得不佩服这些盐工的智慧,这些可能连字都不认识的灶户,能在日常中总结出这么化学提纯办法,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智慧吧。 苏泽又用自己木工手艺制作的竹筒装上了精盐,八斤的精盐分成了八个竹筒。 【制作盐竹筒,木工经验8,lv2,2/200】 不得不说木工在古代真是个实用的技能,肝到了2级之后,苏泽感觉自己抓木工刀的手更稳了。 看着八个竹筒的精盐,苏泽充满了成就感。 按照那日在鬼市询问的价格,一斤精盐要价一百五十文,苏泽准备尽快出手,就算他低价卖一百文一斤,那八斤就是八百文钱。 福建的铜钱成色还算是不错,一两银子差不多折合一千五百文钱,也就是一天制盐的收入接近半两银子! 制作精盐的成本也就是豆浆和燃料,想要提高产量只需要在海边岩石上开凿石盘就可以了。 晒盐法果然是神器啊! 通过这次晒盐,苏泽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晒盐法要优于煮盐之法,晒盐法节约的是燃料! 其实从制备粗盐的角度上来说,两者的效率都是差不多的,晒盐需要的工序也很多,并不是将海水晒干就能成盐的。 如果只是晒海水,海水中大量的杂质没有祛除,那得到的只是苦涩的卤块,那提纯所用的豆浆会成本增加,制备精盐的成本就太高了。 晒盐法需要场地,需要能够蓄住海水的滩涂,要不是长宁卫的海滩正好是滩涂而不是沙滩,想要晒盐也是不容易的。 晒盐法节省燃料,才是后来晒盐法取代煮盐法的原因。 就拿长宁卫来说,每年能烧的就是水稻和小麦干枯后的秸秆,芦田枯萎的芦苇,以及附近山上的小树枝。 大树是不能砍的,大明官府对于各地山林中的老树大树都有底册,每当皇帝或者工部需要营造的时候,各地就要摊派进贡材木,福建本身多山多木,也是摊派的重灾区。 近些年道君皇帝大修道观,福建上下都战战兢兢,更是不断重申禁伐令,有些地方甚至禁止百姓上山,就是怕朝廷下一次摊派要材木,官府找不到足够年份的成材木头。 就算是小树枝也是不好找的,福广地区经过千年的开发,现在也是人口稠密的地区了。 缓坡都已经开荒成梯田了,不适合种田的地方,也都在朱元璋的号召下种上了桑树或者茶树。 桑树和茶树都是经济作物,更是不能随便砍伐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福建的冬天不太冷,不需要太多额外取暖的费用。 这也是为什么宋以后南方经济逐步压倒北方的原因,在历代先民不断砍伐树木开田取暖的情况下,北方的取暖成本日益上升,南方的粮食产量增长之后,北方就更加衰落了。 苏泽这时候才开始感慨,工业革命之所以称之为革命,不仅仅是因为机器提高了生产效率。 最重要的是机器改变了人类利用能源的方式! 煤、石油的开采,让潜藏在地下的高效能源代替了木材,才带来了生产力的爆发式发展,才让机器有了百倍于人工的效率。 说回到煮盐法,大明煮盐法最大的消耗就是燃料,这也是为何盐工被称呼为灶户的原因,因为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烧灶。 从朱元璋设立灶户开始,就“给草场以供樵采”,接着又许“芦田以供所用”,一些盐场还允许上山砍伐木材来烧灶煮盐。 可是到了嘉靖年间,很多周围的林场都“砍伐甚过,草木不生”,一些芦田也因为过于竭泽而渔盐碱退化。 这时候盐户所甚至要开始向周围地方摊派“灶捐”,才能够维持煮盐开灶的燃料需求。 晒盐法制备粗盐的时候不需要烧柴加热,直接利用太阳能就能出粗盐,这大大节约能源消耗,减少了产盐的燃料投入。 灌好了盐之后,苏泽却又想到了晒盐法的一个弊端。 东南沿海地区很快就要进入台风多发的雨季,到时候没了太阳也就没办法晒盐了,自己还是要抓紧时间,将石头上的石盘凿出来,赶紧捞上一笔再说。 就这样忙碌了几日,等到了二十号旬末的时候,苏泽这才喊来了小萝卜头林良珺说道: “今天鬼市开门吧?” 林良珺这几天看到苏泽天天上午在海边忙,傍晚在家庙中忙,也不知道苏泽为了一斤十文钱的粗盐忙的什么。 这几日忙活下来,总共出的粗盐也不到八十斤的样子,算起来也才八百文。 距离卫所所差的三十二两的械斗罚银还差的远呢。 而且福建粗盐难卖,县城里的官盐粗盐也就十二文钱一斤,苏泽做了这么多的粗盐,可能根本就卖不掉。 鬼市本来就有卖官盐粗盐的,为什么要买苏泽的呢? 不过看到苏泽这个读书人都这么忙碌,自己也没有其他赚钱的法子,小萝卜头也只能带着其他孩子整日陪着苏泽忙。 听到苏泽又要去鬼市,林良珺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今天鬼市开张,阿泽哥要去卖盐吗?” “今天去试试行情,鬼市卖东西有什么规矩吗?卫所里有没有可靠的人可以一起去?” 林良珺疑惑的说道:“鬼市卖东西只要给鬼市主人上税就好了,等到收摊的时候自然有收税的人过来,咱们如果只是在后市摆个摊儿,交点定额的税就可以了,宗叔公就是这么说的。” “可靠的人?我们直接去卖不行吗?” 苏泽摇头说道:“你一个孩童,我身材相貌太明显,不适合在鬼市摆摊卖东西,卫所里有没有普通点的人?要长的低调的才好。” 林良珺不理解苏泽为什么这么谨慎,不过他还是说道: “宗叔公的小儿子清叔是个老实人,也就是林纯的叔叔,要不然请他帮忙?” 苏泽点点头,立刻和林良珺一起去了请了林德清,邀请他一同前往鬼市。 如今苏泽在长宁卫的声望可谓是如日中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读书人,林德清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苏泽背上了五斤精盐,和林德清林良珺一起向鬼市走去。 第036章 售盐 林德清果然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这一路上一句话不问,只是低着头走路。 苏泽也曾经听林纯说起过这位小叔,林纯是林显宗最小的儿子,如今也已经二十二岁了,但是依然没有结婚。 在这个时代二十二岁不婚也算是老光棍了,而长宁卫这样的老光棍几乎家家户户都有。 卫所军户结婚难,这个从明代中期就是已经是常态了。 朱元璋设立的军户制度,军户身份是一种枷锁,这种枷锁不仅仅在正卒身上,也在正卒所在家族身上。 林显宗家是正军户,如今在卫所当兵的是林纯的父亲。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林德清就高枕无忧了,如果林纯的父亲出了意外,那林德清就要被勾补入军。 嫁给了军户,就意味着自己的丈夫随时可能被拉去当兵,而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也脱不开军户的身份,可能可能被拉入军中。 试问任何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会愿意嫁给军户子弟吗? 有人说直接娶军户家的女儿不就可以了吗? 福建长期以来溺婴和堕胎的传统,让男女比例失调。 而军户的女儿如果有条件,也不愿意继续和军户家庭结婚,而更倾向于外嫁脱离军籍。 这也就造成了如今长宁卫中大量光棍,结婚越来越难。 不能成婚,林德清的性格越来越内向,除了跟随父亲林显宗学习木工手艺,很少在卫所里转悠。 等到三人到了鬼市,苏泽将五个竹筒的精盐交给了林德清说道: “这是五筒精盐,到了后市找个空地坐下来,你就按照一百文一桶的价格往外卖,明白了吗?” 精盐! 林德清和林良珺都吓了一跳。 苏泽在海边晒盐,这事情长宁卫上下也都知道了。 不过大家都说苏泽制的是粗盐,怎么变成精盐了? 林良珺连忙打开一个竹筒,用手指沾了一点盐,入口一点苦涩味道都没有,果然是精盐! 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自己和伙伴们在海滩上晒出的是粗盐啊! 林良珺这才想起这几天苏泽每天傍晚在家庙忙活,果然阿泽哥有秘方,能将粗盐变成精盐! 五筒精盐,那就是五百文钱!这可是一大笔钱了! 精盐可是要比粗盐好卖多了! 要知道官盐在县城中一斤精盐可是要价一百八十文钱的!而且每次精盐到货还都供不应求,城内大户人家有时候还要去别县买盐! 苏泽将盐交给林德清,木讷的林德清紧张的抱着盐问道: “泽兄弟你不进去吗?” 九姑婆和林显宗是同辈人,苏泽如今是九姑婆的侄子,又比林德清年长,所以林德清称呼他兄弟。 苏泽摇头说道:“你进去之后记得蒙面,尽量不要说话,卖完之后上了税立刻离开,明白了吗?” 林德清虽然不知道苏泽为什么这么谨慎,但是依然听话的点头答应。 等到林德清进了鬼市,林良珺低声问道:“阿泽哥,卖盐还有危险吗?” 苏泽微微一笑,长宁卫上下还是被前后两任百户保护的太好了。 如今大明朝东南是个什么情况,史书中的记载是这样的: “漳、泉海贼勾引倭奴万余人,驾船千余艘杀虏居民无数” 整个东南地区的倭寇猖獗,到处都是海盗马匪山贼,在黑市做生意又怎么能不小心。 这也是苏泽只带来五斤精盐的缘故,他是准备探一探黑市的深浅。 这点精盐总共也就几百文钱,如果真的被盯上了大不了丢了钱财跑路。 这也是苏泽自己不出面贩盐,而是让长相普通的林德清来贩盐的原因。 苏泽的身高和读书人身份,在这个时代很有辨识度,如果自己被盯上了,那贼人说不定就能找到长宁卫,那就给卫所引来麻烦了。 苏泽带着林良珺,假装在鬼市中逛起来。 苏泽一边逛一边刷“估价”技能的熟练度,一边观察着林德清那边摊位的情况。 在来鬼市之前,苏泽在木牌上写了“精盐一百文”的字牌,他让林德清挂在摊位边上,果然很快就有人上去询价了。 字牌就是招牌或者广告,唐宋就有招徕客户的幡子,等到了明清时代已经发展成了各种字牌招牌,大店名店也和现代一样有了店名,比如大名鼎鼎的六必居,就是嘉靖九年开业的。 苏泽所写的字牌类似于价目表,这个价格远低于县城一百八十文一斤精盐的价格,也低于鬼市一百五十文的价格。 当询价的人发现林德清所卖的确实是精盐,斤两上也没有缺斤少两之后,立刻就掏钱买下了一筒精盐,立刻转身离开。 等到有人买了之后,上来询价的人就更多了,林德清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他按照苏泽的吩咐没有开口,只是指着字牌的价格咬死不松。 等到苏泽在后市逛了一圈,将“估价”技能刷到lv1,30/100的时候,林德清已经将五筒精盐全部卖出去了。 林德清连忙收拾摊位,这时候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两个短打的汉子走到了林德清的摊位前。 中年人瞥了一眼字牌,扔下一份单据说道: “留下五十文,速速离开吧。” 林德清连忙留下五十文钱,带着东西匆忙离开了鬼市。 等到林德清离开,苏泽和小萝卜头也慢慢的走出了鬼市。 林良珺看到这么快就卖了盐,激动的说道:“阿泽哥,真的卖了!” 苏泽却没有他这么激动,刚刚在鬼市的人上来收税的时候,苏泽听到了那个中年人的话。 他是在提醒林德清会有危险?难道卖一次精盐也会被人盯上吗? 苏泽拉着林良珺,没有直接去找林德清会和,而是躲在鬼市外等着。 果不其然,两个粗布短打的男人,从鬼市中出来,向着林德清离开的方向追去。 林良珺小脸吓得惨白说道: “他们是冲着清叔去的?清叔会不会有危险?” 苏泽摇头说道:“他们是打探我们跟脚的,今晚不会动手,我们想办法通知阿清绕些路,不要直接回卫所。” 第037章 大明特色:逼良为倭 果然如同苏泽所料的,跟踪林德清的两个家伙并不是要动手,而是要追着林德清回去,查探他的来历。 得到了小萝卜头的提醒,林德清故意绕了远路,很快将这两个跟踪的家伙甩掉。 三人汇合之后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才心有余悸的返回卫所。 苏泽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已经很谨慎了,没想到第一次卖精盐就被人盯上了。 苏泽后怕之后是深深的庆幸,庆幸自己穿越是在长宁卫,如果在别的地方,他就算是有金手指,恐怕也被人拆骨吸髓了。 这次鬼市的遭遇,才让苏泽再次提醒自己,如今是乱世,可不是后世那个太平盛世。 如此一来,想要将精盐兑换成银子,恐怕还要再费一番周折。 苏泽思考起来,应该是自己这次售盐,侵犯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林德清是第一次卖盐,交易的时候也很顺畅,那得罪的只能是鬼市中原本卖盐的人了。 可是鬼市只有旬末才开市,自己又要怎么打探鬼市盐贩子的背景呢? 苏泽满脸的愁容,返回到了家庙之中,却发现家庙中坐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皱起眉头,来人正是罗汉脚的头目熊五。 上一次和背山陈氏械斗之后,十二个罗汉脚被打晕了,全部都被苏泽抬回了长宁卫。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命是真的硬,眼前这个熊五就昏迷了半日,两日之后就能站起来活动了。 不过他的左臂被打折了,如今绑着木板,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残疾。 这些罗汉脚醒来之后,都会立刻向苏泽求饶。 不过这帮家伙打伤了长宁卫众人,苏泽又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 于是苏泽请来家老阿公,和他们约定开荒山边的荒地,一人开荒出五亩荒地后才能放他们自由。 别的罗汉脚每天都认真的开荒,唯独这个熊五干一会儿农活就嚷嚷着要休息,还总是在苏泽面前晃悠。 没想到这熊五又一大早晃到了家庙来,但是看到熊五那张刀疤脸,苏泽猛然问道: “熊五,你知道鬼市吗?” “当然知道。” “那你知道鬼市那个卖盐的吗?” 熊五眼睛一转问道:“小相公要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什么?” “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熊五都认识,凡是混下九流的,我都能说得上话。” 苏泽面不改色的说道:“你现在是长宁卫的俘虏。” 熊五只是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苏泽皱着眉头问道:“你且说说看。” “只是想追随小相公。” “你为何要追随我?你没看到我自己都吃不饱饭吗” 熊五摇头说道:“去年有算命的给我批命,说今年能遇到一生的贵人,想必就要应在小相公您身上了。” 苏泽对于自己的魅力还是有逼数的,他可不认为自己虎躯一震,就能收熊五这样的江湖大豪做小弟。 熊五赖在长宁卫,怕是有什么居心。 不过现在苏泽正需要他的情报,于是虚以为蛇的说道:“你且先说说这个售盐的来路。” 熊五嘻嘻一笑说道: “这鬼市卖盐那人名叫朱七,曾是附近莆田盐场的灶户。” 果然是灶户,所以能拿出莆田盐场的官盐。 “曾经是灶户?难道现在不是灶户了?” 按照老朱家的规矩,一旦成了某种户籍,那子子孙孙就都是这个户籍。 灶户就是煮盐的盐工,难不成他一个灶户还能脱籍的? 熊五继续说道:“是啊,如今这朱七带领着一群灶户,在海上做起了倭寇。” 果然是倭寇,苏泽叹息一声,自己都穿越这么久了,也该遇到倭寇了。 “那朱七是被倭寇裹挟,还是自己做的倭寇?” 熊五笑了一声说道:“这熊某可说不准,还请小相公听完自己分辨。” 熊五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这朱七原本是莆田盐场的灶户,虽然说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但是也没想做倭寇。” “但是莆田盐场去年糟了灾,被一伙倭寇劫了。” 苏泽疑惑的问道:“东南各省被倭寇抢劫不是正常的吗?就因为倭寇抢劫就去落草为寇了?” 熊五轻笑了一声说道:“小相公听我慢慢道来,这盐场被劫也是常事,只可惜这莆田盐场被劫的不是时候。” “去年福建市舶司镇守太监曹公公刚刚到任,手里拿了从朝廷请的两千盐引,要到莆田盐场提盐,那时候莆田盐场称盐引壅滞,拿不出两千引的盐,可一个月后莆田盐场就被劫了一千引的盐。” 这下子苏泽立刻明白了。 请引,明朝很多太监和皇帝幸臣外放地方前,都会向皇帝请盐引,这盐引就是提盐的提货单,这些宠宦幸臣到任之后,就会到盐场去提盐。 而盐引壅滞,就是大明朝到了中叶,因为滥发的盐引太多,导致拿着盐引提不到盐的情况。 这盐引壅滞也算是盐场搪塞上面的常用说辞了,嘉靖年的外镇太监经常轮换,说不定哪天这位曹公公调任了,那盐引的事情也就拖过去了。 曹公公这种皇帝面前的红人,在他调任前,自然会有人会出资接下他的盐引。 但是坏就坏在刚刚用“盐引壅滞”搪塞了曹公公,转眼就被倭寇劫走了一千引盐,这不就是打曹公公的脸吗? 明代的外镇太监虽然在文臣压制下,不如正德年那么嚣张跋扈,但是福建市舶司镇守太监也是位高权重的大太监了,这事情自然不能在这么搪塞过去。 熊五看到苏泽的脸色,立刻说道: “小相公果然聪慧,省去了熊某许多口舌,总之这曹太监受了辱,转运盐使司也不能再不作为了,就下令逼迫莆田盐场两月内凑齐曹公公的两千引盐,还都要是精盐。” 一大引是四百斤,两千引就是八十万斤的精盐! 这是一笔巨大的数目,莆田盐场这下子可是遭了罪。 熊五的语气渐渐冷说道: “曹公公依然不依不饶,派人在盐场监工,据说命令盐工日夜在灶房工作,三十名的盐工活活累死,还有数人在煮盐的时候太过疲劳坠入锅中活活烹死。” “曹公公还放下话,如果两个月交不起两千大引的精盐,那就给莆田盐场上下安上通倭的罪名。” “朱七在盐工中素有威望,眼看交不齐这两千大引的精盐了,干脆杀了监工的小太监,跑到海上当倭寇去了。” “小相公,你说这朱七做倭寇,是自愿从贼,还是裹挟从倭的?” 第038章 入编捷径 苏泽若有所思的看着熊五,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熊五看到苏泽面无表情,微微有些失望的说道: “小相公还有什么要问的?” 苏泽摇头说道:“原本我还只是七八分的猜测,如今是十成的确定,你留在长宁卫是不安好心。” 苏泽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家庙后的罚堂里待着,我会请家老阿公找人看着你的。” 熊五扬起骨折的手臂说道:“我这副样子还能做什么坏事?” 苏泽摇头说道:“我不信你。” 熊五也不再多说,顺从的站起来说道:“再送小相公一个消息,朱七聚众在海外眉月岛上,在岛上办了盐场,靠着卖盐维持生计。他们这伙倭寇大概三十多人,以前都是些灶户盐工,小相公应该很容易剿灭他们。” 苏泽将熊五押送回了家庙,又和家老阿公说了熊五的事情。 家老阿公立刻派来一名年轻族人,将熊五关进了宗祠的罚堂。 罚堂,就是宗祠处罚违反族规族人的地方,这就是一间单人牢房。 将熊五关起来之后,苏泽将自己在鬼市上遇到的事情和家老阿公说了,家老阿公摸着胡须说道: “这眉月岛老朽是知道的,这座岛距离岸边不远,岛上没有淡水,所以大股倭寇都看不上这座岛。没想到这朱七竟然占了这座岛,只可惜这朱七没在备倭把总司挂上号,剿了他也没军功。” 苏泽疑惑的问道:“朝廷不是颁布法令,杀倭寇有奖励的吗?” 家老阿公说道:“有奖励的都是在被倭把总司挂了号的倭寇,最少也是聚众五百人、战船三艘以上的大倭寇,只有打了这种大倭寇才有奖励。” “那打得过吗?” “当然打不过了,咱长宁卫是百户所,正卒不过百人,战船只剩下一艘,又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些大倭寇呢。” 苏泽一阵子无语,他又问道: “那朱七这样的倭寇,官府就不管?” “朱七这种倭寇在海上不知多少,又怎么可能剿的干净,官府才不会派兵去剿灭他们呢。” 苏泽又是一阵无语,做盐工的时候被镇守太监往死里压榨,做了倭寇反而逍遥自在,也难怪东南倭乱此起彼伏,怎么也扫荡不干净。 苏泽问道:“若是抓了朱七这伙倭寇,送到县衙门去呢?可有赏钱?” 家老阿公摇头说道: “这眉月岛的位置在两县之间,清算斩获的时候有些麻烦。” “这是为何?” 家老阿公说道:“自从朱提督那案子之后,清点斩获的事情就要交给地方府县来做了。” 苏泽lv4的历史学发挥作用,穿越前曾经研读过的明史脉络清晰的浮现在脑中,他很快想起了一起嘉靖年间闽浙地区的大案子。 “朱提督?可是前闽浙提督朱子纯朱提督?” 家老阿公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苏泽,点头说到: “正是朱公。” 朱纨,字子纯,这位嘉靖年间的名臣,曾经官至提督浙江福建海防军务,巡抚浙江,是几年前主导抗倭的知名大臣。 朱纨在嘉靖二十七年在双屿岛大破倭寇七千人,但是很快就遭到了御史弹劾,说他杀良冒功。 嘉靖皇帝让他返回原籍待参,性格刚烈的朱纨服药自杀,从此闽浙海防大坏,大大小小的倭寇层出不穷。 如今是嘉靖三十三年,朱纨是嘉靖二十八年死的,距离现在也不过五年。 苏泽也研究过这段历史,朱纨被污这件事牵涉甚广,其中闽浙地区的名流豪强,乃至于闽浙籍的官员都在背后用了力。 东南沿海的倭寇,到底多少是真倭寇,多少是东南本地的沿海商人百姓,史学界一直众说纷纭。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倭寇之中有大量的就是东南本地海商,他们通过倭寇的名义完成走私活动,赚取海商贸易的利润。 朱纨在闽浙的禁海工作,得罪了闽浙本地大族,从他到任以来就不断地被攻击。 而在朱纨自杀之后,清点斩获的权力,就从军队卫所的军政系统,转到了府衙县衙的民政系统手上。 计算军功,这是军队最重要的工作之一,确认斩获的工作交给地方衙门之后,各地卫所清剿倭寇的动力更是大减。 这原因自然很简单,你辛辛苦苦杀了倭寇,最后地方官说这不是倭寇,那就不仅仅是没有战功,还有可能和朱纨一样,因为“杀良冒功”被处罚。 家老阿公说道:“朱七是杀了市舶司的小太监造反的,倭寇的身份是坐实了,这点县衙也不敢翻案。” “但是这伙倭寇足足有三十多人,难就难在这个人数上。” 苏泽连忙问道:“这又是为何?” 家老阿公叹气说道:“都司衙门对府县均有考核,凡是当地倭乱三十人以上的,对当地官员考满降一等,这眉月岛在两县之间,到时候必然推诿扯皮。” 苏泽这下子彻底无语了,也难怪东南倭乱持续几十年都不能止,这大明朝上下真的是烂透了。 大海盗官军不敢剿,小海盗官军剿了影响地方官服政绩不算功劳。 开中法已经败坏,长宁卫这种卫所已经几十年没商人过来纳米了,卫所只能靠自己屯田养活自己。 更有甚至一些卫所直接参与走私活动,或者干脆勾结海盗打劫乡里。 苏泽如今反而要感慨了,大明朝这样还能苟延残喘九十年才灭亡,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啊! “那这些倭寇是怎么对付?” 家老阿公叹息一声说道: “那些罪大恶极杀人满贯的倭寇,如果朝廷不管,乡里的士人会花钱悬赏,募乡勇或者请卫所出兵剿灭。” “朱七这种没有太大恶行的,也就由着他们去了,说不定哪次招安,他们就充了某个卫所的缺额,吃上皇粮了。” 苏泽真的是大开眼界,原来在大明朝,造反还是一条迂回的考编之路啊。 也不知道后世那些在题海中奋战的人,知道了在明代还有这样的进编制之路,到底会作何感想了。 不过在大明朝接受诏安也是风险极大的,大明朝廷是出了名的喜欢出尔反尔,诏安之后被杀的反贼头领不计其数。 相比之下还是大宋朝廷比较人性化,接收诏安是普通人当官的终南捷径,真正做到了官匪一家亲。 第039章 肝技能(今日加更,九点还有) 恐惧来自于未知,苏泽在知道朱七的来历之后,反而放下了心。 不过是一群官逼民反的盐工罢了,靠着卖盐维持生活,眼红苏泽卖精盐抢了他们的生意。 如何对付朱七为首的这批倭寇,苏泽已经有了计划。 马上就就要到四月了,县衙的罚银还欠着呢,如今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搞钱了。 距离下次鬼市开门还有十天时间,苏泽必须要开凿更多的石盘,精制更多的精盐出来。 还是要尽快提升实力啊! 意识到了这个时代的危险性之后,苏泽迫切的想要提升实力。 “系统。” 一道光幕展开,苏泽看到了自己的属性界面。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7 力量:5 敏捷:4 魅力:6 目前掌握技能: 赶海:lv1,26/100 宗教知识:lv2,40/200 算命:lv1,20/100 祈禳:lv2,1/200 历史学:lv4,320/400 厨艺:lv1,35/100 种田:lv5,40/1000 木工:lv2,2/200 科举:lv2,100/200 书法:lv2,65/200 开蒙:lv3,11/300 兵法:lv2,45/200 急救:lv1,25/100 估价:lv1,30/100 买卖:lv1,1/100 石工:lv3,100/300 【绿色被动——粒粒皆辛苦:正餐后半个时辰内获得精力充沛buff,提高脑力劳动效率10%】 最先获得的赶海技能苏泽已经放弃肝了。 这技能增长速度又慢,还要在海边风吹日晒的,赶海捡到的海货都补不上消耗的力气。 最近增长的几点经验,都是这几天在沙滩上晒盐时候顺手抓的。 这段日子苏泽还跟着九姑婆上早课,但是“宗教知识”、“算命”和“祈禳”已经提升不多了。 没办法,九姑婆自己就是个半吊子的神婆,大概最高的“祈禳”技能也就lv5的水平,苏泽增长经验的速度越来越慢。 而看到苏泽已经将家庙的仪轨背诵得滚瓜烂熟之后,九姑婆就将教学的重点放在了小小萝卜头林彩娘身上。 九姑婆也感慨,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苏泽一教就会的东西,林彩娘就要反复教,这也让九姑婆更依仗苏泽。 前些日子九姑婆经常和苏泽说哪家的女儿贤良淑德,苏泽每次都是打哈哈叉过话题。 九姑婆知道了苏泽的心意,也只能暗暗叹息,苏泽终归不是池中物,长宁卫早晚留不住这样的人杰啊。 不过留不住,能结个善缘也是好了,若是苏泽真的能成了大官,那顺手帮扶下长宁卫,长宁卫就能过上好日子。 “历史学”的进境飞快,眼看就要突破到lv5了。 之所以能增长这么快,也是卫学给苏泽带来的意外之喜。 在长宁卫家祠交给苏泽的那套《四书五经大全》中,四书中的《孟子》也能算半本史书。 钻研《孟子》之后,除了能够提升“科举”技能经验之外,也能增长“历史学”的经验! 说起来也惭愧,作为一名历史学研究生,竟然没有好好研究过《孟子》原文。 以前总是觉得这些古文枯燥乏味,不如近现代史料通俗有趣。 但是最近沉下心来看了之后,反倒是有了一些新的收获和体会。 不仅仅《孟子》一书,朱熹对于《孟子》的阐释中颇有些有意思的观点,虽然苏泽也反感道学,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朱熹对经义研究,确实站在了这个时代的高峰。 想要批判敌人,总要先了解敌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每天两餐饭后,苏泽都会利用【粒粒皆辛苦】这个被动技能,专攻《孟子》和朱熹给《孟子》做的集注。 这些日子终于将“历史学”肝到了lv4,320/400,而“科举”也被肝到了lv2,100/200。 十天之后要再开鬼市,苏泽准备在这十天内将历史学肝到lv5,那就能获得一点自由属性和被动技能了。 而科举肝到lv2之后,苏泽的科举制义勉强达到了初窥门径的水平。 四书中仅仅《孟子》算是入门了,其他三书还在门外。 五经还没有开始选修,总体上这也抵得上普通士子一年寒窗苦读了。 苏泽估算了一下,能通过童子试获得生员资格,大概要lv5的水平。 能通过乡试获得举人资格,那就要lv10的水平了。 而通过会试而成为贡生,那就要lv15的水平。 接下来就是进士,两榜进士,头榜进士,状元,这就要接近满级的科举技能了。 一想到这里,苏泽就是头皮发麻,他有系统都这么难,也难怪科举考试是历史上最残酷的考试了。 自己有系统都这么难,那些能考上进士的果然都是卷王中王。 木工和石工这两个技能苏泽是准备继续肝的,以后要搞发明创造,离不开这些技能。 苏泽还去了卫所的铁匠铺,但可能卫所的铁匠铺不能满足触发技能的条件,并没有能觉醒“铁匠”技能。 对这些工匠技能苏泽也充满了期待,如果都肝到二十级,自己是不是就能手搓蒸汽机了? 不过这也都是以后的事了。 如今吃饱饭都不容易,苏泽对“厨艺”没有刷的兴趣,也没有那么多食材让他挥霍。 等到以后富裕了,倒是可以肝一肝厨艺,若是能留下个“苏泽鸡丁”之类的传世经典菜肴,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流芳千古了。 “书法”和“科举”一起慢慢肝,lv2之后总算是写的字不算太丑了,大明朝科举对字迹要求就是工整而已,肝到lv5就可以合格了。 “兵法”、“急救”和“估价”也只能有机会慢慢提升了,自从长宁卫大败背山陈氏之后,附近的村子都不敢招惹长宁卫。 靠着每个旬初的练兵,“兵法”技能增长缓慢。 最后就是“开蒙”这个技能了,苏泽惊喜的发现,这是个肝技能的神技! 给五个小萝卜头讲课,就能增长“开蒙”的经验值。 在海边给帮着晒盐的孩子讲历史故事,也能增长“开蒙”的经验值。 甚至苏泽有一次教那帮罗汉脚识字,竟然也涨了“开蒙”的经验值! 唯一遗憾的是,这些罗汉脚都已经成年,学东西反倒是不如长宁卫的孩子们,有时候讲解了半天也跳不出个“1”出来。 能有的涨也不能挑三拣四了,苏泽干脆一有空闲就和周围人讲学。 苏泽对自己定下了目标,在下旬末前,也就是三月末前,一定要将“历史学”和“开蒙”肝到lv5! 多两点属性点,又能多两个被动技能,苏泽对月末的鬼市之行就更有把握了。 在这之前,还要尽快将精盐弄出来。 苏泽再次感慨,只恨自己只有一个肝,不够肝啊! 第040章 蓝色被动(晚上还有) 接下来这些日子,苏泽每天不是讲学,就是在沙滩上忙着晒盐。 两餐后还要研究《孟子》,傍晚回去还要精炼精盐,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林良珺也被苏泽的态度感染,在卫学读书认字也认真了不少,等到月底的时候,苏泽终于迎来了收获。 在烧光了自己那十亩芦田的干芦苇之后,苏泽一共制造了三百斤的精盐。 就按照一斤一百文算,这就是三万文钱。 福建的铜钱成色还算是不错,一千五百文钱可以兑换一两银子。 三万文钱,差不多就是二十两银子。 剩下的银子卫所再凑凑,就能补足三十二两的械斗罚银了。 不过苏泽帮助长宁卫也不完全是无私帮助,他已经和宗祠签订了协议,长宁卫的滩涂都给苏泽晒盐,这两年售盐的收入都归苏泽所有。 苏泽对于闽南这些宗族有了新的认识,长宁卫经过七代的发展,已经形成了相当有体系的宗族体系。 宗族资助个人,个人回馈宗族,这种类似于“天使投资”的关系已经很成熟了。 如今长宁卫更是已经衰弱不堪,苏泽这样的“能人”正是长宁卫急需的,所以这次承包滩涂的条件非常的优厚。 谈妥了承包滩涂的事情,苏泽返回卫学,他再次拿起《孟子集注》,认真的研读起来。 所谓的集注,其实就等于如今的古文翻译,古文今译,自然也会夹杂私货,朱熹的《孟子集注》中,就夹杂了朱熹的私货。 苏泽正在《孟子集注》中的《尽心章句下》,这章中有一段孟子的千古名言。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后世解读都说这是民本思想的开端,但是在朱熹的集注中,解释却是这样的: “社,土神。稷,谷神。盖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系于二者之存亡,故其轻重如此。 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苏泽冷笑了一声,也难怪后世将朱熹批臭,孟子的民本思想,却在朱熹的曲解注释下混淆了概念,还能阐发出一套等级森严的封建体系。 朱熹将简单的民贵君轻,先说成了“君王的至尊的地位依赖于社稷和民的存亡,所以民要比君王尊贵”。 故意不讲君和民的轻重关系,却只是大而化之的谈民是君的存在基础,这就是妥妥的诡辩了。 而后一句则是更离谱。 “能得到天下万民归心的是天子,能得到天子垂青的只能做诸侯,得到诸侯之心的只能做大夫。” 明明是解释“民贵君轻”,朱熹也能搬出了自己这套君君臣臣的体系,苏泽也是佩服他的脑回路。 后文更将“社稷倾覆”归咎于“诸侯无道”,决口不提君主的责任和义务。 理学的流毒就在于这里,朱熹将纲常奉为圭臬,一点都不肯批评所谓的君父,这就和如今大明朝廷中的所谓“清流”一样,看起来声势十足,动不动就死谏君王,实际上屁用没有,完全就是博取名声和自我感动。 这一套理论自然被统治者喜爱,在后世被定为科举必考书目,明清的读书人也被打断了脊梁,所谓儒学大家“水太凉”的气节还不如一个青楼女子。 苏泽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书,要不是为了刷技能,这种书真的是一句话也看不下去。 【读书明智,“科举”经验1,已升级!lv2升级为lv3,0/300】 【读书明史,“历史学”经验1,已经升级!lv4升级为lv5,0/1000】 【技能“历史学”已经提升到五级,获得1点自由属性点。】 【技能“历史学”已经提升到五级,请抽取被动技能。】 紧接着一道光芒闪过,一蓝二绿三张卡片出现在苏泽的面前。 历史学终于肝到五级了! 而且这一次竟然出现了蓝色被动! 苏泽连忙看向三张卡片。 【蓝色被动——旁征博引:读书时候增加对冷僻典故的理解,写作时候增加对典故引用的正确性。】 【绿色被动——以史明鉴:阅读历史类书籍时候,获得精力充沛buff,提高脑力劳动效率10%。】 【绿色被动——腹有诗书:对历史学爱好者的魅力1】 苏泽只是看了一眼,就果断选择了第一个蓝色被动。 果然是蓝色被动啊!这个天赋对于科举相当关键。 科举考试考就是八股文,八股文名为八股,就是因为有固定的格式和写作方法。 八股文写作中,引用典故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考试内容。 能够熟练的用典,是文章是否精彩的重要标准,而随着明代中期科举考试越来越变态,对引用典故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科举考试时候用典不能出错,用错了典故就会被黜落。 写作需要用典,读题目更是需要用典,甚至要求还非常变态。 原因也很简单,大明朝的科举考试内容就是《四书五经》,要知道字数最少的《中庸》才3568个字,能够出的题目自然是越来越少,题目用的典故也是越来越偏。 到了清代,一些地方科举考试为了出题,甚至会硬从四书五经中前后句各凑几个字,弄一些完全看不懂的题目让考生去写文章。 【旁征博引】这个技能,对于准备参加科举考试的苏泽来说,就是一个神技! 苏泽再次检查两个刚刚升级了技能,首先是提升到了lv5的“历史学”。 穿越前苏泽读书的时候囫囵吞枣,对史书史料的细节记得也不清楚,反正网络时代随手就可以查询,所以历史学功底其实非常不扎实,也只被系统评定为lv4。 升级之后,苏泽原本模糊的史料记载都清晰了很多,他对于很多史学书籍也有了更新的认识。 提升到lv3的“科举”,要让苏泽脑海中多了不少科举应试的技巧,他这段时间读的《孟子》和《孟子集注》,也像是烙印在他脑海中一样。 虽然其他三书和本经还没学,但是苏泽自衬着童子试中关于《孟子》一书中的题目,他都能做对! 最后就是那一点自由属性值了,苏泽想了想,今天晚上就要去卖盐了,他毅然决然的加在了“力量”属性上。 加了点之后,苏泽只觉得自己身体忽然变得强壮了很多,6点已经是超过普通人的平均水平了,苏泽现在的身体力量大概和熊五差不多,就算是长宁卫的正卒,比拼力气也不一定比得过苏泽。 万事俱备,苏泽牵着从家庙中借来的骡子,再次邀请林德清一起前往鬼市。 只不过这次苏泽还带上了长宁卫五十多的军余村民,他们分成五个鸳鸯阵,借着夜色远远的跟在林德清身后,在鬼市外埋伏下来,等待苏泽的指令。 第041章 螳螂和黄雀 林德清战战兢兢的带着骡子进了鬼市,他的摊位刚刚放下,刚刚把字牌挂出来,上次买盐的客商就围了上来。 上次买盐的是个县中某个大族的管事家奴,本来准备在前市那边购盐的,看到林德清这边便宜,这管事的就动了心思。 林德清这边足足要比前市那家便宜五十文,买一斤就能昧下五十文的差价,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靠的就是这点外快。 (顺便说一下,防扛,明代是禁止普通人蓄奴的,但是大家族依然会有家奴,一般都是以义子的名义。所以某本巨著上,家奴都称呼西门庆为“西门爹”。) 这个管事家奴买了盐回去,原也有些惴惴不安,若是林德清的盐被阿爹吃出了问题,自己贪墨的这笔钱就要事发了。 却没想到主家吃完了之后,反而称赞他这次盐买的好,一点苦卤味道都没有。 这下子这个管事家奴欣喜万分,但是又万分的后悔。 后悔的是上一次只买了两斤,只贪墨了一百文钱。 所以这次鬼市一开门,这个管事家奴就冲到林德清的摊位,果然看到他挂出字牌,还是和上次一样的价格,管事家奴立刻冲上去: “你这盐还是一百文一斤?” 林德清点点头。 这个管事又问道: “你有多少斤?” 林德清性格木讷,有些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举起三根手指。 “三十斤啊?那我全包了!” 三十斤也就是三千文,虽然比主家要的多,但是可以先出钱垫下全买下来,下次主家再让买盐的时候再补上。 林德清摇头说道:“三百斤。” 听到三百斤,这个管事的愣住了,这么多的盐他可吃不下,而且主家一年也吃不了这么多的盐。 “三百斤,全部一百文一斤?” 林德清点点头,管事的呼吸急促起来。 三百斤,一斤五十文的差价,这就是十两银子的差价了。 这管事的钻营一年,也不过赚个十两银子,这还是因为他领了家族采买的肥差,各方还要孝敬打点。 管事的眼睛一转,立刻说道:“你稍等下,我马上来买!” 说完,这管事的立刻飞奔离开,他迅速找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这些都是县里大族过来采买的管事家奴,他咬咬牙找上这些人,立刻将这个“商机”和盘托出。 既然一口吃不下,那就大家一起分肥。 哪个府都要吃盐,这种低价盐都有赚头。 日后这些承了人情的各府家奴,遇到低价的商品也会张罗自己一起。 林德清也没想到,自己刚刚摆出字牌,不到半个时辰,三百斤精盐就被一抢而空。 在一旁的苏泽也暗暗反省,自己还是弄错了精盐在这个时代的价值。 苏泽忘记了在大明朝,盐几乎可以和货币一样,称作一般等价物了。 甚至比起宝钞这种厕纸不如的货币,盐的价值从明初到明末都很稳定。 自己一百文一斤在鬼市抛售精盐,几乎等同于在闹市中低价出售黄金了。 也难怪朱七这伙卖盐的倭寇要盯上自己,这简直就是砸场子了。 不过苏泽也来不及后悔了,低价卖盐是急于脱手,反正自己也赚了。 再说自己在鬼市卖盐,肯定会影响朱七一伙人的生意,被盯上也是早晚的事情,还不如早点端掉这伙倭寇。 林德清收摊,上次的鬼市管事立刻过来收税,这一次他生意兴隆,管事开了五百文的税单,林德清按照苏泽的吩咐,乖乖留下钱,迅速牵着骡子离开了鬼市。 就在林德清离开鬼市后,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从鬼市路边爬出来,立刻跟上了林德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泽跟在两人身后,随着他们向黑夜深处走去。 今日是月末,正是月亮最黯淡的时候。 皓月无光,则星光灿烂。 林德清提着灯笼牵着骡子,成了黑夜中指路的灯光,两个跟踪的汉子跟的很紧。 等到远离了鬼市,这两个汉子立刻钻进了林子里,不一会儿套上了县衙差役的衣服,点上灯笼追上了林德清。 林德清怀揣巨款夜行,本身就瑟瑟发抖,突然听到了身后“站住”的叫声。 林德清回头看到两个差役打着灯笼过来,心中更加的惶恐。 这年头县衙差役的名声也就和土匪差不多,只是比倭寇稍微好点。 “查路引!速速拿出来!” 听到是查路引,林德清立刻用本地方言说道:“两位差爷,草民就是县里的,不用路引吧。” 假扮差役的两个汉字拖着时间,前盐工现倭寇的朱七,带着剩余的兄弟埋伏在草丛边。 虽说做了倭寇,但是朱七一伙人的装备依然停留在做盐工时期的水平,大伙儿拿的都是搅拌卤水的木棍。 只有朱七拿着一把短刀,这是他杀了看守盐场的小太监,从他身上夺来的防身兵刃。 “上!” 扮作差人的兄弟已经缠住了林德清,朱七立刻吩咐属下冲上去。 制盐卖盐是朱七一伙人生存的依仗,眉月岛上没有淡水,也种不了粮食,吃穿用度都要靠卖盐的钱来购买。 朱七用了各种手段,总算是垄断了这个鬼市卖盐的渠道,却又被苏泽横叉一杠子。 朱七贿赂了鬼市收税的管事,却也讨不到林德清的情报,今天只能带上兄弟,先抢劫了林德清,再逼问他到底是哪里搞来的低价精盐。 朱七一冲出来,两个装作差役的同伙立刻要去抓林德清。 不过林德清提前就听到了苏泽的哨声,立刻骑上骡子逃跑。 两个假差役和朱七刚刚汇合,喊杀声就从四边树丛林传来! 这群长宁卫的普通卫民们,穿着从卫所借来的棉甲,手持狼筅、鱼叉和锄头冲出来。 夜色中看不清他们手里的农具,这些卫所的军余百姓又随着苏泽操练了两次,比上次械斗的时候还有气势,甚至要比县里官兵还齐整些。 假差役真倭寇遇到了假官兵,苏泽用哨声居中调度,迅速将朱七这伙倭寇包围住。 看到官兵突然杀出,朱七首先想到自己遭遇了官军埋伏,他吓的魂不附体,手中的短刀都要拿不住了。 苏泽举着火把,冷冷的喊道:“放下武器,速速投降!抗命者杀无赦!” 第042章 去县城(二合一章节求追读) 这场战斗自然没有任何悬念。 朱七一伙人几个月前还在盐场里搅拌卤水呢,又怎么打得过苏泽训练出的卫所乡兵。 虽说苏泽的“兵法”也就是lv2的水平,但是结阵的长宁卫乡兵,对付区区三十个手持木棍的倭寇,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到半个时辰,包括朱七在内的倭寇全部落网。 【战胜倭寇,兵法经验5,lv2,50/200】 又收获了一波经验,苏泽就押送朱七一伙人,趁着夜色返回了长宁卫。 等返回长宁卫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几声寂寥的鸡鸣声,叫醒了海上的红日,苏泽一行人刚进卫所,就引起了早起卫民的围观。 众人来到家祠之后,一众倭寇被关到了后院,既然官府不收,苏泽准备关上他们几天,然后和罗汉脚们一起开垦荒田去。 林德清将卖盐所得钱当众交给了苏泽,苏泽又将一包裹的钱交给了家老阿公。 打开包裹中的铜钱,长宁卫众人纷纷露出惊艳的目光,没想到苏泽在滩涂上捣鼓不到一个月,竟然赚了这么多钱!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啊!就比庄稼汉有生财的办法! 不过对于苏泽这样的读书人,长宁卫百姓是生不起嫉妒之心的,谁让人家读书人有本事呢! 海边晒盐的法子不难学,但是如何祛除苦味,制造精盐,这对长宁卫百姓来说就是仙法了。 接下来苏泽将从朱七一行人身上缴获的几百文钱分给了出战的卫所乡兵,又掏腰包让他们饱餐了一顿早饭才离开,苏泽在长宁卫的威望更上一个台阶。 等到众人散去,苏泽对家老阿公说道: “这伙匪徒竟然有县衙差役的公服,这背后来历怕是没那么简单。” 家老阿公摸着胡须说道:“咱长宁卫是军卫,抓捕倭寇天经地义!县里的情况也复杂的很,倒是不怕他们报复。” 紧接着家老阿公从袖子里掏出两份文书,交给苏泽说道: “阿泽仔,你是读书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苏泽愣了一下,这段时间他忙着肝技能,只想着制盐赚钱,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家老阿公继续说道:“读书人总是要进学的,阿公知道长宁卫留不住你。这两份文书,一份是卫所出的保书,是证明你九姑婆侄子身份的。” “一份是卫里开的路引。” 家老阿公又掏出一封信说道: “早年间老百户曾经资助过县学里一名廪生,你要参加童子试需要有人作保,拿着这封信去,那人定会给你作保的。” 苏泽有些感动,长宁卫竟然给自己都安排好了。 大明朝的学校制度复杂,要获得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就不容易。 首先要能参加科举,必须是身世清白的读书人,这就要求里保出具保书,证明这个读书人品行端正,祖上也没有犯过事。 紧接着还需要一名县学的廪生作保,这样才有资格参加县里举行的县试。 县试之后是府试,过了这两关之后,就是一省学政主持的道试。 通过道试的才能叫生员,也可以叫做“秀才”,这样就可以进入各县学府学就读了。 廪生,就是在县学中就读的秀才了。 别看清末总说是穷秀才,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秀才还是很有含金量的。 首先这个廪生是有朝廷拨款的,属于公费读书,每个月禄米。 明初《送东阳马生序》里的马生,就是一名廪生,“县官日有廪稍之供”,就是说每个月都有禄米供应。 从明中期开始,将廪生的禄米折为禄银,每个月都有二两银子的补贴。 除此之外还有免税、免役的特权若干,可以说是成为生员,才算是步入士人行列。 而整个县城,廪生也才二十人,廪生在县试前给人作保,这也是一笔额外收入。 福建是科举大省,这笔收入也相当可观了。 家老阿公为了自己参加县试,把保书都准备好了,可以说对苏泽相当照顾了。 而另外一份文书是路引,这是为了苏泽前往县城的出行证明,也是给苏泽把手续准备齐全了。 苏泽恭敬的对家老阿公行了一礼说道: “阿公,今日长宁卫的恩情,苏泽绝对不会忘。” 家老阿公摸着胡子说道:“若是日后你显达了,能想起长宁卫,那就足够了。” “明天显扬要去县里交械斗罚银,你也和他一道去县里看看,把童生资格办好了再一起回来吧。” 苏泽连忙点头,自己穿越了这么久,终于能去县城看看了。 苏泽返回了家庙,正准备收拾东西,却撞上了气鼓鼓的小罗头林良珺。 “阿泽哥昨天为何不带我去鬼市?” 上来小萝卜头就质问道。 苏泽倒是耐心的说道:“昨日是去剿倭寇的,带你去干嘛?” “就是打倭寇为何不带我!我可是下任百户!” “去去去,毛还么长齐就要打倭寇。” 不过林良珺很快就调整了情绪,眼睛一转说道: “阿泽哥,听说你要去县城?只要你带我去县城,之前的事情就一拍两散如何?” “什么一拍两散,是一笔勾销!” 苏泽举起手就要拍林良珺的脑袋,他立刻跳开说道: “你去县城的事情,这可都是我哥请家老阿公办的!你还不快谢谢我!” “你哥?”苏泽想到了某个挺拔的背影,不过这熊孩子还是要揍,他一把抓住了林良珺说道: “你哥是你哥,你是你,让为师教教你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教训了一番小萝卜头之后,苏泽说道: “你要去县城干什么?” 林良珺说道:“县城可多好玩的了!从我爹死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苏泽抬起头,看到林良珺低着头的样子,忍不住心有些软了。 长宁卫的事情苏泽也都打听的清楚了,林良珺刚出生母亲就染病而死,父亲刚刚战死,就剩下一个林默珺相依为命。 林默珺这个女百户整日不是在校场练兵,就是出海巡防,这才让林良珺成了卫所的混世魔王。 这个弟子平日里虽然调皮,也给苏泽贡献了不少“开蒙”的经验值,想到这里苏泽说道: “带你去县城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 听说苏泽愿意带自己去县城,林良珺立刻跳起来,再也没有刚才那副落寞的样子。 苏泽只觉得自己被这小子演了,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苏泽说道: “第一,不许乱跑,你要是被人牙子拐走了,我可以没办法向百户交代。” “没问题!” “第二,到了县城要听我的,县城不是长宁卫,你犯事了没人能捞你。” “没问题!” “第三,路上不可荒废了学业,还要跟着我读书。” 听到读书,林良珺的小脸皱起来,不过为了能去县城,他还是重重的点头:“没问题!” 次日清晨。 简单休息了一日,苏泽叮嘱林彩娘照顾好他开出的三亩田,又让九姑婆找人看住那些开荒的罗汉脚,就踏上了前往县城的路。 这次去县城的还有家老阿公的小子林显扬,他要将械斗罚银送到县衙,顺便打点一下县里,处理一些长宁卫的事务。 听说了林良珺要去县城,林显扬的侄子林安仔也闹着要去。 苏泽看到林显扬的腿脚还没好利索,干脆又从家庙借了骡子,从林显宗家借了板车,给骡子安上了板车,拉着林显扬前往县城。 林安仔是第一次去县城,一路上十分的激动。 林良珺随父亲去过县城,此时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和林安仔交代去县城的注意事项。 带着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和两个孩子,一行人走的很慢。 已经习惯了科技导航的苏泽完全没有方向感,刚出县城就蒙圈了。 好在林显扬经常去县城,指着西面说道: “咱们一路向西,就能到南平县城了。” “等等,南平县城?是延平府南平县?” 林显扬疑惑看着苏泽说道:“是啊,我们长宁卫的民政是归南平县管的,泽兄弟不知道吗?” 苏泽疑惑的问道:“可是延平府不靠海啊?难道我们不是离福州更近吗?” 林显扬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摇头说道:“从长宁卫设立的时候,我们民政就都归南平县管,不过你说没错,福州府确实比南平县还更近些。” 苏泽也没想到长宁卫一个靠海的卫所,竟然归完全不靠海的延平府管理。 长宁卫在福建中部,地理位置还偏闽南一些,却归了闽北的延平府管辖。 不过大明朝的行政区划经常乱七八糟的,就连他的导师有时候都搞不明白。 按照导师的说法,“遇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区划问题,别问,问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制衡术!” 不过南平县距离长宁卫也不远,按照林显扬的经验,傍晚之前就能抵达县城。 路上也无聊,苏泽向林显扬打探起南平县的情况来。 自从上次苏泽帮林显扬报了仇之后,林显扬就对苏泽非常尊重,自然是知无不言。 两个萝卜头也竖起耳朵,听林显扬讲南平县的情况。 “南平县是倚郭县,延平府的衙门也在南平县城里,所以南平县百姓头顶上好几位老爷。” “按理说南平县最大的是知府大人,不过去年前任知府被朝廷罢官之后,一直都没有新的知府大人来。” “没有知府老爷在,府衙没有主心骨,反被知县老爷压过了一头。” 苏泽暗暗想,这南平知县可真的走运啊。 凡是当县令的,最怕的就是做倚郭县的县令。 大明朝的制度,“知府一身,州县之领袖,而知州、知县之总督也。”由此可见知府的权利之大,对于所管辖范围的知县拥有极大的权力。 知府可能管不了其他县,但是自己府衙所在的倚郭县肯定是插得上手,所以后世清代有句俗语,叫做“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 但南平县令趁着延平知府空缺,反过来侵夺了府衙的权力,这让苏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按理说府衙没了知府还有二府同知,三府通判,四府推官,这些都是可以被上级任命在知府空缺的时候代理知府的,却不知道这延平府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显扬继续叮嘱道: “这南平城内,除了府县两衙之外,还有税课司局、仓、库、织染杂造局、河泊所官、批验所、递运所、冶铁所、闸官、坝官,这些衙门看到了能绕多远就绕多远,千万别靠近。” 林良珺和林纯仔连忙问道:“为什么?” 林显扬说道:“这些衙门要是把你们拘了服徭役,卫所可没钱捞你们!” 苏泽皱眉说道:“咱们卫所军余不是可以暂免差役吗?再说了这些衙门还能直接抓人服徭役?” 林显扬叹气说道:“按理说是不能,但是东南大乱之后,衙门哪哪儿都缺人,上至七十老人,下至他们七八岁的孩童,都可能被拘了服徭役,之前一名族兄弟进县城卖货,就被递运所抓了去给前线解送军粮,要不是我爹及时出面,怕是已经回不来了。” 这下子两个萝卜头也被吓到了,连忙保证给自己绝对不会靠近这些官署衙门。 苏泽叹息一声,嘉靖虽然是坑货,但是比起后面那几个更大的坑货,苛捐杂税和徭役算是好的了。 等到一条鞭法实行之后,朝廷短暂的用折银免去了徭役,改为雇佣人从事徭役。 但是很快大明朝廷又舍不得免费的劳动力,一边征收抵徭役的折银,同时再次兴起更大规模的徭役,不仅仅要服役还要给钱服役,这才有了层出不穷的农民起义浪潮。 如今东南地区的徭役繁重,而且做徭役九死一生,不少百姓甚至放弃田地逃亡,或者隐匿到大家族做义子家奴,就是为了免除徭役。 林显扬又说道:“最后就是南平县城最要绕着走的两个衙门了,一个是延平卫指挥使衙门,一个是贡茶司衙门。” 两个小罗头竖起耳朵,苏泽疑惑的问道: “延平卫指挥使衙门,这和我们长宁卫不都是军卫吗?” 林显扬摇头说道:“延平卫是府城的指挥使衙门,是五千人的大卫所,听命于福建都司衙门,卫所指挥使可是正三品的武将。” “我们长宁卫只是小卫所,又是海卫直属备倭把总司,可是不一样的。” 林显扬不屑的说道:“这延平卫军纪败坏,士兵经常出城设卡抢劫,在南平县城内人人畏惧。” 苏泽一阵子无语,史书上经常有几百倭寇围攻府城县城的记录,原来大明的军队都是这么一帮虫豸。 “贡茶司就更靠近不得了,延平府要向南北二京贡武夷山茶,要是被抓去采茶,那就是九死无生的差事啊!” 苏泽第一次发现,小小的县城竟然是这样的龙潭虎穴。 这大明朝,药丸! 晚上还有。 第043章 笔架 接下来的路程,苏泽没事就和两个萝卜头讲蒙学,林显扬虽然识字,但是听苏泽讲蒙学也总有新的收获,这一路上不停的跳着“3”,“3”,等到苏泽快要抵达南平县的时候,他的开蒙技能已经到了lv4,360/400。 苏泽回忆自己的历史知识,延平府下辖了七个县,分别是南平、尤溪、沙县、顺昌、将乐、永安、大田。 是的,就是那个沙县,只不过如今沙县小吃还没扬名天下。 南平县是倚郭县,也是延平府最繁华的一个县。 南平的军事地位非常重要,福建向来有“铜延平、铁邵武”的说法,是为福建门户。 等到苏泽走进县城,果然见到城墙高大,只不过城墙外都是些绵延的民居,完全没有军事重镇的样子。 苏泽用起lv2的“兵法”技能观察城墙,就看到大量的破绽,低矮的地方甚至可以通过民居的屋顶攀爬上去。 苏泽摇了摇头,大明朝果然武备松弛。 如果给他一千精锐,肯定能够攻破这南平县城。 就在苏泽想着的时候,突然入城的官道上响起了铜锣声。 这时候就看到一群手持仪仗的差役,远远的敲打铜锣,一名骑着马的中年人,身穿绯红色的官袍,缓缓的沿着官道向城门走去。 虽然已经接近黄昏,苏泽依然看到了这个中年官员官袍上的云雁补子,这是正四品的官服! 对旗开道,上书“知延平府事”,后又有对牌上书“回避”、“肃静”。 接着是一对万民伞、伞后又有对扇、都跟在骑马的中年官员身后。 而在仪仗后方,则是长长的马车车队,足足有十辆马车绵延在官道上。 林显扬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他惊讶的问道:“这是哪位大官来南平县了?” 苏泽远远的指着对旗说道:“不是写了吗?是新的延平知府到任了。” 林显扬连忙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新知府的面貌,仪仗飞快的从官道走过去。 林显扬遗憾的说道:“阿泽兄弟你不早点说!” 接着林显扬愁眉苦脸的说道:“看这架势今天怕是进不了城了。” 就在知府仪仗快要到南平城门的时候,一群身穿官袍的官员急匆匆的出城,分成文武班列在两旁迎接。 林显扬从没见过这些官老爷如此狼狈,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泽看着城门下逐渐成型的迎接队伍,喃喃说道:“看来延平府来了一个狠角色啊。” 小萝卜头林良珺连忙问道:“阿泽哥,为什么这么说?” 林显扬也看向苏泽,难不成苏泽认识这位新任知府? 苏泽看出了林显扬的疑问,笑着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府尊大人,不过现在看来这位新知府老爷可不好糊弄。” 苏泽看到三人还是满脸疑惑,解释说道:“一般官员上任,都会选择早上到,因为入住官邸之前要祭祀城隍,像这位新知府傍晚才到的可不多,那新知府和家眷就要在府衙外住一个晚上了,着实不方便。” 林良珺连忙问道:“难道不是新知府老爷急着赶路?所以才傍晚到的?” 苏泽摇头说道:“新知府到任,府县官员肯定都盯着呢,如果提前知道新知府要在傍晚到,肯定早就在城外迎接了,不可能如此狼狈。” “定然这位知府说好了明早到,但是让手下掩藏行踪赶在今天傍晚到了。” 原来如此啊! 林显扬敬佩的看着苏泽,没想到从这点细节苏泽就推测出这么多内情,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林显扬问道:“那知府老爷为何要提前来?” 苏泽说道:“自然是要给延平府县上下来个杀威棒了,而且今天提前到了,就可以立刻接管府衙,封存账本。若是这位知府老爷带足了账房,能从账目中找到些把柄,那上任之后就好办了。” 苏泽这些内容对两个萝卜头已经超纲了,他们根本不能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 林显扬虽然在长宁卫也算是机灵的,要不然家老阿公也不会放他来县衙办事,可是和苏泽一比又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林良珺捂着脑袋说道:“这读书人想的也太多了吧!” 林显扬忍不住问道:“阿泽兄弟祖上有人为官吗?” 苏泽摇头说道:“并无人为官。”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其中关窍的?” 苏泽笑了笑说道:“读书。” “读书?”林良珺忍不住说道:“读书还能学到这些?” 苏泽点头说道:“当然,有一本书名叫《新官仪轨》,讲的就是新官上任的注意事项,提前赴任就是书中写的招数。” “让你好好读书,无论是科举还是兵法,种田还是木匠,都有书可以读。” 顺道教育了两个萝卜头,苏泽只看到这位新任知府大人已经在随员的搀扶下下了马,热情的和城门口迎接他的官员迎了上去。 这位知府大人满面春风,对面领头的文官是延平府通判,通判之后才是南平县令。 而就在通判和县令准备见礼的时候,另一排武将这边延平卫指挥使却抢先跪下了。 不过这位正三品的武将却没有正四品的知府手脚快,新知府一把扶住了这位延平卫指挥使。 “于指挥使,使不得,《大明会典》有规,我官品不如指挥使,应该我向指挥使行礼。” 这位新知府真的站在右边,对这位于指挥使行了两拜礼。 新知府双手交叉,伸出前身,然后重重的弯腰拜地,行了两个潇洒的拜礼。 这位于指挥使楞在原地,却不知道如何回礼。 一直到身后的佐官提醒,于指挥使才笨拙的答礼。 新知府面向文官,这群职位不如他的文官齐刷刷的跪下,纷纷用跪礼向新知府见礼。 可是在人群中,一个清瘦的中年官员却没有跪下,他左右两边的佐官吓的面如死色,新知府老爷要立威,自己上司怎么又发癫找死啊! 新知府眉头一皱,扶起前排的通判问道: “刘通判,这位是府县中哪级官员?” 这位刘通判战战兢兢的说道: “回禀府尊大人,这是南平县新任教谕。” 听到是县学教谕,那可是个不入品的官,学官虽然官位低微,但是大明朝对学官很尊重。 这位新知府也没了拿他杀威的兴致,反而开起玩笑说道: “刘通判,你看这一站两跪,像不像山字笔架?哈哈哈!” 刘通判刚刚跪过,这个笑话也附和不来,却听到这南平教谕正气十足的说道: “大明会典有云,凡属官见上官者,廪事则跪。” “今无事,为何要跪?” 第044章 大明神剑 听到这个中年官员的声音在城门口飘荡,苏泽都忍不住要给他鼓掌了。 《大明会典》上规定的官员见面的礼仪是拜礼,也就是刚刚新知府对于指挥使行的那种礼仪。 但是正常情况下,下级官员遇到上级官员总喜欢行跪拜礼,到了清代更是动不动就要跪。 这个站着的南平教谕,对着新知府行了一个标准的拜礼,竟然要比刚刚新知府动作还标准,还要更显得潇洒。 新知府刚上任就被这么顶撞,心中自然有些不悦,不过要是当面和这个不入品的小官计较,岂不是更降了自己的身价。 新知府干脆就当做没看到,然后在其他官员的簇拥下进了南平县城。 今天自然是来不及拜城隍了,新知府拒绝了城中富户的邀请,直接带着家眷在城隍庙后厢暂时住下。 好在知府的仪仗收的很快,苏泽一行人最后还是进了南平县城,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说这位新知府的事情。 可是苏泽低着头,想到的却是那个那个如同挺拔山峰一样的中年教谕。 等等,南平,教谕,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苏泽想到自己曾经读过的《明史》,猛然想起来那段记录! 看时间好像也对得上,那人真的那柄堂皇的大明神剑! 没想到穿越到大明见到的历史名人,竟然就是这样名震古今的大人物! 苏泽笑了一声,自己玩垃圾氪金手游的时候,怎么就抽不到这样的ssr的? 就在苏泽一边想着一边进城的时候,林显扬牵着驴车说道: “我们林家在县城中有一位族亲,今日就投宿到他家吧,只不过新知府到任,也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交上这械斗罚银。” 林显扬有些郁闷,这官府的银子不交,每日都有利息,这三十二两银子不交上去,放在身边怎么也不踏实。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林显扬继续说道:“明日我陪你去见老百户结交的那位廪生,阿泽兄弟就可以去县衙登记童生试了。” 苏泽连忙应下,一行人沿着县城大街而行,这条大街属于最繁华的南平县城最热闹的朝天坊,府衙和县衙分别在这条街的两头,沿街全部都是林林总总的店铺。 南平县不愧是延平府的首城,整个县城临近傍晚都非常的热闹,横平竖直的街道竟然让苏泽产生了穿越前旅游逛古镇的感觉。 虽然苏泽不喜欢大宋,但是大宋确实是中华文明一个重要的历史节点。 宋以前的买卖都是要在专门的“市”交易的,比如大唐长安城的东西二市,就是大唐贸易的中心,随便临街开店在大唐是绝对不允许的,顶多挑着扁担卖点小商品,也是会被巡街的不良人驱赶的。 但是到了宋朝,临街店铺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宋神宗就曾经因为临街店铺占道经营,不断向街道扩建店面的事情大发雷霆,还试图重新将商人集中到市场去做买卖,但是最后折腾了一番也没能成功,只是让官员豪强乘机抢占了百姓的店铺。 现在是大明嘉靖三十三年,专门的市场虽然还有,但是已经是做大宗买卖的地方了,普通人买东西都会到大街两边的店铺来。 粮店,肉铺,酱菜店,鱼肆沿着县城大街一路排开,苏泽还见到了收拾关店的书店和茶叶店。 林良珺和林安仔两个小萝卜头激动的看着热闹的街道,和县城一比长宁卫实在是太偏远了! 苏泽甚至还看到一个专门卖糖的铺子,门口飘荡着“闽广黑糖”、“福清冰糖”、“交趾糖”的字旗。 林良珺和林安仔看着糖店直流口水,苏泽看了看兜里的铜钱,对着两人说道: “去看看!” 四人走进了这家糖店,在这个时代糖算是奢侈品了,只看到矮小的老板手上拿着竹条,正在驱赶着飞舞的虫子,店铺内的竹编筐上,放着一团团黑漆漆的黑砂糖。 老板看到苏泽带着两个孩子,又看到苏泽虽然穿着简朴但是身材高大器宇不凡,立刻热情的迎接了上来。 “这位小相公,这可是上等的闽广黑砂糖,每斤二钱四分,要来点吗?” 苏泽这才想起来,如今福建和广州已经开始大规模种植甘蔗,已经开始成为大明朝的制糖业中心了。 看到这个糖的卖相,苏泽根本没有吃的想法,但两个萝卜头看着黑褐色的糖块直流口水。 苏泽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生财之道,他又问道: “可有冰糖或者糖霜卖?” 糖店老板听到苏泽要买冰糖和糖霜,更加认定他是大客户。连忙从柜台后拿出了一个瓷罐,打开瓷罐说道: “小相公,这是上等的福清冰糖,每斤一两五钱银子。” 林良珺和林安仔倒吸了一口气,这么贵! 制造冰糖的技术在宋代就已经出现了,不过制作工艺复杂,产量一直不高,福建泉州府福清县就是著名的冰糖生产中心。 “可有糖霜?” 糖霜就是白糖,老板摇头说道:“糖霜价高,县城卖不动,小相公要去福州府城才能买到。” 果然现在白糖还是奢侈品,一想到这里,苏泽又想到了一个穿越者的神技,“黄泥水淋糖法”。 这种技术可以将黑砂糖精制成白砂糖,按照《天工开物》的记载,应该在嘉靖中叶已经出现。 不知道是已经发明,还没推广开,反正如今白砂糖的价格依然很高。 其实明代的糖价已经不算贵了,一斤黑砂糖价格是二钱四分银子,折算成铜钱360文钱一斤,宽裕点的人家也能消费得起。 以前林良珺随着父亲进县城,也都会买一块黑砂糖尝尝。 看到两个小萝卜头这幅样子,苏泽准备掏钱,又向老板打听道: “店家,咱们县城内可有制糖工坊?” 苏泽自然不是要去工坊买糖,只是想找个工坊蹭个“制糖”的技能出来。 店家愣了一下,还是说道:“城外附郭的宣义坊还有一家制糖铺子,不过那家只做大宗买卖,不零售的。” 店家眼珠一转说道:“若是小相公买得多,本店还有交趾糖出售,价格只是本土糖的一半。” 交趾糖,自然就是走私的糖了,苏泽一遍感慨东南走私之风昌盛,竟然卖走私糖都敢打出招牌来。 “你且拿出来看看,这交趾糖和本土黑砂糖有什么区别?” 第045章 知府之女 就看到老板从后面搬来糖块,咋一看和闽广黑砂糖也没什么区别。 老板只是摇头笑着不语,他对着苏泽说道: “小相公若是自家吃,还是我们闽广黑砂糖最好,如果要贩售,那自然是这交趾糖划算。” 交趾,就是越南,明成祖朱棣曾经征服过越南北部,不过因为治理成本太大又放弃了,南方各省百姓都知道交趾。 想想也知道,这交趾的糖肯定是走私过来的。 越南的气候更适合甘蔗的生长,一直以来都向外出口糖。 苏泽看这交趾糖,其中有不少杂质,甚至苏泽还看到了一只“交趾蜜蜂”被糖浆包裹住,差点让苏泽吐出来。 糖店老板连忙将这块包裹了“交趾蜜蜂”的糖块掰下来,他对着苏泽说道: “小相公要多少斤?” 苏泽连忙摆手说道:“算了算了,还是买本地黑糖吧,就先买二两给孩子尝尝。” 这老板态度依然很好,切下一块二两的闽广黑砂糖,用干荷叶包住扎好递给苏泽,欢送他们离店。 将糖分给两个萝卜头,林显扬疑惑的问道:“这交趾糖为何这么便宜?” 苏泽忍着恶心说道:“交趾人工贱,天热多雨最是适合甘蔗生长,虽然质量不如我大明,但是胜在量多。” 林显扬恍然大悟,他看着苏泽问道:“难道阿泽兄弟还懂得制糖?” 苏泽点头说道:“略知一二。”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林显扬肯定觉得是吹牛,但是苏泽这么说,林显扬立刻信了半分,他再次感慨道:“读书人真厉害啊。” 一行人买了糖,找到林显扬说的那位族亲。南平城内自然是有住店的客栈,但是长宁卫都穷的交不起械斗罚银了,林显扬自然也舍不得住店。 苏泽一路上回忆着制造白砂糖的方法,这交趾糖虽然粗劣,但是可以买来做提纯的原件。 精制白糖的办法,是在原本制糖方法上改良的,只要有了制糖技能,了解大概的工艺流程,苏泽就有信心做出白砂糖。 族亲虽然热情,住的地方也只是茅草床,苏泽抓了半天的虱子,这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城隍庙后厢烛火通明,新到任的知府老爷对着带来的账房师爷说道; “你们速速去接管六房的库房,连夜盘点历年账目,有不合规的地方就圈出来,留待本府亲自查堪。” “尊明府令!” 果然和苏泽所说的那样,新知府刚暂时安顿下来,就立刻让自己随行的账房师爷去府衙查账,然后又派出自己的亲信,将府衙经历司和照磨所接管下来。 经历司掌管知府衙门上下来往的公文,照磨所掌管延平府所有在册吏员的勘磨(履历档案),是整个知府衙门一等一的要害部门。 因为新知府是突然杀到,确实给知府衙门一个措手不及,原本一些准备今天才销毁的账目,都被新知府的手下封了去,整个延平府不知道多少人今夜睡不好觉了。 等到忙完了事情,新知府这才走到后厢,却见到一间厢房的烛火还亮着,他叹息一声走到门口,咳嗽了一声说道: “兰儿,怎么还不睡?烛火伤目,你一个女儿家天天挑灯夜读干什么。” “爹爹自去休息吧,女儿看完了这卷就睡了。” 这名在下属面前威风凛凛的新知府,面对女儿却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过他很快说道:“兰儿,你推荐的这本《新官仪轨》果然有用!为父刚上任就杀的这些胥吏胆战心惊!哈哈哈哈!” 名为兰儿的少女却语气平淡,她声音婉转清扬,就像是空谷幽兰一般,语气平淡的说道: “书中还有诸多要诀,那爹可要好好研读。” 新知府突然觉得这谈话有些变了味道,怎么感觉自己反倒是成了被训了那个人了。 他叹息一声说道: “兰儿你这性子,嫁人以后要如何服侍夫君,侍奉公婆啊!都怪你那舅父,非要带着你从小读书!” 可没想到新知府刚刚说完,就听到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老爷今日新官上任可是涨了威风,怎么又责怪起我那兄弟来?老爷可莫要忘了,那本《新官仪轨》可是贽弟寄过来的。” 说话的就是知府老爷的正房夫人李氏,本来李氏是给女儿送些甜汤,却听到丈夫在埋怨小舅子,立马就甩了脸色。 李氏虽然不是大家族出身,但是和这位知府大人还是穷书生的时候就结为夫妇了,为了供丈夫读书也操碎了心。 后来丈夫中了进士,辗转升迁为延平知府,李氏也能守的后宅安宁,是难得的贤内助。 只不过李氏性格直率,颇有些河东狮的风采,知府老爷有一子一女,只有一名通房的丫鬟。 李氏继续阴阳丈夫说道:“谁说女子就不能读书的?我听贽弟曾说过,‘生男可以传承家业,生女也可千秋万代’,我儿可以传承家业,兰儿却能千秋万代!” 知府老爷只觉得头大,自己这妻子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偏偏有个名士风流的弟弟,雄才善辩,还总有离经叛道的说辞。 自己那妻弟中了举人之后就不再参加科举,反倒是热衷于传播他那一套学说,自己妻子女儿就是被“荼毒”最深的。 可叹这位进士出身的知府老爷,偏偏在辩论经义的时候怎么也说不过那个举人妻弟。 在妻子这边吃了憋,知府老爷自暴自弃的说道: “都是你惯的!兰儿都已经十八了,还没婚配合适的人家!” 李氏立刻反唇相讥道:“你那几个学生世侄都是什么货色,岂是兰儿的良配?你找不到好女婿,难道还要埋怨兰儿不成?” 知府老爷脸涨的通红,可是他也一向也宠爱女儿,也知道之前那些确实配不上女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要拉状元郎作女婿?” 李氏竟然也说道:“不是三鼎甲,怎么配我女儿!” “三鼎甲!你也敢说出口!你丈夫不过是二甲进士!” 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身穿竖领长衫,下穿花鸟纹马面裙,披着百花纹披风的少女出现在门口。 少女面容皎洁清丽,留着未婚仕女的发髻,面无表情的对知府老爷和夫人行了万福礼,接着说道: “爹,娘,女儿已经看完书了,就要洗漱安寝了,您二位也回房休息吧,明日爹不是还要祭城隍?吉时可算好了吗?” 新知府一拍脑袋说道:“我怎么忘了算吉时这事!为父这就去召阴阳生!” 看着吵吵闹闹结伴离去的父母,少女发出微微的叹息声,父亲有句话倒是说的没错,生在大明朝身为女子,书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第046章 南平县学 第二天一大早,林显扬就急忙起来,可苏泽比他起得更早,已经晨练了一圈回来了,手上还提着几个胡饼。 苏泽昨天被虱子折磨的够呛,迷迷糊糊的睡到清晨,就听到了门外的梆子声。 南平县城的百姓起得比苏泽想象的还要早,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早点摊位已经出摊了。 苏泽也没想到县城竟然是如此光景,这都和前世自己老家县城早上一样热闹了。 往来的都是身穿短打的汉子,苏泽看到他们身上都脏兮兮的,匆忙用过早饭就往城外赶。 苏泽找了一个胡饼摊位,买了几份胡饼就返回借住的屋子,林显扬颇为不好意思的接过胡饼,果然要比家里的寒菜粥香多了! 苏泽问道:“阿扬兄弟,这南平县怎么早起的人这么多啊?” 林显扬笑着说道:“那些都是矿工,早起上矿的。” 矿工?这怎么和苏泽想象中的县城生活不一样啊。 林显扬说道:“南平县周多矿,有属于官府的官坑,也有属于本地豪富的私坑,有铜矿也有铁矿,日夜开采不停。” 苏泽这才想起来,延平府是整个东南地区的矿产基地。 只是他也没想到,明代的采矿业已经如此发达了。 吃完了胡饼,两个大人将小萝卜头留给族亲照顾,林显扬揣着银子急忙出门而去。 苏泽的童生资格需要递交到县衙的礼房,林显扬决定先和苏泽去县学找那个廪生签字作保,然后一起去县衙门。 县学就在城隍庙的旁边,等到苏泽和林显扬赶到的时候,城隍面的后厢门前,停着一长串的马车。 苏泽识起这就是昨天在城外看到的新知府家的车队。 只看到后厢的大门打开,几个健妇举着帷幔,在马车前拉起两排临时屏风,挡住了大门通往马车的路。 苏泽连忙拉住林显扬说道:“慢些,是知府家女眷登车,我们等会儿过去。” 果然苏泽看到一个年轻女性的身影映照在帷幕上,如今大明朝正是礼教森严的时代,官宦人家的女儿没出阁之前,是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 可一边礼教森严,一边各种私奔通奸的世情话本故事广泛流传。 文风最昌盛的江南地区,思想也最为解放,已经有专门让士族女子读书的女校出现,甚至有的士大夫都已经提出了婚姻自由的口号。 大明中期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时代,礼教和自由,开放和保守都在这个时代撞击,无数思想碰撞着,激发出各种思潮。 只可惜这些思潮最终被最后一个大一统王朝所掐灭,等到下一个觉醒时代到来的时候,中华民族已经背负了太多苦难了。 苏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正好风卷起帷幕,露出一张俏脸冰冷的脸。 身边的林显扬连忙低下头去,但是在后世刷过无数某音视频的苏泽,则习惯性的盯着看起来。 健妇连忙重新拉直帷幕,那少女感受到了目光注视,也和苏泽对视了一眼,接着就被帷幕遮挡住。 苏泽脑海中冒出一首诗:“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眨眼间,知府家的车队慢慢开动,清丽的人影消失无踪。 好不容易等到知府家的车队过去,两人这才来到县学。 县学作为大明朝最基础的学术和教育机构,这是一栋占地相当大的建筑物。 苏泽首先看到的是县学正前方高大的棂星门,古代传说棂星为天上文星,此门代表孔子,表明门后是文脉汇聚之地。 这道门只有文庙和学堂门前才可以立,南平县学这座门是石制的,相当的高大雄伟。 过了棂星门又是一道戟门,古代帝王外出,在止宿处插戟为门。从唐代开始在官署门前立戟,根据官位高低戟数也从高到低。 不过明代戟门成了一种造门的样式,官署衙门都立戟门,警告无关人等不要随便进入。 正中建礼殿是县学的正堂,这里是举行重大活动的大殿,供奉孔子雕像。 左右两排的庑顶房屋才是县学用来讲学的地方,左边是讲学的“明伦堂”,正堂供奉杨时、罗从彦、李侗、朱熹四先生,右边则是县学诸生的宿舍,后方还有食堂和仓库之类的小建筑。 林显扬连忙带着苏泽向右边的宿舍走去,只不过苏泽看起来这座庞大的县学似乎有些萧瑟? 太阳已经升起了,县学中却没有读书声,甚至见不到几个人。 虽然县学干净整洁,建筑物也经过很好的修葺,但是没有人气的感觉还是让苏泽有些疑惑。 南平县可是朱熹的故乡,文脉源远流长,在卷到无以复加的福建,每年中进士的人数也都是福建全省前列的。 而福建又是科举考试著名卷王圣地,两京十三道,除了南北直隶二京之外,十三道中就数福建考上进士的最多。 按理说南平县的县学也不该是这幅样子? 校舍都是按照天干地支有号牌标记的,苏泽很快就知道了家老阿公说的和老百户相识廪生。 廪生,也是通过童子试的读书人,也叫生员,还有一个更广泛的称呼——秀才。 不过这位姓周的秀才已经是个老秀才了。 他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已经花白,还有些谢顶,用两边的头发盖住头发中央,显得更加滑稽。 他穿着破旧的儒生服,干瘦矮小的像是地里种田的老农。 苏泽也没想到堂堂秀才,竟然是这幅样子? “周秀才,这是我爹给您说的族兄,阿泽兄弟,这位就是周秀才。” 苏泽向周秀才行了一个拜礼,看到苏泽动作标准,周秀才这才露出笑容说道: “长宁卫终于出了读书人,我也替老百户高兴。” 说完他看了保书,最后在保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从随身的布兜里掏出一枚印章盖上,这才交给苏泽。 拿到了自己需要的保书,苏泽这才问道: “周秀才,为何这县学如此冷清啊?” 周秀才似乎被问到了痛处,他“呜呼哀哉”了一番后,低声说道: “还不是新来的海教谕,本来南平县学就没什么人来读,他还要搞什么清考,考不过的廪生要降为增广生,考不过的增广生降为附学生,考不过的附学生要开革生员资格,这么一弄,县学就跑光了!” “只可怜我这等穷秀才,指着二两禄银过日子,这才留在县学不敢离开,哎哎哎!” 第047章 官学和私学 看到周秀才这副样子,林显扬也义愤填膺起来说道: “怎可这样欺负人!诸位可都是秀才啊!” 林显扬喷教谕,周秀才反而说道: “海教谕也是为了整顿县学风气,可是我们南平县学这个样子,也不光是清考就能解决的啊。” 苏泽疑惑的问道:“敢问周秀才,为何南平县学如此冷清啊?” 周秀才叹气一声说道:“南平凡是有点能力的士子都在延平书院中读书,来县学的都是我这种贪图一月二两禄银,穷的揭不开锅的穷秀才。” “以前教谕在的时候,也知道南平县学不如延平书院,也都是让大家自学为主。近十年来整个南平县学就出了一个举人,延平书院却出了七人中举,你说本县那些书香门第是读县学还是去延平书院。” 苏泽和林显扬对视了一眼,林显扬也没想到自己心中神圣不可高攀的县学,竟然沉沦到这种地步。 不过苏泽倒是不意外,福建本身就有浓郁的私人书院的氛围,而南平县的这座延平书院,就是始建于南宋的书院,可以说是源远流长。 朱熹的老师李侗,号延平先生,曾经在南平讲学,延平书院就是为了纪念这位闽学四贤之一的道学大宗师而建立的。 苏泽用起lv5级的“历史学”,他回忆起大明朝曾经有过四次禁毁书院的运动,疑惑的问道:“今上不是曾经下旨禁绝私学的吗?这延平书院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周秀才侧目看向苏泽,没想到长宁卫一个小地方的书生竟然知道朝廷的政令,周秀才对苏泽刮目相看。 第一个禁毁书院的自然是洪武大帝朱元璋了。 朱元璋在位的期间,是没有所谓民间学术的,所有大儒都要入官学教书,你不去老朱有的是办法让你去,那时候很多熬过了大元朝的宋朝书院都被捣毁了。 第二次和第三次禁毁书院运动,就是嘉靖皇帝感觉到了阳明心学的威胁,曾经在嘉靖十六年和十七年两次下令禁毁全国书院。 周秀才苦笑着说道:“当今徐阁老都曾经在延平书院讲过学,这些私人书院都是一地文脉所在,和府县官员相交莫逆,又怎么可能被禁绝?” 苏泽这下子恍然大悟,嘉靖皇帝抑制心学的举措事实上已经失败了。 如今朝堂中,内阁次辅徐阶就以心学门徒自居,是如今江右学派的领导者。 兵部尚书聂豹就是王阳明的弟子,在徐阶读书的时候曾经勉励过徐阶,徐阶也对他执师礼。 虽然聂豹亲近严嵩,和徐阶已经闹翻了,但是心学一脉在朝堂的影响力相当强大了。 林显扬突然问道:“这延平书院的学生也能参加科举吗?” 苏泽向林显扬解释道:“能,考过童子试可以入县学学习,当然也可以不入县学,以儒士身份参加乡试,书院中的生员多是走的这条路。” 周秀才连忙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如今县学不昌,凡是有前途的士子都去了延平书院。延平书院还经常会邀请大儒来讲学,每次都是本县文坛盛事,要不是廪生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我也想去延平书院读书了。” 苏泽暗暗惊叹于南方书院的昌盛,就算是东南还在闹倭寇,但是福建的学术活动依然发展的很好。 这些私人书院不仅仅是教育机构,也是学术机构和宣传机构。 从宋代开始大儒就经常讲学,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找个闹市区坐下来就讲,甚至还有当街辩论的。 但是这些“儒学宗师”可能也觉得这样太掉架子,于是讲学的地方放在了书院里。 比如当年宋代关学大儒张载在横渠书院开讲,就像是顶流明星开了演唱会,整个关中地区的人都涌向横渠,就为了听他讲学。 而更近一点的心学大儒王阳明,更是在稽山书院和阳明书院多次开讲,每一次讲学都是万人空巷,有的读书人甚至不远万里赶到书院,就在书院边上结草庐,等待王阳明下一次讲学。 延平书院也是这样的综合性机构,书院有培养士子科举的学堂,也有名儒讲学的明堂,在整个延平府都有巨大的影响力。 在这个时候新任的海教谕还要整顿县学,也难怪不少县学生都主动退学,要是真的被开革了生员资格,那可就亏大了。 就在三人说话的时候,他们口中那位不近人情的海教谕已经出现在宿舍门口。 要说这位海教谕的心情是相当的不好,昨天府县官员迎接新知府,因为不肯跪拜知府,被新知府套上了“笔架”的绰号。 如今整个南平县,都知道县学有一个“海笔架”。 这位南平县不入流的教谕,就是日后的“大明神剑”海瑞! 此时的海瑞刚刚中了举人,进士不第之后海瑞进京选官,最后被分派了南平教谕这个职位。 可以说现在的海瑞也是刚刚踏入官场的新人。 刚刚踏入官场,就被上级的上级安上了一个“笔架”的绰号,脾气耿直的海瑞已经写好了辞呈了。 海瑞正准备去县衙送辞呈,看到了苏泽和林显扬两个陌生的身影,这才走进了宿舍。 周秀才看到了海瑞,就像是老鼠见到猫,立刻行拜礼说道:“教谕!” 苏泽也拉着林显扬行礼,海瑞礼数周全的回礼,但是紧接着语气严厉的向周秀才问道: “现在是晨读之时,为何不去明伦堂读书?” 周秀才连忙抱着书本就要跑,海瑞又问道: “汝等何人,为何擅入县学?” 苏泽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和海瑞见面,他研究明史的时候就颇喜欢海瑞这个人物,今天见到真人了,有一种线下和明星见面的恍惚感。 “汝等何人?为何擅入县学?”海瑞再次发问,苏泽这才说道: “草民苏泽,想要参加明年的童子试,是来请周秀才签下保书的。” 听到苏泽是要参加县试的童生,海瑞的脸色倒是慈祥了一些。 他是一县教谕,主官一县的教育工作,虽然已经准备辞职了,海瑞还是坚守自己的工作职责,要劝苏泽这个后进好好读书。 海瑞说道:“你要去县衙送保书吧?和本官一起去吧,正好路上考校一下你的功课。” 海瑞说这个话自然也不是托大,他是举人,苏泽连秀才都不是。 就是文风昌盛的南平县,每次能通过乡试的举人也不过两三人。 这也是为什么范进中举之后,能高兴到晕厥过去的原因。 虽然后世总觉得海瑞学历低,那是因为穿越小说动不动就连中三元。 其实能写下《治安疏》的海瑞文采也是很好的。 一县教谕本身就是本县士子的师长,考较苏泽的功课也无可厚非。 而海瑞也是看苏泽器宇不凡,想要考较他的功课,指点他的不足,劝导他好好读书。 海瑞一向认为“在其位谋其职”,自己现在还没有辞职,那就要尽到教谕的责任,好好提携苏泽这样的后进读书人。 苏泽行了一个拜礼说道:“学生敢不从尔。” 第048章 岳阳楼记 海瑞带着苏泽和林显扬,绕过城隍庙向县衙走去。 从县学走出来,就看到城隍庙中热闹非凡,今天是新知府上任祭祀城隍庙的日子,不少百姓都在城隍庙门口围观。 海瑞是不入品的县学教谕,这年头大部分小官也是请不起轿夫的,平日里出行也是步行为主。 苏泽看着他快要磨平的官靴,也知道海瑞清贫的生活作风,这也让苏泽非常钦佩。 上次县衙那个圆脸的书吏,身上的衣服和靴子都是崭新的,腰间还佩戴着一枚通透的玉佩。 反过来看海瑞这个堂堂一县教谕,身上的官服都打着补丁,要知道县学教谕可是有俸禄的,县衙书吏可是一分钱工资都没有的。 海瑞在前面走,苏泽落后半步走在后侧,林显扬不敢打扰两位读书人交谈,远远的在后面跟着。 海瑞对热闹的城隍庙视而不见,苏泽也疑惑的问道:“海教谕,知府老爷祭祀城隍,您怎么不去?” 海瑞只是冷冷的说道:“我是学官,知府大人又不是祭祀文庙,不需要我在场。” 苏泽也是无语,不愧是连皇帝都敢怼的海怼怼。 领导上任的重要场合,府县两衙的官员都争着去露脸了,海瑞是一县教谕,也是朝廷吏部备案的官,也是有资格列席这种场合的。 大明朝官吏殊途,按照朱元璋定下的规矩,除了典吏之外的吏员是没有俸禄的。 这些奸诈的胥吏只是给县衙服役的临时工,甚至不是一种职业,吏员在“守常业”的同时,还要义务为县衙工作。 实际上大明朝的胥吏虽然不领朝廷的俸禄,但是也发展出种种“常例”从衙门拿钱,如果衙门实在没经费,那官员也会默许这些吏员用些灰色手段,从百姓身上捞钱。 海瑞是官,和县衙那些吏员比已经是云泥之别了,这也是举人身份如此贵重的原因。 整个南平县的胥吏都想要参加今天的祭祀城隍典礼,在新任知府前留一个好印象,却因为身份低贱不被允许参加。 而海瑞这个官却可以任性的不去参加典礼,这就是官和吏地位的天差地别。 虽然大明后期举人学历贬值,但是在嘉靖朝,朝廷多次发文号召举人出来做官。 只要举人愿意做官就能得到教谕这样的职位,运气好补个偏远地区的主簿也不难。 走出城隍庙前的大街,路上的人总算是少了,海瑞向苏泽问道: “今年的县试已经结束,你是要报名参加明年的县试吧?” 苏泽连忙点头,县试的日子一般都是二月,如今已经四月了,早就过了县试的日子。 “既然要参加县试,四书可曾通读?” 苏泽连忙说道:“四书已经通读了。” 他的科举已经提升到了lv3,四书的内容已经记在他的脑子里。 “四书集注可曾读完?” 海瑞微微点头,不过苏泽这个年纪读完四书也只能说是读书人的正常进度,四书总共才十七万字(还不如起点小说的免费章节字数多)。 不过朱熹给四书写的《四书章句集注》,就有《大学章句》一卷,《中庸章句》一卷,《论语集注》十卷和《孟子集注》七卷,这些总字数超过了二十七万字,可要比四书本身的字数多多了。 苏泽老老实实的说道:“已经读完了,不过学生只通了《孟子集注》。” 海瑞皱起眉头说道: “朱子有言: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定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 “你的蒙师没有和你说过这些吗?” 苏泽摇了摇头,他连个老师都没有,都是靠着自学和系统。 再说苏泽就对读四书五经没多大兴趣,特别是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糟粕和朱熹本人私货不少。 苏泽肝技能也是为了科举,完全是当做应试教育来学的,自然也不会像古人那样当做毕生追求钻研。 海瑞见到苏泽不作答,还以为他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蒙师,倒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海瑞继续说道:“不过先读《孟子》倒也无妨,你说你读通了《孟子集注》,本官考较你几句。” 接着,海瑞从《孟子集注》中摘选了几个章节,苏泽有着lv3的科举技能,又刚刚吃了早饭,“粒粒皆辛苦”的被动技能也在发挥作用,倒也是对答如流。 这下子海瑞更加欣赏苏泽了,《孟子》一共三万多字,朱熹为之写了七卷的《孟子集注》,可以说是字字微言大义,是四书中最难学的一本。 苏泽先学《孟子》,能学到这个水平,县学中的一些生员都达不到苏泽的理解。 这也让海瑞多了几分爱才之心,他问道: “你《孟子》读的不错,你读书几年了?” 苏泽想了想说道:“学生都是自学的,才读《孟子》不久。” 海瑞惊讶的看着苏泽,没想到苏泽完全是自学的。 不过看到苏泽破旧的衣服,估计家境也不太好,没钱拜师也是寒门弟子的常态。 海瑞正色说道:“读经没有老师指导,最容易读偏了,国朝开科取士百年,科举制义越发严谨,你这样乱读书时容易出岔子的!” 接着海瑞叹息一声说道:“我本来准备在县学中开一门课,给未通过童子试的寒门士子讲课解惑,可是我已经准备辞职了。” 苏泽惊讶的问道:“海教谕为何要辞职?” 海瑞此时刚入官场,儒家那套纲常关系束缚还很牢固,下属自然不能再外人前说上司的短处,海瑞只是含糊的说道:“做官不如意,家中还有几亩薄田,那还不如学五柳先生辞官归去。” 没想到海瑞现在就想辞官了,苏泽在明史上也没有读过这段记载,难道是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 通过刚才的接触,苏泽也知道了海瑞确实是一个清官,苏泽也不想南平失去这样一个好官。 苏泽想了想说道: “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是学生更喜欢范文正公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海瑞喃喃重复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确实像是范文正公说的话,你这是从哪里读到的?” 苏泽愣住了,海瑞竟然连《岳阳楼记》都没读过? 第049章 县衙 苏泽这才想起来,如今还是大明朝,《古文观止》还没成书,《岳阳楼记》这篇文章其实流传并不广。 大明朝刚刚建立的时候,读书人最推崇的是宋学,朱元璋将理学推崇为官方学术后,宋代学术研究蓬勃发展,也连带着宋代文学得到了广泛传播。 不过时人最喜欢的还是欧阳修、王安石、曾巩和三苏的文章,然后就是理学家二程和朱熹的文章,对于范仲淹这种大宋前期的文人并不关注。 到了大明朝中期,特别是经过“土木堡之变”和“夺门之变”后,大明朝廷的学术界产生了巨大的震动,也带来了一股强烈的反思思潮。 这时候作为官方学术的理学,以及宋代文学受到了强烈的批评,同时产生的复古思潮,开始厌弃宋学、宋文,开始提倡古文。 文学界提出了“天地再辟,日月为朗”的古文风潮,反对“宋元流弊”,文人士大夫又产生了两派,分别是推崇汉唐文学的汉唐古文派,另外一派则是推崇先秦散文的先秦古文派。 等到了正德年,心学席卷天下,成为和理学并立的“显学”之后,王阳明本身也推崇古文,反对宋代文学,宋代文学更是被整个文人圈子厌恶。 而范仲淹,就是被宋学连累的倒霉人物。 他在推崇宋学的时候,因为后面欧阳修、王安石、曾巩和三苏的文章太厉害,始终得不到重视。 等到大明朝开始反对宋学的时候,范仲淹又因为是宋人,更是没人印刷他的文集。 一直等到清代《古文观止》风靡全国的时候,《岳阳楼记》这才火了,清光绪年间大修岳阳楼,这之后就是著名的文化遗迹。 海瑞盯着苏泽说道:“你可记得全文?” 苏泽点点头说道:“教谕要听?” 海瑞停下脚步说道:“能背多少背多少!” 苏泽看着马路上人来人往,不过看到海瑞一脸认真的样子,只能忍着羞耻开始背诵: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岳阳楼记》说长也不长,总共只有三百六十八字。 当年本科的时候,苏泽曾经穷游过岳阳楼,那时候岳阳楼景区的政策是背下《岳阳楼记》,就可以免门票登楼,苏泽对这篇文章可以说是记忆深刻,背诵的抑扬顿挫。 海瑞也听得如痴如醉,当听到千古名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后,海瑞更是忍不住赞叹道: “不愧是得谥文正的范希文!真乃雄文也!” 等到苏泽背诵完毕,海瑞立刻拉着他说道:“走!回县学背给我听!我要将此文抄下来!” 苏泽似笑非笑的问道:“海教谕,您不辞职了?” 海瑞微微一愣,接着从袖子里掏出辞呈,当场就将辞呈撕成两半说道: “范文正公都说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海某又怎么能因为一时毁誉就弃县学不顾?” 海瑞想起来苏泽还要去县衙递送保书,立刻说道:“我们先去县衙,等你将保书送上去就回县学!” 看到海瑞这幅急匆匆的样子,苏泽心中发笑,不过能劝说海瑞不辞官,苏泽还是很高兴的。 林显扬远远的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苏泽到底和这位海教谕说了什么,对方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情绪激昂。 林显扬只觉得这位阿泽兄弟真的有本事,和海瑞这样的当官的都能谈得来,果然读书人就是厉害啊! 不知不觉的,三人终于来到了县衙。 延平府衙和南平县衙分别在县城大街的东西两端,大明朝的县衙门都是标准的制式建筑物。 县衙对面是旌善亭,这个亭子是用来表彰南平县的好人好事的。 在旌善亭的侧面则是申明亭,这个亭子的作用是“张贴榜文”和“申明教化”,会在亭子里贴上朝廷和州府县的最新政策,也会将县内发生的恶行张贴其上,算是县衙的宣传长廊。 紧挨着县衙的是寄递铺,这就是传递和接受公文的快递中心。 县衙的正门也是戟门的样式,因为海瑞穿着官服,守门的衙役没敢为难一行人,直接将三人放了进去。 林显扬跟在苏泽身后,心情愉悦的说道:“要不是海大人,光是进门就要花上几百文钱了。” 苏泽看了看门口身材微胖的衙役,俗话说小鬼难缠,这县衙的看门小鬼就是最难缠的。 三人步入第二道门,这就是县衙的仪门,从仪门之后就是县衙的办公区域了,林显扬连忙低下头,只是低头跟在海瑞身后走。 进了仪门,两边是左右五排十间房屋,可以看到身穿皂色服侍的吏员和公人服饰的差役进出其间。 海瑞指着这些屋子说道:“这些是架阁库、承发司、吏房、兵房、户房、刑房、礼房、工房、皂房和渠房,你将保书交到礼房就可以了,就在右手边第四排的屋子。” 苏泽向海瑞道谢,正准备去礼房的时候,林显扬拉住他,塞给他一块碎银子。 苏泽愣了一下,还是将碎银子塞进手心里。 礼房就是一个长方形的砖头房子,苏泽进去之后,就看到一张供奉孔子的香案,香案两侧放着一排长桌子,有吏员坐在桌子后,懒散的聊着天。 苏泽一进来,吏员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苏泽将保书逃出来说道: “在下长宁卫苏泽,准备参加明年县试,是来送保书的。” 一个老花眼花白胡子的老吏喊道:“来这边!” 苏泽按着保书过去,这个老吏抽出保书,几乎将脸贴在保书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看起来。 苏泽有些紧张起来,只看到这老吏突然说道:“这保人所签的字迹潦草,发回去重签!” 苏泽看到这老吏眼睛中闪烁的光芒,连忙将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这个老吏也不避讳,直接用手掂量了一下碎银子的重量,又拿到眼前看了成色,这才说道: “念你往返长宁卫路途遥远,这字迹也不是不可辨认,这就算了吧。” 说完这些,老吏拿出一本清册说道:“在这《考选举用簿》上登记姓名和籍贯就行了。” 苏泽连忙登记上自己的名字,只听到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发现地点“县衙”,可以学习技能“行贿”,是否学习?】 第050章 账房技能 苏泽满头的问号,行贿也是一种生活技能?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这确实是一门古老的技能。 有技能自然要学习,苏泽选择学习之后,一些简单的行贿潜规则进入他的脑中。 说到底,这些就是一些约定俗成的规则,在大明县衙处处都在实行着这套潜规则。 进县衙要给门口的站班的衙役行贿,在县衙办事要行贿,而且根据办事人的身份不同,办事内容不同,还要给不同的银子。 比如苏泽办理县试登记,他目前的身份连童生都不算,算是寒门读书人。 这种人胥吏欺压起来自然那是没心理压力的。 如果苏泽考过了童生试,和周秀才一样成为生员,那礼房的胥吏不仅仅不会收钱,还会恭恭敬敬的上门把材料送到苏泽签字。 如果苏泽能和海瑞一样通过乡试,获得举人资格,那这些胥吏会反过来给苏泽送礼,请求他的庇护。 这就是行贿中包含的潜规则,这一套苏泽是非常厌恶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事情是千古以来无法禁绝的。 苏泽灵机一动,既然县衙是个一个地点,那是不是还能发现其他“技能”呢? 一想到这里,苏泽立刻拱手道别离开了礼房,和门外等待的林显扬汇合。 “办妥了?”林显扬看到苏泽这副高兴的样子问道。 “办妥了,多谢显扬兄弟了,走走走,我陪你去户房交罚银。” 苏泽没看到海瑞的身影,开口问道:“海大人呢?” “海大人说他去承发司看近日朝廷的邸报去了,让我们办完事去承发司等他。” 邸报就是朝廷下发给基层的报纸,不过这报纸不是给普通百姓看的,从急递铺送到县衙之后,就会存放在承发司中。 承发司的吏员会誊抄三份县衙县令、县丞、主簿三位老爷,其余官员要看就只能自己去承发司看了。 没有海瑞在,苏泽反而觉得轻松些,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自己行贿了,总觉得见到海瑞会有些不自在。 果然“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和海瑞这样的寒潭明镜站在一起,还是让人很有心理压力的。 苏泽和林显扬结伴来到了户房,户房的构造和礼房差不多,只不过正中的香案上供奉的不是孔子,而是财神。 苏泽只觉得有些荒诞,堂堂大明衙门竟然公然供奉财神? 这路财神身穿红衣手持如意和聚宝盆,前后还有两个憨态可掬的童子,分别是招财和进宝二童子。 苏泽lv2的宗教知识,让他认出这是民间称之为文财神的李诡祖。 李诡祖,那官府供奉没事了。 明承宋祀,大明朝的祭祀制度基本上都是沿袭宋代的,李诡祖本身就是宋代官方册封的财神,明代官服供奉也无妨。 这位财神爷本身就是北魏孝文帝时期的县令,廉洁爱民,经常用自己的俸禄布施贫民,也是一位符合儒家政治正确的财神爷。 不过看起来这位财神爷前的香案上,香灰要比礼房孔子前香案上多不少,这位财神爷在县衙应该比孔子更受欢迎吧。 林显扬看了一圈,没找到那个开罚银单据的圆脸书吏,他只好找到了一个干瘦的中年书吏,将罚银单据交给了他。 这个书吏留着八字胡,就是传统电视形象中狡诈胥吏的标准样子,接过了的单据之后和县衙的罚单底册核对,然后说道: “罚银三十二两白银,你是交白银还是交铜钱?” “银子,银子!” 在来之前,家老阿公已经让人将铜钱换成了碎银子,方便林显扬送到县衙来。 林显扬将怀里的布兜放在桌案上,布兜里都是大大小小碎银子,这书吏有些嫌弃的看着这么一摊,但还是认真清点起来。 【发现地点“县衙”,可以学习技能“账房”,是否学习?】 果然有新技能! 想想也对,县衙户房需要算账,能学会“账房”这个技能也正常。 而苏泽心情更好了,在《百景图》中,账房也是一项非常实用的技能,掌握账房技能后,无论是经商还是做官,都能减少下属的腐败度。 其实在现实中,账房也是实用的技能,就算是当官的本人不会账房技能,也要带懂得账房的亲信赴任,要不然手下这些精通账房的胥吏就能折腾死当官的。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明初著名的“空印案”,就是因为做假账而引起了一起震惊朝野的大案子,最后包含方孝孺父亲在内的一大批官员被调查和诛杀。 “学习!” 苏泽喜滋滋的再次收获一个技能,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开始记账,早点将这个技能刷上去! 等到这个八字胡的书吏清点完毕,这才说道:“银两成色没问题,不过重量三十二两八钱,还需要再交一两二钱的火耗银。” 火耗,就是熔炼碎银子成银锭的消耗,明清时期火耗钱是时弊之一,也是明清史学研究的重点方向。 雍正的火耗归公,就是将火耗银的征收税收化,改成中央朝廷统一征收,杜绝地方上的胡乱加征。 不过苏泽看史书,火耗银时从张居正一条鞭法之后,将实物税收统一折为银子收税后才出现的,怎么现在县衙就收火耗了?难道是这书吏针对长宁卫? “怎么还要收火耗银?”苏泽问道。 八字胡书吏瞥了一眼苏泽,林显扬连忙拉住苏泽说道:“火耗银也是规矩,书办老爷也不是针对我们长宁卫。” 八字胡的书办冷哼一声说道:“这银子是进太仓库的,县衙要融成银锭送到京城去,三十二两银子收你二两火耗,不高!这都是我们南平知县老爷慈悲!你打听一下别的县火耗收多少吧!” 不过书办这么解释,苏泽倒是明白了这应该是县衙的潜规则,而不是针对长宁卫的。 太仓库,是皇帝的私人金库,太仓库的改革要比户部的改革早很多,从成化年开始太仓库的很多实物税收都改成了贡银了。 林显扬从胸口再掏出一个布包,将另外一些碎银子交上去,这个八字胡书吏这才提起苇管笔,沾上墨水后开出一张新的单据说道: “这是结单,你们可以走了。” 从户房出来,苏泽看到县衙其他房的匾额后,眼睛一亮,还能学到别的技能吗? 第051章 邸报消息(加更,晚上还有) 苏泽一只脚踩进了县衙刑房,耳边果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发现地点“县衙”,可以学习技能“刑讼”,是否学习?】 “是!” 苏泽连忙选择是,然后迅速将脚收回来,离开刑房大门。 果然蹭到一个技能!竟然是“刑讼”的技能! 在《百景图》这个游戏里,刑讼是个赚钱的隐藏技能。 刑讼,就是帮着人打官司的讼师,也就和现代社会的律师差不多。 明初的时候,朱元璋对于蒙元的讼师非常的痛恨,曾经一度禁止过讼师这个职业。 在蒙元时期,因为元朝曾经废除过科举,导致很多读书人无业可做,于是他们要么进入官府为吏,要么就成为讼师去帮着百姓打官司。 而为了赚到更多的钱,一些无良讼师甚至会故意挑唆矛盾,劝说百姓打官司从中渔利,导致“州县不宁,世风日下”。 建立大明之后,朱元璋曾经禁止给亲人以外的人代理打官司,至今《大明律》中依然有这么一个条款,教唆诉讼者、给讼词添油加醋、增加罪情者,与犯人连坐。 这条法令和朱元璋诸多“祖宗之法”一样,随着时代发展逐步瓦解。 在大明朝商品经济发展出来之后,更多的专业诉讼出现,职业讼师这个职业也重新出现。 如今这个时期,大明朝廷对于讼师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县城里大大小小的案子都会请讼师,南平县城内有一位许大状,甚至有人将他请到千里之外的江西去打官司。 不过讼师需求这么大,想要做讼师还是不容易的,所以在《百景图》里刑讼是隐藏技能。 首先要读书识字,这几乎就筛掉了所有的普通百姓。 其次当讼师要熟读《大明律》,这大明律也不是谁都能读到的。 儒家对于讼师是非常厌恶的,认为他们是为了一己之力挑拨百姓争讼的小人。 这些人日夜研究律法中的漏洞,这才让百姓动辄上衙门打官司,所以普通人如果没有县衙的关系,想要看到大明律都不容易,更别提学律了。 能够做讼师的,要么那是家传的讼师世家,家中本身就有大明律可以研习的。 要么就是考不上科举的读书人,能够进出县衙借读大明律的。 苏泽蹭到了“刑讼”的技能,一些写状纸的注意事项,常见的律法条文进入他的脑中。 这县衙门就是一座宝库啊! 一会儿功夫,苏泽从工房中蹭到“营造”这个技能,从渠房学到了“水利”这个技能。 大丰收啊! 在普通百姓视为龙潭虎穴的县衙,竟然让苏泽一下子收获了四个技能! 营造包含了建造房屋和各种设施的图纸和技巧,这也都是属于古代家族秘传的绝学,普通人是很难学到真功夫的。 水利更是罕见的技能,农业社会水利工程是头等大事,如果水利技能等级高了,随便修个什么工程,千古能臣的称号是绝对跑不了的。 大明朝吸取了元朝亡于黄河水患的经验教训,非常重视水利建设,凡是能治河治漕的官员是,升迁速度都是飞快。 等到苏泽收获了四个技能,林显扬终于追上了他,他急的满头大汗说道: “阿泽兄弟,这里可是县衙,切莫乱跑啊!” 说完这些,就拉着苏泽到了承发司前,正好遇到了看完了邸报的海瑞。 海瑞的脸色有些难看,见到苏泽已经办完了事,就带着他离开了县衙。 一路上海瑞都脸色铁青,吓得林显扬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这位官老爷。 苏泽倒是心情放松,海瑞应该是在承发司看了邸报,看到了朝廷的什么骚操作才气城这个样子的。 果然等到海瑞返回县学,他立刻说道:“奸臣当道啊!上个月朝廷派出三十路监察御史,分赴各省清查军官祖上违法事,要将违法军官后世子孙全部革职!” 苏泽愣了一下,回忆了自己的明史知识,似乎历史上确实有这么一段,兵部尚书聂豹依附严嵩,提出御史清军案,不过史书中对这件事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太多的描述。 苏泽对于大明朝堂的情况虽然不了解,但是朝廷派下御史清军,那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明朝的监察御史在前期还好,中后期开始就是人憎狗嫌,每次朝廷派下御史,就是一次御史收割捞钱的狂欢。 得益于朱元璋“精妙”的官员制度设计,都察院负责督查天下各地的监察御史才是正七品的小官。 而大明朝特色的“低薪养廉”,又让这些七品监察御史的日子非常艰难,清流的“清”字除了有清廉的意思,也有清贫的意思。 都察院有110名监察御史,这其中可不都是清流,就算是清流也是要吃饭的,每次巡查地方的时候,就是这些御史敲诈地方的时候。 御史到地方,就是代表朝廷巡视天下,见官就要大三级,就算是一省的布政使见到都要小心招待。 地方各级官服,如何招待御史都已经有成规,苏泽lv1的“行贿”技能自动启动,他脑中跳出了一套县官行贿御史的标准。 如今东南正在闹倭寇,嘉靖皇帝竟然派下御史来敲诈军队,苏泽真不知道这位道君皇帝脑子是怎么想的。 海瑞继续说道:“竟然要以罚银充太仓库,这帮酷吏为了讨好陛下,到了地方肯定会争宠媚上,扰乱军卫,东南乱矣!”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原来嘉靖皇帝想法很简单,就是捞钱。 太仓库是皇帝的私人金库,近些年皇帝日益沉迷于修道,大修宫观。 嘉靖三十二年京西大灾,竟然闹到了“人相食”的地步,可是朝廷依然没钱救灾,最后将灾民驱赶到城外,饥饿的灾民在京师城外开设“人市”,易子易妻而食,将京西都变成了人间地狱。 可同样是嘉靖三十二年,嘉靖皇帝从太仓库拿出十五万两银子购买金宝珍珠,紧接着又给老朱家的王府成员涨了薪,连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皇室旁支,只要姓朱都能领到一年七十石的“口粮”。 这场饥荒的结果是,灾民饿死大半才算是解决了问题,到底饿死了多少人,史书上没有记载,邸报上也没有统计,皇帝唯一做的就是登坛做法,用他“忠孝帝君”的“法力”超度亡魂。 苏泽想起后世族谱中记载的“祸事”: “五月十七,钦差御史焉巡诸卫,县书吏徐士盛讦告七祖,御史暂革七祖百户军职。卫所出孝敬银子五百两,七祖乃复原职,卫渐疲敝。” 从时间推算,族谱上的祸事,应该就是这次御史清军时候发生的。 苏泽越想越是可能,长宁卫是军卫,这次御史巡视地方就是为了敲诈军官,上个月朝堂的命令,这个月御史应该就能到福建了。 长宁卫是自己的基本盘,一定要想办法避过这次的祸事! 第052章 海瑞的县学新制 发完了牢骚,海瑞终于恢复了平静。 当年海瑞在京师参加会试的时候,就写上了一份《平黎策》(海瑞老家海南,那时候受到黎族叛乱势力侵扰),但是按照大明朝的科举制度,会试的时候不能讨论时政,所以海瑞不出意外的落榜了。 如今海瑞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南平教谕,但是非常关心朝堂的局势,对于如今朝堂上严党当道的时候非常痛恨。 苏泽叹息了一声,如今的海瑞还没有脱离时代的局限性,认为皇帝是被奸臣蒙蔽,认为只要扫除严党就能天下太平了。 海瑞带着苏泽来到教谕办公的书房,迫不及待的摊开纸笔说道: “来来来,速速将《岳阳楼记》背诵一遍。” 苏泽只好再次将《岳阳楼记》背诵了一遍,海瑞写完了之后,又大声诵读了一遍,这才说道: “真雄文也!” 等到墨迹干了,海瑞又将文章珍藏好,这才疑惑的问道: “能读过这样的文章,想必小友定是家学渊源吧?” 一篇《岳阳楼记》就让苏泽升级为了“小友”,海瑞方正严肃的性格下也有如此“灵活”的交友标准,这也让苏泽看到了一个更鲜活的海瑞。 苏泽连忙拱手说道:“家父那些书我也未曾见过,这些都是家父在的时候读给我听的,我家祖上并无人出仕,。” 如今苏泽挂着长宁卫的户籍,长宁卫祖上七代连个秀才都没出过,更不要说当官的了。 苏泽当然不能瞎编,宦门子弟这个身份可不能随便吹牛,如果被人考证揭穿了,那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户籍也保不住。 听到“在的时候”四个字,海瑞也不再追问,还以为苏泽父亲已经过世。 不过实际情况也差不多,苏泽想起自己的父母,此生怕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海瑞接着说道: “既然读过范文正公这样的文章,就应当好好读书进学,我已经向县里上书,要在县学中开辟一门课程,专门教授县里寒门子弟童子试的要义,你可愿意来读书?” 苏泽听了之后自然是很高兴,不过好不容易在长宁卫站稳脚跟,现在就换地图来县城,苏泽又有些舍不得。 看到苏泽脸上犹豫的神色,海瑞立刻说道: “你是担心误了家中生计?这可不必担心,我准备每月的月初和月中各在县学讲学一日,答疑一日,平日无事的时候你们还自在家读书,如何?” 月头和月中来县学学习两天,也就是一个月在县城四天,听到这里苏泽连忙点头答应下来,能够有海瑞这个举人教导,肯定能提升肝技能的速度。 听到苏泽一口答应下来,海瑞满意的说道:“县学文风不盛,与其留着这些生员空占着名额,还不如多提携县中寒门子弟。” “来了县里读书你且宽心,一月四日的住宿和伙食都由县学提供,你们只需要安心读书就好了。” 苏泽暗暗有些感动,海瑞不仅仅是一个清廉的官员,更是一个懂得民间疾苦的官员。 寒门子弟读书,一怕是耽误家中生计,二是怕县里开销太大家里支撑不起,这些海瑞都考虑到了,还贴心的安排住宿和伙食。 安排好了读县学的事情,苏泽心中惦记御史清军的事情,小心的问道: “海教谕,这朝廷派遣御史清军的事情,能详细和学生说说嘛?” 海瑞看着苏泽说道: “哦,你也是军户出身,关心这些也是正常的,不过我没记下邸报的内容,等几日我去县衙的时候给你誊抄下来,月中你来县学的时候我再把朝廷的公文给你看。” 苏泽没想到海瑞这么配合,但是他也疑惑的问道:“这朝廷的公文给我看合适吗?” 海瑞立刻正气凛然的说道:“太祖《大诰》中有言,‘唯有明法方可以重刑’,洪武年的时候,朝廷的法令都是要有官府宣读给百姓听的。” “朝廷做事堂堂正正,事无不可对人言,如今这些狡黠官吏淤塞君民,要是在洪武年早就被砍了脑袋了!” 好吧,海怼怼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海瑞愿意帮自己誊抄朝廷的公文,苏泽还是非常感激的,御史清军关系到了长宁卫的兴衰,苏泽不得不重视。 接下来海瑞又考较了苏泽的功课,在发现苏泽确实通读背诵了四书全文,对《孟子》集注的见解也符合科举的要求,海瑞对于苏泽更加满意了,更是觉得苏泽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看到苏泽粗布衣服,海瑞叹息一声说道:“我也是寒门出身,寒门进学何其困难,前几任教谕都忙着打点上下想要早日升迁,荒废了县学,也不怪南平读书人都愿意去延平书院。” “本官立志要振兴县学,你这段时间好好读书,争取明年能考过县试,你若是能这样刻苦攻读下去,三五年时间说不定能考过童子试。” 这倒不是海瑞看不起苏泽,而是以苏泽目前读书的进度,四书剩下的三本章句集注通读怎么也要两三年,还有一本选修的五经需要研习,古时候说是十年寒窗都是少了,周秀才这样皓首穷经的才是常态。 海瑞又从书案上拿出一本发黄的手抄本,递给苏泽说道:“这是我读《四书章句集注》时候所做的笔记,你且拿回去好好读,等到月中来县学后,我会给你答疑解惑。” 苏泽连忙站起来,这已经是老师对徒弟的待遇了,他连忙对着海瑞说道:“老师在上” 海瑞却一把拖住了苏泽说道: “我乃一县教谕,若是收了你做弟子,你日后考过县试,县中士人如何看待你我?” “教谕本就是为教化一方而设的教职,知道你功课也是应该的事情,莫要再提拜师的事情了。” “你若真的感激我,可有别的古文可还记得?若是能背再说给我听听?” 苏泽想了想,可惜自己穿越的时候已经读研了,早就过了智力最巅峰的高三时期,最后也只能背全一篇《陋室铭》,不过也让海瑞如痴如醉,大声诵读了三遍,这才舍得放苏泽离开。 【发现地点“书房”,可以学习技能“文学”,是否学习?】 第053章 虎狐犬 这还用说,自然是选择学习了。 【已学习技能“文学”,合并计算评定等级为lv3,1/00】 只可惜如今苏泽已经是研究生了,已经沦落到文学爱好者的水平了,如果是在高三好歹也能评个lv4。 这次出现的技能让苏泽有了新的惊喜,穿越前的技能等级也是可以算等级经验的! 那自己前世学习的那些科学知识,只要能找到触发技能的地点,也能够肝经验! 只是那些“物理学”、“化学”之类的技能,到底怎样才能触发? 这个时代可没有物理化学实验室啊? 文学好啊,文学是一个包含了很多品类的技能,散文、诗歌、戏剧,甚至通俗话本小说,这些都能归于文学。 大明朝的学术和文学已经出现了分野,在唐宋的时候,著名的政治人物往往都是身兼文学家的角色的,偶尔有李白这样不得志的文人,往往也会受到朝廷的征辟,文学和政治紧密相连。 但是到了元明的时候,文学已经逐渐走下神坛,随着蓬勃发展的市民经济发展,一些服务于普通人的文人开始出现,也就是所谓的“俗学”和“情学”取得了巨大的发展,远离朝堂和政治的专职文学家已经出现。 比如文名最盛的吴中四才子,祝枝山和唐伯虎都没有做官,但是依然在民间享有巨大的声望,唐伯虎的一幅画能卖上千两银子,祝枝山的润笔费也能达到一两银子一个字。 大明人对于才子几乎报以一种追星的态度,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都愿意捐钱捐地供养他们,在文风昌盛的江南地区更是如此。 这个技能要是刷高了,无论是赚钱还是科举,都是有很大裨益的,实在不行将《红楼梦》抄出来? 苏泽收起这些杂乱的心思,肝技能要慢慢来,当务之急还是长宁卫的“祸事”。 首先是朝廷派下来的巡军御史,这御史已经在路上了,而且御史是朝廷的大事,不是苏泽这个连童生都不是普通百姓可以干预影响的。 剩下的就是家谱上所写的那个县书吏徐士盛,苏泽向海瑞打听这个书吏起来。 海瑞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 “这个徐士盛我都是听过,是南平县衙户房的一名书吏。” “老师竟然听过?” 虽然海瑞不肯收苏泽这个弟子,但是苏泽依然以对待师长的礼仪来称呼海瑞。 私下里海瑞倒是没有拒绝,他点头说道:“南平县衙有一虎、一狐、三犬。” “这个徐士盛就是县衙的那头‘狐’,此人狡诈圆滑,前后三任知县都对他委以重任,掌管县衙的课税之事。” 课税是关系到地方官考核的第一等大事,三任县令都将课税的事情委托给徐士盛,足以见得这个家伙在县衙的影响力。 是个难缠的对手! 长宁卫虽然是军卫,但是大明朝如今是文贵武卑,俞大猷还要贿赂上官自保,更不要说林默珺只不过是小小的百户。 只是不知道这个徐士盛和长宁卫有什么仇怨,苏泽准备回去之后问问家老阿公。 苏泽对于南平县衙的局势也产生了兴趣,他问道:“老师,那一虎和三犬分别是?” 海瑞说道:“一虎就是壮班的民壮头领李虎,他本来是南平县游手好闲的罗汉脚,被前任知县招入了壮班后负责南平县的民勇,曾经带领五十名壮班击退过百人的倭寇,还曾经受到府里嘉奖。” “李虎强壮如虎,性格嫉恶如仇,可又天性残暴,仗着功劳经常在南平县闹事,百姓又惧怕又是仰仗他,所以称之为虎。”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李虎也是一个豪侠人物。 “那三犬呢?” “三犬就是背山陈氏三兄弟,如今他们三兄弟都在县衙当差,三人最懂得欺下媚上,在上官面前温顺如狗,对待百姓又凶狠无比,南平县百姓最是看不起他们,称之为三犬。” 海瑞皱着眉头说道: “你们长宁卫不是在械斗中才赢了背山陈氏?这陈氏三兄弟睚眦必报,最近你们可要小心点。” 苏泽连忙说道:“多谢老师指点迷津,以后遇到这五人我可要小心点。” 海瑞继续说道:“这等狡诈胥吏,只要你考上功名就不足为患,官员和吏员就是云泥之别。你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应该放在读书上。” 苏泽连忙点头,海瑞这才说道: “等到月中你来县学,我再和你将县试的关窍,回去读书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记下来,到时候我给你解惑。” 苏泽真心实意的说道:“多谢老师。” 辞别了海瑞,苏泽和县学外的林显扬汇合,苏泽向林显扬问道: “显扬兄弟,县城里可有锻造铁器的店铺?” “铁器?县城的铁坊价格昂贵,我们都是买了熟铁回去锻造的。” 苏泽也只是为了蹭技能,于是说道: “今日往回赶,天色已经晚了,不如明日再出发返回长宁卫。我有几种新式的工具,想看看县城铁坊能不能打造出来。” 听了苏泽的解释,林显扬这才打消了疑惑,长宁卫虽然也有铁匠,但是手艺确实一言难尽,打造的农具也只能凑合用。 林显扬说道:“咱们南平产铁,好手艺的铁匠师傅可是有不少的,不过铁坊基本都在城外,天色已经不早了,那要早点出发了。” 林显扬带着苏泽出了城,在靠近城墙的地方是一排屋子,只看到黑色的浓烟从烟囱飘出,一阵风吹过来苏泽眼睛都睁不开。 苏泽也没想到,南平的矿业和铁业竟然到了如此规模。 林显扬也有些得意的说道:“南平铁冠绝八闽!没倭寇的时候还有江南商人来南平购铁呢,这些还都是小铁坊,再往矿山那边走,采矿声日夜不绝,还有上千人的官坑呢。” 坑,就是矿洞,官坑就是官方矿洞,苏泽惊讶于南平的工矿业繁华,和林显扬逛了几家铁匠铺,终于触发了技能。 【发现地点“铁坊”,可以学习技能“打铁”,是否学习?】 “是。” 蹭完了铁坊,苏泽又拉着林显扬去了一家制糖的工坊,又蹭到了“制糖”这个技能。 四人又在族亲家住了一夜,苏泽和虱子又斗争了一夜,第二天苏泽打着哈欠,终于踏上了返回长宁卫的路。 第054章 抵捐 在县城里大获丰收,回去的路上运气却不好,苏泽一行人在路上遇到了护送粮食前往福州府的“打行”队伍。 队伍浩浩荡荡,足足有五十多人,全部都是青壮的汉子,押送的粮车装的满满的,一面绣着金边拳头标志的号旗被簇拥在中间,旗帜下还挂着“威远”二字,应该就是打行的名头。 打行,就是一群市井无赖混混聚集起来的打手帮群,和熊五的罗汉脚差不多,都属于民间社团。 不过比起四处助拳,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罗汉脚们,打行的买卖更加稳定一点,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护送和押运,和后世清代的镖局差不多。 林显扬拉着苏泽,指着“威远打行”的号旗说道: “莫要太靠近了,这些打行的铁拳头们出城就和匪徒差不多,可别让他们把驴抢去。” 苏泽看到周围零散的行人们果然都和打行的车马拉开了距离,这伙人的名声是真的不行啊。 苏泽疑惑的问道:“他们名声这么坏,还有人敢将东西交给他们押送?” 林显扬说道:“这帮‘铁拳头’可是很有眼力劲儿的,县城里的这些粮商黑起来可是要比他们黑多了,哪里敢卷走他们的粮食。” “铁拳头的拳头,也就是对普通百姓铁罢了。” 好吧,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不过有这么一群打行的人在前面开路,后面的人倒是安全很多,如今可是到处在闹倭寇,来的时候那是运气好没遇到匪徒,回去的路上可就不一定了。 其他同行的人也都是同样的想法,他们既不敢太靠近打行的车队,又不敢离开他们太远,只是不远不近的吊着。 不过很快,前方喧闹了起来,好热闹的小萝卜林良珺立刻跳起来,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 “怎么了?难道是遇到倭寇了!?” 苏泽连忙一把按住他的嘴,倭寇两个字一出周围的人都惊恐的后退,苏泽连忙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苏泽瞪了一眼林良珺说道:“再瞎说回去告诉你哥!” 不过苏泽还是让林显扬拿起藏在驴车中的武器,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两个身穿大明军服的士兵骑着马冲过来,大声对众人喊道: “奉指挥使大人令,设卡查倭!” 苏泽注意到周围的人都露出了比遇到倭寇还难看的脸色,苏泽又看着哭丧着脸的林显扬,忍不住问道: “显扬兄弟,官兵设卡查倭寇怎么了?” 林显扬等到两个明军骑马离开,这才说道:“遇到倭寇还能跑得掉,遇到官兵那就是跑都跑不掉了。” 林显扬指着前面卡口说道:“这是延平卫设的卡口,这是在收‘平倭捐’呢。他们要的钱比拦路抢劫的土匪还狠,上次给我们长宁卫送物资的把总司车队,都被他们抢劫了三成物资走了。” 苏泽惊讶的说道:“官军的也抢?” 林显扬点头说道:“这延平卫指挥使是世袭的三品武官,比延平知府官还大,这官司打到哪里都赢不了。” 苏泽也是无语了,堂堂一个府的指挥所,竟然专门干拦路抢劫的活儿,还连友军的后勤补给都要抢。 大明朝的军队已经堕落成这个样子,也难怪倭寇之乱闹了这么久。 林显扬郁闷的说道:“我身上就剩下二钱银子,若是他们抢驴,阿泽兄弟千万不要反抗,畜生没了还能再买,要是被这帮官匪扣个通倭罪名,那可是要耽误你前程的。” 苏泽暗暗想也难怪东南倭寇迟迟不能平定,且不说那些装作倭寇从中渔利的商人,就连这些本地当官的当兵的,也靠着倭寇赚了多少好处。 前方打行和延平卫的冲突,最后还是以打行屈服结束。 等到打行的车队通过卡口,刚刚骑着马的官兵又开始驱赶落在后面的零星旅人,苏泽一行人也被驱赶到了卡口前。 这延平卫已经不是第一次抢劫了,设的卡口专门在河流边的官道上,等旅人看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绕行了。 卡口是靠着河岸扎的临时营地,前后颇有章法,卡口后还有一处空旷的地带,被围上了木桩,那些拒不肯交过路费的刺头,则被关押在这里鞭打辱骂,又能够恐吓后方不肯交钱的旅人。 苏泽更是无语,有这个心思去打倭寇好不好,合着延平卫家传的兵法都用来打劫了。 卡口边上,一个身穿锦衣,但是头戴明军簪缨小旗头盔的青年人,正在两个士兵的伺候下喝茶。 苏泽眼见了前方一个小商人,因为付不出五钱银子的过路费,直接被官军抢走了全部货物,被拖到了行刑空地上辱骂。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林良珺都抱住了苏泽的袖子。 马上就要轮到苏泽一行人了,林显扬看到这群官兵胃口颇大,没有五钱银子都要抢东西,心中也有了将驴子豁出去的准备。 苏泽握紧拳头,他环视了一圈,“行贿”技能发动! 那个被官兵伺候的青年人,才是这伙儿拦路抢劫官兵的头头,这头毛驴可是九姑婆家最重要的资产,可千万不能被人抢走。 终于轮到苏泽一行人,两个官兵走上前来,苏泽立刻喊道: “出门匆忙,身上少银,愿意以物抵捐。” 听到苏泽这么乖巧,两个士兵嘿嘿一笑,就准备去牵毛驴。 不过苏泽却抓着缰绳说道:“不是以此物抵。” “那还有什么值钱物什,速速拿出来。” “我要当面和你们领头的捐。” 两个士兵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到苏泽是读书人的打扮,倒也不敢太造次,于是说道: “那是我们少指挥使,你们其他人留在这里,你一个人过去。” 苏泽站直了身体,走到了那个青年面前。 这青年打扮不伦不类,簪缨小旗头盔是高级武将的战场盔,可是明显和青年脑袋尺寸不合。 而他身上这幅打扮又不是军将的打扮,而且这青年一副肾虚的样子,一看就不像是军中的武将。 明代指挥使是世袭武官最高的一等,虽然大明中期武备疲弊,但是高等武官要世袭职位要去京师报备考核的,皇帝都会亲自接见的,这青年的样子明显没办法承袭军职。 “算命”技能中冷读的技巧发动,苏泽很快推测出这个青年的身份,现任延平卫指挥使的儿子,但是没有继承权的那种儿子。 这个青年看到苏泽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戏谑的语气说道:“你要抵捐,以何物抵捐?” 苏泽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一卦抵捐,少指挥使以为如何?” 第055章 算卦 头戴簪缨小旗头盔的青年人抬起头,上下打量苏泽。 明明是个穿着儒生服的读书人,却比自己那个蛮牛一样兄长个头还高。 这个年轻人名叫于宗远,正如苏泽所料的,是延平卫指挥使于帧的次子。 延平卫指挥使是正三品的武官,虽然如今文贵武卑,但是堂堂延平卫指挥使,管理五千延平卫正卒以及两万军余,在整个福建也是数得上的人物。 于宗远是次子,不能继承延平卫的世职,但是南平城内的纨绔子弟中,也算是第一梯队的人物了。 延平府于家,当年是随着江夏侯周德清移镇东南而来的福建,于家的一世祖是追随朱元璋反元的功勋,南征北战被赐予了指挥使的世职,传到于帧这一代已经是第六代了。 按照于宗远的说法,当年他祖宗随着太祖爷打江山,早就把他们子孙千秋万代的苦都吃了,如今是他们这些子孙享福的时候了! 于宗远从小就是南平城有名的熊孩子,长大之后更是延平府知名的恶少。 鲜衣怒马的生活过了十九年,马上于宗远就是要成年了,他的好日子也快要过到头了。 按理说于家这样的家族,从指尖漏下来一点富贵,也足够于宗远逍遥一辈子了,但是于家有一个奇怪的规定,那就是只有嫡长子能够继承家族的一切,包括世代相传的正三品军职,以及于家这么多代积攒的房产、田庄、工坊和矿坑。 除了嫡长子以外的儿子,在成年后就会被赶出家门,就算是和嫡长子一母所出的其他嫡子,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千两银子和一两间店铺田庄而已。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千两银子已经是这辈子都赚不到的巨款了,而于家的店铺也都是赚钱的旺铺,靠着铺子的收入已经可以过上相当优渥的生活了。 可是于宗远却不这么想,自己不过比哥哥晚出了两年,都是一母同胞,为什么家族庞大的产业就是哥哥继承,自己只能分到这点? 而且于家的男子成年之后,如果没有继承权就要搬出于家大宅,于宗远这一两间铺子的利润,可养不起自己房里那些贴身丫鬟啊。 这一次于宗远是私自带兵出来的,拦路收到的“平倭捐”也都是要进他的腰包。 这种事情于宗远也已经干过很多次了,他头上的簪缨小旗头盔也是从父亲的书房偷出来的。 其实于宗远打着自己的旗号抢劫,延平卫指挥使于帧其实是心中有数的。 不过延平卫的风气如此,在职军官经常私自出营拦路抢劫,只要自己的那份供奉不少,这位指挥使大人也是不会阻拦的。 于宗远打劫自然不用给自家老子上供,父子二人其实都有默契,这是对即将搬出指挥使府的于宗远的另类补偿,给他搬出去独立生活积攒一些家底。 听到苏泽要给自己算卦,于宗远倒是不拒绝的。 前些年的时候,于宗远曾经疯狂迷恋江湖方术,还偷偷学习压胜之术,想要咒死自己的亲哥哥。 只可惜于宗远的“法力”不够,只是让哥哥感染风寒了一阵,但是很快就痊愈了。 这些年来于宗远也结识过不少南平县的神汉巫婆,还曾经从南洋走私商人那边学习过“降头”之术,但是自己那位兄长身体越来越健康,反倒是自己因为纵欲过度,身体日益的衰弱。 这些年于宗远已经不太热衷鬼神之术了,随着兄长在军中越发崭露头角,自己争夺继承权的心思也逐渐淡了。 与其得不到的永远骚动,还不如赶紧捞钱为了出府生活早做打算。 不过看到苏泽这副仪表堂堂的样子,于宗远心中还是有些波动的。 在这里看着拦路收钱,于宗远早就有些无聊了,反正闲来无事,就听这书生算上一卦。 要是他真的有东西,那这点平倭捐就可以免了,如果他胡言乱语,那就先让手下军士招呼他一顿,让他知道得罪延平卫于家的下场。 “你这书生还会算卦,怎么算?” “少指挥使,请你说出一个数字,就是心中所想的数字就行。” 于宗远倒是有些新奇,这些年他遇到过相面的,摸骨的,要生辰八字的,苏泽这个算命的方法倒是奇特。 “十三。” 苏泽掐动手指,装模作样的念了两句口诀,他这lv1的算命虽然等级不高,但是苏泽靠着自己的演技倒是模仿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看的于宗远一愣一愣的。 等到表演完毕,苏泽睁开眼说道: “今日设卡收捐,少指挥使是瞒着令尊的吧?” 于宗远先是一愣,然后环视左右,今日带出营的都是于宗远的亲信,还故意在距离南平城这么远的地方设卡,苏泽这个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这家伙有道行? 看到于宗远的表情,苏泽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推测是对的,他已经从于宗远脸上读到了答案。 算命本来就是江湖把戏,古今中外的占卜师,靠的无非就是“察言观色”四个字。 接下来就是冷读术了,这是心理学中的一套引导别人说话的技巧,算命先生可以通过交谈中的信息,给出满足求卦人心理预期的卦象解读。 “少指挥使,恕我直言,本次起卦的结果可不太好,你怕是要有灾殃。” 苏泽这两句话,一下子将于宗远的心勾了起来,他连忙问道: “灾从何处来?” 苏泽摇头晃脑的说道: “灾从至亲之人手上来。” 听到苏泽的解卦,于宗远立刻站起来,紧张的来回踱步: “不就是设卡逼捐吗?爹也不会因为这事打我吧?” “糟糕!难道是上次的事被爹知道?!” 看到于宗远这个样子,苏泽继续说道: “少指挥使莫要担心,虽然卦象不太好,但是依然有一线生机。” 于宗远已经被苏泽的语言操纵,他连忙问道:“还请先生教我!” 苏泽摸着不存在的胡须说道: “我只有四个字‘坦白从宽’,及早将自己的错事说出,也许能免去皮肉之苦。” 于宗远被苏泽这么一吓,手脚都开始哆嗦,他指着苏泽说道: “你这书生,若是算的不准,我定饶不了你!” 苏泽坦然的说道: “苏某本月十五日要去县学读书,若是算的不准,少指挥使可去县学找我理论!算的不准,分文不取!本地平倭捐双倍奉上,如何?” 看到苏泽如此胸有成竹,于宗远彻底被苏泽唬住,立刻招呼士卒撤掉卡口,迅速带着人返回了南平城。 这下子可把林显扬和一众等着过卡的百姓看呆了,就看到苏泽和那位军官言语了几句,对方就立刻撤掉了关卡。 众人欢呼的向苏泽作拜,苏泽连忙托起前方的一名老者。 他看着这些百姓说道:“大家还是快点赶路吧。” 就在众人继续赶路的时候,延平卫指挥使于帧接到了亲兵的消息,自己的小儿子又带着士兵出城设卡打劫,哦不让人捐钱去了。 于帧一下子站起来,这位指挥使大人最近心情很不好,于宗远正好撞在枪口上。 于帧已经拿到了兵部的行文,朝廷要派遣御史清军,清查祖上犯有重罪的军官,不仅仅要革去这些军官的军职,还要追缴朝廷发放过的俸禄。 这些御史是什么德行,于帧最是清楚了,他们可是能从蚊子肚子里掏出油脂,能够从鹭鸶腿上劈下二两精肉的! 延平卫本身就经不住查,这逆子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兵出去抢劫! 再想到新上任的延平知府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于帧的心情更加的沉重。 知府虽然管不到自己这个指挥使头上,但是如今文贵武卑,这御史下来肯定也是官府接待,如果这新知府在御史那边说上自己几句坏话,虽然不至于丢官罢职,但是大出血肯定是要的。 昨天新知府在祭祀城隍的时候就说了,要整顿延平府吏治,今天自己儿子带兵出去抢劫,万一事发不就是送脸给知府打吗? “速速将这个逆子给老子押回来!” 于帧立刻吩咐亲卫,接着拿起桌案上的戒尺道: “等这逆子回来,我非要打死他不可! 第056章 脱毒难 林显扬和林良珺看到苏泽只是给那少指挥使算了一卦,对方就匆忙撤去了关卡,感到大为惊奇。 林良珺又想起苏泽刚刚到长宁卫的时候,就给自己掷的圣杯解了卦,难道阿泽哥真的神仙下凡? 小萝卜头立刻说道:“阿泽哥,你真的是神仙下凡?能不能给我算一卦,我会讨个什么样的婆娘?” 苏泽故意皱着眉头,顿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没有的东西,让我怎么算?” 听到苏泽这么说,林良珺哇啦一声就要哭出来,难道自己要孤苦伶仃一辈子? 苏泽这才笑着说道:“人定胜天,占卜算命不过是寻个心理安慰,你小小年纪莫要信这些。” 林良珺还是皱着脸问道:“那你是怎么让那少指挥使信了?” 苏泽摇头说道:“我可不是算出来的,是推理出来的。” “推理?” 苏泽点头说道:“朝廷有公文,要派遣御史清军,延平卫传了六代,祖上的龌龊事太多,忙着打点御史还来不及呢,最怕的就是属下生事。” “另外延平府新知府到任,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如果我是延平卫指挥使,肯定不会让自己的亲儿子出来设卡抢劫,所以这位少指挥使肯定是扯了父亲的虎皮,私自出来设卡逼捐的。” “若是平日还好,说不定还是指挥使默许的,这个节骨眼上做这种事,肯定少不了皮肉之苦。” 林显扬有些懵懂,但是古灵精怪的林良珺听出了苏泽的意思,他一拍大腿说道: “原来这就是话本里的神机妙算啊!阿泽哥你可真是司马懿再世啊!” 罗贯中是元末人,如今《三国演义》早已经风靡全国,建阳的书坊甚至还专门印刷了配图的三国演义小人书。 苏泽一拍他的脑袋说道:“是诸葛亮再世!” 林良珺则说道:“这个好!阿泽哥,我要和你学这个推理之术!以后我哥要打我,我就能提前知道了!” 苏泽愣了一下说道:“万事万物皆有理,要先明万事万物之理,才能推其理,你字还没认识全呢,先好好开蒙识字再说!” 打打闹闹中,一行人终于返回了长宁卫。 将林良珺送回百户府,苏泽这才踏着夕阳牵着驴子返回家庙。 “哥回来了!” 站在门口守望的小小萝卜头林彩娘,终于看到了黄昏中走来的苏泽,她一边向家庙里喊道,一边冲向了苏泽。 苏泽摸了摸她的脑袋,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红绳和一块荷叶包的黑砂糖,总算是安抚好了小小萝卜头。 苏泽看到了门后拄着拐杖的九姑婆,心中不由的一暖。 县城虽好,吾心安处还是长宁卫啊。 这趟远行反而让苏泽对长宁卫更有了归属感,比起混乱的县城,与世隔绝的长宁卫有些桃花源的味道。 和刚刚在家庙安家时候那样,苏泽吃着寒菜粥,向九姑婆和林彩娘说着县里发生的事情。 听得小小萝卜头大呼后悔,嚷嚷着下次要随着苏泽一起进城。 吃完饭,苏泽又考较了林彩娘这几日的功课,给“开蒙”技能又刷了两点经验之后,苏泽让林彩娘回去休息,找到了正在家庙中盘坐的九姑婆。 “阿姑,您认识县城书吏徐士盛吗?” 九姑婆瞪大眼睛问道:“你说是县衙户房的书手徐狐?他找你麻烦了?” 苏泽连忙摇头,九姑婆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 “这徐士盛狡诈如狐,你日后去县衙切莫招惹他。” 九姑婆叹息一声说道:“这徐士盛和长宁卫有仇。” 苏泽连忙问道:“徐士盛是县衙书吏,又怎么和我们长宁卫有仇了?” 苏泽也从海瑞那边打听到了,徐士盛是县衙负责课税的税吏头领,可是长宁卫是军卫,又不需要交税给县衙,又怎么和这个徐士盛有交集的? 九姑婆说道:“那还是老百户在的时候,这徐士盛曾经找到过老百户,请求在长宁卫出一些‘货品’。” 苏泽立刻明白了,这徐士盛是请求长宁卫帮着他走私。 不过这种事情在沿海卫所数见不鲜,只是借用卫所的码头都算是好的了,有的卫所干脆自己下场,用朝廷的战舰带货走私。 “老百户不想要得罪他,那时候老百户也给千户开过方便之门,本也不是什么事情。” 苏泽对于老百户的行为不做评价,不过长宁卫这样的卫所确实已经是最干净的那种了。 “本来合作的不错,徐士盛从长宁卫走了几箱子货后,就又提出要出更多的货,本来老百户都要应下来了,却无意间发现了徐士盛走私的货物。” “是什么?” “弓箭。” 苏泽一下子沉默了。 在古代,弓箭算是战略物资。 普通百姓上街那个短刃防身,官府一般也不会说什么,可如果带着弓箭招摇过市,那可铁定要被抓起来了。 如果只是走私普通商品,老百户还可以睁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走私弓箭,那要靠走私购买弓箭的,在东南地区就只有倭寇了。 “长宁卫和倭寇是死敌,老百户又怎么能容忍通敌给倭寇送弓箭?老百户扣了徐士盛的货,要去县衙举报他。” “后来呢?” “后来?那徐士盛反过来诬告弓箭是老百户走私给倭寇的,把官司打成了糊涂官司。这事情本来要上交延平府再审的,老百户突然奉命出海作战,然后在海上战死,这事情也就没了下文。” 苏泽思考起来,徐士盛不过是一县的书吏,弓箭可是违禁品,以徐士盛的能量,根本吃不下这样的生意。 徐士盛背后肯定还有人,而且能够走私大量弓箭的,肯定是福建武官系统的关键人物。 那老百户出海战死,背后会不会也有什么隐情? 苏泽这下子明白,为何这个徐士盛要置长宁卫于死地了,确实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徐士盛被扣了货物,又担心长宁卫手上还有其他证据,所以趁着御史清军的时候想要彻底搞垮长宁卫。 苏泽叹息了一声,九姑婆说道: “这些都是卫所的事情,和你没有多大干系,你只要好好读书就好了。” 长宁卫的人自然也知道老百户战死背后说不定还有隐情,可是长宁卫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百户军卫,根本无力追查这件事。 看到九姑婆担忧的样子,苏泽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阿姑,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百户战死可是得到官府旌表的。” 九姑婆连忙说道:“对对对,旌表的牌匾还在百户府呢。” 躺在木板床上,这次县城之行算是彻底打碎了苏泽苟在长宁卫肝科举技能,通过科举跃龙门的想法。 如今东南可不是平安盛世,嘉靖朝烈火烹油的繁荣景象下,是乱世失序的开始。 东南地区更是遭受倭乱的战乱地区,只是埋头读书时没有任何前途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泽顺理成章的定下了目标,那自然就是——搞钱! 如今海边滩涂的盐田都被开出来了,自家芦田的干芦苇都烧完了,想要继续精制盐就需要燃料。 盐虽然赚钱,但是东南地区一旦进入雨季后,就没办法在海边晒盐了,还需要一些更稳定的赚钱路子。 红薯已经种下快一个月了,但是距离收获还早。土豆倒是比红薯成熟的快,苏泽准备在这一批土豆成熟之后,在长宁卫推广种植。 不过土豆在这个东西,在种植一两代之后会迅速退化,感染产生毒性,而且这种退化还会降低土豆产量,想要推广种植必须要解决这些问题。 苏泽回忆自己脑海中关于lv5级的“种田”知识,现代农业对土豆脱毒的技术是“剥茎尖”,但是这个技术需要用到显微镜和培养基,如今长宁卫这个条件怕是没办法。 剩下就是育种了,倒是可以挑长出芽眼的大土豆切快育种,倒是可以减缓退化的速度,也能筛选出无毒的后代来。 实在不行就用有性繁殖,让土豆授粉育种,只是这样就无法迅速扩大土豆种植面积了。 哎,要是能弄出“生物学”技能就好了,剥茎尖需要的显微镜也只是普通的光学显微镜,要不然先弄个“物理学”出来? 看来一下子铺开土豆种植是不现实了,红薯种植也面临脱毒技术的难题,不过红薯种植周期长,产量也高,可以选择比较健康的切块育种,倒是可以安全种植上几年。 为啥就自己当年就没选择农学专业? 第057章 邀请 第二天清晨,苏泽已经不需要随九姑婆上早课了,他早早的扛着锄头,向自己开荒的三亩红薯田走去。 去县城的这些日子,林彩娘没事的时候就来田里干活,杂草全部都被她拔干净了,郁郁葱葱的红薯秧长在田垄上,清晨的露水挂在秧苗上,让人看着就欢喜。 今天苏泽过来是给红薯追肥的。 前些日子精制盐时候烧成灰的草木灰,全部都被苏泽搜集了起来。 这些草木灰和粪水混合,发酵了几天之后就成了农家钾肥。 苏泽小心的将肥料铺在田垄上,等到忙完了这些小萝卜头的早课已经结束了。 “哥,师父喊你回去吃饭。” 苏泽揉了揉腰说道:“这就回去。” 返回家庙,九姑婆已经弄好了早饭,今天吃的是苏泽从县城带回来的胡饼,这可要比寒菜粥好吃多了,等到吃完饭后,苏泽向九姑婆问道: “阿姑,那伙倭寇怎么样了?” 九姑婆擦了擦嘴角说道: “家老阿公审过了,朱七他们是被逼得活不下去的盐工,本来也是老实人,如今这个世道啊,哎!” 东南倭乱,到底多少是真倭寇,多少是假扮倭寇的海商或者走私贩,多少是活不下去逃到海上的百姓,这是谁也研究不清楚的课题。 朱七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过也不能说明这些都是好人。 变成倭寇之后,朱七等人也抢劫了好几个在黑市贩盐的商人,手上虽然没有人命,但是发展下去未尝不会成为一代盐枭。 苏泽可不是什么白莲花的烂好人,朱七等人过去被官府压迫,可也不能说他们就是老实本分的好人。 九姑婆继续说道:“家老阿公让他们和罗汉脚一起开荒荒田,又派了家祠的人轮流照看着,这帮人干活倒是不错。” “那熊五呢?” “熊五还在罚堂关着,这家伙也不闹,每日就是吃和睡,就是嚷嚷着要见你。” 苏泽更是觉得这熊五心中另有所图,这家伙来历复杂,还是再关上一些日子再说。 九姑婆又说道:“这段时间那帮孩子天天都在海边晒盐,我让他们把盐都搬到后厢去了。” 苏泽连忙向九姑婆道谢,九姑婆说道:“我老了,这卫所的事情就指望你们年轻人了。” “家老阿公也说了,长宁卫要靠着你们年轻人来挑担子。” “今天你还去卫学吗?” 苏泽看着身上“粒粒皆辛苦”的buff,又看到快要肝到lv5的“开蒙”技能,点头说道:“今日继续去卫学教孩子们认字。” 九姑婆想了想说道:“上次晒盐你不是分了那些孩子钱吗?” 苏泽点头,上次卖出精盐,苏泽也给帮着他晒盐的孩子分了点钱,虽然不多但也算是酬劳了这些晒盐的孩子。 九姑婆欲言又止的说道: “你分了那些孩子钱,他们家里人都觉得你是个有本事的,想让孩子跟着你读书。” “若是耽误你读书,将他们回掉就是了,之前让他们孩子入卫学读书都不情愿,现在求过来晚了。” 原来是这个事,苏泽倒是不在意,反正人多了刷“开蒙”技能还快一点呢,他说道: “多几个人听课倒是没问题,不过习字用的沙盘和苇杆,要让他们自备,日后读书需要用的笔墨也要他们自备。” “这个当然,那我这就去回那几家,让他们把孩子送来!” 日子仿佛是回到了原先的轨道上,苏泽在卫学看了会儿书,然后就带着萝卜头们开始读书,接着用沙盘和苇杆练字。 科举:lv3,20/300 书法:lv2,85/200 再看看开蒙技能:lv4,389/400,距离升到五级就剩下临门一脚了。 苏泽盘算着下午去海边给那些晒盐的孩子讲课,还是去找那些罗汉脚和盐丁们讲课刷技能的时候,小萝卜头林良珺突然过来说道: “阿泽哥,你下午有事吗?” “怎了?” “那个,我哥想要请你去百户所。” “林百户?” 苏泽有些疑惑,自从自己到这长宁卫之后,就没有见过这位百户。 原因也很简单,按照族谱的记录,这位女百户只是为了能在林良珺长大成人之前,暂时代理百户一职,防止百户落到别人手上,而不得已做出的权宜之计。 因此这位林百户几乎不管长宁卫的其他事务,深居简出只是在校场练兵。 在之前,苏泽是外人,林百户自然不会见苏泽,防止泄露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 “你哥喊我过去干什么?” 苏泽虽然也想和林百户接触,以便了解更多的情况,应付下个月的灾祸。 不过他还是装作不情愿的样子,林良珺立刻说道: “我哥想要向你请教兵法!” 兵法?苏泽愣了一下,林良珺继续说道: “我哥说,你上次械斗用的鸳鸯阵,不像是岳武穆打金人骑兵的战法,反倒是可以训练来打倭寇,所以想让你过去,问问兵阵的事情。” 苏泽愣了一下,自己还真的是小看了林家这个世袭百户的军事能力啊,竟然看出这鸳鸯阵是打倭寇的战法? 打倭寇就对了,这鸳鸯阵本来就是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记录的阵法,专门发明出来打倭寇的! 这个时候的戚继光应该还在山东,去年他刚刚得到了张居正的推荐,署都指挥佥事,备倭山东。 而根据纪效新书的记载,戚继光是在明年调任浙江抗倭之后,才开始研究使用鸳鸯阵打倭寇的,这么说自己就是这个世界鸳鸯阵的首创者了。 苏泽点头说道:“既然百户有令,那下午我就去百户所一趟,和你哥讨论一下兵法的事情。” “阿泽哥你答应了?” 林良珺本以为苏泽不愿意去,没想到苏泽竟然这么快答应下来,他高兴的说道: “阿泽哥你可以好好教训教训我哥!他平日里总逼着我读兵书,我说你比他厉害还不服气!” 看着胳膊肘往外拐的林良珺,苏泽只能感慨这位女百户可真不容易。 族谱中并没有记载这位女百户最终的去向,她只是在林良珺成年后将百户之职交给他,然后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自己穿越到长宁卫,也不知道会不会改变这位女百户的命运? 第058章 练兵之要 在林良珺的带领下,苏泽来到了长宁卫地势最高的坡上。 第一代百户就这里兴建了百户所,这里可监察海上和卫所口的动态,是整个长宁卫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百户所是一栋军事建筑,基座是石头堆成的,看来像是一座塔楼,在长宁卫遭遇攻击的时候,士兵家属可以躲进去避难。 在百户所边上则是一排围墙,正门有两名正卒戍守,林良珺带着苏泽穿过正门,进入了百户所内。 在石基上是一座砖制的人字顶建筑物,林良珺带着苏泽从台阶环绕而上,终于来到了百户所前。 “哥,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小萝卜头一嚷嚷,就听到了一个略显尖锐的男音说道:“请苏先生进来吧。” 林良珺拉着苏泽进了百户所,按照明代建筑的样式,这是第二进的明堂,官署衙门办公和见客的地方。 只看到一盏屏风拉在明堂中,屏风后那个尖锐的男声说道: “这几日脸上有伤,怕吓到先生,如此见客是林某无礼了。” 苏泽心知肚明,这是林百户怕靠近了露出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不过她这假音倒是学的不错,若不是自己先入为主,也分辨不出她是女的。 “良珺,看茶。” 林良珺不情不愿的端来茶盏,这长宁卫的白瓷茶盏上好几个豁口,漂浮着茶叶沫子的茶水还不如白开水,苏泽喝了一口气就放下来说道: “不知道百户召我过来有何时见教。” 这倒不是百户所招待不周,长宁卫连三十二两的械斗罚银都快要典当了,百户所也已经穷的叮当响了。 苏泽倒是佩服这位林百户的气节,如今的海上可到处都是机会,就算是不亲自走私,只要放任几个海商在港口靠岸,丰润的利润就能让百户所过上好日子。 “这次请苏先生来,是想请教您战阵之术的。” 自从苏泽开始在长宁卫培训长宁卫普通卫民之后,林默珺就注意上了这套鸳鸯阵。 仔细琢磨之后,更是觉得这套阵法精妙无比,特别适合对倭寇作战。 不过苏泽讲解的只是普通的列阵战法,更加复杂的变阵和遇敌变化的战法都没有讲,林默珺光是通过小萝卜头偷师,始终学不到关键之处。 这次苏泽从县城回来,林默珺实在是忍不住了,请弟弟将苏泽请来百户所,当面请教他这套鸳鸯阵。 林默珺有些紧张,苏泽说这套阵法是出自《武穆遗书》,是他家传的兵法,这家传的学问可是不外传的,要是苏泽拒绝,自己也只能礼送他离开。 不过这些日子倭乱愈演愈烈,前几日长宁卫附近的一座百户所被倭寇攻破,这座卫所正卒战死过半,整个卫所被抢劫一空。 长宁卫在剿倭上一向积极,在附近几个海盗团伙中都被视作眼中钉,林默珺产生了一种紧迫感。 实际上林默珺的预感没错,嘉靖三十三年,是整个平倭战争中战争烈度最大的一年。 就在今年二月,倭寇攻入了大明朝的膏腴之地苏州和松江,松江县的县丞都战死。 接着倭寇开始分兵,北上进攻青州徐州,在山东的戚继光率军防御。 南下进攻宁波普陀,参将俞大猷带领官兵防御,还被倭寇击败,战死三百余人。 福建作为倭乱的传统重灾区,在史书上虽然没有记载,倒不是因为福建倭乱不严重,而是福建的倭乱已经不值得记入史书中了,如果翻看福建沿海的地方志,几乎每年都有倭寇攻打府城县城,百姓流离失所的记录。 面对林默珺的求教,苏泽倒是没有藏私,而是说道:“我也是长宁卫的一员,海防关系长宁卫的安危,区区一篇鸳鸯阵而已,兵书写了就是教人杀敌的,束之高阁那不就是明珠蒙尘吗?百户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听到苏泽如此大方,林默珺的声音又尖锐了几分,她连忙说道: “那就麻烦苏先生了,说来惭愧,我也向良弟打听过鸳鸯阵,但是有些关窍总不得其法,还要向先生请教。” 接着林默珺将自己偷学鸳鸯阵时候遇到的疑惑说出来,苏泽全部都一一解答。 林默珺又问起了变阵之法,苏泽也将鸳鸯阵遇敌的几种变化一一说出来,讲解变阵的要点和作战的顺序,林默珺听得认真,又提出一些新的问题。 苏泽这才发现,这位女百户在练兵上非常有天分,而且不是他这种纸上谈兵的,是真的通晓练兵之法的人。 林默珺所问的问题,都是实际作战中可能会遭遇的,有的问题纪效新书中写了应对之法,苏泽还能说出来,有的则是苏泽也答不出来的。 两人就这样讨论到了傍晚,林默珺依然觉得意犹未尽,这苏泽就像是一座宝库,怎么都榨不干,和他交谈总能冒出一些新的想法出来。 当年林默珺的父亲在的时候,曾经带着他去泉州见过那位中了武举的俞世伯,就在父亲和俞世伯讨论军务的时候,当时才十几岁的林默珺说出来的话,让那位俞世伯都惊讶无比。 当时俞世伯就说了,如果林默珺是男儿,绝对是总司万军的将才! 父亲去世之后,林默珺能以一女儿身,撑起长宁卫的军事,除了林家在长宁卫七代的威望之外,和林默珺在练兵统兵之术上的能力也是分不开的。 家里的兵书都被林默珺翻烂了,她一个女儿身也不能去其他卫所讨论兵法,弟弟林良珺又是个孩子,这些年积累的问题无人探讨,今天总算是遇到苏泽这个能够一起研习兵法的人了。 【交流兵法,“兵法”经验10,lv2,50/200】 竟然增加这么多?苏泽看着跳出的提示大喜,这交流兵法涨的经验竟然要比打朱七这帮倭寇还多。 不过想起来也正常,朱七这帮倭寇不过是吃不上饭的盐丁,乌合之众罢了,打败他们根本没费什么力气。 但是今天和林默珺交流,苏泽也是受益良多,一些纸上谈兵的部分落到了实处,增加十点经验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这一下午的时间,苏泽lv2级的兵法就快要被掏空了,再继续讨论下去怕是要没货了。 苏泽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读《武穆遗书》,倒是觉得战阵搏击之术倒在其次,兵法中最重的,还是要先严纪律。” 第059章 新兵构想(加更) 听了苏泽所说的,林默珺思考起来。 确实比起阵法这种死学问,纪律或者说军纪更重要,毕竟军队打仗是要靠人的。 苏泽继续说道:“战场上千变万化,就算是鸳鸯阵也不可能穷尽一切情况,指挥作战的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若是士兵不服从统帅的指令,再好的军阵也是无用的。” 林默珺点头,苏泽所说的确实如此,长宁卫的武器装备不如泉州卫和福州府周边的卫所,林家家传的兵书也是普通货色,但是长宁卫在东南地区是出了名的能打,关键就是林家几代百户练兵严明,军队令行禁止的原因。 相比之下,一些军卫的武器要好,但是士兵畏战,反而被倭寇追着打。 林默珺更是谦恭的问道:“请问苏先生,要如何严军纪?” 苏泽说道:“要严军纪,第一自然是明法度,就拿这鸳鸯阵为例,前排盾牌手退,则罚二盾牌手,狼筅手退,则罚二狼筅手,长矛手退,则罚六长矛手,整队退则罚小队长,以连坐法训练,战时又用连坐法督进退。” 林默珺回忆苏泽在械斗之后赏罚的办法,在厘清了责任之后,有明确的赏罚标准,确实能让受罚的人奋进。 苏泽继续说道:“除了要罚之外,还要赏,进则赏,退则罚,有赏有罚,才是强军。有罚无赏,那就是视军卒为奴隶,那军卒自然也视将官为仇敌。” 林默珺问道:“那有赏无罚呢?” “有赏无罚,那就是唐藩镇军,只知道邀功请赏,名为官军,实为兵贼。” 林默珺只觉得苏泽所说的,都是些自己未曾想过的大道理,当年父亲在世的时候,卫所钱财还充裕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练兵的,战斗勇猛的有奖励,战死沙场的有抚恤,那时候长宁卫出海作战所向披靡。 可是自己接手之后,虽然苦练士卒,但是只能保卫长宁卫附近的海域,要深入海中作战那就就不容易了。 听到苏泽这么说,林默珺才知道原因,还是长宁卫太穷了。 苏泽这倒也不是纸上谈兵,实际上的戚家军就是一支高薪的军队。 《纪效新书》中小半的内容,都是在讲如何严明军纪,战场上违反军纪的要被割去耳朵,等到战后再清点被割耳朵的人,谁没耳朵就砍谁的头。 队长包庇砍队长,长官包庇则砍长官。 担任伏兵的队伍,该上不上、不该上瞎上致使伏兵败露的,砍队长的头。 不救队友导致一人阵亡的,砍全队的头,但如果斩获首级一颗,则可以免罪,斩获两颗照赏不误。 说白了,戚家军就是一个以kd算军功的部队,如果kd是正的就赏,如果kd是负的就砍头,所以戚家军每次上阵都是拼尽全力的。 除了严明的军法之外,戚继光还规定了高额的赏钱,一颗倭寇的脑袋就是三十两,并且根据人性,为了防止主战手争功劳而扰乱阵型,规定了只有短兵才有权收人头,而且人头是全队分,主战的盾牌手、狼筅手和长矛手分大部分,后排的人则分少部分的。 在这样高薪的激励下,戚家军才能横扫东南,最终平定了倭乱。 只是可惜这么一支强军,在平定倭寇后被调往辽东,又因为大明朝廷出尔反尔拖欠军饷,最后被蓟州总兵王保解除武装全部坑杀。 林默珺沉默了,长宁卫实在没钱发赏钱,看来和苏泽那样说的练出强军是不可能了。 苏泽又说道:“不过还有一种办法。” 林默珺连忙问道: “什么办法?” 苏泽说道:“兴义兵。” “何谓义兵?” “明大义,知荣辱,是为义兵。” 苏泽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说道:“百户,你可觉得长宁卫保卫家乡时候作战勇猛?” 林默珺立刻说道:“确实如此,每次倭寇来犯,士兵为了保卫长宁卫,总能勇猛作战。” 苏泽说道:“保境安民,是为义兵,因为官兵知道身后就是自己的家乡,为了保卫家园自然作战勇猛。而长宁卫的百姓也知道官兵作战是为了保卫自己,也能全心全意支援卫所后勤。” 林默珺又问道:“可是卫所也有出卫作战的任务,那时候又要如何作战呢?” 苏泽说道:“那就是要让官兵明大义了,知道自己为何而战,守卫家园是小义,保国安民是大义,官兵能明大义,那义兵就炼成了。” 林默珺叹息一声说道:“何其难矣啊!” 苏泽却说道:“难,但并不是完全做不到,当年太祖皇帝兴的就是义兵,应天下万民之心驱逐元虏。” 林默珺又问道:“那要如何让官兵明大义呢?” 苏泽继续说道:“当然是要读书,要让官军知道因何而战,如何而战,这些都是需要教化的。” 林默珺叹息一声说道:“军中可没有那么多的夫子啊。” 苏泽说道:“我倒是愿意为卫所出一份力,为卫所正卒讲课,让士卒明大义。” 林默珺有些感动,连忙说道:“那就多谢苏先生了!” 苏泽自告奋勇的说道:“每隔两日,我可以午后去校场给官兵讲课,百户以为如何?” 苏泽这么积极,林默珺求之不得的说道:“劳烦先生了!” 苏泽当然也不只是要给官兵画饼,他并不指望封建时代的军队有多高的思想觉悟。 要知道近代那支带领中国走出黑暗时代的强军,在建立之前可是经历了近乎百年的思想启蒙,从晚清开始几代先驱构建的家国民族意识,最后才突破了几千年的思想樊笼,打造成了一支人民的军队。 如今大明朝其实连国家民族意识都没有觉醒,一步到位建立人民的军队太不现实了。 这又不是某铁雄心或者某多利亚,只要点个什么国策按钮,就能自动开化什么的。 苏泽想要给长宁卫的官军讲课,一方面是为了刷“开蒙”技能,再想办法蹭一些“兵法”技能的经验。 另一方面是明代其实已经到了冷兵器时代和火器时代的交界点上,明军其实已经开始使用火器,戚家军中就有专门的讲鸟铳(火绳枪)的章节。 到了嘉靖二十七年,就是之前的朱纨在嘉靖二十七年在双屿岛大破倭寇,在双屿获得了一批鸟铳和能够制作鸟铳的葡萄牙匠人,大明朝廷在开始下令仿制的。 如今才嘉靖三十三年,长宁卫这种偏远卫所自然是没有的,但是随着和倭寇战争的深入,明军也开始陆续使用鸟铳。 到了万历年间戚家军调入辽东,已经改进出使用火炮作战的军阵了,再加上大明军队原本就使用的边统、火箭,其实大明军队使用火器的比例还是很高的。 只不过兵员素质和武器质量的问题,火器的威力并不算大,当然这个时代的火器威力本来也不算大。 不过这对于苏泽都不是问题,他有系统可以改进火器,鸟铳的精度已经可以了,只需要改进装填方式和火药配比,就能研发出下一代的火枪。 而这个时代葡萄牙人已经在东亚出售红夷大炮和佛郎机炮了,这个时代的铸炮也没有特别高的技术门槛。 要打造出一支使用火枪和火炮的军队,那就需要士兵拥有更高的素质。 拿破仑时代的法国炮兵之所以所向披靡,也是因为法国数学教育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法国拥有最高素质的炮兵军官和炮手,才能射的更准射的更快。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要钱啊! 苏泽看向屏风,对着屏风后的林默珺说道:“我还有一法,可以富民强军。” “先生请说,到底是什么法子?” 苏泽顿了一下说道:“这法子虽然好,但是要通‘海贸’才行。” 第060章 吃饱饭 “海贸”二字,让林默珺沉默了。 这年头说海贸,其实就是走私了。 按照咱大明的祖宗之法,除了市舶司进入大明的贡品,其他都是非法走私的。 长宁卫自从老百户死后,是不参与走私的,要不是之前苏泽的赏罚论,林默珺当场就拒绝了。 苏泽说道:“只要能在长宁卫边上靠岸,将货物搬到长宁卫就可以了。” 苏泽又继续加码说道: “这海贸所得,二成送入百户所,一成送入家祠,百户以为如何?” 其实按照走私的分成关系,这个份额算是低的了,不过苏泽只是要借用长宁卫的港口,也不需要长宁卫军户参与,这个分成也算是合理了。 林默珺想了想说道:“不许和真倭做生意。” “这个自然!” “不许贩卖粮、盐、铁和军械。” “通倭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做的。” “既然如此,那就做吧。” 林默珺也知道苏泽是个有本事的人,如今整个东南地区到处都是筛子,月港那边更是肆无忌惮的走私,福建全省都知道这个窝点,也没有人去捣毁,背后干系之深让人头皮发麻。 苏泽如果真要走私,那他也能找到路子,还不如让他在长宁卫控制范围做,这样也能把控风险。 这倒也不是林默珺又当又立,而是长宁卫确实撑不住了。 朝廷拖欠军饷,卫所的屯田产出就这么多,上次械斗罚银如果不是苏泽弄出了精盐,林默珺真的要典当嫁妆来交罚银了。 苏泽所说的“明大义”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吃饱饭”,如果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个人信仰。 苏泽从百户所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但是他心情愉悦,以苏泽这个经历过贸易浪潮的现代人来看,长宁卫就是守着金饭碗讨饭。 长宁卫的位置偏僻,但是另一方面说就是天然的走私港口。 这里距离延平府和福州府都很近,这都是贸易繁荣的地方,特别是福州府,福州是福建的首府,包括承宣布政使,提刑按察使和都指挥使的三司衙门都在福州府。 另外福建市舶司衙门,福建参军衙门,备倭把总司,也都设在福州府,可以说是达官贵人云集,消费能力极强。 苏泽的计划是在长宁卫设立糖坊,购买走私的交趾黑糖,将它提纯为白糖贩卖。 糖的单价和利润可要比盐高多了,而且能买白糖的也都是官绅豪强,苏泽这买卖也不坑穷人。 靠着上次在制糖工坊里蹭到的“制糖”技能,一个简单的制糖工坊如何建造,苏泽还是了然于心的。 只不过苏泽也不是很确定,《天工开物》上所写的“黄泥水淋法”,到底能不能制造出雪白的白糖。 要知道《天工开物》这本书虽然号称是一本《百科全书》式的技术书籍,但是很多内容都是宋应星道听途说写到书里的,并没有经过他的验证。 按照宋应星的办法,只需要在黑砂糖融化后倒入黄泥水,就能自然得到干净的糖浆,苏泽对此也是相当怀疑的。 黄泥水等同于吸附剂,将黑砂糖中的深色物质吸附沉淀下去,其原理和现代糖厂用活性炭做吸附剂一样,倒是也没错。 但是效果有没有《天工开物》中那么好,苏泽没有制过糖也不能确定。 不过制糖最后也需要浓缩糖浆,也是需要燃料的,只靠着烧苇杆肯定是不行的了,还需要购买燃料。 苏泽只觉得有些头疼,为什么别的穿越者只需要吩咐下去,近现代化的工坊就能建造出来,而自己却要苦逼的筹划每一个流程,连炉子里烧什么都要操心。 精制盐要燃料,精制白糖也要燃料,九姑婆家的豆子也用光了,看来上旬末的鬼市还是要去一趟。 上次在鬼市的时候,苏泽似乎见过卖石炭的铺子。 其实中国很早就开始开采煤炭了,从地里挖出来的煤炭叫做石炭,和木头烧出来的木炭相区别。 木炭燃烧充分,也不含有硫等杂质,燃烧起来烟也小一些,所以基本上都是达官贵人用。 比如唐代白居易所写的《卖炭翁》,就是“伐薪烧炭南山中”,卖的就是木炭,也是被宫廷内的太监抢到宫中用的。 石炭有“炭毒”,宋代的时候开封府的普通百姓就烧煤炭取暖了,每年因为“炭毒”而死的百姓就有很多,但是如果不用石炭取暖就会活活冻死。 那时候还有专门卖炭的煤炭店,石炭一旦涨价,就会有大量的穷人冻死,宋代已经有专门的机构负责炭山开采了。 大明朝北方也有专门的石炭场,每年也有大量的山西煤炭运到京师,供京师百姓取暖。 福建的普通百姓基本上还是烧草和木头的,用炭的主要还是周围的铁坊。 南平县盛产铁矿,城外不仅仅有大量的矿坑,也需要冶铁的工坊和锻铁的铁坊。 延平府的煤炭贸易旺盛,距离延平府不远的建宁府政和县,就有一座炭山,有专门的煤炭商人将石炭运送到延平府来贩卖。 这其中也不乏送到鬼市来卖的石炭商人,苏泽如果想要制盐制糖,用炭炉才是稳定的燃料。 不过在这之前,苏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了山边的开垦荒田的地方,只看到罗汉脚和朱七的盐丁们正在翻土锄地,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罗汉脚们见到苏泽,连忙喊一声“先生”,恭敬的站在原地。 朱七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拿着锄头,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苏泽,和他一起的盐丁则站在他身后,也用眼睛瞪着苏泽。 家祠派来的看守立刻拿起棍锤,苏泽示意他们放下武器。 苏泽找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对着朱七一众人说道: “我要讲课了,若是你们想听就过来,若是不想听自去干活。” 说完这些,苏泽开始对着罗汉脚们讲起了开蒙的内容。 面对这些罗汉脚们,苏泽基本上都是挑有趣的历史故事讲,比如“周处除三害”之类的故事,或者是成语小故事,他的讲解通俗易懂,开蒙的经验开始上涨。 苏泽的声音不小,渐渐的几个盐丁也放下锄头,跟在后面听。 朱七身后的人越来越少,朱七看到自己的兄弟都走光了,也叹息一声放下锄头,来到了人群后方盘腿坐下,听起苏泽的讲课来。 【田垄讲课,“开蒙”经验2,经验5已升级。开蒙:lv5,0/500】 【请选择被动天赋。】 第061章 净海王 终于又有一个技能五级了。 三张卡片出现在苏泽面前,这一次竟然出现了两蓝一绿的被动技能! 苏泽连忙查看起这三个被动技能。 这三个被动技能分别是: 【绿色被动——开蒙正义:对学生进行开蒙的时候,效率提升5%。】 朴实无华又实用的技能,提高开蒙的效率,自然可以增加肝经验的速度,算是游戏里常见的绿色被动技能。 【蓝色被动——论经高手:当众讲解儒学(科举、文学)内容时,魅力1。】 【蓝色被动——武堂讲习:当众讲解武备(兵法、战法)内容时,魅力1。】 这两个技能着实让苏泽犹豫了起来。 这是两个临时增加属性的被动技能,这一类的被动技能在游戏中刷到都是必选的。 魅力属性,就是一个人的影响力,如果中二一点就是“王霸之气”。 在游戏中,魅力关系到其他npc对自己的态度,但是这是现实世界,魅力高能够让别人对你更有好感,办事也更方便。 在游戏后期,魅力还和“声望值”这个隐藏属性深度挂钩,在现实中自然就是名望了,魅力高的人自然更容易积累声望。 这个属性说有用也是非常有用的,但是在前期属性点不充足的情况下,苏泽也是舍不得点的。 魅力属性高了,就能让别人更认同苏泽的话,这两个蓝色被动技能,分别对应了“文”和“武”的两条道路。 “论经高手”也是相当的实用,如今大明朝讲学之风盛行,经常有儒生当众讲学,比如泰州学派的王艮,就经常给海陵盐丁讲学,在泰州拥护者上千,声势浩大。 日后苏泽如果想要在士林扬名,那第一个被动绝对是神技。 不过“武堂讲习”这个被动技能也很实用,而且正好符合苏泽想要在长宁卫讲武的想法。 思考了一番,苏泽还是选择了额“武堂讲习”这个技能。 无他,如今长宁卫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本,而长宁卫所又是长宁卫的根本,苏泽想要在长宁卫训练新兵,选择这个被动技能也是理所应当的。 选完了技能之后,就是1点自由属性点了。 这一次苏泽毫不犹豫,直接将这个属性点加到了力量上。 还是那句话,在这个乱世,苏泽这样普通读书人,要名望没名望,要后台没后台,能够自保就只能靠自己,先加力量总没错。 力量已经达到了七点,苏泽感觉自己已经要比普通的长宁卫正卒一样强壮了,不再是刚穿越时候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了。 苏泽有些期待,如果力量点到了10点,能不能做到百夫不敌之勇?如果15点呢?20点呢?能不能和历史上那些猛将兄一样,万军阵中取上将首级? 关闭了面板,苏泽结束了讲学,罗汉脚们和盐丁们意犹未尽的散去,苏泽则将朱七喊到了边上。 如今苏泽的力量已经达到了7点,但是论力气已经要比朱七大了,他身材本来就高大,这下子更是压迫的朱七紧张起来,朱七暗暗想道: “这家伙不是读书人吗?怎么比自己见过的倭寇首领还要壮?” “苏先生。” 大明朝,先生已经是对有学问的读书人的尊称了,苏泽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长宁卫最有文化的读书人,渐渐长宁卫都称呼他为先生。 苏泽看着朱七,这看起来是老实憨厚的汉子,长期在煮盐的房间里工作,他脸上满是粗糙的裂口,手上也是一层厚厚的老茧。 不过老实人不代表就是好人,这一群盐丁能够尊朱七为头目,也说明他不是普通角色。 苏泽平静的问道:“你可认识真倭?” 朱七一愣,他们这群人虽然也是倭寇,但是都知道他们是被官府逼得过不下去落草为寇的,性质上其实算是流民。 正常来说,只要不是真倭,遇到朝廷大赦或者诏安,也都是能上岸的。 但是一旦被认定为真倭,那脑袋就值了赏银,那就是这辈子都别想上岸了。 朱七杀太监造反,本身也是不得已为之,他自然不想成为漂泊海上,一辈子无法返回故土的真倭。 苏泽明白朱七的顾虑,他不是要将朱七定性为真倭,而是问道: “你的当家的是汪直还是徐海?” 朱七大惊失色,没想到苏泽这么一个长宁卫偏远卫所的读书人,竟然这么了解海上的局势。 他这下子不敢隐瞒,直接说道:“朱某带领兄弟去了眉月岛后,就有倭寇使者登岛,带领我们投了五峰船主。” 五峰船主,也就是大海盗汪直,如今他是东南沿海声名赫赫的“净海王”,是倭寇势力两大派系的首领之一。 果然是汪直,听到朱七是汪直这一派的倭寇,苏泽放下心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总有不同的派系。 如今东南沿海的倭寇,主要分成两大派。 一派是汪直为首的海贸派,他们的最终目标不是要打垮大明,而是要逼迫大明重新开展海贸,大量的走私商人、海上讨生活的渔民,都会加入这一派。 另一派则是以徐海为主的掠夺派,这一派的目标就是掠夺大明沿海地区,说白了就是做生意太麻烦,还是直接抢劫比较轻松。 嘉靖三十一年的时候,还是汪直为首的海贸派占据上风,汪直本人也在和大明海道衙门合作,帮着平定了好几个掠夺派的倭寇势力。 可是后来随着东南地区党争背景下的官员更迭,大明朝特有的跷跷板又开始了,新上任的浙江总督张经是一个坚决的禁海派,一改海道衙门对汪直的友善态度,逼迫汪直流亡平户。 徐海为首的掠夺派再次占据上风,东南倭寇愈演愈烈,大明和倭寇团伙之间的战争日渐升级。 听说朱七是汪直海贸这一派的倭寇联系的,苏泽就知道事情有门了。 他要购买走私的交趾糖,那自然要找到从事走私的商人,如今最好的门路自然就是朱七了。 他在眉月岛上也算是加入了倭寇团伙,和汪直这一派接触总要比和徐海这一派接触安全的多。 苏泽立刻说道: “你和他们怎么联络?” 第062章 三角贸易 五峰船主汪直,那可是海盗中的大人物,朱七这么一小伙盐丁,肯定是见不到汪直本人的。 联络上朱七的,不过是汪直手下的一个小海盗团伙而已。 朱七也不再隐瞒,干脆将自己做倭寇后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原来朱七杀了小太监落草为寇之后,就有一名倭寇团体的使者找到了朱七,企图招降他们。 朱七不愿意归顺这个倭寇团伙,这名倭寇的使者倒是也不恼,反而给他指了一条路,让他暂时在眉月岛安顿下来,想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投靠。 这伙倭寇的头领名叫张海虎,是在福州长宁卫周围小有名气的倭寇团伙,派来联络朱七的使者叫做“海猴儿”,长得尖嘴猴腮,是张海虎团伙的二当家兼智囊。 海猴儿还和朱七定下了接头的办法,如果朱七要投靠张海虎,那就到长宁卫附近的鬼市后市找个摊位,自然有人会将他们带走张海虎团伙那边。 眉月岛上没有淡水,也不太适合种地,张海虎的打算是等朱七这伙人撑不住了,就会主动投靠他了。 可没想到朱七也算是个人才,他逃出盐场的时候带走了卤水和一部分制盐的工具,靠着制盐卖盐也在眉月岛上安顿了下来。 后来就是朱七被苏泽埋伏抓到了长宁卫了。 苏泽将这一切都记下来,听朱七的话,张海虎这伙倭寇算是比较温和的,主要还是做的走私的生意,并不是那种海上抢劫登陆抢劫的掠夺派。 苏泽继续说道:“你们在眉月岛上的制盐工具还在吗?” 朱七连忙说道:“还在还在。” “过几日我派人随你去眉月岛上,将东西搬来长宁卫。” 朱七知道苏泽会精制盐,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他连忙说道: “先生,我们兄弟几个会制盐,要不要我们搭把手?” 大明朝的盐场用的都是煮盐法,不过煮只是一个方面,在煮盐的时候还要不断浇淋卤水,让饱和的氯化钠析出,卤水才是煮盐法最核心的原料。 明代前期对于卤水看管极严,只有盐丁煮盐的时候才会分到卤水,用不完的卤水还要收回去。 盐场是控制卤水,才控制住了盐的官营地位。 千百年来,盐从来都不是一个稀缺的东西,官府垄断才是稀缺的原因。 从汉代盐铁官营,到唐代盐院,到明代的盐场制度,都是为了强化盐的垄断。 苏泽暂时不信任朱七他们,只是说道:“我制盐之法和你们不同,你们还是先开荒吧。” 朱七也不敢多言,只好重新回去开荒。 从山边的荒田回来,苏泽又去了家祠,见到了被关在罚堂中的熊五。 熊五一副懒散的样子,他的命果然很硬,打断的胳膊又长好了一些。 熊五眯着眼睛看了看苏泽,笑着说道: “小相公怎么又想起熊某来了?” 苏泽对熊五戒心很大,他只是问道:“你可知道张海虎?” “张海虎?那不是附近有名的倭寇吗?小相公要去投倭?” 熊五似笑非笑的说道:“张海虎一向好招揽人才,小相公去了,肯定能给把交椅坐坐!” 苏泽打断了他的戏言说道: “你可知道这张海虎的来历?” 熊五继续躺着说道:“之前就和小相公说了,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熊五都认识,凡是混下九流的,我都能说得上话。” “只不过我这天天都关在罚堂,骨头都要酥了,能不能?” 苏泽知道这熊五是要谈条件了,他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就直说。” 熊五嘿嘿一笑说道:“俺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要和之前一样听小相公讲课,顺便晒晒太阳。” 苏泽想了想,自己已经是七点力量了,熊五还断了手臂,自己肯定能制服住他。 反正就是让他听听课,于是苏泽说道:“可以。” 熊五继续说道:“这张海虎,原本是福州府内张家的奴子,因为聪明伶俐,被安排到张家的海船上操舵,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犯了事,就跑到海上做倭寇了。” 奴子,就是家奴生的儿子。 大明朝不允许普通人蓄奴,一般都是认作义子,登记在户籍别册之上。 这其中契约关系也很复杂,有限定卖身年限的,等到了年限就可以重新获得自由身。 还有一种就是没有约定年限,那就是世世代代在府中为奴了。 红楼中的“周瑞家的”这一类的家奴,就是大家族中时代为奴的奴仆家族,因为是家生子,所以也更得到主家的重视,会被安排到重要的岗位上。 苏泽一下子明白了熊五的意思,这张海虎原本是福州府张家的奴子,还是当做船长重点培养的,突然跑到了海上当倭寇,恐怕是张家安排的。 说白了,这张海虎就是张家做海贸和走私的黑手套,这在闽广地区是很常见的事情。 倭寇中有主张和大明贸易的派系,大明朝内部自然也有愿意和倭寇做生意的派系。 如今海上贸易利润丰厚,沿海不少大家族都明里暗里参与到海贸中,像是张海虎这样的“倭寇”,就是这种情况下的产物。 这下子苏泽对于和张海虎接触更有信心了,说白了张海虎就是一帮做生意的,只要能有利益,那就不愁谈不成合作。 熊五继续说道: “要我说这长宁卫就是守着金钵要饭,这长宁卫多好的位置啊,只要肯定让海船靠岸,那可是大把的钱,小相公也是这么想的吧?” 苏泽没有回答他,熊五继续说道:“不过要和这倭寇做生意,这里面的门道也很多,小相公要不要带上我?” 苏泽看了一眼熊五说道:“这倭寇有什么门道?” 熊五笑着说道:“这门道自然多了,这在海上做买卖,可是一门学问,光是这和谁做买卖,卖什么货,学问就大了去了。” 苏泽笑了笑说道:“如今在南洋做买卖的,不外乎真倭人,佛郎机人。” “佛郎机卖炮卖鸟铳给真倭换的白银,再卖香料、宝石与我大明,换的丝、瓷等物运回佛郎机,就这点门道也在我面前卖弄?” 第063章 月港船会 熊五惊讶的看着苏泽,刚才那句话如果是福州府的海商说出来,熊五只会觉得寻常,长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自然明白这个路子。 如果是南平县城里的商人说出来,熊五会觉得这个人有见识,南平县也有跑海,能有这个见识肯定是聪明人。 但是苏泽窝在长宁卫这个破落卫所,却能一针见血的说出这套海贸线路,就足以让熊五惊讶了。 苏泽心中冷笑,熊五一个南平县城的罗汉脚,竟然对东南倭寇这么了解,他的来路果然不简单。 大航海时代有个非常著名的三角贸易,就是奴隶贩子从欧洲出发,用盐、布等工业品,在非洲换成奴隶,然后通过中央航路通过大西洋,送到美洲换成糖、烟草和金银返回欧洲。 而在东北亚,其实也有一个三角贸易。 这场三角贸易,也可以说是东南倭乱的深层次原因。 佛郎机人,也就是葡萄牙人,最先抵达了东北亚,沿途葡萄牙人占领了南亚的“香料群岛”,获得了香料的原产地。 从此葡萄牙人开始将本国的工业品,香料群岛产出的香料,运送到东北亚,卖给倭国和大明。 在倭国换到白银之后,再从大明购买丝绸、茶叶、瓷器运回欧洲,这条航线的利润相当的丰厚,裹挟了大明沿海的海商都卷入其中。 熊五拱手说道:“小相公高才,熊某卖弄了。” 苏泽继续说道:“那这张海虎,能搞到交趾糖吗?” 熊五看着苏泽,疑惑的说道:“小相公要贩糖?这交趾糖虽然价贱,闽广百姓还是更喜欢闽广黑糖,想要赚钱还得运到北方去。” 熊五剩下的话没说,如果只是在本地走私,这长宁卫靠着地理优势还能掺和一把。 但是要将交趾糖走私到北方,那可就不是一个小小长宁卫能够做到的了。 沿途商路的打通,一路上各种不稳定因素,就算是本地大族也不会贸然北上做买卖。 苏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如今的大明朝更像是普鲁士成立关税同盟之前的样子,各省各府都有本地的商业,外乡人想要插入其中千难万难。 进入近代之后,依然有以乡党联合的本土商会,垄断本土某种行业。 不过苏泽也不想要北上卖糖,他想的只是将黑砂糖精制成白糖贩卖。 “我就问你这张海虎能搞到交趾糖吗?” 熊五说道:“这个倒是不难,交趾糖佛郎机人都会随船带些,张海虎有进出月港的船引,想要购糖不难。” 月港,苏泽听到这个名字不陌生,这可是东南地区著名的走私中心了! “船引?” 看到苏泽终于有不知道的东西,熊五总算是直起腰板说道: “进出月港的船是要船引的,每年月港只发三百份船引,没有船引的船靠港,就会被月港的守卫驱逐,如果强行进入还会被守卫击沉。” “这船引如何才能获得?” “这可不容易,月港有一个十三人的船会,分别是月港最大的几家海商领袖,以及东南地区最出名的几大倭寇团伙首领组成,每年这十三人开会一次,定下如何分配这三百份船引。” 苏泽瞠目结舌,这月港还是大明国土吗?竟然搞出这种自治委员会出来了? 熊五看到苏泽这个样子,觉得心情舒畅,他继续卖弄道: “这船引可是稀罕物,一引可以卖出上千两银子,这月港船会就用这卖船引的钱,训练乡勇保卫月港,他们还从佛郎机购买佛郎机炮,修建炮楼保卫港口。” “月港船会说了,无论敌从海上还是陆上来,月港都能守上百日不陷!” 苏泽突然问道:“你说月港还能买到佛郎机炮?” 熊五愣了一下,他疑惑的看着苏泽道:“小相公要买炮?” 苏泽打哈哈说道:“长宁卫常年被倭寇侵扰,听说这西洋火炮威力无双,我也想见识一下。” 熊五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苏泽,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道: “这西洋蛮夷也是见利忘义,佛郎机炮这种军国重器也公开卖,只要有钱,月港什么都能买到,就连浑身漆黑的昆仑奴都有大把的人贩卖,别说区区一门炮了。” “不过这佛郎机炮要价极高,一门就要二十两银子,长宁卫有钱买吗?” 二十两银子,苏泽一阵的心疼,一想到自己械斗罚银就交了三十二两,早知道这样当时械斗的时候就下手轻一点了! 苏泽又问道:“鸟铳可有出售的?” “这个当然有,除了佛郎机本土的,还有咱们大明制造的,还有商人将鸟铳运到倭国,可以赚一大笔钱呢!就是这一路上倭寇横行,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一根鸟铳加上药火,也要七八两银子,大明造的稍微便宜些,但是容易炸膛和哑火。” 一门佛郎机炮二十两银子,鸟铳也要七八两银子,苏泽不由的感慨,军火贸易果然是抢劫啊。 可偏偏这东西,是当今世界最畅销的货物! 而苏泽更惊讶于大明朝廷对技术的跟进速度,竟然这么快就有大明造的鸟铳卖了? 其实嘉靖年间朝廷已经开始重视制造鸟铳了,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就嘲讽传统的边铳和火箭威力太差,远不如鸟铳的精度,对于火器首推鸟铳。 到了万历年间,朝廷更是进一步将铸造鸟铳的权利下移,各地军政衙门都可以自行制造,明军的火器列装比例其实不低。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火器,还是威力小距离近,在面对骑兵冲锋的时候效果并不好。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火器对骑兵都是劣势的,比如拿破仑所写的军事书籍中,就将部队分成了步兵、骑兵和火枪兵。 这三个兵种是剪刀石头布的关系,火枪兵克制列阵步兵,列阵步兵克制骑兵,骑兵克制火枪兵。 要不然造军火?苏泽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且不说死售军火是死罪,也有违自己和林百户的约定。 一座能制造鸟铳的工坊,需要各种制造零件的配套工坊,长宁卫目前肯定没这个条件。 算了,还是制糖吧,先赚钱填饱肚子再说。 接下来几日,苏泽都在卫所中种田教书,或者去给开荒的罗汉脚和盐丁们讲学。 科举涨到了,lv3,45/300,书法也涨到了lv2,105/200,开蒙涨到了lv5,30/500。 期间还去军营露了个脸,观摩了林默珺操练士卒。 只可惜林默珺带着有面纱的凉帽,苏泽没看到她的脸,但是看了长宁卫的正卒操练,苏泽更觉得自己那套练兵术只是皮毛,兵法技能的经验又涨了一些,涨到了lv2,65/200。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到了上旬末鬼市开门的日子。 第064章 二探鬼市 这一次去夜市,除了自告奋勇的林显扬,苏泽还带上憨厚内向的林德清。 小萝卜头林良珺则被留在了卫所,混世魔王表示抗议,苏泽立刻告诉了林默珺,接着小萝卜头哭爹喊娘的声音从百户所传出来,据说当天卫所的熊孩子们都安分了不少。 三人架上驴车,向着鬼市出发,这次苏泽没有制造精盐,而是将粗盐制作成盐砖,先送到鬼市变现一波。 大规模的精盐流入市场肯定会引起怀疑,这种获利巨大的产品,肯定会被鬼市的其他人盯上。 相比之下粗盐反倒是安全的货物,苏泽从朱七手里拿到了在鬼市前市贩卖粗盐的摊位,今天带上林德清就是让他去负责贩卖粗盐的。 林德清性格内向木讷,但是交代他的事情都能办妥,而且从来不会对苏泽的话有任何的异议。 林显扬的性格稍微外向些,这些年被家老阿公培养,经常代表卫所处理一些外部的事情,算是长宁卫比较活络的人。 林显扬自从苏泽帮他报了仇之后,对苏泽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对苏泽的命令也是说一不二。 还是自家兄弟好用啊,苏泽终于知道为什么大部分大人物起家的时候,靠的都是自家兄弟,只有自家兄弟是最靠谱的啊。 相比之下,熊五虽然强壮机灵,但是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朱七看起来唯唯诺诺,实际上也不安分,还需要敲打一阵子才能用。 苏泽也向林默珺询问过了,张海虎确实是附近海域比较大的倭寇团伙,他们占据了一个名叫南皮岛的海岛,这座岛可不是眉月岛这种没淡水的小岛,而是一座有淡水的大岛。 按照海边卫所的说法,有淡水的叫做活岛,没淡水的叫做死岛。 死岛只能暂时靠岸,长期生活不易,也没办法耕种,没有战略价值。 活岛就不一样,这些岛屿可以耕种,又有淡水补给,是重要的海上节点。 官军和倭寇都会争夺这些活岛,走私海商也需要这样的岛屿中转货物,争夺非常的激烈。 所以张海虎定然是附近海域比较强的倭寇,林默珺让苏泽一定要小心,切不可掉以轻心。 林默珺还提出要让长宁卫军余陪着苏泽去,苏泽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在他们三人出发之后,长宁卫五十多个军余卫民带着武器埋伏在鬼市外,如果苏泽三人遇到意外就会进去救人。 林默珺还准备派出正卒,被苏泽拦住了,自己是找倭寇做生意的,又不是剿倭寇的,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小心驶得万年船,苏泽也是知道苟道的精髓的,自己有系统不假,可这不是游戏没办法复活,和倭寇接触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还是有后盾好啊,苏泽再次感慨自己穿越到长宁卫的好处。 三人运着粗盐来到鬼市,林德清将盐砖排开,坐在铺子里开始等生意。 而苏泽带着林显扬,开始采买其他的东西。 首先是石炭,果然在鬼市的前市,苏泽就找到了卖石炭的摊位。 苏泽打量这家店铺的字旗,上面写着“常平煤炭”的字样。 苏泽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煤炭这个说法,比如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就记录了煤炭。 “石炭即乌金石,上古以书字,谓之石墨,今俗呼为煤炭,煤、墨音相近也。 《拾遗记》言焦石如炭,《岭表录》言康州有焦石穴,即此也。 石炭南北诸山产处亦多,昔人不用,故识之者少。今则人以代薪炊爨,炼铁石,大为民利。” 如今大明朝已经开始广泛的使用煤炭来炼铁了。 等等,李时珍也是这个时代的名人吧? 苏泽回忆起lv5的历史知识,三年前李时珍治好了富顺王朱厚焜儿子的病而医名大显,被武昌的楚王朱英裣聘为王府的“奉祠正”,兼管良医所事务。 过两年就会被推荐到太医院工作,这段时间正是他为了《本草纲目》打基础的时候。 要不要敢个医学技能呢?苏泽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如今自己要肝的技能太多,贪多嚼不烂。 店铺的伙计非常热情的招呼了苏泽,他指着自家的煤炭说道:“这位相公,我家可是上等的赣州煤。” 苏泽看了看,这些都是大小不一的煤块,也没有经过洗煤工序处理,就是直接从地里挖出来的煤矿石。 只不过这口煤矿的天然丰度不错,煤块表面如同乌金一样,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煤。 不过这种煤矿原石富含各种有毒物质,用来炼铁还好,用来取暖就容易发生事故了。 “你这煤怎么卖?” 伙计立刻说道:“这煤也是按旦卖,一旦煤二百文钱。” “这价格也太高了些,咱们延平府不是也产煤?为何要卖这赣州煤?” 伙计倒是耐心的说道: “相公有所不知,我们延平府所产的煤烟毒多,烧的快,除了冶铁厂用之外,铁坊是不用的。” 冶铁厂,就是大明官方炼铁的铁厂,这是将铁矿石冶炼成钢铁的地方。 其实这个时代大明朝是世界第一钢铁生产国,在延平府就有两座“大鉴炉”,一座炉每炉产铁81600斤,冶铁厂内有工匠、军户、民夫合计超过一千五百人,朝廷还专门设司炉和冶铁所,专门负责冶铁厂的工作。 冶铁厂有官办也有民营的,不过铁坊(铁匠铺)大部分都是民营的。 原来还是本土的煤矿出产的煤质量不高,所以那些铁匠作坊更愿意购买毒性小的赣州煤。 苏泽记在心里,也许以后可以开发出洗煤脱硫的技术,不过目前看福建煤炭销售也不怎么赚钱,还是等以后再说吧,洗煤脱硫技术在北方说不定是大杀器。 苏泽先买了五旦煤炭,先回去用用看,然后又掺杂买了黄豆、米、酱菜和一些白菜种子,掩藏了自己用豆浆精制盐的关键步骤。 这倒也不是苏泽故意防着林显扬,而是精制盐的利润太大,又是目前苏泽最赚钱的生意,必须要做好保密工作。 等到这些事情都办完了,苏泽才和林显扬前往后市,寻找朱七所说的那个接头的摊位。 第065章 购糖(周末三江,加更,晚上还有) 来到鬼市的后市,苏泽还看到了一个熟人。 就是上次在林德清那边买盐的管事的,他找了半天林德清的摊位,最后在前市看到了摆摊卖盐的林德清,一把冲了过去。 不过今天没有精盐卖,注定要让这位管事的失望了。 苏泽嘴角露出笑容,这就是顾客资源啊,等到自己制造出白糖,这就是极好的客源。 苏泽按照朱七的描述,在后市的角落中看到了一个尖嘴猴腮的摊贩。 苏泽身材高大,所以还是让林显扬代替他上去谈。 蒙上了面巾,苏泽再次交代林显扬一番,就让林显扬走向了摊位。 摊贩脸上有一道刀疤,头发蜷曲在头上发间满是盐粒,一看就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 摊位上摆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商品,林显扬看到了一个十字形的古怪吊坠,还有一樽异域风格的酒杯,也不知道这是抢来的还是买来的。 按照苏泽的吩咐,林显扬蹲下来,假装在摊位上挑拣商品。 这年头会办组织还在萌芽阶段,还没形成后世那么繁琐的规矩,也没有港台电影中的黑话,林显扬只是报上了朱七的名号,这个尖嘴猴腮的摊主就坐起来说道: “朱七郎终于想通了?要上岛了吗?” 林显扬连忙说道:“七爷不想上岛,只是想和张爷做买卖。” 这个尖嘴猴腮的摊主看了林显扬一眼问道: “要和张爷做买卖?七郎要买什么?” 林显扬说道:“七爷想买交趾糖。” “交趾糖?” 尖嘴猴腮的摊主看着林显扬一眼道:“你们不是盐丁吗?怎么又做起糖的买卖了?” 林显扬低声说道:“我家七爷有贩糖的路子。” 选择和张海虎做生意,也是苏泽深思熟虑的选择。 如果制糖工坊开出来,自然是要长期稳定的供货,张海虎这种走私商无疑是最好的长期合作对象。 张海虎是福州张家捞钱的黑手套,那只要是赚钱的生意,肯定是要做的。 打出朱七的旗号,又可以将事情推到朱七的头上。 果然这个尖嘴猴腮的倭寇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显扬。 林显扬心中紧张,但是想到苏泽的吩咐,立刻挺直了腰板。 交趾糖是很多海商做买卖时候的压舱物,算不上什么利润丰厚的商品。 张海虎的船队有时候也会买一些,但是这东西需求有限。 如果是别人说自己有卖糖的路子,这尖嘴猴腮的倭寇肯定是不信的。 但是朱七家世代是盐场的灶户,又在鬼市卖了一段时间盐,说不定这朱七还真的搭上了什么出货的渠道呢? 这年头海上竞争也激烈呢,做走私这行,讲究的也是一个渠道为王! 任何做走私的倭寇,都无法拒绝一条稳定的出货渠道。 尖嘴猴腮的倭寇呼吸急促起来,他就是张海虎这伙倭寇团伙的二当家,人称海猴儿。 海猴儿识一些字,脑子转得快,是张海虎的智囊和参谋。 这个摊位不仅仅是他们这伙倭寇销赃的窗口,也是打探情报的节点,所以海猴儿这位二当家才会在这里蹲守。 之前朱七在眉月岛上制盐,张海虎才想要招揽他们,没想到这朱七还有经商的天分,海猴儿对朱七这伙人更心动了。 不过林显扬下一句话,让海猴儿暂时放弃了动粗的想法。 只听到林显扬说道:“若是大当家的能把货拉到长宁卫边上,我们可以长期合作,而且量还不小!” 怪不得这几天朱七这伙人最近不见踪影,原来他们投了长宁卫! 长宁卫在附近海域也是让人闻风丧当的存在,两任百户都是骁勇善战,打的附近掠夺派的倭寇不敢登陆,就连张海虎这一类的贸易派的倭寇,也要避着长宁卫做生意。 长宁卫竟然收了朱七这伙人! 海猴儿立刻记下这个情报,他的脑子迅速转起来。 朱七投了长宁卫,看来长宁卫这新百户总算是开窍了,也要掺和这海上贸易了。 海边卫所经商兼职是东南地区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庇护朱七这伙人做生意算是要脸的了,不要脸的直接开了战船走私的都有。 如果长宁卫庇护走私,那附近海域的情况会发生新的变化,海猴儿连忙记下这个情报,回去要向大当家的禀告。 林显扬其实已经后背都湿透了,他在长宁卫算是伶俐的,但是和倭寇接触还是第一次。 苏泽交代他的话都说完了,就等着海猴儿的反应了。 果然不出苏泽的所料,海猴儿心动了。 这海上做买卖,虽然利润丰厚,但是这些年下来,赚钱的路子也基本上垄断了。 张海虎也卖过交趾糖,一斤交趾黑砂糖运到南平县,批发售价也就是一钱四分银子。 算上在交趾买糖的进价和海运的成本,一斤交趾糖的成本差不多是九分银子。 一斤赚上五分银子,虽然利润算不上高,但是这也是个旱涝保收风险稳定的买卖。 海猴儿此时就是后悔,当时招揽朱七的时候,为了要让朱七心服口服,所以没有用强。 他想让朱七在眉月岛上过不下去,再主动投靠张海虎。 现在看来真是昏招,当时就应该绑了朱七上岛! 张海虎麾下就缺这样脑子灵光能做买卖的人!只是现在已经晚了,朱七已经投靠了长宁卫。 张海虎虽然势力不小,但是和长宁卫硬碰硬还是要掂量分量的。 再说张海虎本身就是做走私的,又不是掠夺派那帮抢劫的,既然朱七要谈合作,那也不是不能谈。 海猴儿脸上堆起笑容:“那七爷要多少交趾糖?” 称呼上的变化,说明海猴儿已经将朱七当做平起平坐的交易伙伴了。 林显扬有些胆怯,不过想起苏泽的吩咐,还是伸出一根手指说道: “我们七爷先要百斤交趾黑糖,若是品质好,自然是多多益善。” “多多益善,七爷好大的口气!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下!” 海猴儿都要笑了,交趾黑糖这东西海上可是多的是,如果走量,利润也是相当不错的。 林显扬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先要百斤交趾黑糖验验货!货没问题才付钱!” 百斤交趾黑糖,算成本就是九两银子,按照南平的市价是十四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本来林显扬也捏了把汗,怕海猴儿拒绝先给货再付款。 没想到海猴儿想了想,立刻说道:“一言为定!不过这糖我们送到长宁卫,货要你们自己卸。” (晚上还有,这是加更。 有些剧情过渡有些无聊,还是我更新太慢了,下周五上架,会爆发的!) 第066章 山雨欲来(三更) 总算是谈完了买卖,林显扬觉得自己后背都湿透了。 苏泽连忙让林德清收拾摊位,迅速从鬼市离开。 为了防止被张海虎的人跟踪,苏泽没有直接和长宁卫军余会和,而是绕了一圈才借着夜色返回长宁卫。 接下来苏泽忙着在长宁卫建造精盐工坊和糖坊,又是寻找合适的黄泥,又是用木匠技能制造工具,忙活的热火朝天。 长宁卫的百姓一开始只是看着苏泽在忙活,但是很快林良珺、林显扬和林德清也加入进来,更多的卫所百姓也自发的加入进来,两座工坊很快就建造的差不多了。 虽然不知道苏泽建造这两个工坊做什么,但是如今长宁卫的人都是知道苏泽是有大能耐的人。 林德清是个守口如瓶的,他并没有将苏泽卖精盐的事情说出去。 但是家老阿公在卫所里宣传了,上次都靠苏泽海边晒盐,才将械斗罚银补足了。 这读书人就是有本事啊,如今长宁卫里有孩子的都想把孩子送到苏泽门下读书,没孩子的也想要结下善缘,这样有本事的读书人总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另一边,林默珺也指挥卫所正卒,在靠近长宁卫的一处浅摊附近建造了一座临时码头,作为日后苏泽和张海虎交易的走私港口。 林默珺又派遣正卒,随着苏泽抽空跟着朱七一行人去了一趟眉月岛,将朱七从盐场带出来的制盐设备和卤水也搬回了长宁卫。 就在长宁卫建设如火如荼的时候,千里之外的金陵秦淮河上灯火通明。 一座华丽的画舫船上,一名样貌堂堂的中年男人,正搂着一名衣着暴露的女人,哼唱着不可描述的淫词滥调。 中年男人身边,作陪的人也同样搂着歌女。 放眼看去,整个秦淮河上都是这样的画舫,星星点点的灯光汇聚成一条星河,这就是大明二京之一的金陵城,入夜之后的真实模样。 大明朝设南北二京,金陵同样配六部衙门和各院寺监,不过金陵城内的官员远没有京师忙碌,这里是高品级官员养老,或者安置失意官员的地方。 总体来说,金陵城内的官员都没多少政治前途,于是越发的重视享乐起来。 这秦淮河上的画舫,就是金陵城的著名景点。 照理说,大明朝的官员是不能狎妓的,不过等明初之后,这条禁令就逐渐松动。 秦淮河上的画舫中,有教坊司的乐户,也有江南高官豪绅自己调教的家妓,金陵各部官员到了晚上就齐聚秦淮河上,曾经有过六部尚书横河竞舟的“雅事”。 今天这场局的主角,招待的是从京师都察院下来巡军的监察御史鄢懋卿。 兵部奏请清军,都察院的御史们都蠢蠢欲动,都察院足足有一百一十人的监察御史,但是这次派出去清军的只有三十人,为了争夺这下去清军的名额,这些御史们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大显神通。 为了争取这次下去清军的任务,鄢懋卿给严阁老的儿子严世蕃捐了一座别院,这座小院不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而且装修的华丽无比,连上厕所用的马桶都是银制的。 严嵩点了鄢懋卿巡福建清军,他领了命令就从京师出发,先乘坐朝廷漕道的船只一路北下抵达扬州,又马不停蹄的感到金陵。 百忙之中,这位御史被金陵一名同年进士邀请,来这全国知名的秦淮画舫上潇洒一夜。 鄢懋卿这位同年也在座上,如今是金陵城六部一名主司,级别虽然和鄢懋卿差不多,但是这次鄢懋卿攀上了严嵩这个高枝儿,只要办好了这次的差事,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为了能和鄢懋卿拉关系,也为了日后能攀附上严嵩一党,这位堂堂金陵六部主事,竟然将家中小妾卖给了一名金陵的富商,这才办上了这次“秦淮盛宴”。 鄢懋卿心情不错,一边上下其手,一边说道:“我这次去福建,也是上解君忧,下纾民困!” 说着,鄢懋卿的手就冲着上下二路了,不过他嘴上还是说道: “东南倭乱,耗费巨糜,圣上都停修了宫观,从太仓库拨银平乱,只可恨这东南军士不能尽心效力,迟迟不能平定倭乱!” 鄢懋卿说到义愤的地方,手上力道都强了几分,惹得怀中之人呼了一声。 作陪众人偏偏要正色附和,这场景怪异到不能再怪异。 鄢懋卿又说道: “这福建尤盛之!我来之前,小阁老嘱咐我,一定要借这次清军,铲除福建军中那些尸位素餐的犯官子孙!” 严世蕃是严嵩的儿子,如今是工部右侍郎,权倾京师,人称小阁老。 听到小阁老,众人纷纷拱手说道:“小阁老洞见千里,能见到福建之弊,真乃朝廷栋梁也!” “百姓受倭乱之苦,为供养军资更是苦,这次要追缴犯官子孙罚银,也是要解百姓之困!” 鄢懋卿终于放下手,拱手说道:“聂尚书有此两全法,我等岂可不尽心啊!” 又是满坊船的赞美声,如果不是这轻纱幔帐,撑船的老船夫还以为这是府衙的议事公堂呢。 鄢懋卿嘴上大义凛然,内心却在算着明细账。 为了贿赂严世蕃,他出了大血,这次去福建清军要是不能回本,那可就亏大了。 不过鄢懋卿这次去福建也是有备而来,他从吏部打听了福建籍官员的情况,将朝中做官的军户都打听清楚。 又打听了福建豪族大户的情况,摸清楚了福建的地头蛇。 老虎要用巧,苍蝇要用力,鄢懋卿这次的思路是大小一起抓,绝对不能放过一滴油水。 和鄢懋卿同样想法的,是另外二十九名清军御史。 他们磨刀霍霍,各地都司衙门、卫所、军屯都瑟瑟发抖,每次御史下来都是一场腥风血雨,这次更是关系到世代传袭的军职,福州府的都司衙门到了晚上就人进人出,全都在打探要来福建清军的御史情况。 鄢懋卿一夜风流,却没有在金陵城逗留,而是继续南下。 如今海运不畅,陆路还要穿过浙江、江西才能到福建,鄢懋卿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长宁卫消息闭塞,并不知道山雨欲来。 苏泽虽然知道,但是长宁卫也没有人脉去打听。 如今只有先赚钱,不过苏泽上次也埋下了伏笔,只希望在月中去县城的时候能起效。 月中去县学读书之前,苏泽终于将制糖工坊建造完毕。 夜黑风高的夜晚,一艘艨艟小船出现在长宁卫的外海,缓缓的向岸边行驶。 朱七站在苏泽的身边,几名长宁卫正卒穿着民夫的衣服,手持鱼叉站在苏泽身边。 艨艟小船缓缓靠岸,尖嘴猴腮的“海猴儿”从中出来,拱手向朱七行礼后,一名正卒登船将两个麻袋从船上卸下来。 海猴儿也不多说废话,交趾糖卸下来之后立刻招呼返航。 苏泽打开这些麻袋,果然是是黑漆漆的交趾黑糖。 第067章 化工技能 “宋应星这个民科坑货!”苏泽看着烂泥粑粑一锅的黄泥糖水,忍不住抱怨道。 一开始制糖很顺利,将交趾黑砂糖加水煮热融化,然后加入黄泥,经过一天一夜的沉淀,黄泥确实吸附了部分黑砂糖中的有色物质,沉淀在大锅的下方。 但是糖水的上层远不是宋应星所说的那样“白如雪”,而是一摊黄褐色泥水一样的浑浊溶液。 果然这个办法只是宋应星道听途说,然后写到《天工开物》中的,用这种方式就算是能精制糖,也做不出宋应星所说的那种雪白糖霜。 苏泽将这些上层的黄糖水倒入锅中,加热之后却得到了一团焦黑的糖块,卖相甚至还不如之前的交趾黑糖。 苏泽坐下来开始思考,黄泥水淋法的原理就是吸附沉淀过滤,黄泥就是吸附黑砂糖中有色物质的吸附剂,原理上没有问题,但是想要吸附黑砂糖水中的所有有色物质,光靠黄泥肯定是不行的。 或者说宋应星记录的办法,只是精制白糖的第一步。 想想也是,精制白糖的办法肯定是商业机密,宋应星只是道听途说了第一步工序,就想当然得以为用这个办法就能精制白糖。 不过明末很多笔记中,确实记录了这种白如雪的白砂糖,应该说明代中后期精制白糖的技术确实已经成熟了。 苏泽开始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和制糖有关的文章。 《天工开物》上的黄泥水淋法制白糖虽然是道听途说,但是明代制造冰糖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 制糖其实和制盐有点异曲同工的地方,现代制糖重要的一个步骤是结晶。 朱七他们这种盐工精制盐时候让结晶盐析出的办法是淋上卤水,让饱和浑浊液中的盐析出。 制糖结晶的办法则是利用蛋白质作为晶种,加热后让糖围绕晶种结晶析出。 福清冰糖一般都用蛋白作为晶种,不过鸡蛋在长宁卫算是比较珍贵的食物,苏泽决定还是用豆浆。 蛋清是蛋白质,那豆浆也是蛋白质,应该没毛病吧? 苏泽将经过用黄泥沉淀处理过的黄糖水放入炉灶,然后用竹签在豆浆中粘一下,再放入锅中,一边加热一边期待糖晶的析出。 这一锅糖水果然不出意外的——糊了。 看着越煮颜色越黑的糖水,苏泽也有些心疼。但是他放下锅铲,又开始总结思考这次失败的原因。 锅底已经出现了褐色细碎结晶,那加入蛋白质析出结晶的思路应该没错。 为什么颜色越煮越深,一方面是温度太高,让白糖变色,另外就是锅中糖水沸腾,无法正常结晶。 苏泽想起了“厨艺”中炒糖色的过程,随着铁锅加热,糖色的颜色也会越来越深,这一次的失败应该就是锅底部温度太高的原因。 既然找到了原因,那要控制加热温度,苏泽很快想到一个高中化学课上曾经学习过的办法——水浴法。 苏泽再次舀起一些糖水,将一个小号的铁锅套在装满水的铁锅中,再次重新上一次的步骤。 果然,通过水浴的办法,在黄糖水中加入站了豆浆的竹签后,顺着竹签开始有淡黄色的糖晶逐渐生长出来! 成了! 苏泽惊喜的看着析出的糖晶,虽然颜色还是有些偏黄,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制造白砂糖,制糖经验10,lv1,11/100】 涨经验了!这也代表自己制糖成功感了! 系统接下来的一条信息,更让苏泽心喜若狂! 【发现地点“制糖工厂”,可以学习技能“化工”,是否学习?】 化工! 这还等什么,学习学习!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神技能啊!苏泽还准备想办法手搓步枪,要改良火药就需要“化工”技能! 更别说化工是近现代工业的基础了! 为什么上次精制盐的时候,没有触发这个技能? 难道是因为上次精制盐是在家庙的厨房做的?不符合“工厂”的条件? 这破系统真的是一点说明都没有,全靠自己摸索。 苏泽将“化工”技能收入囊中,一些基本的化工生产知识进入脑中。 再次审视自己鼓捣出来的一套制造糖晶的方法,确实有了简单的化工生产雏形。 黄泥沉淀物理吸附除去杂质,加入蛋白质用水浴法加热析出糖晶,之所以糖晶不是纯透明的,是因为锅内温度还是太高了。 糖水在一百度的时候还是会变色的,现代生产的时候,不仅仅会使用水浴法,还会通过减少压力降低沸点的办法,让糖水升不到一百度就能析出糖晶。 不过以现在这个金属铸造水平,压力容器是不要想了,能制造出这种淡黄色的糖晶,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等到竹签上长满了糖晶,苏泽将糖晶从锅中拿出来,然后将这些糖晶敲碎之后,果然得到了淡黄色的白糖。 苏泽没有见过福州府的白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自己这白糖的卖相已经比黑砂糖好太多了,绝对可以卖出超出冰糖的价格! 找对了方向,剩下的就是重复劳动的体力活了。 在苏泽高达七点的力量属性下,他足足忙了一天一夜,这才将一半,也就是五十斤的交趾黑糖制造成了二十斤的白糖。 苏泽计算了一下实际出糖率应该在二比一左右,也就是两斤交趾黑糖能制作出一斤白糖。 之所以这次产量低,是因为前面做实验浪费了不少糖水。 上次在南平县的糖铺中,一斤福清冰糖的价格是一两五钱银子,自己这些白糖怎么也能卖出差不多的价格。 那二十斤的白糖就是足足三十两银子! 苏泽暗暗咂舌,什么叫做暴利!果然技术进步才是暴利啊! 不过苏泽也很清楚,这种暴利也只能持续一段时间。 当制造白糖的方法普及之后,白糖就不再是高端享用的奢侈品了,价格就会回归到理性的水平,利润就不可能这么高了。 到了明代万历年间,一斤白糖的价格是五钱银子,差不多是黑砂糖的两倍,这么算下来白糖的利润也就是黑砂糖的两倍而已。 既然史书上说这个时期的精制白糖技术已经出现,那可能这些掌握技术的人也和苏泽一样,还在闷声发大财,技术还没扩散开。 一旦技术扩散开,白糖的价格也会急剧下降。 而宋应星记录的黄泥水淋法就是出自闽广地区,苏泽想要用白糖赚奢侈品的钱,动作必须要快。 一想到这里,苏泽将白糖包起来,等不到旬末的鬼市了,这次去南平县城,要尽快将这些白糖脱手变现。 第068章 再入县城 上次来南平县城的时候,苏泽还是四月初和林显扬一起来交的械斗罚银。 今天是四月十五日,也就是和海瑞约定的月中去县学读书的日子。 上次苏泽用一篇《岳阳楼记》打消了海瑞辞职的念头后,他立刻开始了改革南平县学。 南平县内一共有二官一私三座学校,延平书院是私学,但是出的举人最多,在整个福建都名声赫赫,外县的读书人都会去延平书院求学,山长陈默群也算是福建知名的大儒,此君虽然没有做官,但也是进士及第,据说和当今内阁次辅徐阁老是同年。 延平府在南平城外西山之麓,府学的经费比县学充足,又是面向全府读书人,这些年也陆续有五人中举,也算是学风昌盛。 只有这南平县学,有钱的读书人都去了延平书院,家境一般的都想办法去府学读书。在海瑞来之前大部分廪生甚至都不来读书,只是挂名领空饷。 等到了海瑞整顿县学,这些廪生也怕自己通过不了清考,被海瑞褫夺生员资格,纷纷主动离开县学。 海瑞用空出来廪生的费用,又加上自己的俸禄,终于搞出了一个面向本地寒门子弟的县试培训班。 每月的一日、二日,十五日、十六日来县学读书答疑,县学承担笔墨费用和提供住宿餐食,也给这些寒门读书人一个交流读书经验的地方。 海瑞捐出了自己的全部俸禄,他这个不入品的教谕本身就俸禄微薄,要不是海瑞的母亲和妻子没跟他来赴任,还留在海南老家种田,海瑞这么做都养不了家。 又为了补贴县学,海瑞还在县学后开垦了三亩荒田,堂堂一县的教谕竟然在自己种粮食,成了最近南平县最大的新闻。 延平书院的山长陈默群就对此颇有微词,认为海瑞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不过海瑞根本不在乎外界的评价,依然我行我素的一边种田一边授课。 周秀才这种留在县学的生员很快发现,这位海教谕上课确实认真负责。 前几任教谕,都将这个职位当做踏板,只是蜻蜓点水过一下,就运作到别处当官了。 他们根本无心县学的教学,有一任教谕甚至从没有给县学生讲过课。 海瑞虽然只是举人,但是指导这群秀才已经足够了,这些日子下来周秀才也觉得自己大有长进,对即将到来的清考也不发怵了。 只不过南平县城的寒门读书人,都对海瑞这个培训班持观望态度。 海瑞不肯跪迎新知府的事情已经在县城内传开,一些读书人害怕知府记恨海瑞,连累到自己。 毕竟师生关系还是很紧密的,上了海瑞的课就算是他的学生,要是被知府迁怒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另外延平书院本身也有勤工俭学项目,本地有才望的,但是没钱读南平书院的寒门子弟,也可以免学费特招入学,入学之后还能给书院做工来赚钱养活自己。 所以这半个月来,包括苏泽在内海瑞只招到了四个愿意来读书的寒门子弟。 对于这个结果,海瑞倒是也不气馁。 苏泽有长宁卫军卫的路引,又有县学开具的文书,进城的时候倒是没被守城的税丁盘剥。 县学下午报道,这会儿还没过正午,苏泽先来到了上次买糖的那家糖铺。 身材矮小的老板依然拿着竹条,驱赶着围绕着糖块飞舞的虫子。 看到苏泽进门,老板放下手中的竹条,热情的迎接上来。 “这位小相公,上次买的糖怎么样?小店童叟无欺,是正宗的闽广黑糖。” 没想到过去半个月,这店家还记得苏泽。 苏泽说道:“正宗正宗,不知道店家贵姓。” “免贵姓阮,小相公还是来买糖的嘛?” 苏泽微微一笑说道:“非也,阮掌柜的,我是来卖糖的。” “卖糖?” 掌柜的眯着眼睛看着苏泽,只看到苏泽解开随身的包袱,打开包袱露出他刚刚制作的白糖。 “糖霜!” 掌柜的连忙上前,但是看到苏泽的白糖后摇头说道:“这不是糖霜,原来是冰糖研磨碎了的啊。” 苏泽问道:“这不就是糖霜嘛?” 掌柜的摇头说道:“糖霜轻如尘,细如霜,白如雪,不是你这种。” 苏泽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时代的糖霜,指的是后世那种“糖粉”。 这是熬糖的时候,表面析出的含糖泡沫干了之后形成的,其实口感上并不算甜,但是因为洁白无瑕而倍受文人士大夫追捧,认为食用此糖能够让品行高洁。 特别是心学崛起之后,那些文人动不动就谈“悟道”,甚至发展出一套食疗参悟心学大道的食谱,离谱程度堪比当年群魔乱舞的气功大师们。 自己用结晶冰糖研磨出来的白糖,并不是福州府能卖出天价的糖霜。 苏泽问道:“阮掌柜的,这一包冰糖你愿意出多少钱?” 掌柜的盘算着,一般来说这种研磨的冰糖价格不如福清冰糖,不过苏泽这白糖绵密,色泽是白中微微带黄,倒是上等的货色。 这个时代的冰糖可不是后世那种单晶冰糖,而是那种泛黄的老冰糖,苏泽这包碎糖成色还要比店里卖的更好。 阮掌柜的看着苏泽读书人的打扮,身材高大气度不凡,也想要结个善缘,于是说道:“一斤一两二钱银子,如何?” 这个心里价格虽不及苏泽的预期,但既然自己制的不是糖霜,而且自己制作一斤白糖的成本不岛三钱银子,也有四倍的利润了。 如今花钱的地方多,这一次还是尽快套现,于是苏泽说道: “我这有二十斤,作价二十六两银子,如何?” 阮掌柜盘算了一下,这白糖质量不错,应该能卖出去,于是点头说道:“那就成交!” 验货,称重,阮掌柜捧出银子,苏泽穿越以来最大的一笔钱终于收入囊中。 一想到自己那些穿越者同行们,动不动开口就是几百万银子的大买卖,苏泽都快要流泪了,这年头怎么赚钱这么难! 在阮掌柜的恭送下,苏泽离开糖铺,他在顺手在街边买了一块胡饼充饥,然后直接向县学走去。 第069章 县令 县学还是那副萧条的老样子,比起不远处香火鼎盛的城隍庙,县学的棂星门前是门可罗雀。 在海瑞的改革下,县学中不少长期不来上学的生员纷纷退学,整个县学更加空旷了。 和苏泽一起来报到的,是另外三个海瑞看中的寒门好苗子。 此时这三人已经早早来到了县学中,苏泽一看他们这副打扮,就知道是县里穷苦读书人。 三人中最年轻的要比苏泽看上还要小一些,最年长的看起来都要有四十岁了,一个个都身体佝偻着,身体和长宁卫的军余一样瘦弱。 能够读上书的,在大明都算是家境不错的了,不过要全力供养一个成年男丁脱产读书,对于大部分家庭还是不现实的,这三人一看就是那种半耕半读的读书人。 苏泽身材高大,一进县学就引起了三人注意,要不是苏泽这一身读书人的打扮,三人还以为他是武人。 苏泽抢先拱手和三人行礼:“在下长宁卫苏泽,见过各位同学。” 听到长宁卫,众人才知道苏泽是军卫的读书人,怪不得身材如此高大,纷纷慌乱的和苏泽行礼。 年纪最长的名叫陈朝源,苏泽一打听竟然是背山陈氏的族人,不过陈朝源从上一代脱离宗族搬到县城住了,还不知道长宁卫和背山陈氏械斗的事情,反而对苏泽最是热情。 另外一个身材矮小的读书人名叫熊岳,他家是武夷山的茶商,家境应该是四人当中比较好的,上来就拿出三份竹筒装的武夷山茶送给大家,说话倒是滴水不漏,就是商人习气重了一些。 年纪最轻的名叫林清材,林氏是南平大姓,不过他和长宁卫林氏不沾亲,倒是福州侯官县林氏的一支,不知道为什么搬到了南平县生活。 苏泽肃然起敬,侯官县是科举大县,从宋代开始就频繁出进士。 但是最有名的时候是清末虎门销烟的林则徐,就是出自侯官林氏。 而近代著名才女林徽因,也是出自于候官林氏,这个家族文脉昌盛,在福州府也是著名望族。 不过林清材已经是旁支中的旁支了,而且已经分家出去了,没办法上候官林氏的社学。 林清材家道中落,只能半耕半读,听说海瑞这个县学教谕愿意指导寒门子弟读书,就立刻来报了名。 不一会儿海瑞那身打着补丁的官服出现在四人面前,四人连忙向海瑞行礼,海瑞摸着胡子说道: “我先带你们去校舍安顿下来,这两日就在县学好好读书。” 四人连忙称是,跟着海瑞来到了上次找周秀才签保书的校舍。 校舍已经腾空了很多,海瑞给四人找了四间干净的校舍住下,又带着他们来到另外一边的校舍。 随着海瑞拜了正堂孔子和明伦堂上杨时、罗从彦、李侗、朱熹四先生后,海瑞才将众人带来侧厢讲堂中。 正堂是给有生员资格的县学生学习的地方,自然不能给苏泽这些连县试都没考过的人用。 海瑞现在上午给县学生员讲课,下午让他们在正堂自习,又开辟出一块厢房,专门给苏泽他们四人授课用。 课桌上已经放好了笔墨纸砚,等到众人坐下,海瑞坐到讲师的位置上,直截了当的开始了今天的讲学。 苏泽的科举已经到了lv3,55/300,这些日子在卫学肝经验,将字数最少的《中庸》和《大学》都通读了一遍。 朱熹的集注也全部都背了下来,本来苏泽以为自己的理解算是到位了。 但是听到了海瑞的讲解,苏泽才知道自己的理解还是浅了。 海瑞虽然只是举人,但是对四书五经的钻研无疑是相当到位的,不过海瑞的思想更加偏重传统的理学,而不是时下流行的心学。 南平是朱熹的故乡,但是心学是如今全天下最流行的学问,南平自然也受到这股风潮影响。 延平书院虽然教授的都是理学,但是也经常邀请心学大儒过来讲学,士子受到心学影响较大。 不过在参加科举这件事上,明显还是传统理学更好,因为科举考试的范围就是理学。 【县学听课,“科举”经验10,lv3,65/300】 海瑞讲了一个时辰,苏泽惊喜的发现竟然涨了10点经验,这可要比他自己读书快多了! 靠着【粒粒皆辛苦】的buff,苏泽每天饭后读书两个时辰,一天也就涨10点左右的经验。 这个进度相比普通读书人不慢了,按照这个进度只需要两个月不到,他就能肝到lv5,也就是能考上秀才的水平。 普通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年,也不一定能够通过童子试考上秀才。 不过因为5级之后肝技能的经验膨胀,如果按照这个进度下去,从lv5到lv10就需要一万五的经验值,按照这个速度就需要一千五百天,也就是五年时间。 那这个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五年才能中举人,而且lv10之后经验又会膨胀,那这辈子还怎么连中三元? 今天听了海瑞讲课,苏泽终于找到了更快肝经验的方法,听海瑞讲学一个时辰就能涨10点经验,如果日后能天天听讲学,岂不是一天就能肝几十点经验? 而且海瑞还不是科举名师,如果听延平书院的科举名家讲课,是不是能升级的更快? 一想到这里,苏泽恨不得天天来听海瑞讲学。 休息了一会儿,海瑞正准备继续讲课的时候,突然听到县学门子进门,急匆匆向海瑞说道: “教谕老爷,县尊大老爷来了!” 一听说县令来了,陈朝源、熊岳和林清材立刻局促不安的站起来,他们纷纷看向还安坐不动的海瑞。 门子催促说道:“老爷,县尊大人马上就到了,得快要去门口迎接啊!” 海瑞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这下不仅仅门子急促不安了,另外三个寒门读书人也坐立不安起来。 海瑞是举人,又有官身自然可以不怕县令,可是他们都是连生员资格都没有的普通百姓,又怎么能不怕呢? 海瑞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书说道: “随我在校舍前迎接就是。” 第070章 典型的大明官 白县令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没有资格参加馆选,他在朝中也没人,无法留任京师,只能外任南平做了县令。 大明朝做官也有清浊之分,若是能通过馆选成为庶吉士的,那就是清流华选,不需要经历地方为官,就可以平步青云,成为朝廷储备大员。 而白县令这种就要沦入浊流,从县令做起接受考成,靠着不断积累官声和名望,讨好上司和朝廷大员获得晋升机会,最后能升入朝中为官,就算是烧高香了。 不过白县令这种也要比举人为官的好多了,明代中期后,除了海瑞这种特殊情况的,大部分举人做官的终点也就是县令了。 一些人的终点就是一些人的起点,大明朝做官就是如此残酷,一场科举决定了终生。 白县令是接近四十岁才中的进士,这个年龄在进士中中规中矩,但是相比那些举人同学他已经很满足了。 白县令是一个典型的大明朝官僚。 所谓的典型官僚,并不是想尽办法就抢劫民女抄家富户吃拿卡要的那种贪官污吏。 现在还是嘉靖年间,大明朝的基本秩序还在,南平县也是文风昌盛,本地就有不少出过进士的家族,白县令如果这么蛮干肯定要被弹劾的。 这绝对不是说白县令是一个清官,四十岁才中进士,白县令又不是什么望族子弟,这时候不为子孙积累一些家业,那就枉自苦读了这么些年了。 要知道,鄢懋卿这种做贪官酷吏能进明史的,也是贪官中的顶流。 白县令顶多算是大明朝这座腐朽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贪也是贪的循规蹈矩,没什么出众的地方。 县令这個层次,早就不需要像胥吏那样去抢老乡的粮食了,也不要强抢民女,更不需要天天喊打喊杀,只要他坐在县令这个位置上,该有的自然都有。 若是盘剥的狠些,也只需要交代手下的胥吏去做,若是胥吏做的过火了,那直接抓一两个胥吏来平息民愤就是了,又怎么需要脏了官老爷的手。 总而言之,白县令就任南平县令之后,和当地仕宦乡绅相处还算愉快,朝廷要求的各种税捐他也都能按时交上去,这两年南平虽不算是风调雨顺,除了闹倭寇之外倒是也没有灾难。 至于倭寇,县令守土有责,若是倭寇攻入南平县城自然是白知县丢官罢职。 但是附近的倭寇和白知县很有默契,侵扰的只是县外,从不进攻县城,那每年报给上面的报表中自然是“今年无事”。 府里和省里也都愿意自己“治下无事”,只会将“今年无事”报给朝廷,白县令任职以来也是平平安安的。 大明朝以考成来决定官员升迁,如今还不是张居正执行“考成法”的时候,大部分官员只要考成不落入下等,可以很舒服的躺在任上捞银子。 不过白县令也是有进步想法的,对于他这种有进步想法的官员,每天所关注的自然就只有“考成”这么一件事了。 税捐征收一定要完成,反正不管是富户还是贫户交的,只要能收上来就行,白县令关心的就是税收能不能收足。 诉讼官司一定要少,能在申明亭里调解的一定不能打官司,打了官司也要尽快平息,千万不能到上级上访复审。 县里的好人好事一定要多,每年都要努力树几个典型来表彰一下,毕竟发出去的旌表也是考成的指标之一,旌表发的越多就说明南平县民风淳朴,就说明县令教化的越好。 如果没有典型,那也要写好材料多弄几个典型出来,南平县政通人和就好,那白县令才能考成得到更高的等次,才能有更多的升官机会。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大明朝基层官僚的想法,他们未必有做出什么震惊全国业绩的想法,只求在日常考核中超过同僚,然后按步升迁就可以了。 但是白知县最近不太痛快。 不痛快的原因自然就是海瑞这个县学教谕了。 一县的文教,也是县令被考核的指标之一,本来这个指标南平县是领先的,白知县根本不用太担心。 还是因为南平县文风昌盛,每次科举考试都能名列前茅的缘故。 但是海瑞这个教谕执掌县学之后,逼迫县学生员退学,这就触犯到了白知县的利益了。 之所以白知县不高兴,当然不是为了那几个县学生被从县学赶出去,领不到每个月二两银子的禄银,作为一县的知县,这些连举人都不是的普通生员,还入不了白知县的眼。 他们就算是再抨击海瑞,白知县也是不在意的。 白知县真正在意的,是县学不能足额,影响到他的考成。 影响了考成就影响自己进步,所以在今天海瑞第一天给学生讲学的时候,白知县就杀到了县学。 知县的仪仗来到了县学前,白知县从轿子上下来,却看到只有两名县学训导跪在棂星门外,白知县的心情立刻就不好了。 这两名县学训导也是倒霉,上一次海瑞城门迎接新知府的时候,就是他们两个跪迎而海瑞不跪,海瑞落了一个“笔架”的绰号,而山字笔架上两个矮峰就是他们两个了,搞得他们在县里都抬不起头。 如今知县老爷来县学视察,海瑞又不肯出来迎接,更是搞的两个训导里外不是人。 他们如今想要辞职的心都有了,再跟着这位海教谕,怕是在南平县混不下去了。 “你们海教谕呢?” 白知县的预期已经不善,其中一个训导立刻说道: “回知县老爷,海教谕在授课呢。” 白知县没有发作,而是带着手下浩浩荡荡的进了县学,等到了校舍门口,才见到了站的笔挺的海瑞。 白知县走上前去,陈朝源、熊岳和林清材已经膝盖发软跪了下来,只有海瑞和苏泽站在原地。 白知县看着海瑞,用戏谑的语气说道:“本官今日巡县学,乃县官公事,为何不跪?” 这句话自然是来堵上一次海瑞不肯跪拜知府时候用的那句“廪事则跪”,巡视县学也是知县份内公事,这次海瑞不能再用上次那个理由搪塞了。 却没想到海瑞还是行了两个拜礼,然后才对白知县说道: “县尊乃一县父母,当以礼治县,此堂,师长教士地,不当屈。” 第071章 破题 听到海瑞这么说,白知县也不好让他再跪拜。 自己是知县不假,但是知县也大不过师道啊,海瑞搬出“师道尊严”这个终极杀招,白知县也只能作罢。 不过海瑞是举人可以不跪,白知县看到海瑞身边的苏泽,皱眉说道: “你是何人,见本官为何不跪?” 海瑞正准备张口维护苏泽,却没想到苏泽不卑不亢说道: “草民苏泽,县尊莅临县学,当先祀至圣先师,吾等再拜县尊。” 白知县愣了一下,这才忘记了自己忙着要找海瑞麻烦,竟然将礼仪给忘了。 至圣先师自然是正堂供奉的孔子了,作为读书人进了县学,自然应该先拜孔子,苏泽所说的没毛病。 甚至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了,白县令反而会落下一个在县学内轻慢先师的骂名。 “伶牙俐齿。” 白县令倒是没有继续为难苏泽,毕竟对于他这个知县来说,苏泽只是個没有功名的小人物。 而且海瑞这么难缠的人在这里,苏泽反倒是提醒了白知县要按照礼法来,这是帮着白知县纠正错误。 毕竟也是读过这么多年书的,白知县还是先祭拜了正堂的孔子像。 海瑞带领县学的生员署吏出来,苏泽用上了兵法中列阵的方法,指挥一群人站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 “拜至圣先师!”苏泽肃然喊到,俨然成了唱礼人,一群人整齐的跪下,对着孔子像行了跪拜礼。 苏泽接着又喊道:“拜县尊大人。” 海瑞愣了一下,这次他倒是再犯脾气,毕竟白知县确实是来巡视县学的,海瑞规规矩矩的按照礼法拜了白知县。 浩浩荡荡的人站在县学正堂前向白知县行礼,这下子白知县对苏泽的那点不愉快全部烟消云散了。 白知县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领导的快乐,海瑞带着四个功名都没有的穷书生跪拜自己有什么意思? 现在整个县学的人列队整齐,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拜,这才叫威风! 白知县突然体会到了刘邦任用叔孙通后的快乐,原来这才叫“礼”啊! 白知县看向肃然而立的苏泽,表情柔和起来,这是个人才啊! 白知县心情好了,对海瑞的话也温和了一些。 “我听说海教谕最近都在县学忙着讲课,还捐出自己俸禄栽培几名读书人种子?” 白知县看向苏泽等四人,海瑞则还是那张平静的脸,慢条斯理的向白知县汇报工作。 苏泽则引导众人走向侧厢讲课的明伦堂,又非常伶俐的引白知县进入堂中主座坐下,又安排众生员坐下。 按理说苏泽一个没功名的,根本指挥不动这些秀才。 可是白知县在前面压着,苏泽这副样子俨然是县学二把手的模样,众人不自觉的老老实实的听他的安排。 白知县满意的看着忙前忙后的苏泽,这小子可要比县学里那些酸读书人顺眼多了。 海瑞看了看苏泽,倒是也没有斥责他自作主张,等到众人都坐下之后,白知县这才说道: “今日本县来,主要还是督导劝学的。” 听到这句话,众多生员纷纷低下头。 县令说督导劝学,自然就是考较功课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白县令和海教谕不对付,这下子要是回答的不好,恐怕要被县令斥责。 周秀才这样的更是暗暗后悔,为什么就舍不得这每月二两的禄银,非要赖在县学读书,这下子又惹知县老爷厌恶。 要是落下一个“才疏学浅”的评价,日后还怎么在南平读书人圈子里混啊! 众生员都紧张起来,恨不得缩到桌子下面去。 海瑞皱眉说道:“县尊大人,属下督导县学还不到月余,不少生员的功课还没追上,这功课” 没想到白县令大手一挥说道: “今日又不是要让大家八股制艺,就简单一点,单考一下破题好了!” 白知县这么一说,众人不仅仅是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是更哭丧着脸了。 八股文,其实就是一种规定了写作格式的文章,其实主体结构就和现代议论文差不多,讲究的就是一个起承转合。 第一步的“起”叫做“破题”,这是八股文中至关重要的部分,就是要根据题目阐明主旨,也就是整篇文章的立调子。 第二部分“承”就叫做“承题”和“起讲”,就是根据破题的主旨,阐发自己的想法。 第三部分“转”就是“从各个方面进行论证”,也就是八股文的主题部分,一般说来是八个段落,两两对偶,这也就是“八股文”这个名字的来由。 第四部分“结”,则叫“大结”,就是总结整个文章的立意,如果能升华主题自然更好。 八股文的侧重点,从明初到清末,也是有变化的。 明初的时候参加科举的人不多,也没有那么卷,这时候能够按照八股文格式做题的,基本上都能取得不错的乘机,这时候更重视第三部分,也就是“八股论证”的格式和押韵对偶,只要在格式上没有问题,思想上不犯错误,那就能考上好成绩。 但是随着科举取士越来越卷,研究八股人的越来越多,参加科举考试的人也越来越多之后,第一部分破题反而成了最重要的部分。 这其实也很容易理解,在后来的科举考试中,考官阅卷的数量成倍上升,要完成阅卷任务已经不容易,哪里有时间细细品读你的文章。 就拿福建乡试来举例子,景泰元年参加乡试的生员是1600人,但是到了嘉靖三十一年已经膨胀到了3200人,而乡试阅卷考官只是从8人增加到了10人,阅卷数量几乎翻倍。 破题惊艳,考官心中自然会留下好印象,接下来的部分只要格式正确,不要写到忌讳,声韵没问题,那就能拿到好成绩。 这也是为何明初民间文学追求平实清淡的宋文,但是到了中后期追求汉唐和先秦的“奇文”、“雄文”的原因,都是为了能用爆论先拉住阅卷官的心。 破题是八股作文的第一步,白县令考较这个海瑞也不好说什么。 只看到白县令微微一笑说道:“这第一题的题目就是——‘梁惠王章句上’,请诸生破题吧。” 第072章 巧破 白县令说完,众人都傻了眼。 一般的破题都是前后两段话,是整个文章最初的论点,也是现在八股文考试的重点。 破题的题目是四书五经或者集注中的一句话,“破”的关键就是给这句话找到一个符合儒家价值观的论点出来。 可是白县令的题目是什么玩意儿?“梁惠王章句上”,这是《孟子集注》中的一个章节的标题! 这個章节就是朱熹给孟子见梁惠王对谈所做的集注! 这些古文书籍的标题往往没什么特殊含义,与其说是标题,不如说是《孟子集注》这本书的页码! 这就相当于语文考试做阅读理解,老师拿着节选章节的页码,让你“结合前后文写,分析作者的真实情感。” 梁惠王章句上,是孟子见梁惠王时候问政的语录,《孟子》书中七篇,朱熹给这段语录对答做的批注。 这什么破题?这不是为难人吗? 海瑞皱起眉,看着主座上微笑着的白知县,知道这位县尊大老爷,今天是来县学找自己麻烦来了。 海瑞对此也有思想准备,只是县令考较县学生科举破题,这本就是份内的事情。 而县学生答不上来,那就是自己的县教谕教学无方了。 到时候白知县呵斥两句,就算是敲打海瑞出气了。 海瑞心中微微叹息,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果然是锋芒太露了。 周秀才战战兢兢的坐在下方,他的脑袋都要埋进课桌里了。 这什么鬼题目,你堂堂知县老爷要教训海教谕,为什么要为难我们这些生员,你直接训斥海瑞好了啊! 拿一句“梁惠王章句上”来让我们破题,谁能破这样的题目啊! 要是我们能答出这样的题目,还在这里做生员吗?考个举人不好吗? 众生员心中骂骂咧咧,头低的比谁都低,生怕被白知县点名回答,答不上来丢人现眼。 白知县环视一圈,心中得意。 只要没人能答出来,就可以给海瑞安上一个“教学无方”的批评,然后再让海瑞收敛一些,将那些被他驱赶出去的县学生弄回来。 白知县的要求也很简单,那就是不要因为县学影响他自己的考成,只不要影响县令大人的考核,那你海瑞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只要你影响到了我的前途,那我就要敲打你。 这也是大部分大明朝官员对待属下和治下子民的要求。 说白了,大明朝的官最大的工作就是“维稳”。 大家都规规矩矩的,不要出刁民闹事,按时缴纳赋税,这就是最好的百姓。 海瑞这种非主流的官员,想要做事改变现状的官员,不仅仅是体系中的异类,也会被上级和同僚敌视。 白知县又环视了一圈,只看到众人都把头埋到桌子里,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只有苏泽一个人昂着头,看着堂上的自己。 白县令心中又有些不舒服,他微微一笑,指着苏泽说道: “伱叫苏泽是吧?是海教谕培养的读书人种子?” 苏泽参拜说道:“草民长宁卫苏泽,见过县尊大人。” 长宁卫,白知县知道这个穷地方,又看苏泽身上打着补丁的儒衫,果然是个穷书生。 乡下来的穷书生,白县令给苏泽安上了这么一个标签。 既然如此,那就拿你开刀。 白县令继续问道:“苏泽你可有破题之法?” 周秀才等一众生员纷纷抬起头看向苏泽,终于挑出那个倒霉蛋了! 只要苏泽挨了骂,白知县的气顺了,那其他人应该就没事了吧? 刚刚苏泽出了风头,众人心中也有些不满,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却看到苏泽不慌不忙的说道:“知县老爷,草民已有破题之法了。” 他能破题? 苏泽这个连秀才都不是读书人竟然能破白知县的难题? 包括海瑞都绷紧了脸,苏泽的读书进度他是知道的,虽然他对《孟子》掌握的不错,但是这个题目也太难了,就连海瑞这个举人都不知道如何破。 而起白知县就是来为难人的,如果苏泽瞎破题,反而可能会被白知县更严厉的训斥。 白知县看了看苏泽,更是觉得苏泽狂妄,语气中更加不满,他说道:“且说吧。” 苏泽一拱手,这才说道: “以一国僭窃之主,冠七篇仁义之书。” 这句话说完,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周秀才仔细思考,“梁惠王章句上”的内容,就是梁惠王向孟子请教治国之道。 但是梁惠王继位时候杀弟,也不曾听孟子的劝谏,穷兵黩武,让魏国由盛转衰。 用前一句“以一国僭窃之主”来对应梁惠王,而“冠七篇仁义之书”来对《孟子》一书。 妙啊!实在是妙啊! 而海瑞听完苏泽的破题,更是直接喊出来:“妙啊!” 这下子就连白县令都愣住了,苏泽这个题目可以说是破的非常精妙,甚至要比他自己想的答案还要妙上不少! 前后两句还有一个对比反差,更让他这个破题充满了哲思。 白县令也忍不住喊出了一声“妙”。 白县令都称赞了,其他生员也纷纷附和,明伦堂中妙声不断,惹得后院的小猫都抬起了头。 大明朝对于读书好的人,有一种近乎于追星的崇拜。 白知县看着苏泽,对着海瑞说道:“此子文思敏捷,又通孟子经义,乃读书人真种子也!” 接着白知县又将苏泽喊道前面,再次考较了他四书中的一些内容。 苏泽靠着这段时间肝上去的科举技能,也都对答如流,更是让白知县对他产生了爱才之心。 白知县对苏泽说道: “戒骄戒躁,明年县试好好考,也为你们长宁卫搏个功名回去!” 明伦堂内的气氛终于变得欢快起来,白知县又询问了几个学子的功课,也都能答的上来,对于海瑞这个教谕总算是多了几分好感。 也许是对苏泽的爱才之心,又或者是认可了海瑞的教学水平,白知县对海瑞说道:“海教谕,若是明年乡试县学能中一举人,本官定向上褒奖你!” 白知县又对海瑞说道:“明年童子试后,定要补足县学生员,可做得到?” 保证县学足员,这是白知县对海瑞的最低要求,海瑞也明白这是白知县的底线。 招满学生也是他份内的事情,海瑞拱手说道:“请知县放心,定能补足生员。” 这下子白知县也算是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这才带着属下浩浩荡荡的离开县学。 【对答优秀,科举技能经验10,lv3,65/300】 这就得到了十点经验?这白知县真是能刷经验的“好人”啊! 苏泽后悔,这位知县大人怎么就不能多出几道题呢! 第二天,整个南平县城的读书人圈子,都流传起苏泽这道破题妙句,苏泽,火了。 第073章 于二公子 不过扬名对于苏泽暂时没什么影响,第二天他继续在县学听讲,下午海瑞则抽出半天时间,让四人提出自己自学读书时候的问题,一一给他们解惑。 早上两个时辰听课刷了20点科举经验,下午两个时辰答疑也刷了20点经验,如今苏泽的科举技能已经肝到了lv3,105/300,这可要比自己在家读书涨的快多了! 按照这个速度,苏泽很快就能刷到lv5,那就是秀才的水平。 下午的答疑结束,陈朝源、熊岳和林清材拉着苏泽,要去县城里逛一下。 可没想到四人刚走出棂星门,就看到了县学门口竟然搭了一個简易凉棚,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男人坐在马扎上,无聊的喝着茶。 在这个男人身后,还站着两个大明士卒充当下人。 这锦衣男子看到苏泽,立刻咧开嘴一笑,快步走上前来。 陈朝源、熊岳和林清材三人连忙让开,只看到这个锦衣男子直接对苏泽说道: “先生神机妙算!能不能请先生再给于某算上一卦!” 这个堵门的正是延平卫指挥使的二儿子于宗远。 上一次于宗远在南平城外设卡逼捐,苏泽给他算过一卦后,他返回家里,果然被父亲延平卫指挥使于帧抓到,然后狠狠的挨了一顿打。 要不是自己按照苏泽的吩咐,讨饶及时又认罪态度诚恳,恐怕要被父亲活活打死了。 于宗远挨了打,更是觉得苏泽神机妙算,是个真有本事的人! 本来于宗远昨天就来县学了,不过他虽然是正三品指挥使的儿子,倒是也没敢闯县学,毕竟海瑞名声在外,是个连知府都敢杠的猛人。 后来白知县来巡查县学,于宗远就立刻打道回府了,今天又在县学前守了一个下午,终于等到苏泽出来了。 看到这位少指挥使走路不便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挨了打。 苏泽上次故意留下自己要去县学上课的消息,就是为了钓于宗远这条鱼,看到他果然上钩,苏泽故意说道: “少指挥使,这卦可不能乱算的,我这梅花术数每算一卦都是泄露天机,沾染因果太深可是要折寿的。” 苏泽不肯算卦,于宗远反而觉得他是得道高人,更是对他热情的不得了。 陈朝源、熊岳和林清材虽然不认识于宗远,但是看到他派头十足又衣着华丽,也知道肯定是南平城内的大人物。 而这样的人物对苏泽竟然如此尊重,更是让三人觉得苏泽不同凡响。 于宗远眼睛一转说道:“要不是上次先生的锦囊妙计,我怕是要被爹打死了,苏先生,我在邀月楼备下酒席,几位先生同去?” 邀月楼是南平县城内有名的酒楼,陈朝源、熊岳和林清材三人也只是听闻从没听过,这个锦衣男子一上来就是这么大手笔,竟然只是要向苏泽求卦? 苏泽倒是没有拒绝,很是果断的答应下来。 请到了苏泽,于宗远心情大好,他一拍脑袋,又从袖子里掏出了四份白签的拜帖,递送给四人。 拜帖就是明代时候的名片,上面写着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在日常交往初次见面都会先发拜帖。 送拜帖是读书人之间的潮流,于宗远其实算不上是读书人圈子的,但是他爹是三品指挥使,于家在南平城内也算是望族,所以于宗远也附庸风雅的带着拜帖。 相反,苏泽等四人因为没有功名,家境又贫困,所以也没钱购买拜帖。 大字不识几个的于宗远用拜帖,苏泽他们四个正经读书人却没有拜帖,很合理,这就是大明。 三人看到于宗远视延平卫指挥使家的公子,纷纷对于宗远保持距离,心中充满畏惧。 要知道延平卫在南平城内的名声,基本上就和土匪强盗差不多。 而这位于二公子的名声,在南平城不说是让小儿止啼,也算是人憎狗嫌。 三人接了拜帖,已经想要逃回县学了,也不知道苏泽怎么认识于宗远这样的人物的。 苏泽捏着白签拜帖,说是白签,但是以这个时代的造纸工艺,实际还是有些发黄的。 不过于宗远所用的纸,是等级最高最白的签纸,价格是相当高昂的。 大明朝的纸一向不便宜,长宁卫至今没钱买笔墨纸砚,苏泽在长宁卫都是用沙盘练字,这几天在县学才用上了本纸,才将书法技能肝到了lv2,150/200。 苏泽从海瑞那边听到了纸的价格,一百张纸就要近一两银子,寒门读书何其难也。 要知道江西铅山和福建连城都是全国著名的纸产地,纸的价格已经要比北方低不少了。 苏泽都舍不得买纸练字,更不要说像于宗远这样奢侈的用签纸来做拜帖了。 拜帖已经成了文人交往的巨大负担,当时人出席不同的场合,还要准备各种形式和内容的拜帖。 听说在拜贴最流行的南北直隶,要准备二十多种拜帖才能出门。 而且拜帖不仅仅要用白色签纸,还要用红纸,甚至要用烫金红纸,普通读书人根本负担不起。 于宗远带着苏泽四人来到邀月楼,这位延平卫指挥使家的公子,直接包下了邀月楼的顶楼,出手之阔绰让三人更是拘谨,这位于二公子下了血本,就是为了让苏泽算上一卦? 难道苏泽算卦这么厉害吗? 苏泽和于宗远交谈也是不卑不亢,他既没有和其他读书人那样端架子歧视于宗远,也没有像三人这样畏畏缩缩,倒是和这位于二公子平等交流,让于宗远非常尽兴。 三人更加佩服苏泽的气度,不过一想到苏泽面对白知县都能侃侃而谈,能和于宗远这个武将之子对谈倒也不足为奇了。 于宗远又让人拿上了美酒,此时宴客一般都用黄酒,陈朝源、熊岳和林清材三人很快就不胜酒力倒在了桌子上。 当年苏泽跟着导师跑经费的时候,半斤白酒都喝过,这点低度黄酒根本喝不倒苏泽。 于宗远更是觉得苏泽豪气干天,恨不得当场就和苏泽烧黄纸结拜兄弟了。 等到吃喝差不多了,于宗远这才说道: “苏兄弟能不能再给我算一卦?” 苏泽等的就是于宗远这句话,他叹息一声说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于兄弟还是说一个数字吧。” “八!” 苏泽又是装模作样掐算了一番,然后睁大眼睛说道:“于兄弟,贵府怕是要有灾殃啊!” 第074章 打探消息 俗套,实在是太俗套了! 说完这句话,苏泽感觉自己都要被俗吐了。 可是俗套的,也是最有效果的。 听到府上要有灾殃,于宗远立刻一抖。 刚刚他还想要向苏泽求教,如何咒死自家兄长,继承于家的家业。 这会儿苏泽却说于家大祸临头,于宗远又怎么能不急。 “苏兄弟,到底是什么灾殃?可有避祸之法啊!” 苏泽依然是一副淡定的样子说道:“灾自北方来。” 这下子于宗远打了一个激灵,更是用崇敬的眼神看着苏泽。 这些日子,于宗远在吃了父亲家法之后,也看出了父亲的焦虑。 于宗远从小到大还没见过父亲这副样子,他偷偷听了父亲和兄长的讨论,只听说北方来了个御史要来福建清军,父兄都为这北方来的御史钦差愁容满面。 没想到苏泽一“算”就知道了灾殃从北方来,这下子于宗远对苏泽的“道行”更是深信不疑了。 其实御史清军这事情,在县里也传开了,只不过于宗远被蒙蔽了,相信苏泽是算出来的。 苏泽又眯着眼说道:“这避祸之法,暂时算不出来。” “算不出来!?” 于宗远站起来,苏泽则淡定的说道: “我这梅花术数,是用《易经》中的道理测算天机,既然要算,就要先明因果。” 苏泽说的神神叨叨的,但是于宗远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了想,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家父接到兵部一位世伯的消息,朝廷要派遣御史清军,凡是永乐年后因犯案充军子弟的后代,不得担任朝廷军职。若是承袭军职的,不仅仅要革职还要追回俸禄。” 苏泽没有太多的表情,这个情报在上次进县城的时候,海瑞已经告诉他了。 月初就通过邸报通告全国了,于家是世袭三品的指挥使,在朝廷中肯定有些亲朋故旧,他们应该会得到更多的消息。 果然于宗远继续说道: “朝廷派往福建清军的,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鄢懋卿大人。” 听到鄢懋卿三個字,苏泽的眉头一跳。 姓鄢,不就是族谱中那个“钦差御史焉巡诸卫”,只是这个鄢懋卿可是明史上单独有传的人物啊。 单独有传,不是因为这位鄢懋卿鄢御史做什么大功劳,而是因为这家伙是个超级酷吏! 鄢懋卿依附严嵩,嘉靖三十五年开始总管四盐运司的盐政,他勒索盐商,每年花费达千金,虐待杀戮无辜之人,百姓怨声载道,苛敛淮南财物,几乎导致激变。 但是因为他能敛财,嘉靖皇帝不仅没有理睬御史对鄢懋卿的弹劾,还将他升任刑部右侍郎。 最后还是严嵩倒台,鄢懋卿这才被清算倒台,发配戍边。 原来到福建清军的是这么个贪官污吏,按照历史上,鄢懋卿是两年后攀附贿赂严嵩父子,这才得到了总管四省盐政的肥差,看来这笔贿赂严家父子的钱,是在福建清军时候攒下的啊! 这下子麻烦了,如果来的是个普通的御史,这事情还有个说法,如果是鄢懋卿这样的酷吏贪官,那长宁卫也是在劫难逃啊。 也难怪于家这样的世代指挥使都心中惴惴不安,原来是因为鄢懋卿这家伙要来福建。 于宗远继续说道:“这位鄢大人是本朝二十年的进士,我那位兵部的世伯传来消息,鄢大人是走了小阁老的门路,才来福建清军的。” 于宗远叹息了一声,他虽然只是一个三品武官的次子,但是也知道小阁老的“威名”。 于宗远就曾经听过,一名丁忧去职的知府,重新起复的时候为了能谋得一个好差事,花费了千两白银打点,最后连小阁老的面都没见到。 于宗远也见过自己父亲的属下,为了能出城设卡“劝”捐,花费重金“孝敬”自己的父亲。 随便想想也知道,这位鄢懋卿御史大人,为了能下来清军花了多少钱,等到了福建又会如何的刮地三尺。 苏泽还是闭着眼睛问道:“你家准备如何应对?” 于宗远顿了一下,这是他偷听到父兄密议的内容,并不方便对外人说。 但是想到苏泽“神通广大”,于宗远决定还是说出来,他也是为家族好! 于宗远说道:“我爹想要派兄长去一趟福州府,先去都司衙门打听情况,那位鄢御史到了福建,肯定也要先去都司衙门。” “只不过兄长已经有军职在身,不适合离开南平县城。” 大明朝的卫所制度等于是卫戍军区,有军职在身的,如果没有特殊公务是不得离开卫所驻地的。 比如延平卫的职责就是守卫延平府,而于帧这位指挥使为了让长子接班,长子已经有了军职,如今是延平卫的草料大使。 其实于指挥使随便搞个公务,将长子派往福州府公干也就行了,但是如今正是清军御史就要到任的关键时刻,于指挥使又怕这事情留下话柄,又迟迟不敢将长子派出去。 苏泽看着于宗远说道:“于兄弟,你家门之灾,破劫之人要落在你的身上。” 于宗远指着自己说道:“我?” 苏泽点头说道:“我已经算过了,你才是于家破劫之人,所以应当由你去福州府,为府上分忧解难。” 苏泽又看着于宗远说道:“若是能过了这道坎,你于家自然还有几代的富贵,而伱所求之事,转机也在这福州之行中!” 于宗远的呼吸急促起来,自己所求的不就是家族继承权吗? 这苏泽果然有道行啊!又看出了自己所求,又指出了帮助家族破劫的办法。 苏泽当然不知道于宗远想要争夺继承权,他只是按照“算命”技能的话术忽悠于宗远。 鄢懋卿抵达福建的第一站肯定是福州府,忽悠于宗远去打探消息,也是为了能够得到第一手情报。 长宁卫可没有延平卫那样的资源,可以想办法打点御史。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先搞清楚鄢懋卿的脾气秉性办事风格,才好对症下药。 于宗远连忙满上酒,一口干掉后说道:“多谢苏兄弟!这次事成归来,于某还要宴请苏兄弟重谢!” 说完,于宗远掏出一只锦囊钱袋,塞进苏泽的手里就立刻下楼,匆忙回府。 苏泽打开锦囊,里面竟然是一块重达二十两的束腰银,苏泽不由的感慨这位于二公子真是人傻钱多的好工具人啊! 【酒楼算命,“算命”技能5,lv1,25/100】 第075章 治本经 明代南方多好黄酒,也都以黄酒作为好酒款待客人。 黄酒这东西比白酒好入口,也比白酒醒酒快,等到于宗远结账离开后不久,陈朝源、熊岳和林清材三人就慢慢醒了过来。 林清材摸着怀里的拜帖,对着苏泽说道:“苏兄,这于二公子在延平府声名狼藉,恐非良友啊。” 苏泽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个我晓得,林兄放心,苏某心中有数。” 林清材还是担忧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和苏泽也才相识两天,也不好随意指摘苏泽怎么交友,只好再次叹息一声,扶着另外两名同学,和苏泽一起返回了县学。 因为四人中除了陈朝源住在城内,熊岳和林清材都住在城外,特别是熊岳家住在武夷山下,比苏泽的长宁卫还远。 所以他们今天都在校舍住一个晚上,等到明天清早再回家。 回去的路上凉风一吹,众人的酒也醒了几分,都是读书人聚在一起,到了校舍反而睡不着了。 四个人当中除了苏泽,其他三人都是从小读书的,陈朝源更是已经读了二十年的书了,四书和四书章句都已经通读,他治的本经是《易经》,如今在攻读易经的阶段。 既然都是读书人,科举自然是第一话题了。 陈朝源参加过好几次童子试,又是年纪最长的,自然是他先起话题。 “苏兄,你还没选本经吧?” 苏泽点点头,刚入学的时候海瑞考较过大家功课,苏泽当时就坦言自己还没有选修本经。 陈朝源说道:“我痴长几岁,就自称兄长了,为兄劝你千万别选易经。” “这是为何?” 陈朝源感慨一声说道:“酒宴上我听那于二公子说你精通梅花术数,怕是你要钻研《易经》,所以才出言提醒你,为兄几次参加童子试,都折在了这《易经》的题目上。” 县试的考试内容在明初比较随意,到了成化年间格式才相对固定,不过基本上第一场都考经义。 一道《四书义》,一道《五经义》,这题目的答题格式就是八股,就是考察对四书五经的理解。 四书义是所有人通考的,因为四书是所有读书人都要学的。 五经义则是五道题目,考试的时候题目写在木牌上,你选择的本经是什么就写哪道题的答案,本经是科举前就选好的,在考场上不得更改。 县试第二道是考律和判,说白了就是司法考试和知名判决的判例。 第三道是考策,也就是史论,就是一篇小的策论,并不规定要八股文格式。 听起来很复杂,实际上到了成化年以后,县试基本上都是第一道刷人,第二道第三道考试基本上就不刷人了。 律判和策这种东西,反正在后面的考试也不重视,到了乡试会试的时候,看中的也是第一场对考察经义的八股文,只要前面考试过关了,名次都不会太差。 所以在科举考试这件事上,也有点像是高考选修,因为选修物理化学的可能要和选修地理生物的一起比综合比分,所以在选修本经这件事上需要非常慎重。 陈朝源叹息说道:“咱们南平县修《易经》的读书人实在是太多了,延平书院的那位山长就是《易学》大儒,我当时贪图《易经》的字数少,抄读便宜些,如今悔之晚矣啊。” 众人纷纷沉默了,大家都是寒门子弟,当然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选择《易经》。 朱熹为《易经》、《尚书》和《诗经》都做了注疏,就是说这三经是有官方意识形态的标准答案的。 《春秋》用左氏、公羊、谷梁三传及胡安国、张洽传,《礼记》用古注疏,这其中有和官方意识形态相悖的地方,没有名师指导师没办法入门的,寒门弟子一般都不选。 而《易经》字数少,这年头无论是买书还是抄书,对于寒门子弟都是一笔巨大的支出,所以像陈朝源这样选修《易经》的寒门读书人是最多的。 因为选修的人多,所以《易经》在科举考试中格外的卷,考的题目也越来越偏越来越难。 陈朝源四书学的已经不错了,每次都是在这《易经》的考题上丢分。 “那以陈兄之见,应该治那本经?” 陈朝源说道:“《诗经》!” 看到其他二人也点头,苏泽问道:“这是为何?” “《诗经》有朱子集传可以自学,治《诗经》的南平读书人要比《易经》少一些,竞争也没那么激烈。” 苏泽问道:“请问陈兄,这南平县内治哪本经的人最少啊?” 陈朝源低着头说道:“那自然是《春秋》了。” “这《春秋》微言大义,虽然字数不多,但是左氏、公羊、谷梁三传及胡安国、张洽传实在太多了,卷帙浩繁,普通读书人根本读不起,更不要说其中精妙之处,也不是没有名师指导的人能学的。” 果然如此,这也和苏泽想的差不多。 看起来公平的科举考试,其中也藏着不公平。 就不说科举作弊这种场外因素,名师指导的和自学的就差距极大。 选修五经的时候看起来寒门士子有选择,实际上能自学的也就《易经》和《诗经》,这赛道都卷的不得了。 但是那些富家子弟,则可以延请名师,选修寒门士子不敢治的《春秋》《尚书》《礼记》,这就要比寒门子弟更容易考上。 苏泽知道陈朝源是为了自己好,不过他可是有系统的人,到底治什么本经,苏泽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他还是说道:“多谢陈兄指点,让苏某少走了弯路。” 陈朝源说道:“苏兄天纵奇才,能破知县老爷的精妙题目,只要好好治几年经,必定能考上秀才。” 熊岳和林清材也纷纷点头。 他们也不是看不起苏泽,要学通一门经义,怎么也要几年的功夫,苏泽还没有治本经,说他几年能考上秀才已经是夸奖他了。 苏泽看了看自己科举lv3,105/300,只要坚持这個进度读书,明年县试前肯定能肝到lv5。 说完了科举,四人又开始讨论起当下流行的学术来。 第076章 百姓日用即为道 南平这个地方很奇怪,这里是朱熹故乡,按理说应该是理学昌盛的地方。 但是时人对于理学颇为厌恶,民间更推崇陆王心学。 延平书院的山长陈默群,和如今心学领袖徐阶是同榜进士,也是心学的推崇者。 延平书院经常邀请心学大儒来讲学,本地讨论心学的读书人也很多。 不过学术这种东西,对于四个还没考上功名的穷读书人来说,实在还是太远了。 而且海瑞也告诫过他们,在中举之前,最好还是不要碰这些高大上的学术,因为科举考试考的是朱熹的思想,要是学多了反而会思想混乱,不利于科举考试的发挥。 这又要说到科举考试不公平的地方了,在会试之前,题目都是各省各地命题的。 这心学和理学虽然听起来差距很大,其实儒家那套东西百分之九十都是共通的,区别只在一部分经义的解释上。 对于寒门子弟来说,你也不知道出题的官员是倾向心学还是理学,所以老老实实答题是最好的,反正对着标准答案写,怎么也不能扣分。 对于那些有资源的读书人,就可以提前知道出题者在学术上的倾向,如果出题者喜欢心学,在答题的时候融入一些心学思想,反而能够脱颖而出得到好成绩。 这也是延平书院这些年中举人数远远多于县学的原因,前几任县学教谕都没心思抓教学,更别说去揣摩省里和府里学术风向了。 而延平书院的山长是福建知名的大儒,对本地学政了如指掌,更是和这些学官都能攀上交情。 他的学生自然要比县学学生更容易中举了。 陈朝源、熊岳和林清材之中,熊岳的家境算是最好的,对于时下流行的心学最有兴趣。 林清材是大族旁支,也是听说过心学的,倒也能说出一两句来。 陈朝源年纪最大,这些年攻读又太辛苦,对于心学没有兴趣,基本上都不发表意见。 熊岳谈到了最近南平县流行的心学,叹息一声说道:“只可惜家贫,无法去延平书院中听那些大儒讲学,吾对心学也只是了解个皮毛。” 林清材则说道:“格物,致良知之说我也只是一位族兄听过,具体怎么做也是没有头绪,听说侯官有人建造心学精舍,又要精制那凝神香,在精舍中才能体味格物之法。” 苏泽听的都无力吐槽了,感情这年头的心学流行更像是某种气功伪科学,很多人搞心学研究就是行为艺术啊。 其实大部分人对于心学的追求就是这么形式主义,毕竟这东西听起来太过于玄乎。 而这些读书人谈论心学,也不是为了真的“致良知”,而是因为现在心学在朝堂和民间都很流行,通过谈论心学可以融入到了上层圈子里。 本质上大部分人读书人推崇心学,就和魏晋时代的士人喜欢谈玄学差不多。 熊岳和林清材也不懂心学,他们对于心学的向往就像是刚改开时候对于红酒西餐的向往一样,属于一种对于上层文化生活的追求。 苏泽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开口说道:“格物致知,也不必是要求什么大道理,百姓日用即道,若是要研习心学不需要求诸于人,只需要反求自身本初就可以了。” 三人全部都愣住了,熊岳和林清材纷纷看向苏泽。 就在这個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好一个‘百姓日用即道’!” 宿舍的门推开,只看到一身儒生常服的海瑞站在门口,四人连忙站起来向海瑞行礼。 海瑞回礼之后,看着苏泽说道:“没想到你竟然知晓王泰州的学问” 苏泽心中发苦,自己这个穿越的时代实在是太糟糕了! 明明就是装个逼,没有唐诗宋词抄也就罢了,张载朱熹王阳明也都死了多年了,说了一句“百姓日用即道”,也被认出拾人牙慧。 王泰州,就是王艮,泰州学派的创始人。 这句百姓日用即道,就是王艮的名言。 王艮在泰州给盐丁陶匠讲课,讲授百姓日用之道,不过他已经在嘉靖十九年就死了。 王艮的泰州学派算是王阳明心学的一个分支流派,在明后期思想界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 海瑞好歹也是个举人,知道泰州学派也是正常的。 苏泽只好继续搬出老父亲说道:“这是家父在时讲给我听的。” 海瑞也没有追究,他点头说道:“令尊涉猎广博,必是一位大儒,可惜无缘得见。” 不过海瑞还是开口提醒道:“王泰州的学术,也有些悖逆之言,你要科举切不可受其影响。不过这句百姓日用即道,倒是颇有些心学真传的意思了。” 海瑞又问道:“你那句‘反求自身本初’,又是什么意思?” 原来海瑞对于泰州学派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啊,苏泽松了一口气,既然海瑞只知道皮毛,自己也只知道皮毛,那就随便自己忽悠了。 苏泽回忆自己学习的明代思想史内容,说道: “人之初,性本善。” 苏泽继续说道:“既然本初是善的,那要致良知,只需要去芜存菁,寻回本初之善就行了。” 众人纷纷一震。 没毛病啊! 虽然历史上有过性善性恶之辩,但是性善说还是全面获胜,毕竟已经写进了开蒙教材中。 那“致良知”就可以变成“返本初”,这个推论也是非常严谨的。 海瑞还是皱眉说道:“如何返本初呢?” 苏泽硬着头皮说道:“那自然是不忘本初之心了。” 苏泽说道:“陈兄,你读书的本初之心是什么?” 陈朝源回忆了一下自己幼年读书,蒙师见他家贫免去他学费,他第一节课学到的东西。 陈朝源立刻说道:“明事理!” 苏泽又对熊岳问道:“熊兄呢?” 熊岳想了想说道:“求功名。” 苏泽看着林清材,林清材立刻说道:“兴家族。” 苏泽又看向海瑞,海瑞只是短暂的迷茫,很快就坚定的说道:“求民安!” 三江感言 迟来的感言,最近忙着赶稿子,实在没抽出时间写,肥鸟实在是抱歉! 作为本人第一次上三江,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发一篇感言。 首先还是感谢大家的支持!没有大家的支持,这本书也走不到现在,肥鸟拜谢大家了! 然后就是上架的事情,编辑大大通知我是本周五,也就是四月二十八上架,大家放心上架一定万字爆更,五一期间保持日八千更新! 这也是最近读者们问的比较多的问题,下面则是一些写书至今的感言了。 首先是这个游戏是我瞎编的,现实中没有任何对应的游戏,这也不是游戏定制文。 接着就是一些读者指出的问题,肥鸟也做一些回答吧。 首先还是要向大家道歉,虽然在写这本书之前,肥鸟也读了很多资料,但是网络创作实在是太仓促了,实在没办法像实体文学那样反复打磨,也出现了很多历史讹误。 有些是写错了,有些是记错了,没有回去核对史料,或者有些资料看过了找不到了,也只能按照记忆写。 对于一些对历史严谨性要求高的读者,肥鸟实在对不起,因为本人也不是历史专业的,有些史料来源也不太严谨,这也是我竭尽全力的结果了,希望这些年我再努力读些书,日后再开新书的时候能少闹一些笑话吧。 然后就是一些称呼的问题,这个问题在写前一本书《再造盛唐从召唤玩家开始》,肥鸟就纠结了很久。 唐代的称呼比明代更不一样,和我们从小到大的影视剧中也都不一样,比如唐代的“老爷,大人,员外”都有不同的含义,官制也相当复杂,那时候写对话都非常的纠结难受。 不过那本书到了后期,肥鸟反而想通了。 说一千道一万,既然是小说,还是要为剧情服务。 如果严格考证,我应该按照明清话本小说的语句来写,但是恐怕那样读者看的也不舒服,这就违背了小说的本意了。 所以如果有些称呼上的瑕疵,大家还是放过我的(求饶),我只是一个想要讲好故事的小小扑街作者,实在没能力考证声韵、方言这些东西了。 好了,接下来我要说一下写这本书的初衷了。 上一本书,《再造盛唐从召唤玩家开始》(再次厚颜推荐没看过的读者朋友去看下,不合意点叉就好),源自肥鸟和朋友的一次网络键盘论战。 那就是穿越如何救安史之乱的大唐。 肥鸟的结论是,大唐已经烂透了,要救大唐,除了召唤玩家之外,别无他法。 当年看唐代史料的时候,感觉大唐真的是到处都该亡,想要重塑盛唐,天降猛男都不行,要天降一群猛男才行,这才有了这本第四天灾历史文。 但是上本书写到后面,加上又读了一些书,肥鸟又有了新的看法。 为什么不相信百姓呢? 一個猛人自然是无法拯救一个时代,但是思想光辉无穷,如果能够团结百姓呢? 无论是那个腾飞的黄金时代,永远都有一段压抑的启蒙时代。 这个启蒙时代可不可以出现在大明呢? 这就是我写这本书的初衷,也是整本书的基调。 好了,不说这些玄的。 直接说一下后面的打算吧,造反肯定是要造反的,但是要广积粮缓称王。 科举算是半个支线,毕竟这是大明官场生态,不得不品尝。 后半段应该会有世界争霸的部分,算是弥补上一本的遗憾,毕竟大唐统一了全世界也没啥像样的对手了,大明朝还是有航海时代可以打的。 最后肥鸟向各位恳求!周五求首订! 感谢大家支持。 第077章 铳炮 众人没有询问苏泽的“本初之心”是什么,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对于四人来说,学术什么实在是太遥远了。 就像是高中还没毕业的学生,不会考虑怎么发博士论文,路还是一步一步的走吧。 海瑞将苏泽喊到了宿舍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苏泽说道: “这是我今日从邸报上抄下来的兵部公文。” 苏泽连忙感激的说道:“多谢老师!” 海瑞摆摆手说道:“你出身卫所,关心卫所的事情自然是对的,但是说一千道一万,科举才是正途,切不可因小失大。” 苏泽连忙点头,海瑞说的也是这时代普遍读书人的看法。 这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不过苏泽显然并不认同这个说法,穿越到现在的所见所闻,苏泽发现大明王朝已经烂透了。 这样烂透了的王朝,就靠着科举做官就挽回过来的嘛? 苏泽原本还有这个想法,但是如今已经逐渐没有了。 张居正已经算是读书的猛人了,也是历史上做官操弄权术的猛人,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人亡政息。 且不说张居正变法到底是善法还是恶法,就连这样对大明朝廷有利的法度都不能坚持,这大明朝靠着读书还能改变什么嘛? 苏泽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科举自然是一条路,大明朝的体制决定了读书做官是一条飞快提升的路,可以迅速给苏泽带来名望和地位。 而长宁卫苏泽也不想要放弃,这個沿海卫所出海就是广阔的海洋,不远处就是宝岛、琉球,南下就是南洋。 这不是绝佳的造反好地方吗! 苏泽暂时将这个心思埋在心底,现在长宁卫还是太弱小了,先一步步的渡过眼前的困境再说。 海瑞又叮嘱苏泽说道:“回去之后好好读书,下个月我还要考较你的功课。另外治本经的事情,你也可以开始考虑了,选好了之后你可以在县学抄录,再带回去学习。” 县学中有全套的《四书五经大全》,不过这是县学的公物,海瑞也不可能让苏泽借回去。 但是在县学是可以抄书的,古人求学抄书也是必经之路,多少寒门子弟都是靠着抄书学习的。 苏泽再次向海瑞表示感谢。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晨读之后,四人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陈朝源就住在城内,众人先送他回家,他家住在城门附近的一个巷子里,这是一座简朴的小院子,陈朝源招呼妻子出来,很热情的向三人打招呼。 大明让女眷见客,那就是通家之好的交情了,苏泽三人有些惭愧,没有带上礼物。 最后还是熊岳又掏出三罐茶叶,三人将茶叶送给陈朝源的妻子,这才化解了空手拜访的尴尬。 陈朝源家的小院子虽然简朴,但是收拾的井井有条,招呼三人进门之后,陈妻又端上了新茶。 苏泽忍不住问道:“陈兄,你在南平城内以何为生?” 陈朝源倒是不觉得苏泽冒昧,昨夜喝酒和夜谈已经拉近了众人的距离,而他也欣赏苏泽的才气,直接说道: “平日里帮着表兄给人写状纸,再写一些书契润笔,勉强也能糊口。” 原来如此,状纸就是去衙门打官司的起诉书,书契则是合同借据契约之类的法律文书,这倒也是普通读书人能够从事的工作。 只不过陈朝源没有功名,估计是没办法上公堂帮人打官司,所以只能做这种写状纸的辅助工作,就等于现代律所没拿到职业资格的律师助理。 熊岳是武夷山的茶农,不过他家算是富农,有一座茶园,家中还有不少佃户帮着种茶采茶,算是四人中家境最好的。 林清材则是在城外乡里务农,他这个家族是候官林氏的支脉,在乡中也是大族,林清材是族中最成才的子弟,他也是家族补贴供应,他才能读书的。 听说苏泽是军卫子弟,还办了卫学在卫所教书,三人对苏泽更加敬重。 陈妻热情难却,三人又在陈家吃了午饭,这才启程返回。 这一次返回的路上倒是安全了不少,整个福建的卫所军屯都战战兢兢,不敢设卡逼捐,又增加了剿匪的力度,倒是让福建治安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苏泽骑着毛驴,在傍晚之前返回了长宁卫。 “阿兄!” 林彩娘早已经在卫所前等待,见到苏泽回来急忙招手。 小萝卜林良珺也在边上,看到苏泽之后也高兴的跳起来。 还是家好! 苏泽再次感慨一下,牵着毛驴走进了长宁卫。 在卫所旁边的树林中,一个戴着宽檐纱帽的身影看到了苏泽回来后,这才放下心返回百户所。 将驴子还回家庙之后,苏泽并没有直接休息,而是来到了家祠,求见了家老阿公。 苏泽先是将海瑞给他的朝廷公文交给家老阿公,然后又将从于宗远那边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家老阿公。 家老阿公听完了之后,摸着胡须说道:“御史清军,这下子可麻烦了。” 苏泽和家老阿公坐着议事,林显扬站在一边听着,自从上次械斗之后,家老阿公就有意识的带着林显扬参与宗族的事情,也是对他的锻炼和培养。 林显扬还不清楚御史清军的严重性,他迷茫的说道:“朝廷不是要革职犯官子孙吗?我们长宁卫清清白白,又何惧之有。” 家老阿公叹息一声说道:“这清白我们说了不算,要御史说了才算,为今之计只希望长宁卫只是个百户所,不要被御史盯上吧。” “显扬,吩咐下去,这些日子一定要低调行事。” “老百户在备倭把总司还有些关系,等御史到了福州再想办法打探一下风向吧。” 其实家老阿公担忧的不仅仅是御史清军,还有林默珺女子的身份,若是被御史发现,那就不是被敲诈勒索,而是整个长宁卫都要被治罪! 家老阿公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当年老百户战死后的冒险举动,到底值得不值得? 可是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也由不得长宁卫后悔,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苏泽又掏出卖糖的银子,对着家老阿公说道:“阿公,我还有一个想法。” 家老阿公看着苏泽问道:“阿泽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卫所一定全力配合伱。” 苏泽说道:“御史清军,必然引起东南动荡,我怕倭寇袭扰卫所。” “所以?”家老阿公疑惑的看着苏泽。 “我想买鸟铳和佛郎机炮。” 第078章 亡于洪武 防御倭寇自然是一方面,但是另外一方面的原因苏泽却没有说。 越是了解这个世道,苏泽越是觉得大明真的该亡! 总有人说,明亡于崇祯,明亡于万历,明亡于嘉靖。 但是在苏泽看来,明亡于洪武! 穿越前,苏泽也读过一些穿越到洪武年的网络小说,总有人认为朱元璋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在苏泽看来,狗屁! 朱元璋是杀贪官,是多次三令五申不让贪官害民,可是他对待“民”的态度,那是把“民”当做自家地里的庄稼,不允许官员来祸害,只允许他老朱家来祸害。 这可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相反明清是对百姓禁锢最严重的朝代,比如朱元璋自豪的不用钱养兵的军户制度,不就是将军户当做世世代代的奴隶,连基本的国防开支都要节省吗? “胡惟庸谋反案”后,就是这位爱民如子的朱元璋,下令上元江宁二县为胡惟庸同党,“男妇长幼悉屠之”。 而只要是老朱家的种,无论这些藩王如何残害百姓,做出何等堪称“行为艺术”的残暴行为,朱元璋的态度也只是命令官员不疼不痒的训斥两句。 朱元璋将孟子排位从孔庙请出来,不尊孟子却以四书五经为纲。 朱明不焚《诗》《书》以愚黔首,以《诗》《书》愚黔首,大明朝的读书人学了四书五经,以助纣为虐名为忠义,大明朝的皇帝学了,以尊君卑臣愚黔首,放纵贪暴禁锢天下人之心。 如今在位的这位嘉靖皇帝,还被后人推崇权术第一,实际上却是极度自私的小人,将一生聪明才智,全部用在了挑动大臣内斗,抽血天下以肥自身,贪婪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所谓“重驭民而轻治世”,这大明朝从根子上就已经烂掉了。 是以从朱元璋开始,才有朱明皇室前仆后继的败家子,以一国之肥而私一家,最终吃不上饭的李自成在振臂一呼,将那些把百姓视为猪狗的朱明皇室屠戮干净。 熟悉明史的他明白,想要通过自上而下的改革拯救大明朝,已经是行不通的办法了。 张居正走了这条路,不仅仅没有拯救大明朝,反而是给本就已经快要死的病人,打了一针强心剂,看起来是中兴,实际上建立了一套更加方便大明朝抽血的统治机器。 等张居正一死,积攒的家业很快就败坏干净,又开始更加吸骨敲髓的疯狂横征暴敛。 想要让中华不在轰轰烈烈的近代发展浪潮中落后,就必须要一场彻彻底底的变革! 苏泽隐隐约约有些想法,也许这一次御史清军对于自己和长宁卫来说,并不“全是坏事”。 长宁卫的位置相当的不错,隔着海就是著名的宝岛澎湖! 这一点确实让人难以置信,虽然澎湖从南宋开始就在中原手里,但是从来没有进行过像样的开发,如今岛上除了澎湖巡检司之外,大明朝廷连个民政管理机构都没有。 也难怪五十年后,西班牙人不费吹灰之力的占领了澎湖。 等到明末清初的时候,郑成功才重新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回了澎湖。 此后郑家靠着澎湖和清廷对峙了几十年,足以可见澎湖的战略价值。 而这样的宝岛,如今还是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岛! 若是真的大明朝廷逼迫的紧了,苏泽倒是想要借这個机会干脆登陆澎湖,反了他娘的! 不过这倒不是苏泽的上策,澎湖如今还是荒岛,郑成功当年也是靠着反清的旗帜,收拢了很多东南移民,才能和清廷对峙的。 现在长宁卫就算是登陆澎湖,也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开发。 苏泽之所以想要参加科举,就是想要想办法混入官场,暗中的招兵买马,慢慢占领澎湖。 手上有了枪杆子,卫所才有退路,购买枪炮就是给卫所谋一个退路。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家老阿公说的,长宁卫如今对于朝廷还是充满了愚忠和畏惧的。 苏泽将这些思绪埋进心里,只是提出了要购买鸟铳和佛郎机炮。 林显扬满脸的茫然,苏泽还准备解释什么是鸟铳和佛郎机炮的时候,家老阿公说道: “鸟铳老朽知道,老百户在的时候就称赞这西洋火器能射中飞鸟,威力无双,是要比大明火器更好用的武器。” “这佛郎机炮也是佛郎机的火炮吗?” 苏泽也没想到,长宁卫这个偏远卫所,竟然也已经知道了火器的重要性了。 看来长宁卫这位老百户,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只不过这样的人物却在历史上连名字都没能留下来,而延平卫于家这样抢劫百姓的酷吏,却能世代占据高位鱼肉百姓。 联想后面平定倭乱立下平定倭乱这样功劳的俞大猷和戚继光,依然需要攀附权贵自污名声才能自保,这大明朝廷真的是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了。 简单向家老阿公解释了一下佛郎机炮的威力,他感慨说道:“这西洋蛮夷竟然能制造如此神兵,真是不可思议啊!” 家老阿公又露出回忆的表情说道:“想当年我们长宁卫也是能造将军炮的,只可惜随着卫所衰败,铸炮所也只能荒废了。” 苏泽听到铸炮所,连忙问道:“阿公,咱们长宁卫还有铸炮所?” 家老阿公点头说道:“在我小时候,长宁卫还有一门将军炮呢,就安在百户所前的炮楼上,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卫所衰落这炮就被融了铸钱,铸炮所也废弃不用了。” “这铸炮所还在吗?” 家老阿公点头说道:“就在船坞边上,以前长宁卫可是紧要的卫所,那时候倭寇还叫海匪,只要听到长宁卫的名字都吓得屁滚尿流的。” 家老阿公的话苏泽后面都没听进去,长宁卫有铸炮所,就意味着苏泽有可能从这里学习到“火器制造”技能! 在《百景图》这个“垃圾”手游中,制造武器是最暴利的生活技能,铸出来的炮除了卖钱之外,也可以用来加强领地的防御。 如果真的学会火器制造的技能,那可要比卖盐卖糖赚钱多了,而且有了炮可以装备卫所,更好的推进自己占领澎湖的计划。 匆忙结束和家老阿公的交谈,苏泽飞奔到了船务边上。 果然他在靠近船坞的地方,发现了一座废弃的建筑。 推门走进这座破败的建筑,苏泽看到了熔炼钢铁的熔炉,以及制造炮弹的石范。 这应该是铸炮所制造炮弹的地方,苏泽继续探索,发现一座只剩下半边墙壁的建筑,能够看到一些残留在横梁上的残破铁钩,苏泽还看到了用来铸造炮身的石范。 这里应该就是铸炮车间了,可是为什么没有能够获得“火器制造”技能? 是因为这个铸炮所废弃太久了吗? 还是因为建筑已经不完整了,工具都不能用了? 虽然学习了这么多的技能,但是苏泽依然对自己这个金手指不了解,也不知道如何触发学习新技能。 要尽快修复这个铸炮所,还要赶紧购买鸟铳和佛郎机炮,这个时代的火器结构并不复杂,实在不能学习到“火器制造”技能,就想办法拆解仿制。 打定了主意之后,接下来就是在旬末的鬼市上,派人和海猴儿接触,向他打听购买佛郎机炮和鸟铳的渠道。 这边苏泽还在策划自己的谋反大业,南平县城内苏泽智破白县令题目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刚上任的方知府作为延平府的知府,白知县巡视县学的事情他已经得到了详细的消息,听说了白知县在县学也被海瑞顶了,这位方知府心情愉悦的返回家中。 方知府今天是巡视水利去了,如今他到任不久,还不方便在外留宴,所以结束了巡视就拒绝了乡绅的邀请,返回家中用餐。 可没想到方知府刚刚回府,就听说自己老婆李氏着急打马吊去了,竟然没等他这位一家之主回来就开了饭。 幸好还是女儿心疼老爹,让下人热好了饭菜给方知府送上来,要不然这位知府老爷刚上任就要在家吃冷饭了。 “爹爹,看您今天回来心情不错,可是府里有什么喜事?” 清冷的方家小姐是大家闺秀,深知“食不言”的道理,忍到方知府吃完了才好奇发问。 方知府将白县令在县学的遭遇详细的说了一遍,然后捧腹说道:“这海瑞当真是山笔架啊!又臭又硬,本官定要找个机会整治他!” 没想到方家小姐却正色说道:“爹,万万不可,海瑞是县教谕,惩办他自然有南平县来做,要我说爹爹应该向朝廷表彰海教谕的清廉尽职。” 方知府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说道:“妙啊!兰儿你这个办法好!” 这位白知县手段了得,在知府空缺的时候竟然能压住府衙。 方知府到任之后,也总觉得施展不开,隐约被白知县为首的几个属下压制。 女儿的话倒是点醒了方知府,可以用海瑞做文章来牵制白知县。 方知府忍不住说道:“可惜兰儿你是女儿身,要不然定是宰辅之材啊!” 方兰芷微微一笑说道:“爹爹,这些都是权谋小术,只要您能恪尽职守仁德爱民,这延平府定会教化大治的。” 方知府叹了口气摇头说道:“难,难啊!过几日清军御史就要来福建了,也不知道这次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不谈这些糟心事了,兰儿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方兰芷款款的对方知府行了一个万福,这才领着侍女返回闺房。 “以一国僭窃之主,冠七篇仁义之书。南平县竟然还有这样有趣的读书人。” 第079章 肝兵法(今日上架求首订) 购炮的事情交给了林显扬,过几天就是中旬末了,就由林显扬去鬼市联系张海虎这帮倭寇,商量购买鸟铳和佛郎机炮的事情。 接下来苏泽一边在卫所制盐制糖,一边给众人讲学开蒙,隔着一些日子又去军营给正卒讲课,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在感受到了山雨欲来后,苏泽也开始了肝技能。 这么多技能中,最有希望达到lv5的就是科举(lv3,105/300),石工(lv3,100/300),文学(lv3,1/300),兵法(lv2,67/200),木工(lv2,16/200),书法(lv2,150/200)这几个技能了。 其中科举每天读书两个时辰,也就涨10点经验值,想要短期肝上去并不容易。 书法这个技能肝的速度和书法差不多,用苇杆沙盘练字,一天最多也就涨10点经验。 文学这個技能更是奇怪,苏泽上次在海瑞书房中给海瑞写了《陋室铭》后,这个技能就一直都没涨过。 苏泽这几天也写了几首酸诗,但是文学技能一点都没动过。 苏泽也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刷“文学”这个技能,到底怎么才能涨经验。 科举和书法都是日常刷的技能,想要多涨也不容易。 兵法这个技能倒是能刷,要不然多找找林百户讨论兵法? 这似乎是个可行的办法,苏泽暗暗记下来,下次去校场的时候找机会和林百户,多和她讨论兵法。 接下来就是木工和石工技能了,这两个技能属于花时间就能刷上去的。 苏泽长叹了一声,看来自己刷刷刷之路任重道远啊! 接下来几天,苏泽每次去校场,都拉着林默珺讨论兵法韬略。 为了能和林默珺讨论兵法,苏泽还手抄了一份《孙子兵法》,让小萝卜头林良珺带给林百户。 今天操练完正卒,林默珺带着面纱凉帽,拉着苏泽问道: “苏兄,这《孙子兵法》中‘以正合,以奇胜’,是讲的领兵作战要依靠奇兵致胜吗吗?” 这些日子林默珺苦读苏泽抄的《孙子兵法》,读到一些疑惑的地方都记下来,等到校场练兵的空档向苏泽请教。 苏泽摇头说道:“不是这个意思,这句话中的“奇”音“基”,是余奇,多余的部分,曹操曾经说过‘先出合战为正,后出为奇’,也就是作战的预备的意思。” “孙子这句话的意思是在作战的是先用堂堂正正之兵和敌军对垒,然后在敌人出现破绽的时候派遣偏师预备队击破敌人。” 林默珺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如此!” 苏泽又说道:“其实这个正兵和奇兵也是可以转化的,还是以曹操的官渡之战来举例子。” “官渡之战中,曹操和袁绍以正兵对垒,袁军势大曹军缺粮,在这个时候曹操得知了袁绍军粮运送到乌巢之后,就亲自带领军中的精锐,突袭乌巢,从而大破袁绍军。” “在这个时候,前线和袁绍对峙的曹操军就从正军变成了奇军,曹操亲自带领的主力精锐就成了正军。” “曹操以正军击败袁绍的奇军,烧了乌巢的军粮,这就是‘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环之无端。’” 【校场讨论兵法,兵法经验10,lv2,108/200】 看到林默珺若有所思的样子,苏泽更是感慨林默珺是个绝佳的“经验宝宝”。 苏泽也和卫所其他人讲过兵法,可都是对牛弹琴,讲了半天也不涨一点经验的。 有空的时候他也会教导林良珺这个小萝卜头兵法,但是这家伙也只有讲解最基础的部分能涨经验,大部分经验还都是从林默珺这边刷来的。 此时《三国演义》已经在全国流行,长宁卫这偏远的卫所中大部分人也都或多或少的听过三国演义的桥段。 虽然《三国演义》中的很多故事都有讹误,但是用来给林默珺讲解兵法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林默珺对兵法的悟性确实厉害,一开始的时候苏泽向她讲解兵法的时候,林默珺都只是认真倾听。 但是现在林默珺还能结合自己带兵的经验,提出一些问题来。 而这些问题苏泽都要思考一下,才能给出答案。 苏泽只是感慨林默珺学习兵法的悟性,林默珺对于苏泽则是五体投地的崇拜了。 林家只是世袭百户,家中的练兵法也不过是不知道哪一代朝廷发下来的练兵纪要。 大明朝初期的时候,对于军职还是非常重视的,也重视军官建设,那时候就算是百户要承袭世职,都要接受朝廷的考核,不能通兵法或者身体素质不过关的,都要罢黜世职的。 不过从景泰年往后,军队卫所的各项制度就开始崩坏,这时候别说考核承袭世职了,卫所世职继承混乱无比,甚至有的军官继承了世职后都不去军营,将世职当做是铁杆庄稼。 军制混乱到这个地步,林家也谈不上有什么系统性的兵法传承。 林默珺的父亲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个人也比较上进,但是能够搜集到了的兵法知识也都是碎片化不成体系的。 林默珺靠着父亲曾经的教导,以及家里留下的练兵纪要,再加上她能吃苦又能以身作则,才能带领一百正卒保卫长宁卫。 现代人总觉得带兵一百人轻轻松松,而实际上普通人连自己孩子都管不好,要让一百人追随效死,这可不是想起来那么简单。 长宁卫这一百正卒不是军营生产的npc,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家庭,都有自己的思想,林默珺能让他们追随自己拼命,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在遇到苏泽之后,林默珺疯狂的吸收他的知识,那些不成体系的碎片重新融合在一起,这些都让她进步飞快。 这些日子不是校场讲武的日子,林默珺也会让小萝卜头林良珺向苏泽带话,询问他兵法上的问题。 搞得林良珺看苏泽的眼神怪怪的,还想询问九姑婆苏泽是不是学了“魇咒”之术,怎么将自家姐姐迷成这个样子。 这期间苏泽还不断的制造各种木工和石工的小物件,苏泽还发现长宁卫的山石非常适合制作石锅石碗,每天闲暇时候就是制作这些肝技能。 等到了二十号旬末的时候,从鬼市回来的林显扬带来了好消息,张海虎答应向长宁卫贩鸟铳了! 第080章 肝技能忙(上架求首订) 家祠中,林显扬正在将自己在鬼市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众人听。 家老阿公坐在主座上,林默珺带着面纱凉帽坐在边上,九姑婆坐在靠门的位置上,长宁卫能说得上话的人坐在祠堂中。 林显扬说完了在鬼市的遭遇,苏泽开口问道: “你把上次购糖的银子给了那海猴儿,说到买鸟铳的事情后,他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林显扬点头说道:“是啊,那海猴儿听说要买鸟铳,直接开价一两二钱银子,说是佛郎机原产的好货。” “这价格虽然要比熊五说的月港价格贵些,但是算上运费也差不多,海猴儿没打听为什么要买鸟铳吗?” 林显扬摇头说道:“倒是没多问,只是问我们要多少鸟铳。” 苏泽很快释然,如今东南地区走私猖獗,鸟铳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月港都能公开售卖,张海虎是附近比较大的走私商人,能卖鸟铳也是很正常的。 盘算了一下手里的银子,苏泽这次准备买二十支鸟铳,一边看看能不能仿制,一边准备训练一支结合鸟铳的小部队。 “你说了要二十支吗?” 林显扬点头说道:“那海猴儿只让我准备好银子,七日后在海滩上卸货。” “那佛郎机炮呢?” 林显扬说道:“这佛郎机炮他们要价三十两银子,又说这等重器运输不易,要先预付半成定金才行。” 苏泽暗骂奸商,上次熊五说佛郎机炮在月港不过售价二十两银子,这张海虎一口气就涨了一半的价格,还要先预付定金才肯代购。 也难怪这些东南地区的豪强大族,都要插手海贸生意,这实在是太暴利了! 如今苏泽可是拿不出三十两银子,购买佛郎机炮的事情只能暂时作罢。 “盐都卖掉了吗?” 苏泽又询问和林显扬一起去鬼市的林德清,老实的林德清立刻点头说道: “我才摆下摊位,上次那个买精盐的管事的就带人来了。” “涨价了他们也买吗?” 收服了朱七一伙儿后,苏泽才发现这年头盐在市场上相当于一般等价物,他这样低价抛售反而会引起别人注意,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这一次售盐,苏泽叮嘱林德清按照朱七等人卖精盐的市价,也就是一百五十文一斤的价格出售。 这一次苏泽让林德清带了一百五十斤精盐,这都是这些日子苏泽精制出来的。 林德清说道:“买,那个管事的说我家的盐好,他们主家吃了都说好,所以虽然涨价了,但是他们也都收了。” 原来如此,自家的精盐没有苦涩味道,比朱七之前卖的精盐品质要好,肯定是那家主人要买下来送人,就算是涨价了这管事的也可以回去再报高价格。 林德清连忙拿出一个布兜,摊开布兜将碎银子递给苏泽。 “交了五钱银子的铺税,按照阿泽兄弟的话,给了上次那个收税管事的五钱银子,这是剩下的银子。” 林德清目光清澈,没有一丝贪婪的表情,苏泽感慨让林德清去鬼市卖货,果然是找对人了。 苏泽从银子中挑出一枚五钱的碎银子,递给林德清说道:“德清兄弟,这是你的。” 林德清连忙拒绝,苏泽将银子强塞给他,高达七点的力量让林德清这个本分的庄稼汉根本没力气拒绝。 苏泽又将一块五钱的碎银子塞给林显扬,这才说道:“大家都是长宁卫的宗族兄弟,若是再客气我可要翻脸了。” 两人只好收下碎银子,他们看向苏泽的眼神更充满了感激。 苏泽继续说道:“德清兄弟下一次去鬼市,还是找一队卫所军余跟着,显扬兄弟帮着我找罗下,愿意陪同去的兄弟都有钱分。” 林显扬和林德清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暖意,苏泽这是真心实意的为他们安全着想。 而且只要护送一趟就有钱分,长宁卫中也有大把的人愿意。 现在长宁卫的人都说苏泽是财神转世,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苏泽接着将这份银子分成了十份,然后将两成递给林默珺说道:“这是给卫所的。” 接着将一成递给家老阿公说道:“这是给宗族的。” 九姑婆神情复杂的看着苏泽。 如今无论是家老阿公还是林默珺这个百户,还是百户所的正卒和长宁卫的军余百姓,都会认真的听取苏泽的意见,苏泽已经不知不觉的成为长宁卫最重要的那群人了。 谁能想到现在坐在家祠上侃侃而谈的苏泽,才落户长宁卫两个多月呢。 这时候苏泽突然对林默珺说道: “百户,我想要从军余中挑选二十人,训练一批鸟铳手。” “鸟铳手吗?” 鸟铳这东西在东南沿海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当年朱纨大破双屿岛的时候,明军就缴获了不少鸟铳。 一部分倭寇也会零星的使用鸟铳,不少卫所也会缴获一些鸟铳。 但是如今的沿海卫所,却很少使用弓箭或者鸟铳这种远程武器。 原因很简单,没钱。 其实按道理来说,长宁卫一百正卒应该有一队弓兵。 但是因为长期缺少装备,弓兵这个兵种在上上任百户的时候就已经取消了。 弓兵在这个时代算是妥妥的技术兵种,也是需要长期训练才能成熟的兵种。 这个训练过程不仅仅需要用弓,还非常浪费箭。 箭这个东西,在古代是消耗品。 因为古代的箭头和箭羽容易变形,就算只是用来练习,一支箭也只能射几次。 再多射的话箭就会失去准头,就没有练习的价值了。 而在战场上弓箭更是妥妥的一次性消耗品了,在伱死我活的战场上,没有弓箭手会用战场上随处捡的箭射击的。 培养一名弓手需要几年的时间,而且弓箭手是妥妥的力量单位。 明代实战弓,一般选取三力到六力大弓。在训练的时候还会用上十几力的重弓来训练力量,弓箭手是整个部队中伙食最好的,要不然连弓都拉不开。 如今长宁卫中能拉弓射箭的,只有林默珺一个人。 长宁卫连步卒都快养不起,不要说养弓箭手了。 鸟铳虽然售价比弓便宜,但是枪弹(铅珠)每斛银三分三厘,火药每斤银一分四厘,能阴烧的火绳价格也不便宜,二十名火铳手训练一个月,光是弹药消耗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林默珺不是不想要鸟铳手,而是实在负担不起这么一支队伍。 苏泽笑着说道:“家老阿公,我是想要训练一支团练兵,保卫我的芦田和新开荒的土地,鸟铳手训练的钱我来出,只要宗族出人手,在卫所军余练完鸳鸯阵后再训练两个时辰就行,训练当日的伙食我出了。” 家老阿公也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很多村子都训练乡勇团建。 家老阿公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爽快的答应下来:“行,人随你挑,宗祠管饭!” 就在刚刚商定了要组建鸟铳手小队后,一名正卒急匆匆的走进家祠,对着林默珺说道: “百户,紧急军情!” 听到紧急军情,林默珺立刻站起来,风风火火的走向那个传令的正卒,接过了从急递铺送来的紧急军情。 是从福建备倭把总司发来的军情,林默珺连忙拆开封套,迅速看完了之后就长叹一声。 家老阿公也站起来问道: “百户,怎么了。” 林默珺说道:“江西妖人罗福聚众叛乱,把总司让诸卫所加强海巡,清剿近海的大股倭寇。” 苏泽走过来,从林默珺手中夺过了军情文书,林默珺只是看了苏泽一眼,也没有出言阻止。 反正苏泽也是卫所的人,今天在这里议事的都是亲信族人,给苏泽看军情倒也无妨。 看完了军情后,苏泽疑惑的说道:“江西叛乱,把总司为何要让沿海诸卫巡海,我看这罗福不是在陆上叛乱的吗?” 林默珺说道:“前些年闽广民乱,也勾结倭寇作乱了,这些年东南每次民乱,都有倭寇乘火打劫。” “这江西怎么又叛乱了?”苏泽问道。 之所以用“又”这个词,就是因为江西是老反贼故乡了。 其实大明朝也是有地域黑的,按照这个年头最出名的几个刻板印象,“粤人好淫”,“鲁人好官”,“赣人好叛”。 广东的民风比中原更开放一些,因为商品贸易往来,抛头露面的女人也多一些。 所以很多在广东为官的士大夫,都认为粤人好淫,还经常在笔记和文章中批判粤人“伤风败俗”。 鲁人好官,就是因为山东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热衷于做官。 唐代就说“鲁人多明经”,唐代科举分进士科和明经科,进士科含金量最高,明经科含金量低,考上了也只能做小官。 但是山东人就热衷于考明经,反正只要能混入体制内就可以了,大官小官无所谓。 而宋代著名反贼宋江,就是山东郓城县押司,他上梁山之后日日夜夜都想着被诏安,可见做官瘾有多大。 大明朝山东的举人出仕做官的也是最多的,如今南平县的主簿就是一名山东的举人,甚至有吏部官员戏称,“天下主簿半山东”。 前两个地域黑都是高级读书人的傲慢歧视,对江西的刻板印象就是彻底的地域攻击了。 可偏偏江西从古至今,都是盛产反贼,大明朝建立之后江西更是反贼频出。 最近的头号大反贼,就是正德年间,分封在南昌的宁王朱宸濠。 这场叛乱史称“宁王之乱”,最后被心学大儒王阳明带兵平定,几乎波及半个江西。 这之后江西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叛乱,但是小叛乱还是一股接着一股的。 苏泽注意到了这次叛乱贼首罗福前的“妖人”二字,向林百户问道: “百户,这罗福的底细您知道吗?” 林百户点头说道:“前几年福建都司衙门的公文中就提过这个妖人罗福,他几叛几降,才消停了两年果然又叛了。” 苏泽也叹息一声,大明特色的体制,就是盛产这种反复叛乱的反贼。 因为官员都只在乎自己任内的考成,所以对于小股叛乱往往姑息养奸,等到反贼势大之后,往往又绵延几个县或者府,等到那个时候府县官员最大的工作就是写公文打笔仗,指责反贼是其他府县养出来的。 甚至有些府县官员还会贿赂反贼头目,让他们去攻打隔壁的府县,就是为了自己考成不要太难看,以防被朝廷追责。 此外就是大明朝廷从中期开始就党争严重,政策十分的割裂,往往前一任负责平叛的将领主张招抚,然后继任者就一百八十度转弯坚决要剿灭,再换一个又主张招抚,搞得反贼就算是投降了也时刻准备再次叛乱,防止朝廷翻脸无情。 这江西民乱和沿海倭寇一样,都已经是大明朝老大难问题了,只是近些年来民乱和倭寇相互勾结,愈演愈烈了起来。 林百户又说道:“这罗福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为旗号,自号弥勒佛子,在江西有信众上万。” 苏泽恍然大悟,原来这罗福是罗教中人啊。 罗教,这是在明清和著名反贼组织白莲教平分秋色的著名民间秘密结社,崇拜的就是“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也就是所谓的无生老母。 无生老母号称是创世神,也是救世主,崇拜无生老母的人死后就能进入“真空家乡”,获得永恒的平安喜乐。 苏泽这下明白了为何要加“妖人”,在大明朝公文中称呼妖人的就是这种带有宗教性质的造反者。 大明朝对于佛道各宗派的态度简单直接,那就是疯狂打压。 经常被修仙提及的全真道、正一天师道,最鼎盛的时期其实是元朝。 蒙元是册封国师最大方的时代,给了道教国教的地位,多次敕封天下道观。 而到了大明建立之后,包括天师府张家,都被朝廷疯狂穿小鞋,不仅仅褫夺了国师的敕封,也严格限制门派规模,禁止私自传道。 就算是当今皇帝喜欢修仙,也对这些道门疯狂打压,因为嘉靖皇帝自己就封自己是道君皇帝,皇帝都已经是道君了,还需要你们这些其他宗派干嘛? 曾经在皇帝身边受宠的道士,邵元杰和陶仲文,虽然他们出自正一派,但是皇帝只是将他们当做方士来用,主要工作是让他们炼丹或者观星,并没有扶持他们宗门的想法。 罗福是江西罗教首领,这一次的叛乱肯定规模不小,又正好遇到了御史清军,林默珺这个一向冷静的百户,如今也有些慌乱。 今天正好是回南天,空气中湿度很大,沉闷的空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轰隆一声雷响,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细密的雨滴猛然从天上倾斜而下,好歹是驱散了一些闷热的天气。 苏泽走到窗口,看着从屋檐垂落的绵密雨柱,一场大雨瞬间就袭击了长宁卫。 “雨来了啊。”苏泽看窗外的雨幕喃喃道。 接下来的日子,苏泽抓紧时间肝技能。 他不是在卫学读书,就是去校场找林默珺刷兵法,偶尔去田间指导朱七和罗汉脚们种田。 剩余的时间,全部用来肝木工和石工技能。 苏泽发现刷起来最快的木工就是做竹筷子,而刷起来最快的石工就是做石碗,一双木筷子就能涨一点木工经验,做一个石碗就能涨五点石工。 小萝卜头林良珺和小小萝卜头林彩娘都不明白,为什么苏泽要做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只当这些事苏泽的兴趣爱好。 苏泽将石碗和竹筷子做完之后,堆的整个家庙到处都是,他又让几个学生和朱七的手下搬着石碗和竹筷子分给卫所各家各户,无意间又在长宁卫刷了一次声望。 在和海猴儿约定送来鸟铳的当天白天,苏泽终于将“木工”和“石工”技能都刷到了lv4满级。 制作完最后一只石碗,系统终于弹出了提示音。 “技能‘石工’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一篮二绿,这个结果也是正常概率,苏泽翻开卡片看到—— 这三个被动技能分别是: 【绿色被动——石匠之臂:从事石匠工作体力消耗减少10%。】 【绿色被动——石匠之心:从事石匠工作时候,提升5%的工作效率。】 【蓝色被动——匠心独运:使用工匠类技能,有概率制作出超出自身技能等级的物品。】 这简直就是闭着眼睛选啊!石工技能并不是一个泛用性特别强的技能,苏泽也不准备继续肝石工了。 匠心独运这个被动可以作用于所有的工匠技能,而且有概率制造出超出技能等级的物品,用游戏的术语说就是有概率制作出小极品! 迅速选择了这个天赋后,苏泽又立刻做出了一双筷子,木工技能也提升到了lv5。 “技能‘木工’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三道蓝色的光芒闪瞎了苏泽的眼睛,难道自己真的时来运转了?改变了游戏抽卡非酋的命运? 翻开这三个被动,苏泽更纠结了,这可怎么选! 晚上七点还有更 (本章完) 第081章 织布机(求订阅!) 只看到这三个蓝色被动分别是: 【蓝色被动——札札弄机杼:制作木质纺织机时候,木工技能临时提升1级。】 【蓝色被动——墨攻:制作木质攻城器时候,木工技能临时提升1级。】 【蓝色被动——木牛流马:制作木质载具时候,木工技能临时提升1级。】 这三个技能都不愧是蓝色技能,都让苏泽看得直流口水。 技能等级临时提升1级,这可是一个相当厉害的被动词条。 每一个技能等级提升一级,都能提供巨大的提升。 就拿这个木工来说,提升主要两个方面。 一个是制作水平的提升,木工lv1就能制作筷子,但是苏泽lv1制作的竹筷子弯弯曲曲的,两根筷子根本都并不拢。 但是lv4制作的木筷子,就已经是笔直光滑的了,比之在县城贩卖的竹筷子一点都不差了。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提升等级可以得到更多的蓝图。 lv1的木工只能制作桌椅这种简单的生活用品,lv4就能制作橱柜家具这一类复杂的木工活了。 如今苏泽已经提升到了lv5,已经可以制作水车、风车和纺车之类的传动木质机械了。 苏泽再看这次的三个蓝色被动,首先排除的是第二个。 攻城机械是需要lv10级的木工才能制作的东西,不仅仅需要海量的时间来肝经验,更重要的是如今已经是什么年代了?都已经是十六世纪了!谁还要用木质攻城器啊! 月港都有红夷大炮卖了,再肝木工技能制造攻城器有什么意义? 现在苏泽纠结的是“札札弄机杼”和“木牛流马”这两个技能。 纺织机可是个好东西啊!珍妮纺织机普遍认为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发端,装有飞梭的纺织机大大提高了棉纺织的工作效率,比旧的纺车工作效率高了八倍! 而且福建这个地方很容易就能买到棉花,有了纺织机就能给长宁卫增加一个赚钱的大产业。 在明代之前,国内的主要衣料还是麻和丝。 穷人穿麻,富人穿丝,棉花这种东西是在元末明初,黄道婆发明了纺车和棉花去籽的工艺后,才广泛的引入了长江地区,松江府的兴起就和棉纺织业的兴起有巨大的关系。 棉花在福建也有种植,元代就在福建建立了棉提举司,专门推广棉花种植。 福建本地也有棉纺织业,不过竞争力上不如松江府,只是少量的在福建本地流通,百姓称之为“土布”。 而且福建靠海,只要海路通畅,很容易在福建买到棉花。 此时也是棉布这种布料大发展的时期,而且苏泽现在还有“化工”技能,如果能开发出染料技术,这可是赚钱的大杀器。 而“木牛流马”这个技能同样非常的重要。 提升到了lv5之后,苏泽脑中已经多了制造普通木质马车和小型渔船的图纸了,但是要能参与制造长宁卫这种出海作战的二百料战船,那就需要lv10的木工。 要制作出更大型的战船,则需要lv15以上的木工。 “木工技能临时提升1级”,可以让苏泽在lv9的时候就能参与制造二百料的海船,让他在lv14就能参与制造五百料的大战船,这可是能节省很多肝经验的时间啊! 思来想去,最后苏泽还是选择了“札札弄机杼”这个技能。 原因自然也是很简单,长宁卫本身就有船匠,而且制约长宁卫战船发展的并不是没有技术,而是没有钱和材料。 如今长宁卫里这艘二百料的福船,每年维护消耗的物资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船帆这一类的物资都需要朝廷统一调配。 而且造船还需要大量风干好的木材,就算是苏泽空有造船的技能,没有这些材料也是白瞎。 相比之下纺织机这种东西,反而是能够带领长宁卫尽快致富的良方。 “选择‘札札弄机杼’!” 木质纺织机的制作图纸进入苏泽的脑海中,其实珍妮纺织机的结构并不是太复杂,以目前长宁卫手边的材料也是能够制造出来的。 【剩余自由点数:2】 看着两点的自由点数,苏泽又陷入到了纠结中。 如今时局动荡,这两个属性点相当的关键。 是继续加在力量上,还是加到别的属性上,苏泽也犹豫了起来。 算了,还是暂时存起来,等到需要的时候再点。 关闭了系统,苏泽开始思考长宁卫的事情。 看来今天晚上交易鸟铳的时候自己也要出面了,苏泽要问问张海虎这帮倭寇能不能搞到棉花。 回南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傍晚的时候风雨渐止,到了天黑之后乌云散去,露出了稀稀朗朗的星光来。 苏泽和朱七站在临时码头上,身后是长宁卫的正卒,马上就是和海猴儿约定交货的日子了。 上次那艘艨艟小船的船头挂着灯笼,在夜色中随着海浪摇曳,小船逐渐靠岸,灯笼印照出海猴儿那张尖嘴猴腮的脸。 海猴儿他们这伙倭寇至今还认为朱七是头领,他拱手对朱七说道:“七爷!” 朱七也拱手回礼,海猴儿嬉皮笑脸的说道:“七爷的买卖越做越大了,连鸟铳都贩起来了啊!” 小船靠岸之后,几个军余壮丁走上船,将三个箩筐从船上搬下来。 黑漆漆的枪管在夜色下反射着银光,苏泽跟随导师做研究的时候只看过出土文物,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崭新的鸟铳。 东西搬上码头,苏泽拿起箩筐中的一支鸟铳。 这些鸟铳长短不一,甚至型号都有些不一样,也不知道张海虎是从哪里搞来的。 不过苏泽又不是官方采购,也不在意这批货的来路,这年代又没有成熟的工厂生产流程,更没有品控这种说法,就算是同一批货生产出来的鸟铳也有可能长短不一,这都是正常的现象。 这把鸟铳足足有一米五这么长,苏泽这样的身高都需要双手才能拿起来。 从这个长度看,这一批应该是进口货。 大明朝在双屿岛之战后,也开始自行仿制鸟铳,不过大明朝的鸟铳筒长更短,装药量也更小,而且一般都没有抵肩枪托。 至于为什么大明朝的鸟铳要这么做,按照苏泽导师的说法是应该是冶铁工艺的落后,为了防止炸膛,大明工匠不敢制造更大用药量的鸟铳。 为了节省材料,自然也不需要那么长的鸟铳筒长了,而因为装药小,后坐力自然也要小,也就不需要抵肩枪托了。 后来戚继光在戚家军装备鸟铳的时候,就不喜欢大明火器局发下来的鸟铳,更喜欢从倭寇手里缴获的“倭铳”和“洋铳”。 甚至一些地方团练自己打造的鸟铳,质量比朝廷的还好。 鸟铳的外观结构已经和现代步枪差不太多了,木质肩托,长枪管,前后准星,甚至连扣发扳机都要有了。 不过现在的撞击式的雷汞火药还没发明出来,所以扳机上扣着的是一根燃烧缓慢的火绳,在需要作战的时候点燃火绳,一旦扣动扳机,火绳就会被压入火药口,点燃枪管中的药火。 药火爆炸膨胀,就会推动铅弹从炮口射出,从而命中中敌人。 这么看来,张海虎一支鸟铳一两二钱银子的报价,倒是也算是良心价了。 海猴儿瞥了一眼苏泽,不过他的目光还是放在朱七身上。 “七爷,为了这次的货,虎爷可是花了不小的力气啊。” 朱七按照苏泽教他的说法,连忙说道:“那就多劳虎爷费心了,日后还要多劳烦虎爷了!” 海猴儿却叹息一声说道:“做完你们这笔买卖,我们就退去外海了,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朱七一惊,连忙问道: “这是为何?虎爷要撤出南皮岛?” 南皮岛是有淡水的活岛,这可是一座能容纳千人的大岛,张海虎在这座岛上经营了很久,竟然说放弃就要放弃。 海猴儿苦着脸说道:“虎爷也不想放弃这份基业,但是明山和尚已经在海上聚兵,引真倭再攻浙东,呼应江西罗福老祖的起事。鹿大王也在聚兵,要再次入寇福建。” 说完这些,海猴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朱七,又看了看朱七身后的长宁卫正卒。 长宁卫的这些正卒,纷纷露出震惊、惊恐、仇恨等复杂的表情。 这些都被苏泽看在眼里,他再看向朱七,只看到朱七不争气的脸色煞白。 朱七哆哆嗦嗦的问道:“鹿大王真的要来?” 海猴儿也低沉的说道:“千真万确,海峰船主已经派来使者通告了我家虎爷,这还有假?” 海猴儿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朱七说道:“七爷,你这个时候投长宁卫,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苏泽一边低下头检查鸟铳,一边仔细思考两人的对话。 海峰船主就是张海虎一群人投靠的大海盗汪直,lv5的历史学发挥作用,明山和尚应该就是和汪直对立的另外一伙大海盗,也就是掠夺派的头领徐峰了。 徐峰年幼家贫曾经出家为僧,后来在海上就自号明山和尚,那个鹿大王可能就是徐峰麾下的一个倭寇团伙领袖。 这么一说,就是徐峰一派的掠夺派海盗要行动,这个鹿大王要带兵劫掠福建,作为贸易派的张海虎自己知道打不过这些家伙,所以主动放弃自己的基地南皮岛,向外海撤离。 果然是风雨欲来啊,不过苏泽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山西罗福的民乱,没有记录在明史之中? 如果罗福民乱勾结徐峰这个大倭寇,应该是溃烂千里的东南大乱,按理说明史中应该有记载。 但是苏泽仔细回忆脑海中的明代史料,并没有这样的记录。 但是嘉靖三十三年,倭寇确实入侵过浙东,还一度占领了宁波和普陀,朝廷命令俞大猷攻打宁波,俞大猷一开始进军就遭遇了大败,差点被朝廷革职查办。 后来俞大猷稳扎稳打,还不容易才稳定了形势,重新夺回了宁波。 这样一说刘峰确实带领倭寇进攻了浙东,可是浙东和江西相连,如果罗福和刘峰真的有所勾结,为什么江西没有叛乱的记载? 难道说江西的罗福很快被平定了,所以没能响应刘峰的行动?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性了,毕竟现在的大明朝还有有些气数的,朝廷党争不断,但是朝堂还有秩序,武将还有俞大猷戚继光,这些都是当世的名将,还能给大明王朝续命。 好不容易和张海虎建立的贸易路线,竟然就要这样断了。 而且看张海虎对这个鹿大王如此恐惧的样子,这应该也是附近地区比较强大的倭寇。 苏泽检查完所有的鸟铳后,对着海猴儿说道: “七爷,这些鸟铳没问题。” 朱七已经有些惊弓之鸟的样子了。 海猴儿暗中有些鄙视,这家伙果然只是盐丁,听到鹿大王的名字就吓成这个样子。 海猴儿又看了一眼苏泽,倒是朱七这个小弟,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看起来是个人才。 张海虎他们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如今要从南皮岛撤离,也已经不需要招揽人才了。 海猴儿有些遗憾,才和长宁卫这边做了几单生意,现在就要撤离了,下次再返回南皮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些老客户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特别是长宁卫平日里打倭寇最积极,是那些掠夺派倭寇的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定这次倭寇犯东南,长宁卫就要被灭了。 这些年来,被倭寇攻陷屠灭的卫所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五千人的大卫所,长宁卫一个区区百户所,在这种大势之下根本无力反抗。 苏泽拱手向海猴儿说道:“猴爷,请问虎爷那边还有多少鸟铳?” 海猴儿看了看朱七,他也看出来苏泽是个能做主的人,他说道: “能卖给你们的,最多五十支。” “药火和铅弹可都有?” “还有药火和铅弹万发。” 一万发,平均到一杆鸟铳也就是一支200发,如果算上练习的损耗,这根本就不够用。 不过如此也由不得苏泽挑三拣四了,他立刻说道:“可否都卖给我们?” 海猴儿想了想,自己反正要撤往海外了,这些鸟铳还不如卖予朱七他们。 苏泽又问道:“虎爷还有什么不便处理的货物,我们七爷也都要。” 既然要走了,海猴儿直接说道:“上次七爷要的交趾糖还有三百斤,另外还有一批本来准备运往松江府的棉花。” 感谢大家,今天两个大章。 明天也是上午9点,下午七点,都是大章! (本章完) 第082章 练铳兵 棉花! 苏泽眼睛一亮,热切的看着海猴儿,连忙问道:“虎爷这批棉花,还要卖往松江府吗?” 海猴儿吐了一口痰说道:“卖个屁!去年松江府就被倭寇破了,听说松江府烧了三天三夜,织机全部都烧光了,万余织户四散逃亡,又被倭寇掠走了大半。” 对于海猴儿这些海贸派的倭寇,他们对于扰乱经济秩序,大肆抢掠的掠夺派倭寇也是深恶痛绝的。 这些人搞得东南乌烟瘴气,都没办法好好做生意。 而且这帮土匪疯狂起来连同行都要抢,海上倭寇的厮杀甚至要比倭寇和明军的厮杀还要残酷,这也是为什么张海虎要退往外海的原因。 不过听海猴儿骂倭寇,苏泽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不也是倭寇吗? 南皮岛靠近海岸,又有淡水,鹿大王一旦入寇福建,必定会先攻占南皮岛作为前线基地。 张海虎虽然也有几艘大船,但是这些都是跑海贸的船,根本无法和鹿大王的战船对抗。 这时候放弃南皮岛,反而是损失最小的做法,等到这波倭寇抢够了,自然会退回去,那时候再回南皮岛也不迟。 苏泽听海猴儿说起了松江府的惨状,心中不由的戚戚,要知道松江府可是如今江南繁华的大府,是江南的棉纺织和丝绢纺织重镇,更是当朝次辅徐阶的老家。 这种经济重镇都被倭寇给抢劫了,还烧光了松江府内的织布机,苏泽这才深切的感受,倭寇之乱不是书本上简单的几行记录,而是无数百姓的惨痛灾难。 苏泽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既然如此,猴爷可以将这批棉花卖给我们吗?” 海猴儿眼珠一转说道:“这批棉花有一百担,每担算你一两五分银子,如何?” 苏泽立刻对照“估价”技能中的物价,然后冷哼一声说道:“猴爷这般没诚意,这买卖也没法谈了,这批棉花你们卖去松江府,也不过一担一两三分银子,是把我们七爷当做冤大头吗?” 海猴儿这下知道苏泽是个懂行的,只好松口说道:“既然如此,每担一两二分银子,如何?” 苏泽继续说道:“棉花在海上久了,进了盐气就没法用了,我们七爷可是帮着虎爷分忧,不卖就算了。” 海猴儿这才松口说道:“每担一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成交!” “七日后还在这里交货,钱货两讫。” 【还价成功,技能“买卖”经验20,lv1,36/100】 海猴儿乘船离开后,朱七全身瘫软的都要站不住了。 “完了完了,鹿大王来了!” 朱七发出哀嚎声,当时他被苏泽俘虏的时候,也没有哭的这么惨。 苏泽皱眉问道:“别哭了,说说这个鹿大王的来路。” 朱七这才说道:“这鹿大王是明山和尚麾下的一名真倭首领,他来自倭国南端的鹿儿岛,所以自号鹿大王。”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这个鹿大王估计就是徐峰麾下的真倭浪人头领。 关于倭寇中到底有多少真倭,史学界的争论颇多,到了后世一些自媒体甚至提出东南倭乱只有一成真倭的说法。 当然这也是有出处的,明代郑晓所写的《吾学篇》中第一次说,“大抵贼中皆华人,倭奴直十之一二。” 不过这种说法也只是郑晓的大致推断,而且《吾学篇》本身就不是官方文件,只是郑晓私人编纂的,其实作为史料可信度并不高。 而且《吾学篇》中和很多地方志中的记载也不相同,实际上倭寇中的真倭数量并不少。 很多资料中会称呼某倭寇首领为大王、小王,这一类的倭寇基本上就是真倭,这个鹿大王就是个来自鹿儿岛的真倭。 这些真倭都是一些倭国的流浪武士,或者就是一些倭国的海盗土匪,原本只是零星的渡海侵扰东南,等到了嘉靖年间,他们多依附在汪直或者徐峰的麾下,开始有组织的进攻大明东南地区。 这个鹿大王就多次带兵攻打过东南,劫掠过十几个沿海乡镇,甚至还曾经炮轰过福州城,在东南地区威名赫赫,也难怪朱七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吓的全身发抖。 “这鹿大王麾下到底有多少人?” 朱七带着颤音说道:“足有千人!” 苏泽一阵子无语,千人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 于宗远家的延平卫,就有正卒五千人,福州城是福建都司衙门和福建备倭把总司所在的地方,兵卒肯定要比延平卫更多,竟然一千人的倭寇压着打? 朱七连忙说道:“这鹿大王麾下全部都是真倭!真倭满千不可敌啊!这鹿大王非常记仇,凡是得罪他的都会被他疯狂报复!上次福州城被炮轰的时候,一个百户所出兵阻击了鹿大王的舰队,那鹿大王转头就将那个百户给灭了!” 苏泽怒发冲冠道:“这等凶獠,朝廷也不围剿,还放任他在海上行凶?” 朱七叹息一声说道:“别说围剿了,福州被围,就一个百户所敢出兵救援,还被鹿大王给灭了,这之后大明水师见到鹿大王都绕道走。” 苏泽知道大明王朝烂,但是也没想到大明王朝这么烂。 区区一千人,竟然就吓得整个东南不得安宁! 蒙着头返回长宁卫,林默珺正戴着兜帽,站在家庙门前。 她感觉到了队伍中的沉闷气氛,开口问道:“交易不顺利吗?” 苏泽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然后和林默珺并肩走进了家庙。 “张海虎要撤往外海了,他们得到消息,鹿大王要袭击福建。” 听到鹿大王的名字,家庙中众人都惊呼一声,就连林默珺的身子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在刚刚提到鹿大王的时候,苏泽就感觉气氛不对,当他在家庙中说起这个名字,整个家庙的气氛都仿佛要凝固起来。 就连一向沉稳的九姑婆,此时也尖着嗓子问道:“伱说的是鹿大王?” 苏泽点点头,只看到九姑婆满脸忧虑的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苏泽这下子反应过来,看来长宁卫和这个鹿大王是有纠葛的,他连忙问道:“阿姑,这鹿大王和长宁卫有仇?” 只听到林默珺冷冷的说道:“杀父之仇。” 苏泽愣了一下,原来之前朱七说的被鹿大王当着福州军的面杀了的那个百户就是林默珺的父亲,也就是长宁卫的上一任百户! 苏泽感觉到了气氛更加冰冷,九姑婆连忙说道:“百户!倭寇势大,从长计议啊!” 林默珺惨笑一声说道:“阿姑,您放心,我不会带着卫所正卒去送死的。” 九姑婆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福州都司和把总司衙门,让他们早做防备。” 林默珺点头说道:“我这就回百户所写军情,阿姑我先回去了。” 林默珺刚刚走出门,福建回南天这多变的天气就响起了惊雷,黄豆大的雨滴从天上落下了,砸在家庙的彩瓦上,发出了珍珠落玉盘的响声。 苏泽披上蓑衣,又拿上了一套蓑衣,提着灯笼追着林默珺出去,很快就追上了失魂落魄的林默珺。 雨水打落在她的帽檐上,将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苏泽连忙将斗笠和蓑衣递过去说道: “百户,别着凉了。” 林默珺这才回过神来,披上蓑衣戴上斗笠,道了一声谢之后,沉默的走在前面。 苏泽跟在后面,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百户所前。 “你想报仇吗?”苏泽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林默珺停下脚步,转脸看向苏泽,雨幕挡住了两人之间的视线,林默珺只能看到苏泽手上的灯光。 “我爹亲手练的卫所精锐,都没能打过那鹿大王,我又怎么和他斗?” 苏泽说道:“还记得我说过吗?兵不在多而在精,如果兵多就能赢,那么福州卫就不会被鹿大王压在福州城内了。” 林默珺抬起头看着苏泽说道:“你有把握吗?我爹当年战死,长宁卫家家戴孝,不能让我家的私仇,再让卫所出血了。” 苏泽正色说道:“老百户是为了保护福建百姓而死,又怎么能说是私仇?此乃国仇家恨,怎么能不报!?” “百户,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林默珺看着斗笠上流下的雨珠,连忙带着苏泽走进百户所内。 苏泽虽然穿着蓑衣,但是雨水太急将他的儒衫都打湿了。 当苏泽脱下蓑衣,林默珺连忙转过身说道:“我去拿套衣服,苏先生你先换上,别着凉了。” 林默珺慌乱的跑到房里,从她父亲的衣柜里拿出一套布衫,将小萝卜林良珺从被窝中拖出去,叮嘱他交给苏泽。 然后跑回自己的闺房,重新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这才重新戴上面纱和苏泽见面。 此时苏泽已经坐在火盆前烤火了,小萝卜头送完了衣服,早就揉着眼睛回去睡觉了。 大晚上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林默珺也是有些尴尬的。 虽然林默珺代弟从军,但是平日里在外面都是和卫所正卒一起,卫所中的人大多沾亲带故,有些还是看着林默珺长大的叔伯长辈。 但是今天夜里是和苏泽这个长宁卫外的陌生男子共处一室,林默珺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不过苏泽倒是不以为意,他换上了打满了补丁的布衫,一看这就是去世老百户的衣服,苏泽不由的感慨长宁卫这上一任百户,确实是个清廉正直的武官。 只可惜这样的人反而战场早逝,死后朝廷也只是发了旌表,至今杀死他的倭寇还在福建肆虐。 想要为父报仇的执念,让林默珺开口问道: “苏先生,你有办法杀了鹿大王?” 苏泽却摇了头。 林默珺低沉的说道:“哎,鹿大王为祸福建这么多年,福州把总司都拿他没办法。我们长宁卫不过是个百户所,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苏泽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对鹿大王一无所知,又谈何杀了他?” 林默珺重新燃起一点希望,当年父亲战死之后,她就想尽办法打探了鹿大王的情报。 林默珺缓缓的说道: “这鹿大王是倭国鹿儿岛的真倭,原本是倭国的一名流浪武士,无名也无姓,后来被徐峰收服,就以他出身之地为姓,做了徐峰的亲卫。后来被徐峰看重,许他独立出去自领一支倭寇队伍。” “这鹿大王麾下全部都是他从老家鹿儿岛募来的真倭,凶狠残忍,每次战后从不留活口,男丁和孩子全部屠杀,女人全都掠夺回去折磨至死。” 说到这里林默珺握紧了拳头,当年他父亲战败,出战的正卒全部都被鹿大王屠杀,而他的父亲更是当着福州城守军被鹿大王虐杀,福州城内上万明军竟然无一人敢出城营救。 苏泽也感慨东南沿海的明军战斗力之差,也难怪朱七听到鹿大王的名字就吓的全身颤抖。 “这鹿大王麾下有兵多少,战船几艘,装备如何?” 林默珺说道:“这鹿大王麾下有千名真倭,原来有四艘倭船,上次我父亲战死,长宁卫的那艘二百料的福船也落入他们手上。” “鹿大王手下有一支二百人的倭刀队,都用的精钢打造的倭刀。” “这支倭刀队不仅仅擅长陆战,还能用跳板缆绳接舷作战,上次我父亲在海上接战,就是被倭刀队冲上了战船,这才失了先机。” “除了倭刀队之外,鹿大王麾下还有铁铳队百人,使用鸟铳作战,另外还有弓手数十人。” “那鹿大王有一套倭国的具足大铠,不仅仅能防箭矢,也能防鸟铳火器,他天生神力,每次都亲率倭刀队冲锋,我大明军队往往一冲就垮,一触即溃。” 这下子终于明白鹿大王的赫赫凶名是怎么来的了,这家伙麾下确实精锐啊。 “你和我讲讲,这鹿大王一般如何作战,列什么战阵战法。” “战阵?这鹿大王没什么战阵,每次都是他身穿具足大铠带着倭刀队冲锋,鸟铳手和弓箭手自由射击,海上的战法也差不多,以倭刀手突入敌船,弓手和鸟铳手远程射击就行了。” “没有阵法,这鹿大王又要如何指挥作战?” “他那身具足大铠就是战场上最好的令旗了,只要他身穿具足大铠冲上前,那群倭人就知道跟着向前了。” 听完了林默珺的描述,苏泽反而放心了。 这鹿大王麾下这支倭寇虽然装备精良,但是无论是军事理念还是军事素质都是落后的,之所以能战胜明军,还是因为明军更烂。 可以说鹿大王这一支倭寇,靠的还是个人的勇武在战斗,对于鸟铳的运用也都是随缘枪法的阶段,并没有发挥鸟铳的全部威力。 唯一比较难对付的,就是身穿具足大铠的鹿大王本人。 倭国如今正处于所谓的“战国”时代,在这一次“战国”时代中,倭国就意识到了鸟铳这种武器的重要性。 倭国将火铳称呼为铁炮,在倭国历史上称之为“铁炮东来”。 而随着对火器的运用,反而也推动了铠甲技术的发展,所谓的“足具大铠”,就是在这一时期为了防御火器而产出的全身甲。 倭国的铸造技术其实远不如大明,但是如今大明走的却是轻便棉甲的技术道路。 实际上棉甲钢盔,恰恰才是火器时代的最终方向,只可惜大明因为种种问题,在正确的道路上却得到了失败的结局。 说回倭甲,一套能够在战场上又轻便又有防御力的足具大铠造价昂贵,而且还需要工匠量身定制,倭国的普通士兵还用竹竿作战的,当然只有贵族大名才有资格穿戴。 这鹿大王能有一套足具大铠,那就说明这鹿大王背后,不仅仅有徐峰这样的倭寇头领,说不定还和倭国的某个军阀关系密切。 听完了林默珺的描述,苏泽胸有成竹的说道: “从明天开始,百户若是信得过我,卫所正卒和军余一起每日操练。” “只要肯下功夫练,鹿大王这区区千人,吾必能灭!” (本章完) 第083章 射击技能 第二天,长宁卫紧急行动起来。 除了一百名卫所正卒之外,上次苏泽训练的一百个军余男丁,也都以团练的名义集合起来。 家老阿公又挑选了一百多个比较强壮的青壮,全部在校场上集合。 站在校场上,苏泽穿着上一任百户的棉甲,他手持一把鸟铳,对着众人说道:“所有人看我的动作,等我演示完毕,二十人为一组,每人射靶三发。” 【发现地点射击场,可以学习技能“射击”,是否学习?】 “学习!” 苏泽一喜,虽然他已经研究出来鸟铳如何射击,但是有了技能动作就更标准了! 而且射击可是一个实用技能!又多了一个可以刷的技能! 果然,使用鸟铳射击的知识进入苏泽的脑中,这可要比他自己琢磨的那一套规范对了。 苏泽首先清理引火孔和火药池,这一步其实是至关重要的,很多鸟铳发射后会有火药残留,或者灰烬堵塞引火孔,这也是鸟铳哑火的主要原因,有效的清理能极大的减少哑弹的几率。 接着苏泽将磨成细粉的引药倒火药池,并合上火药池的盖子。引药是容易燃烧的火药,作用是引燃发射药。 下一步从从枪膛倒入发射药,然后将含在嘴里的铅珠塞进枪膛,再将枪管上的通条拿下来,将铅珠和发射药压实。 到了这一步,才算是完成装填的规范动作。 苏泽擦了一个额头上的汗水,这把鸟铳长达一米三,重量也不轻,苏泽这么操作下来也是一头的汗。 终于到了发射的部分了,苏泽用火折子点燃了鸟铳的火绳,这火绳是经过特殊处理,可以缓慢的燃烧。 将火绳放在火绳夹上,扣动扳机,火绳落下的同时,迅速打开火药池盖,一股浓烟从枪身上冒出来,然后就是火光迸射惊雷声响,铅珠从枪膛飞射出去,击中了八十步外的一个稻草人型标靶的手臂。 【训练鸟铳命中,“射击”技能经验1,lv1,1/100】 这精度果然不行,苏泽瞄准的是草人的胸口,最后都射偏到手臂了。 苏泽手持鸟铳,回头看去,长宁卫众人神色不一。 正卒也是见过鸟铳的,对于鸟铳的火光烟响倒是不害怕,不过他们看到苏泽能够一枪命中八十步外草人,对鸟铳的威力有了直观的了解。 八十步,也就是五十米不到的样子,这是弓箭手要求精度的射击范围。 戚继光练兵的标准,就是弓手能在八十步内三射中二为善射,最低要求是三射中一,如果三射全不中就要受到惩罚。 要知道戚家军已经是大明朝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了,别看一些动不动就是百步穿杨,弓箭这个东西的精度也就是这个样子,大明朝时期的军队弓箭射击训练严重不足,能有这个命中率已经相当不错了。 而且鸟铳的威力其实也不小,被射中的草人被带走了一大块稻草,如果射中人体就是一大块肉没了。 林默珺陷入到了沉思,也难怪苏泽坚持要买鸟铳,这鸟铳果然是神兵利器啊! 而且林默珺知道,苏泽没有练习过使用鸟铳射击,命中了八十步外的目标,果然和苏泽说的一样,鸟铳手的训练周期要短于弓箭手,只要有足够的鸟铳和弹药,就能迅速训练出一支鸟铳手的队伍来。 而普通的长宁卫军余,被鸟铳射击的爆炸声和烟雾火光吓了一跳,等看到草人身上的大洞之后,更是用畏惧的眼神看着苏泽。 “我再演示一遍,等会儿二十人为一组,每人射三发,射中者有奖!” 听到射中者有奖励,校场的气氛这才热烈了一些,那些畏惧的军余青壮也睁大眼睛,仔细看苏泽射击。 【校场练兵,“兵法”技能经验10,lv3,9/300】 终于升级了,这些日子天天和林默珺讨论兵法,又是练兵的,兵法提升到了三级,苏泽又多了一些练兵的细节知识。 压下脑海中浮出的知识,苏泽心无旁骛的重新开始,从清理引火孔和火药池开始重新准备射击。 这一次不需要重新点燃火绳了,只需要将火绳重新抽出合适的长度,按下扳机就能引燃射击。 一声枪响,这次苏泽的运气不错,铅弹正中草人的正中心口,打出了一个大洞。 校场上发出欢呼声,苏泽又强调了一遍动作规程,这才让人将鸟铳全部抬上来,命令所有人开始准备射击。 今天苏泽来校场,是为了选拔出一批鸟铳手。 加上向张海虎预定的五十把鸟铳,苏泽希望能够选出七十名鸟铳手,虽然还是要比鹿大王二百人的鸟铳手少,但是苏泽相信靠着自己的战术训练和战阵技巧,可以弥补人数上的差距。 每人试射三发,就是为了能选出符合鸟铳手条件的合格兵员出来。 林默珺今天干脆摘了兜帽,只是用面纱捂住口鼻,站在苏泽身边一起观摩士卒们射击。 虽然苏泽已经压低了期待,但是这帮士兵的表现还是让苏泽觉得离谱。 这些日子认真听苏泽讲武的卫所正卒还好,勉强还能完成三次射击,虽然也经常会出现忘记清理引火孔或者忘记清理枪膛的问题,但是好歹还算是能记得流程。 跟着苏泽训练过鸳鸯阵的军余稍微差些,主要是经常将步骤弄错,有个人竟然将发射药塞进了火药池,也幸亏苏泽眼疾手快抢过了他手上的鸟铳,这才没将这把鸟铳炸了。 最后那一百个没有经过训练的长宁卫青壮,表现就非常的无语了。 刚刚苏泽演示了两遍,他们基本上都没记对步骤,甚至苏泽反复强调的要用通条压实铅弹火药的步骤,他们也都会忘记做。 还有的大聪明连火绳都忘记点燃,就不停地扣动扳机。 要不是苏泽的反应快,这些家伙能把二十支鸟铳都用废了。 最后苏泽定下的标准是,三次能发射成功两次的,就算是入围鸟铳手的队伍了,结果是校场上的三百人中,只挑选出了七十人。 这下子苏泽明白了,为何鸟铳手被划分到工业时代的军队了。 不经过工业化的严格纪律性培养,农业时代的兵员是很难完成鸟铳操作的。 这还是练习射击,有苏泽在一边指导看着,如果在战场上,恐怕还没射击这帮人就能把自己给废了。 鸟铳的全部装填发射过程走下来,苏泽也需要三十秒的时间,而表现最好的卫所正卒,折腾了两分钟才射出铅弹。 没有长期的纪律培养和工业化生产的流程思维,将不识字的农民训练成鸟铳手,实在是太难了。 也亏得长宁卫几代百户都认真操练士兵,长宁卫也有民兵训练的传统,才能勉强凑出这七十个鸟铳手的兵源。 这其中正卒就有四十人,二十人是苏泽训练的鸳鸯阵军余,另外十人是家老阿公召集的长宁卫青壮。 没有被选入鸟铳手的,则编练成十一人的小队操练鸳鸯阵,林默珺已经在正卒中推广鸳鸯阵,进行过多次的操练了。 鸳鸯阵的操练方法,林默珺也记得滚瓜烂熟了,苏泽将这些人让给林默珺操练,自己则带着挑选出来的七十名鸟铳手,来到到了校场的另一端。 苏泽首先让人将训练用的竹枪分发下去。 这些家伙连鸟铳射击的步骤还会搞错,如果让他们用真的鸟铳练习,恐怕不到一天这二十把鸟铳就都要炸了。 这是苏泽用木工和石工技能制作的训练道具。 用竹子当做枪筒,用石块配重,苏泽还制作了木质枪托和扳机,用麻绳当做火绳。 这些训练枪除了不能发射,重量长度和造型都和真的鸟铳一模一样。 苏泽让他们用训练枪训练发射的步骤,组建鸟铳手的第一步,自然是能将子弹发射出去。 至于精度这种东西,那还不是这帮新手菜鸟需要考虑的事情。 上午在校场训练完毕,苏泽中午吃了一块麦饼,又匆忙找到了长宁卫的大匠林显宗。 “显宗叔,你能造这些部件吗?” 苏泽拿着一张纺织机部件的图纸,递给林显宗看。 林显宗皱眉,苏泽画的图是零件的图纸,画的非常详细,但并没有整体安装后的样子,只是这些零件有些精度要求很高,他的徒弟恐怕都做不好。 这些零件的图纸整整画了一张纸,林显宗造过船,当然见过比这个更复杂的图纸。 但是这么多的小零件组合在一起,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林显宗不愧是大匠,还是从纺轮看出了这个机器的用途。 “这是?织机?” 长宁卫的妇女也会纺纱,织机这个东西在长宁卫也常见。 长宁卫用的,基本上就是黄道婆改造过的手摇织机。 那种织布机林显宗当然会做,但是苏泽设计图的这种复杂织布机,就是林显宗从没见过的了。 苏泽微笑着说道:“显宗叔,我要十套图纸上的零件,您能做吗?” 珍妮纺纱机也是手摇驱动的,其实织布的原理和现在松江府用的手摇纺车是一样的,区别就是珍妮纺纱机一次性可以用多个纱锭织布,比起一根纱锭织布的手摇纺车速度快了八倍! 这个八倍的意义是巨大的,也就是说苏泽只要打造十台珍妮纺纱机,就能抵得上普通纺车八十台的工作效率,而纺织的一大成本自然就是人工费用了,这台机器将大大的提高棉纱的织布效率。 而机器生产的另外一个作用,就是只要掌握了机器,就能掌握生产资料。 这和手工业生产的模式是完全不同的,比如苏泽精制盐,制造白糖,其实严格来说只是一种作坊,并不是“工厂”。 对于别人来说,苏泽精制盐和糖靠的是所谓“秘方”,他能制造出更纯的盐,更白的糖,靠的是关键的几项“手艺”。 特别是精制盐的最后一步去苦味的方法,说出去并不复杂,任何人都可以跟风制造。 这也是为什么苏泽至今,精制盐和冰糖结晶的步骤都亲力亲为,这倒不是不信任长宁卫的人,而是一旦这些“秘方”说出去了,别的人就可以很快追上,那精盐和精糖的价格就不会这么高了,利润就会立刻下降。 实际上也是如此,在宋应星身处的明末,白糖的价格就已经只是普通黑砂糖的一倍而已了,已经不是嘉靖年间这种十倍暴利了。 盐之所以还能维持高价,这是因为官府垄断的原因。 但是机器不同。 机器是生产资料,有了纺织机,苏泽可以放心的建造棉纱工厂,放心的让长宁卫的人参与到了工厂生产中来。 工厂就是天然的壁垒,不偷走一台纺织机,别人就无法仿制出纺织机,生产资料就掌握在苏泽手上。 只要保证工厂安全,那织布厂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带来利润,而不用担心技术泄露的问题。 苏泽交给林显宗制造的图纸,只是一部分零件的图纸,也不是纺织机的全部零件,关键的飞梭和齿轮都是苏泽自己制造的。 而长宁卫织布的妇人,苏泽也不担心她们能记下纺织机的结构,这些字都不认识的妇人,又怎么向外人精准的描述机器的结构呢? 苏泽不由的感慨,这就是为什么明清有手工业,却无法出现工业化的原因。 作坊的生产,靠的是秘而不宣的秘方,赚的是劳动力的钱,就算是工坊主来说,工坊规模的扩大意味着需要更多人手,但是更多人手只能带来单倍的利润,却有成倍的管理成本提升。 像是林显宗这样的木匠,他的工坊靠的是徒弟和家人,再增加人手反而更不好管理,赚的钱不一定比维持现在这个规模更多。 但是工厂就不一样了,纺织机带来的是八倍的效率提升,也就意味着多一个工人,就近乎于八倍的利润,这样疯狂的利润下,才有了工业化的大规模扩张。 工坊和工厂只相差一个字,所带来的生产关系变革却是天翻地覆的。 不过苏泽也不是穿越到大明来做资本家的。 其实长宁卫的社会,更像是一个报团取暖的自治小社会。 苏泽打算在长宁卫办一家纺织合作社,组织长宁卫的妇女参加进来,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 这样自己只需要按照正常棉布进价收购布匹,就能在长宁卫发展出一个新的产业。 如今苏泽也已经想通了,光靠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完成自己的事业的,必须要先团结身边的人,也就是长宁卫的百姓。 织布厂虽然利润可观,但是和铸炮厂和制铳厂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最重要的还是枪杆子,要不然长宁卫发展的越好,就是越是别人眼中的肥羊。 (本章完) 第084章 县衙情况(求订阅) 接下来苏泽又是制糖,又是制盐,忙的满头大汗,这些都是要让林德清送到鬼市去卖的,苏泽用“账房”技能估算了一下,只要卖掉应该换上二百两银子,那就能买下张海虎手里的五十杆鸟枪和剩下的棉花。 一想到家谱中的记录: “五月十七,钦差御史焉巡诸卫,县书吏徐士盛讦告七祖,御史暂革七祖百户军职。卫所出孝敬银子五百两,七祖乃复原职,卫渐疲敝。” 购买几十支鸟铳,武装一只鸟铳手的小队,花费也不过一百两银子。 鄢懋卿这个贪官,从长宁卫就能讹诈五百两银子。 在之前读到这条记录的时候,苏泽还没有直观的感受。 等到现在读到这条记录,苏泽这才明白鄢懋卿这样的贪官污吏是多么的可恶! 而在如今北方有俺达犯边,东南有倭寇作乱,去年就连京师都出现饥荒的时候,嘉靖这位皇帝还在大造宫观,花费十五万两采买珍珠珠宝。 嘉靖如此,各级官吏更是有样学样,谄媚上级欺压下属,整个大明朝都在向深渊狂奔。 纵然俞大猷戚继光这种能征善战的将领,也需要找个靠山行贿分赃,才能够上战场。 再想到战死的老百户,福州府那么多军卫衙门,竟然连一千人的倭寇都不敢打,可见整个大明已经烂成什么样子了。 穿越到这个时代,苏泽觉得大明九十年后再亡国,这反是个奇迹了! 转眼之间就到了月底,林德清在一帮长宁卫军余的护送下,去鬼市将盐和糖卖掉,换回了二百两银子。 林默珺和家老阿公都放弃了向苏泽要分成,苏泽又吩咐林德清购买了一批粮食回来,作为参加卫所团练的军余的口粮。 另外每个参加训练的军余,除了能在训练时候保证三餐之外,还能领一份粮食回去,算是对他们脱产训练的补偿。 不过林德清也带回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鬼市上又冒出来一家卖盐的摊贩,虽然那个摊贩的精盐不如苏泽精制的盐,但是价格要优惠一些,也抢走了长宁卫不少生意。 要不是林德清已经积累了一些老主顾,他又按照苏泽的吩咐,搭配着精盐和粗盐一起卖,这次才将盐全部卖了出去。 这也算是在苏泽的意料之中了,在朱七鬼市贩盐之前,鬼市就另外几个卖盐的摊位,朱七是用了手段才将这些人逼走。 福建有好几座盐场,还有制造私盐的盐枭若干,市场总共就这么大,竞争激烈也是正常的。 白糖虽然脱手,但是林德清上次贿赂的鬼市管事,已经向林德清暗示,有人已经盯上了他这个摊位了。 苏泽不由的感慨,自己还是太弱小了。 要不是长宁卫好歹是个军卫,手里的拳头还算是硬,恐怕早就被抢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是如果生意再大些,恐怕就会被县里府里其他势力盯上了。 长宁卫有鸟铳是不假,但是长宁卫也只是一个百户所。 大明朝是典型的内战内行,外战外行,长宁卫除非全员落草为寇,要不然也要遵守这些秩序的。 苏泽有些无奈,但是目前也只能先苟下去,应对过眼前的危机才行。 明天就是月初进县城读书的日子了,也不知道于宗远有没有从福州府回来。 苏泽这次去县城,还有一个新的任务。 上次从长宁卫大匠林显宗那边,苏泽知道了在延平卫内是有专门的铸炮厂和药火工坊的! 想想也是,大明朝其实对于火器还是相当,相当重视的吧。 明初的时候,大明军队就开始装备各种各样的火器了,各种火箭、火铳都开始出现,不过这些火器的性能吧,只能说是一言难尽。 比如在弓箭上绑上火药,点燃后射出的火箭,且不说这箭能不能射入敌人阵中,明军引线技术的不成熟甚至会让火箭提前爆炸,反过来杀伤友军。 还有经常被捧成大明机关枪的“一窝蜂”,这玩意儿就是一个大号的烟花,内部是多根装填了火药的枪管,一旦点燃之后就会射出铅弹。 听起来效果很好,实际上这东西经常容易炸膛、卡弹,使用起来非常的不稳定,杀伤自己人的效果好于杀敌效果,士兵都畏惧使用它。 大明还盛产各种“发明达人”,这帮家伙热衷于为创新而创新,特别是给武器起一些牛逼哄哄的名字,然后在书中写上“炮声隆隆,糜烂千里”的描述,咋一听还以为是导弹爆炸了呢。 实际上这些武器的效果都是让人一言难尽,士兵们不愿意用它们,戚继光在曾经说过:“唯有鸟铳此与各色火器不同,战能杀敌。” 之所以大明朝热衷于生产发明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火器,文人也热衷于吹捧这些火器,主要愿意自然也是很简单,那就是吃军费。 毕竟这玩意儿皇帝爱看,反正用的也不是皇帝,炸不炸膛和那些鼓吹新火器威力的有什么关系呢。 每次出现新火器,军器局、针工局、鞍辔局、盔甲厂、王恭厂、兵仗局、御用监等乱七八糟的兵器制造部门就会争相制造,然后给户部送上一份大大的账单。 除了南北直隶的这些部门之外,各地都司衙门,各军卫下也有自己的铸炮厂、药火坊,一旦出现新的武器,各地就会纷纷跟进制造,充分发挥我大明朝的“技术优势”,最多的时候军中各类火器高达百种,就算是最熟悉火器的工部兵部官员,都喊不出所有火器的名字的。 什么?你说为什么不打造冷兵器和铠甲? 这就是外行话了,制造了多少铠甲武器,这些都是要登记在册的,朝廷也有各种清查库存的规定,朝廷也会定期派出御史或者工部兵部官员清查武器库存,看是否能够对得上每年报上来的底册。 而且铠甲武器这东西,报废周期长,报废后的去向也要登记说明。 火器就不同了啊! 火药容易受潮,这是大头兵都知道的事情,朝廷的大老爷不会不知道吧? 受潮了自然要报废了,至于报废的火器,那边不是吗? 朝廷的火器品种这么多,谁知道这报废的一坨烂铁是什么东西啊。 延平卫是有五千正卒的大卫所,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药火坊和铸炮厂的。 苏泽在南平县城的城墙上,就见到一尊大将军炮,据说就是延平卫自己铸造的。 也不知道于二公子回来了没有,苏泽还指望他带着自己去药火坊和铸炮厂,赶紧学会“火器制造”的技能! 就算是不能制造火炮和鸟铳,好歹也能自己制造药火和铅弹,那也能解决如今长宁卫弹药不足的问题。 苏泽五月初一早早出发,中午前就来到了南平县城。 拿着上次于宗远给他的拜帖,苏泽来到了延平卫指挥使府上。 将拜帖交给门子,门子虽然看到苏泽穿着粗布儒衫,但是气度不凡又手持二公子的拜帖,也不敢怠慢,连忙通知二公子房内的下人。 一名于宗远的管事家奴连忙出来,告诉苏泽他们家二公子去了福州府,两日后就会回来。 没有立刻见到于宗远稍微有些遗憾,但是两日后正好是上完县学的日子,为了学会这个“火器制造”技能,在县城多留一日倒是也无妨。 另外这次苏泽来县城,还要打探那个举报长宁卫的县衙书吏徐士盛的情况。 徐士盛和长宁卫有仇,他诓骗老百户合作走私,暗中向倭寇出售弓箭事发,被老百户举报到县衙。 后来就是老百户被真倭鹿大王杀死,这其中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关联。 关键的是徐士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衙书吏,鄢懋卿可是堂堂进士出身的都察院监察御史,他又是如何在鄢懋卿那边诬告长宁卫的? 这一次苏泽也没有空手来县城,除了十两碎银子之外,还有几竹筒低品质的黄冰糖。 苏泽是故意将冰糖制的发黄的,反正冰糖的价格差不多,太纯净反而扎眼,这种冰糖倒是和市场上的福清冰糖颜色差不多,福建本身产冰糖,拿出来也不会引起怀疑。 看着自己“行贿”技能,要在县城打探消息,肯定是要出点血的,但要是能提前掌握徐士盛的动向,说不定就能将灾祸消弭于无形中。 进了县学戟门,苏泽见到了自己的三位同学。 三人都要比苏泽早到,寒暄了一番苏泽才知道,熊岳前天就到了县城,他靠着县学的路引,成功躲过了税吏抽查,将自家的一批茶叶卖了,此时他脸上满是笑容,想来这一次赚的不少。 林清材是昨天到的,他有一名族兄被县衙内的典史保举为了书吏,林清材是陪同那位族兄上任的。 陈朝源听说林清材一位族兄被举荐为书吏,脸上的表情又是羡慕又是犹豫。 苏泽见到三人,将随身携带的冰糖竹筒拿出来,递给三人。 打开竹筒后,看到泛黄的冰糖,三人连忙推辞。 “这太贵重了,使不得!” 陈朝源住在南平县城,自然是知道冰糖的价格的,就算是他靠着帮族兄处理讼状,在南平县内的收入也算是中等,平日里也吃不起冰糖。 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买上一点黑砂糖,给家里的孩子解解馋。 而熊岳本身就是小商人,他更是清楚冰糖的价格。 不过在苏泽笑着说道:“这点冰糖不多,不过是小小心意,大家还是收下吧。” 众人这才勉强收下,看到苏泽一身粗布衣服,却舍得拿出冰糖交友,更是觉得他为人豪气,又多了几分结交的心思。 隐约中,四人已经以苏泽为首,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而所谓的读书人圈子,就是这些个小团体不断外扩,不断结交新的朋友,而逐渐形成的圈子。 而目前四人并没有什么利益关系,反而关系更加纯粹些。 听说林清材有族兄被举荐为书吏,苏泽装作不经意向他打听情况。 “我那族兄和我一起开蒙,后来读不下去书就去做了两年账房,正好户房书吏出了缺,就被孙典史举荐给了白县令,被知县老爷点了册,这才入了户房。” 陈朝源更熟悉县衙的情况,他问道:“你们林家还和孙典史有旧?” “有些故交。” “孙典史分管刑房,怎么举荐你族兄做了户房的书吏?” 林清材叹息一声说道:“我那族兄本也不愿意这时候去,可是县衙补吏哪里由得挑三拣四的,怕是错过了又要蹉跎上几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苏泽问道:“这补哪一房的书吏,还有什么讲究吗?” 陈朝源说道:“当然有讲究,这孙典史是分管刑房的典史,已经在任两役十年了,刑房的书吏、代书多是他举荐的,在刑房根深蒂固。” “可户房向来是徐家的地盘,那户房徐书吏早就听说要提拔为典史,可总是差些意思,但是户房也都以徐书吏马首是瞻,书吏、代书也多是由他举荐,伱族兄入了户房,怕是不好过啊。” 苏泽问道:“这户房的徐书吏,就是人称徐狐的徐士盛?” 林清远叹了一口气说道:“正是此人。” 林清材也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家族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问题,恐怕涉及到了县衙各房之间的争斗,但是他那族兄也是不得不去。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这是分管刑房的孙典史,给实际上控制户房的书吏徐士盛之间的争斗。 县衙之中,除了县令、县丞和主簿之外,典史是胥吏中地位最高的。 大部分县衙都有几名甚至十几名的典史,南平县是倚郭县,人口不少,所以县衙有十名典史的编制。 典史虽然是吏,但是聘用之后要上呈吏部备案的,以五年为一个聘用期,也就是“一役五年”,可以当做是古代事业编。 典史往下,就是书吏,书吏不需要吏部备案,只需要衙门自己登记造册就可以,归吏房管理,这就等于是县衙签了合同的聘用人员。 而书吏下还有代书,也叫做帮书,这就是和劳务派遣公司签署合同的临时工。 徐士盛按照资历能力,应该可以升典史了,却迟迟得不到提拔。 势力范围主要在刑房的孙典史,将自己人安插到户房,显然是有和徐士盛争权夺利的想法的。 苏泽托着下巴,看来县衙内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也许这是扳倒徐士盛的机会? 最近有事外出,都是熬夜码字。 最近都是两大章更新! 求订阅! (本章完) 第085章 大明平均战力 林清材也是叹息,族兄也知道这次举荐为吏,是被孙典史拿来当了枪使。 但是孙典史已经举荐了族兄,如果不去的话家族这些年的香火就白供了。 熊岳对陈朝源说道:“陈兄对县衙内的事情这么清楚,莫非也有家人在县衙为吏?” 陈朝源叹息一声说道:“我那表兄在县衙内有些关系,和那孙典史也是相熟的,不瞒诸位,去年我都想要通通路子,去县衙谋个差事了。” 陈朝源的表兄是有秀才功名的讼师,肯定和把持刑房的孙典史认识。 陈朝源连秀才都不是,说去县衙谋个差事,那自然是去县衙为吏了。 熊岳和林清材一惊,连忙说道:“陈兄万万不可,一旦沦为吏途,那就永为下僚了啊!” 胥吏在明清的地位很低,明初科举都不允许吏员子弟参加考试。 不过中后期对于吏员子弟的科举限制放松,但是一旦从役当了吏员,那就不能参加科举了。 不过陈朝源都已经这么大了,多年科举连秀才都考不上,有想法去当吏员也是正常的。 大明朝的吏员虽然没有俸禄,但是搜刮手段多种多样,很多吏员都肥的流油,不少普通百姓削尖了脑袋都想要进县衙为吏。 陈朝源是那种没什么主见的老实人,这些年读书进学,花了家里不少钱,虽然靠着跟着表兄写状纸也能维持生活,但是如今孩子日渐大了,再这么读下去也不是办法。 苏泽叹息一声,陈朝源这种性格怕是去了县衙,也斗不过县衙那些虎豹豺狼一样的胥吏。 不过自家人自家事,苏泽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倒是对林清材那个族兄很感兴趣。 “林兄,明日我想要宴请你家族兄,县衙有些事情我想打听一下。” 林清材立刻说道:“那我放了学就去约!” “那就还去那邀月楼。” 林清材惊讶的看了一眼苏泽,不过看到苏泽气度,他连冰糖都拿来送人,估计家境不差。 只不过林清材想不通为什么总和自己一样穿粗布儒衫。 就在四人闲聊的时候,海瑞还是穿着那身有补丁的儒衫走过来。 四人连忙向海瑞行礼,海瑞答礼之后带着四人来到了学堂,开始了下午的讲课。 【学堂听讲,“科举”技能经验10,lv3,215/300】 【学堂听讲,“科举”技能经验10,lv3,225/300】 爽啊! 两个时辰涨了20点科举经验,比起在家肝技能,上课涨经验的速度快多了。 等授课完毕,海瑞对着四人说道: “今日南平县里不太平,你们来回的时候多加小心。” 苏泽连忙问道:“是倭寇要来了吗?” 海瑞点点头说道:“是啊,海道衙门发下了公文,倭首鹿大王又要掠边,特别是苏泽你可要千万小心。” 鹿大王的威名,整个福建府都是知道的,众人都打了一个颤,接着看向住在海边的苏泽。 陈朝源住在县里,林清材家族也在县外不远,熊岳家在武夷山下,距离大海还很远。 只有住在海边军卫的苏泽是最危险的。 海瑞又补了一句说道:“实在不行我给伱留间房,这段时间你就别回长宁卫了。” 苏泽对海瑞拱手,接着说道:“多谢老师,不过长宁卫是我宗族故乡,若是这鹿大王来犯,我更是要留在长宁卫和亲族弟兄一起奋战才是。” 苏泽这么说,众人反倒是敬佩他的血性,海瑞也不再劝,只能再叮嘱他注意安全。 听说倭寇又要侵边,众人的心情低落了不少,上一次鹿大王可是在福州城外耀武扬威了一把的,这一次又不知道多少百姓要遭殃了。 海瑞愤愤不平的说道:“多是这些海道官员,沿海军司,尸位素餐,这才让东南海域不靖,百姓生灵涂炭!” 海瑞说起时局,自然是痛心疾首的样子。 海瑞是官,抨击同僚自然没事,但是陈朝源他们三人不行,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苏泽却觉得,这大明朝倭寇的问题,不仅仅是官员的问题。 朝廷缺乏长期的海防海贸政策,经常朝令夕改,主政官员的态度往往南辕北辙。 而最根子上,大明朝抵制海贸的原因,还是朱元璋的那一套“驭民之术”。 按照朱元璋那一套等级复杂种类繁多的职业体系,每个人生下来你的职责就固定了。 灶户负责做盐,军户负责当兵,农户就负责种田,匠户就做匠人。 每个人都做自己的事情,都是朱家的农奴,朱家子孙只需要接受万民供养就可以了。 只是家业太大了,事情太多,除了前几代皇帝还能玩的过来,后来的子孙实在管不过来了。 这时候只能提拔一些文官和太监,作为家奴来管家。 这一套体系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各司其职”,明朝严格的户籍制度,也是为了防止人口流动,将所有人禁锢在土地上。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澎湖这么大的地区,明代却始终没有开发的原因。 要开发,就要迁移百姓,而澎湖孤悬海外,管理起来就不方便。 万一澎湖割据造反了,那还不如直接就不开发,也禁止沿海百姓登岛,只设立一个巡检司负责巡防,隔绝沿海百姓偷渡就行了。 这种情况下,世代军户又有多少动力为了大明朝送死? 所以长宁卫这样的军卫是异类中的异类,延平卫这样的卫所才是大明朝的常态。 打赢了,你老朱家也没奖励,打输了还要掉脑袋,那还不如不打。 只要不打,那就没有损失! 鹿大王都炮轰福州城了,福州城呈报给朝廷依然是“今年无事”,哪里管鹿大王劫掠了多少乡村,反正只要朝廷赋税能收足了,上面哪里管你是不是有倭乱。 苏泽倒是也不会觉得海瑞看不到问题本质,如今海瑞只是一个刚入官场,做不入品的县学教谕的官场新人。 在他看来沿海的问题,自然就是当官的尸位素餐。 人总是在成长的,现在的海瑞和日后写下《治安疏》的海瑞肯定不是同样的想法。 但是他忧国忧民的心是不变的,这才是海瑞是海瑞的原因。 等到海瑞走后,陈朝源对着苏泽说道:“苏兄,我家还有空房一间,若是你不嫌弃,可以在南平城内暂住下来。” 苏泽知道陈朝源的好意,他说道:“多谢陈兄了,我还是要回长宁卫的。” 众人见他坚决,也不好继续再劝。 海瑞给四人提供了餐食,虽然也只是米饭咸菜,但是四人也都吃的津津有味的。 吃完了之后,回到校舍中,陈朝源又说道:“上次鹿大王侵略东南,差点攻下了漳州建阳,还曾经有一个小队打到了南平县城下,当时那位于指挥使不敢登城作战,还是县衙民庄李虎带人出城,这才驱赶了这支倭寇小队。” 苏泽问道:“这个小队有多少人?” “五十人吧。” 苏泽更是无语了,延平卫五千人的卫所,竟然被五十人的倭寇堵在城里打? 这也太魔幻了! 不过苏泽想一想,似乎这还不够魔幻。 如果历史发展不出岔子,明年,也就是嘉靖三十四年,一伙倭寇从浙江绍兴登陆,洗劫浙、皖、苏三省,攻掠杭、严、徽、宁、太平等州县二十余处,直逼留都南京城下,横行80余日,杀死杀伤官兵四五千人。 明史中的记载是:“突犯会稽县,流劫杭州,突徽州歙县,至绩溪、旌德,屠掠过泾县,趋南陵,至芜湖。烧南岸,趋太平府,犯江宁镇,直趋南京。” 江宁镇之战,明军指挥朱襄、蒋升率众迎拒,“不能御,襄战死,升被创坠马,官兵死者三百余人。” 那造成了三省震动,甚至打到了大明朝二京之一的南京城下的倭寇,到底有多少人呢? 答案是五十三人。 这么一算,延平卫的战斗力也是大明平均水平。 苏泽又问道:“咱们南平县城城墙上不是有大将军炮吗?” 陈朝源又说道:“苏兄你说是城门上的那尊?那尊都已经是成化年铸的炮了,风吹日晒的早就不能用了,再说如今延平卫中,还能不能找到能操这门炮的人都不好说。” 好吧,苏泽只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大明朝的问题,不仅仅是军队战斗力的问题,更是整个体系的问题,甚至连军事科技都出现了倒退。 苏泽又问道:“延平卫好歹也有五千正卒,还需要民壮出战吗?” 陈朝源颇为不屑的说道:“延平卫?延平卫到底有多少正卒,谁能说清楚啊,怕是连于指挥使都不清楚,自己手底下有多少兵。” “我记得五年前清军御史来南平的时候,城里城外的乞丐罗汉脚,都被拉进了军中充人头。” 苏泽这才想起来,大明特色的吃空饷。 大明朝的补给是按照兵额算的,在世代卫所军制的基础上,出现了世代把持军职的军官家族。 大部分军官家族都是尸位素餐的典范,比如这位于指挥使一家。 而各层各级的军官,也都在这种体系下腐化,领空饷就是大明朝军队问题之一。 一种是克扣发到士兵手上的军粮军饷,这种属于基本操作,基本上大明朝的军官都会做。 还有直接虚构一个士兵的身份,然后让自己的家人来领军饷。 还有将扣了士兵的军饷,然后将士兵当做家奴来用的,这种算是普通魔幻操作。 还有将卫所的屯田私自卖给别人,摇身一变成为地主的。 还有直接走私军械的,将盔甲武器都卖掉赚钱的。 开假盐引的,设卡逼捐的,军队从商的,大明朝的军队堪称百“花”齐放。 这么一说,也难怪听说朝廷要派御史来清军,延平卫上下如此惶恐的原因,原来是因为心虚啊。 聊完了倭寇的话题,气氛有些沉闷。 林清材说道:“这么说还是熊兄老家安定,倭寇也不会打到武夷山下啊。” 陈朝源也点点头。 熊岳却叹气说道:“别说了,如今朝廷的茶贡是越来越重了,我家所在的乡中已经有小半人都逃亡到山中,当起了流民,比之沿海还要更乱一些。” 众人一惊,没想到武夷山那边也不安定。 苏泽问道:“这茶贡如此之重吗?” 熊岳点头说道:“听说开国之处废团贡散,虽然也贡,但那时候只需要贡到南京,贡茶数量也没现在这么大,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我家祖上也是那时候在武夷山开茶园的。” “如今贡数越来越大,还需要服役押送到京师,我家那茶园每年光是完成茶贡任务就要忙碌一年,还需要专门付钱请人代役送到京师,再这么下去真的要支撑不住了。” 在明代之前,中原流行的都是团茶。 那时候使用的都是蒸茶的方法制茶,蒸出来的茶苦涩味道重,需要加入各种香料和复杂的制作流程,才能祛除掉茶叶中的苦涩味道。 香料这东西本身就是奢侈品,团茶的价格更是昂贵,制作成本极高,所以茶叶也成为高端奢侈品。 而那时候泡茶的方法也是煮茶法,需要各种茶具和茶杯,上层不仅仅追求喝茶,还发展出了一套点茶品茶的仪式,属于顶层文化人才能玩得起的东西。 而炒茶在南宋也已经出现了,但是那时候都只是普通百姓喝,在上层并不流行。 朱元璋取得天下之后,他不喜欢香味浓郁制作复杂的散茶,就下令将各地茶园进贡的团茶改为散茶,而随着炒茶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出现了糅青、炒青的工艺流程,减少了炒茶的苦涩味道。 皇室喝散茶,勋贵和大臣自然也跟着潮流,从明代开始散茶开始进入上层社会,也开始在全国流行起来。 宋代的茶具一般都是黑色,因为团茶煮出来需要“茶汤浓郁”,才和深色茶具相搭配。 而明清茶具多是白瓷,就是因为炒茶泡出来要茶色清亮,而白瓷才能显出这份清亮之色来。 没想到这大明朝处处都不好过,苏泽也忍不住爆出一口气粗口: “这狗日的世道!” (本章完) 第086章 民心即是天命 一夜过后,今天是海瑞给四人答疑的日子。 四人将自己平日自学时候积累的问题,向海瑞提问,海瑞都一一做了认真的解答。 陈朝源三人平时在家都是自己读书,对于很多问题都是囫囵吞下死记硬背,根本不了解其中的真意。 在海瑞的讲解下,这些内容豁然开朗,原本不理解的内容都理顺了。 而苏泽也问了几个自己读书时候的问题,每次海瑞回答都能得到了“2”经验。 看到这么好的“刷”经验的机会,苏泽连忙将自己积累的问题全部提出来,一口气连续问了十五个问题。 海瑞也一点都不嫌麻烦,认真的给苏泽做了解答。 【学堂答疑,“科举”技能经验30,lv3,245/300】 还是上学爽啊,苏泽看着蹭蹭蹭上涨的经验,心中满是欢喜。 等到答疑完毕,海瑞这才将苏泽喊出了课堂。 “你上次说的‘百姓日用之道,返本初之道’,能给我详细说说嘛?” 海瑞颇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士人对于知识的态度,往往都是敝帚自珍的。 比如时下读书人,最流行的就是搜集唐宋的古书,然后再重新装订成册,包裹上新的书皮,藏于自家高阁之上。 江南地区的藏书家们,手中拥有大量的孤本善本古籍,但是都将这些藏书作为自己家传的秘传学术,不肯将这些孤本善本印刷。 上一次从苏泽这边白嫖了两份古文,已经让海瑞很不好意思了,如今又要伸手,海瑞更是艰难的开了口。 海瑞倒不是碍于面子,而是觉得自己拿不出和苏泽交换的东西,觉得这样做愧对苏泽。 苏泽笑了笑说道:“老师,您这么客气干嘛,只要您想知道的,学生定当知无不言。” 海瑞还是不习惯这样,他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怎么可以,这可是你家传的学问。” 苏泽却说道:“老师,理越辩越明,哪一位儒宗的学问是天成的?不都是一边讲学一边辩经,这才逐渐完善自身学说的嘛?” 海瑞愣了一下,点点头认同了苏泽的想法。 王阳明在开创心学前,也是经常和人辩经,也经常开讲自己的道理。 近一点的王艮更是如此,他不仅仅对士人讲学,还对百姓讲学,而且都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讲,争取让讲学的人都明白他的学术。 “理越辩越明,也是令尊的话吗?这句话可谓是大音希声了!令尊真是大儒也!只恨吾不得见也!” 海瑞对苏泽说道:“请赐教。” 和海瑞接触下来,苏泽越发觉得海瑞是个特殊的大明读书人。 他的思想比起王艮这些人来说并不激进,甚至还有些保守,但是他坚持的最朴素的道德观,却是那些喜欢高谈心学的人,所不能坚持的。 比如向苏泽这个弟子请教学术,要是正常的读书人就算是再感兴趣,也会放不下面子不好意思向弟子求教。 但是海瑞并不觉得向弟子请教学术有什么丢脸的地方,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苏泽会自己不会的东西,海瑞向他求教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苏泽说道:“百姓日用即道,那请问老师何谓之道?” 这个问题让海瑞愣住了,在理学中,道就是天理,所谓存天理灭人欲就是道。 在心学的门徒眼中,致良知就是道,所谓求道就是格物致知。 无论哪一派,都有自己的道。 海瑞如今的思想还是比较保守,他想了想说道:“天理即为道。” 苏泽摇了摇头却说道:“请问老师,天理恒常吗?” “天理恒常,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 苏泽摇头说道:“家父并不认同,诗经有曰‘天命靡常’,所谓‘天理不恒常,道德不恒定’,这天下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变化发展中的,只有顺应这个发展的天理,方才为道!” 海瑞一下子不能接受苏泽这些爆论,他摇晃了一下身体说道:“天命又不是天理,你这是名实之辩!再说道德怎么能是不恒常的呢?” 苏泽却说道:“敢问老师,若是道德恒常,那么孔子周游列国,孟子见梁惠王,岂不是叛国逆君,大逆不道之举?” 海瑞这下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孔子是鲁国人,他周游列国阐述自己的强国之道,还去过鲁国的敌国齐国。 孟子是邹国人,却向魏国的梁惠王推销自己的治国之术。 如果按照现在的道德来看,那两位圣人就是里通外国的大罪了。 海瑞想了半天这才说道:“此时还有周天子。” 苏泽说道:“周天子确实尚在,可是两位圣人见过多位国君,唯独没有见过周天子啊。” 海瑞无言以对。 苏泽说道:“家父以为,道德也是随时代变化的,春秋战国之时,游士以天下为家国,并不拘泥于所谓母国,先贤忠的不是一国之君,而是忠于人间正道,忠于天下万民之心。” “秦灭六国,项羽还能奉六世之余烈,秦王暴政自然是一个原因,六国之人不认可秦也是一个原因。” “一直等到汉定天下,董子以定君王为天子,君权天授,方才有汉之一统,也才有了国在家上。” 海瑞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苏泽这个“诡辩”。 苏泽说道:“道德之说,本来就不是恒常的,汉唐丧夫改嫁乃是常理,宋真宗所娶的刘皇后就是寡妇,也不妨碍刘太后是千古称颂的贤后。” “可如今士林风气反对再嫁,官府还要给守节的寡妇送旌表立牌坊,照这么说宋真宗的皇后就应该守节,或者殉葬。” 海瑞这下子更说不出话来了,海瑞对于家庭的观念本身就保守,确实不太能接受寡妇再嫁的事情。 偏偏苏泽说的也是没毛病,汉唐多位皇后都是寡妇再嫁的,当时的人也没有因为这个指责她们的。 说完了道德,苏泽又说起了天理。 苏泽说道:“从世卿世禄,到察举孝廉,再到九品中正,后又开科取士,正是因为天理不恒常,我们这些穷读书人才有机会科举为官。” “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发展之中的,而我们所求的理,也是要不断发展变化才行的。” 这下子海瑞彻底迷茫了,他问道:“既然天理都无常,那我们求的又是什么道?” 苏泽说道:“那就要继续问了,道到底是什么?为何天理不恒常?” 海瑞彻底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了。 苏泽说道:“因为天理即是民心,民心时有变,所以天理不恒常!” “民心?” 苏泽点头说道:“家父认为,天下百姓之心,就是天道!” “天命道德皆是出自人心,战国天下人厌战思定,才有了秦灭六合统一六国。” “暴秦无道,才有了群雄逐鹿以汉代秦。” “能应天下民心者,才是道,逆天下民心者,就是邪道。” “所以家父以为,做学问第一要求本初,先求自身人性之真之善,再由己推人,求天下人之心,这才是真正的天理天道。” 海瑞被苏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但是似乎苏泽说的也有些道理。 海瑞思考了半天这才说道:“伱所说的这些,切莫和别人多言。” 苏泽当然明白这一套理论中最关键的地方,因为这一套理论中有民,有国,有家,却唯独没有“君”的位置。 海瑞显然也是明白了苏泽这一套理论中关键的地方,所以叮嘱他不要随便和别人说。 要知道大明朝对于思想的问题,抓的和后面大清一样的严。 朱元璋废私学立学校,就是为了统一元末的混乱思想,统一到理学的旗帜下。 心学也是几度被朝廷禁过,只是到了现在实在是禁不住了。 泰山学派更是被朝廷打压,李贽更是直接被明神宗以“敢倡乱道,惑世诬民”逮捕下狱,最后自杀。 海瑞不让苏泽宣扬这一套学问,自然也是为了苏泽好。 苏泽连忙说道:“老师,上面那些都是家父说的,家父这套学问我也只知道个皮毛,若不是老师问及,我也未曾和别人说过。” “没说过就好,你父亲真乃一代大儒,只可惜无缘得见,不过有些说法和礼教相悖,你连功名都没有,切莫和别人多言。” “不理解也就算了,科举靠的还是朱子理学,你有才情肯读书,将来中个举人不难,再读几年甚至能中进士,莫要因为这些荒废了前程。” 苏泽也感受到了海瑞真切的关心,他立刻说道:“多谢老师教诲。” 海瑞又说道:“如今海疆不宁,你可以搬来县学暂住一些时日,潜心读读书。” 苏泽知道海瑞的好意,还是说道:“长宁卫是我宗族兄弟所在,多谢老师好意了。” 海瑞倒是欣赏苏泽对家族的态度,很认可的说道:“你这也算是不忘本初之心了,那我也不多劝了,这样,我有一匹驽马,虽然跑的不算快,但是也能驮人,我上任的时候就是骑着它来的南平,你这次且骑着这匹马回去,若是真的长宁卫有事,你也可以骑马来县城报信,如何?” 驽马,就是比较劣质的马。 不过马这东西,在明代就相当于车,一匹驽马怎么也要十两银子往上。 要知道一把鸟铳才一两银子,整个长宁卫可是一匹马都没有的。 海瑞竟然将自己的马借给自己,苏泽真正的感觉到了海瑞自己的关照,感激的说道:“老师” “莫要多言了,若是海疆平定,你将马还我就是了,正好也省了我这些日子的草料钱,这畜生都快要将我吃空了!” 苏泽这下子不好再拒绝海瑞的好意,只好接收下了他的马。 等到海瑞离开,只看到一个县学的门子走上来,他恭敬的对苏泽说道: “苏公子,于二公子在县学门前等您呢。” 这个门子苏泽刚刚来县学的时候也见过,趾高气昂的呵斥过苏泽,就算是苏泽入学之后态度也不客气。 他这会让主动来通知苏泽,肯定是吃了于宗远的好处,又或者是摄于于宗远的淫威。 无论是哪一种,苏泽倒是也不会和这种小人置气。 他走到县学门前,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于宗远守在门口。 “苏兄!” 于宗远快步上来,拉着苏泽说道:“苏兄神机妙算,这次多亏苏兄了啊!” 苏泽上次算卦指引于宗远去了福州府打探鄢懋卿清军的情况,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看来是收获不小。 苏泽拉着他到了一个僻静地方问道:“可有收获?” “大有收获啊!这一次父亲可是当着兄长的面,好好夸奖了我办事得力,还说要给我在军中谋个职位!让我做了药火局主事!” “那就恭喜于兄了。”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算了一卦,让于宗远去福州府了一趟,他竟然真的打探到了消息。 于宗远得意洋洋的说道:“我赶到福州府的时候,那鄢御史也刚刚下榻福州,我找到了在都司衙门任职的那位世伯,可是在福州城内花了不少力气,这才打探到了重要的消息。” “什么重要的消息?” “要我说,这位鄢御史也是直率!做事情就是敞亮!” 于宗远得意洋洋的说道: “我打听到,鄢御史到了福州就放出话来,明码标价!” “这小旗二十两,总旗一百两,百户两百两,千户两千两,我爹这种都指挥使五千两!” 苏泽这下子也有些惊了,这鄢懋卿竟然索贿这么直接? 我哭死,鄢懋卿你明明可以直接抢的,竟然还要让人自己送上门去。 于宗远说道:“鄢御史也说了,这是自查的保证银,若是核查没有问题,这银子还是退给大家的。若是拒不缴保证银,查出有问题的话,那就罚双倍的银子!” 苏泽才不相信鄢懋卿会将银子退回来,这完全就是他捞钱的手段。 这么一想,自己穿越前那个世界的长宁卫,就是因为交不起两百两的孝敬银子,然后被鄢懋卿讹诈了四百两的。 要不然交了二百两银子? 不行,又不是说交了银子就能免灾的,鄢懋卿也可能得寸进尺。 而且长宁卫的敌人是户房书吏徐士盛,有他从中作梗,怕是交了钱也不一定能过关。 看来今日晚宴请林清材的族兄,要好好打听县衙的情况。 苏泽对着于宗远说到:“于兄,你说你现在是延平卫药火局主事?” 于宗远得意洋洋的说到:“是啊!苏兄,这次可是都靠你了,这可是延平卫中的大肥缺,前几年我娘求了爹很久,都没舍得给我,这次要不是去福州,爹也不会给我这么重要的职位。” “能带我去参观一下延平卫的药火局吗?” (本章完) 第087章 火器制造技能到手 “苏兄要去药火局?” 于宗远疑惑的看着苏泽问道:“药火局有什么好看的,臭烘烘的,苏兄我们还是去喝酒吧!” 苏泽说到:“于兄,你也知道我出身军卫,我们长宁卫的林百户想在卫所里也设个火器局,这不是正好找到我了吗?可是这怎么办火器局我是一窍不通,所以昨日登门就是想要求一求于兄,想去贵卫的药火局看一看,没想到于兄竟然领了药火局的主事,那不是更方便了。” 于宗远愤愤不平的说到:“苏兄这种大才,你们卫所百户竟然让你做匠人的活儿!若那个劳什子的林百户是延平卫的百户,我一定抽死他!” 苏泽又说到:“还请于兄帮个忙。” “好说好说!来,我这就带伱去药火局!” 走出县学的大门,于宗远的属下拉来了一辆马车,于宗远用炫耀的语气说到: “苏兄,怎么样?这是我娘奖我的马车!这可是上好的凤阳马!” 苏泽看了看这马个头不高,但是肌肉紧实,虽然比不上自己穿越前见过的那些高头大马,但也是上等的军马。 延平卫这样的都指挥所自然都是有战马的,也不知道于二公子这匹马到底是不是服役的军马。 拉着苏泽上了马车,这位于二公子得意洋洋的说到: “苏兄,怎么样?我以后也是管着一个衙门的人了,这马车威风吧?” 苏泽点点头,这已经是于宗远第二次向他夸赞自己的马了,由此可见他对于马车的喜爱。 在古代,一辆好的马车,就和现代一辆豪车一样。 于宗远一直都眼热父兄的马车,今天他终于也坐上了凤阳马拉的马车了。 由于朱元璋是从蒙古人手上打下的江山,对于战马十分的重视。 大明朝确实是不缺马的,一直到了明末,兵部还向朝廷打报告,认为和蒙古的边境马市贸易太多,群牧监养不下这么多的马,请求皇帝将次一点的蒙古马屠宰做成肉饼,分给将士吃。 (当然这件事还有内情,后面说) 如今天下的马,主要还是三个来路。 第一个是西南茶马古道的互市滇马,滇马的好处是获取稳定,滇马的个头矮小但是耐力足,一些做买卖的行商最喜欢用滇马,属于价格便宜又实惠的。 不过滇马这个马实在是太不威武了,所以一般达官贵人还是不喜欢滇马。 最受欢迎的还是北方贸易过来的蒙古马,或者是西域马,不过这一类的马在福建很少见。 第三个来源就是大明朝自己养的马了。 朱元璋取得天下之后,就划分一南一北两个养马区。 北面的九边地区不断招募游牧民族内附,然后开辟草场让他们养马。 而南方的主要产马区是在安徽凤阳、滁州一代。 是的,大明朝南方的主要牧场在安徽,由南直隶的太仆寺主管,设置了五十多个群牧监,专门负责养马。 这些南方的马场当中,又是以凤阳出产的马质量最好,所以当时南方都以凤阳马为好马的标准。 不过南方养马嘛,其实质量也就是这个样子,苏泽看来于宗远的“骏马”个头也不算高,只是要比普通商人买的滇马高大一些。 不过这匹马也算是毛发油量身体匀称,确实是一匹养的不错的马。 看到苏泽打量自己的马,于宗远笑着说到:“苏兄若是喜欢,等几天我过足了瘾头,也送给苏兄爽几天!” 苏泽连忙拒绝,于宗远这话说的怪怪的,怎么都觉得是某种特殊的x癖。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城外。 药火容易爆炸,所以大明军制都是要求设立在城外。 比如京城三营用的药火,就是京城外王恭厂生产的。 不过设立王恭厂的朱棣是造反起家的老造反专业户了,他也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城外的王恭厂万一被敌人攻破了,那么这些药火不就被叛军所用了吗? 所以大明又规定,城外的药火厂,只能预生产一半流程的药火,然后还要送到城内继续混合成可用的药火。 这一半的流程就是先把硫磺和硝研磨成粉末,然后按照比例混合在一起。 然后再运进城内的工坊,最后和碳粉混合,就能得到完整的黑火药。 南平城也是如此,城外的药火局只是生产工序的前几道,后面的工序还需要在延平卫内的工坊完成。 乘坐延平卫的马车,城门口的税吏自然也不敢阻拦,这份胥吏工作练就的最重要技术,就是认清楚城内不能拦着征税的达官贵人们。 拳头硬级别高,于家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于二公子打着军务的旗号,城门守军迅速清理开人群,让于宗远的马车出了城。 特权阶级就是好啊,苏泽坐在马车中感慨了一句,也难怪大明朝的读书人都想着科举,在大明朝你的身份就决定了一切。 那些将普通百姓视作牛羊,动辄打骂欺压的税吏门卒,对待于宗远就像是看到了亲爹。 在等级森严的大明朝,这套令人绝望的等级社会,只是让极少部分人能算是人。 你能够享受的待遇,你需要付出的义务,这些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大明的制度中。 而你在这个社会中扮演的角色,几乎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每个人都按照这个规则,讨好比自己等级高的人,欺压比自己等级低的人。 如果你很幸运的出生在俺老朱家,那么你一辈子吃喝就不用发愁了。 要是运气好点是皇族近亲,那么恭喜你,你在自己的封国里随便酒池肉林,只要不造反就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要是你的运气不太好,出生在乐户这种贱籍中,那这辈子除了造反就没有任何出路了。 在大明朝,能够完成阶级跨越的路只有很少的几条路,最宽的那条就是科举了。 科举考试可以让一个普通农家子弟,一下子成为帝国官员,这改变的不仅仅是个人,甚至是整个家族的命运。 如今南平县的几个大家族,都是出过进士的家族,这些家族依靠一代代人不断的科举,获得特权来庇护家族,有些家族往上追溯也只是稍微富足一些的自耕农。 比起科举这条还算宽的路,还有挥刀自宫入宫当太监这些路,不过大明朝的太监人数众多,关键岗位又只有那么几个,卷的程度比科举还有过之。 苏泽胡乱的想着,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闻着浓烈的硫磺味道,苏泽也知道是延平卫的药火局到了。 于宗远捂着鼻子下了马车,立马就有一个穿着百户服饰的中年汉子迎了上来。 “总办!您怎么也不通知小的一声,小的们应该在门前迎接总办啊!” 于宗远挥挥手,指着这个中年百户说到:“苏兄,这是药火局的司库马百户,在这之前都是马百户暂管着药火局的,他是我爹的得力属下。” 苏泽向这马百户行礼,这个马百户见到苏泽和于宗远称兄道弟,也不敢怠慢连忙拱手。 于宗远说到:“这位是县学苏相公,是海教谕的学生!” 听到海瑞的名字,这个马百户肃然起敬的说到:“是那位南平县的海笔架啊!苏相公是海教谕的弟子,然后必定是要金榜题名的!” 苏泽虽然知道这马百户这番话纯属放屁,海瑞又不是什么海内知名的大儒,自己学历不过是一个举人,海瑞的弟子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不过这马百户一顿吹捧,竟然让苏泽觉得有些飘飘然了。 也难怪再贤明的皇帝,身边也会有几个拍马屁的佞臣,这被拍马屁实在是太舒服了。 苏泽连忙收起飘飘然的心,直接说到:“我是长宁卫的人,我们卫所百户也想要在长宁卫办一座药火坊,这才求到了于公子头上,想要参观一下延平卫的药火局。” 听说苏泽也是军户出身,这位马百户更热情了,他立刻说到:“没想到是长宁卫的同袍,苏相公要看什么,我马某人一定给您拆开掰碎了讲透了,绝对不会有半点藏私!” 于宗远受不了浓烈的硫磺味道,他捂住鼻子说到:“苏兄,我还是在门口等你吧,这药火局实在是太臭了!老马你陪着苏兄逛逛吧,我在门口等你们。” 说完,自然有那识趣的士卒搬来凳子,还有人送上果盘和茶水,于宗远就在药火局门口吃上了下午茶。 马百户则待着苏泽,开始参观药火局。 【发现地点药火局,可以学习技能“火器制造”,是否学习?】 “是!” 终于学会了这个技能了!一套黑火药的制作工艺出现在苏泽的脑海中,铅弹、鸟铳几个关键佩剑制造方法,也都出现在苏泽的脑海中。 其实今天参观药火局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不过这会儿距离天黑还早,苏泽准备看一看这个时代的药火工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对于延平卫的下限有多弟,看于宗远就知道了,苏泽对于药火局本来也没有太高的期待。 可是转了一圈之后,苏泽对这位马百户的印象大为改观。 这家伙虽然是个马屁精,一路上都对苏泽溜须拍马,但还真的是个做事的人。 延平卫的这个药火局规模颇大,不仅仅要供延平卫用,还要供应附近几个卫所。 苏泽简单逛了一圈,整个药火局竟然需要一百个匠人。 生产药火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虽然在药火局只是混合硫磺和木炭,并不是制造完全的黑火药,但是硫磺和木炭都是易燃品,而且硫磺燃烧还会产生毒烟,管理这么一个药火局可不是个简单的差事。 但是这个马百户竟然安排的井井有条,而且他很耐心详细的和苏泽讲解了工艺流程,尽然还做了防火和疏散的预案。 其实大明朝的火药并不差,在同时代无论是产量和质量都是领先于西方的。 大明仿制鸟铳速度也很快,你要说炸膛,这年头火器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大明军事的落后,还是在军事制度和朝廷腐败上,以及后期空乏的国库导致的后勤困难。 现在造反果然不容易,至少大明朝现在还有很多做事的人。 不过苏泽还是有些疑惑,他根据马百户提供的一些数据,简单的用“账房”技能推算,就粗略估算到了这座药火局的产量。 以这家药火局的产量,都足以装备一支千人的鸟铳手部队了,可是延平卫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别说是鸟铳队了,上次倭寇进犯南平城,竟然连城门上的大将军炮都操纵不起来了,又去哪里用这些药火。 “马百户,您这药火局一年可是要产不少药火啊?” 马百户笑嘻嘻的说到:“这是当然,这药火局可是延平卫重要的部分,要不然指挥使也不会派二公子来亲自执掌啊。” “我听于兄说,他来之前是马百户在管理药火局?” 说起于宗远,这位马百户语气里没有任何的不满: “二公子是指挥使的亲儿子,替二公子做事,就是替指挥使做事!” 于宗远那个惫懒的性格,连药火局都不愿意进。 而且这马百户肯定是延平卫指挥使的亲信,说起来于宗远是管了药火局,实际上这马百户并没有丢掉药火局的管理权,而且他还可以直接向于指挥使汇报,于宗远只是占了个名义罢了。 延平卫这个烂样子,一年肯定用不掉这么多的药火,可是这药火局如火如荼的生产着,到底是图什么? 等下,苏泽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如果是那样的话,延平卫可真的是烂透了啊! 不过苏泽还是不动声色,只是捂住鼻子说到: “马百户,这硫磺也太冲了吧,我们长宁卫地方狭小,可是没地方安置药火坊啊。” 马百户立刻笑着说到:“若是这样,我倒是建议苏公子可是先建一个混药坊。” “只要将我们这里的药拉回去,和碳粉混合就能造出药火了,何必那么麻烦。” “可马百户这里是延平卫的药火局,我从你们这里拉货,不符合朝廷的规矩吧?” 马百户却笑着说到:“不就是一些药火吗?咱们福建回南天潮湿,药火受潮报废一些再正常不过了,指挥使和二公子都能理解的。” 马百户又补了一句:“要是苏相公对制作药火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问我就好了。” 等到马百户和苏泽出来,已经无聊了一个下午的于宗远,又要拉着苏泽去喝酒。 苏泽用晚上有宴席拒绝了于宗远,这位少指挥使已经完全相信了苏泽的神机妙算,然后拉着苏泽说道: “那苏兄弟月中再进城,可一定要赏我个面子,还有要事要请求苏兄呢!” 于宗远更是深信不疑苏泽能帮他夺的指挥使的世袭军职,不过这次去福州也打磨了他的性子,反正自己老爹身体还硬朗,抢继承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自己只要和苏泽处好关系,完全可以慢慢来嘛。 于宗远再次递上一个布包,认真的说道:“那我就提前约好了,这是兄弟我从福州带回来的特产,苏兄还请笑纳。” 说完之后,于宗远又用马车载着苏泽返回南平县学,分别的时候又塞给苏泽一个布包。 苏泽打开一看,只看到两块束腰银包裹在布包上,合起来大概四十两的样子。 这些日子苏泽也不是没赚过钱,但是于宗远这样的大好肥羊还是第一次见。 苏泽将银子藏在校舍中,快到了宴请林清材族兄的时候,苏泽喊上三名同学,向着邀月楼走去。 (本章完) 第088章 合理,太合理了! 邀月楼上,苏泽见到了林清材的这位族兄。 这位名叫林清坚的族兄,比陈潮源年纪还大些,不过他没有林清材那份踏实稳重,多了几分市侩的气息。 不过也正常,听林清材说这位族兄在读书上天份不高,早早放弃科举去学做了账房,早就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多年了,自然比林清材更懂得人情世故。 席上,两杯黄酒下肚,这位县衙户房新上任的书吏,已经和苏泽众人称兄道弟了。 他拉着苏泽大倒苦水。 “苏兄,你可不知道这户房内的门道太多了,水实在是太深了,我在户房真是夹着尾巴做人啊!” “不知道林兄做的什么差事?” “当然是苦活累活脏活了,这徐狐把持户房多年,虽然没有升任典史,但是在县衙内势力非常大,户房之中大多都是经过他保荐入的县衙,我这种在户房中就是被人穿小鞋的。” 林清材和陈朝源纷纷点头,他们也会和吏员打交道,自然知道大明朝吏员的情况。 典史是户部有档案的事业编,朝廷也是有俸禄的,不过大明朝官员的俸禄都很微薄,不要说这些吏员了。 县衙的这些典史们,根本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俸禄,主要是典史的身份在吏部挂了号,那就算是知县老爷要开革一个典史,都要向吏部打报告,这种情况下除非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知县都会给典史留点面子。 典史之下的书吏就不一样了,他们属于县衙的员工,也是没有俸禄的,但是到了嘉靖时期,基本上县衙也会用公帑或者火耗之类可支配收入中拿出一部分,给书吏发点俸禄。 书吏五年为一役,如果县衙不满意可以役满发还回家,甚至可以提前开除。 所以对于林清坚这样的书吏来说,为了能够在县衙生存下去,那就需要拜山头抱团取暖。 这里举荐人就是一种类似于东汉“门生故吏”的特殊关系。 比如举荐林清坚进入县衙的是刑房的孙典史,那么县衙所有人都知道林清坚是孙典史的人,自然就是孙典史的派系。 而举荐人和被举荐人的关系密切,不仅仅是单向的。 如果林清坚在县衙中犯了大错,那么身为他的举荐人,孙典史也要付连带责任。 县衙之中的派系斗争非常激烈,甚至有绵延几代人的长期斗争。 林清坚被身为刑房典史的孙典史安插到了户房,那户房上下对他的敌视自然可想而知。 而林清坚此时不仅不能和同僚一起吃拿卡要,反而要好好的做事,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户房其他人盯着呢。 大明的官府因为朱元璋定下的祖宗制度,可支配的收入少的可怜。 不过凭心而论,朱元璋制定的标准,也是能够让官府衙门运转下去的,明初的人口确实获得了增长。 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大明朝的官府管的事情越来越多,原本那点人手已经是难以为继了。 其实这个也是很容易理解的,随着上级越来越多,需要请示汇报的工作也是越来越多,需要做的文字工作也是越来越多。 看起来很清闲的礼房,每天都在炮制各种垃圾公文,上面对口几十个大小衙门,遇到了御史下来巡视,还要准备汇报材料和迎接检查,简直是忙到不能再忙了。 这些上级部门每发一道公文,下面都要想尽办法回复,这种官僚主义的膨胀让县衙书吏人数也在快速膨胀。 比如南平县衙,就有正式的员工80多人,实际上并不是后世想象的只有几个大老爷在办公。 孙典史是林清坚的举荐人,林清坚虽然对孙典史不满,但是也不好说孙典史的坏话,所以只能说户房书吏头领徐士盛的不是。 “这课税催捐的好事,自然是轮不到我做,可那徐狐太不是东西,竟然一来就让我做了解运科的事情。” 听到解运科,在座的熊岳眼睛一亮。 苏泽问道:“这解运科就是负责解送税捐的差事?” “就是这个苦差事啊!苏兄你可是不知道,这户房之中就属这个解运科的事情最繁重,也是最容易出差错的。” 苏泽点点头,由于大明朝在张居正变法之前,还是征收实物的税收,所以这征税的事情非常的麻烦。 实物税收,就是粮食布匹等等,不过大明朝的税制实在是太复杂了,征收的品目繁多,就算是长期在户房工作的老吏,想要说清楚都不容易。 在农业税上,主要就是夏稻冬麦,但是这些粮食并不是说光收到县衙就完事的。 县衙需要将这些粮食送到上级要求的指定地点,要是送晚了那也是要受惩罚的。 这解送税粮的工作,就是户房解运科的主要差事。 这解送也不是容易的,由于大明朝复杂的区划制度,解送粮食的复杂性相当的恐怖。 可以这么说,户房解运科的书吏和帮书们,全都是图论的高手。 比如这长宁卫附近背山村所产的粮食,就必须要先通过课税科的税吏收上来,送到南平县城内。 南平县城这个时候还需要将这些粮食进行分割,一部分作为治下各个卫所的军粮(比如长宁卫),送到卫所指定的地点。 南平是倚郭县,省了将粮食送到府城的麻烦,但是南平县衙的吏员又多了一项工作,要帮着府衙的户房吏员将整个延平府的粮食送到省城福州城。 但是在南平城内的延平卫,是直接属于省里都司衙门的,所以他们的军粮又要从福州城再运送到南平城,送给南平城内的延平卫。 这还只是粮食的征收,大明朝征收的实物税包括了粮食、丝绸、布、茶叶、盐、珍珠、药材等等等。 然后有些是要送到户部的府库的,这算是外朝可以支配的收入,每年需要在御前会议上吵架确定预算分配,然后由司礼监披红才能生效。 而盐、茶叶、药材、矿监这些是皇帝私人的收入,这些都是要入太仓库的。 这些复杂的征收系统,如此庞大的转运体系,又在历代皇帝的层层加码之下,如今已经成本越来越高了。 上下官吏的腐败自然是一回事,维持这个复杂的税收体系本身就需要太多的开支,张居正改革的重点,就是将这些复杂的实物税收征收,改成了折银征收。 用现代财政的术语,那就是税收货币化,不过在缺银的大明朝搞税收货币化,也带来了后续一系列的问题,这个现在就不说了。 比起课税的书吏捞钱的手段繁多,比如大斗小斗,比如踢斛淋尖,林清坚他们这解运科不仅仅没什么捞钱的手段,还经常因为运送税粮不及时,被训斥处分。 不过这也不代表解运科就没有赚钱的路子。 林清坚可能是最近太不如意,多喝了几口酒后,对着苏泽交浅言深的说到: “苏兄,其实这解运科也不是没有油水,只是这前一任书吏是那徐狐的人,那厮还想着把我挤走再被聘任,所以那些赚钱的路子都不肯告诉我。” 苏泽也是无语,你林清坚自己占了人家的位置,难道还指望人家将贪污的秘诀告诉伱吗? 这林清坚估计也是这几天被公务逼疯了,这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苏泽也是有心向他打探户房的情况,而且林清坚在户房继续待着,也是恶心徐士盛。 所以苏泽想了想说到:“其实解运科这赚钱的手段,无非就是钱粮互换罢了。” 林清坚眼睛一亮,看向苏泽说到:“苏兄这个也懂吗?” 众人也都看向苏泽,苏泽在科举上的天赋整个县学都知道,连海瑞都说苏泽三年必定能中秀才。 可是苏泽还懂这户房的差事? 苏泽说到:“其实说起来也就简单,就是将本县要解送的粮食先换成银子,到了省城再买成粮食交上去罢了。” 这种实物税收的不方便,其实各地在操作的时候也有了货币化的应对方法。 苏泽说的这种就是最常见的,一些道路远运费成本高的县,向府城解送粮食税收的时候,就会先换成粮食,然后再府城买城粮食交上去。 如果粮价差不多,那么解运科的吏员就可以不征民夫押送粮食了,而是直接向应该要服劳役的民夫收一笔“代役钱”。 大部分民夫自然也是愿意掏钱的,因为押送粮食路途遥远有风险,而是还耽误自家农时,如果能交一笔钱钱就可以不要服役,大部分人都是抢着要来交的。 衙门的吏员就可以自己带着钱,然后到府城去换成粮食,就能完成送粮的任务了。 林清坚摇头说到:“方法是这个方法,但是如今也不好弄了啊。” “这每年去解送粮食的府衙这么多,大家都用这个法子,府衙每次收粮的价格都会飙升,要还是用这个法子,怕是要自己贴钱了。” 苏泽这才知道林清坚赚钱的路子,不是简单的钱粮互换这么简单,恐怕要能解送粮食还赚钱,这其中包括了一系列的商业操作在里面。 大明朝的制度就是这样,你如果完成了任务,那中饱私囊的事情也不会有人追究。 如果你不能完成任务,即使你是竭尽全力了,也要被官府惩罚。 比如他们解运科不能按时按量解粮,那就要他们自己将罚款或者损失的粮食补上。 林清坚在做书吏之前,也是攒了点钱的,但是上任之后弄了两次钱粮互换,不仅仅没赚到钱,还把自己的积蓄贴了进去。 怕是再这样做下去,不仅仅赚不到钱了,自己都要倾家荡产了。 苏泽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竹筒,递给了林清坚。 技能!发动! 林清坚打开竹筒,发现里面是几颗洁白的冰糖,立刻说到:“使不得,苏兄!” 苏泽说到:“林兄这是不把我当兄弟看,这是我们长宁卫自己制的冰糖,不值几个钱的。” 林清坚这才珍惜的收下,他虽然是县衙的书吏,但是平时也是吃不起冰糖的。 【贿赂林清材成功,技能1,lv1,2/100】 苏泽又说到:“林兄,这是我们长宁卫产的冰糖,你看成色如何?” 林清坚拿起冰糖,感叹说到:“白透如冰,是上等的冰糖!” 苏泽立刻说到:“那你知道省城的糖价如何?” 林清坚原来做过账房,对于省城的物价自然很清楚,他很快报出了一个价格。 苏泽这才说到:“我们长宁卫能制糖,我这冰糖在省城肯定能卖出高价,若是下次林兄去省城解粮,可以来长宁卫将粮食换成冰糖,再送到省城卖了换粮。” 林清坚大喜过望,他简单算了一下,苏泽的报价和县城的冰糖价格相当,但是他这个冰糖品质确实是上品,在达官贵人云集的福州城内,肯定能卖出好价格。 这样的话只要将粮食送到长宁卫,那就可以换成糖轻装前往省城了,又可以节省下民夫,向他们收一笔代役钱。 这样一来,就算是省城的粮价高些,倒卖一下还是有的赚的。 林清坚也是初来乍到,也没想着赚大钱,只是不亏本就可以了。 他激动的拉着苏泽说到:“苏兄,下一批的解粮可是有不少,你这糖够吗?” 苏泽用“账房”技能盘算了最后的库存,点头说到:“没问题!” 林清坚忍不住问道:“苏兄,你们长宁卫要这么多粮食干嘛?” 苏泽还没回答,林清坚说到:“是我多嘴了,该罚该罚!” 苏泽知道林清坚是误解了长宁卫要走私粮食,不过苏泽也懒得解释。 苏泽说到:“请教苏兄,这徐士盛在县衙中,和哪些人想熟,他在省里有什么哪些关系?” 林清坚说到:“这才想起来,原来苏兄是长宁卫的人,那是和徐士盛那厮有仇了!” 徐士盛和长宁卫老百户的官司,县衙无人不知,林清坚这才联系起来,也是刚刚入县衙太没有敏锐性了。 他说到:“这徐士盛关系最好的,是咱们南平城内的延平卫于家了。” 于家? 这个答案让苏泽觉得觉得这么合理,实在是太合理了! (本章完) 088章屏蔽了 我修改一下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088章屏蔽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089章 贪上史书 不是依靠延平卫,徐士盛走私的那些武器弓箭从哪里来的? 苏泽早就对延平卫有些怀疑,林清坚的话只是让他确认了这个怀疑。 不过今天参观了延平卫的药火局之后,苏泽又有了新的推测。 延平卫的药火局日夜生产,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的药火。 至于这些药火是运送到哪里去了,结果是呼之欲出了。 这么看来这个徐士盛真的是豺狼一样的人渣,在东南倭乱这么严重的时候,还在向倭寇走私火药? 苏泽原来只是对徐士盛有些敌意,如今已经是杀意了。 鄢懋卿来福建清军只是为了钱,这本来是花钱买平安的事情。 长宁卫不过是世袭百户所,也就是二百两银子就能免灾的。 但是徐士盛从中作梗,这才变成了五百两银子,恐怕在穿越前的那个世界,长宁卫因为背上了债务,从此一蹶不振。 对现在的长宁卫来说,二百两银子也不是拿不出来,消灭徐士盛这个县衙的大敌才是最重要的。 明确了谁是主要的敌人,谁是次要的敌人,苏泽决定还是要先灭了徐士盛这头县衙之狐,去掉这个心头大患! 不过长宁卫也不是土匪窝,徐士盛是县衙的书吏,直接在县城杀人肯定是不行的。 苏泽向林清坚问道:“这课税的事情都是攥在徐士盛一人之手吗?” 林清坚点点头说到:“县里哪家有油水好榨,哪家吃软不吃硬,哪家吃硬不吃软,这些徐士盛心里都清楚,每年征税的时候也只有他一人带着差役下去,绝对不会让别的书吏插手的。”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为何几任知县都不喜欢这个徐士盛,却依然让他继续做户房的书吏了。 徐士盛这样的家伙,熟悉县内的各种情况,每当朝廷需要征税的时候,县令就离不开他。 这收税自然是个技术活儿。 从哪些人嘴里能敲诈到钱,哪些人是硬点子不要白费力气。 穷横冲动的,肯定犯不着和这种人拼命,万一激起了民变,反而是知县下不来台。 那些有权有势的,也不能随意的讹诈,万一把人家逼急了,在上面打了招呼,反而显得是知县办事分不清轻重了,在上官那边留下不好的印象。 所以徐士盛这种熟悉县内情势的,知县怎么都要用他。 不过始终不让徐士盛做典史,也是前后两任知县的驭人之术,若是徐士盛在吏部挂了名字,县衙就不能随便处置他了,那样子才是真的尾大不掉。 这也是为什么徐士盛这么卖力,前任知县也不让他做典史。 现在这家伙一门心思就想要捞钱,但是白知县却还是要用他。 苏泽又向林清坚说到:“林兄,我出身长宁卫,卫所和长宁卫的仇你也是知道的。” 林清坚连忙点头。 “近日御史来福建清军,还要请林兄帮着留意这徐士盛的动向,可不要让他暗害了长宁卫。” 林清坚见到苏泽出手阔绰,本来就有了结交之心。 苏泽又用长宁卫特产的冰糖,解决了他解粮的问题,这下子更是要和长宁卫捆绑在一起了。 林清坚明白,自己和孙典史的关系,已经让他和徐士盛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 既然已经得罪了徐士盛,那还不如长宁卫做盟友,一起搞垮徐士盛。 林清坚立刻说到:“苏兄放心,这徐士盛有什么异动我立刻去长宁卫通知你!” 宾主尽欢,酒宴结束之后,苏泽拖着烂醉的三名同学返回校舍。 林清坚的遭遇,似乎点醒了本来还想要做胥吏的陈朝源,他也明白以他的性格,定然无法在这一群豺狼一样的胥吏中杀出来,还不如安心读书,中个举人之后就和海瑞一样外放个教谕之类的学政官员,养家糊口也是够了。 宴席期间熊岳也有意的结交林清坚。 押送贡茶上南北二京,这事情也是林清坚的职责之一。 这一段路要先翻过大山,又要走多山的江西和浙北地区,可以说是非常艰苦,但是贡茶要求的时限非常紧,负责押送的官差往往会逼着役夫赶路,导致役夫坠崖或者活活累死的不少,十个人出发最后能有六七个抵达目的地就算是不错了。 就算是平安到了,回去也要大病一场,甚至落下残疾。 熊岳家算是有自家茶园的富农,他们家自然不会让自家子弟背茶去两京,所以都会雇佣人来代役。 代役顾名思义就是代人服役的意思,这在明代前期是坚决不允许的,一旦发现无论是代役者还是花钱请人代役的,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代役已经是相当普遍的事情了。 不过熊家请人代役,代役的人是活着回来还是死在路上,熊家的本钱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要是人能回来都好说,就算是落下残疾,熊家大不了赔一些汤药费。 但是人要是死在路上,那熊家可就损失大了。 家属就会闹事上门,然后向熊家索要一大笔费用。 熊家请人代役,虽然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了,偏偏这事就是违法的,要是上了公堂熊家还要出更大的血。 熊岳家中这两年日渐衰落,就是因为连续两次代役的民夫死在了路上,赔偿了一大笔! 熊岳请林清坚帮着和解送贡茶的差役说说情,下次解送贡茶的时候,照顾一下帮着熊家代役的民夫。 这事情林清坚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苏泽就被海瑞叫起来,喊到了县学后的马厩中。 在老朱设计的县学体系中,原本县学的学生不仅仅要学习四书五经,还要学习骑射等君子六艺。 所以没座县学都建有马厩和射圃,只不过随着大明朝文武殊途,而土木堡之后文贵武贱,这些设施也都荒废掉了。 【发现地点马厩,可以学习技能“骑术”,是否学习?】 苏泽一喜,连忙选择了学习。 他虽然骑过驴子,但是骑马和骑驴完全不同,一些简单的要点进入苏泽的脑海中,化作他的记忆。 果然和海瑞说的那样,他上任骑来南平的是一匹驽马,是一匹身材矮小年龄不小的滇马。 就这样的一匹马,还是海瑞中了举人之后,他母亲和媳妇拿出多年纺布攒下的积蓄购买的。 这匹马虽然口齿都有些松动了,但是海瑞还是养的不错,毛发光亮一看就是海瑞经常清洗的。 苏泽抱着感激的心骑着马返回长宁卫,与此同时,在福州城内,朝廷派来福建清军的御史鄢懋卿在结束了几轮宴请之后,终于开始忙起了正事。 御史出京就代表天子,是朝廷的钦差大臣,福州府内的大小官员都不敢怠慢,这些日子更是大宴小宴不断。 鄢懋卿也是来者不拒,无论是什么邀请他都欣然赴约,若是有人行贿他就照单收下。 鄢懋卿开出了各级军户世职买平安的价格后,这些日子装满了金银首饰的车队络绎不绝的进福州城,鄢懋卿临时下榻的衙门库房都堆满了金银珠宝。 这有主动交钱的,自然也有装死不交钱的。 福建上下这么多的军职,自然不是个个祖上都获罪过,总有卫所认为自己家世清白,不需要向鄢懋卿上供。 对于这些人鄢懋卿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在福建上下都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位鄢御史也就到此为止了,鄢懋卿来到了福建布政使衙门。 如今的福建布政使也算是严嵩的党羽,算是鄢懋卿的同党。 而鄢懋卿这次是来清军的,和民政关系不大,所以这位布政使对于鄢懋卿还是很支持的。 将鄢懋卿迎接进了正堂,寒暄片刻之后,鄢懋卿说明了来意。 放下手里的白瓷茶碗,布政使说到:“鄢御史要借人?” 鄢懋卿拱手说到:“还请布政使大人行个方便。” “要人手到时无妨,可是鄢御史为何要户房的书吏,而不是兵房的书吏?这兵房不是比户房更熟悉本地军情?” 鄢懋卿嘿嘿一笑说到:“这倒是未必。” “既然如此,我就发一道公文到各府县吧。” 很快,布政使衙门发下政令,要求各府各县户房负责课税的书吏,前往省城福建报道。 各地距离福州城的距离不一样,福州府内各县得到的消息最快,五月五日就纷纷抵达福州城。 鄢懋卿决定先从福州府内的世职武将开刀,立刻见了福州府县的户房税吏,开始询问他们县内各军户的情况。 不得不说,鄢懋卿召集的这帮户房的书吏,确实最是了解地方上的情况。 本地有哪些世袭军户家族,哪家世袭军户最有钱,他们都一清二楚。 鄢懋卿又拿出一本账本,让福州府的书吏开始核对,哪些军户没有送上银子。 书吏们的算盘日夜打个不停,很快算出了还没给鄢懋卿上供的福州府内的世职军户名单。 紧接着,鄢懋卿拿着这份名单来到了福建都司衙门,拿出自己清军御史的圣旨和印鉴,直接在都司衙门摆下了公堂。 鄢懋卿是清军御史,福建都司不敢怠慢,只能让手下配合鄢懋卿,将名单上的世职武将传到了都司衙门。 整个福州府境内,只要是没上供的,又或者是上供了却没有上足贡的世职武将,全部都接到了御史发来的传票,就连最偏远的卫所都没有遗漏。 而福州府内的几个富庶的卫所,所接到的传票措辞更加激烈,甚至那些上足供的卫所,又收到了要重新清查的传票。 鄢懋卿的意思很清楚,你们这些有钱的家伙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过关的,得加钱! 一下子,整个福州府风声鹤唳,就连本来要防备鹿大王,修整工事备战的卫所百户千户们,也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拿着金银珠宝赶到了福州城内。 这一次除了那些穷的揭不开锅的卫所,所有人都送上了足额的银子。 那几个富庶的世职武将,更是再包上一个厚厚的礼封,送到了鄢懋卿下榻的衙门。 鄢懋卿的动作很快,五月七日,福州府各卫所中,祖上是罪官还承袭世职的世职武将清单已经拉出来了,那些没给鄢懋卿上供,或者上供少了的赫然就在名单中。 鄢懋卿以清军御史的名义发出军令,暂时革除这些“罪将”的职位,交给他们的副将来代领职权。 而这些“罪将”必须三日内前往福州城,向清军御史鄢懋卿递交申辩,若是无法自证祖上清白,那就要立刻革职,还要追回祖上领过的薪俸。 鄢懋卿的这一套组合拳,不仅仅彻底打蒙了福州内所有的世职武将,更是将恐慌蔓延到了整个福建境内。 这一系列操作,不愧是名留史书的酷吏。 就在延平府接到了布政使衙门下发的公文,准备调集延平府各县户房的书吏前往福州城。 延平府内消息灵通的军户,都已经知道了在福州府发生的事情。 包括延平卫指挥使的于家在内,整个延平府的各卫所都是人心惶惶。 于宗远接到了消息,立刻派人通知已经返回长宁卫的苏泽。 而县衙户房的林清坚,也将徐士盛接到了布政使衙门的命令,准备前往福州府城的消息传递给了苏泽。 看到这两条消息,苏泽终于知道徐士盛这个小小的书吏,如何和鄢懋卿这样清贵的御史产生关联的。 原来是鄢懋卿要讹诈地方,征调了各地户房的书吏。 苏泽也不得不感慨,鄢懋卿不愧是上了明史单独列传的人物,果然比一般的贪官酷吏手段厉害多了。 征调户房书吏,这一招实在是太高明了,要知道最了解地方情况的,不是那些上面的知县老爷,而是这些负责收税的书吏们。 户房书吏最了解南平县谁富谁穷的,而且他们自己就会算账,账目的事情不需要鄢懋卿劳神。 而南平县的书吏徐士盛,是和长宁卫有仇的。 所以才有了家谱中,徐士盛向鄢懋卿诬告长宁卫的记录。 有徐士盛在鄢懋卿身边,长宁卫要花钱消灾,也不是一两百两就能搞定的。 不行,绝对不能让徐士盛到福州城! (本章完) 第090章 追回旌表(晚上大章,卷末了求订阅) 就在白知县得到了布政使司的公文之后,徐士盛就通过自己安插在县衙的亲信,知道了布政使司衙门公文的全部内容,徐士盛一下子就敏锐的知道了,自己赚钱的机会来了! 消息同样灵通的延平卫于家,也从分方面得到了福州府的消息,于帧这个堂堂的正三品指挥使不好出面,就有于指挥使的长子,也就是于宗远的哥哥于宗嗣宴请徐士盛。 徐士盛和于家也多年的合作关系了,自然知道于家的意思,欣然赴宴。 宴席上自然是宾主尽欢,于指挥使和长子于宗嗣亲自出席宴会,于指挥使还亲自向徐士盛敬酒,让徐士盛这个没有品级的书吏,更是品尝到了权利的滋味。 徐士盛号称徐狐,原本是个谨慎的狡诈胥吏,但是这一次几杯酒下了肚子,徐士盛也飘了。 在宴席上,徐士盛自然许诺要在鄢懋卿面前帮着延平卫打掩护,一定不会让延平卫出血云云。 于指挥使父子更是大喜过望,更是再敬了徐士盛几杯酒。 于宗嗣也立刻拿出一个木匣,当场递给了徐士盛。 徐士盛打开一看,木匣中躺着整整六枚银元宝。 这元宝上还刻着字,在户房多年的徐士盛,一下子认出这是官府铸造的官银。 因为皇帝本人小金库太仓库的税收更加复杂,所以从明中期开始,太仓库就开始了税收货币化的改革。 除了一些比较稀罕的东西,比如辽东的冬珠,其他的都将供奉的实物税收这算成银子,由北地官府征收铸造成银子送到太仓库。 这种官银一锭是五十两,六枚就是三百两白银! 徐士盛再次品尝到了权力的美好,以前和于家合伙向倭寇走私武器药火,徐士盛又是要负责出货的渠道码头,又是要负责运输和联络,一年到头也就赚上百两银子,还要将于家父子伺候好了。 如今御史清军,只是召自己去福州府了解情况,于家就送上了三百两银子。 徐士盛心情大好,再喝了两杯酒之后说到: “这一次鄢御史召唤我去了解情况,定然要将咱们南平县军中败类铲除干净!” 于家父子再次附和,反正自己送了钱了,军中败类怎么也不是自己了。 徐士盛狠狠不平的说到:“说的就是长宁卫这样的败类军户,这一次我去福州府,一定要让林家扒了世职!” 徐士盛走私武器被长宁卫上一任百户发现,官司到了县衙中,徐士盛为了将案子压下去,可是没少花银子。 而且那时候正是县衙 考核举荐典史的时候,也因为这个案子,白知县找到了理由,没有将徐士盛升为典史。 也因为这样,徐士盛和长宁卫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这一次御史清军的机会,徐士盛打算好好报复长宁卫一番。 徐士盛接到了布政使司的命令,并没有立刻就离开南平县,而是直接找到了白知县。 “什么,回收长宁卫的旌表?” 旌表体系,就是大明朝的表扬体系。 县衙会对治下的道德模范,有功之士颁发旌表(一般是匾额),表扬他们的品德和行为,起到教化的作用。 长宁卫的老百户是迎战倭寇殉国的,自然要被赐予旌表,如今徐士盛却向白县令建议,要收回林家的旌表。 徐士盛立刻说到:“大老爷,如今是御史清军的时候,这林家若是有问题,被撤了世职,那县衙还授予那林百户的旌表,上面会怎么看?” 这下子白县令也冒出一身的冷汗,这一次御史清军可是要褫夺世职的,白县令也知道鄢懋卿在福州府内搞得满城风雨,如果林家真的被褫夺了世代的军职,那赐予他们家的旌表不就是说明自己表彰错了人了吗。 这很容易成为政绩上的污点,甚至影响白县令一年的考成。 白县令又问道:“可是旌表不可以轻易剥夺,林百户的旌表更是省里和府里都知道的事情。” 徐士盛笑着说到:“大老爷,也不是要褫夺林家的旌表,只要暂时将林家的旌表收回而已,若是御史清军没问题,那就直接将旌表还给他们就是了,若是御史清军有问题,那就是大老爷有先见之明,早就看出林家的问题,在补上褫夺旌表的公文手续,那上面考成也不会连累大老爷了。” 原本白知县还有些犹豫,但是听说了考成这两个字之后,他就不再犹豫了。 县里的事情天大地大,都没有白知县的考成大。 之前白知县反对褫夺林家的旌表,就是怕影响自己的考成。 听了徐士盛的分析,暂时收回林家的旌表,才是最不影响自己考成的办法。 白知县立刻说到:“那就让礼房派人,去将林家的旌表先收回来,若是御史清军没问题再赐回去好了。” 白知县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徐士盛,恐怕这一次长宁卫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徐士盛和长宁卫有仇,到了御史鄢懋卿那边肯定要说长宁卫的坏话。 到时候若是长宁卫真的拿不出孝敬鄢懋卿的银子,可能真的会被褫夺百户世职。 白县令对于徐士盛和长宁卫的恩怨很清楚,但是他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只要不影响自己的考成,那自然是随他们闹去了。 “既然说到这里,你且去列个名单出来,这些年授予旌表的军户,哪些可能有问题的,都和长宁卫一样先把旌表交换交给县衙。” 徐士盛从白知县的官厅出来,立刻找到了礼房的张典史。 礼房没什么油水,张典史虽然是典史,却没有徐士盛混的好,反而是徐士盛的小弟。 “知县老爷有令,让礼房收回长宁卫等几个军卫的旌表。” 礼房的张典史一惊,他可是从没听说过还有收回旌表的事情。 不过他也知道徐士盛和长宁卫的矛盾,却也没想到徐士盛一出手就这么很辣。 “这是县尊大老爷的命令,你照办就行了,这会儿就派人出发!” (今天还是八千,这么断比较自然,晚上那章是卷末章节,六千字!) (本章完) 第091章 杀狐(本卷完,6500字大章求订阅) 负责追回旌表的礼房帮书耀武扬威的来到了长宁卫中,他手持县衙的公文,嚷嚷着让林百户出来。 林默君正好带兵海上操练去了,家老阿公带着刚刚从县里返回长宁卫的苏泽,一起去见了这个礼房帮书。 “县太爷有令,长宁卫前任百户的旌表暂且先送回县衙。” 听到这里,长宁卫的百姓都愤怒的说到:“我老百户是为国捐躯的!凭什么要追回旌表!” 这个礼房帮书本来还有些畏惧,但是他看到身后的衙役,又想到了给自己撑腰的典史和徐士盛,立刻凶恶的说到:“县衙又不是追回旌表,只是暂且送回县衙,等到勘察无误再发还给你们!你们长宁卫要造反吗??” 造反的大帽子一扣,百姓都不敢上前了。 这个礼房帮书更是得意扬扬地说到:“速速将旌表拿回来,我要回县衙交差!” 家老阿公正准备上前在争辩两句,苏泽拦着他在耳边说道: “家老阿公,县衙突然要收回旌表,恐怕还有什么隐情,我去打探一下。” 说完,苏泽从身上掏出一些碎银子,然后将这个礼房帮书拉到了一边。 技能,发动。 某技能发动之后,果然这个帮书的态度好了不少。 礼房本身就是没太多的油水,只有少数场合能捞钱,本来这个帮书以为长宁卫是个穷地方,拿不到孝敬,却没想到苏泽这么上道。 这个帮书收下碎银子后,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位小相公一看就是明事理的人,这暂收回旌表是县里大老爷的命令,还是请不要让我这办事的难办。” 苏泽拱手说道:“我知道是知县老爷的命令,但是为何要突然收回旌表?” 这个帮书看着苏泽顺眼,又掂量了一下怀里的银子说道: “这是咱们户房徐大爷给大老爷建议的。” 果然是徐士盛在其中作梗,苏泽压下怒火继续问道: “不知道我们长宁卫有什么大错,要被收回旌表?” 礼房帮书说道:“错就错在你们得罪了徐大爷吧,看在伱是读书人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说完,这个礼房帮书勾勾手,苏泽立刻明白了这是要加钱的意思。 苏泽再次递上一些碎银子,这个礼房帮书说道: “福州城的消息,清军御史鄢大人请了布政使司的命令,召各县户房的主事公吏协助清军,徐大爷就是咱们南平市户房主事的公吏,你们长宁卫要倒大霉了!” 苏泽心中一惊,这个帮书又将福州府被鄢懋卿折腾的事情说了一遍,苏泽立刻明白了原委。 原来徐士盛就是这样和鄢懋卿搭上了,然后诬告长宁卫的。 全部都联系上了之后,苏泽反而恢复了冷静。 徐士盛和长宁卫之间没有缓和的余地,只能是不死不休的结果。 清军的鄢懋卿是阎王,而为虎作伥的徐士盛是小鬼。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苏泽想了想说道:“林百户出海训练了,这旌表我们长宁卫自己送去县衙,还请您先回县里。” 这帮书犹豫了一下,长宁卫的旌表是一块颇重的匾额,一想到运回去还要费不少工夫。 看在苏泽送上的碎银子份上,这个帮书说道:“那三日内你们就要送到县衙。” “一定一定。” 帮书满意地点头,苏泽又问道:“不知道徐大爷现在启程去福州城了吗?” “你问这个干吗?” “这不是还想要活动一下,万一徐大爷原谅了我们长宁卫呢?” 帮书立刻明白了苏泽意思,他点头说道:“徐大爷明日启程,不过我还劝你们不要白费银子了。” 说完这些,这礼房帮书带着人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宁卫。 一直到了下午,林默君这才带兵返回了长宁卫,她接到了消息就立刻来家祠议事。 家老阿公,苏泽,九姑婆,船厂大匠林显宗在座,林显扬站在家老阿公身后。 这就是如此长宁卫负责决策的人,加上林默君这个卫所百户,长宁卫的大事都是他们商量决定的。 今天的家祠气氛非常沉重,林默君踏进来之后开口问道:“县衙要追回我爹的旌表?” 家老阿公无奈的叹气,苏泽说道:“追回旌表只是第一步,是徐士盛要对长宁卫动手了。” 林默君听到徐士盛的名字,到时没太惊讶,老百户和长宁卫的仇恨她最清楚了。 苏泽将其中的关键一五一十地说完,林默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爹在把总司还有些故交,要不再去想想办法?” 苏泽摇头说道:“御史清军,把总司都人人自危了,哪里还有人会为长宁卫出头,再说就算是帮了忙,也不一定有效果。” 林默君攥着拳头说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一想到父亲为国捐躯,如今还要被县衙追回旌表,甚至可能还要被御史敲诈,失去世袭军职。 林默君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她第一次对于自己父亲教导自己忠于大明朝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苏泽对林显扬使了一个眼色,林显扬关上家祠的大门,确认没有偷听的人之后。 苏泽这才说道:“还有一个办法。” 众人看向苏泽,这时候他竟然还说有办法? 林默君问道:“什么办法?” 苏泽说道:“杀了徐士盛。” 家祠瞬间沉默了,声音都似乎凝固了。 过了半天,林默君这才说道:“徐士盛是县衙公吏。” “我们在城外扮做倭寇劫杀他。” 林默君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今海疆不宁,徐士盛肯定会有人护送。” 苏泽说道:“只杀徐士盛就行。” “你有几分把握?” “大概五分吧。” 九姑婆突然说道:“这个方法好,但是苏泽不能去!” 林显扬也说道:“是的!阿泽兄弟以后是要科举做官的,不能沾上这种事情。” 苏泽说道:“我要去。” 他看向林默君说道:“护送徐士盛的必定是县城里的民壮,万一他们认出正卒来,不能动用卫所正卒。” 林默君点点头,县城民壮有时候也会和卫所正卒联合作战,就算是蒙面劫杀,正卒的体型也容易被认出来。 苏泽说道:“让新练的鸟铳手去,我带他们。” 林默君说道:“南平市的民壮凶悍,鸟铳手才练了这么短的时间,能打的过吗?” 苏泽说道:“我们只是要杀徐士盛,又不会是要全歼民壮,只要震慑住那些民壮就行了。” 林默君想了想说道:“我也要去。” “那是自然。” 苏泽又对家老阿公说道:“还要请家老阿公挑选一些可靠的军余青壮出来。” “阿泽你放心,这次一定都挑选身家都在卫所的。” 苏泽又说道:“要自愿。” 家老阿公点头说到:“我晓得了。” 就在长宁卫众人商定要杀徐士盛的时候,徐士盛正在采买准备运往福州城的商品。 福州城内达官贵人云集,南平市很多的商品运到福州城都能赚钱。 但是这条路并不安全,不仅仅有倭寇土匪出没,还有延平卫还有各县各卫所私设的关卡,普通商人一次来回,苛捐杂税就能抵消绝大部分的利润。 别看徐士盛是南平市的户房头领,可是出了南平市还有延平府,出了延平府还有其他府县,他要运送货物上福州城,照样逃不了这些税卡。 但是这一次徐士盛是拿到福建布政使司的命令,是去福州府公干的,又有鄢懋卿这个清军御史撑腰,根本不怕沿途的关卡打劫他。 而这一次出去公干,白县令也怕徐士盛有闪失,命令县衙民壮头领李虎,带领三十民壮沿途护送。 李虎是倭寇围城都敢出城战斗的狠人,沿途那些土匪和小股倭寇,根本不是李虎的对手,所以徐士盛拿出这些年积攒的钱,又向其他南平市的世袭军户敲诈了一笔钱,购置了三车价值二百两银子的货物,准备带到福州城出售。 徐士盛只带了两个帮书,整整三车货物推到了县城门口。 徐士盛这家伙为了省钱,干脆连骡马都舍不得雇佣,直接驱使民壮帮着他推车。 李虎是个黑壮高大的汉子,黑色蜷曲的头发,颇有些像是三国演义中的张飞形象。 李虎也以张飞作为偶像,从小苦练一把蛇矛,因为他力气大于常人,挥舞长矛威力惊人,在南平县城附近也是威名赫赫。 李虎性格凶悍,不过徐士盛上来就给他画饼,说是这次协助御史清军,要是空出军职,可以帮李虎运作一下补个百户、千户什么的。 李虎是民壮首领,民壮只是差役,比县衙的吏员还要低一等,完全是县衙雇佣的临时工,还是完全不给薪水的那种。 虽然世袭军职的地位也不高,到那时比李虎这种县衙临时工好多了。 李虎家贫没钱读书识字,是靠着老母亲拉扯长大,从小就在县里卖力气,还曾经做过土匪,肯定参加不了武举考试。 后来白县令到县之后,出于维稳需要将他诏安,让他做了民壮首领,总算是不需要带着老母亲住在漏风的山寨了。 要是能够得到世袭军职,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李虎的老母亲肯定会非常高兴。 所以李虎对徐士盛驱使自己手下民壮的事情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反正拉车运货这事情,县城的民壮也是经常干的。 没有李虎出来撑腰,徐士盛更是变本加厉,让手下两个帮书当监工,不停地催促民壮们快点前进。 这两个帮书也是和徐士盛同样的媚上欺下的货色,见到这些平日里横行县城的民壮们被徐士盛驱使得团团转,更是狐假虎威的折腾民壮们。 民壮们怨声载道,但是李虎不出声,他们也不敢和徐士盛顶撞。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走了半日,才走出县城三十里,民壮们都被累的够呛,徐士盛和两个帮书还嫌走的太慢,刚刚在河边休息了半刻,就催促李虎上路。 李虎为了徐士盛许诺的功名,只好下令停止修整,继续推车上路。 这时候,埋伏在前方树林中的苏泽,对着身边的长宁卫军余青壮说道:“记住了要诀了吗?” 军余青壮们都蒙着面,鸟铳手分成两排,第一排由苏泽带领,第二排由林显扬指挥。 苏泽看着远处稀稀拉拉准备启程的县衙民壮队伍,一个身穿皂色书吏服饰的精瘦中年人,在两个帮书的伺候下骂骂咧咧的催着民壮拉车,苏泽指着问道:“那就是徐士盛吧?” 林显扬点点头,苏泽最后叮嘱道: “怎么打记住了吗?” 林显扬点头说到:“记住了,距离一百步第一排就瞄准开枪,我们第二排要等敌人七十步内再开枪。” “若是县城民壮逃跑,就不要继续追击,若是有人冲到五十步内,就要坚决击毙,明白了吗?” “明白!” 林默君也蒙着黑布,她横持长枪蹲在树丛中,等到苏泽对林显扬交代完毕,苏泽才走过对林默君说道: “还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孙子兵法》那句吗?'以正合,以奇胜'。” 林默君说道:“记得。” “很好,这次我和显扬兄弟带的就是正军,你就是奇军,这次刺杀徐士盛,就要靠你一个人了。” 林默君立刻点头说道:“明白!” “大家最后休整下,等到他们快进树林就进攻。” 徐士盛那边好不容易收拾完了车队,民壮推着货车,终于开始前进,等到了树林前的时候,李虎皱眉说道:“这林子平日里走兽不少,怎么今日如此安静?” 徐士盛则不以为意的说道:“才走出县城不到三十里,哪里会有土匪在这里埋伏?虎爷你也太谨慎了。” 李虎稍微舒展了眉头说道:“也对,希望是我多虑了。” 可是等到车队快要进入树林的时候,突然一群人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李虎这边民壮本来就在推着车,看到突然有人冲出来,一下子就慌乱了手脚。 不过李虎平日里在民壮队伍中非常有威信,他一声大喝稳住了队伍,民壮们纷纷抽出刀。 就在这个时候,苏泽已经点燃了火绳,他下令道:“第一排,开枪!” 长宁卫这些军余青壮还没训练多久,也才刚刚能熟练完成开枪的动作,这鸟铳也开得一点都不整齐,稀稀落落的枪声响起,药火燃烧出的烟雾冒出来,战场上乱作一团。 不过长宁卫这边乱,徐士盛这边就是崩溃了。 南平市的民壮和倭寇作战过,当然是见过鸟铳的,他们也是知道这种武器的威力的。 这么多把鸟铳!那肯定不是一般土匪!肯定是倭寇了! 仅仅是第一轮枪响过后,所有的民壮都站立不稳,有人甚至抛下了兵刃准备逃跑。 徐士盛和两个帮书更是不堪,一个帮书抱头发抖,根本没有刚刚欺压民壮时候的嚣张气焰。 另外一个则已经躲到了队伍的最后,随时准备转身逃跑。 就在这个时候,李虎手持长矛站了出来,他大喊一声道:“距离这么远,鸟铳打不准的!他们开过一枪,短时间开不出第二枪,快随我冲锋还有活路!” 说完这些,李虎就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 看到李虎冲锋,五个胆子大的民壮也跟着冲了上来。 苏泽这边的军余青壮,看到李虎带着人冲上来,也有些慌乱。 不过苏泽还是保持冷静,他对着后排的林显扬喊道:“装填!等到七十步以内再开枪!” “第一排装填!” 说完这些,苏泽就开始清理火药室和枪膛,然后按照步骤重新装填药火,再次装填药火和铅弹。 李虎的速度很快,他已经冲到了八十步内,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枪。 鸟铳的精度本来就感人,这些军余青壮又训练不久,自然没能打中正在高速移动的李虎。 李虎更是大喝一声,如同猛虎下山向前排的苏泽扑了过来。 跟着李虎冲锋的五个手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当他们冲入七十步内的时候,第二排鸟铳手就开始密集开枪了,虽然鸟铳的精度不高,但是七十步内瞄准人形标靶的命中率已经相当可观了,五个跟随李虎冲锋的民壮都纷纷中弹。 虽然没能命中要害,但是中弹的剧烈疼痛,让他们纷纷倒地,发出凄惨的哀嚎。 这下子后面那些民壮就再没有作战意志了。 看到对面鸟铳的杀伤力,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倭寇,说不定是鹿大王麾下那支有名的铁炮队! 上次为了保卫南平市拼命,是为了保护家园,县衙也开出了丰厚的赏金。 那这次保护徐士盛又为了什么啊?本来他们一路上就被徐士盛和帮书欺压,保护徐士盛又没有赏钱,根本不想要拼命。 民壮们纷纷放下武器,随时准备逃跑,而徐士盛手下两个帮书已经撒腿逃跑了。 至于徐士盛他原来也想逃跑,可是舍不得自己重金购买的这批货,他看着独自冲锋的李虎,期待李虎能够和上次倭寇进犯南平城那样,靠着勇猛赶走这群倭寇,那时候自己就可以返回县城,请延平卫派遣军队护送自己。 六十步,五十步! 李虎已经看到黑洞洞的鸟铳口,他狞笑着举起手里的长矛,对准首领模样的苏泽就准备投矛。 这是李虎的成名绝技,三十步内他可以百发百中,用长矛钉死敌人! 李虎狞笑着,按照上次的经验,只要钉死一个倭寇,那其他的倭寇就会惊恐的逃跑,就能击退这只倭寇了。 四十步! 李虎计算距离,马上就要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泽已经装填率先装填完毕! 一枚用油纸包住的铅弹,从枪膛中被膨胀的空气推出,笔直的射向了移动中的李虎! lv3的“射击”技能,要比长宁卫这些才训练不久的鸟铳手可是强多了。 距离李虎不到五十步,这已经是相当近的射程了。 包裹了油纸的铅弹,气密性比普通铅弹更好,只是装填要包裹油纸,除了苏泽之外其余的鸟铳手只是用普通铅弹。 苏泽的铅弹飞出了漂亮的弹道,正中了李虎的肩膀! 只可惜这不是李虎拿长矛的手,中弹没有让李虎放弃冲锋,而是更加激发了他的凶性! 此时左肩中弹,已经无法全身发力投掷长矛了。 李虎干脆就提着长矛杀过来,要和前排的苏泽近战! 李虎的距离越来越近,这时候装填已经来不及了,苏泽也是果断地放下了鸟铳,抽出腰间的大刀。 李虎忍着肩膀剧痛,奋力将一矛刺出,他此时只想要杀了眼前的苏泽! 【发现地点战场,可以学习技能“刀术”,是否学习】 “学习学习!”这还用说,立刻学习! “系统,两点全加力量!” 苏泽的力量瞬间达到了9点,他立刻使用基础的刀法,架住了李虎刺来的长矛。 好大的力气! 李虎还从没有遇到这么大力气的对手,他的长矛被苏泽死死架住,怎么也无法继续向前。 这是高手!倭寇中竟然还有如此的人物? 万般念头闪过,李虎那股凶性也散了,他也是果断,直接放弃手中的长矛,然后蹲下逃命! 这李虎也是命大,就在他蹲下来的时候,林显扬他们第二排的鸟铳手已经重新装填完毕,但是害怕误伤苏泽,迟迟不敢射击。 等到李虎蹲下逃跑的时候,铅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李虎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这可要比上次的倭寇厉害多了!还是先跑为妙! 李虎快步逃出有效射程,苏泽立刻让人停止开枪。 看到李虎也后撤,剩余的民壮也没了战斗意志,纷纷开始逃跑。 徐士盛也想要逃跑,但是他穿着袍子,不如一身短打的民壮们跑的快,很快就被落在了后面。 一个蒙面黑影从后方出现,徐士盛立刻说道:“好汉饶命!我乃南平县城徐士盛,和你们鹿大王有交情!” 徐士盛又补充了一句:“你们的药火都是我提供的!饶我一命,这些货物就都是好汉的!” 黑影发出中性的声音问道:“你认识我们鹿大王?” “当然!上次鹿大王埋伏长宁卫前任百户,就是我提供的消息!你们鹿大王还赐了我一块金饼呢!” 徐士盛从怀里掏出金饼,高高地举在头顶上。 徐士盛看到对面沉默了,还以为自己有了生路,正准备继续讨饶的时候。 只听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来,徐士盛本能地感觉到了死亡威胁,只是他已经闪躲不及,长枪穿过了他的身体,将死死地钉在地上。 然后就是刀光一闪,林默君抽出佩刀,一刀砍掉了徐士盛的脑袋。 抓着徐士盛的脑袋,抽出沾满血迹的长枪,林默君发出一声长啸。 父仇得报,林默君却没有一点欣喜。 这些日子和苏泽讨论实事,林默君明白害死他父亲的,不仅仅是徐士盛一人,徐士盛只是这个群体中最微不足道的成员,只是他的手最脏罢了。 苏泽这边吹起哨声,林默君收起长枪,苏泽带着人开始打扫战场。 将值钱的货物从车上卸下,众人将值钱货物背起来,然后将徐士盛的尸体和货车一起点燃。 众人在苏泽带领下撤入森林,掩藏了逃跑的痕迹,一路上林默君都魂不守舍,等看到长宁卫的百户所后,苏泽对着林默君说道: “长宁卫还需要你。” 林默君沉默地点头。 苏泽看着天边的晚霞正在快速扩大,逐步染红了半个天际,就像是火焰正在焚烧污浊的黑夜。 苏泽低声呢喃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们还有时间。” 本卷完结! 明天就是新的一卷了,求订阅,求月票! (本章完) 第092章 农事忙,技能涨 徐士盛被倭寇截杀,生死不明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南平县衙。 南平县衙内,白知县看着各怀心事的属下们,心中不是滋味。 钱县丞是举人做官,已经快要摸到举人做官的天花板了,他也已经五十岁了,只求能有功无过,考成评个中上,外任知县捞足钱养老。 李主簿就是山东的举人,三十五岁中举就不再科举了,一门心思就要捞钱,和徐士盛走的最近,这时候嚷嚷的最厉害的就是他。 “倭寇都到县城外三十里了!还不快通告知府,请延平卫出城扫荡!” 白知县都快要翻白眼了,这李主簿越来越嚣张了,当自己是官场小白吗?当面挖坑让自己跳? 县城三十里出现倭寇,那每个月向上报平安的公函是什么? 是不是应该报告倭寇攻入南平县,半县溃烂? 那第二天白知县就要被革职查办了! 平日里总是装糊涂的钱县丞也看不下去了,知县和县丞是要为全县安全负责的,李主簿这是要溅射伤害自己了。 钱县丞咳嗽一声说道:“我看不是倭寇,李虎,是不是那徐士盛突发急症死了?” 李虎肩膀上包扎着绷带,听到钱县丞的话立刻说道: “二老爷英明,确实是徐士盛突然发病死了。” 李主簿一下子就急了,他指着李虎肩膀上的伤口说道: “李虎身上可是鸟铳的铅弹伤的!” 李虎知道自己是搅和进了县衙的争斗,但是钱县丞都帮白知县,投靠李主簿肯定是没前途的,他立刻说道:“属下是走路跌跟头擦伤的,不是抢伤。” 李主簿还要纠缠,白知县一锤定音的说道: “李虎,你带受伤的属下去领抚恤银子,出差事的民壮一人一两,但要是南平县有什么风言风语,本官拿你是问!” “遵命!” 李虎立刻麻溜的退下。 白知县看着钱县丞和李主簿说道:“城外三十里没有倭寇。” “徐士盛是病死的,这点我亲自和他家人说。” “从户房找一个老练书吏,代替徐士盛前往福州城,这次我请知府大人派延平卫正卒护卫。” “今天开始,加强县城宵夜禁,多募民壮。” 四句话说完,钱县丞立刻附和,李主簿也没办法反驳,徐士盛得急病死了的消息,就在县衙里传了开来。 不过这件事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户房的书吏忙着争夺徐士盛留下的权力,就连徐士盛的亲族都忙着强占他寡妻和未成年儿子的财产。 身为豺狼,老死的时候也会遇到豺狼。 不过徐士盛之死,还是有一些余波的。 最着急的是延平卫于家,好不容易打通了徐士盛,现在他死了又要改派他人。 新派的户部书吏姓黄,和徐士盛不对付,和于家没有交情。 而且在徐士盛死后,白知县就让黄书吏立刻出发。 于指挥使只能再派二儿子于宗远前往福州城,赶上这位黄书吏再打点。 县衙封锁消息就和筛子一样,城外出现倭寇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南平县大户们的耳中。 这些大户纷纷带着家眷住进了县城里,商队出城也会多雇点打拳和罗汉脚保护。 不过这一切都和长宁卫没什么关系。 海猴儿最后来了一趟,将约定的棉花黑砂糖和五十把鸟铳交给了长宁卫。 苏泽又将徐士盛购买货物中那些看不出来历的货物,作价卖给了海猴儿,算是结清了货款。 海猴儿带来了最后的消息,鹿大王已经到外海了,南皮岛已经开始撤离了。 “虎爷准备什么回来?” 海猴儿哭丧着脸说道:“虎爷说,可能这次就不回来了。” “这是为何?” “虎爷说了,这些年朝廷剿倭的态度越来越强硬,怕是日后海贸也不好做了。” “那虎爷准备做什么?” “虎爷说准备去南洋闯荡一下。” “去南洋?” “唉,南洋也不好混啊,如今西夷势大,咱们华商可不好做生意啊。” 既然去了南洋,张海虎也不打算再披着倭寇的皮了,干脆叫自己华商了。 苏泽也有遗憾,张海虎算是不错的交易对象,如今他们走了,日后要卖货就麻烦了。 海猴儿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牌,递给苏泽说道: “这是虎爷给你的。” 只看到这枚木牌上雕刻了一轮半月,反面一个涂红的“月”字,整个木牌上满是磨损的痕迹,也不知道转手了多少道了。 “这是月港的路引,这可不是月港商会发的船引啊,不能开船进月港,会被岸防的炮轰沉的。这路引是从陆上进出月港的凭证,虎爷说也用不上了,就给长宁卫结个善缘。” 听到月港两个字,苏泽眼睛一亮,这可是东南地区最大的走私港口,张海虎竟然把这个送给自己了。 海猴儿说道:“这不是船引,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虎爷是不准备回来了,这也算是断了念想。” 海猴儿叹道:“生于此,长于此,可是此地已经无吾等立足之地了。” 说完这些,海猴儿站在小船上,和苏泽拱手道:“苏兄,虎爷说了,此下分别,恨不得早点相识。天高水长,后会无期!” 海猴儿的小船离开码头,苏泽看着远方的海域说道:“也许是后会有期呢?” 鬼市的主人消息灵通,南平县城外出现倭寇的消息已经传开,五月十日的旬末鬼市也没开门。 不过以前是小打小闹还好,等到纺纱织布的产业建设起来,长宁卫也需要考虑正经的出货进货渠道了。 福建也是产棉花的,但是福建的棉花产量不成规模,大部分都是自己织土布。 大明朝的商业确实很发达,发达背后又有一言难尽的落后。 明明市场上的商品种类很丰富,可是大量的交易还是以物易物。 一方面是旺盛的市场需求,一方面又是不稳定的生产供给,这就是大明特色的经济。 接下来,苏泽重新恢复了日常的生活,肝起了生活技能。 首先是和科举有关的“科举”和“书法”技能,每天两个时辰读书,终于让“科举”技能肝到了lv4,20/400,“书法”技能也肝到了lv3,135/300。 一天十点经验,再加上每个月月中和月末去县学读书,苏泽估计下个月科举技能就肝到lv5。 除了科举技能之外,射击技能肝的成果喜人。 射击技能是苏泽发现最好刷的技能,没有之一。 只需要发射一次鸟铳,射击技能就能1,唯一可惜的就是鸟铳的发射装填速度太慢,大概一分钟只能发射两次。 苏泽已经将射击技能刷到了射击:lv3,100/300,按照这个进度下去,月底前也能刷到lv5了。 上次带人追杀徐士盛,兵法技能一下子加了30点,如今已经到了lv3,31/300,苏泽判断这个兵法技能的增长和敌人的强弱有关。 上一次参加械斗和击败朱七,增长的技能经验都远没有这次多,应该是敌人越强增长的越多。 如今这四个技能最有可能突破到lv5,其中科举和兵法也是苏泽准备长期刷的技能。 处理完了系统的事情,苏泽开始组装纺织机。 林显宗的手艺相当的不错,苏泽又手工制作了织布机的核心部件,这个时代第一台珍妮织布机就这样在长宁卫诞生了。 以后这台机器就要叫“苏泽织布机”了。 苏泽忙了三天,终于组装起来十台织布机,他再次找到了家老阿公。 “伱要在长宁卫办一家织布工坊?” 苏泽点点头,家老阿公疑惑的说道:“可是长宁卫很多人都会织布,为什么要专门弄个织布工坊?” 福建不是松江府,还没有形成大规模的织布工坊,福建土布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织出来的。 苏泽也很难向家老阿公解释什么叫生产力的飞跃,只是说道:“我发明了一种新的织机,想要找人试试。” 听说苏泽发明了新的织机,家老阿公也见怪不怪了。 这些日子,苏泽给长宁卫带来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就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家老阿公也见过不少读书人,可是像苏泽这样样样精通,学习任何东西都飞快的人,家老阿公还是第一次见到。 上次林显宗看了苏泽做木工,就惊叹不已,明明一开始苏泽只是普通学徒的水平,短短一个月就提升到了出师的水平,进步速度之快让林显宗恨不得收下苏泽当亲传弟子。 也许这就是天才吧,家老阿公对于苏泽隔三差五的发明已经麻木了,他点头说道: “我儿媳陆氏织布很好,就让她找些人用你那机器织布,如何?” 苏泽说道:“阿公,这织布机我不收钱,织出来的布我去掉棉花成本,按照市场进货价格收购,您看看如何?” 家老阿公直接说道:“你办事长宁卫的人都放心,大家都知道你不会坑大家的。” 如今海边盐场苏泽都交给了孩子们,孩子们晒出来的粗盐,苏泽都按照市场上粗盐价格照单全收。 不少家庭都发现,让孩子去海边盐场晒盐,挣到的钱要比在家里帮忙种地挣得还多。 而且苏泽还会给种地的孩子讲课,在沙滩上教授孩子们识字,如今长宁卫都愿意让孩子去海边盐场晒盐。 不过晒盐的收入逐渐不稳定起来,五月份海上的风暴逐渐增多,适合晒盐的天气开始变少。 晒盐和制糖还面临一个大豆不足的问题,鬼市这个旬末没有开门,而且大规模购买大豆也容易引起怀疑,让有心人破解制盐制糖的秘方,正好这段时间制糖制盐都遇到了原料不足的问题,苏泽准备在长宁卫种上一季大豆。 正好罗汉脚和朱七他们开垦出来的荒田,第一年可以先种植大豆固氮肥地,苏泽将之前大豆中好的豆子挑出来育种,然后交给朱七和罗汉脚们种植,并且许诺他们种出来的大豆按照市场进价收购。 这些罗汉脚和盐丁们本来以为苏泽要将他们当做奴隶用到死,却没想到苏泽将开垦的荒地交给他们种植,还分给他们种子。 平日里他们又经常听苏泽讲学,如今对于苏泽更是感激涕零,有几个人罗汉脚甚至自愿和苏泽签订契书,成为苏泽的家仆。 等忙完了荒田的事情,苏泽又来到了自己的红薯田中。 此时田间都是绿油油的叶子,小小萝卜头林彩娘正在照看红薯田。 自从上次吃了红薯粥之后,林彩娘就对这种口味甘甜的粮食念念不忘,每天读书完,都会到田地里除杂草。 林彩娘看到苏泽,就兴冲冲的过来指着红薯田说道:“阿兄,这红薯长得真好啊!七叔公都夸这田打理的好!” 苏泽的种地技能已经到了lv5了,他点点头夸赞道:“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不辛苦!” 苏泽又说道:“不过红薯这东西,叶子如果长得太好,就会挤占根茎的养分,来,我教你怎么控旺。” 说完这些,苏泽找来一个编筐,然后走入田间开始掐长在顶端的叶苗。 林彩娘也跟着走进田里,她虽然听不懂苏泽说的“养分”是什么意思,但是如今在长宁卫论起种地,林七叔也都说苏泽对农事上的造诣和他不相上下了,小小萝卜头更是对苏泽有些无条件的信任,也跟着他开始掐起了叶苗。 整整忙了半日,林显扬来到红薯田中喊苏泽去织布工坊的时候,编筐中已经全是鲜嫩的红薯叶了。 苏泽将编筐递给了林彩娘说道:“这些叶子带回去,晚上给你们炒红薯叶吃。” 林彩娘喜滋滋的带着箩筐返回家庙,林显扬则带着苏泽向家庙后的厢房去。 “那些罗汉脚和朱七他们都已经住进了长宁卫的空房子,只有熊五还在罚堂关着,我爹说都让你将织布工坊就放在家祠后厢,这样卫所里不会有人说闲话。” 苏泽连忙感叹还是家老阿公办事周全,毕竟如今是大明朝,礼教非常严格,就算是长宁卫这样的军卫,男女大防也是非常森严的。 苏泽知道移风易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改变这种风气还是要让工作的女性赚到钱才行。 林显扬又说道:“我那嫂子自从我哥跟随老百户殉国之后,就一直帮衬家里,手脚麻利是干活的好手,阿泽兄弟你只要教会她,她自然会带着其他人织布的。” 说着说着,苏泽和林显扬就来到了家祠,一个身穿交领短衫的中年女子,已经站在家老阿公身后等着苏泽了。 “嫂嫂。”林显扬向嫂子陆氏行礼,接着对苏泽说道:“我嫂嫂可是县衙赐了旌表的节妇,阿泽兄弟你要的织工,都是嫂嫂召集的。” 新的卷。 这周还是一天八千!求订阅! (本章完) 第093章 节妇苦,织布事 旌表,就是官府用来表彰民间的凭证。 而发给普通女子旌表,基本上就是用来表彰节妇了。 若是节妇能继续守寡二十年,还可以获得官府立的贞节牌坊。 听到节妇这两个字,苏泽本能的厌恶,在他那个时代,所谓的贞节牌坊,都是要被打入历史垃圾堆的东西。 提倡守节,也是大明朝风气受理学影响,日渐保守的表现之一。 苏泽对陆氏行礼之后,拉着林显扬说道:“你嫂子找的都是寡妇?” 林显扬说道:“是啊,不是寡妇家里人哪里肯让她们出来干活啊,不过听说是在家祠干活,她们家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的。” 长宁卫是军卫,上一任老百户战死,不少男丁也随之战死,寡妇自然是非常多的。 只不过苏泽平日里很少在长宁卫逛,倒是忽略了这件事。 “你嫂子得了县衙的旌表,是不准备再嫁了吗?” 陆氏看起来三十多岁,和这个时代的女子一样,显得过于苍老瘦弱了一些。 不过按照她的年纪,在现代还是可以光鲜靓丽的时候,竟然要这样穿黑衣守寡一辈子,苏泽向林显扬问道。 林显扬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可是我爹好不容易从县衙求来的,要不然我这嫂子恐怕要被娘家抓回去了改嫁了。” 苏泽见平日家老阿公十分的开明,竟然向县衙求旌表不肯丧夫的儿媳再嫁,疑惑的问道:“家老阿公不肯你嫂子改嫁吗?” 林显扬摇头说道:“是我嫂子不愿意。” “这是为何?” “我嫂子娘家家贫,我哥也是出了不少嫁妆才娶来嫂子的,若是她回了娘家,肯定要被娘家再嫁一次,她这样的嫁出去,怕是不到几年就折磨死了。” 苏泽一愣,但是很快也反应过来,林显扬说的也是事实。 其实不仅仅是福建一地,这个时代嫁女儿就是卖女儿。 陆氏第一次还能嫁个军户,怕是第二次家里人为了钱,就要嫁给残疾人或者嫁给富户为妾了,有些穷人家甚至有兄弟共妻的,总之二嫁的遭遇肯定是被娘家再卖一次。 娶这种寡妇的,基本上都不会真心好好对待的,有的就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的,被折磨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娘家本来就是卖女儿,自然也不会为她出头。 求到了朝廷的旌表,那陆氏就是县衙挂了号的节妇了,那娘家就没办法强行命令她再嫁了。 家老阿公家里本来就对她不错,留在婆家还能继续抚养儿子,对于她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了。 苏泽不由的感慨,在这个时代能够安心的守寡抚养孩子长大,对普通妇人都是一种奢望。 也难怪封建时代的女子命运如此悲惨。 追逐爱情和婚姻自由,从来都不是贫苦百姓的事情。 苏泽看着陆氏苍老憔悴的面容,年轻守寡抚养儿子,这想想都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其他寡妇都怕被人说闲话,只有陆氏被推举出来,跟着苏泽学习使用纺织机。 苏泽坐到了珍妮纺织机前,对陆氏说道:“这是我发明的新织布机,其实操作起来和手摇纺车差不多。” 【发现地点纺织工厂,可以学习技能“纺织”,是否学习?】 “学习。” 还有系统靠谱啊,本来苏泽还要研究一下如何使用纺车,这下子使用纺织机的的知识出现在苏泽的脑海中,他放上了纱锭,开始熟练的使用纺织机。 陆氏原本听说是苏泽自己发明的纺织机,还以为苏泽只是说笑。 她多次从公公和小叔子以及儿子林安仔口中听说苏泽的名字,知道这是长宁卫有本事的读书人。 自己儿子林安仔跟了苏泽读书之后,不仅仅懂事了很多,而且现在也能写能认字了。 陆氏对于苏泽是非常尊重的,她也不求林安仔能考上秀才,只要能够识字认字,那也是相当不错了。 虽然对苏泽十分的尊重,但是读书人哪里会织布啊,这都是她们女人家的事情。 更不要说什么发明织布机了。 可没想到苏泽面前这个古怪的机器,随着轮子逐渐动起来,纱锭真的旋转起来。 而飞梭在线之间穿梭,一小块布很快就出现在织机上。 这读书人真的会织布! 但是陆氏很快被这台机器吸引了,这织布的速度太快了! 陆氏已经是长宁卫出了名的巧媳妇了,她丈夫还活着的时候,陆氏不仅仅能给一家织上新衣服,还能够做出布送到市集上卖。 可是和苏泽的织布速度比,陆氏的效率就要低得多了。 而且陆氏也看出来,苏泽只是能勉强使用这台织布机而已,动作并不熟练,如果熟练了速度还会更快。 陆氏看着这巧妙的机器,陷入到了思考中。 如果用这台机器,她一天的织布速度是普通织布机的几倍,那一个月能够织多少布啊! 儿子读书虽然是家老阿公出钱,但是读书进学没办法种地,而且日后笔墨纸砚都要花钱。 陆氏本来已经准备典当自己的婚后丈夫送的银耳饰了,但是现在看到了希望。 如果苏泽按照市场价格收购,陆氏算了算若是好好做,一个月也能赚到一二两银子! 要知道在卫所种田,扣除掉上缴卫所的粮食之后,一年到手的也不过是七八两银子! 自己织布就能赚到每月一二两银子!若是熟练了说不定还能更多。 一想到这里,陆氏直接对着苏泽跪下来说道:“多谢苏先生!” 苏泽连忙让陆氏起来,他对着陆氏说道:“嫂嫂可学会了?” “先生可以让我试试嘛?” 苏泽让开位置,陆氏坐在织布机前,开始了操作织布机工作。 不得不说陆氏确实手很巧,苏泽纠正了她几个动作之后,她已经可以操作织布机了。 陆氏又操作了几遍,认真的操作步骤记在心里,然后对苏泽说道:“先生,我已经记下了。” “那就由伱先教其他人怎么用织布机,棉花我会请显扬兄弟送到家祠里,另外长宁卫谁家种植的棉花多?” 林显扬说道:“长宁卫种植棉花的不少,但都是零散的种的,只有七叔种了几亩棉田。”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背山村倒是有大片的棉田。” “背山村,就是和我们械斗的背山村?” 林显扬叹气说道:“是啊,背山陈氏据说是前朝成立棉业提督司迁来的棉户,世代都种植棉花,南平县内也有几家大户是开纺织坊的,背山陈氏就是给他们供应的。” 从张海虎那边最后买来的三百担棉花说起来不少,但是用起来也是很快的,若是要将织布工坊长久的开下去,肯定需要长期稳定的棉花供应。 不过长宁卫和背山陈氏是争地的血仇,想要让背山陈氏卖棉花给自己,恐怕不容易。 看来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苏泽对陆氏说道:“嫂嫂你先把这些棉花用着,剩余的我再想办法。” 陆氏连忙行了一个万福,表示自己一定会管理好纺织工坊,苏泽这才从家祠回了家庙。 这些日子苏泽也赚了些钱,请林显宗过来将家庙重新修葺了一番。 又请了瓦匠将屋顶的旧瓦更换了,破败的门窗都修好了,整个家庙再也不是之前破破烂烂的样子。 九姑婆坐在神像前,对着三宵娘娘的神像祈祷。 让苏泽落籍在长宁卫,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 自从苏泽来了长宁卫之后,整个长宁卫的日子都逐渐变好了。 苏泽还出钱修葺家庙,如今每日也都能吃上饱饭,九姑婆只觉得日子越来越好。 她觉得自己还能活几年,将林彩娘这个庙祝带出来,日后家庙的香火也不会断绝了。 一想到这里,九姑婆又想着要不要立一尊妈祖像? 这苏泽万一真的是妈祖座下童子呢? “阿兄你回来了!” 小小萝卜头正在看卜书,看到苏泽立刻跳起来。 九姑婆扶着拐杖站起来:“家祠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 “阿姑放心,就交给家老阿公家的陆氏来管。” “陆氏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她儿子在卫学上学,定然不会有别的心思的。” “这个我放心,只不过这棉花供应是个问题。” 纺织机都是苏泽的,他自然不怕这些寡妇女工能出什么问题。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棉花供应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九姑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小小萝卜头林彩娘等两人说完了,这才说道:“阿兄,红薯叶子送到后厨了,这红薯叶子也能吃吗?” “能,我这就去炒。” 大明朝的烹饪方式已经和当代差不多了,炒菜也成了一种相当普通的制作方法。 不过普通人家还是以炖为主,原因也很简单,炒菜需要油,穷人吃不起。 不过明代的食用油价格已经很亲民了,南平县城里就有两家榨油的工坊,卖的就是后世广告上常说的“古法榨油”。 南平县卖的是菜籽油,上次苏泽从县城回来,也买了一壶油。 红薯叶子也是不错的食材,不过叶子直接焯水,表面会形成保护膜,这就不容易入味了。 不过苏泽自然有办法,他先用粗盐将红薯叶搓了一番,将叶子表面的保护膜除去。 然后将红薯叶子焯水之后,开始下菜籽油炒菜。 一股绿叶菜的清香和菜籽油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只需要再加点精盐提味,一道鲜香脆嫩的炒红薯叶就出锅了。 【炒菜,厨艺技能1,lv1,60/100】 果然到了饭点,小萝卜头林良珺就闻着味道进了家庙。 “什么味道,这么香!” 看到小萝卜头就要爬上灶台,苏泽拍了他的手说道: “洗手去!” 小萝卜头不情不愿的到了井边,用井水冲了手之后,就麻利的爬上了餐桌。 长宁卫如今已经不吃稀饭了,苏泽又要干活又要读书,现在条件也好了,自然是煮饭吃了。 林良珺端着碗,夹了一口红薯叶子,蔬菜的清香混合了油脂的味道,让他舒服的哼了出来。 苏泽看到他吃得这么香,也夹了一块就着米饭送入嘴里,果然好吃啊。 有着炒红薯苗下饭,这顿饭吃得很快,等到吃完之后,苏泽拉着林良珺问道: “你哥怎么样了?” “挺好的啊,该吃吃,该喝喝,该打我的时候打我。” “哦,那就好。” 杀徐士盛的事情,林默珺自然不会告诉林良珺,听说她精神状态稳定,苏泽倒是放下心来。 “月中我去县城打探一下御史清军的事情,你让你哥安心在家练兵。” “明白了!有阿泽哥出面我哥肯定放心!” 林彩娘负责收拾碗筷,苏泽回到房间中,点燃油灯翻开了穿越带来的家谱。 五月十七日那条记录之后,长宁卫的家谱内容缩水了不少,应该是在那个时空中,长宁卫的情况日益窘迫,已经没有余力继续事无巨细的记录大小事情了。 接下来的部分都是长宁卫记录的还债的事情,还有被人上门催债协商的内容,总之在那个时空长宁卫的境遇非常凄惨,甚至一些军田都被拿出去抵债了。 苏泽翻了几页,终于翻到了下一条有用的信息。 “十二月十二日,把总司召卫所战场巡海,遇倭寇伏击,七祖奋勇破敌驾船乃还,出海十者存不过二三人。” 苏泽合上了族谱,这条记录是在七个月后,不过在这个时空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道命令。 不过大的局势是鹿大王侵扰东南,恐怕东南是不得安宁了。 一想到倭寇肆虐,清军御史鄢懋卿还忙着捞钱,苏泽就有些心情烦躁。 在嘉靖年间,王朝内部的腐烂已经弥漫开来,鄢懋卿这样的酷吏每到一处,就挖空心思盘剥,根本不管不顾东南的局势。 苏泽叹息一声,自己的力量还是太过于弱小了。 明天还要尽快将火器工坊建造起来,争取能在长宁卫生产药火和铅弹。 月中进城,苏泽计划再学习几个技能,只有掌握更多的属性点和被动技能,才能在这乱世有安全感。 苏泽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多学几个技能,只需要先肝到五级赚个属性点和被动技能。 反正有些技能肝起来难度也不大。 南平县城好像有医馆,可以先学个“医术”? 还有什么技能可以学的? (本章完) 第094章 中华茶道,医局 转眼到了五月十四日,又到了苏泽进县城读书的日子。 有了海瑞借给苏泽的滇马,苏泽只用了半日就从长宁卫到了南平县城。 【骑行滇马,骑术技能10,lv1,36/100】 这段日子苏泽发现骑术这个技能,刷经验的速度和坐骑有关。 骑家庙那头毛驴,苏泽骑了一个时辰才涨了2点经验。 但是骑海瑞这匹滇马,一个时辰就能涨5点经验。 不过仔细想想也合理,驾驶跑车肯定要比驾驶三轮车涨的技能速度快。 可是这骑马骑的苏泽大胯都疼,南平县的官道也就是泥路,骑马虽然速度快,但是浑身都要散架了。 要是这么刷下去,怕是要死在马背上。 苏泽想到了于宗远那匹凤阳马,若是那匹马是不是刷技能的速度还能更快些? 万恶的氪金手游,又肝又氪! 如今长宁卫的情况是好了些,但是现在百废俱兴,各个地方都要花钱,苏泽可舍不得花大价钱买马。 只能找机会找找于二公子这个冤大头,想办法爆他的金币了。 说曹操曹操到,苏泽快要看到南平县城城门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城门口的于宗远。 于宗远看到了牵着马的苏泽,连忙快步走上前来。 “苏兄!” 于宗远热情的和苏泽打招呼。 “知道你今天来县里,我可是等了你好久了啊!” 只看到于宗远身后是他那辆凤阳马的马车,一队身穿青棉甲的士卒跟在马车后,看来于宗远是要出远门。 “苏兄,茶棚说话。” 南平县靠近武夷山,县内从达官贵人到普通百姓都爱饮茶。 饮茶之风盛行,城门就有挑着扁担炉子的茶摊,供应给进出城门的客商饮茶。 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见到于宗远身穿锦衣,咧着嘴拿出最好的茶叶,然后又给炉子里舔了些炭火,将水烧的更旺了些。 武夷山茶讲究热水冲沸腾,等到水壶咕咕咕的烧开了之后,倒入到大碗的茶壶中。 老者讲究的高高举起茶壶,将茶水分入两个碗杯中。 茶香飘荡,于宗远挥挥手说道:“小老儿去一边待着,借你茶摊谈些事情。” 说完就扔出一串铜钱,茶摊老者连忙捡起地上的铜钱,恭敬的退出去。 苏泽端起茶杯,虽然这茶摊用的都是普通的茶叶,但是老者冲茶的火候和泡茶的时间都掌握的正正好,愣是将下等的茶叶冲出了不俗的水平。 不过于宗远这种纨绔子弟,自然是品不出茶的好坏的,他只是觉得这粗茶难以下咽,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苏泽倒是津津有味的喝了起来,他又拿起水壶倒入茶壶中,再次给自己的茶碗加满。 【发现地点茶摊,可以学习技能“茶道”,是否学习?】 苏泽一喜,果然到处都能学习技能,他立刻暗暗说道“学习”。 一些基础的茶道知识涌入苏泽的脑中,中华茶道源远流长,从唐代陆羽开始著茶经,明代也是一个茶道书籍涌现的时代。 苏泽立刻知道了手中这茶是武夷山岩茶,是后世福建流行的功夫茶前身。 武夷山岩茶是半发酵的青茶,也就是介于红茶和绿茶之间的茶,多次浸泡依然能够出茶,颇受到普通百姓的欢迎。 不过时下士大夫之间最流行的还是绿茶,比如龙井是当下流行的名茶,尤其以清明前刚长出的嫩叶为最上品,两京达官贵人都以茶色清凉,茶叶鲜嫩为上佳。 不过赶了半天路的苏泽,倒是觉得这武夷山岩茶味道浑厚,相当的解渴,怪不得普通百姓都喜欢这种茶。 苏泽喝完了茶碗中的茶水,系统弹出提示。 【茶摊品茶,武夷山岩茶,“茶道”经验10,lv1,10/100】 紧接着又冲了一杯,只听到系统提示道: 【茶摊冲茶,“茶道”经验1,lv1,11/100】 果然这个技能和游戏中的一样啊! 游戏中茶道这个技能,每次搜集到新品种的茶都能加10点经验值,平日里挂机喝茶也能涨经验。 大明朝的茶叶种类丰富,明初的《能多鄙事》中记录的名茶就多达几十种,只要搜集新茶,就足够苏泽肝到lv5了。 刚刚进县城就发现了一个可以肝的技能,苏泽的心情大好。 看到苏泽只是不停的喝茶,于宗远说道:“苏兄,别忙着喝茶,我可是愁死了。” “于兄为何发愁啊?” 于宗远看了看茶摊附近没有人,这才低声说道:“还不是那御史清军的事情。” 苏泽装作糊涂的说道:“上次于兄不是说没问题了吗?” 于宗远长叹一声说道:“苏兄在长宁卫,不知道最近县里的情势。” “原本派往福州城,协助御史清军的户房徐书吏和我家相熟,有他周旋这次清军就能平安过去了。” “可没想到徐书吏当日出城,就遭了意外。” “意外?”苏泽装作无辜的问道。 于宗远再次压低声音说道:“据说是遭了倭寇,不过知县老爷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是徐书吏急病死的。” 苏泽连忙装作惊讶的捂嘴。 于宗远叹息说道:“这县城外就有倭寇,如今南平城内人心不安,偏偏爹这时候派往去福州城。” 于宗远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对着苏泽说道:“苏兄,能帮我算算这次去福州城,我在家借口生病拖了几日,终于等到了伱进城的日子,才赶在今日出发,就想问问你是吉是凶吗?” 苏泽也是无语了,都知道事关于家富贵,这于宗远还磨磨蹭蹭到今天才启程,就为了找苏泽算一卦。 就这样他们于家还能世代承袭正三品的都指挥使,林家老百户那样英勇殉国的这辈子只能是百户。 也难怪鹿大王麾下一千真倭,就能吓得整个福建不宁。 不过于宗远主动送上门来,正是打探消息的好机会,苏泽装模作样的掐指算了算说道: “于兄,这徐书吏和你家牵涉极深啊。” 于宗远一惊,徐士盛虽然和于家关系密切,但是于宗远是在徐士盛死了之后,父亲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才知道徐士盛在父亲心中地位竟然这么高。 苏泽只是掐指一算,就算到了徐士盛和于家的关系,于宗远更是相信苏泽是真的“道行”的。 苏泽又说道:“徐书吏的死,也连累了你家的气运,你这次去福州城,怕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了。” 于宗远连忙祈求说道:“苏兄救我!我为了等你拖了几日才出发,要是差事再出了差错,怕是要被我爹打死了!” 苏泽摸着茶碗说道:“怕是贵府要破财消灾了。” 听到破财消灾,于宗远反而淡定了,不就是花银子吗! 反正目前于家的产业也和自己没有一分钱关系,只要能办成事情,多花点银子算什么! 于宗远突然又有了别的心思,万一诅咒不死兄长,是不是可以乘机从中再赚上一笔,给自己分家后多攒一笔本钱? 于宗远郑重对苏泽一拜,又掏出一个包裹塞进苏泽怀里说道: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苏兄等我从福州城回来,再在邀月楼设宴请你!” 说完这些,于宗远立刻走出茶摊,坐上马车向这福州城匆匆而去。 苏泽打开包裹,又是一枚二十两的束腰银,只能感慨这位于二公子真的是爆金币的好“npc”。 苏泽此时真心希望,延平卫于家能撑过这次清军,这么好骗的冤大头可是不多的。 进了南平县城,果然城内的气氛比上次紧张了不少。 行商们都行色匆匆,平日里在城门口抽税的税吏和讹诈客商的城门守军,此时都没了搞钱的心思,倒是加紧了对路引的盘查。 好不容易排了长队进了城,原本热闹的城门前大街上没了往日的热闹,那些聚集在这里的罗汉脚们都不见了踪影。 苏泽不知道这些罗汉脚们都成了香饽饽,不仅县衙的壮班拉丁,让他们披上衣服成了差役。 城内的大户也都拉拢这些罗汉脚,请他们看家护院。 特别是那些城外有庄子的地主,虽然他们能躲进城内,但是城外的庄子也需要人看护,于是开出大价钱让这些罗汉脚去做护院。 苏泽并不知道,自己装作倭寇袭杀徐士盛,竟然引起了这么多的连锁反应。 此时还没到下午报道的时候,苏泽准备先在城内逛逛,看看能不能学会什么新技能。 首先要去学习的是医术,乱世将至,学会医术不仅仅保护自己,也能医治其他人。 在进城之前,苏泽向林显扬打听过了,南平城内有两家医馆。 一家是官府的惠民药局,一家则是在南平县世代行医的邵家医馆。 惠民药局从北宋王安石变法之后就已经出现,宋代时立时废,到了元代才开始常设。 大明建立后,惠民药局和养济院(养老孤儿院)和漏泽园(公墓),都成为城市标配的设施。 只是可惜的是,等到清军入关之后,各地的惠民药局被捣毁,这项惠民政策就此废除。 在大明前期,惠民药局还是相当不错的,那时候药局有自己的药田,还有专门的医户世代行医,免费给百姓看病开药。 不过等到了成化年,成化帝在历史上的风评类似于汉之文景,算是一个比较宽厚的帝王。 但也和文景类似,在宽松的执政风格下,各地基层迅速豪强化,明初还执行的不错的抑制兼并政策,在成化年间也迅速放松,鱼鳞清册也是在这个时候逐渐失真,最后朝廷彻底失去了对基层的控制。 成化年间还有一项政策,就是允许官府出售官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各地官府开始将掌控的官田售出。 其实这项政策也不是不合理,当时官田耕种效率低下,还需要派人管理,租种官田的佃户往往世代霸占田地,只向官府交很少的税。 而当时各地衙门人员正在飞快增加时期,衙门经费日渐枯竭,而朝廷的各项工程又要钱。 在朝廷不给钱的情况下,各地衙门只能将手中的官田出售出去。 结果就是成化年间官田数量急剧减少,大量官员和亲属都乘机买田,地方豪强更是鲸吞上等的官田。 惠民药局的药田也是在成化间被卖出去的,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失去了廉价药材的惠民药局,也逐渐变成了只能看小病的诊所。 而医户制度的松动,要让大量医户迅速流失,要么自己开设药店医馆,要么干脆就放弃从医改为科举。 苏泽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惠民医局看看,自己只是来白嫖技能的,又不是真的要看病。 惠民药局设在靠近西门的地方,距离府衙不远,苏泽牵着马很快就来到了惠民药局前。 不得不说,作为大明朝样板工程,惠民药局的门脸还是不错的。 高大的牌楼上书“惠民”二字,据说这是全国统一样式,都是洪武皇帝亲笔手书。 不是说现在惠民药局衰落了吗?看着这个门面的样子,应该是日常维护的不错。 苏泽走进惠民药局,只看到药局中空空荡荡,只有寥寥几个病人。 【发现地点药局,可以学习技能“医术”,是否学习?】 “学习。” 学习到了医术,苏泽正准备离开,医局正门走进来两个人,挡住了苏泽出去的路。 身穿医官服侍的老者,正在毕恭毕敬的跟在一位身材纤细的锦衣公子身后,点头哈腰说着些什么。 女扮男装? 苏泽很快注意到这个锦衣公子的走路姿势,她的扮相比林默珺的还不如,身上还有淡淡的脂粉味,大明朝女扮男装这么普遍的嘛? 不过想想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如此,现在江南地区每到了节日,闺阁中的女子就穿男装相约踏青,各种艳情公开印刷发行,甚至有文人专门写这种书为业。 福建沿海,明代之前还有女性当家的传统,朱熹就批评过自己家乡“引伴为妻,野合私奔”,福建的风气还是偏向开放的。 不过能够穿男装出游的,估计是官宦士绅人家的女眷。 自由的风气也只能上等人玩玩,普通百姓玩就会被礼教坑死。 苏泽也不想惹麻烦,本想要绕着离开,却被两人的谈话吸引了注意力。 (本章完) 第095章 救困方,惠民事 苏泽只听到这个女扮男装的锦衣女子,正在和身穿医馆服饰的老者说道: “黄提举,我朝制度惠民药局要设止疬(防传染病)、保济(妇产科)、惠民(廉价药)等诸堂,为何我们这里的惠民医局只有寒热(感冒)一堂啊?” “方,方公子您有所不知啊,医局的收入实在太低,大夫们都去了邵氏医馆,寒热堂也是靠着老朽和儿子才勉励支撑,实在无法再开其他堂口了。” 锦衣女子蹙眉问道:“新知府到任之后,不是已经补足了拖欠医局的保生钱了吗?怎么还这个样子。” “这点保生钱刚刚到药局,就被几家供药草的庄子找上门来,咱们这些年拖欠太多药钱,还不够这些庄子分的。” 这老者是惠民药局的提举,药局提举不是官,甚至连吏都算不上,和卫所百户一样是医户世代传承的职位。 黄家就是南平县惠民药局的当代提举,放在苏泽穿越前大小也是个地级市的三乙医院院长。 不过这位黄提举衣服上满是补丁,手上满是老茧和烫伤,苏泽用【医术】一看就知道这是长期炮制中药留下的痕迹。 这么大的一个惠民药局提举,竟然还要自己炮制药材,可见这位黄提举确实混得挺惨的。 锦衣女子问道:“怎会有如此的亏空?” 黄提举苦着脸说道:“每月初施药的时候,城里的泼皮无赖都会堵在药局门口,领了低价的药再拿到街上贩卖,若是药施的不足,他们还要纠着小老儿我去见官,每月初施药都会将药局进的药材消耗大半,哪里还有进项。” 惠民药局算是福利机构,每个月初的时候都会布施药品,一般都是一些治疗腹泻或者感冒的合剂。 原本这项政策算是好政策,但是很快地痞无赖就盯上了药局布施。 每次布施的时候,这些地痞无赖都会冲进药局,抢夺布施的药物,然后再到药局前的街道上高价贩卖。 真正需要用药的百姓反而抢不到免费的药,而这些地痞无赖将每月施药当做是发福利,若是药局供应的免费药少了,还要打骂黄提举。 锦衣女子惊讶的问道:“衙门不管吗?” “衙门,衙门怎么管得过来,药局这边的地痞多是霸王社的,和城门口的罗汉脚并称南平县两大会社,背后都有大族撑腰,根本不是黄某这个药局提举能得罪的。” 黄提举又叹息一声说道:“我也教过几个伶俐的徒弟,现在都去医馆做了,惠民药局这个收入,养家糊口都难。” “就算没有这些地痞无赖抢药,药局也赚不到钱,我这里药材都备不全,又怎么给人看病。” 黄提举父亲那一辈,惠民药局是有药田的,那时候靠着药田的产出,惠民药局还算是能维持,城里官宦乡绅病了,也都是客气的请他父亲去看病的。 可是到了黄提举这一辈,药局的药田都被官府卖了,专项拨款的“保生钱”也是时常拖欠,在新知府到任之前竟然拖了整整一年! 黄提举为了将药局办下去,还砸进了自己的家当。 若不是亲儿子还在药局帮衬着,这家药局连寒热病都看不了了。 锦衣女子总算是信了黄提举所言,延平府这家惠民药局是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其实这家药局算是不错了,有些地区的惠民药局已经倒闭了。 “若是先支取一年的保生钱,能把药材补齐吗?” “常用药材倒是能补齐,但是如今城内疑难杂症大家都去邵氏医馆,光是药材补齐了也难以维持啊。” “你先补齐再说,我会想办法号召城内贵人来你们这儿看病的。” 噗嗤,苏泽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黄提举和锦衣女子都看向苏泽。 接着锦衣女子嘴角挂着笑容问道:“公子缘何发笑。” 偷听被人发现,还当众嘲笑对方,苏泽只能拱手说道:“不小心听了二位谈话,实在唐突,小生告辞了。” “慢着,公子是笑我说的话吗?” 看到这锦衣女子虽然嘴角含笑,但是话语中夹枪带棒的,苏泽也不准备惯着她,直接说道: “有酒楼开张吆喝同伴去吃喝的,可从没见过吆喝人去医馆的,要是治不好病去了又有何用?” 黄提举羞愧的低下头,其实他的医术并不算低,在这城里看病倒是也够了,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药材实在是缺的太多,也没办法给人开药。 锦衣女子有些不满,可是苏泽说的倒也是实情,这看病又不是吃饭,哪有吆喝别人去的。 她眼珠一转说道:“那公子刚刚也听到了,药局这个样子,您可有起死回生的良方?” 要让自己出点子白干活? 苏泽没兴趣的说道:“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苏泽本来准备就这样离开,却没想到这锦衣女子挡在他面前问道:“韩非子?” 苏泽这才想起来,自己上学课本上的古文,在这个时代可不是普通读书人能接触到的学问。 先秦古文,在大明朝颇受追捧,但是历代散失过多,各大藏书家又敝帚自珍,根本不像是信息时代传播那么广。 锦衣女子听苏泽随口说出一句韩非的话,更是觉得苏泽不凡。 只看到这个锦衣女子对着苏泽行了一个拜礼说道:“惠民药局为惠民而设,君若真的有办法,还请赐教。” 苏泽倒是有些意外,锦衣女子能让药局提举陪同,又能说出让城中大户来看病,显然地位非凡。 但是她并没有用身份压自己,而是虚心的向自己求教。 而且她是真的想要让惠民药局能“惠”民。 惠民药局开着,好歹还能惠及一些百姓。 要是真的倒闭了,普通穷苦百姓得了病就只能等死了。 苏泽想到这里,也决定给惠民药局做点事情。 他回了一礼说道:“提举,可有纸笔。” 黄提举立刻说道:“有,有!” 黄提举引导苏泽和锦衣女子来到柜台前,拿出纸笔铺在苏泽面前。 苏泽身材高大,器宇不凡,黄提举心中隐约有了一些期待,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让药局起死回生。 苏泽拿起笔,很快写下了几种药材和配比。 以他现在lv1级别的医术,自然是没有什么厉害的方子的。 但是要解决医局的困境,倒是不需要太厉害的方子。 苏泽写下第一个方子,是后世很普遍的食疗饮品,也是闽广地区最受欢迎的饮品——凉茶。 凉茶这个东西,后世闽广地区非常流行,能够清热解毒、生津止渴、祛火除湿,而且是老少皆宜,算是一种食疗饮品。 不加糖的凉茶虽然苦涩,但是有一种独特的回甘口感,若是多点糖则是一种风味独特的饮品。 而且凉茶作为闽广地区的普通饮品,需要的药材也都是常见的药材,并不名贵。 写下了凉茶的方子之后,苏泽又提笔写下了酸梅汤的方子。 酸梅汤的主要材料是炮制过的乌梅和山楂,这也都是药店里常见的药材,价格也非常便宜。 这种饮品在全国也颇受欢迎,苏泽写的是清代改良的方子,正好适合夏季炎热的福建地区。 苏泽将两个方子写好,交给黄提举说道: “每日你就按照这两个方子,熬制两大罐的汤茶放在门口,这十日内先让人免费饮用,等到十日后再搬回来出售。” “卖的价格伱们自己定,可以先将汤茶打在竹筒中,让人连同竹筒一起买回去,下次要买只需要带着竹筒过来就可以不算竹筒钱。” 黄提举和锦衣女子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后,黄提举问道: “请问公子,这两个方子主治什么?” 苏泽说道:“第一个方子是主清热消毒、祛火除湿的,无病也能饮之。” “后一个方子是甜汤,若是再加糖味道更佳,不过你这药局是加不起糖了,这就是夏日消暑的饮品,顶多有些健胃消食的作用吧。” 黄提举想了想,从药理上苏泽这两个方子确实效果如此,只是自己不是药局吗?怎么卖起了汤茶了? 锦衣女子则眼睛一亮,其实明代饮料已经是很流行了。 在明初的《能多鄙事》中,就记录了很多种饮品的制作方法,而且在第四卷饮食疗疾方,专述老年保健饮食,介绍利用食品医治老年常见病的食疗方法。 如今心学的大儒,也讲究“以食应天时”,讲究在四季食用对应的食物,来净化身心。 虽然不知道苏泽这两个方子的味道如何,但是惠民药局卖食疗的饮品,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以自己的关系,也能动用一些关系让城里的达官贵人光顾。 这方子上的原料也不太值钱,都是一些常见的药材,惠民药局也都是有存货的,若是定价合理还是能赚钱。 只要能赚钱,那惠民药局就可以雇佣更多的大夫,购买更多的药材,那药局就能办下去了。 锦衣女子真心实意的向苏泽再行了一个拜礼道:“多谢先生赐方。” 接着她又说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若是真的能让药局起死回生,定当有酬金送上府去。” 虽然只是两个饮品,但是看起来都是家传的秘方,苏泽这份情谊是相当重的。 不过锦衣女子并不知道,这只是lv1级技能的方子,苏泽后面还有更好的饮品方子。 若是惠民药局真的能打开局面,将饮品市场做起来,苏泽也考虑让长宁卫的人在交通要道设摊卖茶。 而且苏泽也是被锦衣女子惠民之心打动,这才给药局想了办法。 至于能不能成,赚钱了会不会被霸王社的泼皮讹诈,这就是不是苏泽要想的事情了。 不过做好事不留名也不是苏泽的作风,他回礼说道:“在下长宁卫苏泽,蒙海教谕青眼在县学读书。” 本来苏泽只是随口报了名字和地址,没想到这个锦衣女子说道:“原来是‘冠七篇仁义之书’的苏泽苏公子,失礼了。” 苏泽反倒是愣住了,没想到这锦衣女子竟然听过自己给白县令破的题。 这南平县读书人的圈子这么小吗? 紧接着这锦衣女子又笑吟吟的说道:“既然方子是苏公子给的,还请给这两份饮品赐名。” 苏泽想了想说道:“第一份茶饮就叫惠民凉茶吧,取之以惠民之意。” “第二份饮品本就有名字,还是叫做酸梅汤吧。” 锦衣女子反复念叨:“惠民凉茶,好!一听就是惠民之物。酸梅汤更是一听就口齿生津,必定是消暑的胜品。苏公子的才华,小生佩服。” 苏泽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过来蹭技能的,怎么又出了方子又起了名字。 这女人有毒! 她谦恭有礼的外表下,总能通过语言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怕不是属狐狸的吧! 苏泽想到这里,干脆的说道:“下午还要上课,苏某告辞了。” 说完这些,苏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惠民药局。 黄提举拿着两个方子,心中惴惴不安的说道:“方公子,这办法能行吗?” 这位方公子拿过方子说道:“既然这样,我出一半的银子,这买卖算是我们合伙。” “合伙?” 黄提举愣了一下,只听到方公子说道: “若是亏了,我和药局共同承担,若是赚钱我也分一半的利。” 黄提举想了想,若是要购买茶缸、竹筒也要本钱,这倒是个两全的办法。 锦衣女子又说道:“若是挣钱,将两成利送到县学给那位苏公子。” “这是为何?” “人家出方子,为的是惠民之心。以德报德,才是长久之道,这点利也不能舍弃吗?” 黄提举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也不敢违逆这位方公子,只能点头答应。 方公子又说道:“你且誊抄一份,方子的原本我带回去。” 黄提举哪里敢违逆这位的意思,连忙说道:“遵命!” 方“公子”看着苏泽lv3等级的书法,摇头说道:“这字连父亲都不如,确实差了点,不过人倒是有趣。” “我要回去给舅父写信,竟然还可以这样做生意!” 苏泽快步向县学走去,可是没想到走到县学门前,车马将棂星门都堵的水泄不通,队伍都排到了巷口的城隍庙。 什么时候县学这么热闹了? (本章完) 第096章 再破题 苏泽自从到县学求学以来,还从没见过县学如此热闹的场景。 他找来了县学的门子问道:“老丈,今日县学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门子自然是认识苏泽的,他叹息说道:“听说城外闹了倭寇,府学和延平书院的人都涌进了城内,知府大人将他们都安排在县学,这叫什么事啊!” 苏泽这下子才明白,原来这一切也和自己有关,都是杀徐士盛引起的连锁反应。 南平县城有两官一私三所学校,只有南平县学在城内,延平府学和延平书院都在城外。 原本三家学校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这次传出倭寇在距离县城三十里的地方行凶,延平府学和延平书院坐不住了。 万一真的倭寇打过来,学校里这点读书人根本防不住。 能在府学读书的起码都是过了童生试的秀才,能在延平书院读书的都是本地仕宦乡绅的子弟,若是这些人都被倭寇掳走,新到任的方知府也背不起这口黑锅。 于是方知府一道命令,让府学和延平书院的师生都搬到县学来,反正县学也有校舍和课堂,凑合过一段日子,等到倭寇的风声退了再回去。 整个延平府的读书人都夸赞知府老爷办事周全,爱民如子。 唯一郁闷的就是县学中的师生了。 府学和县学虽然没有上下级关系,不过府学这位钟教授和海瑞都是举人出身的学官,资历又要比海瑞深。 而延平书院的山长陈默群更是不简单,他算是福建知名的大儒,而且他是进士及第没有做官,和当今内阁次辅徐阁老是同年。 海瑞这个县学教谕,钟教授这个府学教授和陈默群这个书院山长,好歹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气。 海瑞将自己的房间让给年纪最大的陈山长,自己和钟教授则住在侧厢房。 但是这么多学生涌入县学,校舍明显就不够分了。 最后还是海瑞出面,将原本是单人的校舍加了床铺,改为四人合住的群体宿舍。 可是这些学生还觉得海瑞怠慢了他们,他们也不敢找海瑞这个举人教谕的麻烦,而是没事就欺负一下县学的学生。 不过大家都是读书人,也不好动手,于是就变成了互相考较功课。 而三家学校中,本来就是县学科举成绩最差,又被海瑞清退了不少人,人数也是最少。 作为县学土著,却被鸠占鹊巢的延平书院学子和府学生欺负的不敢上课。 胆小的周秀才更是被吓得搬出了校舍。 而门口的这些车马,都是这些府学生和书院学子带来的,海瑞不允许他们的书童和仆人进县学伺候读书,这帮人干脆就将车马停在了门口,将路口彻底堵死。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假借倭寇的名义杀了徐士盛,竟然惹出这么多连锁反应。 在门子的指引下,苏泽绕过了人群进了县学,整个县学里闹哄哄的。 陈朝源、熊岳和林清材已经到了,穿着补丁官袍的海瑞向四人走来。 “教谕!” 苏泽四人行礼,海瑞答礼之后说道: “县学事忙,今日你们自学吧,明日等安顿好了府学生和书院学子,我再给你们上课。” “老师您忙吧,我们自己读书就是了。”苏泽连忙说道。 海瑞点点头,又颇有些不好意思,用商量的说道: “原本说了给你们安排校舍,如今本县生员都住不下了,这几日伱们四人挤一挤,共住一间校舍如何?” 四人纷纷点头说道:“挤一挤也是挺好的。” 海瑞见自己说服了四人,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几日县学人多口杂,你们低调一些。” 说完,海瑞看了一眼苏泽。 苏泽心中冤枉,自己可是一向低调行事,海瑞竟然觉得自己会强出风头。 海瑞交代完了事情,匆忙的向讲学的明伦堂走去,苏泽四人则将东西一齐搬到了陈朝源的房间中。 距离上次见面才过了半个月,南平城内的气氛竟然紧张成了这个样子,四人不免有些唏嘘感慨。 说了一些近况后,本地人,又是四人中消息最灵通的陈朝源说道: “我听说这些府学生和书院学子都嫌弃县学狭窄,不满海教谕合宿的要求,今日总是抓着县学生出题,不少县学生都不敢在校舍住了,我们这两日可要小心点。” 熊岳连忙说道:“可不是嘛,我今日进县学差点被一群书院学子拉去拷问,还好我说自己不是县学生员,那伙人才没拉我过去。” 陈朝源又说道:“要不然今晚就去我家住,明日再来上课?” 陈家距离县学也不近,而且县学门口水泄不通的样子,一来一去也浪费时间。 林清材反对说道:“明日还有早课,从陈兄家里赶过来怕是来不及,我们还是挤挤吧。” 苏泽也点头赞同,四人干脆挤在校舍里,开始交流这些日子读书的心得。 前天苏泽科举已经突破了lv4,如今他四书和四书集注都已经算是通读了,都是能考过童子试的水平。 只剩下选治的五经学完,估计就能刷到lv5了。 作为有系统的挂逼,苏泽自然选择了五经中难度最高的春秋了。 这一次来县城,苏泽本来想要借阅县学的春秋抄写,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 陈朝源他们都是开蒙之后就蒙头自学的,虽然四书和集注的内容都记得了,但是他们都是死记硬背的,很多内容都是不求甚解,根本不知道书上真正的含义。 苏泽这个lv4指导他们自然是绰绰有余,很快就从四人讨论学问,变成了三人向苏泽请教学问。 【研习经义,科举技能10,lv4,30/400】 一个时辰过去了,苏泽看到系统跳出来的提示,更是觉得眼前这三位是上好的经验宝宝,更是认真的解答他们读书时候的疑惑。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陈朝源一拍大腿,经过苏泽的解释,他终于掌握了这段经义的要义了。 苏泽又和他们讨论了一个时辰,当科举技能涨到40/400经验的时候,校舍外传来了喧哗声。 熊岳平日里读书就坐不住,听到外面声响更是坐不住了,将刚刚夹着尾巴做人的宗旨忘得一干二净。 熊岳站起来说道:“我出去打探一下!” 说完熊岳就推门出去,苏泽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放下手中的书说道: “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三人结伴出了校舍,只看到在校舍前的空地上,几个读书人正在撸着袖子干着体力活儿。 他们将一根木头柱子插进了地里,然后又将一个卷轴挂在了柱子上。 等到那几个读书人忙完了,一个年轻的公子哥走到了柱子边上。 陈朝源立刻说道:“那是沙县黄时行,是延平书院学子的领袖,宋之名臣黄裳之后。” 等等,黄裳? 苏泽很想上去问问,这位黄时行会不会《九阴真经》。 不过这位黄裳历史上确有其人,是南宋一代名臣,还有以为数学家和天文学家。 黄裳著有《天文图》,黄裳运用多年学习研究天文学和星占学知识,结合自己反复观测星象的实践经验绘制而成的这幅图,全图共绘恒星1440颗。 而黄裳也是理学宗师,提出了“三才本性”说,主张天地人三才合一,追求天人感应的境界。 黄裳本来是巴蜀人,但是在做福建知州的时候将家族迁到了福建,后来黄裳在福建病逝,因为南宋战乱子孙就留在了延平府。 陈朝源用羡慕的语气说道:“这黄时行十五岁就考过了童子试,如今刚满二十岁,在延平书院中每次考核都功课第一,陈山长都说他下次必定中举!” 想到人家十五岁就考上了秀才,陈朝源更是觉得自己是废物。 儒学世家,少年登科,果然是主角待遇啊。 看着被众人围住的黄时行说道:“今日我们三校并住,也算是延平府一段佳话了,这是本人搜集的一道妙题,但是苦思了数月没有破题之法。” 说完黄时行挥挥手,有跟班拉动绳索,一枚官铸银元宝被吊上了木头柱子。 “我悬赏四十两银子,向诸位求一破题之法。” 看到银元宝,众人都惊叹于黄时行的出手阔绰。 不过苏泽只是冷冷的看着,这黄时行肯定是早就想好了答案,悬赏破题只是为了扬名。 等大家都答不出来,黄时行再恍然大悟“偶然”想出答案来。 这题目肯定是和上次白知县那道“梁惠王章句下”一样,都是相当刁钻的题目。 看到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黄时行拉开书卷,只看到一个书卷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个大大的圆圈! 这是什么? 那些摩拳擦掌,准备破题的士子们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鬼题目?一个圆圈? 苏泽嘴角含笑,原来是这个题目啊。 苏泽当年跟随导师研究明代科举史,就曾经遇到过这个题目。 其实这并不是科举正式的题目,而是类似于民间脑筋急转弯的怪题。 这个圈倒不是代表数字0,而是在《论语》排版中用来分割章节的符号。 严格的说这个题目也是符合科举考试出题范围的,毕竟只要是四书五经中的内容,都可以拿来出题。 后面清代的科举考试题目更加不靠谱,甚至有将前后句连在一起拼凑出来出题的。 现场一下子沉默了,黄时行心情愉悦的看着四周,这是他花了不少力气搜集来的绝题,就是为了能够在士林扬名。 明年就是乡试了,只要有了士林名声,再运作一下也能提高乡试中举的概率。 黄家本来就是延平府的大族,从宋代世代耕读,就连元代都没有放弃家传的学问。 黄时行有家传学术,其实答卷的辨识度还是很高的,就算是糊名了也可以被考官认出来。 只要能在士林扬名,再写几篇锦绣文章,那就更容易中举了。 这就相当于后世参加新概念作文高考加分录取一样,大户人家的子弟能连续出进士举人,除了本身他们家族读书进学的氛围之外,也和这种普通人接触不到的科举潜规则有关。 人家搭舞台唱戏,苏泽本来也不打算拆台,奈何突然有一个南平县学的秀才看到了苏泽,故意说道: “苏兄,咱们南平县学也只有你能破这个题了!” 南平县学的读书人最近受了不少委屈,在这个秀才的带动下,都跟在起哄起来。 黄时行看向苏泽,拱手说道:“这位兄台能破吗?” 南平县的生员继续起哄说道:“上次白知县的绝题就是苏兄破的!” 黄时行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冠七篇仁义之书’的苏泽苏公子,失礼了。” 怎么这句话这么耳熟? 苏泽实在是不理解,你们延平府的读书人圈子都这么小吗? 只是破了个题,就全城读书人都认识了? 黄时行看苏泽衣衫上的补丁,知道他定是没背景的穷书生,心中不免有了些鄙视。 不过他装的很好,拉着苏泽说道:“苏兄就不要藏拙了,要是真的能破了此题,也算是解了我数月的困惑。” 南平县的生员开始起哄,府学生和书院学子则轻蔑的发出嘘声。 他们虽然知道苏泽破了白县令的题目,但只认为苏泽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或者说苏泽以前见过这个题目。 毕竟苏泽是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穷酸读书人,要是真的这么厉害怎么不考上秀才? 甚至有人喊出:“南平县学真的无人了,竟然让没有功名的穷酸来破题。” “我出四十两银子,请他快点出去,别污了黄公子的雅事!” 黄时行都听到耳朵里,但是却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南平县学人少,府学和书院学子的声音压过了支持苏泽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苏泽微微一笑,他直接走到木头柱子前,将悬挂在柱子上的银元宝解下来。 苏泽个头高,速度又快,这些读书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苏泽将银元宝收进了袖子里,对着黄时行道:“黄兄,多谢你的银子。” 黄时行温文尔雅的外壳有些绷不住了,他压下愠怒说道:“还请苏兄破题。” 苏泽朗声说道:“圣人立言之先,法天象也。” (本章完) 第097章 大明文坛(求月票啊!) “好!”南平县学一名秀才大声喝彩,紧接着众人也开始喝彩。 这个圈是论语各段的隔页符号,一般都在“子曰”之前。 “圣人立言之先,法天象也。” 破题的关键就是这个圈的位置上,圈在“子曰”之前,也就是“圣人立言之先”。 圈代表天圆地方,也就是天地万象,破题从圣人为“法天象”立言为切入口,确实是非常的巧妙。 黄时行也愣住了,苏泽这个破题比他想的答案还要巧妙,立意也更加的高远。 延平府学的生员和延平书院的学子都脸色难看,这些日子经常欺辱县学生员,却没想到这次被苏泽这个秀才都不是的读书人出了风头。 特别是黄时行身边的几个跟班,他们想要指出苏泽破题中的问题,可偏偏这破题天衣无缝,找不到任何问题来。 黄时行憋了半天,又损失了四十两银子,堪称全场最惨。 不过演戏到了这个地方,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他还要装作高兴的拉着苏泽说道: “多谢苏兄为我解惑!” 可是再一张嘴,实在是憋不出更多的恭维话来,只好讪讪的说道:“书院先生要开讲了,就此别过” 说完这些,黄时行带着跟班离开,南平县学的生员纷纷发出欢呼声,终于扬眉吐气了! 【当众破题,科举经验20,lv4,50/400】 看着手里的四十两官银,苏泽不由的感慨,这位黄同学,好人啊! 是和于二公子并列的刷经验爆宝箱的上等工具人啊! 苏泽破题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三位师长耳朵里。 海瑞满意的点头,以苏泽的才学通过县试不难,也有希望中个举人,能培养出这样的学生,海瑞心中充满了自豪。 府学的钟教授是个老学究,一向注重面子,听说风头被苏泽这个不是生员的编外人员出了,心情更是不好,又增加了不少课程,还宣布要三日一小考十日一大考,搞得府学生们叫苦不迭。 而延平书院的山长陈默群知道了之后,更是大发雷霆的训斥黄时行沉迷于这种怪题难题,不是科举正道,命令黄时行闭门思过。 不过苏泽两次破难题,还是在南平县的读书人圈子中传开了。 刚刚从知府衙门下衙的方知府,在后宅摆下了家宴,这次他宴请的是暂住在南平县驿站的归京官员。 这位是方知府的同榜进士,也就是方知府的同年。 明人尤其重视同年的情谊,每次登科之后都要出版《同年录》,记录同年的身份籍贯和联系方式,这份同学录也是所有新科进士进入官场的第一份重要人脉资源。 方知府已经四十多岁了,膝下一子一女,但是他这位同年才三十岁。 不过既然是同榜登科,那就算是六十岁的老进士和二十岁的少进士都是同年。 不过这位孔进士朝中有人,他和方知府都是嘉靖二十九年的同进士出身,两人初任官也都是知县,三年都转知府任上,但是这位孔知府知府才做了一年,就调任京官了,荣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了。 虽然佥都御史和知府品级一样,但是御史是清流官,又是京官,比方知府这个延平府知府可要清贵太多了。 而方知府还不知道要在这知府任上蹉跎多久。 未来的孔御史是从广州府任上升迁的,回京途中正好路过南平县,自然要和同年叙旧。 按照朝廷规定,官员回京赴任都是要住驿站的,所以这是一场私宴,席上的只有方知府和孔御史。 既然是同年进士酒宴,自然要先聊到同年了。 方知府首先问道:“梁公实是在顺德养病吧?他身体如何了?” 孔御史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好,走之前我还去拜望了,每年天寒都要卧床几个月,今年过了三月才能下床的。” 两人同时叹息了一声。 梁公实也是两人同年的进士,名叫梁有誉,科甲第次要比两人都高,初授官就是京官刑部主事,比方孔二人的起点都高了不少。 当时刑部有李攀龙,王世贞在部任官,他们都是此时知名的诗人,梁有誉和他们结社论诗,时人称之为刑部诗社,名噪京师。 不过李攀龙,王世贞都对严嵩当权不满,经常写诗抨击时局,因此被打击报复。 而梁公实在京师看惯了朝廷上层党争,加上自己身体不好,就辞官回了顺德老家养病。 既然是同年,当时在知府任上的孔知府就经常去探望,听说了同年身体不好,方知府也喝了一口闷酒。 “朝中党争愈烈,敬美兄返回京师可要谨言慎行啊。” 孔御史的表字敬美,他们是同年好友,自然是互相称呼表字。 “这个我晓得,其实这个时候进京,还不如继续留任知府,可是家里人等不得啊。” 孔御史叹息一声,他和方知府都还算是官场的新人,心中还是有些抱负的。 其实大部分官员入仕之初,也总是想要饯行圣人之言的。 像是鄢懋卿这样当官就为了纯捞钱的,或者汉之酷吏那样的纯粹杀人魔的,历史上也是比较罕见的。 大体上都是在被上级、同僚、豪强们、胥吏们教育了之后,然后才开始摆烂捞钱。 孔御史这种家世不错的官员,往往才开始做官的时候都是要政绩不要钱的,有家族的提携他们很快就能升上去,只不过到时候腐化了就不是贪这点小钱了。 两人又说到了朝政之上,孔御史刚刚路过福州府,向方知府说了福州府的情况。 “福州府城门排了长龙,向鄢懋卿上供的都要取号排队!如今福建倭乱猖獗,朝廷竟然让这等小人肆意妄为!” 孔御史一锤桌子:“如今军心涣散,海疆不宁!都是鄢懋卿之过也!” “整个福州府竟然上下官员都没人敢弹劾鄢懋卿!严党之祸流毒甚矣!” 方知府心中冷笑,自己这位同年当年就喜欢唱着些调子,他调任都察院御史,怎么不说回京取弹劾鄢懋卿的? 反严嵩如今是大明朝的政治正确了,对于方孔这样的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投靠严嵩的,在私下里骂上两句严嵩都是非常正常的。 反正大明朝的问题,不骂严嵩这个首辅,难道要骂皇帝吗? 总之都是严嵩首辅当的不好,身为首辅不好好劝谏皇帝,那不是你严嵩的问题吗? 不过骂鄢懋卿骂严嵩确实也没错,方知府端着酒杯说道:“敬美兄,等到了京师可不比地方,你可以不能再这样说了。” 对于孔方二人这样的官员来说,实在是朝廷大局中微不足道的小棋子罢了,骂严嵩这种事情也只是表明不肯同流合污的态度,你也要严嵩肯和伱同流合污啊。 孔御史也只是嘴炮了一番,真的让他做御史弹劾严嵩,他自然也是不敢的。 若是严嵩要招揽他,说不定这位孔御史就加入严党了。 说到底,其实所谓的严党不过是一个利益分肥的集团,只要加入这个集团就能吃好处,严党没有什么目标纲领,而反严党同样也没有什么目标纲领。 甚至所谓的反严党势力,都是嘉靖皇帝自己培养出来的,用内阁次辅来制衡内阁首辅,这是嘉靖皇帝的一贯手法,当年严嵩是内阁次辅的时候,内阁首辅是夏言,也是严嵩诬告搞死的夏言。 而夏言做首辅之前是张璁,每一任嘉靖皇帝的内阁中,都有一个反对首辅的次辅。 嘉靖皇帝这一套异论相搅,玩的是炉火纯青了! 对于朝廷大局,孔方二人也只能看看,以他们的资历和级别,想要参与还是太早了。 不再讨论时局,作为读书人自然就只能讨论文学了。 方知府站起来身,从酒席边上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递给孔御史道:“敬美兄,这是我新搜集的书。” “杨升庵的文集!” 方知府得意洋洋的说道:“这是我那妻弟寄过来的,里面可都是杨升庵的新作!” 孔御史直接拿起桌上的烛台,就着灯光读起来。 “杨升庵流于滇黔,还能做出如此华丽壮绮之文,真文宗也!” 杨升庵就是杨慎,嘉靖皇帝继位后的头号政敌杨廷和之子。 大礼议之后,杨慎就被流放云南永昌卫,至今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嘉靖皇帝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君主,如今他已经牢牢把持朝政,依然不愿意赦免杨慎,在位期间几次大赦都特意不赦免杨慎。 不过杨慎到了永昌卫之后,创作频率反而高了起来,他的文章天下闻名,总有人将他的文章编成文集刊印,每次出版都会迅速抢光。 杨慎是如今大明文学界的顶流,下一个文学界顶流王世贞如今还在刑部做官,影响力还远不如杨慎。 “这份文集是我抄录的,就送给敬美兄了!” 孔御史如获至宝,又生怕方知府反悔,将文集直接塞进了衣领中。 紧接着孔御史又说道:“不对啊,伯先兄的字什么时候这么好看了?” 方知府被同年解了短处,装作恼羞成怒的说道:“这是我女儿抄录的!” 两人再次宴饮了一番,但是孔御史又怕留宿方知府家惹得把柄,还是坚持返回驿站休息。 等到送走了孔御史,方知府这才返回书房,看到女儿房间的灯还亮着。 方知府走到女儿房前,咳嗽了一声说道:“兰儿怎么还不睡?” 方若兰的声音传出来:“爹爹,女儿看完这章,马上就睡。” 方知府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兰儿,你将杨升庵再给为父看两日吧。” 方若兰立刻说道:“这可不行!爹你可是说好了先给我看完的,再说了,我不是都给你抄录了一份了吗?” 方知府有些尴尬的说道:“这个,这不是刚刚送给你孔世叔了吗?” 方若兰立刻说道:“那可是女儿好不容易誊抄的,爹你送人了还问我要原本?再说这书是舅父寄给我的,又不是给您的。” 方知府很快败下阵来,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刚想要拿出父亲的架子,李夫人又从房里出来说道: “喝了酒还不赶快就寝,老爷明日没有公务了?不是要去巡视县学吗?” “兰儿你也早点睡,熬夜看书伤眼睛!” 李夫人出马,一下子制服了两人。 方知府这边送出去一本文集,海瑞收到了一本文集。 苏泽这些日子,将自己仅有的lv3级的文学知识,将记忆中能背诵起来的古文全部抄录出来。 lv3大概也就是初中古文名篇的水准吧,苏泽也想要肝高了文学技能,记忆起更多古文名篇来,可偏偏这个文学技能怎么都不涨经验。 海瑞翻开这本书,苏泽的字迹虽然不够好看,但是学生手抄的,海瑞心中还是有些感动。 如果是送别的东西,海瑞是坚决不可能收的,但是苏泽送的是书,海瑞也是爱读书的人,爱不释手的翻了起来。 《曹刿论战》,这是左传上的,海瑞自然读过。 《邹忌讽齐王纳谏》,战国策上的文章,海瑞也曾经读过,不过是借的别人的书,好文章! 《出师表》!好文章! 读到“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海瑞忍不住击节赞叹! 这篇文章海瑞没读过,也难怪诸葛武侯能够名留青史,这文章足以可见他的忠于汉室之心! 海瑞忍不住诵读了一遍,继续向下翻。 《桃花源记》,海瑞也曾经有过避世之心,更是觉得这是千古好文。 海瑞合上书,实在是太好看了,他都不忍卒读了。 苏泽看着海瑞如痴如醉的读书,系统突然跳出提示,某技能又加了10点。 苏泽哭笑不得,这也算? 不过想想也对,投其所好不就是某技能的要义吗? 要这个真的是游戏,苏泽好歹刷了海瑞几百点好感度了。 海瑞对苏泽说道:“令尊有这么多藏书,定是博学大儒,恨不能见啊!” “对了,明日知府要在县学巡视,虽然我更希望你专心学问,但是士林扬名对你还是有些好处的,若是有机会还是好好表现吧。” 一贯方正的海瑞说出这种话,苏泽也是感动。 这些日子的接触,苏泽发现海瑞最大的优点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甚至可以说是后半句,他并不是不通世情,反而是洞若观火,只是自己不愿意和这个浊世妥协罢了。 但是对因为种种原因妥协于社会,也没做出伤天害理事情的人,海瑞却是非常宽松的。 苏泽立刻说道:“多谢老师教导。” (本章完) 第098章 讲学技能,表字 五月十六日,海瑞依然没时间给四人上课,新到任不久的方知府要来县学视察,海瑞作为学政官员自然要去准备迎接了。 虽然海瑞在新知府第一天到任的时候就不肯跪拜,但是这位方知府倒是表现出了容人的雅量,不仅仅没有给海瑞穿小鞋,反倒是褒奖他的刚直。 海笔架这个绰号如今在府县衙门传开,包含了三分的讥诮,五分的敬佩和两分的不以为意。 海瑞也不是没事干就给上司下马威的,巡视学校也是知府分内的事情,他自然要好好接待了。 方知府是上午到的县学,先在钟教授和海瑞的陪同下拜了孔子,然后又参拜了明伦堂供奉的理学四儒的像,然后在延平书院陈默群的请求下,给县学中所有的学子讲一次学。 不过陈默群也不算是拍马屁,方知府作为全府学历最好的人之一(进士),给这些秀才讲学,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方知府安置延平书院的学生,这位陈山长也算是投桃报李,让方知府讲学,就是认可他为一府的学宗,提高他在士子中的威信。 这种互利互赢的事情,方知府自然不会拒绝,他掏出了已经准备好的讲稿,在明伦堂前给学生讲了一课。 苏泽也坐在明伦堂下,方知府开讲的学术,让苏泽有些意外。 这位方知府一开篇就讲良知,很显然是走的心学的路子。 这个也是正常,如今心学是显学,就算是科举不考,你做官不说几句“致良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化人。 咱心学的爷就是爷! 对于方知府这种已经中了进士的人来说,科举考的理学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 这就等于高考结束撕高中课本一样,到了大学你再拿高中课本装逼,那就是纯纯的傻子了。 到了大学不读一点《宏观经济学》、《纯粹理性批判》、《计算机程序设计艺术》什么的,也不好意思和同学聊天。 总之心学这个东西,是人是鬼都在谈。 但是听到这位方知府讲到“百姓日用即道”的时候,海瑞和苏泽的三个同学,都将目光放在了苏泽身上。 方知府说完这句话,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显然这就和主流心学不一样了啊。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讲怎么致良知吗?怎么格物致知吗? 百姓日用和道有什么关系? 苏泽也有些懵了,别看泰州学派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在这个学派影响力也就这样,充其量就是个心学门下的小分支,还是被其他人喷的那种。 如今心学大宗是王门江右学派,学派的成员有王阳明的亲传弟子欧阳德,现兵部尚书聂豹,内阁次辅徐阶。 有欧阳德这样的学宗治学,门人弟子半天下。 朝廷中又有大臣支援,江右学派是心学嫡传。 相比之下,给贩夫走卒讲学的王艮,算是心学中的异类。 泰州学派也只是在江苏部分地区流行,而且还是在下层流行。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就是在海瑞和同学之前撑个场面,说了一句“百姓日用即为道”,竟然就成了新知府的同门中人。 延平书院的山长陈默群皱眉,他中了进士后就没有做官,这些年潜心治学,倒是对各家学派都有所了解。 泰州学派的创始人王艮都去世多年了,这也不算是什么太新的学说。 只是这一派提倡日用之道,讲究俗学情学,这都是陈默群不喜欢的。 在他看来,读书人焚香品茗才是悟道,哪有在泥腿子中悟道的说法。 不过方知府是他请来的,这讲学本身就是各抒己见,陈山长也只能憋着。 方知府心中暗爽,其实他自己对于泰州学派的了解也只是皮毛,基本上都是和妻弟来信以及和女儿聊天中知道的一鳞半爪。 时人追求的都是一个“奇”字,各种爆论、奇谈层出不穷,无论是文坛宗师还是文坛新秀,都以言论新奇为荣,都以循规蹈矩为耻。 这种风气刚刚兴起的时候,自然是万物竟发勃勃生机,可是到了嘉靖三十三年,已经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世人都追求奇论,喜欢追逐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只觉得自己的言论还不够奇,自己考据的史料还不够偏,自己的观点还不够极端。 “厌常喜新,慕奇好异”,讲学不搞个爆炸观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懂学术的。 这颇有些如今自媒体时代,标题党的风采。 看到自己的论点震慑住了众人,方知府心情愉悦。 泰州学派虽然有些背逆的言论,但是其核心的孟子民本学派,也算是儒学正统,是写进科举教科书的政治正确。 正好这一套说法,也能树立方知府亲民爱民的人设,到时候再做做样子,离任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再搞一把万民伞。 方知府讲完了学之后,陈默群咳嗽一声说道:“诸生还有什么疑问,可以当场向府尊大人请教。” 方知府环视一圈,这些书院学子,府县两学的学生都低着头,不敢上来发问。 看来是被自己的新奇论点给震住了,方知府心中得意,自己搬出泰州学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延平府又不是南直隶那种经济繁荣的地区,自己这套爆论足以震慑本地生员了。 学生不敢提问,方知府又将目光看向了学官。 看到海瑞之后,方知府又想到他那日在城门口伶牙俐齿的样子。 方知府立刻点了海瑞的名问道:“海教谕,伱还有什么要问的嘛?” 海瑞摇头说道:“回府台,属下对王泰州之说了解不深,不敢妄加议论。府台大人能以民为本,实乃延平府百姓幸事。” 不得不说,人和人是不同的。 一个溜须拍马的小人恭维,接受者就会习以为常,甚至小人某一天不恭维,反倒是成了过错。 一个刚正不阿的人突然恭维人,则会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海瑞就是这样一个全府知名的刚正君子,他虽然只是简单恭维了一句,都让方知府心情大悦。 不过这种时候方知府可不准备放过海瑞,既然他能说出王泰州的名字,自然也是对泰州学派有所耳闻的,海瑞又说了解不深,这可是乘胜追击刷声望的好时候。 方知府立刻说道:“今日只有闻道先后,没有师长尊卑,刚峰但说无妨。” 海瑞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他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不喜欢空发议论,说的不好听就是有些死板。 方知府一步步紧逼,海瑞无奈的说道:“府台,我有一个学生,家传有王泰州的学术,可以请他来说两句。” 方知府点头说道:“那也可以。” 海瑞对着人群中的苏泽说道:“苏泽,你且来说上两句吧。” 众人纷纷顺着海瑞的视线看向苏泽。 昨日黄时行木柱破题,苏泽已经大出了风头,今天海瑞又点了苏泽的名字,众人眼神都带着惊讶。 延平府南平县这么多读书世家子弟,都没听过方知府这句“百姓日用即为道”,苏泽这个穷酸读书人竟然听过? 人群中的黄时行心中也充满了嫉妒,此时的读书人不仅仅追求奇,也是追求博的。 科举只考四书五经,但是能通读史书、先秦秦汉唐宋散文、见闻广博的人都是受人尊敬的学问家。 这和航海时代后欧洲尊重博物学家的风气是差不多的。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四书五经大全是科举参考书,定价不高,实在不行还可以抄录,寒门子弟也能读得起。 可是能兴建藏书楼,珍藏古书研究诗词歌赋的,那就不是普通读书人了。 不是世代进学的豪门子弟,是绝对接受不了这种教育的。 比如如今天下文坛宗师的杨慎,他父亲杨廷和是拥立嘉靖皇帝的内阁大学士,是四朝为官的老臣。 杨慎又是少年天才,过目不忘,状元及第。 被贬谪的时候,家中送往云南的藏书就有几车。 等到了云南之后,包括黔国公沐家在内的当地官员都对他礼敬有加,还给他捐赠自己的藏书。 苏泽一个穷书生,竟然听说过方知府讲的新奇学术,众人首先是不相信。 黄时行猜测是海瑞打听到了方知府要讲王泰州的学术,为了给苏泽扬名,提前给苏泽讲课,就是为了让他迎合方知府。 一想到这里,黄时行心中更加不满,昨天就被苏泽抢了风头,今天又要被他抢风头吗? 黄时行冷哼一声,更是竖起耳朵,只要苏泽对答中有漏洞,他就要跳出来揭穿苏泽! 方知府看到苏泽上前,只看到他身高气度都是不凡,方知府对他印象也是不错。 “是长宁卫苏泽吗?破了白知县妙题的苏泽?” 苏泽不卑不亢的行礼:“草民长宁卫苏泽,拜见府尊大人。” “免礼,本官说了,今日只有闻道先后,海教谕说你有家传?” 苏泽立刻说道:“家父在时,曾经和我讲过王泰州的学术。” “你且说说。” 本来方知府是想让苏泽说上几句,献献丑他再指正。 可没想到苏泽拿出那套“求本初”的理论来,倒是将方知府所知道的泰州学派的学术说了个通通透透。 下面的学子们也听的非常认真,方知府只是粗浅的讲了百姓日用即道,却没有深入阐释,反而让人觉得是爆论。 但是苏泽从性善出发,又讲到了本心之说,再从本心推及百姓之心,这泰州学派的理论也没那么玄乎了。 听起来反而更像是儒家正宗了。 而且苏泽做的推论也很精彩,而且比起玄妙的致良知之说,这一套“反求本初”反而更好实践。 就连延平书院山长陈默群都沉默了,思考苏泽这套理论的实践性。 【发现地点讲堂,可以学习技能“讲学”,是否学习?】 “学习!” 苏泽意外的大喜,竟然就这样触发新技能了? 这“讲学”似乎和“开蒙”差不多啊? 不过好像也不太一样,开蒙是对刚读书的人讲课识字用的。 但是讲学是对本来已经是读书人用的。 【县学讲学,“讲学”技能经验49,lv1,49/100】 苏泽一下子傻了,怎么加了这么多经验? 等他环视整个明伦堂,这才明白什么原因。 整个县学府学加上延平书院,坐在这里的足足有一百多号人。 还有方知府的随员和三座学校的学官夫子,差不多整个县城的读书人都坐在这里了。 这个讲学技能应该和开蒙技能一样,必须要听众有所心得体味,苏泽才能得到经验。 这些读书人也不是个个都能听得懂泰州学派的,所以涨49点也很合理。 这个技能实在是太好刷了! 不过苏泽很快想到,这个技能其实也不好刷。 首先讲学要讲的世学术,之前苏泽给长宁卫的百姓讲简单的科学和算学,都没有触发这个技能。 听众必须要是读书人,整个延平府有多少能听得懂学术的读书人? 而且要是不是今天方知府在,又有多少人愿意认真听苏泽这个秀才都不是的穷书生讲学的? 不过这倒是也能刷,县学中还有不少读书人的,自己如今在县学威望不错,可以用他们来刷经验! 苏泽定下了刷技能的规划,只听到方知府说道: “精妙!苏泽你父亲必定是一位大儒,恨不能相见啊!” 接着方知府说道:“你可有表字?” 苏泽说道:“家父是离去的突然,没有给我起表字。” 方知府摸着胡须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由本官给你起个表字吧。” 众学子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苏泽。 表字一般都是师长给起的,若是家里有什么出名的长辈,还要出钱让人起表字。 而那些大人物也是很少主动给别人起表字的,方知府给苏泽起了表字,以后苏泽就可以称呼方知府为师,在外可以宣称是方知府的学生了。 南平县就有很多超过二十岁,依然没有起表字的人,就是想要请大人物起个表字。 现在方知府竟然主动要帮苏泽起表字,这又怎么让在场的读书人不嫉妒。 方知府喃喃说道:“泽,尚书曰‘泽润生民’,表字‘润zhi’,如何?” 苏泽脱口而出道:“不敢受也。” 方知府疑惑的看着苏泽,苏泽连忙说道:“为尊者避讳之。” 方知府恍然大悟,那一定是苏泽有长辈是这个表字,所以才要避讳。 大明提倡孝道,苏泽这样方知府并不恼怒,而是继续说道:“那就取《易》中卦象,泽为雨泽,‘汝霖’如何?” (本章完) 第099章 父女,回卫所 这次方知府来县学讲学,苏泽收获新技能一个,表字一个,顺便在延平府和南平县的读书人中再次刷了一次声望。 方知府得了爱民如子的声誉,又有了提携后进的名声。 海瑞安顿府学生和书院学子有功,知府衙门不好直接赏赐他,但是在场的乡绅纷纷表示愿意出钱捐助,重新修葺一下县学。 这次讲学可以说是秦始皇吃花椒,赢麻了。 送走了方知府,海瑞终于抽出下午的时间,给四人讲了经学。 听了两个时辰的课,科举经验20,苏泽的科举技能已经到了lv4,70/400。 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能肝到五级了。 等到课程结束,海瑞将苏泽喊到了书房,他询问道:“你选好要治的五经了吗?” 苏泽早就已经想好了答案,他立刻说道:“老师,我准备治《春秋》。” 海瑞对于苏泽这个选择倒是不意外,《春秋》是五经中最难治的,但是对于苏泽这样的人来说反而是容易的。 他四书功底扎实,对于经义的背诵和理解都不错,考过童子试绰绰有余了。 春秋的字数多,但是背诵也是苏泽的优势。 海瑞说道:“今日陈山长向县学捐了一套四书五经大全,这春秋的部分里带回去抄写吧。” 苏泽一喜,本来他还准备在县学多留一日,多抄点书回去,现在海瑞竟然将书借给自己回去抄。 “多谢老师。” 海瑞说道:“陈山长捐书,也是看在知府嘉奖了你的份上。不过陈山长对于你的学术并不认可,他是心学嫡脉,书院在县学这段时间,伱还是别宣传那套百姓日用之学吧。” 苏泽连忙点头,他暂时也没有刷“讲学”技能的想法,自己一个秀才都不是,怎么给一帮秀才讲学。 海瑞见到苏泽并不要强行推行泰州学派的学术,这才放下心来,又勉励他说道:“你好好读书,过几年应该就能中试,到时候再宣传也不晚。” 方知府返回府中,今日李夫人又去打马吊去了,方知府和女儿坐在桌前,今日的菜都是些清淡的素菜,这让喜欢肉食的方知府有些胃疼。 这些精致的素材一看就是女儿操持的,自己这个女儿天赋极佳,无论是女儿家的女红刺绣,还是男子的经学文学,都是相当的出众。 相比之下,自己那个儿子就不成器的多了。 方知府也曾经暗暗遗憾,自己这个女儿若是男儿身,还真的有希望考上进士。 李夫人经常出去打马吊,府内的大小事务都是女儿在操持。 今天要去县学,女儿就吵着要去。 堂堂知府家的女儿,女扮男装去一群男人的县学,要是传出去方知府的官也别做了。 方知府严词拒绝了女儿,就有了今天晚上这桌全素宴。 “兰儿,这今天的饭菜是不是素了点?” 方若兰浅笑吟吟的说道:“父亲大人,上次惠民药局的黄提举给您号了脉,不是说您血气淤滞,要少吃些肉食的吗?” 方知府苦着脸,方若兰又说道:“还有这酒您也要少喝,上次和孔世叔喝酒,就把女儿手抄的文集送人。” 方知府败下阵来,自己这个女儿古灵精怪,唯一能镇压住她的夫人还在打马吊。 方知府苦着脸,正准备用晚餐。 方若兰拍拍手,一个粗使丫鬟将一晚枣红色的汤端上了桌。 “这是什么?” 方知府的脸立刻白了,前些日子女儿方若兰迷上了食疗养生,不仅仅逼着自己天天喝这些养身药汤,还逼着自己将惠民药局的保生钱补足了,每天都去药局折腾,要将惠民药局搞出名堂来。 方知府做过县官,自然知道这些福利机构搞不好的症结所在。 这不是一笔两笔保生钱就能盘活的,大明朝官府衙门的经费非常紧张,补足惠民药局的保生钱已经是自己职权范围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想要多拨钱,知府衙门内还有那么多房没办公经费呢。 府内的灌溉工程多少年没钱修了?官道已经多久没平整了? 这知府衙门不少房子下雨天还漏水呢! 大明朝哪个衙门不是这个样子啊。 方知府不想泼女儿冷水,就暂时由着她去折腾惠民药局。 等到药局真的盘不活了,就再给点经费,让它和以前一样,半死不活的撑下去就行。 等到上官来视察的时候,再从街上抓些百姓,从私人医馆抓些大夫,装作药局兴旺的样子就行了。 “兰儿,这是什么?上次那药茶为父喝了,可是狂泄了两日,这次我可不给你试药了!” 方如兰俏脸一红,上次那事是个意外,是那药局的药方誊抄错了,将胡豆抄成了巴豆,这才让父亲腹泻了几日。 方如兰板着脸说道:“爹你是不相信女儿的厨艺?那日后我就不管做饭了。” 方知府的脸更难看了,自己那个夫人整日打马吊,府内上下全靠女儿操持,她要是撂担子自己可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方知府看着枣红色的汤说道:“为父喝就是了!” 说完,方知府端起碗,然后憋了一口气喝了下去。 入口酸甜,甘醇爽口是怎么回事? 方知府突然发现,这看起来很可怕的枣红色甜汤,味道竟然相当不错。 方知府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果然味道不错,比府上夏日里做的清热饮品好喝多了啊! “爹你觉得味道如何?” “好喝!” 方若兰其实自己已经尝过酸梅汤了,不过她是要听一听客观的意见,方知府成了试喝对象。 “爹以为在惠民药局出售这甜汤,能有的赚吗?” “出售甜汤?这甜汤制作麻烦吗?成本几何?” 方若兰说到:“成本不高,无非就是些乌梅山寨之类的常见药材,爹和的这碗是加了冰糖的,在药局卖用黑砂糖就行了,实在不行用交趾黑糖也行。” 听说成本不高,方知府摸着胡须说道: “天气渐热,倒是可以试试。” 方若兰又说道:“爹,这每次惠民药局施药,都有霸王社的人去哄抢,你这个知府也不管管?” 方知府无奈的说道:“这民间的事情,我这个知府怎么管。” 方若兰说道:“若是女儿这生意被抢了,爹你也不管吗?” 方知府叹息一声说道:“那这样,我遣两个民壮去惠民药局维持秩序,如何?” 方若兰喜笑颜开的说道:“那兰儿就替惠民药局惠及的百姓谢谢爹了,哦对了还有一份菜忘记上了,速速上来吧。” 方若兰身边的侍女立刻下去,不一会儿一份香喷喷的肉菜就被端了上来。 方知府对这个女儿也没有办法,父女二人吃了晚饭,方知府喝着酸梅汤,说起了今日在县学的见闻。 方若兰惊讶的问道:“这南平县竟然有知道王泰州学问的读书人?” 方知府摸着胡须点头说道:“是啊,这长宁卫苏泽是个读书人的好种子,就是读书晚了些,三十岁前中个举人应该问题不大。” “长宁卫?苏泽?” 方若兰想到那张方子,这么巧? 方知府没有发现女儿的异状,继续说道:“今日我给他起了表字,兰儿你说的没错,这延平府中豪绅错综复杂,苏泽这样身世清白的读书人才是勘用的。” 大明朝的府县权利很难进入乡村,读书人就是基层治权的重要组成部分。 比如长宁卫有苏泽这样的读书人,那苏泽就几乎可以算是长宁卫的话事人。 各村各里各保的读书人,就是基层最重要的环节。 朝廷的政令需要他们宣传,乡间的争讼需要他们裁决,契约文书需要他们起草,清丈土地衙门也都是委托他们进行的,征收粮食推人出来服徭役,这些也都是读书人参与的。 方知府初任知府,倒是也有些抱负的。 方若兰说道:“爹若是真的看中这个苏泽,倒是可以在科举上推一推他。” 方知府意外的看着女儿,他摸着胡子说道:“这道不必,这苏泽才思敏捷,考中举人不难,倒是能不能中进士就要看机缘了。” “爹这么看重他?” 这下子是方若兰惊讶了,要知道自己老爹虽然字写的不好看,做事也有些没溜,还喜欢贪杯误事,可好歹也是进士出身。 作为大明朝的顶级做题家,方知府这个评价可以说是很高了。 方知府将今日听到的“圣人立言之先,法天象也”告诉女儿,方若兰也沉默了。 “果然妙啊!”方若兰说道。 方知府点头说道:“这份才情就是中不了进士,也能名扬天下。” 说完这些,方知府偷偷看向女儿。 若是这样,这苏泽似乎也是个良婿人选? 自己女儿这个性格,怕是也难嫁入家规森严的大家族。 这苏泽父母都亡故了,孤身一人,如果兰儿嫁过去也不用侍奉公婆。 方知府摇了摇头,还是等苏泽考过童子试再说吧,自己堂堂进士,延平府知府,也不能将女儿嫁给个普通军户吧。 一夜无话,苏泽等四人结束了课程,各自返回家里。 苏泽返回长宁卫的时候从惠民药局门前路过,只看到门口果然放了两个大缸,免费供往来行人饮用酸梅汤和凉茶。 大缸旁边还站着两个手持武器的民壮看守,苏泽更是觉得自己的推测正确,那个女扮男装的锦衣女子身份不凡,竟然能调动官府民壮帮她维持秩序。 若是自己在县城卖凉茶和酸梅汤,恐怕要被地痞会社们盘剥一番。 不过这酸梅汤和凉茶都需要用到糖,等到惠民药局的生意坐起来,苏泽倒是可以他们接触,将长宁卫的糖卖给他们。 骑着海瑞的驽马,不到半日就返回了长宁卫。 【骑行滇马,骑术技能10,lv1,46/100】 刚刚到了长宁卫前,苏泽就看到在长宁卫门口张望的林显扬。 林显扬看到苏泽后,立刻迎了上来。 “阿泽兄弟,我爹等着你去宗祠议事呢!” 苏泽将马交给林显扬,自己走进了宗祠,只看到家老阿公、九姑婆和林百户都坐在堂中。 看到苏泽来了,家老阿公说道:“把总司来了信,我们长宁卫是世袭百户所,先缴二百两去御史那边。” 果然来了,鄢懋卿是雁过拔毛,无论是大户小户都不放过。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徐士盛在鄢懋卿前作梗,长宁卫按照正常百户标准进贡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是比穿越前家谱上记录的五百两少了不少。 如今的长宁卫也不可能立刻造反,该交的银子还是要交的。 鄢懋卿这个名字苏泽已经记下来,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向他讨要。 家老阿公见到苏泽没有反对,于是说道:“宗祠和百户所凑凑,这笔钱就让显扬带到福州城吧?” 苏泽点点头,如今苏泽在长宁卫年轻人中威望极高,家老阿公是想要破财消灾,又怕苏泽年轻气盛不肯妥协。 苏泽不反对,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家老阿公也松了一口气。 说完了鄢懋卿勒索的事情,林默珺说道: “随着把总司信里还有一道紧急军情,鹿大王已经入寇外海了,正在扫荡五峰船主麾下的倭寇,等到雨季结束怕是就要入侵福建了。” 家祠里沉默了下来,鹿大王是林默珺最直接的杀父仇人,就算林默珺不提为父报仇,长宁卫身为沿海卫所,肯定要听令把总司出战的。 这次的敌人可不是县丞民壮了,而是凶狠的真倭。 这几日林默珺都带着卫所正卒和军余训练使用鸟铳,可是林默珺依然心中没底,要是鹿大王真的入寇,长宁卫能够抵挡得住吗? 按照前世的家谱记录,鹿大王是年底十二月才入寇的,不过如今历史已经被苏泽改变了一些,也不知道这个时间会不会提前。 但是听到鹿大王要雨季之后才会入寇,苏泽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还有时间吗? 现在才五月份,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苏泽有信心将鸟铳队练成,给长宁卫锻炼出一支强军来。 林默珺用求助的语气向苏泽说道:“这鸟铳手和诸多兵种都不同,这些日子练下来还是不得其法,还是要请阿泽兄弟出手。” 林默珺的请求,正好是苏泽所想的。 苏泽准备好好肝一下“兵法”和“科举”技能,他对着林默珺说道: “明日开始,我去校场协助百户练兵。” (本章完) 第100章 大数据练兵 第二天来到校场上,原本出操的校场边上被开了一个靶场,这是给鸟铳手练习射击的地方。 林默珺最近很苦恼。 苏泽去县城之前,将鸟铳手交给她操练。 林默珺每日就带着这些鸟铳手们训练,可是每天闹出来的问题都让她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将这些鸟铳手的装填动作操练了熟练了,实弹射击的命中率却让林默珺的血压都上来了。 林默珺是见过苏泽射击的,相比之下卫所这群鸟铳手的命中率低的可怜,每次射击都会出现哑火、卡膛等各种状况。 苏泽到了靶场,并没有直接插手林默珺的训练。 林默珺是个非常合格的将领,她完全按照苏泽走之前留下的训练纲要,一丝不苟的训练这些鸟铳手们。 先是集合队列训练,然后是射击动作的操练,然后是实弹射击。 鸟铳是一种火绳枪,还属于枪械发展的初期,操作步骤繁琐,以苏泽目前lv3的射击技能,每分钟大概也只能发射两次。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所以在日常操练中必须要将装填动作刻入鸟铳手的身体里。 这部分训练林默珺抓的很好,如今这些鸟铳手在她的命令下,一分钟内都能完成装填射击的动作。 但是是实弹射击的精度就实在是太差了,一百步的射击命中率相当的惨烈,十人也只能命中一两个。 苏泽看完了林默珺的训练,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他让林默珺和士兵们都聚集在凉棚下,开始解决林默珺在训练中遇到的问题。 “百户你觉得训练效果不佳,并不是大家训练不刻苦,而是你练兵的方向错了。” 林默珺疑惑的说道:“练兵的方向错了?” 苏泽点头说道:“百户你觉得鸟铳手是什么?” 林默珺想了想说道:“弓手?” 苏泽摇头说道:“这就是为什么百户觉得训练效果不佳,但是我觉得效果很好的原因了。” “鸟铳手不是弓手,而是一种新的兵种,一种可以独立成阵的兵种。” 在枪械发明之处,火枪都是被当做是弓箭手的替代品使用的。 包括戚继光在鸳鸯阵中使用鸟铳手的方法,都是将鸟铳手作为队伍中的远程攻击火力点来用的,如果没有鸟铳手,完全可以用弓箭手来代替。 这也不是说戚继光军事思想落后,而是这个时代的东西方军事家们,都是将火器当做弓箭手来用的。 包括林默珺在内,都将鸟铳手作为军队的火力补充来使用的,并不认为鸟铳手可以单独作战。 其实这时候东西方都是一样的,在西方火枪手一开始使用的时候,也是作为长弓手的替代品使用的。 在西方火枪手一开始也是和长枪手配合使用的,长枪手保护火枪手,火枪手在后方射击。 只有经过无数次战斗的总结后,中西方的军事家们才发现,火枪手这个兵种完全可以取代其他步兵,成为单独的兵种。 并且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出适合火枪手的战术来。 不过这些还只是大道理,就好比苏泽已经修炼了上等的内功秘籍,但是依然需要每日修炼武学招数,才能将内功发挥出来。 而发挥近代化的火枪兵威力的武学招数,就是大明朝开始逐步落后于世界的算学(数学)。 平心而论,大明朝的数学衰退,倒是和老朱家没什么关系。 元末动乱导致大明朝的很多技术出现了断层,算学是其中断层最严重的了。 这一点也体现在历法上,元代郭守敬修的《授时历》,大明朝只是改了一个名字叫做《大统历》,然后就这样凑合用到了明末。 要知道历法这个东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修一下的,要不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实际气象、天文的误差就会越来越大,而历法最重要的职能,指导农耕就会出现偏差,甚至会影响整个国家的农业生产。 要知道历朝历代,凡是安定下来就要重修历法,唐宋元都能修历,但是唯独大明朝一直到了明末了,才搞出来了一个《时宪历》来。 更尴尬的地方是,这个明末的《时宪历》还是在西洋传教士汤若望主导下编写的。 大明朝在数学上的技术断层由此可见。 而要发挥火器战斗力的最重要“招数”,就是数学了,因为数学上的断层,虽然明清都装备了火器,但是这些火器只是单纯的技术革命,并没有引起战争学说的进步。 看着靶场上七十个鸟铳手,苏泽首先将将他们以十人为一组,然后一组一组的开始打靶射击。 苏泽则拿出纸,开始记录他们打靶的结果。 林默珺凑到苏泽边上,却看到他写在纸上的符号如同天书一样,她根本都看不懂,只好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射击的鸟铳手身上。 苏泽并不是单纯的让他们对着靶子射击,而是以十人为一组,分别在300步、150步、100步、50步的位置上进行射击。 苏泽将士兵射击命中的次数记下来,然后又换上下一组再次齐射,在记满了整张纸的数据之后,苏泽对这一批鸟铳的精度已经有了更深的了解。 鸟铳的精度比起近代枪械实在是差太多了,但是近距离的命中还是相当可观的。 50步,(一步15米),也就是75米以内,十人射击命中率能够达到五人以上,也就是说在距离五十步的位置射击,敌军的伤亡可以达到一半以上。 但是到了一百步,也就是一百五十米的时候,命中率就降低到了30%。 到了一百五十步,也就是二百米的时候,命中率就只有20%了。 苏泽拟合出了一条最佳曲线,在50步到100步之间开枪,可以得到最佳的受伤效果。 这是静止射击的精度,在正常作战中,鸟铳手还是会前进的,苏泽又带入了双方进军的速度和装填时间的变量,确定了在一百步装填开第一枪,五十步开第二枪杀伤效果最好。 精确率、装填时间、步伐速度,这三个因素结合起来,就可以有效的估算出鸟铳手推进中对敌人造成的杀伤。 同样的,通过敌人的装备水平和作战素养,也可以推测出己方的伤亡。 火器时代的指挥官,已经和冷兵器时代的指挥官不一样了,脑力的重要性胜过了个人的勇猛。 等到了火炮时代,炮兵指挥官干脆就成了人型计算机,每天的工作就是解抛物线方程计算,用火炮射击诸元计算来计算炮弹落点和敌人火炮的射程。 等到了那个时候,学不好数学,都不好意思去打炮。 【靶场计算,可以学习技能“数学”,是否学习?】 数学技能! 苏泽这次去县城,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学习到数学技能,没想到回了长宁卫,在靶场上却学习到了数学技能。 “学习!” 【检测到宿主原本的数学知识,评定为lv3。】 还是穿越太晚了啊,如果是高考后就穿越,数学好歹评定个lv5。 有了lv3的数学技能,很多记忆模糊的公式浮上心头,林默珺只觉得苏泽的速度更快了,不一会儿就写满了整张纸。 在粗略的算出了最适合鸟铳的行军速度和射击距离后,苏泽又让士兵们装填不同重量的药火,确定出最适合的装填分量。 这就是数学的作用了,明清的火器使用有一个弯路,那就是没有对火药的填充量和射击威力进行定量分析,明清使用火器的将领,都盲目的认为装填更多的火药,火器的威力就越大。 甚至发明出了“倍填法”这种越多越好的作战方法。 可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永远不是越多越好。 倍填法导致火器炸膛的概率大大增加,而多一倍的药火并不能带来多一倍的杀伤力,鸟铳的杀伤力不仅仅和药火燃烧提供的动能有关,也和鸟铳口径、铅弹重量、以及枪膛长度都相关。 而苏泽就是要用数学,将原本靠着经验直觉而确定的药火装填分量,精确到更加科学的份量上,这样才能最限度的利用药火。 搜集这些射击的数据,苏泽就可以制定更加科学的战斗方法,同时也能设计出更科学的火器来。 等到苏泽算完了之后,林默珺实在是忍不住了。 不是说好了要来协助自己练兵吗?怎么苏泽一来靶场就写写算算,浪费了这么多的弹药,眼看着天都要黑了,苏泽一句改进的建议的都没说出来。 林默珺心里也知道,练兵这种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 可是一想到鹿大王已经到了外海,林默珺就忍不住焦虑起来。 杀父仇人就在海的那一头,原本长宁卫是绝对没有机会报仇的,但是苏泽给了她希望。 有了希望之后,自然会奢求更多,林默珺就是希望苏泽能够和之前一样,再表演一遍“奇迹”。 没等林默珺开口,苏泽先说道: “百户,问题我已经知道了。” 林默珺一愣,知道了?这就结束了? 长宁卫的鸟铳手们,也纷纷看向苏泽,折腾了大家这么久,大家都不知道苏泽到底要做什么。 苏泽扬了扬手中的纸说道:“问题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们开始一个个改。” “首先是近距离射击的问题,因为鸟铳的后坐力,平射的时候枪口会向上抬,在五十步的时候射击,不要瞄准胸口,而是要瞄准敌人的脚。” 说完这些,苏泽随便点了十个鸟铳手,让他们站在草人靶子前,开始了一轮射击。 火光和烟雾散去,只看到六个草人靶子的胸口都出现了一个大洞,另外四个草人的胳膊和手臂也都有受伤。 林默珺这下子惊呆了,近距离射击精度的问题一直困扰她,苏泽一句话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林默珺知道苏泽厉害,可是这也太神了吧? 苏泽拿着纸继续说道: “接下来就是行军中的阵型了,按照我的计算,二百步外的射击命中率已经接近十发无中了,要对敌人进行有效杀伤,必须要在距离敌人二百步内再开枪。” “而从二百步开始算,算上伱们的进军时间和装填时间,在和敌人肉搏之前,每个人只有两次的开枪机会。” “大家记住这个两次开枪机会,这两次机会至关重要,要在这两次内打垮敌人的士气,就必须要合理安排射击的距离。” 苏泽又点了两个人的名字,这两人都是刚刚射击成绩出众的,苏泽将70人分成两排,任命两人作为排长。 苏泽将两个人拉到一边说道: “接下来听我的命令,所有鸟铳手分成两排,两排听我的命令轮流开枪,分别在200步、150步、100步和50步的时候再开枪,明白了吗?” 两个新选出来的排长立刻点头,苏泽又只会鸟铳们分成两排,又让人将草人靶子重新填补起来,全部立在靶场中。 这时候校场已经结束了训练,于是纷纷来到了靶场边上看鸟铳手们训练。 这些日子林默珺都扑在靶场训练,校场上的长宁卫正卒都有些不满。 比起这些军余民壮中挑选的鸟铳手,长宁卫的正卒觉得自己才是主力。 此时他们围在靶场上,就是为了要看鸟铳手们的笑话。 看到鸟铳手们两派薄弱的长翼阵型,正卒们更是发出嬉笑声。 这样薄弱的阵线岂不是一冲就破?没有步卒的保护,鸟铳手实在是太弱了! 鸟铳这个可怜的命中,也都让这些正卒觉得,根本不值得花力气练他们。 苏泽没有驱赶围观的正卒,而是让他们在边上看着。 鸟铳手分成两排,苏泽一声号令,开始歪歪斜斜的向前进。 整个队伍非常的滑稽,正卒发出哄笑声。 苏泽聚精会神,到了距离标靶200步的时候,苏泽喊到:“第一排,开枪!” 枪声过后,苏泽又命令第一排继续前进装填,后一排走到150步的时候,苏泽又让后一排开枪。 100步开枪,50步开枪。 靶场上硝烟散去,两排鸟铳手因为步伐混乱已经没了阵型。 正卒们发出巨大的嘲笑声,林百户也看着苏泽,这就是他的战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眼尖的正卒喊到:“靶人!” (本章完) 第101章 火器时代秘籍—步法 众人顺着声音,看向了靶场中的靶人。 为了方便训练,这些靶人都是用草扎的假人。 只看到这些草扎的假人身上已经满是弹孔,有几个倒霉的假人都被铅弹打成了筛子! 长宁卫的正卒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虽然嘲笑过鸟铳手们的队列,嘲笑过他们的射击精度,但是没有人会嘲笑鸟铳的威力。 被鸟铳的铅弹击中,就算没有击中要害也要脱一层皮! 靶场中间那几个靶人的惨状,如果换成真人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鸟铳队这边付出了什么呢? 他们只不过沿着目标走了二百步,也就是每人装填了一次,扣动了两次扳机而已! 鸟铳队只需要按照指令做上几步动作,就能够将前方的草人靶子打成这个样子。 有些正卒已经开始思考,如果将草人换做自己,能够在这惨烈的战场上活下来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除非在鸟铳队接近之前就开始转身逃跑,一旦进入鸟铳队的射程范围,那就是死路一条! 卫所正卒陷入到了极大的震撼中,在这样的威力面前,他们训练了这么久的长枪刀剑,又有什么意思? 要知道这些鸟铳手才训练了不到一个月啊!他们有的人连卫所正卒都不是,一个月之前还是在田地里劳作的农夫呢! 仅仅是训练了一个月,就能够具有如此的威力! 这一切都让那些在校场上流过汗吃过苦的正卒难以接受。 但是正卒接受到了的冲击力,都不如林默珺受到的冲击力大。 自己训练了多日的鸟铳手是个什么样子,林默珺自然是知道的。 她从没有想到,鸟铳手们聚集起来使用,威力竟然这么巨大! 在一定距离的齐射范围内,个人的射击精度已经从偶然命中变成了必然命中。 统计学和概率论的威力让十分之一的命中率变成了必然命中,让少数点射伤害变成了成排的全面伤害。 这种战争学说给林默珺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而善于思考的林默珺,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鸟铳手的威力这么大,在沿海地区作战的时候,传统的长枪兵长刀兵完全可以不需要了! 林默珺是带过兵的,鸟铳手两轮四次射击,几乎可以说是全中了靶场上的草人。 在冷兵器时代一支部队能够在减员百分之五十不崩溃,已经算是纪律严明的强军了。 普通军队只要有百分之三十的伤亡率,就几乎没有什么作战意志了。 鸟铳手的杀伤力,足以在两轮四射中打垮任何一支长枪手或者长刀手组成的步兵! 这样恐怖的威力,林默珺唯一能够想到对付的办法,就是采用骑兵冲锋,迅速冲进鸟铳手的队伍中,打乱掉鸟铳手的排阵,这样才有获胜的机会。 而东南地区哪里有骑兵部队啊? 这对于一直以来都在按照家传兵书操练士卒的林默珺有了强烈的自我否定。 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的练兵方法,日后都要没用了吗? 不仅仅是长宁卫,整个东南乃至于整个大明的步兵正卒,难道都没用了? 【靶场练兵,兵法30,lv3,61/300】 苏泽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解散了鸟铳手和围观的正卒,带着脑袋嗡嗡嗡的林默珺,在晚霞之下走向百户所。 “我的这些练兵方法,难道再也没用了吗?” 沉默了很久,林默珺终于抬起头向苏泽问道。 苏泽微笑着,却摇头说道:“我知道你的自我怀疑,但是我要告诉你,鸟铳队今天能有这个表现,恰恰是因为你这些日子的训练。” “这不是安慰百户,而是使用火器的军队,更需要训练和操练。” 林默珺还是当苏泽在安慰自己,她摇头说道:“他们很多人一个月前还在种田呢,我不过是让他们熟悉了军纪和装填动作,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训练鸟铳手。” 苏泽坚定的说道:“当然不是这样。” “伱以为这样的鸟铳手就足够了吗?” 林默珺想到那些快要被打烂了草人靶子,反问道:“这还不够?” “当然不够,靶子是死的,战场是活的,战场上瞬息万变,你觉得敌人会站在正前方等待你压过去吗?” 林默珺是上过战场的,她点头说道:“那确实不会。” 苏泽接着说道:“战场上有追击,有遭遇,有转向,你觉得就靠我们长宁卫的这支鸟铳队,能应对侧翼的伏击吗?” 林默珺摇头说道:“不能。” 苏泽正色说道:“战争是什么?战争是穷尽一切可能,博取最后的一个胜利,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那战争的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你看到了现在长宁卫鸟铳队的威力,但是我有很多种办法,用普通步卒击败它。” “但是只要坚持继续训练,这支鸟铳队就可以补上这些缺陷,成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林默珺听了苏泽这句话,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并不是被鸟铳队的杀伤力冲击到的,而是被一支这么没有经过训练的部队,就能造成这么大的杀伤而冲击到,进而开始怀疑自己作为职业军官所接受的这么多年教育,是否还有意义。 但是苏泽告诉她,就算是鸟铳手也需要训练,才能弥补战术上的缺陷,让林默珺明白作为一军的训练者,她在战场上还有意义! “那鸟铳队要怎么训练?” 苏泽立刻说道:“步法!” “步法?” 步法本身也是传统军队训练的一个必备项目,一支列队整齐的军阵如何前进,自然需要统一的步法。 不过传统军队训练中,更加重视的是战场搏杀的技巧,步法这个东西只要能维持阵型,要求并不是很高。 你指望左右都分不清楚的古典主义军队,能走出什么样的整齐步法来? 参加过军训的人,几乎都对齐步走和正步走训练深恶痛绝,在现代战争时代,齐步走和正步走除了在领导检阅时候好看点,似乎找不到任何存在的价值。 但实际上在历史上,让火器代替冷兵器制霸战场的最重要发展,就是步法的发展。 在这个“排队枪毙”的时代中,队列的齐整是一支火枪部队战斗的保证。 在燧发枪开始大规模运用的拿破仑战争时代,法军火枪手之所以能够强于其他国家的军队,其中一点就是法军的训练度非常高。 这一点就体现在步法上,在那个时代,普鲁士和英军只能使用常步和快步两种步法,但是法军却能够在常步和快步之外,还有能以接近于奔跑速度的“快速步法”急行军前进。 在那个时代中,也只有法军能够以这样的速度前进而还能保持阵营,这也是拿破仑时代法军纵横欧陆的一个很大原因。 步法除了关系到行军速度之外,在军队转向,穿插配合的时候也是非常重要的,要让一支军队能够在混乱的战场上保持阵型,这都需要长期刻苦的训练和指挥官的临场指挥能力。 对于苏泽来说,他脑中的军事理念是有的,但是让他长期在长宁卫带兵训练,苏泽也是没有时间的。 在长宁卫拥有巨大威望,并且拥有相当军事素养的林默珺,就是最好的选择。 苏泽将自己所写的步法训练书籍递给林默珺,接着说道:“这是我写的练兵方法,从明日开始就开始训练队列和步法,等到队伍整齐之后再训练转向和变阵。” 林默珺接过了苏泽递过来的兵书,感激的看着苏泽,任何一个有追求的军事指挥官,在面对先进军事理念的时候,都是充满渴求的。 林默珺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一股浪潮,一股军事思想和军事战术发生天翻地覆变革的浪潮。 拥有非常强军事天赋的林默珺,隐约的感觉到这浪潮将不仅仅发生在步兵中,甚至会影响整个世界的作战思路。 林默珺感激的说道:“我一定好好练兵!” 苏泽送林默珺返回百户所,中华大地从来不缺的就是军事家,在这片土地上,无数军事天才疯狂涌现,永远都会有人在最危难的时候,站出来挑起整个民族的重担。 林默珺有天份又努力,还有自己这个有外挂的指路人,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将长宁卫的鸟铳队练成。 不过铅弹和火药依然是个问题,要不然下次进城的时候再找一找延平卫的药火局,从那位马百户那边买点药火? 说不定还真的可以,徐士盛是延平卫走私药火的渠道,如今徐士盛死了,这条渠道可能就断了,说不定马百户还欢迎苏泽来买药火呢? 虽然有了火器制造技能,但是级别还很低,要制造出合格的铅弹和火药还需要多摸索。 鸟铳需要两种药火,第一种灌在火药室的引火药和装填在枪膛中的装填药,这是两种不同的火药,就算有了延平卫药火局预制的火药,要制作这两种火药还需要进一步的摸索。 还有标准铅弹的制造,另外在拿破仑时期还有一种包裹了纸皮或者兽皮的“包覆弹”,这种子弹因为气密性更好,射击精度更高,但是包覆弹的装填时间长,影响射击速度,所以苏泽只准备在鸟铳队成型之后,挑选那些有射击天份的人来使用包覆弹。 另外鸟铳也有改进的可能,比如膛线技术也能增加子弹的命中率。 只不过如今苏泽火器制造技能等级还很低,还没办法进行这样高级的改造。 火器制造应该还包含铸炮的技术,也许到了lv5还能铸炮? 苏泽一边想着,一边向家庙走去。 就在他返回家庙的时候,遇到了正在家庙门前张望的林显扬。 “阿泽兄弟,我爹请你去家祠议事。” 又议事? 苏泽只能感慨小小一个长宁卫就这么多事情,想要治理一县一府,乃至一个省一个国家是多么难的事情,并不是游戏中点个按钮,政策就能稳定的推行下去,设施就能自动建立起来。 走进了家祠,苏泽发现家老阿公的脸上似乎挂着淡淡的笑容? 平日里严肃的家老阿公都挂着淡淡的笑容,九姑婆更是直接咧开嘴笑起来。 今日议事的气氛非常欢快,看样子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果然苏泽一进来,家老阿公就说道:“苏泽你快坐下,今日请你过来,是背山陈氏来人了。” “背山陈氏?” 苏泽想到这不就是和长宁卫械斗的那个村子吗? 上次械斗不是背山陈氏已经认输,让出了芦田,难道他们还要争芦田? 这可不行,芦田中也有苏泽的份。 家老阿公看到苏泽面容严肃,立刻说道:“放松点,背山陈氏这次是来输诚的。” 也就是说背山陈氏是来服软的? 不对啊,械斗都过去这么久了,哪有现在来服软的? 苏泽疑惑的看着家老阿公,还是身后的林显扬解释道: “这次背山陈氏的使者过来,是想要和我们长宁卫商议水源的事情。” 哦,苏泽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水源啊。 从古到今,村子和村子之间的水源争夺都是大问题,就算是到了现代,农村纠纷也基本上围绕水源展开。 长宁卫的地理位置不错,一条溪流从这里入海,入海口就是那片芦田。 这条河是闽江的支流,延平府的人称呼为建溪,长宁卫几乎完全占据了建溪的下游。 背山村赖以饮用和灌溉的河流,是建溪的支流,这条支流水位很不稳定,上次陈氏争夺芦田,除了觊觎芦田的产出之外,也是建溪争夺入海口的水源。 今天的福建的天气也有些反常,雨季迟迟还没到,建溪的水位都下降了不少,背山村的建溪支流几乎要断流了。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和长宁卫斗争的背山陈氏突然服软的原因。 水源断流,这在农业社会可是毁灭性的灾难,而陈氏最大的产业是棉田,这也是相当需要水的经济作物,没有充分的水灌溉,棉花就会枯死,那背山陈氏的损失就太大了。 原来如此,苏泽嘴角也上扬,既然背山陈氏送上门来,上次三十两械斗罚银的帐就可以好好算算了。 (本章完) 第102章 束水冲沙 家祠堂中众人都露出笑容,背山陈氏和长宁卫的仇恨不仅仅是芦田,还关系到水源等一系列的争端。 家老阿公说道:“这次陈氏三兄弟从县衙回村,想要和我们长宁卫好好谈谈疏通建溪的事情。” 苏泽问道:“是在县衙当差的陈氏三犬吗?” “正是那三兄弟。” 苏泽了然,南平县城的胥吏差役中,一虎一狐三狗最为出名,而其中狐就是户房书吏徐士盛,已经被苏泽带人杀了。 虎就是壮班领袖李虎,上次被苏泽的鸟铳击中了肩膀,如今还在家中养伤。 三犬就是背山陈氏三兄弟,如今他们三兄弟都在县衙当差,三人最懂得欺上媚下,在上官面前温顺如狗。 上次长宁卫和背山村械斗的时候,陈家三犬因为有差事在身没有参加,这次关系到了背山村的水利灌溉,他们请了假返回村子,就是要和长宁卫好好谈谈。 这一次家老阿公依然将谈判的重任交给苏泽,林显扬作为苏泽的副手。 家老阿公的底线是可以允许背山陈氏疏通淤塞的支流,但是不能影响长宁卫的水利灌溉。 第二天苏泽刚刚和九姑婆林彩娘一起吃完了早饭,苏泽并没有直接去家祠,等待和陈家来人谈判,而是骑着马出了长宁卫,沿着建溪绕了一圈,观察了建溪的走向后,这才返回长宁卫。 而林显扬已经在家庙中等待苏泽了,他是来通知苏泽,陈氏三犬已经到了家祠了。 谈判的地方是家祠的前厅,苏泽被林显扬拉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右手边的陈家三兄弟。 这陈家三兄弟个头不高,身体也算不上魁梧,但是颇为精壮。 为首的陈氏三兄弟的老大,一双三白眼阴鹜的看着苏泽,凶狠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苏泽拱手说道:“这位就是最近名满县城的苏相公了?” 陈氏三兄弟也在打量苏泽,他们也没想到明明是读书人的苏泽,为什么要比他们还高出一个头。 高也就罢了,苏泽走路虎虎生风,一看就是练家子,这哪里是什么文弱书生,县衙壮班首领李虎和苏泽比,气势上都要低半个头。 陈家老大本来还准备先用气势压迫长宁卫的人,可没想到反而被苏泽这个读书人压了一头。 陈家老大名叫陈伯飞,老二陈仲飞,老三陈叔飞,三人从小逞勇斗狠,成年后就被白县令点了差役,如今在南平县城担任衙役。 不过三人在不同的地方当差,陈伯飞是县衙的捕役,也就是俗称的捕快,负责抓捕凶手办理案件。 陈仲飞是粮役,粮役的工作是负责看守粮仓,在百姓进县城缴纳粮税的时候负责验收粮食的。 而陈叔飞则是皂役,这就是古装剧中站在衙门大堂上喊威武的,也负责在公堂上执行笞刑和杖刑的。 陈伯飞也是头疼,上次械斗没有斗过长宁卫的人,这次上门求水源,想要让长宁卫同意可不容易。 但是宗族派人让他们三兄弟出面,三兄弟又不能不从,他们在县衙的地位,其实也仰仗背山陈氏在背后出力。 苏泽礼数周全的回礼,陈伯飞是个粗人,倒是也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直接进入主题说道: “这次我是受我陈氏族长之邀,来查看长宁卫和背山村争水源的事情。” 苏泽皱眉说道:“陈捕快,这里我就要问清楚了,您是代表县衙来处理我们长宁卫和背山村争夺水源的案子,还是代表背山村来和我们长宁卫协商的?” 听到苏泽这么说,陈伯飞心中暗暗叫苦,这长宁卫自从出了苏泽这样的读书人之后,真的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若是以前,陈伯飞直接搬出县衙身份来,说不定就能将长宁卫众人唬住,扯起县衙的虎皮来,这水源的事情说不定就能解决了。 可是现在有了苏泽,事情就不一样了! 苏泽可是得到方知府赐表字,也得到白知县夸奖的读书人! 虽然苏泽还不是秀才,但是他在县城的影响力一点都不小。 陈家三兄弟虽然凶名昭著,但是他们也不敢谎称衙门公务,苏泽要是真的到衙门打听一下,就能轻易揭穿陈伯飞的谎言。 陈伯飞立刻说道:“我们三兄弟来并非衙门公干,只是以背山陈氏一份子的身份,来和诸位谈判的。” 原来不是衙门的人啊! 林显扬看了一眼苏泽,还是读书人厉害啊,一下子就扯掉了三兄弟身上的虎皮。 没有“衙门的人”这层身份,陈伯飞的气势也弱了不少。 陈伯飞硬着头皮说道:“长宁卫和我们背山村比邻数代人了,常言远亲不如近邻,如今建溪淤塞,我们背山村想要疏通一下建溪,希望长宁卫能行个方便。” 若是以前,盯着给县衙公干的名头,陈伯飞这番话肯定说的义正言辞。 可是如今被苏泽拆穿了身份,他气势上就弱了不少,这句话更是说的底气不足。 要疏通的建溪支流都在长宁卫的范围内,你要动人家的水源,别人怎么能答应。 果然陈伯飞刚说完,林显扬就说道:“建溪又不流经你们背山村,凭什么要动我们村子的水源!” 这时候陈家老二站起来说道:“建溪也不是只流过你们长宁卫!我们背山村流过的是建溪支流,如今水位浅了!我们怀疑是伱们长宁卫截断水源!” 陈仲飞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长宁卫众人的怒火,在家祠堂上的众人纷纷站起来问候陈氏兄弟。 而陈氏兄弟也不甘示弱,三人竟然和家祠中长宁卫众人骂了一个奇虎相当。 苏泽则是默不作声,一直等到陈氏兄弟骂累了,陈伯飞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苏相公,难道真的要对簿公堂吗?” 这种两个村子之间争夺水源的案子,也是大明官府最常处理的案子。 陈伯飞这句话中隐约带着威胁之意,这年头上公堂对原告被告双方,都是最终的手段。 大明朝的法制精神就是重调解而抑诉讼,如果背山村和长宁卫真的要打官司,那第一步要先在旌明亭接收一轮调解。 若是调解的结果双方满意,那就在县衙书吏的见证下盖章公证,承诺以后再也不为这件事诉讼了。 如果无法达成调解,那才能进入下一步的对簿公堂环节。 到了这个环节,刑房的老吏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吃了被告吃原告了。 陈家三兄弟深谙县衙的门道,自然也不愿意对簿公堂。 苏泽无所谓的说道:“行啊,对簿公堂就对簿公堂,这建溪下游是我们长宁卫的!” 这下子陈氏三兄弟彻底败下阵来,显然苏泽是个懂行的,这案子告到了县衙,也是人家长宁卫占理。 上次械斗输的那么惨,抢又抢不过,打官司又打不赢,三兄弟绝望的站起来,准备将这个坏消息告诉族长。 苏泽却说道:“不过你们想要疏通建溪,倒是也未尝不可。” 三兄弟都已经站起来了,听到苏泽这这句话后立刻重新坐下。 陈伯飞立刻问道:“苏相公,真可以吗?” 林显扬也看向苏泽,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苏泽要同意让背山村来疏通水源,难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乘胜追击,让背山村知道长宁卫的厉害吗? 苏泽继续说道:“取水文图来。” 林显扬立刻从宗祠后方取出一份泛黄的图册,这东西就是流经长宁卫的建溪的流域图。 大明朝从村到县,都有这样的水文图。 水文图记录了河流的走向和分支,也记录了河流的宽度和基本形状。 水文图一方面是记录了水文基本信息,一方面也是对河流归属权的确权,如果一条河流分属不同的村落,或者这条河流上游属于哪个村落,这些都是要标注在水文图上的。 苏泽看着水文图,果然和他今天早上观察的一样,淤塞的支流是在河道弯曲的地方。 建溪虽然叫做溪,实际是一条挺宽的小河,要不然长宁卫也不会靠着建溪就能灌溉出这么良田。 不过从几十年前开始,建溪的水流就逐渐变小,而且水中的泥沙也多了很多。 在降雨少的时候,建溪甚至还会断流。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建溪上游路过一片矿区,因为挖掘采矿和矿坑冲刷泥浆,让建溪中的泥沙含量增加,因为泥沙的增加建溪的河床被抬高,水流也就变缓了很多。 河床抬高不仅仅导致了河流变缓容易断流,而且在暴雨时节还容易发生水灾,长宁卫的家谱中就记录了很多次“治溪”的事迹。 从嘉靖二十年开始,官办的矿坑为了多贡矿税,更是不断的破坏土地开挖矿石,建溪也从时隔几年泛滥一次,变成了几乎每年都会泛滥一次。 对于长宁卫的人来说,建溪流经长宁卫又是祝福又是诅咒。 原本长宁卫百废待兴,苏泽还管不到治溪的事情,但是这一次背山村送上门来,这些人手不用白不用,干脆乘着机会治理一下建溪。 虽然如今苏泽的【水利】技能只有lv1,但是建溪也只是一条普通的闽江支流,lv1的知识体系加上苏泽前世阅读水利史的经验,治理这条小溪绰绰有余,吧? 苏泽对着陈家兄弟说道:“我打算治理建溪,这样背山村的河道也就不会淤塞了,但是治溪的人手要背山村出。” 陈氏兄弟愣住了,就连长宁卫众人也愣住了。 家老阿公咳嗽了一声说道:“阿泽,这建溪的问题老百户也曾经请渠房的曹典史看过,曹典史说只要上游的矿坑不绝,下游断无安宁之时啊。” 陈氏兄弟也点头说道:“苏相公,这建溪淤沙太多,就算是我们陈氏和长宁卫全员出动,也挖不清这溪内的淤沙啊。” 苏泽知道,这是大家不相信自己。 水利这个东西,一向是专业性非常强的。 比如县衙渠房的吏员,家族世代都是从事水利工作的。 而大明朝非常重视治河治江,专门设立了河道衙门负责治水。 不过大明朝的另外一个特色,就是财政极度紧张,各衙门严重缺乏经费。 而水利工程一直都是投入巨大,但是收益却很缓慢的工程。 所以在明初的水利工程发展之后,大明中期水利工程建设进入停滞期。 南平县渠房能将闽江管好就不错了,根本管不到建溪这种支流。 甚至在降雨量大的时候,还会将洪水引入建溪来泄洪。 不仅仅是南平县,整个大明朝的水利工程都存在年久失修,旧工程维护不下去,新工程没钱开工的窘境。 苏泽暗暗想到,在读史书的时候,总觉得各个王朝后期是“气运耗尽”,整个王朝的天灾不断,似乎老天爷都要送走这个王朝。 但是实际上,这个观点就是因果颠倒了。 是因为到王朝后期朝廷财政崩溃,无法再和王朝建立初期那样低成本高效率的进行大型工程建设,这才让各种水利设施年久失修,遭遇到洪水就会“河堤大溃,千里泽国。” 又或者是爆发蝗灾和旱灾,如果是王朝强盛的时期,自然有办法赈灾抗灾,但是到了王朝末年,朝廷连官员俸禄都快要发不上了,自然也没能力组织救灾了。 但是嘉靖朝廷的时间点还不太一样,这位皇帝还不是他孙子的孙子那时候,朝廷还能从民间收到大量的银钱。 只不过这位“聪慧”的皇帝更愿意将钱花在修建宫观上,而不是用在他的“子民”身上。 大明朝的国库空虚,皇帝的私人金库太仓库却堆满了金银。 嘉靖皇帝像是个极端的守财奴一般,从太仓库“借”给国库的钱还要收利息。 除了闽江之外,其余水系的治理都靠民间自筹经费自行开工。 苏泽却胸有成竹的说道: “我只需要五十能干活的青壮,就足以治好建溪和背山村的支流。” 陈伯飞忍不住问道:“苏相公真的有治河之法?” 苏泽笃定的说道:“我有一‘束水冲沙’之法,可为百年大计,彻底解决建溪淤沙的问题。” (本章完) 第103章 射击技能突破 众人都看向苏泽,目中闪烁了怀疑的目光。 如果是别人说自己懂水利,能够一举解决建溪和支流淤积的问题,家老阿公和陈氏三兄弟早就开骂了。 但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苏泽,家老阿公竟然觉得他真的能办成。 就连陈氏三兄弟都不敢出言反驳,谁让人家苏泽是读书人呢? 大明朝的读书人,不仅仅是科举做官影响大明朝,在野的读书人在民间也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这就是所谓的乡绅。 致仕的官员,没有出去做官的生员,在家办学的儒生,也许他们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但是在地方上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虽然苏泽也不喜欢乡绅这个阶层,但是不得不说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乡绅,并且正在借用乡绅的影响力。 背山陈氏只是出了三个衙役,就在附近横行霸道,甚至敢于欺压军卫。 苏泽虽然还不是秀才,但也是县城里有名的读书人的,是被方知府和白知县夸赞的,又是县学教谕海瑞的弟子。 海瑞虽然只是县学教谕,但也是正经八百的举人,教谕也是县城里少数的官员。 光是这一点,他说他会水利,陈氏三兄弟就不敢反驳他。 家老阿公看着苏泽说道:“阿泽,你真的能治河?” 建溪虽然叫做溪,实际上是一条不窄的小河,这些年每到降雨季节就会泛滥,经常冲出河床冲毁农田。 靠着建溪的都是长宁卫上好的水田,其中有几亩就是家老阿公家的,每次水患对整个长宁卫都是巨大的损失。 其实家老阿公也早就想要整治建溪了,可是长宁卫日益凋敝,根本出不起修河的钱,而且修建水利工程还需要大量的人手,这就意味着需要大量壮丁劳动,这也是一笔相当大的负担。 陈仲飞说道:“什么束水冲沙,俺们问过县衙的渠房,要整治建溪只有先断开溪水,挖掉河床上的淤沙,可是只要上游矿坑还在开采,水中泥沙不绝,不出几年就会重新淤塞上,难道还能年年清挖不成?” 背山陈氏可要比长宁卫更有动力去清理建溪,因为泥沙淤积,支流的水口经常会堵上。 一旦水位降低,背山陈氏全村水源就会断绝。 但是请了县衙的渠房水利专家看了之后,背山陈氏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们只想要能清理分水口,将建溪的水引入支流就行,也不想着恢复以前的流量。 苏泽却信心满满,他早上看过了建溪的水文情况,又看到了水文图,结合相关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建溪淤塞和经常发生水患的原因了。 其实建溪水利问题就和黄河一样,都是因为上游土地沙化导致的泥沙淤积问题。 因为建溪上游的铁矿坑和石灰矿坑,导致大量泥沙进入建溪中。 这些泥沙就随着溪水冲刷到下游,然后在河床上淤积下来。 河床的淤积让建溪流量变慢,更是让泥沙沉淀变多,加剧了建溪淤塞的速度。 河床的升高,也迫使水平面上升,一旦发洪水了,建溪水就会冲破河堤,冲毁附近的农田。 而所谓“束水冲沙”,就是明代水利专家潘季驯提出清理黄河淤泥的方法。 这位大明朝的水利官员,在任大部分时候都在治理黄河,而他治理黄河的思路一直沿用到清代,成为明清两代治河的标准方法。 所谓“束水冲沙”说起来原理也很简单,将河面收窄,建造蓄水池,然后通过增加水流速度的方法,利用流速冲刷积累的泥沙。 建溪距离出海口近,只要能将泥沙冲到海中,就能够解决淤塞的问题。 苏泽想要在建溪进行“束水冲沙”,一方面是想要肝一下“水利”的技能点,另一方面也想要造福长宁卫。 长宁卫的水利设施相当的落后,除了建溪泛滥这一种水利灾害之外,长宁卫每年还会遇到潮灾。 潮灾就是在潮汐上涨或者海上风暴情况下,发生的海水倒灌的灾害。 沿海的村子几乎都面临潮灾的影响,经过海水倒灌的田地会盐碱化,需要好几年养护才能恢复耕种。 苏泽真的了解到长宁卫的问题,才知道为什么古代农业的困难这么多。 种苗问题只是一个方面,农业技术也是其次的,大量天灾人祸才是影响粮食产量的重要因素。 长宁卫是军卫,不少田地是军屯,大家也都是穷惯了,倒也没有出现大的地主。 但是在距离南平县城的很多地方,有的村子大半土地都是豪绅地主的,普通百姓只有租种他们的田地维生。 一年到头下来,大部分产出都交了田租,一旦遇到什么天灾粮食减产绝收,除了卖身为奴之外,就只能逃出去做流民了。 可以说在南平县城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南平县城内,商业繁荣经济发达,官宦豪绅们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非常丰富。 但是在南平县城之外,大部分百姓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如同牲口一样住在棚屋中。 在苏泽来长宁卫之前,九姑婆的家庙都是不饱饭,少数粮食只能用来供养正卒。 如今长宁卫好歹有了些产业,孩童晒盐和妇女纺纱织布也有了些收入,但是距离大家都吃饱饭还有一段距离。 苏泽要建设长宁卫,必然要治理建溪。 这一次背山村送上门来,正好让他们出劳动力,帮着苏泽肝一下“水利”技能。 陈氏兄弟看到苏泽这么笃定的样子,心中也有些动摇。 本来他们只想要疏通支流河口,让建溪的水重新流入到支流中。 这只是一个小工程,只要长宁卫同意就能开工。 但是现在苏泽提出要五十民夫,彻底清理建溪下游的泥沙,这可是一个大工程。 陈伯飞想了想说道:“事情太大,我们兄弟做不得主。苏相公,我要回去请示宗族,再给你答复?” 苏泽挥挥手说道:“你们背山陈氏不出人,那这河就由长宁卫来治了,只是到时候淤沙冲入支流,那我们可就不管了。” 陈伯飞咬紧了牙齿,苏泽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陈伯飞抱拳说道:“苏相公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回宗族请示族长。” 陈氏兄弟风风火火的离开,林显扬在苏泽身后问道: “阿泽兄弟,他们会答应吗?” 苏泽微笑着说道:“他们只有答应这一条路。” 陈氏兄弟返回背山村,陈仲飞是粮役,平日里欺压百姓最是嚣张,经常干一些踢斛淋尖的事情,脾气也最是火爆。 坐在陈氏宗祠汇总,陈仲飞大声说道:“族长,大哥,他们长宁卫修河,凭什么让我们背山村出人手!告!这建溪又不是他们长宁卫的,咱么去县衙告他们去!” 陈仲飞脾气火爆,身为公堂衙役的陈叔飞反而是三兄弟中最冷静的。 在公堂上随时都要看大老爷的脸色,板子的轻重也要把握好,所以陈叔飞也更加圆滑。 他皱眉说道:“这苏泽在县里颇有声望,他在县衙中也能使上劲,真的告起来,那也要花上不少的银子打点。” “不如就听了那苏泽的。” 陈伯飞也赞同的说道:“我们背山村也不能长期出人,且约定一个期限,若是治河不成,就让我们通河口!” 背山陈氏的族长皱着眉,很显然陈季飞和陈伯飞一唱一和,两人话里话外都是让陈氏宗族接受苏泽的条件,出人帮着长宁卫修河。 但是这些日子建溪支流断流,已经影响到了背山村的农田和棉田,如果再供不上水,那今年就要欠收了。 陈氏族长咬牙说道:“那就最多两个月!若是超过两个月治不好建溪,就要允许我们背山村拓宽河口!” 陈氏三兄弟灰溜溜的再次返回长宁卫宗祠,屈辱的代表宗族签下契书。 背山村出五十青壮给长宁卫修河,两个月若是治不好,长宁卫就允许背山村疏通河口。 五十青壮在长宁卫干活,一日两餐都由长宁卫提供。 苏泽代表长宁卫在契书上签字,等到苏泽选定了吉日就开工修河。 接下来的日子苏泽过得更加充实,每天除了读书和给萝卜头们讲学之外,还要测绘建溪的水文数据,制定修河方案。 林显扬带着卫所的两百两银子启程去了福州府,银子交到了御史临时官署后就被打发回了长宁卫,说是等待勘验。 不过按照福州府的消息,千户以下的军户,基本上交了保护费就能过关,长宁卫这次应该是过关了。 林显扬还听到了消息,听说延平卫于家被鄢懋卿抓到了短处,已经狠狠的讹诈了一笔。 苏泽还抽空去了一下城外延平卫的药火局,管事的马百户听说苏泽需要药火,热情的表示送货上门,甚至还帮着苏泽联系到了卖碳粉的铺子。 估计是延平卫被鄢懋卿狠狠敲诈了一笔,正在着急变现筹钱,药火局的报价非常便宜,苏泽不由的感慨于宗远一家都是好羊啊! 再撸了于家一把羊毛,苏泽总算是在长宁卫开办了一家药火工坊。 好消息是新药火工坊混合出的药火已经制造出来,用鸟铳试射没有太大的问题。 坏消息是火器制造技能等级太低,加上延平卫药火局粗制的火药质量不高,这些药火的爆炸效果一般。 大明朝的火药技术其实在这个时代并不落后,精确的黑火药配方,也是到了十七世纪英国在研制出来的,而且在十八世纪以前,英军使用的火药也都是粗火药。 这段时间在药火工坊中忙碌,苏泽也将【火器制造】技能肝到lv1,50/100。 估计等到了lv2级,应该就能掌握更科学配比的火药配方了。 火药的问题能够自产了,剩下的就是铅弹了。 不过按照马百户的说法,延平府并没有铅矿,只有脂粉店和药店会从福州府进少量的货,如果苏泽要买铅,就要去福州府想办法了。 苏泽又拍了林德清去鬼市,可惜鬼市最近还没开门,实在不行只能安排人去福州城买了。 剩下不多的时间,苏泽都泡在了靶场上。 距离【射击】技能突破五级只剩下一点经验了,这段时间和林默珺切磋兵法,兵法技能也涨到了lv4,苏泽又多了一些新的练兵方法,立刻抄写给了林默珺一份。 搞得最近林默珺看苏泽的眼神乖乖的,每次林默珺觉得已经榨干了苏泽的存货之后,过几天他又能拿出一些让林默珺震惊的东西来,这家伙就像是一块海绵,怎么都挤不干净! 另外一个让林默珺郁闷的地方,是苏泽这个家伙学东西实在是太快了! 这段时间苏泽有空也会向林默珺请教刀法,从苏泽持刀的样子,林默珺就知道他是菜鸟中的菜鸟。 可是苏泽跟着练了几天,摆开架势也像模像样了,林默珺从没见过学习这么快的人。 如果刀法的进展还能让林默珺接受的话,苏泽在【射击】上的天赋就让人恐惧了。 最早拿到鸟铳后,苏泽和林默珺一起练习鸟铳射击的。 林默珺已经是天资不凡了,她已经是整个长宁卫仅次于苏泽的射击高手。 可是和苏泽比起来,林默珺这点天赋就不够看了。 五十步以内的标靶,苏泽可以做到每射必中。 一百步以内的标靶,苏泽也能十射中五。 甚至两百步的目标,苏泽十射也能中二。 用林默珺学到的新词,苏泽的命中率是普通士兵的双倍以上。 苏泽的装填速度也是飞快,普通士兵装填两次,苏泽已经能装填三次了。 接过林默珺递过来的鸟铳,苏泽扣下扳机,lv4,397/400。 之所以射击技能肝的这么快,是苏泽发现只要射击命中就能涨经验,装填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别人来做。 于是靶场上就出现了林默珺装填,苏泽射击的景象。 “命中!” 最后一发铅弹击中了草人,苏泽脑海中想起系统提示。 【命中草人,射击技能经验1,lv5,1/1000】 终于升级了! 【技能“射击”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一篮两绿光芒闪烁,到了选择被动的时候了! (本章完) 第104章 选被动,同行 一蓝二绿,也算是正常发挥。 这三个被动技能分别是: 【绿色被动——“我们都是神枪手”:使用火绳枪时,射击技能1。】 【绿色被动——“我们都是飞行军”:枪械装填速度20%。】 【蓝色被动——“枪炮的指挥家”:带领枪械部队时魅力1】 看到这三个技能,苏泽又开始选择困难。 这三个技能可以说都是相当的实用。 首先还是排除第二个,枪械装填速度20%听起来增幅不小,实际上在火绳枪作战中射击时间很短,增加20%的装填速度,也不一定能多开出一枪。 第一个技能苏泽很眼热,但是限定使用“火绳枪”,这也就意味着等苏泽开发出新的枪械,这个技能就没用了。 对于苏泽来说,火绳枪只能算是火器时代前期的枪械,缺点很多,只要等他的【火器制造】技能刷上去了,火绳枪肯定会被淘汰,那这个技能就没用了。 也难怪射击技能1这么实用的效果,却只评定为绿色技能,这个被动的效果实在是太前期了。 而前期射击技能的等级不高,lv5增加1级也就是lv6,等到枪械技能刷到lv9的时候,说不定苏泽已经发明燧发枪了呢。 苏泽还是果断的选择了第三个技能。 魅力这个属性并不是指单单的外貌,如果在军中也可以叫做“威信”。 将领的个人魅力,不管是在冷兵器时代还是热武器时代,都对军队战斗力有着相当巨大的影响。 国内历史上最具有个人魅力的将领,应该就是项羽了。 破釜沉舟,以少胜多击溃秦军,楚国军队能爆发这么强大的战斗力,和项羽的个人魅力是分不开的。 而且这个蓝色技能是对“枪械部队”都有魅力加成,也就是一直可以用到的被动技能。 【剩余1点自由属性,请分配。】 苏泽查看自己的属性点,面板显示为: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7 力量:9 敏捷:4 魅力:6 苏泽想了想,自从穿越以来,都有强烈的不安全感,所有的属性点都加在了力量上。 最近这几个月海上风暴渐渐多了,倭寇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登陆,算是难得的平静期。 苏泽决定这一次先加在智力属性上试试,看看提高智力对于肝技能有没有什么提升。 当智力属性变成8的时候,苏泽觉得脑子清明了不少,似乎运转的速度都要比以前快了不少。 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苏泽又感觉恢复了正常。 可是似乎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化。 苏泽放下手中的鸟铳,拿起地上的树枝,开始在地上计算一道数学题。 这次计算的速度要比之前快了一些,解题思路也清晰不少,苏泽很快就算出了答案。 【完成计算,数学技能经验1,lv3,2/300】 这就是智力提高的感觉吗? 爱了爱了! 苏泽迫不及待的想要返回家祠,试试读书能不能提高肝经验的效率。 不过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苏泽用标准的动作抓起鸟铳,从加药到安装铅弹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完成了一次装填。 站在苏泽身后的林默珺暗暗吃惊,这家伙的动作又快了! 明明刚刚苏泽的装填速度还有些不连贯,如今他的动作已经熟练到看不清楚手了! 苏泽举起手中的鸟铳,对着二百步之外的草人标靶开了一枪。 【靶场射击命中,射击技能经验1,lv5,2/1000】 命中!苏泽满意的将手中的鸟铳清理干净,然后递给林默珺说道: “百户,我先回去了。” 林默珺自然的接过了鸟铳,仿佛自己就是苏泽的副官一样。 等到林默珺走出靶场,林默珺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苏泽言听计从的? 不仅仅是自己,如今整个长宁卫从军卒到普通卫民,都对苏泽说的话深信不疑。 林默珺连忙摇头,将这些情绪排除出脑外,自己才是长宁卫的百户!苏泽这家伙只是协助自己练兵的! 不行!明天还要从这家伙那边多榨点东西出来! 就在林默珺下决心要“榨干”苏泽脑子里的知识的时候,负责查看靶位的士卒举起了红色棋子,对着林默珺大声喊道:“正中靶心!” 正中靶心? 为了增加射击精度,苏泽在草人的脑袋和心脏部位都绑了一枚树叶,只要射中这两个部位,查看标靶的士卒就会大喊正中靶心。 林默珺连忙走过去查看,只看到二百步后的那个草人心脏上的那片树叶正中,赫然是一个铅弹穿过的圆孔! 二百步外正中靶心! 林默珺倒吸一口气,这世界上真的有天才?苏泽射击进步也太快了吧! 苏泽并不知道林默珺的惊讶,实际上他那一发正中靶心也只是凑巧。 lv5级的射击技能,确实已经达到了同时代老兵的水准,但是鸟铳的精度也不可能每一发能正中二百步外标靶的靶心的。 lv5的射击技能,顶多提高一成的命中率,两百步的命中率从百分之二十提升到百分之三十。 能用鸟铳打出这样的命中率已经相当可观了,要知道能够百步穿杨的已经是神箭手了,两百步已经超出大部分弓箭手的有效攻击范围了。 等到苏泽返回家祠,迅速吃完了饭之后,立刻点燃油灯开始读书。 在“粒粒皆辛苦”的buff下,苏泽读完了春秋的一个章节,接着又掏出左传的部分开始对照注解学习,等到学习了一个时辰之后,系统跳出提示: 【挑灯夜读,科举技能经验11,lv4,231/400】 果然有效果! 智力属性果然对脑力技能有加成效果! 苏泽有些后悔,当初那些自由点数为什么不加在智力属性上? 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了,要不是自己加了那么多力量属性,和李虎拼刀的时候就已经输了,说不定坟头草都已经三丈高了。 反正系统在,属性点可以慢慢肝,来日方长。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苏泽骑着马准备最后一次去现场勘测建溪。 背山村已派人来催了几次,苏泽定下了六月三日,等他从县城返回长宁卫就开工。 苏泽骑着马刚到长宁卫村口,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正是罗汉脚的首领熊五。 如今罗汉脚和朱七这帮盐丁已经在长宁卫落户了,他们开垦的荒地已经种上了黄豆,现在就算是苏泽让他们离开长宁卫,他们也不愿意走了。 新开荒的地头三年是不需要向卫所纳粮的,苏泽不仅仅给他们买了黄豆种子,还承诺在黄豆收获之后,用稻米麦子和他们换黄豆。 在将靠山的三十几亩地开垦出来之后,苏泽又组织他们开垦山田。 长宁卫附近的山是红土地,这种土地最适合种植茶树,苏泽已经向熊岳购买了一些茶树的种苗,准备在山田上种上茶叶。 只要今年种下的茶树能成活,这十几亩的山田明年就能产茶叶了,茶叶这东西可是和盐一样的硬通货。 罗汉脚们已经和过去的生活道别,但是熊五却是罗汉脚中的异类。 被苏泽关了一阵子之后,熊五也跟着开垦了荒田一阵子。 但是很快这家伙就故态重发,又开始在长宁卫游手好闲起来。 长宁卫的人自然对熊五没什么好脸色,可是架不住这家伙脸皮厚,竟然在长宁卫也混了下去。 熊五这家伙来历和留在长宁卫的动机都不明,苏泽曾经想要驱赶他,但是这家伙就像是狗皮膏药赖在长宁卫不肯走。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个月,这家伙又冒出来了。 “苏相公。” 熊五拱手向苏泽行礼,然后笑嘻嘻的说道:“苏相公,熊某给您牵马。” 对于熊五突然献来的殷勤,肯定准没好事,苏泽连忙说道:“你这厮又要做什么?” 熊五装作无奈的说道:“苏相公,难道熊某在您心中就这么不堪吗?” 熊五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却装作文绉绉的说话,苏泽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拉着缰绳说道:“你愿意去就跟着,若是有什么坏心思我就把你扔进建溪去!” 跟随在苏泽身后的两名鸟铳手露出杀气腾腾的笑容。 熊五立刻说道:“苏相公我可是一片真心向明月啊!” 苏泽懒得理他,带着鸟铳手向建溪上游而去。 熊五只是嘿嘿一笑,迅速跟上苏泽的马,不远不近的落在后面。 建溪的流向并不复杂,就是一条从西向东流入大海的闽江支流。 虽然名叫溪,但是建溪的水面还是很宽的,只是越向上游走水就越浑浊。 走到长宁卫的界碑处,苏泽指着上游说道: “前方就是官办的矿坑了?” 熊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接着苏泽的话说道:“这前方就是官办的石灰矿了,小相公看那黑烟,就是煅烧石灰立起的高炉。” 苏泽果然看到了前方几根烟柱,在这个时代,石灰已经是一种官方民间都广泛使用的建筑材料了。 比如明中期的名臣于谦,就曾经留下一首石灰吟,其中那句“烈火焚烧若等闲”,就是讲的将石灰石煅烧成生石灰的过程。 苏泽灵机一动问道:“这官办矿坑的石灰对外卖吗?” 熊五疑惑的看着苏泽说道:“卖啊,当然卖啊,这官坑的贡税都是折色换成银子送到京师的,自然要对外出售了。” 苏泽也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石灰这个东西容易受潮,肯定不会长途运到京师。 官坑入太仓库的银子,肯定折算成货币上缴到皇帝的私人金库中。 “除了石灰之外,有铁矿渣卖吗?” 熊五答道:“有啊,南平县就有官办的冶铁厂,有一座大鉴炉炼铁,每日都有大量的矿渣没人要。” “那石膏呢?” “石膏?城里的药店应该有的卖吧?” 苏泽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制作那东西石膏也不是必须的。 如果能有“那东西”,苏泽对于束水冲沙治理建溪就更有信心了。 登上一个山头,苏泽看着建溪,在前方有一个u型的河道转弯地区,苏泽准备挖通这里建造一个蓄水池。 以后可以在蓄水池边上建造一些水利灌溉设置,又能给长宁卫开垦出几十亩上等的水田出来。 蓄水池的出口要将河道变窄,这样才能让蓄水池的水流速变快,冲刷下游的河道。 苏泽在誊抄的水文图上写写画画,这张水文图已经和家祠那张完全不一样了,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苏泽手里拿的并不是毛笔,而是用芦苇杆制作的沾墨钢笔。 这种笔是账房和吏员最喜欢用的,他们长期和文字打交道,这种笔就是为了长期方便书写而创造出来的。 作为现代人,苏泽自然也更喜欢这种沾墨的苇杆笔。 【现场勘测,水利技能经验5,lv2,1/200】 升级了。 这些日子测绘和规划设计,苏泽的【水利】技能涨了不少经验。 等到了二级之后,苏泽再次拿起水文图,这一次他又有了新的灵感。 苏泽又修改了几处设计,这才满意的将水文图卷起来。 熊五站在苏泽后方,心中要比长宁卫的人还惊讶。 水利这可不是普通人能接触的学问,虽然熊五看不懂苏泽在水文图上画什么。 但是他看得出来苏泽所写的绝对是很厉害的东西。 熊五已经知道击败自己的阵法就是苏泽排练的,文武双全也就算了,连织造、制盐和水利都懂,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苏泽最后敲定了方案,接下来就是准备工具材料,等到他从县城回来就开工。 返回长宁卫的路上,熊五靠近苏泽,小声的说道: “苏相公,福建将乱,这时候可不是修河的好时机啊。” 苏泽淡淡的说道:“鹿大王还在外海,得过了雨季才会侵扰福建。” “我说的不是海上,而是陆上。” 只看到熊五指了指北方,苏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了,他提醒苏泽警惕的是江西罗教的叛乱! 苏泽却没有露出任何担忧的表情,而是冷笑一声说道: “我可从来没对长宁卫的普通百姓说过江西罗教的事情,更没和伱说过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看到熊五双手并拢又翻开,掐了一个手印道:“红阳劫尽,白阳当兴!” (本章完) 第105章 红阳教 看到熊五双手高高举起,双手如同莲花一样的手印,苏泽直接举起鸟铳对准了他。 看着黑冲冲的鸟铳口,熊五背脊上冒出冷汗。 一向嘻嘻哈哈的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冒险后悔。 都不想要【宗教知识】技能,苏泽都知道这个手印是明清第一大反派组织,白莲教的手印。 之前说道在江西造反罗教,其实也算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 而熊五口呼的口号,是白莲教另外一个分支红阳教的口号。 这下子苏泽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熊五要赖在长宁卫不走,合着这个家伙是准备在长宁卫发展信众啊! 对于这种人,苏泽直接将他毙了,官府还要表彰他。 熊五将手举过头顶,立刻说道:“苏相公饶命!” 苏泽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这妖人潜入长宁卫,到底是何居心?今日我就将你押送到县衙去!” 熊五立刻说道:“苏相公饶命!这天下大劫将起!我是来上天派来辅佐您的!不能杀我!” 苏泽直接点燃了火绳,这下子熊五知道再说着神神叨叨的话苏泽就会扣动扳机,他颤抖的说道: “苏相公!我是觉得长宁卫地方险要,是个造反的好地方,这才留在长宁卫的。” 苏泽的枪口对准熊五,熊五吞了一下口水说道: “苏相公,我可是辗转过多地,如今江西福建哪里不是盗贼并起倭寇遍地?去年松江府都被倭寇攻陷了,如今大明朝气数已尽,这次罗教在江西起事,就如同那陈胜吴广一般,马上就是群雄逐鹿豪杰并起的大争之世了!” “苏相公背靠长宁卫,又是有本事的读书人,只要天下一乱立刻攻占县城,再谋福州府,就可以割据一方,到时候择一明主而从之,可以搏一个开国功臣的富贵!” 苏泽看着熊五,熊五还以为自己说动了苏泽,继续卖力说道: “福建北据浙江,南连广粤,西通江西,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此用武之国也!而福建有鄢懋卿清军,上下军卫人心惶惶,此正是建功之时!苏相公岂有意乎?” 苏泽看到熊五认真的样子,直接上去一脚将他踹飞。 “你当我没看过《三国演义》?当我不知道《隆中对》?” 熊五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暗骂这个苏泽也太不好忽悠了! 熊五本来也算是薄有家资,也读过一些书,但是在年轻时候家中遭遇天灾,父亲变卖家业后也没能还清欠债。 大明朝的自耕农破产就是这么的轻松,一场天灾,一场病症,甚至一次官方政策的小小改动,无数家庭就此破产。 熊五母亲又染上了急病,不到半年就家徒四壁,母亲也没治好撒手人寰。 熊五父亲遭遇变故,用最后的积蓄买了砒霜,又买了一些肉食和熊五一起吃下。 但是熊五命大,吃了砒霜却没有毙命,被邻居救下。 而熊五的父亲则没这么好命了,也随着他母亲去了。 原本还算是幸福的家庭,一下子就剩下熊五一个人了,这时候借钱给熊五父亲的乡绅找上门来,拿出熊五父亲的契书,说是已经将熊五卖予他家为奴。 熊五打伤了乡绅的家奴逃了出去,在外辗转多地,最后加入了红阳教。 不过熊五加入红阳教,见到了更多境况凄惨的教友,而接受了红阳教的末日理论之后,熊五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造反。 熊五在南平县内成为罗汉脚的首领,目的就是要造反。 不过这熊五也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罗汉脚这帮好吃懒做的街溜子,是不可能坚定的随着自己造反的,所以熊五一边潜伏在南平县城,等待“天下大乱”的时机,一边在观察寻找着自己未来的“明主”。 苏泽击败了罗汉脚们之后,熊五被关押在长宁卫中,这么一番观察下来,熊五就认定了苏泽是自己未来的“主公”。 只是熊五没有想到,自己苦思冥想了一番的说辞,竟然直接被苏泽一脚踹飞。 这不对啊! 按照话本上的剧情,这时候苏泽应该拉着自己的手,虚心的向自己寻求“安定之策”的啊! 怎么苏泽不按照话本的剧情来啊! 熊五只是少时读过一些书,后来流浪各地的时候看过一些南戏和传奇戏,然后读过一本《三国演戏》的。 苏泽只觉得这个红阳教的家伙脑袋有问题,竟然撺掇自己在这个时候造反。 苏泽是想要造反不假,可是也没想在这个时候造反。 这时候造反靠什么?靠长宁卫不到二百人的军卫? 且不说自己打出造反旗号,林默珺会不会将自己抓了送到县衙去,这时候造反简直就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 史书上江西那个罗教叛乱根本没有记录,估计很快就会被平定了。 大明朝如今只是大厦将倾,距离真的要倒还有一段时间。 再说苏泽也没傻到在福建造反,福建这个地方山多是不假,但是大明朝的精锐如今都集中在浙江,广东地区也有相当多的军队。 苏泽制定的造反计划是徐图澎湖,占领广府琼州,然后等待中原生乱再从海上反攻登陆。 只要将造船业和火器提高一两个时代,就可以直接从直沽登陆,直取京师! 这个熊五竟然还整出一个隆中对来,认为福建是王霸之基,这家伙的脑子就是有问题! 苏泽也懒得和这种人废话,熊五却哭哭啼啼的说道:“主公!我可是真心为您筹划啊!” 苏泽本来想将这个家伙绑到南平县去,但是一想到他红阳教的身份,于是问道: “伱说你是红阳教的,在延平府有多少信众?多少钱粮兵马?” 熊五一喜,还以为苏泽被自己说动了要造反,于是立刻说道: “主公!我们红阳教在延平府有隐藏死士三千,哦不三万!” 苏泽上去又是一脚,大声说道:“你当我没看过司马懿这段?就你们还阴养死士三万?你有这个本事怎么连罗汉脚都养不起?” 熊五被踹的疼了,他也不敢说谎了,老老实实的说道:“延平府内没有多少信众,延平府上下对妖人抓得严,连那些罗汉脚我都没敢传教。” 苏泽瞬间明白了,红阳教的根基在华北地区,这些年在江浙地区传播的也很快,但是闽广地区一向是各种地方信仰横行,红阳教在这里根本没有根基。 熊五这家伙是被红阳教派往南下传教的,但是这家伙只是想着造反,根本没有在延平府好好发展信众。 苏泽也是无语了,这家伙就是《三国演义》看多了,把脑子给看坏了。 你说这家伙是妖人吧,他好像也没传播妖道。 总不能说他撺掇自己谋反吧?一个罗汉脚撺掇县城有名的读书人造反? 苏泽感觉有些胃疼,他看着熊五,指挥两个鸟铳手说道:“将这家伙先押回宗祠关起来。” 苏泽虽然想要造反,但是借用宗教名义造反实在是太low了,而且纵贯古今中外,用宗教名义造反的就没有几个成功的,更别说红阳教这种妖道了。 而且红阳教自己也有自己的势力,人家教主高层都全着呢,打着他们的旗号造反,不等于顶着别人分公司的名义创业,创业失败身死族灭,创业成功等着被人摘桃子吗? 实在是太low了。 不过熊五这家伙走南闯北消息灵通,而且一心要造反,送到官府倒是可惜了。 现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苏泽反倒是安心了,只要将他看管起来,不让他在长宁卫传教,那他一个人就没有危险。 返回长宁卫之后,苏泽向家老阿公说清楚了熊五的身份,又在家庙后搭了一个牢房将他关起来,宗祠也会派人看着他,苏泽准备再关他一段时间,等他从县城回来再处理他。 建溪的水文资料已经采集完毕,苏泽让林显扬通知背山陈氏,六月三日就是良辰吉日,等他从县城回来就动工修河。 交代了林彩娘好好看着自己的几亩田,苏泽穿越带来的第一批红薯苗还没有遇到虫害和病变,但是日常除除杂草的工作都是林彩娘在做。 算算日子,土豆也种下快两个月了,也快要到了收获的周期了。 还是等从县城回来再看看,不过土豆去毒选苗的事情也要加快准备了,这一批收获的土豆苏泽准备推广到长宁卫,同时也在朱七和罗汉脚们开垦的荒田中种上。 前几批种苗非常的珍贵,这些都是经过农科院精心培育的品种,但是种植上几代就会种苗退化。 而且刚刚开始种植红薯土豆,自然界的病害也比较少,新种植的农作物都有几季的丰产期。 等到虫害和病害出现后,想要这么高产就不容易了。 苏泽的农业只有lv5,也没有专业化的育种设备,目前只能想办法延缓种苗退化的速度,尽可能快的推广红薯和土豆。 相信这一次土豆丰收之后,就能在长宁卫好好推广这种农作物了。 不过土豆长期食用有龙葵毒素,而且土豆的根茎不能实用。 红薯不仅仅自身可以吃,叶子根茎也能充饥,是苏泽更看重的农作物。 只可惜没有玉米,不过长宁卫的土地肥力有限,没有现代化的农药化肥,玉米要高产也不容易。 又吩咐林良珺好好的读书,苏泽又去了卫所一趟,看了林默珺操练鸟铳手,苏泽又写了一些队列训练的内容交给林默珺,又叮嘱林默珺看好卫所里的药火工坊,千万要注意药火的防火安全。 等到忙完了这一切,苏泽骑着马,驮着一些提纯过的糖晶,向南平县城而去。 沿途比半个月前热闹了不少,在这个时代商人农民都是手停口停,倭寇出没可能会被杀被抢,但是如果不种田不跑商,那就会全家饿死了。 而且从徐士盛那件事后,南平县城也没有再出现倭寇劫掠的消息,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也逐渐恢复到了正轨上。 只是那些田庄的地主,逃进城里的乡绅现在还在城里,反正他们也不用下地劳动,还是城墙更让他们有安全感。 【骑行县城,骑术技能经验10,lv1,56/100】 县城门口的税吏又开始盘剥起百姓来,不过苏泽发动了那个技能,加上他有县学的路引,身穿读书人的儒衫,税吏也没有仔细检查,就放着苏泽进了城。 因为是骑马来的,如今距离中午报道的时间还早,苏泽牵着马,再次逛到了县城的惠民药局。 苏泽准备在长宁卫办一个药庐,制作一些止泻清热的药物,低价卖给长宁卫的普通百姓。 如今长宁卫的医疗水平,主要靠九姑婆的符水和药草。 至于是符水有效果,还是那些苏泽lv1医学技能都辨认不出来的药草有效果,那就只有三霄娘娘知道了。 除了常用的内科药物之外,卫所正卒训练也需要金创药。 林默珺训练鸟铳手已经非常小心了,都让他们先用苏泽制造的假枪熟练了操作之后再用真枪。 但是这年头鸟铳的安全性实在是太差了,一把鸟铳还是发生了炸膛。 所幸是枪管的前部发生的炸膛,枪管碎片割伤了这个鸟铳手的小腿。 如果炸膛的位置靠近后方一点,这个鸟铳手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没办法,这不仅仅是士兵装填操作规范的问题,枪管的材料不合格,药火混合不均匀,铅弹不均匀都可能会造成炸膛。 就是一两个世纪之后,西方火枪兵中也有大量独眼龙,这都是枪械炸膛造成的伤害。 这把炸膛的鸟铳也被苏泽留下来,他也准备试试自己制造一把鸟铳,不过首先需要合格的铁料。 其实这年头福建还是有合格的铁的,在晚明时期的军事书籍中,制作鸟铳就首推闽铁,也就是福建铁厂出产的铁。 但是高端的铁并不容易买到,所以只能到县城碰一碰运气。 隔了半个月再来惠民药局,六月份的福建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走到惠民药局前的广场前,苏泽被药局前排队的人群吓了一跳。 这还是上次那个冷清的药局吗?难道今天是药局施药的日子? 不对啊,这些人手上都拿着竹筒,男女老少都有,难道这是来买饮料的? (本章完) 第106章 凉茶,传奇戏 苏泽顺着长长的队伍,走到惠民药局前,只看到上次见过的药局黄提举和两个民壮正在维持秩序,黄提举的儿子守着一口大锅,正在向排队的顾客打酸梅汤。 一眼看到苏泽,黄提举连忙放下手中的活,热情的将苏泽拉到了惠民药局内。 黄提举长长的一拜,感动的说道:“多谢恩公赐方!” 苏泽也没有想到,酸梅汤竟然卖的这么好,只看到在惠民药局后厢的煎药房冒出火光,黄提举新招了两个学徒在后面熬汤。 黄提举红光满面的说道:“恩公赐方后,方公子就买来了锅具,一开始都按照恩公的吩咐,在门口免费施汤。” “刚开始的时候百姓听说只是普通饮汤,都没什么人过来排队,后来方公子又想出了一个办法,用甜汤吸引街头的孩子来排队,第二天就火爆了起来。” “等到第三天,喝过酸梅汤的人都纷纷过来排队,要不是方公子请来了府衙的民壮维持秩序,怕是那天药局都要被掀了。” 对于这个结果,苏泽并不意外,酸梅汤这种饮料风靡了几百年,到了物资极大丰富的现代社会依然能见到,足以见到这种饮品的旺盛生命力。 糖这个东西在这个时代本身就非常受欢迎,虽然惠民药局放的糖并不多,但是这难得的甜味已经能让孩子趋之若鹜了。 又经过苏泽的免费营销战术,酸梅汤在南平县城内打响了口碑,生意自然好起来了。 黄提举如今是真的感谢苏泽,靠着苏泽提供的酸梅汤方子,惠民药局每天都能有十几两银子入账。 刨除成本和人工,以及分给方若兰和苏泽的分成,到手也有五六两银子。 这在以前的惠民药局都是不敢想象的! 而靠着这笔收入,黄提举时隔多年又招了学徒,还补齐了惠民药局的一些药材,总算是能够给百姓看病了。 酸梅汤的火爆,也让一些实在去不起私人医馆看病的百姓,来惠民药局碰一碰运气。 对于这些百姓,黄提举都尽量开廉价的药方,药材上也不赚他们什么钱,惠民药局的看病业务也越来越好。 黄提举知道这一切都是苏泽的功劳,他此时也不后悔方若兰给苏泽分红的提议了,他小心的从后面厢房拿出一个布袋子,递给苏泽说道: “恩公,这是给您的分红。” 分红? 苏泽看到布袋子里的黑黢黢的碎银子,(市面上流通的银子都不会是白花花的),掂量了一下竟然有近二十两。 苏泽惊讶的说道:“我给药局方子的时候,也没要分红啊。” 黄提举立刻说道:“这是方公子做主要分给您的,这是前段时间药局饮品利润的二成,本来准备今日闭市之后给您送到县学去,这不是正好您来了吗?” 苏泽也没想到那个女扮男装的锦衣女子竟然是个讲究人,还自作主张要给苏泽分红。 反正方子也是自己出的,苏泽也直接笑纳了。 “黄提举,这酸梅汤卖的好,凉茶呢?” 黄提举尴尬的说道:“恩公,那凉茶实在是卖不动,方公子就做主撤去了凉茶的柜面。” 说完这些,黄提取还偷看了一眼苏泽。 苏泽倒是没有不高兴,而是问道:“为何凉茶卖不动?” 黄提举一五一十的说道:“凉茶味苦,加糖也掩盖不住苦涩,百姓喝不惯。而且这个清热解毒,普通百姓也用不到什么清热解毒。”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自己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现代社会凉茶卖的好,是因为现代很多人顿顿吃肉,三餐之后还要弄顿烧烤夜宵什么的,自然需要喝口凉茶清热解毒了。 烧烤店和火锅店的凉茶卖的最好,也许他们卖的不是凉茶,而是健康的赎罪券,化解油腻食物的圣水,至于高糖份的罐装凉茶到底有没有清热解毒的效果,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但是在大明朝,普通百姓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多少肉,根本没有清热解毒的需求好吧。 没有养生功效,但是口味酸甜的酸梅汤,反而是普通大明百姓最喜欢的。 苏泽提醒自己记住这个教训,他对黄提举说道:“这是我没想清楚,浪费了黄提举的药材。” “恩公哪里的话,酸梅汤已经救了惠民药局了!我们父子可要好好谢您!” 说完这些,黄提举又要跪拜,苏泽将他搀扶起来说道:“切莫多礼了,不过我正好也有两件事想要麻烦提举。” “恩公尽管说!” 苏泽拿出口袋里的药草清单,递给黄提举说道:“第一件事是我们长宁卫要买些药材,但是没有路子,还请黄提举帮帮忙。” 黄提举拿起药材清单,看到上面都是一些常见的药材,立刻说道:“好说好说,这些药材这两天我帮您备齐,让人送到长宁卫去!” 苏泽听了大喜,没想到之前写了两份药方,竟然结下了这样的善缘。 药材这东西品种多,成色差距又大,不是懂行的人很难搞清楚。 有了黄提举帮忙,苏泽返回长宁卫就可以开始肝医学技能了。 他连忙掏向怀里说道:“还请提举估个价格,我照单给您。” 黄提举连忙拉住他的手说道:“恩公说的这是什么话,这都是些不值钱的药草,您且收下来,若是还需要什么直管和小老儿说就是了!” 苏泽最后还是用【估价】技能粗略估算了价格,硬是留下了三两银子。 苏泽又拿出口袋,露出冰糖说道:“这是我们长宁卫制的冰糖,药局要吗?” 黄提举拿出冰糖,看到微微泛黄的冰糖说道:“恩公,这太贵重了,酸梅汤中用不起,我帮您问问方公子要不要,如何?” 苏泽想了想也是,购买酸梅汤的普通百姓肯定喝不起冰糖,那方公子应该在县里颇有能量,说不定她能吃下这些冰糖。 苏泽点点头,黄提举又让儿子打了六竹筒酸梅汤,苏泽这才离开了惠民药局。 知府衙门中,方知府正在和通判商议事情,一名小厮从后宅端着茶碗出来,递到了方知府面前。 看着茶碗中的黑褐色的凉茶,方知府万般不情愿的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刘通判是位非常有眼力劲儿的官员,最擅长揣摩上意,用现代的话说就是职场老舔狗了,自从方知府上任之后就将这位新知府舔的很舒服,如今是方知府的亲密副手。 “明府大人可是身体不适?您可是我们延平府百姓的父母,切不可太过操劳伤了身子啊!” 刘通判“情真意切”,恨不得现在就劝方知府回后宅躺着。 方知府挥挥手说道:“不碍事的,就是前几日受了点风凉,牙齿有些疼了,这是我女儿煎的凉茶,昨日喝了已经好了,可是女儿偏不放心,非要我再喝一天。” 刘通判半是拍马屁半是真心实意的说道:“府尊家女公子一片仁孝之心,真是让属下羡慕。” 孝女?呵呵。 方知府感觉女儿是在拿自己试验凉茶的效果,却也不好在下属面前出丑。 方知府只是含糊的说道:“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方子,不过喝上了一日牙还真的不疼了。” 刘通判也饱受牙疼困扰,听到方知府这么说,立刻说道:“明府大人可否给一份方子属下?实不相瞒这些日子属下的牙也疼了。” 刘通判立刻又说道:“不过药方是府上女公子的,听闻令爱喜爱读书,我这里有一本宋书善本,用来换这份治牙疼的药方。” 和苏泽比起来,这位刘通判送礼技能至少也是个lv10了。 听到宋代善本,方知府眼睛一亮。 所谓善本,就是指那些版刻古籍中的校刊好、装帧好,时代久、流传少,具有学术价值和历史价值的书籍。 明人爱藏书,第一等的自然是秦汉竹简、汉唐手抄本的书。 不过那种都属于古董中的顶流,除了皇室和最顶级的文臣,普通人是买不起的。 宋代因为雕版印刷技术的普及,书籍传播比汉唐更容易,也出现了官方和民间专门印书的书局,所以宋代的古书最多。 普通官员和读书人,就以搜集宋代印刷保存比较好的书为潮流。 方知府也是好读书的人,他听到之后立刻答应下来。 喊来贴身小厮,方知府咳嗽了一声说道:“刚刚你都听到了?告诉小姐,让她把方子誊给刘通判。” 不一会儿,这个小厮拿着两个竹筒回来。 他跪着举着竹筒说道:“老爷,小姐说这凉茶后厨熬了一大罐,通判大人直接拿去喝就是了,若是明日还要,府上可以差人送到通判府上去。” 方知府有些不悦,但是想到自己宝贝女儿这个脾气,他又只好说道:“小女说的也有道理,为了给我治牙疼我看她捣鼓好几天了,估计这药方颇为复杂,既然有熬好的凉茶,刘通判你就拿回去喝就是了。” 刘通判都是一点都不生气,而是乐呵呵的说道:“还是明府家女公子想的周全!也省去属下熬药的麻烦了,就是劳烦女公子了。” “宋代善本属下回去就差人给您送来。” 说完这些,刘通判提着竹筒就离开了知府衙门。 方若兰还在为了推广凉茶孜孜不倦,苏泽牵着马来到了县学,这会儿的县学要比上来的时候有秩序多了。 门口那些乱糟糟的马车都散去了,苏泽和门子打了招呼,牵着马就进了县学。 延平书院和府学生还在,但是和上次不同,这些学生都行色匆匆,不像上次来的时候那样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吹牛聊天,这让苏泽非常的疑惑。 要知道延平书院的学生和府学生基本上都是秀才,等于是延平府最高学历的年轻人们都聚集在小小的县学中,应该和后世大学那样乱哄哄的一片。 上次县学就是这个样子的,学生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或者互相辩论,把整个县学搞的和菜场一样闹哄哄的。 可是今天县学的气氛完全不一样,学子们各个眉头紧蹙怀着心事,抱着书本行色匆匆,都不见有人在路边交谈。 难道是海瑞整治的?不可能啊,海瑞只是县学教谕,怎么管得到书院学生和府学生啊。 苏泽抱着疑问到了宿舍,家在县城的陈朝源已经先到了宿舍,两人寒暄了一番后,苏泽忍不住问道: “陈兄,今日县学气氛怎么怪怪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朝源笑着说道:“最近咱们南平县城中有一出文坛盛事,整个县学中的学子们都憋着劲儿呢。” “什么文坛盛事?” “延平书院的陈山长有一好友游历到了本县,这位先生也是当近文坛上有分量的人,既然是文人雅士,自然要搞点文坛雅事来。” 苏泽明白了陈朝源的意思,估计是陈山长又请了什么大儒来讲学什么的。 可是这和普通读书人有什么关系? 陈朝源继续说道:“新来的这位拓湖先生,是海内知名的音律名家,尤其擅长调教戏班,这次文坛雅士就是拓湖先生拿出三本宋代孤本作为彩头,请全城的读书人写一出戏文来。” “戏文?” 陈朝源点头说道:“拓湖先生说了,南北戏,传奇戏都可以,题材不限,若是拔得头筹,拓湖先生的戏班还会直接排演出来,听说拓湖先生还要继续南下,若是戏班一路唱下去,那可真的是名扬东南了!” “只可惜我不通音律,要不然都想参加了。” 苏泽愣了一下,这不是剧本征文吗?这大明朝文化人都玩的这么花了? 不过中晚明时期文化繁荣,戏剧也得到了巨大的发展。 北戏,也就是元杂剧,是从元代开始兴盛的一种剧目,比如著名的《窦娥冤》就是元杂剧,不过元杂剧的结构要求比较高,必须是四折一楔子和一人主唱,如今逐渐被南戏和传奇戏取代。 其中南戏是一种发源于浙江的戏剧,结构上比杂剧自由,在一人主唱的基础上,又加入了“宾白”(旁白),可以更好的表现剧情。 而传奇戏是融合了南北戏的一种长篇戏曲,体裁更自由,剧集长短不一,但是剧情更完整,如今深受江南读书人的欢迎。 有些排演传奇戏的戏班,一公演就座无虚席,唱到高潮的部分就有人往台上投掷金银,还有人追逐戏子奉为上宾,待遇堪比当代的明星。 苏泽疑惑的问道:“本朝不是禁戏吗?怎么这位拓湖先生还公开征戏曲?” 陈朝源笑着说道:“只要不在戏里辱没先圣,哪里还有人禁戏啊,当今严阁老家还养着戏班呢。” 好吧,果然是大明薛定谔的祖训。 苏泽托着下巴,戏曲? (本章完) 第107章 于家往事,贡茶劫 和其他学子不同,苏泽倒是没有出风头的想法。 苏泽在读书的时候曾经问过导师,为什么大明朝这么流行曲这种艺术形式。 按照导师的说法,诗卷不过大唐,词卷不过大宋,大明的文化人只能去玩曲了。 不过这也是导师开玩笑的说法,实际上大明朝的市民经济的繁荣,让艺术从原本只属于上层圈子的诗词歌赋,回归到了百姓之中。 戏曲就是这样的一种艺术形式,南戏起源于浙江,传奇戏繁荣于苏南,南北二京是戏班最多的地方,这些都是经济繁荣的地区,这些剧目也都是雅俗共赏,不仅仅上层习惯,普通百姓也喜欢。 只可惜苏泽的文学只有lv3,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肝“文学”技能的办法,要不然随便从明末汤显祖那边抄一篇《牡丹亭》,就足以名扬天下了。 只可惜现在他的文学只有lv3,脑海中还没有《牡丹亭》这样的长篇作品。 文学这个技能实在是太奇怪了,等级提不上去就抄不到更多的作品,但是没有作品就没办法提升等级,难道这个技能出bug了? 苏泽放弃了抄杂剧扬名的想法,陈朝源压低声音说道: “苏兄,你知道吗?于家倒霉了!” “延平卫于家?” “是啊,延平卫于家的一笔旧账被人翻出来,清军御史抓到了于家的把柄,听说于家已经砸了很多银子买通关系,但是那位鄢大人还不满意,这次于家就算是过关,也要元气大伤。” 苏泽疑惑的问道:“我听说这于家的祖上是追随洪武大帝打天下的旧人,也没有卷入国初的几场大案,他们家族怎么可能是犯官后代?” 鄢懋卿来清军,是为了清除军中那些因为作奸犯科充军的子弟后代,但是于家这种在大明朝也算是根正苗红了,怎么会被鄢懋卿讹诈的。 陈朝源说道:“于家不是罪过是不在国初那一辈,是正统帝时候于家出的一档子事情。” 正统帝?不就是明堡宗吗? 八卦也是人的天性,苏泽也忍不住问道:“于家在正统帝时期犯了事情?” 陈朝源说道:“这可是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我小时候就听塾师说过这件事,没想到竟然有人将这件事翻到清军御史那边,这案子可是正统帝亲裁的,于家这次要倒霉了。” 陈朝源也不卖关子,他说道:“苏兄也是出身卫所军户,自然知道世袭军职的规矩,一代中只有有一人承袭军职,其余诸子就算是从军,也得不到军职。” 苏泽点带头,大明朝的世袭军职制度就是如此,一般是嫡长子继承。 比如现在的于二公子,只要等他父亲去世,他大哥就会继承世职,而于二公子除了于指挥使私人给他的财产之外,其余的东西都继承不到。 陈朝源说道:“正统八年,那一任的延平卫指挥使有五子,其中次子于玘为了争夺于家的世袭指挥使一职,杀害了自己的兄长于珮。” 苏泽倒吸一口气,杀兄在大明律中可是一等一的大罪,是不赦的死刑。 “本来这个案子的案情清楚,延平府推官已经定罪,上报刑部就等着勾决,于玘为了求生,五次在法场喊冤,五次在法场上都因为喊冤保住命。” 苏泽彻底傻了,这也能保住命? 陈朝源跟随族兄做状师,对大明律法颇为精通,他说道: “大明律法中有这么一条,临刑喊冤当重审,所以这于玘喊冤才能五次重审。” 苏泽疑惑的说道:“怎么可能!若是人人临刑喊冤,这大明朝还能处决人犯吗?” 苏泽的“刑讼”技能只有lv1,对于大明律并不精通,他也不记得有这条律法。 陈朝源点头说道:“确实有一条,但是普通官员监刑的时候,根本不会理会临刑喊冤,又或者人犯在临刑前也会被毒哑,根本不给他们喊冤的机会,于玘能够喊冤五次,还是因为他是延平府于家子弟的原因。” 这下子苏泽明白了,临刑喊冤这种条款,根本就是一条律法中的死条款。 这种条款平时根本不可能使用,人犯都是地方官员审的,监斩官也都是本地司法官员,普通犯人喊冤,他们怎么可能理会。 也是因为于家的关系,所以这个于玘才能喊冤重审五次。 “第一次这于玘诬陷另外一个弟弟于瑃杀兄,但是推官重审发现人证物证不符,再次上奏请判于玘死刑。” “第二次于玘说自己兄长是中了猎人的陷阱而死,但是死者身上没有陷阱的痕迹,推官维持原判。” “第三次这于玘的母亲李氏花钱请人顶罪,但是顶罪的人一些细节没对得上,被推官再次抓到了漏洞,顶罪之人承认被于家买通顶罪,再次维持原判。” 苏泽已经傻了,这于家祖先玩的真花啊。 “第四次于家向巡案喊冤,说推官诬陷于玘,这巡案亲自潜入延平府查案,查明了于家又是诬告,这一次巡案向刑部上书,请求尽快处死于玘。” 一个正三品的都指挥使,为了给杀兄的儿子脱罪,竟然能发动能量到这种地步。 若不是当时负责案件的推官和巡案都是正直的人,那么顶罪的人已经被处死了,这个案子也就会成为大明朝一桩普通的冤案。 正统年可还算是大明前期,那时候还有推官和巡案这样的正直官员,如今大明朝的官员重新审理这个案子,恐怕这位于玘公子早就已经脱罪了。 陈朝源继续说道:“这前四次重审,已经让于家这个案子名动天下了,第五次那才叫石破天惊呢!” “哦?第五次于玘又怎么喊冤的?” 陈朝源说道:“于玘称其母李氏之前与一个叫张龙的恶徒勾搭成奸,他的哥哥于珮发现了母亲的奸情。” “为了保全母亲的名节,于珮不愿声张此事,并准备独自一人将张龙骗出后杀死。但是于珮不是张龙的对手,反而被张龙给谋害了。自己找到哥哥的尸体,但是碍于母亲名节,一直不敢讲出实情,所以被认定为凶手。” “于玘供认的张龙也被于家买通,官府抓捕他之后供认不讳,而于玘的母亲李氏也承认自己的奸情。” 苏泽彻底傻了,这于玘和李氏真是一对睿智母子,竟然为了给儿子脱罪,编出这样的剧情来。 李氏可是堂堂正三品武将的正妻,是朝廷封赏了诰命的,苏泽这下子明白了大明朝的卫所军队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堡宗不冤。 “后来呢?” “后来这个案子闹的实在是太大了,正统帝亲自批红勾决了于玘,李氏被剥夺了诰命,那一任的于指挥使也被朝廷革职查办。” “那和现在于家的祸事有什么关系?” 陈朝源说道:“正统年那一位于指挥使被革职查办,后来用了不少银子才官复原职,后来将指挥使的世职传给了行三的庶子,也就是现在于指挥使的曾祖父。” “这么说来,于指挥使的高祖父也是犯官,鄢御史抓到这点拼命讹诈于家呢。”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于家这个指挥使职位能不能承袭下去,关键是看这个“犯官”怎么认定了。 如果犯过错被朝廷处罚的都是犯官,那么于家这种情况也要革除世职,还要交出世代领取的俸禄。 而于家祖上这个案子,是经过正统帝亲自裁决的,无论是福州城内的有司衙门,还是刑部那边都有记录,属于板上钉钉的事情。 也难怪鄢懋卿不再追究长宁卫这样的小卫所百户的麻烦了,有了于家这正三品的都指挥使敲诈,不知道胜过多少百户千户呢。 只能说于家倒霉,摊上了这样的祖宗! 鄢懋卿盯上了延平卫,对于长宁卫这样的小卫所是好事。 没有徐士盛从中作梗,看来交上去二百两银子就能过关了。 人间悲欢不尽相同,于家的痛苦成了长宁卫的喜悦,苏泽默念“功德-1”,看来长宁卫要有一阵子安宁时光了。 也难怪马百户卖药火那么爽快,看来于家正在抛售资产筹钱打点呢。 苏泽又思考起来,在这个时候于家肯定要贱卖资产,那可不可以找于二公子看看,能不能再爆点金币? 这个念头冒出来就无法收回去,长宁卫如今也算是有点余粮了,于家家大业大,贱卖一点东西都够长宁卫吃撑了。 而且于家的祸事人尽皆知,肯定不少大户都等着从于家身上吞下一口肥肉,长宁卫肯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打定主意明日去拜访一下于宗远,看看他有没有从福州城回来,这时候熊岳和林清材也到了宿舍。 苏泽向熊岳说起了买茶树的事情,熊岳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苏泽看到熊岳的精神不佳,身上一股颓然的气息,忍不住问道: “熊兄,家中可有什么事?” “有劳苏兄挂心了,家人安好。” 熊岳说着安好,又叹了一口气,这事情在他心中郁结了多时,他干脆说道: “我是为了茶贡的事情发愁啊。” “茶贡?” 熊岳是武夷山茶农,他家在武夷山上有一片茶园,也算是地主富农。 熊岳叹息一声说道: “自从国朝初年定下茶贡,武夷山贡茶一直都是我们茶农最大的负担。” “每年解送茶叶到两京,路费耗费巨大,一旦贡茶有所闪失,还需要费力打点才能补上,而武夷山茶这些年加贡了两次,我家都快要吃不消了。” 众人都是沉默了,大明朝的名义税赋不高,但是征税成本非常高。 就拿这个茶叶来说,最大的成本不是产茶制茶,而是运送茶叶到京师。 可能朝廷只要一百斤茶,但是运输的时候就要准备三百斤甚至四百斤,甚至还要准备两队运输,就是生怕茶叶运输的时候有什么闪失。 而且好不容易运送到京师,还要太仓库的官员查验品相,若是不合格的茶叶还不算,每次为了贿赂这些太仓库的官员,武夷山的茶园主们也要集资大笔钱。 苏泽读研究生的时候,古代史三座大山,分别是大宋的官制、大明的财政制度和大清的兵制。 想要弄清楚其中一项,非博士生学历不可。 能搞清楚两项的,副教授起步。 三项全通的,那就算是历史学泰斗了! 大明朝的财政税赋制度之复杂,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不过大明朝税赋制度最大的问题,就是征税的成本甚至超过了征的税。 简单的说,就算延平府贡的这个普洱茶,每年五百斤其实也不算特别多,最上等贡茶品质的武夷山茶,市面上也不超过一两银子一斤,困扰熊家的武夷山茶贡,折算成银子也才五百两银子。 而这五百两的银子,也不是熊家一家承担,是武夷山下十几个茶园一起承担的。 这笔钱对于熊家也不算是特别多,可是贡茶本身只是在贡茶这件事上最微不足道的支出。 要将这五百斤武夷山茶送到两京,熊家要和其他的茶园主人亲自送到两京去,而且必须要在限期之类送到,失期间就要问罪。 熊家要花钱请人代役送茶,要多准备茶叶防止路上茶叶损失,送到两京还要打点收茶的官员太监,代役的人一旦出了事情熊家还要赔偿。 林林总总下来,送价值五百两银子不到的五百斤茶叶去两京,全部花费算起来要超过两千两银子。 而这五百斤武夷山茶送到两京又会怎么处理呢? 嘉靖皇帝并不喜欢武夷山茶这种口感醇厚的茶,送到太仓库之后也都是随手赏给皇亲勋贵官员,而且进贡的茶叶种类太多,太仓库每年都要将去年的陈茶销毁掉。 苏泽问道:“今年不是已经贡过茶了吗?怎么熊兄还在发愁?” 最好的茶叶都是在清明和谷雨前后采摘制作的,如今已经六月了,今年的茶贡已经送上去了。 熊岳叹息一声说道:“今年茶贡已结,这些年我们茶农也在布政使司活动,请求将本色征收改为折色银子征收,户部已经准了。” “这是好事啊!熊兄为何发愁?” 熊岳叹气说道:“改为折色交银是好事,但我们熊家被定了要分担八十两银子!” (本章完) 第108章 活字印刷 在张居正一条鞭法之前,大明朝已经开始实行所谓的“折色法”,也就是赋税货币化的办法。 所谓的“色”,其实来源于佛教用语,也就是“物”的意思。 本色,就是征收的实物。 折色,就是实物折算的银子。 这些年武夷山的茶农们,都在不断的向官府请愿,希望能将纳贡本色改为直接纳折色银。 直接从实物赋税改为货币赋税,这其中的好处自然是很多,但是熊家不过是武夷山下一个小小的茶农,总共五百两银子的茶贡,他家竟然要承担八十两。 如果按照这个算法,熊家还不如继续贡茶,他家也不需要出这么多的银子。 “为何如此多?”林清材问道。 熊岳叹息一声说道:“武夷山的茶园,除了御茶园之外,就是蔡家的茶园最大。” 听到蔡家,林清材和陈朝源都沉默了。 苏泽问道:“这蔡家是什么来历。” 陈朝源熟悉本地人物,他说道:“蔡员外曾经做过南直隶户部员外郎,如今已经致仕了。” 听到已经致仕,苏泽知道这就是大明朝影响力巨大的致仕乡绅了。 也难怪熊岳说到蔡员外的名字,其他人都一脸无奈。 要知道虽然只是南直隶户部员外郎,虽然只是从五品的官职,但他的身份也是官。 即使是已经致仕的官员,也是有资格向朝廷上奏章的。 原来这位蔡员外是一位真员外,也难怪熊家不敢招惹的。 蔡员外是读书人,又是致仕官员,自然就是基层的领导者,而且他熟悉官府运行的逻辑,办事情也方便。 这将武夷山贡茶改为折色征收,也是蔡员外一直推动的,要不然熊家这样的乡下土财主,可没办法影响户部的决断。 熊岳说道:“改贡折色银后,我爹和其他茶园主人喊去蔡员外家的茶园开会,最后也不知怎么就定下这样的分配供银方案,我爹还在契书上签了字。” 熊岳愤愤不平的说道:“木已成舟,我问我爹为何要在契书上签字,可是我爹怎么都不肯说。” “我就气不过,为何我家茶园最小,反而要供八十两银子!” 林清材和陈朝源都沉默了,苏泽也明白了,应该是熊岳的父亲受了那个什么蔡员外的威逼利诱,这才答应了不公平的份额。 可是熊家又能怎么样呢,蔡员外虽然致仕,但是家中子弟也有中秀才的。 熊岳虽然读书,但是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 这种事情在大明朝到处都在发生,林清材和陈朝源根本不足为奇。 苏泽抬起头问道:“熊兄,上次你说你家茶园一年产茶多少的?” 熊岳一五一十的说出了数字,苏泽用“账房”技能估算一下,皱眉说道: “熊兄,除去你家种茶的成本,以伱家的茶园年产出,怕是贡不上这八十两银子啊。” 熊岳低着头说道:“我爹说不行就少雇几个人,大不了自己忙些,只要能按照今年的价格卖出茶去,也能凑出八十两银子。” 苏泽摇头说道:“我看未必。” 苏泽又突然问道:“熊兄,上次你说有人要买你家茶园,就是蔡员外家吗?” 熊岳点头说道:“就是蔡员外,不过我爹没肯卖,蔡员外也没有多说,听说我在家读书,蔡员外还送了一册书给我。我爹说了以后就算不能读书进学,也要学蔡员外这样做个儒商。” 苏泽心中冷笑,看来蔡员外的想法昭然若揭了。 熊家的收入只有种茶这么一项,等到来年要贡银的时候,如果他们家的茶卖不出去会怎么办? 贡不出银子的熊家,这时候要么借高利贷,要么卖茶园交贡,没有第二条路。 这时候有钱有资源,又掌握了武夷山茶资源的蔡员外站出来,熊家的茶园迟早都是蔡家的。 大明朝的百姓苦,熊岳这样的富农地主其实也苦,他们随时都在破产的边缘。 蔡员外这种懂规则又有钱的豪绅,拿捏他们这种普通富农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苏泽没有多言,贡茶要等到明年了,他和熊岳也不过是同学罢了,说多了熊岳也未必领情。 刚说了一会儿,就到了上课的时间,四人连忙来到了课堂,海瑞已经坐在书桌前了。 不苟言笑的海瑞立刻开始讲课,苏泽认真的看着书本,对照自己在家读书时候的疑问,随着海瑞的讲解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课堂听讲,科举技能经验10,lv4,241/400】 【课堂听讲,科举技能经验10,lv4,251/400】 听了两个时辰的课,苏泽的科举技能又涨了二十点。 讲完了课之后,海瑞对着四人说道: “拓湖先生征集杂剧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四人都老老实实的点头,海瑞又将目光看向苏泽说道,叹息一声说道: “戏曲之道,终究还是小道。虽然能士林扬名,但是于科举正途无益。你们年轻人好博文名,这点我也是理解的。” “不过圣人曰‘慎独’,这次拓湖先生排戏,也是我们南平城的文坛雅事,若是你们真的有拿得出的曲子,可以先交给我看看。” 四人惊喜的互相看了一眼,海瑞给苏泽的感觉就像是他高中那个严肃的教导主任,大部分时候都是不近人情的,但是隐藏在他严肃表象之下的,是一颗对学生关爱的心。 苏泽觉得海瑞的举动有些“傲娇”,明明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去参加戏剧征文大赛,但是又怕自己的学生不参加被本县其他读书人排挤,这才想出这个扭捏的办法。 海瑞又拿出一本册子说道:“这是拓湖先生新写的文章,上面有他对曲艺的看法,既然是他征集杂剧,自然要对症下药。” 这下子苏泽更确定海瑞就是个傲娇了,都已经准备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说不愿意弟子参加征文大赛。 苏泽接过册子,上面的墨迹才刚干,原来这份文章是海瑞上课前誊抄的。 海瑞继续说道:“这是前几日拓湖先生给福州府小报写的文章,将的是他对曲艺的看法。” “拓湖先生尤其看中声韵学,认为曲艺最大的要点就是声韵工整,宁可语句欠通,也要恪守格律。” 苏泽一下子明白了,这位拓湖先生是吴江派的文人。 所谓吴江派,是以明末曲艺家沈璟为首的曲艺流派。 沈璟过分强调音韵格律,主张宁肯“不工”,也要“协律”。他提倡戏曲语言要“本色”,原本意在反对明初的骈俪颓风。 和沈璟唱对台戏的,就是以汤显祖为首的临江派,临川派重意趣,重文学性。 不过吴江派和临江派都是万历年间才逐渐成熟的,如今还是嘉靖年间,汤显祖和沈璟都还没出生。这位拓湖先生应该是吴江派前期的人物。 不过苏泽倒是对海瑞说的另外一件事感兴趣,他问道:“老师,福州府小报是什么?” 海瑞又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苏泽:“这是福州府文人办的小报,福建的士人会向它投稿文章。” 苏泽接过这个册子,只看到这个册子印刷非常的粗糙,纸张质量非常的差,而且印刷的字也模糊不清,需要认真辨认才能看清楚。 海瑞又说道:“这小报半个月发行一册,这是月中发行的,不过运到南平县也是前几天的事情了。” 苏泽好奇的问道:“咱们延平府没有小报吗?” 海瑞摇头说道:“没有,福州府是省城,才能凑满这么一份小报,咱们延平府哪里有这么多的文章。” 苏泽好奇的翻看,这份小报前半部分是朝廷的政策,应该是从邸报上和衙门两侧公示墙上抄写下来的内容。 大明朝的邸报私人也是可以抄写的,这办报的人背后应该也有些官方的身份,能将邸报的内容印刷在小报上。 后面一部分则是福建当地人的文章,苏泽翻到了拓湖先生的这篇文章,应该是这份小报专门向拓湖先生约稿的。 除了拓湖先生之外,其余的文章都是福建省本地有名的士人写的,体裁上倒是多种多样,从散文到诗歌都有,甚至苏泽还看到了一份仿照唐代传奇所写的。 “老师,这是雕版印的?” 海瑞点头说道:“自然是雕版印的,难不成还要手抄不成?” 果然如此,在嘉靖年间,雕版印刷依然是主流的印刷方式。 虽然宋代就发明了活字印刷,但活字印刷的成熟要到明末,也就是崇祯年间了。 如今大部分的书籍都是雕版印刷的,也难怪这份小报半个月才能出版一份,因为雕版实在是太花时间了。 苏泽又问道:“老师,这份小报多少钱?” 海瑞摸着胡子说道:“在福州府一份要一两银子,在我们延平府一份要一两五钱银子。” 这么贵! 苏泽倒吸一口气,果然大明朝还是文化产品好赚钱啊! “那小报上的文章,可要给润笔费?” 海瑞疑惑的看着苏泽说道:“润笔费?能把自己的文章刊登在报纸上,让全省的士人看到,这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哪里还需要润笔费。” 苏泽这下明白了,这小报是纯白嫖。 苏泽用【估价】技能简单算了算,倒是不认为这份小报能赚多少钱。 原因也是很简单,雕版印刷的成本太高了。 雕版印刷需要雕刻版面再印刷,这样一份小报至少需要十几个熟练的雕版师傅,这些师傅的工钱一个月就要二十两银子。 除了雕版师傅之外,还要请文人校对,木板也要花钱,油墨纸张也要花钱,从邸报上抄写消息也要花钱,这些林林总总算下来,定价一两银子实际上赚不到多少钱。 对啊,活字印刷术! 苏泽突然想到了这门技术,自己是不是可以在延平府办一份小报? 如果用活字印刷的办法来办小报,就可以降低雕版印刷的成本,那自然可以赚钱了。 更重要的是,苏泽也需要一个舆论和宣传的阵地,掌握意识形态对于造反工作可是非常必要的! 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要不是看了海瑞的小报,苏泽都忘记了印刷术这个神技了! 这可是文明6中最重要的科技之一啊! 苏泽进一步想到,自己lv3的文学,其中也不乏一些能够刊登在小报上的文章,前几期可以先用古人的散文诗歌撑起来,等到名气起来之后,就可以和福州城这份小报一样,向本府的士人约稿了。 苏泽也可以在小报上宣传自己的私货! 苏泽越是想越是觉得可行,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讲学”技能,如果在报纸上刊登自己的想法,这样算不算是讲学呢?能不能增加讲学的经验呢? 这么一想,苏泽办报纸的心思更加强烈了! 先去找个地方开了“印刷”技能,然后就可以回去制作活字了! 苏泽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历史系的新闻社,当时新闻社为了整活儿,曾经按照古法,从制作活字开始复原活字印刷术,苏泽还记得一些活字制作过程。 制作活字需要的是铅、锡和锑,这其中铅和锡应该很容易买到,就是这个锑要费点力气。 锑在古代叫做连锡,这种矿物因为经常和锡矿伴生,一开始被误认为锡,会掺在金属制品和钱币中。 制造铅弹也需要铅,下了课之后,苏泽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首先找了南平城内的一家印刷铺子,果然学习到了“印刷”技能。 【发现地点印刷坊,可以学习技能“印刷”,是否学习?】 lv1的印刷技能虽然只有印刷术的基本知识,但是也帮着苏泽回忆起来大学社团制作活字的经历,他对于制作活字印刷机更有信心了。 苏泽一连跑了几家铺子,终于凑齐了这几种材料。 铅是在惠民药局买到的,这位黄提举曾经迷恋过外丹术,购买过一批铅用来炼丹,苏泽过来打听哪里可以买铅,黄提举半卖半送,将二十斤铅低价都给了苏泽。 锡和连锡也没有费太大的周折,苏泽在一家锡器店中找齐了这两种材料。 明代人喜欢用锡器盛酒,还认为锡有净化水的功效,惠民药局边上就有一家锡器店,苏泽很容易就买到十斤锡和一斤连锡。 陈朝源三人疑惑的看着苏泽抱着一堆金属回来,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苏泽紧接着对三人说道:“三位兄台,有件事要请你们帮忙。” 三人疑惑的看着苏泽,老实的陈朝源立刻说道:“苏兄有请,无不从也。” 苏泽笑着说道:“这事情不难,请三位兄台帮我‘拆字’就行了。” (本章完) 第109章 活字印刷的优势,人市 拆字是从开蒙练习书法的基本功,如今苏泽在卫学给林良珺开蒙,就在讲拆字的方法。 拆字,就是将字拆开,要制作活字,首先要统计各种偏旁。 字的左边的称之为偏,右边的称之为旁,统计一本书中偏旁出现的频率,就是为了制作活字时候做数学统计,制作相应比例数量的活字。 历史课本上活字印刷术宋代就已经出现了,但其实一直到了明代,依然没有大规模的使用。 原因也很简单,一开始的活字是用泥活字,也就是用泥烧制的活字,这种活字的缺点很明显,就是容易坏,而且泥活字烧制的时间成本太高了,一炉下去能烧出几十个能用的活字就不错了。 苏泽用的这种铅活字,是到了明末崇祯年间才开始在江南推广使用的,但是铅活字也有问题,那就是铅活字容易在印刷时候磨损变形,用上一段时间就会模糊不清。 最接近现代人想象的活字印刷术,活字都是用铜来做的。 不过铜可是铸钱的材料,可以知道用铜制作活字有多么费钱了,所以到了清代中后期一些质量比较好的活字印刷书籍,基本上都是官方的铜活字印刷的。 不过苏泽不在乎! 铅活字的字迹再不清楚,也要比海瑞那份小报上的雕版印刷清楚吧! 真正的好的雕版印刷自然是字迹清晰的,官方雕版的书籍可以说是字迹清晰装帧精美。 可是小报的雕版质量能有多好?半个月就要出版一次的东西,浅浅的刻上一点就好了,海瑞那份小报字迹模糊,错别字也很多,但是读者也不在乎啊! 这东西又不是珍藏的书籍,能看清楚差不多得了! 用铅活字印刷的小报,竞争对手就是这种小报,而使用铅活字另外一个优点,就是制作速度快啊! 其实雕版印刷的质量并不比活字印刷差,雕版印刷还可以印刷图案,排版也更灵活,一些手艺好的雕版师傅排的版,和后世报纸一样图文并茂。 活字印刷术的好处根本就不是印刷质量上!而是速度! 一份四张版面的小报,需要四个雕版师傅一起做上几天,一旦出现失误还要重做,雕版完成之后发现有错别字也不能随便更改。 但是一个熟练的印刷工,排一个版面的活字也只要一个时辰,而且活字排版之后随时可以更改。 这就大大减少了印刷排版的时间,一个月两期的福州府小报,苏泽一周就能出一份! 减少了雕版的师傅,也不需要每一版面都需要一份雕版,那么印刷成本就剩下油墨和纸张了。 纸张也不需要太好的纸张,福州府小报的纸张也是最低等的泛黄陈纸,这东西价格低廉,城里书店就能买到。 墨就是比较麻烦的地方了,印刷用的油墨和写字用的墨不同,需要掺杂亚麻仁油、松树脂得到的松节油精,与炭黑搅匀后,制作成不会晕染开可以快干的油墨。 亚麻仁油倒是不好搞,但是苏泽又有了另外的想法。 油墨需要快干不容易晕染,那桐油也许能用? 长宁卫是海卫,朝廷每年也会向长宁卫运送桐油,而且苏泽穿越坠崖的那片后山上,也种植了大量的油桐树。 桐树在东南地区本来就是广泛种植的东西,苏泽刚穿越的时候,就见过漫山的桐花开放盛景。 而林良珺这些小孩子,也会在桐树结果的时候去山上捡桐树果实去榨油。 如果桐油能用,松脂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应该就能将印刷用的油墨捣鼓出来。 四人忙了一夜,将从海瑞那边借的小报上的字全部都拆了出来,苏泽统计了各个偏旁出现的频率,做出了一个常用的字表出来。 之所以要拆这个小报而不拆四书五经,是因为苏泽印刷这个小报,是为了在民间传播,如今文人都提倡文学要贴近生活,遣词用句也都是通俗易懂的。 苏泽自然不可能拆四书五经这样高大上的经学文书,要拆的自然还是口语化的小报了。 等到第二天上课答疑的时候,海瑞看着顶着黑眼圈的四人,还以为他们熬夜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一边打着哈欠,众人还是将自己积累的问题向海瑞提问,海瑞也都一一做了回答。 接下来海瑞就出了一道四书义的题目,让四人模拟县试作答。 四人作答的时候,海瑞就在后边看着,对他们的答案也都做了评分。 对于这四个学生,海瑞最看重的自然是苏泽不说,陈朝源读书最久,基本功扎实,但是他的八股文过于狭隘,对经义理解也不深刻,如果是比较常见的题目还好,一旦考试题目比较刁钻,陈朝源可能就考不上了。 熊岳思维跳脱,除了四书五经也看过其他的书,但是总把握不住边界,所写的八股文过于追求奇,一旦遇到传统的阅卷官肯定也要被黜落。 林清材算是三人中最扎实的,破题中规中矩,八股格式也掌握的很扎实。 毕竟候官林氏也是大家族,林清材虽然是旁支,但也是有些家学底子的。 再看苏泽的文章,海瑞对这个学生是一点都看不透了。 都说是字如其人,其实文更是如其人。 比如海瑞的文章就冷峻干练,不喜欢使用华丽的辞藻,上来就直接讨论问题。 延平书院的陈山长文风华丽,喜欢卖弄典故,属于和当今文宗杨慎一样的锦绣华文。 而那位陈山长请来的拓湖先生则文字平实,简单的文字又富有韵律感,一看就是曲艺名家。 但是苏泽的文章不同。 苏泽性格沉稳,寒门出身,但是文章中一点市井小民之气都没有,文风可以说是大气磅礴。 这一点海瑞还能解释,他已经认定苏泽的父亲是海内大儒,苏泽应该是家学渊源了。 但是在后股对仗的部分,苏泽的文章又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无论是声韵还是用典,都是四平八稳,完完全全的科举应试文章。 海瑞就想不通了,和苏泽谈论学术的时候,他是各种奇闻怪论不断,常常语出惊人。 海瑞最担心的就是苏泽在科举应试的时候写这些论点,但是看了苏泽的八股,海瑞又放下心来。 苏泽的文章太稳了! 他的八股文稳的和范文一样,特别是文章的主旨思想完全符合科举要求,任何阅卷官都挑不出问题来! 如果说缺点的话,苏泽这个字迹还是差了一些。 看到苏泽四书义的卷子,海瑞认为这部分去参加乡试,苏泽已经没有问题了。 海瑞感慨了一下,若是苏泽早点治五经,说不定明年县试就能考中了。 等到众人作答完毕,海瑞将四人的卷子一一点评了一番,然后又拿出苏泽的考卷,作为范文讲解给其他三人听。 【课堂答疑,科举技能经验10,lv4,261/400】 【模拟县试,科举技能经验20,lv4,281/400】 又涨了30点的科举技能点,果然有人辅导,科举技能就是涨的快啊! 等到海瑞讲完课,匆匆的去处理县学的事情去了,苏泽向陈朝源问道: “陈兄,若我想要请个会雕版的匠人,要怎么找?” 陈朝源疑惑的看着苏泽,难道苏泽要印书? 延平府靠近大明出版中心建阳,自然有不少会雕版的匠人。 县城内就有两家自己雕版印书的书坊。 陈朝源委婉的说道:“苏兄,咱们延平府的书价不贵,竞争也激烈,你们长宁卫做这个生意可赚不到什么钱。” 苏泽笑着说道:“陈兄,我可不是要印书,只是想找个会雕版的匠人。” 无论是在活字上刻偏旁,还是排版印刷,这些苏泽都不会,还不如请一个匠人来做靠谱。 苏泽也不担心技术的泄露,活字印刷技术早就已经出现了,技术原理不值一提,重要的是铸造活字的铅模配方比例和印刷油墨的配方。 而且没有足够的内容,也撑不起一份小报,苏泽可不担心印刷匠人和他竞争。 陈朝源知道苏泽很有主见,于是说道:“其实去年建阳遭过灾,城外还有不少逃难的灾民,下午我陪你去城外牙市看看,挑一个会印书的匠人买下就是了。” 苏泽好奇的问道:“城外还有牙市?” 陈朝源点头说道:“当然有,不过只有些粗使的丫鬟和男奴,好点的根本不会在牙市上卖。” 人牙子,唐宋时期专门贩卖奴仆的人贩子,在唐宋贩卖奴仆的地方就叫做牙市。 奴隶贸易到了元代更是兴盛,蒙古人什么人都贩卖,据说在当时的大都城外,有一个上万人的奴隶交易市场,市场上连黑人奴隶都能买到。 大明朝建立之初,就严格禁止奴隶贸易,禁止除皇室之外的任何人蓄奴。 在国初的时候,这条命令还是得到了一定执行的,但是到了当今,已经发展出了一系列的办法,绕过这条禁令。 江南一些豪绅地主,家中蓄养奴仆多达千人。 陈朝源又说道:“这些都是有户籍的流民,我回家取一份红契,到时候苏兄签了契约递交到衙门就行了。” 苏泽这才想起来陈朝源还是兼职讼师,果然有他帮忙就好办事,苏泽连忙向陈朝源道谢。 红契,就是官府加盖了印的统一格式的契约,这就等于是有了官府公证的契约,在打官司的时候这份契约就有法律效应。 民间自行签订的契约叫做白契,若是白契打起官司来,就要扯皮一番,比不上红契有公信力。 像是买卖奴仆、买卖田产这种,大明朝已经有加盖了官印的红契,也就是固定格式的契约了,这也说明明初废止奴隶交易的条款其实早已名存实亡。 陈朝源又问道:“苏兄是要长租还是入籍?” 苏泽问道:“长租如何?入籍又如何?” 陈朝源解释道:“长租就是十年二十年的长租约,一口气出银钱买断,好处是不用入籍,奴仆的丁役赋税还是他自行承担,坏处是长租后对方可以不再续约。” “入籍就是入你家的旁籍,好处是入籍之后户籍皆在苏兄手里,再也不会有背主之心,但是坏处是他的口赋丁算都要落在苏兄头上,只有等到伱考上功名才能免役。” 陈朝源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入籍之后这个奴仆就算是苏泽的养子,苏泽就算是打伤了他也只能算是家族内部事务,等于对奴仆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利。 苏泽只能感慨大明朝的“法度森严”,最后还是决定先和陈朝源去城外的牙市看看。 等到了城外,苏泽就见到了这个靠在城门边上的牙市了。 脏乱差,如果不是陈朝源指路,苏泽还以为这是个普通的贫民窟。 陈朝源和苏泽都穿着儒衫,一个涂满脂粉的中年妇人立刻冲上来,拉着陈朝源说道: “两位老爷,奴家这里有上等的使唤丫头,快来看看啊!” 陈朝源拉着苏泽向前,躲过了这些上来揽客的人牙子,挤进了牙市后陈朝源才说道: “这些人牙子的话一句别信,这里能有什么上好的使女,苏泽当心身上的银钱,这里小贼多。” 带着苏泽,陈朝源来到了牙市的深处,找到了一个豁牙的糟老头。 “潘牙子,可有会雕版的匠人卖?” 看到陈朝源,这个豁牙的老头站起来,谄媚的说道:“原来是陈相公啊!有,当然有!您稍待片刻,小老儿这就去给您带来!” 整个牙市中弥漫着尿骚和各种臭味,陈朝源说道:“这牙市就这样,不过听说福州府的牙市比这里干净多了,那里还有‘喜娘子’卖呢。” “什么是喜娘子?” 陈朝源看了一眼苏泽说道:“福州泉州这样大城里有的人家,以生女儿为喜,从小锦衣玉食的供应着,教授她们琴棋书画,就是为了等到十二四岁的时候卖给大户人家做妾。” “还有这样的?” “能过上十几年的好日子,就算是为奴为妾,也比这里的人好多了,潘牙子带人来了,苏兄你自己挑吧。” (本章完) 第110章 卫所事忙,科举升级 潘牙子带来了五个脏兮兮的中年男人,他们都羸弱无比,用呆滞的眼神看着苏泽。 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用绳索或者镣铐捆着,也没有关押奴隶的笼子,五个男人一字排开,像是牲口一样任由苏泽挑选。 作为一个现代人,苏泽还是被这个场景冲击到了。 他打量五个人,他们身上并没有被折磨的痕迹,潘牙子甚至都没有拘束他们,可是他们一点反抗的样子都没有,最后那个男人还对苏泽做出谄媚的表情,迫切的希望苏泽将他买走。 “一个接一个的,和相公们说清楚!” 潘牙子严厉的喊道,五个中年人按照次序,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他们都是从建阳逃难的难民,四个人的家人都在逃难中都饿死了,只有表情最谄媚的那个男子,他的妻子还活着。 五个人都曾经在建阳的印书工坊中做过工,都能从事雕版和印刷的工作。 前四个人都同意寄籍,也就是终生卖给苏泽为奴,只有第五个男人只同意做十年的仆役。 苏泽看了看,最后出人意料的选了那个妻子还活着的男人。 接下来就是陈朝源去讨价还价了,最后这个会印刷的姚姓仆役作价三十两银子,他患病的妻子也作价十两银子,一共四十两银子,他们夫妻二人为苏泽效力十年。 在红契上签字画押之后,苏泽将银子递给潘牙子,潘牙子笑嘻嘻的用豁口的牙齿检验了银子的成色,然后笑吟吟的将姚姓仆役喊到一边,最后拿走了大半的卖身钱,只拿出十几两银子打发了他。 姚姓仆役搀扶着他瘦的皮包骨头的妻子,沉默的跟着苏泽身后,一路走出了牙市。 出了牙市之后,苏泽对新买的仆役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的话,小人没有名字,以前在印书工坊的时候大家都叫我姚春。” 苏泽看着姚春奄奄一息的妻子,又掏出半两银子说道:“你且去城里租辆板车,套在我的马身上,拖着你媳妇随我去长宁卫吧。” 姚春热泪盈眶的跪下磕头道:“多谢老爷慈悲!” 姚春又胆怯的说道:“老爷,小的想给内人抓些药回去。” 苏泽挥挥手说道:“可有药方?” 姚春连忙从衣服内掏出一张精心保存的药方,苏泽看了药方倒都是一些平价的补药。 苏泽又用【医术】技能给姚春的妻子号了脉,姚春的妻子虽然虚弱,但是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病。 苏泽安慰了姚春两句,姚春又感激的跪下。 姚春办事还算是麻利,很快抓齐了药,又租到了一辆可以套马的板车,他将妻子抱到了板车上,又麻利的将苏泽的行李放在了板车上。 对于姚春动不动就下跪,苏泽还是有些不习惯,打发他去赶马车。 陈朝源看着姚春对妻子的不离不弃也有些感动,不过他还是对苏泽说道:“这姚春要照顾妻子,怕是不能尽力啊。” 苏泽却说道:“有恒产者有恒心,能多救一人也是好的。” 陈朝源叹息一声说道:“前些年这牙市也没这么大,几年前都是偷偷卖的,这些年世道真是越来越差了!” 苏泽并没有接话,今年世道差,可今年怕是今后这几十年最好的世道了。 会雕版印刷技术的工匠,在牙市上才卖三十两银子。 而苏泽听说拓湖先生调教的一名唱戏的歌女,据说有京师来的官员出价千两,拓湖先生都舍不得卖。 当朝严阁老家的一个戏班,是花了十万两银子专门从苏州府买的。 苏泽只能爆一句粗口:“这狗日的世道!” 苏泽和陈朝源道别,带着一马车的东西返回长宁卫。 这次进城也算是收获颇丰,遗憾的是于宗远还没从省城回来,苏泽乘火打劫的想法落空。 带来城里的冰糖也在出城前卖了,惠民药局的黄提举专门赶到城门,代那位方公子买下了苏泽全部的冰糖。 苏泽不由的感慨这位方公子真的是富婆,几十斤的冰糖说买就买,一点都没有讲价。 想到自己那么小心谨慎的赚钱,好不容易赚到点钱改善卫所生活,在有钱人眼中也就是九牛一毛吧。 想到这里,苏泽更是觉得意志阑珊,甚至前段时间赚钱的激动心情都消退了不少。 在大明朝,还要做高附加值的奢侈品! 苏泽总算是想明白了这点,大明朝的百姓都是穷鬼,想要赚钱就要赚读书人的钱!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苏泽带着姚春夫妻二人赶回长宁卫,马不停蹄的开始制作活字。 苏泽依稀记得大学社团制作铅活字的比例,铅:锡:锑是80:18:2。 不过大明的金属自然是不纯的,这个比例还是要反复测试的。 铅这个东西融化后会有毒,苏泽也是做好了防护措施这才融化铸模的。 不过苏泽还是不太放心,最后灌注铅液的工作都交给了熊五来做。 这家伙自从袒露了自己红阳教的身份后,被苏泽关押了几天,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苏泽没有扭送自己去官府,熊五又看到了希望,对苏泽是毕恭毕敬的,不再说那些鼓动苏泽造反的话。 而苏泽也警告熊五,只要他在长宁卫传播红阳教那些东西,苏泽就立刻将他送到县衙,吓得熊五一个劲的诅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在长宁卫传教。 对苏泽捣鼓的东西,熊五也看不明白,只是按照苏泽的吩咐融化灌注铅液。 熊五不明白不就是融化铅液吗,为什么苏泽要这么小心。 熊五也不敢多问,只是卖力的帮着苏泽制作活字。 等到铅活字冷却下来,苏泽又喊来姚春,让他在活字上刻字。 果然成功不是这么容易的,也不知道是杂质太多还是什么原因,这一炉的铅活字像豆腐一样,刚刚刻了两笔就垮掉了。 苏泽倒是也不气馁,再次改变配比,又让熊五制作了一炉新活字。 就这样连续实验了三天,总算是做出了硬度适中能够刻字,可以用来印刷的铅活字了。 只是这次试验就将苏泽买来的铅和锡全部用掉了,苏泽估算要制作一套能印刷常用字的活字,需要上百斤的铅锡。 这已经是苏泽通过数学计算精简过的结果了,汉字和英文不同,英文作为拼读文字,其实一页只需要百十来个活字就可以印刷了。 而汉字有三千多个常用汉字,虽然一大部分可以用偏旁部首组合而成,但是也有大量的独体字。 苏泽统计计算出常用的汉字,一套完整印刷的活字模至少要准备两千个活字,上百斤的铅锡已经是相当节约了。 苏泽不由的感慨,读书人的钱也不好赚啊! 印刷油墨的研发倒是没什么困难,和苏泽想的一样,桐油本身就是一种快干的植物油脂,是相当良好的工业油料。 混合了桐油、松香和炭黑的油墨加热搅拌后,就得到了可以用来印刷的油墨。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种桐油的油墨有毒性,如果用这种油墨印刷的报纸包东西吃,恐怕会拉上几天的肚子。 买铅也成了长宁卫的头等大事,制作活字需要铅,制作鸟铳弹丸需要铅,除了让林德清去鬼市看看,实在不行就只能去福州府买了。 长宁卫的另外一件大事,就是清理建溪的水利工程正式开工了。 陈氏族人由族长之子陈海樟带领,这家伙也是上次宗族械斗陈氏的领头人。 陈海樟对于父亲同意出人替长宁卫修建溪非常的不服气,对长宁卫的人都是一张臭脸。 不过陈海樟干活还是麻利的,六月三日开工,六月十日就带领陈氏族人将蓄水池挖了出来。 长宁卫这边,因为林显扬送银子去福州府还没回来,是家老阿公亲自带人看着。 有家老阿公坐镇,那些挖蓄水池侵占的田地,都被家老阿公记下,重新分配土地。 开挖蓄水池就占了家老阿公家的三亩水田,有了家老阿公带头以身作则,长宁卫其他人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苏泽只能感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家老阿公的威望坐镇,建溪束水冲沙的工程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不得不说,“水利”这个技能,比苏泽想象中的更容易肝。 苏泽每天只需要去两次工地,解决一下施工中遇到的问题,布置接下来的工程,经验就蹭蹭蹭的往上涨。 将蓄水池挖出来之后,苏泽的“水利”技能就从lv1,21/100涨到了lv2,90/200。 这一次的束水冲沙工程,苏泽并没有太改变建溪的走向,主体工程就是挖掘蓄水池和收窄蓄水池出水口,这两项工程中蓄水池已经修建完毕。 收窄河道的工程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到了六月十一日,林显扬终于从福州府回来,带回来了最新的消息。 在这次清军中长宁卫顺利过关,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延平卫于家被狠狠地敲诈了一笔,据说已经送了鄢懋卿上万两银子,但是鄢懋卿依然不肯松口。 苏泽除了感慨鄢懋卿胃口大之外,也感慨了一番于家的财大气粗,看来这一次于家是要出血了。 林显扬带来的另外一个消息,就是江西的罗教叛乱已经被镇压了。 果然和苏泽预料的一样,这场叛乱并没有写上史书,说明这只是一次规模不大的地方叛乱。 据说这个罗福造反之后,就宣布要在江西建立地上神国,自号护法天王。 这个家伙竟然连县城都没有打下来,就开始大封功臣,一口气奉了十几个护法元帅。 接着这个罗福又开始大封后宫,一口气纳了七十二个“神妃”,还丧心病狂的搜集处子为妃,搞得叛军内部都十分不满。 因为罗福称王了,各地官员再也不敢欺瞒,纷纷将真实情况上报朝廷。 朝廷听说罗福称王,反应也很快。 立刻调集了好几个卫所的军队一同镇压。 而罗福起事之后就忙着批发官职和册封神妃了,朝廷大军打到了面前这才匆忙抵抗。 结果是罗福一战而溃,他带领亲信和神妃们向山上跑,又被手下背叛割了脑袋。 据说现在罗福的脑袋就在南昌城上钓着,他册封的“护法元帅”们也都陪着他挂在城墙上。 贸然称王使不得啊!苏泽默默记住这位“造反前辈”的经验教训。 没了罗教叛乱,原本准备支援江西的鹿大王干脆就在外海暂时停下舰队。 福建备倭把总司下了禁海令,要求沿海卫所都要加强对海疆的巡查。 鹿大王甚至一度切断了海上的走私贸易,福州城内的外来货物价格都飞涨,听说月港的走私商人都少了很多。 福州府内也传出了不少鹿大王袭击海船的消息,福州城已经征发徭役加高城墙了,整个东南都被鹿大王不足千人的倭寇吓的瑟瑟发抖。 林默珺也感觉到了一股危机感,更是加紧的操练士兵。 如今鸟铳手已经能够使用“常步”和“快步”两种步法了,在林默珺的指挥下也能完成左转和右转的变阵。 二段射击已经还算是熟练,装填射击动作已经熟练到不能再熟练了。 对于林默珺的练兵成果,已经超出苏泽的意料了,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士兵练到这个地步,足以可见林默珺在卫所的威望和练兵天赋了。 林德清也从鬼市归来,带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 林德清在鬼市上找到了卖铅的铺位,找到了稳定的铅供应。 倭寇出没的谣言消散之后,鬼市终于重新开张。 苏泽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福建本身就多矿山矿场,几乎各府各县都有矿坑,铅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矿物。 距离延平府不远的江西铅山县,从南唐开始就是全国有名的铅产地,整个福建是不缺铅的。 铅的价格也不贵,林德清从鬼市上买回来的铅锡,足够苏泽制作两千枚活字了。 不过这么一折腾,苏泽前段时间赚的钱基本上耗光了。 以后还要买铅买药火,长宁卫还要升级武器装备,赚钱的事情刻不容缓啊! 去县城前,苏泽连夜将需要雕刻的偏旁和独体字写下来。 苏泽命令熊五继续制作活字铅模,吩咐姚春在家雕刻活字,争取在这个月内将印刷坊开出来。 等到了六月十三日,苏泽准备再上县城的日子,苏泽的科举技能终于肝到了lv4,390/400,再读一日的书就能够升级了! (本章完) 第111章 太菜了,出金了 正在建溪工地上干活的陈海樟,突然接到了背山村传来的急报! 陈海樟听完了之后,立刻放下手里的锄头,冲到了正在测绘河道的苏泽面前。 “求相公救我背山陈氏!” 陈海樟对于父亲的决定非常不满意,上次械斗之后他就憋着劲儿,想要再次战胜长宁卫。 可是父亲却可耻的向长宁卫投降了! 陈海樟在建溪修水利的时候,几乎不和长宁卫的人说话,平日里也都是一个人吃饭。 苏泽放下手中的尺柜,看着陈海樟说到: “陈氏有何难?” 陈海樟直接跪下来说到:“黑山贼下山了!” 黑山贼? 苏泽曾经听林百户说过,在长宁卫东南有一座山,当地人叫做黑山,黑山贼应该就是盘踞在黑山的一伙土匪。 福建多山,土匪多如牛毛,光是延平府就有大小山贼十几支,苏泽根本记不住这些山贼。 陈海樟说到:“去年我堂兄陈伯飞抓了黑山寨的二当家,被知县老爷判了斩刑,从此这黑山贼和我们背山陈氏就结下了血仇,这次黑山贼下山,就是冲着我们陈氏而来的!” 苏泽不以为意,这背山陈氏可不是那种普通小村子,一次械斗都能出一百多青壮,普通山贼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当年他们连长宁卫这种军卫都敢挑衅,是附近实力最强的村子。 如今东南沿海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不安定的地方,几乎村村都有自己团练。 无论是宗族械斗,还是倭寇侵袭,又或者山贼抢劫,没有自保能力的村子早就被灭了。 恶劣的生存环境让人不得不抱团取暖,这也是到了近现代之后,闽广地区的宗族势力依然强盛的原因。 陈海樟哭诉道:“我们背山村原本并不惧怕这黑山贼,可是前些日子这帮山贼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十几把鸟铳,昨日将孙典史的庄子攻破了。” 孙典史?不就是县衙礼房的那个典史吗? 原来这位孙典史在城外有几座庄子,距离背山村附近的是孙家最大的一个庄子,有上百户佃农在庄子里给孙家耕地。 没想到区区一个县衙典史,就占了这么多的土地,苏泽想到被称之为徐狐的徐士盛,徐家就是因为这一代才开始在县衙公房中崛起,所以徐士盛捞钱的心思急切了一些,才被南平县称之为狐。 而和徐士盛比起来,孙典史这种在县衙中看起来默默无名的,才是真正的南平县大鳄。 陈海樟说道:“孙家世代为吏,孙家的庄子中还养着健仆数十人,就是我们背山陈氏也不敢找他们的麻烦。” “可就是这样的庄子,昨天被黑山贼攻破,整个庄子都被抢劫一空,黑山贼还放火烧了庄子。” “黑山贼以前有鸟铳吗?” 陈海樟摇头说道:“这黑山贼以前就是山中的猎户,也就是有些弓箭之类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鸟铳。” 自从张海虎逃亡南洋之后,长宁卫就没了购买鸟铳的渠道,苏泽的“火器制造”技能暂时也不能制造鸟铳。 十几把鸟铳?苏泽来了兴趣,长宁卫正好在编练鸟铳队,能多十几把鸟铳也是极大的提升啊! 不过苏泽还要继续问清楚这伙黑山贼的来历,他继续问道: “既然是猎户,为何要落草为寇?” 陈海樟也是叹息了一声说道:“黑山贼落草为寇,都是因为黑山上发现了一棵紫檀树。” “紫檀?” 陈海樟说道:“这些黑山贼本来是黑山上的猎户,前几年在黑山上发现了一颗百年的紫檀木,泉州市舶司的镇守太监听说了之后赶来查看,将这棵紫檀定为最上等的材木,说是要进贡给皇上修宫观用。” “后来呢?” “后来这株紫檀在雷雨天被劈了,镇守太监大怒,认为是黑山上的猎户看管不力,要求他们承担万两银子的折色损失。” 苏泽也是无语了,紫檀被雷劈,这黑山周围的猎户倒霉,大明朝的太监也太不讲理了。 陈海樟说道:“这些猎户哪里能拿出万两银子,干脆推举了其中一户猎户薛杲为首领,占了黑山当上了山贼。” “朝廷不剿吗?” “黑山虽然不高,但是山陡林密,当年市舶司镇守太监调了延平卫去剿匪,还没进山就被薛杲带领黑山贼打的大溃,后来就再也没人谈剿匪的事情了。” “这黑山贼可有什么劣迹?” “落草之后黑山贼除了袭击附近的村子,就是做绑票的买卖,听说劫了不少商队,手上也有不少的人命。这次攻破孙典史的庄子,也屠杀了不少人。” 苏泽明白了,这就是一个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 大部分土匪在上山之前,或许都有各种各样的苦衷,落草为寇之初也许只是为了吃饱饭。 但是随着做土匪的时间长了,他们从原本的反抗者也就变成了施暴者。 所以那些能一直坚持不侵扰百姓的义匪才十分珍贵,显然黑山贼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情操。 既然如此,剿灭黑山贼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陈海樟想了想,咬牙说道:“我们背山村愿意出白银百两!请长宁卫助战!” 其实本来苏泽也是准备劝说林默珺出战的,一来是黑山贼就在长宁卫附近,等他坐大也会威胁长宁卫的安全。 二来也是从实战中发现问题,用实战检验一下最近鸟铳队练兵的成果。 现在背山陈氏愿意出钱,那就多了一个出战的理由了。 苏泽点头说道:“我这就去请林百户出兵!” 修河的背山村青壮连忙赶回村中,而长宁卫也敲响了警钟,林默珺在校场聚兵,准备迎战黑山贼。 此时此刻,距离背山村不远的官道上,黑山贼正在向背山村前进。 在孙典史庄子劫掠了一番的黑山贼,已经准备攻打背山村了。 薛杲这个黑山贼的大当家的,手中拿着酒壶,对着身侧一名扎着红头巾的年轻汉子说道: “罗渠帅!等我们攻破了背山村,为我那兄弟报仇,我就正式封你为二当家!” 这个年轻汉子手持一把鸟铳,身上挂着药火袋、铅弹袋,面容严肃。 他身后二十名鸟铳手也和黑山贼不同,行军走路都颇有些章法。 而薛杲这个黑山贼的大当家的,一边骑马一边喝着酒,他手下的山贼也东倒西歪的,行军也是嬉嬉闹闹的,还在回味昨夜攻破孙家庄后奸淫掳掠的快感。 人类花费了几千年从野兽进化成了人,但是重新堕落成野兽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刚刚落草为寇的时候,黑山贼还有几分道义,就算是抢劫也不会伤害普通人。 但是久而久之,薛杲也发现了,那些有助拳有护卫的有钱人商队难抢,那些穷苦的百姓好抢。 为了拉拢人心,每次下山劫掠薛杲都允许属下奸淫掳掠。 此时薛杲看向身边这个扎红头巾的年轻汉子,想着要怎么拉拢这员虎将。 这位罗渠帅名叫罗二郎,是刚刚从山西逃到福建的。 他是刚刚被剿灭的罗教首领罗福的养子,在罗福起事之后就封他为渠帅。 罗二郎从小就喜欢武事,之前为了罗教造反的事业,还被罗福派到鹿大王那边学习使用鸟铳,见到了鹿大王麾下鸟铳队的威力之后,罗二郎也组建了一只鸟铳队。 只可惜他这个渠帅很快贬值,在罗福举事之后,很快又册封了一堆护法元帅。 这些护法元帅不少都是江西当地的土匪或者豪强,自己带着队伍投奔的罗福。 这些人各有各的算盘,一会儿撺掇罗福去打省城,一会儿撺掇他去打县城,还有撺掇罗福东进福建,和鹿大王会师攻打浙江的。 总之这帮人将罗福的脑子都吵乱了,起事了半个月罗福就忙着纳妃和封元帅了,等到官军都到了,罗福慌忙迎战,自然是一战即溃,被人割了脑袋。 罗二郎这等根正苗红的反贼,自然上了朝廷的通缉名单,他带着手下杀出官军包围,冲进了浙、赣、闽三省交界的山中。 罗二郎听说了鹿大王袭扰福建的消息,又带着人南下,准备去投靠倭寇。 罗二郎在南下的途中,正好被黑山贼招募,薛杲承诺他抢了背山村就让他当二当家。 不过罗二郎也是各怀心思,他准备抢了背山村就灭了黑山贼,然后再带着物资出海寻找鹿大王。 又听说附近还有一座名叫长宁卫的海卫,罗二郎准备灭了这个海卫,抢了他们的战船出海。 接到苏泽的消息,林默珺立刻召集正卒和鸟铳队,她亲自带兵出了长宁卫,又派出斥候散在通往背山村的要道上。 果不其然,昨日大破孙家庄的黑山贼吃饱喝足,又睡到日上三竿之后,就带着人杀向了背山村。 陈氏也组织了所有青壮,在背山村门口迎战。 而林默珺则没有直接和陈氏一起迎战,而是埋伏在通往背山村的要道上。 苏泽站在高坡上,陈海樟心急如焚的站在他身后。 “我也去为宗族而战!” 苏泽摇头说道:“长宁卫已经出战,多你一个不多,你还是留在这里看着吧。” 这一次正好是检验这段时间林默珺练兵成果的时候。 正好黑山贼也有鸟铳,正是试验鸟铳使用的好时候。 苏泽没有下去带兵,就是将这场战斗当做一次实战演习,检验一下苏泽军事理论的先进性。 薛杲的队伍稀稀拉拉的来到了背山村前,黑山贼先是恐吓了陈氏一番,罗二郎的鸟铳队就杀了出去。 看着罗二郎松松垮垮的队伍,鸟铳手也只是各自为战,苏泽就更加放心了。 但是听到了鸟铳声响起,陈海樟吓的瑟瑟发抖,背山村靠海,自然是知道鸟铳的。 鹿大王的鸟铳队纵横海上,据说这种神兵利器能够几十步之外命中敌人,中弹的人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一命呜呼。 看到黑山贼之中果然有十几人都手持这样的兵器,陈海樟更是觉得绝望,这下子背山村完了! 果不其然,只看到几声鸟铳响起,背山陈氏就有几名健壮族人倒地,陈海樟认出几个宗族兄弟都是打架的好手,竟然连黑山贼的面都碰不到就受伤了。 陈海樟绝望的看着苏泽,看来背山村这次是难逃孙家庄的后尘了! 苏泽已经对黑山贼的战斗力有了了解,更是觉得这场战斗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了。 这帮黑山贼根本不懂怎么用鸟铳! 到了三十步之内才敢开枪,命中率也低得可怜,十几个人开枪才中了几发! 如果是长宁卫的鸟铳队,这个距离可以将陈氏一举击溃了! 除了命中率不够之外,这帮黑山贼的操练程度也低的可怜,装填动作不规范,完全没有形成火力线,侧翼有火力死角。 而除了这些鸟铳手之外,其余的黑山贼更是业余的可怕。 苏泽还看到几个手持竹竿在后面摇旗呐喊的,上百人的黑山贼中有一半都是拿着农具。 乌合之众,苏泽只想到四个字,这帮黑山贼放在游戏中,顶多算是送经验的小怪,观战简直就是浪费自己时间。 这样的敌人估计都不是林默珺一回合的对手,要是这都打不过,苏泽也别想着什么造反大业了。 苏泽只觉得兴致阑珊,看样子今天计划落空,和这种敌人对阵,是总结不到什么有用的经验了。 既然如此,还是尽快肝满科举经验吧。 苏泽直接找了一颗树,坐在树下掏出一本《春秋》,淡定的看起了书来。 看到苏泽这个样子,陈海樟更是急的要哭出来了。 “苏相公!林百户还不出手吗?是要坐看背山村覆灭吗?” 苏泽正读到兴起,山下第二轮鸟铳声刚刚停止。 此时背山村已经彻底崩溃,青壮开始逃亡,眼看着黑山贼就要杀入村子。 苏泽和战场上的林默珺心有灵犀,战机到了。 西方在统计火绳枪作战的时候,曾经统计过不熟练的鸟铳手,在两次射击之后会有个比较长的间歇期。 第一发弹丸往往是在作战前就装填好的,大部分鸟铳手也能正确的完成第二发的装填。 但是装填第三发的时候,因为鸟铳连续射击发热,不熟练的鸟铳手在装填的时候会慢很多,也会更容易发生失误。 所以在第二发鸟铳射击完毕,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苏泽也和林默珺讲过这个道理,他相信林默珺的临阵指挥能力,对陈海樟说道: “黑山贼弹指可灭,莫要打扰我读书。” 果不其然,紧接着一轮密集的鸟铳声响起,黑山贼绝对不会有这么快的装填速度,这肯定是林默珺出手了! 战局已定! 苏泽安心的捧着《春秋》读了起来。 【战场读书,科举技能经验5,lv5,1/1000】 苏泽还来不及喜悦,只见金光一闪。 这是! 被动出金了? 不是故意拖断章,是之前想的都不满意。 大家有没有好的点子… (本章完) 第112章 金色被动,六经注我 金色被动! 苏泽一向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玩游戏是妥妥的非酋。 作为一名从小到大摸彩票都没中过安慰奖的人,苏泽对于的运气是很有逼数的。 可没想到自己今天时来运转,竟然出金了! 金色被动! 这个破垃圾手游的被动被动分别是从绿色到蓝色,再到紫色到金色。 金色被动的概率是1%! 苏泽连忙打开系统,查看抽到的三个被动技能。 一金一紫一绿! 苏泽痛心疾首!怎么之前出被动的时候没有出紫色被动的! 这就要浪费一个紫色了! 这三个被动技能分别是: 【绿色被动——悬梁刺股:读书时,增加科举技能经验10%。】 【紫色被动——临场高手:参加乡试、会试时,临时性获得智力5,科举技能2。】 【金色被动——六经注我:攥写和四书五经有关著作,和他人辩论四书五经时,临时性获得科举技能5,魅力5,智力5】 金色被动,强无敌! 看到这个紫色被动,苏泽纠结了。 科举技能2! 这就意味着苏泽只需要肝到8点科举技能,就能考过乡试,只需要13点科举技能,就能通过会试! 不愧是紫色被动啊! 若是没有这个金色的被动,苏泽肯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个紫色被动。 可是这个金色被动太强了! 六经注我,顾名思义,就是意思是用各种经典著作中的论断来解释和证明自己的观点,为自己的议论服务。 说白了,就是用四书五经的内容来包装自己的理论。 这一套东西,从古至今的改革家变法家都喜欢玩。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通过改造四书五经中的内容,给自己的变法提供理论依据,可以说这是整个变法理论建设的第一环节。 古往今来,这一套玩的最溜的当然是王安石。 王安石所编写的《三经新义》,就是通过他自己的学术来改造古代的经文,通过往这些经文中增加自己的“私货”,给熙宁变法提供理论基础。 最后一个玩这一套的是谭嗣同了,他的著作《仁学》,就是通过古文经义来宣扬维新变法,批判封建专制和儒家纲常伦理中的糟粕,堪称用魔法打败魔法。 对于苏泽来说,【六经注我】并不是一个对科举有用的技能,却是一个对日后极为有用的技能。 因为无论是变法革新还是推翻大明,理论基础的建设都极为重要。 张居正变法之前还写了本《四书集注直解》,不过张居正的经学理论水平实在是太差了,这本书并没有在历史上造成太大的影响力。 苏泽想了想,最后还是咬牙选择了金色的被动! 科举技能可以刷!大不了多肝几年再中举! 但是【六经注我】这样的神技能,一旦错过可就再也选不到了! 苏泽果断的选择了【六经注我】这个被动技能,又将一点自由属性加在了智力上。 苏泽的智力从7点变成8点,之前那种恍惚感涌上来,不过这一次苏泽很快就从这种感觉中恢复过来,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林默珺带领的长宁卫鸟铳队,已经开出第二枪了。 罗二郎从没想过,在南平县乡下也能遇到鸟铳队。 更让他惊悚的是,对方无论是鸟铳的数量还是鸟铳手的素质,都远胜过自己这支鸟铳队。 这场战斗对于林默珺来说,同样也是毫无挑战性可言。 她只是带领队伍冲出了树林,迅速列队完毕后用快步向黑山贼前进。 黑山贼甚至没有在背后布置斥候,等到林默珺的队伍距离一百步的时候,贼军这才发现自己被断了后路。 看到长宁卫的鸟铳队,黑山贼的第一反应是逃跑,他们迅速四散开,将罗二郎鸟铳队的后方让给了林默珺。 林默珺也不客气,这些黑山贼就是乌合之众,她还带来了长宁卫的步卒,只要击破了罗二郎的鸟铳队,这些黑山贼就不攻自破了。 而罗二郎的鸟铳队发现自己的后方突然洞开,匆忙的调转枪口装填弹丸的时候,林默珺发动了第一轮齐射。 在百步范围之内,长宁卫鸟铳手的射击精度已经相当可观了,罗二郎手下几个鸟铳手倒地,而林默珺则按照战术动作,命令第二排鸟铳手前进二十步再开枪。 为了让部队能够整齐的进军,林默珺在每一排的鸟铳手边上配备了一名敲鼓的队长,踏着鼓点整齐前进的长宁卫鸟铳手,给罗二郎这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罗二郎歇斯里地的要求手下鸟铳手还击,可是在长宁卫鸟铳手们整齐步法的巨大震慑下,黑山贼的鸟铳手竟然一个都没能装填完毕。 八十步,林默珺默默计算距离,开枪! 第二轮齐射过后,罗二郎手下二十名鸟铳手只剩下十二名还站着,长宁卫这边鼓点再次响起,长宁卫这边的鸟铳手迈着整齐的步伐继续前进! 前进! 每一个置身于队列中的长宁卫鸟铳手,都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高昂的士气让他们的步伐更快更整齐,而发射完毕的鸟铳手也熟练的装填药火和弹药。 充满秩序的长宁卫鸟铳队,和已经吓破胆的黑山贼在战场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明黑山贼人数不少,可是他们此时已经完全没有战斗意志,长宁卫步卒手持武器冲上战场,这些黑山贼就纷纷投降。 已经状态完毕的鸟铳手再次上前,这下子罗二郎彻底崩溃了。 林默珺身后的旗手打出旌旗,大声喊道: “大明长宁卫百户林在此!交枪投降不杀!” 大明官军? 骗谁呢!当老子没见过官军? 官军要是有这个素质,还能让鹿大王一千人威压东南? 百户? 你一个百户养这么多鸟铳手? 到底你是反贼还是我是反贼? 当时罗福造反失败,罗二郎也是从上千人的重围中带领鸟铳手杀出一条血路,上千的明军都不敢追赶他。 但是今天罗二郎感觉到了被人用鸟铳指着脑袋的感觉了。 “投降!” 罗二郎知道对面再齐射一次,自己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什么?你说跑? 再快伱能跑得过铅弹? 这场战斗的结果,罗二郎的鸟铳队放了两枪,长宁卫的鸟铳队放了两枪。 黑山贼在逃跑中崩溃,山贼首领薛杲被割了脑袋,被送到了林默珺面前。 俘虏黑山贼五十人,罗二郎的鸟铳队二十人,缴获鸟铳十五吧。 一直站在山上观战的陈海樟都傻了。 他一直在长宁卫外的建溪修河,并不知道长宁卫也有鸟铳队。 当见识到了罗二郎鸟铳队威力的时候,陈海樟已经绝望了。 可是没想到长宁卫竟然有一只这么强大的鸟铳队。 陈海樟背脊冒出凉汗,自己当年真是作死啊!竟然敢拉着队伍和长宁卫械斗! 不行,一定要抱住长宁卫这个大腿! 当你有一个同桌成绩比你好的时候,你会感觉到嫉妒。 当你有一个全年级第一的同桌的时候,你只会想要抱紧大腿求罩。 以前的长宁卫是背山村的头号大敌,是争夺水源和芦田的世代敌人。 现在的长宁卫是南平县的定海神针,是背山村的保护者! 陈海樟暗暗发誓,等回去之后一定好好修河!一定要让长宁卫满意! 陈海樟又瞥了一眼苏泽,只看到他还拿着《春秋》,淡定的坐在树下读着书。 这是什么气度! 这就是读书人的气度! 陈海樟突然想到了长宁卫的那所卫学,他连忙走到苏泽面前说道: “苏先生。” “战斗结束了?” 陈海樟难掩兴奋的说道:“长宁卫大破敌!” 苏泽只是淡定的点头,连起身查看战况的想法都没有。 陈海樟对着苏泽一拜道: “苏先生,我有一个十岁的儿子,请问可否跟随您读书。” 看到苏泽一愣,陈海樟立刻说道:“规矩我懂!束脩绝对不会少,一应费用全部都由我自己出!只求能在先生门下读书!” 苏泽有些感动,自己穿越了这么久,终于享受到了一次主角待遇。 若是按照古早网文的写法,那就是苏泽王霸之气外露,背山陈氏纳头就拜!将世子送入长宁卫为质! 再想一想背山陈氏不过是个几百人的村子,苏泽又觉得意志阑珊。 不过背山村有棉田有人口,而长宁卫周围可以开发的土地已经到了极限,这时候收下背山村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里,苏泽对陈海樟说道: “等我从县城回来,你带你儿子来卫学拜师。” 陈海樟连忙说道:“多谢先生!” 等到苏泽从山上下来,林默珺已经打扫完战场了,她也审出了罗二郎的来历,这家伙竟然是从江西流窜过来的反贼。 黑山贼首领已经死了,林默珺吩咐手下将罗二郎送到苏泽面前,询问他怎么处理。 难道自己真的是什么造反体质?前有熊五后有这罗二,罗教和红阳教两大反贼团伙都让自己碰上了。 这罗二郎投降的及时,他的鸟铳队纪律也要比黑山贼好,在罗二郎投降之后迅速被俘,倒是没有受什么皮外伤。 不过罗二郎此时失魂落魄,自己引以为傲的鸟铳队,本来还想要投靠鹿大王,将东南沿海搞个天翻地覆。 却没想到在小小的长宁卫就折了,而且还是败给了同样的鸟铳队。 罗二郎曾经在鹿大王麾下学过使用鸟铳,自从见过这种武器,罗二郎就认定这是“天下武器之宗”,全新学习使用鸟铳的方法。 他花费重金购买鸟铳,返回江西后又招募亲信训练,自以为手下鸟铳队已经可以和鹿大王的鸟铳队相提并论。 可是没想到遇到长宁卫之后,鸟铳还能这么用! 罗二郎有一种朝闻道的感觉,只可惜自己死期将近了。 林默珺押着罗二郎,向苏泽问道:“这贼要怎么处置?” 苏泽看着罗二郎问道:“你要去投倭?” 罗二郎直视苏泽道:“正是。” 苏泽看他一路逃亡,又遭逢大败,但是甲胄衣冠丝毫不乱,看起来是个人物。 真实历史上,罗二郎投了徐峰,在徐峰大败之后逃往了南洋,成了南洋地区有名的大海盗。 不过此时罗二郎还只是一个被通缉的罗教叛贼,刚刚从长宁卫鸟铳队的战斗中打击的怀疑人生。 苏泽叹息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罗二郎也识字,他看着苏泽说道:“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既然要反,为何通倭?” 罗二郎低下头,就是他有一万个理由,通倭确实是洗刷不掉的罪名。 你有一万个造反理由,背叛自己的民族就永远绑上了耻辱柱。 明人是从元手上得到的江山,尤其重视华夷之辩,谁也不想要再做回“四等汉”的地位了。 只是历史巨大的讽刺性就在此,最重视华夷之辩的大明朝,最后还是让满清入关。 苏泽看向林默珺说道: “杀了吧。” 林默珺抬起头看着苏泽。 长宁卫和倭寇有血仇,林默珺是恨不得杀尽倭寇的。 但是苏泽到底又是为何,对倭寇这么大的敌意? 要知道如今东南地区的读书人,不少人都是愿意和倭寇做生意的,甚至有封疆大吏还提出解封海禁,倭乱自解的口号。 就包括京师朝廷,对于倭寇问题也是“剿”和“抚”的意见都有,争执不下。 至今苏泽亲手杀的人,只有通倭的徐士盛。 现在罗二郎因为通倭,苏泽也提议杀了。 要知道罗二郎这种叛军将领,要是向福建都司衙门或者备倭把总司投降,估计也能留他一条命为大明效力。 浙江海道衙门可是招抚过海贼王汪直给他们卖命的,会用鸟铳手的罗二郎,怎么算是大明官军眼中的“人才”了。 林默珺自然不知道苏泽对于倭国的仇恨,若是林默珺知道近代百年屈辱史后,怕是要对倭国更仇恨。 苏泽自然知道,要是自己改变一切,这个时空的未来应该不会重演那段历史。 但是苏泽对于倭国的仇恨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这个世界上自然有太多所谓“理性”,可偏偏苏泽就要感性一把。 苏泽这份仇恨不仅仅对倭寇,还有某个五年后出生在辽东,某个被大明封为建州左卫都指挥使的女真人。 既然都穿越了,为何还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只这罗二郎通倭一条,杀他就足够了! (本章完) 第113章 头号二号冤种 终于处理完了长宁卫的事情,苏泽吩咐熊五和姚春在卫所铸刻活字,陈海樟继续修整建溪,处理黑山贼的事情则交给了林默珺。 罗二郎是朝廷通缉的反贼,他的人头是有赏钱的,不过他的脑袋要送到福州府领赏。 黑山贼也是县内有名的山贼,薛杲也是县衙通缉的人,他的脑袋被林默珺割下来,撒上石灰放进了麻袋里,另外十几个手上有人命官司的黑山贼,都被林默珺捆了,让卫所一名小旗带领两个旗的正卒,押送他们去县城领赏。 苏泽也套上马车,和这名小旗通行前往县城。 这一次有卫所正卒护送,沿途路上的商旅见到都躲着走,这年头的明军声望和土匪差不多。 这名小旗名叫林显达,是林显扬的叔伯兄弟,一路上对苏泽都相当的殷勤。 快到了县城城门,林显达说道:“苏先生,等进了城我们就去县衙了。” 苏泽点头说道:“你们办完事就直接回去吧,不用等我。” 林显达说道:“百户让我们一定要护送先生回来,上次还逃了一些黑山贼,万一他们找先生麻烦。” 苏泽只能点头说道:“那你们办完事住哪里?” 林显达一笑说道:“咱们卫所在县城也有几门亲戚,投宿一晚上就好了,先生忙您的事情就是了,等离城的时候招呼我们一声就是了。” 苏泽想到自己那次和林显扬入城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住宿在长宁卫的亲戚家中。 于是苏泽点点头说道:“等你们住下了到县学找我,今晚带大伙儿在县城吃一顿好的!” 众正卒纷纷欢呼起来,在长宁卫虽然正卒是吃的最好的,但也仅仅是主粮管饱,哪里有县城的酒楼好吃。 进城之后,苏泽和正卒分道扬镳,他刚刚走到县学门口,就见到了一个盼望已久的身影。 作为苏泽造反事业的头号支持者兼大怨种于宗远,正坐在遮阳伞下等着苏泽。 看到于宗远嘴角都上火冒泡了,看来这位于二公子的日子不好过啊。 果然一见到苏泽,于宗远就快步过来,拉着苏泽的手说道:“苏兄神算!我真的遭灾了!” 苏泽再一次为延平卫于家感到悲哀,大庭广众这么嚷嚷,就是于家不遭灾也遭灾了。 于公子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拉着苏泽坐到凉伞下,急切的说道:“苏兄救我!” 苏泽也是无语,自己又不是观世菩萨,伱于宗远每次上来都cos孙猴子,实在是让人绷不住。 “延平卫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于兄家中的事情还没解决吗?” 于宗远叹了一口气说道:“苏兄是说御史清军那件事?那件事已经解决了。” 苏泽想问于家到底出了多少银子破财消灾,但是又觉得不太妥当。 算了,以于二公子这尿性,他迟早会自己说出来,苏泽倒是好奇他的祸事是什么? 于宗远焦急的说道:“御史清军的事情解决了,但是我的灾祸来了!” “苏兄神机妙算,你知道我家祖上那段丑事吧?” 苏泽点点头,于家先祖那段丑事如今南平县城人尽皆知,甚至还有唱滑稽戏的将这一段排成了段子,极大的丰富南平县城百姓精神文化娱乐。 于宗远说道:“我爹怕这一代再出这档子事,张罗着要给我分家呢!”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于宗远的祸事是什么了,他一直觊觎兄长的世职,估计现在这位于指挥使心里也清楚。 万一再闹出祖上那档子事,怕是于家就要被朝廷革职了。 所以干脆于指挥使提提前让于宗远这样的儿子分了家产搬出去住,省得他们觊觎兄长的家产。 这对于于宗远那位兄长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于宗远来说就糟透了。 为了家族的事情于宗远忙前忙后,事情办成了父亲却将自己踢出大宅。 于宗远房里养的小妾丫鬟以前都是公账支出,要搬出去之后就要自己花钱了。 除此之外种种可以摊在公中的费用,日后都要于宗远自己承担,这些钱就是不小的开销。 于宗远骂骂咧咧的说道:“我爹这就是卸磨杀驴!给我四间铺子一座农庄,外加三千两银子就要打我!早知道那时候就不在福州府奔波忙碌,让于家被抄家算了!” 苏泽只能感慨于家果然是财大气粗,这年头普通成年男丁,一年忙到头也赚不到十五两银子,于指挥使给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分家,一出手就是三千两银子,也就是普通人二百年的工钱。 四座铺子一座农庄,这些经营好了一年也有上百两银子的收入,这还是于家被鄢懋卿狠狠敲诈了一笔之后的。 可是想到拓湖先生千两银子也舍不得割爱的戏班,大明朝并不是不富裕,而是这些实利阶层太富了! 苏泽看向于宗远问道:“于兄想要算什么?” 于宗远低声说道:“我还有没有机会继承家产?” 苏泽继续装神弄鬼的说道:“于兄再说一个数字吧。” 于宗远说出一个数字,苏泽又装模作样的掐指演算,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 “难啊!为于家奔走耗了于兄太多的气运,如今你兄长气势正旺,要徐徐图之。” 于宗远一拍大腿挑起来说道:“怪不得那老匹夫这时候让我去福州城!原来是要消耗我的气运!可恶!” 苏泽继续说道:“于兄,我建议你还是蛰伏一段时间,反正于指挥使身体康健,这也不是急于一时的事情。” 听到苏泽这么说,于宗远只能叹气说道:“苏兄,我这家中开销颇大,我爹就给了这点家产,怕是维持不下去啊!” 这点家产?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长宁卫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你于二公子一人分到的家产多! 不过这位于公子送上门来,苏泽岂有不坑他的道理。 时辰尚早,苏泽拉着于宗远说道:“找家茶肆,我来给于兄盘算盘算这四家铺子。” 于宗远激动的问道:“苏兄还懂得经营上的事情?” “略知一二。” 于宗远立刻拉着苏泽走向附近的茶肆,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正准备找人帮着参详一下呢!” 等到了茶肆,于宗远更是打开了话匣子,他大倒苦水说道: “这四家都是我们于家的老铺子,掌柜的都是府内经年的老人,这帮奸滑奴才也不知道从中贪墨了多少,四家铺子合起来一年才赚七八十两银子!” 苏泽端着茶碗喝着,心中用【估价】和【账房】技能盘算着。 南平县是倚郭县,也就是府城所在的县,经济上是延平府的中心。 而于家的产业就是延平卫的产业,府县的税吏也不敢盘剥他们的,所以苛捐杂税几乎没有。 这样的情况下,一年四家铺子才赚七八十两,确实水分很大亏空严重。 狡诈奴仆吃主家的,这在什么时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当年于宗远的父亲刚刚继承指挥使的职位,也曾经想要整治家中这些老仆,派人查过这些店铺的账本。 但是这些家仆掌控店铺久了,假账也做得炉火纯青,账面上根本查不出问题来。 最后于指挥使只能找了点由头,将几个贪墨的过分的管事的调去了城外的农庄,换上几个自己的亲信完事。 这些亲信接管了店铺之后,该贪的还是在贪。 之所以每年还留着一些利润,也是因为于指挥使使正三品的都指挥使,这些家奴也要仰仗于家。 可是到了于宗远手上就不同了,于家上下都知道于宗远是草包,根本管理不好铺子,只怕是日后还交不上这八十两的银子。 古今中外,职业经理人这条路就是放屁,吃绝户蛀空祖产的掌柜才是常态。 于宗远说道:“我这四家铺子,分别是一家脂粉铺子,一家酱菜铺子,一家染坊和一家书铺。” 苏泽竖起耳朵,这位于公子可是全身都是宝,这四家铺子可都是苏泽眼热已久的。 长宁卫的棉布已经织出来了,但是苏泽还在考虑印染的问题。 普通棉布卖不出价格,因为有钱人还是喜欢穿丝绸。 而且长宁卫这点产量,也学不了英国人玩什么殖民倾销什么。 要赚钱,还是要提高附加值。 染布就是一个好办法,若是能染出鲜艳的布,肯定能够卖出高价。 但是高价产品可就没办法在鬼市或者摆摊买了,苏泽之前还想要趁着于家遭难,从于宗远这边买下个铺子,没想到于家这么快就过关了。 看了看于宗远,于兄,这些铺子里把握不住,还是哥给你把握吧。 正好苏泽在搞活字印刷,书铺也可以卖长宁卫印出来的书。 酱菜铺子和脂粉铺子苏泽没什么头绪,不过这也都是能赚钱的产业。 这么多能赚钱的产业,作为于宗远的好兄弟,苏泽义不容辞的要帮忙了。 他说道:“这样吧,等明日我上完了课,陪于兄去四家铺子看看帐,敲打一下这些狡诈老仆。” “苏兄还懂得看账?太好了!我早就听娘说过,这些掌柜的都是奸诈之辈,我娘本想要请舅父帮忙,派哥精通账房的先生帮着看账,现在有苏兄帮忙!那就太好了!” 还好自己主动提了,于宗远母家在延平府也颇有势力,自己要忽悠于宗远还是要趁早! 苏泽又说道:“我们长宁卫也有几样好货,到时候也可以放在于兄的店里卖卖。” 于宗远更是感激的说道:“有苏兄帮我,何愁家业不兴!等事成之后我要请苏兄去邀月楼喝酒!” 送走了于宗远,苏泽走进县学,这一次县学中又热闹了不少,到处都是读书人聚集在一起,大声讨论着什么。 不用说,肯定是拓湖先生的征文。 果不其然,苏泽刚刚到宿舍,林清材就拿出一叠纸,递给苏泽说道: “苏兄,帮我看看这篇戏文。” 苏泽接过来一看,这字迹一看就是林清材的,看来他也忍不住写了戏文投稿。 哪一个读书人能拒绝扬名的诱惑呢? 苏泽接过来看了起来,不得不说林清材在戏曲创作上,着实是没什么天分。 老套的才子佳人故事,充满了穷酸读书人的意淫,唱词也没什么出色的地方,苏泽硬着头皮看完后说道:“格式工整,故事似乎普通了点。” 林清材丧气的坐下:“苏兄也觉得不行?” 林清材叹息一声说道:“要是我有苏兄的才情就好了。” 苏泽正准备安慰林清材,陈朝源也拿着一叠纸进来,他直接将两份戏文递给苏泽和林清材,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二人。 看完了陈朝源所写的戏文,苏泽差点都要毒发身亡了。 这是个仿照唐人传奇故事的建功立业的戏,故事老套不说,毒点还不少,甚至还有一段男主出去闯荡女主改嫁的戏码,放在现代网络第一章读者就会弃书。 苏泽叹息一声说道:“两位可以投稿试试,万一合了拓湖先生的意呢?” 两人也燃起希望,他们看向苏泽说道:“你的呢?” “我的什么?” “苏兄不参加吗?” 苏泽说道:“不参加啊,我又不懂戏曲,写出来不是贻笑大方吗?” 林清材说道:“我以前也没写过戏,苏兄这份才情在这里,说不定一篇文章名动东南呢?” 陈朝源也说道:“拓湖先生的征稿一直到六月底才结束呢,苏兄现在动笔,月底来县城的时候交上去就行了。” 写戏文?能肝经验吗? 苏泽现在手头上的经验都肝不够,哪里有空写戏文。 苏泽再一次委婉的表示拒绝,两人见苏泽坚持,也不再多劝。 熊岳是最后一个抵达宿舍的,以往最喜欢参加士林活动的他,却没有写戏文,看来茶贡的事情让他心神不宁。 等到四人到齐了之后,陈朝源说道:“听说延平书院的黄时行准备办一份小报,刊印众人的戏文给全府士人品鉴,如今雕版师傅已经请好了,这又是我们延平府文坛一大盛世啊!” 黄时行?爆金币的二号怨种? (本章完) 第114章 真传一句话 等到海瑞到了,林清材和陈朝源立刻将自己的戏文收起来,专心听海瑞讲课。 看着四人,海瑞清了清嗓子说道: “这些日子你们刻苦攻读,四书经义掌握的不错。” “背诵经注,只是参加科举的第一步,从今天开始,我每堂课都会布置一道科举习作,让你们回去作答,下一次再交到课上来,我现场给你们批改评阅。” 除了苏泽之外,其他三人都激动的看着海瑞。 科举这件事有没有一个好老师知道,也是至关重要的。 一些进士家族能够不断的出进士,除了因为家族基因和家风的问题之外,和家族请的名师也有很大的关系。 写八股文这东西,只要读过几年书,看过一些八股的制式,普通读书人都能写出来。 可是写出来是一回事,写的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 这时候就体现出批改的重要性了。 自己写的八股文,自然看不出问题来,有名师批改指出问题来,下次才能有提升,这就是“习作”的重要性。 可是普通的寒门子弟哪里有钱请名师帮着批改啊,所以三人一直以来都是不停的参加科举,却并不知道自己科举不第的原因。 有海瑞给他们批改习作,明白自己哪里写的不好,这才是三人最需要的指导。 真传一句话,而所谓真传就是能在伱走弯路的时候将你拉回到正道上来。 接下来海瑞开始讲课,这次海瑞也提高了课堂内容的难度,不再局限于某一句经义,而是根据整个四书五经的内容扩展开来讲。 经义的语句不是独立的,有些内容需要“联系上下文”才能体味出来。 果然提高了难度之后,基本功不太扎实的熊岳已经开始听不懂了。 陈朝源和林清材也是勉强跟上海瑞的讲课。 四人中,只有苏泽完全跟上了海瑞的课程。 苏泽的科举技能已经提升到了lv5,到这个层次再听海瑞讲课,苏泽又有了新的感悟。 一些原本注意不到的问题,一些对经义的理解把握,苏泽的体会都精深了一些。 这就是升级的感觉吗? 到了lv5之后,苏泽已经完全能听到海瑞的讲课,还能从他的讲课中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理解更多。 而且智力属性提升之后,苏泽对于经义中那些需要辨析的部分理解更加深刻了,学习的速度自然也更快了。 【课堂听讲,科举技能经验22,lv5,23/1000】 一个时辰就提升了22点经验! 苏泽看着面前的四书五经大全,海瑞这一次讲课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几乎讲了之前两节课的内容,也难怪涨了两倍多的经验。 剩下2点经验,应该是智力属性提供的加成了。 随着摸索,苏泽发现了科举涨经验的方式,那就是课程内容和智力属性的加成提升。 这么一想,将科举技能肝到lv10要比想象中快一些! 接一下来一节课,海瑞拿出一篇自己的科举习作,开始讲解自己破题和作答的思路,从头到尾的将这篇文章分析了一遍。 海瑞能中举人,写的文章自然要比四人好多了,听完了海瑞对八股文的理解后,苏泽也觉得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八股文要这么写! 【课堂听讲,科举技能经验22,lv5,45/1000】 一天涨了44点经验! 只可惜一个月只来县学四天,要不然苏泽很快就能将科举技能肝到lv6了。 课程结束之后,苏泽走出县学,按照约定邀请了护送他来长宁卫的两个小旗正卒。 这些长宁卫正卒从没有在县内酒楼上吃过饭,一顿风卷残云之后,苏泽向林显达问起了今日去县衙领赏的情况。 林显达说道:“这次黑山贼抢了县里不少贵人的庄子,还屠了礼房孙典史家的庄子,大老爷盛怒着呢。” “我们进呈那薛杲的人头,县衙上下都震惊了!” 林显达哈哈大笑起来,长宁卫从没有南平县这么露脸过! 他至今都记得白知县那惊讶的目光,众多堂吏那惊喜的眼神。 刚刚得到山贼肆虐的消息,转眼就被长宁卫平了? 薛杲是叛军在南平县多年的山贼,县衙中认识他的不少,又有押送来的山贼成员佐证,白知县很快就确定黑山贼真的被剿灭了! 林显达继续说道:“知县老爷当场就赐了赏金,然后又让我们回去通知百户,说是允许我们长宁卫补吏员一名,衙役二人。” 这次奖励还真的丰厚啊! 薛杲的赏金是五十两银子,白知县又补了十两银子,而长宁卫这次作战仅仅是浪费了一些药火和铅弹,可以说是无本买卖。 果然雇佣军才是最赚钱的啊! 而补吏员一名,衙役二人,这才是白知县给出的最大奖励。 县衙的吏员人数是有限制的,虽然不像是典史这种需要再吏部备案的人数限制这么严格,但是各房多少人都是有陈规的,县衙也不可能无限制的招人膨胀下去。 而普通人想要进入县衙当吏,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部分吏员职位都被这些刀笔吏世家把持住了,只在这些家族内部传承。 还有就是林清材的堂兄那样,或者是陈清朝这种有点背景的读书人,考不过县试托关系进的县衙。 想想后世考编的难度,要知道如今县衙吏员的人数,还没后世一个部门的人多,放在古代大部分体制内的连衙役都算不上,就知道吏员含金量了。 苏泽自然不可能去县衙做吏,但是长宁卫也有不少身家清白伶俐的人,宗族推举一人出来到县衙为吏,日后长宁卫在县衙也就有人了! 补衙役也是如此,背山陈氏不就是出了三个衙役,就号称陈氏三犬,在长宁卫附近横着走,这下子长宁卫也能让两个子弟来南平县当差,以后县里的动态长宁卫也不会一无所知了。 林显达也露出艳羡的表情,他是军卫卫所正卒,自然不可能到县衙为吏为衙役的。 他这个卫所小旗虽然也管着十个正卒,可是和吏员还是不能比的。 就在这个时候,酒楼下传来吵杂声。 “长宁卫苏先生可在楼上?” 林显达立刻站起来要下去打探,只听到噔噔噔的上楼声,接着三个熟悉的人出现在楼上。 陈氏三犬,也就是在县衙当差的陈家三兄弟。 三人一脸激动,见到苏泽之后扑通一声跪下。 “先生在上,多谢您不计前嫌救我背山陈氏!” 说完三人就给苏泽磕响头,苏泽只好让林显达将三人拉起来。 黑山贼作乱的消息刚传出来,三兄弟就准备回乡抗贼,可是还没出城就听到了长宁卫出手,剿灭了黑山贼的消息。 接着背山陈氏传来了消息,说是这次仰仗了苏泽劝说长宁卫林百户出手,救下了背山村。 陈氏三犬虽然是媚上欺下之徒,但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苏泽救了背山村,就是他们的恩人,这头磕的真心实意。 还是老大陈伯飞说道:“先生有什么差遣,尽快用我们兄弟就是!” 苏泽看了看三人说道:“知县老爷给了我们长宁卫两个差役名额,我们长宁卫从未服过差役,到时候还请三位多照拂一二。” 三人大喜过望的说道:“这等小事,自然是应该的!” 说完,陈伯飞又抢着结账,恭送苏泽一行人离开。 方知府刚刚应酬完,刚解下官服门外传来敲门声,只看到女儿端着一碗凉茶推门进来。 看到凉茶,方知府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这东西确实有效果,不仅仅治好了他的牙疼,方知府属任福建的水土不服毛病也消了不少。 恨的是这东西实在是太难喝了,每次女儿都要看着自己喝下去,方知府深切怀疑女儿给他熬茶,就是为了看他喝凉茶痛苦的表情。 只是方知府没有证据。 笑吟吟的看着父亲喝下了凉茶,方若兰伸出手说道: “爹,前几日刘通判那本宋代孤本您看完了没有?” 方知府立刻说道:“兰儿,先让为父再看几日,等看完了就给你!” 方若兰立刻说道:“这书可是女儿用凉茶换来的!若是这样明日的凉茶就不熬了!” 这下子方知府立刻服软,举手投降说道:“明日就送到你房里!” 方若兰像是个胜利的小狐狸,罕见的用娇憨的语气说道: “爹你用女儿的凉茶送了这么多的人情,是不是要补偿一二?” 凉茶这个东西普通百姓不买账,但是对于方知府这样的达官贵人来说,这东西实在是太好用了! 他们这些当官每日宴请,上火牙疼都是正常的事情,喝个凉茶就能清热解毒,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上火和牙疼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犯病了还是非常痛苦的,方知府在知府衙门赠茶的消息传开了之后,迅速收拢了府衙人心。 “知府凉茶”的名头不胫而走,方知府也没有想到自己到任知府之后,最让人称道的政绩竟然是在知府衙门赠凉茶。 凉茶又花不了几个钱,还让方知府多了一个体恤下属的好名声,这笔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 听到女儿要撂担子,方知府立刻说道:“给钱给钱,兰儿你要多少钱?” 方若兰举起一根手指,方知府问道:“十两银子?” “一百两!” 方知府被吓了一跳道:“你要这么多银子干嘛!” 方若兰说道:“拓湖先生不是在延平府征戏文吗?女儿也想要办一个女儿家的诗社,将诗社上的诗文刊印出来。” “诗社?” 江南地区的富贵人家女眷,最喜欢的就是办诗社了。 这一类的诗社,品评会,曲艺社,其实说白了就是当地官员豪强的太太会。 大明朝的礼教森严,那也是分时代和分地区的。 嘉靖年间的礼教还没有明末那么森严,而且东南沿海地区本身民风就受到商业气氛影响,比内陆地区开放。 而且在古代社会,夫妻一体,官员妻子也有相当多的社交活动的,这种太太会不仅仅是本地夫人们聊络感情的场所,也是本府本县舆论的阵地。 方知府皱眉说道:“这事情你一个女儿家出面不好,还是以你娘的名义办。” 方若兰直想翻白眼,自己娘那个样子,你让她办个马吊协会还差不多,诗社这种东西和她的气质格格不入! 不过李夫人是知府夫人,确实是本地妇人之首,这种事情也只有打着她的名头办,才能拉拢到足够的人。 出钱办这种文化活动,方知府自然是支持的。 这些官员豪绅的夫人们小姐们,在本地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延平府之前没有这样的活动,是因为前几任知府留任时间都不长。 既然是正事,方知府也不吝啬这一百两银子,不过他还是叮嘱说道:“兰儿你尚未婚配,有些事情还是以你娘的名义操持。” 方若兰回到自己房里,她还是第一次觉得嫁人这件事的重要性。 但是很多事情确实要嫁了人,做了当家娘子,才方便出面操持。 还是以娘的名义先办吧,方若兰也向现实妥协,先将诗会和诗刊办起来再说。 凉茶和酸梅汤要多备一些,上次从苏泽那儿买的冰糖不错,熬出来的酸梅汤酸甜可口,一点苦味都没有,这种上好的酸梅汤可以作为诗会的特供饮品。 方若兰脑中冒出苏泽的样子,她连忙将苏泽的形象驱散,收摄心神赶紧入睡。 第二天上午海瑞依然是答疑,这一次苏泽一口气提了更多的问题,海瑞也加快了讲解的速度。 海瑞也很是惊讶,苏泽对于四书的理解,已经彻底超越了其他三人。 他提出的一些问题,海瑞这个举人都要思考一会儿才能作答。 海瑞惊讶于苏泽的悟性和读书能力,只可惜他今年才开始治五经,要不然以苏泽四书的水准,明年县试肯定能考过。 苏泽再次收获44点科举经验,下课之后苏泽匆忙填了点肚子,这就到了约定的事情。 苏泽走到县学门口,果然头号天使投资人于二公子已经在县学棂星门前恭候了。 见到苏泽散学,于宗远立刻迎接上来: “苏兄,我们先去哪家?” “还是先去书铺看看吧。” “好嘞!一定要让这些狡诈的老奴知道他们新主子的厉害!” (本章完) 第115章 数学查账,降维打击 平心而论,于二公子的娘算是疼儿子的,分给于宗远的家产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这家书铺在南平县城中最繁华的通义坊内,周围的铺子格调档次都不低,用现代的话说就是黄金商圈,本县的绝品商铺。 苏泽穿越以来一直都是囊中羞涩,也没空逛过书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明朝的书店。 既然是读书人的生意,书店挂着大大的匾额,上面写着“集贤堂”三个大字。 除了匾额之外,书店还挂着一个大大的字牌,上书“古今名人诗词总汇”的字样,后面又有一个字牌“新书到货”。 在大明朝,开书铺是一等一的好生意,其中一个原因是大明朝卖书是免税的。 这是朱元璋定下的规矩,“除书籍田器税,民间逋负免征。” 这免税的行当自然人人想做,但是也不是普通生意能做的,于家能拥有一间书铺,足以知道他们在南平县的地位,而于夫人将书铺贴给了小儿子,也可以看出她疼爱幼子的心。 见到于宗远之后,书铺吆喝的伙计立刻通报后面的掌柜的,苏泽则拿起书铺门前的书翻看了起来。 大明朝各地书铺卖的书主要就是三类:科举教辅书,农用技术书籍和。 苏泽拿起一本《时文选刊》,这是最新的科举辅导书,上面刊登的就是最新的优秀八股文,类似于现代的语文作文集。 在科举昌盛的南北直隶,专门有书商会请翰林院进士写八股文,然后编成这种《时文选刊》,普通读书人就可以根据这些优秀范文模仿学习,提升自己八股制义的水平。 果然第一篇就是王世贞的科举文章,如今王世贞是天下文宗,是京师风头最盛的年轻读书人,又是刚刚中了进士不久。 他的文章自然对现在的科举考试最有参考性,总不能看前朝进士的科举文章吧。 不过从这本书的印刷质量以及书中的错别字数量看来,这怕不是什么正版书,果然翻过去一看,建阳印坊出版的。 大明朝也是有版权意识的,可虽然有版权,但是维权不易。 特别是福建拥有全国最大的书籍印刷基地,同时也是盗版基地建阳,凡是建阳出版的书,十有八九都是盗版的。 像是这本《时文选刊》,应该是京师有实力的出版商,花钱请王世贞这些人写的文章,然后编辑成文集出版印刷的。 而埋伏在京师的盗版书商,则购买《时文选刊》加紧返回建阳,然后立刻召集工匠雕版印刷,再送到各地的书店中。 有些偏远的地方,盗版书甚至比正版书更早的批发卖到书铺中。 大明朝的公文传递速度都比不上这些盗版书商! 一看价格,二两银子,苏泽果断的放下了书。 好吧,也难怪这些盗版书商这么卖力,确实是暴利啊! 苏泽想着要不要以后也在长宁卫印盗版书,这玩意儿简直就是抢劫。 苏泽又看了一圈,除了这种时文选刊之外,剩下的就是开蒙的书和各种韵书。 不过价格也都高的惊人,一本薄薄的开蒙书籍就要一两银子,不过装帧倒是精美多了,错别字也几乎没有。 这种开蒙的书一般都是花大价钱制作雕版,反正可以反复印刷,这种书肯定不能有太多的错别字,要不然就是误人子弟了。 所以虽然是盗版书,但是质量却很好。 当然,《四书五经大全》是没有的,那是官版印刷的书籍,不让在私人书店出售,而且朝廷也不让印。 再往里面走,就是各种工具书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大明头号工具书《多能鄙事》,这本书据说是开国明相刘伯温所著,是一本包含了饮食、服饰、百药、农圃、牧养等许多方面的制作技能的工具书。 不过史学界都觉得刘伯温应该不会写这种书,估计署名刘伯温也是为了卖书的噱头。 除了《多能鄙事》之外,还有各种食谱,茶书之类的杂书,苏泽还看到了一本棋谱,大明朝的书品类还是很丰富的。 不过苏泽很快看到了更多让他无语的书。 《多能鄙事新篇》,《新说多能鄙事》,《新说多能鄙事新篇》,《多能鄙事秘篇》。 林林总总的这些书籍占据了半个书柜,不用说了,这也是盗版书商整出来的花活儿。 这种工具书往往也是需要不停迭代升级的,不过这些书基本上都是写凑字数的盗版垃圾书。 比如苏泽翻开的这本《多能鄙事秘篇》,号称是收录了当年没有刊印的秘密篇幅,其中包含了很多不传之秘的食谱。 就算是以苏泽lv1的厨艺来看,这些菜谱也都是瞎编乱造的,根本没有可操作性。 还有一些制作糕点的方法,完全就是瞎写的,用这种办法制作的糕点肯定卖不出去。 放下这种坑钱的垃圾书,苏泽又翻看书店后铺的部分。 市民文学的繁荣,也是大明朝的特色。 长宁卫这种乡下卫所没几个人识字,但是在南平县城这种地方,识字的普通百姓还是很多的。 而文风昌盛的江南地区,县城百姓的识字率甚至超过百分之十,这些庞大的识字人口自然也带来了市民文学的昌盛。 不过嘉靖时代还是市民文学的发展期,给了苏泽很大的文抄公空间。 《水浒传》,《三国演义》,老面孔了。 《水浒传后传》,《后三国演义》,又是盗版书商的花活儿。 《酉阳杂俎》,唐代鬼故事。 《天仙奇缘》?苏泽翻看很快就放下了,古代黄书。 剩下还有《曲艺散集》,《唐诗选集》之类的诗词书籍,不过数量最多的还是部分。 不过这些书价格也要比前面的书籍便宜不少,比如一本《三国演义》分成了十册,可以分开购买,一册定价也不过半两银子,属于普通百姓勉强也能买得起的。 就在苏泽思考自己可以文抄什么作品来赚钱的时候,后屋掌柜的终于出来。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矮胖男子,一看就非常圆滑世故的样子,见到于宗远后立刻行礼,一口一口东家东家的,让于宗远的憋着整顿店铺的那股气都泄了几分。 看到于宗远被喊了两声东家就飘了,苏泽只能感慨这位仁兄果然是冤大头。 这位姓于的掌柜的,严格的说并不是于府的仆役,而是于宗远的远亲。 掌柜的名叫于栋,十年前好不容易才接管了这家书铺,每年都能向于家上贡三四十两银子,在于府的多家铺子里算是不错的。 但是于栋到底从中贪墨了多少,那就要看他这十年新购置的几十亩田来看了。 于宗远他爹当然知道账目有问题,但是他并不知道怎么查账,而且这些掌柜的都是于府的老人了,轻易也动不得。 不过现在铺子转给了于宗远,理论上也算是换了老板,于宗远要怎么清理就是他的事情了。 所以于栋这些日子有些紧张,但是今天看到于宗远只带着苏泽一个人进来,心中那点紧张就消失了。 要是真的查账,没有十几号人是绝对没办法将书铺的账本搞清楚的。 于宗远只带了苏泽一个年轻的书生,怕是连账本都看不明白! 这么说于宗远就不是过来查账的,于掌柜的将心放下,又让伙计送上了最新城里流行的酸梅汤,看样子于公子只是视察自己的产业,应该很容易就打发走。 苏泽喝了一口酸梅汤,因为用的是廉价的交趾黑糖,酸梅汤中带着淡淡的苦涩味道,不过这一路上赶过来全身热汗淋漓,喝了酸梅汤确实解渴。 于宗远总算是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板起脸说道:“于掌柜的,关了铺子,将账本拿出来,我要查账!” 要是换成别的人,好歹还要虚情假意一下,于二公子性格就是这么混不吝,直接开门见山说出目的。 于栋倒是面色不变,查账这件事他早就有了准备,他早就准备了两年的账本,立刻吩咐伙计将账本抬了出来。 是的,抬了出来。 大明朝的记账方法还是四柱记账法,真正的复式记账的龙门账法,还是明末才出现的。 所谓四柱记账的办法,就是即包括旧账余、新附、支出、剩余四部分。 而书店的特点就是品目繁多,因为书的种类非常多,每一个种类都要做帐页,满满一箱子的账本看的于宗远头大,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苏泽。 苏泽拿起一个账本,“账房”技能发动,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于掌柜的故意将同样的书拆成不同的品类,大大增加了账本的复杂程度,这其中没有猫腻就有鬼了。 有猫腻是正常的,这样位置的书店,光是苏泽进门之后就来了两拨客人,这样的书店一年才四五十两的利润?这也是于家家大业大,家中又没有懂行的读书人,才被这帮人欺瞒了这么久。 苏泽的“账房”技能只有lv1,如果单单从记账查账上来看,苏泽自然是远远比不上于掌柜的这样的造假高手的。 但是苏泽有“数学”技能啊! 苏泽干脆抛弃了账本中存货的进出,开始寻找数理上的问题。 这就要用到一道有名的数学定理了——本福特法则。 这条概率统计的定理,主要就是用来检查数据造假的。 原理大概是,只要数据的样本足够多,数据中以1为开头的数字出现的频率并不是1/9,而是301%。 而以2为首的数字出现的频率是176%,往后出现频率依次减少,9的出现频率最低,只有46%。 而记账经营就是这么一个样本足够多的数据集合,苏泽不看其他的数据,而是只抓着每一种书的结余数据,开始套本福特法则。 苏泽写写算算,很快统计出所有存在剩余的存书,果然套上法则之后,很多数字的出现规律并不符合本福特法则。 苏泽又将有问题的类目找出来,用笔勾选出来,然后对着伙计说道: “把这几套书,搬出来。” 伙计接过纸,看了一眼于掌柜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于掌柜的也接过纸,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于宗远就是再傻,此时也看出问题了。 “还不快拿出来!难道拿不出来?” 于掌柜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这于宗远带来的读书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发现了自己做假账的地方? 于掌柜做假账的方法也很低级,就是将利润藏在未售出的书中,虚报存货来抽走利润。 这些账面上存在实际上不存在的书,就是书铺多余的利润。 而这些“不存在的书”,于掌柜做了完整的进货销货的帐,如果单单从账理上根本看不出问题来。 而一家书店挤压的旧书也是很多的,他做了这么多书的条目,真的清点起来非常的困难,就是查账的高手来了,短期也查不出问题。 而一旦开始查账,于掌柜的只需要将需要查的书贴上书皮暂时补上,就能够蒙混过关。 这一套办法一直到现代都在用,可说是刚正朴实的假账方法,简单又实用。 可是苏泽只是写写画画了半个时辰,就将有问题的存书找了出来,于宗远还让伙计立刻拿出来,这怎么拿得出来啊! 伙计全身都打哆嗦了,掌柜的做假账,他这个伙计自然有分红的。 做假账的胆子他有,到那时假账被查出来的后果他可承担不起。 伙计是于家的家生子,户籍和身契可都在于宗远手里。 算起来于宗远就是他的爹。 儿子有错,真爹打死亲儿子,官府只会斥责一下,何况是个家奴? 当然真的死人了官府肯定会介入,但是于家可是军卫,每年多少仆人在于家消失的,这些大家族整治下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苏泽指着伙计说道:“说吧,这单子上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说出来我请于公子原谅你。” 伙计还在哆嗦,于宗远一脚将他踹翻说道:“你再不说!我把你全家都杀了!” 于公子的恐吓简单直接,这个伙计哇啦一声,全部都招了。 (本章完) 第116章 办报打擂台 小厮一五一十的将贪墨的事情招了,书铺掌柜于栋的脸色变得煞白。 紧接着苏泽将小厮供认的事情全部记录下来,让他签字画押。 这下于栋再也站不住了,他一下子跪在于宗远面前哭道:“东家饶命!” 于宗远也没想到,于栋竟然贪了他们于家这么多的银子,他的脸色也是非常的难看。 于栋已经吓得全身发抖了,他不停的对着于宗远磕头,嘴里诅咒发誓一定要补上亏空。 苏泽拉过于宗远说道:“于兄,我看让那掌柜的补上亏空就是。” 于宗远有些气不过的说道:“那老贼贪了我家这么多银子!” 苏泽却说道:“他贪的是于家的银子,补的是你的亏空。” 这下子提醒了于宗远,他立刻不闹了。 是啊,如果将于栋送到于家去,补的钱肯定就不给自己了。 还不如直接从这老家伙身上敲诈出油水来。 于宗远立刻说道:“多谢苏兄指点!” 苏泽又说道:“让他补上亏空,然后于兄有什么想法?” “想法?” 苏泽点头说道:“这样的人,难道于兄还要再用吗?” 于宗远皱眉说道:“我也不想用,可是我房内也没有得力的人手,不用他用谁呢?” 苏泽立刻说道:“我长宁卫有几个信得过的兄弟,老实本分,于兄如果不嫌弃的话?” 于宗远立刻说道:“不嫌弃不嫌弃!苏兄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苏泽又说道;“不过掌柜的能换,伙计不能换,那伙计这些年也就是几十两银子,他本就是家生子,又熟悉书铺的情况,于兄可以接着用。” 于宗远立刻点头说道:“苏兄说的有理,谅他也不敢继续贪了!” 头号天使投资人于宗远从善如流,没有将于掌柜扭送官府,而是让他限期将贪墨的银子送到他府上去。 伙计因为检举有空,于宗远免了他的责罚,命令他继续在书店做事。 伙计不停的磕头千恩万谢,于栋则面如死灰,命是保住了,但是自己这些年贪墨的近千两银子都要吐出来。 于宗远趁热打铁,带着苏泽又去了酱菜铺、胭脂铺和染坊,果然都从账目中查到了问题。 于宗远和苏泽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都让掌柜的和伙计签字画押,将掌柜的贪墨的银子追回。 等到傍晚的时候,账上追回的银子已经超过了千两,于宗远满面红光,走路都有些飘了! 他激动的拉着苏泽的手说道:“苏兄!你真是我的贵人啊!” 苏泽笑了笑,心中暗暗道:“于兄你才是我的贵人。” 按照苏泽的建议,四家铺子都留下了伙计,空出来掌柜的位置,则全部由苏泽推荐的长宁卫林氏族人补上。 苏泽心中已经盘算好了人选,书铺是于家最赚钱的铺子,林显扬能写能算,办事伶俐,就让他来做书铺的掌柜的。 不过长宁卫还有一个推荐到县衙为吏的名额,到时候还是回去看林显扬自己的选择吧。 哎,长宁卫还是人才太少了!这下子人才都不够用了! 于宗远也是非常的大方,开出的聘金是一年二十五两银子,这可要比在长宁卫种田赚钱多了! 只要林氏族人做了掌柜的,苏泽想要卖长宁卫自家印刷的书就方便多了。 林德清脾气内向,但是做事靠谱稳重,可以去做酱菜铺子的掌柜的。 胭脂铺子和染坊再从长宁卫找两个伶俐的人推荐给于宗远,长宁卫一下子就多了四个掌柜的。 以头号天使投资人于二公子的性格,肯定也不会对经营指手画脚的,这不就等于长宁卫在县城多了四家铺子? 苏泽和于宗远都觉得对方是自己的贵人,于宗远拉着苏泽要去邀月楼上喝酒,苏泽想了想还是拒绝了,长宁卫还有很多事情,苏泽准备天黑之前赶路回去。 和于宗远告别之后,苏泽保证长宁卫的新掌柜的过两日就去他府上报道,苏泽返回县学去拿行李。 一回苏泽,陈朝源和林清材竟然还没回去,两人坐在地上长吁短叹的,脸上满是愁容。 苏泽连忙问道:“林兄,陈兄,这是怎么了?” 陈朝源还在叹气,林清材这才说道:“今日我们去黄时行新版的小报那边投稿,却被黄时行羞辱了一番。” “那黄时行如何羞辱伱们的?” 林清材说道:“我和陈兄去投稿,那黄时行说拓湖先生的征文是延平府士子的盛世,说我们连秀才功名都没有还想着参加,说我们没有资格投稿,当众将我们羞辱了一番。” 苏泽憋着火气说道:“拓湖先生自己都没说一定要是秀才才能参加征文,他黄时行凭什么这么说?” 延平府的读书人圈子就是这么大,林清材和陈朝源受辱,这事情整个延平府文人圈子就能谈论很久,这份侮辱也会伴随他们很长时间。 甚至黄时行不仅仅是侮辱的二人,连同样没有功名在身的苏泽也侮辱了。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在极为重视风评的古代,受辱是相当降低身价的事情,而陈朝源这种以写状纸写契书为生的读书人,一旦风评差了,连生意都接不到。 林清材又是叹气,小报是黄时行办的,标准自然是他定。 林清材此时也后悔,自己直接向拓湖先生投稿就好了,为什么要向黄时行的小报投稿。 苏泽想了想,确实小报是黄时行自己出钱办的,自己就算是找他理论也是被辱。 苏泽想了想说道:“二位兄台,能将你们写的戏文给我吗?” 林清材疑惑的问道;“苏兄要自然给了,不过苏兄要戏文干嘛?” 苏泽说道:“不瞒二位,其实我早就想要办报了。” 林清材和陈朝源惊讶的看着苏泽:“苏兄也想要办报?” 陈朝源立刻说道:“苏兄可使不得!办报可是很费银子的,为了置气花这个钱不值当!” 陈朝源担心是因为他们受辱,所以苏泽想要办报和黄时行打擂台,这才劝道。 苏泽搞活字印刷本就是为了办报,如今于家的书铺也到了手,也有了卖报的地方。 至于黄时行办报,那是正好撞到了苏泽的枪口上。 苏泽冷笑一声,既然你黄时行不收林陈二人的稿子,那我就在自己的报纸上登。 到时候看看谁的报纸卖的好! 苏泽对二人说道:“办报不是一时之气,上次从海教谕那边见了福州府的小报后,我就想要办报了,和黄时行无关。” “两位兄台要是不嫌弃,就将戏文刊在我的报纸上,如何?” 林陈二人写的戏文虽然俗套,但是苏泽今天逛书店,那些话本的层次也和他们写的戏文差不多。 两人的戏文也比较白话,符合当今百姓的主流审美。 苏泽本来就在发愁第一份报纸的内容,正好可以用他们的戏文来凑字数。 林陈两人还是将信将疑,但是他们还是将戏文交给了苏泽。 不过陈朝源上次陪同苏泽去买了雕版的家奴,这么一想苏泽要办报还真不是一时气愤。 只是一个雕版的工匠,要什么时候才能弄出报来啊? 光是这两个戏文雕版就要月余,怕是那时候征文已经结束了,拓湖先生都游历到别的县去了。 不过苏泽也是一片好意,两人虽然对他办报的事情不看好,但是依然对苏泽充满了感激。 和两位同学辞别之后,苏泽联系上护送他来县里的小旗,在正卒的护卫下踏上了返回长宁卫的路。 与此同时,南平城内一家印刷坊内,刚刚谈到的那位黄时行黄公子,正在视察自己新买的这家印刷房。 这本来是一家印书的印刷坊,但是这些年建阳的书商打价格战,南平县距离建阳又近,生生的将这家印刷坊挤垮了。 不过黄时行买下这家印刷坊,还是花了足足五百两银子。 除了地皮和各种印刷设备之外,印刷坊还养着十个雕版师傅,这些人一年的薪水就要二百两银子。 这么一大笔钱,自然不是黄时行能够掏出来的,这笔钱都是黄家公中出的,目的自然是要让黄时行扬名。 这就是豪绅的玩法了,大明朝那么多年纪轻轻就扬名的读书人,除了真的才情天赋出众的,剩下的就是黄时行这种家族花费大力气“包装”出来的。 组织诗社诗会,办报印刷文集,这些哪样东西不花钱。 要在士林扬名,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 此时黄时行的身边聚集了不少年轻士子,他们都是应邀参观印刷坊的。 看到黄时行买下这么大的工坊,就是为了办报扬名,在场的士子都对黄时行充满了敬畏。 等到黄时行的报纸办起来了,那就掌握了本地的士林风向,登上报纸的人自然能在士林扬名,这份话语权可就太重了! 这种时候自然要好好巴结黄公子了,一个伶俐的士子说道: “黄兄办报,真乃我延平府读书人的盛事啊!只是今天那两个寒酸竟然也敢来投稿,差点辱没了书坊的书香啊!” 一边说,这个士子一边看着黄时行,果然黄时行露出满意的表情,这个士子继续宣扬道: “听说那两个自不量力的家伙是上次那个苏泽的同学,都是海教谕招的寒门读书人。” “这些连功名都没有的家伙,还想着士林扬名,真是贻笑大方!” 在场的读书人纷纷笑起来,就连几个寒门的读书人也跟着附和笑起来。 黄时行也觉得心情舒畅多了,上次被苏泽抢了风头,他心中恼怒了很久。 不过现在黄时行已经不把苏泽看在眼里了,只要自己的小报办起来,那整个延平府的士林舆论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到时候自己要捧谁就让谁上小报,想要喷谁就在报纸上喷谁。 那个苏泽不是讲什么“百姓日用即为道”吗?黄时行已经准备联系了福州府几个懂得泰州学派学问的读书人,让他们好好写文章驳斥苏泽的观点了。 到时候给他扣上个大帽子,那苏泽就再也没办法在科举中翻身了! 一想到这里,黄时行心情更是愉悦。 印刷坊的雕版师傅们正在忙碌着,而此时知府衙门内也在忙碌着。 衙门自然也有自己的印刷部门。 官府是要张贴榜文的,从朝廷发下来的各种政策,重要的人事任免,这些都要贴在府衙县衙两边的墙上,这种文书就叫做榜文,类似于如今的政策宣传栏。 这些文章上级下达后,就要在府衙的文印坊内雕版印刷,然后再由衙役张贴出去。 府衙也养了五个雕版工匠,不过府衙的工作可要比在外面轻松多了,一年到头需要张贴的告示也不多,工作量是相当的不饱和。 不过这些府衙工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管事的将他们召集起来,宣布要他们帮着知府夫人的诗社刊印诗刊。 不过管事的也宣布,如果印的好知府夫人还会额外奖励工匠银子,一定要印的精美。 这下子工匠们纷纷欢呼起来,他们本来就是城里的匠户,被拉到府衙服役。 府衙的工作轻松,但是钱也赚的少,服役只有基本的餐食费用,要养家糊口还得办法赚私活。 如今整个南平县的雕版生意都不景气,知府夫人能有额外的赏钱,他们自然干劲十足了。 方若兰对自己的诗社也相当的重视,以自己母亲的名义写了很多拜帖,邀请本地名流的夫人小姐在府衙集会。 又布置场地又准备茶点,到时候还要将参会众人所写的诗刊印出来。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没有半个月是开不起来了。 算算日子,第一次诗社集会要到六月底了,方若兰看着茶点的单子又不满意,将那男人喜欢的清茶划去,换上女儿家更喜欢的酸梅汤。 必须要用上好的冰糖!方若兰又让府中侍女去找药局黄提举,让他派人去长宁卫找苏泽买上等的冰糖。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苏泽在正卒的护送下,终于在夜幕中返回了长宁卫。 【建溪水利工程完工,水利技能经验200,lv3,90/300】 这么快就完工了? (本章完) 第117章 长宁卫新貌 回到长宁卫,苏泽才知道之所以建溪修的这么快,多亏了黑山贼的功劳。 长宁卫上次俘虏的黑山贼,长宁卫中也没有那么多土地容纳他们,家老阿公和林百户一合计,干脆将他们都派到工地上。 陈海樟对这些黑山贼恨之入骨,陈氏族人用起他们自然是非常卖力。 在陈氏族人日夜不停的催促下,苏泽去了县城一趟,收紧河湾的工程就已经完工了。 毕竟建溪只是闽江支流,河道也比较狭窄,工程量并不算大。 这几天将蓄水池围上蓄水,整个下游的溪水接近干涸,正好等着苏泽回来开闸放水冲刷河床。 第二天一大早,长宁卫众人就和苏泽一起来到了蓄水池边上,众人都看着河床中的泥沙,这么多泥沙能冲刷干净吗? 也多亏这修河的方法是苏泽提出来的,长宁卫和背山村才能合力修建溪,现在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背山陈氏的族长也来了,在长宁卫鸟铳队显威之后,背山村非常的恭顺。 这位老族长恭顺的在家老阿公身边小声说话,哄得家老阿公心情大好。 长宁卫多久没这样的出头日子了! 小萝卜也站在河边,好奇的看着河床,阿泽哥这个方法能管用吗? 苏泽看着蓄满的河水,对着陈海樟下令道:“掘开坝口,开闸!” 陈海樟立刻命令族人们掘开了蓄水池的坝头,又将挡住蓄水池的木板从河底拉出来,只看到轰隆隆的河水如同一条游龙,白花花的水冲进了河床中! 收窄的河堤立刻挡住了奔腾的游龙,加固的河坝如同一把捆龙索,牢牢的将白色的水龙困在河床中。 河水击打河坝无果,只能向下方的淤泥淤沙用力,白花花的河水一下子变得浑浊起来,裹挟着泥沙向下游奔腾而去。 普通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胆大的林良珺也吓的躲到了人群后,林彩娘更是诵念三师太娘娘的祷词来。 众人看向苏泽,只看到他站在河堤边上,看着奔腾而下的河水,亲眼看着自己修的第一条河。 随着蓄水池中的水位下降,上游的河床上淤积的泥沙被冲刷干净,溪水逐渐变的清澈,苏泽又沿着建溪往下游走去,众人也随着他一起向下游走去。 溪流依然湍急,苏泽沿着建溪一直向下,一直到了出海口的芦田边上,溪水这才逐渐平稳下来。 再看入海口浑浊的泥沙,苏泽终于松了一口气,束水冲沙成功了! 【束水冲沙,水利技能经验90,lv3,180/300】 这水利技能果然好刷啊,这下子就lv3了。 不过这次修建溪,上游的蓄水池周围又可以多开出几十亩的水田,苏泽还准备再规划一些水利灌溉设施,并且将长宁卫那些年久失修的灌溉设施重新修一下。 这样水利技能应该就能轻松肝到五级了吧? 长宁卫和背山村的人看着重新变回清澈的建溪水,都觉得实在是太神奇了,河床肉眼可见的深了很多,这下子就算是上游发水,建溪也不会泛滥了。 “水涨了!” 一名陈氏族人也欢喜的叫起来! 刚刚蓄水冲刷河床的时候,水流也撞开了河口处淤塞背山村支流的淤泥,顺道将这条支流也冲刷了一遍,如今整个建溪的水位都涨了上去,背山村的支流也通畅了。 看着清澈的河水,成就感油然而生,家老阿公和陈氏族长都走到苏泽面前,向苏泽恭敬的行礼。 苏泽扶起二人,只听家老阿公说道:“阿泽!此乃百年之功啊!” 就算是老百户在的时候,长宁卫也没能修河。 修河不仅仅是技术活儿,还要有足够威望的人来做,而且建溪支流还流到背山村,修河也不是长宁卫单方面能修的。 所以自古以来能够完成水利建设的,要么就是当地豪强,要么就是当地名士。 只有名士的威望,才能弥合整个水域各方势力的各种诉求分歧,把河修起来。 就像是这次苏泽修河,靠的就是他一步步建立起来的威望。 大家当然知道修河好,河水变清变宽,就意味着很多水利设施就能重新使用,就意味着上游又多了几十亩的水田,而背山村也不用担心河口淤塞,这对于长宁卫和背山村都是天大的好事。 陈氏族长又说道:“苏先生,应该在河边刻碑,将此次修河的事情记录下来,留于后人!”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苏泽想了想,也准备将束水攻沙的思路记录下来,留给后人作为治河的参考。 毕竟水利设施这个东西,总是要不停的维护的。 苏泽听到林良珺正在和几个小萝卜头吹牛,这里除了长宁卫的孩子外,背山村的孩子也融入其中,林良珺已经成了两个村子的孩子王。 “你们知道这束水冲沙的原理吗?” 林良珺得意洋洋的问道。 众孩童自然不知道,纷纷摇头。 林良珺立刻说道:“这就是我阿泽哥课堂上讲过的格物之学了!” 苏泽也停下来,想要听听林良珺能说出个什么原理来。 “这就和用尿冲泥一样!你们想想,如果尿的多了,是不是就能将泥冲开?” “这蓄水池就等于憋了一大泡尿,憋得越多就冲的泥越多!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孩童纷纷点头,然后大声向自己的家人宣传“憋尿冲泥”的原理。 苏泽眼冒金星,好好的高大上的束水冲沙的方法,怎么就被这小子解释成这个样子了! 好在林默珺也听到了宝贝弟弟解释,林百户当场逮住了小萝卜头,看来回去之后又是一顿打了。 苏泽只能默默祈祷:希望打重点,希望人有事。 从河堤上下来,陈海樟将一个孩子领到苏泽面前,又送上了五两银子作为学费,请求苏泽收下他的儿子。 陈海樟的儿子名叫陈莲生,才十岁但是个头不小,再看陈海樟的个头,这孩子要是营养好了个头怕是不矮。 苏泽顺便问了陈莲生几个问题,这孩子倒是也能答上来,只是苏泽倒是觉得这孩子是个当军官的料子。 但是这年头读书是上途,苏泽还是按照承诺收下了这个孩子,反正无论是从军还是从文,都是需要读书的。 看到苏泽收下族长的孙子,背山村几个富户也有了想法,都知道苏泽是附近有名的读书人,连县衙当差的陈氏三犬都服他,据说县教谕都说苏泽一定能考上秀才。 跟着这样的读书人,自然是大大的有前途,这几个富户也想着将孩子送到苏泽门下读书。 等到从建溪边上回来,众人又来到宗祠内,由林显纯向家老阿公说了白知县给长宁卫的赏赐。 苏泽又说了于宗远铺子的事情,家祠中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县衙书吏这个职位的含金量就不用说了,按照县衙的潜规则,一个书吏就算是不贪不捞,房内年底的花红也有近二十两银子。 衙役也差不多,在县城当差还有酒肉可以吃,这都是长宁卫以前想也不敢想的高级职位。 而于宗远四家铺子的掌柜的,于宗远开出的薪金就不低,而谁也都知道在县城做掌柜的好处。 众人都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家老阿公。 可是家老阿公则闭上了眼睛。 原因很简单,这些职位都是苏泽争取来的,自然也只能由苏泽来分配。 家老阿公闭上眼睛,众人就看向苏泽,这可是七个肥差啊! 苏泽清了清嗓子说道: “首先是县衙书吏一职,我是属意显扬兄弟的,不过和于家书铺掌柜的这个职位也不错,显扬兄弟你更喜欢哪一个?” 被点到名字的林显扬被众人注视,大家眼神中都充满了艳羡。 林显扬是跟随苏泽最早的,但是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在他的头上。 林显扬被喜悦冲昏了,过了好半天他才说道:“阿泽兄弟,我想去县衙为吏。” 苏泽点点头,这才是正常的选择,县衙吏员五年一任,如果没有大错都开始可以留任的,积年的老吏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于家书店聘金丰厚,但是谁知道能做多久。 苏泽又说道:“德清兄弟品性敦厚,我也向于公子推荐他去做酱菜店掌柜的,德清兄弟伱愿意吗?” 林德清立刻激动的说道:“愿意愿意!” 林德清是林显宗的小儿子,因为穷至今都没能结婚,在家种田也只是不饿死而已。 如今跟着苏泽后面做事,就能做县城一家店铺的掌柜的,日后娶上媳妇肯定不成问题。 跟着苏泽后混的都出头了,众人都艳羡的看着两人。 苏泽又说道:“百户,这县衙衙役要挑选身强力壮的,请你从军余中挑选两个出众的。” 林默珺点点头,苏泽等于将推荐两个衙役的权利让给了林默珺,众人看向百户的眼神也尊重了不少。 苏泽又对家老阿公说道:“阿公,这书铺掌柜的我亲自挑,胭脂店和染坊的掌柜的还请阿公帮忙掌掌眼。” 家老阿公立刻说道:“阿泽你放心,家祠绝对挑两个稳重人出来,一定让于二公子满意。” 苏泽手上能用的人不多,还不如将机会分给宗祠和百户所,反正只要是长宁卫出的人,以后就是自己的人。 接下来苏泽离开家祠,来到了活字印刷坊中。 这姚春和熊五这些日子都没有偷懒,一千多个常用字的偏旁和独体字都已经雕好了。 不过这个数量的活字也只够一页一页的印刷,也就是排版了一页后印刷完毕,再重新排版印刷下一页,用来印刷书自然是效率太低了,但是用来印刷小报倒是正好。 打开从海瑞那边借来的福州府小报,前几版是从衙门邸报上抄写的消息,不过到衙门抄邸报是要花钱的,不打通关系是不可以随便刊印的,苏泽准备直接砍掉这个版面。 想要做时政的版面,还是要等自己考上了秀才举人再说。 没有功名在身,做这些还是有风险的。 小报的后几版,是和故事,苏泽的小报准备就印这些。 不过福州府这份小报并不是后世报纸的样式,而是一本装订起来的册子。 苏泽要节约成本,自然不会再增加装订这个过程,所以苏泽决定仿照现代的报纸,直接印不裁剪的大张。 将林清材和陈朝源的戏文交给姚春,苏泽说道: “这两篇文章各印在一张纸上,先排出来给我看看。” 林陈二人写的戏文不长,姚春盘算了一下说道:“东家,我试试,应该可以。” 对于苏泽来说,铅活字做出来之后,印刷的成本就是油墨和纸张。 纸张苏泽已经买了,便宜的泛黄纸张价格便宜,一份成本也就几分银子。 油墨是自己制作的,桐油这些东西都是卫所的,唯一的成本就是松香。 这个时代的纸张还没办法双面印刷 排版印刷的苏泽的家仆姚春,一份报纸的成本还不足一钱银子。 一开始的时候苏泽并不准备赚钱,一份报纸定价三钱银子,主打的就是先把影响力扩张到全县。 县城里卖体力的力夫(搬运工),一年收入也有十二两银子,陈朝源这样的穷读书人,一年收入在二十两银子上下。 三钱银子的报纸,已经是县城中产家庭能够接受的价格了,苏泽一开始也不是指望报纸挣钱,只要能不亏钱就可以了。 成本定价算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报纸的内容了。 只卖三钱银子,自然不可能像福州府小报那样印那么厚了,苏泽只准备弄四个版面。 林陈二人的文章,可以用来填充报纸,当做版三和版四的内容。 但是前两个版面必须要足够吸引人,才能在县城中打响销量。 苏泽苦思冥想,到底用什么文章来能吸引读者? 诗歌?不行,大明朝诗词早就已经不流行了,苏泽的报纸也不仅仅面对读书人,主打的是一个下沉市场。 古文散文?那也不适合普通百姓。 那就只有了。 苏泽仔细回忆自己lv3的文学技能的知识,一篇文章浮现在他心头。 就这篇文章好了!一定能大卖! 这个,大家说我短,我一天也是8000字更新… 上架以来从没有一天低于8000,对于手残的我来说实在不容易啊! 主要有些细节要查资料。 说老实话,这种文比朝堂文难写多了,地方志,各种史料,明人笔记都要看,才能写出那个时代的样貌。 就这样还闹了不少错误,多谢大家指正! 肥鸟上一本就是朝堂文,只要键政就可以了,比这本好写,读一读史书和人物传记,基本上就够了。 这本书比我想象的难写多了。 不过感谢大家厚爱,成绩也是肥鸟写书以来最好的,我尽力给大家抽时间码字加更! 光这个更新字数,比上本可是进步多了!! 剧情也在加快了,觍着脸求月票 (本章完) 第118章 拍案惊奇 苏泽的文学技能只有lv3,所能够记得的也就是高中语文课本上的精选古文了。 不过说到,倒是有一篇文章非常合适。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这篇是明末著名家冯梦龙所写的经典短篇,被收录于三言二拍之一的《警世通言》中,可以说是明末通俗的巅峰之作了! 主要讲述了女主杜十娘与李甲相爱并且想要赎身从良,李甲生性懦弱又受他人挑唆出卖杜十娘,最后杜十娘带着自己的百宝箱怒沉江底的故事。 这篇故事突破了传统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框架,描绘了李甲这个懦弱又虚伪的读书人形象。 女主杜十娘敢爱敢恨,心地善良轻财好义,也是文学史上非常鲜明的女性形象。 冯梦龙的在明末清初风靡全国,可以说是中国古代短篇的巅峰之作,再下一个通俗文学的巅峰时期就要等到清末了。 从故事结构上来说,这篇短文也可以说是相当的精彩。 峰回路转,反转不断,剧情可以说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甚至可以说这篇文章将对白摘录出来,就是一段精彩的折子戏! 苏泽将文章默写出来之后,又认真的读了两遍,又在文章中加上了标点符号。 古代书籍上是没有标点符号的。 读书开蒙的时候,蒙师一个主要任务,就是教授学生如何断句。 不过标点符号这个东西书籍上虽然没有,但是读书人会自己在句子末尾画圈,这个圈就叫做“句读”。 比如在中华书局出版的很多古文书籍,就有所谓的“句读”版本,这就是为了方便现代人阅读,在书上加了标点符号的版本。 既然是通俗读物,苏泽当然要用上标点符号了。 整个文章都是用白话文写的,再加上标点符号后,苏泽又喊来了识字的熊五,让他来读一遍。 熊五接过文章,那些奇怪的标点符号他虽然从没见过,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这是用来分句的。 果然有了标点符号,熊五看得更快更流畅了,他看完了整个故事,怒气冲冲的站起来道: “相公,这李甲在何处!我必要宰了这忘恩负义的书生!” 苏泽说道:“坐下!这只是我写的话本!” 熊五失魂落魄的说道:“相公,这世上竟然真的没有杜十娘这样的奇女子吗?” 看到熊五这个反应,苏泽对于《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已经放心了,这篇文章雅俗共赏,肯定能打响小报销售的第一炮。 苏泽让熊五把稿子交给姚春排版印刷,《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篇幅不短,正好可以填满两个版面,这下子小报的四个版面都已经填满了。 等到姚春印刷了一份样刊出来,苏泽又在角落中插入了于宗远书坊的广告,他准备这份小报先放在书坊中销售,这广告也算是回报于公子的慷慨投资了。 万事俱备,接下来就是小报的名字了。 福州府小报是没有名字的,因为福州府除了官方的邸报之外,就只有这么一份报纸,自然是不需要名字的。 但是南平县就不一样了,现在黄时行要办报,那苏泽的小报就是要和他打擂台的,没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可不行。 苏泽想了想,再次对冯梦龙说了一声对不起,在报头写上了《拍案惊奇》四个字。 这个名字可以说是浅显易懂,又让人忍不住要看具体的内容,可以说是相当的标题党了。 而且一下子就点明了报纸是通俗读物的性质,让普通百姓也有动力购买。 忙完了这一切,苏泽将修改好的样刊交给姚春和熊五,吩咐他们印刷五十份出来。 接下来几天苏泽也是非常的忙碌,先是林默珺找上门来,请教后续练兵的事情。 林默珺也是一个非常善于思考的人,她向苏泽问道: “既然鸟铳队可以分成两列射击,为何不分成三列?” 苏泽也没想到林默珺竟然已经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了,她果然是个天赋了得的军事天才。 其实在拿破仑时代,关于步兵到底还二列还是三列,当时的欧陆诸国都进行过探讨和研究。 三列轮流装填,肯定要比二列轮流装填射击射击频率更高,也就意味着火力更猛。 但是在后面的研究中,拿破仑就发现了三列的作用很低,甚至会拖累整个队伍。 首先是第三列射击的时候很容易对第一列的士兵造成伤亡。 因为这年头鸟铳糟糕的稳定性,无论是炸膛还是提前扣发,这种现象都会经常发生。 不要小看人的慌乱程度,在朝不保夕的战场上,士兵犯错的概率要比普通人想象的高得多。 忘记使用通条,或者在使用通条装填的时候不小心扣发扳机,这都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而一旦在第三列发生,就会对前列的士兵造成损伤。 而在行军的时候,两列士兵能够看清楚前方的道路,但是第三列的士兵就只能跌跌撞撞的盲目前进了,而在尸体凌乱高低不平的战场上,第三列士兵就很容易跌倒。 听完了苏泽的解释,林默珺点点头,她其实也试过用三列方阵进行操练,结果也确实如同苏泽所说的,三列方阵前进很不稳定,第三排的士兵很容易跌倒。 林默珺又问道:“鸟铳队最怕的就是被人突击,先生有没有好办法?” 作为一名军事天才,林默珺看到了鸟铳的优点和威力之后,自然也在思考破敌的办法。 在她看来,鸟铳倒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装填速度慢,如果能迅速冲到鸟铳手面前,还是有很大机会击溃鸟铳队的。 和黑山贼这种纪律性差的土匪战斗自然没问题,但是倭寇本身就擅长突进攻击,若是被手持倭刀的倭寇突进,鸟铳队就很难继续维持阵型了。 苏泽点点头,林默珺的思考非常正确,不过苏泽也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这就是我下一阶段的训练内容了。” 苏泽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林默珺,林默珺打开一看,“刺刀操练方案”映入眼帘。 “刺刀?” 林默珺疑惑的说道:“刺刀不是打完了弹药再使用的嘛?” 苏泽这才想起来,其实鸟铳也是有刺刀的。 只不过鸟铳的刺刀和后世步枪的刺刀不同,鸟铳的刺刀是插进枪膛里的。 因为要插进枪膛里,所以鸟铳的刺刀基本上是作为最后的战斗手段,也就是在子弹药火用完了之后,上去拼命用的。 不过苏泽改良的刺刀,是套在鸟铳枪管上的,这也就意味着可以装备着后,依然可以进行射击。 林默珺眼睛一亮,如果鸟铳手装备了刺刀,那不就成了长枪兵了吗? 那样就不害怕倭寇的突进战术了! 林默珺笑嘻嘻的拿着《刺刀操练方案》离开,苏泽又有了新的思考。 苏泽之前不拿出刺刀来,原因是刺刀并没有想象中的这么有用。 刺刀其实出现的很早,因为欧陆最早的火枪是配合长枪手一起使用的,在长枪手被淘汰之后,给火枪手装刺刀就成了很自然的选择。 当时俄国的军队普遍喜欢使用刺刀,俄国将领苏沃洛夫有一句名言,“刺刀是好汉,子弹是笨蛋”,当时的俄军更喜欢刺刀冲击。 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刺刀在成熟的热武器战场上,作用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拿破仑就曾经统计过受伤的士兵,98%的士兵都是被子弹所伤的,只有2%的士兵是被刺刀所伤。 所以从这个时候开始,拿破仑主动取消了横队火枪手中的刺刀,而专门成立刺刀纵队,主要作用也不是杀敌,而是冲进去打击敌军的士气。 可是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拿破仑战争时期,已经是热武器对轰的时代了,但是如今却不是。 对付喜欢使用突击战术的倭人来说,刺刀是相当不错的防御战术。 刺刀冲锋也是打击对方士气的很好手段,苏泽发现自己犯了书本经验主义的错误,制定战术还是要因地制宜的。 西方战场上平原会战比较多,演化出大量的列阵作战,到了近代更是诞生了闪电机动作战的战术。 但是在东方战场上,因为地形复杂,游击战术则更加实用。 而即使在二战的东方战场上,拼刺刀依然是敌我双方都需要认真操练掌握的战术。 苏泽检讨了自己先入为主的错误,就听到系统提示音。 【总结“因地制宜”,兵法技能经验40,lv4,41/400】 又涨兵法技能了,看来还是要和林百户多交流啊! 每次和林默珺交流,苏泽都能涨一波兵法技能,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经验宝宝”? 看着就要快要到lv5的兵法技能,苏泽又多了去校场的想法,东南地区的局势越来越不安定,早日将兵法技能肝到lv5,也能让长宁卫更强大。 接下来的日子,苏泽一边在卫所读书,一边泡在卫所校场练兵。 林默珺确实一个非常优秀的“经验宝宝”,每次和她交流都能让苏泽涨一波兵法的经验,苏泽不由的感慨,自己真的是捡到宝了。 苏泽除了和林默珺交流兵法,还会教授普通士兵识字,每天让他们总结操练的经验。 和冷兵器时代相比,火器时代对于军官的需求更多。 而苏泽本来就是打算将长宁卫的鸟铳队打造成军官团,所以苏泽都是以基层军官的标准来训练他们。 林默珺似乎也看出了苏泽的想法,也会在每天操练完毕之后,和士兵们将如何带兵练兵的心得。 苏泽和林默珺相谈甚欢,兵法经验也蹭蹭蹭的上涨。 加了智力之后,苏泽原本每天读书只能涨10点科举经验,现在每天读书可以涨12点经验。 这么总结下来科举这一类技能确实受到智力的加成,想要更快的肝科举技能,确实要点更多的智力属性点。 苏泽准备接下来的属性点全部都点智力,明年是乡试之年,乡试一般是三年一次,如果赶不上明年的乡试,就要再等三年。 一般童子试过了就是乡试,苏泽要在乡试之前将科举技能肝到lv10,就必须要提高每日读书的效率。 时间不够用啊! 除此之外还有研发火器,修建水利设施,刷医术、骑术、射击等技能,苏泽每天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用,依然觉得时间不够肝。 推荐给于宗远的书铺掌柜人选终于定下来了,是经常在宗祠办事的林显亮,在长宁卫大家都叫他阿亮仔。 林显亮也是读书一些书的,之前都宗祠帮着家老阿公处理宗族的事情。 之前林显亮看守芦田,被背山陈氏的族人夜袭打伤了之后,一直都在家中养伤。 为了补偿林显亮为宗族做的贡献,林显亮也分到了一片芦田,就在苏泽的芦田旁边。 因为苏泽没什么时间打理芦田,所以林显亮在养伤的时候也会帮着苏泽打理芦田,之前用来精制盐的干芦苇,就是林显亮割了送到家庙的。 后来苏泽在家祠讲课,林显亮也是听的最认真的,加上他能写能算,确实是书铺掌柜最好的人选。 而苏泽给林显亮介绍这么好的工作,林显亮自然对苏泽感激不已。 今天是六月二十日,苏泽分别给四人写了推荐信,又让林显亮带上了印刷出来的五十份《拍案惊奇》报纸,就由林显扬带队,前往县城报道。 林显扬包裹里还有嫂子陆氏给他缝制的皂色公服,在县城为吏是要自己准备公服的,林显扬感慨还是嫂子想的周到。 这一次七人前往县衙当差做事,自然不能再借宿在别人家里了,家老阿公从家祠拿出一笔钱,让他们在县城租个小院子,等到日后安顿下来再在县城买房。 家人分别各自有不舍,不过能从卫所去县城,总是一件好事,等七人告别之后,长宁卫暂时恢复了平静。 苏泽回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肝技能的生活中。 林显亮拿着推荐信找到了于宗远,于二公子热情的接待了他,亲自带着他去书铺,宣布他成为新任掌柜的。 林显亮听从苏泽的吩咐,将日常的工作交给伙计继续打理。 他在书铺外支起一个书架,将《拍案惊奇》报挂在书架上。 与此同时,黄时行的报纸《文苑新韵》也雕版印刷完毕,这一次他足足印了二百份,都是印刷精美的小册子。 黄时行志得意满,明日就是他士林扬名的日子了! (本章完) 第119章 抢购一空! 闹倭寇的风波逐渐停歇,南平县城内也恢复了平静。 不过延平书院和府学倒是赖在县学不肯走了。 原因自然是鹿大王已经登陆外海,大家都知道东南要不太平了,留在城外读书还是太危险了。 不过读书人还都是闲不住的,自从徐士盛死后,城外也没再传出闹倭寇的事情,县城的紧张气氛松懈下来,这些读书人们又开始出城踏青游玩,只不过要多带上几个护卫。 延平书院的山长陈默群,正陪伴着好友何良俊在南平城东的九峰山踏青巡游。 何良俊就是拓湖先生,这位拓湖先生世代官绅,是松江华亭人。青少年时代,攻习诗文,爱好戏曲。后来做了贡生后曾经授官南京翰林院孔目。 仕途不顺畅后,何良俊辞官回乡专门研究曲艺,如今也是江南文化名流领袖。 不过去年倭寇攻破松江府,何良俊的藏书楼都被倭寇烧了,为了避祸这才从松江府南下游历。 陈默群是何良俊的好友,应陈默群的邀请何良俊在南平县暂住了一个月,而何良俊也投桃报李在南平县搞了个戏文征文活动,算是帮着延平府的读书人在全国打打名气。 万一能有一篇佳作面世,那延平府的读书人也能在全国读书人那边露露脸。 前些日子闹倭寇,陈山长也不敢出城,最近城外风声逐渐安稳下来,陈山长带着好友出城游玩。 这南平城外九峰山上名胜古迹非常多,此时陈山长和拓湖先生手持竹杖,两人矫捷的攀登九峰山。 身后作陪的是延平书院的教授和学生,他们气喘吁吁的在后面跟着。 陈山长举起竹杖,指着山上说道:“元朗兄,前面就是化剑阁了。” 何良俊,字元朗,号拓湖先生。 何良俊登高看着山崖下方的延平津问道:“这就是二剑合一的延平津?” 陈山长点头说道:“正是此地。” “听说化剑阁还有李相公的碑文,现可存否?” “李相公的碑文尚存,我带元朗兄去看。” 化剑阁是南平县一座名胜古迹,这是一段来自于晋代的传说。 相传晋代名臣张华擅长观星,他观星发现斗牛星宿之间紫气长虹,认为将有神剑出世,佩戴神剑的人可以做宰相。 于是他委托同样擅长星象的豫章人雷焕去豫章丰城做县令,寻找星象中所示的神剑。 古人认为天上的星象也对应地上的位置,斗牛星宿对应的就是豫章之地。 而唐代王勃的滕王阁序中的那一句“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说的就是雷焕在豫章挖出神剑的典故。 雷焕挖出两把宝剑,一说是太阿和龙泉,也有说是干将和莫邪,他将其中一把剑送给张华,自己则留下一把剑。 这时候雷焕的儿子劝说父亲不要藏下宝剑得罪张华,但是雷焕却说晋朝要大乱,张华也会被害,这剑是灵异之物,终究会化为他物而去,不会永远为人所佩带。 后来张华果然在八王之乱中身死,那把神剑也不知所踪。 后来雷焕的儿子雷华任州从事,一次带剑经过延平津时,剑忽从腰间跳出落入水中,雷华让人进入水中找剑,一直找不到。 只见到两条龙各长数丈,盘绕在水中,身上有花纹,寻剑的人惊惧之下离开。 雷华叹息道:“先父化为他物的说法,张公终将会合的议论,今日算是验证了。” 这件事之后,南平人就在延平津边上的九峰山建造了化剑阁,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化剑阁上有不少名人题字碑文。 何良俊随着陈默群继续登山,果然见到了一座石碑,两人走到石碑处观看,这就是何良俊所寻的李相公的碑文。 不过这位李相公,倒不是当朝的相公,而是宋代明相李纲(绍宋里那位)。 看完了李纲的碑文,何良俊再看下方的延平津,张华、雷煥,雷华的故事交错,突然让人产生了一种古今悠悠的感慨。 陈默群说道:“元朗兄,马上就要到化剑阁了。” 一想到自己被倭寇焚毁的家园,何良俊叹息一声坐下道: “下山吧。” 陈默群惊讶道:“马上就到化剑阁了,为何要下山?” 何良俊说道:“我想到兰亭集序上那句,‘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后人可还能记得我等今日登高?” 陈默群沉默了,他虽然是延平书院的山长,是本地的名人,可是他这样的人物,怕是能载入《地方志》都困难。 何良俊虽然是曲艺名家,但是也没有和吴中四子那样名扬天下,他这样的人也很难写入青史当中。 而能够记录在历史上的,无论是张华还是李纲,这都是那个时代最顶尖的人物。 雷焕父子跟着名人的故事,也能流传千古。 而自己呢? 何良俊的感慨让陈默群也失去了登山的兴致,他也举起竹仗说道:“下山下山!” 延平书院的教授和学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山长不到化剑阁就要下山,不过也只能乖乖的跟在后面下山回城。 与此同时,黄时行举着油墨飘香的小报,正在等待山长陈默群回来。 为了能一炮而红,黄时行一口气印了二百份的《文苑新韵》,免费赠送给南平县城的达官贵人。 黄公子发行报纸,延平书院的读书人自然要捧场。 《文苑新韵》定价二两银子,那些家中有钱的纷纷慷慨解囊购买,而没钱的穷读书人,也会几个人凑银子买上一份。 这倒也不是单纯为了拍黄时行的马屁,而是《文苑新韵》肯定会成为南平县文坛的盛事,如果不能跟上风,可能会被同学看不起孤立。 混圈子的,自然最怕被圈子孤立。 江南读书人要随身携带那么多的拜帖,就是这么个道理。 当地文化圈子的热点你不知道,当地重要的文化活动你不参加,其他读书人就会看不起你。 知府衙门后宅,方若兰看着装订精美的《文苑新韵》,翻开第一页看到了第一篇文章。 第一篇自然是黄时行的戏文了,为了能在士林扬名,这篇戏文是黄时行写好之后,又请了福州府的曲艺名家润色修改后,精心准备的戏文。 方若兰翻看了一下,实在忍不住跳到了下一篇。 用方若兰的眼光来看,这是一篇辞藻华丽,完美符合戏曲格式规范的标准戏文。 可是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好看。 是的,枯燥的剧情,毫无特色的人物,实在是让方若兰提不起一点兴趣。 就这?就这?延平府的学子就这个水平? 方若兰继续翻下去,第二篇文章也是当地知名的士子,这篇戏文和黄时行的差不多,一样的无聊。 方若兰再次打了一个哈欠,下一篇,还是一样的无聊。 再下一篇,更无聊。 实在是太无聊了。 方若兰又从头翻到尾,并没有看到苏泽的名字,她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遗憾。 高兴的是苏泽没有写这么无聊的戏文,遗憾的是苏泽没有参加这次征文。 方若兰直接将《文苑新韵》扔到了一边,看这样的文章简直就是污了自己的眼睛,必须要找点好看的文章来洗洗眼睛。 “给我!给我!” 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嬉闹声,方若兰推开房门,就看到自己院子的侍女正在争抢着什么。 方若兰对待手下侍女相当宽厚,不少侍女都是家生子陪着她长大的,日后也都是要随着方若兰陪嫁的。 不过方家也是大家族,治家严格,侍女们停止了嬉闹。 方若兰的贴身侍女走过来,方若兰问道:“伱们争抢什么呢?” 贴身侍女支支吾吾的说道:“有小厮在府外买了一份小报,大家争抢这份小报。” “小报?” 方若兰想到《文苑新韵》,她首先是皱起眉头。 一份《文苑新韵》需要二两银子,方府的小厮肯定是买不起的,拿到是强抢的? 因为李夫人打马吊,所以都是方若兰治家的,一听到这件事后她立刻板起脸问到: “什么小报,从哪里买来的?” 方若兰拿出掌家娘子的气势,侍女立刻跪下来,将争抢的报纸递上来。 不是《文苑新韵》?方若兰还从没有见过如此随意的印刷物。 四张没有裁剪泛黄的大纸,印着密密麻麻的方块字,连装帧都没有,这也能叫做小报? 方若兰接过报纸后,看到《拍案惊奇》四个字,立刻知道这是民间印刷的通俗小报。 这东西在江南地区也有,不过也算不上是报纸,顶多算是地摊文学的字报,一般也是卖给普通百姓的。 “这小报多少钱?” 侍女立刻回答:“买报的小厮说一份三钱银子。” 听到这个价格,方若兰放心了,这肯定不是方府仆人仗势欺人抢来的了。 方若兰治家严格,不允许仆人借着方府的名头鱼肉乡里,但是对家中仆人待遇不错,每个月给的钱也不少。 对于方家的小厮来说,三钱银子买一份报纸虽然贵了些,但也是掏的出来的。 方若兰扫了一眼,却看到了作者一栏苏泽的名字。 本来方若兰都将小报递给侍女了,这下子将小报拿回来说道:“我先看看,等会儿还给你们。” 说完方若兰拿着小报返回屋子里,摊开报纸读了起来。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这名字挺有意思的? 一看开头,贡生李由和名妓杜十娘相爱,这故事有些俗套,不过杜十娘敢爱敢恨的性格还算讨喜。 方若兰有些失望,又是才子佳人的通俗,不过苏泽的语言生动,倒是让人不知不觉的读了下去。 后来杜十娘拿出百宝箱,给钱让李甲帮他赎身,方若兰读了下去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赎身后杜十娘和李甲纵情山水,苏泽的文笔相当好,弥补了刚刚方若兰的不快,她微微点头,如果这故事就这么结束了,未尝不是个俗套但是好看的爱情故事。 可是很快峰回路转,富商孙富看上了杜十娘的美色,挑唆李甲将杜十娘出卖时,十娘悲愤交加,取钥开锁,将箱中宝物一一投之江中,最后自己也“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 方若兰如同被当头棒喝,反复读了几遍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静! 李甲在舟中,看了千金,转忆十娘,终日愧悔,郁成狂疾,终身不痊。 孙富自那日受惊,得病卧床月余,终日见杜十娘在旁诟骂,奄奄而逝。人以为江中之报也。 这结局虽然孙富和李甲二人都得了报应。 但是最让方若兰久久不能忘记的,还是杜十娘的刚烈的抗争形象。 再仔细想想,李甲的性格懦弱自私,结局在开头已经暗示。 富商孙富描绘的很形象,倒是和当今为富不仁的商人一样。 但是杜十娘的形象却是方若兰从没有见过的,卑贱的身份无法掩饰她对爱情的追求,在爱情幻灭后怒沉百宝箱的刚烈,都给方若兰巨大的震撼。 奇文也! 方若兰再次反复读了几遍,更是觉得这样的文章怎么能刊登在这样粗糙的纸上呢。 可是再想一想,中李甲和孙富一文一富,都是品格低下的鼠辈,身份卑贱的杜十娘却是文中最高洁的,方若兰又觉得自己着了相,好文章才是最重要的! 《文苑新韵》那样装帧精美,全篇都是垃圾文章,用来垫桌脚都污了自己的书桌! 要给舅父看看! 方若兰打开门,喊来侍女,将五钱碎银子塞给侍女道:“你让府内小厮再去买一份小报回来。” 过了两炷香的时候,侍女满头大汗的跑回来说道: “小姐,《拍案惊奇》都卖空了!” “卖空了?” “是于家的书铺卖的,早上府内小厮去买菜的时候顺手买的,可没想到刚刚就被抢光了!” 方若兰有些遗憾,她对着侍女说道: “等我抄完就将小报还你们。” 与此同时,刚刚返回住处的陈默群和何良俊,也都收到了黄时行亲手赠送的《文苑新韵》。 何良俊也几乎是皱着眉读完了上面的戏文。 他提倡曲艺格韵不错,可是这种垃圾文章也能算是戏曲? 何良俊又想起今日登高,本来还幻想着能在延平府发掘一篇名留史册的好文章,自己也能作为历史的注脚流芳后世,现在看来这就是在做梦啊! 这位拓湖先生准备读一读名家名篇洗一洗眼睛,也听到了门下小厮的争抢声。 这个,前半段真不是水字数。 只是肥鸟在查资料的时候,化剑阁这个典故很有意思。 张华,王勃,李纲,这些人物在小小的一个地方交汇,这也是我们中华历史文脉不绝的明证。 就像是听到一个有趣的小故事,忍不住写出来。 如果大家不喜欢,就留言说一下,下次肥鸟不写了。 另外刺刀的问题,晚明的子母铳已经开始装备刺刀了,学名铳刀。 当然这个刺刀和二战的刺刀不是一回事,装在枪托上的。但是咱不是有技能吗,可以制造嘛。 我只是论述在火器时代,刺刀的作用,不过感谢大家指正。 ps作者没去过南平,不过查资料化剑阁尚存,住在附近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看。 (本章完) 第120章 肝的方向 门外下人们哄抢的,自然就是《拍案惊奇》了。 何良俊打开门,那几个哄抢《拍案惊奇》的下人们立刻停下,其中一个面白无须的清秀男子对着何良俊喊道: “阿爹。” 这男子是何良俊从小亲手调教的戏子,在松江府的时候也是被人追捧的名角儿。 何良俊给他起名“潇湘”,从七岁就开始培养他唱戏,是他手下戏班挑大梁的男角。 潇湘从另外一个年轻男子怀里夺过《拍案惊奇》,双手递给何良俊说道: “阿爹,潇湘读到一篇奇文,想要献给爹爹。” 何良俊接过泛黄的小报,他倒是好奇到底什么文章能让潇湘他们这么哄抢。 要知道当年可是有人出几千两银子要购买何良俊的戏班,他亲手调教的戏班在南北直隶都能卖予达官贵人家中,平日的礼仪训练可是不少的。 而潇湘是他最看重的男角儿,不仅仅能断文识字,对戏文的鉴赏水平也是相当高的。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这听起来像是传奇戏的名字。 何良俊迅速翻看,很快就被这个故事迷住了。 他直接站在门前,将整个故事看完,忍不住的说道:“好文!” 潇湘瞪了其他下人一眼,对着何良俊说道:“阿爹,这篇文章能改戏文吗?孩儿想演!” 何良俊一愣,好像还真的可以?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对白很多,剧情紧凑跌宕起伏,正好很符合戏剧的形式。 实际上《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在明末就被改成了戏剧,甚至在近代还被拍成了电影,这篇文章本身就是上好的剧本,甚至有些台词都不想要改动,直接就能开口唱。 好像还真的行! 何良俊仔细思考,更是觉得这篇改戏文可行,不仅仅可行,而且排演出来绝对会大火! 作为一名戏剧家,何良俊自然知道一出大火的剧意味着什么。 一想到这里,何良俊恨不得立刻冲回书房,提笔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改成戏文。 等等,要改戏文肯定要原作者同意啊。 何良俊连忙看这篇的作者,能够写出这样的文章,肯定是本地名家。 苏泽? 何良俊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连帽子都没戴,直接拿着《拍案惊奇》冲向了陈默群的房间。 “缄之兄!” 缄之是陈默群的表字,明代关系好的读书人之间都是互相称呼表字的,若是直呼其名就是对人的不尊重。 陈默群看到何良俊连帽子都没戴,疑惑的问道:“元朗兄怎么如此匆忙?” 身为大儒,陈默群对礼仪的要求是十分高的。 若是他的学生,衣冠不整的来见他,肯定要被他严厉斥责。 在大明读书人的礼法中,衣冠是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晋代将衣冠指代士人,所谓“衣冠南渡”中的衣冠就代指当时逃亡南方的士人贵族。 而衣冠中的冠,就是指的帽子。 什么人戴什么帽子,怎么梳头戴帽子,这都是非常讲究的,像是何良俊这样衣冠不整,其实是非常失礼的。 不过陈默群和何良俊是好友,自然不会指责他衣冠不整,但是陈默群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何良俊如此失态。 “缄之兄,快看看这篇文章!” 将小报递给陈默群,何良俊安静的等待陈默群读完后,急忙问道:“如何?” 陈默群意犹未尽的说道:“好文!” 何良俊又说道:“我想要将这片文章改为戏文,缄之兄以为如何?” 陈默群点点头,这篇文章确实是很好的戏文坯子,只需要简单加工一下,一定能成为风靡天下的戏曲名篇。 何良俊又说道:“只是要改编,还需要原作者的同意,这篇文章的作者,缄之兄可认识?” 陈默群连忙翻看作者的名字,当看到苏泽两个字的时候,陈默群愣了一下。 “缄之兄认识?” 陈默群点点头说道:“认识倒是认识。” “既然认识,还请缄之兄引荐。” 陈默群脑海中浮现苏泽的脸,又想到他那句“追返本初之道”的话,对着何良俊说道: “此子是县学教谕海刚峰的弟子,不过不住在南平城内,元朗兄要见他,要等到月底他进城读书的时候了。” “县学的学子?” 陈默群有些尴尬的说道:“也算不上是县学学子,这苏泽家贫,没有功名在身,是海刚峰发掘的读书人种子。” 何良俊说道:“没想到延平府还有如此奇才!光是这篇文章,就足以能扬名江南了!” 江南的市民文学发展迅猛,在倭寇进犯之前,何良俊的戏文就有人花费重金购买。 像是苏泽这样的文章,书商能踏破他的门槛。 何良俊想了想,还是觉得等不到月底,他对着陈默群说道:“缄之兄,我要去上门拜访这个苏泽!” 陈默群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对于戏剧的执着,却没想到他着急到了这个地步上,陈默群想了想说道:“那也要等到明日,明日,我向海刚峰问一下苏泽的住址,我陪你过去就是。” “那就多谢缄之兄了!” 与此同时,天色渐渐黑了,平日里这个时候,于家的书铺都已经打烊了。 可是今日书铺前聚集了不少人,都是要买《拍案惊奇》的。 苏泽让林显亮在书铺前卖小报,林显亮自然是照做,在书铺最明显的位置放上了《拍案惊奇》。 不过刚开张的时候,《拍案惊奇》无人问津。 林显亮看到小报卖不出去,连忙找来伙计商议办法。 书铺的伙计是苏泽主张留下来的,对苏泽非常的感激,最近做事也是矜矜业业的。 这伙计也在书铺做了几年生意,他建议道:“掌柜的,依小的看,最好还是将价格标出来。” 林显亮恍然大悟,也是啊,不把价格标出来,被人看到这印刷纸张根本不想买。 林显亮立刻让伙计做了一个价格牌子立在《拍案惊奇》边上,打出了一份三钱银子的低价招牌。 果不其然,这个牌子打出来之后,就有个仆役打扮的年轻男子停下脚步。 方爱竹是方知府家在外办事的仆役,也是陪着方知府儿子伴读的书童。 既然是书童,方爱竹自然是识字的,看到三钱银子的《拍案惊奇》,早上出府采买的方爱竹挪不开步子了。 方知府父女都爱书如命,方爱竹什么书没有见过,可是单单没见过《拍案惊奇》这样的书,四张大版面也不裁剪装帧,真是太奇怪了。 方爱竹拿起《拍案惊奇》,随意的翻看起来。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原来是啊,名字挺有趣的。 方爱竹很快看了下去。 方爱竹也学过句读,但是这奇怪的断句符号好舒服啊,不需要提前断句。 文章又是白话文,方爱竹的阅读速度很快。 当看到杜十娘拿出百宝箱,让李甲出钱帮她赎身的时候,方爱竹已经完全沉浸在故事中了。 这时候书铺伙计适时出现打断了他。 “这位公子,一份三钱银子?买吗?” 方爱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书铺。 三钱银子?这么便宜? 他连忙掏出三钱银子说道:“买!买!” 伙计开心的收下银子,今日终于开张了。 方爱竹夹着报纸匆忙离开,而随着三钱银子的低价招牌吸引了一些识字的百姓,《拍案惊奇》的书架前也陆续围上了一些顾客。 伙计观察每一个顾客,每当顾客露出沉浸的表情的时候,他就上前打断对方让顾客掏钱,这些顾客就会和方爱竹一样迅速掏钱,不到半个上午的时间,就已经卖出了二十份《拍案惊奇》了。 一份三钱银子,二十份报纸也有六两银子了。 早上从来都不是书铺的销售高峰期,城里的读书人一般都是饭后来书铺淘新书。 能在上午卖出这么多份报纸,也算是开张大吉了。 过了午后,又来了一堆指名要购买《拍案惊奇》的顾客,这下子伙计也发现不对了。 只是一份售价三钱银子的小报,竟然有人过来指名购买。 等到了下午的时候,于家书铺前已经排起了队伍,这些都是专门来购买《拍案惊奇》报的。 五十份报纸并不算多,午后不久就销售一空,面对不断涌过来要买《拍案惊奇》的顾客,林显亮和伙计解释得嗓子都哑了,最后不得已再挂出一个牌子“拍案惊奇已售罄”,这才哄走了那些排队买书的客人。 让林显亮和伙计都没想到,那些排队没买到书的客人实在不甘心,最后都会在书铺挑上一本书回去,今天书铺的销售额蹭蹭蹭的往上涨! 等到了晚上,还是有不少人过来询问有没有《拍案惊奇》了,一直到了天色完全黑了,书铺才打了烊。 顶着烛光,林显亮和伙计核对了今日的营业额,看到账上一百多两银子的流水,林显亮和伙计都傻眼了。 于家书铺虽然赚钱,但这个销售也只有最新的火书到货才会冲到。 书铺里的这些书都是旧书,靠着卖报纸竟然赚了这么多银子! 伙计立刻对林显亮说道:“掌柜的,这《拍案惊奇》还有吗?” 林显亮摇头说道:“阿泽兄弟就给我五十份。” “掌柜的,快回去进货啊!” 林显亮一拍脑袋,连忙说道:“明日我就去长宁卫进货!” 在长宁卫的苏泽刚刚挑灯夜读结束,突然系统跳出了提示。 【小有文名,文章流传度达到100点,文学技能经验20,lv3,26/300】 苏泽疑惑的打开系统,文学技能涨了? 苏泽再仔细查看这条记录,“文章流传度”? 苏泽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文学技能要这么涨! 也对啊!后世作家比拼名声,比的不就是书籍的销量吗!? 这文学技能要靠传播度来刷,合理! 苏泽没想到自己搞出来的小报,竟然阴差阳错的让他找到了刷文学技能的办法! 而且这个文学技能,似乎非常好刷啊! 印刷了五十份报纸,就涨了20点经验,如果卖出一千份报纸,不是直接五级了? 等等,似乎也不是这么算的,这个文学传播度似乎不是报纸销量,可能是别的什么算法。 但是顾名思义,报纸卖的阅读,读报纸的人越多,肯定技能涨的越快! 一想到这里,苏泽激动起来,找到了肝经验的方法就好,就怕不知道怎么肝! “文学”可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技能啊!不管是造反还是干什么,知名度都是很重要的。 再说了,穿越古代又怎么能不做文抄公呢! 明日要加印更多的报纸! 苏泽并不知道南平县城报纸的大卖,他只是想多印一些报纸卖到其他城镇去,尽快将文学技能肝上去。 苏泽打开面板,如今“书法”和“兵法”两个技能都到了lv4,属于这两个月努力一下就能肝到lv5的。 建溪疏通了之后,长宁卫和背山村都不准备放过这些黑山贼,这些家伙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但是也劫掠黑山周围不少人,跟着薛杲为非作歹了很长时间。 家老阿公和陈氏族长商议,让他们继续给长宁卫和背山村修水利。 不过这些人也都是黑山贼裹挟的流民,不少都是附近村子活不下去的普通人。 家老阿公和陈氏族长也决定,等他修完了水利后,分一些薄田给他们耕种。 按照苏泽的规划,将这些水利设施修建完毕,两村就能多上近百亩的上等水田。 “水利”、“文学”和“数学”都到了lv3,水利和文学都有了肝的方法,只要继续规划修建水利工程,水利技能就能上涨。 只是“数学”的增长遇到了瓶颈,苏泽准备下次去县城找一本算学的书,看看刷题能不能涨数学经验。 另外“医学”和“刀法”两个技能也都涨到了lv2。 上次带着药返回长宁卫,苏泽也在长宁卫开了一家药庐。 lv1的医学技能也只有简单的方子,不过这在长宁卫也足够了。 苏泽配了一些治疗腹泻风寒之类常见病的药,疑难杂症也只能到县城去看,这些药也足够长宁卫用了。 刀法是在校场刷的,虽然只有lv2,但是在苏泽9点力量的加持下,已经可以和长宁卫正卒打的有来有回了,搞得林默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实在想不明白,苏泽练了一个月的刀法,怎么就比得上那些从小习武的正卒了,一度让林默珺怀疑人生。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苏泽就带着小萝卜头们来到建溪边上,长宁卫的水文图实在是太粗糙了,苏泽要修建灌溉设施,需要更精确的水文图和测绘图。 正好给顺带这些小萝卜头们讲解算学知识,苏泽带着这群孩子们在田间忙碌着,一名正卒找到苏泽。 长宁卫来客人了。 (本章完) 第121章 鞋带定理,买文 匆忙赶来长宁卫的,正是延平书院的山长陈默群和他的好友拓湖先生何良俊。 两人进了长宁卫后,打听到苏泽正在村口建溪边上丈田,心急的何良俊直接拉着陈默群出了长宁卫,去建溪边上寻找苏泽。 此时小萝卜头林良珺正在指挥着其他孩子们丈量田亩,这些都是修建建溪后,用挖出来的淤泥开荒出来的新田。 河边河底的淤泥富含营养物质,所以自古以来泛滥平原都是人类文明的摇篮,经常泛滥的尼罗河养活了古代埃及人,河水泛滥对文明来说,是毁灭又是新生。 这些田地靠近河流,只要平整好了就是上等的水田。 苏泽让小萝卜头们清丈田地,测绘详细的地图,另外一个目的也是为了规划设计灌溉的水利设施。 对于小萝卜头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能够在户外上课是最快乐的是事情。 自从觉醒了数学技能后,苏泽在原本的开蒙学习课程之外,又加了数学的课程。 计算田亩面积这种事情自然指不上这些孩子,但是让他们测量绘制地图还是没问题的,林良珺指挥着孩子们拉着盘尺,一边测量一边记录着。 何良俊许久没有见过如此童趣的场景了,他回想起自己的故乡,在没有闹倭乱之前的松江府,初夏的时候田野上也都是奔跑的孩童。 对于时局,何良俊已经无力吐槽了,朝廷剿倭这么多年,越是剿倭越是严重,连堂堂松江府都被倭寇荼毒了。 没想到在福建沿海,竟然还看到这么一片世外桃源。 何良俊走上前,看着一个神气的小孩指挥其他孩童测量长度,他则拿着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将测量的长度标注到纸上。 看到小萝卜头手中的炭笔,何良俊饶有兴趣的问道:“小娃娃,这是何物?” 小萝卜头打量陈默群和何良俊,又看到他们身后追随的学生和护卫。 小萝卜头虽然调皮捣蛋,但也是卫所百户之子,也是有些见识的,知道这两个人来历不俗。 好歹憋着性子说道:“两位长者,这是炭笔。” 炭笔其实就是铅笔,大明已经开始使用石墨制作墨汁了。 而一些劳动人民发现,用石墨可以在很多物体上留下记号,最早使用炭笔的就是木匠和石匠。 不过小萝卜头手上的炭笔,是经过苏泽改造过的,他将石墨磨成圆柱状,然后套上细芦苇杆,再用破布条缠绕上绑紧,就和现代铅笔差不多了。 何良俊又看着纸上的符号和阿拉伯数字问道:“这是什么字?” 小萝卜头道:“这是数字。” 何良俊摸着胡子说道:“数字?有意思,这倒是和苏州码子很像,但是更适合横着书写。” 何良俊发现小萝卜头所写的数字都是横着写的,他大概也明白这种数字的用法,横着写的阿拉伯数字确实要比竖着写的苏州码子更方便读数。 中国宋代以前的数学家用的都是筹算,而记录数字的时候也会用一种名为苏州码子的符号。 苏州码子和阿拉伯数字的写法一样都是简化数字符号,配合筹算使用也很方便,何良俊家中也有产业,账本上的数字也都是用苏州码子记录的。 等到算盘出现后,筹算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而钢笔进行横向书写也更方便进行运算,于是到了晚清时候,阿拉伯数字彻底代替了苏州码子,成为全国通行的“数字”。 苏泽给于宗远查账的时候,账本上用的数字就是“苏州码子”。 苏泽学习的都是现代数学,记忆的数学公式也都是现代公式,反正对于数学来说,数字也只是一个符号罢了,所以他教授小萝卜头们的也都是阿拉伯数字。 何良俊看着小萝卜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也看出来他是在清丈田地,他也是非常惊奇,长宁卫的孩童也懂得算学? 陈默群是延平书院的山长,他看着小萝卜头画的图,尺寸标注的很清楚。 陈默群对何良俊说道:“听说苏汝霖在长宁卫办了一家卫学,这些孩子应该是他的弟子。” 何良俊摸着胡子说道:“教化乡里,有士人之风也。” 陈默群也点点头,他虽然不是很喜欢苏泽,但是苏泽在乡间教授孩子读书,这还是很对他的胃口的,也是符合文人士大夫的政治正确的。 陈默群来了兴趣,又随口问了几个蒙学的问题,小萝卜头等一群孩童都能对答如流,这下子他对苏泽更满意了。 何良俊也不禁的感慨,这个苏泽果然不是普通读书人。 得到消息的苏泽,看到两人浩浩荡荡的跟班队伍,也知道是县里来了大人物。 等他找到何陈二人的时候,何良俊正在向林良珺讨教算学。 “坐标你都听不懂?以天元为中心,以经纬二线来确定点位,用这个方法自然能算出田地的面积了。” 小萝卜头发现何良俊平易近人,很快就忘记了对读书人的敬畏,开始对何良俊大呼小叫,显摆前阵子苏泽教授的解析几何知识。 其实小萝卜头也只是学了一个皮毛,但是何良俊却被这种计算方法吸引住了。 他是戏剧名家,也是酷爱书籍的藏书家,大明朝的读书人都有做博学家的志向。 何良俊对于解析几何很感兴趣,用这种方法丈田,肯定要比割分求和法方便准确很多。 在苏南地区土地买卖也是很频繁的事情,而土地买卖中最重要的就是田亩的面积。 所以在民间买卖的时候,往往会请精通算学的读书人来计算田亩的面积,这种人在江南地区叫做“算秀才”,也算是一种无法科举入仕的读书人就业方向。 一个能快速准确的算出田亩面积的算秀才,收入也是相当的高的。 何良俊除了喜欢戏曲之外,也很喜欢没事做研究数学,以前买卖过土地,何良俊都是自己丈量计算土地的,但是他用的方法,似乎都没有小萝卜头说的这个方法好。 不过小萝卜头也只知道建立坐标系的方法,答案都是他硬套公式算的。 两人讨论了半天,何良俊也没能搞懂到底怎么算面积。 苏泽是认识陈默群的,他上前见礼道:“见过陈山长。” 苏泽也不明白延平书院的陈山长为何要找自己,不过既然人家过来了,苏泽也是以礼相待的。 陈默群答礼之后,拉着何良俊对苏泽说道:“苏汝霖,这位是我的好友何元朗,号拓湖先生,今日是他有事要寻你。” 何良俊和陈默群差不多年纪,花白的胡子,带着儒士的冠巾,一看就有股名士风度。 不过此时何良俊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名士,他手上都是碳粉,因为思考丈田的计算问题把胡子都揪乱了。 原来是在延平府征戏文的拓湖先生,苏泽也对何良俊行礼。 何良俊拉着苏泽说道:“苏汝霖,这孩童可是你的弟子?” “我是卫学蒙师,只是给这些孩童开蒙。” “这孩童所学的丈田方法可是伱教的?可否为老夫解惑?” 苏泽疑惑的看着何良俊,你不是戏曲名家吗?怎么对数学有兴趣了? 何良俊迫不及待的说道:“那孩童说建立坐标系后,就能通过公式算出田亩的面积,这是什么原理?” 苏泽教授小萝卜头的是鞋带定理的计算公式,用这个公式可以粗算出多边形的面积,但是小萝卜头也只知道公式,并不知道具体的计算原理。 何良俊也用割分求和法验算过,答案和小萝卜头套公式算出的结果差不多。 而且苏泽的方法更加快捷方便,只要知道公式孩童都能算出来。 高斯鞋带公式,也叫高斯面积公式,是一种数学算法,可求确定区域的一个简单多边形的面积。 原来是问这个啊,高斯鞋带公式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将多边形分割成多个三角形,然后分别计算这些三角形的面积。 高斯将这个方法进一步公式化,给出了一个只要知道顶点坐标就能粗算面积的公式。 而实际上在晚明的时候,民间也发明了同样原理的方法,在算书上称作推步聚顶术。 何良俊听完了苏泽的公式原理,又用炭笔验证了一下,敬佩的说道:“妙啊!太妙了!苏汝霖能发明这种算法,真乃算学天才啊!” 陈默群是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的算学造诣的,刚才苏泽和何良俊讲解的算法他已经完全听不懂了,只是机械性的跟着点头,何良俊都说是天才,那肯定就是天才了。 苏泽正在疑惑,这两个老头千里迢迢从县城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和自己讨论算学? 何良俊总算是想起了正事,他对着苏泽说道:“汝霖,《拍案惊奇》上那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你写的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文章来的,苏泽笑着说道:“回拓湖先生,正是晚生所作。” 何良俊说道:“这个,老夫想要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改成戏文,让戏班排演,请问汝霖意下如何?” 苏泽皱眉说道:“晚生不通节律音韵,怕是入不了拓湖先生的眼。” 何良俊连忙说道:“改编的事情老夫亲自来,排戏也是老夫来。” 看到苏泽没有立刻答应,何良俊又说道:“汝霖你放心,这出戏的署名还是你,老夫只负责改编和编曲,另外这次征文就定你为第一,这一百两银子就算是你的润笔费,如何?” 一百两银子! 苏泽眼睛一亮!要不然还是读书人的钱好赚呢!一篇文章就是一百两银子! 为了一个改编的授权,这两个老头跑到长宁卫来,大明朝盗版抄袭的事情还少吗? 苏泽很快想明白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在小报上刊登的,如今南平城内所有人都知道这文章是苏泽写的。 如果何良俊拿不到苏泽的授权就私自改编戏文,肯定要被全城的读书人唾弃。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控制舆论的重要性了,《拍案惊奇》虽然目前还是一份在南平贩卖的小报,但是已经能让陈默群和何良俊这样的豪绅忌惮,不敢随意抢夺苏泽的文章,还要恭恭敬敬的花钱买苏泽的改编授权。 也难怪晚明东林书院声势那么大,掌握了舆论就掌握了一切啊! 苏泽更坚定了办报的想法,《拍案惊奇》不仅仅要办,还要办成全省全国性的大报! 苏泽答应下来,何良俊也放松了下来,他对《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非常有信心,就像是一个名导演找到了最好的剧本,他有信心排出一部名垂史书的戏出来! “田间暑热,两位先生还是去长宁卫坐坐吧。” 有人上赶着送银子,苏泽自然拿出好客热情,邀请两人去长宁卫坐坐。 太阳渐渐火辣了,陈何也有些累了,于是随着苏泽向长宁卫走去。 看着田间正在修沟渠的青壮,丈量田地的孩童,陈默群问道:“汝霖为何要丈田?难道这是新开的土地?” 苏泽点头说道:“前几日长宁卫清理建溪,新开出些土地来,卫所正在造册。” 陈默群惊讶的看着建溪,他们来长宁卫也是沿着建溪一路向东的,建溪中游浑浊,可是到了下游却清澈,陈何二人还以为这条溪流就是这么神奇,没想到是刚修过水利的原因。 苏泽又将束水冲沙的方法说了一遍,这下子陈默群也听懂了其中的原理。 物理学的原理往往简单易懂,后世每年的高考物理题还是有人讨论,数学题就没人关心了。 没想到苏泽还会修水利,何良俊对他的评价更高了,就连陈默群觉得苏泽是个人才了。 齐家治国平天下,造福乡里本来就是读书人的政治正确。 到了长宁卫后,苏泽又带着两人参观了卫学,陈山长当场慷慨解囊,要给长宁卫卫学捐赠一些书籍和文房四宝。 对于这两位刚刚投了钱的天使投资人,苏泽吩咐林彩娘杀鸡摘菜,盛情款待了两人,一时之间自然是宾主尽欢。 与此同时,南平县。 黄时行满怀期待的站在何良俊的门前,好不容易从门子那边打听到消息。 “什么,拓湖先生出游了?” “去哪里了?长宁卫?” ps1: 推步聚顶术 显微镜下大明,帅嘉谟丈田的算法。 这部剧还挺好看的,推荐 ps2: 苏州码子,〡〢〣〤〥〦〧〨〩十,如今一些地区还会用这种符号。 查了资料大明朝的数学确实不差,可惜了。 (本章完) 第122章 打擂台 黄时行实在是不明白,陈何两位先生为什么会去什么长宁卫。 这几日黄时行可以说是志得意满,靠着赠送《文苑新韵》,黄时行在南平县可以说是名声大噪。 而且算了一下,二百份《文苑新韵》全部出掉了,黄时行“才”亏了五十两银子! 虽然亏钱了,但是《文苑新韵》这样的印刷和装帧,一份的成本差不多就要二两银子。 黄时行还赠送了很多出去,所以最后只亏五十两银子已经是相当厉害了。 五十两银子赢得了全县乃至于全府读书人的讨论和盛赞,黄时行觉得自己赚大了! 今天黄时行来拜见何良俊,就是为了探一探何良俊的口风。 如今南平县城都知道了黄时行的戏文,何良俊此时就应该“慧眼识珠”的将自己的戏文评为第一。 可万万没想到,今天黄时行竟然扑空了。 那就只能明日再来了。 陈默群和何良俊在长宁卫待了半日后,何良俊返回南平县城后就开始闭门不出,琢磨着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改编为戏剧。 而苏泽接到了林显亮的消息,听说五十份《拍案惊奇》抢售一空,立刻吩咐姚春和熊五继续加印,这一次苏泽干脆一下子印了二百份,让伙计带到了书店中。 二百份加印的报纸送到书店,南平县城立刻轰动,火爆的销售让林显亮和书店伙计都没预想到,于家书店门口排起了长队。 有人欢喜自然是有人愁,这几日黄时行每天都去拜访拓湖先生,可是何良俊就是闭门不见客。 黄时行花钱贿赂门子,可是无论门子怎么通报,拓湖先生都不肯见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黄时行从何良俊家里返回自己家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排着长队的于家书铺。 黄时行也是书铺常客,可是他从没见过这么长的队伍,他喊来伴读的书童问道: “今日是怎么了,书铺怎么都排队了,是有什么新书到了吗?” “小人去打听一番。” 书童挤进了人群,问了半天这才打听到情况,向黄时行回复道: “回公子,这都是排队买报纸的。” “买报纸?”黄时行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问道: “什么报纸?” 书童说道:“据说是县城读书人弄出来的报纸。” 黄时行有些疑惑,除了自己的《文苑新韵》,也没听说南平县哪个读书人办报啊? 黄时行对书童说道:“你去买一份报来。” 书童费了好大的力气,又加了一两银子,才从一个顾客手中买到一份《拍案惊奇》。 等到黄时行看到泛黄的纸张,没有装帧的大版面,就这,这也能叫报纸?这样的垃圾也值得排队买? 一看到这报纸质量这么差,黄时行更加轻视了。 他翻开拍案惊奇,首先看到的自然就是苏泽的了。 看到苏泽的名字,黄时行几乎是皱着眉将看完的。 确实是好故事,黄时行的眉头更皱了。 这下子黄时行有些慌了,如果这篇改成戏文,那不是爆杀了自己的戏文? 幸好苏泽这家伙写的是,黄时行安慰自己。 接着往下翻,黄时行的血压又上来了。 版三和版四是陈朝源和林清材的戏文,黄时行清楚的记得自己拒了两人的稿子,现如今竟然登在了《拍案惊奇》上。 这苏泽印报,就是为了和自己打擂台? 就你这个报纸,也配和我打擂台? 黄时行脸色铁青,带着书童和小厮迅速回到印刷坊,他喊来印刷师傅问到: “现在加印,要多久能才再印一百份?” 印刷师傅立刻说道:“回公子的话,印刷不难,但是要等墨迹干了之后再装帧,至少需要七日时间。” 黄时行的印刷坊是雕版印刷的,也就是说整个报纸每个版面都是刻好了雕版的,随之可以拿出来再印。 黄时行立刻说道:“再加印一百份!” 《拍案惊奇》的火爆也超过了苏泽的意料,加印的二百份也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被排队抢空了,而苏泽的“文学”技能也在《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疯狂传播下,迅速涨到了lv3,160/300。 卖完了之后,还有不少人向林显亮询问,《拍案惊奇》到底还加印不加印,林显亮再次派伙计前往长宁卫,请求苏泽再印一些。 《拍案惊奇》虽然只卖三钱银子,但是这样的引流爆款也吸引了大量的人气,那些没买到报纸的人,也会买上一两本书回去,带动着整个书铺的销售都疯狂上涨。 这期间于宗远也派人过来买过报纸,看到了书铺旺盛的销售场景,于二公子对林显亮这个新任掌柜的十分的满意,当场就赏了林显亮和伙计二两银子。 这位于二公子最近是心情愉悦,苏泽推荐的掌柜的都相当靠谱,四家店铺的销售和利润都涨了。 书铺更是半个月卖掉了半年的书,于二公子这几日出手都阔绰了不少。 买了报纸回去,自然不可能就读苏泽的文章,林清材和陈朝源的文章也逐渐被人谈论。 他们写的戏文虽然俗,但也都是王道剧情,作为茶余饭后的读物也还算是有趣。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将陈林二人的戏文,和《文苑新韵》上的戏文拿出来对比,也许是《拍案惊奇》的加成,不少人觉得陈林二人的文章要比《文苑新韵》的戏文都要好。 得到风评的黄时行更是怒火中烧,他一边催促印刷坊尽快将《文苑新韵》印出来,一边不停的着急读书人集会,宣传自己的《文苑新韵》。 等到了月底的时候,《拍案惊奇》已经累计卖掉了五百份,而黄时行新印出来的一百份《文苑新韵》全部都砸在了手里。 黄时行咬牙总结问题,肯定是因为自己的《文苑新韵》太贵了,黄时行含泪降价到一两银子,可是依然没有人买。 反观《拍案惊奇》,如今县城里已经有人悬赏一两银子购买二手的报纸,可以说依然是一报难求。 林显亮再次派伙计来找苏泽加印,但是这一次苏泽没有同意加印。 他的“文学”技能已经涨到了lv4,但是这几日增长已经放缓了,这说明《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传播已经到达极限了。 南平县城能有多少识字人口,五百份报纸已经是相当恐怖的销量了。 再继续加印肯定就卖不动了。 而且《拍案惊奇》是报纸,既然是报纸总不能盯着一份印,苏泽已经在筹备第二期的内容了。 从传播速度看,一个月两期应该是效率最高的。 四版的内容自然不可能全部都由苏泽来写,像是林清材陈朝源这样填充版面的内容也不能少。 看样子还是要弄个编辑部出来。 马上要到月底了,编辑部的事情到县城再说。 苏泽让伙计回去告诉林显亮,以后每月五日和二十日都是新一期《拍案惊奇》出版的日子,让老顾客等第二期再买。 听说《拍案惊奇》还有第二版,伙计激动不已。 若是以后每个月都有两期拍案惊奇引流,那书铺的生意不是要爆炸? 也难怪于二公子这么看重这位苏相公,这位简直就是财神爷下凡啊! 伙计满怀恭敬的离开了长宁卫,长宁卫又来了人。 苏泽有些郁闷,这些日子长宁卫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接二连三的来啊。 苏泽放下毛笔,跟着通传的人来到了家祠。 只见一名身穿常服的矮胖老者,手上提着礼物坐在家祠中,老者身边竟然是已经去县衙当差的林显扬。 “显扬兄弟伱怎么回来了?” 林显扬立刻站起来说道:“阿泽兄弟,这是咱们县衙礼房的孙典史,今日休沐我是陪孙典史回来的。” 孙典史? 苏泽这才想起来,这就是那个被黑山贼攻破田庄的县衙典史? 再一想这个名字,那个推荐林清材族兄进县衙户房做书吏的,不就是这个孙典史吗? 原来县城这么小啊。 孙典史客气的站起来,对着苏泽行礼道: “多谢长宁卫和苏相公出手,剿灭了黑山贼,给我那田庄上下一十三口人命报了仇!”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孙典史的来意,原来是上门表示感谢的。 长宁卫剿灭黑山贼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身为县衙典史肯定消息灵通,这也算是间接给孙典史报了仇,上门致谢自然是应该的。 长宁卫坦然手下礼物,孙典史继续说道: “如今东南都不太平,我那庄子这几年糟了两回劫了。” 说完,精明的孙典史看了看苏泽的脸色,他已经从林显扬那边知道了,如今的长宁卫苏泽能做大半的主,救援背山村的命令就是苏泽下的。 看到苏泽没有表情,孙典史继续说道:“不过有长宁卫保一方平安,今后我是放心了。” 看到苏泽还是没有表情,孙典史说道: “老夫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自家的庄子,这次被那黑山贼祸害的另外两个庄子的主人,都拜托老夫来长宁卫,希望林百户能照拂一下。” 苏泽一下子明白了孙典史的来意,原来是交保护费的。 果然孙典史又掏出一个锦袋,打开是两枚二十两的束腰银。 孙典史双手奉上道: “这是我们襄助长宁卫练兵的捐银,以后可以每年为定例,但凡仰仗卫所大军出动的,自然还有助捐!” 苏泽明白了孙典史的意思,他们附近的三个田庄,一年给长宁卫缴四十两银子的保护费,如果真的出动卫所军队,他们还会加钱。 苏泽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长宁卫竟然也有接受捐银的时候,还是有人上门来捐的。 不过这笔买卖也很划算,四十两银子一年的保护费,真的动手还有另外加钱。 苏泽想了想说道:“我长宁卫只管剿匪和抗倭,你们三座田庄的其他争端我们不管。” “那是自然!” 苏泽想了想又说道:“我前几日和背山村陈氏族长也谈了,农闲的时候,陈氏派十名青壮来我们长宁卫操练,你们三个庄子也可以派人来,弄一个联防队来。” “也不求联防队能杀敌,只要日常巡逻,免得黑山贼下山都没消息。” 孙典史立刻说道:“还是先生想的周全!他们两个庄子孙某不敢保证,我们孙家田庄必定出人!” 不愧是礼房典史,这孙典史说话就是让人听着舒服。 不过这家伙能在县衙和徐士盛斗法,还隐约占据上风,也是老狐狸了。 现在这家伙和长宁卫的利益是一致的,鹿大王要登陆,联合周围的力量,也是苏泽的抗倭方案。 谈妥了主要的事情,接下来自然是宾主尽欢。 孙典史又听说陈默群和何良俊前几日才来了长宁卫,更是对苏泽态度恭顺,当场也表示要捐一些纸张毛笔过来。 送走了孙典史,苏泽又拉着林显扬询问他去县衙报道后的事情。 林显扬补了县衙的书吏,他是军卫出身,白知县将他安排到了兵房。 南平县兵房比较尴尬,除了林显扬之外只有两名书吏和四名帮书。 原因也很简单,南平县没什么兵马可以管的。 延平卫的事情是省城的都司衙门和知府衙门管,长宁卫这样的海卫是福建海道衙门和被倭把总司衙门管。 南平县能管的兵马,除了李虎的那些民壮,也就是只有传递军情的兵马驿站,剩下的就是看守城门的城旦。 不过兵房权轻,有权有势的也不想要分到兵房,两个老书吏也都是简单的日子人,这就和当今衙门边缘部门都是混日子的是一个道理。 兵房好啊,南平县的城防图和关隘图都在兵房存着,日后造反的时候有林显扬在兵房做内应,可以很容易打下南平县城。 刚刚和林显扬谈了几句话,又有正卒过来传话,说是林默珺有事情喊自己去百户所。 苏泽无奈的对林显扬说道: “我先去见见百户。” “阿泽兄弟贵人事忙,我去见过爹爹和侄儿就回县城了。” 林默珺喊自己去百户所是什么事?难道海上又不太平了? (本章完) 第123章 林默珺的请求 今天百户所中的林默珺没有穿军服,而是穿着一套宽松的常服。 将头发用发簪扎起来,林默珺虽然还蒙着面,但是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英气。 对于林百户是女儿身承袭百户这件事,苏泽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如今朝廷东南倭寇严重,很多卫所的百户千户缺编都得不到补充,上一任林百户战死后,福州府的都司衙门和海道衙门其实也亏心,眼看着袍泽救援福州府却被倭寇屠戮,满城的指挥使千户都不敢出城救援。 所以林家上报让林默珺暂代百户的申请,都司衙门都没派人核验就直接送交兵部备案了。 林默珺的想法也很简单,等两年后林良珺成年之后,伪造战死失踪,就可以将百户的职位让给弟弟。 对于长宁卫的那些知情人来说,只林默珺姐弟继续做卫所百户,保证林家继续承袭百户,那长宁卫就能人心安定。 若是真的从远宗来个不做人的,长宁卫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苏泽进了百户所,林默珺将一封信和一本书递给苏泽。 “这是我世伯寄来的兵书和信,有件事想要和苏先生商议。” 兵书? 苏泽正准备将“兵法”技能肝到五级,这就有人瞌睡送枕头? 兵书可是很难找的,大明朝对于兵书的态度也是时禁时松。 国朝初期,自然是对兵书管制很严格的,不过随着时代发展,兵书的管理也没有那么严格了。 不过市面的上的兵书还是很少,原因也是很简单,谁没事做买兵书看啊! 大明朝有武举人,但是能去参加考武举人的,都是勋贵军卫之后,至少也是个千户子弟。 这些人都有家传的兵书,而普通读书人没事买兵书干嘛? 这玩意儿印了也不赚钱,建阳的盗版书商都不爱印。 不过到了明末的时候,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明末时局动荡,读书人也喜欢买点兵书,这样才可以键政国家问题。 不少根本没有带过兵的读书人也开始写兵书,用自己臆想的进策来邀买名声。 在这样卷的风气下,崇祯初年三十年平辽的口号压缩成了三年平辽,各种“平辽策”、“安定策”堆满了皇帝的案头。 嘉靖到万历年间也有读书人开始自己写兵书,不过这个时候的兵书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一看书名,乖乖,《续武经总要》。 苏泽一下子来了兴趣! 《武经总要》是北宋官修的一部军事著作,在整个宋朝都是指导宋代官军的重要军事书籍。 这个《续武经总要》可不是书铺中那种《多能鄙事新篇》这种盗版书商的花活儿,而是一本正经八百的兵书! 这本书是明代著名将领俞大猷和他恩师赵本学合著的正经兵法书! 苏泽看向林默珺问道:“百户的世伯姓俞?” 林默珺疑惑的看着苏泽问道:“你认识俞世伯?” 苏泽真心的说道:“久仰大名!” 林默珺有些疑惑,自己这位俞世伯确实在福建很有名,但也只是在卫所系统内有名,苏泽这个读书人也知道? 林默珺说道:“俞世伯和我父亲是老友了,不过他中了武举后就调出了福建,也是今年才知道父亲战死的消息。” 苏泽打开信,这是俞大猷写给林家的家书,不过是写给林良珺的。 俞大猷这两年都在浙江抗倭,今年初才知道林百户战死的消息。 他并不知道林默珺承袭百户的事情,所以这封信是写给故人之子,也就是林良珺的。 信件的内容自然是勉励林良珺好好习武读书,日后继承父亲的军职为国效力云云的。 为了勉励林良珺这个世侄,俞大猷还将自己正在编写的兵书寄给了林良珺,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除此之外,俞大猷还说了浙江抗倭的时局。 写信的时候是五月,倭寇攻占了普陀,甚至兵犯浙江最膏腴的杭州地区,这下子朝廷实在是坐不住了。 就算是把持朝政的严党,也受到了嘉靖皇帝的巨大压力,不得启用军事经验丰富的福州人张经担任七省经略,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两广七省军队,抗击倭寇。 张经曾经平定过广西、广东、琼州(海南)等地的叛乱,虽然是文臣但是统兵经验非常丰富。 这位老臣以六十三岁的高龄去任浙江,刚刚到任就摆出了励精图治的态度,授权给手底下俞大猷等大将,又拨给钱粮士兵,让他们专心抗倭。 俞大猷的信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这位张经略是真的懂军事! 如今七省一盘棋,又有朝廷的钱粮支持,俞大猷甚至在信中认为,这一两年就能平定倭乱! 苏泽叹息一声,只能说现在的俞大猷还是太幼稚了,他懂军事却不懂政治。 这位张经是抗倭名臣,也确实懂军事,也深受手下将领爱戴。 可是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这位在东南平倭立下大功的张经,嘉靖三十四年五月十六日,被嘉靖帝下诏逮捕。同年十月二十九日,与李天宠、杨继盛一起被斩于西市。 只不过如今士气满满的俞大猷,刚刚到任浙江主持平倭事务的张经,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而在这个时间上,浙江对倭战争确实出现了反攻的曙光。 林默珺迟疑了一会儿,对苏泽说道:“苏先生,俞世伯在浙江抗倭,事关浙江和九省百姓安宁,我想要将鸳鸯阵和鸟铳手操练的方法写信教给给他,您看如何?” 原来是这件事。 苏泽恍然大悟,也怪不得林默珺将自己喊来,还给自己看她的家信,原来是为了想自己讨要鸳鸯阵和鸟铳队的训练手册。 之前苏泽说了他的兵法是来自于《武穆遗书》,虽然林默珺也不知道武穆遗书为什么有鸟铳的训练手册,但是这些都是苏泽“家传”的兵法,如果不经过苏泽的同意,她也是不好随意告诉别人的。 林默珺想要帮助俞大猷抗倭,所以想要将鸳鸯阵和鸟铳队训练手册教给他,首先就要得到苏泽的同意。 苏泽想了想说道:“朝廷在浙江没有鸟铳,而倭人多鸟铳,鸟铳训练的方法不宜外泄。” 林默珺想了想,神情低落的赞同了苏泽的说法。 苏泽又说道:“但是鸳鸯阵时对倭作战的利器,百户可以将鸳鸯阵的用法一五一十的告诉俞总兵。” 林默珺惊喜的看着苏泽,她惊喜的说道:“真的可以吗?” 苏泽点头说道:“若是岳武穆泉下有知,知道他的阵法是用来抗倭的,肯定也会赞同我的决定。” “兵者,国之大事也,兵法也是国之大事,不可轻传,但是也不可敝帚自珍,当做秘笈束之高阁。” “鸳鸯阵对倭作战有用,教给俞总兵肯定能杀更多的倭寇,肯定要比藏在长宁卫有用。” 林默珺站起来说道:“多谢苏先生。” 苏泽拿着《续武经总要》问道:“林百户,这本兵书能否给我一观?” 林默珺连忙说道:“先生尽管拿去看。” 收获兵书一本。 苏泽也没想到小小的长宁卫竟然和俞大猷有关系,不过俞大猷也是福建军户出身,和上一任百户相识也很正常。 作为抗倭名将,俞大猷和戚继光都曾经在浙江作战过,两人被后人称之为俞龙戚虎。 也不知道苏泽提前将鸳鸯阵教给俞大猷,能不能改变大明朝的抗倭局势? 苏泽很快摇头,东南局势溃败,其实和打仗关系不大。 张经到了浙江之后,确实做了不少事情整军备战,但是在嘉靖皇帝平衡术的安排下,嘉靖三十四年,严嵩一党的赵文华被委派巡视浙江。 这赵文华一到浙江,就向张经索贿八万两,张经自然拿不出来,赵文华憎恨张经,就经常上书说张经的坏话。 而嘉靖三十四年,张经和俞大猷在王江泾大捷,赵文华冒为己功,又同胡宗宪诬劾张经“养寇失机”,致张经枉死。 又诬劾浙江巡抚李天宠,李天宠也遭枉杀,荐胡宗宪代任。 又先后论罢总督周珫、杨宜等,颠倒功罪,牵制兵机,倭势因是愈炽,反以败报胜。 从此之后,王江泾明明是大捷,杀了倭寇两千多人,但是东南倭乱依然不绝。 就算是俞大猷能打,上层的党同伐异和嘉靖朝的腐败,也足以葬送任何一场军事胜利。 明白了这一点后,苏泽干脆收起侥幸思想,只是每天看兵书操练士兵,又或者练习书法肝科举技能,空闲的时候巡查长宁卫的水利设置和刚开垦的荒田,指导长宁卫的百姓种植土豆。 “水利”、“种田”、“射击”、“科举”技能都有增长。 兵法技能也涨到了lv4,320/400,书法技能也涨到了lv4,60/400。 文学技能涨到了lv4,20/400之后就不再增长了,看来《拍案惊奇》第二期要尽快弄出来。 文学到了lv4之后,苏泽脑子里又多了一些名家名篇的内容,不过也还都是一些短篇内容,苏泽也在思考到底要抄什么内容,才能凑出第二期的报纸来。 这一次月底进城,要将《拍案惊奇》的编辑部弄起来,除了版一之外,剩余的版面最后都让本地读书人投稿,要不然苏泽就是将文学技能刷到lv4,也会很快被掏空的。 等到了月底进城的前,新开垦的土地已经丈量完毕,苏泽将田册交给家老阿公,又将新的水利图交给宗祠,将新开垦的荒地授予了在长宁卫劳作了一个月的投诚黑山贼。 这些黑山贼感恩涕零,他们本来就是被裹挟上山的普通人,那些杀过人做过恶的黑山贼,都被押送到了县城去了。 有了土地之后,这些黑山贼彻底在长宁卫安定下来,而他们干活也更加有动力了。 这期间,孙典史和背山村都派出青壮,林默珺派了一名小旗,在长宁卫建了一个新的军营。 朱七手下的盐丁,熊五手下的罗汉脚,和这次归顺的黑山贼,也和这些青壮一起,在每月农闲的时候一起操练。 林默珺不指望这些乌合之众能上阵杀敌,只是训练他们简单的军旅纪律,以及一些巡逻侦查的技巧,只是让他们充当后备队和联防队。 处理完了长宁卫的是事情,六月底的时候,苏泽骑着海瑞借的马,向南平县城而去。 没想到苏泽才到县城门口,就看到了于宗远那张熟悉的脸。 对于这位头号天使投资人,苏泽也是不吝啬热情的,他还没上去打招呼,就看到于二公子看到自己,热情的冲了过来。 原来于宗远是在城门口等自己的啊。 这位于二公子十分的热情,一把拉着苏泽说道: “苏兄!你瞒得我好苦啊!” 苏泽一头雾水,只听到于二公子说道: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写戏文,伱知道《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现在多火吗?我在城门等了你半日,就是为这事求你!” 戏文? 苏泽这才想起来自己授权拓湖先生把改编成南戏,没想到这位拓湖先生动作这么快? 听完了于宗远的话,苏泽终于知道了原委。 何良俊也确实是戏曲名家,他月中返回县城后,闭门三日不出,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从改为了南戏。 紧接着这位拓湖先生就带着家养的戏班排练,拓湖先生亲自给戏子讲戏,给乐师讲谱,不到七日就将这出戏排出来了。 南平白知县的夫人爱看戏,于是求到这位拓湖先生,在后宅演了第一场。 结果自然是一剧爆火! 知县老爷都赞不绝口,整个南平县城的达官贵人,豪绅地主都忙邀请拓湖先生的戏班去家中唱戏。 因为朝廷并没有公开解除戏禁,这年头的杂居南戏基本上都是家演,也会邀请亲朋好友去家中看戏(参见红楼梦)。 拓湖先生的邀约不断,成了南平县文艺界最受欢迎的人。 而于宗远的母亲,也就是于指挥使的夫人要过生日,想要邀请拓湖先生去家演,却被拓湖先生拒绝了。 原因自然也简单,如今因为祖上那档子事,于家在读书人那儿的名声臭不可闻,虽然他是正三品的都指挥使,但是拓湖先生拒绝他反而打响了士林中的声望。 当今文贵武贱,而鄢懋卿还在福建清军,于指挥使受了巨大的侮辱,却也只能咬牙吞下。 这些日子拓湖先生在外宣传,这剧是根据苏泽的改编的,于宗远灵机一动,就在城门等苏泽进城上学。 苏泽皱眉说道:“这可不好办。” 于宗远连忙求道:“苏兄,我也是一片孝心,望您成全!” 看着自己的头号天使投资人,苏泽说道:“让我再想想办法。” (本章完) 第124章 忙碌的文抄公 于家的名声太臭,指望拓湖先生改变心意去他家恐怕很难。 苏泽向于宗远问道:“于兄,令堂何日过寿?” 于宗远说道:“七月十六日,也就是下月中旬的事情了。” 苏泽盘算时间,现在是六月末,距离七月十六也就十几天的时间了。 于宗远满脸的愁容,这几次回家都见到垂泪的母亲,心中也确实不舍。 对于这位头号天使投资人,苏泽还是非常重视的。 如果月中的话,自己的文学技能应该就能肝到lv5,到时候应该能刷出拿得出手的名篇作品。 到时候大不了自己排练一出戏,给于宗远的母亲祝寿好了。 苏泽说道:“拓湖先生也算是我的师长,怕是难以劝说他。” 于宗远刚刚燃起的希望熄灭了,却听到苏泽又说道:“你家可养着戏班?” 于宗远说道:“养是养了一支,不过和拓湖先生家的戏班不能比,上不得台面。而且他们也不会唱杜十娘啊。” 苏泽说道:“等我这次回去,于兄要是信得过,就将戏班送到长宁卫去。” 于宗远眼睛一亮道:“苏兄还懂得排戏?” 接着于宗远立刻说道:“明白了!苏兄大恩大德,俺记一辈子!” 说完这些,于宗远仿佛是怕苏泽反悔一样,匆忙的离去。 苏泽摇了摇头,牵着马进城去了。 南平县城终于从“徐士盛遇倭”的阴云下恢复了活力,街道上的店铺重新繁荣起来。 苏泽牵着马去了县学,无视沿途士子们的目光,苏泽栓好了马就走进宿舍。 刚刚进宿舍,就看到陈朝源和林清材已经到了。 见到苏泽进来,林清材立刻说道:“苏兄!” 只看到陈朝源身边满是信件,他正在给这些信件分类。 苏泽疑惑的问道:“陈兄,这些是什么?” 陈朝源连忙说道:“苏兄,这可都是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 陈朝源将一叠整理好的信递给苏泽说道:“这些都是写给你的信啊。” 苏泽拆开一看,原来这些都是写给自己的读者来信。 南平县的读书人圈子就这么大,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苏泽在县学上学的消息。 这种读者交流在大明朝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比如当今文坛的两大领袖,贬谪在云南的杨慎和在刑部当官的王世贞,每天都能收到一车的信,当世人都以这个指标来衡量在文坛的地位。 这些来信基本上都是吹嘘苏泽的文章的没营养的话,苏泽放在一边,陈朝源又拿出一叠说道: “这些是寄来的文章,请苏兄点评的。” 投稿? 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吗?苏泽正在头疼《拍案惊奇》第二期的内容,就有人上来投稿。 苏泽拆开这些信,看了几篇文章,揉了揉眼睛说道: “陈兄,快找几篇好文章给我洗洗眼睛!” 陈朝源和林清材哈哈大笑,苏泽揉着眼睛说道:“这都是些什么啊!” 陈朝源笑着说道:“我就知道苏兄看不上这些文章。” 林清材说道:“没办法,苏兄一夜扬名,让县里不少人都觉得写话本是个不错的出路,这都是他们临摹别人作品仓促写出来的,自然入不了苏兄的眼。” 鉴赏水平太高也不是好事啊,苏泽初中高中读的古文,都是精选到教材中的。 读书的时候并不觉得稀奇,可是穿越了之后苏泽才知道这些名家名篇和普通文章的区别。 转念一想,苏泽正色对陈朝源和林清材说道: “陈兄,林兄,我这里有一份差事,两位愿意做吗?” 差事? 陈朝源率先说道:“苏兄说什么话,苏兄有事我自当帮忙。” 林清材也点头。 苏泽说道:“当然不能让两位白干,我这差事可以给月俸一两银子,就是个兼差,两位以为如何?” 兼差就是兼职的意思,林清材和陈朝源眼前一亮。 其实严格来说,陈朝源给堂兄做讼师助手就是兼差,林清材也会日常做些事情,贴补一下家用。 对于大明朝底层读书人来说,做兼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毕竟读书时非常花钱的事情。 一个月一两银子,其实在南平县也算是不错的工钱了。 苏泽说道:“我这《拍案惊奇》准备办成每月出版两份的报纸,这办报靠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我想向全城读书人征稿,一旦被登在报纸上,按照字数给润稿费。” “我想请两位帮我审稿。” 陈朝源和林清材愣了一下,苏泽又说道:“审稿事烦,怕是要耽误两位兄台读书,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陈林二人立刻说道:“苏兄误会了!我愿意愿意!” 苏泽也没想到两人的积极性这么高。 苏泽并不知道,对于陈朝源和林清材这样的底层读书人,名声的重要性。 林清材的文章登上第一期的《拍案惊奇》,族里都向他道贺,族长还捐了一套文房四宝支持他读书。 陈朝源得到的好处就更实在了,这几日找他写契书的人都排上了队,这些就是名声的作用。 《拍案惊奇》的火爆两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就算后面几刊不如第一期那么火爆,在县城也是拥有巨大的影响力的,能够给《拍案惊奇》审稿,两人的名声就要更上一层楼。 更何况苏泽还开一两银子的月钱,不干那才是傻子呢! 看到两人答应下来,苏泽哈哈一笑,将那些写给他的信全部推给林陈二人,然后笑着说道: “那这些投稿,就麻烦二位了!” 林陈二人立刻对视苦笑,刚刚还嘲笑苏泽,这会儿倒霉差事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不一会儿海瑞过来喊三人上课,到了课堂上后,海瑞说道: “熊岳家中有事,这次就不来了,先将上次的习作交上来,马上开始上课。” 三人都皱起眉头,上次熊岳来读书的时候就神色不对心不在焉的,没想到这次竟然旷课了。 海瑞摸着胡子说道:“熊岳是家中有事向我请假的,伱们莫要多想。” 一个下午过去,科举再次涨了44点经验,海瑞带着三人的习作的八股文离去。 陈朝源和林清材立刻开始了阅稿的工作,苏泽则提起笔,思考第二期的版面文章。 既然《拍案惊奇》的第一期是靠《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而打开销量的,那肯定还是要刊登轻松活泼的杂剧,苏泽搜肠刮肚,到底写那篇好呢? 《范进中举》?不行,太辛辣讽刺了,那不要将全县的秀才都得罪光了? 《红楼梦》《西游记》?苏泽倒是想抄,可是脑海中空空如也。 如今苏泽的文学技能只有lv4,lv5以下的都是散文、短篇和诗词,内容也仅限于高中课本。 苏泽推测到了lv5以后,就会出现中篇的文章。 但是四大名著这样的长篇作品要全部回忆出来,那至少要lv10以后了。 苏泽想了想,一篇文章涌入他的脑海中! 这篇可行! 苏泽提起笔,迅速将记忆中的故事写出来。 接着又修改了故事背景,让故事和南平更贴近。 放下笔,苏泽满意的读了一遍,也觉得阴风策策寒意逼人,不愧是那位的作品! 看了半个时辰稿子的林清材和陈朝源已经头晕了,他们知道审稿痛苦,可没想到竟然这么痛苦! 看这些文章简直就是折磨! 看到苏泽起身,陈朝源凑过去问道: “苏兄是写的下一期拍案惊奇的文章?” 苏泽点点头,陈朝源眼睛一亮,立刻说道:“可否借苏兄的文章,让我洗洗眼睛!” 苏泽哈哈一笑,也知道林陈二人被那些稿子折磨的不轻,于是说道:“看看自然无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林清材也连忙凑过来,他们都是知道苏泽功力的,上次的《杜十娘》两人可是挑灯夜读才看完的,一想到苏泽新作问世,两人就像是粉丝知道偶像要公布作品了,心中如同蚂蚁爬的一样。 苏泽说道:“我怕现在看了,两位兄台要做噩梦啊。” “噩梦?怎么可能!” 林清材拿起墨迹未干的文稿,和陈朝源一起捧着读起来。 苏泽也只是微笑的看着两人,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林清材发出惨叫,差点将手中的稿子扔出去。 而陈朝源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吓得瑟瑟发抖,可是手依然捏着稿子,一边捂脸一边看着稿子。 两人是又怕又要看,就像是后世闭着眼睛看恐怖片的人一样,全身哆嗦看完了全篇,等到看完之后,林清材哆嗦的问道: “苏兄,这,这都是真的嘛?” 苏泽哈哈一笑说道:“当然是真的。” 这下子林清材几乎要吓晕过去,陈朝源也全身发抖的说道:“苏兄,莫要吓我啊!” 看到两位同学这幅样子,苏泽想起在大学宿舍中讲鬼故事的乐趣,忍不住继续调笑道: “若不是真的,又怎么能写的出来。” 林清材再次叫出声来,苏泽这才说道:“哈哈,两位放心,这都是苏某杜撰的。” 这一夜,林清材和陈朝源挤在一张床榻上过了夜,第二天两人都顶着黑眼圈出现在课堂上,惹得海瑞都多看了他们两眼。 今天的课程是批改上次布置的习作,海瑞看了一眼腰板挺直的苏泽,更是充满了爱才之心。 昨日海瑞连夜批改他们的文章,陈朝源和林清材的八股文确实有所进步,但是距离科举中第还差了些火候。 但是苏泽的文章就让海瑞眼前一亮了,无论是破题还承题都没有任何问题,对仗八股的部分如同范文一样,海瑞认真的读了两遍,这样的文章若是在县试阅卷的时候遇到,海瑞也一定会判他通过的。 海瑞只是有些遗憾,要是苏泽早点治五经,明年就能考过县试了。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南平县等到苏泽中秀才那天。 大明朝的官员六年一个考满,但是很多官员待不满考满就会迁转。 如果真的严格按照六年一个考满擢升官员,那岂不是要一百岁才能当上六部堂官? 而那些不受皇帝和上官喜欢的官员,也会被踢来踢去。 就算你考成优秀又怎么样?把你升到偏远地方做官也是升迁,有些倒霉的家伙一辈子都在帝国边疆转悠,当官和流放差不多。 海瑞在府县风评都怎么样,说不定做个一两年学官就要调任了。 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海瑞拿出苏泽的文章,当做范文开始讲解起来。 这种范文讲解对于林清材和陈朝源这样的,没有名师指导的读书人是非常可贵的,他们立刻全神贯注的听起来。 而苏泽听着海瑞的讲解,又多了一些别的思路,一上午的课程上完,所有人都觉得获益匪浅。 等到上完了课,海瑞将苏泽喊到了自己的书房。 “老师。” “汝霖,科举才是正途,切不可沉迷于戏曲这等小道啊。” 海瑞一贯的劝导,苏泽笑了笑应了下来。 海瑞只是规劝,再说苏泽的八股文写的不错,优等生自然还是有特权的,他只是不希望苏泽将全部注意放在戏曲上。 海瑞又说道: “你们长宁卫有印刷坊吧?” 苏泽点点头,《拍案惊奇》就是在长宁卫印刷的,如今整个南平县都知道。 海瑞说道:“是这样的,我想将前人散文名篇编纂刊印成册,振兴我县文教之风。府县也都是支持的,还拨付了经费。” “不过官办印刷所费破多,长宁卫的印刷坊能承接这份差事吗?当然县学也是掏钱印书的,只不过经费有限。” 古文散文? 《古文观止》! 苏泽怎么将这个忘记了! 明代文人崇尚古文,编印这样的书籍才是最好的刷声望方法啊! 《古文观止》是清代成书,是清代到民国最权威的古文编集,自己怎么把这本书忘记了! 高中课本上的很多名篇,都是出自古文观止!就算是不能将全部的古文编出来,也可以一卷一卷的出啊! 先出个唐宋八大家篇也行啊! 对了,《唐宋八大家文抄》的作者茅坤还在广西当官吧?他是罢官之后才回乡编《唐宋八大家文抄》的,可以先搞个唐宋八大家文集出来啊。 苏泽再一次发现,“文学”技能大有可为啊! 他不由的感慨,当个文抄公真忙啊!! 星铁真好玩啊 码字没时间肝啊 我这么敬业,求月票 (本章完) 第125章 三号天使投资人 很多人并不理解《古文观止》这本书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臧否人物,也就是评论一个人物,对文章进行点评,这是文学界的至高权力之一。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就是意识形态的高地。 《古文观止》并不仅仅是收录编纂古文,而是在收录了这些古文的基础上,也包含了编者对文章和文章作者的点评。 简单的说,就是一本文集和编者的私货集。 相比于收录校对刊印这些古文,文章的序评和文评才是这本书最重要的部分。 一本学习古文的工具书,影响力之巨,发行量之广,这可是消息传递非常困难的古代啊。 而编者的点评,也就包含了编者的思想形态。 史书、文集,不单纯是文学类的书籍,更是政治书籍。 孔子作的“春秋”,以微言大义来点评历史,《史记》中也有“太史公曰”的私货。 曹丕作《典论》,这也不是简单的文艺界书籍,而是通过文艺批评来统一国家意识形态。 到了明清,各类的文集,史论,都是私货横行。 比如司马光的私货合集《资治通鉴》全书三百万字,王夫之在司马光的私货基础上,又写了一本六十万字的《读通鉴论》,这就是私货中的私货。 所谓文以载道,任何文学创作者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古今亦然。 对苏泽来说,现在给四书五经作注还太早了,但是给古散文作注,增加一些自己的私货还是可以的。 特别是唐宋散文中那些进步的部分,完全可以用来宣扬自己的观点啊! 说不定自己那个金色被动技能也能发挥作用啊! 一想到这里,苏泽说道: “老师,我这几日又整理出家父讲过的几篇古文,若是老师要编书,我可以协助老师编书。” 听到苏泽这么说,海瑞自然是大喜过望。 他想要编写一本古文散文集,也是为了一县的文教事业。 县学教谕本身就有掌管本地教化的职责,海瑞想要提振本地文风,这也是很正常的操作。 只不过虽然府县两级表示支持,但是县里的这些大户人家,依然没有人向海瑞捐书。 原因自然是很简单,藏书这个东西本身就是有钱人家才能玩的,穷人读一读四书五经就足够了,这些文章穷人就不要读了! 苏泽带头捐出自己的“家传”文章,还要帮助海瑞修书,海瑞自然感激不已。 海瑞并不知道苏泽夹带私货的想法,只是说道:“慢慢来,编写文集非一日之功,以后每次进县城你多留半日,陪我修书如何?” 接着海瑞又说道:“这样吧,你在县学兼个修方志的杂职,也能发一些禄米,如何?” 这种修地方志的杂职是临时的差遣,不算官也不算吏,属于衙门雇佣读书人做事,并不妨碍苏泽参加科举,还能提升他在本地的名望。 苏泽自然是连忙答应下来。 接下来苏泽又找到了在县衙做书吏的林显扬,在他的陪同下在县学边上租了一间铺子。 有林显扬出面,陈朝源起草契书,店铺老板听说这是《拍案惊奇》的编辑部,用一个低廉的价格租给了苏泽。 下一期的投稿地址就写编辑部的地址,在林清材和陈朝源的忙碌下,终于从那一堆来稿中找到了两份不那么辣眼睛的文章。 陈朝源和林清材上门找到两个读书人,要给他们润笔稿费,可是对方听说能够刊登在第二期的《拍案惊奇》上,连忙表示不需要稿费。 忙完了这些事情,苏泽才想起来长宁卫还缺几味药材,于是牵着马去了惠民药局,准备找黄提举买药。 六月已经是夏季了,天气日渐热了起来,惠民药局的酸梅汤销量是越来越高。 老远的苏泽就看到了排队的人群,光靠黄提举和新招的学徒已经来不及销售了,惠民药局又招收了四个小厮,分了两口大缸一起卖酸梅汤。 这几日黄提举整日笑的合不拢嘴,不仅仅是酸梅汤生意好了,药局的药材齐了,又治好了几个病人,惠民药局的名声也打起来了,前来看病的百姓也多了。 以前百姓不来惠民药局,是因为药局看不好病,现在药局能看病了,价格也要私人医馆低不少,自然就有人过来看病了。 不过今日黄提举正在迎接一位贵客。 女扮男装的方若兰正在查看药柜,黄提举确实用心做事,药材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都是精心挑选炮制的。 不过方若兰的心情有些不好。 这位方大小姐心情不好的原因,还和苏泽有些关系。 在方若兰的捣鼓下,以知府夫人的名义召开的府县贵妇的诗社终于开了起来。 可是结果却和方若兰所预想的大相径庭,由于延平府普遍文化水平偏低,整个诗社一篇能拿得出手的诗都没有。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这些女眷们聚集在一起,很快就在李夫人的带领下跑偏了。 方若兰这位娘亲,丈夫方知府也是进士,娘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弟弟也中了举人。 不过李夫人娘家上一辈家道中落,为了拉扯弟妹,李夫人吃了不少的苦。 这文化造纸上自然就落下了一些。 李夫人对于这些文绉绉的诗文没有兴趣,谈论的重点就从诗文歪到了时下最流行的和戏剧上。 府衙后宅也请拓湖先生演过杜十娘了,李夫人对杜十娘这样刚烈的女子赞不绝口。 李夫人虽然文化造纸有限,但是爱憎分明,对这篇文章大为赞赏。 那些听诗歌昏昏欲睡的贵妇们,一谈到戏文就不困了! 福建一个府城的夫人们又不是南北京师的达官贵人,她们懂什么阳春白雪啊! 还是下里巴人最能引起话题!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整个诗社的风气就全变了,夫人小姐们不再憋那些酸诗,而是讨论起戏文来,方大小姐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雅士诗社,就成了夫人们的戏曲社。 偏偏当时方若兰信了自己爹的邪,用知府夫人的名义召集的这次集会。 这下子彻底掰不过来了,等到了结束的时候,李夫人大手一挥,将诗社改成了曲社,还提议这些夫人小姐们,回去也写一些隽永清丽的散文来,别整什么文绉绉的诗词了! 这可把方大小姐气的半死,只可惜母上大人的血脉压制,硬生生的将曲社抢走。 方知府听说夫人不打马吊,折腾起文化事业来,自然是大喜过望,为了支持夫人对本地文化事业的贡献,自然不理睬女儿的抗议。 方大小姐竹篮打水一场空,往根子上想是苏泽引起全县的戏曲风潮,方大小姐也就记上了仇。 不是冤家不聚头,方若兰抬头一看,冤家推门进来了! 方大小姐露出小虎牙。 苏泽看到上次那个锦衣“公子”在,就有点想要转身就走,却没想到那锦衣女子直接走上来喊住他。 “苏公子。” 苏泽答礼,方若兰攀谈道: “苏公子这是散学了吗?又是来药局买药?” 方若兰已经从黄提举那边知道苏泽给长宁卫买药的事情,苏泽点点头,方若兰又说道: “没想到苏公子还写的那么好。” 苏泽刚刚谦虚了两句,方若兰又说道: “在下也办了一份诗刊,想向苏公子约稿呢。” 虽然失去了诗社,但是为诗社配套的印刷坊还在自己手里。 方若兰改变思路,既然如此那就将诗刊办好,让它成为延平府有影响力的报刊! “诗刊?在下不会写诗啊。” 也有你不会的了! 方若兰笑吟吟的说道:“说是诗刊,其实也不限于诗词,杂剧散文都是可以的,我愿意出二十两银子的润笔费。” 给钱? 给钱不早说啊! 苏泽一听说给钱,自然是不能放过这三号天使投资人了,苏泽的服务态度很好,直接问道: “方公子要什么样的文章?” 什么样的文章?写文章还能定制的? 合着伱写文章就是往外倒是不是? 方若兰觉得苏泽大言不惭,但是又想到他给惠民药局药方的善举,放弃了为难他的想法。 “就,才子佳人吧。” 才子佳人,是明代戏剧中的主流内容,大体上等于如今玄幻都市的网络大类。 这种文章是最好写的,方若兰也希望自己的诗刊能打响名气,那些夫人小姐最喜欢的不就是这些才子佳人的桥段吗? “才子佳人,这好办!” 苏泽立刻想到了一篇,他对着黄提举说道:“拿纸笔来!” 这就能写了? 方若兰和黄提举都惊了! 你这写文章也太容易了吧? 要知道这能提笔泼墨的,无一不是当世一等一的大才,只有李白才能“斗酒诗百篇”,大部分写文章,都是半天才能憋出一篇。 本来方若兰也只是想要让苏泽回去好好想想,下次进城再带过来,没想到这会儿苏泽就要写? 这厮不会随便写篇糊弄我吧? 方若兰暗下决心,要是文章不好,自己可一定不给钱! 不行,必须要和杜十娘一个层次的文章才可以给钱! 黄提举再次拿来纸笔,苏泽将纸张铺开,抓起毛笔就写。 才子佳人? 这个容易,苏泽脑海中冒出一篇文章来。 “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 站在苏泽身后的方若兰看着开头,这个开头倒是平常,就是介绍男主的身世性格。 接下来讲到这个书生投宿兰若寺,投宿乡间寺庙这倒是也正常,当年父亲进京赶考的时候也投宿过。 但是接下来的画风就奇怪了起来,先是寺院中突然有老妈子说话,然后又是明艳女子要和书生合住,方若兰不由的脸一红,难不成苏泽要写黄文? 要是他真的写了黄文怎么办?我到底买不买? 就在方若兰桃面含羞的时候,苏泽画风又是一转,死人了! 再联系前文,方若兰只觉得阴风恻恻,这文中的兰若寺透着古怪。 接下来的文章就从书生和佳人的故事,变成了书生和大汉(燕赤霞)的故事,和书生同时投宿的大汉竟然是个能斩妖除魔的剑仙。 小倩托梦,书生帮他收敛骸骨,然后燕赤霞斩妖,书生将小倩带回家。 这一幕幕光怪陆离,可是剧情逼真流畅,在笔下就仿佛是苏泽亲历的一样,让人觉得汗毛直竖又欲罢不能。 黄提举看着苏泽的文章,更是觉得文中的鬼怪快要冲出来一样,可偏偏也忍不住要看,想要知道故事结局。 等到后面书生带着小倩回家,后来看到兰若寺的妖怪追索小倩,方若兰的心又揪起来。 等到燕赤霞留下的剑囊斩杀妖物,最后迎来了圆满的结局,方若兰和黄提举这才放下心来。 等到苏泽写完,在标题上书《聂小倩》三个字,丢掉了手里的毛笔。 方若兰拍着胸口,半天才从这个故事中回过神来。 她还从没有读过这样的文章,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先生,您写的是真是假?” 苏泽大笑一声:“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说完这些,苏泽直接伸出手,向方若兰讨要润笔费。 方若兰一愣,从怀中锦囊中掏出一枚二十两的束腰银,苏泽拿着银子又对黄提举说道: “黄提举,这些药麻烦您再让人送到长宁卫去,这银子就是买药钱,多退少补。” 说完这些,苏泽潇洒的离开惠民药局。 方若兰拿起纸,又将聂小倩的故事读了两遍,只觉得其中寓意隽永,不仅仅是个普通的鬼怪故事。 而且文章描写生动,就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方若兰毕竟是女子,还是觉得有些恐惧。 黄提举将方若兰的银子递上去,善意说道:“方公子,惊惧伤神,这文章不宜夜读。这银子还是还给您吧,苏公子要的药材不值什么钱,我这就给他送去。” 方若兰不接银子,而是看着文章说道:“真亦假时假亦真,我总算知道这世间真有天才。” “这银子你拿着,苏公子要的药材尽快送去。” 说完这些,方若兰拿着文章就出了药局。 520快乐! 特别篇,按照我的办法泡妹,妥! 速速去看恐怖电影! 成了记得回来还愿投票。 (本章完) 第126章 文学技能升级 陈朝源和林清材总算是从上次的投稿中,选了两篇勉强能看的文章,苏泽带着这两篇文章返回了长宁卫。 加上苏泽选择的两篇文章,第二期的《拍案惊奇》总算是凑齐了版面。 哎,文抄短篇还是太累了! 等到“文学”技能升级,一定要找个篇幅长的连载! 于家的戏班也送到了长宁卫,这个是非常标准的南戏戏班。 有南就有北,在南戏流行之前流行的是北戏,也叫做元杂剧。 北戏和南戏,其中北戏的戏班主要唱历史公案,对格式要求非常严格,在元代达到了巅峰。 而南戏主要唱民间故事,以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为主,所以更受到普罗大众的欢迎。 其实严格的说,如今流行的并不是最初的南戏,而是南戏和北戏结合后产生的明杂剧。 不过民间更喜欢称之为南戏,主要在民间流行,和在皇室和诸藩王府中流行的“宫腔”以示区分。 而在南戏中,又分为四大声腔,分别是海盐腔、余姚腔、昆山腔、弋阳腔。 这其中昆山腔传唱最广,也就是如今所说的昆曲。 于指挥使家的这个戏班,就是昆山腔的戏班。 于指挥使家是个小戏班,加上伴奏总共只有十六人。 于家戏班的伴奏六人,戏子十人,这是南戏最小规模的戏班。 南戏已经和后世京剧一样,分为“生旦净丑”四种类型的角色了。 最小规模的戏班也需要“十大庭柱”,他们是:净、官生、巾生、老生、末、正旦、五旦、六旦、副、丑。 任“官生”角儿的戏子叫于济,是整个戏班的头角儿,同时也是戏班的领导者。 整个戏班全部都是于家的家生子从小培养的,在拓湖先生家的戏班来之前,在南平县城也是顶尖的。 不过和拓湖先生的戏班一比,于家这个戏班就不够看了。 于济对于苏泽非常的恭敬,但是看到于济娘里娘腔的样子,苏泽总是忍不住和他保持距离。 这年头男风盛行,而这个于济打扮非常中性化,苏泽可不想沾染这些。 苏泽让戏班在长宁卫搭台子唱了一场关汉卿的《拜月亭记》,整个长宁卫全部都轰动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戏班附近看剧。 这年头的戏剧还属于上流人士的爱好,不过剧情的戏文和宾白都已经是老百姓能听得懂的白话文了。 对于长宁卫普通百姓来说,精神文化活动基本上没有。 在苏泽穿越之后,长宁卫的普通百姓总算是吃饱了饭。 在吃饱了饭之后,自然有了精神文化上的追求,于家戏班在长宁卫演出,正好满足了长宁卫的精神需求。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 黄时行就是上次《杜十娘》风靡县城最大的受害者。 他加印的二百份《文苑新韵》全部都砸在了手里,一份都没有卖出去。 装帧精美的《文苑新韵》没有卖出去,苏泽那粗糙的《拍案惊奇》却脱销了。 这都让黄时行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如今听说《拍案惊奇》要变成每个月固定两刊的小报,黄时行更加坐不住了。 林清材和陈朝源的动作也很快,他们在租下编辑部之后,迅速在南平县城中的读书人中征集稿件。 苏泽开出的润笔费是短篇三两银子,这对于南平县城普通读书人来说是相当有吸引了! 每一期就算是只用两篇稿子,一个月也能用四篇稿子,一个月也有四次机会了! 润笔费是一个诱惑,更大的诱惑是《拍案惊奇》上一刊卖了五百份! 当然,南平县城可没有这么多读书人,这五百份中有些是买回去收藏的,也有一些是往来商人多买几分贩卖到其他城市去的。 但只要是南平城的读书人,谁没有看过《拍案惊奇》啊,有一个让自己的文章在全县读书人面前扬名的机会。 别说是《拍案惊奇》给稿费了,就是让人自费刊登,也有的是愿意出银子。 黄时行自然是恨的牙痒痒的,他的《文苑新韵》可是亏本印刷,但是如今南平城里谈论的都是拍案惊奇。 而自己的几个跟班,还偷偷的向《拍案惊奇》投稿,陈林二人两个秀才都不是,却成了南平城内的名人。 更可气的是拓湖先生的戏文征文比赛,最后颁给了苏泽,如今《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在南平县城风头一时无二,甚至有在外地的致仕官员和豪绅邀请拓湖先生去家演,苏泽的名字也响彻县城。 黄时行花费重金购买印刷坊,倒贴钱印刷的《文苑新韵》卖不出去,前期半卖半送出去的也没人讨论,自己办报真的是办了个寂寞! 越是想到这里,黄时行越是要吐血。 不行,不能放弃! 黄时行已经投入了重金,自然不能随便放弃。 此时他正拿着《拍案惊奇》研究,为什么这份三钱银子的小报能这么畅销。 黄时行下方坐着他的跟班们,此时所有人都低着头,生怕被黄时行点到名字。 怕什么来什么,黄时行扔掉手里的报纸,对着一人喊道: “贞顺兄,这《拍案惊奇》为什么比《文苑新韵》卖的好,你怎么看?” 被点到名字的读书人不情愿的站起来,他叫陆庞,字贞顺,也是延平书院的学生。 陆庞家境贫乏,在延平书院中半工半读,被黄时行收为跟班。 陆庞此时万分的心虚,他刚刚给《拍案惊奇》投了稿子,生怕被看出自己二五仔的身份。 不过被点了名不得不回答,陆庞说道: “我看还是《文苑新韵》太贵了!” 众人纷纷点头,黄时行也思考起来。 是啊,《拍案惊奇》一份只要三钱银子,而《文苑新韵》要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卖不过三钱银子,合理! “还有吗?” “那个,《文苑新韵》也需要一个固定贩售的地方,不可能都来找您买吧?” 黄时行立刻点头,是啊!自己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也应该找一家书铺代为贩卖。 陆庞又说道:“黄公子也应该在城里宣布成立一家编辑部,接受投稿,这样也能引起更多读书人的关注。” 黄时行连连点头。 在场的其他读书人都要翻白眼了,这不就是照抄《拍案惊奇》吗? 黄时行又问道:“拍案惊奇第二期马上就要发行了,《文苑新韵》怎么办?” 陆庞说道:“如今印新的已经来不及了,要不然将《文苑新韵》降价出售?” 黄时行想到砸在手里的二百份《文苑新韵》又是一阵心疼,陆庞说的也对,与其砸在手里,还不如降价卖了。 “定价多少合适?” 陆庞硬着头皮说道:“一两银子?” 《文苑新韵》陆庞可是花了二两银子买的,不仅仅是陆庞,在场的所有人都掏钱买的。 他们平日里接收黄时行的接济,黄时行办报纸当然要掏钱捧场。 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别说二两银子,就是一两银子他们也不会掏钱买《文苑新韵》。 黄时行咬了牙说道:“不行!三钱银子!” 众人都惊呆了,他们都知道《文苑新韵》的成本的,一份三钱银子那可就亏大了。 “就三钱银子!我要和《拍案惊奇》打擂台!” 七月四日。 方爱竹大早上就从知府衙门的后宅出来,他今天是奉了知府小姐的命令,去购买新一期的《拍案惊奇》的。 方大小姐治家严谨,不肯定动用特权,堂堂知府家还要去排队买报。 方爱竹本以为自己出来的早,可没想到刚到了于家书铺门口,就被长长的排队人群吓到了。 方爱竹看到了几个属性的身影,都是城内贵人家的书童仆役,有钱的自然有下人排队,没钱的就只能自己过来排队了。 林显亮躲在书铺内,伙计愁眉苦脸的看着他。 “掌柜的,这长宁卫才送来三百份,这门口排队的都快要二百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林显亮更是头疼,除了这些排队的人,还有不少人已经预定了,这其中就包括自己的东家于二公子,这些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林显亮心一横说道:“你去打个牌子,每人限购一份!” “你派人速速去长宁卫,让再他们加印一些送来!” 还是保守了啊! 苏泽询问林显亮第二期印多少份的时候,林显亮报了一个三百份的数字。 长宁卫有购买力的读书人也差不多这个数字。 可哪里想到三百份还是少了,林显亮一边后悔,一边只能采取限购的措施,尽量让排队的顾客都能买到报纸。 书铺开张了! 只看到书铺伙计沿着队伍宣传限购一份的消息,排在后面的人放下心来,这下子肯定能买到了。 等到方爱竹买到第二期拍案惊奇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空中,他迫不及待的找了个角落,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各家各户的识字小厮都和他一样,大家都知道这报纸送到主人房里,那肯定是再也看不到了。 最新一期《拍案惊奇》的故事,在府内也是极好的谈资,方爱竹一边看一边记,等回去他就是府内最靓的仔。 头版是苏泽的专属版面,第一个故事,嗯?《狼》? 这是个很短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屠夫回家的路上遇到狼的故事。 故事虽然简单,但是读完方爱竹出了一身的冷汗。 屠夫和狼斗智斗勇,命悬一线的过程让他呼吸加速,他何曾读过如此文章,就仿佛自己是那个遭遇狼的屠夫一样。 这位苏公子真乃奇才啊! 紧接着《狼》的是另外第二篇故事,竟然有两篇! 《画皮》? 这个故事要比《狼》长不少,方爱竹迅速读了起来。 一开始是普通的书生搭救落难女子的故事,方爱竹微微有些失望,这种俗套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没想到苏泽也会写这样的故事。 可是很快到了书生遇到道士,道士指出书生撞邪的部分。 方爱竹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他连忙继续读下去。 当看到鬼物画皮的部分,方爱竹惨叫一声,吓得报纸脱手而出! 周围几个小厮都是同样的反应,整个街上都满是惨叫声! 方爱竹连忙捡起报纸,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的读了下去。 后来又看到书生被害,道士抓鬼,书生的妻子向异人求救的剧情,方爱竹又是害怕,又是被剧情牵引,怎么都舍不得停下来。 等到故事结束,方爱竹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风吹过身子竟然打了一个哆嗦。 方爱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苏泽的描写让人身临其境,一时之间方爱竹只想冲进城隍庙,洗涤身上的鬼气! 太吓人了! 可偏偏也太好看了! 一看太阳,糟糕,已经这么晚了,方爱竹连忙折起报纸,匆忙向府中走去。 再次路过县城另外一家书铺,这是县内大户蔡员外家的产业,书铺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方爱竹忍不住好奇心,凑过去一听,原来这争吵竟然和《拍案惊奇》有关。 原来黄时行将自己的《文苑新韵》放在蔡员外的书铺卖,虽然降价到三钱银子,但是依然无人问津。 蔡家书铺和于家书铺也是竞争对手了,看到于家生意这么好,自然也是非常的嫉妒。 于是蔡家书铺的掌柜弄了一个骚操作。 他让人印了“拍案惊奇新说”的封皮,然后沾在了黄时行的《文苑新韵》上,然后挂出“拍案惊奇到货”的招牌。 然后还真的被他坑到了几个冤大头。 可是今日新的《拍案惊奇》发售,那些买了假报纸的人知道了上当,纷纷过来要求退钱。 方爱竹摇了摇头,还好自己买的是真的,那《文苑新韵》上都是狗屁文章,用来擦屁股都沾一屁股墨,三钱银子都坑人。 与此同时,正在卫学读《续武经总要》的苏泽,终于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声名鹊起,文学技能经验80,lv4,120/400】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名声大躁,文学技能经验120,lv4,240/400】 【《狼》、《画皮》小有文名,文学技能经验40,lv4,280/400】 【《狼》、《画皮》声名鹊起,文学技能经验80,lv4,360/400】 连续四条提示,让苏泽心情愉悦,可是系统伱怎么卡住了? 卡着40点经验不升级是吧?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再次弹出提示。 【《聂小倩》小有文名,文学技能经验40,技能已升级!】 终于升级了! (本章完) 第127章 海上来船 【技能“文学”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苏泽眼前一闪,出现了三个蓝色的选项。 三蓝。 若是以前看到三个蓝色技能,苏浙还会觉得运气不错。 但是上次见过一金一紫之后,三个蓝色被动已经不能让苏泽惊喜了。 果然氪金游戏只要运气好一次后,就不能体会抽卡的快乐了。 翻开这个三个被动技能,只看到这三个技能分别是: 【蓝色被动——酒坛诗仙:饮酒后,诗词方向“文学”技能2。】 【蓝色被动——著作等身:著书立作时,散文方向“文学”技能2】 【蓝色被动——曲苑留声:编排戏剧时,曲艺方向“文学”技能2】 这次苏泽倒是没有犹豫,为了二号天使投资人,直接选了第三个“曲苑留声”这个被动技能。 【已选择被动技能,剩余1点自由点数,是否加点?】 “是,加在智力上。” 又是一阵子思维风暴,等到苏泽回过神来,只看到属性面板已经变成了: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9 力量:9 敏捷:4 魅力:6 智力和力量都达到了9点,这一次苏泽感觉自己的脑袋更加清明,思维更加敏捷了。 再拿起笔,苏泽开始感觉lv5的文学技能。 果然到了lv5之后,苏泽脑海中多了不少中篇的作品。 这其中不乏一些课本上的名篇作品,还有一些大学时期苏泽读过的名家名篇,如今都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对了,戏文! 苏泽再次开始翻找自己脑中和曲艺有关的作品,果然搜索出比其他类别更多的内容! 这应该就是选择了被动之后,曲艺类的文学技能2的效果了! 苏泽搜索脑中的记忆,果然出现了自己想要的那篇! 《牡丹亭》! 这是万历年间著名剧作家汤显祖的名作,也是现代昆曲中最著名的剧目,可谓是昆曲之集大成者! 不过整个《牡丹亭》足足有五十折的戏,全部教给戏班肯定不行,所以苏泽决定从中选取一段最出名的折子戏,来给于府的戏班排练。 折子戏,就是一整出戏中某一段,也就是其中一折的戏。 能够单独成为折子戏,那自然是整部剧的精华桥段,比如《牡丹亭》中最出名的一段“游园惊梦”,就是昆曲中最著名的折子戏。 苏泽拿起笔,将游园惊梦的折子戏写出来,然后喊来于家戏班的于济,将“游园惊梦”的戏本交给他。 于济也是识货的,他看完了墨迹未干的游园惊梦戏本,用恭敬的语气问道: “敢问苏公子,这游园惊梦是公子新作吗?” 苏泽点点头说道:“正是我新作的戏文。” 于济又问道:“公子,这似乎是整篇戏中的其中一折啊,不知道其他折?” 其他折?苏泽还准备将其他四十九折戏刊登在《拍案惊奇》上水字数,哦不充版面用呢。 他随口说道:“其他折自然会在《拍案惊奇》上慢慢刊出,你带着戏班先排这出戏,给指挥使夫人祝寿用。” 于济连忙恭敬的退下,心中想着接下来的《拍案惊奇》一定要全部买下来。 他虽是戏子,但是也能看出戏文好坏,这游园惊梦就是于济所见最顶级的戏文! 由此可见整出戏又将是什么样的高度! 于济隐约的想到,若是能将这出戏学好,学精,日后说不定就能通过这出戏成为名角! 虽然是家养戏子,于济也是有些艺术追求的,而且若是家养戏班出了名,主家也会提高待遇,毕竟唱戏这个东西,如果拿刀逼着肯定是唱不好的。 于济更加专心的在长宁卫住下,每日白天排戏,傍晚就在长宁卫唱戏,不知不觉日子就到了七月十日。 这一日方知府回到后宅,脸色非常的难看。 方若兰见到父亲的脸色不好,连忙摒退了伺候的侍女小厮,一边给父亲布菜一边问道: “父亲,是衙门有什么烦心事吗?” 方知府端起凉茶道:“衙门诸事安好。” 看来不是在衙门受气了,那就是在娘亲那儿受气了? “可是母亲给您?” “你娘这些日子忙着曲艺社的事情,对为父也多了几分好脸。” 提到曲艺社,方若兰心中扑腾了一下,她平复心情继续问到: “那是朝廷的事?” “哎!” 方知府叹息了一声,这下子方若兰确定是朝廷的事情了。 方知府说道:“今日抄送的邸报上说,科道再进言立储之事,又被陛下给罚了。” 方若兰也是时常听父亲讨论朝廷时局的,她的舅舅李贽每次来信中,也会讨论国家大事。 立储,这是自从嘉靖二十八年太子薨了之后,朝廷上下都关注的大事。 若是对这段历史不了解,大部分人都认为裕王,也就是日后的隆庆帝,在嘉靖一朝的太子地位稳固,实际上嘉靖朝的大臣并不是这么想的。 嘉靖帝朱厚熜14岁即位,活了60周岁,先后有皇后4位,但是第一位皇子是在他继位十二年后才出生的。 可是这位“冲哀太子”,仅仅两个月就夭折了,嘉靖皇帝心中悲痛不已。 这时候“活神仙”陶仲文提出一套理论,就是著名的“二龙不相见”,皇帝是真龙,太子是潜龙,二龙相见必相克,潜龙当然干不过真龙。 这之后又过了三年,到了嘉靖十五年皇次子朱载壡出生,嘉靖十六年皇三子朱载坖、皇四子朱载圳出生,皇室终于兴旺了起来。 这其中朱载壡、朱载坖、朱载圳身体康健,嘉靖逐渐忘了“二龙不相见”的谶语,对三子非常的喜爱,其中对朱载壡最是喜爱,并在朱载壡三岁的时候就册立他为太子。 嘉靖二十八年,太子朱载壡行冠礼,皇太子冠礼,这是非常隆重的仪式,也等于向天下人宣布太子的政治地位,这一次的冠礼非常隆重,太子太傅崔元掌冠,严嵩赞冠,徐阶宣敕,众臣行五拜三叩大礼。 可没想到陶仲文的魔咒又应验了,皇太子朱载壡行冠礼三日后就突然得了怪病暴毙。 这下子可把嘉靖皇帝给吓坏了,因为自从壬寅宫变之后,嘉靖就不近女色了,这之后也没有再生儿子。 加上古代宫廷夭折率高,到了嘉靖二十八年皇太子去世后,嘉靖就剩下两个皇子了。 这两根独苗就是裕王朱载坖,景王朱载圳了。 因为“二龙不相见”的谶语,嘉靖不再见这两个儿子,也不再册立太子。 因为储位不定,这时候为了请嘉靖早点定名分,册立太子,大臣们又和嘉靖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战争。 而景王看到父皇不让自己就藩,也不册立太子,觉得自己有机会继承大统,也勾结大臣想要夺嫡。 这就是如今朝廷的局势。 嘉靖已经多次言明,不允许大小臣工再论立储的事情,但是架不住总有科道言官冲塔,不断上书请求皇帝建储。 方知府叹息一声说道:“礼科给事中张思敬再次上本言立储事,陛下震怒,将他贬谪出京,改任极边杂职。” 方若兰佩服这位张给事中的胆魄,要知道给事中虽然只是正七品的言官,但是也属于清流华选,还是京官,只要不犯错误升迁起来是非常迅速的。 被看现在自己爹这个知府是五品官,但实际上以他三甲进士的学历,这个级别也差不多是职业天花板了。 再往上的职位,如果上面没人,几乎就不可能突破了。 大抵上就是兜兜转转,最后换到一个富庶的地方做知府,退休前弄个布政使副使,或者京师某个衙门的闲职致仕。 而贬为“极边杂职”,顾名思义,就是偏远边境地区无关紧要的职位。 方知府说道:“这张思静和为父是同榜进士,不过他是二甲进士,得授言官,按理说他的资历也该升迁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得罪皇帝贬谪出京了。” “哎!” 方知府叹息了一声,看样子是为了同科的前途担忧。 方若兰也跟着叹息一声,时局如此,当今这位皇帝乾坤独断,一言不合就廷仗大臣,贬谪出京对于言官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方若兰又问道: “那这位张世叔贬谪到哪里?” 方知府愤愤不平的说道:“吏部将张思静安排到延平府做推官,岂有此理!” 这下子方若兰终于明白了自己父亲在生气什么了。 张思静会被贬为“极边杂职”的,吏部就安排他来延平府做推官,这不就说延平府在吏部天官眼中,就是所谓的极边之地吗? 延平府的四把手推官是极边杂职,那么方知府这个知府又是什么? 极边杂职的头子? 方知府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这才生了闷气。 方知府越想越破防,他愤愤不平的说道:“这些吏部的堂官!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极边杂职啊!” 方若兰想了想,如今福建倭乱严重,延平府又不是福州府泉州府那样的大府,可不就是极边杂职吗? 方若兰想了想说道:“爹,当年徐阁老也被贬谪到延平府做推官,现在不也官至内阁次辅了吗?兴许是徐阁老怜惜这位张给事中,这才招呼吏部将他安排到延平府的?” 女儿这么一说,方知府感觉好受多了! 是啊,当年徐阶得罪首辅张璁,也被贬谪为延平府推官过。 极边杂职!极边杂职内阁次辅也当过! 自己这个延平府知府!就是延平府推官的上级! 方知府总算是精神胜利了一把,心情也好了起来。 方若兰叹息一声,如今东南倭乱,朝廷还在为了建储争论,各路清军御史还在搜刮军卫,这大明朝廷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与此同时,长宁卫中,七月十日夜。 苏泽突然听到了密集的钟声,这是长宁卫召集正卒的钟声。 苏泽连忙披着衣服,拿起床下的鸟铳跳了下来。 冲出房外,只看到百户所点起了火把,果然是卫所在召集正卒! 难道是倭寇来了! 苏泽也紧张起来,他立刻穿好衣服,拿着鸟铳向百户所快步跑去。 夜色中,长宁卫正卒们向百户所集合,等到了百户所苏泽见到了慌张的小萝卜头林良珺。 苏泽一把抓住他问道: “百户呢?” 林良珺见到苏泽,这才稍微镇定了一些,他说道:“我,我哥去了船坞!海上来船了!” 苏泽心中咯噔了一下,如今是禁海时期,除了卫所的舰船之外,海上是没有其他船的。 而其他卫所的战船,也不会夜里靠近长宁卫。 能够让卫所这么紧张,肯定是出现了不明势力的舰船。 是鹿大王打来了吗? 苏泽迅速冷静下来,他对着林良珺说道: “你留在百户所,指引聚集起来的正卒去船坞!” 说完这些,苏泽提着鸟铳,按照记忆向卫所船坞而去。 船坞上已经灯火通明了,苏泽很快就找到了正在指挥登船的林默珺。 苏泽快步上前问道: “百户!来贼了?” 林默珺点了点头又摇头:“巡海的正卒发现,海上来了一支不明来历的大船,卫所打了灯火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是搁浅还是什么的。” 苏泽看着海面,但是夜色朦胧什么都没看到。 他对着林默珺说道:“我也陪伱去!” 林默珺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她语气严肃的说道: “我要操船,鸟铳队交给你指挥。” 苏泽重重的点头,他迅速登上了卫所的福船。 正卒很快集结完毕,新练的鸟铳队也登上了福船。 苏泽一边让鸟铳队检查清理鸟铳,一边眺望海上,寻找那艘神秘来船。 林默珺的驾船技术非常厉害,很快就发现了夜色包围中的神秘来船。 “点燃灯火!亮信灯!” 永乐时期大明就能组织郑和舰队下南洋,战船之间的信号灯火也是那个时候发明的,用于夜间船只传递信息。 可是对面的船并没有回应约定的信号,而是一顿乱亮,这下子林默珺的脸色更加严肃了。 “不是我大明的船,准备战斗!” 林默珺吩咐下去,福船上的气氛紧张到快要凝固了。 福船逐渐靠近,但是那艘神秘来船还是没有任何移动,难道是搁浅了? 苏泽逐渐看清了这艘船的样子,这并不是传统的大明船只样式,但是也不像是倭船。 这是一艘巨大的木质帆船,船体类似于中式的广船,但是三根桅杆和桅杆顶部的三角帆,又都是西洋帆船的样式。 等等,这是马尼拉大帆船! (本章完) 第128章 葡萄牙船长 阿方索船长心中充满了懊悔,要不是自己执意在这个糟糕的季节航行,那也不会搁浅在这个鬼地方。 这艘从马六甲出发的商船,是葡萄牙王国的王室和西班牙王室的共同资产,阿方索船长也是葡萄牙王室雇员。 他从事的这段贸易是抵达东亚走私天堂月港,在月港用香料换生丝,再运送到马尼拉去。 在东亚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是遥远国土外的异乡人,葡萄牙人至今还垄断着对明和对日的贸易,而前往新大陆的航行则掌握在西班牙人手里。 这艘马尼拉大帆船有两套船员班子,分别从事这两段的贸易。 这条路阿方索船长已经走过好几次了。 苏门答腊的胡椒和马鲁古群岛的丁香,在月港都是很好卖的货物。 而月港的大明生丝,无论是运到倭国还是马尼拉,都是能够翻几倍价值的商品。 只可惜今年的海上风暴特别大,着急赚钱还债的阿方索船长不顾船员反对,坚持在这个糟糕的天气出航,最后被卷入到了海上风暴中,在风帆被摧毁后失去了动力,漂泊到了这片海域后就搁浅了。 阿方索船长并不能确定自己的方位,他只知道自己距离陆地很近,他只是祈祷等天亮好能够在路上找到愿意帮助他们的人。 “船长!有光!” 瞭望手急冲冲的冲进了船长室,阿方索船长捏着太阳穴,他已经放弃了教育这些马六甲土人规矩了。 若是一名合格的葡萄牙水手,是绝对不会擅自闯进船长室的。 阿方索船长也很无奈,在东亚这个地方,葡萄牙人死亡率奇高。 而葡萄牙只是一个百万人口的小国家,愿意来东亚的人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就是无路可走的破产者,他们冠上了冒险家的名头,跨越漫长的海疆来到了这里。 他们绝对不是为了什么皇室的开拓事业,也不是为了耶稣会的传教事业,他们就是纯粹的为了钱来的。 阿方索再一次诅咒葡萄牙人的堕落,他跟着土人瞭望手离开船长室,远远的看到了长宁卫福船上闪烁的灯光。 阿方索的心情有些复杂,很显然对面也是一艘船,并且在通过灯光信号试图确认自己船的状态。 但是这并不是葡萄牙商船的灯火信号,在东亚这片土地上,还拥有成建制舰队的,就只有大明人了。 虽然阿方索的航行目的地就是大明的月港,可是在这片土地上航行多年的他明白,月港的大明人和其他地方的大明人是不同的。 葡萄牙人也试图重复他们在印度洋上所做的那样,用坚船利炮轰开大明的港口,在大明进行所谓的“自由贸易”。 可是结果是失败的,大明的舰队击溃了葡萄牙人的舰队,屯门海战让葡萄人明白,东方这座帝国对自己的海疆还拥有控制力,以葡萄牙这点财力和兵力,根本没办法打开大明的海防大门。 于是葡萄牙商人们改变策略,他们先是是伪装成朝贡的使节,想要通过朝贡贸易和大明做生意。 但是伪装的事情暴露,使节团被大明朝廷端了。 葡萄牙人和倭人以及大明海商,在双屿岛进行走私贸易,然后被朱纨带领大军给端了。 葡萄牙人贿赂两广海道官员,赖在澳门不肯走,这才有了在大明的贸易港口。 阿方索船长明白,在大明做生意要非常谨慎,而且除了月港之外,其他港口都是不欢迎外国船只的。 “船长,他们来了!” 阿方索船长叹息一声,这艘船上明明有五门炮,可是如今船已经搁浅了,根本无法调转炮口。 阿方索船长只能号召船员拿起武器,可是还没等他吩咐过去,甲板上就传来了动静,对面已经接舷了! 阿方索船上的船员们遭遇风暴,在海上已经漂泊了多日,早就没有作战的意志力。 他们几乎没有抵抗,就向林默珺投降了。 “西夷?”林默珺皱着眉,没想到这艘搁浅的船竟然是西夷的船。 苏泽有些兴奋的登上了这艘马尼拉大帆船,这是一艘四百吨的远洋商船,这艘船从马尼拉出发,可以横跨太平洋抵达墨西哥! 很快,苏泽和林默珺就见到了这艘船的船长。 阿方索在东亚做生意,自然是能说汉语的,当他看到林默珺百户的棉甲时候,心中反而不慌了。 他不止一次走这条航线,也遇到过巡查海疆的大明舰船,以他和大明人打交到的经验,只需要贿赂好大明的官员,他很快就会被释放,甚至出到足够的钱,大明这些军人还会给他送上补给和帮着他维修船。 大明朝这些海防军队的腐败程度,甚至要比葡萄牙在果阿的总督府雇员还严重,唯一的好处是这些大明军人都是穷鬼,可不像是果阿总督府那些雇员那么贪婪。 对于商人来说,如果出钱能摆平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不过对于阿方索来说,现在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辨认出眼前这两个人,到底谁才是大明的指挥官。 大明复杂的等级制度,让阿方索这个能说汉语的老船长都头疼,若是弄错了“尊卑”,那可就是一场灾难了。 不过幸运之神还是站在了阿方索这边,他率先对高大的苏泽行礼,那位大明军官并没有提出异议,这说明阿方索的好运气还在持续。 搁浅在大明附近海域,遇到大明巡海的军官,这几乎是最幸运的事情了。 在东亚地区,能有能力维修自己战船的也就是大明了。 若是在风暴刮到倭国,那就等于刮到了野人国,那就只能期待还有其他船只能发现自己了。 苏泽看着眼前这个“西夷”船长向自己行礼,对方字正腔圆的中文让苏泽想到了后世那些在华的外国网红,阿方索肉麻的赞美大明,就差跪下来说“我爱大明”了! “你是从马尼拉起航,前往月港的” 苏泽也想要知道如今东南亚的局势,开口问道。 阿方索愣了一下,大明的军官往往都是些粗鄙没有文化的人,而大明的文官对于大明以外的世界充满了傲慢,根本没有了解的兴趣。 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军人,竟然一下子说出了马尼拉,这都让阿方索充满了惊奇。 “是的,新世界号是前往月港购买生丝的。” “新世界号?这艘船还要前往新世界吗?” 这下子阿方索是惊愕了! 大明人知道马尼拉并不稀奇,马尼拉是一座冒险家的乐园,这里同样聚集了很多大明的冒险家。 月港的大明商人几乎都知道马尼拉,可是苏泽能够说出“新世界”,这就让阿方索惊讶了。 苏泽又问道:“你们是西班牙人?还是葡萄牙人?” 这下阿方索彻底傻了,大明将他们这些欧洲人都称呼为西夷,根本弄不清楚他们有哪些国家。 苏泽的问题也让林默珺非常惊讶,西夷还分不同的国家吗? 阿方索收起了糊弄的心思,恭敬的说道:“我是为葡萄牙皇室效力的皇家特许商人。” 苏泽点点头,如今的葡萄牙还控制着东亚航线,新崛起的西班牙人还在追赶中。 苏泽也松了一口气,日后如果要争夺东南亚的海上霸权,葡萄牙人可要比西班牙人和英国人荷兰人更好对付。 作为一个弹丸小国,葡萄牙人在大航海时代的殖民都是相对温和的(只想相对),他们相对温和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穷。 葡萄牙人开启亚洲航线的目的,就是绕过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这两个盘踞在关键道路上的著名二道贩子,直接从南亚次大陆购买货物,垄断东西方贸易。 当年达伽马前往印度,喊出来的口号就是“饿死威尼斯人”。 葡萄牙人前往印度的航行也很顺利,他们也获得了印度香料的货源地,可是垄断香料贸易却一直没做到。 他们想要饿死威尼斯人的想法没能实现,反而还给威尼斯人降低了贸易成本,让威尼斯人能以比他们更便宜的价格出售香料。 原因也很简单,葡萄牙孱弱的国力,根本无法控制东西方航线上所有的重要港口,他们无法形成垄断,那自然只能赚点运货费了。 这点在远东更是如此,葡萄牙人在东南亚最大的成就,就是控制了马六甲城,这座南洋最重要的贸易港口。 可是控制了马六甲城,葡萄牙人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缩在城内收税,他们甚至无法驱赶距离马六甲城几十里的马来人种植园,在东南亚都要自己花钱购买香料,而不是自己开垦种植。 和后世的英国人比起来,葡萄牙人的殖民充满了一种废物的温情,当然这份温情主要来自于面对强大的势力,比如大明和印度的卧莫尔。 达伽马航行的时候杀的弱小土人可不少。 如今是葡萄牙人控制东亚贸易的时期,他们可要比西班牙强盗和英国海盗好打交道多了。 苏泽很满意阿方索船长的恭顺态度,他问道:“你们船上有什么货物?” 林默珺的鸟铳队已经接管了船,阿方索还是心怀侥幸的说道:“就是粮食而已,我这次来月港是为了还一位老朋友的人情,给他运来南洋的粮食。” 阿方索说的确实没错,船上大部分都是粮食,这是月港的一名神秘商人向他订购的。 不过阿方索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买粮食的,十之八九就是倭寇,或者通倭的商人了。 不过真正值钱的可不是粮食,而是阿方索藏起来的几箱子香料。 阿方索并不认为自己的谎言会被揭穿,整艘船上只有他会说汉语,而且装香料的箱子很小,又藏在甲板下的密室中,这个大明军官根本不可能找到。 阿方索有恃无恐,但是苏泽却并不相信他。 傻子才相信他们只运粮食呢!粮食运到月港才能赚几个钱?这条航线可是富得流油! 看来这个葡萄牙船长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老实。 苏泽突然说道:“船上可有耶稣会的神父?” 阿方索愣住了,这个大明人连耶稣会都知道? 按照葡萄牙皇室的规定,任何一艘皇室的船上都要有两名天主的神父在,负责船上的祈祷治疗和葬礼。 阿方索这艘船自然也不例外,他正好吩咐自己的大副喊来随船的神父。 反正皮埃尔神父也不懂汉语,最后还是要自己翻译。 一名神父从甲板下出来,苏泽搜索出一句英语,和老神父打了招呼。 这下子不仅仅是阿方索和老神父,林默珺都惊了。 苏泽还会西夷的语言? 【已学习技能“英语”,合并计算评定等级为lv3,1/300】 竟然只有lv3? 哎,高考是英语能力的最高峰,四六级之后英语水平迅速下滑,苏泽自己不是工作后穿越的,如果工作后再穿越,怕是lv2都没有了。 可是刚说出英语来,苏泽就后悔了,果然这位老神父露出愤怒的表情。 怎么把这个忘了! 信奉天主的葡萄牙人,可是和信奉新教的英国人是死对头啊! 这年头英语可不是什么世界语言。 可是自己不会其他语言啊? 老神父叽里呱啦说了半天,他好像是说的法语? 【发现地点马尼拉大帆船,可以学习技能“法语”,是否学习?】 这还用说,学习! 【已学会技能,法语,lv1,1/100】 不过lv1的法语,还不足以听懂老神父的抗议之词,苏泽挑了一句正式场合的问候语,老神父立刻停了下来。 在遥远的东方国度,竟然还有能说法语的人? 老神父也会说葡语,不过他总是坚持用法语祈祷,这个法国老神父认为法语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语言。 不过lv1级别的法语,也只能简单的问候交流了,但是这对于戳穿船长的谎言也足够了。 在苏泽的热情问候下,这位法国老神父非常痛快的将船长藏香料的地方告诉了苏泽,神职人员可是船上的高级人员,船员也经常找他们做忏悔,船上的秘密根本瞒不住他们。 阿方索船长的脸色惨白,苏泽是他遇到最奇怪的大明军官了,那复杂的法语连他说不流利,苏泽竟然能和老神父交谈? 搜刮到了香料之后,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苏泽满脸堆笑的对阿方索船长问道: “船长,炮室在哪里?” 1嘉靖三十三年,西班牙还没吞并葡萄牙。 2耶稣会,在法国成立的天主教组织,主要反新教。 3这个时代的西方历史,就不能不说新教和天主教的斗争,以后会慢慢写。 4对很多西方人物要辩证看,他们是冒险家也是侩子手。 5对某教和基督教也要辩证的看,这个时代的苏丹明显更开明 6大明财政问题,马上要讲了,这是个巨大的复杂的坑,甚至和现在一些现象对应,肥鸟没有映射的意思,只能说历史没有新鲜事。 (本章完) 第129章 佛郎机炮 阿方索船长愣了一下,并没有意识到严重性,他带着苏泽来到了炮室。 这艘武装“商船”是在马尼拉建造的,因为要往来新大陆,所以火力还算是充足的。 这艘船采用侧舷炮室的设计,这种设计的船在准备炮战的时候只需要将船转舵,用船侧面对敌舰,就可以利用侧舷齐射炮轰目标了。 新世界号有左右两侧各三个炮室,总共六门炮。 苏泽充满激动的打开炮室,只看到一架佛郎机炮躺在炮架上。 果然有炮! 【发现地点炮室,可以学习技能“炮射”,是否学习?】 “学习!” 佛郎机炮就是这些西洋商人带入大明的,这些炮原本就是舰炮! 苏泽走到炮身边上,摸着炮筒心中激动不已,真是瞌睡了就有人上门送枕头啊! 鸟铳的价格不高,可是佛郎机炮一门就要二三十两银子。 银子还是其次,关键是苏泽根本买不到啊! 这下子有人送上门来,苏泽自然不能放过,他仔细看着这门佛郎机炮,这种后装式的火炮,其实只能算一种过渡的武器。 因为这个时代铸造技术的问题,佛郎机炮是一种后装式的滑膛加农炮,由炮管、炮腹和子炮构成。 发射的时候,将药火和弹丸装入子炮,然后将子炮放入炮腹,用炮管上的准星和照门瞄准后,引燃子炮火门发射弹丸。 其实佛郎机炮在正德年间就已经在大明出现了,当时明代称之为“无敌大将军炮”。 王阳明就曾经写过一篇《书佛郎机遗事》,讲述他平定宁王宸濠叛乱,连夜让人铸造佛郎机炮的事情。 不过虽然大明朝廷已经开始制造佛郎机炮,不过那是朝廷的事情,长宁卫这种沿海小卫所,是绝对分不到朝廷铸的佛郎机炮的。 苏泽虽然渴望火炮,但是也对佛郎机炮的威力有着清醒的认识。 虽然在各种穿越中吹的厉害,可实际上这种炮的威力有限。 原因也是很简单,后装子炮的射击看起来很科幻,实际上这种设计牺牲了火炮的气密性。 气密性不足,装填的药火肯定也不能太多,佛郎机炮的威力和后面传入大明的红夷大炮相比,实在是差了很远。 不过现在苏泽也没得挑,比佛郎机炮更先进的是红夷大炮,这是一种前装的滑膛炮,这个时代在欧洲已经出现了。 但是葡萄牙人实在是太穷了,他们根本买不起这种新式火器。 红夷大炮进入中国,那要等到十七世纪了。 算了,人还是不能太贪心。 这六门佛郎机炮对于长宁卫来说,这已经足够先进了。 苏泽抚摸着佛朗机炮,让对面的阿方索船长一阵恶寒。 这个大明军官不会是变态吧? 只见苏泽大手一挥,对着阿方索船长说道: “阿方索船长,先将新世界号拖回我们长宁卫的船坞,再从长计议吧!” 阿方索船长想要反抗,可是如今船已经搁浅了动弹不得。 阿方索船长想要动弹,但是看到黑洞洞的鸟铳口,他也吞下了抗议的话。 阿方索船长也只能认命,顺从了苏泽的“建议”。 新世界号上有七十多名船员,这其中和阿方索一样来自葡萄牙本土只有五个人,来自法国两名神父,剩余的船员身份复杂。 这其中有果阿的葡萄牙人和本地土人的混血后代大副,东南亚的柬埔寨人水手,马六甲人瞭望手,古吉拉特人、吕宋人、孟加拉人、占婆人和南洋华人的水手。 这让从没有见过西夷船只的林默珺非常新奇,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多肤色的人种。 不过整艘新世界号船舱内都是臭烘烘的,这些船员和水手也都是脏兮兮的,考虑到这个时代各种恐怖的传染病,苏泽建议林默珺将他们安置在靠近长宁卫的一座小岛上。 苏泽又让人准备杀毒的石灰,命令这些船员水手们将衣服全部焚毁掉,让他们清洗干净之后再分给他们棉布衣服。 专门派人送上食物和水,阿方索船长虽然表示了强烈抗议,但是苏泽依然将这群船员扣留在了长宁卫。 林默珺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些西夷要不要上报给海道衙门?” 苏泽看着停泊在船坞外的新世界号,他可舍不得将这艘船交给福建海道衙门! 新世界号可是一艘四百吨的远洋船! 长宁卫的福船和新世界号相比,实在是太小了。 若不是新世界号搁浅了,长宁卫能不能拿下新世界号还两说呢! 这送上门的肥肉,苏泽怎么可能放弃。 整个新世界号,都是用上等的柚木制造的,这是一种产自于东南亚的良好造船木材,而且这艘船因为要穿越太平洋,用料非常扎实,都是树龄几十年以上,风干十年最上等造船木材! 其实明代的时候,大明朝的火器技术并不落后,在发现西洋火器的杀伤力后,大明朝廷很快也引进仿制火器。 大明朝真正落后的造船技术。 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大明还能造远洋航行的大船,可是等到现在,大明朝海卫很少还保留船坞了。 不仅仅不能造船,很多战船都缺乏有效的维护,比如长宁卫原本是有两艘五百料的大船的,后来开始将大船拆成中船,有的卫所干脆只剩下小船。 不过在这个时代,因为火炮还没有拉开代际差距,大明依靠小船还能保护海疆。 比如和葡萄牙人和大明发生过的屯门海战,大明利用火船和跳船战术,击败了葡萄牙人的舰队,让葡萄牙人不敢再用武力争夺大明的港口。 这也和奥斯曼人在印度洋上采用的战术异曲同工,在火炮还没有形成绝对优势的时代,依靠点燃的火船(希腊火),以及小船灵活机动的特点,这类陆权大国依然能保证自己的海疆的安全。 不过随着海上战争技术的内卷加剧,各种新式造船技术层出不穷,等到了清末之后,清军就再也无法抵抗列强的坚船利炮了。 大明的船,包括长宁卫的福船,和西洋的帆船是两条不同的技术路线。 大明的船基本上在沿海地区行驶,风气比较平缓,对驭风性能要求比较高,所以大明的舰船都是硬帆纵帆,但是西洋帆船已经发展出复杂的软帆和横帆了。 明代海船很少进行远洋航行,隆庆开关后,大部分海船最远也就到马六甲海峡,这些海域礁石多水浅,更类似内海航行,所以使用平底中小型的船就足够航行了。 在这个时候,西洋那种复杂帆装、体大难以驾驭的帆船,反而是吃亏的。 比如屯门海战的时候,明军就利用葡萄牙战船不容易掉头的机动性问题,通过火船取得了胜利。 但是大明船只有一个重大的缺陷,那就是炮。 大明的船体结构,吃水浅,甲板木材不够紧密,无法承担舰炮的后坐力,船不坚自然就炮不利了。 这艘新世界号对苏泽来说就是宝贝。 不过宝贝是宝贝,这年头在海上航行的船上,不知道带着什么脏东西呢。 要知道席卷欧洲的黑死病,就是通过船上的老鼠传播的鼠疫,谁知道这些家伙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传染病。 苏泽命令新世界停在船坞外的海上,在甲板上撒上石灰,等到过一段时间再登船拆卸佛郎机炮。 同时苏泽还严林良珺这些小萝卜头,禁止他们靠近新世界号。 接下来就是这次的收获了,按照如今海上的规矩,新世界号和船上的商品,都是长宁卫的战利品。 苏泽根本不担心葡萄牙人过来寻仇,这年头又没有远程通讯技术,出海航行本来就是非常有风险的事情,出海遭遇风暴沉没的船实在是太多了。 葡萄牙人也不会知道新世界号被长宁卫俘虏了,只要看住了阿方索船长一行人,这艘船就是长宁卫的! 船上的粮食也是长宁卫的资产,除此之外,那满满六箱子的香料,这可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苏门答腊的胡椒和马鲁古群岛的丁香,这在大明可是非常畅销的货物! 只可惜这东西,在南平县城是卖不出去的。 原因自然是因为这些奢侈品,在南平县城没有多少销量。 想要将这些东西卖出去,要么去福建的省城福州城,要么去东南沿海走私基地月港。 看样子是要出远门了。 苏泽盘算了一下,等到这次七月中旬上学返回长宁卫后,苏泽打算去一次月港。 除了销赃之外,苏泽还需要购买更多的鸟铳。 他想要改进鸟铳,或者在长宁卫自己铸炮,那也需要更多的材料和设备,将“火器制造”技能尽快肝上去。 这一次新世界号搁浅,让苏泽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压力,嘉靖三十三年,长宁卫和南平县短暂的安宁,让苏泽绷紧的弦松弛了下来,而事实上这个时间点,无论是大明还是整个世界,都是动荡不休的时代。 长宁卫还是太弱小了! 苏泽再次产生了紧迫感,接下来的几天,苏泽都会翻看俞大猷编写的兵书,或者去校场和林默珺讨论兵法,争取尽快将兵法肝到lv5 林默珺对于苏泽囚禁这些西夷的做法并不反对,屯门海战中大明水师也损失惨重,林默珺对于这些西夷并没有好感,只是担忧苏泽擅自处置西夷,会引来更多的事端。 也所幸长宁卫是个小卫所,参与登船的正卒都被苏泽严格封锁了消息,背山陈氏等外人苏泽也早就做了防备,不让他们随便出入卫所,这段时间应该能封锁消息。 苏泽知道再过几个月鹿大王要进攻福建,到时候福建乱了,就更没人关注西夷商船失踪的事情了。 但是阿方索是一名能从葡萄牙本土航行到马六甲的资深船长,而新世界号上的船员基本上都是雇佣来的,对于长宁卫来说,这些人也是相当有用的“人才”。 要知道航海可是这个时代最有技术含量的事情了,苏泽虽然有系统,但是操纵一艘海船,是需要大量水手和专业船员的。 先隔离囚禁他们一段时间,苏泽准备从县城回来再办法招揽他们。 时间很快到了七月十四日,又到了苏泽进城的时候。 于家的戏班已经排练了几天,游园惊梦这出折子戏虽然还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但是已经能够上台演出了。 苏泽带着于家戏班返回县城,果然在县城门口就等到了心急的于宗远。 于宗远见到苏泽,就立刻将苏泽拉到一边,听说戏班已经训练完毕,于宗远大喜过望。 “苏兄,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啊!” 于宗远也想明白了,如今他已经分家了,想要更多的家产,就需要将老娘伺候好。 于指挥使夫人本来就偏爱他这个幼子,最近几个月于宗远成长了不少,更是讨得于指挥使夫人的欢心。 于宗远迫不及待的要看戏班排练的成果,然后掏出一张烫金的请帖说道: “苏兄,两日后是家母寿辰,这是正式的请帖,本来应该我亲自送到长宁卫去的,可又怕耽误你排戏,请务必赏光出席。” 于宗远这两句话也不知道和谁学的,说的文绉绉的,苏泽对于自己的天使投资人也非常客气,手下请帖说道: “到时候一定登门送上寿仪。” 上次于宗远就说了母亲过寿邀请苏泽的事情,所以这次苏泽也准备了礼物。 于宗远立刻客气说道:“我娘最爱听戏了,这出戏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哪里还能让苏兄再破费!” 在于宗远陪同下,苏泽牵着马进城,县城的城旦自然不敢翻查于二公子,苏泽很快就进了县城。 和于宗远分别之后,他看到了城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兄!”向苏泽打招呼的是林清材的族兄林清远,他被孙典史保举进了户房,原本是孙典史推出来和徐士盛打擂台的。 徐士盛身死之后,县衙户房大洗牌,和徐士盛有关的书吏和帮书都被赶到了冷板凳上,林清远因为没有徐士盛的背景,讨到了城门收税的肥差。 林清远看到苏泽后,热情的拉着他低声说道: “苏兄,我在户房打听到了一个有关你们读书人的消息。” 苏泽连忙竖起耳朵,户房是县衙要害部门,林清远的消息肯定很重要。 林清远说道:“听说朝廷要开纳纳粟入监了!” ps 1、葡萄牙是真的穷,达伽马的舰队在第二次航行到印度洋的时候,曾经抓过一支朝圣船,这个船上很多都是去朝圣的妇女孩子,当时一名富商愿意出30000克鲁扎多来赎人,达伽马依然下令放火烧船。 30000克鲁扎多就是当时葡萄牙王室收入的十分之一。 2、这个时候确实葡萄牙人才控制马六甲,但是葡萄牙人确实是拉胯的殖民者,葡萄牙人从占领到被赶出马六甲之前,全部都是通过贸易购买香料,和带英确实比不了。 3、以后不说东北亚了,上文都改成东亚了,多谢指正。 (本章完) 第130章 所谓的“纳粟入监”,顾名思义,就是向朝廷捐赠米粟(钱粮),就可以获得监生资格。 监生,就是国子监的学生,大明朝在南北直隶都设国子监。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男主李甲,就是一个纳粟入监的监生,所以李甲这个读书人,在听到家中不允许他带杜十娘回去之后,就立刻犹豫迟疑了起来,李甲就是一个靠着家里买文凭的富家子弟,在家里威胁断供之后,自然就放弃了爱情。 在大明朝初年,监生是很值钱的,完成国子监学业之后,还可以直接授官,那时候很多知名大臣都是监生出身。 但是到了如今这个时代,进士及第若是第次不高,也只能做个知县,监生的地位就下降了很多,就算是读出来了,也顶多授予海瑞这样的学官。 不过监生还有一个好处,只要入监,就能自动获得乡试的资格,不需要再参加童子试了。 说白了,这就是捐个秀才功名。 大明朝的纳粟入监起于景泰朝,明堡宗为了去瓦剌“留学”,开始纳粟入监筹措军费。 后面到了万历年援朝抗倭的时候,明懒宗万历皇帝也重开纳粟入监,等到了明末崇祯皇帝的时候,别说是纳粟入监了,只要给朝廷捐钱都可以直接当官了。 苏泽严肃的说道:“多谢林兄的消息,不过纳粟入监非为科举正途,吾不为也。” 林清远羡慕的看着苏泽,这句话也只有苏泽这样的读书人才能说出来,他这种已经成了吏员的,就再也不能参加科举了。 苏泽当然不会去纳粟入监,首先纳粟入监就要去“坐监”,也就是去南北直隶的国子监上学。 然后在南北直隶坐监,那就要在南北直隶参加科举考试。 如果说福建的乡试是卷王难度,那南北直隶的乡试就是卷王地狱难度。 南直隶是全国最大的考区,包含了江苏、安徽、浙江等卷王胜地,苏泽疯了才去南直隶和这帮卷王卷科举。 而且苏泽是要准备造反的,哪里有人跑到南北直隶准备造反的道理。 不过朝廷开纳粟入监,说明大明朝的财政问题又严重了。 和林清远辞别之后,苏泽牵着马先来到了《拍案惊奇》的编辑部。 陈朝源和林清材果然在,他们两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痛苦的拆着南平县城的投稿。 苏泽推门进来,陈朝源和林清材立刻大倒苦水。 “苏兄,你可有最新的文章?让我们二人洗洗眼睛?” 苏泽微微一笑,看着堆满了箩筐的投稿,果然《拍案惊奇》吸引了南平县所有读书人投稿。 苏泽连忙对两人说道:“两位辛苦了!今日散学了,我请二位去邀月楼好好放松一下!” 陈朝源拿出一个书匣,递给苏泽说道:“这是我二人好不容易挑出来的能看的文章,苏兄请过目吧。” 苏泽打开书匣,里面一共是三篇文章。 其中两篇都是仿照苏泽的《聊斋》所写的鬼故事,水平算是中规中矩,刊登在《拍案惊奇》上也就够了。 另外一篇文章则引起了苏泽的兴趣,这是讲的一名女子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考试,高中状元的故事。 这不就是《女状元》吗?苏泽继续读了下去,后面的结局又和徐文长的《女状元》结局不同,女状元的身份被人扒出,皇帝要对她治罪,然后女状元怒斥本科进士竟然不如一女子,然后自刎而死。 有意思。 苏泽看这篇投稿字迹清秀,可却没有署名。 “怎么还有没署名的文章?” 林清材说道:“这种文章可多了,可能是城内名人,怕被拒稿不好意思,所以才佚名的。” 苏泽想了想说道:“《拍案惊奇》不能都刊鬼故事,就这篇《女状元》吧,另一篇鬼故事留着下一期再刊登。” 苏泽选好了文章,三人这才结伴向县学走去。 一边走陈朝源说道:“苏兄,这次可要多印些,这几日除了来编辑部投稿的,就是请求加印的,上次三百份《拍案惊奇》不到半日就全部卖光了,连我和林兄都没能买到。” 苏泽疑惑的说道:“城里有这么多读书人吗?” 陈朝源说道:“《拍案惊奇》的故事只要识字就能读懂,不仅仅是读书人,普通百姓也会凑凑钱买一份回去读读。另外我听说周围几个县也听到了《拍案惊奇》的名声,还有人大户专程派人来南平县买报,也有商人将报纸贩卖到其他县去。” 苏泽也没想到,《拍案惊奇》的影响力竟然这么大了,不过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个好消息。 经过苏泽的研究,文学这个技能的肝法他已经大概明白了。 一篇文章的传播,从“小有文名”,到“声名鹊起”,再到“名声大噪”,每一个传播阶段都可以得到对应的经验奖励。 也就是说苏泽的《拍案惊奇》流传的越广,上面的文章称赞的人越多,那苏泽就能更快的获得经验。 苏泽暗暗有了新的想法,既然有商人愿意将拍案惊奇贩卖到其他的县,那苏泽就可以直接和他们谈合作,多印一些报纸卖给他们,让他们直接在别的县卖报。 这还要和书店的林显亮说一说,苏泽记下这点,和陈林二人踏入县学。 过了棂星门后,林清材低声说道:“苏兄听说了吗?朝廷要开纳粟入监了。” 苏泽点头说道:“我入城的时候遇到林兄的族兄,他已经和我说过了。” 陈朝源有些心动,他是已经考了多年的老童生了,对于秀才功名有执念,纳粟入监不失为一条路。 林清材叹息一声说道:“我还是劝苏兄不要走这条路,纳粟入监虽然不用县试,但是在南直隶乡试可更难了,苏兄的才能是可以中进士的,可没必要走这样的捷径。” 苏泽笑了笑说道:“卫所里那么多事,我可不可能跑去国子监读书的。” 说着说着,三人来到了宿舍,这一次熊岳竟然还没来上学。 三人有些担忧,只看到海瑞推门进来说道: “熊岳的母亲病了,他在家服侍母亲。” 苏泽连忙问道:“老师,熊岳母亲的病严重吗?” 海瑞摇头说道:“熊岳只是遣同乡来县学请了假,没有具体说他母亲的病情。” 众人再次叹了一口气,熊岳原本是四人中家境最好的,他家在武夷山下有茶园,家中还有好些雇工茶农,算是富农小地主这个阶层的。 但是世事无常,先是朝廷要加茶供数量,然后朝廷改贡折银,他家又被分摊了更多的折银,如今他母亲又病了,这一下子就从富农阶层跌落了。 大明朝的自耕农就是这样被消灭的,朝廷的一粒灰落在这些富农头上,就是破产的结果,等到了嘉靖年间开始就天灾人祸不断,连京城附近都有灾民,整个王朝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 海瑞叹息一声说道:“我们继续上课吧。” 等到了课堂上,海瑞也讲起了纳粟入监的事情,他正色说道: “纳粟入监不是科举正途,你们的水平好好读书中个秀才不难,没必要走这样的歪路。” 作为读书人,海瑞是非常痛恨纳粟入监的。 这不仅仅侵犯了读书人的权利,也让国子监更加鱼龙混杂。 原本国子监也是一条做官的正途,可是如今正经读书人已经不愿意入监读书了,国子监成了纨绔子弟的聚集地。 而且纳粟入监同样也侵犯了寒门读书人的利益,国子监扩招之后,参加乡试的人也就多了,这些年频频爆发出乡试作弊的丑闻。 任何制度都是人在执行,只要保留了人的环节,制度就永远都有漏洞。 海瑞只是希望今年朝廷能派正直的大臣主持南直隶的乡试,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过海瑞还是很快收好心情,开始给三人讲课。 【课堂听讲,科举技能经验24,lv5,112/1000】 【课堂听讲,科举技能经验23,lv5,135/1000】 如今平日里苏泽在家里读书,一天能涨12-15点科举技能。 在县学读书一天能涨近50点科举技能。 那么一个月也能肝个四百多点科举技能。 可是从lv5升级到lv10,需要15000点的经验值,如果折算下来需要三年的时间。 速度还是太慢了,明年就是乡试年了,难道要等下一次乡试? 还是要想想办法。 如今苏泽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增加智力属性点,提高肝科举技能的效率。 如果能有两倍的智力属性,那就只需要一年半的时间就能将科举技能肝到lv10了。 另外就是参加和科举有关的活动,比如上一次白知县在县学出题靠自己,苏泽就涨了不少科举经验。 完成和科举有关的活动,读和科举相关的书籍,也能额外获得科举技能经验。 再次感慨时间不够,苏泽决定去于家的书铺看看,有没有好的科举参考书,想想额外涨经验的办法。 第二天还是习作,海瑞批改了三人在家写的八股文,再次将苏泽的文章当做范文,讲解了破题的思路和八股的格式要求。 上完了课之后,苏泽七月十六日还要参加于公子母亲的寿辰,就继续在县学留了一日。 “爹,我也要去!” 方若兰不满的向方知府表示抗议,吓得方知府手里的凉茶差点泼出去。 “胡闹!于指挥使夫人寿辰,你去凑什么热闹!” 方知府说不过女儿,但是李夫人拥有血脉压制的能力,上来就反驳女儿。 方若兰立刻说道:“我可以女扮男装!” 李夫人呵斥道:“等伱嫁人了,哪里都去得!” 方若兰的气势为之一泄,大明朝的礼教对于未出阁的女子非常的严苛,像她这种官宦人家的小姐更是要注重清名。 但是对于已婚的女人,则可以参加各种活动,甚至在福建地区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也不在少数。 方知府看到女儿吃瘪,又不忍心起来,他说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嚷嚷着要出门,这次怎么非要去?” 方若兰说出了实话:“女儿听说这次指挥使夫人的寿辰,于家戏班要演新戏。” 原来如此。 方知府这下子明白了,这几日于宗远不停的在县城宣传,自家戏班排了新戏,比拓湖先生家戏班的戏还要精彩百倍,是吊足了县里人的胃口。 原本于家的名声都臭了,很多县里官宦人家是不准备去亲自去贺寿的,只要送了寿礼也算是礼数周到了。 但是听说于家戏班的新戏,不少夫人都蠢蠢欲动,这年头娱乐活动就这么几样,拓湖先生家戏班的新剧也都听过几遍了。 方知府摸着胡子说道:“听说于家戏班的戏是那个长宁卫苏泽亲自排的,这新剧的剧本应该也是他写的。” 李夫人也听过苏泽的名声,她问到:“就是写《杜十娘》的那个苏泽。” 方知府点头,李夫人又说道:“只可惜他没有功名在身,但凡是个举人。” 说完,李夫人瞥了一眼女儿。 她自己拉扯弟弟长大的时候,家里也穷的很,倒是对女婿家境没什么要求。 相反李夫人也受到弟弟影响,认为那些大家族多是一些规矩森严的假道学,女儿要是真的嫁入大家族也是受苦。 不过堂堂知府家的女儿,也不可能和没有功名的穷书生婚配。 方知府又觉得血压高了:“举人?苏泽这个年纪能中举人?要是明年乡试他能中举人,日后必定能中进士!那城里找他结亲的能排到福州城去!” 以前说“五十少进士”,无论是哪个时代,三十岁前能考中举人都算是年少有为了。 (张居正这种二十三岁中进士的变态例外) 长宁卫给苏泽报的户籍上他现在是二十二岁,明年也就是二十三岁,要是二十三岁能中举,肯定会被延平府的达官贵人抢着结亲。 听说女儿是为了听戏,李夫人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她说道:“你扮作我的侍女,到了于家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方若兰知道自家老父亲在家没有话语权,李夫人这句话一锤定音了,她立刻说道:“多谢母亲!” 忘记标题了… 标题就是纳粟入监,抱歉 (本章完) 第131章 谁试手,补天顷?(卷末,求票) 这次夫人寿宴,于指挥使请了整个府县两级有头有脸的人物。 于夫人也不是大生日,之所以这样操办,自然是为了昭告于家在这次御史清军中过关,并没有被朝廷治罪。 这样做同样也是震慑于家的敌人,告诉他们于家已经腾出手来了。 为了这次寿宴,于指挥使亲自登门,邀请方知府和白知县两位大老爷,以及府县所有官员,给南平城内所有的大人物都送去了拜帖,可以说是相当的重视了。 于指挥使夫人是朝廷敕封的诰命,方知府和白知县也只能出席。 黄家是延平府大族,自然也在被邀请的行列,黄时行带着礼物登门拜访,向于指挥使夫人祝寿。 黄家世代耕读,从宋代开始扎根延平府,就血脉不绝,就算是元代也不曾断了家学。 大明建立之后,黄家也是出了三名进士,举人更是不胜枚数。 黄时行自然是不太看得起于家这种武将世家的。 黄时行登门祝寿,除了是维系家族关系之外,另外的目的就是来听戏的。 不仅仅是黄时行不愿意来于家,城里其他有头有脸的读书人都不愿意来。 于家名声臭不可闻,要是落下一个阿谀将门的名声,阿谀的还是于家这种有过“母慈子孝”传统的于家,那不是给自己留下污点吗。 本来这些家族都是不愿意派人来祝寿的,但是于宗远这些日子宣传于家寿宴上的新戏,成功吸引了这些家族的注意力。 苏泽的新戏文? 写《杜十娘》的那个苏泽? 《杜十娘》名满延平府,就连福州府的士人都邀请拓湖先生前往福州城。 众人对苏泽的新戏自然是有所期待的。 于宗远站在门口知客,心中充满了自豪。 要不是自己请苏泽排戏,这次娘亲的寿宴于家就要出丑了! 于指挥使也知道儿子的功劳,专门让他在门前知客,也算是让他结交人脉,在府县贵人面前露脸。 “知府大人到!” 方知府是私人身份出行,自然没有带官员仪仗,不过伶俐的门子还是很快认出了知府家的马车,立刻大声通传。 于指挥使立刻带着长子从内门出来,隆重迎接方知府一家。 方若兰扮作侍女的模样,跟在母亲李氏身后,扶着李氏下了马车。 这于指挥使家果然气派,不过方若兰却皱眉,她虽然是女子却熟知本朝律令,按道理都指挥使这个级别的世职是不得在军卫外别居的,可是于家从几代前就在城内修了大宅。 于家宅邸甚至比知府衙门还气派,也难怪于家名声这么臭。 不过名声臭依然不妨碍于家的权势,这一次府县有名的家族都被于指挥使请到了。 于指挥使将方知府一家引入内宅,于家为了这次寿宴还专门在后宅拆了一排下人的房子,搭起来一座巨大的戏台,为了这次寿宴于指挥使可以说是花费颇多。 可是有些钱,该花还是要花的,特别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若是不花钱,南平城就会留言四起,说于家败落了。 这可不仅仅是面子问题,狼王不能表现出疲态,要不然就会面临无休无止的挑战者。 等到方知府刚进内宅,苏泽就提着礼物来到了门口。 “苏兄!” 于宗远立刻迎接了上去,于宗远先向苏泽行拜礼,苏泽又向于家拜寿,苏泽将一只他亲手制作的木匣送给了于宗远。 于宗远只觉得匣子非常精致,他问道:“苏兄,这是?” 从明中叶开始,士人风气逐渐奢靡,登门送礼的时候都会有人唱礼。 所谓唱礼,就是大声喊某某某送了多少什么东西。 唱礼人高呼一声:“长宁卫苏公子赠水晶白糖一盒!” 白糖价格不菲,这段时间长宁卫产高品质白糖的消息也在南平县传开了,苏泽这封礼物也算是不错了。 于宗远亲自引苏泽进了后宅,自然有小厮奉上茶饮和干果。 苏泽也感慨于指挥使府中的阔绰,今天为了庆祝指挥使夫人的寿辰,戏台上都绑上了红色的丝绸。 小厮奉上的茶碗也都是景泰蓝的茶具,这种独特蓝色的釉面技术大成于景泰年间,原本是宫廷的供物,后来逐渐在民间也流行起来。 光是这么一盏茶具就要好几两银子,这延平府于家的富庶可见一斑。 也不知道这其中多少钱是喝兵血来的,多少钱是和倭寇走私来的。 苏泽放下手中的茶碗,突然觉得于府内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府内歌舞升平,可以说是往来多豪门,于家为了寿宴一掷千金。 而府外则是倭寇要侵东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四处匪盗不止。 这种奇怪的分裂景象,从于府放大到整个大明都是如此,权门和普通百姓仿佛是生活在两个世界。 就在这个时候,来客也基本上都到了。 只看到戏台之上丝竹之声响起,于夫人身穿朝廷命妇的诰命服,亲自向众位宾客答礼。 紧接着于指挥使宣布寿宴开始,丝竹之声逐渐大了起来,生旦净末丑开始登台献唱。 游园惊梦是《牡丹亭》五十折戏的最精彩的一折,牡丹亭虽然也是传统的才子佳人故事,但是融入了鬼神的剧情。 官家千金杜丽娘对梦中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竟伤情而死,化为魂魄寻找现实中的爱人。 人鬼相恋,最后起死回生,终于与柳梦梅永结同心的故事。 除了剧情跌宕之外,杜丽娘也有别于传统的大家闺秀设定,她勇于追逐爱情,骨子里却蕴藏着对传统礼法的叛离意识和对残酷现实的反抗精神。 这是晚明浪漫主义戏剧的集大成之作,可以说是明代戏剧的顶峰之作。 游园惊梦又分为“游园”和“惊梦”两个部分,讲述的是杜丽娘与柳梦梅那亦真亦幻的爱情故事。 当扮演杜丽娘的正旦唱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在场众多女眷都陷入到沉思中。 年少慕艾,谁不像是杜丽娘那样,有过年少倾慕之人呢? 方若兰跟在她母亲身后,听到这句唱词,也不由的痴了。 能够写出这样唱词的人,又在什么地方呢? 方若兰是跟随方知府来的,被安排在二楼正对着戏台的阁楼上。 而苏泽等普通宾客,则安排在一楼的正堂和花园中,方若兰站在母亲身边向下看去,在角落中看到了身穿粗布儒衫的苏泽。 方若兰的心如同被揪住了一样,非是深情之人,又如何写下如此的戏文呢? 就是不知道苏泽情之所往,到底是何方佳人呢? 高阁之上,拓湖先生何良俊和好友延平府大儒陈默群也在座,拓湖先生眉头蹙起。 他本来是不想来参加于府家宴的,但是听说了于家要上演苏泽的新戏,拓湖先生爱戏如痴,这才应邀前来。 在场众人之中,也是以拓湖先生最懂得戏剧。 无论是故事还是唱词,这出戏水平之高,都是何良俊所从没见过的! 上次见到苏泽,那家伙竟然还说自己不通戏剧! 何良俊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可是如此好的戏文,却偏偏韵脚不工整,许多部分根本不符合南曲的规则! 这又让提倡曲律的拓湖先生非常的别扭。 可是想到苏泽才二十二岁,何良俊眉头舒展开,对着陈默群说道: “后生可畏啊!延平府要出戏剧名家了!” 黄时行的牙都要咬碎了,他赔了几百两银子的报纸已经搅黄了,如今就连他的铁杆跟班,都在偷偷向《拍案惊奇》投稿。 黄家虽然财力丰厚,但是黄时行也只是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子弟,也不可能任由他这么造钱下去。 最近宗族中已经有了风声,要收回黄时行购买的印刷坊,改为盗版印刷《拍案惊奇》,然后贩卖到了其他府县赚钱。 听到这个消息,黄时行更是气得吐血,今日他来于府贺寿,就是为了挑苏泽戏文中的刺。 可是这出《游园惊梦》唱完,风头怕是要盖过拓湖先生改编的《杜十娘》了。 而且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出《游园惊梦》只是一出折子戏,这是整个一出长剧中的一段戏。这出折子戏就如此精彩,整出戏又是什么样的巨著啊? 黄时行已经有了预感,这出戏只要出全了,就是苏泽名扬福建的日子! 黄时行看向坐在角落中的苏泽,更是嫉妒的要喷出火来,看到同龄人扬名,比他印刷坊亏损还难受! 等到游园惊梦唱完,台下静默无声,众人都沉浸在戏中久久无法自拔。 直到有人喊出一声“好”,众人这才纷纷喝彩。 主座上的指挥使夫人只觉得今日大涨了脸面,先让人赏赐戏班众人,接着又要让儿子于宗远去请苏泽,今天这出戏可是让于夫人在府县贵妇之中大涨了声望,这份贺寿礼正是于府最需要的。 只可惜花开易折,在这烈火烹油的时刻,总是会有不如意的事情发生,扰了指挥使夫人的寿宴。 于府之中,欢笑晏晏。 远在宁波抗倭的俞大猷,此时却一脸沮丧。 知兵的张经就任七省经略总督后,提拔俞大猷为副将,命令他整顿兵马抗倭。 不过张经自从上任总督之后,就经常被朝廷言官攻击,他到任浙江三个月没有动静,更是被言官攻击为“养寇自重”。 到了这个月,张经实在是顶不住了,倭寇攻占宁波普陀,张经连下军令,让俞大猷率部出击,夺回普陀。 俞大猷知道大明军队缺粮少银,之前又被倭寇打怕了,他还没整军完毕,普陀又是山城,进攻不容易。 但是张经对他有重用之恩,俞大猷也知道朝廷局势,只能硬着头皮出战。 俞大猷率军前往讨伐,将士们攻至半山,倭寇突然开城门杀出来,俞大猷军措手不及,武举人火斌等三百人被杀。 这火斌也不是普通人,他祖先火真,是洪武年归顺大明的蒙古人将领,燕山中护卫千户。 靖难之役时,跟随燕王朱棣起兵,攻打真定,并以先驰突耿炳文阵营,获大胜,在靖难之役中立下大功劳,封为同安侯。 永乐帝登基之后,火真出塞作战失利身死,永乐皇帝褫夺了他侯爵,改火家为宁波观海卫世袭千户。 火斌和俞大猷一样参加了世职军户才能参加的武举,如今效力于俞大猷麾下,对倭作战十分英勇。 可没想到在普陀山半山被倭寇所杀,据说火斌被围之后誓死不降,被倭寇活活斩成多段,死前依然痛骂倭寇不止。 俞大猷痛失爱将,可是他还来不及悲伤,普陀山之战兵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师。 朝廷要对俞大猷议罪,严嵩一党迫不及待的要将张经这个七省总督提走,换成他们的自己人主政东南。 两派争执不下,最后嘉靖皇帝拍板,免去俞大猷世袭军职,但是还让他为副将,让俞大猷戴罪立功。 俞大猷接到朝廷旨意,手下诸将义愤不已,之前军议俞大猷就上书总督张经,此时并不是攻倭的好时候,兵马钱粮都不充足,俞大猷接受命令出击,才中了倭寇埋伏。 俞大猷止住部将的不满情绪,只是平静的接受了处分,这些年的作战已经让俞大猷明白,自己虽然是一军统帅,但是有些仗不仅仅要算军事,还要打政治仗。 张总督就任两个月没有寸功,朝廷已经对他非常不满了。 皇帝还能让俞大猷继续带兵,那就还有立功的机会。 俞大猷坦然的接受了旨意,重金贿赂了宣旨的太监后,俞大猷回到书房,拆开了从福建寄来的信。 打开书信,这是长宁卫寄回来的信,林默珺将近况告诉俞大猷,当然没有说自己女儿身继任百户的事情。 接着信上附上了鸳鸯阵的阵法图,以及鸳鸯阵的训练方法,俞大猷看完眼睛一亮! 这正是对付倭寇的好阵法啊! 俞大猷如获至宝,将鸳鸯阵反复研读,更是觉得精妙无比! 这边浙江的局势随着普陀之战而岌岌可危,已经登陆外海的鹿大王接到消息,袭击了福建海道衙门巡海的战船,三艘福船失联,怕是凶多吉少了。 更可怕的是鹿大王手下一支倭寇在建阳附近登陆,已经连续攻陷好几个村落,进逼建阳城。 福建都司衙门的紧急军情送到于府,方知府和白知县也都得到倭寇入寇的消息。 欢宴在气氛最火热的时候被拦腰打断,身为延平卫都指挥使,于宗远的父亲全身颤抖。 方知府和白知县也脸色惨白。 福建雨季天气实在多变,瞬间乌云密布,只看到屋外轰隆一声,暴雨如柱一样落下,就仿佛天上开了一个口子,雨水从天倾的地方漏了出来。 东南雨倾。 何人可试手,补天倾? 本卷完 下一卷就要离开南平了,肥鸟也有些没底。 不过剧情也是要推进的,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明天继续保持八千字更新!求票! (本章完) 第132章 风将起,雨绵绵 窗外下着雨,苏泽坐在卫学的教室中,小萝卜头们的读书声混合着雨声,和窗外的蛙声相和,颇有一种“听取蛙声一片”的童真野趣。 长宁卫的平静氛围下战潮涌动,这也算是风暴之前的平静了。 苏泽从南平县城返回长宁卫已经四天了,而伴随着倭寇登陆的消息,整个福建的气氛更紧张了。 延平府下的诸县都开始实行严格的宵禁,也加强了对出入城的盘查。 比起南平县的白知县,延平府的方知府更忙碌了。 南平知县只需要守住南平县城,就可以保住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南平县城的城墙高大,距离海边又远,上一次也只有少量的倭寇抵达城下,民壮首领李虎带人就冲散了这些倭寇。 但是延平府下辖七个县,若是任何一个县出了问题,方知府的日子都不好过。 身为延平府的最高负责人,方知府冒着城外出现倭寇的风险,带着亲卫开始巡查其余诸县。 延平府下的七个县,分别是南平县,尤溪县,将乐县,沙县,顺昌县,永安县,大田县。 这其中最让方知府牵挂的是延平府大田县,大田县是嘉靖十五年才从尤溪县中独立分出来的县,大田县的城墙也最低矮,上一次倭乱的时候就差点被倭寇攻破。 方知府带着护卫开始巡县,往来于各座城市之间的客商也日渐稀少,南平县城外的鬼市也关了门。 这时候苏泽又要感谢新世界号了,多亏了他们“送”来了一船的粮食,长宁卫如今也不需要再为了粮食发愁了。 苏泽又派人向南平城外的于家火药局购买了一大批的火药,然后又通过林显扬和林清远在县衙的关系,从官营的铁厂买了一大批最高档次的闽铁,如今这个局势去月港已经不安全了,苏泽只能自己想办法制造火器了。 邻县的坏消息是一件接着一件,建阳县再次被小股倭寇侵扰,听说建阳城外连片的印刷坊都被烧了一半。 建阳就是那个大明出版业的中心,是附近最富庶的城市,上一次倭乱中建阳就损失惨重,这一次更是人心惶惶,听说逃回城里的大户们哄抬米价,建阳米价涨了三倍。 看到情况不妙,还在福州城清军的鄢懋卿迅速结束了清军活动,又命令福建都司衙门派兵,护卫他,将他从福建盘剥的金银送到京师。 鄢懋卿是朝廷派来的御史,福建上下不敢怠慢,他要是出了意外,福建三司衙门都要倒大霉。 福州城不得不在防御兵力紧张的情况下,依然派遣了五百人护送鄢懋卿返回京师。 之所以要派这么多人,是因为鄢懋卿搜刮的金银就有几十箱子,没人知道鄢懋卿这一次在福建搜刮了多少钱。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之下,长宁卫附近反而出奇的安宁。 背山村和孙典史家附近的几个村庄,纷纷派出青壮来长宁卫训练。 只要听到靶场上鸟铳的枪声,就能给长宁卫百姓带来安全感。 这几日林百户也隔日开船出海巡逻,巡查附近海域的情况。 长宁卫外海有几座无人岛屿,林默珺每次出海就是巡查这些岛屿,防止倭寇登陆这些岛屿,再以这些岛屿为踏板进攻长宁卫。 不过目前来看,鹿大王的大部队还在外海,最近糟糕的天气并不适合大舰队航行,这也给福建准备抗倭留下了时间。 “今日回去好好背诵,另外数学作业明天交给我批改。” 苏泽收起杂乱的思绪,今天的课程结束了,他宣布放学之后,小萝卜头们一哄而散。 苏泽披上蓑衣,这几日连续降雨,苏泽不放心建溪的水利工程,他要去村口看一看,巡视一下河堤。 这几日林默珺不是出海巡逻就是住在校场练兵,林良珺算是野马脱缰,好是疯玩了一阵子。 不过这几日家家都约束孩子早日回家,林良珺没了玩伴,又开始空虚无聊起来。 他看到苏泽要去巡查建溪,也立刻披着小蓑衣跟了上来。 苏泽走到长宁卫村口的建溪边上,束水冲沙的效果显著,整个河床都深了不少。 苏泽也没有偷懒,一直让人加固河堤,看着奔腾的建溪水都被河堤牢牢的固定在河道中,苏泽也就放了心。 接下来是苏泽的那几亩田,土豆和红薯都是耐寒怕涝的农作物,如果不及时派出积水就会减收甚至绝收。 苏泽那几亩田地势高,也早早的挖好了排水的沟渠,见到自己的庄稼没有问题,苏泽这才带着林良珺返回家庙。 林彩娘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如今在家庙吃饭的除了九姑婆林彩娘之外,还有在家庙边上印刷报纸的姚春一家人和熊五。 等到苏泽回来,众人才开始吃饭。 “新的报纸印完了吗?” 姚春立刻说道:“回东家,全部都印完了,明天就让人押运到县城去。” 苏泽点点头,虽然局势紧张,但是他并不准备停办《拍案惊奇》。 越是这种时候,消息越是重要,苏泽将《拍案惊奇》的版一上拿出一块位置,专门刊登延平府最新的消息。 版一版二剩余的位置,则用来连载《牡丹亭》,版三和版四则刊登南平城里读书人的投稿文章,这一期是那篇《女状元》和一篇仿写聊斋的鬼故事。 这时候九姑婆问道:“阿泽,那些西夷要怎么处置?” 阿方索船长一行人被安排在靠近长宁卫的小岛上隔离,如今已经过了七日了。 不得不说这帮家伙真的命大,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暂时没有任何染病的迹象。 不过苏泽也不敢掉以轻心,很多传染病的潜伏期很长,苏泽可不敢将他们都放入长宁卫中。 可老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情,如今山雨欲来,还要专门派人看着他们,送他们粮食和水,所以家老阿公让九姑婆来询问苏泽,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些西夷船员。 “明日我就登岛,姑婆,我准备招募这些船员保卫长宁卫。” “招募?这能行吗?” 九姑婆心中充满了怀疑,有些西夷长得和恶鬼罗刹差不多,据那些看守他们的人说,有些西夷完全不知道廉耻是什么,经常赤身裸体的打闹。 而且他们被苏泽关了七天,还抢走了船上的东西,能乖乖的给苏泽效力吗? 苏泽微微一笑,其实新世界号上的船员本身就是一群雇佣兵。 除了几个葡萄牙人船员,以及随船的神父之外,剩余的船员都是阿方索这次远航之前临时招募的。 从古至今,海上的生活都是非常危险和痛苦的。 出海航行无异于一场豪赌,这个时代的海员,基本上都是出海搏命的亡命之徒。 船主购买了船之后,会雇佣专业的船长,然后将钱交给船长去雇佣船员。 每一个船长手下,都有一批有技术的船员,比如新世界号的大副就是阿方索船长的学徒,随船神父(兼职船医)也是和阿方索船长合作多年的。 但是船长也不可能对每一个船员都负责,骨干班子搭起来之后,阿方索船长会让大副二副带着钱,去港口码头招募愿意出航的船员。 有的历史学家认为,最早的公司结构就是在航海中出现的。 船东是出资人和董事长,在现在尼德兰和荷兰,甚至会有不止一个船东,一艘船的出资人可能高达百人,这就是最早的股份制雏形。 每一次出海航行都类似于最原始的股票投资,出资人赌的就是船能满载货物返航,他们就能获得高额的回报。 如果船沉了,那自然就是投资失败血本无归。 船长就是职业的ceo,有经验的船长可以从一次成功的远洋中分到大额利润,但是失败的航行可能会直接丧命。 船长拿着钱去雇佣船员,这等于也分担了风险,每个人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大家都是拿钱办事,远洋是一场所有人都参与的豪赌,谁死了都不要埋怨别人。 反正都是雇佣兵给钱办事,给谁打工都是打工,苏泽相信只要开出足够的条件,肯定有人愿意替长宁卫卖命的。 第二天总算没有继续下雨,苏泽乘坐卫所的小船,登上了关押新世界号船员的小岛。 阿方索船长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他见过贪婪的大明官员,可是没见过苏泽这么贪婪的。 从他被驱赶到这座岛上,新世界号被拖回长宁卫船坞开始,阿方索就知道这位大明的军官是要连船都抢走了! 阿方索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冒着风暴坚持航行,如今自己连船都丢了,就算是侥幸返回马尼拉,那这次失败的航行也会让他身败名裂。 可偏偏自己的命还在别人的手上。 阿方索船长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糟糕的情况,他的船曾经在印度搁浅过,但是靠着良好的沟通能力,阿方索船长忽悠当地的印度土邦王公协助他修好了船。 阿方索发现这个土邦占据了一座非常好的港口,他向果阿的葡萄牙总督汇报了这件事,等到他下一次来的时候,那个曾经帮助他的印度土邦王公已经被驱赶,这座港口成了葡萄牙人的贸易站。 不过很显然,这个大明朝的军官并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 阿方索从事远东航行,也是受到马可波罗游记的影响。 这位伟大的意大利冒险家,用不吝盛赞的笔墨介绍了这座富饶的东方古国,马可波罗抵达中国的时候还是元朝,他的游记也让欧洲冒险家前赴后继,寻找通往远东的航线。 阿方索如今也知道,大明朝并不是满地黄金的天国,大明根本不是马可波罗笔下那么友好,但是阿方索也知道大明朝是个强大的帝国,可不是印度那些土包子王公。 这些日子,阿方索都在思考,如何和大明那个年轻的军官交流,能不能让他放自己返回马尼拉。 就在阿方索思考的时候,茅草屋子外传来动静,苏泽带着人登岛了。 激动的船员们,本来还想要围上去找苏泽要个说法,可是看到护卫苏泽的鸟铳队黑洞洞的枪口后,这些船员们立刻老实了不少。 苏泽直接来到了阿方索船长的草屋,阿方索船长想了无数的开场白,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什么时候能回马尼拉!苏泽阁下!随便囚禁我的船员,可不是文明人的做法!” 苏泽微笑着说道:“擅自占据澳门,同样也不是文明人的做法。” 听到澳门,阿方索愣住了,为什么这个消息苏泽也知道? 阿方索判断苏泽只是一个普通的基层大明军官,长宁卫残破的设施也能验证他的猜测。 可是以阿方索对大明军官的了解,那些桀骜又贪婪的大明军官,是不可能学习其他语言的。 他们对自己语言的骄傲程度,不亚于皮埃尔对法语的骄傲。 可是偏偏这个苏泽能说法语,甚至还能说葡萄牙语,连西班牙语和马六甲土著方言都能说上两句。 真是见了鬼了,那个苏泽只是找了几个人谈话,就彻底摸清了自己这艘船的底细。 而葡萄牙人占据澳门这件事,在这个时候依然是很少人知道的秘密,这个苏泽竟然知道这件事! 嘉靖三十二年,葡萄牙人在准备登上澳门时托言商船被风浪冲击缝裂,货船潮湿,要求借地晾晒,他们贿赂了广东海道副使汪柏,从而登上了澳门获得了暂住和贸易的权利。 能够在严密的大明朝开出一个贸易口子,这一突破性成果是葡萄牙人在远东近年来最大的收获,不过这个消息也是严格保密的,在马六甲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实际上,一直到了今年,葡萄牙人依然不被允许在澳门过夜,他们白天做完了生意,晚上就要返回船上住,只不过这条禁令已经没有多少人执行了。 可是澳门这件事,在大明还是一件保密的事情,只有阿方索这样的“自己人”,才知道多了澳门这个重要的港口。 苏泽这个大明朝基层的军官竟然知道! 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新卷开始,有些要交代下,有点啰嗦。 这章就要从南平县到延平府了,不过南平的地图还会有用。 不过主角要涉入到东南沿海复杂的局势中了,这一卷预计比前面几卷都长,大概四十万字。 感谢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133章 倭乱的根源 阿方索是个宝啊! 苏泽感慨道,这位老船长精通葡萄牙语、汉语,还会说西班牙语和法语,苏泽在他这里就开了三个技能! 分别是葡萄牙语、法语和西班牙语! 和阿方索用这些语言聊天就能涨技能,果然语言才是最容易刷的技能。 苏泽只是遗憾,自己的汉语应该是满级了,所以没有汉语技能可以刷。 阿方索并不知道苏泽将他当做刷经验的npc,老船长实在疑惑,怎么这个大明军官懂得这么多的语言,而且还轮着用各种语言和自己聊天? 为了方便在阿方索这边刷技能,苏泽将老船长安排到了长宁卫边上,每天没事做就找他聊天。 让阿方索震惊是,一开始苏泽和他聊天,只能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用短语交流。(当时lv1) 可是没到四五天,苏泽已经能够用完整的句子和阿方索聊天了。(升级lv2了) 这堪称恐怖的进步速度,让阿方索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学习语言的天才。 苏泽这几天和阿方索聊天,除了刷三个语言技能之外,另外就是向他打听局势。 阿方索被从岛上安排到长宁卫上,虽然苏泽让人严加看守,但是好歹到了陆地上。 老船长已经认了命,对于苏泽的询问是知无不言。 新世界号是一艘往来新大陆的商船,听到这里苏泽直流口水,只可惜这艘船不是从美洲开回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苏泽可就一下子发达了。 从南美开往马尼拉的船上,可都是载满了南美的黄金和白银啊! 大明朝非常缺银子的。 原因是很简单,大明朝就不是产银国,银矿的储量不大,根本没有足够的可以流通的银子。 可是稍懂货币政策的人都明白,如果市面上的货币不足,就会引起严重的流动性危机。 从秦汉开始,中国主要的货币一直都是铜币,钱这个东西一直以来说的都是铜币。 而金这个东西,从秦汉开始就只有宫廷和顶级权贵当做奢侈品在用,在汉代的时候王侯都舍不得花金子,把金子当做陪葬品带入地下的。 缺银和缺钱,货币短缺一直困扰大明朝,是大明财政第一大的问题。 这时候聪明人就要问了,同样是封建王朝,同样是民间贸易盛行,可为什么南宋和元朝不缺呢? 元朝本身就以贸易立国,而南宋海贸也非常的昌盛,中华丰富的产品可以出口创汇,换来大量的银和铜回来。 但是大明朝从洪武年开始海禁政策,几乎断绝了海外银钱的输入,缺乏货币的问题就更加严重了。 在缺乏货币的大背景下,寻找替代品的想法自然产生了,于是大明宝钞应运而生。 在大部分人的想法中,宝钞这种信用货币是进步的体现。 可实际上,大明宝钞可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纸币,它更像是官府发行的一种福利券或者购买券。 最典型的,就是官府可以用宝钞来买你的东西,官府可以用宝钞来换你的银子和铜钱,但是你不能拿着宝钞向官府换铜钱和银子。 平心而论,洪武朝的宝钞还是受到控制的,贬值的不算太厉害,至少没到废纸的地步。 那时候宝钞还算是有些信誉,民间也还能流通。 其实不流通也没办法,当时朝廷支付给烧盐的灶户,养马的马户的钱全部都是宝钞,那时候支付给官员的俸禄也都是宝钞,伱不用宝钞也没有别的用啊。 虽然宝钞也在贬值,但是好歹还能用,洪武一朝也就凑合着用了下去。 可是到了永乐年,宝钞就迅速贬值为了废纸。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朱棣为了宣扬自己的正统性,开始了很多国家性的工程和大型征战,比如迁都修建故宫,编写永乐大典,郑和下西洋,还有对蒙古等周边草原势力的征战。 诚然,这些对于国家是有益处的,但是现实问题一直存在,如何在朱元璋规定的不增加赋税的基础上,也就是在财政收入不增加的基础上,支撑这么多的大型工程和战争呢? 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了,那就是印钱! 无节制的印钱开始之后,宝钞迅速贬值到了连废纸都不如的地步,民间也不傻,宝钞一天一个价,买东西都要论斤称,谁还愿意接受宝钞啊。 在永乐后期也曾经试图挽救宝钞,进行过救抄运动,比如强制使用宝钞,比如发行更大面额的宝钞,可毫无意外的都失败了。 经过两朝的折腾,宝钞眼看是救不活了,就连官员都拒绝领宝钞做俸禄,大明朝的货币体系只能重新回到了铜钱和银这两条路上。 可是在推行宝钞的时候,朱元璋曾经发布过“禁钱令”,就是为了保证宝钞的流通,禁止铜钱的使用。 可等到宝钞已经崩溃后,朝廷再想要让百姓用钱,民间已经没有足够流通的铜钱了。 比如和福建相邻的江西,一般把米当做货币,山西用毛皮,四川用丝绸,最离谱的是云南基本上用贝壳,几乎退步到了以物易物的时代。 “钱法不通”,也是明代自始至终没有解决的一个顽疾,就算是通行铜钱的福建,用的大部分也都是前朝的古钱,大明朝官方铸造的钱币在福建也很难流通。 甚至在大明朝的核心地区南北直隶,也是私铸横行钱法混乱的。 大明朝很多名臣都是试图解决钱法不通的难题,可是都只能短暂的疏通,最后还是无法再全国统一铜币的使用,杜绝私钱和假钱。 到了这个时候,宝钞和铜钱都无法作为统一货币了,到了这个时期银成为通用的货币,已经是无法阻挡的大势了。 但是使用银子还是有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中原本身就不产银,银的总量很少。 市面上货币紧张的结果,就是银的价值是一直上涨的,明天的银子永远比昨天的银子更值钱。 银子的购买力一直涨,傻子才会将银子花出去,只要将银子屯着就能升值,为什么要用呢? 而所有人都这么想,流通的银子就越来越少,银的价格就涨的越快。 而在这个时间点上,倭国的石见银矿被发掘出来了。 石见银矿是一座巨大的银矿,从十六世纪发现之后,足足开采了四百年才枯竭。 整个十六世纪,全世界三分之一的银都开采自石见银矿。 倭国人又吸收了朝鲜学习大明,然后再传过来的先进冶炼方法——吹灰法,提炼出了纯度高的白银。 这时候东南沿海的大明商人,很快发现了倭国人手上有了白银。 倭国有了白银,自然要买买买,而大明朝就是亚洲最大的生产品中心,倭国商人也争先恐后的涌入大明,想要和大明贸易购买商品。 明代中期愈演愈烈的倭乱,就是在这样背景下爆发的。 嘉靖倭乱的起因就是倭国使团争贡的时间。 在当时,要和大明贸易,就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朝贡贸易。 朝贡贸易是国家和国家的贸易,贸易对象是大明和倭国,所以来大明的商团需要倭国的小朝廷颁发的勘合,用来证明贡使的身份。 事件是起源于日本大名细川氏和大内氏势力各派遣对明朝贸易使团来华贸易,两团在抵达浙江宁波后,都手持倭国的勘合,于是互相指责对方的勘合是假的。 因为勘合真伪之辩而引发冲突,在浙江宁波爆发了武力杀戮事件。大内氏代表宗设沿路烧杀抢掳,对当地居民造成很大损害,追击的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等明朝官兵战死。 这一事件直接导致明朝政府废除福建、浙江市舶司,仅留广东市舶司一处,也导致明朝与日本的贸易途径断绝,倭寇滋生,为后来的“东南倭祸”埋下了伏笔。 而倭乱久久不能平息,除了因为倭国需要大明的商品之外,大明也同样需要倭国的白银,东南海禁之所以时松时紧,到了后面隆庆年干脆放弃海禁开关通商,其实都和大明朝缺银有关。 而历史的巧合性就在于,不仅仅是倭国发现了石见银矿,欧洲人在南美也发现了大量黄金和白银。 马尼拉大帆船的贸易路线,就是从南美拉来白银,然后在马尼拉或者东亚换成商品,再运送回欧洲,这也导致了南美白银流入中国。 之前说大明朝实物征税的问题,之所以在张居正时期才能通过折银的一条鞭法解决,原因也是到了张居正主政的时期,大明朝才有了足够的流入白银,来进行这项财政改革。 苏泽看着阿方索船长的航海图,看着倭国流口水。 石见银矿可是一座大宝库啊! 倭国如今正处于所谓的“战国时代”,现在是嘉靖三十三年,等到六年之后,地域武士中实力最强的织田信长崛起,在桶狭间以两千人马击败今川义元四万大军,名声大振,开始了二十年的统一倭国之路。 现在的倭国,可以说是村战打出了狗脑子,正是混乱的时期。 苏泽当然不是想要和倭国贸易,苏泽看中的就是石见银矿! 若是等到丰臣秀吉统一倭国,成为摄政关白之后,那就没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了! 除了倭国乱做一团,这个时候的欧洲同样也是混乱无比。 法国背弃了宗教虔诚,和奥斯曼帝国联合,组成鸢尾花与新月的同盟,和哈布斯堡为首的神圣同盟展开了混战。 而马丁路德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拉开的宗教改革序曲却没有停歇,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冲突愈演愈烈。 整个世界都在走向混乱的大争之世,十六世纪是历史的十字路口,决定了今后五百年世界的大势。 畅想了大势之后,苏泽再看看墙上的长宁卫海图。 哎,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别说欧洲的战争了,就连倭国的内战也和苏泽无关。 还是先对付即将登陆福建的倭寇鹿大王吧。 从阿方索口中,苏泽也打听到了鹿大王的消息。 鹿大王是鹿儿岛的一伙流浪武士的首领,投入明山和尚徐峰麾下之后,在倭国募集浪人武士,组建了一支全部由真倭组成的海盗团伙。 鹿大王麾下据说有真倭千人,但按照阿方索的消息,鹿大王这次进犯东南足足带领了真倭一千五百人。 鹿大王有大小船只近三十艘,如今已经向东南沿海地区各方势力发布照会,要封锁东南海疆。 按照阿方索的说法,虽然大明东南地区经常闹倭寇,但是在混乱中还是有一些秩序的。 比如鹿大王这样的真倭要入寇的时候,会照会这附近的商船和其他势力,限期让他们离开作战区域。 阿方索也已经接到了照会,本来他打算在月港完成了货物交割之后,就在限期内撤离东南海域的。 鹿大王给阿方索这些葡萄牙人下的最后通牒是九月初,和当初苏泽从张海虎那边得到的消息一致,这么算这就是鹿大王准备全面入侵东南的日子。 倭寇这么做当然不是说倭寇守规矩,而是在海上讨生活,经常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况。 今天的倭寇,明天可能接受葡萄牙人的雇佣,去镇压某个试图反叛的南洋土邦。 而倭寇可能在某一天也需要和葡萄牙人做生意,购买他们的粮食和武器。 要知道这些倭寇在福建烧杀辱掠的时候,可谈不上有什么道义可言。 对于苏泽和长宁卫来说,倭寇是生死大敌,只有死掉的倭寇才是好倭寇。 长宁卫的气氛更加紧张,苏泽一边读着俞大猷寄来的兵书,一边在铁匠铺折腾,总算是将铁匠技能肝了上去。 不得不说铁匠技能实在是太难肝了,苏泽几乎将长宁卫的农具都重新回炉重造了一遍,这才刷到了lv3,10/300。 等到了七月二十七日的时候,苏泽总算是将俞大猷的兵书看完了,系统弹出提示音: 【阅读兵书,“兵法”技能20,lv5,3/1000】 【兵法技能突破lv5,请抽取被动技能。】 过渡章节,我是断章狗,别骂了别骂了 1财政问题先讲一个大概,关于钱法不通的问题还有很多原因,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2倭乱原因很多,白银说一家之言,但是也算比较可信。 后面万历年丰臣秀吉进攻朝鲜,向大明求的停战条件也就是从宁波入贡,就是要通商港口,不过后来明军战胜了,日本也开始锁国,这事情就没有再提。 3政策很复杂,其实禁海也不能说全没有好处,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而认为开海禁就能解决一切问题,那也是幼稚的。 4肥鸟不是清粉,我认同清廷是反动残忍的,封建王朝就没有好东西,如果不认同我,可以读一读《南明史》,治疗低血压。 (本章完) 第134章 兵法升级,三紫! 兵法技能终于到lv5了,只见到眼前闪过三道紫色的光芒,苏泽一喜,自己的运气又回来了? 这三个被动技能分别是: 【紫色被动——韩信点兵:统兵作战时,兵法技能2,魅力5。】 【紫色被动——萧何佐赞:统筹后勤时,兵法技能2,魅力3,智力2。】 【紫色被动——张良之谋:制定战略计划时,兵法技能2,智力5。】 这下子苏泽愣住了,这三个技能实在是太好了,他每一个都没办法取舍。 这三个技能分别是一线指挥作战、后勤补给和战略制定三个方面的内容,也对应了军事将领三个方向。 舍弃哪一个都让苏泽非常心疼,只可惜现在只能选择一个。 苏泽思考了半天,首先还是排除了第一个。 亲自领兵作战,现在手下有林默珺已经足够了。 苏泽纠结的是第二个和第三个被动。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西汉开国三杰中,汉高祖评定功劳萧何第一,却无人不服,原因就是萧何一个人挑起了楚汉争霸时候的大汉后勤工作,而且从没有出过任何差错,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将粮食送到军中。 后勤工作是一项相当复杂又专业化的工作,但是苏泽还是很快决定放弃了这个被动。 原因也很简单,近现代军事的一个重要变革就是后勤制度化和专业化。 一个人无法完成复杂的后勤补给,那就将工作拆分下来,形成专业的参谋机关去做。 而第三个技能,才是苏泽最需要的! 百将易得,一帅难求! 战略家才是古今中外最稀缺的职业! 苏泽果断的选择了第三个被动技能,苏泽看着剩余的一点自由属性点,将这个属性点加在了力量上。 原因也很简单,在肝“铁匠”技能的时候,苏泽的力量偏低,耽误了肝技能的效率。 而目前来说,当务之急是将铁匠技能迅速升到lv5,才能开始尝试制造火器。 不过lv5到底能不能制造鸟铳,苏泽还是没底,要知道枪管这东西的制作难度可是不低的,一旦造不好那可是要炸膛的。 相比之下,火炮的铸造难度反而要低一些,可是铸造火炮需要的大量的金属材料,不仅仅需要铸造技能,还需要冶炼技能。 手下还是人才太少了啊,无论是造枪还是造炮,都是需要反复试验的,也不知道现在大明朝哪里有能铸炮和造枪的人才。 加完了属性点后,面板变成了: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10(上次少算一点) 力量:10 敏捷:4 魅力:6 感觉了一下肌肉中的力量,苏泽感觉自己又可以冲到铁匠铺子挥舞一百下铁锤了! 第二天,又到了月底进城读书的日子,苏泽正准备骑马进城的时候,林良珺突然冲进了家庙,对着苏泽说道:“阿泽哥!我哥让我通知你别进城了!矿盗作乱,已经切断了进城的道路了!” 苏泽勒住了缰绳,他想到了建溪上游的那些矿坑问道:“矿盗作乱?就是建溪上游的那些?” 林良珺说道:“快去百户所,我哥喊你过去议事呢!” 苏泽跟着林良珺来到百户所,只看到林默珺已经召集了手下小旗,正在百户所内议事。 林默珺坐在上首,苏泽越过众多小旗直接在她侧面坐下,正在汇报的小旗立刻向苏泽见礼,然后说道: “百户,苏先生,这伙矿盗也不是第一天作乱了,矿盗首领邓岱,号称邓茂七后人,手下汇聚了一批流民,就在山中私开矿。” 原来是矿盗啊,不是矿工造反啊。 一开始苏泽以为是上游那些官办矿坑的矿工造反,没想到是矿盗。 自己怎么把矿盗这个大明特色的造反团体给忘记了。 福建也是有悠久造反传统的,其中明中叶最大的一次造反活动,叶宗留和邓茂七的起义,就是源自于矿盗。 福建、浙江和山西一代还有些银矿,朝廷禁绝百姓私自入山采矿,但是有些活不下去的流民就会躲进山中私自开采,形成矿盗群体。 叶宗留和邓茂七从正统九年开始起事,明廷足足用了六年才平定了叛乱,而邓茂七就是延平府沙县人,也难怪今日造反的邓岱号称邓茂七后人。 叶宗留和邓茂七被平定了之后,大明朝廷依然无法禁绝活不下去的流民躲进山里成为矿盗,等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府县也都当这些矿盗不存在,反正只要他们不下山造反就行了。 苏泽问道:“这邓岱怎么现在造反?” 侦查的小旗说道:“苏先生,还是那矿监胡太监逼迫太甚,官坑中的矿工实在活不下去上了山,胡太监又调兵上山抓人,这才惹了邓岱起事的。” 苏泽只能感慨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无论前人做了多少失败的示范,后人都不会吸取任何教训。 “那现在矿盗情势如何了?” “听说府里调延平卫出城弹压,也不知道官军到了没有。” 林百户说道:“我们长宁卫是海卫,弹压地方不是我们的职责,只要这些矿盗不进攻长宁卫,我们还是先不要妄动吧。” 接着林百户对苏泽说道:“道路不通,苏先生还是先不要进城吧,等官军驱赶了矿盗再说。” 苏泽也只能点头,没想到倭寇还没到,南平就先乱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会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延平卫于指挥使非常不情愿,但是镇守胡太监被矿盗困在官坑中,矿盗作乱的事情若是再不解决,消息传开了,方知府和于指挥使都要倒霉。 最后于指挥使只能勉强的派了手下三个百户,让部将陈雄为总旗,带兵出城平叛。 道路切断,苏泽只能等着官军平叛的消息,不过他也没闲着,他带领一群军余登上了新世界号,将炮室的四门佛郎机炮拆了下来。 “慢点!向左!” 小萝卜头觉得有趣,看着苏泽指挥着士兵用吊索将佛郎机炮从船上放下来,苏泽又用船坞中的木料打造了木质炮车,将佛郎机炮安装到了炮车上。 “阿泽哥,这不就是炮吗?咱们长宁卫也有过,威力真的那么大吗?” 苏泽想起来长宁卫也有过废弃的铸炮厂,他笑着说道:“威力大不大,我们马上试试就知道了!” 阿方索船长和新世界号上的炮手眼看着苏泽将佛郎机炮拆下来,老船长早就放弃了抵抗。 不过苏泽不仅仅要他的炮,还要他的炮手,阿方索船长总有一种别扭的感觉,这剧情怎么和他那分居的妻子和隔壁老王联手向他索要财产那一幕这么像? 新世界号上的炮手也是船上少有的葡萄牙人,这年头炮手绝对是军队的高技术兵种,如果是军舰上负责操炮的都得是军官。 长宁卫众人,包括林百户和家老阿公在内,都随着苏泽来到了长宁卫外的临时炮场上。 固定好了炮车,苏泽让佛郎机炮手装填火药炮弹,然后将子筒装进母筒中,命令炮手点燃了引线。 苏泽远远的躲在后面,这年头的炮手可是妥妥的高危职业,死在自己大炮炸膛下的炮手,要比死在敌人炮火下的炮手都多。 一声巨响过后,炮弹从炮口飞出,实心铁球在地上弹跳了几下,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瞄的准,跳动的铁球准确的落在了废弃的木屋上,将木屋的一面墙轰塌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林默珺半天才说道:“有这样的神兵利器,也难怪我爹会败于倭寇之手。” 长宁卫众人都有些后怕,若不是新世界号搁浅在岸边,光是这四门火炮就足以击败长宁卫的舰船了。 和长宁卫众人的震惊不同,苏泽对于佛郎机炮的威力很失望。 就这?就这? 也难怪大明朝廷在得到红衣大炮之后,很快就放弃了佛郎机炮,到了崇祯年间的时候,明廷基本都铸造红夷大炮了。 佛郎机炮的威力实在是普通,这样的炮弹也只能用来杀伤密集的人员,或者杀伤木质的舰船,用来攻城肯定是不行的。 苏泽将炮手喊过来,用葡萄牙语对他说道: “你写一篇炮手发射的训练手册出来,就可以和阿方索船长一样住在岸上。” 这名葡萄牙炮手早就受够了小岛上的脏乱环境,立刻就喜滋滋的答应下来。 林默珺语气低落的对苏泽说道:“有这样的神兵,练兵还有什么意义?” 苏泽看到林默珺神情落寞,显然是被大炮的威力弄得怀疑人生了。 苏泽说道:“想要炮兵淘汰步兵,还早着呢!” 林默珺看向苏泽,只听到苏泽说道: “炮兵所费巨大,一枚炮弹包含火药,这大炮一响就要近一两银子,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可不是说着玩的。” 林默珺倒吸一口气,一名训练有素的正卒,一个月也最多花费二两银子,这两发炮弹就抵得上养一个月正卒了。 苏泽又说道:“另外炮也是有寿命的,一门火炮保养的再好,时间长了也会有炸膛的风险。” “除了耗费巨大之外,火炮笨重不容易移动,若是被人冲到阵前,炮兵就成了俘虏了。” “另外对付炮兵,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 林默珺立刻问道:“什么应对之策?” 苏泽说道:“散开阵线,士兵不要聚集在一起,炮弹的威力自然就下降了。” 林默珺道:“不列阵如何御敌?” 苏泽说道:“这自然要加强训练,只有单兵素质上去了,不列阵也能对敌。” 剩下的话苏泽没有说,散兵战术也依赖于武器的进步,要等到下下一代栓式步枪研究出来,散兵战术才能发挥出威力来。 不过在进入火炮时代之后,步兵的指挥官也在改进战术,利用分散的士兵降低火炮杀伤,利用防御工事抵抗火炮的轰炸,这些都是自然而然出现的。 炮兵和步兵,就像是一对相爱相杀的死敌,不断发展出克制对方的战术携手发展前进。 安慰完了林默珺,还没等到将佛郎机炮推回长宁卫,负责打探消息的小旗匆忙跑到炮场。 “延平卫大败?三个百户全军覆没?” 苏泽和林默珺都倒吸一口气,延平卫再拉胯,也不至于连矿盗都打不过吧? 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吧? 苏泽连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探消息的小旗说道:“邓岱的矿盗中有一群手持倭刀的精锐,那延平卫陈百户领兵到了矿山下,就被这群精兵冲破了本阵,那陈百户当场就被砍死,邓岱带伏兵杀出来,延平卫全军覆没!” 苏泽和林默珺不禁愕然,这下子南平县的局势要更糟糕了。 延平卫战败的消息传到南平县城,整个县城的气氛更紧张了。 知府衙门中,方知府来回踱步,去救矿监的三个百户全军覆没,这下子邓岱的矿盗团伙要更难平定了。 府衙兵房和幕僚们商议了半天,也没能拿出什么有用的方案。 方知府着急上火,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返回后宅,发现女儿方若兰准备了一桌饭菜,正在等自己。 方知府心中一暖,方若兰立刻端上饭碗道: “爹您还是先吃饭吧。” 方知府匆匆吃完,方若兰又端上凉茶,喝完了凉茶之后,方知府忍不住说道: “这延平卫也太废物了!三百人竟然打不过矿盗!竟然让局势败坏到如此地步!” 延平卫这么大的损失,自然是瞒不住上面了,现在镇守太监没救出来,还折损了这么多兵力,关键是邓岱打响了名声,附近的匪盗必然会投靠他,要是继续坐大延平府就永无宁日了。 方若兰说道:“爹,女儿早就说了,延平卫金絮其外,早就败絮其中了,上次倭寇攻城延平卫无人敢出城迎战,您还非要派他们去平乱。” “那要派谁去?” 方若兰说道:“长宁卫啊,上次黑山贼就是长宁卫平定的,那黑山贼的脑袋还在城墙上挂着呢?” “可是长宁卫归海道衙门和备倭把总司管啊。” “爹,矿盗中有用倭刀的,定是有倭寇混入其中,备倭也是长宁卫的职责,爹可以先以此调兵,再向上面解释。” “真是如此!我这就去行文!” 方若兰又说道:“请长宁卫出兵,爹爹也要许下点什么,要不然他们不尽心,局势就不可收拾了。” 方知府摸着胡须说道:“女儿以为要许些什么?” 方若兰一笑:“女儿以为这赏赐不该府衙出,爹以为呢?” 大家不爱看,以后大段科普内容发这里,不贴正文了,和大家说一声抱歉。 (本章完) 第135章 倒霉的矿监 方知府立刻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延平卫平叛不力,事情是他们搞砸了,那请长宁卫出动的代价就应该延平卫出。 这时候如果长宁卫能够收拾这个烂摊子,不让事情捅到上面去,对延平卫也是最好的结果。 一想到这里,方知府立刻让手下人联络延平卫于指挥使。 于指挥使也在头疼了,三个百户全军覆没,这事情可千万不能上秤,一旦上秤那可就是千斤重了啊。 前几天兵部的公文,俞大猷在宁波折损了一个武举人和三十多官兵,他这个浙江副总兵就被褫夺了世职。 于指挥使这边折损了三百人,还不是直接囚车送到京师问罪啊! 胡矿监可是宫里的人,他现在被矿盗围了,若是胡太监出事,事情就压不下去。 当务之急还是将胡太监救出来。 这时候知府衙门传话的人过来了,于指挥使听了方知府的办法大喜过望。 长宁卫能剿灭黑山贼,肯定是有战斗力的。 虽然许下好处有些肉疼,但是总比丢官罢爵好啊! 于指挥使想了想,立刻喊来小儿子于宗远,让他亲自去长宁卫一趟,和苏泽商谈出兵的事情。 于指挥使也不是舍不得银子,只要能够平定矿盗,三个百户的战死的事情想办法压下去,那事情也算是解决了。 这些日子于家真的是流年不利,于指挥使想起那个胡矿监,要不是他激怒旷工,也不会招惹如此祸事了!于指挥使又在家中咒骂胡矿监起来。 被于指挥使咒骂的胡矿监,此时正在屋子里忙碌着。 这位被众人咒骂为狗宦官的胡太监,其实到了延平府都十分的低调,他没有在南平城内住下,而是在矿区边上建造了住宅,就住在了矿区附近。 矿区已经被围了,胡太监散了家财,招募了一些矿工,总算是将矿盗挡在了外面。 不过现在出也出不去了,胡太监也清楚自己手下矿工的战斗力和忠诚度,让他们看守防御还行,让他们突围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所以胡太监干脆躺平,就闭门等着延平府县来救好了。 胡太监此时正在忙碌着,他将一块蓝色的矿石放进研钵中砸碎,然后用研磨杵磨成细沙。 胡太监小心的将蓝色的砂粉倒入白瓷瓶中,然后倒入清水。 这一套飞水法,可以祛除泥沙,再过滤一遍,等到明日沉淀之后就能得到蓝色的颜粉了。 胡太监本来是织染所的太监,原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 后来皇帝要开矿,也不知道是哪位贵人推荐的,胡太监就被派到了南平,做上了矿监。 以外人来看,这位胡太监可谓是升职加薪,讨了一个好差事。 可实际上冷暖自知,胡太监喜滋滋上任之后,才发现这个倒霉差事。 为什么是个倒霉差事呢,胡太监过来开采的这座银矿,在南宋时期已经开采过了。 皇帝也不知道哪里翻出来一本堪舆图,知道了这里有银矿,工部多次上题本,请求皇帝不要开矿。 工部的理由也很简单,这矿,南宋末年就不开了,这说明矿几乎被采完了,咱们再去挖也挖不出什么了。 皇帝不听。 等胡太监到了之后才发现,虽然矿脉中还有矿,但是这些矿都比较深,开采难度大危险大,可是为了皇帝的任务,只能硬着头皮开矿。 结果是,胡太监在南平开矿五年,花费了一万两银子,最后只挖出来七千两银子。 这期间胡太监可是被喷惨了啊! 福建道给事中参奏他贪污银子,天可怜见,胡太监账本上清清白白,开矿五年挖了七千两银子,真的是一分都没有贪污。 工部说他糟践开矿的银子,胡太监也只能再次附上账本,也亏得他老实谨慎,这开矿一万两银子还真的都花在该用的地方。 宫里,朝廷都派人来查,胡太监平白贴了不少积蓄贿赂,这才将真实情况送到了皇帝案头上。 天可怜见,这矿里真的没多少银子! 就这样,胡太监守着这“肥”缺儿足足五年,宫里人都知道这份差事坑人,没有人愿意来顶缺。 皇帝也知道自己当初不听工部的劝阻,干了这个赔本的买卖,但是也不肯撤了这个矿监。 朝臣是隔三差五将矿监的事情拿出来喷几下,胡太监这些年都被喷麻了,算了,反正太监就是奸佞就是了。 胡太监干脆谁也不理会,就躲在矿监中自娱自乐。 胡太监的爱好就是研究颜料染料,他是从织染所出来的,面对这山中各色各样的矿石,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胡太监除了喜欢颜料之外,也喜欢研究矿石,他发现各种不同的矿石形态各不相同,他搜集了不少各类矿石,还给山中的矿坑绘制了矿藏图。 至于为什么矿盗叛乱,胡太监也是哑巴吃黄连。 他在山中开矿已经五年了,对矿工谈不上多好,但是也谈不上多苛刻。 但是官办的矿坑,待遇也就这个样子。 这就要说道另外一件事,让胡太监被科道言官们抓着弹劾的事情了,那就是官办的矿坑年年亏损,但是躲在山里的矿盗却能发财。 自从胡太监在南平开矿后,邓茂就在山中私挖,这些年来官矿是日益亏损,但是私挖日益猖獗。 胡太监也想过措施,阻止矿工逃入山中,可是官坑的待遇也就这样,他也没办法提高矿工待遇。 可是在科道言官那边,就成了胡太监逼迫太甚,导致矿工落草为寇造反。 胡太监一开始还会上本辩解,但是久而久之干脆也躺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破差事皇帝换谁来是爱来,守陵的活儿和这个差事比起来都算是轻松的了! 现在邓茂反了,胡太监更是躺的彻底了,要不是被那邓茂抓了,大不了也上山做个矿盗? 反正自己也是个没根的人,六根清净无牵无挂,做个矿盗说不定都比做这个监矿太监挣的多。 那边南平县城里,于宗远从父亲于指挥使那边领了差事,于指挥使这次也算是下了血本,派出五十亲信家丁护送于宗远赶往长宁卫,商议请求长宁卫出兵平乱的事情。 于指挥使也和儿子交了底,这次延平卫也愿意出血本,无论是县城里的铺子,还是延平卫的其他产业,又或者是延平卫城外的那些田庄,只要能平定矿盗之乱,都可以割给长宁卫。 得了父亲的指使,于宗远连忙骑着马出城,绕过了矿盗断绝的道路,抵达了长宁卫。 “苏兄!救我!” 于宗远又是这句开场白,坐在家庙的后厢中,苏泽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位头号天使投资人。 “于兄,我们长宁卫是沿海卫所,弹压地方可不是我们的职责。” 苏泽还是先祭起了欲擒故纵大法,将起来长宁卫的难处。 于宗远也是个直肠子,他直接说道: “苏兄,你们长宁卫连黑山贼也能剿灭,区区矿盗又有什么难处!” “而且根据我们延平卫跑回来的士兵讲,邓茂的矿盗中有擅使倭刀的匪类,怕不是勾结倭寇混入其中,这平倭也是长宁卫的职责啊。” “我爹说了!若是能平定矿盗,延平卫自当有所酬谢!” 苏泽也是傻了,他从没见过于公子这么谈判的,上来就将谈判的底牌露出来,完全就是送上门的肥羊啊。 这样送上门的肥羊,不宰实在是太对不起于宗远天使投资人的称号。 于宗远干脆也交了底:“苏兄,我爹也说了,延平卫的产业里随便挑!城外的那几处田庄也可以,只要能平定矿盗就行!” 随便挑?还有这等好事? 转念一想,矿盗之乱让延平卫损失了三个百户,这事情要是真的闹大了,于家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为了于家的富贵,付出一处产业算得了什么。 苏泽眼睛一亮,他想了想说道:“城外的药火局也可以吗?” 于宗远一愣,他迟疑的说道:“这药火局不是我们于家的私产,是延平卫的产业,不好私相授予。” 看到苏泽不说话,于宗远连忙说道:“不过虽然药火局不能私相售卖,但是药火局内的制药器具和契约匠人都可以赠予长宁卫的!” 于宗远对于药火局最了解,他现在还兼着延平卫药火局的差事,也知道如今延平卫药火局的情况。 自从户房书吏徐士盛死了之后,于家的药火走私渠道就彻底断了线。 如今马百户已经让药火局停工了,新生产的药火也卖不掉,堆在仓库里又太危险,简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听到苏泽想要药火局,于宗远其实心中还是乐意的,他也觉得这是做了一笔合适的买卖。 苏泽更是觉得赚了大便宜,长宁卫最缺的就是有技术的匠人,生产药火的工序也多,而苏泽也准备改进药火,这些匠人才是他最需要的。 至于生产设备什么的,反正自己有铁匠和木匠技能,不过有现成的可以尽快的投产。 最主要的还是渠道,购买硝石和硫磺都要渠道,这下子就有了稳定的供货渠道了。 谈定了之后,苏泽立刻说道:“等我去和百户商议一下,稍后就给于兄答复。” 其实如果于宗远不来,长宁卫也准备出兵了。 矿盗阻断了长宁卫和南平县城的通路,还有疑似倭寇混在其中,如果真的蔓延开了,对于长宁卫的背后安全也是重大隐患。 如今矿盗还没成气候,苏泽也准备在这个时候出手,将矿盗之乱平定下来。 其实矿工作乱这件事,从明中期一直持续到明末,特别是在万历开征矿税之后愈演愈烈。 这其中不乏有实在活不下去,暴起反抗明廷的矿工,但是邓茂这种聚集流民私挖矿山的矿盗,也都和黑山贼本质上差不多,属于聚集为祸的土匪。 特别是邓茂这种矿盗首领,往往也都是地方豪强,他们聚集矿工占山为王,用银子收买官员做些非法的勾当。 邓茂虽然号称是邓茂七的后人,实际上这家伙本身是南平城中犯事了的通缉犯,逃入到山中后开始偷挖银矿,发了财之后就聚集了矿工。 原本南平附近的山中有好几伙矿盗,邓茂因为心狠手辣,将另外几支矿盗火并了,成了南平最大的矿盗首领。 在年景差的时候,矿盗也会和黑山贼一样下山袭击村庄抢夺粮食。 听到苏泽的话之后,林默珺也说道:“那明日我们就出兵?” 苏泽点头说道:“事不宜迟,邓茂刚刚打赢了官兵,正是骄兵之时,这时候他们肯定会主动出战,正是一举剿灭的好时候!” 这些矿盗之所以难以剿灭,还有一个很大原因就是他们情况不对就会钻进山中。 但是这次邓茂击败了延平卫官军,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这时候就是聚集歼灭他们的好时机。 林默珺点点头,苏泽又说道:“百户,这次可以带上两门佛郎机炮,试一试火炮的威力。” 见到佛郎机炮的威力后,林默珺也点头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百户所敲响钟声聚集正卒,加上新训练的鸟铳队。 卫所里又贡献出两头耕牛,苏泽给耕牛套上炮车,拉着两门佛郎机炮,又将那名葡萄牙炮手带着,拖着炮弹向着矿山而去。 一边走着,苏泽一边和炮手交谈道:“佛郎机炮也可以装填散弹吧?” 炮手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近距离当然是用散弹杀伤效果最好,这次携带的子筒中就有装填散弹的。” 佛郎机炮的子母筒结构,最大的优势就是装填迅速,发射速度快。 子筒可以先装填好药火和炮弹,发射的时候只需要拆卸下子筒,换上新的子筒就能再发射。 这一次苏泽带上了十枚装填完毕的子筒,为的就是在实战中检验佛郎机炮的杀伤力。 果不其然,等官军出现在矿山附近,刚刚大胜的邓茂立刻聚集了矿盗,从山上杀了下来。 苏泽远远的看到十几个倭人打扮的武士,手持倭刀冲在最前列。 果然和倭寇有勾结! 两台炮车已经固定完毕,木质炮车没有弹簧减震的部件,苏泽又用土填埋夯实减少反震力。 炮手装入子筒,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快速冲过来的倭寇,苏泽大手一挥:“开炮!” 1官办亏损,民办赚钱,没啥好解释的了。 2其实从现代财政角度看,开矿一万,挖出来七千,增加了gdp,是好事,不过皇帝可不会这么算。 3嘉靖年的矿监和万历的矿监不是同一种,万历的矿监是真混蛋。 4嘉靖还是限制太监的,嘉靖年撤销了镇守太监。原因也简单,道爷还是能压住文官的,文官能用肯定比用太监强。万历用太监,是压不住文臣。 5前文勘误,是栓式步枪不是燧发枪 (本章完) 第136章 分基地,宝山 这场战斗的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苏泽甚至在想,如果后世史书记录这场战斗,用上超过二十个字都是史官在水字数。 葡萄牙炮手为了表现自己,用他最快的手速发射,换子筒,再发射。 钢铁的风暴下,那些倭人的个人凶狠变得毫无意义。 冲的越快死的越快罢了。 佛郎机炮施展的威力不仅仅让敌人懵了,就连己方的军队都懵了。 一直到苏泽下令进军,长宁卫的正卒们这才反应过来,激动的杀了过去。 有这种神兵利器在身后,还不快冲! 邓岱带领的矿盗,何曾见到这样的景象,他们被鸳鸯阵冲垮了阵型。 苏泽命令众人高呼:“只诛首恶,投降不杀”,矿盗们纷纷放下自己的武器,蹲在地上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邓岱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带着几个死忠分子向后撤退。 可是林默珺根本不给他逃跑的机会,长宁卫的鸟铳队从后方杀出,两轮齐射之后,邓岱这个纵横南平五年的矿盗大豪,就这样死在了阵中。 苏泽清点收编投降的矿盗,林默珺则带着人指认骨干,救援伤者,两人配合默契,等到中午的时候就将战场打扫完毕。 长宁卫这次俘虏矿盗四百二十人,还抓到了一个倭人打扮的活口,又从中揪出了邓岱集团的骨干二十人,经过其他矿工指认这些都是手上有命案的。 紧接着苏泽押送一部分投诚的矿工,来到了他们聚集的山寨中。 邓岱将所有能战的男丁都带了出去,山寨之中只剩下一些女眷,苏泽安抚这些矿盗家眷,又带着人视察这座山寨。 邓岱这家伙也是有野心的,他在山中四五年,已经在这里扎根了,苏泽看到地势稍微平缓的地方都开垦成了梯田。 除了田之外,山寨后方有很多个矿洞,山寨中也堆积着大量矿石。 林默珺跟着苏泽,两人一起登上了山寨附近的一座小山,苏泽远眺说道: “这邓岱有点东西,这山寨的位置非常关键,是整座山的门户,要不是他们主动下山,强行攻打肯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林默珺也点点,山寨建造在崎岖山路的尽头,光是这段路就足以拖垮大部分军队的阵型了,山寨里还有弓箭这些远程武器,邓岱还用木头修了寨门和城墙,如果正面强攻,恐怕长宁卫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攻下来。 苏泽又说道:“这些山里的田太薄了,种水稻和小麦顶多养活两百人,但如果种红薯和土豆,养活三四百人没有问题。” 林默珺看着苏泽说道:“你准备在这里开荒?” 苏泽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我,是长宁卫要在这里开荒。” “什么?” 林默珺看着苏泽,只听到苏泽说道: “东南战乱将起,难道长宁卫不需要一个安稳的后方吗?” “这山寨易守难攻,又距离长宁卫不远,就在建溪上游,用来安置老弱不是正好吗?” 苏泽的话让林默珺也心动了,长宁卫的很多田也都是山田,也没比山寨里的田好多少。 邓岱在山中经营多年,也建造了不少房屋,完全可以转移一些长宁卫的老弱妇孺过来。 “那这些矿盗呢?” 苏泽说道:“骨干自然要送入府县,送给那些官老爷交差,从犯可以留在长宁卫,和熊五朱七他们一样,一边在山寨开田一边整训操练。” 林默珺有些担忧的说道:“这些矿盗可不比朱七和熊五他们,他们为寇多年,野性难驯。” 苏泽说道:“当然不能让他们聚集在一起,可以将他们分开,一部分桀骜的带回长宁卫训练,一些老实的留在这里,分成几组开荒和操练。” 林默珺点头说道:“那官府那边怎么说?” 苏泽笑着说道:“官府那边还不简单,只要在户房备个案,将这些田登记上,就算作我们长宁卫开荒的土地了,咱们卫所军屯的土地又不要向县衙上税。” 林默珺点头同意了苏泽的计划,长宁卫附近的荒地已经开垦得差不多了,容纳不了这么多的矿盗了。 苏泽的办法可以让长宁卫获得一片稳定的后方,还能多出大片的山田,家老阿公肯定会同意。 接下来苏泽来到了山寨的聚义堂,开始审讯俘虏。 矿盗这边的骨干都被揪了出来,在苏泽的威逼之下,他们很快说出了真相。 死掉的邓岱果然和倭寇勾结,那伙带头冲锋的倭人勇士,就是鹿大王麾下的倭刀队。 也不知道邓岱是怎么和鹿大王搭上线的,这伙倭人武士找到了邓岱,说服了邓岱起兵造反。 邓岱也早有些野心,他号称是邓茂七后人,当年邓茂七的起义绵延三省,朝廷可是拿出高官厚禄诏安的。 邓岱倒是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是想把造反事业做大了,然后等待朝廷的诏安。 双方一拍即合,准备先拿下胡公公的矿监,然后再攻打南平县城。 可没想到这个矿监也是个硬骨头,久攻拿不下,却等来了延平卫的官军。 一开始邓岱是想要撤回山里的,但是倭人坚持要战,邓岱带着兵远远躲在后面,看到倭人武士杀进了延平卫的军阵中,这才带队杀出。 邓岱也没想到这些倭人这么勇,延平卫这么怂,延平卫军队溃败后,邓岱再也没有对官军的恐惧了。 所以长宁卫杀来的时候,邓岱直接下山布阵,准备一举歼灭长宁卫的部队。 “被俘的延平卫官军呢?” 矿盗骨干们互相看了看,苏泽说道:“自首无罪。” 一个伶俐的矿盗骨干说道:“都被邓岱杀了!” 苏泽站起来道:“都杀了?” 这个骨干一下子跪在地上说道:“邓岱说杀官造反,若不杀官怎么能安心造反,就逼迫我们所有人动手,杀了投降的官军。” 苏泽攥紧了手,虽然经历过战场的杀戮,但是这种屠杀依然让他愤慨。 苏泽冷哼一声:“邓岱死的这么轻松,真的是便宜他了。” 苏泽又指着这个骨干说道:“那会写字吗?” 这个骨干摇头,苏泽又看了一圈,一个伶俐的举起手:“大人,我会写字。” 苏泽让他出列:“将刚刚他口述的罪行记录下来,让他画押,你们二人留下来,其余人立刻启程解送南平城。” 这些骨干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他们都是跟随邓岱的骨干,到了南平城肯定没有好下场,纷纷跪地求饶。 苏泽自然也没有心软,命令士卒立刻押送启程。 苏泽又让人将那个幸存的倭寇押送上来。 这家伙留着真倭的发髻,苏泽心中一动,说了一句倭语。 这个倭人果然抬起头,用倭语对答。 【发现地点山寨,可以学习技能“倭语”,是否学习?】 林默珺已经对苏泽各种见怪不怪了,他连西夷的语言都能说,会说几句倭语根本不足为奇。 只是林默珺还是对苏泽的来历非常好奇,这家伙能文能武也就算了,种田水利工匠无一不通,还能说几门语言,这世上难道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苏泽一个词一个词的和这个倭人交流,总算是弄清楚了他的来历。 这个倭人名叫宗次郎,是倭国混不下去的流浪武士。 他是被鹿大王招募的浪人,是被鹿大王派来福建,任务是联络邓岱这种矿盗土匪,扰乱东南的形式。 苏泽又询问了鹿大王的动向,宗次郎狂热的表示鹿大王已经在外海聚兵,等到九月就会登陆,到时候长宁卫这样的卫所一定会被屠灭。 对于这种倭人,苏泽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让人绑了送到府衙。 等到事情处理完毕,突然有正卒来通传,说是矿监胡太监要见苏泽。 原来这胡太监接到了消息,听说邓岱被官军剿灭了,立刻带着银子过来酬谢官军。 苏泽本不想要见宦官的,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对宦官天然没有好感。 不过一想到日后长宁卫要在这里开设“分基地”,那也免不了要和山边上的矿监打交道,于是让正卒带着胡太监进来。 等到见面之后,苏泽倒是觉得这个胡太监低调谦和,倒是和传言中的奸佞风评不太一样。 之前苏泽审讯矿盗骨干,他们也承认说矿监欺压矿工只是起兵的借口,朝廷的矿监这些年在山里非常低调,对矿工也算不上多压榨,那些逃亡为矿盗的也多是眼红私采的矿盗赚钱,也不是邓岱说的那样被官府压迫活不下去的。 既然这个胡矿监没有作恶,苏泽本来也只想应付他一下,日后做邻居互相不要打扰就好了。 可是聊着聊着,苏泽却对这个胡矿监产生了兴趣。 本来只是寒暄两句,既然是矿监,自然而然的聊到了矿上。 胡太监见苏泽是个读书人,对他的态度也很温和,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 “杂家这座矿,其实草节铅,铅多银少,炼九分铅才得一分银。” 听到了铅,苏泽一下子来了精神。 鸟铳的弹丸用的是铅,佛郎机炮的散弹用的也是铅铁弹丸,枪炮一响撒的就是铅。 现在活字印刷只做了两千多个活字,想要增加印刷效率也需要更多的活字,那也需要更多的铅。 苏泽至今还在为铅的来源发愁。 可没想到得到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在这建溪上游,就听到了铅这个字。 苏泽连忙问道: “何谓草节铅?” 胡太监想了想,描述道: “矿石上有形似草节的纹路,就谓之草节铅,杂家住的地方就有矿石样本。这种矿石只要用火煅烧就能得铅,但是要炼银就麻烦的多,这也是为何杂家开矿数年而无寸功的原因。” 胡太监愤懑的说道:“此等贫矿,还是宋之残矿,若不是杂家又勘到了两处矿井,矿脉早就枯竭了!” 苏泽双眼放光的看着这个胡太监,这家伙是个宝贝啊! 苏泽一改之前的态度,热情的说道:“大监确实不容易,能和苏某说说这山中的矿吗?” 说道自己的专业问题,这位胡太监立刻涛涛不觉起来: “这山中虽然银矿稀少,但是其他矿可是不少的,前几日杂家就发现了一处石灰矿。” 石灰,这也是好东西啊! 苏泽继续问道:“可有铁和煤?” 胡太监摇头说道:“山中也有赤铁,但是杂家也起过高炉炼过,出铁不多,应该是贫矿,炼制起来不划算。” “煤是没有的,延平府那铁厂的大鉴炉,用的都是赣煤或者木炭。” 这几句话下来,苏泽就知道这个胡太监是妥妥的技术专家! 苏泽的态度更加恭敬,他自报家门说道:“长宁卫苏泽,不知道矿监尊名。” “你就是长宁卫的苏汝霖?” 自己已经这么出名了吗?胡矿监立刻说道:“在下胡甄,宫里当差的残缺之人,不足道也。苏相公的文章胡某拜读过,以尊驾的文采日后必能高中,登阁拜相!” 胡甄?苏泽在史书上没听过这号名字,可能这个胡太监在历史上默默无名,或者干脆就死在了邓岱的叛乱中。 史书上没名字的,不代表没本事,就像是林默珺这样的,也没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 不得不说太监就是会捧人,也难怪皇帝爱用太监呢。 不过苏泽是准备造反的,倒是对什么拜相不感兴趣。 “胡公公过誉了,苏某连秀才都不是,谈什么登阁拜相。” 苏泽又说道:“胡公公,刚才您说搜集了附近矿洞中的矿石?苏某可以一观吗?另外矿监中冶炼的工坊可以去看吗?” 胡太监没想到苏泽这个读书人竟然对矿石感兴趣,他说道:“这个自无不可,苏相公还对采石挖矿感兴趣?” 苏泽说道:“格物致知嘛,这矿石中也蕴藏大学问,胡公公为皇上为朝廷开矿,也是有功于社稷的啊!” 胡公公都要热泪盈眶了,他从出宫以后就被读书人骂“权阉”,南平县城的读书人就没有给他好脸色的。 苏泽这个延平府有名的读书人这样盛赞自己,胡公公更是将他引为知己。 “苏相公,这边请!” 山寨距离矿监不远,苏泽连忙跟随胡公公来到他的藏室,胡公公指着博物架上的矿石说道: “苏相公,这就是刚刚说的草节铅石。” 【发现地点矿石标本室,可以学习技能“勘探”,是否学习?】 (本章完) 第137章 大战奖励,人才难得 “学习!” lv1的勘探技能,只有简单的分辨矿石的知识,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了。 苏泽接过胡公公递过来的草节铅矿石,只看到石块上有金属光泽的结晶,原来是方铅石啊。 方铅石是一种普遍的铅矿石,银和铅这类金属经常伴生,有些方铅石之中也能提炼出银来。 这银矿虽然没有多少银子,但是这方铅石中能炼铅啊! 苏泽立刻问道:“胡公公,这矿石中炼出的铅如何处理?” “铅?杂家这矿只需要供银,炼出来的铅自行处置就行了,不过福建铅用的不多,那些炼出来的铅都在库房堆着呢。” 苏泽眼睛一亮,打了两场仗,长宁卫的铅弹也不多了,铅丸的储备也不多了,胡公公真是瞌睡了就送上了枕头。 苏泽从自己随身的弹药袋里掏出一枚铅丸,递给胡公公问道: “胡公公,这样的铅丸能做吗?” “这是鸟铳的铅丸吧?” 苏泽更惊喜了,这位胡公公竟然认识鸟铳。 胡公公说道:“这鸟铳杂家曾经在宫里见过,陛下也曾经下令兵部仿制鸟铳。” 胡公公看着铅丸说道:“这制作铅丸简单,这铅性软而质密,稍加热就能融化,再用圆铁夹夹出铅水,等铅液褪红就能制成铅丸了。” 苏泽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自己的“铁匠”技能弄不出铅丸,原来铅丸是铸造出来的,不是打造出来的。 胡公公继续说道:“不过铅有铅毒,干这个差事的要经常轮换。” 苏泽更加佩服了,这胡公公不仅仅是勘探冶炼专家,还是合格的技术管理者! 这样的人才,竟然被发配过来采银矿,真是浪费人才啊! 实际上这年头宫里也卷的很,织造所的太监都是织布专家,营造处的都是土木项目经理,还有专门的金匠、瓷匠,不少太监都是技术人才。 不仅仅要卷技术,还要卷知识,不读书的太监也是没有出头之日的,司礼监的太监和读书人科举差不多卷了。 这胡公公就是从这样的卷王圣地卷出来的,他到任南平之后一直在研究改进采矿和冶炼方法,争取降本增效,给宫里上缴更多的银子。 只是这银矿实在是太贫瘠了,胡公公怎么做都还是亏空着,最后也只能躺平了。 苏泽更是坚定了要将胡公公绑上长宁卫战车的想法。 紧接着,苏泽又和胡公公一起参观了他的收藏。 之前说的赤铁就是赤铁矿,也就是氧化铁矿,也叫做赭石,但是看起来丰度不高,用来炼铁确实不划算。 不过胡公公又拿出一个瓷瓶说道: “这山里的赭石虽然不能用于炼铁,但是用来做颜料是极好的。” 说完胡公公向苏泽这个新“知己”展示自己用研磨赭石制作的颜料。 苏泽看着色泽鲜亮的赭石颜料,惊喜的问道: “胡公公还精通丹青之道?” 赭石是一种古老的颜料,中国古代画家更是很早就开始使用矿物颜料来涂色了。 著名的《千里江山图》,就用了石青和石绿(也就是孔雀石)为绿色,用赭石作为山体的褐色绘制,如今是皇室的珍藏。 胡公公连忙摇头说道:“残缺之人,哪里懂得丹青这种雅事,杂家是从染织所出来的,对于印染之术很有兴趣,搜集这些颜料也是为了印染。” 印染! 这下子苏泽更激动了,印染技术也是他为长宁卫规划的产业,这次遇到胡太监真的是捡到宝了! 苏泽这才想起来,在化学合成染料出现之前,矿石染料和植物染料一直都是衣服颜色的来源。 胡公公也不明白,为什么苏泽这个读书人见到矿石和颜料这么感兴趣。 不过他一直以来都是被人歧视的,虽然别人不敢当面得罪他这个宫里人,但是南平读书人看待他的眼神,让精通察言观色的胡公公明白,南平的读书人是瞧不起他的。 可是苏泽并没有任何歧视他的意思,还对他的研究真心的欣赏,这都让胡公公非常感动。 “苏相公喜好丹青之术,那这瓶赭石粉就赠与您了。” 苏泽连忙摆手道:“苏某也不好丹青之术,只是对印染之术感兴趣。” 胡公公惊喜的说道:“苏相公也喜欢研究印染之术?” 这更让胡公公觉得苏泽就是自己的知己好友,若不是他是个太监,恐怕就要拉着苏泽结拜了。 苏泽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大学印刷社团时候配置的蓝色颜料,他对着胡公公说道: “胡公公,我有一个方子,你要不要试试能不能萃出染料来。” 苏泽在纸上写完制备方法,递给胡公公。 胡公公看着配方,牛血和草木灰煅烧?然后和绿矾混合在一起,就能得到一种抗晒抗洗的蓝色染料。 胡公公看着方子有些入神,他是宫里织染所出来的,对于染料很了解。 染料这东西出现的很早,宫里的织染所能够染出各种各样的色彩。 但是普通百姓的衣服一般都是灰白,主要原因是染料这东西,很容易褪色。 无论是植物染料还是矿石染料,天然染料在日晒和日常浣洗下很容易褪色。 皇帝的衣服一般也很少浣洗,因为洗几次就会褪色。 汉文帝穿浣洗褪色的衣服,都被大臣们说节俭。 听说是抗晒抗洗的染料,胡公公立刻来了兴趣,他恨不得立刻就开始研究。 苏泽看到胡公公上钩了,又说道: “胡公公,我长宁卫克敌制胜都仰仗火器,如今卫所没办法制备铅丸,可以请胡公公出手帮忙吗?” 胡太监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长宁卫救了杂家一条命,区区制铅丸之事有何难,明日我就开炉炼制铅丸!” 苏泽大喜,两人又就着探矿和织染的事情讨论了半天。 苏泽又说道:“百姓日用即为道,胡公公虽然窝在山里开矿炼银,可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明,这炼银之法听起来简单,也蕴含天地的大道理,能够穷究这些道理,胡公公功在千秋啊!” 胡太监从没有被读书人这么夸过,他改良冶银方法原本只是为了交差,研究印染也是为了兴趣。 但是在苏泽说起来,已经将他比作汉之蔡伦了。 胡太监也在司礼监读过书,被苏泽这样吹捧更是觉得全身舒泰。 他连忙说道: “苏相公这句百姓日用即为道,当真是至圣名言啊!” “杂家今日才知道,杂家做的这些小事,也是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的。” 苏泽又是一顿吹捧,胡太监更是表明,要是能制出苏泽所说的不褪色的染料,一定要附上苏泽的名字,将不褪色的染料进献给皇帝! 等到苏泽从胡太监的收藏室出来,天色已经黑了,林默珺疑惑的看着苏泽,这家伙怎么和阉人谈的这么开心?难不成苏泽有特殊的癖好? 可是那胡太监都那把年纪了啊! 苏泽看到林默珺,高兴的说道:“百户,没想到这胡太监还精通冶炼之道,我们长宁卫的铅丸有着落了!” 原来如此,林默珺这才明白了苏泽为何和胡太监相谈甚欢。 在见识了鸟铳和佛郎机炮的威力之后,林默珺对于枪械之利更加的重视。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说道了火炮,林默珺问道:“你说西夷的海战,已经以炮决定胜负了?” 如今的海上战斗,主要制胜的方式还是火攻、跳船肉搏和撞角。 火攻的办法就是用装满易燃物的小船冲撞别人的大船,屯门海战的时候明军就是用这个方法击败葡萄牙海军的。 跳船就是接舷肉搏战了,戚继光制定的海战纲要中,还是以肉搏斩获作为计算军功的主要方式。 最后撞角就是用坚硬的船头包裹上金属,撞上敌人的舰船中央,通过物理撞击破坏敌人的舰船。 但是听苏泽说西夷海战已经开始依靠大炮,林默珺还是很难想象如何在海上依靠大炮作战。 苏泽说的西洋海战,自然不是这个时代的西洋海战了。 其实在这时代,西方的船并没有比大明朝的船大太多。 比如现在西班牙人使用的西班牙大帆船,吃水也不超过四百吨,也就是和马尼拉大帆船差不多大小。 这时候大明朝广州地区的一些卫所,也有三百吨的广船,在吨位上西方船只还没有优势。 真正西班牙人称霸海上的时候,已经是十七世纪的事情了,西班牙大帆船已经达到了八百吨甚至一千吨。 苏泽是假借西方来给林默珺灌输近现代海战的概念,苏泽说道: “若是比新世界号还大上一倍,船两侧各装备十几门比佛郎机炮更强大的火炮,这些火炮齐鸣是什么样的威力?” 林默珺沉默了,光是想象这样的威势就是震天动地,长宁卫那艘二百料的福船根本无法抵抗。 苏泽说道:“海上作战和路上还不同,比的就是谁的船坚,谁的炮利,拼的就是海上航行技术和造船技术的积累。” 林默珺说道:“我听我父亲说过,长宁卫刚刚成立的时候,还能造五百料的大船,可到了曾祖那一代,就无力维持大船,只能拆了改造小船。” “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很多沿海卫所只能拆船改造小艇,若是西夷船坚炮利来犯,我大明要如何是好?” 苏泽想了想,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就只能相信后人的智慧了。” 林默珺看着苏泽说道:“先生还是安心科举吧。” “若是先生能成了大官,说不定能整饬海防,让我大明也能造出坚船利炮来!” 苏泽沉默了片刻,他很想告诉林默珺,师夷长技以制夷是没办法改变历史的。 绝不是一个能臣勇将就能改变日薄西山的大明朝的。 不过在今日这个得胜的好日子,苏泽还是将话吞了下去。 南平县城,府县两衙的官员,延平卫指挥使府,都在等待军情。 方知府紧张的在堂上来回踱步,李通判也紧张的搓手。 就在这个时候,府衙的一名民壮冲了进来。 “知府大老爷!长宁卫大胜!” 方知府立刻拉着民壮问道:“真的胜了?” “大老爷!大胜!矿盗匪首邓岱身死!尸体已经送到城门口了!长宁卫还斩杀倭寇十二人!活捉一人,和矿盗头领全部都押送城门前了!” 方知府只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他连忙正衣冠说道:“速速将矿盗押送到堂上,本官要亲自审问勘定!” 紧接着方知府对李通判说道:“长宁卫剿匪有功,府衙也要有所表示。” 李通判立刻说道:“府衙可以颁发旌表,表彰长宁卫。” 方知府摇头说道:“还不够!长宁卫这剿倭的功劳,不能往上报。” 李通判立刻明白了,按照兵部这些年的规矩,杀真倭十数人的,就可以从百户晋升为千户了。 但要是这个功劳报到兵部,那之前延平卫三个百户全军覆没的消息就压不住了。 所以从府衙的角度,必须要将真倭的消息扣下,不能把事情闹成大功劳。 这就要委屈一下长宁卫了。 李通判想了想说道: “府里还有三房有吏员缺额,可以让长宁卫补上。” 方知府却说道:“不够!拿出一个典史名额来!” 典史可不比吏员,典史是要上报吏部的,只要当上了典史,除非真的犯了法,就算是官员也很难开革。 方知府到任之后,费了好大力气,又是明升暗降又是挑拨吏员内斗,终于将三个府衙资历深的典史赶出了府衙。 如今府衙的吏员都在盯着这三个空缺的典史位置,方知府也用这三个职位钓着吏员干活。 方知府一下子就拿出一个典史和三个吏员空额给长宁卫,长宁卫林氏将会成为府衙内部一大新势力。 方知府又说道:“福建道耿学政是我科场前辈,你通知海瑞,让苏泽写几篇八股文过来,我亲自附信寄请耿学政指点!” 李通判也羡慕苏泽了,乡试就是一省学政主持的,方知府这等于亲自给学政打招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延平卫和县衙也各自得到消息,白知县立刻喊来了上次那个追回长宁卫旌表的礼房吏员,将他呵斥一番当场革去了他的吏员身份,又命令礼房重新制作老百户的旌表,立刻给长宁卫送回去! 于指挥使也喊来儿子于宗远,吩咐他立刻将药火局的匠人和设备准备好,随时移交给长宁卫。 于指挥使还狠狠的夸奖了儿子,让于宗远在指挥使府扬眉吐气了一把。 苏泽丝毫不知情长宁卫即将得到的奖励,此时他正在为长宁卫的诸多事务忙碌着。 苏泽这才感慨,汉高祖是何其幸运,这人才实在是太重要了! (本章完) 第138章 良配 苏泽不止一次感慨身边能用的人太少。 自从林显扬和林德清去了县城之后,原本半退休的家老阿公不得已重新出山,协助苏泽处理长宁卫的事情。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只是这些日子家老阿公毕竟上了岁数,苏泽也不忍心继续让他操劳。 返回宗祠,苏泽将一部分长宁卫军余,搬往矿山山寨的想法说给了家老阿公听,家老阿公立刻表示了支持。 “还是阿泽想的周全,卫所毕竟太靠海了,若是遇袭,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反而成了百户的累赘,那山寨附近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土地不比长宁卫差,我支持!” 有了家老阿公的支持,苏泽松了一口气,以家老阿公的威望,一定能够能号召不少人搬到山寨去。 家老阿公又说道:“不过这事情也不能强求,今年的粮食已经种下了,总有人不情愿的。” 苏泽说道:“阿公,这个我已经想好了,按照各家田亩面积,卫所拿出两倍的产粮奖励搬迁的户。” “山寨那边也有熟田,愿意去的可以拿到两倍的熟田,后面再开荒出来的田另算。” 家老阿公摸着白胡子说道:“既然阿泽你都考虑周全了,那就按照你的方法办吧。” 苏泽苦笑道:“阿公,这动迁,分田,都要有人主持,显扬兄弟又去了县衙当差,您可要给我推荐几个得用的人啊。” 家老阿公哈哈一笑说道:“我说你这小子都想周全了,为何还要和我这糟老头子说这番,原来是讨人来了。” 苏泽嘿嘿一笑,家老阿公说道:“也对,这卫所的事情也不能我这个老头子一个人忙!” “这动迁分田的事情,伱去找林显宗!他在卫所能镇得住场子,手下那群徒弟也能丈田。” 苏泽眼睛一亮,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林显宗是船厂大匠,在苏泽来长宁卫之前,声望仅次于家老阿公。 其实船厂的事情,林显宗也基本上交给了徒弟们,家老阿公推荐的正是合适的人选。 家老阿公继续说道:“不过在动迁前,你要先去找老七。” “阿公说的是七叔?” 七叔就是长宁卫种田能手林七叔,是长宁卫最擅长种田的人。 家老阿公点头说道:“就是老七,你先让他搬去山寨,其他人也就愿意去了。” 苏泽恍然大悟,林七叔是长宁卫最擅长种田的,只要他愿意去山寨那边,就说明那边的土地没问题,那其他人就会放下顾虑。 “可是七叔愿意去吗?” “怎么不愿意,老七家人口众多,可长宁卫能种的土地就这些,他也愁死了家里土地不够分呢。” “你愿意开出两倍的土地,老七肯定第一愿意去。”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下子动员搬迁的事情就不用苏泽操心了。 家老阿公继续说道:“我们这些老东西也干不了几年了,阿泽你还是要靠年轻人。” 家老阿公说道:“老七家的儿子林显堂,性格耿直,但是为人仗义。” “上次护送你去县城的小旗林显达圆滑,还能识字,这小子从小就不是做正卒的料子,他家中还有一个兄弟,你让百户勾补他弟弟从军,让林显达跟着你做事好了。” 苏泽连忙记下来,家老阿公又说道: “另外良珺这孩子也大了,卫所的事情也该让他担担了。” 苏泽想起小萝卜头,这些日子他确实成长不少,在卫所一群孩子中也成了头儿,苏泽交代他的事情也总能办好。 苏泽点头说道:“阿公我明白了,我马上就让这小子干活!” 苏泽从家祠出来,思路也豁然打开。 自己以前就是什么时候都亲自操心,不放心交给别人做。 不给别人做事的机会,又怎么会有做事的人才,要知道人才也是一步步的成长的。 苏泽调整心态,他按照家老阿公的办法,一个个的拜访林显宗和林七叔,两人都是爽快的答应下来,这时候南平县的人到了。 县衙的人走的最快,一群衙役敲敲打打,将老百户的旌表重新送回长宁卫。 白知县还贴心的给林显扬等人都放了假,让他们回长宁卫一同庆贺。 林默珺看着县衙差役们将旌表重新挂起来,这次差役不仅仅没有索要贿赂,反而不停地恭维林百户。 林默珺想到自己父亲战死的时候,县衙的人过来送旌表的时候,自己接受旌表时候的激动心情。 可是上次追回旌表后,今日再重新送来,林默珺反倒是觉得索然无味了。 林默珺只是象征性的完成了仪式,又吩咐人招待送旌表的差役,这时候长宁卫门口又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这一次是府衙送来的旌表,而且是颁发给林百户的旌表。 府衙的差役同样不敢索贿,他们也是热热闹闹的将旌表挂在百户府上,看着两块旌表,林默珺沉默了半天,最后挥手说道:“赏。” 差役们拿了钱,吹吹打打的更加卖力,林默珺却再一次对父亲追求的荣誉产生了动摇。 自己父亲为国尽忠一辈子,死后才得到旌表,还险些被县衙追回。 而自己不过是给延平卫擦了屁股,就得到了府衙的旌表。 这边府衙来送旌表的吏员,向苏泽说了方知府给长宁卫的奖励。 “府衙典史?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典史?” 吏员非常恭敬的说道:“兵房典史出缺,正是适合贵卫所,知府老爷说,许长宁卫推举家世清白忠孝廉洁之人,出任府衙典史。” 方知府给的奖励不可谓不重了,同样是吏员,典史等于正式编制的事业编,府衙很难辞退,甚至可以盘踞在府衙,对知府的命令阳奉阴违。 而且除了典史,方知府还拿出三个吏员名额,也就说长宁卫的人进入府衙就有了一典史三吏员,要知道宗族的人都是会抱团的,府衙内部的派系力量平衡一下子打破,长宁卫一举成为府衙中不小的势力。 对于这份奖励苏泽自然是满意的,他掏出银子赏赐了通风报信的小吏。 苏泽自然不可能去府衙做典史,他找来林显扬说道: “显扬兄弟,我觉得这府衙典史还是你去做。” 林显扬惊讶的说道:“我?我能行吗?” “若是别的房的差事,我还担忧你做不好,但是兵房的差事显扬兄弟你肯定能行的。” “府衙兵房,就是承接各县兵事,另外就是和延平卫打交道,这些事情你都能办得。” 林显扬想了想,好像确实没什么难度。 苏泽继续说道:“县衙的差事让卫所再出人替了你就是,另外知府还给了咱们三个府衙吏员的资格,显扬兄弟有什么得力的人手?” 林显扬想了想,又点了几个卫所年轻人的名字,苏泽将名字记下来说道:“我们刚刚立下功劳,显扬兄弟你进了府衙没人敢对你动手,但是日子久了就不一定了。” “显扬兄弟记得有长宁卫替你撑腰,到了衙门中不要手软,该处置的就要处置。” 林显扬经过县衙的锻炼之后,也知道了这些吏员之间斗争的残酷性,他点头说道:“阿泽兄弟我知道了。” 这边刚刚定好了推荐给府衙县衙的吏员名单,于宗远也带着人来长宁卫道贺。 听到了于指挥使要将技术骨干和设备都转给长宁卫,苏泽更加确定于宗远就是自己的送财童子。 等到这一切处理完毕,苏泽也决定返回南平县城,林默珺听说苏泽要进城,将他喊到了百户所。 林默珺已经脱去了铠甲,她穿着宽松的儒衫,依旧蒙着面纱说道: “刚刚来送旌表的府衙小吏已经说了,希望长宁卫能够瞒下真倭的事情。” “意料之中,斩获十几名真倭,这功劳是要朝廷勘合的,那延平卫作战不力的事情就要压不住了。” 苏泽对大明官场已经有所了解,他继续说道:“三个百户全军覆没,府衙和指挥使府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他们才这么拉拢我们长宁卫。” 林默珺心里也明白,这份功劳其实她也不想要。 杀真倭十数人,这功劳可以让她晋升千户了。 可是晋升千户就要查验身份,她这个女百户身份就有可能泄露。 苏泽说道:“顶个千户名头,还不如吃下这些奖励,我已经推荐显扬兄弟去府衙兵房做典史了。” 苏泽的话坚定了林默珺的想法,兵房掌一府的军政,延平府内军屯后勤的事情也都归兵房管辖,让林显扬做兵房典史,肯定能给长宁卫带来更多实际的好处。 苏泽又说道药火局的事情,他准备将药火局和制弹丸工坊都放在山寨附近,林默珺也表示支持,并且派出一名小旗专门负责药火局和铅丸的事情。 将所有的事情交代完毕,苏泽和回衙门覆命的吏员一道返回了南平县城。 一路上,于宗远谈起延平卫的事情,语气中都充满了幸灾乐祸。 “要不是苏兄出手,我们延平卫于家就完蛋了!” 苏泽一阵无语道:“你不也是于家的人吗?” “我?我已经分家出来,朝廷要惩罚也惩罚不到我头上啊!” 于宗远又说道:“那全军覆没的三个百户,其中一个是我哥亲自操练的亲卫,我爹发了好大的脾气,把抚恤善后的事情都踢给了他。” 于二公子对苏泽也是毫不避讳,将府内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苏泽冷眼旁观,于家的事情不就是大明朝廷的缩影吗。 倭乱不能平定,朝廷党争也是因素之一。 在浙江主持抗倭的张经的官声不错,政治上也倾向于清流一派,自然被执政的严嵩一党猛烈攻击。 张经也是老将了,他当然知道现在倭寇势大,浙江官兵畏战,但是朝廷上弹劾他的题本一本接着一本,张经必须要打出一点成绩来让这些人闭嘴。 这才有了俞大猷的战败。 现在参奏张经的题本已经堆满了嘉靖皇帝的御案,这时候浙江抗倭在朝堂内外,都已经是一场战争了。 东南是大明的国本,这一次嘉靖没有犯糊涂,他没有撤换张经,表示支持张经继续在东南抗倭,敲打了严嵩一党,让他们不要在关键时刻捣乱。 但是也撤去了俞大猷的世职,又让他戴罪立功,这等于也敲打了清流一党,让他们赶紧做出点成绩出来。 苏泽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东南万民的性命,倭寇的入侵,朝廷的海防,都成了党同伐异争斗的工具,在朝堂那些大人物眼里,东南抗倭远没有朝堂争权夺利重要。 苏泽终于抵达了南平县城,县城的气氛虽然紧张,但是并没有恐慌。 苏泽明白了肯定是府衙封锁了延平卫平叛失利的消息,南平县城百姓只知道矿盗造反,却不知道后面的大战。 苏泽看着恢复秩序的南平城,在这个时代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吧。 苏泽先是随着府衙吏员去拜见了方知府,苏泽的表字是方知府起的,于是对方知府执学生礼,方知府对苏泽也是十分热情,勉励他好好读书之后,总算是说到了正题。 “这次平叛长宁卫立了大功劳,只可惜那些真倭尸体难以辨认,这个?” 苏泽立刻明白了方知府的意思,苏泽的计划也是广积粮缓称王,只要奖励到位,千户的名分根本不重要。 苏泽说道:“学生来之前,百户已经和我交代了,保境安民是长宁卫的职责,其余全凭府尊大人做主。” 方知府更加的满意,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 方知府继续说道:“本府也不会亏待有功之人的,除了之前那些奖励之外,长宁卫还有什么困难?” “矿监附近容易聚集匪人,学生准备迁长宁卫百姓到山寨附近开荒,这些土地?” 方知府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他说道:“我这就让户房向县衙行文,矿监附近的土地本就是无主的,划拨给长宁卫军屯好了,你们且造好田册,送到县衙备案就行!” 谈完了正事,方知府说道: “汝霖,你那《牡丹亭》写完了吗?” 方知府搓手说道:“我内人爱听戏,汝霖若是写完了,可否?” 苏泽立刻说道:“学生回去后就让人将《牡丹亭》全套戏文送到府衙。” 方知府更加欣赏苏泽,果然和聪明说话就是舒服。 方知府突然动了心思,这苏泽虽然家世不显赫,但是文武双全。 父母双亡,女儿要是嫁过去就可以做当家娘子。 方知府越看苏泽越是顺眼,心中暗下决定,若是苏泽明年能考上举人,就考虑将女儿许配给他! (本章完) 第139章 用人之道 知府衙门后宅中,方若兰正在查看本月的账本。 拿着一支苇杆笔,方若兰将几笔有问题的账目勾选出来,吩咐贴身侍女将详细的账册翻出来,随口又吩咐门外的小厮几件府里的杂事。 知府家李夫人不管事,方若兰从懂事以后就接过了管家的差事。 方若兰待下人公正,但也能明察秋毫不被下人糊弄,方知府才能家宅安稳,李夫人也才能安心的出去打马吊。 哦不,这些日子知府夫人迷上了看戏,经常聚集曲艺社的夫人小姐们来后宅听戏。 方若兰想到这里更加的生气,自己好好的诗社变成了这个曲艺社,还要代替母亲管理家业,方若兰只能恨恨的想着,等着自己出嫁之后家里要乱成什么样子! 不一会儿,就听到侍女通传,见到方知府喜滋滋的返回后宅。 方若兰立刻端上没有加糖的那碗凉茶,送到了方知府的面前。 “兰儿,是不是忘记加糖了?” 方若兰笑着说道:“昨日我问了黄提举,吃糖多了容易牙痛,所以就去掉了凉茶中的糖。” 方知府脸色惨白,仔细回忆自己有没有得罪这个宝贝女儿。 最后还是在女儿注视下喝完了凉茶。 方知府苦着脸说道:“矿盗的事情解决了,延平卫也出了血,为父刚刚送走苏泽。” 方知府已经习惯在下衙之后和女儿讨论公事了,他叹气一声说道: “也没想到那邓岱真的和真倭勾结,这事情我已经私信上报三司,可是其他府县就未必有咱们延平府这么好的运气了。” 方知府说的好运气就是长宁卫了,方知府很清楚福建大小卫所,基本上都和延平卫的水平差不多。 好歹延平卫还敢派人出战,有的卫所怕是连出城作战的勇气都没有。 方知府又说道:“建阳陷落,建阳知县战死殉国了。” 房间里的气氛沉默了,建阳距离延平府不远,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方知府再次叹气说道:“好消息是我们延平府太穷,倭寇看不上,转头攻打建宁府的建安城去了,不过延平府内不少乱民也学着邓岱造反,整个延平府乱作一团了。” 方知府又说道:“若是府内各县都能有长宁卫这样的精兵就好了。” 建阳县陷落,让方知府刚刚好转的心情又变坏了,自己真是倒了霉分到福建当官。 也只怪自己的科举第次不高,不能留在京师当官,更怪自己在吏部文选司的时候囊中羞涩,没能得到一个好的官场起点。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意义了,方若兰说道:“爹,咱们能保延平府的安宁,那就是天大的善政了。” 方知府点点头,自己这样的官员,在朝堂上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地方官,朝廷大事也轮不到他操心。 苏泽从知府衙门出来,又去县衙拜见了白知县。 白知县自然也对苏泽大加赞赏,苏泽又提出了要让林显扬去府衙任职的事情。 白知县当然没有任何阻拦,他只是惋惜的表示刚发现林显扬这个人才,就要去府衙任职了,然后又让苏泽重新推荐一名人才,来补林显扬在县衙的缺儿。 等到这一切都办完了之后,苏泽又来到了县学。 将上次布置的习作交给海瑞之后,海瑞对着苏泽说道: “没想到东南边防已经糜烂到这个地步。” 海瑞是县城里少数知道延平卫兵败消息的人,他也是一阵后怕,若不是长宁卫出手将矿盗剿灭,这伙勾结了倭寇的矿盗恐怕真的能攻进南平城。 海瑞又说道:“建阳被倭寇攻破了。” 苏泽一惊,海瑞摸着胡子叹息道:“倭寇来势汹汹,南平城中已经有建阳流民了,汝霖你在府县两衙都能说的话,这些流民如果不能妥善安置,又是人伦惨剧啊。” 海瑞曾经在京师见过饥民的惨状,但是当时他不过是人微言轻的举人,现在他也是人微言轻的县学教谕。 苏泽重重的点头说道:“学生自当尽力为之!” 海瑞茫然说道:“我堂堂大明,为何连倭寇都没办法平定?” 海瑞也确实迷茫了,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进入官场之后发现官场和书上读的完全不一样。 平心而论,南平城内的府县二衙的两位主官,在大明朝中算是相当好的了。 白知县权于心计,但是也能做好县衙的事情。 方知府有些懒政,但是也从不压榨百姓。 可就是这样,时局也败坏到这个地步。 苏泽说道:“天下之政,败坏于‘私’。” “这福建上下官吏,每个人多一份私,那百姓就少一份公,有私心而忘公心,今日亏一点,明日再亏一点。前任亏一些,后人也要学前任再亏一些,这世道就沉沦下去了。” 海瑞摸着胡子说道:“确实如此,若是福建上下官吏都能绝私心,那就不会这样了。” 苏泽笑着说道:“老师,这天下哪里有无私心之人啊。” 海瑞愣了一下,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可能说是全无私心,更别说用这个标准去要求整个福建的官吏了。 讨论人性自然不是海瑞喜欢的辩论范围,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也都怪朝中奸臣当道,上行下效,福建才会败坏如此!” 苏泽又问道:“既然人人都知道有奸佞在朝,为何不能锄奸呢?” 海瑞说道:“还不是圣上被大奸似忠的奸臣蒙蔽了!” 苏泽心中想,果然这个时候的海瑞还是刚刚步入官场,心中还念着“皇帝是好的,就是下面有奸臣”的说法。 这套东西大明朝玩了几百年,反正言官骂首辅,首辅还要脱下帽子等着被参奏。 要是骂皇帝,那可就要拖出去廷仗了。 “老师说上行下效,上有所好下必从之。” 说完这些,海瑞还是止住了这个话题。 他对着苏泽说道: “方知府刚刚派人来过,说是让你写几篇八股文,方知府和福建学政相熟,将你的文章交给学政看看,有学政大人指点一二,有利于伱乡试中举。” 海瑞对苏泽也是给予厚望的,又叮嘱苏泽说道: “本朝的八股习作,都不可谈论时政,你切莫将那些悖逆君上的言论写上去。” 苏泽说道:“多谢老师教导,学生回去就写。” 海瑞又给苏泽开小灶,解答了他读书时候遇到的几个问题,等到科举技能加了40点之后,苏泽才从海瑞的房间里出来。 接着又去了林清材陈朝源的编辑部,出乎苏泽意料的,这些日子时局紧张,但是《拍案惊奇》却卖的很好。 特别是南平县城中人多了起来之后,花上三钱银子买一份拍案惊奇看看,成了不少普通人家的消遣方式。 特别是苏泽在《拍案惊奇》上连载《牡丹亭》之后,每一期卖完之后书店都要催货,请求再加印一些。 苏泽还听说黄时行收购的书坊也开始盗版《拍案惊奇》,不过他们才盗版了一期,就遇到了东南大乱,原本准备卖到隔壁县区的盗版报纸,只好继续在南平县出售。 在接到了举报之后,陈朝源立刻让自己那位当状师的族兄,一纸状书将售卖盗版报纸的蔡员外家书铺告上了县衙。 蔡员外自然不服,也找了状师来应诉,但是林显扬直接找到了主管县衙刑部的孙典史,孙典史立刻封存了蔡家书铺中的盗版报纸。 黄时行偷鸡不成蚀把米,盗印的这些报纸被县衙封存了,投入的雕版费用和印刷费用又白费了,听说黄公子的心情不好,连书院的课程都请了假。 苏泽听完也是哈哈大笑,不过这盗印猖獗也是大明所有出版商都逃不过的问题。 苏泽又问道:“建阳城破,陈兄林兄不妨留意一下,有没有身家清白的印刷工人,不妨招募几人。” “苏兄是准备在城内开印刷坊?” 苏泽点头说道:“印刷坊开在长宁卫,来回运输实在是不方便。再者编辑部也在城内,以后审阅稿子就交给两位兄台,你们定下排版印刷就行了。” 陈林二人都是一喜,如今《拍案惊奇》可是南平县,乃至于延平府内最出名的刊物了,他们作为编辑,在南平县城的声望也日隆。 如今苏泽将整个《拍案惊奇》交给他们,两人更是觉得肩膀上的担子重了。 苏泽继续说道:“另外我还有一些想法,可以雇佣一些流浪的孩童,将报纸交给他们沿街叫卖贩售。” 陈清朝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他说道:“苏兄是要用报纸养济这些孩子?” 苏泽点头说道:“建阳城破,我看城内街头巷尾的孤儿更多了,让他们卖报也算是给他们一份生计,能活几人也是我们的功德。” 林清材说道:“苏兄的意思是,免费发给报童,让他们去街上贩卖,换的谋生的钱财?” 苏泽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可这样报社要如何生计呢?” 苏泽说道:“那就要说到另外一件事了,那就是广告。” “广告?” 苏泽点头说道:“你们雇佣这些报童,同时也让他们去街上打听,哪家店铺要招伙计,哪家酒楼上了新菜,哪家铺子进了新货急于销售,我打算在《拍案惊奇》再设一个便民互惠的版面,专门刊登这些消息。” 林清材越想越觉得苏泽这个主意极妙,能够登上南平县士人都看的《拍案惊奇》,这些商铺肯定求之不得。 更别说苏泽说的这些功能,确实也都是很多商家需要的。 苏泽又说道:“报童走街串巷,城内发生的大小奇事二位也可以记录下来,编辑成坊间杂谈消息刊登在版五版六中。” 林清材和陈朝源连连点头。 苏泽又将自己写好的全套《牡丹亭》交给二人道: “先就《牡丹亭》连载完毕,等我写了新的戏文再送过来,版三和版四的文章,就摆脱二位兄台帮忙甄选了。” “陈兄请起草一份契书,我聘请二位兄台为《拍案惊奇》编辑,每月薪俸二两五钱银子,为期一年,若是《拍案惊奇》能继续办下去,明年还给二位涨薪!” 陈林二人先是推辞,但最后还是喜滋滋的和苏泽签定了契书。 将报纸的事情交给二人,苏泽反倒是最放心的。 拍案惊奇靠的都是苏泽的聊斋和牡丹亭,大部分士人也是冲着这苏泽的文章来的。 活字印刷最重要的是制作活字,姚春的妻儿都在长宁卫,让他在县城印报纸,苏泽也不怕他卷着技术跑了。 其实活字技术说破了也没什么技术壁垒,不过摸索活字铅锡配比,还有将字拆出来统计偏旁部首的出现频率比较复杂,苏泽办报也是为了影响力,并不是指望报纸发财。 往深处想,活字印刷技术也是思想启蒙的“前置科技”。 正是因为活字印刷技术的出现,让出版成为普通人也能接触的事情,知识的价格变低,才出现了大量识字进步的市民阶层。 也是因为活字印刷的技术,降低了出版的成本,让更多的人都可以印刷宣传自己的观点。 某种意义上,活字印刷也是一场信息革命。 苏泽反倒是不担心技术扩散耽误他赚钱,在如今的东南地区,有的是比买报纸赚钱的行当。 终于办完了县城的事情,苏泽这才返回长宁卫。 每日读书教书,然后就是拉着阿方索船长刷几个语言技能。 阿方索船长从一开始震惊到现在的麻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语言的天才! 从简单的单词对话,到现在苏泽已经能熟练的和阿方索日常交谈,这一切也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已经将几种语言技能刷到了lv3后,日常对话已经难不倒苏泽了。 现在是八月初,等到八月中旬应该就能刷到lv5了。 不过日常对话已经不涨经验了,苏泽只能和老船长讨论航海技术,说些复杂冷僻的句子才能涨技能。 除了和老船长讨论航海之外,那名随船的老神父皮埃尔也是一名物理数学爱好者,苏泽和他讨论这些问题,也能增长法语技能。 就这样,长宁卫忙碌非凡,但是苏泽却在安心刷技能。 八月十日,一名小太监匆忙来到长宁卫。 (本章完) 第140章 秋水仙素和水杨苷 小太监是胡太监的义子,胡太监不过是个小小的矿监,在宫中也就是个正六品的典簿,身边自然不可能和大太监那样簇拥众多的义子。 这个小太监姓尤,入宫后在染织局做杂役,被胡公公看中,收为义子。 这种义父义子的关系也非常古老了,在义父如日中天的时候会庇护和提携义子,等到义父老了义子则要给义父养老。 当然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骨肉父子尚且有亲疏,别说这种义父义子了。 不过胡公公对小尤子还算是宽厚,小尤子也任劳任怨跟随胡公公来福建监矿,两人的关系确实如同父子一样亲近。 见到苏泽之后,小太监说道:“苏相公,我阿爹说染料已经制出来,请您过去看看!” 染料! 苏泽突然想到了自己丢给胡太监的方子,没想到他的行动力竟然这么强? 林良珺竖起耳朵,听到小太监说起“方子”“染料”什么的,也立刻来了兴趣道: “阿泽哥?什么好玩的?我也要和你去!” 苏泽想了想,还是带上小萝卜头,和小太监一起来到了胡公公的实验室。 上一次和苏泽交谈之后,胡公公有了不少新想法,实验室中又添置了不少新的瓶瓶罐罐。 这些东西都是胡公公自己制作的,苏泽再一次感慨这位胡公公的多才多艺,他连陶瓷都能自己烧制。 胡公公正在染池前记录着什么,听到苏泽进门的脚步后,他立刻转身走过来说道: “苏相公!成了!” 胡公公迫不及待的拉着苏泽来到一个水池前,指着池子里的布头说道: “这是浣洗了五次的布料,苏相公你看,颜色还是保持的很好,这确实是一种抗晒抗洗的染料!” 苏泽看着漂浮在水中的蓝色布料,当然,这可是人类历史上最知名的化学染料。 普鲁士蓝,这种染料被用于普鲁士军装的染色而知名,因为其染色牢固颜色鲜亮,广泛受到时尚界的喜爱。 这种颜色也广泛运用于绘画和印刷中,甚至还有一些医学上的用途。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想起来的配方,胡公公竟然真的捣鼓出了普鲁士蓝染料。 胡公公已经激动的手舞足蹈了,他激动的说道: “浣洗五次依然不掉色,晒干后还能保持鲜亮!这要是织染出来的袍子要多好看啊!” 胡公公继续说道:“杂家要将染料呈给陛下!” 听到胡公公要将普鲁士蓝染料进献给嘉靖皇帝,他连忙说道: “且慢!” 一旦某一样东西被列为贡品,那对某个地方就是巨大的灾难。 比如武夷山的茶农就是如此,一旦被列为贡品,即使皇帝不需要,也要每年上贡。 上贡要耗费人力物力,还要被层层剥削,苏泽可不想南平县多贡蓝色的染料。 苏泽说道:“蓝衫不过是百姓日常之色,陛下又怎么能用这种颜色呢?” 胡公公辩解道:“这蓝色可和蓝染的蓝色不一样。” 苏泽还是说道:“可是宫里只会说您将蓝染进献到宫里。” 说到这里,胡公公泄了气。 他在宫中没靠山,也没人会帮他说话,染出来的蓝布虽然鲜亮,但是和民间用蓝染方法染出来的粗布,一眼看上去没多大区别。 蓝色本就是平民百姓的颜色,进献到宫里确实不合适。 其实中国民间也不缺颜色,比如蓝色就是普通百姓常穿的颜色。 而明代的生员更是规定要穿蓝衫,因此蓝衫也成了最底层读书人常最用的颜色。 只不过这种蓝衫并不是用的化学染料,而是用的一种现代人很熟悉的植物——板蓝根。 板蓝根染的蓝色很容易洗几次就褪色,县学中黄时行那种富家子弟,每次都会穿鲜亮的蓝衫。 而寒门子弟则会穿洗的发灰的蓝衫。 胡公公泄了气,要不是苏泽提醒,将蓝色进贡给皇爷确实不妥。 见到胡公公打消了将普鲁士蓝染料当做贡品的想法,苏泽说道: “虽然这蓝色不能贡到宫中,但是这种染料也是很有用之物啊!” 这种不容易褪色的蓝色染料,肯定会受到贫苦读书人的喜爱,那样普通百姓也会跟着购买。 另外苏泽也发现长宁卫的正卒并没有像样的制式军服,用普鲁士蓝做一套舒服的军服出来,也能增加长宁卫普通军余的从军热情! 对啊!军服! 要知道一套好看的军服,就是最好的征兵广告,文艺复兴时代各国漂亮的军服,也是吸引普通百姓从军的最好福利! 如今正卒对长宁卫普通百姓已经很有吸引力了,苏泽建议林默珺提高了正卒伙食待遇,每日两餐变成三餐,主粮管饱的基础上,旬中旬末都有肉食可以吃。 这也让长宁卫很多普通军余,都想着能成为正卒吃饱饭。 苏泽当然不满于长宁卫一个百户的编制,如今光是被长宁卫俘虏的矿盗就有四百多人,这些人日后都要整编成军的,一套好看漂亮的军服,不仅仅能提高军队凝聚力,也能增强他们的荣誉感。 苏泽对着胡公公说道:“胡公公,我长宁卫有一批布料,能劳烦您给染色吗?” 胡公公大包大揽说道:“苏相公尽管送来,染布这可是杂家老本行了!” 苏泽连忙表示要出原料,胡公公又大气的说道:“染料所用之物都是矿上有的,唯一缺的就是些牛血,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儿。” 进了胡公公的实验后,苏泽一直都在和胡公公攀谈,却没有注意到混世魔王林良珺。 这小萝卜头进来之后就东张西望,对胡公公的瓶瓶罐罐非常感兴趣。 看到一个瓷瓶里的黄色晶体,小萝卜头又手贱的去摸了一下,竟然不小心将瓶子打翻在地。 众人循声看过去,胡公公看到林良珺打碎的东西,立刻变了脸色说道: “不好!速速离开!” 小尤公公立刻拖着林良珺向外跑,等到众人离开屋子,苏泽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小萝卜头,这才拱手向胡公公赔礼道歉。 胡公公摇头说道:“不过是一罐药而已,只不过那东西有毒。” 听到有毒两个字,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萝卜头也面色惨白。 “那我不会死吧?” 小萝卜头几乎要吓晕过去,只看到胡公公盯着他看了半天,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小萝卜头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疼,惨叫一声吓晕过去。 苏泽连忙用“医术”查看,看到小萝卜头脉象平和,就知道他应该没事。 胡公公露出狡黠的表情道:“杂家不过是吓唬他一下,那毒物虽然厉害,触碰一下也不至于中毒的。” “在下的弟子无礼,还请胡公公恕罪。” 胡公公说道:“小孩子顽劣,不碍事。” “听说苏相公在长宁卫办了一所卫学?” 苏泽点点头道:“不过是为卫所的孩子开蒙读书。” 胡公公指着小尤公公说道:“我这义子也到了读书的时候,可杂家不会教人读书,能不能请苏相公也让他旁听?” 原来是这件事,苏泽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他又问道:“胡公公,这打碎的到底是什么毒物?” 胡公公说道:“那东西是杂家从黄花中精粹所得,却没想到是剧毒之物。” 精粹?黄花? 苏泽一下子来了兴趣问道:“黄花菜?” “对,就是黄花菜,我看此物颜色鲜亮,就想要精粹出染料,却没想到黄花精粹有毒,不亚于砒霜。” 苏泽对胡公公说道:“公公,能演示一遍你是怎么精粹黄花的嘛?” 胡公公点点头,等到通风一阵子之后,他吩咐下人收拾掉林良珺打碎的瓷瓶,向苏泽演示了他精粹黄花的过程。 胡公公提取的方法并不复杂,就是将黄花捣碎了放入水中,然后不断的加热过滤提取到黄色的沉淀物质。 其实大部分的植物染料都是这样的提取过程。 苏泽对胡公公说道:“能让我试试嘛?” 胡公公让出位置,苏泽开始按照他的示范,提取黄花中的精粹物质。 因为不够熟练,苏泽用了半个时辰才提取到一点黄色结晶。 果然系统弹出了提示: “萃取秋水仙素,化工技能10,lv1,17/100。” 果然是秋水仙素! 黄花,又名萱草,民间叫做黄花菜,是一种我们国家广泛种植的食用植物。 苏东坡曾经写过“莫道农家五宝玉,遍地黄花是金簪”,所描写的就是这种黄花。 黄花不可多食,多食用有毒,其中的毒性就是黄花中的秋水仙素! 这秋水仙素可是好东西啊! 秋水仙素最大的作用,就是诱导种子变异!是现代育种学里最重要的试剂! 利用秋水仙素可以让原本不育的杂交小麦也可以诞下后代,然后继续杂交筛选出更优质高产的后代。 水稻,小麦,现代农业能够制造出更高产的杂交品种,秋水仙素的作用非常关键! 其实育种学这个东西,在中国很早就出现了,比如长宁卫七叔家种植的种子,就是他专门筛选培育出来的,产量也要比别家高一成。 但是杂交出来的品种,往往没有繁殖力,没有科学实验的方法,也没办法定向培育出好的品种。 等以后刷出“农学”或者“生物学”技能,搞出高产的粮种,那才是比红薯土豆更厉害的大杀器! 毕竟麦和稻才是中国人吃了千年的主粮。 这位胡公公真的是个宝啊! 苏泽也是满眼放光的看向他的实验室,就仿佛看向一个宝库。 胡公公也有知己的感觉,以前自己鼓捣这些东西,只有自己的义子小尤子做助手,小尤子根本看不懂这些东西。 现在苏泽愿意听,他滔滔不绝的介绍起自己的“科研成果”来。 遇到有兴趣的,苏泽还会上手做实验。 苏泽来到一个瓷瓶前,胡公公说道:“这是杂家从紫柳的树皮中精粹的,本想要得到紫色的染料,却得到了这种白色的东西。” 苏泽按捺激动的心情,对着胡公公说道:“公公,能让我也做一遍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紫柳精粹用时有些长。” “没事没事!” 这一次的实验果然很长,等了一会儿林良珺慢慢醒过来,小萝卜头就开始抱着肚子喊饿。 胡公公命令下人端上来餐食,等到天完全都黑了,苏泽才精粹出一些白色的粉末。 “萃取水杨苷,化工技能10,lv1,27/100。” 果然是水杨苷! 林良珺凑过来,看着白色晶体问道:“阿泽哥,这东西不会也有毒吧?” 小萝卜头也被弄出了心理阴影,进了实验室再也不敢乱碰。 苏泽看着瓷瓶底部的白色粉末,如果说之前的普鲁士蓝染料算是a级的化学制品,那能育种的水杨酸就是s级。 而水杨苷这种就是sss级的化学制品了! 这东西后世还有一个鼎鼎大名,就是“阿司匹林”! 不过这种植物中萃取的水杨苷还不是阿司匹林,这种水杨苷对肠道有刺激作用,阿司匹林是乙酰化的水杨酸,以目前的技术是没办法制作的。 但是水杨苷已经足够了! 这种具有镇痛和解热功能的药剂,可以说是人类药物历史上的奇迹,也是历史上最畅销的药物。 光是镇痛这一项功能,就让它成为近现代医学的里程碑药品了! 看着胡公公皱巴巴的老脸,恨不得上去抱着亲两口。 自己这个穿越者竟然都忘记了这些穿越神器了! 苏泽对胡公公说道:“公公,这种白色粉末能大量制造吗?” 胡公公说道:“矿山南面就有不少紫柳,不过这东西有什么用吗?” 苏泽点头说道:“这可是能治疗千万人的良药啊!” “良药?这东西虽然不及黄花精粹那么剧毒,服下也会腹痛呕吐,能治病?” 苏泽这才想起来,怎么胡公公对药物毒性这么了解,他问到:“公公,伱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有毒?” 胡公公说道:“当然要试啊。” 苏泽的眼神奇怪起来,胡公公连忙说道:“杂家又不是东厂幡子,不可能拿人试毒的,杂家用的是猴子。” 说完胡公公带着苏泽来到实验室后的仓库,只看到几只猴子被关在竹笼子里,有几只已经奄奄一息了。 “矿工在山中抓到的猴子就会卖给我,那黄花精粹的剧毒就是它们试出来的。” “染出来的东西可都是要穿在人身上的,有毒可不行。” 严谨,真他娘严谨! 苏泽对胡公公佩服的无以复加,这样的人才竟然被皇帝派来看矿? (本章完) 第141章 采生折割 苏泽想了想说道:“胡公公,我能安排几个学生到你这里帮忙吗?” “帮忙?学习织染吗?” 苏泽点头说道:“我想让卫所的孩子也学点手艺。” 胡公公无所谓的说道:“这有何难,苏相公尽管派人过来,杂家必不藏私,倾囊相授!” 苏泽又和胡公公攀谈了萃取染料的办法,两人都觉得意犹未尽,约着下一次再谈。 带着林良珺这个孩子,夜里赶路不安全,苏泽又在矿监中留宿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才将林良珺送回卫所。 这些日子,林彩娘已经承担起家庙的工作。 九姑婆和家老阿公一样,年纪大了之后,身子容易疲乏,林彩娘已经学会了庙祝的仪式,现在除了卫所祭祀家祠等大型的仪式,林彩娘都能胜任了。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自从苏泽来了长宁卫,卫所日渐富裕起来,紧接着又打了几个胜仗之后,来家庙的卫民日渐少了。 九姑婆则对此见怪不怪了,越是日子难熬,来家庙的人就越多。 现在卫所的日子好起来了,谁没事来家庙祷告啊。 家家户户的孩子们都趁着好天气在滩涂上晒盐,只要出现晴空沙滩上就都是人。 小萝卜头林良珺已经成了晒盐业务的总承包商,他把做了记号的贝壳发给参加晒盐的孩子,用来计算他们在晒盐中的贡献,等到交上盐之后再按照贝壳分钱。 甚至这些贝壳都已经成了长宁卫孩子之间的流通货币了。 陆氏管理的纺织作坊规模是越来越大,不仅仅是卫所中的寡妇,一些老妇人也参加了织布作坊。 陆氏建议苏泽又在一座废弃的谷仓当中放置织布机,让附近的妇人去谷仓上工,苏泽又请船厂的匠人们再制作了几台织布机。 苏泽很快发现林显扬这个嫂子确实手巧,她虽然不懂机械原理,但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已经能够修理织机中的大部分的故障,苏泽只能感慨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啊。 背山村的棉花已经开始供应长宁卫,自从建溪疏通之后,苏泽又给背山村规划了几条新的灌溉设施,又给陈氏增加了几十亩的水田。 苏泽还改进了灌溉的方法,棉花并不是所有生长周期都需要大量水的,苏泽给背山村重新做了规划,设计了活动水闸,只在最需要水的时候开闸灌溉,又能给背山村省下灌溉的水。 背山陈氏在长宁卫平定矿盗之后,更是牢牢的绑在了长宁卫的战车上。 这年头,没什么比安全感更重的了。 孙典史的庄子也派出人,请求苏泽帮着他们整理水利设置,苏泽看着水利技能lv4,380/400的经验值,决定这次从县城回来就去孙典史的田庄刷一刷经验。 新世界号的船员已经隔离结束,除了一些有劣迹的船员被苏泽留在岛上,其余船员都可以在卫所居民监视下上岸居住。 苏泽已经承诺,只要等到倭乱结束,海域不再封锁就放任他们离开。 这样的承诺让大部分船员都安定下来,这年头出海拼搏的,说得好听是冒险家,说的不好听的就是陆地上活不下去的。 马六甲不是他们的家乡,反正在长宁卫也能吃饱饭,也没人嚷嚷着回家了。 林默珺倒是对操纵马尼拉大帆船产生了兴趣,她聘请了几个懂汉话的船员,向他们请教操纵西夷帆船的技法。 雕版工匠姚春去了县城,他的妻子和孩子都留在了长宁卫。 自从姚春走了之后,熊五又清闲了下来。 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就和皮埃尔神父混到了一起,他们一个说法语一个说汉语,竟然还能交流,甚至还能用手比划着争吵辩论,这都让长宁卫众人非常惊讶,但只要他不在长宁卫宣扬那套理论,苏泽也懒得管他。 阿方索船长也明白,新世界号要不回来了,再三考虑之后,他决定开始动笔,学习自己的偶像马可波罗,将自己在东方的见闻记录下来,那就算是自己被船东告到破产,靠着出版游记说不定也能安享晚年。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阿方索船长整日拿着自己的航海日记本,在长宁卫中转悠。 他也喜欢上了碳笔,他认为这种笔更容易书写,阿方索船长没事做就和卫所的人交谈,他发现自己笔记本上出现最多的名字就是苏泽。 阿方索船长对于苏泽这个语言天才更加好奇,当他听说苏泽还能修监水利设施,见到了苏泽治理过的建溪之后,阿方索惊讶无比。 这就是大明朝的读书人吗?阿方索听说苏泽还能写戏剧,只可惜他的汉语水平只限于口语,看不懂汉字,无法欣赏苏泽的佳作。 阿方索再次感慨,大明朝的读书人都这么厉害吗?这位苏泽简直就是大明朝的列昂纳多·达·芬奇,这样人竟然还是大明朝最低等级的读书人? 现在阿方索开始相信马可波罗的说法,也许大明朝的首都真的是一座铺满了黄金的城市! 苏泽并不知道自己在阿方索心中的声望,已经从尊敬提升到了崇敬。 到了八月中旬,苏泽又到了进城读书人的日子。 但是这一次去县城的路上非常繁忙,到处都是推着车的百姓。 等到了城门口,苏泽遇到了户房的吏员林清远,这才想起来八月是大明朝夏粮征收的日子。 大明朝征收的粮食分成两个季节,分别是八月的夏粮征收和十月份的秋粮征收。 在张居正一条鞭法之前,征收以本色为主,也就是实物征收农业税,福建是夏粮收麦,秋粮收稻。 长宁卫是军屯的军卫,所以不需要向县衙征收夏粮,反而县衙征收的夏粮要送一部分稻长宁卫来,所以这些日子长宁卫的农户都在地里忙碌,苏泽却不知道征收夏粮的事情。 征税,这自古以来就是考核地方官员的第一要务,虽然东南地区在倭乱威胁中,但是只要朝廷不下旨免征,夏粮征收就停不得。 一遇到了林清远,他就大倒苦水。 “苏相公,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我抓阄抽到了去城南那几户庄子收税。” 南平县城四周的土地,南方水网最密集,田自然是最好的。 南平县城有南贵东富,北贫西贱的说法。南边土地的的主人非富即贵,所以林清远才一脸苦恼。 苏泽明白他的心思,是想要让苏泽到县衙去说项。 不过苏泽不准备掺和征粮的问题,这玩意儿在大明就是一个无底洞的难题。 但是要了解如今南平县城内的百姓矛盾,苏泽还是问道:“那面几个庄子的粮食这么难收?” “何止是难征,去年的秋粮都没征全呢!” 苏泽看到城门边上的茶肆,拉着林清远去茶肆详细说。 茶肆的茶博士送上放凉的茶水,看到林清远吏员的皂色吏服,远远的躲到了外面。 林清远苦笑一声说道:“百姓畏我等如虎,嫣不知我们也有不如狗的时候。” 林清远大倒苦水:“城南蔡员外,他家的庄子土地最多,他家的粮也是最难征的。” 苏泽端着茶水安静的听着,林清远说道: “蔡员外是南直隶六部员外郎致仕的,就他家的欠粮最多。” 很多人都认为明代优待读书人,优免读书人名下的土地田赋,其实这是错误的。 有功名官员能够优免的是杂役,并不是赋税。 大明朝百姓身上的负担主要是两个,一个是基于土地的赋税,另外一个就是基于人丁的杂役。 赋税很容易理解,就是土地产出粮食,按照比例征税。 杂役就是基于人口分担的义务,按照人口比例派人去给官府免费干活。 这些活儿包括修城墙、修水利工程、运送粮食、给官老爷抬轿子等等。 连给官府做衙役,其实也是一种杂役。 有明一代的杂役是很重的,很多百姓将自己的户籍投效到有功名的读书人名下,就是为了免除杂役。 只要是官府登记在册的土地,田税都是少不了的。 可田税少不了,但是能不能征收上来,那就不好说了。 比如这位蔡员外,曾经做过南直隶户部员外郎,在官场交友广泛,衙役连他家宅子的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是催征田税了。 城南很多庄子,看到蔡员外不交田税,那也跟着后面抗税,搞得每次去城南征税的税吏都没办法完成任务。 无法完成任务,就要被县里的老爷斥责,甚至要自己掏腰包补足欠税。 “蔡员外那么多土地,他又是怎么抗税的?” 林清远这段时间没少和蔡家扯皮,疲惫的说道:“蔡员外说他家这些年都没种粮,拿不出粮食交税。” 这个理由也行? 苏泽想到自己如果造反,也免不得要和这些“乡贤”打交道,他问道: “那这些年蔡员外都种的什么?” “蔡家那几个庄园都种的菘蓝。” 菘蓝?菘蓝不就是板蓝根吗? “蔡员外是延平府织染大户,城里的染坊基本上都是他家的。” 原来如此,这蔡员外倒是理财有术,这家伙全部种的都是经济作物。 苏泽想到自己读研时候做过的课题,大明朝南北都缺粮,但是南北缺粮的原因是不一样的。 福建广州地区的土地亩产两倍于北方地区,长宁卫就广泛种植占城稻等优良的粮种了。 明明亩产是南宋的双倍,可福建依然缺粮食。 就连县衙每年应该拨付给长宁卫等卫所的军粮,往往也都缺斤少两,去年的到现在还拖欠着呢。 福建缺粮食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贸易发达,种植经济作物的利益远大于种粮,所以大户都更愿意“改稻为桑”。 现在还不是最严重的时候,等到明末烟草传入中国,种植烟草利润巨大,福建的大户纷纷挖掉粮食,改成种植烟叶,导致福建明明亩产很高,却只能靠红薯充饥。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南平县征粮的难处了。 大户不种粮食,他们有人脉有力量抗缴粮食。 但是在考核征粮这项指标的时候,是以府县为单位的,方知府和白知县的考成结果,都和粮食能不能征收足息息相关。 大户不交,那税吏自然只能去盘剥小民了。 加上税吏从中贪腐,自耕农的负担越来越重。 等到了明末,再加上杂役和各种苛捐杂税,自耕农纷纷破产,形成流民大军。 不过现在矛盾还没到这个地步,但是征粮的矛盾已经很大了。 更不要说今年闹了几次倭寇,田地也没有好好打理,夏粮已经欠收了。 所以县衙对户房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从城南那几个大户那边弄点粮食出来,那些穷老百姓已经没有油水可榨了! 县官难做,不过白知县也是一名强势的县令,他手腕高超,苏泽准备好好看这位知县和大户斗法了。 苏泽在户房也没有熟人,只能向林清远表示遗憾了。 林清远也知道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他只能求着苏泽给白知县美言两句,千万不要革了他吏员的职务。 苏泽进了城,直接来到了《拍案惊奇》的编辑部。 编辑部前聚集了不少衣衫褴褛的孩子,领头的是个身材矮小的男孩。 这孩子穿着破烂衣服,神情不卑不亢,和陈朝源行了一礼,那些围着编辑部的孩子就随他一起离开了。 “陈兄,刚刚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苏兄还是进来说吧。” 进门之后,陈朝源说道:“刚刚那些都是我们《拍案惊奇》的报童。” “报童?” “是啊,按照苏兄的意思,我们找了这些城里流浪的报童卖报,确实多卖了不少报纸。” 陈朝源叹息一声说道:“本以为这是行了善事,却没想到害了这些孩子。” “城里的霸王社看上了卖报的钱。” 苏泽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他看不上一份报纸走街串巷赚三钱银子,但是很多人看得上。 霸王社是南平县城内的会社帮派,他们连惠民药局的免费药都要转卖赚钱,自然不会放过这一份报纸三钱银子的利。 “是我欠周全了。”苏泽说道。 陈朝源说道:“霸王社的事情这些孩童自己解决了,刚刚和我谈话的那个孩子,将报童组织起来,和霸王社狠狠的冲突了几次,这些孩子虽然小,但是从小在街头也自有一股狠气,他们团结一心以多打少,倒是让霸王社不敢伸手了。” 苏泽颇为惊奇,没想到这些孩子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那孩童为何还要找陈兄?” 陈朝源叹息一声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打跑了霸王社,却招来了采生折割人。” (本章完) 第142章 一网打尽! 听到采生折割,苏泽的火气就上来了。 所谓采生折割,是大明律中的一种罪行。 苏泽的刑讼技能也有lv1,大明律中对这条罪行是这么判的,“凡采生折割人者,凌迟处死,财产断付死者之家。妻、子及同居家口虽不知情,并流二千里安置。为从者斩。” 之所以判的这么重,就是因为采生折割是非常凶残的一种罪行。 所谓采生折割,就是一种人贩子和职业乞丐。 他们拐走孩子,如果能卖出去就卖出去,卖不出去的孩子就将他们的四肢折断,让他们上街去乞讨。 听到南平城内有这样的罪行,苏泽忍不住问道:“县衙不管吗?” 陈朝源无奈的说道:“被拐的都是些流落街头的孤儿,又没人提告,官府怎么会管?” 苏泽也明白了,大明朝官府讲究一个民不举官不究,被采生折割人抓走的都是些流落街头的孤儿,没有人告自然也就没有人管了。 陈朝源说道:“刚刚那个孩子名字叫彭安,是城里孩子的头头,他想让我帮他去衙门报案。” 陈朝源的族兄是讼师,他很清楚衙门的风格,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又不是亲告,衙门十之八九不会受理。” 苏泽更是觉得心头火起,他问道:“难道这些采生折割人还和衙门勾结?” 陈朝源摇头说道:“勾结倒也未必,采生折割是大罪,又是下九流的勾当,公门中人怎么可能和他们勾结,只是这些人藏匿于市井之间,很难抓到,而一旦立了案子不能破案,上面的法司衙门就要问罪,衙门自然不愿意插手。” 苏泽一下子明白了,衙门不愿意插手,还是因为考成。 破案率,也是上级法司衙门考核的重要标准,采生折割这种凌迟的大案子,一旦立案就必须要破案,这也是为什么衙门不愿意受理的原因。 南平城内不知道多少命案,都因为没有立案而匆忙结束掉了。 苏泽想了想说道:“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必须要管。” 陈朝源敬佩的看着苏泽,但是他又说道:“这些采生折割藏匿于市井,流窜于城内外,就连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苏兄要怎么办?” 苏泽想了想说道:“等我找个人过来,可有腿脚快的,去长宁卫一趟,请个人来城里。” 陈朝源说道:“那些报童就可以。” 陈朝源立刻出门,追上了那些报童。 领头的彭安见到苏泽,恭敬的向苏泽行了拜礼,苏泽答礼道: “是苏某思考不周全,害了你们。” 彭安不卑不亢的说道:“苏相公哪里的话,这些人在城里为恶又不关苏相公的事,我们要感谢苏相公仁心,让我们能饱腹活命呢!” 苏泽看着这个半大孩子说话文绉绉的,仪态神色也不凡,于是问道: “你读过书?” 彭安昂着头说道:“曾开蒙过。” 能开蒙读书,证明曾经家境不差,看来这个彭安家以前小康过,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变故流落街头。 苏泽也没有多问,而是说道:“我需你们中一人去长宁卫,找一人来城里对付那些采生折割人。” 彭安说道:“我去吧,我知道长宁卫在哪里。” 苏泽点点头,掏出一钱银子道:“注意安全,速去速回。” 这些孩子经常做些通风报信的活儿,但是彭安将银子交给苏泽说道: “苏相公是帮我们,怎么能要先生的银子呢,不过是区区跑腿的小事,请苏相公在县学安坐,我这就把人给您带来!” 苏泽越看越是觉得这个彭安顺眼,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实在懂事的人让人心疼。 苏泽收拾心情,和陈林二人结伴去了县学。 这一次熊岳依然没有来上学,海瑞说熊岳的母亲病情反复,熊岳在家中照料母亲。 这么一算熊岳的母亲已经病了半个多月了,苏泽和林陈二人相视了一眼,大家同窗一场,看来要去探病了。 海瑞家中也有老母,他早年丧父是母亲独自拉扯大的,对母亲十分孝顺。 他也很欣赏熊岳的孝心,对众人说道:“县学多事,我也走不开,我已经托人带了一两银子给他,伱们若是去探病,也带上我的心意吧。” 苏泽知道海瑞为官清廉,又倒贴钱教自己读书,每个月还要在县学里种田。 海瑞的俸禄还要积攒下来送回老家,竟然还挤出一两银子接济熊岳,三人都觉得心中很感动。 海瑞很快收拾心情,开始了新一轮的讲学。 这一次海瑞讲课的内容不在局限于四书五经,开始融入一些唐宋散文和史书上的内容。 这些散文和史书内容自然不是考试范围,但是在八股作文的时候这些文章都可以引用,有点典故也能化用。 八股考试到了这个时候,四平八稳的论述已经没办法博得阅卷官的青睐了,想要科举高中,论点必须要新奇,论述必须要合理,这就需要阅读量了。 这自然也是科举考试对贫民子弟的不公平,他们只能读得起四书五经,那些秦汉唐宋散文都藏在有钱人家的藏书楼里,成套的史书的价格更是普通人望而却步的。 三人听得很认真,两个时辰结束,苏泽的科举技能足足加了60点,达到了lv5,520/1000。 果然听讲就是快啊! 现在每天自己读书能涨30点经验,一个月来县城四天,每天能涨50-60点经验。 这么算下来,一个月能涨上800多点经验。 这个速度已经不慢了,但是想要在明年乡试前突破到lv10,这个速度还是不太够。 只有继续提升智力属性,或者找到新的快速增加科举技能的办法,才有可能在明年乡试之前达到lv10。 等到散学之后,就看到彭安带着一个人,站在县学门前等待苏泽了。 看到彭安气喘吁吁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跑过来的。 彭安身后那人站出来,对着苏泽嬉皮笑脸的说道:“熊五拜见苏相公。” 苏泽让彭安回长宁卫找的就是熊五。 这家伙以前是南平县罗汉脚的头子,又是红阳教派来南下传教的,身份复杂,和县城三教九流都有联系。 要对付采生折割人,自然是熊五这种人最有办法。 听完了苏泽所说,熊五立刻说道:“这等丧绝人伦的家伙,不消苏苏相公开口,吾也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苏泽看着熊五说道:“不需你动手,只要你找出这些采生折割人藏匿的窝点就行。” 熊五嘿嘿一笑说道:“苏相公这可找对人了,熊某这就去办。” 陈朝源看着熊五说道:“苏兄这家丁怎么有些眼熟?” 苏泽笑了笑说道:“这厮原本是城里罗汉脚的首领,给陈氏助拳败了之后就赖在长宁卫不走,正好用一用他。” “熊五?没想到这家伙失踪这么久,原来是去了长宁卫!” 一边的彭安自然也听说过熊五的名号,苏泽让他去长宁卫找熊五的时候,彭安还没和将这个名字和城内罗汉脚首领的名字联系起来。 这位苏苏相公果然是大人物,彭安更是对苏泽敬佩不已。 熊五的动作也很快,等到天黑的时候,他已经返回了编辑部。 “苏相公,熊某已经探明了,这帮采生折割人住在城南那座废弃的土地庙中,还有几个住在附近的巷子中。” “可曾打草惊蛇?” “苏相公放心,熊某晓得。” 苏泽点点头,他还是小看了熊五在城内下九流中的能量,这么快就打听到了消息。 熊五咧嘴一笑说道:“苏相公,什么时候动手?” 苏泽瞥了熊五一眼道:“打听清楚了,他们有几人?” 熊五立刻说道:“这帮采生折割人本地一个乞丐团伙,为首的癞大本来就是个游丐,不知道从哪里学了采生折割这等缺德法门,纠集了本地七八个乞丐,做下此等天理不容的事情。” 熊五看到苏泽满脸愤怒,他立刻说道:“苏相公!只需我一人,就能将这些家伙一网打尽!” 苏泽却没有采纳熊五的建议,知道这等重罪还做的,肯定是亡命之徒,而且他们手上还有人质,就是那些被拐走的孩子。 苏泽对彭安说道:“你再去拿着我的名帖,去城里找这么几个人。” 彭安动作麻利,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陈氏三兄弟和长宁卫在县城当差衙役来到了编辑部门口。 “苏先生!” 陈伯飞雄浑的声音传来,吓得熊五本能的打了一个哆嗦。 陈氏三兄弟是衙役,熊五是街头混混,听到他们的声音就像是老鼠见了猫。 苏泽出来对众人行礼道:“事情这孩子应该和你们说了,这等丧尽天良之人,还要劳烦诸位帮忙。” 陈伯飞立刻说道:“苏先生说的哪里话!捉拿匪类本就是我等的职责,更何况是这等丧心病狂之徒呢!” 被苏泽推荐到长宁卫的衙役们也纷纷应和,他们见到苏泽的拜帖就立刻跳下了床赶过来的,路上又听了这些采生折割人的罪行,更是气愤不已。 众人拍打刀鞘,苏泽看到气氛差不多了,就挥手说道:“一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出发!” 陈朝源和林清材也说道:“苏兄,我们也要去!” “那就同去!” 此时城南的废弃土地庙中,癞大正趴在木板上,数着手下上供的银钱。 癞大满脸癞子,以前靠着这张脸,每当遇到城里人家喜事就往上凑,逼着主家给钱才肯离开。 这家伙不劳而获,每日有酒有肉,半辈子过得逍遥快活。 可从去年开始,癞大年纪大了,脸上的癞子也没以前吓人了,逐渐讹不到钱了。 这家伙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采生折割的法子,从城里诱拐了一名流浪的孩子,将他的手臂折断,靠着这个孩子乞讨了半个月,竟然比之前讹的钱还多。 这下子癞大更加猖狂,他又纠集了城里七个乞丐,在土地庙中结拜,癞大为大当家的,号称快活帮。 这段时间他们丧心病狂,诱拐了十多个孩子,更人神共愤的事情是,最早被他们诱拐的孩子已经被折磨致死了。 干了泯灭人性的勾当,癞大更是今朝酒有酒今朝醉,每天乞讨完毕这帮恶魔就在土地庙中聚餐。 癞大挤掉脸上一个癞子,一个瘦小的孩子全身颤抖的端上酒菜,这个孩子就是彭安手下的报童,被癞大诱拐到了这里。 他还没被打断四肢,癞大就留着他伺候自己。 癞大喝了两口酒,随手又打了送酒的孩童,听到这个孩子努力憋住的恐惧抽泣,癞大和众手下发出癫狂的笑声。 就在癞大狂笑的时候,土地庙的门被一脚踹开。 身穿衙门公差服饰的陈伯飞一马当先,直接举着佩刀杀入殿内。 看到了公差的衣服,癞大吓的魂飞魄散,那点酒意也都醒了,他立刻钻到土地庙后面,试图从后门逃跑。 他刚刚打开后门,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他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肋骨都要断了。 “哎呀!你赔我!” 癞大本能的开始讹人,但是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灵活的翻滚了一下就准备从窗户逃跑。 但是苏泽怎么可能给他机会,他快步上前抽出佩刀,直接将癞大的手掌钉死在地上。 这下子癞大发出痛苦的嚎叫,苏泽一脚踹过去,高达10点的力量直接将他踹晕了。 便宜这厮了。 苏泽喃喃一句,原本准备冲过来,准备保护苏泽的陈叔飞咽了一口口水,这位苏先生到底是武将还是读书人? 你一个全县著名的读书人,要不要这么勇? 这帮乞丐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三下五除二就被制服。 苏泽又看到土地庙后厢房被他们折磨的孩子,更是觉得怒火中烧。 陈氏三兄弟看到这样的景象也同样愤怒,在监狱当差的陈仲飞立刻说到:“这帮人渣!等他们进了监狱,我定要好好炮制他们!” 苏泽当然知道古代监狱的手段,这帮家伙凌迟处死之前又要受罪了。 陈林二人看到这些孩子也于心不忍:“苏兄这些孩子怎么办?” 苏泽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性的身影,他说到:“我知道一个安置他们的地方。” (本章完) 第143章 编写蒙学教材的打算 如何安置这些被拐的孩童,包括大街上那些流浪的报童,苏泽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那位方公子。 大明朝的福利机构,除了惠民药局之外,还有养济院。 养济院,类似于现代的养老院和福利院,是朱元璋定下的祖宗之法。 不过从明中期以来,养济院日益凋敝,这项制度在很多地方已经名存实亡了。 原因也是很简单,各地官府的财政收入日益捉襟见肘,随着官府收入的减少,最先砍掉的就是惠民药局和养济院这种福利机构的开支。 南平县城应该也有一座养济院的,不过那几间房子都已经倒塌,只有上级检查的时候会从街上抓一些孤寡老人和孩子进去凑凑样子,等到检查的上官走了再将这些人赶出来。 既然这位“方公子”这么喜欢做福利,那就撺掇她将养济院弄起来。 这样南平街头这些孩童,也就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苏泽打定主意,又带着几个被癞大弄成残疾的孩子一起,天亮后前往惠民药局。 惠民药局刚刚开门,苏泽就带着孩子进来,黄提举看到这些孩子的惨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泽说道:“这些都是街上流浪的孩童,遇上了采生折割人。” 黄提举连忙拿着药箱,给这些孩童看病。 “真是泯灭人性!其中三个孩子已经永久残疾了。另外两人还能接上。” 黄提举看完了病人之后,语气沉重的对苏泽说道。 “苏公子,那些采生折割人呢?” “已经全部送去县衙了,他们死之前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陈叔飞是县衙监狱的狱卒,监狱中有的是炮制犯人的方法。 比如将他们锁在恭桶边上,又或者将镣铐绑的特别紧,只需要几天下来手脚就会残废。 这些采生折割人都是不赦的死罪,癞大这样的主犯更是凌迟处死的大罪,陈叔飞一定好好“招待”他们,让他们吃了苦头再上路。 听到罪魁祸首已经被捕,黄提举拱手说道:“苏公子真是仁心了。” 苏泽说道:“我来这里除了请黄提举看病,还有一件事要拜托黄提举。” “黄某定当帮忙!” 苏泽说道:“苏某想见一见上次那位方公子。” “方公子?” 黄提举有些犹豫,苏泽又说道:“我想和方公子谈一谈养济院的事情。” 养济院?黄提举明白了苏泽的意思,他立刻说道:“我这就让人去请方公子过来。” 不一会儿,女扮男装的方若兰出现在惠民药局中。 看到那些被折磨的孩子,方若兰的圣母心泛滥,苏泽立刻趁热打铁说道: “方公子,这些孩子之所以被采生折割人盯上,就是因为没有安定的住所,按照洪武皇帝的祖制,县城应该有养济院来收留这些孤儿。” 方若兰也点头说道:“理应如此,但是南平县的养济院年久失修,府衙县衙也没有拨款修葺。” “苏公子放心,我会尽力想办法请府衙县衙拨下钱,将养济院修葺一番,让城里的孤儿们有个住所。” 养济院这个东西,方知府还在做知县的时候,方若兰就已经折腾过了。 但是比起本身还有盈利能力的惠民药局,养济院的维护成本实在是太高了,衙门就算是拨款也维持不了多久。 苏泽说道:“我只想要请府衙和县衙尽快将房屋修葺整理,日常运营的费用,我们《拍案惊奇》编辑部出。” 方若兰看向苏泽,苏泽说道:“《拍案惊奇》编辑部本就雇佣了一些报童卖报,他们卖报的收入可以维持养济院的日常开支了,只需要请方公子雇佣些人手,盯着他们给孩子做饭就行了。” 苏泽并不是长期在县城,要知道养济院这种组织,若是没有人盯着必然有人会从中贪墨。 在没有制约和监督的情况下,人类突破下限的速度往往比想象的还快。 苏泽深谙其中的道理,这才喊来方公子,请她来督办这件事。 方若兰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她立刻说道:“我会找些可靠的人,让给孩子做饭和缝补。” 苏泽拱手说道:“我代城里的孩子们,谢谢方公子。” 黄提举也说道:“我惠民药局也愿意出一份力,以后每日多熬一盆酸梅汤,免费让这些孩子拿去贩卖,卖的钱都贴给养济院。” 苏泽和方若兰都惊喜的看着黄提举,黄提举又说道:“这样,每月我去养济院给孩子们诊疗一日。” 方若兰恭敬的对黄提举行礼道:“医者仁心,多谢黄提举了!” 人在举手就能帮助别人的时候,往往能表现出高超的道德情怀。 现代人和古人在道德上并没有优劣,若是助人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很多人都是乐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助别人。 而当助人被社会认为是傻瓜,帮助别人还可能会被诬陷的时候,那自然没有多少人愿意挺身而出了。 黄提举曾经接受过苏泽和方若兰的帮助,他也愿意尽力帮助别人,这并不是他的道德非常高,只是助人者人恒助之的朴素道德观而已。 “我还要去县学上课,这些孩子就劳烦黄提举照顾了。” “苏公子尽管放心,老夫虽然医术不精,但是保住这几个孩子性命还是没问题的。” 苏泽拱手和黄提举告辞,又和方若兰辞过,返回县学上课去了。 等到海瑞讲完了课,喊来苏泽问起了这件事,苏泽一五一十的将过程讲给海瑞,海瑞皱眉说道: “没想到南平县竟然还有如此丧尽天良之徒!多亏汝霖将他们绳之以法!” “老师过誉了,另外我联络了一些朋友,想请府县将养济院重新办起来,收留城里这些孤儿。” 海瑞抚摸着胡须说道:“惠民药局、养济院、漏泽园,本就是本朝德政,可是这些年官府逐渐不管,让这些机构日渐倾颓废弃,这等事情我也自当向府里县里上书,请重新将养济院办起来!” 苏泽灵机一动说道:“老师,所谓养而教之,这些孩子没有父母,就算是有养济院,也只能有个果腹和留宿的地方,若是无人管教,日后怕是也要走上歪路。” 海瑞也点点头,很显然他也明白苏泽的意思。 这些流落街头的孩童,就算是长大之后,能够从事的工作也很少。 要么成为熊五这样的罗汉脚,要么加入霸王社这样的会社,再差一点的说不定就和癞大这样走上邪路。 出淤泥而不染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的生长环境就决定了一辈子的命运,这年头寒门子弟都难翻身,别说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了。 苏泽说道:“学生想要让老师兼管着养济院。” 海瑞想了想,养济院提举和惠民药局提举一样,都不是官也不是吏,也都是没有薪水的。 这种职位要么是县衙的吏员管着,要么就是当地乡绅名流来做。 苏泽显然对这些人并不放心,有海瑞来管着养济院,也可以防止有人伸手到养济院中。 海瑞是县学教谕,是朝廷的官,有他坐镇养济院,下面办事的肯定不敢从中贪墨,更不会有虐待孩童的事情发生。 海瑞很快答应下来。 苏泽又说道:“老师,我也想请一些同道,给这些孩子讲讲课,不求让他们科举,能读书明理,识字会算,日后也有个谋生的手段。” 海瑞也很赞同苏泽的想法说道:“你这个想法很好,若是县学空闲的时候,我也会去给孩子们讲课。” “那就多谢老师了!” 从海瑞的书房出来,苏泽又立刻来到了《拍案惊奇》的编辑部。 刚刚和海瑞交谈的时候,苏泽又冒出了一个想法。 其实对现代人来说,三字经并不算是特别好的蒙学启蒙教材。 作为儒家最基本的启蒙教材,三字经中还是有很多三纲五常的内容的,有不少糟粕内容的。 而且作为蒙学教材,《三字经》的最终目的是用来服务于开蒙科举的。 很显然这些思想,并不利于苏泽的造反需要。 他要的不是培养出忠君的陈腐读书人,而是需要培养具有新思想的下一代。 养济院的孩子们,本身就是城里的流浪儿,他们本身就是社会底层,封建忠君思想也不浓厚。 他们从小流落街头,也更明白斗争的重要性。 这时候就需要更先进的启蒙教材! 一想到这里,苏泽想到了自己编写一部自己的儿童启蒙教材,他不是有“六经注我”的金色被动技能吗?可以将自己的思想写到教材中,潜移默化的培养这些孩子! 一想到这里,苏泽就立刻来到了拍案惊奇的编辑部,他不仅仅要编写教材,还需要有人帮着授课。 毕竟苏泽不可能每天都来城里给这些孩子上课,眼下自己认识的读书人,也就陈清朝和林清材二人了。 逮着能褥羊毛就往死里褥的想法,苏泽自然又来求二人帮忙了。 “苏兄想要让我们给养济院的孩子开蒙?” 苏泽摇头说道:“这些孩子也不可能人人参加科举,只要能读书明理,学一些谋生技巧就好了,不是要开蒙科举的。” 听到苏泽不是要让养济院的孩子都参加科举,陈林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南平县的读书人,能够容忍苏泽这样的寒门子弟参加科举,却不能容忍孤儿也参加科举。 一府一县的生员都是有限的,人越多竞争就越激烈。 就算是陈朝源和林清材二人,听说苏泽不是要培养孩子读书参加科举,都松了一口气。 人都是上房抽梯的,上了岸都想要把船弄沉了,这就是人性使然。 苏泽的志向也不是培养这些孩子去科举做官,日后他要是真的造反了,也需要有新思想的新官僚,自己培养肯定是最好的。 而且人才这件事都是长期投入的事情,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些孩子中有几个人能成才,就对得起苏泽的投入了。 “我准备编写一本更简单通俗的启蒙书籍,这些日子若是城外有会雕版印刷的建阳流民,请陈兄帮我留意一下。” 陈朝源立刻说道:“苏兄放心,这个容易。” 建阳被倭寇攻破,很多有技术雕版工匠都从建阳逃亡出来,苏泽也想要乘机扩大印刷坊的人手。 苏泽又对林清材说道:“林兄,你们林家也有社学的吧?” 林清材点点头,社学和卫学也差不多,是家族内部办的私人学堂,一般都是开蒙为主。 林清材和他那个在县学做书吏的族兄林清远,都是在家族社学中开蒙的。 苏泽说道:“能请你接受过开蒙的族人担任养济院的塾师吗?” 林清材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族弟读了几年书,现在还在家中种地。” 苏泽说道:“我愿意出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束脩,请他每日早上在养济院讲蒙学一个时辰。教材和笔墨都由我来提供。” “月初和月中进城的时候,我也会去养济院给孩子讲课。” 林清材想了想,一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作为兼职也算是丰厚了。 自己这个族弟在家种田的时候也会读读书,去养济院教书也能蹭点笔墨纸砚用。 林清材说道:“那我和族弟说说,他应该会答应的。” 方若兰的动作很快,很快府衙就传来消息,愿意出资五十两修葺养济院。 南平城的养济院在西门通义坊附近,是一排低矮的破败房屋,有些房子都已经坍塌,只有门头和前面一进房子还保持完好,这是留给上官检查用的。 知府衙门出钱,白知县也从县衙公帑中挤出了三十两银子。 苏泽还是嫌不够,又找了天使投资人于二公子化缘二十两银子。 陈家三兄弟见过这些孩子的惨状,也凑了十两银子。 县衙刑房孙典史也知道了消息,也掏出了十两银子。 苏泽请愿修养济院的消息传来,这时候他作为县城名人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延平书院山长陈默群和他的好友拓湖先生各出二十两银子,府县和书院学生也集资二十两,再加上方若兰的私房钱,竟然凑足了靠近二百两银子。 苏泽又掏腰包贴够了二百两,将这笔钱捐献到府衙,方知府大笔一挥,又命令匠人在养济院修葺完成的时候刻下石碑,记录下今日重修养济院慷慨解囊的人员名单。 等到忙完了这一切,苏泽抬起头看到天上一轮明月,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八月十五,正是那中秋佳节。 (本章完) 第144章 佳人偷菜? 中秋佳节,在明代已经成为非常隆重的官方节日了。 有传说当年朱元璋起义的时候,通过互相赠送月饼,约定起义的时间,所以从明代开始,出现了中秋节互赠月饼的习俗。 除了互相赠送月饼之外,拜月神也是中秋重要的仪式。 知府后宅中,方知府领着夫人和一儿一女拜了月神,然后一家人围在凉亭中一边喝酒一边赏月。 方若兰的弟弟才十岁不到,刚刚熬了一会儿就已经困了,李夫人给儿子披上披风,一家人继续坐在亭中赏月。 中秋还有熬岁的习惯,这一天熬夜守夜越久,就能越长寿。 这也是红楼梦中为什么老太君在大观园里中秋夜宴的原因。 小孩子容易疲乏,最后还是没能熬得住,小厮将儿子送回房间。 剩下的一家三口开始谈起了家常。 李夫人心情不错的说道:“兰儿你上次没来,我们曲艺社已经开始排《牡丹亭》了,这李通判家夫人还真的功夫,唱起来有模有样的!” 方若兰的嘴巴抽动一下,自己好好的诗社被母亲大人抢夺成了戏曲社,每次李夫人还都要拉着自己参加。 李夫人心情愉悦,最近她觉得排戏要比打马吊有意思多了。 方知府也很支持夫人的文化事业建设,夫人们聚在一起,也总能打听到各种消息,还能团结上下官员家属的交情。 方知府摸着胡子说道:“这苏泽确实有才,我将他的戏文寄给了同年,他也在回信中盛赞了苏泽的文采。” 李夫人叹息一声说道:“只可惜这苏泽不是个进士,若是个进士,倒是可以将兰儿许配给他。” 方若兰的耳朵立刻红了。 方知府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状,而是又被李夫人这句话搞得血压高了。 “进士?你当进士是大白菜?苏泽这个年纪能中举人,就可以将兰儿许给他了!” 李夫人却还心有不甘的说道:“举人?我家兰儿就配许个举人吗?” 方知府说道:“进士?你见过几个二十岁的进士?伱莫不是要将兰儿留到三十岁再出嫁?就算是三十岁的进士,要娶的也是十几岁的女子啊!” 李夫人立刻来了劲道:“说出心里话了?你也要纳十几岁的小妾是不是?你们男人是不是都爱十几岁的?” 方知府拂袖道;“不可理喻!” 两人吵吵闹闹了一番,最后方知府拂袖而去。 李夫人虽然战胜了对手,但是也有些乏了,她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这苏泽确实不错,若是明年能中举人,那也勉强合格,娘回房睡了。” 方若兰站起来,盈盈的行了一个万福,将母亲大人送走之后,带着侍女收拾凉亭。 方若兰的耳根依然是红的,她回想起在惠民药局遇到苏泽的那几次,心中也微微有些波澜。 舅父回过来的信中,也对苏泽的文章大加赞赏。 方若兰自小就和舅父亲近,他舅父虽然科举只是个举人,但是学问上却要远远超过方知府。 看了看天上的满月,方若兰返回房间中,她想了想换上了男装,带着侍女向府外走去。 “小姐,您真的要偷菜啊?” 方若兰脸上羞红,她也是从舅父的来信中知道有这么一个民俗。 民间没有出嫁的女子,会在中秋的夜里出去偷葱,寓意能够嫁一个好丈夫。 方若兰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夜里出去偷别人家院子的葱,让方若兰有一种做坏事的刺激感。 悄悄走出知府后衙的偏门,方若兰回忆哪家人种了葱。 知府衙门附近住的都是城里的贵人,自然没人在家里栽葱。 方若兰突然想到了县学中海瑞开的几亩地,那个古怪的县学教谕不是种了菜吗?偷他的! 府衙距离县学不算远,方若兰带着同样女扮男装的侍女走在路上并不显眼。 中秋本来也有女子夜游的传统,有些普通人家的女子,干脆就穿着女装在夜里游行,沿途看到年轻的男子还大方的看过去。 方若兰女扮男装,又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就这样受了不少的媚眼。 不过今天的街道也不算暗,有钱人家都在家门前搭起了瓦塔,用瓦片搭起来的小塔上放着可燃的东西,点起来的火焰冲出好高,这是福建地区特有的民俗,瓦塔的火焰寓意节节高,越是大户人家的瓦塔规模越是大。 方若兰终于走到了县学边上,她绕进县学中,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胸口。 县学中黑漆麻乌的,海瑞为了省钱去掉了县学中的灯火,方若兰的贴身侍女胆子小,方若兰就将她留在了县学门口放风。 县学的结构和衙门也差不多,方若兰好不容易找到了后院的农田。 与此同时。 苏泽在街上逛了一圈,这中秋热闹的景象让他涌起了思乡之情。 这故乡到底是长宁卫,还是穿越前那个故乡呢? 两个地方重叠在一起,苏泽有些意志阑珊。 加上他走在路上总是被那些夜游的女子注视,苏泽很快就返回了县学宿舍。 刚刚准备休息的苏泽,突然听到了县学中有些动静。 如今县学已经空了下来,延平府学也不愿意挤在县学里,府学教授们住进了城北的一座寺院中。 延平书院也同样搬出了县学,如今他们只有讲学的时候才来县学。 县学生住在校舍的人本来就少,苏泽看到有人偷偷摸摸的走到了县学后,那里是海瑞住的地方,难道有人潜入县学偷东西? 越想越有可能,苏泽回到屋子里拿起木棍,又找来一根火把,随着方若兰走进了后院。 “什么人!” 苏泽高高举起火把,吓得方若兰一脚踩空,发出一声惊呼。 苏泽见到有动静,立刻冲过来,火把瞬间照亮,就看到一张惨白的俏脸正在疼的呼气。 这不是方公子吗? 苏泽看着方若兰手上的菜,一下子明白了她是偷菜来了。 苏泽也知道中秋偷菜的习俗,没想到堂堂知府家女儿也这么恨嫁? 苏泽其实早就猜出了方若兰的身份,能影响府衙的年轻女人,除了方知府的女儿还有谁。 方知府一家刚进城的时候,苏泽就在城隍庙附近见过方若兰一眼。 “方公子?” 方若兰恨不得羞得钻进地里,她很想要质问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的要到县学偷菜的。 这下偷菜被抓了个现行,脚还扭了,实在是太尴尬了。 苏泽好歹还有些情商说道:“方公子要见海教谕?教谕出去赏月去了。” 方若兰也借坡下驴,扶着脚裸说道:“海教谕不在吗?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你扭伤了。” 苏泽本能的伸手,一把抓住了方若兰的脚裸,然后用正筋骨的手法一抓,他的“医学”也刷到了lv2,一摸就知道方若兰骨头没有受伤,就微微用力将她的脚裸拉伸了一下。 方若兰的脸完全红了,苏泽是本能的动作,可是在这个时代女子的脚可不是别的男人能随便抓的。 方若兰被苏泽这么一抓,更是全身酥软无力,只觉得都要站不住了。 “明日请黄提举开个膏药,过几日就能消肿了。” 方若兰如同蚊子一样嗯了一声,苏泽这才发现了不妥。 他连忙松开手说道:“你家随从呢?我送你出去。” 方若兰指了指县学的正门,苏泽将她扶起来,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就将手中的木棍递给方若兰,举着火把将方若兰送到了县学正门。 方若兰的侍女藏在门边上,看到方若兰一瘸一拐的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但是看到方若兰身边的苏泽,侍女面色古怪。 苏泽坦然的说道:“方公子扭伤了脚,我送她回去吧,你们住在哪里?” 方若兰的贴身侍女还算是机灵,报了一个知府衙门附近的位置。 说完这些,苏泽举着火把,侍女搀扶着方若兰,沿着道路向府衙走去。 一路上方若兰越想越羞,越想心越乱。 她突然想起了《牡丹亭》的戏文剧情,牡丹亭不就是官家千金杜丽娘和书生柳梦梅的爱情故事吗? 杜丽娘是太守之女,太守不就是知府吗? 方若兰越是脑补,心越是乱跳,她路上经常偷偷看前面举着火把的苏泽。 只可惜苏泽只是举着火把赶路,一步都没有回头看。 侍女也发现了自己小姐的异样,难道自家小姐和这苏泽有私情? 不会啊,贴身侍女是和方若兰一起长大的,知道自家小姐洁身自好。 三人各怀心思,终于到了府衙附近,苏泽拱手向方若兰辞别,侍女扶着方若兰返回府衙后宅。 等到了闺房,方若兰这才平静下来,她连忙招来侍女,让她守住今夜发生的事情。 等到这时候,方若兰才发现自己手里死死抓住的葱。 苏泽举着火把返回县学,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街上夜游的人也渐渐少了。 看着天上的明月,明日还要约着去探望熊岳,还是回去好好睡吧。 等到返回县学,苏泽却反而有些睡不着了。 点上油灯,随手翻开书,《诗经》,《关雎》。 诵念了一遍,合上书,苏泽脑中闪过方若兰的身影,又想起了长宁卫中的林默珺。 算了,还是睡觉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冲淡了苏泽的思乡情,反倒是涌起了其他的心思。 不过苏泽还是压下了这些念头,自己时间紧迫,可没时间想这些。 这次隆重的中秋节活动,成了最近几年最热闹的活动。 也许是百姓早就有预感,福建的局势越来越不好了,中秋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安宁的日子了,所以才抢着出来喜庆一番的。 中秋之后,福建的局势再次恶化。 攻破建阳的倭寇一把火烧了建阳城,城外印刷工坊的纸张油墨雕版都被点燃,火光直冲云霄,三天三夜火焰才熄灭。 建宁府被围困了半个月,建宁知府数次派人突围求援,可是整个福建没有一座卫所敢出兵救援。 建宁府也和延平府一样,有都指挥使司建宁卫,员额五千人。 可是这五千人员额的建宁卫,也被堵在建宁城中不敢出战。 福州府的都司衙门主管福建军事,都司衙门下辖的福州左中右三卫,员额也有一万五千人,可这其中到底有多少能战之兵,恐怕都司衙门中也没人知道。 其实福建也算是战略要地,整个福建不仅仅有都司衙门管辖的陆地卫所,还有九个海道衙门(嘉靖年改名备倭把总司衙门)管辖的守御千户所。 可就算这样,面对在建宁府下嚣张的倭寇,整个福建依然无人敢出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边陆地上战事不利,海上战事也很不顺利。 镇东卫和大金千户所的舰船在巡海的时候,遇到了鹿大王的舰队,遭遇倭寇舰队追击,损失了五艘二百料的福船。 此战之后,沿海各卫所都不敢再出海海防,福州、泉州这两座海边的大城市,也彻底陷入到了恐慌之中。 但是在这场恐慌之中,因为没有沿海卫所缉私,月港却成了这场风暴中最繁荣的港口,大量船只进出月港,就算是鹿大王手下的倭寇,也绕过了这座最繁华的走私基地。 不过月港的繁华也持续不了多久了,随着倭寇到来,各种匪盗四起,陆地交通几乎断绝,商人也越来越不敢出门,光是月港安全有什么用,还没到月港就被人劫了。 现在进出月港的是想着最后捞一笔的大海商,以及一些特意在这个时候赶来进货的外国商船。 谁也不知道鹿大王攻打福建要持续多久,真的全面开战贸易肯定要断绝,那时候想来买东西都买不到了。 探望过了熊岳,送上了药品之后,熊岳母亲的病是多年积劳成疾,邵氏医馆的大夫也说要静养。 但是熊岳母亲担忧家里的茶园,熊岳只能在家照料母亲,和父亲一起打理茶园。 熊岳委婉的表示自己以后可能不去县学读书了,众人想起那日夜谈说到各自刚开始读书时候的志向,纷纷感慨唏嘘不已。 局势紧张,海瑞也停了八月底的课程,催促苏泽尽快赶回长宁卫去。 等到苏泽返回长宁卫,又是一个糟糕的消息传来。 倭寇久攻建宁城不下,干脆四散开来劫掠其他城镇,也有一股倭寇冲着延平府来了。 (本章完) 第145章 海战之法 返回长宁卫之前,那个名叫彭安的报童头头,带着月饼登门拜访了苏泽。 彭安恭敬的向苏泽送上了礼物,并且代表城里一百多名流落街头的孤儿向苏泽表示了敬意。 苏泽也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他叮嘱彭安等到养济院修葺完毕之后,可以带着孩子住进养济院去,并且表示自己会去养济院教孩子们识字。 彭安一面向苏泽表示感激,一面对养济院也充满了不信任。 苏泽也只能叹气,只能说大明朝的信誉太差,就连孩子们都不信任了。 返回长宁卫的路上,熊五嬉皮笑脸的说道: “苏相公,这孩子可是个好苗子,我听说他组织成立的报童,干过了霸王社那帮软脚虾!哈哈!” 当年罗汉脚和霸王社也经常在城里争夺地盘,熊五话语中有几分幸灾乐祸。 熊五继续说道:“这娃不错!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苏泽冷眼说道:“什么出息?和你一样做会社头子?” 熊五连忙说道:“苏相公,这孩子可比我厉害,你不想知道这些孩子怎么打得过霸王社的人吗?” 苏泽也来了兴趣,霸王社苏泽听黄提举说过,这是一帮街头混混,打架斗殴的战斗力可是不低的,普通百姓都不敢惹。 彭安只是带着一帮报童,是怎么对付霸王社的? 熊五说道:“彭安将孩子散在街上,一旦发现霸王社的人落单,就立刻埋伏落单的,一天之内袭击了霸王社十几个打手!” “后来霸王社的人都不敢独自出门,彭安又让孩子给霸王社成员家里泼大粪,折腾了这帮家伙三天,霸王社就举旗投降了!” 苏泽听了彭安的手段,也微笑道:“确实是个人才。” 熊五说道:“这孩子是个做斥候的,日后苏相公要起事,此子可为密间!” 苏泽瞥了熊五一眼,作势要打问道:“你是又想关罚堂了?《三国演义》读的不错啊!这次还学会用间了?” 熊五捂着头说道:“这次是《水浒传》。” 苏泽的马鞭没有挥下来,也是因为熊五这些日子没有再出幺蛾子,抓那些人贩子也立功了。 自从姚春去了县城之后,熊五也就闲了下来,整日让他在长宁卫闲逛也不是办法。 苏泽准备充分发挥熊五的剩余价值,他说道:“回去之后,伱从罗汉脚中找几个伶俐的家伙,教他们下九门的法门。” 熊五眼睛冒光:“苏相公!您真的要起事了!” 苏泽凭空挥了一下马鞭,吓着熊五哆嗦了一下,苏泽这才说道: “让你训练他们,是打探倭寇的情报,鹿大王要登陆了,我们要扫除长宁卫附近的威胁!” 熊五连忙点头附和。 这帮罗汉脚本身就是长期混街头的,苏泽也发现了熊五这帮人的用处。 指望他们上阵打仗,恐怕是不行的。 林默珺也曾经编练过这帮人,他们比朱七手下的盐丁还不如,主要是这帮人在街头闲散惯了,好吃懒做有不少街头恶习,纪律性也不足。 但是让他们去打探消息,又或者是街头打架什么的,这些人都是一把好手。 而《拍案惊奇》的报童头领彭安更是给了苏泽一个新的思路。 有什么人比街头流窜的孩童更加消息灵通并且不容易被人注意呢? 就连鼎鼎大名的福尔摩斯都要依靠街头报童打探消息,如果能够将延平府几个城市的报童组织都抓在手里,苏泽的耳目就可以彻底伸到整个延平府。 在延平府其他城市,乃至于福州府,泉州府,《拍案惊奇》都有不错的销路,完全可以和南平城那样,将这些报童团结起来。 而办这些事情最好的人选,就是熊五手下的这些罗汉脚。 他们熟悉地下世界的规则,可以给报童找到立足之地。 两人说着说着,终于看到了建溪上新修的蓄水池,长宁卫快到了。 此时,长宁卫中。 两个御守千户所战败的消息也传到了长宁卫,林默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按照明代的习俗,八月十六还会进行“追月”。 追月就是中秋节放假两天,中秋的活动在八月十六再搞一场。 往年长宁卫也没有追月的习惯,但是今年长宁卫的生活变好了,昨日家祠办了赏月会,但是大家还有些意犹未尽。 林默珺隐约觉得昨天中秋似乎缺了点什么,林默珺就让林良珺在家庙等着,等苏泽回来后邀请他晚上来百户所赏月。 林良珺也是个坐不住的,他到了家庙之后就拉着林彩娘去了村门口。 苏泽看到在长宁卫村口迎接自己的林良珺和林彩娘。 吾心安处,还是长宁卫啊! 苏泽带着两个萝卜头返回家庙,林彩娘立刻邀功说道: “阿兄,你田里的红薯我都收回来了,已经送了大半去矿寨那边了!剩余的都堆在后厢粮仓了。” 苏泽想起来自己临走前让林彩娘看着红薯田,他立刻站起来,去查看粮仓中的红薯。 看到铺满粮仓的红薯,林良珺和林彩娘都咽着口水,他们都想起苏泽当时做的红薯粥,小孩子对有甜味的东西总是难以抗拒。 也不知道是品种好还是种植方法好,又或者是穿越产生了奇妙作用,这一批的烟薯并没有出现品种退化的现象。 “这些都是上好的良种,等明年春天收获了再吃。” 红薯根据播种的时间不同,收获的周期也不同。 苏泽是春种的红薯,成熟周期差不多是五到六个月的样子,因为他的农业技能等级不错,而这是第一批没有退化的种苗,这次红薯的收成相当不错。 现在是八月份了(农历),收获的红薯正好可以育种,种下冬种的红薯。 冬种的红薯现在育种播种,等到明天春天就可以大量收获了。 苏泽可舍不得再吃了,自己这几亩地种出来的烟薯都是要作为粮种来用的。 两个萝卜头都是农家子弟,当然知道粮种的珍贵,只能将口水吞回去。 这些日子林彩娘都在长宁卫推广种植烟薯。 红薯其实比起大米小麦并不抗饿,吃下去红薯一两个时辰后肚子就容易饿。 但是作为餐桌上主粮的辅助粮食还是不错的,而且苏泽带来的是后世农科院改良的高品质烟薯,在缺乏甜味的古代是相当不错的粮食。 长宁卫的人对于推广烟薯种植还是有些抵触的,除了朱七和熊五手下们开垦的山田都已经种上了烟薯,但是普通长宁卫百姓依然不愿意种。 后来还是在林七叔的带头种植下,长宁卫几个种植大户率先在自家的薄田种植烟薯。 不过苏泽倒是不在意,长宁卫的水田也不适合种植烟薯,苏泽是准备在山寨附近的山中种植,有了这些烟薯就足以养活上次俘虏的矿盗了。 当然也不能让这些矿盗们白吃饭,除了开山开田之外,苏泽也让林默珺挑选合适的苗子,再编练一支新军。 矿工下矿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而且是一件非常需要合作的工作。 遇到一些矿洞,需要用人抓着绳子把矿工降到矿底,挖出来的矿石也需要团结协作才能送上去。 矿工是天然的组织度高的队伍,当年戚继光手上那支南征北战的戚家军,就是他收编的械斗的矿工。 和熊五手下这帮罗汉脚相比,这些矿盗就是最好的兵源。 等到这一季的红薯种植完毕,林默珺就要再用这些矿工组建两个编外的百户。 “阿泽哥,我哥今天要在百户所设赏月会,家老阿公和九姑婆都去,她请你今天也去赏月!” 苏泽知道“追月”的习俗,一口答应下来,还是长宁卫有家的感觉,他也有想要体验一下赏月活动。 林良珺接着说道:“今晚可是大潮,阿泽哥赏月完毕要不要去赶海?” 苏泽想起了这个他刚穿越学会的第一个技能,也产生了兴趣。 大潮之后会有大量的海货,所以正常的赶海都应该是潮汐来了之后赶。 而中秋节是月球引力最强的时候,这一天也会有最大的海潮。 观海潮也是沿海百姓过中秋的习俗之一,尤其以钱塘江大潮最为出名。 不过今年的钱塘江百姓恐怕没有兴致观潮,倭寇都快打到宁波和杭州城了,谁还有心情观大潮。 林良珺又说道:“明天可是能捡到西施舌的!” 西施舌? 苏泽的赶海技能发动,原来是车蛤啊。 西施舌是福建沿海一种特产的海蚌,非常的鲜美,是福建最顶级的食材。 可是想到大战将起,苏泽也没有了去赶海的兴致,他说道:“我还是不去了,你赶海的时候注意安全。” 林良珺点点头,招呼小伙伴准备清晨的赶海工具去了。 林彩娘也露出向往的神色,她也正是贪玩的年纪,这些日子能吃饱饭了,也跟着林良珺玩了起来。 “你也去吧,涨潮的时候不能下水,注意安全!” 林彩娘小脸上露出笑容,立刻拿着自己的赶海工具追上了林良珺。 苏泽心情不错,他又去卫学检查了这些日子孩子们交上来的作业。 还是林良珺的学习进度最快,这小子是孩子中最聪明的,就是错别字比较多。 林彩娘学习认真,字也有模有样,看来是下了苦功夫的。 剩余的孩子们就有些一言难尽了,不过苏泽也知道林纯、林安仔他们并不是不努力,只是在读书上确实没什么天赋。 不过能读书识字,对他们也是好的。 让苏泽意外的是背山陈氏,少族长陈海樟的儿子陈志茂,竟然也有不错的读书天赋。 他最近才开始读书,但是习作已经有模有样,难道是营养好的原因? 忙了一圈,天色逐渐暗了,苏泽这才想起来林默珺的邀月,去家庙接了九姑婆,搀扶着她向着百户所走去。 林默珺已经将桌案搬到了百户所前的空地上,放上了月饼和瓜果,她脸上微微发红,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邀请苏泽过来赏月。 自己是有正事要谈! 林默珺捏了捏自己的脸,就看到一身儒衫的苏泽已经来到了百户所。 “苏先生,姑婆。” 九姑婆慈祥的笑了笑,将手里的月饼塞给林默珺道: “这是阿泽从南平城里买回来的月饼,专门捎给你的。” 林默珺脸上一红,紧接着家老阿公也拄着拐杖,带着老伴儿、媳妇陆氏和孙子,来到了百户所前。 船厂大匠林宗远也带着一家子人过来,百户所也逐渐热闹起来。 林良珺这些孩子们早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林默珺邀请众人入席,然后一行人一边闲聊一边啃着月饼,一边等待月亮升起。 咸的,异端,难吃。 苏泽放下月饼,这年头月饼远不如后世那么多丰富的口味,做法也很简单,就是烤胡饼。 想想也是,这年头白糖都是稀罕的东西,哪里奢侈到做什么酥皮月饼。 不过众人还是吃的津津有味,往年在苏泽来长宁卫之前,吃饱饭都是奢望,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办什么赏月会。 都是卫所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搞什么飞花令,学读书人来什么风花雪月的。 聊着聊着,自然又聊到了时局。 还是船厂大匠林宗远首先说道: “镇东卫和大金千户所的船我见过,都是不亚于我们长宁卫的好船!竟然一下子就没了!” 林默珺也说起了最新的消息:“听说这些倭寇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西夷的大炮,卫所的船还没能靠近就被击倒了主帆,出海的船只逃回来一只小艇。” 众人纷纷看向苏泽,当时苏泽对佛郎机炮的推崇众人都知道,显然都在等待他的对敌之法。 苏泽却说道:“舰炮可不是随便改装的。” “新世界号的操舵和操帆方式和我大明截然不同,想要现在就出海作战恐怕不易。” 苏泽一下子将两条路堵死了。 林默珺也有些失落,长宁卫现在的实力保卫家乡还可以,但是想要出海找倭寇报仇恐怕很难。 苏泽却话锋一转说道:“这鹿大王的舰队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全灭倭寇海军!” (本章完) 第146章 双双升级 苏泽想到的办法是“地狱燃烧者”。 所谓地狱燃烧者,是未来西班牙和荷兰海战中,荷兰人使用的一种燃烧船。 在这个时代,海战总共就是四种战法——接舷跳船肉搏战,火炮轰,燃烧船,船首撞。 当年屯门海战的时候,大明战胜葡萄牙海军的办法就是使用燃烧船。 装满了燃料的木船点燃之后,冲进敌人的舰队中,就可以引燃其他的船。 这一招可以说是源远流长,中国最有名的案例就是赤壁之战了。 地狱燃烧者又和普通的燃烧船不同。 这种船上装满了火药,再用大石块压住火药,再用定时装置设定好爆炸的时间,只要靠近敌人爆炸,就能对敌人造成巨大的伤害。 这种燃烧船最早出现在西班牙对荷兰的海战中,两艘装满了炸药的“地狱燃烧者”顺风飘进了西班牙舰队中,巨大的爆炸一下子将西班牙的屏障木船送上了天,巨大的爆炸让西班牙人闻风丧胆。 后来制作地狱燃烧者的工匠逃亡英国,在英国西班牙海战中,英国也派出“地狱燃烧者”,将西班牙吓的落荒而逃。 速度快的小船,长宁卫的船坞能造。 火药,长宁卫接收了延平卫的药火局,现在长宁卫外的新工坊里就有大量的火药。 延时引燃装置,当年荷兰人用的两种延时爆炸装置,一种是测算好时间的长引信,一种是钟表机械定制装置。 前者就是大号的火绳,只要测算好引燃时间就可以了。 后者算是这个时代的高科技,不过新世界号上也有一座钟表装置,苏泽可以试着拆解制造。 此时桌上只有家老阿公、林显宗和林默珺了,苏泽将“地狱燃烧者”的设计说给众人听,大家眼睛都一亮。 火攻船林显宗也会造,装满火药的火攻船好像也不难? 众人也是见过火炮的威力的,要是一船火药爆炸又是什么威力? 林默珺睁大了眼睛,这么一来真的有希望报仇雪恨了? 苏泽继续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对鹿大王最大的优势,就是我们在暗,他们在明。” “百户,鹿大王的舰队规模,舰船的特点,海战的战法,这些都是重要的情报。” “每一次鹿大王的作战,都会暴露更多的情报,而他对我们是一无所知的。” “只有多搜集他的舰队情报,才能制定更有效的战术。” 林默珺点点头说道:“我这就去想办法,搜集鹿大王的作战情报。” 这场赏月宴以众人满怀惊喜散席,苏泽提出的火药燃烧船的作战方法,立刻让长宁卫的船坞忙碌起来。 燃烧船并不需要太大,一百料的商船就可以了,长宁卫的船坞还有一些存料。 新世界号是吃水量四百吨的大型商船,也可以拆出很多木料来,苏泽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现在是对付鹿大王的关键时候,当然是先拆了再说。 没有前期发展哪里谈得上什么后期,而且只要能战胜鹿大王,东亚和东南亚地区也是不缺船的。 澎湖和东南亚都有大量的原始森林,马尼拉和马六甲都有欧洲人建造的造船厂。 林默珺去打探情报,船坞开足马力,苏泽也刷起了技能。 大战将近,多一个技能,多一点属性点,就多一点保命的机会。 首先是水利技能,苏泽先去背山村,给背山村陈氏指导了水利建设。 接着苏泽又去了孙典史家的田庄,帮助他整修了水利灌溉设施。 随着工程的推进,苏泽的水利技能终于达到了lv5。 系统发出提示音: 【技能‘水利’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一蓝二绿三道光芒闪过,这三个被动技能分别是: 【蓝色被动——缚以苍龙为机杼:建造水力驱动的机械设置,水利技能2。】 【绿色被动——利以坚石束蛟龙:在建造防洪河道水利设施的时候,水利技能1。】 【绿色被动——手持坚盾阻海蛟:在建造海边防潮灾水利设施的时候,水利技能1。】 这次真的是闭着眼睛选,苏泽立刻选择了第一个蓝色技能。 上一次苏泽就准备利用建溪的湍急水流,建造一座水利驱动的工坊。 要不是技能等级不够高,最后只能作罢。 建溪也流过中游的矿坑,苏泽完全可以在中游水流湍急的地方建造水力设置。 在蒸汽机发明之前,英国就建造了不少利用水力驱动的纺织厂,更不要说还有水利冲锤这种锻造领域的宝贝。 水力虽然也有种种缺点,并没有大部分穿越中写的那样万能,但是在稳定的蒸汽能源使用之前,水力确实是一种能够节约人力的资源。 在人力缺乏的长宁卫,这一切更加的重要。 【剩余一点自由属性未分配。】 苏泽暂时将属性点存着,等着情况再分配。 刚刚将“水利”技能提升到lv5,苏泽又马不停蹄的找到阿方索船长和皮埃尔牧师,试图将“法语”和“葡萄牙语”这两个技能也刷到lv5 这些日子皮埃尔牧师对苏泽教授给孩子们的鞋带定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都在房间里写写算算。 苏泽推门进来的时候,皮埃尔牧师还在推导公式,苏泽等待他写完公式,老牧师惊喜的站起来说道:“天才的方法!天哪!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精妙的几何学!” 说道几何学,苏泽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向老牧师用法语问道: “皮埃尔牧师,您知道《几何原本》吗?” 老牧师说道:“当然知道!这可是伟大的著作!我在神学院读书的时候最爱这本书了!” “在东亚能买到这本书吗?” 皮埃尔皱着眉头说道:“马六甲的市场上可能会买到?有些来东方的传教士也会携带这本书。” “传教士也能读《几何原本》吗?” “当然可以,上帝又不禁止数学。” 苏泽这才想起来,当年徐光启就和传教士利玛窦一起翻译的《几何原本》。 苏泽准备编写蒙学教材,这本蒙学教材除了识字和知道基本的事理之外,苏泽也准备融入基础的数学内容。 苏泽也准备融入《几何原本》的一些内容,给孩子们介绍一些基本的数学知识。 除了数学之外,基础的物理学和化学知识也是苏泽准备编写进教材中的。 “神父,能帮我想办法购买一本几何原本吗?我想要将这本书翻译成中文。” 皮埃尔想了想说道:“澳门的圣塞斯主教也是一名数学爱好者,日后到了澳门,我可以帮您问一下他有没有将这本书带来东方。” 皮埃尔有着自己的心思。 皮埃尔这样的传教士来东方,除了给随船的水手提供信仰之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传教。 现代人很难理解当时西方人的传教热情,但是宗教却是影响西方历史的重要主轴,在这个时代欧洲发生的很多战争,根本原因都有宗教因素。 按照教皇颁发给意大利的“保教权”,葡萄牙享受东方的传教特权,这也是皮埃尔这个法国神父要登上葡萄牙商船的原因。 不过皮埃尔也曾经试图向大明商人传教,但是他很快发现大明人对于信仰并不热衷。 到了长宁卫也是如此,皮埃尔语言不通,他试图向苏泽的“骑士侍从”熊五传授信仰,却被熊五用一套皮埃尔都无法理解的宗教理论反洗脑了。 至今皮埃尔脑子里还回荡着熊五的很多问题,不行!这些问题不能细思,细思就是亵渎上帝! 在皮埃尔的世界观中,长宁卫有两位骑士老爷,苏和林这两位公正的骑士,联手统治这座庄园。 苏泽对于皮埃尔的传教也没有任何的兴趣,但是他对于西方的技术很有兴趣。 皮埃尔认为这是一次机会,就算是技术,也可以融入私货的嘛! 《几何原本》虽然是一本数学书,但是也可以融入一些教会的内容,当年皮埃尔在神学院学习的时候,教授就用《几何原本》阐释过对上帝的信仰。 皮埃尔立刻说道:“苏,我愿意协助你翻译《几何原本》。” 苏泽本来想要拒绝的,但是想到和皮埃尔一起翻译说不定还能涨法语技能,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各怀心思,苏泽看着法语技能lv4,478/480的经验,就剩下一点了! 数学已经讨论的差不多了,没有新词汇也涨不了技能,苏泽想了想,只能打听起欧洲的局势来。 “英国?英王就是个懦弱的病秧子,如今权利都掌握在摄政手里呢!要我说还不如请玛丽公主继承王位,她可要比她的弟弟强多了!” 玛丽公主? 苏泽这才想起来,皮埃尔离开欧洲的时候是1552年,那时候的英国国王还是爱德华六世。 爱德华六世没什么名气,他爹亨利八世也是个历史名人了,只可惜苏泽的世界史知识一般,只大概知道他是推进英国新教的关键人物。 不过这个玛丽公主倒是大大有名,流传于西方的著名恐怖故事“血腥玛丽”,就是以她为原型的。 今年已经是1554年了,这位血腥玛丽应该已经成为英国第一位女王了。 “玛丽公主?是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女儿?玛丽公主的名声很好吗?” 皮埃尔惊讶的看着苏泽,这个东方骑士懂得法语葡萄牙语也就算了,怎么连欧洲的宫廷都了解? 阿拉贡的凯瑟琳是西班牙公主,也是玛丽公主的生母,也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信徒。 皮埃尔这种坚定的天主教信徒心中,法国现在非常尴尬。 明明是法国曾经是天主教的堡垒,可是法王却和异教徒奥斯曼人缔结盟约,让整个法国教会都抬不起头来。 而愈演愈烈的天主教和新教斗争,逐渐让天主教的捍卫者这一头衔,转移到西班牙国王头上。 改信新教的亨利八世,让英国成了新教和天主教争斗的战场。 所以在皮埃尔这样的天主教徒看来,依然追随父亲新教改革的爱德华六世并不是一个好国王,虔诚的天主教信徒玛丽公主才是最好的继承人。 就算是在英国人心中,玛丽公主也是很好的继承人,现在她的名声可是相当不错的。 等到玛丽继位之后,杀了300个新教徒之后,就被英国历史学家钉上了血腥玛丽的名头,甚至成为欧洲广泛流传的都市传说。 苏泽只想笑,才杀300个人就血腥了?那西班牙人在南美的暴行,英法和美利坚人在北美的暴行,那不是血流成河了?现在的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是不是应该叫“血崩腓力”? 玛丽执政到1558年,接下来上台的就是著名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 随着继续交谈,皮埃尔从震惊变成了恐惧。 苏泽对于欧洲局势的了解让皮埃尔惊讶,他对于欧洲局势的推断则让皮埃尔恐惧。 一个大明朝偏远地区的骑士,为什么能如此一针见血的点出欧洲各国的矛盾,他对欧洲局势所做的预测,甚至有些已经在皮埃尔接到的消息中印证了! 大明朝的骑士都这么厉害吗? 皮埃尔认为苏泽的能力足以担任法王的宰相了! 这样的人,竟然只是大明朝最基层的骑士? 皮埃尔想到另外一名骑士,他也曾经看过林默珺操练,那位年轻的骑士英明果敢,不仅仅是一名杰出的海军将领,同样也是一名杰出的陆军将领。 林可要比法国那些草包贵族更适合担任统帅! 大明朝的骑士都这么恐怖的吗? 皮埃尔曾经抱着狂热的宗教热情来到东方,如今他只剩下恐惧,他想到了那个曾经鞭挞西方的上帝之鞭,他又想到大明朝是推翻那座蒙古人的帝国而建立的(其实不是一回事),现在才真正感觉到了这座东方古国的恐怖! 恐怖如斯! 苏泽并没有关心皮埃尔的心情,他的法语技能终于刷到lv5了。 【技能‘法语’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三道绿色光芒闪过,这三个被动技能分别是: 【绿色被动——语言天分:学习法语效率增加5%。】 【绿色被动——翻译专家:翻译法文书籍,法语技能1。】 【绿色被动——法国文豪:用法语书写文学类书籍,法语技能1。】 平平无奇,果断选二。 接下来就是葡萄牙语了。 (本章完) 第147章 鸡肋的紫色被动 接着苏泽又找到了阿方索船长,开始和他讨论起航海来。 这些日子交谈下来,苏泽发现这位阿方索船长确实是一位富有冒险精神的冒险家。 葡萄牙这个弹丸小国,能够开启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代,和这些富有冒险精神的航海家也是密不可分的。 在阿方索这些人身上,苏泽也看到了两面性。 一方面他们是投机分子,也是很多土著文明的刽子手和屠夫,甚至有的人也会在海上客串海盗,并不如他们在史书中那么鲜亮。 可是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是非常具有冒险精神的,这位老船长已经五十九岁了,依然对探索世界充满了热情。 这份热情是他对于未知世界的探索和求知欲,也是这份精神引领了大航海时代。 开拓,中华上古先民们,也曾经筚路蓝缕的开拓所能见到的所有土地。 从周天子分封诸侯,以诸侯国洒下华夏文明的火种,如今的福建、两广、两湖,这些地区在宋代都算是落后落后地区,到了后世这些地方已经完全是中华文明的核心地区,一切都和持续几千年的开拓相关。 曾经先民也在开拓海疆,从秦就有徐福造船出海,宋代的泉州港更是千帆云集。 但是到了大明,却突然紧闭国门,停下了向外开拓的步伐,每次读到这里苏泽都充满了遗憾。 如今苏泽有了改变的机会,他向阿方索船长请教航海的技巧,向他求教如何管理水手,如何操纵帆船。 【获得技能传授,可以学习技能“航海”,是否学习?】 竟然这样也能触发技能? 自然是学习了! 【航海技能已经学习,lv1,1/100】 苏泽不由的大喜,这年头航海也是妥妥的关键技能,没想到自己肝葡萄牙语,竟然无心插柳学会了航海技能。 当时在新世界号的船长室,苏泽也是晃了半天,也没能学会航海技能。 对了,提示,传授!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地点触发,传授也能够获得技能! 看来优待阿方索船长真的是做对了啊! 要从他身上再榨一点技能经验出来! 苏泽一边练习葡萄牙语,一边向阿方索船长学习成为船长的方法。 果然是受益匪浅。 再一问,这位阿方索船长竟然还是科班出身的,他毕业于世界上第一座航海学校,葡萄牙的校萨格里什学校。 这是由那位教科书上支持航海的葡萄牙人恩里克王子创办,给葡萄牙培养了一大批的航海人才。 科班出身的阿方索船长,还曾经在里斯本的大学中进修过天文学,能够使用象限仪和横标仪等专业设备。 如果不是因为染上赌瘾,他这样德高望重的绅士应该在里斯本的大宅子里,享受闲暇的退休生活。 苏泽都顾不上葡萄牙语升级到lv5的喜悦,他直接拉着阿方索船长说道: “阿方索船长,我准备在长宁卫建造一座航海学校,想要聘请您担任教授!” 听到教授这两个字,阿方索船长想到自己曾经受到里斯本大学的邀请,只是那时候沉迷于在赌场中一掷千金,很自然的拒绝了那份邀请。 等到他债台高筑的时候,里斯本大学自然不愿意再聘请他。 没想到自己在这遥远的东方国度,竟然又接收到了一份大学教授的邀请。 苏泽非常有诚意的说道:“我希望您能在这里讲课一年,等到讲课结束,我愿意支付上等的丝绸和瓷器,作为您讲课的报酬。” 阿方索船长眼睛一亮,大明朝最上等的丝绸制品和瓷器都是很少外销的,这些才是整个东方贸易中最有价值的商品! 苏泽这位骑士愿意支付这样的代价,让反正已经是一无所有的阿方索船长有了新的希望。 能带着这些商品返回西方,自己也能够安享晚年了。 至于新世界号的损失,你们船主和船东不就是负责这个的嘛? 打定了主意,阿方索对于留在长宁卫更加安然了。 而苏泽正在查看系统的提示。 【技能‘葡萄牙语’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一道紫色光芒夹杂着两道绿色光芒,竟然在这个语言技能上出紫色的了? 苏泽微微有些遗憾,将这么多技能提升到lv5,他也掌握了一些规律。 被动技能必定和达到lv5的技能相关,基本上都是强化这个技能的被动。 一个葡萄牙语技能出紫色了,让苏泽觉得有些浪费人品。 比起葡萄牙语这种普通的技能,苏泽更愿意在更关键的技能上出金色紫色被动。 不过看到了这个紫色被动,苏泽又觉得真香了。 这一紫二绿三个被动技能分别是: 【紫色被动——语言天才:学习任何语言自动默认拥有lv2等级的基础交流能力,已经有语言技能的等级1】 【绿色被动——翻译专家:翻译葡文书籍,葡语技能1。】 【绿色被动——葡语文豪:用葡文书写文学类书籍,葡语技能1。】 任何一门语言学lv1大概等于知道300个以内的日常单词口语能力,算是可以勉强交流的地步。 lv2等于拥有600词汇量的口语能力,差不多可以日常交流。 lv3等于拥有1000词汇量的口语能力,不涉及专业名词的交流已经没有问题了。 lv4等于拥有1500词汇量的口语和简单书写能能力,几乎可以满足大部分交流需要。 lv5则算是小质变,可以进行流利的交流和书写了。 lv10是对语言的各种语境俚语都能熟练掌握,能够听得懂语言背景中的笑话和俗语。 lv15是完全熟练掌握一门语言,可以用于正式的商业谈判和外交辞令,看得懂各种名著。 lv15后的每一个等级,那就是能够用这门语言攥写专业书籍,写下文学名著的水平了,当然专业技能和文学技能也要达到相应的等级才行。 这个紫色被动的语言天才,等于让苏泽能够通晓几乎所有的语言,能够和任何说语言的人都进行简单的交流。 果然是神技能啊! 不过仔细想想也没那么神技,本来苏泽的系统让他和任何人交流都能触发技能,自动学习到lv1的技能,刷到lv2也不过是一百句对话而已。 也难怪只是一门紫色技能,不过也很强了。 果断选择这个技能,现在苏泽已经有三个自由属性点了。 再看了看属性: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10 力量:10 敏捷:4 魅力:6 待分配属性点:3 总算是有点安全感了。 八月剩余的日子里,苏泽除了在卫学读书之外,基本上就泡在了船坞中。 “显宗叔!这种飞剪状的船首能够劈浪前进增加航行速度!” 林默珺来到船坞的时候,罕见的听到了苏泽正在和人争论。 在林默珺的印象中,苏泽一直都是那个翩翩君子的样子,很少见到他和人争吵的样子。 但是船厂大匠林显宗也是寸步不让:“你这种船根本开不起来!尖底还船首中空,你这样的船只要一阵浪就打翻了!” 苏泽也不让步说道:“航行的时候海水的阻力是影响航行速度的重要因素,我这样的设计就是为了减少舱底的吃水体积!中空的船首就是为了让船头翘起,增加航行的稳定性!” 林显宗依然不让步的说道:“伱这种船开进海里就是草菅人命!” 两人争执不下,看到林默珺来了,都是眼睛一亮。 “百户!” “百户你来评评理!” 林默珺被两人围上来,只看到苏泽展开一张纸,上面用炭笔画了一艘奇怪的船。 这船底部是尖的,船头如同剪刀一样,船舱非常狭窄但是船又细长细长的,看起来和普通的船完全不同。 这样小小的船上,苏泽竟然设计了三组桅杆。 “这是什么船?” 林默珺也在海上航行多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船。 林显宗说道:“百户也没见过吧?苏先生这图上的船太滑稽了,这种船根本航行不起来。” 苏泽却说道:“此物名叫飞剪船,能够破浪日行千里,是一等一的快船。我们只需要造出几艘这样的船,就能冲进倭寇的战舰中引爆火药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船,也从没有见过这样图纸,这种船莫说是远洋航行了,近海的风浪都承担不住。” 两人争执不下,林默珺最后还是选择了支持了苏泽。 她说道:“显宗叔,要不让苏先生试造一艘看看。” 林显宗看到林默珺也帮着苏泽,气鼓鼓的说道:“我可不帮忙!” 说完这些,林显宗气鼓鼓的走了。 对于他们这些匠人来说,家传的图纸就是读书人奉行的典籍,是容不得半点亵渎的。 林默珺说道:“苏先生,显宗叔就是这个性子,造船关系船员的性命,是容不得半点问题的。” 苏泽点头说道:“我造这船,也是为了能更快冲入倭寇中,反正不需要人在船上操纵,试造一艘又有何妨?” 看到林默珺似乎有话要说,苏泽将火气压下去问道:“百户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默珺点头说道:“我昨日联系上了附近海上的科蹄,从他们那边打听到了倭寇的最新消息。” “科蹄?” 林默珺终于见到苏泽有不知道的事情了,她露出一丝狡黠说道: “没想到苏先生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林默珺也没有卖关子,而是解释道: “这些科蹄以船为家,据说是元蒙的后裔,因为经常在船上生活,所以常常曲膝盘坐在船舱之内,两脚弯曲,所以有了这个称呼。” 苏泽恍然大悟,原来就是疍家人啊。 疍家人就是以船为家的人,一般生活在珠江下游,没想到福建也有这样的船民。 林默珺继续说道:“这些科蹄在海上消息灵通,这支以前受过我的恩惠,所以我找他们打探消息,果然打探到了鹿大王的动向。” “如何?” 林默珺正色说道:“不太妙。” “鹿大王已经登陆东奥岛了。” 这个东奥岛并不是珠海附近的那座小道,而是福州以东海上的一座大岛。 这座岛屿面积巨大,岛上有淡水和森林,明初曾经在这座岛上修建烽火台和堡垒。 后来实在是岛上生活艰苦,福建都司衙门又觉得这么一群官兵驻扎在海外,有可能参加走私或者造反,干脆就将东奥岛上的卫所撤回了陆地上。 从此失去了东奥岛之后,每次倭寇进犯福建,都会现在这座岛上驻扎,以这座岛为据点攻击沿海诸镇。 “东奥岛距离福州府不过两日的航程,距离我们长宁卫也不过三日的航程,如今诸沿海卫所都不敢出战,倭寇肆意掠夺沿海百姓。” 林默珺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福建的百姓实在是太苦了。 也就是朱纨担任总督的时候那几年没闹倭寇,近些年更是倭寇每年都要侵海,沿海的百姓每年都被倭寇打劫。 听说倭寇已经到了东奥岛,苏泽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大明的海防也是离谱,这么重要的海岛都没有驻军,就这样轻松的交给了倭寇。 有了淡水和补给,鹿大王可以随时骚扰沿海,但是福建的水师却不敢出战,被倭寇堵在港口。 “听说鹿大王已经发出号令,九月初在东奥岛歃血为盟,召集其他派系的倭寇登陆福建。” 鹿大王只是倭寇中的一个分支,他现在将福建水师堵在家里,其他倭寇就像是闻到血腥味道的鲨鱼,纷纷向福建聚集。 坏消息总是接踵而至的,八月二十四日,延平府下的沙县向南平求援,从建阳方向来的一支倭寇已经杀到了沙县城下。 这种倭寇原本只有真倭三十多人,但是一路上吸引各路土匪反贼,先是劫了一座盐场。 这座盐场就是朱七他们的那座盐场,盐丁饱受盐道太监的欺压,干脆杀了看守盐场的太监,跟着倭寇一起杀向了县城。 听到消息的苏泽百感交集,在这样纷乱世道之下,人性混淆了界限,只剩下化不开的仇恨厮杀。 朱七听到消息,涨红脸对苏泽说到:“苏相公,我去把那些杀千刀的拉回来!” 熊五在一旁说道:“朱兄,你也投过倭。” 朱七红着脸:“我那投的不是真倭!再说我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相公,我在盐丁中有些声望,我去把他们拉回来!不可随着倭寇残害乡民!” 苏泽自然没有同意朱七的请求,不到两日后,林显扬从知府衙门返回长宁卫,带来了方知府的手信。 感谢大家支持,汇报一下成绩吧。 在大家支持下,本书4300均订了,上本书到了150万字才有这个成绩,这里万分感谢大家支持! 科普部分知识我尽量减少了,大段的议论会挪到作者的话,剩下的都是一些有意思的小知识,也是为了增加历史真实感的闲笔,感谢大家的包容。 剧情上已经在加速了,但是有的剧情必须要写,比如这几章的铺垫,在卡文的时候,相信我,肥鸟比大家都急着推剧情!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至于加更,肥鸟只能尽力而为,人到中年,又是兼职写作,实在是一滴都没有了! 六月一定找机会给大家加更的!六月一定! (本章完) 第148章 主动出击的计划(中午十二点加更) 林显扬满脸的为难,见到苏泽之后说道: “知府老爷让回卫里一趟,是想要请长宁卫出兵解沙县之围的。” 坐在家庙祠堂中,众人都看向苏泽,不知不觉中,大家都将苏泽当做了主心骨。 “不能去。” 苏泽坦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苏泽对林默珺说道:“百户,鹿大王之所以让倭寇登陆,就是为了扰乱各地卫所的布防,我们长宁卫总共才一百多人的兵力,如果真的被他们调动起来,那就被动了。” 苏泽对林显扬说道:“显扬兄弟,你回去对方知府说,倭寇没有攻城武器,沙县城和建阳不一样,城墙高大他们是攻不下的,倭寇做出这番声势,就是为了扰乱府内的布置,围点打援。” 建阳的繁华是靠的印刷业,但是几次被倭寇攻陷,也是因为经济发展太好。 建阳城外都是连片的印刷工坊,随着规模的扩大,建阳城内的乡绅纷纷要求拆掉城墙,方便工人进出。 建阳县令最后还真的听从了这些乡绅的说法,将城墙拆除了一些。 结果就是倭寇打来的时候,建阳县根本没有城墙可以防守,知县自杀殉国,城外的印刷工坊付之一炬。 沙县距离长宁卫行军要两天,道路也不好没办法带着佛郎机炮。 而长宁卫对于沙县附近的地理、情报一点都没有,等于是送过去给倭寇打。 与此同时,在知府衙门后宅中,方若兰也对着急上火的方知府说道: “爹,女儿以为不应该让长宁卫去沙县。” “沙县能够守住,倭寇四处作乱,长宁卫岂不是要奔死?” “而且出县作战地形不通,万一中了埋伏,那府内都会人心惶惶的。” 方知府原本着急的心,被方若兰一番劝解后安定了不少,方若兰继续说道: “延平府各县都知道倭寇的厉害,必然不会出城和倭寇决战,只要死守城墙,反而不会出问题。” 方知府点点头。 方若兰又说道:“这次倭乱还是要看海上那边。” “这是何意?” “散入我们延平府的倭寇,不过是来搅乱福建局势的,有些甚至不是倭寇,就是被倭寇裹挟的匪盗和流民。” “要真的让倭寇退去,只要在海上击溃鹿大王。” 方知府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要鹿大王的舰队还在海上,那陆地上的这些倭寇就会有恃无恐,反正他们抢够了又是退到海上去。 而且鹿大王控制海疆,这些倭寇就是在沿海地区随意流窜,又可以招募更多的倭寇来福建抢劫。 如果鹿大王不退,陆地上的倭寇就是源源不绝的。 方知府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福州府那边方知府实在是不抱什么希望。 府内沉默了下来,方知府捏着太阳穴说道: “我也是让林显扬劝说长宁卫出兵,若是长宁卫拒绝,这件事就此作罢。” 果然第二天林显扬从长宁卫返回,带来了长宁卫拒绝出兵的原因,倒是和方若兰分析的一样。 南平县范围内也就长宁卫这么一支可战的力量了,方知府还要依仗长宁卫,也没有斥责林显扬,而是让他带着兵房继续备倭。 两日后,沙县也传来消息,倭寇围城几日不下,又作鸟兽般四散开来,向其他县蔓延。 方知府松了一口气,严令各县死守城墙,又让府衙的兵房和工房派人加固南平城墙。 风雨飘摇中,长宁卫也充满了紧张备战的气氛。 大明军制是两日一小操,每旬都要一次大操。 长宁卫是每日一小操,五天一次大操。 除了之前的鸟铳之外,苏泽还从新世界号上搜到了十几把鸟铳,如今编练出一支五十人的鸟铳队,每日就练习行军踏步和转向。 林默珺又从长宁卫军余中选了一百名军余编入军中,组成了两个百人团操练鸳鸯阵。 这其中能够登船作战有六十人,这些都是原本长宁卫中的精锐,上岸能陆战上船能海战。 然后就是秘密武器火药船了,这期间苏泽带着一群学徒开始制造他设计的飞剪样式的快船,而林显宗则按照传统方式打造平底的甬船,双方约定在船下水之后要比拼速度一较高下。 甬船是一种小型的民船,最早是浙江宁波的造船匠人制作的,这种船的航行速度不错,还能够装载更多的货物,很受到浙江沿海商人的喜爱。 而苏泽设计的快船,是以十八十九世纪的飞剪船为基础,设计的一种快船。 飞剪船是一种高速帆船,这种船的速度非常快,仅仅依靠风帆驱动,速度就能超过十节,是蒸汽取代风帆之前,帆船最后的辉煌。 不过完整版的飞剪船苏泽脑海中没有图纸,以现在的技术也造不出来。 虽然飞剪船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减少船体在水下的体积,利用更合理的船底流线降低在海中的阻力,最大限度的利用风帆动力。 但实际上完整的飞剪船,需要耐颠簸的船体结构,需要科学的受力分析,还需要复杂的风帆。 别说长宁卫了,就连现在的西班牙和英国,都造不出这样的船。 但是苏泽并不需要完整版本的飞剪船,他只需要一艘能够被风帆驱动的快船,装满炸药冲到倭寇的舰队中爆炸就行了。 苏泽制造这种小型飞剪船,也是为了积累相关数据,为了以后制造真正的飞剪船积累技术经验。 造船业是个投入资金和时间都很大的行业,只有不断的试错再试错,一步步的调整各项参数,才能够研制出新款的船只。 这是一个长期投入的过程,也因为这样,让造船行业充满了弯道超车的机遇。 一个拥有大型舰队的国家,只能在这条技术路线上继续走到头,很难推翻之前的积累改变技术路线。 荷兰、英国海军的崛起,一方面是财力和生产力的发展,将西班牙拖破产了,另一方面就是他们弯道超车,用新技术超过了笨重庞大的西班牙舰队。 苏泽有些后悔,当时选择选择木匠lv5级被动的时候,为什么不选择那个造船木工等级1的被动技能。 不过造船也不光是木工,纺织业也是造船业重要的一环。 能防水耐用的帆布,都是纺织机织造出来的,英国发达的纺织业也是它能够在海上崛起的重要原因。 让学徒们按照图纸制造船体,苏泽又拿着一块从新世界号上拆下来的风帆,找到了在家祠织布的陆氏。 “嫂嫂,这种布您能织吗?” 陆氏拿着帆布,仔细检查线头和走线之后说道:“织是能织,就是这种布实在是太费料了,而且织这种布需要粗丝,我看看,这里面还有麻,怪不得能这么挺。” 苏泽已经发现了家老阿公这个媳妇儿陆氏,在纺织上很有天赋,果然陆氏摸到了帆布之后,就分析出了帆布的织法。 “苏先生,我试试。” 苏泽连忙说道:“嫂嫂尽管试,您需要什么材料就知会我一声。” 就在苏泽窝在长宁卫造船的时候,鹿大王再次出击,又袭击了一座沿海卫所。 被袭击的卫所距离长宁卫不过百里,也是一座千户所,将这座卫所的两艘舰船抢走之后,鹿大王扬长而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林默珺紧握双拳,继续向住在船上的科蹄们打探鹿大王的情报。 九月五日的时候,肆虐东南的鹿大王舰队的底细,已经被林默珺摸清楚了。 按照苏泽的要求,林默珺详细绘制了海图,还制作了一个等比大小的沙盘,将鹿大王的舰队也制作成船模。 苏泽和林默珺正在讨论对付倭寇的办法。 “这几日的消息,每次出战倭寇都会先鸣炮,这么大的火药消耗,鹿大王不可能随船带这么多的火药,肯定在东奥岛上设置了火药库。” 苏泽看着沙盘,将一个代表火药桶的标志放在了东奥岛上。 林默珺也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改变计划,袭击东奥岛?” 原本的计划是引鹿大王攻打长宁卫,然后用埋伏的火药船突袭鹿大王的舰队。 但是现在苏泽有了一个更好的计划,那就是直接袭击东奥岛,想办法引爆鹿大王的火药库。 苏泽点头说道:“火药需要经常搬运,鹿大王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袭击他的老巢,所以火药库必定是设在码头上。” “我们的火药船只要能引爆火药库,必定能造成更大的爆炸,鹿大王没了火药,火炮和鸟铳也就没了作用。” 苏泽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继续说道: “要袭击东奥岛,直接从长宁卫出发太远了,我们还需要一个暂时落脚的小岛,以这个小岛为踏板袭击东奥岛。” 林默珺听出了苏泽的意思,她抬起头说道:“你要去东奥岛?” 苏泽点头说道:“至少要去东奥岛附近看看,必须要了解鹿大王在东奥岛的布置。” 林默珺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些科蹄人和鹿大王有些交易,他们会送粮食上岛,我可以坐他们的船去打探消息。” 苏泽坚决的说道:“我也要去。” 今日加更! 严重卡文,先3000字。 写着写着才算是写顺了, 中午加更一章4000字,晚上也有,还4000字。 (本章完) 第149章 敏捷属性的用处(加更求票) 前往东奥岛之前,苏泽每天拿着磨镜子的工具,在家庙中忙活着。 明代用的还是铜镜,铜镜要照出清晰的人影,就需要用反复打磨。 做这份工作的叫做磨镜匠,长宁卫也有这么一个专门负责磨镜的老人。 苏泽从这个老人那里借到了磨镜子的工具,整日在卫学中忙活着。 林良珺看着苏泽用磨镜的工具打磨两块水晶石,忍不住问道: “阿泽哥,这可是上等的琉璃啊,你怎么磨成这个样子。” 这两块天然水晶是胡公公的珍藏,是苏泽花了钱从胡公公那边买下来的。 林良珺从没有见过如此透明无瑕的玻璃,一看就是非常贵的东西,可是苏泽却拿着磨镜工具打磨着,将好好的玻璃做成了奇怪的圆片。 苏泽正在制作的自然是望远镜了。 中国烧制玻璃的历史很久远,但是白透无瑕的玻璃还是要等到清中期才出现。 大明朝烧制的玻璃,更偏向于琉璃这一类的彩色玻璃。 明代的人对于琉璃是非常狂热的,不过苏泽现在没工夫弄这些,既然人工玻璃的透明度不够,那就只能找天然玻璃了。 幸好在胡公公的珍藏中,苏泽找到了一块白透无瑕的天然玻璃。 苏泽用心的打磨着玻璃透镜,他要制作的是铜管的单筒望远镜,在他穿越前的时间线上,这样的望远镜是几十年后伽利略制造的。 其实望远镜的原理并不复杂,玻璃曲率的计算公式也在苏泽的脑子里,唯一麻烦的就是打磨玻璃的过程。 苏泽高达10点的力量,将这块天然水晶打磨成两个透镜,也花了两天的时间。 将透镜表面再次磨成透明状,苏泽拿出制作好的铜筒,小心翼翼的将透镜装了进去。 “阿泽哥,这是什么?” 苏泽将镜片装好,又给伸缩的铜筒上了油,这才满意的说道:“千里眼。” “千里眼?阿泽哥你莫要骗我,千里眼是故事里的。” 苏泽走出家庙,调整望远镜的筒距,看向卫所中央的百户所。 他将望远镜递给林良珺道:“拿稳点。” 林良珺拿起望远镜,清晰的看到了自家的窗台,他惊呼道:“真的是千里眼!” 苏泽一把抢下望远镜,生怕被林良珺弄碎了,他将望远镜放进亲手制作的鹿皮小包中,对着林良珺问道:“阿泽哥,你真的是仙人?” 苏泽瞥了他一眼说道:“让伱好好读书,这可不是什么仙术,而是格物致知之术。” 林良珺疑惑的问道:“你没教过啊!” 苏泽说道:“你可曾记得我讲过‘折射’的现象?” 林良珺点点头,苏泽最近在编写新教材,也会给他们试着上一些有趣的物理化学实验课。 折射也是林良珺印象深刻的课程,苏泽用光的折射解释了为什么筷子在水中会看起来弯曲的现象。 “这千里眼,就是利用光的折射,将远处的物体放大。” 苏泽简单讲了望远镜的原理说道: “我之前就和你们说了,格物致知不仅可以用于点石成金,还能上阵杀敌,这望远镜就是战场上的大杀器,原理也不过是折射这样很容易理解的原理。” 望远镜的原理自然也没这么简单,但是苏泽只是要给林良珺思想启蒙,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不过光知道原理还不行,知道道之后还要学习术,这些就是算学的用处了。” “上次布置的算学作业里完成了没有?” 一说到作业,林良珺立刻抱着头跑开:“完成了完成了!明天一定带来!” 就在林良珺缠着苏泽要玩望远镜的时候,林默珺来到了家庙。 “已经和曲蹄人说好了,今日就乘坐他们的船去东奥岛。” 苏泽将望远镜收起来,对着林默珺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午后出发,两日之后就能到,苏先生,我一个人可以了。” 苏泽说道:“不行,计划是我订的,我要亲自去看看东奥岛。” 林默珺也知道无法说服苏泽,只好说道:“我虽然救过这些曲蹄人,和他们有大恩,但是这些人是海上域外之民,性情桀骜也多通倭寇,上了船你一定要注意点,千万不能犯了他们的忌讳。” 苏泽点点头,出海航行本身就是风险很大,船员的忌讳颇多。 更不要说曲蹄这种本身就住在船上的种族,自然是非常迷信的。 在一旁的林良珺说道:“哥,先生造出千里眼了!” 苏泽将望远镜递给林默珺道:“这就是千里眼,我将它唤作望远镜,能够看清远处的东西。” 林默珺拿起望远镜,很快就在苏泽的指导下看清楚了百户所的窗户。 林默珺甚至要比林良珺表现的还要震惊。 在海上航行多年,她最清楚瞭望手的作用的。 一个好的瞭望手的就是船的眼睛,无论是侦查敌情还是寻找陆地岛屿,都要求瞭望手有一双好眼睛的。 可是这样的天赋可遇不可求,林默珺曾经听老舵工说过,自己父亲船上的那名瞭望手,能够看清百米外的海鸥,总能够比别人的瞭望手先发现敌人。 但是苏泽这个望远镜,可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变成超级瞭望手,这样就可以远距离观测敌情了。 “这等神器!不仅仅可以用于海战,也能用于陆战啊!” 林默珺激动起来,一想到作战的时候能够观察到战场每一个角落,这样的仗将会多么好打。 苏泽摇头说道:“此物虽然奇妙,但是原理很简单,若是流入民间,很快就会有人仿制。” 其实望远镜的制作难度并不高,就算是不知道原理,也可以照着仿制。 苏泽可不想要自己发明的东西,变成敌人手里的武器。 林默珺想了想,似乎也确实是如此。 沿海地区走私严重,一些大明朝官军的铠甲武器,都有可能送到倭寇那边。 甚至延平卫以前还向倭寇走私火药呢。 望远镜这种战略神器,上千辆银子都有人愿意购买。 钱帛动人心,别说是商人了,就算是有的卫所拿到望远镜,也有人愿意为了钱卖给倭寇。 林默珺打消了进献望远镜的想法,苏泽则暗暗欣喜,经过自己的持续不懈的撬大明墙角,林默珺这个曾经非常忠于大明的将领,也逐渐开始对大明离心离德。 将望远镜收起来,苏泽说道:“有了这个东西,我们不需要登上东奥岛,也可以观察他们沿海的布防了。” 林默珺又是一喜,这样就不用冒险登岛,只需要在曲蹄人的船上就能看清楚鹿大王的布防。 下午,曲蹄的船如约而至。 严格的说这并不是一艘船,而是很多船用绳索连在一起的船队。 这些曲蹄人的船都是一些平底的海船,各种各样的船都有,苏泽看到了普通的渔船,也看到了一些西洋小型商船,甚至有些干脆就是平底的河船。 这一群船队没有任何浩浩荡荡的感觉,反而像是一堆漂浮在海上的垃圾。 这些船也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维护过了,大量木料已经腐朽破败,只是随意修补了一下,苏泽觉得他们能在海上航行,反倒是一个奇迹了。 等到曲蹄人的“船队”靠岸,码头上,苏泽才有机会打量这个海上漂泊的民族。 他们皮肤都很黑,这是长期在海上照射的结果。 整体上看还是黄种人,但是带有一些蒙古族的五官特点,比如他们的颧骨比较高,面门比较宽。 他们穿着黑色或者灰色的袍子,样式上确实和大明不太一样,最明显的就是他们的前襟向左掩,这种就叫做左衽,按照汉人的说法就是夷狄之民的穿衣方式。 果然说这些曲蹄人是蒙元后裔,这种说法是有几分道理的。 除了坚持左衽之外,他们还会包上黑色的头巾。 这帮曲蹄的首领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她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林默珺之后,又看了看苏泽,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只能一个人登船。” “惹婆,你们欠我一个人情。” 名叫惹婆的曲蹄人首领和身边的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站在一边的苏泽已经听清楚了他们的话。 【语言天才】的被动天赋,让苏泽听出来这是一种蒙古语的分支方言。 也难怪这些曲蹄人宁可漂泊在海上,也不愿意上岸生活。 大明朝对待异族的态度也是多次变化的,明初基本上是认同元代地位的。 等到土木堡之变后,华夷之辩这个论题再次被翻出来,并且成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 加上多年的倭乱,对华夷之辩的问题已经有了共识,官方对于夷狄是普遍歧视和排斥的。 这种态度自然也会影响这些异族,比如福建陆地上的一支异族“畬族”,就多次发动叛乱,经常被明军镇压。 而这些异族往往也不肯接受大明的编户齐民,所以在官府眼中他们也不算是有身份的“民”,叛乱那之后经常会被屠杀,双方的矛盾越来越激烈。 这些曲蹄人不肯上岸,也有这样的原因。 苏泽听到这个叫做惹婆的曲蹄首领,正在和她的族人讨论多带一个苏泽会不会被倭人发现的问题,苏泽反倒是放了心。 这说明这些曲蹄人不是要将自己出卖给倭寇。 苏泽凑在林默珺的耳边,将曲蹄人的议论翻译给她听 林默珺已经见怪不怪了,哪一天苏泽懂兽语,她恐怕也不会惊奇了。 惹婆讨论了半天,最后对林默珺说道:“他可以上船,上船不许乱动。” 惹婆将两件衣服扔给林默珺和苏泽:“换上衣服,上船。” 林默珺穿的是单衣,要换衣服必然要脱下原来的衣服。 苏泽看出了林默珺的尴尬,帮她解围说道:“百户,你去那边换吧。” 接着苏泽麻利的脱下衣服,此时苏泽的力量属性已经达到了10点,脱下衣服就露出上半身壮实的肌肉线条来。 曲蹄人船上的妇人纷纷发出吆喝声,这些海上异族果然民风彪悍,甚至有女人直接对着苏泽抛媚眼吹口哨。 这家伙怎么身体这么壮。 林默珺也看到了苏泽的肌肉,平日里穿儒衫,林默珺根本没注意苏泽的身体这么好。 林默君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跑到远处换了衣衫。 苏泽看到换上曲蹄人服饰的林默珺也是眼前一亮。 曲蹄人的衣服比汉族衣服修身,林默珺身材高挑,穿上去更有一番异域风情。 苏泽将视线从林默珺身上挪开,和她一起登上了曲蹄人的船。 吐。 苏泽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从上船以来,他就扒着船舷狂吐不止。 曲蹄人的船本来就不稳,苏泽穿越前后都没有坐过海船,上船之后更是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林默珺一边给他拍后背,一边笑着说道:“本以为苏先生对海战如此精通,必定是行船的行家,没想到。” 林默珺憋着笑,苏泽已经吐的全身难受了,他说道:“你想笑就笑吧。” 苏泽也是后悔,为什么非要坚持上船。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晕船似乎是平衡系统的问题,而这项能力似乎和【敏捷】这个属性相关? 看到自己低达4点的敏捷属性,苏泽咬了咬牙,将一点自由属性投了进去。 “敏捷属性:4升级为5。” 一股说不清的感觉灌注到苏泽的身上,他感觉眼前的晕眩感消失了一些,从登船开始那种脚踩在棉花上的感觉消失了一些。 呕吐不适的感觉也消失了一些,苏泽撑着船舷站起来,感觉好受多了。 敏捷关系的是平衡、跳跃等身体协调性的技能, 原来敏捷属性是这么用的啊! 敏捷属性高了之后,是不是能够做到像电影里那样飞檐走壁? 飞檐走壁怕是不可能,但是像加勒比海盗那样荡吊索跳船应该可以? 苏泽再次投入一点自由属性,敏捷属性提升到了6点。 提升到了6点之后,苏泽已经能够在船上站稳了,晕眩感和呕吐感也全部消失了。 看到瞬间恢复了健康的苏泽,林默珺满是疑惑,她也见过不少晕船的,那个不是在船上吐啊吐啊,躺上几天才适应的。 这苏泽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怎么这么快就适应了? 更离谱的是刚刚这家伙扶着船舷都站不稳,怎么这么快就在甲板上如履平地了? 加更,晚上还有 (本章完) 第150章 数学,机械和航海 随着船逐渐进入外海,风浪日渐大了起来,船也逐渐变得颠簸起来。 苏泽已经彻底不吐了,他站在甲板上一会儿测着风向,一半会儿测着水文指标,用苇杆笔在航海日志上写写画画的。 等到将水文情况记录的差不多了,天也差不多黑了,这时候苏泽又开始摆弄望远镜看起了星星来。 林默珺看着苏泽一边看着星星,一边记录着什么,好奇的问道: “苏先生,您在做什么?” 苏泽一边摆弄罗盘,一边说道:“我在试着算经纬度。” 林默珺疑惑的问道:“经纬度?” 苏泽将自己测量的数据记录下来,对着林默珺说道:“百户,你行驶到了海上如何确定方位,找到返航的路?” 林默珺说道:“记录下航行速度和方位,再以海上岛屿和海岸边的异物为标尺,自然就能返航。” 果然如此,这个年头,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航海导航都是一门经验加玄学。 林默珺所用的方法,其实就是明代海军操练中的“航距侧位法”。 方法也很简单,就是通过确定船的速度和船的航行方向,大概估算出航行船只的位置。 导航的方法也是很简单,那就是依靠岸边的标志物和海上的岛屿。 苏泽也看过长宁卫的海图,这还是上上辈的百户所绘制的,海图上定位标志写了厚厚的一册书,林默珺从小就被父亲要求背诵这份海图。 其实这年头西方的海图也不咋地,苏泽看过阿方索船长的海图,看起来西方的海图更精致一些,实际上绘制的方法的原理也是林家海图一样,都是通过根据航行距离估算位置,实际上新手船长根本没办法根据海图航行。 这也是为什么一名有经验的船长这么难得,因为很多航线的航行方法都是这些船长的脑子里,根本就不在地图上。 可以说,这个时代的航海测绘技术,东西方并没有太大的差距。 真正让东西方拉开差距的,还是十七十八世纪之后,西方数学天文学和钟表制造学的发展。 一朵乌云遮挡住了天空,苏泽放下望远镜说道: “百户,我和你说过我们所在的地球吧?” 林默珺点点头,在海边长大的她也好奇过整个海洋到底是什么样子,直到有一次林默珺听到苏泽给林良珺他们讲课,讲到天圆地方,整个世界是一个球。 虽然听起来是有些荒谬,但是长期在海上航行的林默珺自觉的认为苏泽是对的。 前段时间,苏泽筹备开设航海学校,林默珺也和阿方索船长交流过,看了阿方索船长的世界海图,第一次意识到整个世界是如此的庞大。 苏泽继续说道:“天地茫茫,如果远洋航行,只依靠航距侧位法,是很难在长途航行中确定方位的,若是要远洋航行,就必须要有更准确的海图,并且能够在大洋上确定船只方位的方法。” 林默珺点点头,以她航海的经验,很快就明白了苏泽的意思。 作为一名船长,她当然明白海图在航行中的重要性。 一些福建海商高价悬赏海图,据说一张能够抵达南洋的海图就价值千金。 林默珺就有家传的海图,但是想到自家的海图,和阿方索船长那幅精致的世界地图。 林默珺又忧虑的说道:“我听阿方索船长说,他所在的佛郎机不过是一弹丸小国,可是他们竟然能航行千里来到我大明,岂不是说这些西夷人已经掌握了远洋航行的法门?” 苏泽摇头说道:“当年成祖年大太监郑和也能下西洋,其实郑公下南洋的方法,和如今西夷来大明的方法一样,都是沿着海岸线行驶,并不是真正的远洋航行。” 现在东方航线,就是绕过非洲,然后沿着印度洋的港口向东行驶,整个一路上都是沿着海岸线在航行。 其实这个时代的西方诸国,只掌握了测量纬度的办法,真正解决测量经度的难题,那要等到十八世纪了。 林默珺听到西夷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这些日子和阿方索船长交流,林默珺也有了深深的忧虑感。 如今西夷诸国都进入了疯狂探索海洋的时代,她听说西班牙王国拥有几百艘海船组成的舰队,内心的震惊可想而知。 只是一群倭寇,就已经将大明的东南海疆闹的鸡犬不宁,如果西夷的舰队来大明怎么办? 林默珺第一次对大明是世界中心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又听说现在西夷的主力舰船,都已经装备了大量的火炮,联想到鹿大王袭击东南海卫的火炮战术,林默珺再一次感受到了技术上的差距。 苏泽再次提到远航的定位和海图技术,林默珺问道:“苏先生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吗?” 这时候天空中乌云散去,苏泽指着天边的北斗七星说道;“我给林良珺讲过丈量田亩的办法,其实放在整个地球上也可以,以地球的自转为轴,将球面分成等差的经纬度,那要确定船只在地球上的位置,只需要知道经度和纬度两个数据就可以了。” “而要测绘精确的海图,那只需要将港口的精度和纬度测绘出来也就可以了。” 林默珺都已经快要被绕晕了,不过经纬度的概念并不难理解,她还是勉强点点头。 这时候乌云散去,苏泽指着天边的北斗七星说道:“纬度并不难测,斗星对于地球的位置恒定,只要测量斗星的角度,就能确定纬度。” 林默珺看着斗星,北斗七星也被大明的海卫用来测定方位,虽然并不清楚仰角什么的,但是斗星恒定这个说法林默珺还是理解的。 “那经度呢?” 苏泽说道:“我有两法。” 林默珺愣了一下,她曾经听说阿方索船长说过,佛郎机王室曾经发出和人等高的黄金来悬赏在海洋中经度的方法,这苏泽竟然一下子就说出两种方法? 苏泽说道:“一曰天钟法,一曰时钟法。” “其实说是两个办法,归跟到底其实是一个方法,要确定位置,首先就要确定时间,百户你知道时差吗?” 林默珺摇了摇头。 苏泽说道:“天圆地方,日月星辰的升起,其实源自于地球的旋转。” 苏泽给林默珺普及起天文学知识,解释完了时差之后,苏泽说道: “其实经度问题,就是一个时间问题,比如我以长宁卫的时间为标准时间,如果我航行到南洋,知道南洋和长宁卫标准时间的时差,就能知道经度了。” 林默珺已经彻底烧坏了cpu,她完全跟不上苏泽的思路了。 苏泽也不打算详细的说这个天文学和数学问题,而是简单的说道: “我这两个办法,一曰天钟法,就是以天体运行为钟,通过天星位置来确定时差。” “一曰时钟法,那就是在出海航行的时候就制造一座准确的时钟,航行到一个地方之后再根据日中时间来确定时差。” 在苏泽穿越前的时间线上,天钟法和时钟法展开了激烈的竞赛,一直等到近代精确的航海钟出现,才最终决出了胜负。 天钟法需要船长拥有高超的天文学和数学能力,才能准确的测量出经度。 而时钟法,以其昂贵的造价,让普通船长望而却步,一直等到十九世纪钟表技术发展,航海钟的价格这才下来,能用于普通商船上。 讲完了这些,苏泽发现林默珺已经彻底晕了。 苏泽叹息一声,从经纬度测量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近代东西方技术的落后,并不是某一项工艺某种武器的落后。 其实晚明的时候大明朝已经能够自己制造红衣大炮了,一些地方铸造的大炮质量并不比进口的差。 航海上晚明的船队也能够开到印度洋上贸易,似乎也没有落后多少。 但实际上最大的落后是在科学思维和定量分析上。 晚明确实能够铸造火炮,但是当时明代将领都推崇“倍填法”,认为填充越多的火药威力就越大。 但实际上火药装填量和炮筒的长度宽度都是有数学上的关系的,并不是装填更多的火药就威力越大的。 而西方的火炮学发展已经开始研究炮身直径和炮管长度的比例关系,从原理上研究如何制造更大威力大更大射程的火炮。 近代的落后,并不是缺乏某种武器,缺少某种工厂,这些技术层面的东西。 大明并不缺乏能够远航的船长,缺乏的是伽利略、马斯基林这样的天文学家,缺乏的是哈里森这样的钟表工匠。 真正航海技术的发展,不仅仅是造船业的发展,也是天文学、数学、物理学、工程学、测量学、制图学这些学科的技术。 一名口耳相传,依靠各种经验和秘传培养的船长,比不上一群能够系统培训掌握专业技能的船长。 同样的,能够制造一门精良火炮的铸炮工匠,也比不上能够标准化生产火炮的铸炮工坊。 月牙弯弯,苏泽看着远方的斗星,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现在大明距离西方并没有太大的差距。 但是接下来二百年的思想启蒙和技术爆炸,明清却完美的错过了。 暂时压下这些想法,还是对付眼前的倭寇吧。 一夜无话。 一天后,苏泽偷偷拿着望远镜,看到了远方的小岛。 这座小岛呈现一座月牙状,苏泽将望远镜交给林默珺,她很快确定这就是东奥岛。 “这就是东奥岛,我小时候曾经和爹登上这座岛,当时爹就说了,只要在东奥岛上驻扎两百人,修建塔楼,就可以将倭寇拒之于外海。只可惜爹上书当时的海道衙门,并没有上官回应。” 苏泽用望远镜观察东奥岛,果然这座岛是非常好的天然港口。 从月牙两端到月牙的背面都是山,周围都能看到暗礁,这就意味着无法从岛屿其他位置登陆,只需要防守港口就能保证岛屿的安全。 可以看到靠近海滩的部分海水明显偏淡一些,这说明月牙湾是一座潟湖。 潟湖要比普通海港的风浪小很多,是天然的上好港口。 从山上还有一座山泉留下来,苏泽甚至还看到了岛上有些菜田,茂密的山林都说明这座岛的土壤肥沃,是可以军屯养活士兵的。 苏泽都快要留下口水来了,这样的一座岛,简直是太完美了啊! 通过望远镜,苏泽看到了鹿大王停靠在港口中的船只。 倭寇的船只也是各种类型的都有,苏泽看到了大明的广船、福船和沙船,还看到了一些平底的渔船,苏泽甚至还看到了一艘巨大的“蜈蚣船”。 林默珺看到这艘蜈蚣船后,立刻说道:“这就是鹿大王的旗舰,蜈丸号!” 苏泽也没想到,竟然在东亚看到这样一座桨帆船。 桨帆船,就是除了利用风帆动力之外,还靠着人力划动船浆来驱动船只。 因为两侧长长的船桨,看起来就像是蜈蚣一样,所以也被称之为蜈蚣船。 中国很早就出现了桨帆船了,不过一般都是内河航行的小船。 这艘船的样式明显不是中式的,果然林默珺说道:“我听说这艘船是西夷船匠制造的,两侧各有船桨十六对,划桨的都是鹿大王掠夺的奴隶。” “听说鹿大王掠夺村庄,妇人全部分给手下淫辱,老人和孩童全部杀掉,而最年轻力壮的都被会抓到蜈丸号上操浆。” “据说鹿大王承诺,只要操浆满三十天,就能获得自由身,但是很少有人能活过三十天,就算是活下来人也基本上都废了。” “这是为何?” “这些浆手都是被铁链绳索捆绑在浆舱中的,吃喝拉撒都不能离开,浆舱只能容纳一人,夏季闷热呆在里面就是酷刑。” “要划动这样的船浆需要很大的力气,据说船上有倭人监工,若是划的不好就会被杀死,从底仓换上新的奴隶来。” 苏泽握紧拳头说道:“这畜生!” 靠近潟湖边缘,曲蹄人的船队停了下来,两艘平底的倭寇渔船向船队靠近。 而苏泽用望远镜观察码头,果然看到了堆放火药的仓库。 三更,求票 这段不得不写,有关航海技术路线的 (本章完) 第151章 飞翔的荷兰人 果然和苏泽所料想的那样,鹿大王将火药库设在了码头上。 鹿大王显然没有想过,有人会主动出击来袭击东奥岛。 苏泽迅速将码头的布局记录在航海日记上,东奥岛果然是个非常不错的袭击地点。 因为潟湖的存在,鹿大王的舰队都挤在港口中,一旦码头发生爆炸,那几乎所有的舰船都会被影响。 而潟湖出口狭窄,这既是保护船只安稳的港口,同样也是口袋阵,一旦发生了爆炸,所有船只向潟湖外冲的时候就会挤压在一起。 苏泽心中已经制定好了计划,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如何将爆炸船开到东奥岛边上。 东奥岛上,这座荒凉的小岛成了倭寇们的乐园。 鹿大王甚至驱使奴隶,在岛上建造了一座天守阁,来满足他成为“大名”的梦想。 光是修建这座峭壁上的天守阁,失足坠崖而死的就有几十人。 鹿大王穿着一具足具大铠,戴着一副鬼面具,他如同地狱中恶鬼一样让人畏惧。 而鹿大王也很享受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大明的懦弱和无能让他野心膨胀,这一次来福建,鹿大王不满足于抢劫多少财物,如今他有了其他的野心。 鹿大王看中的是澎湖。 鹿儿岛才多大,澎湖又有多大,若是能够占据澎湖,那放在倭寇也不是普通地方大名了,而是能够上洛开幕的“将军”了。 不过现在的澎湖上还是一片空白,所以鹿大王要掠夺更多的人口,用这些大明奴隶开发澎湖。 鹿大王这一次来福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光是火药库就堆满了,更是重金从南蛮人(西洋人)手里购买了十二门大炮,蜈丸号上就有足足四门舰载炮,上次击败明军的舰船,靠的就是蜈丸号。 说到这座旗舰,这是鹿大王花费了全部积蓄,聘请了倭国船匠和西夷造船师一起合作,合力打造的超级战舰。 在海上航行的时候可以张帆航行,在需要高速航行的时候,十六对船桨可以提供超过普通帆船的速度,迅速追上敌人。 鹿大王最得意就是,只要海上发现敌人,还没有人能够从蜈丸号的追击下逃跑的。 曲蹄人和倭寇交易完毕,就开着船队返航,苏泽和林默珺终于松了一口气。 惹婆对于这次交易的结果非常的满意,她和族人的对话都被苏泽听到耳中,苏泽也知道了这帮曲蹄人到底和倭寇交易在交易什么了。 药品。 这个结果也是情理之中了,在乱世中什么东西最值钱,自然是药品了。 曲蹄人在海上漂泊,肯定也是缺医少药的。 苏泽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他直接走上船头,用曲蹄人的语言对惹婆说道: “我们长宁卫以后可以卖给你们药。” 惹婆身后的曲蹄人纷纷抽出佩刀,惹婆用浑浊的眼睛看着苏泽,她很疑惑,这个大明读书人怎么会曲蹄人的语言? 惹婆从没有见过一个外族人说过曲蹄人的语言,而看苏泽的样子,也不像是曲蹄人的后代。 苏泽继续用结结巴巴的曲蹄语说道:“我们长宁卫有药,我们可以卖给你们药。” 惹婆挥挥手,她身后的族人放下刀,从苏泽结结巴巴的吐词来看,他的曲蹄语也是刚学习不久。 难道是这几天学的?这世界上有这样的天才吗? 惹婆不再深究这个问题,而是对苏泽提出来的交易产生了兴趣。 曲蹄人缺少药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愿意和他们交易卖给他们药品的势力不多,倭寇算是一个。 大部分大明人都将他们当做海上的乞丐和二道贩子,所以他们才会和倭寇勾结。 而药材这个东西,在大明本身也是稀罕的东西,普通的沿海村庄根本就没有。 惹婆看着苏泽说道:“你有什么药?” 苏泽说道:“常见的治疗风寒的药我们长宁卫都有,我还有一味神药。” “神药?” 苏泽点头说道:“能镇痛驱寒的神药,只要是寒热病服用这服药就能药到病除。” 海上温差大,又经常需要下水,寒热病(感冒)就是最常见的病症。 苏泽说的神药正是惹婆需要的,她看向苏泽说道:“伱要什么?” 苏泽问道:“你们下次和倭寇交易是什么时候?” “十日之后。” “我要你们从长宁卫拖两艘船来东奥岛。” 惹婆死死的看着苏泽,苏泽也盯着她,过了半天这位曲蹄人首领说道: “我要先看药。” “没问题,靠岸就可以试药。” 接下来的航程中,曲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苏泽,苏泽却很坦然的回看过去,搞得这些曲蹄人都不敢直视苏泽。 过了一会儿,一名曲蹄妇人抱着孩子,来到苏泽面前,用曲蹄语说道; “惹婆说您会医术,请您救救我的孩子。” 这个曲蹄妇人抽泣着放下手中哭闹的孩子,苏泽看了看自己lv3的医术,只好抱起孩子诊治了起来。 摸了摸孩子的肚子硬邦邦的肚子和滚烫的额头,苏泽lv3的医术也确诊了孩子的病症,是肠道不通导致的胃肠型感冒。 苏泽对着孩子的母亲说道:“你找些油来。” 这个曲蹄妇人连忙找来一些油,苏泽指着孩子的屁股说道:“将油从这里灌进去。” 妇人一愣,但是看到哭闹的孩子,照着苏泽的吩咐做了。 不一会儿,润滑后的肠道排除干燥的大便,不一会儿孩子就不再哭闹,身上的热度也消了,在母亲怀抱中沉沉睡去。 【治疗儿童,医术技能10,lv3,15/300】 曲蹄妇人对着苏泽千恩万谢,将一把贝壳塞进了苏泽的手里。 林默珺笑着说道:“这是曲蹄人的贝钱,你收着吧。” 自从苏泽治好了第一个病人之后,剩余船上有病的曲蹄人都找上到了苏泽。 返回航程的后半段,苏泽就在给这些曲蹄人看病,惹婆看向苏泽的眼神越来越和善。 苏泽则惊讶于这些曲蹄人的残疾率竟然如此之高,缺胳膊少腿的曲蹄人非常多。 林默珺倒是认为非常的正常:“常在海上容易生恶疮,这些曲蹄人就是因为恶疮才残疾的。” 恶疮? 苏泽很快明白了,这些是海洋创伤弧菌感染。 海上的细菌和陆地上的细菌完全不同,人类在千百年进化中,并没有对应海上细菌的保护机制。 海洋创伤弧菌是一种广泛分布于海上的细菌,长期生活在海上的人肯定有可能被这种细菌感染。 这种细菌非常的可怕,感染后发病非常快,就算是撑过了感染也会落下肢体坏死的残疾。 这种残疾苏泽自然没办法医治,只能教授他们一些清创和防止二次感染的方法,传授了一些基础卫生知识。 等到靠岸的时候,给曲蹄人治了一路病的苏泽已经被曲蹄人供奉为神医了。 他的lv3级的医术也成功刷到了lv4级。 靠岸长宁卫之后,苏泽一边让林良珺将药庐中的常用药拿到码头来,又吩咐他将自己卧房的那瓶水杨苷拿过来。 正好曲蹄人船上有一个发热的病人,苏泽将水杨苷化开让他服下。 在这个缺乏药品的时代,人类人体的抗药性是很低的,服下了水杨苷之后,这个病人立刻安静的睡过去,他发了一身的汗,额头上也不热了。 这下子整艘船的曲蹄人都对着苏泽跪下,这已经不能用医术高超来形容了,苏泽简直就是神仙下凡了! 惹婆对着苏泽说道:“苏先生,只要是您吩咐我们的事情,我们曲蹄人都愿意做!” “只要你们正常和倭寇交易,将我们的两艘船拖到东奥岛就可以了。” 曲蹄人的船队停靠在长宁卫边上,林默珺安排人将粮食搬运到船上,苏泽则一头泡在了船厂中。 反正是一次性爆破的火药船,并不想要什么航行的舒适性和耐久性,只需要船能够随着风冲到东奥岛的港口中爆炸就可以了。 甚至被拦截都没关系,只要倭寇的船聚集过来,也同样能发挥效果。 再这样低的要求下,长宁卫的工匠们开足马力,苏泽又将新世界号上的修船匠也安排到船坞中,终于将两艘船建造了出来。 苏泽看着停泊在港口的上的两艘小船,这两艘船也就比普通渔船大一些,看起来就像是海边运货的小型商船。 船舱中已经堆满了同等火药重量的沙子,还压上了石块,今天是两艘船试验航行的日子,也是苏泽和林显宗的一场比试。 造船匠们都围在船坞边的海滩上,就算是亲手建造苏泽这艘飞剪船的工匠,也不觉得苏泽的这艘船能行。 此时小船在海上被浪涛打的歪歪斜斜的,远不如林宗远制造的甬船稳当。 阿方索船长也坐在礁石上,就算是西洋造船术看来,苏泽这艘船也太奇怪了。 长又窄的船身,过多的风帆,前后不平衡的船体,阿方索船长猜测这艘船只要航行起来就会倾覆。 苏泽站在船上,用手拉着绳索,看着风向标的风向准备调整风帆的方位。 林显宗站在甬船上,也在做航行的准备工作。 岸边的匠人则在校准沙漏,这次不仅仅是航行测试,也是对航速的测定,必须要根据船速预留好准确的引爆时间,才能让爆破船返回最大的威力。 一声鸟铳声响起,苏泽和林显宗都拉起了船帆。 大大的横帆升起,桅杆的三角帆也张开,随着帆的张开,原本漂浮海上晃动的“飞剪船”逐渐开始加速。 林显宗制造的甬船则四平八稳的张开竹帘一样的帆,甬船随着风向外海开去。 但是此时岸上人的目光,全部都被苏泽的飞剪船吸引了。 在航行起来之后,这艘船竟然表现出了出奇的稳定性,高高翘起的船首正好破开海浪,藏在水下很浅的尖底船舱吃水少,受到的海水阻力也很少。 就像是骑起来的自行车,在满帆的风力吹动下,飞剪船平稳的行驶在海上,远远超过了林显宗的甬船。 林默珺也站起来,苏泽建造的这艘船航速比长宁卫的福船还要快,航行起来非常的平稳。 阿方索船长则更震惊了,这样速度的船在欧洲他也从没见过,经常来往于海上阿方索船长,很清楚这样航速的意义。 在海上时间就是金钱,这样的快船可以传递港口之间的消息,还能运送紧急的货物。 虽然苏泽说过这种飞剪船的载重量不大,但是架不住它快啊! 而且贵重的茶叶、香料和丝绸本身就不重,如果能够建造更大的飞剪商船,那能够赚多少钱啊! 相比阿方索船长的乐观,正在慌张风帆的苏泽知道,这艘船远远算不上是飞剪船。 真正的飞剪船的航行速度可以达到十节,自己这艘船的速度远远没有达到。 自己制造的只能算是类似于飞剪船原理的商船,而且还是一次性的。 因为吃水浅,遇到风浪的时候船会腾空,这种短暂的腾空对于船底的压力是巨大的,苏泽已经听到了船舱底部木板不堪重负的声音了,再这么航行半个时辰,这艘船就会散架。 真正的飞剪船需要高质量木材作为龙骨,还需要钢结构加固。 而且自己的船帆也算不是飞剪船的帆,飞剪船需要大量复杂的船帆,自己这艘只能算是低劣的仿制品。 不过也足够用了,反正是一次性的爆破船,又不需要长期航行。 随着一波前浪冲过来,苏泽的飞剪船腾空而起,在空中飞翔过了一条完美的曲线。 海浪从苏泽身边飞腾而过,这种飞起来失速的感觉真的是太刺激了。 当飞剪船重新落回到海上,船坞上传来欢呼声,苏泽回头看去,原来自己已经抵达竞速的终点了。 收下风帆,苏泽调整船头返航。 【海上竞速,航海技能经验20,lv1,20/100】 码头上船匠们热情的向苏泽表示庆贺,固执的林显宗也低着头。 苏泽对林显宗说道:“显宗叔,我这船不能远航,以后要造出真正能运货的高速船,还要靠您呢。” 林显宗抬起头说道:“阿泽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研究!” 阿方索船长也凑过来说道:“苏,你的船实在是太棒了!我从没见过有船能开的这么快!” “你一定要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这艘船一定能留在造船史册里!” 苏泽看了看岸边的飞剪船,笑着说道:“那就叫飞翔的荷兰人吧。” (本章完) 第152章 何谓正义?天降正义 阿方索船长不明白苏泽为什么要给这艘快船起这个名字。 飞翔的,荷兰人? 作为一名葡萄牙船长,阿方索船长对荷兰人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 正在逐渐崛起的荷兰人,这些该死的新教徒,正在和葡萄牙人争夺东方的保教权和贸易权。 不过等到看到苏泽命令长宁卫的工匠清空船上的沙土,将一捆一捆的火药塞进船舱之后,阿方索船长开心多了。 他大概想到了苏泽的想法,原来所谓的“飞翔的荷兰人”,是这么飞翔啊? 阿方索船长想要亲眼看看巨大的烟火如何爆炸的,看看“荷兰人”是怎么飞上天去的。 长宁卫开始最后的整备工作,调整风帆,改进船体,加固船底,安放炸药。 苏泽在火器工坊捣鼓延时引线,为了能够保证爆炸,苏泽设计了多条条同时点燃的并联引线,就是为了保证火药一定能被引爆。 另外苏泽还对这两艘船进行了做旧处理,让它们看起来和曲蹄人的船差不多。 紧接着,在阿方索船长的建议下,苏泽将两艘佛郎机炮安装在了长宁卫的福船船首和船尾上,经过几次船上实验之后,船首和船尾的甲板能够承受得住开炮的后座力,长宁卫也算是有了炮舰。 不过炮手还是需要葡萄牙人来操纵,林默珺不得已让那名葡萄牙炮手上船。 随着大战临近,阿方索船长也感受到了战斗气氛,长宁卫这么日夜操练,又制造火药爆炸船,肯定是要打仗了。 作为一名闲不住的船长,阿方索船长找到了苏泽。 “苏,你们是要打倭寇吗?” 苏泽点点头,如今长宁卫备战是外紧内送,长宁卫是只进不出,他并不担心消息会泄露出去。 而且这样规模的备战,也瞒不住海上经验丰富的阿方索。 “我能一起去吗?” 苏泽沉默了一下说道:“海战会很危险。” “我想见识一下东方的海战。” 苏泽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阿方索船长已经接触了这么多的机密,苏泽根本没有放阿方索回去的想法。 只要给足了待遇,苏泽相信阿方索船长肯定会愿意留在大明的。 明末很多传教士不久在大明安了家,甚至换了清军入关之后也照样被清廷接收。 汤若望就是被徐光启举荐为官,清廷任命他为钦天监的寺监。 九月十二日,到了曲蹄人启程的日子。 苏泽将两艘火药船的风帆收起来,用铁链连接在曲蹄人的船队后。 苏泽亲自登船,只等到了东奥岛的潟湖入口,就张开风帆点燃引线,等着火药爆破船自己飘到港口就行了。 林默珺则驾驶长宁卫那艘二百料的福船,远远的跟在曲蹄人的船队后方。 她的任务是追击没有被爆炸直接摧毁的船,特别是鹿大王那艘蜈丸号,确保这次不能让鹿大王再逃回倭国。 在长宁卫的码头上,这次主持出战祈禳仪式的是林彩娘了。 穿着庙祝的法衣,林彩娘像模像样的升起法坛,挥舞着木剑开了祈祷旗开得胜的仪式。 等到仪式完毕,林彩娘将热狗血泼洒在福船的船头甲板上,又切下林默珺的一段头发,缠绕在一枚古铜钱上,供奉在法坛桌案上,这场祈禳仪式圆满的完成了。 九姑婆欣慰的看着彩娘,出征祈禳是复杂的科仪了,可是现在九姑婆的身体已经力不从心,无法坚持这么长的仪式了。 林彩娘虽然已经排练了好几次了,但是九姑婆依然担心她出错。 现在能够圆满的主持下来,看来可以安心的将家庙交给她了。 九姑婆再看向飞翔的荷兰人上的苏泽,看向福船上的林默珺,看着福船上长宁卫正卒挺拔的身影。 九姑婆虔诚的向三师太娘娘祷告,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长宁卫的人心中都憋着一股劲,随着老百户战死的,是他们的儿子,丈夫,亲族兄弟。 和倭寇的血仇是化不开的,这不仅仅是林默珺一家的仇恨,而是整个长宁卫的仇恨。 无论福建有多少海商甚至卫所和倭寇勾结,有多少汉人裹挟在倭寇中为乱,此时长宁卫正卒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倭! 苏泽站在飞翔的荷兰人上,看着福船上整齐的身影,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所谓正义,就是可以挺直胸,堂堂正正喊出来的口号。 那些通倭的海商,走私的渔民,畏战的军卫,无论他们说起来生活中有多少不得已为之,无论他们本身有多少苦衷,又有多少狡辩的借口,只有一点就是他们永远无法堂堂正正的说出自己做过的事情,只能藏在阴影中苟且度日。 而正义的事情,就是可以堂堂正正告诉天下人,我做的是对的! 如今在福建,杀倭就是第一等正义的事情! 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任何借口,只要一句“杀倭”的口号,最懦弱的汉子也会拿起武器。 长宁卫有无数不出战的理由,苏泽大可以修建炮楼防守,鹿大王也未必会攻击这么一个穷的小卫所。 长宁卫自保有余,林默珺完全可以不理朝廷出战的军令,反正大部分卫所都是这么干的。 但是在苏泽提出了火药爆炸船的计划后,林默珺第一个表示了支持。 长宁卫的正卒战意如虹,苏泽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师出有名”。 苏泽想到了几百年后那个中华沉沦的时代,无数仁人志士挺身而出,高喊出“救国”的口号,又是多么的正义凌然。 他们中不乏有本身就是家境优渥的,甚至自身就是既得利益集团的成员,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成为别人头上的人。 可是这些志士仁人们舍弃了一切,投身于那股洪流之中,不就是因为正义吗? 此时苏泽的脑中,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倭”! 这场航行要比上一次还要漫长,苏泽随时担心两艘装满火药的船在海上航行的时候散架,又或者火药发生意外爆炸。 不过幸运的天平在长宁卫这边,九月十四日,月亮已经变成了圆形,冷冽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根据苏泽的测算,距离东奥岛已经不远了。 果然等到天亮的时候,苏泽已经能看到了东奥岛外海的珊瑚礁了。 围绕着月牙状态的东奥岛,有一圈珊瑚礁,这些珊瑚礁隔绝了外海的风浪,形成了月牙湾的潟湖。 在曲蹄人船队的远处,林默珺也用望远镜看到了东奥岛中央的山脉。 曲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倭寇巡逻的小船见到他们就立刻放心,根本没有登船检查。 苏泽开始计算风向和海水流速,调整好了风帆的方向。 老天爷再一次站在了长宁卫这边,风向是正好吹向月牙湾的,苏泽甚至不需要太调整风帆的方向。 林默珺看着曲蹄人的船队开进了潟湖,她的手紧紧捏着望远镜,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卸完了粮食,曲蹄人已经准备返航了,调整风帆完毕的苏泽解开了铁索,点燃了引信后,就跳上了曲蹄人的船。 巡逻的倭寇并没有发现两艘船已经离开了曲蹄人的船队,顺着风向月牙湾的码头而去。 此时的鹿大王还在悬崖上的天守阁里,搂着姬妾在睡觉。 在酒馆中宿醉了一夜的倭寇们,三三两两的出来,站在码头上吹着醒酒的凉风。 只有少数倭寇还能算是待在岗位上,但是也谈不上什么纪律严明。 倭寇毕竟是寇,也许他们凶狠残暴,但是和军纪严明是不搭边的。 更何况从鹿大王到码头上普通的倭寇,都不会想到明军会胆大到攻打东奥岛。 曲蹄人的船队驶出了潟湖,苏泽回头看向月牙湾,飞翔的荷兰人已经一马当先快要冲到码头上了。 这时候瞭望塔上的倭寇终于发现了异常,但是码头上的倭寇并没有立刻登船,反而兴冲冲的聚集在码头上,看着这艘造型奇怪的小船冲过来。 这艘小船是哪里来的? 这是码头上倭寇们想的问题,等到飞翔的荷兰人冲进了码头上的船边上,还有胆大的倭寇跳上了船。 苏泽看到飞翔的荷兰人已经冲进了码头,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一半,看着手中所剩无几的沙漏,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刚刚跳上船的倭寇还在甲板上搜索,这帮留着倭发的流浪武士们,是鹿大王从鹿儿岛带来的心腹。 这是曲蹄人的船?绳索不小心断了之后被风吹过来的? 这帮倭寇起了起了玩了的心思,虏上岛的女人他们已经玩腻了,他们以为曲蹄人躲在甲板下,准备和她们好好“玩一玩”。 通往船舱的甲板已经钉死了,这下子倭寇们更加兴奋,肯定是曲蹄人躲在甲板下了。 宿醉的酒精混合着兽欲,一个倭人武士用倭刀撬开了钉死的甲板,这群倭寇跳下了船舱,就闻到了浓浓的硫磺味道。 这不是火药的味道吗? 轰! 一声巨响,登上飞翔的荷兰人的倭寇看到最后的景象,就是瞬间布满了眼球的红色火焰。 除了火药之外,船上还装了足足四缸桐油。 剧烈的爆炸将飞翔的荷兰人附近的倭船全部席卷其中,炸上天的桐油像是火雨一样落在了地上。 那群在甲板上看戏的倭寇,要么被剧烈的爆炸冲击波掀飞,要么直接被压仓的碎石打成了筛子。逃过这两劫的倭寇也没逃过漫天的火雨,点燃的桐油落在他们的身上,码头变成了一边火海。 鹿大王听到爆炸声,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披着衣服走出房间,就看到了月牙湾码头惨烈的景象! 这到底怎么了! 鹿大王还在巨大的震惊中,第二个大烟花点燃了。 这并不是长宁卫的甬船,而是漫天的桐油火雨点燃了码头的火药仓库,存放在仓库中的火药全部被点燃,这一次的爆炸威力不亚于飞翔的荷兰人的爆炸威力,将码头上的所有房屋都夷平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鹿大王先是愤怒,紧接着是巨大的恐惧。 自己的舰队都在月牙湾上,要是舰队全部没了,自己怎么返回倭国? 看到蜈丸号还停泊在海上,鹿大王这才放松了一些,也幸亏蜈丸号吃水深,所以并没有停靠在靠近岸边的港口上,而是停在靠近潟湖出口的地方。 可是鹿大王的高兴还么持续多久,第三个大烟花也点燃了。 甬船开到了蜈丸号的边上,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蜈丸号的船首被炸出了一个大洞,桅杆被炸倒了,火焰在甲板上蔓延,整艘船开始倾斜。 “八嘎!我的船!” 鹿大王惨叫一声,他连忙披上衣服冲向了天守阁,向着码头冲过去。 林默珺的战船已经逼近潟湖入口,阿方索船长站在船头,远眺码头前的恐怖景象。 看着完全陷入火海的月牙湾,阿方索船长彻底被火药爆炸船的威力给惊到了。 他想到了但丁神曲中所描绘的地狱景象,好半天才突出一句“地狱”。 阿方索不是没有见过火攻,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葡萄牙海军,和奥斯曼人争夺过波斯湾的港口。 可是和长宁卫的火船比,奥斯曼人的火攻船就是垃圾! 肉眼可见,港口中火光冲天,港口上停泊的小吨位船都已经着火或者倾覆沉没。 蜈丸号这样的大船也甲板着火,船尾被炸了大洞,海水灌入其中,整艘船已经搁浅,只剩下半截露在海上。 只有少数距离港口比较远的船没有受损,可是面对这样恐怖的景象,这些船也没办法救援,只能眼看着码头陷入到火海中。 从天守阁冲到海滩边上的鹿大王,狰狞的看着火海一样的码头,抱着足具大铠的手下追随鹿大王登上了逃命的小艇,向着一艘没有被爆炸波及的倭船划去。 “大王,回倭国吧!” 这时候鹿大王依然不知道港口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岸边的火药库爆炸,也不至于如此的威力。 而且自己的期间蜈丸号距离码头那么远,又是怎么被炸沉的? 鹿大王带着种种的疑惑登上了逃命的倭船,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一声炮响,一艘飘扬着大明旗帜的福船卡在了潟湖出口。 鹿大王全都明白了,是明军! (本章完) 第153章 大胜!何以酬功? 鹿大王的情绪先是愤怒,区区明军竟然敢偷袭,用诡计烧毁自己的港口。 可是愤怒过后,就是深深的恐惧了。 他知道明军恨自己入骨,茫然看去,海上只剩下四五艘能战的船只,还都是小船,自己铁杆的属下死伤殆尽,这艘船上总共才十几个水手。 不过长期以来对明军的轻视,狂妄自大的鹿大王很快重整旗鼓,他命令手下升起了代表他的旗帜,这是一面绣着狰狞鹿角的鹿头,这也是鹿大王亲自给自己设计的家徽。 当鹿大王升起这面旗帜之后,海上剩余的船立刻向他靠拢,岸上侥幸逃生的倭人也仿佛看到了灯塔,用一切可以乘坐的工具,包括不限于木帆,木桶甚至是门板,向着鹿大王升起旗帜的舰船划去。 已经从曲蹄人船队下船,登上了长宁卫福船的苏泽,接过林默珺手中的望远镜,看着向鹿大王座船汇聚的倭寇们,苏泽说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不能将这鹿大王毙于海上,他肯定还会卷土重来的。” 林默珺点点头,这一次火攻爆炸船能够发挥这么大的效果,和对方没有任何防备是分不开的。 这样的偷袭战术只能用一次,下一次鹿大王再攻来,肯定不会这么不小心了。 所以这一次必须要将鹿大王留在海上,决不能让他返回鹿儿岛去。 “准备接战!” 林默珺拿起长枪,将舵交给了身边的老舵工。 老舵工抓住船舵,甲板上的正卒纷纷拿起武器。 整个甲板上沉默无声,训练有素的正卒纷纷来到自己的岗位上,鸟铳手开始准备枪支,连葡萄牙炮手也被这气氛感染,开始校准炮口。 苏泽拿起一只鸟铳,很自然的接管了鸟铳队的指挥权。 【蓝色被动——枪炮的指挥家:带领枪械部队时魅力1】 训练鸟铳的虽然是林默珺,但是训练方案都是苏泽制定的,他也是整个长宁卫射击最准的。 苏泽在长宁卫的声望,让他迅速接管了鸟铳队。 “要来了!” 鹿大王的座船接收了岸上的残兵后,张开船帆,飘着鹿角旗向着潟湖的出口冲了过来。 鹿大王也不愧是纵横东南海域的大倭,看到林默珺的福船一点都不恐惧,而是带头向着福船冲撞而来。 鹿大王很清楚,必须要将这艘明军的船击溃,自己才有逃生的机会。 只要跑回鹿儿岛,以鹿大王的声望,很快就能拉起一支新的队伍杀回来,到时候鹿大王一定要屠杀几个大明的卫所泄愤! 看到加速前进的倭船,老舵工牢牢的抓着船舵,福船上的船帆也已经升起来,大战一触即发! 苏泽握着鸟铳,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海战,心中也有些紧张。 阿方索船长凑到苏泽身边,紧张的看着倭船说道:“这艘船承受不住满帆的冲击,必须要先让开航路。” 果然,老舵手让开了航路出口,将福船的船头调转。 阿方索船长继续说道:“咱们也要将速度提起来,要不然就追不上了。” “升帆啦!” 水手们立刻拉动绳索,一节一节的船帆升起来,果然如同阿方索所说的,福船也开始加速了。 “要接舷了!” 阿方索说完,福船和倭船位于两条平行线上,苏泽立刻明白了双方船长的作战计划,那就是以船舷对船舷,展开接舷的白刃战。 苏泽灵机一动,对着船尾的葡萄牙炮手喊道:“能瞄准吗?” 葡萄牙炮手紧张的测算距离,然后说道:“我算不出来。” “炮表背给我听!” 炮表就是大炮仰角和炮击距离的速算表,是炮手用来快速测算炮弹落点的。 只不过现在是在海上,两艘船的速度都不一样,慌乱之中这个葡萄牙炮手根本无法测算发射的角度。 苏泽的炮术虽然只有lv1,但是他的数学已经有了lv4,迅速估算了落点之后,苏泽给出了角度。 葡萄牙炮手迅速将炮口调整完毕,轰的一声,炮弹向着倭船飞射而去。 只可惜这枚炮弹虽然射中了倭船,但是并没有射穿甲板,而是击中一个倭寇后,从甲板上弹跳进了海中。 苏泽有些遗憾,还是佛郎机炮的口径太小了,炮弹的威力太小了。 如果是十二磅的红夷大炮,这一炮应该就能击穿倭船的甲板了。 但是这一炮也有了效果,鹿大王也没料到这艘大明的福船上竟然有炮,在火炮的威慑下,倭船的速度降低了一些。 看到了机会,林默珺立刻对老舵工喊道:“靠过去!接舷!” 老舵工用手一转舵,福船立刻向着倭船侧撞了过去。 “调整炮口!换散弹!” 苏泽立刻命令葡萄牙炮手换上散弹,将炮口对准侧翼,又对着鸟铳手们喊道:“全体都有!装填!” 平日艰苦的训练发挥了作用,虽然在颠簸的海上,所有鸟铳手还是按照训练动作完成了装填。 从空中看去,从火光中冲出来的倭船,和林良珺的带领的福船在海上开始了飙船。 鹿大王畏惧船上的火炮,倭船不断地向侧翼突围。 但是福船紧追不止,死死的咬着距离,就要和倭船接舷死战。 鹿大王郁闷极了,他记忆中只有一次他被逼到如此的境地。 他依稀记得,在福州城前,那个从偏远卫所来的两艘破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旗舰死战。 而这一次他更加劣势,自己的舰队全灭,对方死死的追着自己。 “发射!” 两艘船的位置已经非常接近了,苏泽再次命令炮手开炮,铅珠从炮口飞射出来,落在了倭船的甲板上。 散弹的威力和攻击距离不如实心炮弹,但是杀伤范围大,几个站在船尾的倭寇被铅子击中,摇晃了一下坠入海中。 再次听到炮响,鹿大王眼睛都红了,他抽出腰间的倭刀,对着舵手说道:“欺人太甚!拼了!给老子撞上去!” 舵手立刻向反方向打满舵,倭船改变了航行方向,对着福船狠狠地撞了过来。 “迎接冲撞!” 林默珺大喊一声,苏泽也抓住了桅杆,两艘船的侧舷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砰! 两船相撞后迅速弹开,这场碰撞给两艘船都造成了混乱。 这时候就体现出军纪的重要性了,军纪更好的长宁卫迅速从碰撞中恢复了秩序,林默珺将长枪举起,对准对面甲板上一个倭寇,用尽全力投掷了出去。 火红的枪穗划过天空,将这个站在甲板上的倭寇扎穿,这支划过长空的红缨枪也成了无言的冲锋信号。 长期以来的默契,让林默珺不需要发出指令,所有人都在长枪的信号下,做出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老舵工迅速满舵,死死咬着倭船靠了过去。 林默珺一马当先,抽出一把长刀就跳到了对面倭船上。 紧接着,其他正卒也都随着林默珺一起跳上了倭船,跳船白刃战开始了。 苏泽愣了一下,鸟铳手们都将目光投向他,苏泽硬着头皮对老舵工喊道:“接舷!” “得令!” 【敏捷,加点!】 苏泽将最后一点自由属性加在敏捷上,然后将鸟铳背在身后,抓起一根吊索。 老舵工再次转动船舵,两艘船的距离再次拉进,苏泽硬着头皮一瞪,向着倭船荡了过去。 剩余的鸟铳手看到苏泽荡了过去,也纷纷跳板荡吊索登上了倭船。 苏泽一脚踩在甲板上,翻滚了两下这才稳住了身体。 此时倭船上已经乱做一片,双方厮杀在了一起。 “集合!自由射击!” 苏泽大喊一声,登上倭船的鸟铳手纷纷向他靠拢,按照散兵自由射击的动作开始抱团成圆阵。 船上无法排开长阵,这种圆阵就是为了遭遇战训练的。 鸟铳手们组成圆阵后,外围的开始了第一轮射击。 七八个倭寇应声倒下,而随着鸟铳声响起,第一批跳船的正卒被打入了强心剂,纷纷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倭寇接连被砍翻在地,当倭人的狠劲过去,倭人就快要崩溃了。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换上具足大铠的鹿大王终于出现在战场上,这种全覆式铠甲一出现,快要崩溃的倭人重新恢复了战意。 戴着鬼面具的鹿大王手持倭刀,向着身穿百户服的林默珺就冲了过去。 鹿大王很清楚,己方已经陷入劣势,必须要将对方的头领斩杀,才有一线生机。 鹿大王的刀术非常凶猛,林默珺的刀术虽然在苏泽看来也有lv10的样子,但是她的力量明显不如鹿大王。 倭刀的连续劈砍,林默珺手上的长刀都要握不住了。 苏泽连忙举枪,瞄准鹿大王就是一射。 砰,铅弹飞出了枪筒射中了目标,可是铅弹却没有击穿铠甲。 见到铠甲挡住了子弹,鹿大王发出狂笑,手中的倭刀挥舞的更用力了,一下子将林默珺的长刀给震出了手掌。 倭人这边立刻士气大振,鹿大王再次横着挥舞起倭刀,要将林默珺劈成两半。 林默珺一个翻滚,放弃了捡到的打算,而是拔起了钉在甲板上的红缨枪。 苏泽这完全冷静下来,他开始有条不紊的装填鸟铳,指挥射击圆阵继续前进射击。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苏泽对着林默珺喊道:“面甲!” 林默珺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她挥舞长枪再次冲向了鹿大王。 具足大铠虽然防护性十足,但是穿上这么重的铠甲变换招式不容易。 其实这种重铠在战场的作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欧洲在火器时代后兴起过一阵胸甲骑兵的浪潮,但是很快就被更有威力的子弹淘汰,指挥官们很快发现穿着笨重的胸甲也会被重型火绳枪击穿,还不如穿着轻甲保留机动性。 不过显然苏泽手里的鸟铳并不是重型火绳枪,而鹿大王这具重金打造的具足大铠确实用料扎实,能够防住鸟铳的攻击。 苏泽拿出油纸,按照操练规程清理药火室,清理枪管内剩余的火药,然后装填火药后,将包裹了油纸的铅丸塞进了枪筒中。 用通条压实了之后,苏泽调整状态,lv5的射击技能让他冷静下来,缓缓的举起了枪口。 林默珺手持红缨枪,在鹿大王变招的空隙冲杀到了他身前,枪口扎向了鹿大王的脖子。 “没用的!” 全覆盖铠甲自然也有保护脖颈的喉轮,林默珺的长枪并没有能刺入鹿大王的脖子中。 而鹿大王则横过倭刀,砍到了林默珺的左臂上。 忍着剧痛,林默珺挑起枪尖,长枪贴着喉轮,将鹿大王的鬼面具挑飞了出去。 苏泽此时距离鹿大王已经不足二十步了,他用lv5的射击技能在这个距离射击,自然没有落空的道理。 子弹飞射而出,直射入鹿大王的面门。 这个凶名远扬十几年,能让福建小儿啼哭的大倭寇,就被这么一发小小的铅丸送进了地府。 苏泽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但是他脑子还是乱糟糟的。 科技进步真是毫无美感,鹿大王就这么死了? 苏泽脑中闪过不少奇怪的念头,当他看到抱着肩膀的林默珺立刻清醒过来。 “鹿大王已死!” “鹿大王已死!” 当鹿大王的死讯传遍了全船,剩余的倭寇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纷纷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苏泽则一把冲到林默珺面前,看到她肩膀上长长的伤口,苏泽立刻掏出怀里的纱布,对林默珺发动“急救”技能。 “别动!” 林默珺正要挣扎,苏泽一脸严肃的说道:“不想和曲蹄人那样截肢,就乖乖别动!先消毒!” 林默珺已经被苏泽普及了消毒的概念,肩膀上的剧痛让她产生了一种无力感,眼前的苏泽成了最好的依靠对象,她微微点头,任由苏泽给她处理疮口。 幸运的是伤口并不深,没有伤到血管和神经,苏泽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感染应该就能痊愈了。 林默珺一直低着头,任由苏泽处理她肩部的伤口。 等到确定没有大碍,苏泽才看到林默珺完美的肩部曲线,苏泽连忙用衣服遮挡住,扶着林默珺站起来。 看着地上鹿大王的尸体,林默珺除了大仇得报的喜悦,剩下的就是无尽的茫然。 她看向苏泽,苏泽则看向身后的东奥岛。 现在最大的问题出现了,平灭鹿大王如此大的功劳,何以酬功? (本章完) 第154章 赏罚自何出 这么大的功劳,若是给俞大猷,立刻就可以官复原职,甚至直接将世职提升到正三品的都指挥使。 可是这样的功劳,林默珺受不起。 原因很简单,承袭百户这样的事情,上级衙门简单勘合一下,送交兵部备案就好了。 但是这样的泼天功劳,不仅仅兵部专门要勘合,还要堪问相关人员。 林默珺的女身一旦暴露,在封建时代可是欺君的罪名。 苏泽对着林默珺说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说完这句话,林默珺全身一颤,苏泽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了! 林默珺看向苏泽,她张了张,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苏泽说道:“我是长宁卫的人,接下来的筹谋都是为了长宁卫。” 苏泽指着半搁浅的蜈丸号和鹿大王的具足大铠说道: “有这些,长宁卫的功劳跑不了。” 林默珺有些明白苏泽的意思,蜈丸号和具足大铠都是鹿大王的标志,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在,那剿灭鹿大王这份功劳就跑不了。 苏泽说道:“等,等良珺能承袭军职,这份功劳再给他。” 林默珺沉默了,苏泽的建议让她颇为心动,她本来就是为了弟弟暂代百户职位的,这份泼天的功劳干脆留给林良珺承袭百户后,再拿着蜈丸号和具足大铠去领赏。 苏泽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另外的想法。 这份功劳太大了,且不说长宁卫这个小小的百户所立下这样的功劳,会不会被上官抢功劳,就算是明廷真的给了足额的赏赐,以东南的局势肯定要让长宁卫四处平叛。 后世戚家军南征北战,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要知道嘉靖皇帝可是一个猜忌心很强,并且刻薄寡恩的皇帝。 君不见之前俞大猷南征北战立下功劳,一场大败就被革去世职。 灭了双屿岛后被诬死的朱纨。 明年被抢功劳诬陷被杀的张经。 日后平倭却被下狱最后自杀的胡宗宪。 平倭立下大功的,就没有一个善终的! 嘉靖的赏赐长宁卫也要拿的住才行。 很多人认为这是帝王心术,认为是高超的驭下之术。 这就是将自己带入皇帝了,没有皇帝的命却屁股站在皇帝这边。 如果一个领导,只要你犯一点错误就剥夺全部的功劳,一边打压一边pua你,对于职位和涨薪抠抠搜搜,这样的领导有多少员工愿意为他效力? 杨廷和父子的下场,夏言的下场,文臣们都看在眼睛里。 以长宁卫和苏泽的影响力,卷入上层的权力游戏就是一个死字。 苏泽需要的是时间,一个广积粮缓称王的时间。 看到林默珺已经被说动,苏泽说道: “老百户不是说了,只要占住东奥岛,就能拒倭寇于海外,现在东奥岛就是我们的了。” 林默珺看向苏泽说道:“你是要挟倭自重?” 苏泽摇头说道:“倭已灭,谈何挟倭自重?” 苏泽突然说道:“百户,东晋衣冠南渡,北方侨姓高门迁入南方,为何能压住南方士族?” 林默珺摇头,东晋旧事她也只知道苻坚谢安之战,苏泽的问题已经触及她的知识盲区了。 “外来的北方高门能继续把持东晋国政,靠的是北下的流民。” “流民?” “流民北下,他们是灾民,但是灾民也可能变成猛兽。” “东晋南方士族惧怕北方流民,需要南下的衣冠高门维持住流民。而北下的流民需要土地需要政策,那也要依靠北方侨姓高门。” 苏泽指着海上说道:“如今官府不知道海上的情况,剩余的倭寇也不知道东奥岛的情况,唯一知道全部消息就只有我们长宁卫。” “只要海上有倭寇在,那朝廷就需要我们长宁卫,就需要有人巡海保卫海疆,商船就需要有战舰护航。” “有蜈丸号在,我们就可以诓骗其他倭寇上岛,然后坑杀他们。” “总之维持一个鹿大王还在的假象,要比鹿大王死了对长宁卫更有利。” 林默珺彻底沉默了,当年她父亲力战倭寇战死,福州城内官兵无一人出城救援。 上一次徐士盛诬陷长宁卫,县衙立刻褫夺了父亲战死才换来的旌表。 她内心对于朝廷已经失望了,但是这么大的功劳,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功劳,林默珺问道: “随战士卒要如何酬功。” 苏泽说道:“有功赏功,这有何难,赏自朝廷出,还是自百户出,这对普通士卒又有什么区别呢?” 话说到这里,林默珺已经知道了,苏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但是苏泽这套挟倭自重的理论,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 难道苏泽是要造反? 林默珺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造反? 本朝有造反的藩王,有造反的边将,有造反的流民,有造反的矿工,可偏偏没有造反的读书人。 开玩笑,苏泽可是扬名福建的读书人,知府知县都说他能中进士,这样的人会造反? 就算中不了进士,苏泽一篇文章就能卖出几百两银子,这样人去造反? 林默珺知道,长宁卫能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靠了苏泽的功劳。 林默珺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站起来说道:“曲蹄人!” 苏泽所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封锁消息的基础上。 倭寇都被围在东奥岛上了,长宁卫这边守住消息不难,就算偶尔走漏风声,也不会有人相信长宁卫能做出这样的功劳。 但是曲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在海上漂泊,和多方势力接触,万一将消息散布出去。 苏泽微微一笑,指着海边说道:“伱看他们不是回来了吗?” 果然海边看到了曲蹄人的船队,林默珺看着苏泽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泽轻松的说道:“曲蹄人需要土地,东奥岛上有土地,就是这么简单。” 苏泽也有些紧张,来东奥岛的路上,他都在和曲蹄人的首领惹婆谈判。 若是曲蹄人不遵守约定,苏泽只能开船去追他们了。 现在曲蹄人回来了,那就表示他们接受苏泽的建议,留在东奥岛定居。 这支曲蹄人总共有五百多人,但是身体齐全的青壮只有不到百人,东奥岛上的土地足以供他们耕种养活自己。 曲蹄人并不是自己愿意漂流在海上,而是不得已才漂流在海上的,如果能够有土地耕种,他们是非常向往陆地的。 苏泽许诺他们土地,加上他之前在船上给人治病的声望,都让惹婆愿意相信他一次。 现在看来,曲蹄人赌对了。 虽然没有看到长宁卫是如何奇迹般击败鹿大王的舰队的,但是惹婆现在对长宁卫的实力已经深信不疑。 鹿大王可是纵横东南东南沿海十几年的大枭啊! 林默珺的伤势无碍,她被苏泽搀扶的站起来,指挥手下接管了倭寇剩余的船只。 鹿大王身死之后,其他倭寇也没有战斗意志,纷纷向长宁卫投降。 将这些倭寇关押到舱底,苏泽带领长宁卫正卒登陆东奥岛,开始清剿岛上残余的倭寇。 这些倭寇本就被爆炸吓破了胆子,见到明军立刻投降,不过依然有些逃入了山中。 不过苏泽并不担忧,东奥岛附近没有其他岛屿,这些倭寇不可能游回倭国。 岛上山林中有倭寇,反而更方便日后长宁卫管理岛上的居民。 除了倭寇之外,苏泽还从岛上找到了幸存的大明百姓。 他们都是被倭寇俘虏到岛上的,其中命最硬的是蜈丸号上的划桨奴隶。 蜈丸号甲板上的火焰并没有烧太久,这艘集合了鹿大王全部钱财建造的战舰,甲板是做过防火处理的。 甚至蜈丸号船底漏水都不算太严重,苏泽用两艘小船就将它拖回了港口。 不过船上的倭寇就没这么走运了。 一名叫做焦全的舱底桨奴乘乱起义,砍断了捆绑浆奴的镣铐,带领舱底浆奴反杀了船上所有的倭寇。 等到苏泽打着明军的旗号登船的时候,焦全这个七尺男儿对着苏泽痛哭。 倭寇杀死了他的父母妻儿,复仇几乎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当听说苏泽已经射杀了鹿大王,焦全对着苏泽一拜道: “将军是我的恩人,我愿意给将军为奴报答将军。” 苏泽将焦全托起来说道:“杀倭是我份内之事,不能保疆护民,是我的失职。” 苏泽又拉着焦全说道:“我长宁卫要在东奥岛上修建一座海哨,你等可愿意留在岛上?” 焦全和其余浆奴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是被倭寇虏到到岛上的,都已经是家破人亡的。 他们的家园已经被倭寇摧毁,关键的是如果朝廷要征粮,他们也交不出粮食还要逃亡。 苏泽又补充一句: “东奥岛的哨所是军卫,免征粮食。” 听到苏泽这么说,焦全立刻说道:“我等愿意留在东奥岛。” 接下来的日子,苏泽驱赶倭人修建码头,他将倭人交给焦全等人看着,他们对倭人有彻骨的仇恨,自然是往死里驱使他们,好几个倭人都活活累死在了焦全等人的皮鞭下。 苏泽又带着能写能算的阿方索船长丈量土地,给曲蹄人和岛上的大明人分了田。 蜈丸号被拖到了岸边,不过要等林显宗带着工具到岛上修理了。 没有被爆炸和火海摧毁的沉船,也都被打捞上来拖到了岸边,这些都是不错的木材,就算是不能用来造船,也可以留给曲蹄人和大明百姓建造房屋。 林默珺的伤势恢复的很快,她带领长宁卫正卒在岛上搜索了几天,将鹿大王的搜刮的财物全部都找了出来。 等看到从天守阁中找到了银子,就算是苏泽也不淡定了。 做倭寇还真的赚钱啊。 天守阁下鹿大王藏的银子就有足足五千两,天守阁中还有鹿大王抢来的宝石瓷器丝绸。 除此之外,蜈丸号上还有四门大炮,其中三门是佛郎机炮,另外一门则是一门铸铁的前装滑膛火炮。 前装滑膛火炮,就是在明末被奉为军国重器的红衣大炮。 这门大炮是一门六磅炮,按照舰载炮只能算是一门中型炮,不过在这个时代的东方,已经是相当恐怖的大杀器了。 苏泽自然笑纳了这四门火炮,只可惜鹿大王剩余的八门火炮都随着爆炸沉入了海底,以现在的潜水打捞技术只能望洋兴叹了。 除了火炮之外,苏泽还陆续缴获了五十杆鸟铳。 等到所有的物资清点完毕之后,苏泽才知道为什么倭寇屡禁不绝,实在是因为倭寇太赚钱了。 如今大明和倭国的贸易可以说是一条满是白银的航线,倭国内部正是所谓的“战国”时期,各地大名纷纷购买武器展开军备竞赛。 而倭国的白银就这样流入大明,换取大明的商品再卖给西洋人换取武器。 据说鹿儿岛的大名岛津家,还聘请了佛郎机人担任教习的鸟铳队,组建了一直人数高达两百人的“铁炮队”(鸟铳队)。 无论是劫掠地方还是走私贸易,又或者是坐地收保护费,都让鹿大王赚的盆满钵满。 等到清点完毕,苏泽和林默珺商议完毕,开始给士兵们酬功。 凡是参加本次大战的士卒海员,全部奖励银十两。 同时林默珺承诺,日后长宁卫正卒,在提供一日三餐之外,额外月发饷银一两。 苏泽又当场募集愿意驻扎在东奥岛的士卒,驻扎东奥岛的士族三月一次轮换,在岛上的月饷银多发一两,也就是一个月二两银子。 一个月二两银子! 要知道未来大明朝最高薪的军队,戚家军的月饷也就是一两五钱银子! 对于经常被克扣军饷的大明士兵来说,这可是妥妥的高薪。 林德清这样在城里做掌柜的,一年加上年底赏钱也不到二十两银子,一个大头兵拿到这么多钱,已经让他们对林默珺和苏泽感恩涕零了。 除了赏钱之外,林默珺还将几个在本次作战中杀敌多的士兵提拔为小旗,又慰问受伤士兵送上汤药钱。 至此,长宁卫军心大安,东奥岛随之而定。 大明朝廷却完全不知道海上发生的事情,海上依然传来各种倭寇出没的消息,福建上下各级衙门惶恐不可终日。 苏泽挟倭自重,向外开拓海疆的计划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只不过点破了林默珺的女儿身后,两个独处的时候,林默珺都有些尴尬。 苏泽反倒是不在乎,至少现在林默珺见他,再也不用戴面纱了。 诸事忙完,终于可以继续肝经验了。 (本章完) 第155章 “倭”乱未平 十月。 福建陷入到了一种奇特的状态中。 海上倭寇带来的风暴愈演愈烈,陆地上的倭寇却逐渐被扑灭。 十月份是台风登陆,海上风高浪大的月份,按照以往倭寇入侵的规律,到了十月份的时候倭寇都会返回倭国。 但是今年“鹿大王”却好像在东南沿海“住”下来了,十月份依然顶着风浪劫掠船只。 “倭寇”肆掠海疆,福建的海卫都不敢出海,但是总有些不信邪的海商出海。 特别是几个平日里和倭寇勾勾搭搭的海商家族,他们仗着自己有“路子”,想要乘着这个海路断绝的时候,悄悄发一笔横财。 可结果是,他们这些家族的船无一例外的都被“倭寇”劫掠了。 鹿大王标志性的蜈丸号和具足大铠一出现在海上,这些航行速度不快的商船根本不敢抵抗,只能乖乖的升起白旗投降。 不过“鹿大王”似乎改变了风格,“她”抢劫商船不杀人,只抢船抢货。 只要是乖乖投降的海商,“鹿大王”不会杀人,只会让原本的船员坐上小船拉到岸边,让他们自己上岸求生。 就算是遇到抵抗的,“鹿大王”也不会屠杀船员,态度比之前温和了不少。 可是对待人命温和了,对待财物就一改之前和福建部分海商的默契。 只要是被“鹿大王”抢劫的船只,船和货全部都抢走,一点情面都不讲,一点余地都不谈。 甚至有的船长提出多交赎金,请求放回他们的船,“鹿大王”也严词拒绝,贯彻抢光货物抢光船的“二光”政策,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一时之间,鹿大王凶名炽烈。 这些自以为能在倭寇面前说的上话的海商都被劫了,别的海商更不敢下海了。 福建海上贸易禁绝。 如果洪武皇帝活过来,恐怕要惊叹自己“片板不许下海”的海禁命令,竟然在一个“倭寇”的震慑下达成了。 海上的“鹿大王”横行海疆,但是陆地上的倭寇们却开始土崩瓦解。 果然和苏泽所判断的那样,这些陆地上的倭寇离开了海上的支援,就成了无根之萍无源之水。 进攻沙县的倭寇久攻不下,决定放弃攻打沙县,转过去劫掠乡里。 可等到这些倭寇准备去祸害乡里的时候,就遇到了大明朝战斗力最强的军事组织——“家丁”。 沙县的乡绅带领的“家丁”们,不仅仅击溃了倭寇的袭击,还反过来追击倭寇几十里,将为首的真倭逼出了沙县。 福建一向是民风彪悍的,背山陈氏就敢于和长宁卫这样的军卫械斗。 若是倭寇攻城,那这些乡绅可以不管,县官喊破喉咙,也没人愿意救援县城。 可倭寇攻打城外的庄子,那就是侵犯到他们的利益了。 各县大族惊人的团结一致,爆发出了不俗的战斗力。 而方知府也听从了女儿的建议,改变了对倭作战的思路。 方知府从想办法派官兵围剿的老思路,改成了悬赏各地乡勇杀倭领赏。 一具真倭的首级外加一把倭刀,送到知府衙门可以换二十两银子! 除了首级之外还要附加倭刀作为斩杀倭寇的凭证,自然是为了防止有人杀害百姓冒充倭寇领赏。 颁布了这条命令之后,延平府各地义军乡勇团练更是打了鸡血一样,侵入延平府的真倭被围猎追杀,很快延平府内的倭乱就平定了。 什么,这笔钱谁出? 当时不肯出战的延平卫出了,谁让延平卫打不过倭寇,不出人出血,那就只能出银子了。 不过于指挥使也不算亏本,方知府还是将一些斩获算在了于指挥使的头上,这让延平卫也在兵部和福建都司衙门那边大出风头。 于指挥使准备继续运作一下,让于宗远明年参加武举考试,要是能考中武举人,那于宗远就也能得到世职了,到时候于指挥使再运作一下,给二儿子弄点军功,让于家这一门开枝散叶,要是分出两个将门出来,也是光宗耀祖了。 咱们福建的俞大猷,之前也不过是世袭千户,现在不也是浙江副总兵了吗? 不就是掏钱吗?于指挥使也想通了,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该花的钱就要花! 等到十月份的时候,各府县陆地上的倭乱基本平息,陆地上的道路也重新恢复通畅。 只是海路还处于完全断绝的状态,只可惜海战这种事情,不是靠着赏钱和士兵的勇敢就能有用的,福建的乡绅豪强再有钱有势,也不可能私自建造战船,组建舰队,他们是真的打不过“鹿大王”啊! 和县城的交通恢复之后,南平县内又重新回复了安宁,海瑞就派人来通知苏泽,十月中再进城读书。 随着各地路上交通的恢复,倭乱时期都没有停刊的《拍案惊奇》,销售迎来了更进一步的增长。 增长的原因自然是《拍案惊奇》开始卖到外县去了。 之所以《拍案惊奇》能够卖的这么快,还要感谢方知府的夫人李氏。 李氏对于苏泽的《牡丹亭》非常欣赏,对于连载《牡丹亭》的《拍案惊奇》更喜欢。 李夫人虽然有一个进士丈夫,一个举人弟弟,但是平生不爱阳春白雪,就爱下里巴人。 李夫人不仅仅爱看戏,还爱排戏。 她从女儿手上抢过来的诗社,变成了夫人们的戏曲社。 李夫人干脆自己在戏曲社拍戏唱戏。 戏子虽然是贱业,但是夫人小姐们排戏又不演出赚钱,就是一个玩票娱乐,自然谈不上什么贵贱。 听说那位松江府来的拓湖先生,有时候也会扮上戏装上台唱几句,也没人说他有辱士风啊。 可是唱戏要置办行头,还要雇佣乐队,原本方如兰好不容易筹措的经费,已经所剩无几了。 在府衙的林显扬知道了这件事,立刻派人通知苏泽。 苏泽让人找到了陈朝源,让他立刻起送一份契书送到府衙去,每月捐出《拍案惊奇》杂志社的两成利润,赞助李夫人发展本府的文化事业。 果然这招一出,参加曲艺社的夫人们对《拍案惊奇》杂志社的好感度立刻翻倍。 能够参加李夫人聚会的,自然是延平府最顶级的夫人圈子。 现在《拍案惊奇》要卖到府内他县,谁人敢从中使绊子? 据说某县的当地会社要垄断《拍案惊奇》的渠道,找到来县里铺销售网络的熊五,要求报纸只能低价交给他们来卖,要不然县里一份《拍案惊奇》都卖不进来。 熊五只是微笑,第二天当地知县盛怒,将这个会社的骨干全部抓入监牢,每个人都拷在恭桶边上,教训了半个月才将他们放出来。 据说这位知县的夫人,在下一次李夫人的曲艺社的聚会上拿到了一个好角色。 现在延平府黑白灰做生意的都明白了,《拍案惊奇》不能惹。 不仅仅是《拍案惊奇》不能惹,卖报纸的书铺,叫卖报纸的报童,这些都是不能惹的。 而这其中还有一个被aoe到的倒霉蛋,那就是黄时行刚刚盗版了一批《拍案惊奇》,准备运到临县贩卖,回回之前收购印刷坊的本钱。 才卖了一份就被人举报,县衙出动非常迅速,立刻将黄时行盗版的报纸全部没收。 黄公子再次血本无归。 林显扬回来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苏泽带头捐款搞的养济院终于修葺完毕了。 第一批孩子已经住进了养济院,在海瑞的监督下,整个养济院没有人敢从中牟利,养济院给城里这些流落街头的孩子们,提供了最后一点温暖和保障。 方若兰心情大好,她经常去养济院看望孩子们,比起惠民药局来,养济院更能直接帮助到孩子们,这些日子方若兰都泡在养济院里。 南平县城里另外一个心情不错的就是于二公子了。 于家最近又出血了,可于二公子已经分了家产搬出去住了,于家的钱财和他又没关系,于二公子反而拍手称快。 后来于二公子又听娘亲说,他父亲有意向帮他打点,让于宗远参加明年的武举考试。 如果能够通过武举,也能得授军职,那不用承袭家中的世职也能当官了? 一想到这里,于二公子心情更好了,父亲是拿家里的钱帮自己谋前途啊! 另外一个让于二公子心情好的事情是他的四家铺子都赚钱了。 胭脂铺和酱菜铺子换了长宁卫来的掌柜的之后,每个月上缴给于二公子的利润都抵得上之前一年的了,由此可见前任掌柜的到底贪了多少。 书铺赚钱更是不用说了,现在整个南平城识字的人,每个月都要至少光顾书铺两次,现在南平县的读书人需要买书,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于家的书铺,书铺的利润自然是暴涨。 另外一个让于二公子欣喜的是自己手上的另外一家布店。 一种耐洗的蓝色染布,悄悄开始在南平县城流行。 蓝染本身就是普通穷人的色彩,这蓝色的染布显色鲜亮,很快就引起了那些精打细算的主妇们的注意。 于家卖的染布要比普通的染布贵一些,但是如果这种蓝色的染布真的和宣传的那样水洗不掉色,那就可以节省很大一笔的补染的费用。 县城里大大小小的染坊,很大一部分做的就是补染的生意。 所谓的补染,就是在原本布料掉色之后,再拿到染坊中重新染色。 补染也是要花钱的,而且送去补染就有几天没有衣服穿,很多穷读书人就一套衣服,也根本舍不得送衣服去补染。 可是穿褪色的衣服又没面子,于家布店这种号称不褪色的染布,很快就受到了精打细算的主妇们的欢迎。 虽然价格贵一些,但是不需要补染,节省了的时间和钱可要比这点差价多多了。 布料生意也一炮而红,布店每天都排起长队。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于家布店生意红火,眼红的不仅仅是开布店的同行,另外一个受损失的就是蔡员外家的染坊了。 这位蔡员外不愧是户部的致仕官员,自然是非常会做生意。 蔡员外几乎垄断了南平县的靛蓝种植,城里的蓝染染纺,几乎都是他家的产业。 衣食住行的买卖大多都是如此,这笔钱虽然不多,但是胜在长久稳定,而且一家家铺子汇聚在一起,也是一大笔的收入。 可于家卖的不容易褪色的染布多了,来补染的人就少了,蔡员外家的染坊业务下降了不少。 而且蔡家不仅仅经营染坊,他城外的庄子里也种植靛蓝,染坊没生意,种植的靛蓝等于也卖不掉。 若是别人家的买卖,蔡员外自然有几百种办法让他开不下去,可偏偏是于家的产业。 于指挥使是世袭正三品的武官,蔡员外在致仕前也不过是户部的员外郎。 于家是洪武朝就在南平的本地大族,蔡家是最近三代才读书科举发迹的,和于家也是不能比的。 这一切都让蔡员外非常的郁闷,这于家世代的武夫,怎么突然开窍,做生意变得这么厉害了? 十月二日,苏泽终于安顿好了东奥岛上的事情。 林默珺暂时留在东澳岛,她穿着鹿大王的具足大铠,开着蜈丸号劫掠这些走私商船,除了福建本地海商的船只之外,还抢劫了一艘真倭的商船。 据林默珺说这艘商船上的倭人态度非常傲慢,用倭语叽里呱啦对林默珺说了半天,最后被林默珺一刀砍了喂了鲨鱼。 苏泽审讯了倭船上的倭人,原来这艘船是倭国鹿儿岛大名岛津家的贸易船,那个被林默珺斩杀的倭人,是岛津家特许经营商人。 这艘船上装满了鹿皮,是开往月港做生意的,苏泽通过审讯,在船长室找到了一面绣着月亮的旗帜。 阿方索船长辨认,这就是月港商会发出去的船引,只要是悬挂这面旗帜的船只,就能驶入月港做生意。 苏泽想到自己有一块张海虎临别送自己的木牌,那是陆地进出月港的凭证。 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月港船引,就这样轻易搞到手了。 看着东澳岛上堆积的“赃物”,该销赃了。 “倭”乱还在,自然还在《倭乱》卷里。 (本章完) 第156章 送上门的肥羊 月港位于福建漳州,是双屿岛覆灭之后东南地区最大的走私港口。 月港位于九龙江入海口,因为其港道“一水中堑,环绕如偃月”,故名月港。 月港的港口条件其实比不上福州港,也比不上泉州港,但是其优势就在于这里不是大城,是官府势力薄弱的地方,也因此才能成为走私中心。 市镇繁荣甲一方,古城月港小苏杭。 月港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水陆交通发达。 货物可以从九龙江沿江而上,延伸到汀州府乃至于延平府,是勾连了闽南闽北,浙东乃至于江淮的重要贸易港口。 月港有通往倭寇、朝鲜、琉球的航线,和马六甲和马尼拉都有贸易往来。 不过苏泽还没有启程去月港,却在东澳岛外等到了打着月港旗帜船只。 “总算是来了。” 苏泽蒙着面具,身穿一身儒生长衫,站在身穿具足大铠的林默珺身后。 经过苏泽“铁匠”技能的修改,这身铠甲林默珺穿起来合身了很多。 每次林默珺穿戴这套铠甲,苏泽总觉得怪怪的,想到这具夸张骇人的倭人全甲下是林默珺这个英气美人,总有一种古怪的反差美感。 苏泽压下心思说道:“这些日子我们封锁海疆,月港的人当然坐不住了。” 林默珺这才明白,月港的人是因为她这些日子假扮鹿大王劫掠海船而来的。 对于这些勾结倭寇的海商,林默珺自然是没有任何好感的,抢劫他们也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 本来林默珺准备将这艘月港的船一并抢了,但是苏泽阻止了她。 月港是福建最大的地下贸易中心,如果将月港抢了,日后怎么销赃? 除此之外,月港也是苏泽开发澎湖计划的重要一个环节。 因为月港不仅仅是走私者的乐园,也是近现代福建海外开拓移民的起点。 近代历史上长达几百年的福建人下南洋,去南北美洲,基本上都是从月港启程的。 闽南的土地矛盾比闽北还要严重,土客矛盾,闽广矛盾,这些矛盾的根源都是因为地太少了。 这也让很多福建过不下去的百姓,选择前往海外寻找生机。 月港的移民浪潮就是这样开始的。 未来最早组织福建移民开发澎湖的,就是天启年月港商人颜思齐,当年颜思齐和郑芝龙等人结盟,从福建招募流民开发澎湖,组建了最早的澎湖开拓团。 所以和月港接触,本身就是苏泽的计划。 现在月港的人自己送上门来,就不要怪苏泽狮子大开口了。 林默珺的鬼面具对着苏泽:“我怎么感觉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苏泽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问道:“这么明显的吗?” 林默珺点点头说道:“每次你要坑人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这次是要坑月港的人吧?” 苏泽发现自从揭穿了林默珺的女身之后,她逐渐对苏泽展露出了少女的本性,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端着了。 苏泽摸着面具说道:“坑的就是他们!” 对此林默珺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她是官军,月港是走私犯,她当然对月港这些走私商人没什么好感。 但是最近苏泽向她灌输的名为“海权”的理论,又让林默珺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商人。 苏泽提出了一个和陆权相对的海权,认为海上的力量和陆地上的力量同样重要。 但是掌握海权和陆权完全不同。 陆权需要的是掌握控制每一片土地和人口。 但是海权却不需要完全占领领土,需要的是港口,甚至连港口都不需要占领,只需要有贸易通行权利就行了。 维持陆权需要的是陆军,而控制海权需要的是舰队。 这深深震撼了身为海卫百户的林默珺,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职业竟然这么重要。 可是和阿方索的交流中,林默珺也明白了海洋的重要性。 葡萄牙一个弹丸小国,依靠海洋贸易获得了巨额利润。 他们在印度洋沿岸建立了一系列的贸易战,试图垄断对东方的香料贸易。 葡萄牙的邻国西班牙,更是靠着殖民获得了天量的黄金白银,一艘艘装满了黄金的帆船往来于新旧大陆,可怕的舰队为它们保驾护航。 比起西夷的海军发展,大明已经落后太多了,林默珺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西夷的舰队开到大明,那又要怎么办? 苏泽的海权理论,则告诉了林默珺未来西夷到底在争夺什么。 重要的港口,有价值的航线,在苏泽的描绘中,海洋是一座宝库,海军这是争夺这把宝库的武器,而商队这是从宝库中取得财宝的钥匙。 月港的商人虽然贪婪,但是长宁卫也需要一个销赃的地方,长宁卫更需要一名更有实力的天使投资人。 于二公子虽然是最好的天使投资人,甩手掌柜,从不过问经营细节,但是要投资一支舰队,将于二公子的家产全部变卖都不够。 于二公子就像是天使轮的第一波投资者,接下来长宁卫这座大船需要更大规模的融资了。 月港就是这么一个好的选择。 月港商船上的颜家礼心情沉重。 谁让自己运气不好呢。 颜家是月港商会的成员,是月港最高的话事人之一。 身为月港话事人之一,自然也要承担月港的责任。 这次月港商会派往东澳岛谈判的人,就是月港商会抓阄选出来的。 倒霉的颜家就是抽中签的人。 而颜家礼就是颜家宗族内部抽签中签的那个倒霉鬼。 颜家礼觉得很不合理,派自己这个倒霉蛋来谈判真的好吗? 颜家礼已经备好棺材,可要是自己葬身鱼腹,家里人也只能给自己立衣冠冢了。 一想到自己死后都不能葬入家族陵地,颜家礼更是觉得悲从中来,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 这可是纵横东南的倭寇巨枭,一想到“鹿大王”这些日子的战绩,颜家礼就瑟瑟发抖。 很快,颜家礼就看到了鹿大王那艘有名的蜈丸号了,当看到鹿角家徽后,颜家礼的商船慢慢停靠过去,在两名手持鸟铳的士兵押送下,来到了蜈丸号的甲板上。 一眼看到了鹿大王的具足大铠,颜家礼走上前来对着林默珺行了拜礼。 “月港使者颜家礼,见过鹿大王。” 一副翻译官样子的苏泽,点头哈腰的向林默珺翻译了颜家礼的话。 颜家礼这才看向儒生打扮的苏泽,这应该是鹿大王的汉人翻译。 林默珺轻轻点点头,然后大马金刀的坐下。 颜家礼心中更是叫苦,看来自己这趟差事是凶多吉少了。 苏泽语气轻松的说道:“月港的使者,请见我家大王所谓何事?” 颜家礼看向苏泽,他重新评估苏泽的身份,看来这个汉人不仅仅是鹿大王的翻译,更是他的参谋。 颜家礼直接和苏泽说道:“颜某本次过来,是为了和徐船主的约定而来的。” 徐船主自然就是徐峰了,徐峰是掠夺派的倭寇首领,也是鹿大王名义上的领袖。 苏泽淡淡的说道:“徐船主今年五月广发侵海令,我家大王正是奉命攻闽。” 颜家礼看到苏泽态度平静,心中有重新燃起希望。 他拱手说道:“徐船主曾经和月港有约定,不进攻进出月港的船只。” 苏泽摇头说道:“那是平日约定,如今我家大王攻闽,若是明军悬挂月港旗帜,攻击我们的舰队怎么办?” 颜家礼心中吐槽,神他妈的明军进攻你们?也不看看现在东南沿海可有一艘明军战船敢出海吗? 福州府的明军水师都不敢出港,还主动攻击伱们? 颜家礼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们月港商人只是一群生意人,大王封锁海疆,我们月港没有船停靠,生意快要做不下去了。” 苏泽看向颜家礼,只听到颜家礼又说道:“大王,若是月港的生意做不下去了,那大家的生意也都做不下去了。” 颜家礼紧张的发抖,还是将这句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只可惜鹿大王和苏泽都戴着面具,看不出他们的表情来。 苏泽语气冷淡的说道:“月港商会是要威胁我家大王?” 苏泽用倭语向林默珺说了一遍,他对林默珺打了一个手势,林默珺立刻将佩戴的倭刀扒出来一截。 颜家礼吓的都要跪下来了,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们月港是商人,商人只想要谈生意。” 苏泽又打了一个手势,林默珺将倭刀重新装回剑鞘。 苏泽这才说道:“我家大王就喜欢有胆量的人,颜掌柜的,不知道你要怎么谈?” 颜家礼知道自己赌对了,看来鹿大王也早就有谈判的心思了。 只要能谈,事情就好办。 颜家礼说道:“以后悬挂月港船引的商船,请鹿大王网开一面,我们月港商会愿意提供每月五百两银子军费,资助鹿大王。” 苏泽内心冷笑,商人逐利到这个地步,竟然和倭寇勾结到这个程度,也难怪东南海患不能平定。 不过月港的人送上门来,也没有不宰的道理。 而移民殖拓,购买西方武器书籍,也是需要月港的。 如今正卒都要发军饷,苏泽还准备继续编练新军,修船买炮,长宁卫虽然发了一笔横财,但是也不能坐吃山空。 这些日子林默珺也以鹿大王的身份抢劫了一些商船,但是也需要变现的渠道。 一个月五百两银子,放在以前的长宁卫是一笔巨款,但是现在的长宁卫也就是一个月练兵养兵的费用。 养兵贵啊! 苏泽终于知道,为何晚明崩溃的那么快了。 腐朽的官僚机器导致巨大的征税成本,再加上更加腐败的明军,让明廷盘剥来的银子根本发不到士兵手里。 苏泽曾经看过不少穿晚明的,上来就抄大臣和藩王的家。 且不说你让手下大臣抄家,一百万两银子能不能有十万两上交到朝廷。 且不说这些藩王会不会束手待毙老实的被抄家,造反了会不会花费更多的平叛军费。 大明朝腐朽的官场,就决定了晚明的军事问题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是吏治问题。 吏治不清,干什么都白瞎。 收回杂乱的念头,既然月港愿意出钱帮长宁卫养兵,苏泽自然不会客气。 苏泽说道:“除了这些外,我家大王还有一些货物,也需要月港帮着处理。” 听到苏泽答应下来,颜家礼狂喜,他立刻打包票的说道:“大王的所有货,我们月港都直接按照市价收购!” 苏泽又坚持让颜家礼作为双方交易的中间人,以后约定每个月颜家礼都会来一次东奥岛,照市场价格收购抢来的赃物。 达成交易后,苏泽将颜家礼送下船,拱手说道:“颜掌柜的豪气,我家大王很欣赏你。” 一想到日后月月都要来月港拉货,颜家礼心情苦涩。 颜家礼忙着回去向月港商会覆命,登上小船和苏泽拱手道别。 苏泽突然问道:“颜掌柜的,你们颜家是漳州府的?” 颜家礼说道:“我们颜家世代居住在漳州府海澄县,以经营海贸为生,至今已经四代了。” 海澄县? “开台王”颜思齐也是海澄县人,难道就是这个颜家的子弟? 不过颜思齐要四十年后才出生,若是自己改变历史,怕是见不到他了。 苏泽拱手道别,处理完了东奥岛上的事情,苏泽终于乘船返回了长宁卫。 可苏泽刚刚返回长宁卫,就遇到了从县城赶来的林清材。 林清材见到苏泽后立刻说道:“苏兄!熊岳他!” “熊岳怎么了?” “熊岳死了!” (本章完) 第157章 冤案 熊岳死了。 苏泽屋子里还有当日在县学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熊岳送的茶叶。 苏泽又想到那一日在县学宿舍中,众人谈到“返本初之心”的时候,熊岳直率的说自己读书的目标是“求功名”时候的样子。 作为县学同学,熊岳是武夷山茶农,算是四人中家境最好的一个了,每次进城也都会给大家带一些小礼物,读书也相当的刻苦。 可这样的人,竟然突然死了。 苏泽的脸上闪过悲痛的表情,立刻让林清材坐下,问道:“熊岳怎么死的?” 林清材的脸上露出悲愤的表情:“县衙说是失足落水。” 苏泽听到林清材的语气,就是知道其中还有内情,他追问道:“熊岳怎么会失足落水的?” 林清材慢慢说道:“陈兄说,这案子背后还有隐情,熊家提告过,但是被压了下去。” 苏泽立刻明白了,也难怪林清材匆匆赶来,他站起来说道:“走,去熊家!” 两人从长宁卫出发,赶到武夷山下熊家茶园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葬礼吊唁有正午后不凭吊的忌讳,此时熊家门上扎着白色的白布,门内冷冷清清的,只听到一阵阵抽泣声。 苏泽也顾不得这些忌讳,他正了正衣冠,和林清材一起踏入熊家大门,一眼就看到了灵堂。 怎么有两口棺材? 苏泽和林清材连忙走过去,就看到熊岳的母亲一身孝服,坐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烧着纸钱。 陈朝源则穿着宾客的衣服,正在帮着土工做事,看到苏泽和林清材后立刻迎了上来。 “苏兄,你终于来了。” 苏泽和陈朝源行礼,连忙问道:“熊兄到底怎么了?” 陈朝源指着那个在烧着纸钱的熊岳母亲说道:“苏兄,还是先拜见老夫人吧。” 上一次倭乱还不严重的时候,海瑞就说熊岳母亲病了,他暂时退学回去照料母亲。 苏泽和陈林二人还买了些补身体的药,去拜访了熊岳,曾经见过他的母亲。 没想到才一个月的时间,熊岳却已经死了。 熊岳的母亲头发全部都白了,憔悴到不成人型,苏泽连忙说道:“老夫人,苏泽来拜一拜熊兄了。” 熊岳的母亲这才转过脸,看到苏泽之后她连忙站起来,苏泽扶住她说道:“老夫人,等我先拜过熊兄再说。” 苏泽走到棺材前,负责宾客的陈朝源喊道:“唁拜!” 苏泽按照礼制对棺材行了拜礼,又看到旁边另外一口棺材上的牌位上写着“先夫熊公茂诚公之灵”,心中又是一惊。 等对着两口棺材吊唁完毕,苏泽走到熊岳母亲面前问道: “老夫人,熊公他?” 苏泽问的熊公自然是熊岳的父亲,熊岳还没有娶亲,刚刚那一口棺材上的“先夫”自然是熊老夫人立的。 熊岳的母亲眼泪流下来道:“岳儿死后,他爹也受了刺激,县衙打不成官司,将尸身拉回来后,他爹给岳儿请好了土公法事,安排好岳儿后事就服药走了。” 林清材连忙说道:“老夫人节哀。” 苏泽看着灵堂上两口棺材,熊家原本还算是小康的家庭,竟然父子相继而亡,请林清材说案子还有隐情,苏泽从中感觉到了不平的气息。 苏泽拱手说道:“老夫人,县衙打官司?” 熊岳的母亲拉着苏泽的手说道:“苏相公,岳儿在县学读书的时候经常提到您,说您是有本事的读书人!” 说完这些,熊母从身上掏出一张讼书,递给苏泽说道:“这是岳儿死后,他爹请县城里讼师写的讼书。” 苏泽接过来,讼书就是向衙门起诉的起诉书,上面写了起诉的原因,苏泽很快看到这份讼书是状告县衙一家赌坊的。 飞虎赌坊? 苏泽并没有听熊岳说过这家赌坊,也不曾听说熊岳有赌博的恶习啊? 讼书上的内容很清楚,熊岳在十月二日下午去飞虎赌坊找赌坊理论,但是当天就没有出飞虎赌坊,第二天日出之后,熊岳的尸体出现在闽江支流边上。 苏泽将状纸合上问道:“熊兄为何要去这飞虎赌坊?” 熊岳的母亲抽泣说道:“这都怪他爹,要不是他染上赌博恶习,岳儿也不会去赌坊理论,妄送了性命!” 熊岳的母亲精神已经快要崩溃,这时候陈朝源走过来说道: “这状纸是我那做讼师的族兄写的,我来说说个中缘由吧。” 原来熊岳的父亲熊茂诚在县城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在赌坊中欠了上百两的银子,还是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 熊父想办法凑钱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武夷山改贡折银这件事。 在商量折银分担比例的会上,主持这次会议的蔡员外,却拿出了赌坊高利贷的借条。 原来这家飞虎赌坊是蔡员外家的产业,蔡员外拿着借条和熊父商议,定下他家茶园年贡五十两银子的数额,就可以将这笔高利贷一笔勾销。 并且蔡员外还说,五年后还可以重新商议分担贡银的数额,到时候就按照各家产茶量来分担。 熊父也是走投无路了,当场就答应了蔡员外的建议,在承担贡银分担的契书上签了名,拿到高利贷的借据,并且当场烧毁了。 可是等到两个月前,飞虎赌坊放贷的人又找上门来,再次拿出一份同样的借据,要求让熊父还钱。 熊父被人催债,只好向老婆儿子坦白了自己赌博欠钱,以及承担一年五十两贡银的原因,熊母被气到了一病不起。 可是明明承担了更多的贡银,这笔账应该一笔勾销才对,赌坊又派人催债,熊岳先上门找蔡员外理论。 可是蔡员外不见客,熊岳就只能找到飞虎赌坊,然后就发生了状纸上发生的事情。 苏泽“刑律”技能也有lv1,他对于明代司法程序也有了解,事关人命的官司,官府肯定要受理,他问道:“人命关天,白知县没有审案吗?” 熊母说道:“县衙收了状纸,也拿了赌坊掌柜,但是很快又放了,县衙说岳儿是失足落水,还让我们不要随意诬告,发还了岳儿的尸体,让我们尽快下葬。” 苏泽怒发冲冠问道:“可有县衙甘结?” 熊母又拿出一份盖了县衙大印的文书,甘结就是县衙的结案通知书,苏泽看到了白知县亲笔写的甘结文书。 处理结果是认定熊家是诬告,放弃立案,但是念在熊家丧子,不予追究 不过也认定赌坊手上的借据无效,不允许飞虎赌坊继续向熊家追债。 看到这个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方式,苏泽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白知县这种就是典型式的大明式的判决,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尽量不要让自己的辖区内出现恶性刑事案件。 杀人是大案,有关杀人案件的审判程序复杂,而且双方都有可能上诉到府衙再审。 而杀人案件的判决则要上报到朝廷的刑部衙门和省里的按察使司衙门,若是人犯要被处死,还需要皇帝乃至于阁部的批示。 所以大明官员对于这些案子的判决,都是指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千万不要搞成命案诉讼就行。 苏泽看到甘结文书上有熊父熊茂诚的签字画押,就知道这个处理结果是县衙内和熊父商议好的。 甘结就是结案文书,必须要提告被告双方都签字画押才能完结的。 白知县应该是说动了熊父,让赌坊的高利贷勾销,案子也以失足溺水结案。 熊父处理完了这个案子之后,也愧对家庭愧对妻子,在安排儿子后事之后也自尽了。 苏泽将甘结看完,拉着陈朝源说道: “陈兄,这案子内情如何?” 陈朝源的族兄是帮着写状纸的讼师,自然也是帮着熊家上堂打官司的。 陈朝源带着苏泽走到灵堂外说道: “我族兄帮着熊家打官司,这案子其实是两个案子。” “其一是熊父的借据,刑房的吏员判定,飞虎赌坊手持的借据,是茂诚公亲笔所写的,也就是真的。” “那分贡的会上,蔡员外拿出来的借条呢?” 陈朝源低声说道:“应该是假的,但是熊父当场烧了。”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 事情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熊父染上赌瘾,在飞虎赌坊欠下了高利贷。 蔡员外在商议分贡银的会上,拿着假的借条,让熊父签下了契书,熊家茶园分更多的贡银,赌坊债务一笔勾销。 熊父同意了蔡员外的建议,当场烧毁了假借据。 赌坊拿来了真借据催债,熊岳去找赌坊和蔡家理论,蔡员外不见客,熊岳去了赌坊送了性命。 熊家状告赌坊,白知县做出这样和稀泥的判决,勾销了熊父的债,但是也不肯让熊家再追究人命官司。 苏泽拍案而起道:“人命关天!县衙竟然这样草草结案!” 陈朝源叹息说道:“这案子茂诚公有责任,当日他在分贡银的会上是当场烧毁的假借据,和蔡员外的协议也是口头协议,分贡银的契书上也没有写明熊家一年分五十两银子的原因。” “我那族兄也找了参会的其他茶园主人,可都没有人愿意给熊家作证。” “也就是说,多分贡银抵债的事情,只有茂诚公一人的证词,也没有任何证物?” 陈朝源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口说无凭,光是这点蔡家都不用出来应诉。” 陈朝源又说道:“茂诚公糊涂啊,他签下甘结同意结案,是为了让赌债勾销,可又觉得对不起熊兄自杀了,这留下老夫人,如何守得住茶园?” 苏泽点点头,吃绝户是古今中外都相当普遍的事情,熊母一个人肯定守不住家业。 苏泽捏紧拳头,走到熊母的面前说道: “老夫人,这案子您准备怎么办?” 熊母先是丧子又是丧夫,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她擦了擦眼泪说道:“老婆子就剩一个人了,又能如何?只等操办完亡夫和儿子的葬礼,闭目等死就是了。” 苏泽说道:“老夫人,我等是熊兄的同窗,还有我们在,这案子不能就这么算了!” 熊母看着苏泽,陈朝源说道:“苏兄,甘结已经签了,如今茂诚公已逝,这案子很难再翻了。” 苏泽说道:“甘结已经签了,但是还有案子没结,蔡员外伪造借据,诓骗茂诚公多承担贡银,这案子还没判明。” 陈朝源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既然没办法从熊岳死亡的案子上再立案,那就从另外的地方立案。 只要案子立起来,就可以顺着案情调查熊岳的死因,也就是能够翻案了。 陈朝源很快又苦着脸说道:“可是这案子必须要亲告,茂诚公已逝,要如何提告?” 苏泽说道:“茂诚公已逝,老夫人可以去提告。” 陈朝源立刻说道:“县衙肯定不会受理的。” 陈朝源协助族兄做状师多年,也是懂得大明律的。 唐宋女性可是提告打官司的,但是大明律反而倒退了,规定女性是不能打官司的。 用现代法律学的术语,在明代女性不是独立的法律责任主体,是不可以提起诉讼的。 苏泽的刑律虽然只有lv1,但是基本的诉讼规程都在他心中,他说道:“《大明律》中不许妇人告状,但是我可以为老夫人的抱告,那就可以向县衙递状纸了。” 陈朝源连忙说道:“苏兄,不可!” “大明律中抱告和被抱告者同罪!若是案件不成被对方反告成诬告,那苏兄也要被连累,明年就要县试了,若是背上了罪责,那就没办法参加科举了!” 抱告等于是诉讼代理的制度,因为妇女不是独立的法律责任主体,所以不能发起诉讼。 但是明律也规定,只要有人担任抱告,就可以打官司了。 而抱告就承担和提告人一样的责任,比如苏泽如果做了熊母的报告,那审案县官询问案情,甚至熊母如果被判要打板子受刑,都要由抱告人苏泽来承担。 也就是说抱告等于和被抱告的人捆绑在一起,一同承担法律责任,这样妇人才能成为一个独立的法律主体上公堂。 苏泽摇头说道:“我会先让人调查清楚,做好准备再上公堂,陈兄麻烦你引荐一下你那位族兄。” 抱告制度,除了用于女人,生员,官员打官司也要用。 因为明律不能随便对这些人群用刑,所以要请抱告。 这制度奇葩也不合理,下一章的本章说会讲这个制度的意义。 (本章完) 第158章 赌术技能 苏泽三人在灵堂给熊岳守夜,等到第二天见到了从县里赶来的状师,陈朝源的族兄陈朝余。 陈朝余是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他穿着一件鲜艳的蓝色儒衫,看起来和陈朝源长相差不多,但是要比陈朝源更圆润一些,看起来却要更沧桑一些。 陈朝余也是多年科举不第,干脆就放弃了读书进学,靠着研习《大明律》成了县里的讼师。 福建本身就有喜欢争讼的传统,对簿公堂的事情很多,而且南平繁荣的商业也让各类合同契约起草的很多,因此讼师的生意还不错。 陈朝余算不上县里最厉害的讼师,但是在县城也做了十年的讼师了,也算是县城中生活过得不错的读书人。 大明朝中后期开始,不少读书人就开始从事科举以外的职业,在福建广州江南这些商业气氛浓郁的地方,也有一切向钱看的风气。 有钱自然得到尊重,读书科举是一条,只要能挣钱是另外一条路。 不过这也都是大部分无法参加科举或者没有天分科举的读书人,毕竟在咱们这个“学而优则仕”的社会中,当官还是所有读书人的第一志愿。 “见过苏相公。” 陈朝余并没有因为苏泽和陈朝源的关系,对苏泽非常自来熟,而是礼数周全的和苏泽打了招呼。 苏泽也拱手答礼,接着他问道:“陈状,若是以熊夫人名义再提告,可有胜算?” 陈朝余摇头说道:“这案子已经甘结,想要翻案不容易啊。” 陈朝余说道:“这案子我也向孙典史打探过了,这飞虎赌坊身后就是蔡员外,赌坊的掌柜蔡帮壮就是蔡家旁支,蔡家在县里的权势苏相公肯定是知道的。” “以蔡员外在分贡银的时候,蔡员外给假拮据的事情提告呢?” 陈朝余又摇头说道:“我也找了参与分贡银的其他茶农,他们都不肯作证。” “熊家分的贡银五十两,其余各家也都少分了贡银,若是证明当日是蔡员外用诓骗的手段,让熊父签下契书,那分贡的契书就要作废,所有人的利益都要受损。” 这下子苏泽明白了这蔡员外的高明之处了,这就是大明乡绅厉害之处了,也是他们常用来盘剥百姓的办法,那就是通过刀笔之事。 刀笔吏,就是起草文书契约的小吏。 蔡家不是刀笔吏,但是蔡员外同样精通法律文书和官府办事流程,依靠各种文字陷阱和流程上的缺陷,蔡家才布下这样的局。 乡绅地主跑马圈地,强取豪夺这已经是大汉朝时期的事情了。 西汉的史书上还经常出现“豪强”,“劣豪”这样的名词,但是到了东汉书上,豪强的形容用词已经正面多了。 这其中自然有豪强和官员合流,书写史书的人屁股变了。 另外一点就是西汉粗糙的治民方式已经发生了改变,地主豪强已经开始顾忌名声,不再直接用暴力手段抢夺土地了。 到了大明朝,早就已经发展出一套更隐蔽更名正言顺的抢夺土地的方法。 这自然和历史上连绵不绝的农民起义有关系,地主豪强乡绅也怕百姓砸锅,那样他们是损失最大的。 另外就是在面对官府的时候,豪强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让官府介入到基层的事务中。 总之那种直接杀人抢地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陈朝余说道:“熊岳已经死了,熊父在县衙甘结文书上已经签字画押,这案子很难再翻案了。” “分贡的事情事关多家的利益,也没有人愿意给熊家作证。” 苏泽捏紧拳头说道:“也就是说走官府的路,很难给熊家求个公道了?” 陈朝余无力的点点头,他做了状师多年,也曾经帮着豪强大族打过官司。 他深知社会黑暗所在,普通百姓面对本地不做人的豪绅,那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蔡员外他们不仅仅在县城上上下下都有关系,而且办事都符合衙门规定和大明法律,你想要告他们都没门。 在给这些豪绅打了一段时间官司之后,陈朝余就因为受不了这黑暗的世道,不再接本地豪强的生意。 他现在只给县城普通的经济和民事纠纷打官司,所以从业多年依然只是县城里不太知名的状师,和那些穿绫罗绸缎的知名状师不能比。 苏泽思考了片刻,就明白自己想简单了。 看来这个蔡员外想要坑熊家是早有预谋,说不定熊父染上赌瘾也是蔡员外安排的。 熊岳身死这件事可能是执行环节中的一个意外,但是蔡家很快就用借据勾销这件事,让熊父签下了甘结文书,堵上了这个漏洞。 以蔡家在县城经营多年,上上下下的关系,苏泽想要通过打官司翻案恐怕已经是不可能了。 苏泽心中冷笑,既然这蔡家不玩明的,非要做这些阴暗的勾当,那干脆就掀翻桌子陪他好好玩玩。 苏泽又不是来做状师的,比起盘外的招数,这南平县还有人能比得过自己? 苏泽心中已经有了计划,要对付蔡家这样的只手遮天的乡绅,既然他们自己不讲理,那苏泽也不用讲理走什么法律流程了。 苏泽冷冷的说道:“多谢陈状指点。” 陈朝余看到苏泽不提继续告状的事情,他以为苏泽已经放弃了帮助熊岳报仇,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 “苏相公,你是府县两位大老爷都看中的读书人,切不可因为冲动折了前程,若是你日后能中举中进士,自然有办法收拾蔡家。” 苏泽心中说自己现在就有办法收拾蔡家,但是对陈朝余还是感激的说道:“多谢陈状。” 陈朝余拱手,表示这些都是举手之劳,又向熊母留下了慰问银子,返回城里去了。 苏泽对着林清材说道:“不告了。” 林清材以为苏泽放弃给熊岳报仇,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觉得悲凉,连苏泽这样有本事的人都没办法替熊岳报仇,这世道的黑暗可见一斑。 辞别熊母之后,返回了长宁县中,苏泽没有立刻返回长宁卫。 他找到了在县里干活的熊五。 熊五这段时间都在给养济院的孩子们讲授混街头的各种窍门。 在他看来,这些孩子不可能一直住在养济院,下九流也是一个求生的手段。 街头自然也有不少生存的潜规则,熊五作为曾经的罗汉脚首领,倾囊相授之下这些孩子们都收获良多。 前几日他刚刚从别县回来,调教了一批《拍案惊奇》的书童,教授他们如何在团结起来对付街头混混,刚刚返回长宁县就被苏泽喊了过来。 “飞虎赌坊伱知道多少?” 熊五看向苏泽,连忙说道:“飞虎赌坊是蔡家的赌坊,这蔡家是南平大族,蔡员外您是知道的。” 苏泽点点头,示意熊五继续说下去。 熊五继续说道:“苏相公您要对付蔡家可不容易。” “这飞虎赌坊不仅仅是赌坊,蔡家人还在赌坊放贷,平日里还有霸王社的人罩着,若是需要催债了也有霸王社的人上门。” 再一次听到霸王社的名字,苏泽问道:“霸王社和蔡家联系这么深?” “这等混迹下九流的会社,自然都和城里的大族有些关系,这不是正常的嘛?” 这年头乡绅都是黑白通吃的,武装家丁都有,和会社帮派有些勾结不是太正常了。 苏泽以前接触的,林清材家是才迁来的宗族,家里没出过当官的。 陈朝源家也只是破落户读书人,熊家更是第一代开始读书。 背山村陈氏更是还没开始读书,长宁卫只是百户所军卫。 唯一上点档次的,还是不被读书人待见的将门于家。 苏泽对这些乡绅的印象,还停留在书院山长陈默群和拓湖先生何良俊这一类的人身上,殊不知他们本身就是名人,又是累世的大族领袖,道德自然要比蔡员外这种人高很多。 苏泽还是低估了本地豪绅的道德下限。 苏泽对着熊五说道:“带我去飞虎赌坊看看。” “苏相公,你?” “废话少说,快去带路。” 飞虎赌坊不在城内,洪武组训自然是禁赌的,不过组训这东西,随着大明商业逐渐发达,赌坊也成了半灰色的产业。 半灰色,就是赌坊要上税。 每月户房税吏都会上门,征收治安捐,所谓治安捐就是赌坊败坏治安风气,用来给官府安定治安的捐银。 治安捐并非是朝廷正税,但是赌坊都非常乐意交这笔税。 这笔钱也是不往上交的,用作衙门的日常开销。 但是在朝廷法令上,赌坊又是非法的,只要不闹出纠纷来,官府都是不管的。 这也是大明特色的民不举官不究了。 赌坊在倚城的外坊中,这里是进城和过路客商临时歇脚的地方,久而久之就靠着城墙搭起了房子给客商留宿,后来就逐渐成了三教九流出没的场所。 除了赌坊之外,街上还有浓妆艳抹的野娼。 一路上熊五眼睛到处乱窜,好半天才将苏泽带到了赌坊门口。 飞虎赌坊,大大的匾额有恃无恐,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是赌坊。 各种赌具的声音响起,大量吆喝声,夹着汗臭的难闻气味冲出门,苏泽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发现地点赌坊,可以学习技能“赌术”,是否学习?】 要的就是这个,苏泽直接选择了学习。 熊五好久没有进赌坊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向往的神色,但是看了看苏泽又不敢造次。 “一般都有哪些博戏?” “牌九,不过大部分人都是玩骰仔。斗鸡和斗蛐蛐有专门的地方,玩那些的不进赌坊。” 苏泽一眼看去,果然大部分都在玩骰仔。 骰仔,就是扔骰子,这项博戏活动源远流长,深受广大赌徒的喜爱。 熊五说道:“可以和庄家玩,也可以和其他赌客玩,但是这里都是资深赌客,苏相公还是别找他们玩了。” “那些露出一条胳膊的,就是庄家的人。” 顺着熊五的手看过去,果然除了普通粗衣打扮的赌客之外,还有一些坐在桌子上,露出一条赤膊胳膊的人,他们手持骰盅摇晃着,桌子周围聚集了一大群的赌客。 苏泽甚至还见到一个粗壮的女人,赤膊着一条胳膊摇骰子,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苏泽转了一圈,果然也发现了门道。 负责遥骰子的庄家有输有赢,但是苏泽看了一圈统计下来,却发现骰子的结果并不符合统计学规律。 出千? 这蔡家要比自己想的还要垃圾啊? 不过这样层次的赌坊,又不是大赌坊靠抽水就能赚大钱的,蔡家出千也是正常的操作。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苏泽露出笑容,既然你出千,那就不客气了。 苏泽拉着跃跃欲试的熊五说道:“我们走吧。” “这就走了?” 熊五意犹未尽,最后还是被苏泽拉走了。 返回《拍案惊奇》编辑部之后,苏泽对熊五说道:“你去买几个骰子和骰盅来。” “?” “让你去就去,速去速回。” 熊五被赶出编辑部,难道苏泽要和自己对赌? 他眉头一皱,接着贼笑起来,很快钻进一个巷子,不一会儿拿着几个骰子和骰盅返回了编辑部。 陈朝源和林清材疑惑的看着熊五抱着骰盅上楼,然后楼上传来稀里哗啦的遥骰子的声音。 苏泽在和熊五赌? 两人认识苏泽之后,对他的品行也是非常了解的,苏泽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天份是四人中最高的,但也是读书最刻苦的。 他竟然会和熊五对赌? 【和熊五对赌,赌术技能经验1,lv1,2/100】 苏泽和熊五玩了一百把,几乎是输多赢少,终于等到他的赌术升级到了lv2,苏泽看出了端倪。 “骰子灌铅了?” 熊五哈哈一笑这才说道:“苏相公真是天资聪颖,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这骰子确实灌铅了。” 苏泽把玩了一下问道:“飞虎赌坊也是这样的骰子?” “那可不是,赌坊的赌客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让庄家在骰子上做手脚,那是更加高明的赌术,就不是我等能学会的了。” 苏泽点点头,你熊五学不会,我可是有系统的人。 苏泽相信只要到lv5,自然就能明白飞虎赌坊赌术中的问题了。 “继续!” (本章完) 第159章 掀桌子 熊五原本是喜欢扔骰仔的。 他以前做罗汉脚首领的时候,就喜欢和手下的人扔骰仔,他也自诩为是赌术高手,玩起来是赢多输少。 可是被苏泽拉着玩了一天一夜之后,熊五看见骰盅就想要吐,听到扔骰子的声音就脑壳疼。 如今熊五是彻底不想要再玩骰子了。 不仅仅是熊五不想玩了,陈朝源和林清材也不想玩了。 苏泽用三人刷了两天的技能,终于将赌术刷到了lv5 【技能赌术已经达到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技能赌术已经达到lv5,请分配自由属性点。】 只看到苏泽眼前出现了一紫一蓝一绿三张卡片。 出紫了? 苏泽连忙看向三张卡片。 【紫色被动——骰术高手:骰子类赌术2,玩骰子的时候获得敏捷5。】 【蓝色被动——斗蟋高手:捕捉蟋蟀时候,有概率获得更高品质的蟋蟀。】 【绿色被动——灵活巧手:刷赌术技能时,获得经验速度提升5%。】 苏泽果断选择了紫色被动,他抓起来桌子上的骰盅,就开始摇晃起来。 一边遥苏泽一边听着骰盅里骰子的碰撞声,等到他停下手的时候,已经听出了三枚骰子中一枚的点数。 一个六。 苏泽揭开骰盅,果然看到了三枚骰子中,一枚六点的骰子躺在其中。 苏泽遗憾自己的赌术技能只有lv5,如果lv15应该就能听清楚三枚骰子的点数了吧。 飞虎赌坊自然不会用灌铅的骰子,他们作弊的方法叫做“听音辨点”。 这种特殊的骰子的八个顶角都是用不同材质制作的,在骰盅里碰撞会发出不同的声音。 训练有素的赌术高手可以根据骰子碰撞骰盅的声音,推算骰子最终的点数,赌术水平越高,能听出的骰子数量就越多。 这是一项简单实用的千术,但也是最难练习的千术之一了。 无他,唯有耳熟尔。 飞虎赌坊只是要一间开在城外的普通赌坊,摇骰的荷官自然也不能是千术高手,只要能够大概听清楚点数,坐庄自然更有优势。 苏泽估计这些荷官的赌术也就在lv5左右,如果自己玩骰子加上被动技能,就有接近lv7的赌术了,那应该可以从他们手上赢钱了。 苏泽将睡了一天的熊五摇醒,熊五醒来后惊恐的说道:“苏相公,我再也不玩骰仔了!” 苏泽踢了他一脚说道: “不玩了,你去县衙找陈氏三兄弟,还有我们长宁卫在县衙府衙当差的,让他们随我去一趟飞虎赌坊。” “好嘞!” 唯恐天下不乱的熊五,知道苏泽应该是有了对付飞虎赌坊的办法,真的是摇骰子吗? 熊五知道苏泽是赌术新手,连摇骰子的规则都是他教的,但是这一天苏泽的赌术进步飞快。 真是个怪物! 一开始的时候,熊五用灌铅骰子,几乎都能赢了苏泽。 但是很快苏泽就发现了灌铅骰子的问题,等他开始摇骰盅的时候,竟然比熊五还能控制灌铅骰子的点数。 熊五的下巴都要惊掉了,他这一手可是练了很久才学会的! 后来换成了正常骰子之后,胜利的天平开始倒向苏泽。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苏泽这样的天才,就连赌术上都有这样的天份! 熊五忍不住会想,苏泽会不会真的是什么红阳转世? 熊五将这些人喊到了编辑部,陈伯飞拱手:“来的路上我们已经听熊五说了,先生要去飞虎赌坊?” 陈伯飞有些迟疑的说道:“这飞虎赌坊来头不小,我等虽然在县衙当差,也不好随便进去拿人。” 蔡家果然在县城势力非凡,陈氏兄弟这样的鹰犬都不敢得罪他们。 不过这些县衙的差役,本身就是最会欺软怕硬的,县城里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他们自然是最清楚的。 苏泽说道:“不是让你们进赌坊拿人。” 听到这里,陈伯飞送了一口气。 人都是会计算利害的,陈氏兄弟是投靠了苏泽不假,可是让他们去直接得罪蔡家这种致仕官员,他们也是不敢的。 听到苏泽不是让他们直接去赌坊拿人,陈氏兄弟放下心来。 苏泽说道:“只要赌坊有打斗声,你们就进来,这点可以做到吧?” 陈伯飞立刻说道:“这是当然!维持治安本就是我等的职责!苏先生请放心!” 苏泽满意的点头,他又看向了林显达。 上次家老阿公做主,让林显达的弟弟补了他的正卒之位后,苏泽向县衙保举了林显达入县衙为吏,补了林显扬升入府衙后留下的空缺。 林显达因为能识字,人又聪明伶俐,被安排入了承发司为吏。 承发司是县衙接受上级衙门公文消息,向下各房传递公文的要害部门,在县衙地位非常重要。 县里的这些消息,都是林显达入了承发司之后,派人传递到长宁卫的。 苏泽对着林显达等几个长宁卫的族人吩咐道:“脱了公服,伱们随我一起进去,只要飞虎赌坊的人动手了,你们就狠狠地砸!” 林显达听完立刻一笑:“苏先生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砸!” 苏泽这下子感慨,为什么上位者都爱用嫡系。 长宁卫众人就是嫡系,陈氏三兄弟就不是嫡系。 长宁卫众人的身家都是苏泽给的,他们父母兄弟子女都生活在长宁卫,苏泽说什么他们都会嗷嗷的冲上去,不会有任何顾忌。 实在不行就回长宁卫去呗,苏泽也觉对不会亏待他们。 但是陈氏三兄弟这样的非嫡系就没这么纯粹了,倒不是说他们会背叛苏泽,只是在接受苏泽命令的时候,他们会有自己的想法。 准备停当,林陈二人和熊五也顶着劳累,要求和苏泽一起去飞虎赌坊。 苏泽也不怕人多,带着他们浩浩荡荡的杀向了飞虎赌坊。 蔡帮壮是飞虎赌坊的当家的。 前段日子赌坊出了命案,蔡帮壮躲到了蔡员外的庄子里,等到熊家甘结案子后才返回赌坊。 蔡员外狠狠地奖励了他一把,蔡帮壮心中那点负罪感瞬间消失了。 熊岳的死,并不在蔡员外的计划中。 靠着分担贡银和赌坊的借据,蔡员外就能吞下熊家的茶园了。 之前就说了,对于乡绅土豪来说,杀人是最坏的办法。 能够在公堂上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冒险杀人呢? 熊父确实欠钱了,贡银也是他亲笔签字画押同意承担一年五十两的,熊家茶园的产出根本不够,明年蔡员外主持收贡银的时候,就可以逼着熊父转让茶园了。 县衙里蔡家早就买通了关节,他家还有全县有名的大讼师帮着打官司,根本不可能会输。 熊岳来赌坊找蔡帮壮理论,说着说着熊岳就激动起来,蔡帮壮也是横行惯了,直接对熊岳动起来手来。 蔡帮壮也没想到,熊岳身体竟然这么差,打了两下连外伤都没有,就直接死了。 熊岳死了之后,蔡帮壮就立刻报告蔡员外,然后就在蔡员外的指使下,将尸体扔到了闽江支流中。 对于这种意外,蔡家自然也有处理的办法。 在蔡家讼师的巧舌下,熊父拿回了借据,也在甘结文书上签字,将命案了结。 熊父回去自杀,蔡员外更是大喜,现在熊家只剩下熊母这个寡妇,都不用等到明年贡银的时候,就可以吞下熊家的茶园了。 为此蔡员外奖励了蔡帮壮,又让他从庄子返回赌坊。 蔡帮壮还在回忆昨夜那暗娼的滋味,就听到了手下人来报。 “当家的!来人砸场子了!” 砸场子? 竟然有人敢来飞虎赌坊砸场子? 蔡帮壮撸起袖子,直接冲到了楼下赌坊中。 只看到赌坊所有人都围在了玩骰仔的桌子边上,摇骰盅的荷官满头大汗,求助的看着四周。 “开啊!” “快开啊!” “飞虎赌坊是不是输不起!” 一名手下走过来说道:“就是那桌,来了个赌客,已经赢了十几场了!光是这桌就输了二百两银子了!” 飞虎赌坊这样的小赌坊,二百两银子已经不少了,关键的是随着苏泽开始连续赢钱,周围的赌客也聚集上来随他一起下注。 这就等于苏泽拉着所有的散客一起和庄家赌,赌局的数额就会越来越大,这样下去赌坊的银子就要输光了。 蔡帮壮是老赌客了,他自然知道不能有人运气这么旺。 十赌九输,能赢十几场的,那肯定是出千了! 竟然有人敢在飞虎赌坊出千! 蔡帮壮火冒三丈,向赌桌走去。 桌子围的水泄不通,但是蔡帮壮魁梧的身材和凶狠的表情,还是让这些狂热的赌客冷静下来,纷纷让开道路。 他走到赌桌前,看到是一名穿着粗布长衫的读书人,他面前堆着不少银子,正盯着眼前的骰盅。 “当家的!” 摇骰子的荷官立刻对蔡帮壮喊道。 这场的赌注金额达到了八百两,输这么多钱他可承担不起,所以才拖着不肯开骰盅。 蔡帮壮点点头说道:“我来开!” 蔡帮壮的手快要碰到骰盅了,一只手却挡住了他。 “且慢,已经摇定,怎么能换人开?” 蔡帮壮看向苏泽,这个读书人目光如炬,蔡帮壮竟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你开!” 苏泽看向荷官,那个赤膊了一臂的荷官竟然被他的气势所影响,抖抖索索的开了骰盅。 “二五六,十一点大!” “又中了!” “又赢了!” 苏泽露出笑容。 飞虎赌坊果然用的是那种千术,摇骰子的荷官通过辨认声音,听出其中一个骰子的点数,决定要不要跟注。 但是明显苏泽技高一筹,他只要听出大点数的骰子,就会下注“大”的点数。 这种下注方法并不能保证每一把都赢,但是赢的概率也大大提升了。 而紫色被动增加的敏捷,也让他的感知更加的精准,一旦荷官想要通过其他方法作弊,都会被苏泽立刻呵止。 除了苏泽之外,林显达等人也都跟着苏泽下注,这一桌上庄家输的越来越多。 慢慢的,其他赌客也被苏泽这一桌吸引,开始跟着苏泽下注。 蔡帮壮的脸色狰狞,这一桌就有八百两银子,这样输下去飞虎赌坊就要关门了。 他忍着怒气说道:“这位兄台,楼上说话。” “为什么要上楼?你们飞虎赌坊输不起吗?”苏泽看着蔡帮壮。 蔡帮壮立刻要去揪苏泽的衣领:“我怀疑你出千!” 蔡帮壮本以为苏泽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却没想到他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生生的将手推开,将蔡帮壮的拳头死死的攥住,捏的蔡帮壮惨叫起来。 “飞虎赌坊还真是输不起,要我说你们这赌坊还是关门吧。” 蔡帮壮知道自己遇到踢场子的了,他一边惨叫一边喊道:“抄家伙!” 林显达早就做好准备了,他一把掀翻了赌桌,大把的银子飞上天空,这些赌客们纷纷开始抢夺银子。 林显达做过长宁卫正卒,身体素质可不是这些赌坊的荷官打手能比的,而且他学的是战场搏命的招数,没有任何花架子,上来就是进攻要害。 苏泽拿起一根凳子腿当做木刀,刀术技能发动,配合他十点的力量和六点敏捷,找了一个蔡帮壮走神的空隙,一棍砸在了他的小腿上,从骨折的喀嚓声,苏泽不用lv4的医术,都知道蔡帮壮小腿骨折了。 门外看场子的几个霸王社成员,见势不妙要去霸王社搬救兵,刚出门就被熊五绊倒。 陈氏兄弟立刻带着差役将这几个会社放风人捆住,陈伯飞吸了一口气,一脚踹开了赌坊大门。 蔡帮壮看到衙役,心中一喜,可很快他就喜不起来了。 陈伯飞上来就用刀鞘重重拍了他几下,手臂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陈伯飞指着倒地的飞虎赌坊成员喊道:“带走!” 飞虎赌坊所有人员都被衙役押走,出去的时候还被陈氏兄弟用黑拳招呼了几下,特别是被重点招呼的蔡帮壮,先是被苏泽打断了小腿,又被陈伯飞用刀鞘打断了手臂。 最关键的是这些伤现在死不了,但是等进了大牢,陈氏兄弟绝对有办法让蔡帮壮去见阎王。 等到蔡帮壮快死的时候,再让他家人抬回去,那就算是死了也和县衙没关系。 这已经是狱卒的职业培训科目了,陈氏兄弟在县衙多年,早就精通此道了。 等赌坊所有人都被押送走,陈伯飞对苏泽说道:“苏先生,那蔡家?” “蔡家不用你担心,你好好‘招呼’蔡帮壮就行了,蔡家现在应该没空管赌坊的事情。” (本章完) 第160章 连环巴掌 苏泽也想过,让长宁卫的扮作倭寇,直接烧了蔡员外的庄子。 但是一名乡居的致仕官员被杀,这可就不是小事情了,就算是被“倭寇”杀的,官府也要做好详细的调查,绝对不可能草草结案的。 一旦露出马脚查到了长宁卫头上,那不造反也要造反了。 更何况林默珺也未必会同意这么做。 带领卫所士兵杀大明乡绅,和带领船队劫掠走私海商,这可是完全不同的。 苏泽叹了口气,归根到底,还是陆权和海权完全不同的运行逻辑,让他还没办法动用海上的力量。 陆权国家的运行逻辑,和海权国家的运行逻辑是完全不同的。 无论是什么政治体制,陆权追求的是政治上的“安全感”。 陆权扩张需要的是安全感,将百姓束缚在土地上是为了安全感,禁海也是为了安全感。 占领每一处关隘,占领每一座城市,要不是行政技术和通讯技术达不到,陆权国家甚至想要管理每一寸的土地和土地上的所有民众。 林默珺可以假扮倭寇,在海上兴风作浪,可是一旦上岸就不一样了,那就等于挑衅整个帝国的安全感。 如今大明朝廷调集了全国东南的物资,调集了全国半数精兵,来清剿上岸的倭寇,就是因为这些倭寇攻占城市杀害百姓,严重威胁到了帝国的稳定,最终这场倭乱还是被平定了。 苏泽可没有挑战整个明帝国军事实力的想法,要知道嘉靖年明军虽然烂,但是也没到自己区区几百人就能击败的地步。 如果真的烂成这个样子,那嘉靖就应该找棵老歪脖子树上吊算了。 陆权追求的是极致的控制力,而通过层层搜刮上来的财富,也有很大一部分用于维持帝国稳定的开支。 稳定,才是最重要的,挑战帝国秩序的行为是要被严厉镇压的。 当帝国控制力下降,或者帝国失去了统治权威,那就是帝国土崩瓦解的时候了。 但是海权的逻辑完全不同。 大洋茫茫,不可能控制海上所有的区域。 甚至控制一条航线都是无法做到的。 就像是葡萄牙人,想要控制东方香料的航线,可是依然有很大一部分的香料在奥斯曼人的走私下进入欧洲,这么多年来完全没办法垄断香料销售。 南美航线也是这样,西班牙建立了殖民地,但是也无法阻挡英国人和荷兰人撬他的墙角。 海权重视的是影响力,通过控制一个个节点,编织起来一张网络,海权国家算的更多的是收益。 维持统治的投入是多少,镇压反叛的追加投资是多少,占领这个地区的收益是多少。 这也是为什么二战后的英国,可以如此果断的放弃印度统治。 固然有美苏的力量介入,但是也不可否认的说,当时甘地的斗争运动已经让英国在印度殖民的成本大于收益了。 作为一个大陆权国家,很难想象这种随便放弃领土的行为。 但是在海权国家,这种事情却是很正常的。 殖民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撒钱的。 赚不到钱,自然就要撤资了。 总而言之,陆上有路上的规矩,海上有海上的规矩。 除了王朝末年秩序完全崩溃,在嘉靖三十三年这样的时候,匪盗都是规矩最大的组织。 城里那些家族的庄子不能劫,那些人家的族人不能绑票,这些都是要牢牢记住的。 不过就算不动用长宁卫的人,苏泽也有的是办法对付蔡家人。 飞虎赌坊的人几乎都被抓进了牢房里,而赌档掌柜蔡帮壮关进了县衙大牢不到两天,就全身高烧被陈叔飞让家人抬了回去。 蔡帮壮回家当夜就一命呜呼,家里人到县衙提告,却被告知当日在赌档打架的,都是外县来南平县的“流盗”。 蔡帮壮的家人自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可是咱大明也是法治社会,做事也要讲究证据的。 当日在赌坊的赌客都一哄而散,根本不可能出来作证。 被抓进大牢的赌坊成员,也都说不出到底得罪了谁。 甚至当时到底是谁先动的手,这些人也都说不清楚。 赌坊本来就是不合法的,一个不合法的赌坊的掌柜的,死了就死了,将状纸发回蔡家人,并且让衙役恐吓他们,不允许继续再告。 让蔡员外难受的是,赌坊的事情还只是一个开始。 蔡家一下子接到了大量的拘票。 蔡家几个负责出门采买的管事的,这几天都拿到了县衙的拘票,有人状告他们采生折割。 采生折割可是凌迟的大罪,自然要先拘进牢房关押着。 蔡员外让人去打听,发现状告他家管事的都是养济院的孩子。 这些孩童向官府状告,说他们的兄弟姐妹被蔡府的管事拐卖,还有不少旁证,说看到蔡府的管事和这些孩子搭话,还带着一些孩子离开。 “岂有此理!白知县还懂不懂大明律!这些流浪孩童的状告也受理?” 蔡员外是个白胖的老者,长期的养尊处优并不能看出他的确切年纪来。 不过按照大明规定的退休年龄,蔡员外是超过六十岁的。 蔡员外头戴进贤冠,虽然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是手上的活儿不停,正在小心翼翼的重新装帧一本古书。 站在蔡员外对面的是一名身穿绸缎的中年人,他没有戴冠,而是用一块方巾扎住头,对着蔡员外拱手说道: “这些孩童都有人打了抱告,县衙自然要受理了。” 蔡员外放下手里的古书说道:“那就上堂!我朝律令,抱告者同罪!诬陷可是大罪啊!” 这个中年人叹了一口气,他的名字叫做方镜,是延平府出名的大状师。 平日里蔡家的官司,基本上都是方镜出面处理的。 方镜在府衙县衙消息灵通,在延平府也是知名的人士,不过在蔡员外面前还是一副晚辈学生的样子。 没办法,谁让蔡员外是致仕官员呢,方镜不过是个秀才。 方镜说道:“这,这次给这些孩童做抱告的,是知府家的人。” 蔡员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古书,他皱眉说道:“方知府?” 方镜苦涩的点头,虽然是知府家的下人,但也是官宦家别册上的人,知府家的人出面给这些孩子打抱告,县里又怎么敢不受理。 更不要说这些状告都是有人证的,状纸也都是写好的,如果县里不受理,也可以直接告到府里去。 听到方知府介入了这件事,蔡员外终于变了脸色,没有之前那副平静的样子。 “赌坊的事情,这这些状告,都是同一人所为吧?” 方镜点点头,飞虎赌坊那件事明显是有人策划,蔡帮壮在县衙大牢待了两天人就不行了,至今赌坊的人还都在县衙扣着。 现在又凭空出了这么多的诬告案子,抓的都是蔡家重要的管事的,明显就是有人在针对蔡家。 “查!到底是谁和老夫过不去!” 蔡员外将古书扔下,满面狰狞的吩咐道。 第二天的时候,不需要方镜动用关系去查,都知道是谁干的了。 十月份月头那刊的《拍案惊奇》因为倭乱的关系没有按时刊发,十月七日补发了一期。 头版依然是连载的牡丹亭,但是第二版则是一则县里的命案。 虽然用了熊某,蔡某来代替其中的人物,但是只要是人就能看出所指的蔡某是谁。 案件将熊父染赌瘾,茶园分贡,熊某去赌坊理论,被抛尸在闽江支流,再到熊父告状签下甘结后自杀,所有的过程都详细写了出来。 这篇文章中出现的人名和地名,甚至赌坊的名字,都是南平县本地,文笔也是浅显易懂但是剧情百转千回,又涉及到了人命官司,很快就成了全南平县讨论的热点。 这蔡某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蔡家人都不敢出门买菜了。 南平县城读书人都和蔡家做了切割,生怕臭了名声。 名声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就是不能放在太阳下晒。 逼死人侵占别家田产,县里很多大户都做过。 强买强卖,合同陷阱,这些也都是常用操作了。 可你偏偏只能暗地里做,不能公开挑明了做。 一旦公开了,那就要被所有人唾弃。 现在蔡家的名声就是这样,原本往来的家族都不敢和他家往来了,蔡家人上街都要被人行注目礼,蔡家的宅子也被人破狗血扔大便。 蔡家人现在连门都不敢出,蔡家子弟也不敢去上学了。 养济院内,苏泽正在给孩子们讲授算学。 放在后世,这些孩子也就是上小学的年纪,但是现在已经要自己卖报为生了。 领头的彭安虽然还是不肯搬进养济院住,但是每次养济院开课他都会来上课。 苏泽的开蒙技能已经lv5了,给这些孩子讲课信手拈来,深入浅出讲完了课之后,苏泽一宣布散学,这些孩子们就争先恐后的离开了课堂。 苏泽笑了笑,一身锦衣的方“公子”踏入了课堂。 方若兰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泽说道:“今日报纸一出,蔡家就知道谁在对付他们了,你真的要跳出来和蔡员外为敌吗?” 苏泽整理完课本,低着头说道:“蔡家杀我好友,苏某自然要为好友报仇。” 方若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蔡帮壮不是已经死了吗?” 苏泽说道:“蔡帮壮?那不过是走狗尔,真正害死熊家两口人的是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方若兰叹息一声说道:“蔡家有茶园、染坊,是南平县盘根多年的大族,你们长宁卫虽然也有产业,但是也不可能一直这么斗下去的。” 苏泽听出了方若兰的画外音道:“府衙那边有什么言语吗?” 方若兰点头说道:“蔡员外在福建按察使司也有关系,找了人向府衙打了招呼。” 苏泽立刻明白了方若兰的意思,当日他请求方若兰帮忙,让府衙的人出面给孩童打抱告,将蔡府的几个管事的关进了县衙。 如今蔡员外也使了关系,一省按察使司负责分管一省的司法工作,掌一省刑名按劾,与布政使、都指挥使分掌一省民政、司法、军事,合称三司。 现在按察使司只是私下和府衙打了招呼,如果按察使司提审案子,那府县两级衙门都撑不住。 苏泽微微一笑,这一招不过盘外的闲子,不过是让蔡家恶心一下,并不是真正的杀招。 就连刊登在报纸上的文章,也不是苏泽的杀招。 方若兰看着苏泽:“伱还有别的法子?” 苏泽拿起一块算盘:“蔡家城外两处庄子,都种的是靛蓝,茶园要等到来年春季才有产出。” “蔡家这么多口人,蔡员外今年倭乱的时候又低价买了两房小妾,家中吃穿用度一个月要耗费多少?” 明代官员俸禄不高,蔡员外不过是南京户部员外郎,油水也就那样。 这些年当官积攒的钱财,基本上都换成了不动产,也就是田庄和茶园了。 大明朝官员置业的首选方向自然是购买土地了。 在福建这种土地稀缺的地方,买地更是刚需,蔡家作为新晋一代才崛起的乡绅,自然是将钱都用在了买地上。 是的,蔡家在延平府还算是第一代的乡绅,蔡员外其实不过是个举人,靠着累功才升到了南京户部员外郎。 户部员外郎才是从五品的官员,蔡家再往上也没有出过进士举人,所以在南平县并不是根基深厚的家族。 苏泽迅速使用“估价”、“数学”等技能,详细的计算出蔡家的家产和日常收入。 “你看,蔡家的产业也就这么多,大头都在田庄土地上,而他家的田庄不种粮食,日常收入靠的就是县城里赌坊和染坊的收入。” “蔡员外两个儿子进学,一年消耗不少于五百两银子,前几日蔡府还办了喜宴,又是一大笔开销。” “也正是开销日大,所以蔡家才想出这些卑劣的手段,要夺我熊兄家的产业。” 其实熊岳也说过,家里想要卖茶园。 开茶园要有茶贡,采茶期间还要雇佣雇工,其实也就比种田的收入高些。 蔡家也想过买茶园,但是市价太高所以才用上这样的手段。 苏泽说道:“赌坊已经关了,接下来就是染坊了。” 苏泽当然不是这么便宜那个蔡员外,肯定是要让他偿命。 不过就和打仗一样,要斩首敌将首先要断其爪牙,先将蔡家的血放干了,才是报仇的时候。 蔡家要见招拆招,甚至向苏泽打击报复,那自然就要花钱。 那就先断了他的财路再说! 苏泽看向蔡家方向,他要将蔡家绑上祭台,慢慢放干血再了结他,这才能祭奠熊岳在天之灵。 而这一次对付蔡家,也包含了苏泽的一点私心。 日后造反后,总要团结一部分进步的乡绅,打击蔡家这样的劣绅土豪,肢解他们的影响力,蔡家就是苏泽练手的第一个对象。 方若兰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却又心中微微有些雀跃。 她忍不住拍手, 爱看,就要看血流成河! (本章完) 第161章 染布,天文,书法 接下来的日子,苏泽和蔡家开始激烈的争夺,蔡家一纸状子将苏泽和《拍案惊奇》告上了县衙,陈朝余和方镜在堂上唇枪舌战,白知县却一拖再拖。 你说《拍案惊奇》诽谤?可是报纸上也没有说蔡家是你们蔡员外家啊。 这年头大明律可没有规定过,在报纸上诽谤人要怎么做啊? 白知县是个有上进心的大明官僚。 作为一个有上进心的官僚,白知县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自己的地方不要出事。 对于蔡员外这样的地方乡绅,白知县一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飞虎赌坊白知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常情况下,白知县也会给蔡家行方便。 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当官的,自然都是自家人。 可是面对蔡员外惹出来的一堆事情,白知县也是暗中恼怒的。 赌坊的事情上不得台面,但是熊岳的事情确实是县里压下来的,若是事情真的闹大了,白知县一个制造冤假错案的评语,在上官那边是跑不掉了。 白知县当然也恼怒苏泽给他惹的麻烦,最后的案子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拍案惊奇》要登报申明,自己文章中的蔡家不是蔡员外家,还要赔偿蔡员外家二十两银子。 蔡员外也不允许再告,双方在甘结文书上签上了字,苏泽微微一笑,这种申明刊登了有人会信吗? 蔡家当然也不肯善败甘休,这件事不告,自然还有其实事情告。 可是蔡家很快就陷入到了另外一件麻烦事中,而这件麻烦事关系到了蔡家的根本,蔡员外很快开始放弃对苏泽穷追猛打。 蔡家的染坊没生意了! 蓝染是普通百姓和底层读书人都需要的,遍布在南平县城的染坊,就是蔡家最大的产业。 这也是蔡家除了茶园之外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染坊的收入锐减,蔡家又和苏泽打官司耗费了大量的钱,很快就捉襟见肘起来。 蔡员外再也没有之前的淡定,亲自来到家里最大的染坊,开始翻查最近的账目。 掌柜的战战兢兢的垂手站在一边,蔡员外看完了两本账,指着这两个月的账本说道: “说!这两个月染布的人怎么少了这么多?就算是闹倭寇,咱们南平城内也都是安全的,这个月染布的人更是比之前南平被倭寇围的时候还少!你是不是中饱私囊了!” 掌柜的是蔡家的家奴,身契都在蔡员外手里,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说道: “蔡爹!真不是小人贪墨,我们蔡家七座染坊都是这样,总不能都一起做假账吧!” 蔡员外没有说话,这家染坊的掌柜的虽然也有些手脚不干净,但是蔡员外是户部的官,最擅长看账,手下也不敢太过分。 从中抽点也是各家掌柜的常例了。 但是一下子降了这么多的销量,恐怕也不能用七家染坊的掌柜的一起贪墨来解释了。 “到底怎么回事?” 掌柜的哭丧着脸说道:“上个月,于家的布店卖出一种蓝布,说是浣洗日晒都不褪色,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于家的宣传,这世上哪有不褪色的染布啊。” “但是从上个月开始,咱家的生意就开始少了。小的就去买了一尺于家的蓝布回来。” 掌柜的从柜台下掏出一尺蓝布,蔡员外看着这鲜艳的蓝色,心中却不以为意。 其实靛蓝染出的颜色也和鲜艳,普鲁士蓝的布料在色彩上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但是掌柜的下一句话,就是蔡员外脸色变了。 “蔡爹,这块布料已经浆洗了十次了。” 蔡员外一把抢过布料,果然在布料上发现了搓揉洗涤的痕迹,但是整块布依然是染色均匀,并没有靛蓝水系之后色彩不均的情况。 蔡员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全南平县都穿这种染料的衣服,那自家的染坊还有生意吗? “这布料售价几何?” 掌柜的低着头说道:“和普通蓝布无异。” 蔡员外忍住晕眩说道:“为何上个月不报!” 掌柜的连忙说道:“上个月于家布店的新蓝布不多,虽然畅销但是一天也卖不出几件衣服的布料,所以没有上报府里。” “那这个月呢!?” “前几日于家的新蓝布突然供应充足了,甚至还新开了染布业务,可以给旧衣服也染上新蓝染。。。” 蔡员外站立不住,几乎要昏倒在地。 一种不容易褪色的染料意味着什么,蔡员外心中自然是最清楚的。 若只是卖布料,蔡家还有时间,但是如果于家的布店也染布,那蔡家就彻底没生意了。 若是别的铺子怎么搞,蔡员外早就想办法打击了。 可是于指挥使可不是普通人,就算是文官清贵些,与国同休的世职正三品的都指挥使,也不是自己这个从五品的致仕户部员外郎能随意拿捏的。 “这布哪里来的!于家的布店生意一直不好吧?” 掌柜的连忙说道:“根据小的从于家打探的消息,这布是长宁卫送来的。” 长宁卫! 又是长宁卫! 蔡员外的牙都要咬断了,不过他还是很快想出了办法,只要自己找几个人烂疮汉去于家布店闹事,说于家的染布有问题,肯定能打压于家的势头。 再想办法偷来染布的方子,蔡员外就不信自己七家染坊竞争不过于家一家布店。 可是掌柜的下一句话,却让蔡员外心又凉了。 “听说是矿监胡公公发明的方子。” 矿监,胡公公。 蔡员外自然知道这位南平城外奇怪的太监,虽然这位胡公公名声不显,但是宫里的太监那是可以向皇帝上密揭的! 蔡员外胆子再大,也不敢得罪这样的人物。 蔡员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染布的生意黄了,蔡家几十口人的吃喝怎么办? 现在才十月份,茶园要等清明前后春茶上市才有收入,难不成一大家子这小半年都喝西北风? 不过蔡员外恐怕还不知道,这也是苏泽连环巴掌的一部分而已。 对付蔡员外进入了软刀子割肉的阶段。 苏泽这些日子又暂时平静下来,他每天都去养济院和孩子们讲讲课,然后就是练书法刷数学题。 现在苏泽有三项技能达到了lv4,分别是: 书法:lv4,360/400 数学:lv4,152/400 医术:lv4,95/400 养济院的孩子们都被苏泽看完了病了,医术技能距离lv5还早,苏泽准备月中县学讲课结束之后,返回长宁卫再肝一肝,给长宁卫背山村和矿寨来一个巡诊,应该就能提升到lv5了。 数学技能都靠的皮埃尔神父。 老神父搜索记忆,将自己遇到的数学问题写成了一本数学题集,苏泽这些日子都在刷这套数学题集,总算是将数学刷到了152/400了。 可是苏泽已经将手头上的中外数学书都刷光了。 苏泽已经拜托林德清进货的时候,找一找算学的书了,实在不行就只能去月港买书了。 听说月港什么书都有,就算是外文书籍,苏泽只要刷一刷语言技能也能学会。 要是再找不到,那就只能去澳门找耶稣会的传教士了。 说到传教士,总体印象自然是宗教疯子,落后愚昧的神棍。 但实际上从中世纪以来,教士一直都是掌握知识的阶层。 其实如果将儒家理解为儒教,也就理解在西方教士阶层在政治中的地位了。 比如几十年后的法国,黎塞留和马扎然两任法国宰相,都是教士出身。 明清之际,也有很多传教士进入中国,这些耶稣会的传教士进入钦天监,推动了东西方数学的交流。 等等,天文学! 苏泽突然想到,天文学中也有很大一部分的数学部分,天体运行的问题,不就是天然的数学题吗? 要不然回长宁卫造一座望远镜? 不行,在大明朝私研天文学是犯法的。 钦天监在大明是内朝官,所谓的内朝官,就是皇帝的私臣。 钦天监的职责包括了“推测七政经纬宿度、日月交食、五星伏见、四季天象和编纂历法”,同时还要“轮值台督率天文生昼夜周览,所得象占,每日呈报”,最后还有给皇室“测算吉日,推合大婚,勘探山陵风水”等。 从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试图用谶纬天象来限制皇权以来,历代封建统治者开始了争夺天象解释权的斗争。 到了明清,集权统治达到了高峰,大明宫廷掌握了星象的解释权,嘉靖皇帝就多次利用星象来打压朝臣。 将天象异常和灾祸归罪于朝廷大臣,通过星象异常来罢免朝廷大臣,这自然需要钦天监的配合。 对,望远镜。 望远镜观星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刷数学,天文学在航海导航定位中、地图绘制、编纂历法中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关键到不能再关键的事情了。 百姓需要根据历法来确定四时耕种的日期,现在的历法《大统历》都已经一百多年没有重修了,历法已经不准了。 当然这肯定不是现在苏泽能做的,私修历法那是比私测天象还要严重的大罪。 伱历法都想要修了,接下来是不是要修《明史》啊? 但是光天文学在航海定位和海图测绘中的重要作用,就让苏泽不得不研究。 等回去搭个天文台,应该就能学习天文学技能了,一边刷天文学一边刷数学,岂不是美滋滋? 苏泽还沉浸在美滋滋的想象中,方若兰推门进来。 方若兰装作不经心的走到苏泽面前,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书,随意的将书递给了苏泽。 “你这字和文采比太平常了,参加乡试有可能被刷下来。” “这本字帖借给你临摹几日,反正我家暂时也用不着。” 苏泽接过来一看,《杨文贞公尺牍正字》? 只看到这本字帖上的字方方正正,每一个字都横平竖直,整整齐齐,写得像木版印刷体一样,这就是大明科举要求书写的官方字体——“台阁体”。 而杨文贞公,则是明初名臣杨士奇,这是大明台阁体的宗师,官至内阁首辅。 杨士奇是书法宗师,这本书虽然是拓片的字帖,但也是相当珍贵的藏书了。 苏泽对于方若兰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在延平府能有资格收藏这本书的,那就只有那位进士出身的方知府了。 果然苏泽翻到后面,见到了一个“叙雅山人”的收藏章。 苏泽听说方知府在到任府衙之后,修葺了后宅的亭子,并亲自题字“叙雅亭”,这印章肯定就是方知府的收藏章了。 苏泽抬起头看着方若兰,向她表示感谢道:“多谢方公子赐书。” “是借书,这本书是借给你临摹的,过几日还要还我的!” 方若兰说完,又拿起桌上苏泽刚写的字,皱眉说道:“这苇杆笔虽然好用,但是写多了容易将字写歪,你明年就要县试了,可要好好苦练才对。” 对于方若兰的唠叨,苏泽并不在意,他自然知道方若兰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毛笔书写文字还好,用来写数字计算就不如苇杆笔方便了。 苇杆笔发明之后,基本上都是衙门的刀笔吏用,或者账房师爷用,被主流文人所轻视。 毕竟数学学得再好也不能当官。 苏泽也没准备扭转方若兰这个观念。 方若兰又说道:“推步聚顶法我已经证明了!” 方若兰掏出一张纸,这是一条几何题,她得意的看着苏泽。 前几日苏泽给孩子讲解算学,方若兰也来了兴趣,跟着听了几场。 后来她看到苏泽做算学题,也跟着算了起来。 方若兰确实天资聪慧,她很快就掌握了苏泽教授的数学符号,已经能解开苏泽留给孩子们的难题了。 发现了算学的乐趣之后,方若兰开始求着苏泽给她出题。 能丈量土地的推步聚顶法,也就是高斯鞋带定理,是方若兰最感兴趣的数学公式,在苏泽甩给她一堆基础数学公式后,她竟然硬生生的推导出了公式。 方若兰满脸都是“夸我”的表情,苏泽夸赞道:“方公子在算学一道上真是天份卓然!” 方若兰得意的昂起头,苏泽又随手写下一道题目:“我还有题,算吗?” 方若兰想到自己挑灯做数学题的日子,可是又偏偏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她立刻说道:“算!” (本章完) 第162章 吃绝户 “兰儿,我那本《杨文贞公尺牍正字》呢?” 方若兰一进书房,就看到方知府正在书架上找书。 “我拿去临摹了。” 方若兰面不改色的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天天临摹字帖干嘛,速速拿回来,为父要临摹。” 方若兰立刻说道:“爹,您在书法之道上真的没什么天赋,还不如给女儿临摹呢。” 方知府气的鼻子都要歪了,他想要斥责女儿,可是好像自己的字还真的不如女儿。 方知府无能狂怒,方若兰看到父亲不再索要字帖,立马又给了一个甜枣。 “爹,女儿上次说的丈量田亩的法子,您验证过了吗?” 方知府郁闷了一会儿,说到了正事后,将话题叉开。 “这个法子好啊,我让户房和渠房的老吏验证过了,比鱼鳞切削法好用多了,算出来的面积也更准!” 方若兰立刻说道:“那可以丈田了?” 方知府叹了一口气说道:“丈田的事情可不能操之过急,要是引起大户的反弹,那就难办了。” 方若兰原本跃跃欲试的表情立刻变了,不过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乡绅势大,这隐匿田亩的乡绅太多了。” 方知府点头说道:“就拿咱么延平府来说,国朝初年统计的官民田地园塘合计九千七百倾,可是如今整个延平府在册的田却还不足九千倾,国朝百年竟然土地越来越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方若兰也说道:“闽江、建溪边上多是夺河开垦的私田,田册上的土地还少了?” 方知府摇头说道:“大家族隐匿土地,这已经是本朝顽疾了,最夸张的还是松江府那边,在册田比国朝初年还少了三成!松江府这些年围圩开田都知道开出来多少土地了,竟然在册田地数量都在减少。” 大明朝的税收难问题,不仅仅体现在抗税上,还有隐匿田产这种手段。 大明朝的田税从洪武年开始,一直到了宣宗时期达到了高峰,之后就不停的下滑。 原因就是各地应该征税的土地数量反而随着经济发展日渐减少! 可这样荒唐的事情,却是明廷最大的顽疾。 你说士绅隐匿土地,可是要证明这一点,大明朝根本没有人手去从重新丈田。 别说是丈田了,就连在册土地买卖的真实性都无法保证准确。 方若兰思考了一下说道:“既然在册田地没办法丈量,那先抓住交易的土地呢?” 方若兰说道:“爹可以先抓交易的土地,日后买卖的土地必须要经过府衙丈量才能发红契,避免这些大户在买卖中隐匿土地!” 方知府摇头说道:“难啊!兰儿你不知道吏治之难,伱可以知道本朝的官契?” 方若兰点头知道:“当然知道,本朝土地买卖,曾经用过官府雕版印刷的官契,可是因为官契为民所不便,所以才逐渐改为民间自拟契约,由衙门盖章过户土地买卖土地。” 官契,就等于现在买房子住建局规定的格式合同,在宣德年间曾经在全国推广过,但是很快就废弃不用。 官方的理由就是方若兰说的,官契使用不方便,老百姓不爱用。 方知府摸着胡子说道:“官府的买卖土地契约,由官府印刷条款,买卖土地不会被大户在契书上下套,老百姓怎么可能不欢迎呢?” 方若兰想了想,似乎父亲说的有道理。 官契就等于是官方背书的合同,老百姓又不懂得大明律,更不可能签订合同的时候都请讼师来看有没有陷阱,肯定更信任官方的制式合同啊。 这么好的事情,又是怎么执行不下去的呢? 方知府也是做过一段时间官员了,对于官场的陋习很了解,他说道: “问题就在这最后一步,那些狡诈胥吏将官契藏匿起来,百姓去官府领官契,就推说雕版坏了或者印坊出事,反正就是拿不出官契来,不给百姓买卖的田产过户。” “等到催的急了,再拿出自己藏起来的官契,让百姓高价购买。” “不给钱的这些胥吏就不给过户,拖的很多急着卖田的百姓不得不借贷高价购买官契,后来科道上书言承官契的弊病,最后放弃了使用官契。” 方若兰目瞪口呆,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方知府又说道:“要丈田,就要户房那些吏员帮书去丈,这土地买卖多了一个环节,岂不是又让这些胥吏有了盘剥的手段?” 方若兰低头沉思,她现在才明白要做一个好官的难处。 府县中能写能算的读书人,再差也是寒门子弟,所谓寒门也是门,好歹也是林清材这种大家族的弟子,或者几代的书香门第。 让他们去清丈土地?怎么可能将豪门大户隐匿的田产查出来啊。 而这些胥吏平日里只要有机会,都会想尽办法盘剥百姓,要是让他们去丈田,那肯定老百姓被刮的更惨。 而且官员往往三五年一任,有些地方官要是有人提携,一两年就可以升迁。 又何必要自己生事端,非要将隐匿的田地查出来呢? 就在方家父女讨论的时候,苏泽也上完了县学的课程,海瑞没有直接散学,而是将三人留了下来。 海瑞看着苏泽问道:“汝霖,熊岳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熊父在县衙告状也是我帮他请的状师,可是衙门甘结已签了,为何你还要横生枝节?” “唆使他人争讼,这可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情。” 苏泽挨着训,此时的海瑞还是一个刚刚进入官场的新人,也是一个将《大明律》封为圭臬的迂人。 海瑞自然没有脱离这个时代传统士人的思维。 那就是诉讼是不好的,民间的诉讼多是因为教化不好,要劝解百姓不要告状。 只不过海瑞的出发点倒是和白知县这种不同。 白知县不喜欢百姓到衙门告状,是不想因为争讼多了,影响自己的考成升迁,也不想卷入这些案子,让自己得罪地方乡绅。 海瑞不喜欢百姓到衙门告状,就是传统的儒家观念,以为教化百姓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老百姓就应该温顺的接受纲常伦理的统治,而不是用律法来钻空子。 说白了,就是一种朴素的儒家道德,他的想法是能不诉讼就不要诉讼,有了纠纷那就尽量保证弱者的利益。 他试图用道德代替法律的作用。 对于熊岳的死,海瑞自然也是很心痛的,但是在心痛之余,海瑞苏泽这种挑起诉讼的方法不光彩,不是读书人应该做的事情。 海瑞接着说道:“熊岳之死中的冤屈,我也有所耳闻,但是死者已逝。既然已经签下了甘结,此事已经了结,不该再生事端的。” “若是坏了南平民风,人人皆事事争讼,父母官还要如何教化百姓?” 说完这些,海瑞的眼眶也有些发红,熊岳是他的弟子,就如今就这样死了,他自然也是非常悲痛的。 不过他依然不支持苏泽这种行为。 苏泽合上课本问道: “老师,律法是什么?” 海瑞愣了一下,给出这个时代的标准答案:“那自然是正纲常,惩奸恶。” 苏泽就知道是会这样的答案。 封建时代的律法,本质上还是治人术,就是维护皇权统治的一套系统。 读书人自然都将纲常放在第一要位上。 苏泽说道:“既然是正纲常,一方官员就是一方百姓的父母,父母为何要用如此酷烈的刑罚,来惩罚自己的孩子呢?” 海瑞变了脸色。 苏泽提出来的,其实就是封建君臣父子体系下的一个思维漏洞。 既然是百姓的好慈父,那为什么要给犯错的孩子进行这么残酷的刑罚,还要当众实行这些残酷的惩罚呢? 这显然无法用儒家那套脉脉温情的道德学说来解释了。 海瑞哑口无言。 苏泽继续说道: “秦制人人都骂,但是前朝历代哪里有不学秦制的。” “但是我朝不学!洪武帝制《大诰》,让百姓人人学习,就是要学汉高祖的‘约法三章’,律法就是朝廷和百姓的契约!” “法是什么?就是天下万民和和朝廷的契书,官吏犯法,则诛官吏!豪绅犯法,则诛豪绅!” 苏泽说完之后,心中还有一句“天子犯法,则诛天子”没有说出口。 但是这两句话,已经让海瑞愣住了。 他是举人,自然也是知道明初朱元璋制定《大诰》,并且允许百姓将残害百姓的官吏绑到京师告御状的事情。 不过这项制度在洪武年实行过一阵子就名存实亡了,大明官员审案子也依靠大明律,而不是什么《大诰》。 总之,《大诰》也属于那种扫入垃圾桶的薛定谔的组训。 苏泽高高举出洪武爷的旗帜,说明洪武爷是支持诉讼的,甚至是支持民告官的,这让海瑞无法辩驳。 苏泽说完之后,对海瑞拱手说道:“老师,这案子还没结,我一定要还熊兄一个公道!” 海瑞沉默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银子。 “汝霖,你前程远大,莫要行鬼蜮手段,熊岳的案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银子交给熊岳的母亲吧,你们和熊岳有同门之谊,日后多去看看他母亲。” 苏泽和陈林三人连忙拱手,苏泽知道海瑞的俸禄是多少,这对他来说可是大一笔银子。 海瑞挥手说道:“为人师者,不能护住自己的弟子,是我的失职。” “你刚刚说的那些,莫要外传,要是被人曲解了,日后对你入官场不利。” 海瑞也听出来,苏泽这一套律法契约论,隐去了最重要的一段关系。 律法既然是契约,那是谁和天下万民签订的契约呢? 若是皇帝签订的契约,那皇帝有错要怎么办? 那是不是意味着天下万民就可以背弃这份契约,揭竿而起推翻皇帝? 不能这么想下去了,海瑞越是想越是觉得不对。 苏泽起身告辞,他知道海瑞精通律法,并不是死读书的迂腐读书人。 这段话当然无法扭转他读了几十年书的三纲五常观念。 但是苏泽相信这一定能成为一颗种子,在日后某个时候生根发芽。 而只要自己在大明播撒下更多的这样的种子,那自然就能在大明这棵老书上长出新的芽来。 不过让苏泽没想到的是,他还是低估了蔡员外的道德底线。 或者说苏泽对于这个年代士绅的心黑程度还缺乏了解。 十月十六日,熊母遣人给苏泽报信,熊母被人给告了。 原来前几天,一名熊父的远房侄子,拿着族谱来找到了熊母,说熊家没有后人,愿意侍奉熊母养老,要求将茶园过给他。 熊母对于这个从没见过的远房亲戚自然是充满了警惕,赶走了他之后,却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县衙的消息。 这个熊家的远房侄子状告熊母,说熊家的茶园应该由他继承。 而帮助这个远房侄子写状纸的,正是一直给蔡家打官司的方镜。 吃绝户。 苏泽脑海中第一个跳出的就是这个词。 不用说,这个熊家的远房侄子,肯定是蔡员外找来的。 蔡家之所以这么着急出手,也是因为长宁卫的蓝染布卖的实在是太好了。 因为普鲁士蓝的布料不容易褪色,还要比靛蓝鲜亮,在加大了供应之后,蔡家的染坊很快就没了生意。 染坊没了生意,茶园要春季以后才有新茶,蔡员外再次瞄上了熊家的茶园。 这个熊家的远房侄子自然是蔡员外指使的,他本来是一个街头霸王社的会社成员,蔡员外承诺他官司赢了之后,可以给他一笔钱购买茶园。 反正是无本的买卖,这个混混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陈朝源的族兄,本地状师陈朝余也赶来编辑部。 他看完方镜写的状纸,叹息一声说道:“难啊!” “这茶园是熊家的产业,如今熊氏父子皆亡,茶园确实是族产。” “对方以保全族产为由,熊母不过是一普通妇人,这官司恐怕难赢。” 苏泽问道:“官府会怎么判?” “顶多划拨一块土地给熊母养老,茶园很有可能判给熊家近支。” 众人脸色都变了,陈朝余说道:“若非朝廷立牌坊表彰的节妇,敕封的诰命,官府很少会站在妇人这边的。” “节妇?诰命?”苏泽突然问道。 这些章节主要是铺垫,铺垫乡绅这个阶层的难缠。 大家可以看马亲王的显微镜下的大明,其中每一个案子都难缠之极,这些乡绅巧取豪夺往往不是依靠暴力,而是他们精通的各种规则。 这才是大明最让人绝望的地方。 当然,主角不可能一直在规则范围内和蔡家斗法,那就不是爽文了。 说白了,肥鸟认为封建社会之所以反动,就是因为整个规则都是反动的。 而不是一两个贪官污吏,或者一两个昏君奸臣。 从来都没有什么神仙皇帝,这种历史观是肥鸟坚持的。 所以这也是肥鸟认为自上而下的改革是无法成功的,因为体系已经扭曲了。 这里还是向给我投票的读者表示感谢。 能在大神云集的月票榜上这么靠前,都是大家的捧场和支持。 我知道这篇文不够爽,有时候剧情也拖沓,我的战争场面写的也是一坨屎。 不过还是三江说的,我准备了这么多资料,就是要尽量还原一个大明风貌,而不是写一些大道理。 如果非要说这本的定位,那就是微观层面的大明社会吧。 求追定,求月票。 (本章完) 第163章 谁是绝户? 蔡员外坐在太师椅上,对面的方镜喜滋滋的说道:“县衙已经受理了案子,按照以往的判例,熊家的茶园就要判给我们了。” 蔡员外总算露出笑容,这些日子操心家里的事情,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不过也值得了! 熊家的茶园一年经营下来,纯收益在一百两银子左右。 但是熊家是小农,采茶的时候要雇工,茶叶也只能卖在本地,收益才这么低。 如果是个大户接手,用家奴来采摘茶叶,将茶叶卖到月港去,收益还能翻倍。 茶园中都是熊家经营几代的茶树,这座茶园收益稳定,茶叶也是硬通货,整座茶园如果出售,市价在一千两银子左右。 这个价格已经相当恐怖了,于宗远从于家分家,带出来的产业也就是四座店铺加上一千两银子。 蔡员外心中可惜,若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吞下熊家的茶园,蔡家的产业又能壮大不少。 可是现在吞下熊家茶园,恐怕也只能卖出去了。 先撑过今年再说,只要撑过今年,蔡家的庄子就可以改种其他作物,染坊也可以转型卖别的东西,那样蔡家就能撑过去了。 蔡员外的心思是好的,但是显然事情不可能让他如愿。 就在他和方镜谈话的时候,管事突然进来说道:“员外,府衙来送传票了!” 传票? 方镜立刻走上前说道:“怎么回事?为何不是县衙?而是府衙直接来送?” 管事的说道:“小的也不知道啊!” 蔡员外说道:“管他府衙县衙,我倒要看看还能告我们蔡家什么!” 方镜跟着蔡员外,走到第一进院子,就看到一个身穿皂色吏服的书吏,手持府衙的传票站在门前。 最近蔡家的事情是南平县的热点,一群百姓也围在巷子口,对着蔡府大门指指点点。 蔡员外知道这是府衙吏员故意给他难堪,一想到自己堂堂举人,从五品的致仕官员,竟然被胥吏欺压,蔡员外对苏泽的恨意更深了。 书吏宣读了府衙的传票,拒绝了方镜拉着他进屋的邀请,带着手下帮书扬长而去。 看完了状纸,方镜只觉得大事不妙。 状告蔡府的不止一个人,当年蔡员外购置田产土地的时候,为了日后少交田税,也用了不少手段。 最常用的自然是隐匿土地,瞒报土地面积了。 瞒报面积,还可以压低地价,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可苏泽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广大的办法,竟然找到了当年卖蔡员外土地的人或者他们的后代,让他们到府衙状告蔡员外低价侵占他们田地,还举报蔡员外的田庄偷税! 方镜冒出冷汗,苏泽的手段太狠了! 蔡家从田地入手,苏泽也从田地入手,蔡家的田庄是蔡员外的命根子,是他这辈子奋斗的成果。 府衙发来的传票上,说府衙要清丈蔡员外家的田庄。 方镜失了方寸,蔡员外也六神无主,这苏泽好大的神通,这些陈年旧档都能翻出来,还能怂恿这些人来告自己。 关键是他如何让府衙出面,直接绕过蔡家能影响的县衙,还要给蔡家的田庄丈田? 蔡员外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苏泽一个长宁卫偏远地区的读书人,连个秀才都不是,为什么有这样的能量? 没关系!还有茶园! 只要拿下熊家的茶园,卖了茶园再去按察使司衙门打点!肯定能平了这些案子! 就是又要枉费多少银子了,蔡员外第一次有了悔意,不过他后悔的没有早点拿下熊家的茶园。 可是坏消息总是来的更快,一名管事的再次冲进了府中。 “员外!都司衙门给熊家送旌表了!” “怎么回事!” 蔡员外这下子彻底失了方寸。 熊家有了旌表,熊母就是不是普通妇人了,属于全省都挂了名的优秀模范了。 那针对熊家茶园的争产诉讼,就自然撤销了。 什么?全省的道德模范会侵占族产? “说!熊母一个妇人,怎么得到朝廷旌表的!还是都司衙门亲自颁发的旌表!” 管事的快要别不过来气,蔡员外这才松开手,管事的大口喘气说道: “是于家。” “于家怎么会插手这件事!” “于家二公子前段时间率部剿灭了倭寇,上报给都司衙门的请功名单上就有熊岳,旌表是于家运作下来的。” 知府衙门,延平卫都指挥使,这些人怎么都甘心被苏泽一个小小的书生当枪来对付自己? 蔡员外想不通。 可是短短几天时间,攻守之势易也,蔡家再次落入下风,蔡员外打起精神四处活动,为了保住两座田庄。 这一切自然是苏泽的手笔。 给死去的熊岳请功,苏泽付出的不过是一具倭寇的尸体和一把倭刀,顺带给天使投资人于宗远带来了福州左卫总旗的推流官职位,并且让于宗远获得了参加明年福建武举的资格。 所谓推流官,是对应的是武将世职位。 于指挥使的指挥使是世职,是死了可以传给下一代的。 推流官则是不能传代,只能自己享受的待遇。 虽然只是总旗,这是在流官八等之外的不入流职位,但是对应于家来说,明年的武举资格才是重头戏。 按照明代武举的管理,武举中式的,第一名可以直接授予副千户的职位,第二名以下都可以依次擢升,至少给到百户的职位。 于宗远这次被授总旗,只要武举再中,就能按照惯例就可以给到副千户的推流官,虽然不是世职恩及子孙,但是也算是相当不错的职位了。 苏泽不由的感慨,果然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同样的功劳,给普通的正卒,可能也就是加升一级,给了小旗或者总旗,这辈子也差不多走到头了。 但是于家运作了一下,靠着一颗倭寇首级和倭刀,就让于宗远得到了武举资格,听说于家已经打点好了,这次肯定让于宗远中举。 武举不同于文官的科举考试,考试的严肃性一般,除了前面几名可以保证真才实学之外,后面几名不少都是营私舞弊的卫所军将后代。 对于苏泽送自己这么大的恩情,于二公子自然是千恩万谢,唯一遗憾的就是在武举之前他要去福州府的福州左卫报道了。 和苏泽依依惜别,于宗远将南平城内的店铺全部委托给苏泽,带着姬妾和钱财珍宝,向着福州城而去。 解决了熊家诉讼的问题,苏泽对于蔡家的办法就是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今年延平府的夏粮没有征收齐全,朝廷也没有因为闹倭寇优免福建的夏粮,方知府在知府衙门里发愁,这个消息通过林显扬传到了苏泽的耳朵里。 大明朝的夏秋二粮的征收,并不是要第一时间交足的。 就以夏粮为例,夏粮各省根据粮食成熟的时间有所差异,基本上是八月开始收获征收。 八月完成夏粮征收全年任务的八成就算是合格,接下来的三个月中,也就是十一月前将剩下的两成交上来,那征税的考成就可以算是合格了。 大明朝对于官员考成,第一看中的征税,所以每一任官员最头疼的就是粮食征不够的问题。 方知府新到任的知府,夏粮征收是他的重点工作,但是今年延平府的夏粮还差不少。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倭寇是在夏粮收获的时候围攻的沙县,让沙县粮食歉收,影响了整个延平府的征粮工作。 若是缺口小一点,府衙用公帑去买点粮食补上也就算了,但是今年的缺口特别大,府衙又因为倭寇用了不少钱,根本没能力补上这个窟窿。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苏泽果断出手了。 还是通过方若兰,苏泽向方知府提出了“借蔡家人头一用”的计划。 之所以选择蔡家,是因为蔡家的名声在延平府已经臭了,所有豪强大族都在和蔡家做切割,对蔡家动手不会引起整个乡绅阶层的联手反抗。 一个好名声,在你落难的时候不一定有人会帮你,但是肯定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一个坏名声,在落难的时候肯定没人帮,还会有一堆人在旁边鼓掌叫好。 蔡家的坏名声,让他成了方知府为了补足夏粮缺额,选择动手宰杀的肥羊。 而蔡家那些田产买卖资料,都是苏泽让林显达在县衙笔架阁查的。 笔架阁是县衙存放档案文书过往公文的地方,自然也包括了全县的田产买卖的备案合同。 田产过户之后,需要在官府盖章获得红契,而官府也会将买卖双方的资料和购买土地的面积位置记录下来。 这些记录就是来年税吏去征税的计税依据,同时也是过户备案资料,防止双方再为土地问题纠缠。 林显达将这几十年蔡家购买田地的档案资料全部翻出来,苏泽让熊五带人一个一个的去找原来的卖家,有些卖家本人都已经不在了,再找他们的子孙。 这样一查,果然当年蔡家为了避税和压低地价,少报了购买土地的面积。 正在为夏粮缺口问题发愁的方知府,在从女儿那边听到“建议”之后,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苏泽也观摩到了一名知府要对付士绅的雷霆手段。 不得不说,父母官的能量还是很大的。 如果方知府要对付整个延平府的士绅,比如给所有地主加派费用,那肯定会遭遇到联手抵抗。 但是方知府要对付的是士绅中的一员,还是名声最臭的蔡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延平府的大族全部都袖手旁观,眼看着方知府施展手段。 苏泽安排的原告到了县衙,被县衙拒了诉讼请求之后,方知府立刻用府衙的权限,将诉讼揽到了府衙中。 紧接着受理并案,让所有原告写下状纸,然后一并送到了蔡府。 蔡家还准备争辩,府衙李通判就亲自带领户房渠房全体出动,将蔡员外两座庄园的土地清丈了一遍。 结果自然是不必说了,蔡家田庄和南平县衙田册上的记录比对,隐瞒了近半数土地。 这下案子就已经坐实了,蔡家不仅仅是买卖土地的纠纷,还涉及偷税漏税的问题。 蔡员外是致仕官员,有官身在不好拘拿,府衙立刻将给蔡员外做抱告的状师方镜抓紧了府衙大牢。(前文勘误,方镜没有功名) 方镜不过是个文弱读书人,又哪里挨得过府衙的监牢,很快就将蔡家田产上的问题全部交代,顺便将他这些年给方家做的赃事都抖的干干净净。 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熊家的案子。 这下子方知府也不客气了,直接开始重审这些案子。 一些案子都是之前才犯的,人证物证也都还在,熊岳的案子主使蔡帮壮虽然死了,但是给蔡帮壮搬运尸体的赌坊伙计还在县衙牢房里,案件审理根本没有费多大力气。 方知府向南京吏部和福建提学衙门行文,请求革去蔡员外的官身和功名,然后迅速将蔡家控制起来。 在这么一连串的连环巴掌下,蔡员外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甚至连帮他营救说情的人还没接到消息,案子已经做成了铁案。 延平府所有人都明白,蔡家完了。 只要等到南京吏部的公文下来,蔡员外就没有官身护佑,就要被抓捕下狱了。 而为了补足历年来隐瞒田亩而欠缴的税款,蔡家不得不开始变卖田产。 可是蔡家的田庄都是诉讼中的土地,土地本身就有纠纷不能变卖,蔡家只能变卖城里的七座染坊和武夷山下的茶园。 可就算是这样,延平府依然无人敢问津。 原因自然是蔡家的官司太多,万一这些产业也有纠纷怎么办? 可是府衙越逼迫越是紧迫,蔡家不得已只能继续降价出售。 等到价格比几年前蔡家购买这些产业时候价格还低的时候,苏泽带着银子登了蔡家的门。 蔡员外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南京吏部虽然没回复,但是福建提学是方知府的科场前辈,先行下文,革去了蔡员外两个儿子的功名。 这等于断了蔡家仕途,蔡员外因此一病不起。 “滚!我死也不会将产业卖给你!” 蔡员外回光返照一样的坐起来,将苏泽赶出了屋子。 但是蔡员外两个儿子却立刻跟上来。 “苏公子,我爹病糊涂了,铺子和茶园都可以卖,这边说。” 苏泽再次砍价,用八百两银子买下了比熊家茶园还大的蔡家茶园。 七间染铺作价一间一百两,合计一千五百两银子。 靠着鹿大王的宝藏和打劫的收入,苏泽大笔一挥签下了契书。 蔡员外一命呜呼,讼师方镜被判流刑,只等按察使司衙门复核就执行。 蔡家两个儿子没有参与暗谋,都是也被褫夺功名,隐匿的田产全部补足积欠,还要补足之前低价购买土地的钱款。 蔡家一蹶不振,延平府大族们看向府衙都充满了敬畏。 苏泽也对方知府的手段非常倾佩,这一套连消带打,一套连招就带走了蔡家。 果然自己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这一套对付乡绅的连招,几乎可以称作教科书般的范本了。 除了苏泽之外,海瑞也对方知府改变了看法。 海瑞登门道歉,又和方知府探讨了为官之道,竟然颇有知音的感觉。 苏泽告慰熊岳亡灵后。 苏泽开始闭门读书练字,当写下了最后一页字帖后,书法技能升级了。 终于写完了这个剧情了,伏笔全部收回。 接下来种田了 (本章完) 第164章 金色书法技能 苏泽在编辑部内临摹了最后一幅字帖,终于得到了系统的提示。 【技能‘书法’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技能‘书法’突破lv5,获得一点自由点数,剩余自由点数:2】 苏泽眼前闪过了一金两绿的光芒。 又出金了? 【金色被动——乱石铺街体:以竹入道,习得郑板桥六分半书,使用该字体时书法技能5,魅力5】 【绿色被动——帖学精通:临摹字帖时候书法技能1,学习速度提升5%】 【绿色被动——碑学精通:临摹字碑时候书法技能1,学习速度提升5%】 苏泽看着这三个被动技能,有金色的自然选择金色了! 不过书法技能竟然是和魅力属性相关的? 这后面两个绿色技能,其实就是明清书法两个发展方向。 帖体和碑体。 大明初期中期的书法大家喜欢临摹字帖,帖体就是在纸张上所写的字,以行书和草书为主,同时也诞生了方便印刷的“宋体字”和科举考试用的馆阁体。 可是到了明中期以后,前人已经将有名的字帖都研究透了。 说白了,就是卷到了没办法再卷的地步了。 明末开始,金石学派开始出现在各个文艺领域,那就是金石考据派。 这一派通过对碑文等的研究,重新研究唐之前的字体,主要以魏碑和隶书为主,开始将这些字体融入到书法中,从而开创了碑体。 所以清代的书法大家,比如海派的赵之谦,往往都是纂刻大家。 但是在这两派的风潮下,也出现了很多奇人。 比如八大山人,又比如郑板桥。 而这一次苏泽的金色被动技能,就是郑板桥一生苦练书法,自创的乱石铺街体。 苏泽拿起毛笔,在宣旨上写上了四个大字——难得糊涂。 只看到这四个字歪歪斜斜,笔画也散,但是整体看起来却像是一幅画,特别是笔画中还融入了画竹子的技巧,一个个圆墩墩的非常的雅致。 苏泽放下毛笔,他也曾经在很多扇面上见过郑板桥这四个字,自己书法技能只有lv5,算上被动5也就是lv10,只能能算是民间高手的水平。 只要自己的书法技能达到lv10,再写这幅字的时候就能达到当世大家的水准了。 就在苏泽准备收起来字的时候,方若兰正好推门进来。 她看到苏泽正拿着毛笔,就知道他在练字,这些日子苏泽练字的辛苦方若兰是知道的,可是怎么他写起大字来了? 走过去一看,只看到难得糊涂四个歪歪斜斜的字,方若兰咦了一声。 咋一看这四个字可以说是丑到了极点,甚至和小孩子的涂鸦作差不多。 可是仔细一看,又看出字体中怪石嶙峋,跌宕起伏。 这四个字怪异中却似乎藏着风骨,越是仔细看越是觉得这幅字的厉害。 方若兰仿佛看到了怪石上长出了笔直的竹子,这不仅仅一幅字,更是构图精巧的画。 看着苏泽手上的毛笔,又看着墨迹未干的字,方若兰问道: “你临摹的是哪位大宗师的作品?” 哪位大宗师?这位大宗师还没出生呢。 苏泽放下毛笔说道:“这是我画竹子的时候得到的灵感,融入到书法中所写的字。”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方若兰也是书法爱好者了,她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字体。 又念着难得糊涂四个字,只觉得这简单的四个字中蕴含了为人处世的大道理。 她忍不住说道:“能将这幅字送我吗?” “方公子若是喜欢,直接拿回去就是了。” 越是看着越是觉得其中还有不足,lv55的书法技能果然还达不到宗师水平,这幅字也只学会了郑板桥的皮毛而已。 不过对于方若兰来说,这已经是相当震撼的好字了。 苏泽又拿起书桌上的字帖,递给方若兰说道:“方公子,这幅字帖我已经临摹完了,谢谢你。” 方若兰接过字帖问道:“你已经学完了?” 苏泽自信点头说道:“虽然个中精妙之处还需要多揣摩,但是大体上都学会了。” 看到方若兰狐疑的表情,苏泽又拿起一张纸,想用馆阁体写了一句诗词。 提起笔来,苏泽的文学技能已经到了lv5,那些课本上的名篇诗词都在脑中。 可偏偏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文抄公都已经无事可抄了。 要不然大明朝的那些士大夫,也不会放弃卷诗词而去卷杂剧了啊。 实在是前人太过于惊才绝艳,再写什么诗词都会被唐宋的光芒遮挡住而已。 苏泽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首诗可以抄了。 他抓起袖子,提笔写下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写完之后,苏泽颇为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字。 lv5的字果然要比lv4强多了,这在参加县试乡试的读书人中也算是不错的了,用来参加贡试也不会因为字写的不好被黜落了。 说到底,科举考试还是考的四书五经,又不是比拼书法。 明书科那是唐代科举才有的东西,进士的字只要不难看就可以了。 当然,字写的不好,也是会被同年和上下级嘲笑的。 比如方知府苦练书法,就是因为他的字实在是拿不出手,在家中都要被女儿轻视。 方若兰看着苏泽的馆阁体,倒是和自己爹的水平差不多了。 这家伙进步这么快的嘛? 又想到苏泽那副难得糊涂,这家伙真的是书法天才? 方若兰的字写的不错,可是她并不是天才,而是从小苦练的结果。 她的舅父才是书法天才,考中举人之前就有人上门求字了。 方若兰的眼光自然也不俗,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方若兰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字转移到了诗上。 这首诗意境好高啊! 方若兰是组织过诗词社的,诗词造诣相当了得。 读到第一句方若兰就觉得心神荡漾,纳兰容若这首诗对于文艺女青年的杀伤力是相当可怕的。 方若兰读了两遍,更是觉得这首诗绝妙无比。 比翼连枝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典故,可是这首诗中的幽怨哀转之情,难道苏泽被人抛弃过? 方若兰轻轻撇了一眼苏泽,她听父亲说过,海教谕说苏泽父亲是一位大儒,没能考上功名就早亡了。 方若兰脑补出来一整部苏泽从小订婚,父亲亡故后对方势利眼悔婚的桥段。 脑补了半天,方若兰眼角都擒着眼泪了。 苏泽疑惑的看着方若兰,他咳嗽了一声问道:“方公子,我这幅字如何?” 哦对对对,是看字。 方若兰连忙夸赞道:“苏公子真的是进境飞快,伱的字参加乡试已经没问题了。” 说完这些,方若兰又八卦的偷瞄苏泽,试图从他脸上看到感伤的表情。 苏泽莫名其妙的看着方若兰,他以为方若兰又要求字,于是说道:“方公子若是喜欢,这幅字也可以拿走。” 方若兰一惊,送我? 等等,这可是一首情诗哎。 方若兰有些乱了方寸,难道苏泽看出自己女扮男装了? “不要就算了。” “我要,我要!” 方若兰连忙将墨迹未干的纸抓起来,她耳朵都羞红了,匆匆和苏泽道别,冲回了府衙后宅。 苏泽倒是疑惑,不就是两副字吗,至于跑这么快吗?难道自己答应她了还会讨要不成? 方若兰虽然从小受舅父影响,做事有些离经叛道,但是这次大胆还是超过了她的底线。 回到闺房之后,方若兰又看了一遍苏泽的诗,又觉得全身有些酥麻。 再想到牡丹亭的剧情,难道苏泽有这么一个官宦人家的“前任”? 方若兰突然有些酸溜溜的。 她将那首诗藏起来,又看向难得糊涂四个字。 对,难得糊涂! 管他有没有,反正现在苏泽没有定亲! 方若兰喊来了贴身侍女。 “小姐。” “帮我找城里最好的裱糊匠,将这幅字装裱起来。” 方若兰又说了一声:“快!” 侍女抱着字出去,又喊来家里的小厮,让他快点送去装裱。 就在方若兰魂不守舍,连晚饭都忘记给方知府准备的时候,苏泽拿起了账本,盘点起新购买的店铺账本。 蔡家的旧人自然全部都辞退了,苏泽当然也不准备继续开染坊了。 在各种牢固的化学染料出现后,染坊这种东西逐渐退出了居民日常生活。 这些铺子苏泽准备改成其他用途。 这些铺子都是“门面二间,到底四层”,就是武大郎那种前后两排带院子的房子,大明的商铺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的格局。 前面门店上下两层是铺面,后一进的屋子是住宅,蔡家之前就是掌柜的和伙计住在后宅。 后宅也分成上下两层,潘金莲就是在二楼推窗子,才和西门庆结下了孽缘。 这样一座商住两用的房子才折价一百两银子,七家铺子虽然都不是最好的商业区,但是位置也都还算是不错,和后世比起来大明的房价实在是太实惠了。 不过这一类的铺子很少在市场上流通,好位置的铺子都是传家的。 苏泽这几天也在街上逛了,一直之间竟然想不到到底开什么铺子。 七间铺子也不全是染坊,其中有一家就是蔡家的书铺,也就是之前帮着黄时行卖盗版《拍案惊奇》的书铺。 苏泽看了看,这家书铺和于家书铺差不多,不过生意都被于家书铺抢走了。 也难怪之前铤而走险让黄时行印盗版,没有《拍案惊奇》引流,蔡家的书铺都要办不下去了。 苏泽准备保留这家书铺,林德清已经在于家干了一段时间,对于书铺的买卖有了了解。 不过林德清和于宗远签的是两年的契约,现在还不方便将他召回来,先将书铺开着,也算是给拍案惊奇多一个销售渠道。 剩余的六间铺子到底卖什么,苏泽就有些拿不定主意。 南平县人口也就这么多,零售业基本上都已经饱和了。 就像是于家的四个铺子,除了书铺因为《拍案惊奇》大火,布店因为新染布火爆之外,剩下的酱菜铺子和胭脂铺子也是半死不活的。 没有划时代的拳头产品,就没办法从稳定的顾客关系中抢到新客人。 就拿胭脂铺子为例,于家的铺子也有几个维持好关系的老客,只要上了新货,伙计就会将小样品送到这些老客家中,如果客人满意就会直接送货上门。 苏泽可不敢小瞧明代人做生意的技巧,这年头能在县城里经营长久的老店,都是经营了很久的店铺,早就有一套卷出来的生意经了。 不仅仅是下游顾客,大明也没有1688,更没有小商品集散中心,想要买什么你首先要有货源才行。 难不成卖盐卖糖? 这东西如果在城里店铺卖,自然少不了要上税,那还不如搞走私赚钱呢。 想想都头疼。 苏泽还在幸福的烦恼着,陈朝余又找上门来。 “茶园可以过户了?” 陈朝余点头说道:“蔡家急着出手,就打点了县衙,马上就可以签契书了。” “这么快?” 陈朝余低声说道:“蔡家那位病死的太快,没有立下遗嘱,两个儿子正在争产呢?” “蔡家的家产这么难分吗?” “蔡家两个儿子都是嫡子,蔡员外妻子去世多年没有续弦,父母双亡自然要分家产了。” 怪不得,陈朝余做状师,打的最多的官司就是争产官司。 不过大部分的官司都不用上公堂,只要在申明亭调解就可以了。 不是大家族,父母去世基本上都要分产的,就算是大家族,没有继承权的儿子分出去,一般父母也会给一笔钱分一部分产业,就像是于宗远这个样子。 蔡家显达也才一代,宗族也没有建立起来,蔡员外一死,姬妾先拿着家产跑了,然后两个儿子开始争产。 “不会影响我们过户茶园吧?” “不会不会,茶园的钱已经分好了,二子一人一半,不过苏相公还是先去茶园看看。” “县衙那边最好登记清楚了,莫要日后再起纠纷。” 苏泽点点头说道:“明天就去茶园看看,还请陈兄同去。” (本章完) 第165章 武夷山红茶 苏泽骑着马,带着两名长宁卫的护卫,和陈朝余一起向熊家在武夷山下的茶园而去。 武夷山是江西入闽的咽喉,作为两省的省界,地理也相当的重要。 苏泽一边骑着马,一边打量武夷山道,果然是要道啊! 一边想着这里可以设寨,这边可以埋伏,苏泽记下地形。 只要把控武夷山道,就等于堵上了江西入闽的通道,若是日后割据福建造反,那这里是必须要重兵把守的。 同样是山区,黑山寨就荒凉多了,但是武夷山附近却热闹非凡。 武夷山茶园从南宋开始就名扬天下,元代就设立御茶园,向元廷贡茶,是当今有名的茶叶品类。 不过武夷山的茶味醇厚,和如今士大夫喜欢的清雅口感并不相符,如今南北直隶的达官贵人都更爱六安片或者龙井茶,武夷山每年贡到皇宫的贡茶,皇帝自己本人都不爱喝,连赏赐给勋贵都不愿意,干脆就将贡茶改为了贡银。 不过虽然在上层中不受欢迎,但是普通百姓还是很喜欢武夷山茶的。 武夷山茶的浓厚口感,让那些需要干活的百姓在忙碌后能迅速解渴,还因为茶多酚含量多有些提神的效果。 总体来说,武夷山这边的茶园,算是一个饿不死也发不了大财的状态。 “苏兄,现在还不是采茶季,等到了采茶季桐木镇就全都是客商了。”陈朝余也曾经在产茶的季节来过武夷山,对当时的情况记忆犹新。 武夷山是一片不小的区域,但是适合产茶的地方并不多,集中在几个镇子。 茶叶就是茶树在清明谷雨之间苞出的嫩芽,所以需要充足的阳光照射。 只有向阳的平缓山坡,才适合种植茶树。 苏泽只觉得桐木镇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问道: “陈兄,这桐木镇为何聚集这么多茶商?” 陈朝余做讼师多年,三教九流都有接触,他说道: “桐木镇是江西入闽的咽喉,江西的茶叶商人要进福建买茶,都要经过这里,久而久之茶农就在这里卖茶,客商就在这里买茶了。” 苏泽看了一眼陈朝余,陈朝源这位族兄办事稳重,对南平县风貌地理都很了解,果然是个人才。 “过了桐木镇不远,就是蔡家的茶园了。” 苏泽点点头,因为不到卖茶的季节,桐木镇中有些冷清,不少房子都空着,应该是只有客商来的时候这些屋子才会卖茶。 倒是和鬼市差不多的样子。 跟着陈朝余,苏泽很快穿过了镇子,果然来到了山道之上。 不得已下马牵马而行,陈朝余拉着缰绳说道:“都说茶农苦,光是将山茶驮到镇子里就累的够呛了。” 苏泽的力量已经达到了10点,倒是不觉得太累,不过这山路崎岖确实不好走。 想着以后有机会重新修一下路,一行人翻过了一座小山,看到了一座茶园。 整齐的茶树种在山坡上,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茶叶,是上天赐予中华的珍宝。 在十八世纪超过丝绸,成为出口贸易额最大的商品。 只可惜等到晚清中华衰落的时候,英国人偷盗中国茶种,蛊惑中国茶农和制茶工人泄露种茶和制茶的技术,在东南亚种植茶树。 斯里兰卡,印度的茶叶贸易迅速形成规模,从此中国出口茶叶一蹶不振。 到了现代甚至斯里兰卡红茶还成了国际知名品牌,还能返销中国收割一波中产,不得不说是非常的讽刺。 一直以来,苏泽需要一个对外出口的拳头产品。 丝绸这东西需要桑田,福建虽然也有丝绸,但是丝制行业和刺绣行业都远不如江南发达,并没有竞争优势。 茶叶贸易! 陈朝余带着苏泽来到茶园,几名茶农站在庄子口,恭敬的等待苏泽。 “见过相公。” 众人行礼,苏泽微微点头。 和城里的店铺不同,苏泽并没有准备换掉茶园的人。 原因也很简单,种茶制茶是一门技术,这可不是随便换个人就能玩转的。 蔡家这座茶园的管事并不蔡家族人,这名白发的周管事从蔡家接手茶园之前就在这里做茶工了,如今已经做了三十多年了,是种茶制茶的行家。 苏泽听说这位周管事没有恶名,一直都在武夷山管理茶园,就果断加了银子,从蔡家买了身契,将周管事的收入门籍中。 苏泽还给周管事加了月钱,又给愿意留下的茶工都加了钱。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众人自然纷纷留了下来。 愿意留下来的,苏泽都向蔡家买了身契。 苏泽虽然不喜欢大明这种“家奴”制度,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这种制度确实能守住一些产业机密。 茶树是四季常青的树木,苏泽看了一圈后,他lv5的农业技能,也能看出来这些茶树都维护的不错。 苏泽又指出了茶树过冬的注意事项,周管事立刻明白苏泽是种茶树的内行。 知道东家是内行,让周管事更加不敢松懈。 苏泽敲打了一下后,又夸赞周管事打理的好,又让人发了一些赏钱,然后一群人开始参观制造制茶工坊。 【发现地点制茶工坊,可以学习技能‘制茶’,是否学习?】 是。 苏泽选择了是之后,一些基础的茶业知识涌入脑海。 他这才想起来,为何桐木镇这个名字这么熟悉了! 桐木镇!武夷山红茶!正山小种! 桐木镇就是最早开始生产正山小种的地方! 不过此时还没有正山小种,应该说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红茶。 是的,现在的武夷山茶还是绿茶。 最早的红茶就诞生于福建武夷山的桐木村,但那是清代时候的事情了。 听着周管事介绍制茶,苏泽却神游天外,开始思考起来。 中国人自然是更爱绿茶,但是茶叶贸易成为中西方贸易主流货物的时候,西方人更喜欢的是红茶。 甚至可以这么说,茶叶开始在西方成为上流社会的饮品,成为顶级奢侈品和刚需品,也是在红茶发明之后。 这其中自然有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而其中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保存的问题。 绿茶经过长期的海上运输,送到欧洲已经成了陈茶了。 绿茶的陈茶不仅仅缺乏香气,还会有苦涩味道,这都是西方人所不喜欢的。 但是红茶不同,红茶本身就是发酵茶,长期运输并不会影响茶叶的风味,甚至窖藏还能增加风味。 而红茶也因为苦味淡,有些还会有淡淡的回甘,被喜欢往茶中添加牛奶水果和糖的西方人钟爱。 后世英国人和荷兰人,就为了中国茶叶的贸易在海上争夺了好一番。 制造红茶卖给西方人?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现在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可都是阔佬,特别是西班牙人,手上大把的白银,西班牙王室也是挥霍无度,只要能做上他们的买卖,就能赚上大一笔钱。 而且绿茶和红茶的制作过程差异并不大。 据说红茶的出现,就是在明末清初天下大乱的时候。 茶树的嫩叶采摘下来后,要立刻进行晾晒,然后进行糅青、炒制等工序,就能将茶树的叶子变成茶叶了。 在清初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伙士兵从江西入福建,就驻扎在桐木镇,士兵劫掠镇子和茶厂,制茶的工人没能来得及晒茶叶,存放在阴暗库房的茶树叶子发酵变黑。 但是茶工舍不得将这些叶子扔掉,仍然按照制茶的工序,将这些发酵过的茶树叶子制造成了一种发黑的茶。 没想到这样制造出来的茶叶,能泡出红亮的茶汤,而且茶叶香味浓郁。 茶农们将这种红茶送到厦门,很快就引起了外国商人的注意,这种茶被命名为black tea,迅速在欧洲走红。 当然这只是红茶诞生的传说,真正的制造红茶还有很多工序,发酵多长时间,发酵后怎么处理,这些都是需要研究的。 苏泽看着自己lv1的制茶技能,只可惜现在没有新鲜的茶树叶子,自己只能等到明年采茶季节再肝这个技能了。 视察了茶园确实没有任何的问题,苏泽亲自丈量了茶园的大小,都和蔡家的转让契书上一致。 既然没有问题,苏泽就和陈朝余返回了南平县城,和蔡家两个儿子签订了转让契书,在县衙盖上红契,蔡家的茶园就成了苏泽的茶园了。 日子已经到了十月二十日,苏泽将城里的事情交给众人,带着长宁卫的护卫返回了卫所。 返回卫所的时候,苏泽顺道去了一趟胡太监的矿坑。 没有矿盗之后,胡太监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生活了,这段日子他过的非常的舒坦。 舒坦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有钱了。 胡太监制造的普鲁士蓝染料,苏泽都折算到了染布中,每卖出一尺染布都会给胡太监结算一笔钱。 账本明明白白,每月苏泽都会将新账本送给胡太监查阅。 胡太监也没想到,这染布生意竟然这么赚钱。 普鲁士蓝,现在被叫做南平蓝的染料,因为其不容易褪色,颜色鲜亮收到欢迎,在占领了南平的布匹市场后,苏泽也打算向周围的县城出售。 现在的分红虽然不多,也仅仅够贴补胡太监的实验室费用。 但是若是染布生意铺到整个延平府,乃至于整个福建,那岂不是赚大了? 有了钱,就可以多上缴一些银子,说不定自己就有机会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可是真的要离开吗? 胡太监看到自己的实验室,看到自己珍藏的矿石,突然又有些不想离开了。 比起宫里的勾心斗角,在南平县的日子舒坦多了。 若是在宫里搞这些,你胡太监天天研究这些有毒的东西,是不是要谋害君上? 这样的帽子扣上来,胡太监有九族也不够诛的。 要知道嘉靖这位皇爷,可是疑心病非常重的。 想到这里,胡太监也熄了立功回京的想法,到时候贡银的时候就按照去年的数目上缴好了,那样也不会被骂,还能继续留在南平做实验。 胡太监换上白色的袍子,这是苏泽让长宁卫缝制的实验袍,胡太监很喜欢贝壳纽扣的设计,只需要披上扣好衣服就能干活,干完了直接解下扣子脱下就行。 收紧的袖口不会碰到实验器皿,做起实验比以前方便多了。 实验室里也不仅仅只有小尤太监一个实验助手了,苏泽从长宁卫挑选了一些聪明伶俐的年轻人,随着胡太监学习如何做实验,给他做实验助手。 这其中最让胡太监满意的,是一个叫林纯的孩子。 林纯是苏泽在卫学的学生,船厂大匠林显宗的孙子。 林纯在卫学成绩一般,并不如林良珺聪慧,也不如林彩娘那样努力。 他在四书五经上没什么天分,不过在算学上倒是有些天赋。 这可能和他是林显宗孙子有关,木匠活儿本身就是要经常和数字打交道的。 而林纯做事也和林显宗一样细心,做木匠活儿就是这样,一步一步都要记得牢,这样组装的时候才能不出错。 如今长宁卫的卫学启蒙已经完成,苏泽干脆也学海瑞这样,将每日课程改成了每月只上五天课,其余时候让他们在家里读书自学。 在胡太监这边需要实验助手的时候,苏泽就将林纯推荐给了他。 林纯在卫学读四书五经没什么天赋,但是在胡太监的实验室却大放异彩。 他识字,算学也有基础,做事情也一板一眼,能记住复杂的实验步骤。 这都是上佳的实验助手的才能啊。 胡太监对林纯非常喜爱,很快林纯就超过了小尤公公,实验水平也突飞猛涨。 小尤太监本身对做实验助手也没兴趣,干爹有人帮忙,他直接脱下实验袍,忙起了矿上的事情。 干爹沉溺于做实验,矿上的事情其实都是小尤太监在打理,现在他能专心打理矿上的事情。 比起瓶瓶罐罐,小尤太监更喜欢炼矿。 上一次苏泽来矿上,随口说了一下灰吹法炼银的一些改进细节,尤太监就在矿上实验了起来。 果然苏相公的办法更好,用动物骸骨煅烧的骨灰来分离铅银,比普通的草灰碳灰效果更好。 尤太监看了新的工艺,果然分离出来的银更快更纯净。 读书人真厉害啊! 熔点,这是苏泽给他讲过的知识,不同金属的熔点各不相同,这倒是和尤太监在矿上的经验相符。 不同的金属需要煅烧到不同的程度才能融化,铅就要比铁更容易融化,这是所有矿上工作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那反过来,铅水不就是一种特定温度的高温溶液吗? 小尤公公拿出一把剑胚,其实他更大的爱好是制剑。 特别是南平双剑的传说,更让他心驰神往,他的追究就是锻造出一把传世名剑来! 剑阁的伏笔收回,哈哈哈 (本章完) 第166章 酒中精,花精粹 “尤大监在炼铅?”苏泽刚进了银矿,就看见小尤公公盯着一口铅水锅发呆。 小尤公公回过头,看到苏泽后连忙说道:“苏相公可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一宫中杂役,怎么能称大监呢。” 大监是对有权势太监的尊称,也有称呼为“中贵人”的,大概意思就是宫内的贵人。 苏泽微笑说道:“本朝不设相国,大监不也称呼我为相公吗?” 小尤公公轻轻一笑,反倒是觉得苏泽更加亲近了。 苏泽和别的读书人不同,并不歧视他们这对父子。 小尤公公跟随胡太监出宫,可没少被这些读书人骂,什么阉人都算是好听的,还有竖奸之类的难听说法。 表面恭敬的不过是畏惧宫中的权势,和苏泽这种平等待之的态度完全不同。 苏泽可是有本事的读书人,小尤公公自然是觉得苏泽不凡。 苏泽也不矫情的继续客套,直接以尤公公称呼道:“不知道尤公公在看什么?” 小尤太监说道:“上次苏相公说过熔点,这金银铜铁铅加热都能融化,这熔点有高低之分,那是不是也有定量之法呢?” 小尤太监盯着苏泽,这个问题他也请教过自己的干爹,但是胡太监也被他问的愣住了。 做化学实验自然也要涉及到温度,但是胡太监做实验只有冷、温和烫这种模糊的温度划分,如同尺规一样测量温度?这温度也能测量的吗? 苏泽看向小尤太监的眼神更加欣赏了,这对干父子真的是人才啊! 苏泽说道:“自然是可以的。” 小尤太监大喜道:“苏先生真的有办法?” 苏泽说道:“之前和公公说过格物之术,热胀冷缩公公可曾了解?” 小尤太监确实善于观察,他点头说道:“这个确实,加热熟铁,铁会胀大,遇冷则缩,世之理也。” 苏泽更是高看小尤太监一眼。 能从生活中总结规律,这已经是科学家的基本素质了,没想到这个宫里的小太监竟然也能注意到这个现象。 苏泽干脆席地而坐,和小尤太监说道:“热胀冷缩,就可以用这个方法来确定温度的数值,制作温度计,如同尺规测量长度一样测量温度。” 小尤太监连忙说道:“如何制这温度计?” 苏泽说道:“在细管中倒入油,以水结冰为零,以水沸腾为百,遇热则油柱子上涨,遇冷则油柱下降,就可以制成温度计。” “妙啊!我马上就去制作!” 苏泽拉着小尤太监说道:“油遇热膨胀的不多,想要制作温度计,需要极细的管子才行。” 小尤太监说道:“我干爹有一块细长的透明无色琉璃,我且先去借来,在琉璃中打孔灌入油,可否?” 借?怕不是要去偷吧? 看到小尤太监跃跃欲试的样子,苏泽也好奇他能不能鼓捣出温度计。 苏泽又说道:“其实除了油之外,还有一物更好。” “何物?” “丹汞。” 丹汞就是水银,嘉靖皇帝喜欢炼丹,宫里太监几乎都会一点炼丹术,这丹汞实在是太熟悉了。 水银在常温下是液态的,但是一种金属,热膨胀系数要比油要好的多。 小尤太监立刻说道:“我这就去找!丹砂炼汞,这活儿我会!” 苏泽连忙问道:“这汞气有毒,公公炼制的时候务必小心。” “这是当然,汞气有毒,需要三转才能成仙丹,宫里人都知道的事情。” 原来如此,苏泽这才想起来,皇帝也不是傻子,直接服用水银早就中毒死了,皇帝炼的其实是一种汞和其他金属以及硫的一种化合物。 要是直接喝水银,嘉靖皇帝也活不到五十九岁。 看着急忙去制作温度计的小尤公公,苏泽不由的感慨,其实这个年代的物理学也是一片等待开拓的热土。 这个时代对于科学家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一样的时代。 各种成果唾手可得,而不是像穿越前那样,理工科的博士熬的头发都没了,就为了能在核心期刊上水一些论文,将某个材料的参数提高一点点。 和地理大发现一样,这也是一个科学领域的大发现时代。 越是深入这个时代,苏泽对于大明人的智慧也不敢小觑。 胡公公对于染料工艺的研究成果斐然,他甚至能从柳树皮中提取到水杨苷。 中华工匠在春秋战国时期就能打造出越王勾践剑,那样的几千年都不腐朽的锋锐宝剑。 可是最缺乏的,就是定量分析。 计量学,是科技发展中一门经常被忽视的学科,实际上是最重要的学科之一。 温度,时间,这些抽象的东西,量化成可以计量的指标,只有这样才有更进一步研究冶炼和材料学的基础。 就拿炼钢来说,多少摄氏度进行淬火,将钢材奥氏体化,再迅速降温到多少度,可以完成马氏体的转化,这些研究的第一步,就是要知道温度。 中国古代工匠不是不能打造宝剑,但是这些宝剑都是在经验和巧合之下,偶然制造出来的,甚至还诞生了干将莫邪这种用人祭血液淬火的传说。 所以在苏泽看来,阳明心学根本不是一种科学理论,阳明心学的格物致知,不过是对哲学和方法论的总结思考,和近代科学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清代的读书人更沉溺于这种“思维游戏”中,将心学进一步变成了魏晋谈玄论道一样的玄学,更进一步的唯心主义化。 收起心思,苏泽走向了胡太监的实验室。 只看到胡太监一边忙和着瓶瓶罐罐,一边在纸上用炭笔记录着什么。 自从上一次苏泽提出了用酒或者油来萃取天然物质的想法后,胡太监就开始了实验。 果然利用油萃取到了很多以前没有办法提取的物质,但是在用酒进行提取的时候,胡太监遇到了问题。 如果苏泽在旁边,肯定会告诉胡太监是因为现在的酒含水量太多,并不是纯酒精,所以才无法萃取更多的物质。 虽然胡太监对于相似相容原理并不了解,也不懂什么叫有机无机溶液,但是他也猜测到了是因为酒中含水的原因。 苏泽进了实验室,胡太监惊喜的说道:“苏相公!” 胡太监立刻将苏泽引到一个实验台上,看着满桌子瓶瓶罐罐说道:“苏相公,这是杂家用油提取的草木精华!” 胡太监像是献宝的孩子,带着苏泽参观完他最近的成果之后,胡太监又引导苏泽来到了刚刚写写画画的实验台上。 “苏相公,您看这个。” 苏泽看到一大堆连接起来的瓶瓶罐罐,不得不说这位胡公公的动手能力还是非常强的。 玻璃试管没有,胡太监自己烧制的陶瓷罐罐。 苏泽还看到了一条细长的瓷管,连接在木塞子上,整个实验台充满了一种中式赛博感。 “胡大监,您这是在忙什么呢?” 胡太监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苏泽说道:“苏相公,你看看这个。” 苏泽接过来,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胡大监还爱喝酒?” 胡太监立刻摇头说道:“这可不是酒,这小小一个瓶子,可是杂家用两罐酒提取出来的酒中之精啊!” 酒中之精?等等,不就是高纯度酒精吗? 苏泽再看实验台上那套复杂的设备,这不就是冷凝提纯高浓度酒精的设备吗? 高纯度酒精,不仅仅可以用作为酒精喷灯的燃料,也是重要的化学溶剂。 苏泽钦佩的说道:“胡大监竟然能从酒中提取精华,实乃神人也!” 苏泽只是给胡太监讲了一些溶解和分离的基本原理,他竟然就能想出这种加热冷凝提纯酒精的方法,苏泽更加不敢小觑这个时代人的智慧。 胡太监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说道: “杂家也是听了苏相公杂糅之论的启发,猜想这酒也是一种混合溶液,才想出提纯酒中精华的方法。” 说完,胡太监立刻将瓶子塞上软木塞说道:“苏相公,这酒中精华天性活泼,如果不塞上塞子,很快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好嘛,纯酒精易挥发的特性都研究出来了。 胡太监又说道:“这套设备除了能萃取酒中精华,也可以萃百花之精华。” 胡太监又拿来了一个罐子,打开之后苏泽就闻到浓浓的花香。 胡太监得意的说道:“这是用同样的方法提取的花中精粹,苏相公觉得香气浓烈吗?” 这不是精油吗?苏泽再次看向胡太监的时候,恨不得将老太监抱在怀里亲一口,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个! 玫瑰精油,这种古老的香水一直在中东地区受到欢迎,一滴上等的大马士革玫瑰精油,可以卖出同等体积的黄金价格。 除了直接卖精油之外,苏泽很快又想到了其他用途,香水,香皂! 香水自然不用说,还可以在脂粉中掺杂精油嘛。 如今除了一些高档的胭脂中会掺各种药材香料,普通人家的胭脂都是没有香味的。 只需要一点点精油的香味,绝对能吸引全城女性的注意,试问哪里有女人可以拒绝各种花香味的胭脂呢? 肥皂,这东西制造并不复杂,不过原料倒是麻烦。 猪,肥皂的主要原料是猪脂肪和碱液发生的皂化反应,碱液用草木灰和火碱反应就能获得,以胡太监这边的实验室绝对能制成。 但是大量猪肥肉可就不好搞了,这年头老百姓肚子里可是一点油水都没有,肥肉在物资匮乏年代卖的可是要比瘦肉贵的,用来做肥皂太奢侈了。 还是先从胭脂开始吧,那空着的六家店铺可以先挑一家位置好的,开一家脂粉铺子出来。 无论是高端精油香水还是含香胭脂,这对女性都是大杀器,在哪里都能赚到钱。 苏泽对于胡太监的实验室成果非常满意,连忙说道:“胡大监,能制作大一号的设备,来萃取这些精粹吗?” 胡太监想了想说道:“要是大规模制造,倒是可以简化一些。” “可以用中空竹筒当做导管,用铁锅代替铜锅,只是没有我这里制成的精粹纯粹罢了。” 苏泽更是惊喜,这胡太监还是个产学研一把抓的全能型选手,这么快就想出了工业化的解决方案。 不过这年头的科学家似乎都是兼具工程师身份的,比如在物理课本上让亿万学子诅咒的伽利略牛顿,他们不仅仅是理论物理学家,同时也是实验物理学和顶级工程师。 这位胡太监似乎也兼具这样的特质,动手能力强,实践能力也强,甚至那个痴迷于制剑的小尤公公也是如此。 苏泽再一次感慨,中华这片土地上真的是不缺人才。 只是在唯科举的制度下,不少人才都埋没在史书之中。 必定不能让这些人再被埋没了! 苏泽暗暗想到,一本史书不应该只记录这些帝王将相,更应该记录那些推动时代发展,给世界带来变革创新之人的名字。 苏泽又留下一些银子,留给胡太监作为研究资金,并且再次和他签下契书,约定对方技术入股的分红。 苏泽又在实验室坐下,用苇杆笔写了一些简单的酸碱反应。 【发现地点‘实验室’,发现技能化学。】 【评定化学技能等级为lv3】 【发现技能化工,与化学技能合并。】 【技能‘化学’,lv3,27/300】 化工技能合并到化学技能中了? 还按照穿越前的化学水平,评定了lv3级? 苏泽连忙打开面板,果然化工技能被化学技能取代了。 苏泽再次提起笔,将那些模糊的反应写的更加详细,然后递给胡公公说道: “大监,这些实验您可以做一下,这都是家父曾经说过的,我也没做过。” 胡太监如获至宝。 苏泽又说道:“有些实验胡大监可要注意安全,比如这个制取酸液的实验,可千万要小心。” 胡太监连连点头,苏泽也没敢将那些可能爆炸或者有毒的实验写给他,只是挑选了一些简单的实验让胡太监尝试。 好不容易最了这个宝贝,可千万不能折在实验事故中。 化学技能到了lv3,苏泽也准备在长宁卫边上建造一座火药实验室,研究改进现在的火药。 向胡太监辞别,苏泽继续向长宁卫而去。 沿着建溪向东,还没做出银矿不远,苏泽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木质水轮,他在水轮边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长宁卫的船厂大匠林显宗。 (本章完) 第167章 东南局势大“好” “显宗叔!” 苏泽在一群人中,找到了正在忙碌的林显宗。 老木匠手上拿着墨尺,还在认真的测量着距离,看到苏泽之后这才放下了手里活儿,交给徒弟对苏泽说道:“阿泽你从城里回来了?” “嗯,城里的事情已经了结,回卫所看看。” 苏泽又问道:“显宗叔不是在岛上吗?” 岛自然是东奥岛了,前段时间林显宗在东奥岛上修船,忙了整整一个多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显宗指着黝黑的皮肤说道:“阿泽你怎么和百户一样,把我这老头子往死里用,岛上的事情我都交给徒弟了,这次回来时忙这个的。” “水轮机?” 林显宗点点头,其实是水轮机这个东西早就出现了,在元代农书上就有记载。 苏泽将水轮机的设计图画出来之后,作为船厂大匠,一辈子都在和木头和水打交道,林显宗对水轮机很感兴趣。 只不过苏泽说了,建溪下游的水力不够,并不适合制作水轮机。 “卫所怎么在这么远的地方造水轮机了?” 林显宗高兴的说道:“这块地方已经是咱们长宁卫的了!” “这里距离长宁卫也太远了吧?” 林显宗说道:“这附近的几个村子也想让卫所帮着训练青壮,上次阿泽你不是说这个地方最适合修建水轮机吗?我就向百户建议,将这块地要了过来。” 苏泽恍然大悟,如今整个南平县什么最值钱? 那自然是安全感了! 周围的村子特别羡慕靠近长宁卫的几个村子,如今长宁卫的战斗谁不知道啊,黑山贼都能灭了,在长宁卫附近比在县城附近还安全。 谁让自己的位置不好呢,这些村子靠不上长宁卫,就只能求着长宁卫帮他们训练青壮了。 “师父,您快来看看这边又卡住了!” 一个徒弟跑过来,苏泽站起身来说道:“显宗叔,我来看看。” 走到水轮机边上,苏泽lv5的木工技能立刻发现了问题,他拿起木槌敲打了几下,卡住的水轮机再次转了起来。 湍流的水冲击着水轮机旋转,木质轴承将水力传输到边上的磨坊中。 有了这台水轮机,就等于有了一头日夜不停歇拉磨的牛。 众多木匠欢呼起来,林显宗遗憾的看着苏泽,苏泽是他所见过最有木匠天赋的人,可偏偏他是个有远大前程的读书人。 哪里有好木匠活的官老爷啊! 只是林显宗并不知道,喜好木匠活的宰辅没有,但是喜爱做木工的皇帝倒是出了一个。 苏泽辞别林显宗,终于在天黑前返回了长宁卫。 “阿泽哥回来了!” 正在长宁卫门口玩耍的林良珺见到苏泽,立刻激动的喊起来,长宁卫的孩子们纷纷冲出屋子,围着苏泽进了长宁卫。 苏泽将从县城买回来的小礼物递给他们,这些孩子才逐渐散去。 “我的呢?”小萝卜头林良珺看着苏泽,伸出手道。 苏泽拿出一顶小冠说道:“这是给伱的。” 在明代没有行冠礼的之前,未成年的孩子会将头发分成两半,在左右头顶各打两个结儿,就像是两个羊角一样,这就叫做“总角”。 但是就像是现代的孩子总想要快带大学毕业,古代的孩子也想要快点长大成年。 这种小冠就是给未成年孩子的玩具,林良珺眼睛一辆,高兴的拿着小冠而去,这下他也能梳及冠的发型了! “阿泽哥,我哥从岛上回来了,说是收到了什么俞世伯的信,让你回来就去找他!” 俞大猷的来信?难道是浙江局势又有了变化? 苏泽返回家庙,将带给九姑婆的点心和带给林彩娘的小礼物交给她们,就向着百户所而去。 苏泽来的时候,林默珺正在庭院中练枪。 簪花红枪在火把照射下发出冷冽的寒光,一条银枪头如同游龙一样飞舞。 苏泽不由的脖子上冒出一股寒气,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林默珺用长枪追杀时候的场景。 自己又没做什么,心虚什么! 苏泽暗暗下了决心,有时间还是要将刀术提上去,还有力量属性也不能忘记点。 打开人物面板: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10 力量:10 敏捷:6 魅力:6 剩余属性点:3 苏泽迅速分配了两点智力和一点力量,用完了三点自由属性后,林默珺的长枪也练完了。 这次是苏泽挑明了林默珺女身之后,两人第一次私下见面。 林默珺还是觉得有些变扭,不过她还是想着正事,一边擦汗一边引着苏泽进了百户所内。 “这是俞世伯的回信。” 不再装作男声说话,林默珺的声音自然了很多。 长期发号军令,她的声音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委婉动听,不过也和她本人一样飒爽。 苏泽接过信,这是俞大猷写给林氏姐弟的回信。 俞大猷也没想到林默珺会回信,在接到了林默珺附上的鸳鸯阵之后,俞大猷如获至宝。 这个阵法确实是对付倭寇的好阵法! 俞大猷在上一次兵败之后,被朝廷降罪处罚,但是总督浙江军政的张经却上书为俞大猷辩解,还用自己的政治生涯为俞大猷作保,让朝廷保留了他继续带兵的权利。 俞大猷对这位老帅感恩涕零,在拿到了林默珺寄来的鸳鸯阵之后,立刻开始操练士卒。 张经到任浙江半年之后,终于理顺了浙江上下的关系,俞大猷的后勤保障也日渐充足,这次练兵也算是下了血本。 在上月的时候,倭寇进犯吴淞,这一次俞大猷带领编练的新军出战,一举击溃了倭寇! 斩敌真倭三十人,从倭的大明匪徒近百人。 这项功劳立刻让俞大猷官复原职,这封信是俞大猷写来表示感谢的。 上次的信是林默珺回的,这鸳鸯阵林默珺也假托是死去的老百户所创。 俞大猷感慨好友早亡,要不然一定举荐老百户和他一起来浙江抗倭。 接着俞大猷又关心了林默珺的情况,让她督促弟弟林良珺好好练武读书。 “浙江抗倭局势可有转机?” 苏泽摇了摇头,浙江倭乱并不是军事问题,更是党争的最前线阵地。 无论是清流还是严党,谁掌握抗倭的主导权,就等于掌握了东南七省的财政和军事大权,那就等于在党争中拥有了不败金身。 双方在抗倭主导权上的激烈争斗,很快就从上层文官蔓延到了俞大猷这种前线武将身上。 嘉靖三十七年浙江的倭乱基本平定,立下汗马功劳的俞大猷反而被下狱治罪。 要不是好友倾尽家财营救,一代抗倭名将就要冤死狱中了。 看到苏泽摇头,林默珺心中也是各种滋味,再想到福建倭乱前夕,清军御史鄢懋卿在福建搜刮的举动,对大明朝廷的心又凉了半截。 “俞世伯也说在浙江发现了倭寇的鸟铳,如今朝廷已经在仿制鸟铳了。” 苏泽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其实这个年代大明朝的制造能力在全世界排名并不差,前面就说了大明的铁产量是全世界第一。 鸟铳、佛郎机炮,大明朝廷在接触到之后就意识到了武器的重要性,开始仿制。 甚至在明末黄克赞、徐光启等人还自造过红衣大炮。 但是明军火器最大的问题不是技术,而是腐败。 比如王恭厂生产的火药,以至于士卒领到了火药之后,还要将官方火药拿去出售,到民间去购买“细药”。 当时就有人说,送到王恭厂的硝石,采购环节就被贪污三成,制造环节又贪污三成,各军营采购又被营官贪去一半,等到士兵拿到火药之后还要折半,卖去官方的火药购买能用的民间火药。 1*07*07*05*05=01225 【数学技能经验1,lv4,173/400】 朝廷花了十分钱,只有一份钱到了士兵手上。 这样触目惊心的腐败,别说是造鸟铳了,就连盔甲也是奇坑无比。 盔甲上的铅块只有外层是铅皮,内部都是铁渣和沙土。 铸炮和鸟铳也是炸膛严重,以至于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上都喷,说是官办的武器不堪用。 说完了千里之外的战事,林默珺谈起了海上的事情。 “这些日子挂着月港旗帜的船只多了起来,按照你的吩咐,遇到船我们都会拦截登船检查,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有违和月港的协议?” 苏泽笑着说道:“我们这么做,月港反而会谢谢我们。” “如果不是我们严查伪造月港旗帜的商船,那这些船主又怎么会去买真的月港旗帜呢?” 林默珺这才明白了苏泽的意思,这些日子她也遇到了几艘悬挂假冒月港旗帜的商船,按照苏泽吩咐,林默珺照抢不误,再次杀出了“倭寇”的威风。 不过林默珺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我们这么抢,万一朝廷也和浙江一样,专设总兵征讨怎么办?” 苏泽却笑着说道:“不会的,至少在浙江倭乱平定之前,没人会管福建的事情,福建官员也绝对不会不开眼提我们。” 看到林默珺还不理解,苏泽说道:“我们一不打官军,二不登陆抢劫。谁会不开眼的上报福建有倭寇啊?至于那些被抢劫的海商,朝廷本来就有令禁止片板出海,我们可是帮助朝廷执行海禁政策。” 苏泽这个说法把林默珺逗笑了,但是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没有了海上的支援,登陆福建的零星倭寇都被剿灭。 如今东奥岛上的“倭寇”,和福建沿海卫所是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至于那些被劫的商船,有实力的海商早就搞来了月港的旗帜,没本事的被抢谁会去报官啊。 福建上下的官员也都有了默契。 朝廷在浙江抗倭,已经足够辛苦了,我们福建官员,就不要给皇上和朝中大臣们添堵了。 只要东奥岛的倭寇不上岸,那福建就没有倭寇! 各级衙门纷纷保持默契,如今福建报给兵部的奏报,就是登陆的倭寇被剿灭,海上倭寇被击退。 福建的形式不是一片小好,是一片大好! 为此兵部还嘉奖表彰了福建都司衙门上下的官员,称赞他们是帝国东南柱石。 果然和苏泽所说的那样,这个月来收购赃物的颜家礼,只字不提那些悬挂假月港船只被抢劫的事情,甚至还在结算赃物的时候多算了些银子,林默珺就知道苏泽没说错了。 而接下来福建都司和备倭把总司衙门下发的公文,也提到了不要出海找东奥岛的麻烦,更佐证了苏泽的猜测,福建上下准备做缩头乌龟了。 这一切更是让林默珺对大明朝廷失望,当年父亲竟然为了这帮虫豸送了性命? 刷刷技能,去县城读书,日子一天天过去,嘉靖三十三年也迎来了年末。 苏泽编写的新蒙学教材已经写出来了,交给姚春排版印刷了几十份送到卫学和养济院。 苏泽这本蒙学,是在清代《幼学琼林》的基础上,编写的一本儿童启蒙读物。 幼学琼林也是清代一本奇书,它放弃了千百年蒙学从经学说教入手的启蒙方式,变成了从故事入手,以常用词语编写的一本儿童百科全书。 书中介绍综合知识为主,天文地理、家庭饮食、花鸟兽木等无所不包。 苏泽还保留了《幼学琼林》的书名,又在书中增加了一些简单的物理学、数学、化学知识,新增一篇格物篇,还在书中附了一些可以日常验证的小实验。 为了刊印《幼学琼林》,苏泽干脆又聘请了几个雕版师傅,直接下大本钱制作了雕版。 雕版上不仅仅刻了文字,苏泽还亲自画了配图。 画配图的时候,苏泽触发了“绘画”技能。 虽然lv1的绘画技能画出来的画也就是简笔画水平,不过本来就是给小孩子的读物,反倒是显得有些童真童趣。 比起枯燥的三字经和千字文,幼学琼林受到孩子们的欢迎。 而苏泽更没想到的是,他在自家书铺上架了《幼学琼林》之后,竟然也被抢售一空。 苏泽这才想起来,这不仅仅是第一本蒙书,也可以当做一本百科全书,对于识字不多的普通百姓来说,这比《多能鄙事》可好看多了。 转眼就到了年底了。 (本章完) 第168章 过年,县试报名开始 知府后宅,方知府正在捣鼓着实验。 苏泽编写的《幼学琼林》,养济院拿到的第一批书,方若兰自然将书带回了家里。 方家父女是识货的,这本幼学琼林确实是比《三字经》更好的蒙学教材。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对孩子来说空泛的经义,肯定没有图文并茂的百科全书有趣。 而且苏泽还给书上做了标点符号,方知府一开始觉得这些符号碍事,可是很快就发现这要比自己断句方便多了,这又进一步的降低了阅读的门槛。 听说一些家里没孩童的百姓也开始购买这本书,就是为了识字,方知府也感到很欣慰,教化本来也是父母官的职责之一。 读书人并不怕读书识字的人少了,这些普通百姓识字又不是为了科举,识字的人多了,能读得懂朝廷的告示,对地方官反而是好事。 方知府也知道这本书的编写难度,不仅仅要知识驳杂,还要能将大道理用浅显的句子讲出来,这就不是普通儒生能做到的了。 虽然苏泽在书中也有些和主流不同的内容,比如天地宇宙的解释这些问题上,又或者这最后一章格物篇。 方知府作为高学历人才,自然是懂得阳明心学的。 不过阳明心学中的格物致知,似乎不是苏泽这个意思啊? 可是苏泽在格物篇所写的这些小实验颇为有趣,方知府也忍不住照着尝试了几个,都得到了和书中同样的结果。 而且苏泽对这些实验现象不仅仅做了原理上的解释,还给出了定量计算的方法,格物和算学结合,又让这些小实验更有深度。 有趣。 放下手里的实验,方知府再次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的“难得糊涂”。 好字! 方若兰让小厮去装裱字,却被方知府截胡,挂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方若兰恨的牙痒痒的,故意将凉茶熬的更苦了,但是方知府依然坚持喝了半个月的苦茶,将这幅字夺了过来。 方知府铺开纸,照着苏泽的字临摹起来,可是写完之后立刻揉成一团。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是苏泽这幅字暗藏画竹技法,每一个笔画位置都做了精巧的安排,才能有这种乱中有序的感觉。 没有十几年绘画功力,还要杂糅天下书法大家的精华,才能写出这样的字。 苏泽一个区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什么能写出这样的字? 不过方知府也知道了女儿和苏泽见面的事情,勒令方若兰不得出门。 方若兰也知道理亏,不过通过养济院,方若兰和苏泽也通起了书信。 方知府放下笔,马上就要年底了,过完年二月份就要举行童子试。 童子试分成三场,分别是县试、府试和院试。 县试试本县主持的,白知县担任主考官,海瑞这个县学教谕担任监考官,题目就是知县或者教谕出。 通过县试的,则在三月份立刻参加延平府的府试。 这时候各县通过县试的士子,就要齐聚倚郭的南平县参加府衙主持的府试。 府试由方知府担任主考官,府学教授担任监考官,题目是知府或者教授出。 等通过府试,就可以参加四五月份在学道衙门组织的道试了。 道试的题目是福建省学政出题,但是不需要到府城考试,只需要在各府本地考试就行,各地知府担任监考官,道试通过的就可以成为童生,也就是秀才了。 成为秀才就算是成为最低层次的特权阶级了,和享受免役二人,入府学县学领廪供的资格。 三场考试结束,才是举人资格的乡试。 乡试就要去福州府城了,各省乡试的主考官都是皇帝钦定的,从明中期开始只能由翰林官才能担任,从这个方面也说明乡试的重要性。 毕竟只要考中举人,就是可以授官了。 乡试一般在八月举行,如果苏泽今年能考上秀才,也能赶得上八月的秋闱。 必须要中个举人! 方知府定下最低的标准,二十几岁的举人并不是要求很高吧? 其实方知府的要求还真不算高。 现代人总以为古人是皓首穷经,四五十岁才能中进士。 而实际上,明代进士的平均年龄是37岁。举人的平均年龄虽然没有足够样本统计,但是考证科举大省的福建,举人平均年龄也只有26岁。 读书这件事,真的是看天分的。 并不说读四十年书就能考上清北,真正的能考上清北的人,十几岁就能考上了。 二十几岁的举人其实很常见,苏泽就算是现在这个年纪中进士,世人也不会惊奇。 明代最年轻的进士是十四岁。 没有系统,苏泽还真的卷不过这个时代的读书人。 方知府如今和海瑞相谈甚欢。 方知府本身不是那种贪官酷吏,他做官也是有追求的。 上一次方知府出手,用雷霆手段对付蔡家,也让海瑞对方知府非常钦佩。 以前的海瑞只知道一腔热血要抑制豪强,但是直到方知府出手,海瑞才知道要如何打击豪强。 方知府也将海瑞视作好友,海瑞虽然只是举人,但是读书见识不凡,也是真的亲民。 方知府很喜欢他的为人,也和他讲了不少为政的难处。 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成了好友。 方知府也从海瑞那边拿到了苏泽的试作(升级到lv6),看过了之后方知府还有有些忧心。 苏泽的水平通过县试考个秀才没问题,但是明年八月份的乡试秋闱,似乎还差了点意思。 不过上一次海瑞拿来的新作,似乎水平又高了一些,按照海瑞的说法,如果这文章放在云贵这种地方去参加乡试,应该就能中举了。 大明朝也是有科举考试移民的,不过明代的科举移民不是去南北直隶,反而南北直隶是全国最卷的地方。 真正适合移民的,是云贵辽东这种边境地区。 让苏泽去移民? 算了,那边太远了,按照海瑞的说法,苏泽只是系统学习科举太晚了,他天分是很高的,学习进展也是飞快。 方知府也看过苏泽才到县学读书的试作,那时候确实连秀才都考不上,可是现在的试作已经考个秀才绰绰有余。 这篇新作就比上一篇试作写的好了不少,此子读书确实进境飞快。 乡试的主考官是朝廷派下来的翰林官,也不是方知府能影响的,乡试也只能靠苏泽自己了。 就当做对苏泽的考验吧,若是真的考不过,实在不行就先定亲吧? 乡试三年一次,总不能将女儿再留三年吧? 方知府再次降低了标准,顿时觉得墙上难得糊涂四个字有些嘲讽。 “把那副字收起来,还送到小姐房里去。” 方知府喊来小厮,再次看到府衙匾额“明镜高悬”四个字,顿时觉得这四个字顺眼了不少。 快要临近过年了,虽然海上还有倭寇,但是陆地上基本上安全了。 老百姓的生活恢复了正常,今年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但是年关也总是要过。 忙碌了一年,好歹也要放松一下。 苏泽家的书铺生意火爆了起来。 红纸,是过年最大的需求。 还是上次于家书铺留下来的伙计伶俐,他提醒林德清给两家铺子买了一批铅山红纸,果然在年前赚了一笔。 读书人走亲访友要送大红拜帖,普通百姓也只有过年才会用上红纸,贴在家里增添一丝喜庆。 苏泽看着铅山进来的红纸,江西铅山县是大明最重要的造纸基地,而红纸就是在普通纸上染上红花汁做成的。 不过这红色远不如后世的红纸鲜艳,只是淡淡的红色。 染布用的茜草,染纸用的红花,其实红色都偏淡红色,最早的真正鲜艳红色,还是从胭脂虫里提取出来的。 胭脂虫是一种产于美洲的特殊虫子,以仙人掌为食,西班牙人发现了这种虫子之后,立刻带回了西班牙,才出现了文艺复兴时代那些鲜红颜料的绘画。 要不然派人去马尼拉看看?有没有胭脂虫的染料? 不过制作红纸这东西也没多大的利润,明代造纸工艺已经非常成熟了,竹纸和皮纸都非常的发达了。 南方因为竹子多,纸的价格也不高,要不然苏泽的报纸成本也不会压得这么低。 于家这个书铺的伙计办事伶俐,这些日子林德清也将他的家底查清楚了,他的身契也捏在于宗远手里。 苏泽干脆将他从于家书铺挖过来,安排他做了自家书店的掌柜的,不过进书和盘账依然交给林德清管理,算是一个分店的掌柜的。 这个伙计千恩万谢,苏泽又补了两个办理伶俐身世清白的伙计,两家书铺的生意都红火起来。 快到年关了,海瑞也停了课程。 海瑞是今年初任官,明代官员三年才能告假探亲一次,所以海瑞也要留在南平过年。 不过他已经计划明年开春将老母和妻子接过来,只是托乡人给家中送去了过年的东西,就在县学中准备过年。 让苏泽意外的是于宗远从福州府赶了回来,说是在福州左卫告了病假,先回来过年。 苏泽也是无语,福州左卫是朝廷大卫所,卫所官兵自然要在卫所过年,他这个才上任的总旗就敢请假,上官竟然也批假,这福州左卫的军纪可见一斑。 实际上于宗远要不是明年需要参加武举,他根本就不会去福州左卫营地坐营。 像他这样的子弟,领一份空饷就可以了,难道还真的去营房操练啊。 不过回来也好,就省的苏泽去福州送年节礼物了。 和现代人一样,大明人在年前要去给亲人朋友送礼。 苏泽这次去南平县,就是为了送礼去的。 如今也是手头阔绰了,送礼自然不能寒酸,首先是林清材和陈朝源这两个同窗好友。 苏泽送的是海上抢的两套瓷器,泉州从宋代开始就是东南地区的瓷器之都,南宋时期泉州港的商船云集,将瓷器用商船运送到海外去。 明初泉州城的瓷器行业短暂衰落,如今也重新恢复了当年百窑齐开的盛况。 不过泉州瓷是典型的出口瓷器,内容和形式都是更贴近买方的需求。 就比如说泉州瓷匠画耶稣的水平,那可是要比欧洲的工匠高不少的。 苏泽挑选的自然是更中式一些的瓷器,林清材和陈朝源惊喜的收下礼物,也向苏泽回送了礼物。 于家上下苏泽也送了礼物,于指挥使和于大公子苏泽送了一套刀剑,也不知道是打劫的哪艘商船上的。 苏泽又亲自写了一副牡丹亭的扇面,送给爱好戏文又大字不识一个的于夫人。 至于头号天使投资人于二公子,苏泽亲自登门,送上了一套精美的首饰。 不用说,自然也是海上抢劫的。 于二公子也是豪气,当场将那匹凤阳马赠送给了苏泽。 一匹马的价格,可要比苏泽送的那些首饰贵多了。 于宗远说道:“上次要不是苏兄送来的军功,我这辈子就只能在南平县做个富家翁了。” “我爹说了,武举过后给我运作下,日后要是能弄个千户官身,就算是不能传之子孙,那也能保一世富贵了。” 于宗远对于争夺家产还有不甘心,但要是自己也能混个军职,那也算是不亏了。 又约定了年后苏泽去福州府找于宗远,于宗远忙着回府筹备过年的事情,匆忙和苏泽告辞。 送完了头号天使投资人,苏泽又到知府衙门送上拜帖,送上了给方知府的礼物。 方若兰还没出阁,如果直接送她礼物怕是要被方知府追杀。 方知府给苏泽起了表字,苏泽以子侄弟子的利益送上礼物,这也是正常的礼尚往来。 苏泽将两瓶花香精露送给了李夫人,一瓶是富贵浓烈的芍药香,一瓶是清新淡雅的茉莉香。 而送给方知府的,是一副苏泽装裱好的字。 苏泽写的是郑板桥论述自己书法的名篇《行书论书》,这既是一副字帖,又是郑板桥对自己书法理论的总结。 郑板桥的字是六分半体,隶书中有一种字体叫做“八分书”,六分半就是以隶书为基础,加入行书楷书字体。 而他的字大小不一,长短、方圆、肥瘦、疏密错落穿插,如“乱石铺街”,纵放中含着规矩。看似随笔挥洒,整体观之却产生跳跃灵动的节奏感。 这幅字即使书法技巧的展示,又是书法理论的总结,果然方知府收到这份礼物大喜,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日夜临摹。 名贵的礼物海瑞肯定不肯收,苏泽绞尽脑汁,将所知道的散文全部誊抄下来,完成了《古文观止》的初稿。 当日和海瑞商议编书,因为各种事情耽误了半年,苏泽最近才腾出时间抄完了古文。 海瑞果然爱不释手,直等到校对完毕年后排版印刷。 白知县、孙典史,还有熊母、黄提举等熟人那边都送上了礼物,苏泽又在南平县采购了一番。 等到府衙县衙封了印,商铺也关了门,在南平当差和做事的林显扬、林德清等人也终于放了假。 一行人带着年节礼物,浩浩荡荡的返回长宁卫。 接下来的除夕守岁,正月拜年都和现代习俗没什么区别。 今年长宁卫吃饱了肚子,日子也越来越好,家祠出钱又从城里烟花匠那边定了一批烟花,随着漫山遍野的烟花,苏泽看着欣欣向荣的长宁卫,心中也充满了成就感。 而苏泽送给林默珺的礼物,是一杆用百炼钢打造的红缨枪。 看着林默珺灵活甩动长枪的飒爽样子,苏泽又感觉自己11点的力量属性不够了。 家老阿公,九姑婆等人也送上礼物,只可惜那个技能一点都没涨。 苏泽微微有些遗憾,看来这种人情往来顶多算是送礼,刷不了那个技能。 卫所的新年让苏泽忙到了元宵后。 府县衙门重新开印,县衙贴出布告,嘉靖三十四年,乙卯年的县试报名工作开始了! 说实话明代风俗和现代很接近了,过年大段的水也没必要。 这一章就是总结一下主角经营的社会关系。 嘉靖三十四年,朝堂发生的大事逐渐和主角开始产生关联。 求月票,求支持! (本章完) 第169章 县试前 县学中,海瑞正在给三人突击讲课。 县试的日子出来了,二月初十。 其实在县试这个层次,科举并没有那么严肃。 原因也很简单,童子试三场,县试只是一场资格类的考试,通过了县试只是取得府试资格。 海瑞今天没有讲四书五经,而是给三人讲县试的规矩。 “这几日就可以去礼房报名了,报名之后还要交上打格考卷纸和素纸稿纸各二十张。” 县试的答卷纸和草稿纸都是要考生自己准备的,但是为了防止考试作弊,这些卷子要提前交到县衙礼房,检验完成后再打乱发给所有的考生。 其实在真正答卷的时候,只用到三张答卷纸和九张稿纸,剩余的纸自然也不会发还给考生,而是当做县衙办公用纸。 苏泽也忍不住吐槽,这些人是一点油水都不放过啊。 海瑞继续说道:“县试的流程你们都知道了吧?我再讲一遍注意事项。” “县试考三场,第一场考的经义,《四书义》和《五经义》各一道,帖体诗一首。” “本朝最重经义,刷人也主要在第一天的考试中,只要经义通了,贴体诗只要声韵不出错即可,而后两场基本上不黜落考生。” 时人最重八股,有些私塾甚至连后两项考试内容都懒得教,反正只要经义合格就能考上,何必浪费时间在其他上面。 海瑞继续说道:“第二场考诏浩表判论,只要格式不出问题,莫要说些悖逆的话,并不会黜落人。” 说完海瑞看了一眼苏泽,他对现在苏泽的经义能力已经很认可了,但是怕他脑子发热在卷子里写一些反动的内容。 诏浩表判论,诏就是衙门的公文,表是表彰文书,判就是判决书,这些就是公文写作,格式对了就行。 “最后一道是策论,以往年度黜人大多是避讳的问题,县试不是殿试,四平八稳就可以了。” 科举考试从诞生以来,考试侧重点也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大概脉络就是从唐代最重“文”,到宋代最重“论”,再到明代最重“经”。 唐代科举考试重视的诗词,也就是个人的文学素养。 唐代科举并不是做官唯一的途径,唐时还有五姓七望这样的累世大族,进士官远没有大明这么贵重。 唐代科举,以诗文取士,也让整个科举考试舞弊严重,考试前行卷成风,很多文人都会赠送权贵诗词博取文名,或者依附于权贵获得推荐。 宋吸取唐代的教训,开始不重诗文,反过来重视实务策,也就是策论的写作。 但是实务策论的写作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对寒门子弟的不公平。 大家当然知道策论取士,取的是对国家有用的人才,但是策论这东西是普通人都能写的嘛? 寒门子弟连四书五经都不一定买得起,别说秦汉散文和史书了。 宋代策论要兼具文采和论据,这论据自然就是平时日常读书积累了。 寒门读书人在策论考试中自然是非常劣势,这就类似于如果高考不仅仅要考语数外,还要考音乐美术科研成果,这东西就不是普通人玩的了。 考策论的结果,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指向性太强。 宋之重臣,都要知贡举,就是主持过一次科举考试。 知贡举的大臣出的策论,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和政治立场录取考生,那被录取考生的政治倾向就肯定和知贡举的主考官相同。 所以宋代形成了缠斗了好几代的新旧党人,科举考试反而成了党争的工具。 明代再吸取前面的教训,诗文和策论虽然还有,但已经不是考试的主要内容了。 考的就是《四书五经经义》,朝廷给你把考试范围和考试教辅书都定好了,穷人富人都按照这个考! 所以虽然八股取士因为变态的考试内容和严格的考试格式,被后人视为落后的象征。 但如果放在现在,一场只考笔试的高考,和“素质教育”、推荐信录取的高考,普通人到底选哪个呢? 说到底,科举就是一场选拔性考试。 无论是什么考试内容,只要是选拔性考试,必然会选到最顶尖的人才。 听到海瑞讲完了之后,他说道:“这次我要避嫌,就不参加县试的监考了,你们好好努力。” 还没考试,县里就有风言风语了,三人都是海瑞的学生,都说海瑞会在县试中偏帮自己的学生。 海瑞直接向白知县申请了避嫌,风言风语才小了很多。 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海瑞这次离去。 三人中年纪最长的陈朝源说道: “这县试还有一些细枝末节,我也讲给苏兄听听吧。” 陈朝源说道: “苏兄要准备一些吃食,三场考试每一场都要考一天,是可以带食物进去的。” “不过馒头糕点这些东西最好别带,鸡蛋鸭蛋也要切开。” 苏泽疑惑的问道:“这是有什么忌讳吗?” 陈朝源摇头说道:“这不是什么忌讳,为了防止夹带,兵丁会掰开糕点馒头检查,鸡蛋鸭蛋也会捏开。” 苏泽想想了这个时代士兵的卫生水平,又想到他们用指头捏开这些食物的样子,顿时也没了胃口。 苏泽连忙说道:“我明白了,陈兄!” 陈朝源说道:“我第一次县试没人和我说这些,带进去的馒头被捏的稀碎。” “文房四宝自然不用说了,油纸和香囊也是需要准备的。” 这下子连林清材都看向陈朝源,他也参加过县试,可没准备这些东西。 陈朝源说道:“这也是经验之谈,考棚简陋,还会漏风漏雨,进去之后先用油纸封上,一旦下雨也有个遮挡。” “我有一次考试,外面下小雨考棚内下大雨,我是顶着衣服遮着考卷才完成答题的,最后还因为墨迹晕染开了被黜落了。” 好惨。 苏泽又问道:“那香囊呢?” 陈朝源说道:“这考棚有位置好的,自然有位置差的,位置最差的就是茅房边上的,而且考棚中多有异味,带着香囊是为了遮味的。” 陈朝源叹息一声说道:“考棚被称之为‘号间’,环境比县衙大牢也没好到哪里去,还好县试不锁院,只考三天而且考完每一场都能回家,那些身体稍弱的参加乡试回来都要大病一场。” 苏泽也沉默了,看来身体不好还不能参加科举。 这些都是陈朝源多次参加县试的宝贵经验,苏泽和林清材连忙向他表示感谢。 陈朝源说完之后,有些低落的说道:“今年是我最后一次考了,若是再考不过,那就跟着我族兄做状师去了。” 说到了这个话题,气氛就凝重了许多。 陈家并不富裕,不可能供陈朝源无休止的科举下去的。 大部分的读书人,也都会给自己定下一个期限,那些考到白头发的老童生还是很少的。 陈朝源已经快要三十岁了,他儿子都要快要开蒙读书了,家里不可能供养两个读书人。 陈朝源笑了一下说道:“还多谢汝霖给我找了一份差事,若是今年再不中,那我就在编辑部好好做事了。” 苏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陈朝源和林清材的科举水平,如果用系统评分那就是lv4的水平。 能不能考中也要看运气,或者判卷考官的个人喜好,甚至连考场座位的位置好不好,下不下雨都有可能成为影响他们成绩的原因。 谈完了科举的话题,三人结伴前往礼房登记报名,还没到县衙就看到黑压压的人。 苏泽也被惊到了,他没想到南平县竟然有这么多读书人。 陈朝源说道:“去岁我们南平县参加县试的足有四百多人,今年只多不少。” 苏泽惊讶的说道:“这么多?” 陈朝源说道:“这还多?福州府那边县试的就有一千多人,我们已经少多了。” 好吧,福建不愧是科举大省,考生果然多啊。 陈朝源说道:“其实苏兄不必担心,这些人里面大部分人都是来体验一下的,为了熟悉考场和考试流程,为日后进学立个目标来的。” 苏泽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和后世大一参加公务员考试一样,大部分人来县试就是练手的。 排了半天的队伍,三人终于排进了县衙,刚进县衙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林显达看到苏泽,立刻迎接了上去。 “阿泽兄弟,我等伱好久了,我这就带你去礼房登记。” 周围的读书人对苏泽怒目而视,但是几个人认出苏泽之后,众人纷纷移开目光。 林显达在承发司做事,和县衙各房都有接触,他办事伶俐是白知县眼前的红人。 苏泽笑了笑说道:“都快要排到了,多谢显达兄弟了。” 林显达想了想说道:“那我陪阿泽兄弟一起排。” 苏泽第一次来县衙礼房就交了周秀才的保书和证明文件了,如果全县的读书人都在这个时候送审证明材料,那礼房的人加班也忙不过来。 大部分的读书人,都早就已经确认过了考试资格,所谓报名就是确定参考的程序罢了。 所以队伍排的很快,进了礼房之后,苏泽看见一排条桌,五个吏员坐在后面,苏泽很快就被喊到了最边上的桌子前。 这个老吏不就是苏泽第一次来县衙时候,学习到那个技能的老吏吗? 看到苏泽的名字,老吏抬起眼睛,看到苏泽之后立刻热情的说道:“苏公子稍等,马上就好!” 苏泽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老吏的时候,他以保书字迹潦草让自己回去重写的样子,和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礼房老吏现在哪里敢得罪苏泽,府衙县衙都看中的读书人,连致仕蔡员外都能逼死的狠人,又是整个延平府最著名的《拍案惊奇》的主编。 不一会儿,这个老吏登记好《考用簿》,让苏泽签字画押后,又迅速从后面拿出一枚木牌。 甲六。 县试就已经开始糊名了,这牌子就是苏泽的准考证号码,他在县试卷子上不能写自己的名字,就只能写甲六这个号码。 县试考三天,但不是连续考的,考一场休息两天再考。 考过一场会放一次榜,只有通过的考生才能考下一场。 除了最后一次的正式放榜,前两次放榜也只会写通过考生的考号。 苏泽接过了木牌,老吏又谄媚的说道:“甲六是去年案首的考号,祝愿苏公子考运如虹!” 好嘛,这不就是退役明星的球服号码吗?这也能当做人情来送? 陈朝源和林清材也登记完毕。 陈朝源是甲十八,林清材是丙七。 陈朝源看到苏泽的号牌:“恭喜苏兄了,甲六可是去年案首的号牌。” 陈朝源低声说道:“若是往日,这号牌至少要五两银子。” 苏泽现在也不是以前那个穷鬼了,但是他还是被这五两银子惊到了。 这么一个号码五两银子? 陈朝源低声说道:“去年案首的号牌五两银子,考上童生的号牌四两银子,只考过府试的号牌三两银子,仅考过县试的号牌二两银子。” “若是来的晚了,花钱还买不到呢,看来是有人打过招呼了。” 苏泽也是无语,果然大明朝的衙门是明码标价,果然是“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 果然还没到门口,就见到县衙衙役陈伯飞站在门口,他笑着对苏泽说道: “苏相公,拿到号牌了?” 苏泽这才知道这是陈伯飞打的招呼,陈伯飞拱手说道:“祝苏相公高中案首!” 接下来几天,苏泽都在认真读书刷题,林德清送来了最新的《时文选刊》,这都是南北直隶进士当年参加科举时候的八股文合集,苏泽照着题目写了几篇文章,又仔细揣摩题目的真意,又涨了不少科举技能经验。 【摹写八股,科举技能30,lv6,993/3000】 lv6的科举技能参加县试绰绰有余了,不过苏泽的目标是八月份的秋闱乡试,按照现在这个进度,勉强能在乡试前将科举肝到lv10 苏泽看着面板: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12 力量:11(前文勘误,是11) 敏捷:6 魅力:6 剩余属性点:0 看来剩下的都要加智力属性点了。 二月五日,惠民药局黄提举送来一只香囊,转眼就到了县试前的日子。 前文勘误,力量是11,前文已经改了。 抱歉抱歉。 (本章完) 第170章 县试(求月票) 苏泽看着香囊上的刺绣,好半天才认出来,这大概是鲤鱼? 鲤鱼跃龙门,这是大明对读书人最吉利的祝福。 唐人尤其爱鲤,以鲤鱼为祥瑞,高官要佩戴鱼袋,鱼袋中要装鱼符。 这种风潮传到倭国,有男孩的倭国家庭,端午节这天要在家门口立鲤鱼旗,也是取的鲤鱼跃龙门的寓意。 如今大明官员已经不用鱼袋了,鲤鱼图案的香囊则成了应试士子们讨吉祥佩戴的平常事物,颇有一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意味。 只不过这方小姐的刺绣,实在是一言难尽。 勉强能认出是鲤鱼,针法也是歪歪斜斜的,风格上颇有些后世搞笑表情包的感觉,苏泽忍住笑意,虽然这香囊的样子丑,但是味道清新淡雅,足以见到这位知府家大小姐在香道上的造诣远超女工刺绣。 县试前两天,林良珺和长宁卫办事的人一起找到了苏泽,小萝卜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苏泽: “这是我哥给你的。” 又是香囊? 苏泽接过香囊,同样绣着一条鲤鱼。 如果说方若兰的绣工是带着一些抽象艺术的元素,可以归结于后现代主义的表现手法的话。 那林默珺的绣工就是大开大合,进军到象征主义的高度,横平竖直的走线,颇有些后世军品的简约风格,如果不是苏泽理解能力出众,怕是无法想到这是一只鲤鱼。 哭笑不得的收下香囊,苏泽只好将两个香囊都佩戴在身上。 到了县试这天,考院门口已经站满了应试的士子。 整个南平县的读书人齐聚于此,苏泽放眼看去,大部分都是稚嫩的面孔。 童子试还是童子居多啊,那种皓首穷经的老童生也不是没有,但是在福建毕竟商业气氛浓郁,总是科举不第基本上也都转行了。 考院在县城的东南门附近,这座建筑的唯一用途就是举行科举考试。 县试和府试都会在这里进行,为了防止考试作弊,负责主考的县令和监考官,以及礼房挑选出来誊抄卷子的书吏,都会提前关在考院中。 虽然只是县试,程序上已经很完备了,至少形式上没有作弊的空间。 负责看守考院,检查考生的士兵,也是从别县调来的卫所士兵。 并不是说不能作弊,而是作弊的成本高了,至少对大部分人士子是公平的。 在考院边上的酒楼中,也坐着一群读书人。 以黄时行为首的秀才们,每年县试府试的时候也会在楼上聚会。 当有考生出来后,就有秀才询问考题传到楼上,在场的秀才当场作题,然后公推出一名“楼上案首”来。 这种行为就类似于高考结束后关注高考作文题,公考上岸之后做行测一样,属于已经上岸的人“怀念”过往苦读时光,实际上是寻求一份自我满足感的行为。 要不然高考结束怎么不做数学题的?还不是只有语文题目还能看得懂,数学题早就已经看不懂罢了。 聚会的主角自然是黄时行了,虽然经受了《拍案惊奇》的打击,但是黄时行毕竟是有秀才功名的,也是被延平书院山长陈默群认可,是这一届中最有可能中举的读书人。 读书人的圈子,也讲究一个宁为凤尾不为鸡头。 南平本地的举人,一般会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和海瑞一样,不再继续科举,直接去京师吏部等待授官。 就算是不入品的学官也是官,若是能考成优秀,也未必不能出任一方知县,成为百里侯。 而剩余的举人,按照大明朝的规矩,落榜的举人是要入国子监读书,然后参加下一次贡试的。 入国子监读书,叫做“入监”举人,如今南北二京的国子监虽然文风不盛,但是在国子监读书可以免去在京城高昂的住宿和餐饮费用,还能和同道一起学习切磋,是普通家庭举人的好选择。 如果不在国子监读书的,其实在大明的律令中是违法行为。 嘉靖五年和嘉靖二十七年,皇帝明发谕令,要继续参加贡试的举人,必须要有在国子监中入监的读书学籍,否则不允许参加贡试。 实际上这些谕令根本没有效果,比如明发谕令后的嘉靖二十八年的贡试上,入监考生的比例不足三成,但是最后也都认可了这些进士的资格。 而这些不入监的考生,以举人候补官员的身份,就可以享受普通百姓没有的自由。 真的做了进士之后,肯定要听从朝廷安排做官,再也没有这样的自由生活。 所以很多人就会在这个时候四处游学,比如在有名的书院中学习。 也有借着游学之名游山玩水的,甚至还有借着举人身份跑商的。 还有的举人干脆效仿古之游侠,号称儒侠四处行侠仗义。 如比方知府的小舅子,方若兰的舅父李贽,中了举人之后就四处游玩讲学,著书立传,也被人奉为上宾,到了哪里都有人赞助,就仿佛全国巡回演出的明星一样。 这也是苏泽要考举人的原因。 考中举人,就有了普通百姓没有的自由,苏泽就可以离开南平、延平乃至福建,积累造反的力量。 也因为本地举人都不在本地,所以黄时行这个“最有希望中举”的秀才,就成了延平府年青一代读书人的领袖。 颇有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意思。 黄时行被众人围住,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 这时候已经有考生提着考篮来到考院门口了。 这种篮子扎着红绳,里面放着笔墨砚台这些文具。 苏泽的考蓝是从于家书铺拿的,笔墨和砚台都检查过之后,上面没有文字或者夹缝,再加上一些食物放在一起,连同一块油布盖在考蓝上,苏泽也来到了考院前。 周秀才是苏泽作保的廪生,在他身边聚集了一群读书人,这些都是由他作保的士子。 苏泽拿着互结亲供单,排队接受检查,不过这种检查基本上也就是形式上的,整个南平县就这些读书人,苏泽又是如今南平县有名的读书人,很快就通过了检查。 一阵鞭炮声响起,这叫做“三炮”,也就是考院开门的考试铃声。 考试当天会放三次鞭炮,早上三四点,县城四门和附近的村子都会放的头炮,提醒考生做好准备。 一个时辰后会放二炮,距离考院远的考生可以出发了。 第三炮就是考院开门的鞭炮声,苏泽和陪他送考的林显扬道别,提着考蓝进了考院。 接下来就是入考院的搜身检查了,虽然明代科举还没有清代检查腚眼那么变态,但是士兵搜身的速度还是很慢的,和苏泽一起的都是周秀才作保的考生,他们都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其他人。 廪生作保是十人联保的,也就说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出问题,其余人都要取消考试资格。 不过南平县的县学教谕是海瑞,南平的学风还是比较正的,倒是没有出现夹带作弊的人。 等到进了考院,苏泽才知道陈朝源所说的简陋,竟然简陋到了这种地步。 比后世办公室格子间还小的考棚,只有一块木板和砖石垒起来的凳子,使用面积和蹲厕差不多。 斑驳的墙体和镂空的顶棚,陈朝源外面下小雨里面下大雨的所言非虚。 苏泽拿着号牌,甲六不仅仅是考试证号,也是考试位置的标记,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考棚。 这时候苏泽才知道,为什么前任案首的考号能卖五两银子。 因为是前任案首的考棚,应该是最近修复过的,屋顶起码是不漏雨了,墙也要比别的考棚白了很多。 不愧是价值五两银子的雅座!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苏泽走进考棚,将木牌挂在考棚边上,等待书吏最后一次核对身份。 分发三份答卷纸,九份草稿纸后,白知县带领手下锁上了考院大门,南平县乙卯年县试考试开始了。 在白知县宣布考试开始后,每一个考场区域内,都有一名卫所兵举着木牌,开始在考场区域内走走停停。 第一道《四书义》的题目就写在了这个牌子上,考棚中的考生要先将题目誊抄到稿纸上,作答完毕之后再誊抄到打格的考卷纸上。 “不亦说乎,有朋” 看到这道题目,苏泽就听到了考棚中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竟然第一道四书义就是一道截搭题! 截搭题,就是将四书五经中两句话,甚至多句话截取搭在一起出的题目。 这句话并不是四书五经中的原文,难度自然要比普通的单句题或者多句题难的多! 首先要通读四书,才能知道这道题目的出处,然后还要根据截搭之后的题目作答。 其实明代科举在贡试中很少出截搭题,但是在县试中很多出卷的县令为了偷懒,就偏爱出截搭题。 因为截搭题难,所以黜落普通考生特别快,有时候第一场考试,就能刷掉足够的考生,改卷子也非常容易。 不过出题人高兴了,做题人就要暗暗问候白知县的祖宗了。 不过其实这种截搭题,倒也不是故意为难考生。 到嘉靖年,大明朝廷已经举办了这么多次的科举。 时文选刊也出了这么多期,四书上的内容基本上都出的差不多了。 而出了科场舞弊,那主考官是要掉脑袋的。 有些常用的题目,卷到极点的考生已经将名家名篇都背熟了。 可怕就怕一个考场出两个卷王,那出现两份雷同的试卷,主考官还活不活了? 不过苏泽拿到这个题目,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种截搭题虽然巧妙,但是只要有了正确的破题思路,基本上就稳了。 苏泽提起笔,这种题目其实有点类似于现代人的智力游戏。 首先看两句的出处。 其实这两句上过学的基本上都读过。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不过如果按照这句原文来破题,那就落入出题人的陷阱了。 八股文破题必须紧扣题目,也就是要对应“不亦说乎,有朋”来破。 这时候要扣住朱熹的集注来破。 朱熹集注上对“说”的释义,“学者,将以行之也。时习之,则所学者在我,故说”。 这句话朱熹注释的很巧妙,点出了学习和实践的关系。 苏泽虽然不喜欢朱熹,但是这句话他是很认同的。 “学习了就要实践,实践了知识就转化为我自己的知识,所以会感觉到愉悦。” 说就是通“悦”,就是愉悦的意思。 苏泽破题就从学习实践之悦开始,他提笔写道: “说以学而深,可决其朋之有矣。” 这句话的意思是,能从学习到实践为乐,能从所学中得到快乐,那就自然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跟从。 这样破题既写出了读书和实践的辩证关系,又符合儒家君子之朋的定义,可以说是破题的相当的巧妙了。 破题没有问题,接下来的部分苏泽就开始写他的实践论了。 【蓝色被动——旁征博引】 【金色被动——六经注我】 这两个被动技能让苏泽脑袋空前的清明,各种引经据典,硬生生的将这个题目歪到了最后的论点——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方法,穷究真理是天地之间最愉悦的事情,而真理必然是越辩越明的,能践行真理之路的人一定会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追随。 洋洋洒洒写完一篇八股文,苏泽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别字和犯忌讳,这才誊抄到了考卷纸上。 就这样已经半个时辰过去,又有小吏拿着笔,开始查看考生们答题的进度。 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书吏过来检查进度,查看稿纸上的字和答卷纸上的字数,并且记录在考簿之上。 这就是怕考生和邻间的考生作弊,如果草稿纸上一个字不写,就开始直接在考卷纸上做答,那就有领座考生帮着代答的嫌疑。 等到苏泽誊抄完毕,已经到了上午九点,五名卫所兵举着牌,这是五经义的题目。 大明只要求治一经,你治什么经就答什么经的题,苏泽将《春秋》题目抄下来,这道题中规中矩没什么花活儿,苏泽很快就写出了答案。 接下来的试帖诗也四平八稳,苏泽最后检查了一遍,干脆就喊来书吏,交卷! 这个八股文题目出自八股文教材《曲园课孙草》中的三十篇范文。 当然后面的实践论是肥鸟魔改的。 (本章完) 第171章 榜一 这卷子也不是随便就能提前交的。 第一场考试到了下午四点以后才可以交卷,而且交卷也不是立刻就能出考院的,要等到凑到五十人,由白知县亲自来打开锁院的大锁,才能放第一批人出去。 考场是锁院的,总不能交卷一个人知县大老爷就来开门吧?那不就是成了看门大爷了吗? 苏泽到了考院门口,几个卫所兵正在跺脚取暖。 苏泽这才看过去,今年福建的天气也反常了一些,过年期间还下了一场雪。 往年延平府这个地方是见不到雪的。 虽说是瑞雪兆丰年,但是过年期间见到雪,卫所里的种植能手林七叔却皱着眉头。 瑞雪兆丰年的说法在北方好使,在南方就不一定了,这样寒冷的气候会影响年后的春耕。 果然林七叔的猜测没错,现在都二月初十了,年都过去了四十天了,天气依然没有转暖。 往年老百姓都要准备春耕了,今年却只能闲坐在家里。 已经有存粮的长宁卫倒是还好,可那些没有存粮百姓就心慌了。 眼前这几个卫所兵,是从别的县掉过来的,应该是县城周围守备所的兵丁。 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考院中自然不能生火,只能靠跺脚来驱逐寒气。 也不知道北方的天气如何,若是比往年冷,那又要冻死不少人了。 到底是不是小冰河时期苏泽不知道,但是听卫所的老人说,这些年的冬天是越来越冷了,气候也反常。 半个时辰后,交卷的人日渐多了起来,县试很多考生就是过来体验考试气氛的,答不出来的自然提前交卷离开。 等到人聚集多了,一名礼房的帮书走向考院中央,向白知县禀告可以开锁了。 白知县此时正在巡视考场。 这道题是他的得意之作,可是逛了一圈发现大部分考生都不知道在答什么。 本县文教竟然堕落如斯! 又听到了这么快就聚集了出院的考生,白知县的脸色更难看了。 若是通过县试的士子取不足额,那就是本县文教有问题了,看来批改的时候要放放水,降低一下标准。 比如刚刚那个《拍案惊奇》编辑部的陈朝源,虽然作答并不符合自己的要求,但是也可以列入副榜。 白知县拿着钥匙,一眼就看到了排在第一位的是苏泽这个熟人。 难道他也答不出来? 白知县并不觉得是苏泽答出来题目才提前交卷,这次出题的难度他知道,云贵辽东这些科举落后地区的乡试都没这个难度,那些县里的读书人种子此时都在反复打磨第一道四书义的八股,哪里像苏泽这样轻松。 肯定是苏泽忙着其他事情,不能专心科举! 想到这里,白知县的脸色更不好了,他打开门锁后,对着苏泽说道: “科举制艺才是正途,莫要辜负了知府大人的青眼,辜负了海教谕的教导,莫要将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苏泽也是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不过白知县语气倒是诚恳,说的也是师长劝学的话。 苏泽对着白知县行了拜礼道:“多谢县尊大人教诲。” 白知县微微点头,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放着第一批考生出去了。 第一个交卷的苏泽挨了训,其余考生都颤颤惊惊的低着头出了考院。 此时已经天快黑了,考院对面的楼上却挂上了灯笼,几名书院学生已经站在门口,等待考生出来了。 见到苏泽,这些延平书院学生都是一愣,绕过他找到其他相熟的士子,向他们询问考题。 后面的人窃窃私语,苏泽倒是一点不在意,他提着考篮向《拍案惊奇》编辑部走去,考了一天他又累又饿,就想要好好吃上一顿。 “先生!” 苏泽听到一个熟悉的童音,正是报童头领彭安,提着一个篮子站在角落中。 彭安如今虽然还是没住进养济院,但是苏泽的讲课他一次不落,对苏泽一直都执弟子礼。 “这是方公子让我送来的食盒。” 彭安将一个精美的食盒递给苏泽,食盒摸起来还是温热的,这位方“公子”果然贴心。 “你等了多久了?回去同食吧。” 县试最晚可以考到晚上九点,陈朝源和林清材都很重视这次县试,肯定不会提前交卷,苏泽干脆邀请彭安一起回去吃。 彭安摇头说道:“学生还要回去分账,多谢先生了。” 他又顿了一下说道:“我也是刚到,差点赶不上先生考完。方公子就让我现在过来,就在考院门口等半个时辰,若是先生不出来就将食盒带回去。” 苏泽莞尔一笑,这方若兰也是有趣,原来自己不提前交卷就吃不上食盒了? 还是她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苏泽接过食盒,让彭安走夜路小心,就提着食盒返回住处。 考院对面的酒楼上,黄时行等人看到了四书义的考题,纷纷倒吸一口气。 其实这道题目的难度超纲了。 科举考试每个阶段的难度是不同的。 童子试的三场,也叫做小三试,县试、府试、道试,最难的自然是学政衙门主持的道试。 童子试、乡试和会试,这叫做大三试,最难的其实是乡试。 而这道题目的难度,已经可以用在乡试的考试中了! 黄时行最近也都在备考,看到这道题目也开始思考起来。 明代的截搭题还没有清代那么明目张胆,毕竟截取圣人经义,这本身也有些违背圣训。 到了清代礼部才明确规定了可以在科举考试中出截搭题。 所以好消息是,现在科举在会试中不会出现截搭题。 坏消息是,乡试中几乎都是截搭题,不会做截搭题的,在乡试中已经被淘汰了。 有能力挑战这道题的,都是秀才中的佼佼者,黄时行提起笔,开始在白纸上写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考院中已经开始给蜡烛了,每人三根蜡烛,最晚也就烧到晚上九点,还没完成答卷的考生已经开始着急了。 陈朝源已经答完草稿了,他又检查了一遍,这才开始誊抄考卷。 白知县则已经开始阅卷了。 不过县试阅卷时间紧任务重,白知县一个人一个通宵也看不完这么多的考卷。 所以基本上阅卷的都是白知县的师爷和县吏中的亲信。 这虽然并不符合朝廷制度,但是如今天下各县都是这么干的,法不责众嘛。 白知县会给两篇经义写上破题的思路,然后写一篇标准范文分发下去。 阅卷的就根据他给出的答案评卷子。 不过白知县也不完全信任手下这帮人,他分成两组交叉阅卷,如果两组都画叉的,那就直接黜落送不到他面前。 只要有一组判定中的,就会送给白知县最后仲裁。 陆续有考卷送到白知县面前,不过基本上都是一圈一叉的卷子,也就说是不能让两组阅卷的都认可的考卷。 白知县看了卷子,也觉得都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他暂时扣住这些卷子,若是录取人数不够,再从这些卷子上录取吧。 等到九点的梆子敲响,终于到了最后交卷的时候,陈朝源最后在烛光熄灭前检查了一遍,喊来卫兵交上了卷子。 林清材则是大脑空空,他看完了第一条四书义就懵了,强行做完已经天黑了,后面的五经义和试帖诗都是匆忙写的,最后是被强收走了卷子。 林清材出考院的时候都快要哭了,有的老童生比他还不堪,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传到楼上,黄时行放下手中的笔道:“成了!” 众人纷纷围过去。 黄时行的思路倒是和苏泽差不多,不过用典上面差了很多,空发议论多,论据支撑少,其实并不能算是上等的科举八股文。 但是能在短时间内破题并且完成八股创作,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果然黄时行是延平府举人之下第一人。 黄时行说道:“这题太难了,本县童生中能答对这道题的,怕是十之无一啊。” 众人纷纷点头,扪心自问让他们去考这道题目也要懵,别说这些童生了。 一想到苏泽,黄时行露出笑容。 归根到底还是要看科举的!等自己中了举人,再来收拾苏泽这个秀才都不是的家伙! 与此同时,白知县终于等到了一份画了两个圈的试卷。 看到卷子上破题的话: “说以学而深,可决其朋之有矣。” 白知县连连点头!这才是他要的破题思路! 卷子是吏员誊抄过的,白知县也看不出这到底是谁的卷子,他仔细的读了一遍,更是觉得这份卷子答的好。 学习实践的关系,追求“道”的态度,苏泽的这篇文章可以说都没有问题。 而实际上,白知县这篇题目中还隐含了他的政治倾向——那就是“君子有朋”。 白知县也有政治理想的! 千古以来,朋党这个词都是贬义词,包含结党营私的意思。 白知县在考上进士之后,和另外几个同年进士相互约定互相帮助,共同提携。 这当然不符合大明官场的“君子不党”的说法,但是严嵩有奸党,清流有清流党,白知县他们这些新进士科举第次太低,官都太小,两边都看不上他们,为了能在凶险的官场生存下来,只能接党互保互通有无。 而苏泽文中最求真理实践大道想通,所以君子自然会聚集起来的理论,正是说到了白知县的心坎中去了。 白知县看着誊抄过的考卷,考卷也是糊名的,“甲六”被糊在了卷子的装订线内,白知县记下这篇文章,等到张榜之后再看是县里那位俊杰。 阅卷工作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下午,总算是将所有的考卷都阅卷完毕,包括苏泽的卷子在内,得到双圈的考卷一共只有十份。 得到一圈一叉的考卷有五十份,白知县又从这五十份中挑选出四十份文采更好的,列入到了榜单内,这就是通过第一场考试的学子名单。 剩余的十份卷子,就是本次考试的副榜。 副榜的考生依然可以参加第二轮的考试,如果后面两场考试有倒霉蛋被黜落,那副榜靠前的人就可以递补上来。 不过大明科举最重的还是经义,后面两场只要不交白卷,或者不小心写上需要避讳的字,基本上是不会黜落的。 副榜约等于现代公考的面试候补名单,只有少数情况下前面考生作死放弃才有机会补上。 等这些都忙完了之后,已经到第三天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礼房的吏员开始忙碌,他们拿出一张红色的大纸。 大纸上有一个大大的“中”字,中字覆盖的区域叫做“团案”。 礼房的吏员拆开糊名,按照从内到外的顺序,按照名次将号牌写到了图案上。 比如苏泽是排名第一,他的“甲六”就写在榜单正中央的“中”字中心位置。 前二十名都在团案的内圈,也就是中字覆盖的部分,前二十名基本上不会被黜落,基本上保送府试了。 团案外侧是二十一名到五十名的号牌,这也是上了正榜。 如果号牌落在团案之外,那就是上副榜的了。 整个红榜最后送到白知县面前核对,将所有号牌和卷子核对完毕后,白知县盖上县衙官印,吩咐礼房的典史去考院外放榜。 这时候考院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就算是那些明知自己考不上的,也会心怀侥幸心理过来看看榜,万一中了呢? 苏泽、陈朝源和林清材三人也早早来到了广场上,要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看着乌泱泱的看榜考生,苏泽也生出一丝紧张的感觉。 陈朝源对苏泽说道:“苏兄,若是看到自己的字牌,千万不要露出异色,也不要高喊中榜,跟着人群退出去就好了。” 苏泽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何?” 陈朝源叹息一声说道:“还是我们福建科举竞争太激烈了,以前不用号牌的时候,考完第一场就会有人去举报科场舞弊,特别是案首和内榜的更会被质疑,甚至还闹出落榜考生联名去学政衙门告状的事情。”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文无第一,落榜的自然不服气,毕竟第一场考试就算是进了正榜,依然有被黜落的可能。 闹事的未必有证据,但是恶心人是有一手的,所以号牌制度也是为了保护那些中榜的考生,避免影响他们后面的考试。 只有第三场过后誊上名字的红榜,才是真的通过县试的名单。 果然有经验的考生都和陈朝源这样,默默的看了榜就离开。 苏泽走到榜前,看到“甲六”,就默默的退了出去,可以准备后面的考试了。 县试、府试都是资格性的考试,其实真正竞争的也就那点人,最后刷人的学政出题的道试。 在整个科举考试中,乡试的难度则是最大的。 上一科的乡试福建足足有两千三百人参加,但是福建的录取名额是多少呢?全省90人而已。 而举人考进士的录取率是多少呢? 上一次殿试,也就是嘉靖三十二年的会试,中进士的一共是403人,状元是福建福州府闽县的陈谨。 而全国参加会试的举人一共多少人呢,嘉靖年间也只有三千多人。 这么一比,福建乡试的录取率是39%,而进士的录取率是134%。 2020年,清华大学全国录取率是37%。 (本章完) 第172章 案首 等到离开了考院广场,苏泽这才对林陈二人说道:“我入围了。” 林清材露出艳羡的表情,陈朝源也一边恭喜苏泽一边说道:“我侥幸上了副榜。” 这下子林清材更郁闷了,不过陈朝源倒是没有太过兴奋。 副榜是递补榜单,后面两场考试也要参加。 但是进副榜就属于小组比分落后,小组出线要看前面球队表现了。 况且陈朝源在副榜上的名次也不靠前,被递补的概率不大。 所以面对林清材的恭喜,陈朝源也有些意志阑珊,他也不是第一次上副榜了,深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 不过好歹也入了副榜,苏泽恭喜了陈朝源之后,陈朝源说道: “第二场县试在明日卯时,汝霖兄快回去养精蓄锐。” 卯时就是凌晨五点,苏泽疑惑的问道:“为何这么早?” 陈朝源叹息说道:“还不是怕不中的士子闹事,第二场也叫做晨试,中午之前就能考完。” 苏泽也是无语了,由此可见大明朝的官府信用如何了。 固然有科举考试竞争激烈,士子们都对考中的不服气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确实科举舞弊严重,县中的读书人不信任官府。 其实别说是县试了,就连会试也是闹过舞弊案的,比如著名的明初南北榜案。 南北榜案众说纷纭,于家书铺里也有常有印刷的《南北榜秘辛》的小册子卖,这种地摊文学颇受欢迎,就是有可能被官府查禁,所以书铺都是到了傍晚才拿出来卖。 南北榜案是洪武年时候的事情,当时朱元璋以陈三省为主考官,最后会试结果中进士的全部都是南方人。 这引起了北方士人的强烈反对,朱元璋亲自审理案件,推翻了南榜的结果,钦点的进士全部都是北方人。 参与此案的主考官,同考官,监考官,陪考官全部获罪,而上书检举的大臣也同样获罪,这场明初的科举弊案,看似得到了很好的处理,其实还是留下了很大的后遗症。 南北方的经济文化发展不平衡,从南北榜案之后,朝廷就默认了南北士子的录取比例。 后来南北相争,反而给帝国的精英心中划下了隔阂。 科场弊案的处理结果也是疑点重重,第一次北方一人不取确实是有舞弊,但是朱元璋亲判又南方不取一人,其实还是他疑心南方士人在朝廷中势力太大,所以提拔北方士人的平衡术。 也就是说原本的腐败问题,最后用政治问题处理了。 这样的处理结果,固然是平衡了当时的朝廷局势,可是也加剧了普通读书人对于科举公正和严肃性的质疑。 皇帝亲自判卷的会试结果都是这么儿戏,后面的科举考试又有什么公正性可言呢? 后面几朝更是科举舞弊案件频发,更是加重了普通读书人的不满,朝廷的公信力已经丧失,再怎么做都是错的。 这之后,主考官提携同乡,以乡人抱团结党的行为越来越严重,这都是明初留下的祸根。 县试就是没有公信力,第二场考试都要在天亮前进场,苏泽也是服了。 返回编辑部,苏泽开始养精蓄锐。 虽然用了糊名、号牌登记制度,但是有心人已经打探到了第一场考试结果了。 登记考簿的书吏是人,县衙本身就和筛子一样,都不需要刻意打听,消息就传出去了。 就算是号称锁院的考院内,白知县也知道了榜首的甲六是苏泽了。 听到是苏泽,白知县也是非常错愕。 他本以为苏泽是答不出来提前交卷的,却没想到他答的这么好。 一想到苏泽当日在县学的精妙破题,看来此子还真的有几分急才。 再拿起考卷,看着内容,白知县更是觉得欣赏,他将苏泽的考卷誊抄下来,准备寄给几个同年同道好好观摩一下。 知府衙门后宅,方知府也知道了苏泽是榜一的事情。 一般来说,第一场县试的第一名,不出意外就是县试第一。 县试第一也叫做案首,府试的时候,县试案首一般都能中试。 这也算是官场潜规则了,你县试点的第一名,府试都考不过,那不是说明县试中有水分吗? 这不等于知府说知县工作做的不好吗? 方知府微微点头,可惜要等到考试结束,才能看到苏泽的卷子。 若是能考上秀才,也算是勉强合格了。 举人可以慢慢考嘛,反正自己也身体康健,倒是也不着急。 “把这个消息送到小姐房里去,别太刻意。” 贴身书童立刻会意。 当天晚上,方知府的晚餐多了几道他喜欢的肉菜,饭后还多了一道甜汤。 而彭安又带着满满一个大食盒,送到了苏泽暂住的地方。 吃着食盒中的食物,苏泽又看到香囊。 这位方大小姐的厨艺至少是lv10水平,怎么刺绣女工等级这么低? 想到对方书法诗词的造诣,看来是和女工八字不合? 第二天凌晨,林清材陪同两人来到考院,这一次卫所哨兵的搜检没这么严格了,还是按照上次的号牌,苏泽坐进了甲六的考棚。 此时天还没亮,书吏开始分发蜡烛。 第二场考试的内容是诏浩表判论,其实就是四种公文写作。 县试的要求很低,只要格式正确,内容上不做要求,主要就是考的公文格式。 因为天还没亮,这场考试又不是五经,大家考试内容都是一样的,就由县衙的礼房吏员宣读考试内容。 内容也很简单,这次考的是“浩”和“判”。 浩,也通诰。 这次县试的题目,是《节止酒浩》。 内容很简单,就是号召百姓珍惜粮食,少用粮食酿酒的朝廷政令。 这个文章算是送分题了,原因很简单,这是有范文的。 《尚书,周书》中就有一篇《酒浩》,作者是大名鼎鼎的周公旦,也是所有读书人必背的书目。 由此看来,白知县在第二场考试算是放水了,按照周公的思想写,套用现在的浩的格式就行了。 苏泽莞尔一笑,这《酒浩》也是很有意思的。 《酒浩》是中国第一篇禁酒令,除此之外,历史上一次经典的政治刺杀,也是通过《酒浩》来完成的。 北周权臣宇文护,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继位初期的权臣。 北周武帝宇文邕为了杀宇文护,就向宇文护说太后最近嗜酒,请宇文护入宫宣读《酒浩》劝谏太后。 宇文护并不知道刺杀计划,欣然入宫。还未等读完,宇文邕用玉笏从后面打他,宇文护倒在地上。侍卫上前将宇文护杀死,一代权臣就这样命丧皇宫。 你以为的权术,《琅琊榜》以天下围棋盘,人心为棋子,天罗地网步步紧逼。 实际上的权术,骗进宫里宰了。 而实际上,前者只见于家,后者才是政治斗争常态。 康麻子除鳌拜也是这套方案,可见这套方案的实用性。 当然,这也是因为鳌拜不读书,从宇文护之后,秉政的权臣就很少独自去后宫,就像是现代黑老大钓鱼都要戴头盔一样。 苏泽迅速写完了《节止酒浩》,然后就是判了。 判,就是判词。 不过这个题目考的也不是怎么判案子,而是怎么写判决书。 这个格式也是苏泽突击训练过的,案情也是很清楚明晰的,苏泽迅速写完了,然后改了错别字誊抄到了考卷上。 这期间,白知县也在苏泽的考棚前转了一圈,看到苏泽字迹工整,写的浩和判也都非常标准,心中也是很满意。 九点不到,基本上大家都考完了,出了考院就迅速回家。 第二场的批改也很快,第二天就再次贴出红榜,这次甲六依然在“中”字的中央,前十名的排名都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意外的是团案外圈的几个人被黜落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格式不对还是考卷出现了问题,陈朝源竟然递补进入到了主榜中。 陈朝源欣喜若狂,第三场论考完就是最终名次了,自己还有机会! 彭安再次送来食盒,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场考试。 最后一场考论,也就是策论。 不过明代的殿试之前都不重策论,所以题目都很简单,算是走个形势。 依然是考卷格式和避讳别出问题,基本上排名就定了。 有时候出题的县令,也会出一些题目,来询问年轻读书人的看法。 但是按照明代的规定,不能考实务。 原因很简单,你知县是个什么品级的官员,伱也配问策? 问策是我老朱家才能做的事情,你一个知县就要问策了,以后还得了?难不成要摄政? 所以明代除了殿试的策论,其余策论不能谈论实事。 不过这种东西,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不谈实事,那就谈历史好了。 白知县的题目是《论定宋元倭乱策》。 好吧,现在抗倭不能写,那就写宋元的好了。 苏泽提起笔,写下一套四平八稳的平倭策。 大体上就是整顿海防这一套的,至于开放海禁这种东西,那属于祖宗之法,是不能写的。 本身就是键政文章,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可实施性。 比如嘉靖三十四年,也就是今年赵文华上的《条陈海防疏》。 文章自然是写的极好的,但是内容是啥呢? 一守、二攻、三抚,三策并用,可以取胜。 这就是所谓的正确的废话。 等到晚明那些大臣动不动就上什么平辽策,基本上也都是这个套路,反正就是车轱辘话。 就看谁的文采好,谁的文章写的好,能够打动皇帝。 苏泽写的《平倭策》,也是这样的正确的废话。 白知县巡视考场的时候,也在苏泽的考棚外停留了一会儿。 苏泽所写的《平倭策》内容也是中平,但是文采倒是不错,还引用了元代平倭的经验,这已经让白知县非常满意了。 南宋末年就已经有倭寇出没东南海域了,到了元代愈演愈烈,明初倭寇非常猖獗,当年朱元璋处死大臣,最常用的罪名就是“通倭”。 明初之通倭,类似于汉代的“私藏甲胄”,反正说你有罪就有罪。 等到三场考完,苏泽只觉得全身都累,县试还是科举考试中体力消耗最小的,看来身体不好还考不了科举。 主榜和副榜总共就只有五十几份卷子了,白知县用了半天时间看完,拿出红笔勾选了苏泽的卷子。 点下来了案首,又定下了前二十名的次序。 礼房的吏员们拆开糊名,然后开始核对誊抄的卷子和原来的卷子是不是一样的。 白知县也亲自查看,这个步骤是怕誊抄错了考试号,更怕胥吏从中作梗,将考号登记成别人的。 确定无误之后,再由礼房拿来之前登记的《考用登记簿》,确认考号和考生的名字。 这自然又要核对笔迹,防止出现代考替考的情况,等到一切忙完了之后,就由礼房书吏誊抄到红纸上。 陈朝源运气不错,苏泽以前也经常和他讨论平倭的事情,他策论写的不错,进了五十人的县试通过名单。 包括苏泽在内五十人,就算是通过县试考试了,他们的名字和信息会被统计,登记到《南平县考簿》上,送到府衙之中。 县试中除了案首有含金量,其他名次没太大的意义,不过能通过县试也是喜事,礼房的书吏帮书们跃跃欲试,接下来就是报喜了。 除了红榜之外,每一个通过县试的考生还有一份单独的榜帖,这算是县试合格的毕业证书。 案首的榜帖上夹一道红佥,也就是一道红纸裁成长条贴在榜帖中央,这叫做佥红榜帖,是最有含金量的榜帖。 礼房众人都看着这份佥红榜帖,苏泽可是县里的名人,产业多出手也大方,他今天中了案首,必然有红封打赏。 礼房典史也知道手下的心思,县试报喜也是礼房进项之一,不过这不是乡试或者进士放榜,县城里给不起赏钱的读书人也多。 礼房典史干脆拿出竹签,手下众书吏开始抓阄,一个幸运的帮书抽到了苏泽的榜帖,喜滋滋的冲出去报喜去了。 红榜张帖,南平县燃起爆竹,苏泽看到红中正中的“苏泽,长宁卫帖军户”。 【县试夺魁,科举技能1000,lv6,2205/3000】 苏泽还想着怎么科举答题不涨经验的,原来是放榜的时候涨啊。 舒坦了。 苏泽原本对于案首的位置不在意,但是看来案首能多加经验? 那府试案首,那就要争上一争了。 (本章完) 第173章 府试前的集市 拿出红封打发了送榜帖的书吏,苏泽又接受了众人的恭贺,再派人将喜讯送到长宁卫去,忙碌了一天才消停了。 海瑞的心情也是非常的好,自己两个学生通过了县试,这也算是他的成绩了,只是想到了熊岳,海瑞心中又有些难受。 放榜之后,自然有那考了好几次都没过的老生童痛哭流涕,也有一次就考过的幸运儿放声高歌。 虽然只是童子试第一关,但也已经有商贾准备榜下捉婿了。 有一个三十多岁的读书人,一看就没什么背景,连个书童都没有的,还自己挤过来看榜,在高呼“中了,中了”之后,就被南平县城内一家商贾的下人绑了,带回去成亲去了。 至于这桩婚事能不能成,就要看这读书人有没有糟糠之妻,以及商贾的嫁妆丰厚不丰厚了。 陈朝源也快要哭出来,他蹉跎多年终于考过了县试,好歹科举之路能继续走下去了。 林清材的神色有些落寞,不过他倒是调整的很快,他是今年第一次参加县试,考不过也是正常的,和苏泽这样第一次就考过的反而是特例,而第一次就考中案首的,那就是怪物了。 陈朝源说道:“科举多年,总算是对家里有个交代了。” 考过童子试的叫做秀才,其实在秀才之前都可以叫做童生。 在科举进一步内卷的时代,只有考过县试的才能自称童生。 也就是说,苏泽和陈朝源可以自称童生了。 童生没有政治上的特权,但是在读书人中已经算是出头的了。 福建科举之风盛行,大宗族都有社学,卫所有卫学,一些村子还有乡学、村学,大户人家还有私塾。 有了童生的资格,就可以担任塾师了,一年聘金也有一二十两银子,年节还有礼物,算得上是小康生活了。 而且通过县试,以后就可以直接参加府试,如今读书人越来越卷,早点拿到入场券总是好的。 于宗远这厮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也从福州府赶回来,拉着苏泽到邀月楼上畅饮了一场。 除了恭喜苏泽中了县试案首之外,又是向苏泽大倒苦水。 福州的窑子消费高,吃喝拉撒消费贵,总之就是一个“福州居大不易”。 苏泽都无语了,你一个福州左卫的总旗,不是应该住在军营吗?怎么天天都在福州城吃喝玩乐啊? 也难怪于宗远好几次向店铺支钱,原来是福州这个销金窟太花钱了。 苏泽想到了什么,向于宗远打探福建军司衙门对“鹿大王”的态度。 等于宗远说完后,苏泽也是无语,看来他还是小看了福建上下官员接受现实的能力。 现在福建海域的商船,都是挂着月港标志的船。 对于悬挂月港标记的船,林默珺也会在海上“抽检”,若是假冒月港的船也会被抢劫。 但是福建的海商很快发现,福建海域突然好走了。 原因也很简单,有“鹿大王”坐镇,福建海域的那些小倭寇都销声匿迹了,要知道“鹿大王”可是不管你是不是倭寇,只要没有月港旗帜就直接打的。 有“鹿大王”坐镇,一些经常扮作海盗倭寇的商船也不敢随意“下海”抢劫了,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当起了海商。 以至于整个福建海域大治,海上秩序井然。 而福建的官员也注意到了海上的秩序,“鹿大王”只要不登陆,这个结果似乎,还不错? 陆地上没有倭寇,海上只要没有战舰损失,那也是没有倭寇。 商人继续在海上做生意,福建那些海商家族继续赚的盆满钵满。 甚至有的商人觉得,这样的秩序永远维持下去多好啊! 月港迅速的恢复了繁荣。 于宗远放下鸡腿说道:“兵部的消息,倭寇破浙江德清,把杭州城都围了,如今浙东糜烂,比起来福建真的是一方净土了!” 苏泽也从长宁卫那边得到了消息,正月初一大倭寇徐峰出现在浙东海上,率部围攻宁波、杭州,浙江倭乱愈演愈烈。 长宁卫和俞大猷也断了书信往来,也不知道他带兵驻守什么地方去了。 听说朝廷因为东南倭乱愈演愈烈,罢免了兵部尚书聂豹,群臣都在上书平倭策,严党和清流都开始争夺平倭的领导权。 嘉靖皇帝罢聂豹这个兵部尚书后,对于群臣上书的态度也很奇怪,那就是“不报”。 天子批答臣下奏章时,书一“闻”字,谓之报闻。意谓所奏之事已知。 不报就是皇帝看了上奏题本,但是不批示也不发还,就是一个已阅不回的状态。 这下子朝廷中的投机分子却看到了更大的希望。 已阅不回,表示皇帝重视这个事情,只是对之前的上奏题本不满意。 那只要能打动皇帝,不就能获得平倭政策的主导权? 于是这批大明顶级做题家,都在家里憋着写奏章,希望能和《隆中对》的诸葛亮一样,一奏而得天下知,一策进而为国策。 面对这样大大小小的上书,嘉靖皇帝依然全部不报,但是朝廷又发谕令,让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等倭乱地区的正印官也上书,言平倭之事。 要知道上奏皇帝,这是科道言官的权利,普通的地方督抚给朝廷上奏章题本,也只能谈自己任内的事情,不能随便空发议论的。 即使是六部尚书这样的大佬,除非自己职责内的事务,也不能随便上题本议论。 这也是为什么科道言官虽然级别低,但是能量大的原因,他们其实也是决策部门的成员。 言官体系外的政务官员,只有执行上面政策的权利,没有讨论政策的权利。 就算是有所不满,也要先严格执行,不然就问考成你怕不怕。 但是言官就不同了,大事小事都可以上表进奏,从皇帝家事到国家大事,都可以议论一二。 但是会不会挨廷仗,那就要看皇帝心情了。 这一次嘉靖皇帝罕见的让倭乱受灾省份的政务官也上书言倭乱事,这也让整个沿海官员群情激动! 这可是一次出头的机会啊! 如果所写的平倭策被朝廷取用,那可能被授予要职,就一步登天了! 南平城内,有资格上奏章题本的,就是只有方知府和白知县两个正印官,此时他们都憋在书房里,想着怎么上书平倭打动皇帝。 不过这一切和苏泽没有什么关系,他连一个秀才都不是,根本没有资格操心这些大事。 府试的举行日期也定下来了,就是三月十日,考完县试就已经是二月二十日了,现在距离府试也只有二十天时间。 延平府下的七个县,分别是南平县,尤溪县,将乐县,沙县,顺昌县,永安县,大田县。 府试是延平府所有通过县试资格的考生一起参加的考试,一些住的偏远的考生,已经提前来到南平县城适应环境,整个南平县的客栈都挤满了人。 客栈住不下了,城外还有一些寺院开放单房,这些是给寺院游方僧人暂时居住的房间,此时都成了府试赶考的士子们落脚的地方。 比起城内的繁华,寺院更加清净一些,而且还能和寺院的和尚们一起用斋饭,主打就是一个经济实惠。 南平县的佛寺本来就很多,一下子拥进了这么多人,南平县的街头明显热闹起来。 陈朝源从族兄那边打听到了消息,说这次参加府试的童生足足有一千五百人,他连忙回到编辑部,向苏泽通告了这个消息。 “怎么这么多人?” 陈朝源也皱着眉头说道:“每年没县通过县试的就有五十人,这些都是历年来积累下来的。”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童子试三场,只要通过了,下一次就不用再考,直接考下一场。 比如苏泽今年过了县试,那明年童子试三场就只需要直接参加府试就可以了。 果然科举考试是最残酷的考试,这么多人一起卷,前一届考不过还要和后一届的一起卷。 陈朝源羡慕的说道:“汝霖伱是本届南平县的案首,你府试肯定能过的。” 林清材更是羡慕,同样是第一次参加科举,苏泽就已经预定过了两关了,大家都是一起在海瑞那边上课的,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呢。 但是让苏泽没想到的是,这次府试最热闹的地方,是这些赶考士子们带来的商品。 各县赶考的士子们,纷纷带上了自己家乡的特产,在南平府的大街小巷贩卖。 他们是读书人,又有府试的关碟,进城也没有人收税。 对于很多读书人来说,这次去南平赶考,卖货要比考试重要。 借着各县的读书人齐聚南平,苏泽果断让《拍案惊奇》加印了两百份,果然全部都卖出去。 到了三月一日,各县赶往南平的童生都到了,南平城内的商业气氛达到了顶点,几乎每一条街道上都是摆摊的读书人,就连闭门读书的苏泽也忍不住了,和陈朝源林清材一起出门,看一看各县读书人带来了什么土特产。 “将乐白布!将乐白布!” 大部分读书人还是不好意思公开喊卖的,不过也有一些例外,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大声喊着自己卖的货物,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 陈朝源是南平县人,自然对这样的场景不陌生,每次府试都是这样,街头巷尾都是贩卖的读书人。 “将乐县的棉布全省出名,甚至能远销南洋。” 苏泽走过去,果然这个童生贩卖的白布柔滑,比普通葛布洁白,已经和长宁卫的织布机织出的布不相上下了。 “将乐县有棉田吗?” 那个童生听到苏泽的问题,笑着说道:“将乐县都是成片的棉田,光是我家就有棉田二十亩。” 棉田二十亩,看来是个地主啊。 苏泽打量这个读书人,只看到他穿着蓝染的袍子,但是袍子上有花纹,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子弟。 现代印染上花纹并不复杂,但是古代要在衣服上印花纹,需要先用蜂蜡在白布上用蜡刀手工画上花纹。 蜂蜡先封住布之间的间隙,然后再进行印染,等到布全部染好之后,再用热水煮开蜂蜡,才能得到一块有花纹的布料。 所以穷人根本穿不起有花纹的布料。 “在下将乐县邱伦,兄台是要买棉花吗?” 邱伦也是看苏泽气度不凡,又看他问起棉田的事情,也起了结交的心思。 这年头商品流通不频繁,想要找到大客户不容易,读书人结交人脉,有时候就是为了卖货。 苏泽拱手说道:“南平县苏泽,我家开了一座织坊和染坊,想要买点棉花。” 长宁卫的织布产业越来越大,在陆氏的组织下,长宁卫的妇女都加入到了织布坊中。 从张海虎那边购买的棉花已经用完了,背山陈氏的棉花也全部卖给了长宁卫,但是依然有缺口。 听到将乐县产棉花,苏泽顿时来了兴趣。 “是写牡丹亭的苏汝霖吗?” 邱伦连忙问道。 这就是出名的好处了,苏泽点点头, 邱伦颇有些自来熟的说道:“苏兄若是去将乐县,可一定要下榻寒舍啊!买棉花的事情好说,我家世代经营棉花,苏兄只要说个数字就行!” 苏泽也是大喜,他正愁棉花的来源,没想到将乐县就有这么多棉田,他说了一个数字,邱伦抬起头看着他说道: “没想到苏兄家的织坊开的这么大,失敬失敬。” 邱家也是产棉织布的,但是他家的织布坊只有十几个工人,根本织布完布,剩余的棉花都要卖出去。 邱伦也听说在松江有几百人的大织布坊,每个月消耗大量的棉花。 可没想到苏泽也一口气要这么多的棉花,就知道苏泽的产业极大,心中更是起了结交之心。 邱伦立刻和苏泽交换了拜帖,双方相约府试结束后畅饮,苏泽也表示等到考试结束要去将乐县一趟,商议长期购买棉花的事情。 苏泽还看到了各种卖土特产的,卖药的,卖水果的,卖蜂蜜的,最离谱的还有人带着鸡鸭鹅来南平贩卖。 苏泽买了一些应季的春笋,“估价”和“买卖”技能都刷到了lv2,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三月三日,府衙张榜,府试登记工作开始了。 (本章完) 第174章 府试求策,靖海七策 府衙的礼房吏员打开府衙大门,大声喊着:“一个一个进!先南平县的来!” 延平府下各县的读书人站在一起,苏泽等一批南平县的读书人先进府衙登记。 和县试的登记工作差不多,同样在考用簿上登记上姓名籍贯家庭信息。 礼房的吏员认识苏泽,笑着说道:“苏案首,这是您的号牌。” 苏泽接过一看,甲一。 吏员在苏泽的考用簿上写上了一个皿字说道:“各县案首都在甲字号考棚,苏案首放心,甲字号考棚是最好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之前说案首一般府试都能取中,原来,各县案首都是集中在一起考试和阅卷的,考卷上也做了记号,防止他们被黜落。 甲字号考棚在距离主考官最近的地方,也是考场巡查最严格的地方。 主考官也会看甲字号考生答题,这也是为了防止县里的案首是作弊考出来的,府试的主考官要亲自监考。 苏泽接过号牌,向吏员表示了感谢,出门遇到了兵房当差的林显扬。 “阿泽兄弟,知道你今天来登记,已经登记完毕了?” 苏泽点点头,林显扬高兴的说道:“我们长宁卫终于要出秀才了!” 上次苏泽高中案首的消息传回长宁卫,家老阿公就在卫所里摆了酒宴,让长宁卫年轻一辈好生羡慕。 即使是长宁卫这样的卫所,对于读书考功名都有强烈的执念,考公热潮到现代社会依然不停歇,足以可见这种思想的根深蒂固。 苏泽也意识到,即使在倭乱这么严重的时候,福建人依然想着科举,上升途径确实是最牵动知识阶级的事情。 若是日后造反,想要团结这些知识阶层,也必须要给他们一条路才行。 接下来几天,苏泽继续读书,摹写以前的科举文章。 三月十日, 苏泽信心满满的走入了府试考场。 府试的考试内容和县试一致,也是考三场,每场考试之间相隔两天。 主考官是延平府的方知府,同考官是延平府的李通判,监考官则是府学的训导。 负责阅卷的是方知府的幕僚和各县学的学正,海瑞依然以避嫌为由没有参加阅卷。 府试前海瑞又给苏泽和陈朝源开了小课,苏泽终于在府试开始前将科举技能刷到了lv7级。 lv7级的科举技能升级后,苏泽对于四书五经的掌握更加融会贯通。 提着考篮,搜检完成之后,苏泽坐到了自己的考棚中。 第二次考试,苏泽也是轻车熟路,给考棚糊上油纸之后,就坐在考棚中闭目养神。 在考院的大殿中,方知府带领众考官祭拜了至圣先师,接着又要祭拜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是负责文运的神仙,文昌星,职在司命、司禄,也就是考试之神。 作为延平府知府,方知府所求的不过是考场平安,这次府试不要闹出什么事端来就行了。 祭拜完成之后,方知府带领众人来到考棚,锁上了考院大门之后,礼房的吏员开始举着牌子,开始发放四书义的题目。 苏泽看着牌子,“女与回也孰愈”。 这个题目简单,看来方知府出题不像是白知县,这是一道四书中的原文,属于四平八稳的考题。 这是《论语。公冶长》中的原文。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问一以知十;赐也,问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但是再仔细揣摩,就算是四书中的原文,这道题目也不容易。 因为知道原文,并不能完全答好这道题。 这原文其实很简单,女就是汝,就是你的意思。 回,是孔子最喜欢也是最出众的弟子颜回。 这段话翻译就是,孔子问子贡,你和颜回谁更胜一筹? 子贡说他不如颜回,颜回能举一反十,而子贡只能举一反二。 孔子感慨说,伱确实不如颜回,我和你在学习能力上都不如颜回。 论语这段话,是体现孔子因材施教,善于诱导启发弟子。 可八股文,只能根据题目作答,如果将全文贴上去就得不到分了。 苏泽不由的感慨,命题作文难,要紧扣题目又要写出新意更难。 府试的难度就这么大了,自己如果没有系统,还真的卷不过这些大明卷王。 不过苏泽还是很快就有了解题思路。 还是从题目入手,“女与回也孰愈”。 子贡是孔子门下有名的弟子,是七十二贤之一。 而且孔子因材施教,能不知道自己门下弟子的成色? 孔子故意问子贡,就是为了让子贡反省自身。 苏泽提笔写道: “以孰愈问贤者,欲其自省也。” 引出儒家推崇的自省,所谓“吾三日而自省”,从而开始谈儒家经义。 这样文章的题目就破了,苏泽提笔按照八股的格式,开始引经据典论述起来。 苏泽写的认真,没有注意到方知府已经站在他考棚边上,看着他在草稿纸上笔走龙蛇。 破题的不错,方知府摸着胡子,对苏泽的科举水平很满意。 这样的文章,就算是在院试也是十拿九稳了,考个举人也是有机会的。 方知府越看苏泽越是欣喜,以苏泽的年纪,就算是这次乡试不过,三年后也有机会。 而且他这篇文章,比上次县试时候的文章又有精进了。 县试结束后,方知府也调来了苏泽的文章。 对于苏泽破题的思路方知府也是认可的,但是那篇文章引经据典过多,反而有些说教意味,落入了科举作文的下成。 若不是因为这个题目破题太难,苏泽也不一定能得案首。 但是这次的文章苏泽写的很稳,平铺直叙又恰当引经据典,比起上一次的县试文章又高了一个层次。 根据海瑞说,苏泽系统读书不过一年,能有这个成绩当真是天分了得! 接下里的五经义,苏泽答的也是没有问题,试帖诗这些内容只要声韵对就行了,这两道经义题已经可以过关了。 方知府也看了其他几个县的案首,不得不说这一次各县的考生实力都不错,也有几个仅次于苏泽的种子选手。 方知府有些犯难了。 如果点了苏泽为案首,日后自己将女儿嫁给苏泽,恐怕也引发很多议论。 虽然现在他们不是翁婿关系,也不违反大明朝的规定,但是世人传谣可不管这些。 可若是将苏泽屈到后面的名次,方知府也有些不甘心。 县试、府试、院试都是第一名,也可以叫做小三元了。 乡试、贡试、殿试都是第一名,那就是大三元了。 大明朝目前只有一名大三元的读书人,那就是正统十年(1445年)殿试状元商辂了。 他历任英宗、代宗、宪宗三朝元老,官至内阁轶一品事,为一时名臣,民间称之为“三朝宰相”。 小三元虽然只是一个荣誉,但是有了这个荣誉,乡试就更容易考中了。 方知府有些犹豫,还有有些难以抉择。 要不然看最后一场? 苏泽考完了第一场,从考院出来后,又遇到了送食盒的彭安。 彭安将食盒递给苏泽,在他耳边说道:“方公子说了,第三场策论好好写。” 苏泽刚刚返回住所,林清材也冲进来说道:“苏兄,这次府试最后一场好好写!” 苏泽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何?” 林清材说道:“府衙传出来的风声,这次府试策论也参与定等次,必须经义和策论双优的,才能被点中案首,策论不通的也会被黜落!” 苏泽这才想起彭安的传话,他问道:“这是为何?” 林清材摇头说道:“往年也有过,看来是方知府侧重策论的缘故吧?这府试本就是知府大人做主,既然有这风声,汝霖兄就好好作答就是了。” 苏泽点点头,他倒是不怕策论,不过很多读书人听到这个消息就骂娘了。 可是骂娘也没有办法,县试三场,本身就是选拔考试,也没有乡试、会试那样严格的制度,甚至各地的考试日期都是府衙县衙自己定的。 真正的将县试纳入到整个科举考试过程,并且严肃化考试过程和录取条件的,实际上是清代。 所以明代的科举辅导书中,很少有县试的内容。 比如曾经有过一位重视律令的县令,就更看重判的答题,将第二场考试和第一场考试并重,考生也没有办法。 反正阅卷的是方知府,他要侧重什么自然只能听他的。 经策并重,不知道多少考生要愁的睡不着觉了。 果然陈朝源回来之后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方知府要以策定次的消息在考生中飞快的传播开。 结果是于家书铺和苏泽书铺中的名家文集被一抢而空。 要知道这些文集是很难卖的,有些名家的文章很多,文集中的文章也不是篇篇都是精品。 而且名家文集的价格很高,成套的书价格都是很贵的,也因为雕版印刷的成本高,所以这些文集的售价很高,主打的就是个少销多利。 不过也没有办法,要提高策论的两个办法,一个是多读史书,那史书要比文集还贵还厚,现在读肯定是来不及了。 要么就是看这些名家文集,看看古代名臣是怎么讨论问题和办事的。 苏泽后悔没有早点将《古文观止》排版印刷出来,不过可以等自己考完了县试就印,这种精品古文选编的市场比自己想的还大。 第一场考完后两天,考院外再次张贴出红榜,苏泽的号牌“甲一”写在红榜中央,知道他号牌的亲友们又是一番道贺。 府试一千五百人,主榜依然是五十人,副榜也取了四十人,一同进入第二轮考试。 第二场考试内容也很简单,这一次是写“诏”。 诏就是一种公文格式,也就是朝廷的诏令,这种文章写起来都是有固定格式的,四六骈文就可以了,苏泽迅速写完了一篇。 判也是必考的,方知府的判也没有为难考生,都是大明律中量刑比较清楚的,苏泽将判词写出来之后,就交了考卷。 第二场张榜,苏泽的甲一依然牢牢的占据红榜中央的位置。 终于到了第三场府试了。 苏泽坐在考场中,拿起考卷之后立刻就笑了。 这场策论的问题很简单,题目名字叫做《靖海策》。 策论很长,主要内容就是论述南宋海贸发达,为什么海疆平静,没有出现海盗侵扰沿海城市的问题。 苏泽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这次府衙放出风声,要重视第三场的策论了。 这是方知府不知道怎么写奏章题本,向考生们要灵感来了! 这些当官的可真的鸡贼啊! 方知府一边巡逻考场,也是有些尴尬的。 皇帝的命令传到福建,从福州府到南平县,所有的正印官都想着憋出一份策问,能一举被皇帝看中,一步登天提拔要职,一展生平所学,为国家平定海疆! 可是在书房憋了几天之后,方知府也歇火了。 要是这策论这么好些,那些专门干进言的科道言官早就被皇帝采纳了,也不会轮到他们这些官员上书。 方知府抓耳捞腮了半天,最后还是女儿方若兰给了一个主意。 为什么不让府试的学子帮着想办法呢? 一人计短,多人计长嘛。 万一这些府试的学子有写的好,到时候再用在自己的奏章中不就行了。 方知府茅塞顿开,立刻采纳了女儿的建议。 他也让人放出风去,让学子们重视第三场的策论,不能随便糊弄一份交上来。 不过这篇策论其实也不算是难为延平府的学子,毕竟倭乱这种事情算是福建读书人日常讨论的问题了。 喝了酒之后,读书人都会畅论平倭之策,幻想自己羽扇纶巾,谈笑间倭寇灰飞烟灭。 老键政话题了。 苏泽想到了方若兰,既然方知府求策,那就好好给他写一道策吧。 苏泽想到的自然是赵文华的《上平倭七事疏》,也不知道现在赵文华有没有上书,这篇平倭策论依然空洞的,但是比起其他大臣的上书,有两点打动了皇帝,所以赵文华才能被委派巡视江浙,而后靠着诬告张经,进一步获得了平倭的主导权。 现在皇帝让东南沿海地区官员都上书,如果方知府的进策被皇帝采纳,是不是也会高升? 上一次看方知府对付蔡员外,苏泽也知道他是个好官,这样人如果能参与到指挥抗倭中去,也许沿海的百姓也能少受点苦。 苏泽想到这里,提笔开始写《靖海七策》。 (本章完) 第175章 青云之策(求月票!) 赵文华的《上平倭七事疏》,能够打动嘉靖皇帝,主要是其中的两条。 第一条是斋醮海神,沿海祭祀包括妈祖、哪吒三太子、龙王在内的诸多海神,祈求海疆平靖。 第二条就是追征民间欠缴的税款,特别是江南大户积欠金花银高达一百万两,赵文华主张追缴欠税用来平倭。 这两条,前一条是应了嘉靖皇帝封建迷信的心意,这些年嘉靖越发的痴迷于修道,斋醮海神正合了他的心意。 而后一条苏泽也是赞同的,倭寇不平其实主要还是一个经济问题。 卫所兵丁困乏,浙江已经开始募兵了,但是募兵就要饷银,没钱是办不变成事情的。 今年年初,北方俺达再次犯边,大明朝面临一南一北两个威胁,加上北方大雪,朝廷到处都要钱。 就连嘉靖都迫不得已暂停了宫观的修建,紧急调用户部的备边银两去北方防御俺达。 在这种情况下,抗倭的钱从哪里出,才是朝廷最大的问题。 上一次鄢懋卿从福建搜刮了大笔钱财,虽然大部分落入了他和严党的腰包,但是也一定程度的缓解了抗倭的财政压力。 但是如今张经在浙江整训士兵抗倭,每日消耗银两都是天文数字,朝廷也有些支撑不下去了。 所以从过完年开始,朝廷对张经的命令越来越严厉,朝廷中主张“缓平”的兵部尚书聂豹被踢出了兵部回家养老,对倭政策更加激进的杨博接任聂豹,出任兵部尚书。 苏泽所写的靖海策,自然不是谈论时局,而是谈的南宋靖海的问题。 苏泽写下了第一策——斋醮海神,就暂时放下了笔。 如果方知府上了这道策,恐怕一个“幸进”的名声跑不了了。 虽然徐阶的青词也写的好,但是人家就是“委曲求全”! 你一个知府劝皇帝斋醮海神,那就是妥妥的奸党了! 苏泽想了想还是提起笔,反正自己的靖海策写在卷子上,你方知府用不用是你的事情。 等写完了洋洋洒洒的一段后,下一段话苏泽又放下了笔。 如果按照赵文华的《上平倭七事疏》,请求朝廷追缴江南积欠的税赋,那方知府就不是“幸进”小臣了,而是妥妥的严党了。 现在的清流党虽然还不是后世的东林党,但是基本盘还是南直隶等南方富裕省份的读书人。 轻徭薄赋是大明朝的“政治正确”,追缴积欠这件事为什么执行不下去,就是因为清流总是拿着“害民”的名号摇旗呐喊,所有户部堂官对江南欠的税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南是大明朝文化中心,那些有影响力的读书人都是大家族出身,只要谁在江南追缴积欠,那就是一个酷吏的帽子扣下去。 严嵩一党确实腐败成风,政治投机严重,不得不说严嵩也确实是嘉靖朝的“理财能手”,这也是为什么嘉靖皇帝始终不肯换严嵩的原因。 如果方知府真的上了这一策,那就是朝廷清流的敌人,就算是他不是严嵩的门生,也会被当做严党攻击。 极端化的政治环境中,一旦走入舞台中央,就没有两面派,只有选边站。 严嵩是嘉靖四十一年被勒令致仕的,现在是嘉靖三十四年,一旦方知府被扣上了严党的帽子,也算是四九年进国军了。 凡是对大地主动手的,基本上在明史上的名声都臭不可闻。 就算是出身于清流,也是清流领袖的“明摄宗”张居正,也因为一条鞭法死后被清算。 要知道张居正在任期间,可是上奏皇帝免了江南历年的积欠,可就算是这样依然被骂“与民争利”的酷吏。 也不知道这些抗税的地主,哪里能算得上是“小民”,哪家小民敢拖欠朝廷的税款的。 苏泽想了想,还是将在江南追缴积欠的这一条划去,他想了想,换上了另外一条。 厘金。 这项制度总被认为是满清的发明,实际上宋代就已经有了。 其实如今大明朝的商品经济已经相当发达了,大明朝也是有商税的。 大明商税种的钞关税和厘金的性质差不多,而且征收的也不少,明末已经是仅次于田赋和盐税的第三大税种了。 大明财政的问题,不是没有商税,而是商税征收不足,或者说商税征收成本过高导致的腐败问题。 大明商税主要分成是过税和住税两个部分。 过税,就是过路税,也就是对商品流通环节征税,最大头是钞关税。 住税,则是对商铺店铺、买卖田地交易、酒和醋之类专营产品征税。 比如苏泽从蔡家过户商铺和茶园,就是向官府征税的,而每一间店铺也要定期交店税。 商税的问题就是,在大明腐败的体系下,商税收不到朝廷手上。 原因也很简单,土地是死的,无论怎么隐瞒土地,一个地区的土地也不可能突然消失无踪,如果一个地区土地总数急剧变少,也是会影响当地主政官员考成的。 大明朝的土地是在减少的,但也是历经了很多代缓慢减少的,而不是一下子减少的。 但是商税就不一样了。 到底过往了多少船只商队,进城交了多少城门税,这些上级都是没有办法核查的。 远在京师的户部,肯定不可能知道南平的城门交了多少城门税的。 像是江南地区,商贾进城的队伍都排成长龙,可是交的城门税和福建也差不多。 苏泽提出的第二条方法,就是在倭乱地区征收开钞关,征收钞关税,将这笔钱用来平倭。 不过原本大明朝的钞关税是相当的粗糙,它并不是对货物征税的,而是对运货的船来征税的。 所以与其说这是一笔货物流转税,不如说是征收的车船税。 随着在稿纸上的书写,苏泽的思路更清晰起来。 首先是多设抄关,并且将对运输船只大小征税改为对商品货值征税。 一船丝绸所征的钞关税,肯定要比一船沙土要高。 接下来就是朝廷如何掌控这笔税了。 设卡纳捐,这种事情延平卫就做过,如果只是增设钞关,那结果就是民间增加了负担,朝廷依然收不到钱。 苏泽可是对大明朝的官吏的下限是相当的了解,那就是没有下限。 只要能有油水可以赚的地方,他们就绝对不会放过。 苏泽继续提笔急书,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抵扣”了。 苏泽办法说起来复杂,实际上原理也很简单,就是让钞关税形成一个可以抵扣的链条,从而让朝廷可以查到各个税关到底征了多少钞关税。 一艘船经过甲钞关,交税之后就可以得到甲钞关的税引凭证。 有了这张凭证,这艘船的货物再经过其余的钞关就不用再交税了。 而等到这笔货物运输到城市,入城交城门税或者是去市场上贩卖交市税的时候,就可以拿着钞关的凭证去抵税。 这样操作,甲钞关开出来的税引,就可以通过“抵税”的方法重新回到官府手中。 因为钞关和地方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很难形成利益链条。 各地官府也可以“抵税”,集中将回收的“抵税”税引凭证上缴到户部,那户部就可以大致知道天下钞关到底发了多少税引,征了多少税了。 只要有了震慑,钞关征税也就不敢胡来,知道不敢和以前那样贪墨截留大部分的税款。 苏泽写完了钞关法,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不是给大明续命吗? 不过很快苏泽就释然了,无论苏泽要不要造反,平倭总是对的,若是真的能给浙江局势出一份力,让浙江百姓少受点苦也是好的。 法当然是好法,但以大明朝的尿性,再好的法也会有人找到漏洞,最后从善政变成恶政。 天下无万世不易之善法! 任何政策都要不停的调整,重新划割利益,打击政策链条上的腐败集团,才能长久的维持。 这也是为什么说变法永远在路上的原因。 但是大明朝这台臃肿生锈的机器,已经失去了自我调节的能力。 任何初衷是好的政策,最后都会被唱歪了。 清代的厘金制度,可以说是给清廷续了命,但是同样的厘金制度也导致了地方实力派的崛起,才有了后来东南互保的局面。 再说了,这不过是府试中的一篇策论罢了。 苏泽继续提笔写下去。 剩下的就是老话题了,拉拢倭寇中的贸易派,挑动倭寇斗倭寇。 彻查沿海卫所中的腐败走私,招募新军抗倭。 苏泽洋洋洒洒的凑齐了七条,又修改了错别字,这才誊抄到了考卷上。 等他抬起头,却看到方知府已经站在他身边,认真的阅读他的考卷。 苏泽一惊,却没有出声,考场是不能喧哗的。 此时的方知府已经痴了。 其实本来方知府也没有太大的希望,那些科道言官可都是殿试卷出来的进士,还都是进士的靠前名次,他们的办法都没办法让皇帝满意,这群秀才都不是的童生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方知府让他们写策论,也只是想要启发一下自己写奏章的思路。 这一路上巡视考场,方知府看了很多考生的卷子。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有提出要全面禁海,将沿海百姓都內迁到内陆省份,“饿”死倭寇的。 这法子好,要不要把南直隶也让给倭寇? 还有要各地自募乡勇,悬赏杀倭的,朝廷连正卒都养不起了,这钱谁出? 方知府看了一圈,能说一些车轱辘话的都算是不错的了,自己也是脑子进水了,相信这些童生能有好办法。 本来方知府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是看到苏泽的这篇策论,方知府彻底傻了! 斋醮海神,这算是投皇帝所好,这也不算什么,早就有聪明的言官这么上书了。 可是下一条的钞关法,让方知府傻了! 方知府做过知县也做过知府,当然知道商税难征的道理。 可是这钞关法就不一样了,钞关和地方官府两套体系,可以避免钞关和官府勾结。 钞关收税开税引,地方官府抵扣收税引,最后税引都汇聚到户部,那两相比堪就能核算清楚一年的钞关税是多少。 那各地钞关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和以前那样贪墨截留商税了! 这个方法还真的能成! 这套方法不仅仅是提出了建议,还提出了一整套解决问题的方法,更可贵的是这套方法还是可执行可监督的。 方知府又疑惑起来,就算是阁部大员,恐怕也提不出这么具体有效的办法。 自古以来,治国之才都是相当稀罕的。 真的有天生有大才之人? 方知府对苏泽的爱才之心更甚,无论如何都要招他为婿! 等所有考生都考完,考研燃起灯火,开始了紧张的阅卷工作。 苏泽这篇策论自然得到了所有阅卷官的肯定,被推举到了方知府面前。 方知府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苏泽的卷子为案首。 陈朝源的运气也不错,他的靖海策论虽然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总算是言之有物,竟然也通过了府试。 完成阅卷和放榜工作,自然有人恭贺苏泽不提。 方知府返回家里,心情却没那么高兴。 李夫人难得从曲艺社回来,看到方知府这幅样子问道: “老爷可有什么烦心事?” 多年夫妻自然有默契,方知府将苏泽考场进的策论说了,然后又讲起女儿的婚事。 李夫人倒是没有说话,等方知府说完之后问道: “老爷发愁的,是苏泽被伱点了案首,日后招他为婿,恐怕招致非议?” 方知府点点头。 李夫人说道:“我不懂朝廷大政,就说苏泽那篇策论,若是其他主考官看了,会点他案首吗?” 方知府重重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此策为青云之策,要是上奏朝廷必定能得要职!” 李夫人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点苏泽案首就是应该的,老爷你不心虚,苏泽也是以才能成为案首,又何惧人言?” 方知府叹息说道:“人言可畏。” 李夫人说道:“我父母早亡,拉扯弟弟长大,自然知道人言可畏。因为畏惧人言,让苏泽不做案首,老爷可心安?” 方知府摇头。 李夫人又说道:“还是说为了人言,放弃如此佳婿?” 方知府摇头说道:“那可不行,女儿那边。” 李夫人打断说道:“那不就行了,我妇道人家不懂大道理。但是我们打马吊的时候,要胡牌就要一往无前,盯着计划好的牌来糊。若是摇摆不定,反而是要输牌的。” 方知府只觉得茅塞顿开,对李夫人拜礼道:“多谢夫人!” 李夫人又说道:“你用了苏泽的青云之策,将他招来家中说下,日后免生芥蒂。” 方知府连忙说道:“这是自然!若用此策,定要苏泽首肯,若他不肯,我必定不上奏。” 李夫人摇头说道:“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不管,你父女二人瞒着我这事要好好算账!我要见见这苏泽。” 李夫人又说道:“我家女儿要嫁进士,乡试中举后下聘订婚,中了进士再完婚!” 说完这些,方知府又是苦笑又是摇头,然后命令书童将苏泽招来府衙。 这章好难写,总算是写出来了! 肥鸟觉得这段剧情不老套吧?可是想了很久的! 求月票! (本章完) 第176章 知府家宴 刚刚接受了众人的恭贺,苏泽已经是府试的案首了。 和县试案首一样,府试的案首在道试中也不会被黜落,也就是说苏泽的童子试算是提前过关了。 陈朝源也通过了残酷的府试,自然也是非常的高兴。 林清材真心实意的为两人高兴,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发奋读书,明年也要好好的考试。 海瑞虽然表现的非常淡定,内心也高兴的不行,自己两个学生有这样的成绩,也能鼓励其他的寒门子弟好好读书,他这个县学教谕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职责了。 众人贺喜自然不提,很快方知府家的书童登门,邀请苏泽去知府家一聚。 众人都看向苏泽,苏泽也明白方知府找他是什么事情,他笑着说道:“估计是为了在府试中写的策问。” 说完这些,苏泽就跟着书童走向方知府家。 知府衙门后宅,李夫人正在方若兰的闺房中,其余的丫鬟嬷嬷都被清出了院子。 方若兰低着头,李夫人坐在椅子上说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娘,女儿和他没私情。” “若是如此,明日娘就让你爹在旧友中找一户书香门第,让你结亲?” 方若兰的脸都白了。 李夫人这才说道:“我的女儿我当然相信,这个苏泽已经被你爹点了案首,算是过了童子试,伱爹说了,若是他能考过乡试成了举人,就可以定亲了。” 方若兰面颊完全红了,李夫人看着女儿这副样子,也知道女儿在心理上早就已经白给了。 她叹息一声说道:“你从小性子傲,身边的男儿都看不上,为何独能看上那苏泽?” 方若兰低着头不作答,李夫人说道:“不过你的婚事,你爹单说了没用,我已经让你爹将那苏泽喊到府上,要过了我这关才行。” “另外我也和你爹说了,考了举人只是定亲,要那苏泽考上进士再行婚礼。” 方若兰憋了半天,最后只冒出一句:“都凭爹娘做主。” 李夫人训斥完了女儿,和方知府一起来到正厅。 方若兰等到母亲走后,立刻喊来侍女,偷偷也到了正厅后的屏风后。 苏泽跟着书童,走过了知府衙门的仪门,这道门是区分知府衙门办公区域和生活区域的大门,后面生活气息浓了不少,这里就是府衙的内宅了。 来到正堂,方知府和李夫人坐在堂上,看到苏泽之后李夫人眼睛一亮,身材高大的苏泽气度不凡,也难怪一向心气高的女儿能看上。 苏泽见到方知府后,也立刻行礼:“学生苏泽见过府尊。” 苏泽的表字是方知府取的,又是方知府录的案首,自然可以称呼他为老师。 方知府脸上也堆满笑容,立刻招呼苏泽坐下。 接下来是家长里短的寒暄,听完之后李夫人更满意了。 本来不想让女儿和大家族结亲,就是怕女儿嫁过去之后受不了婆家的气。 苏泽的父母都亡故了,只有一个姑婆要照顾,算是家世清白简单,女儿过去就能掌家。 苏泽身家清白,文采卓著,看来女儿也吃不了苦。 想到这里,李夫人板着的脸这才放下来,拉着苏泽说起了家常。 这下子自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了。 躲在屏风后的方若兰也松了一口气,听到母亲的欢笑声,她就知道她是认可了苏泽。 李夫人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待自己爹和舅舅都是这样。 如果被她认可为家人,那李夫人肯定反而更加的维护。 方若兰的心放下,但是耳朵再一次羞红了。 父母都满意了,自己和苏泽的婚事就成了一半,只要苏泽同意那就能成婚了。 他会同意吗? 方若兰也不知道,这下子反而纠结了起来。 苏泽并不知道李夫人在场的原因,只当是方知府和他唠家常,过了一会儿李夫人站起来说道: “汝霖今日就在府中吃饭吧,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带着侍女风风火火的离去,方知府苦笑说道:“内人做事就是如此,汝霖,我们谈谈那篇策论。” 终于说到正事了,苏泽坐正了身体。 方知府说道:“我打算向朝廷进策定倭,以你的名义。” 苏泽惊讶的看着方知府,这等于苏泽在期末考试中写了一篇sci论文,导师不据为己有,还要以苏泽的名义发表。 苏泽摇头说道:“学生人微言轻,若府尊大人要进策,还是以您的名义吧。” 方知府说道:“你父应该比我大些,只恨不得见他这位大儒,日后喊我世叔就行了。” 方知府又说道:“你可知此策一出,即可平步青云?” 苏泽点头说道:“学生还是想走科举正途。” 这当然是苏泽的托词,嘉靖是个很随性的君主,他可以因为厌恶某个人突然将某个人廷仗,也可能因为赏识某人一下子提拔到高位。 他甚至给道士封官,苏泽知道如果自己这《靖海七策》真的被皇帝看中,可能直接跳过科举被授予官职。 但是苏泽并不想要这样,他还想要继续苟在福建,也不想要这么早掺和到朝堂的斗争中。 所以在考场上写下《靖海七策》的时候,他就想将这份功劳“让”给方知府。 苏泽用的理由是所有读书人都能认可的理由。 那就是不求幸进,而是要走科举正途考出来。 被皇帝恩宠超额提拔任用的叫做“幸进”,在如今文官系统中,不是科举出来的官员身居高位,都会被人正经的官员认为是幸进。 苏泽这番回答让方知府非常的满意。 “汝霖这么想也是对的,走科举正途才是正道。” 方知府又说道:“那这样,你和我附属上奏,如何?” 苏泽摇头说道:“世叔,还是以您自己的名义上奏吧,此等军国重事,又怎么是我妄言的。” 看到苏泽态度坚决,方知府没有再推辞。 接着方知府又问了钞关法的几个细节,如何管理钞关,核对钞关税,如何防止钞关胥吏讹诈客商。 等到问完,天已经黑了,方知府意犹未尽,更是觉得苏泽是佳婿。 若是《靖海七策》真的被皇帝看中,十之八九自己就会被拔擢到江浙,去执行钞关法。 方知府已经有心等苏泽考完举人,就将他调到身边。 什么考中进士才结婚,妇人之见!苏泽这样的才能就要紧紧的拴住,日后他真的能入阁拜相,那自家反而要他帮衬了! 当然,方知府可不知道苏泽造反的心思。 李夫人派人来催促用晚饭,方知府这才恋恋不舍的带着苏泽到后宅吃饭。 这顿晚宴是李夫人和方若兰一起做的,方若兰是未出阁的女眷自然不能出席,席上就是方知府夫妇二人和他们十一岁的儿子。 席间自然有事宾主尽欢,等吃完之后方知府将苏泽送到门口,又叮嘱他好好读书准备乡试。 “爹,那是我姐夫吗?” 方若泰突然问道。 方知府正准备训斥儿子,就听到儿子说道:“爹,您终于要把姐嫁出去了!太好了!” 李夫人经常在外打马吊,无论是弟弟的学习还是日常生活,都是方若兰在操心。 长姐如母,方若泰最惧怕的就是自己这个姐姐了。 听到姐姐要嫁人,自然是高兴要跳起来。 李夫人听到后站起来说道:“从今天开始,为娘亲自督促你进学,看看你书读的什么样子!” 一想到苏泽的优秀,再想到自家儿子这幅样子,李夫人又是心头火起。 “你爹是进士,你舅父是举人,我家怎么出了你这个东西!” 方若泰想到日后被逼着读书的日子,差点晕了过去。 【府试案首,科举经验2000,科举lv7,2078/3000】 府试结束,县试最后一场院试也在南平城内举行,只不过题目是福建学道衙门出。 院试的通过率就要高不少了,以前积累下来的考生也不多,所以没有之前府试前热闹的赶集场景。 院试的日子是四月初,原本在院试前福建学政还要巡视各府县,考较学生的功课的。 但是因为今年紧张的局势,学政大人也不愿意出福建城了,这过程就略过了,院试日期也比往年提前了些许日子。 方知府的策论汇同福建省正印官们的奏章,在府试结束后就送往了京师,这是朝廷的大事,奏章都是走的紧急军情的快道,皇帝应该很快就能看到。 方知府焦急等待上奏的结果,苏泽则在南平县城内读书,转眼就到了院试的日子。 延平府参加院试的读书人也有五百多人,一次院试最后取中三十人到五十人不等。 院试考试也是残酷的,不过对于府试案首苏泽来说,除非他在卷子上写反诗,那按照潜规则是肯定能取中的。 已经考了两场,最后一场自然也难不倒苏泽。 院试的内容更简单,就是四书义和五经义的考试,然后再进行一场覆试,两次通过就可以获得生员资格。 唯一不同的就是院试的卷子是交给隔壁府的府学训导批改的,各府再从好的卷子中推举五份到学政使那边,由学政点出院试的第一名。 对于科举技能已经快要lv8的苏泽才说,这最后一道考试自然也不在话下。 迅速考完交卷,苏泽终于轻松了。 院试因为需要邻府批改,还要上交学政衙门点案首,所以批改的时间要更长一些,所以苏泽就返回长宁卫等待最后的结果了。 反正张榜之前,自然也有府衙县衙的人回来长宁卫通风报信。 苏泽对于院试结果并没有多上心,但是长宁卫的人却紧张不已。 长宁卫好不容易才出了一个读书人,苏泽已经县试府试都夺魁了,大家自然希望他能连中三元。 小三元虽然远不及大三元,那也是罕见的荣誉啊! 别人巴巴的等着放榜,这期间苏泽又去了矿场一趟。 苏泽去矿场的目的自然是从胡公公那边继续搜刮宝贝。 可没想到一进矿场就被小尤公公抓住了。 小尤公公的水银温度计已经做出来了,但是很可惜水银温度计的量程有限,因为水银的沸点只有三百多度,而且玻璃也不能放进铁水中,所以小尤公公制作的温度在冶炼中没用,反而成了干爹胡公公的宝贝。 如今靠着温度计,胡公公又完成了很多实验,心情是相当的愉快。 苏泽这才想起来,要测量金属溶液温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测量高温物体的办法是金属温度计,利用的是不同金属在高温下膨胀的程度不一样原理制造的。 金属温度计也只能测量700度以下的温度,要测量更高温度就需要光学测温了,那就不是这个年代能做到的了。 不过还有一种用不同金属融化温度来大概估算炉温的方法,苏泽将这些原理都教给了小尤公公,苏泽就带着胡公公最后珍藏的一块天然水晶,返回了长宁卫。 这些日子,苏泽除了读书,就是在长宁卫磨镜片。 东奥岛上的天文台已经搭好了,但是望远镜还是要苏泽自己造。 打磨镜片是细致活儿,这块水晶是苏泽用一本化学原理从胡公公那边换回来的,以后再要找这么通透的水晶,就要去福州府的珍宝集市上找了。 除了镜片之外,望远镜的镜筒也要苏泽自己制造。 伽利略制造的天文望远镜的镜筒是用铜打造的,铜自然是铸造镜筒最好的材料,但是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太贵了。 苏泽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用铜管打底再包裹上铁皮,才将筒身制造完毕。 望远镜的其他部分已经运到东奥岛的天文台上去了,只等镜片打磨完毕,就可以观测星空了。 打造镜筒让苏泽的打铁技能突破到了lv4。 这期间为了计算镜片的曲律和放大倍数,苏泽的数学技能也疯狂的上涨,如今经验值也到了lv4,372/400,很快就要突破到lv5了。 就在院试放榜之前,茶园的周管事来了一趟长宁卫,原来是商议茶贡的日子到了。 之前领头的蔡员外已经身死,苏泽如今拥有蔡员外的茶园,自然要参加会议。 第一年接管茶园,苏泽并没有过多的干涉茶园的事情。 清明马上就要到了,清明前的明前茶其实也不适合制作红茶,所以就由着周管事组织人手采茶炒茶。 苏泽启程前往茶园,方知府的上疏终于放到了嘉靖皇帝的御案之上。 (本章完) 第177章 平步青云 自从服食丹药以来,嘉靖的身体就寒热颠倒。 如今是四月,今年天气格外寒冷,京师不久前还下过雪。 可是在西苑仁寿宫内,却宫门大开着,寒风哗哗的穿过宫中,一身单薄道袍的嘉靖皇帝却一点都不感觉寒冷。 为了伺候这位皇爷,小太监不敢多穿衣服,只能穿着单薄的衣服伺候着。 这位酷爱打坐修仙的皇帝,今日难得干起了正事,正在一本一本的查看各地正印官的上书。 一直主张缓平的兵部尚书被踢出朝堂,御案上堆满了平倭策,但是没有一份让皇帝满意的。 其实对于这些地方官的上奏,皇帝也没有多少信心。 朝廷大臣和科道言官虽然讨厌,但是他们都是二甲进士,只有殿试前面名次的才能留任京师担任言官,殿试名次差的都被打发到地方上为官了。 也就说在科举的时候,这些地方官员都已经被刷下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只能在历任地方,然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回到京师,在六部中做一个中层的官员致仕退休。 皇帝要地方官员上书,是因为皇帝并不信任自己身边的大臣。 嘉靖皇帝是个很聪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猜忌心很强的人。 自从嘉靖二十一年壬辰宫变之后,嘉靖对于身边人和群臣的猜忌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要南直隶、福建、广东的主政官员上奏本,就是要从严党和清流那边听到不一样的声音。 倭乱久久不能平定,北方俺达又犯边,嘉靖皇帝迫切的要知道东南的局势。 不过翻看了半天的奏章题本,嘉靖皇帝也有些累了,一个胖胖的太监凑上来说道: “皇爷,内臣帮您念吧。” 嘉靖皇帝微微点头,离开了御案,躺倒了塌上。 能贴身伺候嘉靖皇帝的太监当然是这紫禁城里最有权势的太监了,这个胖胖的太监名叫黄锦,是从兴献王府上就伺候嘉靖的老人了。 如今黄锦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东厂厂公,是连内阁辅臣见到都要打招呼的权监。 黄锦用官话一字一句的读道: “臣福建知延平府事方谨题” 嘉靖皇帝摇了摇手说道:“前面就不要多念了。” 黄锦立刻跳过了前面大段废话,直接从平倭靖海七策的部分开始。 “一曰斋醮海神。” 听到这里,嘉靖皇帝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这个延平知府是个懂事的。 嘉靖将方知府记在心中,若是下次有擢升的机会,或者吏部推荐官员时候有方知府的名字,那他就有很大概率升官。 这就是所谓“简在帝心”,在封建专制社会中,一个领导熟悉的名字比再大的功绩都管用。 “二曰开源节流。” 这个也算是老生常谈了,谁不知道开源节流? 可是开谁的源?节谁的流? 嘉靖皇帝心中明白,那些清流的言官一说到节流,就拿着新修的宫观说事。 而严党一说到开源,就是喊着要开捐,如今朝廷已经开了纳粟入监,再这样下去就要卖官鬻爵了。 嘉靖皇帝虽然痴迷于仙道,但是也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卖官鬻爵的名声。 本来嘉靖皇帝都准备让黄锦跳过,却听到黄锦开始念起“钞关法”来。 黄锦念的拗口,其实他也不太懂钞关的事情,本来黄锦只想要尽快的读一遍,但是皇帝却敲响了铜罄。 “再读一遍!” 黄锦正准备再读,皇帝一把走过来抢过了奏章,“不了,朕自己看!” 仔仔细细的将钞关法看了一遍之后,嘉靖皇帝突然大笑起来。 “皇爷,皇爷?” 黄锦吓了一跳,还以为皇帝焦虑出什么病来,却听到嘉靖说道: “这个延平知府,是忠臣!” 黄锦不可思议的看着嘉靖,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他深知皇帝对大臣的评价体系。 最末等的就是“狂悖小臣”,凡是皇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个官员的仕途就几乎走到尽头了。贬谪都算是开恩了,下狱廷仗都是正常的。 好一点的就是“庸蠢之臣”,这种就是在皇帝心里挂上了没能力的标签,就是不受到惩罚,日后也别想升迁了。 在上一层就是“能干之臣”,能得到这个评价的,属于上了皇帝的名单,只要有机会就能被提拔重用。 而“忠臣”,就是最高评价。 很显然对于多疑的皇帝来说,忠是最重要的属性,远远超过“才”。 这个延平方知府的一封奏章,就得到了第一等的评价,黄锦暗暗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可能不需要几年,就能在朝廷上见到他了。 “誊抄一份,送到内阁,再抄一份到户部!” “另外从东厂,将他的档案提过来。” 黄锦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皇帝这么兴奋了,不过他在内书房虽然读过书,但是对于财计的事情并不了解,虽然看懂了“钞关法”的内容,却体会不到精妙之处。 看到皇帝这幅激动的样子,黄锦连忙吩咐小太监过来誊抄,然后亲自去东厂调取方知府的档案。 等到黄锦返回仁寿宫的时候,方知府的奏章已经抄送内阁和户部了。 嘉靖皇帝接过了方知府的档案,迅速看完了薄薄的档案,心情更愉悦了。 嘉靖三十一年的三甲进士,身世清白,没有加入严党或者清流任何一派。 在知县任上政绩官声都不错,果然是个能臣。 这种身世清白的官员,自然是皇帝最喜欢的了。 可是延平府。 多疑的皇帝用手指敲着这个地名,心中又升起了新的怀疑。 方知府的这份奏章,送到内阁和户部之后,同样掀起了巨浪。 严嵩是理财能手,他虽然已经老了,但是依然看出这“钞关法”的精妙之处! 这是一套集合了执行方案,监督方案于一体的可执行政策,而且针对的目标是在南直隶地区运货的商贾。 国朝商税征收不足,这已经是长期以来的弊政了,对这些商贾征税本就是政治正确! 光是这一点,满朝的读书人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与民争利?哪家民会雇佣商队船只来运货的? 你说盘剥百姓,但是商贾交了税进城买卖就可以抵税,本来做生意这些税就要交的,“钞关法”连加税都算不上,又怎么能说盘剥百姓呢? 严嵩读完了之后,重重叹息一声道:“后生可畏,我老了。” 内阁之中,次辅徐阶表面没有波澜,眼睛却盯着严嵩手里的奏章。 本来这个时间内阁都要下班了,宫里突然传出来这么一份奏章,太监还站在内阁门口等着诸位阁老回话,这事情怎么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只可惜自己还是次辅,要等到严嵩看完才能轮到自己。 徐阶一向将自己对首辅之位的觊觎之心藏的很好,但是此刻他恨不得自己能立刻取代严嵩。 “徐阁老,您也看看吧。” 严嵩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感慨了半天这才将奏章递给徐阶。 徐阶接过奏章,迅速看完之后,他内心的震惊不亚于严嵩。 这个延平府的知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严嵩看向徐阶,眼中都是试探的表情。 徐阶在延平府做过推官,肯定在延平府还有些门生故吏。 这个方知府,会不会是清流秘密推出来的人? 可是徐阶也冤枉啊! 他是真的不认识方知府啊! 不过徐阶很快调整心态,自己不认识不要紧,只要不是严党的人就行,可以把这个方知府拉过来! 这份奏章迅速在内阁和户部发酵。 此时工部右侍郎赵文华从城外视察回来,忙不迭的回家写奏章。 他的《平倭疏》已经写的差不多了,这次的奏章可是他揣摩了很久,一定能够靠着这篇文章一飞冲天! 俺达犯边,防止重蹈堡宗的旧事,工部派赵文华加筑京师外墙。 好不容易忙完了工程,赵文华还没在书房中坐稳屁股,就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福建延平府知府方望海进平倭七策有功,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浙江抗倭事。 又以方望海为四海斋醮使,在浙江祭拜海神,同时专设钞关使,掌江南、浙江钞关事,归于南直隶户部治下,但是钞关入库的折银全部都送入太仓库。 这道诏令迅速得到了内阁和吏部的确认,快马发往福建。 这升迁速度就离谱! 延平知府是正五品的官,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是正四品,这个升迁不算离谱。 但是后面的职权就离谱了。 巡抚江南、浙江,这可是天下膏腴之地,这个巡抚是钦差的意思,并不是常设职位,但是这就意味着方望海有向皇帝上密揭,或者直接向内阁递奏章的权利。 四海斋醮使是道官,嘉靖皇帝求长生,这算是皇帝恩宠的表现。 那个钞关使是个什么玩意儿的官?直接归南直隶户部麾下,收的钱全部入户部太仓库? 凡是熟悉朝局的人,都知道这个钞关使才是最重要的职位。 这就意味着方望海要是能把这个差事做好了,日后还有升迁的空间! 这是什么离谱的速度? 在刚入官场的时候,地方官的品级提升速度是高于京官的。 但是地方官到了一定品级之后就很难升迁,所以有京官七品大于地方官五品的不等式。 可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是京官啊!而且是又清又贵的言官。 和方望海同年的庶吉士,也没升到正四品啊。 赵文华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愤怒。 斋醮海神,也是他想到的第一条内容,方望海这个佞臣!竟然利用皇帝崇道! 但是很快“钞关法”从户部传出来,赵文华就傻了。 他也精通于财计,自然知道这个法的妙处。 而赵文华是浙江慈溪人,他深知两江两浙的商业发达,如果真的用这个方法收足了“钞关税”,那这个方望海肯定能飞黄腾达! 赵文华实在想不通,这个方望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能想出如此精妙的政策? 赵文华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方望海的任命这么迅速,因为无论是严党还是清流,都无法向“钞关法”提出异议。 再加上皇帝的支持,内阁和吏部很快就通过诏令。 赵文华撕掉自己的奏章,心中却对方望海万分的警惕。 若是日后方望海入京,此人必定是自己的大敌! 赵文华连忙带着礼物,赶往他干爹严嵩的府上,打探这个方望海的底细。 苏泽并不知道远在京师发生的事情,他来到桐木镇上,武夷山上大大小小的茶园主人齐聚在这里,商议如何分担贡银的问题。 蔡员外已经死了,熊岳的母亲得到了朝廷的旌表,官服也推翻了之前签订的契书,武夷山茶贡就要重新分配。 坐在席上,苏泽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做底层互害。 分配贡银的时候,几个小茶庄的主人纷纷指责其他小茶庄主人做事不守规矩,低价贱卖茶叶,偷采邻家茶园,斗的不开开交。 反倒是几个大茶园的主人稳坐钓鱼台,三言两语就推掉了应该承担的贡银。 苏泽也是这样的大茶园主人,虽然他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但是也没人敢让他承担更多的贡银。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应该这些小茶园主人联合起来对付大茶园主吗? 苏泽颇为疑惑的看着这个场景,这怎么和他想象的场景不一样。 熊母坐在苏泽身边,她如今有了朝廷的旌表,别人也不敢和以前那样逼迫她了。 熊母说道:“先生是好奇,为什么他们不联合起来索要更公平的分法?” 苏泽点点头。 熊母说道:“咱们这些小茶庄的,一锱一铢都要计较,平日里早就结下了无数的冤仇。贡银他多担一点,自己就少担一点,谁也没指望那些大户能多担贡银。” 苏泽疑惑的问道:“为何?” “大户要是低价售茶,先撑不住的就是小茶园主,而且那些大茶庄主都是县里有地位的人,哪里是我们这些小茶园主能斗得过的?” 苏泽这才明白,像熊岳这样勇于反抗的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底层都是向其他底层争夺资源。 苏泽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提议,还是按照茶园田亩大小分担贡银。” 苏泽发话之后,那几个大茶园主人坐不住了,他们纷纷怒视苏泽,这显然会让他们多承担贡银。 可他们还没等站起来,一名身穿皂色吏员服饰的人冲进了会场: “阿泽兄弟!你中案首啦!小三元!” 众人纷纷看向苏泽,刚刚还准备上来和苏泽争论的大茶园主人纷纷堆上笑容: “就按苏案首的方案,以茶园田亩分担茶贡。” “为苏案首贺!” (本章完) 第178章 来了的,走了的 小三元登科,在南平城中也算是百年难遇的大喜事了。 苏泽被县吏拖回了南平县城中,接着是唱礼、乡饮、祭告天地,最后苏泽带领本次通过童子试的士子们,加入到了府学县学中。 府学和县学并没有品级之分,通过童子试的读书人就是秀才了,可以加入本地的县学或者本府的府学。 苏泽自然是选择加入县学,他作为道试的案首,可以获得廪生资格。 陈朝源也通过了院试,不过他的名次靠后,按照规定无法补县学廪生,只能入增广生的名额。 虽然增广生没有每个月的禄米,但是其他政治权利也都和廪生一样,也和廪生一样能够参加乡试,陈朝源也是大喜,连着喝了好几天的酒。 因为苏泽的小三元,不少家境普通的秀才也选择了加入县学。 县学的缺额终于补满了,还出了苏泽这个小三元。 白知县对此非常的满意,又拨了一笔钱给海瑞让他修补县学的校舍。 苏泽又回来一趟长宁卫,九姑婆焚香祷告,家老阿公上报列祖列宗,又搬出族谱将苏泽的成绩记录在上面。 整个长宁卫都成了欢腾的海洋,长宁卫终于出了一个秀才了! 长宁卫出了秀才,周围的村子对长宁卫更加的恭顺。 秀才,就可以参与到地方治理中了,这也就意味着长宁卫的话语权更大了。 比如周围几个村子要联手修建什么工程,那就由这附近的几个秀才出面筹谋,然后再上报官府批准。 如果是普通百姓牵头,那大概率官府是不会搭理的。 各村遇到争议的时候,秀才也有出面仲裁的权力,普通百姓对于读书人的仲裁结果往往都是信服的,这就比长宁卫军户的身份还好用。 为了庆祝苏泽小三元,家老阿公还请出家庙中的三师太娘娘,举行了长宁卫的游神仪式。 所谓的游神,就是将家庙中供奉的神像从家庙里请出来,然后由村里的男丁抬着,绕着长宁卫附近游行一圈。 这种游神活动一方面是为了增强本卫所的凝聚力,另一方面自然就是秀肌肉了。 长宁卫出了秀才了,还有这么多能打的青壮,周围的村子自然不敢招惹。 这就相当于长宁卫称霸的仪式,在苏泽穿越之前,长宁卫可不敢在别人的村口游神。 但是这一次游神,背山村也出人敲锣打鼓,一起加入到了庆祝活动之中。 周围的村落也同样如此,谁都知道长宁卫如今是大腿,自然要紧紧的抱住。 【县试小三元,科举技能经验3000,lv8,2630/4000】 等这一切都忙完就已经是四月中旬了,从方知府那边的消息,今年福建乡试会在八月中旬举行,想要在乡试前将科举技能提升到lv10,苏泽,只剩下四个月的时间了。 而进入县学之后,就必须要在县学读书了,以后只有每个月的月中和月末可以返回长宁卫。 海瑞显然不能够容许自己学生旷课,苏泽收拾行囊离开长宁卫,这四个月要在县学中好好读书,争取这次就通过乡试。 乡试是三年一次,如果不能通过这次的乡试,苏泽就要在县学中读三年的书,这显然是不利于他的造反事业的。 确定暂时搬进县城,苏泽又交代了林默珺卫所的事情。 “鹿大王的身份还要继续用着,确保沿海卫所不敢下海。” 林默珺点点头,这些日子她扮作鹿大王四处出击,又剿灭了几个小型倭寇团伙。 不过苏泽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看样子鹿大王的招牌,用不了多时了。” “难道抗倭局势要发生变化?” 苏泽点点头,根据历史,嘉靖三十四年算是浙江抗倭的转折点,如果按照正常历史发展,今年年底徐峰麾下的倭寇势力会在浙江吃大亏。 入侵浙江的倭寇是掠夺派的精锐,取得战果之后,福建和广东的官军肯定要有所行动,到时候再用鹿大王的招牌就危险了。 如果大明朝的战争机器真的发动起来,那也是很恐怖的,光靠东奥岛肯定无法和整个福建抗衡。 苏泽叮嘱道:“如果福建抗倭局势有变,那就立刻偃旗息,装作逃遁而走,反正重要的就是将鹿大王这个招牌维持住。” 林默珺点点头又问道:“那东奥岛呢?” 苏泽说道:“朝廷不会要东奥岛的,暂时将百姓藏在岛上,然后长宁卫去装个样子‘收复’东奥岛就行了。” 林默珺也舍不得放弃东奥岛,这座岛屿上码头淡水一应俱全,如今又开始开荒种田,她开始认同苏泽的贸易链的说法,在海洋时代东奥岛这样的岛屿,就是通往海洋时代的跳板。 苏泽又叮嘱道:“长宁卫还是我们的根本,无论是开荒种田还是长宁卫里的工坊,百户先帮着操持着,若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可以去县城找我。” 林默珺有些心烦意乱,不知不觉中长宁卫的产业已经这么大了,而自己似乎越来越离不开苏泽。 苏泽不过是要去县学读书四个月,可是林默珺却有些舍不得。 就仿佛是丈夫远行依依不舍的妻子那样,林默珺对于苏泽求取功名的事情也有些患得患失。 苏泽并没有察觉林默珺的心思,而是继续说道: “鸟铳的训练不能停下来,火炮也是,不要吝啬火药炮弹。” “天文台那边就让阿方索船长住着,我已经教给他如何观星和记录天文图了,不过要看好这些佛郎机人,不能让他们跑了。” 林默珺立刻说道:“这个放心,绝对不会让他们逃了!” 望远镜的镜片已经打磨好了,苏泽在东奥岛上的天文台已经搭建完毕。 东奥岛孤悬海外,正是进行天文观测最好的地点。 本来苏泽是准备让有数学基础的皮埃尔牧师来记录天文星象图的,可是老牧师在看到了月球上陨石坑中,就彻底陷入到了对信仰的动摇中。 月亮在世界各地的神话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天主教是一神论的宗教,但是月亮也有特殊的寓意。 现在苏泽不仅仅让他看清楚了月亮,还证明了月亮只是一颗星球,还能看到坑坑洼洼的陨石坑。 老牧师整日对着十字架祈祷,看样子“道心破碎”了。 苏泽无奈,只能让信仰不那么坚定的阿方索船长来观测天文,不过他也已经安排自己的学生跟着后面学习记录天文图了。 交代完了一切,苏泽启程前往县城。 南平城中的延平府府衙中,方知府布下家宴,正在款待两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 方知府是东道主,一名看起来比方知府年轻,但是身体很憔悴的年轻人坐在主位上。 另外一个人穿着粗布蓝衫,和方知府差不多年纪的样子,和他一同陪在下首。 “德言兄,你真的不准备回家看看?” 官员进入官场之后,最重要的排序方式就是科场的次序。 谁更早中进士,那谁就是前辈。 同科的人谁的科举名次高,那谁就是这一届的领袖。 坐在主座上的,是嘉靖三十一年的状元陈谨。 不过这位状元公的命运不太好,他中了状元那之后就被授庶吉士,在翰林院进修完毕之后,被朝廷授予了册封藩王的差事。 一般来说这都是好差事,只要完成差事之后回京覆命,朝廷就会奖励册封者,授予陈谨更高的官职,青云之路就在眼前。 可是陈谨的身体不好,出了京师之后就病了,没有能够按期完成册封的任务。 这自然是很大的罪过,陈谨被贬为了惠州知县。 那还不如方知府这个三甲进士的起点呢。 陈谨只好南下赴任,而坐在席上的另外一个读书人,也是他们同科的进士,就是之前方知府得到消息,因为擅自议论建储而被贬官的礼科给事中张思敬。 陈谨、方望海、张思敬是同年的进士,他们在政治上天然是同盟。 张思敬被贬为延平府推官,也就是方知府的手下。 而陈谨这个堂堂状元被贬为惠州知县,在座的竟然还是方知府科举第次最低的官职最高。 方知府也有一种世事无常的感悟。 陈谨就是福建人,不过他是贬官去惠州的,无颜见家中父老,只是委托方知府将一些东西带给家中老母。 陈谨和张思敬都是被贬官的,方望海自然不愿意和他们聊什么朝堂局势。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起了曲艺来。 张思敬说道:“听说拓湖先生还在咱们延平府,我刚入福建又听说延平府出了一名曲艺天才,做出一套《牡丹亭》,名振福建,方府尊可曾见过?” 宴席上张思敬依然称呼方望海官位,方望海心中不悦,张思敬恃才傲物,刚中了进士就被清流看中,整日在京师讨论时局。 也因为这个所以被人当了枪,非要在立储的事情上进言,被贬到了延平府做推官。 看到张思敬对陈谨一口一个德言兄(陈谨字德言,称呼表字是读书人之间亲近的表现),对自己却是一副对上级的态度,方望海心中就不喜。 都是同年,方望海这种三甲进士在进士的鄙视链中就是底层,正常情况下也就是在下面辛苦做官,到老了才有机会去京师,然后就要返乡致仕了。 张思敬有恃无恐的是他直言建储的事情,也是为了清流立刻功劳的,虽然一时被贬谪,但日后有机会就会一飞冲天。 而且安排他来延平府做推官,这是如今清流首领,内阁次辅徐阶曾经被贬谪过的职位,更是具有不同寻常的含义。 日后清流得势,或者新皇登基,那张思敬就会被召回京师,一飞冲天。 这也是他对方望海态度冷淡的原因,大家虽然是同年,但是你方望海不过是浊流,哪里能和我清流一样。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这份态度大家都看在心里。 不过陈谨虽然是状元,但是没有张思敬这么功利,他和张思敬这种投机的清流不同,他是真的看不惯严党当权。 不过他身体不好,现在又因病误事被黜落,心情也是十分的低落。 听到南平出了曲艺名家,陈谨也来了兴趣。 方知府笑着让人拿来了《牡丹亭》全套,他对两名同年说道: “这苏泽苏汝霖也算是我半个弟子,他的表字就是我起的,在刚刚结束的童子试中,苏汝霖连中三元,已经考中了秀才。” 陈谨微微点头,他是状元,区区小三元而已,和他这个大明上一届卷王比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陈谨翻开牡丹亭,却被苏泽的戏文吸引了进去。 张思敬也是微微点头,小三元也算是不错,福建果然文风鼎盛。 两人很快就被戏文吸引了进去,陈谨看完之后合上书说道: “后生可畏!此子有关汉卿之风采!” 张思敬也点头,没想到南平有这样的读书人。 方知府摸着胡子微笑。 陈谨叹息一声说道:“只可惜我明日就要启程去惠州了。” 官员赴任是有期限的,陈谨在浙江因为倭乱耽误了许多日子,如果不能按期上任又要被贬谪,第二天就匆忙上路了。 张思敬上任延平府推官,一府推官执掌当地的司法工作,不过这位曾经的张给事中对于这些案牍没有多少兴趣,将工作都委任给幕僚,整日就在南平城游山玩水。 苏泽正式入了县学读书,还没读几天书,又从海瑞那边接到了消息。 朝廷任命的福建乡试主考官已经定下了,从成化年开始,科举制度日渐完善,乡试作为科举考试重要的一个环节,乡试主考官都由朝廷直接任命。 而乡试主考官都要由翰林经历的官员来担任。 所谓的翰林经历,就是做过翰林的官员,要么那是现任翰林院的官员,要么是曾经在翰林院中任职过的官员。 翰林官员被称之为国之储相,必须是殿试中最优秀的进士才能进翰林院。 而主持乡试成为翰林官的特权,这也是翰林官为一国储相的象征。 大明朝殿试都是天子门生,决定权都在皇帝。 但是乡试主考官也可称之为房师,能在一省主持乡试录取举人,同样也是相当雄厚的政治资本。 像是南北直隶、福建江西这些地方,一年也都能考上好几个进士,这不就是天然的班底吗? 海瑞从福建学政那边得到的消息,皇帝点了嘉靖二十六年的二甲进士,时任吏部武选司员外郎的汪道昆,前往福建担任乡试主考官。 过渡章节 (本章完) 第179章 写皇叔的督学 暴雨倾盆,坐在校舍中,苏泽听着窗外雨柱捶打地面的声音,心思又飘到了长宁卫。 这段时间海船已经缩进港口了,长宁卫和东奥岛的港口都已经封港,也不知道有没有船只受损。 闽江、建溪水位暴涨,一向不受重视的渠房也忙碌起来,海瑞放了县学生们自习,受白知县委托,带着渠房的吏员去巡查水利设置去了。 没办法,谁让县衙的官就这么几个呢?县城里的致仕官员这都被发动起来,带领吏员巡视河坝。 苏泽倒是不担忧建溪的水利工程,当时修建溪束水冲沙工程的时候,就已经预留了防洪泄洪的通道,而且蓄水池也是按照历史最高水位的余量建造的。 不过听说闽江出现了险情,河水差点没过河坝,要不是乡民们拼死堵上,闽江要是决堤可就惨了。 白知县心有余悸,若是真的决堤,他这个县令也就当到头了,这才发动起全县官吏,总算熬过了几轮险情。 这种风浪对于沿海的延平卫不算什么,但是苏泽担忧东奥岛上新建造的建筑。 除此之外,山里刚刚春耕下去的红薯和土豆能不能挺过去,也是苏泽担忧的问题。 冬播的红薯在三月份已经收获,这种甘甜的新粮食很快受到了长宁卫的欢迎。 无论是烤红薯还是红薯粥风靡长宁卫,这一次春耕,长宁卫附近的山田都种上了红薯。 红薯其实含水量很多,刚刚吃的时候会有饱腹感,但是很快就会饿,其实作为主粮并不如水稻和小麦。 红薯的好处是在灾荒的时候能够应急,产量高对于土地要求也不高,可以在福建大片的山区种植。 苏泽已经在长宁卫附近的山区推广种植红薯,至于种苗退化的问题,坚持用优质品种来育苗,可以将种苗劣化推迟到四五代之后,苏泽还有两三年时间解决这个问题。 连绵的暴雨也给武夷山的茶庄带来了问题。 往年的时候,清明时节虽然也会下雨,但是这样连续十几天的阴雨天气还是很少见的。 这样的暴雨也影响了清明后茶叶的采摘,更糟糕的是没有阳光无法晾晒茶叶。 这可把武夷山茶园的主人们都急坏了,苏泽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将制造红茶的方法誊抄出来,交给了周管事。 红茶的制作过程其实和绿茶差不多,只是不需要将采摘下来的茶叶晒干,而是要放在阴暗的地方窖藏一段时间。 但是窖藏的时间多久,保持什么样的湿度,这些就要反复研究确定口味了。 这连绵阴雨的天气,正好给了苏泽实验的机会,按照他的吩咐,三批茶叶分别按照不同的天数进行窖藏,然后再由茶庄炒制完毕,送给苏泽品尝口感。 “汝霖兄。” 一名年轻人站在苏泽面前,苏泽回过神来说道:“诚斋兄。” 眼前这个年轻人和苏泽同岁,也是这次通过童子试的新秀才,他姓李名起元,字诚斋,字是入了县学后海瑞起的,很快就和苏泽成了朋友。 “汝霖兄,昨天那道题我解出来了。” 李起元拿出一张小纸条,摊在苏泽的面前,只看到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正是一道数学题。 苏泽看了一下答案,点头说道:“诚斋兄,你果然是家学渊源。” 李起元是苏泽在县学中遇到的一个惊喜,李家是南平县中的一个小家族,世代以算学传家,李起元如果考不上科举,就要随着父亲去做“算秀才”,帮着百姓测算买卖的土地去了。 而李起元之所以能以算学传家,是因为他祖上曾经参与过郭守敬主持的四海测验。 四海测验,就是元代历法专家郭守敬提出的,在全国建立了二十七个测验点,观测全年每日的昼夜长度和日出日落时间。 郭守敬通过这些地点的日影差异,计算出了黄赤交角的新数值,并且准确的算出一个回归年的时长,为编制《授时历》积累了大量的数据。 而当年在福建也有一座测验台,执掌这座测验台的就是李家的祖先。 李起元的祖先还拜在郭守敬的邢州学派门下,学习过不少算学和天文学知识。 只是到了明朝建立之后,私习天文成为重罪,李家又不愿意入钦天监,于是在南平县隐姓埋名传到了今天。 李家算是家道中落,李起元父子只能重新捡起祖上的算学知识,靠着给南平县人算地为生。 “诚斋兄,你的推步聚顶法已经没问题了。” 李起元拱手说道:“多谢汝霖兄授我这等丈田之法。” 李起元心中充满感激,苏泽所传的丈田方法要比他家传的方法更准,而且算起来也比他家传的方法更快。 自从用了这个方法后,李起元帮着父亲给别人丈田的时候都又快又好,很是赚了一波口碑。 李起元继续说道:“遇到汝霖兄之前,我还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精妙的割补法。” 李家家传的丈田方法,其实原理上和苏泽的推步聚顶法差不多,只不过推步聚顶法将过程公式化了,计算起来更加方便。 自古以来,计算多边形面积的方法都是“割补法”。 就像是计算圆形周长一样,祖冲之的方法也是不断的圆的边计算成小段直线,其实这就是一种极限微积分的思路。 苏泽笑了笑说道:“李兄,我还有一种积分法,你要听吗?” 李起元眼睛一亮,乖乖的坐下,苏泽则微微一笑,竟然有人送上门,就不要怪我微积分大法了! 苏泽先简单叙述到了微积分的原理,然后推到出几个简单的定理,李起元已经完全陷入到了数学的海洋中。 在正式进入县学之后,苏泽才发现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生活并不是只有四书五经。 对于李起元这样底层的读书人,不可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科举上。 苏泽的同学中还有一名叫做王逊的,家传研习大明律,他父亲也是南平县有名的状师。 甚至有一个叫做韩历的家伙,他爹是县衙的阴阳生。 阴阳生是负责给衙门测算吉时吉日的阴阳先生。 阴阳生和子弟原本是不可以参加科举的,是在天顺二年才放宽条件,允许阴阳生子弟参加科举。 韩历精通测算吉时和风水堪舆,县衙的阴阳生本身就没有太多事情,平日里他也随着父亲做一些看风水的“私活儿”。 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一个延平卫军户出身的秀才于宗章,他和于宗远是同辈的远房兄弟,不过于宗章的父亲只是延平卫的一个世袭百户,而于宗章又是这个世袭百户的次子。 无法继承家里的世职,于宗章只能发奋读书了,要说这个于宗章也是厉害,延平卫的卫学早就已经荒废了,他愣是靠着在借书自学考上了秀才。 这三人当中,于宗章和苏泽都是军户出身,而于宗章又是于宗远的同族兄弟。 韩历和李起元,一个是阴阳生的儿子,一个是算秀才的儿子,都是在县城比较边缘化的读书人。 苏泽对他们表示了善意,他们很自然的就聚集在苏泽的身边。 韩历风风火火的进来,对着苏泽说道:“汝霖兄,汪督学就要到福建了!” 汪督学,就是之前海瑞提过被朝廷任命来福建主持科举的翰林官汪道昆。 韩历对着苏泽说道:“我听说这位汪督学尤擅长曲律,汝霖兄你这次乡试可要占便宜了!” 韩历的大嗓门,让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苏泽。 苏泽用手捂着脸,也不知道这家伙嘴巴这么大,到底是怎么给人看风水的。 不是研究历史的人,很少知道汪道昆,不过苏泽的历史学已经lv5,穿越前他也是明史专业的,自然还记得汪道昆这个名字。 汪道昆是张居正的同榜进士。 苏泽不由的感慨六度分离定理的正确性,自己和张居正产生联系,只需要通过汪道昆一个人就可以了。 这样同样也说明大明朝顶尖读书人的圈子是多么小,但凡踏入这个圈子会后,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交集。 如今张居正应该还在在故乡江陵“养病”吧?他要在嘉靖三十六年重返京师,然后只用了十年不到的时间,就从翰林院编修一跃而为内阁次辅。 这就是翰林官恐怖的升迁速度,接着张居正又用了六年时间扳倒了高拱,成为明摆宗万历皇帝的辅政大臣。 苏泽当然不是想要通过汪道昆去结交张居正,他连个举人都不是,根本进不了进士的圈子。 让他对汪道昆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督学大人,苏泽很想要问一问,到底《金瓶梅》是不是你写的? 这本奇书成书于嘉靖年间,学界不少人都推测是汪道昆在家乡徽州府闲居的时候所著。 不过汪道昆也算是朝廷大员了,他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写了这本书,历史学家们也是根据行文风格和最早的成书时间推测的。 写黄书的督学,总让苏泽感觉有些怪怪的。 但是这位汪督学的才能,做一省的乡试主考官倒是绰绰有余了。 汪道昆精通于音律、曲艺、诗词,同时还是一名抗倭名将,可以说是一名复合型人才了。 新督学即将到任的消息传遍了南平县城,按照规矩在乡试前,新督学要巡视全省,接见各地的生员,考较他们的功课。 能在督学心中留下一个名字,对于乡试总是大大的好事,南平县城准备参加乡试的读书人都憋着劲儿,要在汪督学巡视诸县的时候一鸣惊人。 苏泽对于这些事情没兴趣,他目前的任务就是肝科举技能,顺带刷一刷其他的技能。 窗外的雨水总算是小了一些,众生员连忙撑起油纸伞,趁着雨小向家里走去。 苏泽正准备回去,就看见风尘仆仆的海瑞返回县学,他看到苏泽后立刻说道:“汝霖稍等一下。” 苏泽知道是海瑞找自己有事,于是放下手里的油纸伞,跟着海瑞去了他的书房。 擦干了头上的雨水,海瑞换上一身干的袍子,对苏泽说道:“古文观止的初稿我已经弄完了。” 苏泽也没想到海瑞在一边给县学上课,一边在县里救灾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这么快完成《古文观止》的校对和排版。 海瑞将一叠文稿递给苏泽说道:“你看看排版印刷需要多久?” 清代的《古文观止》是一部收录了从先秦以来诸多大家散文的文集,上面很多内容都是直接收录到语文课本上的。 苏泽的文学技能已经提升到了lv6,他记忆中的古文都默写下来,交给海瑞校对排版题注。 海瑞对于编这本《古文观止》也非常的上心,他遍访了城内藏书的家庭,拉下脸向他们借阅书籍,才完成了《古文观止》的校对工作。 清代的《古文观止》总共收录了从先秦到明末的散文二百二十篇,苏泽的文学等级显然还记不得这么多。 苏泽和海瑞编写的古文观止,只收录了精华选文五十篇,由海瑞做注解来解释古文中的典故和字词用法,苏泽则负责点评作者和文章。 苏泽翻看完毕说道:“用活字印刷的话,只需要十天就能装订成书了。” 海瑞大喜说道:“我打算将这本书献给新到任的汪督学。” 苏泽有些感激,海瑞又是帮自己铺路,想要帮自己扬名。 能在汪道昆那边挂上号自然是不错的,苏泽点点头说道:“学生这就让印坊刊印出来。” 说完了《古文观止》的事情,海瑞又对苏泽说道:“汝霖,听说你还会水利?” 苏泽点点头,海瑞立刻说道:“明日你随我去闽江看看。” 苏泽只能答应下来,果然自己是闲不住的命,还准备这段时间好好在县学读书,又被海瑞拉着去治河。 不过闽江的情况不好,如今春耕已经种下了,万一决堤那就是数万百姓遭灾,既然海瑞找到自己,苏泽也不能坐视不理。 海瑞又说道:“把书带着,闲暇时候我带你读书。” 苏泽又说道:“老师,县学生韩历,是家传的阴阳生,精通堪舆术,老师也带着他一起吧。” 海瑞点头说道:“我这就去找他。” 接下来几天,虽然还是暴雨如柱,但是有了苏泽之后,靠着疏堵结合的办法,闽江始终被束缚在河堤中。 五月初,雨水逐渐小了,海瑞这才露出轻松的表情。 就在海瑞风尘仆仆的治水结束返回县城的时候,朝廷的使者终于抵达了南平县城。 方知府摆下桌案,在府衙门口摆上了迎接朝廷旨意的仪仗。 新章节,暂时不厚颜求月票了。 这几章剧情要缓一下 (本章完) 第180章 定亲(求月票!) 宣旨的并不是太监。 大明有行人司,凡颁行诏敕、册封宗室、抚谕四方、征聘贤才,及赏赐、慰问、赈济、军务、祭祀,则遣其行人出使。 行人司有品级的朝官三人,分别是行人司正和左右行人司副,皆由进士担任,也算是清流官。 在朝官三人下,还有人数不等的流外官,和海瑞的县学教谕一样,也是由举人充任。 行人司的司正司副负责的是出使藩国之类的差事,而负责册封官员的工作则是不入流的行人来做。 来宣布任命的戴行人是有根的,但是一个人的品行和有没有根倒是没太大的关系。 行人司是清水衙门,正常情况下都是在京师各部衙门递送公文,出来册封大臣都是好差事。 戴行人好不容易抢到了这个好差事,扯着朝廷大事的虎皮,沿途搜刮了不少银两,终于在朝廷规定的最后期限内抵达了南平县。 大明朝各衙门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敲诈方法,戴行人出京之后,到了驿站就以朝廷要务为由敲诈驿站,索取驿站最好的马。 然后这位戴行人抢了好马之后,立刻将好马换成驽马,再慢悠悠的前往下一个驿站。 等到他晃到延平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最后的期限。 这位戴行人先遣驿站的人通知府衙接旨,自己再赶来府衙宣旨。 听说朝廷来了行人,延平府推官张思敬匆忙从城外游山玩水中赶回来,本以为是朝廷要复起自己,得意洋洋的来到府衙门口。 “府尊大人,行人司的人还没到吗?” 方知府瞥了这位同年一眼,自从上任延平府推官之后,这位张推官是一件正事不做。 府衙推官有勘验再审县衙判决的职责,而这位张推官上任后,遇到上诉的案件一律发回重审,连审问当事人都没有做过,每天就和南平府的名流厮混在一起,空谈阳明心学。 据说这位张推官,还命令推官府内的衙役,在五峰山上建造了一座“陋室亭”,取唐刘禹锡陋室铭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用意,无功名者不得入亭,府学生黄时行颇得这位张推官青睐,据说还要将黄时行举荐给新来的汪督学。 方知府已经对这位同年非常失望,这家伙竟然听到消息从城外回来了? 难不成还以为行人是来给他宣旨的? 看到张思敬得意洋洋的样子,方知府翻了一个白眼。 张思敬心中充满期待,幻想着是不是自己的奏章让皇帝幡然醒悟,知道屈了自己这个贤才,下旨召唤自己回京担任要职,从此之后就是平步青云。 张思敬本来就看不起方望海这个三甲进士,此时更是鼻孔朝天,感觉封侯拜相就在眼前。 戴行人赶来了县城,他拿着吏部公文,趾高气昂的问道:“知延平府事,方望海何在?” 方知府正了正衣冠,立刻上前:“臣在。” 然后他伸出手,将准备好的红封塞进戴行人的手上。 这下子戴行人的口气好了很多,他拱手对方知府说道:“请知府大人设下香案,接旨吧。” 张思敬站在一边,是方望海接旨? 怎么可能? 他一个地方知府,就算是升迁也只是朝廷正常的升降,根本不需要朝廷派遣行人啊! 朝廷派遣行人,那都是拜清贵机要之职,他方望海一个三甲进士,凭什么啊? 张思敬已经快要发狂了,戴行人掏出吏部的公文,开始宣读朝廷的诏令。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思敬更是嫉妒发狂,这可是正四品的清流官! 四海斋醮使?江南、浙江钞关使,这是什么职位。 等到圣旨宣读完毕,张思敬终于知道了,方知府突然得授要职,是他上了平倭策! 佞臣!幸进! 张思敬立刻给方知府打上了严党标签! 让皇帝拜海神,这不是奸臣是什么? 还有什么钞关使,自己虽然没听懂,但这不是盘剥百姓与民争利是什么? 张思敬心中狂恨,只可惜自己不是言官,不能上书弹劾奸臣! 张思敬很快想到,自己在京师还有好友,马上写信! 一定要让他们弹劾方望海这样的奸臣! 张思敬已经嫉妒到模糊。 站在观礼队伍中白知县就是心中充满了羡慕。 作为南平县的正印官,白知县也跟着上奏了平倭策。 他也曾经幻想过一策而入青云,却没想到这样梦幻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 白知县突然想起县里一个传言,苏泽是靠着一策而被方知府点为案首的,难道方知府所上的策,是受到苏泽策论的启发? 白知县默默的看向站在生员队伍中的苏泽,也是了,上一次蔡家的案子中,方知府绕过县里帮着苏泽对付蔡家人,看到苏泽年轻的面庞,白知县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此时白知县只恨自己没有适龄的女儿。 作为这次的主角,方望海心中是懵的。 他可没想到朝廷给他这么大的奖励! 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更重要的是差事! 江南、浙江钞关使!按照大明升迁的惯例,这一类外任的钦差如果做好了,返回朝堂就是升迁。 而正四品往上,本身就是朝堂升迁的一道坎了。 因为从正四品往上,官员的数量就急剧下降,正式的步入高级官僚的行列。 正三品的六部侍郎,这就是六部的副长官了,往后可以做掌管阁部事务的重臣了。 方知府只要干好了钞关使这个差事,那就可以青云直上成为朝廷重臣! 这样的速度,即使放在庶吉士中也是飞快的了! 完成了全套的仪式,方知府又继续打点了戴行人,接过了朝廷准备的新官袍和印绶,以及上任的任免状等文书。 方知府也看到了县学生中的苏泽,他此时都想要带着苏泽一起前往江浙上任,但是他很快就忍住了。 苏泽马上要参加乡试了,对于读书人来说举人的功名至关重要,可断不能误了他的功名。 知府衙门中自然是一番喜气洋洋,等到晚宴过后,方知府对着李夫人说道: “朝廷命令来的急,我马上就要准备行囊前往江南上任,筹建钞关。” 李夫人也很欣赏,夫妻一体,丈夫升职加薪,自己自然也是一荣俱荣,顿时理解的说道: “老爷你尽管去,家里我会照顾好的。” 方知府点头说道:“如今江浙的局势紧张,我暂时不想要带你们上任,你带着儿子女儿先回泉州府娘家,等我安顿好了再接你们过去。” 李夫人点点头,大明朝的官员自然可以选择带家眷上任,也可以不带家眷上任。 不过方知府的祖籍在北方,所以方知府干脆先安排她们去娘家,等自己安顿好了再接她们过去。 李夫人问道:“兰儿的婚事?” 方知府说道:“我这就请海教谕为媒,先将聘书下了!” 李夫人本来还要等着苏泽考上进士,但是看到苏泽的策论让丈夫火箭升官,退后一步说道: “那也要等到考上举人再完婚!” 方知府瞪了这无知女子一眼,不过也说道:“我本想要带上苏泽去赴任,但是不能坏了他的前程,等到下聘之后,你在泉州府也要多照拂他,切莫摆出官宦人家的傲慢来。” 李夫人回瞪回去道:“你当年读书的时候比姑爷可差多了,我也没嫌弃过你,又怎么会嫌弃他!” 夫妻二人商议完毕,方知府立刻请来了海瑞,请他向苏泽提订婚的事情。 海瑞自然答应下来,他很看中苏泽,方知府治家严谨,方家女儿自然是苏泽的良配,立刻返回县学。 县学书房中,海瑞温言说道:“方知府请我做媒,他府中女公子和你年岁相仿,也未曾有婚约,如今要和你结亲,你意下如何?” 苏泽一下子愣住了,结亲? 海瑞又说道:“方知府刚刚受朝廷要职,你也要参加今年乡试,只是先将聘书下了,先把婚事定下。” “我知道你父母都不在了,但这种大事还要家族中长辈做主,我放你几天假返回长宁卫,请宗亲长辈来筹办?” 这是不是太仓促了? 苏泽张开嘴,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要知道这可是礼教森严的大明,一旦自己拒绝那就等于绝了交往,一想到方若兰苏泽隐约也有些心动。 可是脑海中又浮现另外一个身影。 海瑞看到苏泽没有拒绝,他自然也清楚苏泽的情况。 海瑞本来就认为这是一段好姻缘,继续说道:“平日里你喊我老师,你父母不在,我这个老师也就做主,方家姑娘我曾经在内宅见过,确实是良配,我陪回长宁卫一趟,把这婚事定下来!” 苏泽脑子嗡嗡的,却又不知道怎么拒绝。 海瑞又说道:“马上你就要乡试了,把事情快点定下,你方可以好好读书。” 对方已经体谅到这个地步,如果再不接受恐怕就要结仇了。 苏泽仔细想想,方家确实也是个不错的结亲对象。 方家不是大族,但是方望海调任江浙,自己是不是可以靠着他在江浙布局? 江浙是大明朝的粮仓和财税重心,如果方望海真的将钞关法落实了,那就等于掌握了江南商税的咽喉。 不从利益角度看,苏泽也承认这位方小姐是良配。 他拱手向海瑞说道:“学生听老师做主。” 海瑞心情愉悦,果然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和苏泽一起返回长宁卫。 连续的暴雨过去,清明后的乡野生机勃勃,海瑞和苏泽骑着马向长宁卫而行,这还是海瑞第一次去长宁卫。 沿途在建溪水坝边上停下来,看着束水冲沙的工程,海瑞摸着胡子说道: “汝霖的治水术果然不凡。” 紧接着看到沿岸开荒的长宁卫百姓,他们见到苏泽纷纷围上来,海瑞更是觉得长宁卫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海瑞跟着苏泽一起进了长宁卫,看到长宁卫生机勃勃的忙碌景象,海瑞更加高兴的说道: “若是沿海卫所都能如长宁卫这帮尽心用命,何愁倭乱不平啊!” 这才是他心目中的乡野生活,百姓富足安居乐业,还能听到卫学中郎朗的读书声。 只是海瑞并不知道,苏泽穿越前长宁卫的样子,更不知道长宁卫的富足,还有林默珺在海上假扮倭寇打劫的成果。 若是按照洪武皇帝的设计,长宁卫不饿死就不错了。 苏泽知道这时候的海瑞心中还满是忠君思想,他这一类的读书人总有一种“洪武爷总是好的,是下面的人念歪了经”的想法。 海瑞并不是卫所长大的,并不了解沿海卫所制度中的问题,更不了解卫所的困境。 就算是林百户父女这样的好百户,也只是将长宁卫带入更加困顿的境地,沿海卫所参与走私才能活下来反而才是常态。 卫所凋敝的原因自然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苏泽也知道现在的海瑞还不是日后那个上治安疏的海瑞,他对于大明官场的黑暗还不够了解,而不安全清楚百姓的困苦。 “教化一方,才是我辈读书人要做的啊!” 看到苏泽重修的卫学,海瑞又考了几个学童,更是觉得苏泽在长宁卫做得很好。 听说县学教谕要来,家老阿公和九姑婆也忙着过去迎接。 海瑞对两位长者行礼,然后说明了的目的。 “我是为方府君家小姐做媒而来的。” 家老阿公看向苏泽,立刻明白了是知府家要和苏泽结亲? 九姑婆心中却是咯噔一下,想到了一个人影。 只可惜有缘无分啊,九姑婆内心叹息一声,苏泽要走科举之路,知府家小姐显然是良配。 长宁卫不大,苏泽要和知府家结亲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百户所。 林默珺正在百户所内练枪,当林良珺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林默珺紧握红缨枪。 她看了一眼今年长高了很多的林良珺,冷冷的说道:“换衣服,陪我练枪。” 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气,林良珺全身发抖,他如今对于男女之事也有了些了解,老姐你可不要把气撒在我头上啊! 林良珺还是被血脉压制,成了林默珺的活靶子,等到林良珺被教训的快要昏过去之后,林默珺手持红缨枪看着海上。 苏泽的志向到底是什么? 东奥岛上,苏泽编户齐名,又让林默珺维持鹿大王的存在感。 苏泽宛如自虐一般的苦学,他所做的一切志向到底是什么? 林默珺的性格是从小就不服输的,她看着海上,又看着府城方向,沉默了良久。 大陆后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林默珺想起苏泽描绘的广阔世界。 那知府小姐能陪他驰骋大洋? 踢醒装昏的弟弟,林默珺说道:“你替我去送贺礼!” 明代初期的三互法很严格,南人北官,北人南官,但是很快到了明中期就执行不下去了,因为出缺的官位可不管你南北。 三互法也要避姻亲,不过嘉靖年间只要不在同府就基本上没人计较了。 另外,不能在本地当官的三互法,是汉桓帝发明的,此法作为一种组织人事的潜规则,沿用至今。 就是那个汉桓帝,只能说历史真神奇。 (本章完) 第181章 数学技能升级 大明的士人婚礼习俗已经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差异了,大体过程就是男方下聘书,然后女问吉日,最后商定下婚书,就算是达成婚约了。 方望海要赶着去江南上任,自然是一切从简,不过苏泽也准备了一份还算是丰厚的彩礼,送到方知府的家中。 除了正常的彩礼项目,银饼、丝绸、鹅、酒和茶之外,福建地区也有送海货,也就是鱼胶为聘礼的习俗。 再加上一批从海上抢劫来的香料花椒,花椒一串上结很多的果子,意味着多子多福,从汉代开始就是寓意吉祥的结婚礼物,也被苏泽塞进了彩礼中。 明初提倡节俭之风,彩礼往往都是仪式性的。 从景泰年开始民间风气日渐浮夸,彩礼也开始日渐加码。 不过在这个时代讲究一个礼尚往来,彩礼和嫁妆都是相对应的。 从明代中期开始,厚嫁的风气盛行,如果嫁妆不超过彩礼,就会被人耻笑是“卖女儿”,新妇在婆家也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方知府也没想到苏泽的聘礼这么丰厚,他连忙和李夫人商议,又给嫁妆单子中添加了几样宝贝,总算是超过了苏泽送的聘礼。 女方收下男方的聘书,将新妇的嫁妆单子送到男方家里,这就算是完成了订婚的环节了。 大明律中就已经承认了订婚的法律关系,如果此时一方悔婚那就要退回彩礼,悔婚的一方还要受到笞刑的惩罚。 这场婚礼还是轰动了延平府。 府衙张推官听到消息大喜,方望海曾经做过苏泽的府试考官,还录了苏泽做案首,现在和苏泽结亲,那不是妥妥的科场弊案? 张推官连忙向京师的好友写信,让这些言官以此来攻击方望海。 方若兰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浑浑噩噩中自己就已经和苏泽订婚。 婚期虽然没有确定,但是大概就在苏泽乡试结束之后,不过要等到方望海有假赶回来才能成婚。 对于这场婚事,方若兰自然是非常满意的,这几日她在闺房中读着苏泽写的那首纳兰容若的诗,心中还有些患得患失。 能写出这样的诗,此等有情人,婚后也会对自己好吧? 唯一不爽的,是李夫人加强对方若兰的管束。 如今已经有婚约,若是方若兰再去见苏泽,那方家的声誉就彻底毁了。 李夫人甚至暂时戒掉了马吊,日日带着方若兰练习女工。 这可把方若兰折腾惨了,她从小兰质蕙心,教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偏偏就是这个女工不开窍。 手指头都被扎烂了,绣出来的鸳鸯绣被还是像两只鸡,气的李夫人大骂她朽木不可雕也,赶紧在城内物色技艺精湛的绣娘,买下来当做方若兰的陪嫁。 等婚事定下,方望海再次召见苏泽。 因为还没成婚,所以苏泽拱手称呼世叔,方望海也是一口一个“贤侄”喊着。 方望海开门见山问道:“贤侄,此番朝廷让我筹备钞关,你可还有什么要教我的。” 苏泽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递给方望海说道: “世叔,这是我对钞关法的思考,都写在上面了。” 方望海接过来打开一看,随即大喜。 这是苏泽提出的详细方案,为此苏泽还绘制了江浙的水文图,向方望海建议在什么地方设置钞关。 大明原本就有钞关,苏泽的钞关法不过是改良,通过“抵扣”商税这种方式,让朝廷能够掌握钞关征税的情况,从而避免税款流失。 而对原本钞关的改良,苏泽也提了一全套的建议,其中包括如何对付胥吏,如何委派人手稽查走私,如何印制防伪的完税凭证。 方望海简单看完,只觉得醍醐灌顶,对于去江浙收钞关税更有信心了。 “若是贤侄能陪我去江南,大事已成,不过科举才是正途,你这些日子好好备考,搏个举人功名回来!” 方望海又怕这等佳婿心高气傲不肯结婚,连忙又说道:“若是不中也没关系,大丈夫先成家再立业,等乡试结束后我找个机会告假回来,尽快把婚事办了。” 方望海叹了一口气说道:“朝廷给的期限紧,我不得不动身了。乡试的事情无须我多言了,这些是延平府衙内能用得上的人,有的人已经历经几任知府了,说不定你还能用上。” 苏泽一看,这是府衙典史书吏的人员名册,方望海不仅仅详细记录了他们的履历,还将他们的个人喜好和家族情况记录在上,苏泽明白这是未来老丈人留给自己的政治财富。 方望海又说道: “府衙李通判和我关系不错,不过他性格懦弱手段不强,真的有事找他也没用。” “府衙推官张思敬,虽然是我的同年,但是此人气度狭隘,性情乖戾,又因为被贬谪嫉妒我。若是你遇到麻烦不要找他,我留给你几封书信,若是有麻烦去福州府找他们。” 苏泽接过这些书信,原来是方望海写给福建布政使、福建按察副使和福建提学的信,苏泽知道这是方望海留给自己的人脉关系,心中一暖。 看来方望海是真的将自己当做半个儿子看待,这等于将他在福建经营多年的政治资产都交给了自己了。 方望海又掏出两封私信。 “这是世叔我写给顺德梁有誉的信,他是我同科的好友,因为身体不好在顺德归家养病。” 苏泽肃然起敬的说道:“可是诗名遍天下的粱比部?” 方望海颇为惊讶的看着未来女婿,梁有誉和李攀龙、王世贞在刑部结社,号刑部诗社,在南北直隶很有名气。 只是没想到苏泽竟然也知道他们的名声。 苏泽当然知道,梁有誉可是嘉靖七子之一,是明中期文学史上很重要的人物。 方望海又拿出一封信:“这是给我同榜状元陈谨的信,他刚刚被贬为惠州知县,不过陈德言在同科中依然影响巨大。” 方望海将书信交给苏泽说道:“此二人虽然官不及前面那几位,但都是世叔我的至交,若是遇到大事可以求助。” 苏泽立刻明白了未来老丈人的意思,前几个人都是普通关系,若是小事可以走动,遇到大事只能去广州找后面这两位,他们虽然一个被贬官一个闲居在家,但是在大明文坛政坛都有影响力。 苏泽当然知道在大明朝被贬谪是正常的,历史上陈谨这位状元公,贬谪了一年后就在徐阶的推动下调回了南直隶,后来还担任过会试的同考官,这是大明阁臣的培养路径。如果不是陈谨遭遇意外早亡,说不定也能进内阁。 梁有誉虽然在家养病,如今李攀龙王世贞的文坛地位日益高涨,七子的名号也逐渐打响,现在已经有人在梁有誉家附近结庐求学了。 更重要的是梁有誉的老师黄佐还在,这位可是当年和王阳明辩过经,和夏言对骂过的大儒,是当世之文宗,岭南学派的领袖。 最后方望海说道:“等我到了江浙,可能要巡视钞关,若是真的有事,又联络不上我,你就乘船南下找他们帮忙。” “我离任延平府后,兰儿和她娘先回泉州老家,她们在泉州有几门亲戚,你自不用担心。” 从知府后宅出来,苏泽才知道一名大明官员的关系网有多么的可怕。 当时对付蔡员外的时候,若不是未来老丈人用了雷霆手段,迅速把案子钉死,以蔡员外做官多年积累的人脉,恐怕还真不一定能赢。 这些盘根错节的同年、师生、上下级关系,构成的腐败低效的官僚机器,连皇权都难以撼动。也是大明官场斗争愈发激烈,党同伐异日渐严重的原因。 交代完毕,方知府带着幕僚和家仆迅速北上,钞关使的官署驻地被划在了南直隶苏州浒关,方知府必须在期限内赶到那里。 对于延平府的百姓来说,方知府算是不折腾的好官了。 他在延平担任知府的时候也算是太平无事,进犯的倭寇和叛乱的山贼都没波及到府城。 方知府又是高升,在白知县的安排下,百姓出城欢送方老爷,几个动了真情的百姓,抱住了方知府的官靴不让他离开,方知府脱掉官靴,又有乡老送上万民伞,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延平府。 李夫人则带着一儿一女返回泉州,在离开前苏泽收到了一个精致的糕点盒子,苏泽想了想又抄了一首纳兰容若的诗让彭安送了过去。 朝廷新任命的知府还没来,府衙李通判暂时掌摄府衙的事情,南平县城重新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 转眼到了五月份,苏泽就在县学中读读书,算算题目,终于等到了“数学”技能升级的时候。 【计算正确,“数学”技能经验5,lv5,3/1000】 三道蓝色的光芒,让苏泽有些失望,不过看到这个三个被动技能,苏泽反而有些难以抉择了。 【蓝色被动——速算:在进行口算估算时候,临时性获得智力2,数学技能1。】 【蓝色被动——公式达人:提出和证明公式时候,临时性获得智力2,数学技能1。】 【蓝色被动——算经:攥写和算学有关著作,临时性获得智力2,数学技能1】 【获得自由属性点:1】 苏泽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第二个蓝色被动【公式达人】。 也不知道后世的学生看到那么多以苏泽为命名公式的时候,会不会咒骂自己? 自由属性点加在了智力上,面板属性变成了: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13 力量:11 敏捷:6 魅力:6 剩余属性点:0 苏泽打开一张纸,又写下了几个三角函数的变幻公式,他提起笔迅速的证明了这些公式。 三角函数是微积分的基础之一,看着变幻的三角函数,苏泽准备将这些公式扔给县学同学李启元,让他感受一下数学的震撼。 长宁卫的林良珺他们也不能放过,苏泽又写了几个基础的三角函数公式,等县城里的长宁卫人回乡的时候捎回去。 没有三角函数,又怎么能算是完整的童年? 海瑞推门进入课堂,大家纷纷安静下来,海瑞将昨天布置的习作分发下去,又以苏泽的文章作为范文,将破题的思路讲了一遍。 加了智力之后,科举技能果然涨的更快了一些,如果没有意外,在乡试前科举技能就可以升级到lv10了。 “汝霖,跟我来一趟。” 《古文观止》已经印刷出版了,苏泽和海瑞都怕卖不好,第一版只印了五十册,分别放在两家书铺出售。 可让两人意外的事情是,五十册《古文观止》半天就卖完了。 不仅仅是卖完了,府衙李通判和县衙白知县都派人来求书,苏泽不得不让书房加紧人手,再印制五十套出来。 苏泽低估了《古文观止》这套书的影响力,在这个看散人只能在名家文集中屎里淘金的年代,在这个知识传播非常不方便的时代,一本《古文观止》可以说是精华了几千来的精品文章,梳理了古今之文脉,哪有读书人见到不疯狂的。 海瑞喊来苏泽说道:“我准备将稿费拿出来,修葺县学后的那排屋子,再招一些县里的读书人种子来学习。” 苏泽明白了海瑞的意思,自从陈朝源和自己“毕业”之后,海瑞办的私人补习班就只剩下林清材一个人。 如今有了钱,海瑞想要将这个班扩招一下,让更多县里的寒门子弟也能在县学读书学习。 苏泽自然支持的说道:“老师,那我也把稿费捐出来吧。” 海瑞挥挥手说道:“我手上的钱足够了,喊你来不是为了钱的事情。近些日子县里的事情多,如果月中得空,汝霖可以去代我授课吗?” 授课? 海瑞点头说道:“月中授课一次,就讲讲八股破题就行,以你的才学足够胜任了,如何?” 苏泽看到自己早早达到lv3级,却一直没提升的“讲学”技能,立刻说道: “老师,我也是得益于这个课程才考上的秀才,吃水不忘挖井人,我愿意讲!” (本章完) 第182章 南平乡野调查—其一 “汝霖兄!”林清材惊喜的看着苏泽。 苏泽也连忙和他打招呼,林清材确实不错,并没有因为自己没考上而疏远苏泽和陈朝源,反而坦然向他们学习。 自从陈朝源在县学上学之后,林清材更是担起了《拍案惊奇》报社的工作,这都让苏泽对这位同学非常的看中。 “我听海教谕说了,这次是汝霖兄给我们讲课?” 林清材的话中带着惊喜,他知道苏泽的能力,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 苏泽点点头,他向林清材询问道:“这次海教谕招收的学生都是什么来历?” 教学自然要讲究因材施教,苏泽向林清材询问这些学生的来历,也是为了更好的给他们讲课。 林清材说道:“这次海教谕新收了八名弟子,都是南平县寒门子弟。” 苏泽越发觉得寒门这个概念空泛,在最早的时候寒门也是门,两晋南北朝的时候,寒门也出过张华这样的宰相,就算是“寒”也是家族产业庞大的大地主阶层,只是不如高门大族那样有家传的学问,又或者是祖上没有显达过。 但是在明代说寒门,已经和后世的说法差不多了,也就是苏泽这样的卫所中低层军官子弟,小地主自耕农,又或者是在县城为生的市民阶层后代。 苏泽突然萌生起了一个想法,既然要造反,那肯定要搞清楚如今南平县各个阶层的诉求,掌握整个大明的阶层倾向。 这不就是乡野调查吗? 苏泽暗暗反省自己,最近和方知府这样的上层阶级接触多了,思想上有些脱离群众了。 固然有方知府这样的想要做事的上层精英,但是想要造反还是离不开底层的支持,特别是广大百姓群众的支持。 而百姓群众是个筐,饿得活不下去的流民是百姓,在南平城外的自耕农也是百姓,城市小资产也是百姓。 这不仅仅是简单概括的有产无产,而是一个个有各自利益诉求的群体。 而给海瑞的学堂授课,正好是剖析南平县城底层知识阶层现状的好机会。 林清材说道:“这些年宗社的社学式微,就算是富裕人家也不太请塾师了,能在县学进学,都要感谢海教谕了。” 苏泽问道:“为何社学势微?” 林清材叹息说道:“现在普通的宗族办的社学,可能十几年都出不了一个秀才,我们侯官林氏除了本宗的社学,其余支脉的社学都停办了。” 社学,就是宗社办的学堂,林家这样的大家族会聘请塾师,让族中适龄的子弟开蒙读书。 侯官县林氏是出过进士的大家族,是福建有名的书香世家,只可惜林清材这一支是分出来的支脉,迁往南平县居住的,至今连一个举人都没出过。 苏泽拿过一支笔,开始记录下来:“林兄,那参加科举的读书人越来越多,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呢?” 林清材说道:“大家族延请名师,官宦人家的私塾,福州府和泉州府那些大家族,甚至还有请致仕的进士来讲课的,又怎么比得过啊。” “苏兄你看了没有,这些年来中举的,都是以福州府和泉州府的居多,再下来就是兴化府,而解元年年都是出自福州府。” 林清材叹息一声说道:“其实对我们这些小家族的子弟,能中个秀才就谢天谢地了,可能会寒窗苦读几年考一考举人,进士是完全不敢想了。” “所以这些年来,那些小家族也日渐消了科举的念头,族中子弟也日渐不读书了。” 苏泽将这些记录下来,若是要做乡野调查,这倒是一个好的切入点。 大族子弟进学早,教育资源丰厚,自然更容易考上科举。 而考上之后又能有更多的资源,反过来反哺家族,于是形成了侯官林氏这样的科举大族。 南方还有经济优势,北方科举干脆被一些大家族垄断了,出过一门几进士的科举神话,这背后都是阶层固化的影响。 苏泽问道:“这些寒门子弟不读书,他们以什么为生” 林清材对此非常的熟悉了,他家就是那种小地主,他立刻说道: “帮着家里打理田产土地呗,城中如果有产业的就进城打理产业,不过这些年进城的日渐少了。” “这是为何?” 林清材笑了笑说道:“还不是怕城里这个销金窟,把人学坏了。不少小家族子弟进了城,就沉迷于青楼和赌坊,赔了家里的产业,如今这些人家的弟子多是留在家中打理田产。” 苏泽记录下来,“失去阶层晋升梦想的小地主阶层日渐堕落。” 林清材又说道:“不过如今南平城内商人子弟读书的日渐多了,另外一些在县城谋生的,比如状师、算秀才,还有邵氏医馆这种医家子弟,读书进学的也日渐多了,还多有子弟出息考上秀才的。” 苏泽略一思考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原本的大明寒门就是小地主,或者是一些土地比较多的自耕农。 如果按照汉唐的标准,这就是“良家子”,是帝国的基石,最稳定的兵源,也是大部分基层官吏出身的阶层。 在商业文化比较发达的南方,这些小地主,或者说土地食利阶层日渐失去上进心,腐化堕落的很快。 而商人阶层和市民阶层,则日渐取代了他们的位置。 比如苏泽现在的同学中,就有家里做状师的,算秀才的甚至还有看风水的阴阳生。 这些人本身就是通过知识改变了自身的命运,他们没有家传的土地,想要让子弟维持住上一代的地位,就必须要要读书。 商人子弟也同样如此,商人虽然有钱,但是社会地位比较低,所以他们要让子孙读书,通过砸钱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 商人们可以在科举上不计投入,江南那边有的豪商纷纷请秀才来给孩子开蒙。 读书识字自然是进步阶级,如今一些小地主子弟都完全不识字,又吃喝嫖赌俱全,所以压榨百姓反而是最狠的。 果然还是要调查啊,苏泽再次反省自己,如果自己要造反,那这些在乡间为恶,盘剥百姓的小地主就是可以打击的对象。 那些迫切要提升阶层的城市小产者,那些愿意读书的进步小商人,就是可以团结的。 而那些真正依附于大明这棵大树身上,或者说是依附于封建皇权之上的大家族,除了少数能够背叛自身阶层的精英之外,大部分都是最顽固反动的。 苏泽觉得这次和林清材的谈话受益匪浅,紧接着这些来县学上课的寒门子弟都到齐了。 确实和林清材说的那样,这次海瑞新招收的八名学生,像是林清材这种小家族出身的不多,反倒是南平县城的人更是重视子弟的教育。 比如这次八名学生中,就有一对兄弟是邵氏医馆的子弟。 邵氏医馆就是惠民药局黄提举说过的那家私人医馆。 邵家想办法脱了医籍,靠着给人看病也积累不少的钱财。 邵家兄弟名叫邵先学和邵先进,从名字就知道家族寄予的厚望。 两人都是家里请了塾师开蒙,今年刚刚满十六岁。 邵家听说海瑞办学后,第一批没敢把孩子送过来。 等到出了苏泽和陈朝源这样的优秀“毕业生”之后,邵家立刻将两兄弟送过来读书。 【县学讲学,“讲学”技能经验9,lv3,108/300】 苏泽看着不断上涨的“讲学”技能经验,心中自然是非常的欣喜,更让他欣喜的是在讲完了一节课之后,苏泽还涨了“科举”技能经验。 这节课苏泽上的中规中矩,没有拿出他拿套私货。 看着这些年轻的脸庞,苏泽又将一部《古文观止》赠送给他们,任由他们在县学借阅誊抄。 浙江抗倭的局势依旧不明朗,失联了一段时间的俞大猷再次给长宁卫寄来信,林默珺让探亲回来的林显扬将信带给了苏泽。 上一次又吃了败仗,朝廷下旨斥责张经“畏战”,就差斥责张经养寇自重了。 接到旨意之后,张经知道如果再不打一场胜仗,那他这个总督也就当到头了。 朝廷升任胡宗宪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胡宗宪立刻推荐在青州抗倭的戚继光为将,调任浙江抗倭。 朝廷立刻准了胡宗宪的奏章,俞大猷在信中忧心忡忡,认为这是胡宗宪在和张经争夺抗倭的主导权,生怕江浙高层的斗争影响到抗倭。 胡宗宪这个人在明代历史上难以评价,他依附于严嵩,按照苏泽穿越前的时间线,为了争夺抗倭的主导权,诬杀了张经。 可是胡宗宪确实带兵平定了倭乱,重用俞大猷、戚继光,提携徐渭、文徵明等江南名士,定策平定海疆。 后来严嵩倒台之后,胡宗宪被清算死于狱中。 如今浙江又去了自己的老丈人方望海,估计要彻底乱成一团了。 朝廷的重点任务放在浙江上,两大倭寇首领汪直和徐峰也在浙江角力,这时候也是苏泽最好的苟且发育时光。 五月二十日,在福建读书人千呼万唤中,负责乡试的福建督学汪道昆终于抵达了福州府。 据说这位督学非常严厉,在巡视福州府学之后,当场就出题考府学生,当场就斥责了两名答题不好的学生,还斥退了一名滥竽充数的秀才,让福建学政取消了他的生员资格。 接下来这位督学大人要巡视诸县,这将整个福建的生员都吓得半死,特别是那些用歪门邪道通过童子试的考生,更是吓的不敢再去青楼,捧起书本在家好好读书。 南平城外的陋室亭中,延平府推官张思敬正在和几个府学生喝茶聊天。 黄时行点燃小炭炉,将红茶倒入壶中,然后等到小壶水开了之后,用小盏倒上,分给亭子中的众人。 张思敬喝了一口,有些受不了正山小种的浓烈茶香,放下茶盏说道: “香远益清,方是君子之茶,此乃小人之茶也!” 听到张推官这么说,黄时行立刻砸掉茶壶说道: “这是南平县突然流行的红茶,据说是因为今年清明多雨,茶庄没有阳光晒茶,将错就错制作出这等茶叶。本以为这茶汤鲜亮,听到张大人解惑,才知道这是小人之茶,不喝也罢!” 众人也纷纷砸掉了茶盏,表明了自己亲君子远小人的立场。 张思敬点点头,也是靠着黄时行等人的唱和,才让他从贬谪的痛苦中恢复过来。 张思敬自然知道黄时行这么溜须拍马是为了什么,他说道: “我在京师的时候,和汪督学也有些交情,你们的文章我已经写了评语,寄给汪督学了。” 众人随即大喜,他们跟着张思敬,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说完了之后,张思敬又说道: “南平县学风不正,那县学教谕海瑞私设学堂,让非生员入学。更有那秀才苏泽办报妖言惑众,公然刊售淫词浪曲,等汪督学到了,我也会仗义执言,断不可让这样的家伙参加乡试!” 张思敬也算是“爱憎分明,恨屋及乌”了,方望海升迁之后,他就气的不行。 可是朝廷刚刚启用方望海执行钞关法,张思敬冷静下来,知道现在弹劾不动方望海。 如今他打起了苏泽的主意,他知道汪道昆也倾向清流,把方望海翁婿扣成严党,要是能开革了苏泽的功名,也能让张思敬好受一些。 黄时行大喜过望,又是拍了一顿马屁,让张思敬心情好了不少。 出福州城的马车上,汪道昆正在翻看一册盗版书。 汪道昆爱读书,而且是什么书都爱读。 这是他的书童在福州书铺买到的盗版书。 汪道昆来者不拒,但是看着看着就被吸引了。 可是看完了以后,竟然只是半本书,他喊来书童:“这本书怎么只有半本?” 书童立刻说道:“回老爷的话,这是拍案惊奇上连载的戏文,至今还没连载完。” 连载? 拍案惊奇? 汪道昆到了福州城后,听说南平县有一份民办的报纸,半个月发行一刊,深受福建读书人喜爱,在福州府能卖出高价。 汪道昆说道:“先去延平府!” (本章完) 第183章 劳动者的智慧 “东家,这红茶真的不好卖啊。” 周管事坐在苏泽对面,叹息的说道。 苏泽等到水壶咕噜噜的冒泡,将沸水扬入到茶碗中,红色的茶汤迅速析出,苏泽又将茶汤分到两个茶盅中,将其中一个递给周管事。 这些都是茶园炒制的正山小种,以他现在lv1的“茶道”技能来看,和后世的红茶口味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周管事轻轻抿了一口,在他看到这红茶虽然不及绿茶清香,但也是茶香浓郁,怎么就是卖不掉呢? 这可把周管事的急坏了,桐木镇卖不掉,他又让人带到南平城内来卖,结果依然是卖不出去。 “东家,我找人打听了,府衙张推官说我们的红茶是小人之茶,不是君子之茶,那些准备尝鲜的大户都退了订单。” 周管事的一脸愁容,府衙推官可是他仰望的大人物,听说这位张推官还是被贬谪的进士老爷。 有了他这“小人之茶”的评语,红茶想要翻身就难了。 今年是他为苏泽效力第一年,也想要做出点成绩来,却没想到出师不利。 “小人之茶?” 苏泽露出笑容,大明士大夫君子小人之辩都魔怔了,连茶叶都要分君子小人。 不过红茶确实不适合大明朝上流社会的饮茶习惯倒是真的,只不过苏泽本来也不准备将红茶卖给南平县,他的目标是那些在中国收茶叶的洋人。 过几天是县学放假的日子,苏泽准备去一趟月港,将这批红茶推销出去。 不过自己未来老丈人一走,这张推官就说什么“小人之茶”,看来老丈人看人是极准的。 苏泽不在意张推官的评价,但如何将大明人不喝的红茶卖出高价? 苏泽对周管事的说道: “你去城里的漆匠那边订购一批精美的茶匣子,花多少钱都可以,记住一定要精美!” 周管事的一脸疑惑,卖不出去的茶叶还要再花钱包装?东家真的会做生意吗? 苏泽又问道:“武夷山有几家茶园跟着我们做红茶的?” 周管事老老实实的回道:“有个七八家跟着我们一起做红茶,其中最大的就是熊家的茶园。” 苏泽也没想到熊母竟然也是这么有魄力的人,他对周管事说道: “你回去找他们,和他们签好契书,我们按照正常武夷山茶的市价向他们收购红茶。” 周管事一惊,自己炒的都砸在手里,还去收购别人的家的? 这新东家不会是散财童子吧? 苏泽并不理会周管事的惊愕,而是继续说道:“另外你和他们签好契书,以后他们抄出来的红茶都要优先卖给我们。” 周管事只能领着命令返回了武夷山。 忙完了茶园的事情,苏泽又去了印刷坊。 姚春如今已经是印刷坊管事的了,五个建阳来的印刷坊师傅跟在他后面学习活字印刷,他又带了四个本地报童中的学徒。 现在每一期的《拍案惊奇》都不需要姚春亲自排版了,交给手下的徒弟去做,姚春最后校对一下就行了。 虽然他是苏泽的家奴,但是苏泽对他一家都很不错,也从来不以奴仆视之。 姚春心中感激,暗暗发誓要将印刷坊的事情做好。 苏泽来的时候,姚春正在雕版,苏泽走过去一看,姚春正在一个圆形的铅筒上刻着字。 苏泽没有打扰专心工作的姚春,等他制作完毕后,苏泽这才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圆筒中间是圆木,在圆木外层是一圈铅筒,姚春将字一个个的刻在铅筒上。 这和活字排版印刷以及雕版印刷都不同。 你说是活字印刷吧,字都是固定在铅筒上的,你说是雕版印刷吧,又不是在平直木板上雕刻。 姚春看到苏泽就要跪,苏泽一把将他拉起来,姚春说道:“东家,这是我发明的印筒。” “印筒?” 姚春吩咐两个学徒,将这个雕满字的圆筒抬到到了一个机器上,这个机器有一个大大的手摇扶手,又有学徒过来给圆筒上涂上油墨,将纸张装上机器后,姚春开始摇动扶手。 只看到圆筒滚动起来,而纸张也随着圆筒的滚动开始进纸,文字被印刷到了纸上。 随着圆筒一圈圈的转动,一页一页的文字就被源源不断的印刷到了长长的纸轴上。 苏泽惊讶的看着姚春,每次交给姚春的印刷任务都能很好的完成,苏泽已经很久没有印刷坊了。 苏泽没想到姚春竟然自己摸索出了印筒印刷的技术,还做到了自动进纸! “这是你发明的?” 姚春连忙点头,苏泽又问道: “古文观止就是用印筒印刷的?” 姚春先摇头,又点头,他说道: “一开始是用活字印的,但是每页都要重新排版太麻烦,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东家,印刷报纸,自然是您的活字印刷术好,但是印书的话,每一页都要重新排版,其实活字是不如雕板方便的。” 苏泽点头,其实木板印刷并不是后人想象的那样一无是处,在印书的时候雕版明显更方便,只需要将雕板刻好了,印书的时候只要刷上油墨就可以了。 而活字印刷则需要每一页都重新排版。 “我后来就想,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结合雕板和活字印刷的优点。” “东家要印书,我就按照雕板的办法,在铅筒上刻字,然后在铅筒上涂上油墨印刷。” 苏泽问道:“成本呢?” 姚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若是说成本,自然是活字印刷成本最低了,只需要排版就能印刷,铅活字就算是磨损了,重铸就可以了。” “雕版的成本最高,在木板上刻字要千万小心,一个字都不能刻错。而且大块的木料价格不菲,磨损之后就没办法再印了。” “这铅筒是在两者之间,铅筒不怕刻错字,刻错了重新用铅液盖上就可以了。铅筒可以反复印刷,只要我将古文观止的铅筒全部制作出来,就不用像活字印刷那样每一页都重新排版了。” “铅筒也不是一次性的,若是日后字迹模糊可以重新熔铸掉铅筒,然后再做成铅筒刻字就可以了。” 果然劳动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苏泽也没想到姚春这么快就改进了活字印刷。 苏泽又发现学徒们将印好的长纸折叠好,然后抱着折叠好的纸来到一把大轧刀下,个头矮小的学徒跳起来抓下轧刀,一刀就将页边轧开。两边都轧开了之后,一张张纸就分离了出来。 苏泽指着轧刀问道:“这又是谁的发明?” 姚春说道:“这是我那个报童学徒发明的,那小子聪明伶俐,在街头卖报的时候也是卖的最好的。” “麻蛋儿!过来给东家瞧瞧!” 苏泽看到一个满脸油墨的半大孩子冲了过来,他脸上有些雀斑,还梳着朝天辫,年纪也就和林良珺差不多。 明明还是小萝卜头,但是刚才苏泽已经看他在指挥其他学徒做事了。 “这些铅是哪里来的?” 姚春说道:“上次我和熊五说了这个想法,听说胡公公那边的铅不值钱,熊五帮我从矿坑拉过来的。” 苏泽点点头,他立刻让姚春召集所有的印刷匠人和学徒,然后当众表扬了姚春和麻蛋儿。 苏泽直接奖励姚春二十两银子,又给了麻蛋儿十两银子。 苏泽又宣布,在印刷坊投入五十两银子,设为特殊奖项,奖励那些改进印刷工艺,提高生产效率的创意发明者。 印刷工和学徒们更加激动了,他们每天都和雕板活字油墨打交道,自然有不少改进工艺的想法。 不过他们都是拿着钱办事的,也没有多少工作积极性。 如今苏泽拿出银子激励,而且出手这么大方,有几个有想法的印刷工蠢蠢欲动,都憋得改进工艺提高印刷效率。 苏泽又勉励了姚春一番,提醒他注意铅毒,这才从印刷坊离开。 与此同时,官道上。 汪道昆让人收掉了督学的仪仗,一路上轻车简从的来到了南平县。 这一路上还遇到了一个来南平县买书的商队,汪道昆干脆就和商队一起前往南平。 商队主人看汪道昆气度不凡,手下随从也都是精壮,当他是某个大户人家贵公子出来游山玩水的,态度非常的谦恭,对汪道昆的问题有问必答。 “你们去南平买书?是买《拍案惊奇》吗?” 商队老板拿出一期往期的《拍案惊奇》,递给汪道昆。 纸张是粗糙的生宣,这种纸上写墨水很容易化开糊成一团,但是报纸上的字却很清晰。 墨迹飘香,看来是用了特殊的墨。 汪道昆家中是富商,他很快估算出这份报纸的成本确实不高,也难怪可以低价出售大规模印刷的。 翻开报纸,现在《拍案惊奇》的版面已经扩充到六版,格式和内容也固定下来。 第一版是本地新闻,从朝廷到福建府的大事,都有可能被编辑成新闻刊登在上面。 内容来自于府衙县衙张贴的告示,只不过文字用了更白话的写法,甚至有的还编成了打油诗和顺口溜,更方便百姓传播。 第二版则是连载的《牡丹亭》,汪道昆失望的翻过去,这一期是一个月前的报纸,这篇戏文他在盗版合集中已经看过了。 第三版是短篇故事两则,其中一则是苏泽写的聊斋,另外一则是南平县一个读书人仿照苏泽的文风投稿的作品,也被林清材选中一并刊登了上去。 汪道昆看完只觉得汗毛直立,苏泽这篇故事一字没有正面描写鬼怪,可是鬼怪却仿佛站在面前一样,让汪道昆直呼过瘾。 第四版也是投稿,这是一出折子戏,有牡丹亭珠玉在前,这篇戏文确实干瘪了一些,但是题材和内容都很新颖,在汪道昆看来也是一篇不错的作品,也是南平士子投稿。 第五版是一些杂记、笑话、游记、神话故事和山川地理逸闻,都是一两百字的小短篇,但是内容生动有趣,汪道昆读完了化剑阁的逸闻之后,对这座南平县城外的名迹也产生了游玩的兴致。 最后一版就是广告了,在热爱阅读的汪道昆看来,这些广告也颇为有趣。 他合上报纸,递给商队老板说道:“果然是好报纸!掌柜的你们赶到南平就是为了买报纸?” 商队老板笑着说道:“当然不是了,如今《拍案惊奇》在临近的府城都开始同步贩卖了,价格也和南平城内一样,贩卖报纸已经没什么利润了。” “我们这次去,是应本县相公们的请求,去购买《古文观止》和《幼学琼林》的。” 汪道昆也算是读过很多书了,他从没有听过这两本书,问道: “这是南平的新书吗?” 老板点头说道:“这《幼学琼林》是苏先生新编的蒙学教材,用过的都说好。《古文观止》和苏先生和南平县海教谕一起编的散文集,据说收录了名家大作五十篇,都是一等一的名家精品,苏先生还做了注释和点评,在延平府都卖脱销了。” 蒙学?散文集? 汪道昆更吃惊了,这苏泽不过是一个秀才,竟然能编这样的东西? 别看蒙学书看起来简单,可是编写蒙学可是相当困难的工作。 要将知识讲的通俗易懂,又要在孩子心中树立正确的世界观。 这是教化天下之功!非大儒不得为之! 而文集也是如此,从先秦以来名家散文不计其数,但是能称得上名篇的可不多。 能从卷帙浩繁的文章中精选出好文,并且做注释点评,这非是饱学鸿儒不能为之! 要不是苏泽的《牡丹亭》珠玉在前,汪道昆都觉得这是在苏泽在骗人了。 “掌柜的,你手头上可有这两本书?” 掌柜的摇头说道:“这两本书在南平之外可是一页难求,我们这次来南平城也是想碰碰运气。” 汪道昆回到自己的马车里,看了《拍案惊奇》之后,他内心的创作欲望也是暴涨。 人就是这样,在读到好故事之后,也忍不住要将自己脑海中的好故事写出来表达出去。 在这种表达欲的驱使下,汪道昆提起笔写道: “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兄弟武二郎冷遇亲哥嫂。” (本章完) 第184章 去月港 汪督学随着商队进了南平城,却不知道他想要见的苏泽已经请了假回了长宁卫。 汪道昆进了南平城之后,并没有惊动官府,而是在直接在一家客栈住下。 他先是让书童去买最近几期的《拍案惊奇》,又让书童去书铺打听《幼学琼林》和《古文观止》有没有现货,又让人搜集当地有名的年轻士子消息。 汪道昆的工作是督学,除了主持福建乡试之外,也有纠察一省学政的职责,等于是朝廷派下来巡视当地文化教育工作的钦差。 而此时的苏泽已经返回了长宁卫。 县学每个月各有旬末的一天假期,月底还有一天假期。 这些日子苏泽都没有休假,在休假的时候都在向海瑞请教功课,还要抽个空在月中帮着海瑞授课。 趁着中旬末没事,苏泽向海瑞请了六天假期,返回了长宁卫。 海瑞看苏泽攻读刻苦,也知道他是极为自律的人,便准了他的假期。 以前苏泽骑着九姑婆的毛驴,从县城返回长宁卫需要一个白天。 后来骑着海瑞借的驽马,也需要半日的时间。 现在骑着于宗远送到好马,只需要两个时辰不到,就能从南平县城返回长宁卫了。 这一次苏泽除了自己回来之外,还带上了灌装好的红茶,他这次返回长宁卫,是为了去一趟月港。 推销红茶,购买更多的鸟铳和火炮,搜集西方的书籍,这些是苏泽前往月港的主要任务。 而随着福建海上秩序的恢复,林默珺扮作鹿大王抢劫商船的收益已经逐渐下降,以前那种抢劫暴富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但是苏泽也很清楚,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倭寇,如今福建这个局势,其实是众望所归,是三方共同造成的,而不是说鹿大王的虎皮有多厉害。 鹿大王的虎皮再大,能有徐峰和汪直的虎皮大吗? 浙江那边还不是抗倭战争愈演愈烈,而不是像福建这样风平浪静。 苏泽定下的只抢劫不悬挂月港旗帜商船的规矩,维持了走私商人的利益,甚至还减少了这些商人的护航费用。 当年督师朱纨攻破双屿湾,如此巨大的功劳,朱纨本身也深受皇帝的信任,最后还不是被诬陷停职自杀,福建走私商人的力量可见一斑。 “鹿大王”不侵扰地方,保住了福建上下官员的脸面,维持了“海疆无事”的状态。 但是这种稳定的关系,也肯定会随着浙江抗倭的局势发生变化。 只要浙江抗倭局势逆转,那福建各司衙门的官员肯定也会有新的心思。 而一旦浙江倭寇败退,自然也会有一部分涌入福建,必然会破坏“鹿大王”和官府海商的默契。 所以如今是难得的蜜月期,也是最适合做生意的时期,这也是苏泽赶在乡试前,也要去一趟月港的原因。 “我也要去!” 林默珺听说苏泽要去月港立刻说道。 自从定亲之后,林默珺对苏泽的态度一切如常,苏泽也很快调整了心态。 但是林默珺强烈要求和自己一起去月港,苏泽还是有些不自在。 “我不是以鹿大王的身份去,就是扮作商船去月港打探情况。” 林默珺坚定的说道:“我知道,我陪你去。” “你去了,海上怎么办?” 林默珺撇撇嘴说道:“海上根本不需要我了,只要打着鹿大王的旗号定期巡逻就好了,如今福建海上根本没有可以打劫的船。” 苏泽想了想,月港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确实不安全,林默珺武艺高强,明显是个好帮手。 既然如此,苏泽也爽快的说道:“那就劳烦百户和我一起去吧。” 除了林默珺之外,这一趟和苏泽一起去月港的,还有书铺掌柜的林德清。 自从建阳的出版业被倭寇摧毁后,至今依然没有恢复元气。 林德清虽然性格有些木讷,不像是那些能和人自来熟的掌柜那样,善于招徕新顾客。 但是他性格踏实稳重,做事也很讲究规矩,反而得到南平县读书人的信赖,经常让他帮忙找书。 月港不仅仅是对外贸易的港口,也是福建对北方贸易的枢纽。 在建阳印刷业务昌盛的时候,南北直隶新出的书籍,只需要十五天就能出现在月港中。 建阳出版业巨大的空缺,让林德清敏锐的抓到了机会。 图书这个东西在大明朝本身就是暴利产品,盗版图书更是暴利中的暴利。 林德清准备去月港看看,有没有南北直隶畅销的书籍,带回南平城让姚春盗版印出来卖。 苏泽倒是没想到林德清这个老实人也这么有商业头脑,但是对于他这个想法还是支持的。 除了林德清之外,苏泽还带上了种田能手林七叔。 虽然土豆和红薯的种苗退化还没有发生,但是苏泽还是要早做准备。 杂交也是一种预防种苗退化的方法,苏泽准备在月港的市场上看一看,有没有从南美来的植物种子。 除了土豆红薯之外,南美洲的辣椒、玉米也是非常好的农作物,同时还有一种苏泽很想要得到的经济作物——烟草。 苏泽当然不准备种植烟草荼毒国人,但是可以出口啊! 烟草是一种利润极其丰厚的产品,而清代福建的烟草出口,取代了茶叶、瓷器和丝绸,成了大清最拳头的出口产品。 澎湖的气候和土壤也适合种植烟草,澎湖最早的殖拓运动,也是从种植甘蔗、烟草这类的经济作物开始的,这种利润高的产品才能吸引其他地主和富商的投资,光靠苏泽或者长宁卫的力量,很难完成大规模的殖拓运动。 另外苏泽还带上了老神父皮埃尔,在用望远镜看了月球之后,老皮埃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重新坚定了对上帝的信仰。 这年头来东方的传教士,实事求是的说都是极具冒险精神的,而且教士基层在西方就是知识阶层,苏泽还想要通过皮埃尔再拐一些耶稣会的传教士来长宁卫。 至于拐人的方法,让皮埃尔“现身说法”,说他“说服”了大明的一位骑士领主,皈依了天主教,在大明朝的南方沿海骑士领建立了一个天主教据点,这些狂热的传教士还不是嗷嗷的冲过来? 为了保证安全,林默珺还带了训练有素的三十名鸟铳手,一行人乘坐鹿大王抢劫来的一艘商船,挂上月港的旗帜,南下漳州而去。 有了上一次的航行经历,苏泽总算是不晕船了,他拿着望远镜看着海上的景色,但是很快就看腻了。 “这一路顺风的话,到月港只需要两天时间。” 靠着阿方索船长的海图,林默珺很快推测出航程。 月港,就是现在福建漳州市海澄县,漳州和南平是福建一南一北,如果走陆地没有半个月肯定到不了。 可是海上交通就是如此的便捷,按照当时明代人的笔记,从月港前往马六甲顺风也只需要十五天,海上航行的便捷可想而知。 在现代人看来,坐船可算不上什么便捷的出行方式,可是在十六世纪,帆船就像是飞机一样,极大的缩短了整个世界的距离,让以前一辈子都无法抵达的地方成了航海图上的一个个坐标。 这一切的巅峰时期就是日不落帝国了,英国人靠着海权和先进的航海技术,在整个世界跑马圈地,建立了一个疆域庞大的海洋帝国。 等航行了一天半,周围海域的船只逐渐多了起来。 这些船都挂着月港的旗帜,但是相互之间还是谨慎的保持距离,这年头在海上遇到海盗的概率比遇到同行的概率可是高多了。 靠着“鹿大王”维持秩序,如今大股的海盗团伙已经没有了,但是保不齐看到月黑风高,商船也能客串一下海盗,反正大海茫茫,被抢了也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了。 苏泽这艘船虽然不大,但是安装了两门佛郎机炮和一门红夷炮,本来苏泽还期待着来一次海上冒险,可没想到那些过往的船只是远远的让开,并没有不开眼的过来抢劫。 林默珺看到苏泽垂头丧气的样子说道:“没有被抢劫,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苏泽连忙摇头,林默珺说道:“下次我带你去抢劫好了,这边海域不适合抢劫,下次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为什么不适合抢劫?” “靠近海岸,抢劫完了开不快的,附近暗礁也多,万一搁浅就得不偿失了。” 专业! 林默珺被苏泽看得转过头,嗔道;“还不是你带坏了我,现在一出海我就整日盘算哪里适合抢劫,怎么抢占上风,都是你的错!” 两人拌嘴的时候,瞭望手喊道:“看到港口了!” 苏泽掏出望远镜,果然看到了远处建造在山上的炮台,这就是月港斥重金修建的防御炮台。 船上的人自然欢呼雀跃,林默珺也没空和苏泽拌嘴了,直接接管了船舵,准备驾驶船只进港。 看到海上的船只,苏泽也惊叹起来,月港不愧是目前东方最大的港口,这等待进港的船都能排成长龙,实在是太壮观了。 看到龟速前进的船队,苏泽终于知道为何月港会在短暂辉煌过后,就从历史长河中消失了。 月港并不是一座好的海港,这是一座河海交汇的港口,入港的通道很狭窄,港口吞吐量不大,还有一片暗礁区域容易搁浅。 可以说这座港口从一开始就是走私港,兴起的原因是它背靠福州、泉州和厦门的腹地,位置易守难攻,可以说月港能兴起,靠的就是禁海。 因为禁海,福州、泉州、厦门这些更优良的港口不能停靠,为了安全只能在月港停靠。 隆庆开关之后,对外贸易通道恢复,那商船自然更愿意停更好航行的大港口了。 不过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月港还有近十几年的繁荣,等到嘉靖三十七年倭寇基本平定之后,更是迎来了最繁荣的时期。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苏泽对于月港的期待感降低了不少,再怎么说月港也只是一座小渔港,港口条件上和泉州这种唐宋时期就“船舶相连,无以边际”的天然大港口没办法比。 月港的硬件实力确实不行,但是软件还是不错的。 等到快要入港口的时候,一艘小船开过来引导苏泽的船进港,在引航船的引导下,船有条不紊的进入了月港。 皮埃尔神父也去过不少世界大港口了,对于月港他还是赞叹道:“月港是全世界最有秩序的港口了,真想不通大明为何这么不愿意开放它的港口。” 苏泽也想不通为什么大明朝要禁海,等到逐渐靠近月港码头,这座城市的魅力开始呈现出来。 港口上是大量赤膊的码头力夫,只要给钱,他们就能将任何货物从船上搬下来,甚至包括火炮这样的东西。 沿海是一排建筑物,月港商会就在其中,飘荡着月港旗帜的商会,是那一排中最高的建筑物。 除此之外,苏泽还看到了十字架标志,新月标记,以及各种苏泽也说不出来的旗帜。 “月港竟然允许你们设立教堂?” 皮埃尔神父说道:“当然不许,那是他们葡萄牙的商馆,那旗帜是他们自己挂上去的。” 苏泽点点头,对于外来宗教,凡是正统的中华帝国都是相当严厉的态度,开元年间唐代泉州港的摩尼教信徒大增,李隆基就宣布禁教,驱逐了泉州港所有的摩尼教信徒。 这些西洋人做生意还行,如果真的让他们传教,那官府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他们呢?” 皮埃尔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是奥斯曼的商馆。” “奥斯曼人也能来大明?” “都是该死的西班牙人,马尼拉允许奥斯曼人的船停靠,他们的船才能抵达月港。” 苏泽很快明白,葡萄牙人想要垄断前往东方的航线,那在南洋和东亚地区,想要打破这个封锁的西班牙人和奥斯曼人就是盟友。 不过你皮埃尔一个天主教孝子的法国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西班牙人呢? 商船抵达港口,既然有商馆,就不用满大街的找西夷了,苏泽付钱让人抬下红茶,向着商馆而去。 (本章完) 第185章 大买卖 对于葡萄牙商会的首领迪奥戈来说,今年是被恶魔诅咒的一年,用他从大明刚刚学到的说法,估计是他远在葡萄牙的祖坟风水不好。 作为葡萄牙在远东的全权代表,远东航道的开拓者,迪奥戈在租借澳门的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通过贿赂和收买,葡萄牙人租借了澳门,终于在大明朝这个庞大帝国身上打开了贸易的通道。 可虽然租借了澳门,但是迪奥戈很快发现,和大明朝的贸易并不好做。 不好做的原因是,大明朝几乎不太需要葡萄牙人的货物,但是葡萄牙人却很依赖大明朝的货物。 葡萄牙人在远东的生意,香料、武器,香料这个东西,大明朝自然有需求,但是这个需求也算不上刚需,而且除了葡萄牙人,阿拉伯人给中华帝国贩卖香料的历史长达千年,葡萄牙人在这场贸易中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武器这个东西同样如此,大明朝并不信任葡萄牙人,而且如今大明自己也能制造鸟铳,虽然葡萄牙人的鸟铳质量更好,但是人家不采购你有什么办法? 但是葡萄牙人对于大明的贸易依存度就高了很多。 茶叶、瓷器、丝绸,这三样都是大明朝的特产。 虽然倭国也有瓷器,朝鲜也有丝绸,但是最高档的丝绸,最高级的瓷器,最好的茶叶,就只有大明朝能提供。 这些高档货运到里斯本,运到马德里,甚至运到阿姆斯特丹,那都是几十倍乃至于百倍的利润。 迪奥戈试图推销过葡萄牙商品,可是大明商人并不感兴趣,这座庞大的帝国物产太丰富了。 而迪奥戈的竞争对手,负责对倭国贸易的商务代表就风光多了。 倭国商务代表若拉,在倭国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 首先是九州的大名岛津,开放了鹿儿岛作为贸易基地,甚至在鹿儿岛上划出了一块“南蛮馆”,专门留给葡萄牙商人交易。 除了九州之外,葡萄牙人还试图在倭国新开放的港口长崎建立贸易通道,如今倭国正处于乱世前夕,各大势力都在招兵买卖,鸟铳在倭国大卖,南蛮学(葡萄牙人的技术)也在倭国大行其道。 更重要的是若拉带领的传教士,还在传教上取得了丰厚的成绩。 相比于大明官方对于传教的警惕和严格禁止,倭国各大名对于天主教的态度区别很大。 有的大名对于天主教很感兴趣,大部分对于葡萄牙传教都不反对。 比如九州的执掌者岛津家,就不反对葡萄牙人在九州传教,甚至还允许他们兴建教堂。 商业上和宗教上的进展,让若拉在远东地区的话语权大增,而从倭国拉回来的白银,更是让迪奥戈嫉妒不已。 迪奥戈迫切的需要一条稳定的商路,他需要大明的瓷器、茶叶和高档丝绸,还需要一个出手阔绰的大明买家,建立长久的贸易关系。 迪奥戈正在思考着,手下一名深色皮肤的职员通报,有大明商人要拜访他。 难道是上帝听到了自己的祈祷?生意上门了? 迪奥戈连忙吩咐职员去迎接大明商人,闻着空气中残留的咖喱味儿,迪奥戈实在是不喜欢这些原始的果阿人,只可惜现在远东的葡萄牙精英基本上都在若拉麾下,没几个愿意和自己混了。 苏泽也不禁的感慨,印度人在语言上的天分,能够将任何语言都说成咖喱味。 这名果阿的向导精通很多国家的语言,是被迪奥戈招募来到大明来的。 苏泽很快就见到了葡萄牙在月港的负责人,迪奥戈用标准的大明礼仪向苏泽行礼,然后招呼他们坐下来。 而迪奥戈在和苏泽打了招呼之后,一下子就看到了苏泽队伍后的皮埃尔。 远东的西方面孔就这么几个,迪奥多和皮埃尔神父也打过交道。 虽然不耻于阿方索船长为西班牙人卖命,但是阿方索的新世界号失踪之后,迪奥多也帮着在海上打听过消息,但是新世界号就像是一艘幽灵船,没有人再见过它的踪影。 失踪的皮埃尔出现大明商人的队伍中,迪奥多连忙说道: “皮埃尔神父?” 皮埃尔点点头说道:“是伟大的苏,这位仁慈的大明骑士救了我。” 迪奥戈看向苏泽,西方人搞不懂大明朝复杂的军事制度,凡是大明朝的军官他们统统称呼为“骑士”。 在福建,和商人交易的“骑士”并不罕见,在海上贸易更发达的广东,几乎所有的沿海卫所都会参与到走私中,迪奥戈那些澳门同行的主要交易对象,就是这些大明“骑士”们。 迪奥戈立刻用中文和苏泽交谈。 迪奥戈的中文还算是流利,不过苏泽还是嫌弃他的语速太慢,干脆用葡萄牙语和他交流起来。 迪奥戈暗暗惊讶,他来大明朝这么多年,也见过学习外语的大明商人,但是像苏泽的葡萄牙语这么流利,还是字正腔圆的里斯本口音,迪奥戈还是第一次见。 除了流利之外,苏泽表现出来的气度也让迪奥戈对他非常恭敬,他只在少数大明朝的高级官员身上见过这种气度。 这一切都让迪奥戈对苏泽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不过对方是来做生意的,迪奥戈寒暄完毕,苏泽将一个漆器盒子拿了出来。 看到这个盒子迪奥戈就眼睛一亮,大明的漆器在西方也相当好卖,这盒子一看就很高档。 打开盒子,苏泽又从中掏出了一个瓷茶罐。 看到这个茶罐,迪奥戈的眼睛更亮了。 苏泽定制的这套瓷器,是专门按照外国人的喜好订购的,瓷器的彩绘图案也是浮夸无比,但是外国人就喜欢这种。 苏泽将这个瓷茶罐打开,倒出了其中褐色的茶叶。 闻到了罐子里的香味,迪奥戈连忙问道:“茶?” 可是看到正山小种,迪奥戈又疑惑了,这和他在大明喝的茶都不一样啊? 苏泽又让林德清拿来茶壶,迪奥戈的果阿助理拿来热水,苏泽迅速泡了两杯红茶,递给迪奥戈。 香! 迪奥戈很快被红茶浓郁的香气吸引,浑厚的茶汤很合他的口味,而且这茶叶没有绿茶那种苦涩的回味,上好的茶叶! 苏泽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将糖倒入茶壶中,再次冲泡出两碗略带甜味的红茶,这下子迪奥戈眼睛更亮了! 葡萄牙在中世界的时候曾经长期被绿教占领,他们的饮食习惯也有些游牧民族的趋势,喜欢奶和糖。 迪奥戈也试图在绿茶中加奶或者是糖,但是味道都有些怪怪的。 今天苏泽拿来的红茶,却完美的契合甜味,简直是太完美了! 迪奥戈看向苏泽,眼神中充满了炽热,这样的货物如果运到里斯本,一定能掀起“大明茶”的热潮的! “尊敬的贵客,请问这种茶叶您还有多少?” 苏泽说道:“这是我的茶园中产的茶,这一次我只是带来了一小部分,我们可以签订长期的合作协议。” 迪奥戈更加高兴了,能够在大明朝拥有茶园的,肯定是大明的贵族。 苏泽又说道:“我的茶叶还有一个优点,只要保持茶罐的密封,茶叶横跨整个世界都不会变质。” 迪奥戈恭敬的询问道:“请问您这茶叶的价格?” 苏泽报出了一个正常武夷山绿茶四倍的价格,他本来只是准备先报价再还价的,可没想到对面这个月港总代表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苏泽的报价。 这就答应了? 苏泽只是后悔,没有要价再高一点。 答应了报价,迪奥戈很快后悔起来。 他后悔不是给苏泽的报价高了,而是他手上根本没有这么多的白银,来长期购买苏泽的茶叶。 他吞吞吐吐的说道:“亲爱的苏,能不能用商品来交易。” 迪奥戈本来都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却没想到对方非常痛快的答应下来。 “就用商品来交易!不知道贵方能提供什么商品。” 迪奥戈立刻拿出自己的商品手册,苏泽看到上面鸟铳和佛郎机炮,他按下激动的心情,装作平静的说道:“可以用佛郎机炮和鸟铳交易。” 迪奥戈迅速和苏泽签订了长期交易的合同,他也在猜测苏泽的身份。 大明朝的商人也会零星购买鸟铳,但是像苏泽这么大规模购买的并不多。 大明的骑士们和欧洲不同,他们的武器都是有大明皇帝提供的。 多么慷慨而富有的皇帝啊,和大明皇帝相比,欧洲的君主们抠门的要命,武器战马都要领主们自备。 是倭寇吗? 迪奥戈又摇了摇头,东亚所有的海盗都可以归为倭寇,但是迪奥戈见过很多倭寇,就连著名的倭寇汪直他都是见过的,可是没有一个人拥有苏泽这样的气度。 苏泽应该是大明的骑士,而且还是地位比较高的那种骑士。 除了骑士之外,也许苏泽是代表大明官方来购买武器的? 这倒是有可能,随着流入倭国的鸟铳越来越多,倭寇的装备也越来越好。 也许是大明朝廷碍于面子,所以让苏泽这样的官员私下购买武器? 要不然哪个骑士会自费购买这么多的鸟铳呢? 迪奥戈也不准备深究苏泽的身份。 苏泽又开口说道:“迪奥戈先生有没有西洋的书籍卖?” 西洋书籍? 迪奥戈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大明人对西洋人的书籍有兴趣的。 迪奥戈为难的说道:“我这次来月港没有带书,等下一次我去马六甲的时候,帮您留意下?” 苏泽点点头,能达成用茶叶换军火的协议已经很好了。 谈完了交易的事情,皮埃尔神父说道:“月港有其他神父在吗?” 迪奥戈摇了摇头说道:“几位神父都在澳门建设教堂,月港这边没有神父。” 皮埃尔有些失望,他对迪奥戈说道:“尊敬的迪奥戈阁下,麻烦您下次见到澳门的贾尼劳主教的时候,将我这封信给他。” 迪奥戈接过信,皮埃尔说道:“尊敬的大明骑士苏,支持我们在他的领地上传教,但是我一个人没办法传播主的福音,希望教会能派更多人过来。” “他们可以先来月港,等到下次我们来贸易的时候去往苏的领地。” 迪奥戈惊讶看着皮埃尔,葡萄牙人在大明的传教一向没什么紧张,澳门的教堂还在建造中,但是也没有吸引多少信众。 皮埃尔神父竟然获得了一名大明骑士的支持? 这可是了不起的成果啊! 迪奥戈立刻保证一定会尽快将信件送到澳门,然后将库存的五十把鸟铳交给苏泽,完成了这次茶叶交易。 重新返回船上,林默珺盯着苏泽说道:“没想到苏先生这么会骗人,我以前竟然没有发现这点。” 苏泽立刻说道:“哪里是说谎了?” “你说支持皮埃尔传教,可是你明明禁止他在长宁卫传播信仰的。” 苏泽立刻说道:“我不是同意他向曲蹄人传教吗?只是他自己不会说曲蹄人的语言,没办法传教罢了。” 苏泽又笑着说道:“长宁卫可不是我的领地,是你林百户的领地,是你禁止他在你的领地上传教的。” 林默珺也笑起来说道:“果然男人的嘴是不能信的。” 苏泽莫名有些心虚说道:“你看皮埃尔神父在岛上过的多舒服,他是自愿的!” 林默珺淡淡的说道:“我以后可要当心点,别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苏泽确实没有说谎,今日皮埃尔神父一边研究天文,一边研究数学,忙的不亦乐乎。 而苏泽又给他画了一个大饼,让他在岛上翻译中文版的《圣经》。 虽然皮埃尔是耶稣会的,反对新教私自翻译圣经的行为。 可是苏泽还是说服了他,东方和西方不一样,如果没有一本读书人看得懂的圣经,那知识阶层根本无法对天主教产生兴趣。 这让皮埃尔神父无法拒绝这个诱惑。 咱们和符腾堡那些异端不一样,咱就是翻译,又不是篡改! 但是这项工作就不是皮埃尔一个人能完成的了,这也是他愿意配合苏泽撒谎,骗更多传教士去长宁卫的原因。 满载货物返航,苏泽又赶回南平城,他刚刚回到《拍案惊奇》编辑部,就听林清材说有人拜访。 (本章完) 第四卷总结 明代官修史书比较多,各种官员笔记更是不胜枚举,还有大量的地方志、家谱、族谱、文献档案。 而这些资料的真实性呢,只能用一句话说,很多史料的真实性,和咱这本差不多。 所以,拿着明代史料辩经,实在是。。。 反正我引用的史料,只能说确实有这个史料,但是肥鸟用这些,都是为了服务的,说白了,就是家言,就是为了剧情服务的,真实性如何,大家可以自己辨析。 所以以后如果写到大的历史事件,我会贴出史料出处,大家可以自己去看,自己选择相信的观点。 这点我空口白说大家可能不能理解,我就说一个文中提到的事情吧——蓟镇兵变。 简单说下,就是南北兵不和,蓟镇总兵王保屠杀了戚家军。 这个事件,我在书中引用了,为了说明大明的腐败。 但是吧,这个事情,其实有很大的辨析空间的。 首先是屠杀人数,按照朝鲜的史书《两朝平壤录》,王保杀了“千三百人”。 《明史,王保传》,记载是“数百人”。 而几部明人笔记的人数是“四五千人”,这几乎是当时南兵在北方作战的全部人数了。 而王保自己写给朝廷的塘报,以及后来写给友人的书信上写的是“一百三十人”。 大家看一下就知道其中的问题了,如果是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那就是王保将戚家军杀光了。 如果按照最低人数说,一百三十人,那就是部分南兵哗变,而且王保是向朝廷上书,首恶都送到刑部审问后才杀的,部分士兵哗变的可能性也很高。 所以请读者判断,这是戚家军部分军营哗变呢?还是王保私心作祟不想给军饷,屠杀了所有戚家军呢? 其实你问我,我个人认为,朝廷的赏钱又不是王保出,而且仗已经打完了。 我们不从其他地方分析,就单单从责任上说,王保这個时候为了节约钱杀士兵的说法,其实并不怎么站得住脚,甚至可以说这个理由非常的奇怪。 你一个部门经理,带领手下团建回来,因为团建费用报销数额大,你做主把手下员工都开除了。 这事情大家觉得合理吗?其实也不太合理。 但是我这本书要造反,所以我说了一个明史上普遍的说法,其实我也没错吧?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让大家彻底陷入历史虚无主义,而是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当事人都讨论不清楚,现代人拿出来辩经,真的没啥意思。 而这个事件给后人的收获是什么呢?那就是任何一次政治事件,人数的区别会有本质的不同,断章取义的攻击力是相当大的。 如有和大家认知的历史文献冲突,懂的人就笑一笑吧,放过我吧,求饶! 肥鸟还是感谢大家一直追书,我也会用更严谨的态度继续写作,减少说教的文字,增加更有趣的剧情,感谢大家。 第186章 愚智对答 拜访苏泽的,是一个身穿儒士服的中年人,林清材也是见他气度不凡,所以才立刻向苏泽通告的。 气度这个东西,古今中外都非常重要,作用就和苏泽的魅力属性差不多,气度好的人更容易引人注意,更容易被人重视。 自从《拍案惊奇》爆火以来,也经常有人来编辑部求见苏泽。 苏泽也都会抽出时间和他们见面,因为他深知名声的重要性。 在古代交通不发达,想要造反自然就要有号召力,古往今来能够起事的,都是当地有名的人。 一天见一见这些拜访者,和他们交谈两句,花费的时间不多,却能维持苏泽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苏泽虽然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县城,还是和这个拜访的中年人见了面。 “苏先生。” 对方拱手为礼,苏泽连忙说道:“长者叫,不敢当,若是不弃叫我表字汝霖就行了。” 汪道昆对苏泽更满意了,苏泽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名声而骄傲,这才是读书人的样子! 作为一省督学,汪道昆自然见过不少狂妄的士子,而真正有才学的苏泽这么低调,确实让他很高兴。 “在下姓王,字伯玉,经商至此,路上拜读了汝霖的文章,所以才来叨扰拜会的。” 汪道昆又说道:“我们平辈论交,如何?” 苏泽看对方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只是一板一眼显得有些老成,于是也说道:“伯玉兄。” “汝霖兄,我家是南直隶徽州府的,家中也有印书的产业,想向您购买《牡丹亭》全册,带回去印制。” 汪道昆这个确实没说谎话,他出自于徽州府歙县望族,徽州府的大家族从会经商,他家也确实有印书坊。 原来是买书的啊。 自从牡丹亭火了之后,确实有外地商人出价购买全套的戏文,苏泽都是照单全收,要价五百两银子,一笔将《牡丹亭》卖断。 原因很简单,这年头又没有版权法,外地的商人真的要印,苏泽还能跑出南平和他们打官司吗? 大明朝的版权意识相当淡薄,真的遇到抄袭一点办法都没有,别说苏泽这个普通秀才,就是当朝阁老的文集都会被盗版印刷,阁老都没办法,苏泽能有什么办法。 这种上门来求文的,无非是看市面上的《牡丹亭》还没有连载全,求一份全文回去,这都算是有良心的出版商人了。 没良心的出版商人,搜集市面上牡丹亭的戏文,然后回去找人胡乱写一通,凑成一本书出版赚钱。 苏泽摆出一副商人谈价格的样子,倒是让汪道昆非常的意外。 “汝霖兄对于卖书并不抵触啊?” 苏泽说道:“有什么好抵触的,买卖之事本来就是双方自愿顺势而为的,伯玉兄愿意买,我自然是愿意卖了。” 苏泽又说道:“伯玉兄愿意出钱买,那就是欣赏我的戏文,既是知音,又何羞谈钱呢?” 汪道昆哈哈大笑,倒是觉得苏泽是个妙人。 这年头南直隶徽州地区可是商业气氛非常浓郁,徽州商人也是名扬天下的。 汪道昆从小耳濡目染,对于商业的事情并不抵触,苏泽这么说反而对了他的胃口。 苏泽看到上门的肥羊,立刻说道:“要价五百两,但是在《拍案惊奇》连载完之前,不得贩到福建来,如何?” 汪道昆反而倒是觉得苏泽的开价低了。 想当年他科举中进士,就有福建的书商上来求文,那时候开价就是一篇五十两银子。 苏泽这一套五十二折的《牡丹亭》买断价才五百两银子,可以说是相当便宜了。 汪道昆立刻让门外的书童掏钱,苏泽看到他能一口气掏出五百两银子,更觉得这是土豪。 既然别人掏了钱,苏泽也更愿意和他攀谈几句。 苏泽将誊抄好的《牡丹亭》全文递给汪道昆,只看到他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 汪道昆号称有明一代最高产博学的杂学家,他三岁就能读唐诗,五岁就能背诵,二十三岁就中了进士,是典型的大明顶尖做题家。 而他一生做散文百篇,诗歌更是高达千篇,又通曲律作戏剧,有五篇杂剧都传到了后世,可以说是涉猎非常广泛了。 汪道昆的阅读速度相当快,很快就翻完了全套戏文,他意犹未尽的说道: “有此珍馐,日后怕是再也读不进戏文了!” 苏泽心想“不至于不至于”,算算日子,汤显祖已经九岁了,如果自己不继续抄的话,等汤显祖长大,您老兄应该能活着看到他的戏文。 汪道昆合上书说道:“我幼年曾经也想钻研曲艺,可是被父祖所阻止,终是没有走上这条道路,哎。” 汪道昆年轻的时候曾经读过一段时间杂书,也曾经尝试作曲,结果自然是被祖父和父亲一顿子打。 他年纪轻轻就在科举竞争残酷的南直隶考上了秀才,正是家族的希望,自然不可能让他读闲书了。 如今虽然考上了进士,也做了几年官了,这件事依然是汪道昆心中的憾事,今天遇到苏泽忍不住吐露出来。 苏泽立刻说道:“这有什么,伯玉兄什么时候提起笔都不晚啊。” 汪道昆看着苏泽问道:“不晚吗?” 苏泽笑着说道:“这有什么晚的,自古大才有早慧的,也有晚成的,著书写作这件事,什么时候都为之不晚啊。” 汪道昆顿时大感知音,他有说道:“那以汝霖兄以为,应当写什么?” 苏泽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是为何?” 苏泽说道:“诗词之道,唐宋已然尽矣!这名家之散文,自先秦以降也是文魁闪耀!就算是曲艺之道,也有元曲珠玉在前啊。” “一时人应该有一时人的文章,我大明朝能异于前人而流于后世的,唯有也!” 苏泽说的也是真心实意的,是大明朝文人的优势赛道,写肯定要比写诗词有优势多了。 汪道昆更是觉得苏泽是自己的知己,自己只是隐约有些想法,苏泽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时文的方向。 汪道昆想到自己刚刚写下的开头,又担忧的说道:“诗词之道,在唐宋尤为是科举正途,元禁科举,才有文人作曲艺以寄情,这写?” 苏泽立刻说道:“文体有什么高下之分?《诗经》中也有乡野俚曲,乐府诗更是民间传唱的。” “就算是时人觉得高贵的秦文汉赋,也不过是当时人所日常书写的文章,就和我们现在写的八股文有什么区别?” “唐宋诗人不以作诗为耻,为何我明人要以写为耻” “文以载道,文章题材只是载道的用具不同,诗词为车,曲艺为马,就为舟楫,后世评价又怎么会有高低贵贱之分?” 听到苏泽这番话,汪道昆感觉自己都要哭了,什么叫做知己啊!这才叫做知己啊! 有了苏泽的鼓励,汪道昆决定回去再写上几章去! 对,自己虽然写的是风月的书,但是也是批判教育来的! 坚定了自己的创作道路之后,汪道昆更是觉得苏泽顺眼,他又说道: “听说汝霖兄还编了一本《古文观止》,可是我跑遍了南平的书铺也没买到。” 苏泽大手一挥说道:“刚刚增印了一百套出来,伯玉兄想要就赠送你一套好了。” 对方五百两银子的版权费都掏了,苏泽自然不会吝啬一本书,正好新一批的古文观止印刷出来了,他从堆积书的厢房中抽出来一本,递给汪道昆。 看着还飘扬着油墨香味的《古文观止》,汪道昆打开目录,竟然有好几篇自己都没看过的古文。 徽州文脉昌盛,有藏书的家族很多,就连他们汪家也有一座藏书楼,珍藏了很多宋代孤本善本。 但是就是汪道昆这样出身名门的进士,也有很多名家名篇没有读过。 不过读散文就不能和读戏文那样随意了,这些古文的信息含量都是极高的,需要坐下来慢慢的读。 不过汪道昆还是先翻开目录,找到一篇自己读过的《出师表》,文章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样,甚至苏泽和海瑞还对出师表中的一些内容作了注释,将文中提到的一些历史事件详细的列明,让没有读过三国志的人,能够对出师表上的内容更加了解。 汪道昆更是觉得惊奇,本来他以为《古文观止》只是一本普通的文集,这种东西其实宋代就有了,只要阅读量大自然就能编写,说白了这就是一个钱的问题。 论文章收录多,你能比得上《永乐大典》吗?这本书如今还在翰林院里藏着呢,汪道昆在翰林院的时候可没少读书。 但是能给古文写注释就不同了,这代表苏泽对于出师表中的各种历史事件,对于文章的历史背景,已经达到了融会贯通的地步,在知识获取非常困难,一套资治通鉴是普通人几年收入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这些注释都是汝霖所注的嘛?” 苏泽点头说道:“这是我和恩师县学教谕海瑞合注的,其中一些注释是我考证后加上去的。” 汪道昆又问了出师表中的几个注释,只见到苏泽对答如流,更是觉得惊异。 福建虽然文风昌盛,但是还比不上南直隶。汪道昆已经是博览群书了,但是他对于《出师表》的理解都没有苏泽这么通透。 这倒不是因为汪道昆的文学水平不行,而是他对于三国历史的了解不如苏泽,对于当时蜀汉的情况也不如苏泽了解,所以理解文章有偏差。 苏泽能够注释这么精准,也是靠着lv6的历史学和lv6的文学才能完成的,要知道在苏泽那个位面历史上,编纂古文观止的吴家两代人,耗时几乎一辈子的时光,这才完成了这本书的编纂工作。 而能和这本书相提并论的,就是南梁昭明太子编纂的《昭明文选》,要知道这可是当是南朝举官方力量,耗费了多年才选编出来的,而且还只是从前秦到南梁七八百年的文章。 不过《昭明文选》是诗词歌赋总汇,古文观止只是散文,但是南梁后还有隋唐宋,这都是散文名家辈出的时期,编写《古文观止》的难度可不比《昭明文选》低。 吴家叔侄也是给古文观止做了注解的,苏泽只是完善了一部分注解而已。 汪道昆继续翻看,接下来就是苏泽所写的评语。 “这评是汝霖兄做的?” “一家之言,请伯玉兄斧正。” 为了能将自己的私货传递出去,苏泽用上了《六经注我》的被动技能,重点就在每一篇古文短短的文评之上。 为了更容易传播,苏泽用对答的方式,以“智叟”和“愚叟”两人的交谈,来点评文章。 苏泽所写的评语自然是精心挑选的私货,比如这篇《出师表》上,苏泽就用了一段对话。 愚叟:吾观诸葛武侯之政,与宋之王安石形似,皆效商、申之法,何以后世一臧一否? 智叟:无他尔,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 愚叟:皆用申商之法,何其异也? 智叟:诸葛亮用的是法家的权术,是因为蜀汉适逢乱世,只能用申商的学问治理蜀地。但是他本人没有私心,能够开诚布公的说出自己的施政纲要,对于犯错误的人都能坚持处罚,对于有功劳的人无论什么出身都会奖励,所以蜀地才能大治。 王安石也是知道申商的学问的,他的变法也同样是效法法家之法,但是王安石虽然也和诸葛武侯一样有匡扶天下的志向,但是反对他的人也多,所以只能假托周礼来进行变法。 为了推进变法,王安石无法做到诸葛亮那样的公心,要启用一些有才无德的小人,还要分给他们利益才能推进新法,所以新法虽成,但是很快就堕落成盘剥百姓的恶法。 愚叟:那就是王安石的才能比不过诸葛亮,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智叟:并不是这样的,王安石的才能并不一定比诸葛亮差,只是因为汉昭烈帝刘备能完全信任诸葛亮,刘备只有兴复汉室的公心,没有个人的私心。 宋神宗任用王安石变法不坚定,赵宋后来的皇帝任用新党则是为了自己敛财享乐,所以才会造成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最后智叟说道:若天下皇帝都和汉昭烈帝那样以国事为重,新法就是富国强兵的利器。若是天下皇帝都和赵宋的皇帝那样,那新法就是朝廷盘剥百姓的手段,新法越完备,百姓就越困苦。 再富饶的国家也会被皇帝和贪官的私欲掏空。 汪道昆读完,久久不能平静。 他拱手向苏泽说道:“汝霖,大才也!” 这段写了四个小时。。。 别说水了,这种好难写的。。。 (本章完) 187章审核中… 稍等…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187章审核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87章 大明形势大好! 苏泽送走了汪道昆这个特殊的客人。 汪道昆没有在南平县亮明身份,而是立刻离开了南平县,然后展开仪仗去了隔壁汀州府。 汪督学的心情似乎不错,在汀州府没有罢黜任何一位生员,就返回了福州府城去准备乡试去了。 时间来到了嘉靖三十四年的五月份。 那些没有被汪道昆巡视的府县学子暗暗庆幸,也有如同黄时行这样遗憾了,少了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张思敬写给汪道昆的信石沉大海,不过张思敬依然在“陋室亭”和书院学子和府学学子们聚会,畅谈实事,一谈到奸党误国,就呜呼哀哉的大骂奸臣。 特别是已经高升的方望海,更是被斥责为时奸,张思敬虽然没有公开说过方望海的坏话,但是那些阿谀奉承的生员们反而称赞他,说是君子之风,不肯攻击同年。 朝廷新任命的延平知府迟迟没有到任,府县两级衙门微妙的维持着平衡,维持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苏泽又遣人去了武夷山的茶园,让他们继续制作红茶,并且向愿意制作红茶的茶园主人收茶。 今年的天气实在是不太好,很多茶叶来不及晾晒,既然苏泽的茶园收茶,又能省去运去山下城镇人力,制造红茶的茶园也逐渐多了起来。 不过今年的产茶季节也快要过去,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春季也快要过去了,接下来的茶树长的嫩叶就不能继续掐了。 苏泽又将一座从蔡家买下来的店铺变成了灌装的工坊,他从县城订购的木匣子和陶瓷茶罐运送到这里,然后灌装入红茶密封好,再让人送到长宁卫运输到月港贩卖。 苏泽不得不感慨,茶叶贸易果然是暴利中的暴利,光是这么一座茶园加上零星收购的红茶,就为自己赚到了六百两银子,要知道这笔银子都能购买二十门佛郎机炮了,换成鸟铳那就是近六百杆。 不过显然整个葡萄牙人在远东也没有这么多的枪炮,迪奥戈这个远东总代表立刻表示,要立刻派船去马六甲,订购更多的鸟铳过来。 不过这也暴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葡萄牙人在马六甲已经建立了铸造厂制造枪炮。 果然从皮埃尔神父的口中,葡萄牙人早就已经在马六甲招募华人工匠造炮,但是很长时间铸炮厂制造的炮都不过关,只有鸟铳勉强能用。 前几年果阿的远东总督撤换了枪炮总监,这几年马六甲的火神枪才逐渐堪用了起来。 不过目前还多是倭国人在订购,葡萄牙人一直没能打开大明市场。 原来是坑货,也难怪这个迪奥戈这么轻易的答应下来的。 苏泽又连忙给林默珺写信,买炮的时候一定要让这些葡萄牙人亲自试炮,千万不能让自己人去试炮,要是炸膛的更千万不能付钱。 五月初四,端阳节前一天,苏泽从街上买了一壶雄黄酒,返回《拍案惊奇》的编辑部。 明时,端午节已经是非常隆重的节日了,喝雄黄酒,吃粽子,赛龙舟这些风俗都已经形成,读书人还会结伴出城登高,向屈原祈求考试顺利。 林清材返回宗族过节去了,陈朝源带来了粽子,苏泽将雄黄酒分给他,约着明日出城登高。 “对了,汝霖兄有你的两封信,已经放在你桌子上了。” 苏泽点点头,端午节只有一日假期,他也不准备回长宁卫过节了,约着几个县学同学登高庆祝,然后趁着假期看一看自家的产业,攒点假期等到五月中旬末再回长宁卫。 回到屋子里,苏泽看到书桌上的两封信。 第一封信的字比较张扬,苏泽一看就是林默珺寄来的。 如今两人通讯非常的频繁,每隔几日就会互通来信,上一次来信还是五月一日的时候。 苏泽自然也很乐意和林默珺通讯,他可以通过这种办法了解长宁卫的动态,还可以和林默珺切磋兵法。 拆开信封,里面是两张信纸,张开一看,原来是俞大猷又来信了。 今天的日期是五月初四,而俞大猷的这封信是四月初九写的,也就是一个月前写的。 这位大明未来的军神,似乎将林家当做了树洞,信中的用词也越来越随意。 原来俞大猷又吃了败仗,他再一次被贬官了。 苏泽不禁感慨,这么打下去怕是俞大猷连世袭的百户职位都要赔进去了。 很快看完了信,苏泽也是非常无语,只能感慨俞大猷就算是韩信再世,怕是也要吃败仗,大明朝实在是太拉胯了。 这一次兵败发生在漕径,听这个名字也知道,这是个漕运的通道,属于兵家必争之地。 俞大猷的本部兵马受损严重,张经就将一部分广西狼兵拨给了他。 所谓的狼兵,就是隶属于广西的壮族、瑶族土司的私兵,他们被大明朝廷雇佣出来作战。 这些狼兵野性难驯,而且样貌和中原人也有区别,还喜欢配搭古怪的面具,赤膊上身露出纹身,所以一开始倭寇对狼兵非常的忌惮。 但是在俞大猷的来信中,却将这些狼兵给喷的一无是处。 不听从军纪,只知道求赏钱,在俞大猷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精锐,反而是一群纸老虎。 还是那种对外虚张声势,对内凶狠残暴的那种。 俞大猷本来不准备带领这些狼兵出战的,但是张经如今处境非常的差,就连清流的御史都开始上书弹劾他了,他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于是多次写信要求俞大猷带领狼兵出战。 俞大猷迫于无奈,只能带领两千狼兵出漕径,准备进攻盘踞在川沙、拓林的倭寇。 一开始俞大猷确实获得了一些小胜利,这些狼兵的将领就飘了,因为张经在出站前开出的高额赏钱,纷纷要求追击倭寇。 俞大猷本来是想要稳扎稳打的,但是被这些狼兵催促着,带兵出漕径,却中了倭寇联军的埋伏。 这一战狼兵战死千人,俞大猷仅仅带领本部兵马杀出了重围。 而剩余的狼兵也不归军了,干脆也做起了倭寇开始劫掠浙江百姓。 信看到这里,苏泽只能叹息一声,对于军队来说,纪律性远远超过个人的血性。 在进入火器时代之后,纪律性就是战斗力,这也是全职军人诞生的温床。 训练有素的老兵,比年轻悍勇的新兵在战场上更有杀伤力,职业化的军人也推动了军事科技和军事学说的进步,这才有了十六十七世纪军事学说的飞跃发展。 苏泽引以为戒,在笔记上记下“将没有训练的士兵送上战场就是谋杀”。 不过算算日子,大明反攻的日子也快到了。 张经已经再也输不起了,肯定会尽快组织一场大战来证明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俞大猷屡次战败,但是依然没有撤职,还让他继续带兵的原因。 就算是浙江巡抚胡宗宪,此时也不能继续和张经拖后腿了。 如果浙江的局势继续糜烂下去,那无论是清流还是严党,都没有好果子吃了。 另外一封信自然是林默珺的,林默珺寄来的是福建被倭把总司的最新消息。 果然和苏泽之前所预料的,福建的平衡很快被打破了。 上月二十日,两广总督鲍象贤下令,广东备倭把总司汪柏督军讨伐广东海上的海盗。 这一次广东海备倭把总司出了死力,还花重金雇佣了停靠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助战。 此战杀死广东地区的倭寇头领徐铨等一千二百余人,招抚三百五十余人,海疆稍靖。 受到了广东同僚的鼓励,福建的被倭把总司也坐不住了,下令各卫所备战,也要驱逐纵横在福建海上的“鹿大王”。 接到了消息之后,林默珺立刻按照苏泽的吩咐,将蜈丸号藏入船坞,疏散东奥岛港口附近的移民,偃旗息鼓消停了下来。 可是接下来的进展,就是林默珺看不懂的了。 因为林默珺不再假扮鹿大王巡视海疆,出海巡航的沿海卫所船只也多了起来,很快就有五个卫所上报,自己作战驱逐了鹿大王。 林默珺:?? 这些日子林默珺虽然不再扮演鹿大王,但是也会“偶尔”驾驶卫所的战船“路过”东奥岛,可没见过任何一艘大明的战舰敢于靠近东奥岛的。 怎么就驱逐鹿大王了? 最夸张的还是福州府的定海守御千户所,这帮虫豸据说从月港买了一条倭船拖回了福州府码头,说是自己击沉了倭寇的旗舰,鹿大王带领部众逃遁回倭国了。 靠着一艘破船,几面倭寇的旗帜,几把破烂倭刀,福建都司衙门和备倭把总司竟然为定海卫请功,上报兵部福建海上也大捷,击溃了鹿大王。 苏泽看到这个结果更是无语,自己还是高估了福建这些沿海卫所的道德底线。 不过这倒是也省了事情,看样子这些卫所也没有胆子登上东奥岛,查看“鹿大王”到底有没有撤走。 只不过保护费的生意做不成了。 不过福建沿海卫所如此不计代价的捏造军功,而两广也突然发力,还雇佣葡萄牙人作战平倭,这都让苏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倭乱最严重的,就是江南、浙江、福建和广东。 如今福建和广东都取得战果,消灭了海上的倭寇。 那朝廷投入最多,调入军将士兵最多,花费银两最多的江南浙江地区,为什么一点功都没有立,反而吃了败仗呢? 好深的算计! 果然张经这个只会打军事仗,不会打政治账的浙江总督会被胡宗宪取代,嘉靖皇帝早就已经对他失去了耐心,后面再立功,他的罪名也已经定了。 专制体制下的皇权,是世界上最没有耐心的生物。 当你的每一个愿望都能得到满足, 你随口说的任何话都会被奉之为圣旨, 你的任何错误都有人帮你掩饰承担, 人就会失去对客观规律的敬畏,认为一切困难都是可以战胜的,没有战胜就是下面人的问题。 不仅仅是嘉靖,他的孙子如此,他的孙子的孙子也如此。 妄图认为一道圣旨就能立刻改变现状,任何战争都能一战而定,任何政策都能立竿见影。 那臣下就只能造出热火朝天的干劲来,用“不是一片小好,是形势一片大好”来糊弄上面。 苏泽叹息一声,张经之死在两广和福建的倭寇平定这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苏泽提起笔给林默珺回信,让她继续留意东奥岛的动向,不要让官军登岛,暂时藏住鹿大王这身皮,安静等待下一次水浑的机会。 苏泽打开另外一封信,这封信字迹清秀,用的信纸也是上等的熟宣,看封面的落款是刚刚搬回泉州府的李夫人。 苏泽微微一笑,李夫人又怎么可能给自己写信,果然看到熟悉的字迹,这是方若兰给自己来的信。 前几天苏泽给李夫人写了一封寒暄的书信,不过算算日子应该还没送到泉州府,这封信上的日期应该是方大小姐刚刚搬到泉州府,就给苏泽写信了。 不得不说,这位方大小姐是一位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 她心中说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琐事,比如搬回老宅整理老宅的时候,发现一颗她小时和舅舅一起种植的柑橘树已经长大了,又回忆了一些儿时时光。 她还从舅舅的藏书中找到了一份新的糕点食谱,她讲述了用陈皮制造糕点的过程,也颇为生动有趣。 当然信中也不是都是高兴的事情,方若兰也抱怨了母亲逼迫她学习女工的凄惨经历。 想到兰质蕙心的方大小姐,费了半天力气将鸳鸯绣成了鸡,苏泽也露出笑容。 除了这些生活中有趣的琐事,方大小姐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她舅舅在南京国子监担任博士,前几日舅舅寄来的信中,说起了朝廷上的事情。 “兵科给事中殷正茂上奏请铸钱,户部复议,可在产铜在云南、两广、山东、福建等省铸造铜钱。” 福建要铸铜钱了? 方若兰说自己舅舅在来信上提醒李夫人,尽快将家里的铜钱换成白银,福建钱法将乱。 方若兰想不通为什么朝廷要在福建铸铜钱,反而钱法会混乱,所以写信请教苏泽。 苏泽想了想,提笔开始写信。 说的都是大明,章节评论和作者无关 (本章完) 第188章 钱法困境 苏泽提起笔,开始给方若兰回信。 “本朝初行钞法,以宝钞为币,多禁铜钱。后来宝钞崩溃,朝廷不得已再用钱法,但是很多地方已经钱法不通,比如我们福建至今使用的依然是宋钱。” 苏泽又写道:“朝廷虽然不行银法,但是太仓库已经征银为贡,商贾结算也多用银,所以现在的大明是银钱并行的局面。” 苏泽这两句话说的就是如今福建的货币使用状态。 普通老百姓日常开支使用的都是铜钱,而且是宋代的铜钱。 有钱人和商人一般用银子,而茶贡这种也用折银,官方虽然没有承认银的货币地位,但是民间和官方也基本上默认银作为货币的地位。 至于金,在大明基本作为和宝石珠宝一样,是被当做奢侈品的,正常交易根本不会当做货币。 至于宝钞,这东西在洪武爷的时候滥发了一大堆,又是当做军户的军饷,又是当做朝廷的俸禄,反正是哪里不够发哪里,成为洪武一朝的“财政魔术”。 明初属于是天下刚刚平定,人口还在增长中,经济流通也不频繁,好歹维持了宝钞的缓慢贬值。 只可惜到了永乐爷的时候,又要修建北京故宫,又是修编永乐大典,还有下南洋打草原,反正朝廷用钱的地方多了,宝钞的财政魔法就不好使了。 从永乐年开始,宝钞就贬值的和废纸一样,后来虽然有反复,但是到了嘉靖年连朝廷也不用了。 各地官府上报的财政报表上,以前上缴的宝钞部分也都是折钱,也就是折算成铜钱上缴。 钱银并行,也就是说大明朝现在有铜钱和银这两种货币,就是如今大明朝的货币格局。 苏泽继续写道:“各地私铸成风,朝廷铸好钱,则民间收好钱而铸劣币,每一次铸钱都会导致市场上的劣币更多,钱价就会大跌。” “从今上登基开始,朝廷已经铸过三次钱,每次铸钱之后都是钱价大跌,钱价跌则朝廷收的税钱也就少了,所以从本朝十六年开始,改贡不再折钱开始折银。” “官府铸钱之后,为了不因为铸钱亏本,开始铸造大钱,并且以大钱来换取市面上的银子,这又导致钱越多而银越少,银价越高而钱价越贱。” 苏泽放下笔,这就是嘉靖年间钱法不通的主要原因了。 两种货币并行的制度,维持稳定汇率是最大的难题。 而官府铸钱为了不亏本,就开始铸造面额大的钱,然后用这些钱去按照官方的比率,强行去换取市面上的银子。 官方铸造大钱,民间自然也开始铸造大额假钱,结果就是铜钱的含铜量越来越低。 铜钱越来越贬值,银子越来越值钱。 朝廷铸造的铜钱多了,反而铜钱贬值的更厉害。 百姓也不是傻子,你铜钱是一年比一年贬值,银子是一年比一年升值。 然后你官府还让我们用铜钱,不肯我们用银子,自己又在收银子。 于是肯用铜钱交易的人越来越少,钱法就更加的不通。 大明朝钱法问题原因很多,私铸成风自然是一个问题,而朝廷没有打击私铸,反而开始和私铸比烂,也开始发行成色更差,面额更大的铜币,利用铸币反过来掠夺民间的财富。 说白了,疏通钱法本意自然是好的,是为了解决流通货币不足的问题。 这是一个货币问题,但是朝廷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只想着从中赚钱,这个雪球只能越滚越大。 到了崇祯手上,他的福份都被祖先们享光了,钱法只能彻底崩盘了。 朝廷要在福建铸钱,苏泽开始思考能不能从这次铸钱中得到什么好处。 私铸?这种事情苏泽自然是不屑为之,一场大贬值掠夺的是普通百姓的财富,而真正的上层是不会从铜钱贬值中受损的,反而会从中得利。 就比如方家,她家就早早的听到了风声,然后提前将铜钱换成银子,等到朝廷开始铸钱,铜钱的价格跌落之后,她们手里的银子反而更值钱了。 和方家一样的都算是好的,有的大家族会干脆直接下场收含铜量高的好钱,改铸成含铜量低的劣币,扰乱货币市场秩序,而大明官府对此也只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苏泽不由的感慨,大明朝廷的幺蛾子真的是一出接着一出。 苏泽提起笔,又在给林默珺的信上加了一句,尽量将手里的铜钱用出去换成银子。 就在苏泽写完回信的时候,汪道昆也在给自己的同科好友张居正写信。 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六年考取进士,他当时是二十三岁,得中二甲第九名,授庶吉士。 汪道昆也是同年的进士,同样入翰林院,他们是同科加同馆,这就是相当亲近的关系。 汪道昆是二十七岁中的进士,和张居正都属于少年得志,两人关系不错,时常有书信往来。 去年张居正以病请假离开京师来到故乡江陵,但是也时常和好友写信讨论朝堂局势。 汪道昆又购买了一本《古文观止》,将这本书和自己的私信一同寄给张居正。 张居正在和汪道昆的来信中多推崇王安石变法,汪道昆原本也是他一样,都是支持朝廷变法的。 但是在看了苏泽的评注之后,汪道昆的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只要如今朝堂这个局势不改变,就算是推行新法,那也只是更加盘剥百姓而已。 汪道昆在信中写道:“若行新法,吏治为先。若吏治不清,所用之人有私心而无公心,则新法利一时而弊长久也。” 合上信,汪道昆又叹息一声,吏治吏治,说起来容易,想要清实在是太困难了。 一想到京师的状况,汪道昆更是对大明朝的前途绝望。 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信,自从自己出任福建督学以来,这些都是请托的信件。 随手拆开一封,延平府推官张思敬的信? 汪道昆倒是和张思敬有些交往,听说他是因为劝说皇帝立太子固国本而被逐出朝堂的,汪道昆对他还是有好感的。 于是拆开张思敬的信,刚刚看了两句就扔在了桌子上。 这张思敬也不过是个挑梁小丑,沽名卖直之辈! 信中除了推荐一个名叫黄时行的延平书院秀才之外,张思敬大部分篇幅都在攻击苏泽和方知府,说是方望海运作关系,才让苏泽中了小三元。 可是整个信中都是张思敬的猜想和所谓的流言,根本是一点证据都没有。 汪道昆是调看过苏泽的童子试考卷的,三场考试可以说是八股文作的非常精彩,而策论更是相当的出色。 方望海就算是运作,又怎么能让福建学政也点了苏泽的案首? 而且方望海是在童子试结束后,才和苏泽结亲的,能让方望海不顾及风评,确实是苏泽太有才华了! 汪道昆只是感慨方望海的好运气,有这样的女婿,方家三代前程无虞了。 汪道昆想了想,又将苏泽在童子试策论中所写的钞关法,一并写在了给张居正的信件中,封上信封之后,让书童送去急递铺,发往江陵。 五月初五,端午节。 苏泽约着同学一同登高城外九峰山,只看到整个九峰山上香火缭绕,苏泽也被这繁盛的香火气息吓了一跳。 陈朝源也带着妻儿登高,他对苏泽说道:“九峰山上佛寺林立,有兰若五座,皆是香火繁盛之处,其中香火最盛的是九峰山顶的雷光阁。” 只要是规模不大的寺院都可以称作兰若,其实九峰山并不高,竟然挤着这么多的寺院。 “这雷光阁是什么来历?” 陈朝源说道:“这是宋朝故事了,据说曾经有一道雷光劈在雷光阁中的一根竹子上,竹子被劈成两半,却分成两根竹子存活,时人以为异也,就建造雷光阁供奉雷神。” 苏泽也觉得有趣,于是和众人一同登顶。 只是看到了雷光阁中那两根长在一起的竹子,苏泽指着说道:“宋时的竹子,焉有存活至今而不凋零的道理?看来这雷光阁的传说也不过是讹传。” “这竹子并蒂双生也是正常,只要将竹脉上的竹笋移在一起就可以了。” 苏泽说完这些,雷光阁中的道士怒目而视,可是看到苏泽这一群读书人,又不敢得罪,只能怒视他们下山。 苏泽刚刚回到住所,又遇到了矿坑的小尤太监上门。 “小尤公公,是矿监有什么事吗?” 胡太监和小尤太监这两个宅太监,日常是不进南平城的。 如今他们的实验室得到了苏泽的大力资助,苏泽给他们在南平城里请了厨子,日常采买只要吩咐一声就行,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小尤公公风尘仆仆的说道:“干爹让我请苏先生过去,宫里下来人了,有要事商议。” 宫里来人? “可是矿坑的事情?” 苏泽第一个想法是皇帝要裁撤矿坑了? 南平这座银矿一直产量地下,投入堪堪维持产出,朝堂言官也隔三差五将胡太监拿出来鞭尸。 苏泽自然担忧朝廷撤了矿监,那胡太监就要回宫了。 小尤公公摇头说道:“不是矿上的事情,苏先生,我们先动身再说。” 苏泽向海瑞请了假,跟着小尤公公出了城,这才知道是什么事情。 原来是铸币的事情。 苏泽怎么都没想到到,朝廷铸币的事情也和他产生了关联。 小尤公公说道:“这次朝廷派往福建铸币的陶大珰是干爹在宫里的旧友,来矿坑拜访干爹谈起了铸币的难处,干爹提起了苏先生总有办法,陶大珰就想要见见苏先生。” 原来是这么一档子事情啊。 铸币这种事情,皇帝自然是不信任官员的,那就是从宫中派出太监来操办。 而这个陶太监,就是宫里派出来主持铸币的,能够担任这个差事的,那自然是宫内有权势的太监。 大珰就是对有权势太监的称呼。 “这陶大珰是个什么样的人?”苏泽一边骑马一边问道。 “我曾经听干爹说过,这为陶大珰办事老练的,只可惜没读过书,前些年拜入李公公麾下,这才飞黄腾达的。” “李公公?是李芳吗?” 小尤太监疑惑的看着苏泽,他一个京师都没去过的读书人,竟然对宫内大珰这么了解? 难怪干爹说苏泽是个厉害的读书人。 “正是李芳大人。” 李芳在太监中的口碑还是不错的,也是上了明史列传的人物。 不过现在宫里最当权的太监是黄锦,而李芳是在黄锦退了之后接替司礼监的首席太监。 李芳虽然是个太监,但是也弹劾了不少贪官奸臣,还劝谏隆庆皇帝节俭养生,因此而触怒皇帝被贬谪,最后被发配到南京充当净军(太监守陵军队)。 李芳虽然还没得势,但是也是宫里有名的大太监,很快小尤公公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继续说道:“陶大珰这次来铸币,可是检索了福建诸铜山,库中存铜不足,根本无法按照宫里的要求完成币数,这样怕是要获罪于陛下了。”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这陶大珰怕是和胡公公一样,被宫里坑了。 本以为来福建铸币是个好差事,可是没想到福建的铜矿储备根本不够铸币用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给宫里上题本?出京办事的公公都有资格上密揭的吧?” 小尤公公苦涩的说道:“这差事可是陶大珰好不容易求来的,而且陛下至圣至明,又怎么会关注这等小事,就算是上了密揭叫苦,也只会被说是办事不利,惹得一番训斥罢了。” 苏泽立刻了然,这就是嘉靖皇帝的“驭下之术”了,皇帝提出一个目标,反正就交给下面去做。 至于这个目标能不能达成,嘉靖皇帝自然是不会“操心”这些细节了。 如果做的好了,自然是嘉靖皇帝领导有功。 如果做不好了,那就是下面办事的人做的不好。 若是激起民愤,那就杀了下面办事的人好了。 嘉靖皇帝做甩手掌柜,也不会帮下面解决任何问题。 只要不参与具体的事情,那就永远都是至圣至明,永远不会犯错。 也难怪这位陶大珰求到胡公公门上,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ps1:关于186章诸葛亮和王安石的评价,来自明末王夫之的《读通鉴论》,王夫之还锐评了另外一名变法家,我贴出来吧。 《读通鉴论》:“申、商者,乍劳长逸之术也,无其心而用其术者,孔明也;用其实而讳其名者,介甫也(王安石);张居正之挟权势者哉!” 张先生的名声在明末臭不可闻,自然有些王夫之的人身攻击在里面的了,他的话也不能完全接受。 这个有两个故事。 第一,这道题是清末最后一场科举的考题,大家看看能得多少分。 第二,刘和平,也就是大明王朝1566的作者,原本创作大明王朝是准备出续集的,续集是以张居正为主角的,所以大明王朝张居正的戏份很多。 但是在创作过程中,刘和平读了这段,结合其他史料,改变了对张居正变法的看法,也决定不再写大明王朝续集了。 有视频访谈,感兴趣的大家可以看看。 张居正变法,这也是网文不能触碰的禁区,大家自己辨析吧。 ps2: 嘉靖朝最得势的太监是黄锦,大明王朝电视剧的吕芳是刘和平编的,原形应该就是这个李芳。不过李芳是隆庆朝得势的。 ps3:向一位读者道歉,广西狼兵在近现代斗争中牺牲很大,这是明史记载的,肥鸟也绝对不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 (本章完) 第189章 不入宫可惜了! 苏泽赶到了矿坑之后,见到了一个干瘦的老太监,他站在胡太监身边佝偻着身体,眉眼都挤在一起。 这应该就是小尤公公说的陶大珰了。 苏泽上前,陶大珰也是眼睛一亮。 苏泽的气度不凡,看了就让人觉得可以信任,这让已经算是病急乱投医的陶大珰有了一丝希望。 陶大珰也没想到这事情这么难办。 本以为是个赚钱的差事,为了能抢到这个差事,老太监几乎散尽了积蓄,这才在干爹李芳的推荐下,成了福建铸钱督办太监。 可等到陶太监来了福建之后,见到了福建的铜储量之后,直接就傻眼了。 按照福建所储存的铜,根本发行不了那么多的钱币,根本完不成朝廷的要求。 这下子别说是从中大赚一笔了,就连完成朝廷既定的发钱任务都难。 陶太监很清楚太监的定位。 太监就是皇帝的家奴,外朝文臣是皇帝家的掌柜的。 掌柜的做不好事情,只要不是涉及太大的问题,顶多就是解雇。 大明朝虽然不像是宋朝那么优待士大夫,但是大臣做不好事情要么是贬谪,最多也就是判个冠带闲住(剥夺职务保留官员身份提前退休),削籍为民就算是很严厉的惩罚了。 可是太监办不好事情,那可是要死人的。 办不好事的太监,总免不了北镇抚司走一趟。 这趟铸币的差事多少人盯着,要是办不好首先宫里的同行就要上眼药。 科道言官对于铸钱这件事也是争论不休,也有不少言官反对铸钱,更反对皇帝派遣太监主管铸钱,要是福建的钱没弄好,那科道言官也不会放过自己。 其实铸钱这事情每次都办不好,陶太监也明白自己的使命,那就是给皇帝搞钱。 铸钱只是幌子,搞钱才是手段! 就算是福建钱法混乱,只要搞到了钱,他陶太监返回宫里就能活命,如果搞的多了,再疏通一下关系,不仅仅自己能贪墨下来,还能在皇帝心中留下一个“能干”的评价。 可如果搞不到钱,还将福建的钱法弄乱了,那陶太监怕是回不了宫,直接被皇帝推出来承担罪责了。 陶太监看清楚了福建的账本后方寸大乱,慌不择路的来到了胡太监这边求助。 胡公公向陶太监推荐了苏泽,说这是南平县有本事的读书人。 其实陶太监本来对于一个县城读书人也没有太高的期待,但是见到苏泽之后就心生好感,拉着苏泽的手说道:“听闻胡公公说苏相公是位有本事的人,此次杂家督办福建铸币,请苏相公救我!” 苏泽连忙说道:“苏某可担不起大珰口中的相公,我们进去商议吧。” 来的路上,苏泽已经想了好几个方案,众人进了矿监的会客厅,小尤公公奉上了茶之后。 陶太监向苏泽详细说明了自己的困境,又将福建臬司衙门藩库中还有多少存铜,朝廷要求他发行多少新钱的目标说了一遍。 苏泽只是安静的倾听,一直等到陶太监说完了之后,苏泽才说道: “我有上中下三法,不知道陶公公要听哪一法?” 陶太监眼睛一亮,这么棘手的事情,苏泽竟然一下子拿出来三个解决方案,他连忙说道:“苏相公,上法是?” 苏泽很直接的说道:“铸银币。” 陶太监和胡太监都是一惊,苏泽说道:“钱法乱的根源是什么,是民间和朝廷都在用银,可偏偏银不是朝廷控制的,白银成色、规格各不一,其实使用起来比铜钱还混乱,若是朝廷能铸造银币,那必然能受到民间欢迎,以银币为主,以铜钱为辅,一同发行的铜币也能迅速被百姓接受。” 陶太监自然也是明白苏泽的意思的,虽然朝廷用银子,百姓用银子,偏偏大明就没有官方的银质货币。 官府上解的那些“银元宝”,也都是各种样子都有的,铸造成元宝也只是为了运送清点方便,民间交易也很少直接用元宝,而是使用碎银子。 苏泽的建议绝对是中肯的说法了,可是银钱的问题不是陶太监能够讨论的。 他低着头说道:“相公大才,可皇爷只让我铸钱币,此乃钱法大计,不敢为也。” 苏泽也没指望这个太监能接受这个计划,使用银钱这种事情是内阁才有资格讨论的。 苏泽又给出一个下策:“下策是收市面上的古钱,再熔炼成新钱,这样做的坏处是从市面上收铜币,必然导致钱法更大的混乱,而重新铸造铜币需要消耗大量的火耗。” 陶大珰叹息了一声,这个方案他也考虑过,是最后不得已的方案。 这个方案的弊端自然很多,从民间收购铜钱必然会引起铜价波荡,铸币成本更高。 而起高炉重新熔炼旧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需要大量的人手,必然引起巨大的动静,还要将铜钱融化成铜水,分离古钱中的物质,重新配比各种金属,才能铸造出能用的铜钱。 这其中火耗的花费巨大,算下来别说是搞钱了,能回本就不错了。 不过这才说了两策,陶太监盯着苏泽问道:“苏相公,中策是什么?” 苏泽抛出了自己最后的方案:“铸大钱,铸好钱。” 陶太监叹息一声,这个方案并不新奇,很多地方最后也都是这么干的。 铸大钱,就是铸造面额更大的铜钱,然后强行让百姓使用这些面额大的铜钱,然后在官府强行民间用大钱的时候,迅速将铜钱出清换成银子。 可是要这么做,必须要让福建上下配合。陶太监的性格柔弱,手腕也一般,根本使唤不动福建官场这些老油条。 反而很多人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弹劾他。 苏泽说道:“我的中策,重点不在于铸大钱,而是在于铸好钱。” “好钱?” 苏泽问道:“何谓好钱?” 陶太监脱口而出道:“钱中铜多为好钱。” 众人点头,陶太监要铸钱,自然研究过这些。 苏泽却摇头说道:“是,也不全是。” “至今依然能流通的古钱,大抵上就是汉、唐、宋之官钱。” “汉之钱为五铢钱,唐为开元通宝,宋之官钱很多,从神宗后铸造的宋钱都堪用,至今还在福建流行。” 陶太监点头,苏泽说的这几个确实都是常见的铜钱。 这时候小尤太监拿出来几枚铜钱,苏泽首先说道:“五铢钱始于汉武帝开始铸造,两汉后来的皇帝都铸造过五铢钱,可公公知道吗,汉五铢要比秦半两钱要轻,含铜量也要少,可为何汉五铢能够通行天下?” 陶太监看到苏泽将一枚汉五铢和秦半两钱放在一起,确实汉五铢钱要小一圈。 苏泽又拿出一枚开元通宝说道: “开元通宝也不是唐玄宗所铸的钱,从唐高祖就开始铸造开元通宝,唐玄宗时期发行最大,世人都以为是以玄宗开元年号发行的。” “开元通宝要比汉五铢的成色还差一些,陶公公请看,这两枚哪个铜色好一些?” 陶太监看过来,果然汉五铢钱更大更重,而且铜币还更泛黄一些。 唐开元通宝有些发白,这是钱币中掺杂的铅比较多的原因。 苏泽说道:“公公请看,就算是汉武帝唐玄宗这样的皇帝铸钱,铜色也是越来越少,钱也是越来越轻的,可为何他们铸造的钱反而能通行天下呢?” 这个就触及到了陶太监的知识盲区了,他茫然的看了一眼胡公公,胡公公也摇头。 苏泽说道:“有两点,一是这都是这些钱都是盛世铸币,朝廷有威信,发行量也很大,可以强行推广全国使用。” 陶太监低着头,虽然是太监,但是他也是心中有数的。 别看这烈火烹油的景象,可如今可算不上什么盛世。 自家皇爷什么样子,这些太监还不清楚吗?怎么和汉武帝唐玄宗比啊? 就连嘉靖经常自比的汉文帝,他也比不上啊! 苏泽又说道:“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些钱好。” 苏泽说道:“因为铸造的铜钱精致,所以百姓才更愿意用。” 陶太监看着汉五铢和开元通宝,要知道汉唐距离现在已经很远了,但是钱币上的字依然清晰,钱币的形状也很标准,确实让人愿意使用。 苏泽说道:“铸钱,并不是铜越多越好,重要的是钱币铸造的工艺,以及各种金属的配比。” “只要铸造出比汉唐宋更优质的铜钱,面额大一些,百姓也能接受。” 陶太监有些跟上了苏泽的思路了,只要自己铸造的钱更精美,那就算是成色差一些,重量少一些,面额大一些,民间也能认可。 他忍不住问道:“如何铸好钱呢?” 苏泽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就要请小尤公公来解释了。” “我?” 小尤太监指着自己问到。 苏泽点点头,他指着汉五铢和开元通宝问道:“小尤公公,汉唐古钱为何发绿发白?” 小尤太监脱口而出道:“汉唐古钱多是用铜、铁、铅、连铅铸造(锡),铜和连铅合铸发青,含铅则发白。” 苏泽赞许的点头,就连胡公公都对自己这个义子刮目相看。 这些冶金合金知识自然是苏泽传授给他的,苏泽又说道:“小尤公公,上次说的黄铜,您制作出来了吗?” 小尤公公连忙点头,他很快从房间里拿出两块金属条,递给了胡太监和陶太监。 只看到这两块金属条发出黄色的金属光芒,可是陶太监用手掂量了一下,却要比铜轻一点。 “这是?” 苏泽说道:“黄铜。” 小尤公公解释道:“黄铜,是铜和倭铅混合而成的。” 陶太监看着黄铜合金,连忙问到:“倭铅价格如何?” 小尤公公说道:“倭铅比铅还贱。” 陶太监又问道:“黄铜中有几分铜?几分倭铅?倭铅多还是铜多?” 小尤公公说道:“当然是铜越多越光亮,但是倭铅多于铜也能行。” 陶太监这下子激动起来,这黄橙橙的样子一看就值钱,普通百姓可不知道其中含铜量多少啊! 苏泽微笑,其实好的黄铜主要就是铜锌合金,而倭铅就是锌。 倭铅是倭国炼制银时候的副产物,在倭国非常的廉价,也有不少通过海上贸易贩卖到了大明来,因为形状和性质和铅类似,所以被称之为倭铅。 在苏泽那个历史线上,明末到清代因为锌的流入,钱币越来越黄,更接近现代人认知中的铜币模样。 而更古老的铜币其实是青铜币,并不是我们认知中的黄铜币。 黄铜铸造的钱币确实更黄,而百姓自然也认为钱币越黄含铜量越高了。 锌的密度和铜差不多,也就是铸造出来的黄铜合金也不轻,再添加锡也不会太轻,这样铸造出来的钱币成本更低,看起来却更好。 苏泽帮助陶太监铸币,心中想的却是合金工艺,或者说是铸炮。 其实古今中外,最早的合金就是“钱”。 而对于钱的追逐,诞生了注入炼金术,炼丹术这样的神秘学,东西方这两个神秘学都殊途同归,成了最早的合金冶炼的祖宗。 但是研究合金配方,这是需要很大的财力物力人力的投入的。 现代材料学也是如此,穷逼实验室只能小心翼翼的尝试,靠着一点特性变化水论文。 土豪实验室则可以制作出大量的合金,然后一一去测量它们的性质。 大实验室随便水水,都能有几篇突破性论文,穷逼实验室小心翼翼的研究分析,最后做出来的成果还不如人家扔掉的废品。 合金工艺就是如此,这是需要大量试错和资金投入的行业。 这陶太监,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天使投资人三号吗? 要研究出适合的黄铜合金,也可以研究其他的合金啊。 研究铸币,那不是也可以研究铸炮的合金? 而且陶太监督办造币,就能调用整个福建的工匠资源,苏泽又可以在项目中塞更多的私货。 合金说完了,苏泽又说道: “除了材料之外,铜币的外形也一样重要。我有一水力重锤冲压之法。” 陶太监虽然听不懂重锤冲压,但还是炽热的看着苏泽,心中感慨:“这样的人才不入宫真的可惜了!” 水力冲锤冲压铸币,黄铜合金,倭铅,也算是伏笔收回了。 看文章看的眼花,求月票! ps:古钱收藏水太深,大家慎重啊! (本章完) 第190章 功成不必在我 苏泽和胡公公陶公公一起,在小尤公公的带领下来,来到了闽江边上的一处工坊中。 胡公公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义子,矿坑中什么时候建造了这么一个工坊的? 胡公公最近这段时间沉迷于苏泽写给他的化学实验资料,每天都在实验室内忙的不亦乐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座工坊。 苏泽微微一笑,在苏泽折腾水车的时候,小尤公公也注意到了,他很快向苏泽提出能不能用水轮驱动重锤锻造金属? 苏泽就拜托了船厂大匠宗远叔,在矿坑附近的闽江上游湍急的地方,建造了这座水力工坊。 陶太监饶有兴致的看着霹雳乓啷的水轮冲锤,但是苏泽带着他们来到了工坊更深处的地方。 “小尤公公,可以用了吗?” 小尤公公点点头,他拉动一根木杆,将水闸打开,只看到河水开始流入到一个大木桶中。 木桶用吊索和大铁锤连在一起,随着木桶中的水越来越多,大铁锤被吊索拉了上去。 等到木桶中的水快要满的时候,小尤公公立刻喊道:“快让开!” 只看到木桶的底部打开,水一下子排了出去,而大铁锤猛然从空中落下,重重的砸在了铁砧上。 铁锤和铁砧的撞击迸发出火花,陶太监和胡太监都被这惊人的伟力给吓了一跳。 苏泽指着这台冲锤介绍道:“此物为水力冲锤,可以用来制造百锻钢坯。” 小尤公公十分的自豪,这台冲锤可以用来锻造钢坯,然后再分成小块的刚才让前面的水轮锻锤敲打,就可以制作出相当不错的钢材。 其实这种水力机器稳定性不高,而水轮锻锤的敲打力量并不大,实际上和一名经验丰富铁匠制作的武器差不多。 但是这个工坊的优点胜在省力! 只需要几个工匠学徒,就能锻造出一名优秀工匠一个月才能锻打出来的兵刃。 有着这样的设备,小尤公公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合金配比上,不断实验出更合适配比的钢材来。 苏泽说道:“自古以来,铸钱都是用的钱范铸造法。” 陶公公点点头,他奉旨造币,自然也是做过研究的。 所谓的钱范铸造,就是将烧化的铜水倒入石制的钱范中,等到冷却之后将钱范打开,就能得到正反都有印记的铜钱了。 中国古代的钱币都是铸造的,而我们近代使用的钱币都是冲压的。 冲压的方法要比铸币简单多了,将制造硬币需要的原料黄铜压成铜板,然后将铜板切成铜坯。 将这些铜坯加热之后,放在水力冲锤这样的印花机上,冲压出钱币上的图案来。 这种方法造币的效率要比铸造法制作的钱币效率更高,而且印花机制作出来的钱币纹路更加的清晰标准,还可以印制头像、花草、建筑这些复杂的图形,制作的钱币自然是更加的精致。 苏泽将印花机的原理说了一遍,又对小尤公公问道:“小尤公公,这印花机你能制造吗?” 小尤公公想了想说道:“这印花机需要的东西这边都有,就是水力冲锤需要改造一番,干爹,我能做。” 胡公公非常满意的,陶太监更是大喜过望。 “不过。” 陶太监看向苏泽。 苏泽说道:“不过这印花机制造的钱币要开中孔,那就需要再加一道钻孔工序了,这样铸币的速度就慢了了。” “不能直接在印花机的模具上开孔吗?” 苏泽摇头说道:“我朝的铜钱,外圆内方,这方孔每一枚都要对准了,那印花机的工作效率太低了。” “要制作方孔,非得是事后再磨制才行。” 陶太监着急的说道:“推行钱的事情可以缓不得啊!” 苏泽说道:“这机器就是如此,陶公公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改变钱的样式。” “不再用外圆内方,而是直接铸造圆币。” “其实古人造币内含方孔,是为了方便脱模,如今用印花机制币,已经不需要脱模了,其实并不需要再留方孔。” “方孔还有一个用处是可以用麻绳穿起来使用,公公要铸造的是大面额的铜币,那就不需要再留方孔了。” 如今南平县一两银子是一千五百钱,也就是一枚铜钱在日常交易中都是用不到的。 基本上都是十枚铜钱穿成一串,或者一百枚铜钱穿成一个大串来使用。 苏泽说道:“可以铸造稍微小点的新币,当十旧钱来用,再铸造稍微大些的新币,当做五十枚旧币来用。” 苏泽又掏出了一枚西班牙银币,以及他在月港淘到的罗马银币。 “这是西夷压制的银币,这上面花纹繁复,在海外非常通行,我朝也可以铸造这样的币嘛。” 陶公公摸着这两枚外国银币,果然十分的精美。 西班牙银币是墨西哥本洋,正面是十字盾徽,反面是十字军徽记。 而古罗马银币则是一枚凯撒银币,正面是凯撒侧身头像,背面是维纳斯手持权杖和胜利女神站像,这枚银币也是保存的很好,是苏泽挑选出来随身珍藏的。 “这是何人,竟然将头像印于钱币之上?” 陶公公惊呼道。 苏泽想了想说道:“汉书中有云,极西之地有一国为大秦,此人为大秦之霍光。” 陶公公恍然大悟,他虽然没有进过御书房读书,但是也明白霍光是谁的,他立刻痛斥道:“此等权臣,也敢将自己的头像刻于钱币之上,果然是僭越之辈。” 苏泽又说道:“后来被诛。” “诛杀的好!这等权臣就该被诛!” 陶公公旗帜鲜明的表明了维护皇权的立场,浑然不知道凯撒时代是没有皇帝的。 苏泽笑了笑,他继续说道:“可以在钱币正面印上道家符号,公公再上呈陛下定夺?” 陶公公想了想,如果真的能用很少的铜,铸造出更好看的铜币,皇帝和大臣们应该也不会反对。 不过苏泽说的到底可行不可行,那还要先做出成品再说。 于是陶公公就在矿坑住下,小尤公公在苏泽的帮助下,开始制造印花机和锻造黄铜合金。 黄铜合金的合成并不复杂,印花机倒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铜的延展性不如金银,需要更大的压力才能铸出图案,苏泽和小尤公公忙乎了五日,这才将水力冲锤改造成了印花机。 五月十日,众人再次来到工坊,小尤公公将十块裁剪好的黄铜块放进了冲压印花机种,接着打开闸门开始灌水。 水力冲锤逐渐上升,等到升至半空的时候,水桶中的水漏下来,重重的印花锤砸下来。 小尤公公再次蓄水抬起重锤,只看到十块黄铜块都被冲压成了圆滚滚黄灿灿的钱币。 陶公公立刻过去,将铜币从模具上拿下来,看到上面清晰地花纹,嘴巴都合不拢。 【发现地点铸币厂,可以学习技能‘冶金’,是否学习?】 【发现地点铸币厂,可以学习技能‘铸锻造’,是否学习?】 苏泽一喜,自然是选择“是”。 【技能‘打铁’,可以合并到技能‘铸锻造’,是否合并?】 “是” 【已经合并技能,铸锻造,lv4,100/400】 【冶金,lv1,1/100】 经过几天的盘算,这新铜币正面上书“嘉靖通宝”的字样,钱币中心是海外仙岛蓬莱的浮雕。 反面则书“万寿帝君”,中间是“当十”二字。 整个铜币的重量比福建通行的宋钱要重一些,其实含铜量和宋钱中差不多,但是因为使用了黄铜合金,整个钱币更黄一些,看来黄灿灿的。 陶公公越是看这铜币越是爱不释手,这样精美的铜币民间根本没办法仿制,而且看起来成色十足,放在市场上当十来使用完全没问题。 除了当十之外,苏泽还铸造了一种“当二十”和“当五十”的铜币。 这两枚铜币要比“当十”钱稍微大一圈,上面印着方丈,瀛洲二仙山的浮雕。 参与了全部铸币过程的陶公公,知道这一枚“当十”钱和铸造普通宋钱差不多,还因为不是用钱范铸造的,省去了火耗和脱模的成本。 当二十和当五十钱的成本比当十钱稍微高些,以福建臬司衙门藩库中的存铜足够铸造。 不过按照小尤公公的说法,如果能多设几个工坊,还能大大加快冶铜、扎铜板和铸币的速度。 陶公公对苏泽说道:“苏先生!‘三仙币’若是能被朝廷认可,你可是大功一件啊!” 以陶公公对嘉靖皇帝的了解,如此精美的三仙币,肯定会被皇帝喜爱。 陶公公又说道:“我要为苏先生表功!” 苏泽摇头说道:“陶大珰,请不要附上我的名字。” 胡公公和小尤公公也说道:“也不用附上我等的名字。” 陶公公愕然,苏泽又说道:“若是宫里问起来,陶公公可以说此法乃是梦中仙授,所以才有这三仙币,陛下肯定会更喜爱的。” 陶公公一想确实如此,他连忙说道:“可是诸位?” 苏泽笑着说道:“若能成事,有何惜这点功名呢?而且苏某是要走科举正途的。” 陶公公恍然大悟,一般来说皇帝奖励外朝的功臣,都是加锦衣卫的职位。 苏泽既然要走科举正途,那加锦衣卫的职位就不合适了。 想想也是,以苏泽的才能日后殿试肯定也要高中的,陶公公连忙抱歉的说道:“这可委屈先生了。” 苏泽笑着说道:“都是为陛下做事,功成不必在我嘛!” 看到苏泽的豪气,陶公公心中只有两个字——“忠臣”! 什么是忠臣!这才是大大的忠臣! 为了陛下的大事,不顾惜虚名,陶公公心中对苏泽充满了敬佩。 他立刻说道:“若是铸币有成,必然少不了苏先生的!” 既然不要名声,那就用钱补偿他好了。 如果朝廷真的能批准用印花机铸币,那肯定能大赚一笔,从中分润些利益给苏泽,还是陶公公能够做主的。 这一次苏泽倒是没有拒绝,胡公公父子也没有拒绝。 胡公公和小尤公公不想要分功劳,也是因为他们不想要返回宫里去。 在南平做实验的日子太爽了,要是返回宫里,他们在宫里也没有后台,根本不可能这样自由自在。 如此一来,功劳自然都让给陶太监。 将铸造好的三仙币,再加上陶太监关于铸币的方法和“梦中仙授”铸币法的密揭,用传递紧急军情的通道发往宫里。 接下来就等着朝廷的消息了,若是皇帝同意铸三仙币,那就可以立刻开动铸币机器了! 苏泽返回南平县,立刻喊来了亲信族人,让他将一封信带给长宁卫的林默珺。 在信中苏泽让林默珺组织长宁卫的人在市面上偷偷收购宋钱,又让她去月港采购铜块。 以苏泽对嘉靖皇帝的了解,印制精美的新钱肯定能够俘获他的心,更何况陶公公已经在信中说了铸造大钱有利可图。 以这位万寿帝君的尿性,肯定会支持铸新钱。 福建商业发达,钱荒一直都是制约商业发展的重用问题。 所以福建才需要通过海洋贸易泊来的白银,只是白银这个东西所有人都知道是好东西,虽然福建每年都通过走私贸易流入大量白银,但是也有大量的白银流出福建,钱贵物贱的情况根本没有消失。 而铸造高品质的铜钱,确实能够很好的疏通钱法。 钱这个东西,本身就是建立在信任之上的,就算是金银货币,也不是完全按照贵金属的价值来定价的。 如果福建百姓能够认可质量更好的新钱,其实对于商业活动是有好处的,那长宁卫偷偷私铸一些新钱,也不会影响到整个福建的商业体系。 而苏泽更大的目标是收购铜来试验铸炮。 虽然月港能够买到一些佛郎机炮,但是在海战中佛郎机炮的威力并不大。 真正能够在海战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十二磅以上的前装大炮,也就是红夷大炮。 可是葡萄牙人的铸炮技术还是落后了一些,而苏泽也找不到西班牙和荷兰人买炮。 按照阿方索船长的说法,如今十二磅前装炮在西方各国还都是先进技术,用在军舰上都不够,有技术铸造的造炮厂基本上都在欧洲本土。 以如今海上贸易的不靠谱程度,即使找到卖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到手。 苏泽穿越前的时间线上,也是到了十七世纪初的万历年间,红衣大炮才开始进入大明朝的。 如今苏泽的lv4的铸造技能,其实已经有铸造红衣大炮这种前装炮的方法了。 但是如今高炉的温度不够高,炼制的钢材也不合格,如果使用翻砂法铸造的铁炮,根本承受不住炮弹发射的爆炸,很容易炸膛。 苏泽估计要铸造合格的红衣大炮,需要将冶金技能提升到lv10才行。 不过不用铁炮,可以用铜炮啊! 铜的熔点比铁低,而且铜合金的冶炼难度也比特种钢材低,可以先制造几门铜炮。 虽然扯着鹿大王的虎皮,长宁卫在福建海域风光了一阵子。 但是苏泽清楚,以长宁卫这几艘舰船的实力,根本在东亚海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抢劫和收保护费赚的这点钱,维修东澳岛那些船都不够,更别说训练海员的费用了。 东亚海域马上就要进入大争之世,大明、倭国、朝鲜、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乃至于英国都要在这里角力。 大航海时代的探索序章即将落幕,迎接世界各国的是更白热化的海上竞争年代。 苏泽看向东北方向,又看看东南方向,叹息一声,自己最大的敌人还是时间啊。 最近又读了一些书,对十六世纪东亚海上局势有了新的认识,海上的发展方向可能要做一些调整。 也不算是和前文相悖吧,算是主角不断更新认知,提出更合理的可行性方案。 这个卖个关子,后面写到再说。 人物技能卡最近在核对整理,会在免费章节放出来,感谢大家。 (本章完) 第191章 乡试临近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等到苏泽从苦读中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底了。 乡试的日期已经定下,和往年一样都是八月初九。 朝廷按例给福建督学汪道昆加乡试提调官(主考官),又委任委任福建学政为副考官,学道衙八人为同考官,这些都是需要参与阅卷的官员。 对于官员来说这是一个苦差事,阅卷工作是时间紧任务重,要知道上一届福建乡试应试的生员足足有三千五百人,而八名同考官要负责在五天时间内看完这么多的卷子,然后从中选出合格的考卷交给主考官审定,一天就要看116份卷子。 这可不是选择和判断题,而是正儿八经的八股文啊。 这样繁重的阅卷工作,还有巨大的责任。 有明一代对于科场弊案的惩罚极重,一旦阅卷出现差错就有可能被迁延罪责。 汪道昆接受了朝廷的旨意,大明一代乡试主考官非常清贵,又被称为“知贡举”,在唐宋期间这是宰相才有的权利。 因为大明朝的殿试主考官是皇帝,所以会试不敢称“知贡举”,乡试主考官称之以显示尊崇。 接下来汪道昆拿着圣旨,福建按察使和按察副使担任正副监试官,负责监察本次乡试。 接下来是印卷官,福建八府的推官齐聚福州城,最后抽签出延平府推官张思敬担任印卷官,乡试要负责印刷试卷,由一府推官担任此职位。 张思敬眼神闪烁,印卷官在乡试前一天会得到试卷,比其他同考官都要提前知道卷子内容,是相当要害的岗位。 又设两名受卷官,负责汇总接收考生的卷子,也是抽签从福建县令中选出,这次是泉州府和汀州府下的两个县令中签。 两人神色沮丧,受卷官责任重大,若是考生试卷损坏或者遗失,都要承担很大的责任,还要和考生一起关在考院中受罪,所以大部分官员都不愿意担任。 再设五名弥封官,他们负责检查卷子上有没有记号,将检查无误的考卷封上名字,交给誊录官来誊抄。 弥封官责任重大,考察考卷书法字体是否合格,也是他们的责任,如果字迹不过关的,弥封官就会直接黜落,由福州府下的五名知县担任。 又设誊录官十人,这又是一份苦差事,要将三千五百份考卷誊抄,这次又是抽签,由各府推官或者各县县令担任,抽中的人也是愁眉苦脸。 最后是对读官两员,对读官就是校对的官员,他们要负责将誊录官誊抄的朱卷,和考生自己写的墨卷都发给考生,考生检查誊录官有没有誊录正确,如果誊录官的誊录出错,那考生有权让对读官发回重新誊抄。 对读官由福建省内的进士担任,最后白知县也抽中了签,只能苦笑着站在考官的行列中,这也是一份苦差事。 再有巡绰监门官六人,这是负责执掌考场哨兵,巡视考场和把守考院的武官,由福建都司衙门抽取卫所主官担任。 最后是供给官八人,由八府同知担任,负责考场内的蜡烛供应,考官和看守哨兵的伙食,考生的伙食是不负责的,还是和之前一样是自己带。 乡试之重,就体现在一条条都是朝廷的章法,各个环节的官员都由全府的官员中选出来,试图杜绝考试官员伙同考生作弊。 可实际上乡试作弊整个大明朝就没停过,每一届乡试都有各种丑闻。 比如某某举人的文理不通这类的新闻经常听到,以至于乡试主考官都战战兢兢,生怕闹出什么大新闻断送了前程。 接下来汪道昆要在六月七月这两个月中,将福建的考试贡院修葺完毕,然后进行各种乡试准备工作。 【学堂苦读,科举技能经验20,lv9,915/5000】 苏泽看了一下自己的科举技能,在13点的智力加成和苦读下,每个时辰可以获得20点科举技能经验,一天攻读四个时辰就可以获得80点的技能经验。 这样堪堪可以在八月份乡试开始前,将科举技能肝到lv10。 苏泽暂时放弃肝其他技能,挑灯夜读,每天都在肝科举经验。 林默珺再次让林良珺送上了安神的香囊,又叮嘱苏泽安心备考,长宁卫的事情交给她就行了。 这期间方若兰也寄来信来,一封是方若兰写给苏泽的信,也是叮嘱他注意身体安心备考,惠民药局的黄提举也送来了养生的汤药。 而另一封是方望海写给家人的信,方若兰也按照方望海的吩咐,誊抄了一部分给苏泽。 方望海已经到任江南,信中说一切安好,正在按照苏泽的钞关法整顿钞关,方望海叮嘱苏泽安心备考,专心于今年的乡试。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最新的《时文选刊》,这是方若兰在南京国子监的舅舅寄回来的。 方若兰也寄来一个安眠的香囊,她的绣工还是那么抽象,没有任何的进步,信中说李夫人已经放弃了,从泉州府网罗了两个绣工出众的粗使婆子,准备随着方若兰一起嫁过来。 方大小姐得意洋洋的在信中说了自己的胜利,苏泽很怀疑她是故意绣不好的。 苏泽的同学,陈朝源、李起元、王逊、韩历、于宗章都在县学苦读备考,不过在海瑞看来,他们的水平都不足以考上乡试,反而读书最晚的苏泽最有希望。 海瑞也是惊叹于苏泽的学习进度速度,要知道陈朝源这些人都是从小开蒙,十岁就开始读四书,十五六岁就开始治五经了。 而苏泽是去年刚刚开始治五经,刚入学的时候四书的水平也只是普通。 这一年多的时间,苏泽已经连中三元考上了秀才,现在更是成了县学中能够冲击举人的人选。 要知道乡试、会试和殿试中,乡试淘汰率最高,三千五百名生员参加考试,最后能中举的不过是九十人而已。 如此残酷的淘汰率,很多范进一样的考生从青年考到了老年。 海瑞对苏泽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福建督办铸币的陶太监总是隔三差五来找苏泽,如今整个南平城都传出了苏泽攀附权奸的风言风语。 之前海瑞听说苏泽和矿监胡公公来往,海瑞还当是流言,如今亲眼看到苏泽和陶太监亲近,海瑞心中也是有些不满,他招来苏泽让他好好读书,安心走科举正途。 苏泽也没办法解释,只能接受了海瑞的教导。 南平城外的陋室亭上,从福州府城赶回来的延平推官张思敬和黄时行等书院学生宴饮。 作为印卷官,他只要在乡试前十天赶到贡院就行,他返回延平府交代了手上的工作,就继续出城玩乐去了。 府衙刑房的典史最是喜欢这种甩手掌柜的推官老爷,前任方知府手段了得,压制这些胥吏抬不起头来。 但是如今朝廷任命的新知府还没到任,刑房胥吏又重新威风起来,在延平府又从几个案子上下其手,狠狠敲诈了几笔。 对此在府衙中担任兵房典史的林显扬也经常和苏泽吐槽,苏泽也只是微微摇头,在交通技术落后的时代,统治如此庞大的帝国,各级地方官员就经常出现这种缺位的情况。 原因也很简单,方知府是突然高升的,在方知府高升之后,吏部文选司就要重新推举新的延平知府。 且不谈吏部的工作效率,委任新知府的任命要发下去,新任知府还要赶到延平府,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路上走个三个月都算是快的。 在知府空缺的时候,暂代职务的李通判性格柔弱,自然压不住这些胥吏。 而张推官这种不管事的主官,更是下面胥吏最喜欢的官员,他们只求任内无功无过,整天只要混日子就行,下面的胥吏自然更是贪赃枉法。 苏泽也只能叹息,在人治社会中能有一任靠谱的父母官,那真的是当地百姓修来的福分。 陋室亭中,黄时行给张思敬倒上酒,和众人一起向他道贺:“恭喜张大人就任印卷官。” 参与乡试是大事,主考官在主持完考试后都会提拔,而其余参与的官员也会得到优推,也就是在当年的工作考核中获得加分。 印卷官比起苦哈哈的受卷官、弥封官、对读官,可以说是最轻松的考试官员了。 众人欢饮完毕,张思敬又开始说起时局来: “朝廷要疏通钱法,陛下的想法是好的,可惜委托这些竖奸来做,又要祸害百姓了!” 黄时行众人纷纷附和。 张思敬又说道:“前几日我和几位给事中旧友通信,也都说到了这件事,阉人误国啊!” 众人再次附和,这时候黄时行又说道: “张大人,听说那长宁卫苏泽和朝廷派下来的陶太监过从甚密,学生听说有人目睹陶太监和苏泽在县学前攀谈。” 一说到苏泽和太监过从甚密,众人自然是群情激奋。 喷太监是大明朝文官的政治正确,他们当着太监的面自然不敢喷,但是背地里不喷就会被人看不起。 苏泽和陶太监公开往来,自然是被读书人看不起的,张思敬更是直接表露出对苏泽的厌恶。 “此子沽名钓誉,竟然还敢点评先贤文章。那个县学教谕海瑞也是可笑,竟然敢为先贤作注!” “这师徒二人如今还结交权奸,真是丢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张思敬又骂起了他最恨的方望海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前任延平知府方望海!他在童子试中舞弊,让苏泽中秀才,又招揽他为婿!真是国之大奸!” 说道这里,在场的读书人更酸了。 方知府的女儿在南平城内名声颇佳,当然方大小姐不曾抛头露面,但是城内命妇还是见过她的。 如此佳人竟然和苏泽这样的穷小子定亲,那些没有婚配的读书人自然是牙都咬碎了。 黄时行也曾经立下誓言,不考上举人不婚配,他也曾经听过方若兰的芳名,心中对苏泽更恨了。 张思敬继续说道:“我也曾经向汪督学写过信,请他重新考评苏泽的功名,只可惜汪督学公事繁忙没来延平府。” 张思敬自然不会喷汪道昆,汪道昆是翰林官,比他们科道官更清贵,这一次主持一省乡试,回京说不定就能飞黄腾达。 张思敬继续说道:“你们且盯着这苏泽,要是他真的为虎作伥,协助竖奸败坏福建钱法,本官一定请科道好友上书弹劾!” 众人纷纷称颂张大人的清正刚直,张思敬在这些读书人的吹捧中,也更是膨胀,逐渐口无遮拦起来。 “储君是什么?储君乃是一国之本!国本虚悬至今未定,若是陛下有什么不测,岂不是国家大政都落入妇人和权奸之手?” 说到了这个话题,众人的脸色都白了。 这是他们一群生员可以听的嘛? 这可是掉脑袋的话啊。 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说张思敬咒骂君上? 众人当然知道张思敬是因为“妄议国本”才被贬谪到延平府的,请求立储自然也是清流的立场,清流早就围绕在裕王身边形成了一个政治集团,张思敬的投机上书,也是为了向裕王投一张投名状。 这等高层的斗争,自然不是黄时行这些秀才能掺和的了。 一阵凉风吹过来,张思敬醒了几分酒,他也知道自己失言,转移话题说道: “你们回去后,和家里说多收铜钱。” 众人立刻明白了张思敬的意思,他们也都是大家族的子弟,也是听家里人说过嘉靖六年铸钱的事情的。 朝廷要疏通钱法,无外乎强行铸大钱。 官府铸了大钱,肯定会强行要求民间使用大钱,这时候用收来的铜钱改铸大钱,跟着官府后面强行用钱换银,是稳赔不赚的买卖。 对于他们这些大家族来说,搞一个钱范在家里私铸铜钱根本不会什么难事,有的家族在三十年前就做过这样的事情。 经过张思敬提醒,众人立刻会意。 黄时行偷偷在张思敬耳边说道:“恩师,家中的钱范和炼炉都准备好了,您上次给我的五百两银子,学生定当好生运作。” 张思敬微微点头,这五百两银子是他从推官衙门中挪用的银子,只等从这次铸钱的大业中赚到一笔。 清流,也是要银子的嘛。 若是没钱走动,怎么才能从这延平府推官这极边杂职复起呢。 张思敬摸着胡子,扰乱钱法的反正是陶太监这样的权奸,和清流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本章完) 第192章 将铸新钱 大明朝已经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公文传递体系,通过急递铺系统铺设全国。 对于各地上奏的紧急公文,急递铺各有不同的送达期限,类似于如今快递的平信和急件。 大明朝复杂的公文体系,各层级官员是不能随便写公文的。 写给皇帝和上级衙门的公文各自都有不同的格式,而写给皇帝的公文更是严格分类。 简单的分,在外的大臣给皇帝的上书分“奏本”、“题本”、“揭帖”。 这些公文的格式各不一样,而传递方法也不一样。 奏本是最正式的公文格式,要求最严格,奏本也不需要送到通政司,可以直接从会极门由司礼监送到皇帝的御案上。 不过从景泰年开始,奏本基本上不太用了,大部分公文都改走题本和密揭。 题本则是大臣最常用的公文,题本会送通政司,由通政司抄录,一份送给内阁,一份送六科言官。内阁的题本都会签上内阁辅臣的建议,是为票拟,再送给皇帝批红。 题本有内阁会签,有六科审订,有皇帝批红,是大明朝最正式的上奏公文格式。 朝廷重臣、地方大员如果有大事要奏,基本上都会用题本。 最后就是密揭了,密揭是和皇帝亲近的大臣,或者外派的宦官武官才能上的奏疏,密揭比奏本的格式更自由,也不用送通政司和内阁,更不要抄送六科,可以和皇帝直接对话。 陶公公的上奏,自然是走的密揭的通道。 不过在上密揭的时候,陶公公也给自己的后台,大太监李芳写了一份副本,也寄给李芳三枚新钱,这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密揭能被皇帝看到。 理论上密揭只能皇帝来看,但是嘉靖皇帝潜心修道,不可能和继位初期那样勤于政事,每一份奏疏都看了。 如今朝臣的题本,嘉靖皇帝一般都委托司礼监的太监查看,由掌印太监批红用印,再发回内阁执行,只有朝廷大事他才会亲自过问。 大部分的密揭也都是司礼监看后批红,只有内阁辅臣,还有皇帝亲近信任大臣的密揭,皇帝才会亲自看。 通过紧急军情通道传递的密揭,从福建快马加鞭送到京师之后,直接从会极门送到司礼监。 如今整个司礼监掌印太监是黄锦,下有四名秉笔太监,也就是负责奏章批红的太监,李芳也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之一。 陶公公自然也有向李芳传递消息的快速通道,李芳已经提前知道了密揭了内容。 很清楚嘉靖心思的李芳,在见到了陶太监送上来的新钱之后,立刻就知道这是天大的功劳! 李芳可太了解这位万寿帝君皇帝的心思了! 三仙币上的海上仙岛栩栩如生,且不说陶太监的“梦中得授钱法”说辞是不是真的,和海外仙岛沾上边,那就讨得皇帝欢心了。 要知道秦始皇派遣徐福求不死药,去的就是海外的三仙岛,对于求修道长生的嘉靖皇帝来说,三仙岛自然是大大的吉兆。 李芳读过书,他深知钱法之重,如果每一枚铜钱都铸得和陶公公进献的这么好,铸币的代价也和他说的这么低,那这一次福建铸币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这位帝君皇帝,对待能帮他搞钱的人,都是不吝啬于赏赐的。 自己这个保荐人,也能从中分润到好处。 李芳不动声色,从自己的干儿子手中接过陶公公的密揭,迅速看完之后迅速揣进兜里,然后对掌印太监黄锦说道:“大珰,内臣要面圣。” 在场的秉笔太监都抬起头,黄锦也看着李芳。 黄锦点点头说道:“去吧。” 李芳匆匆走出司礼监,在黄锦身边的秉笔太监陈洪露出毒蛇一样的眼神。 司礼监并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一般皇帝在哪里办公,司礼监就在侧厢设监。 如今这位皇帝居住在西苑玉熙宫,司礼监就在西苑边上。 众太监都各怀心思,李芳单独面圣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宫内太监的荣辱都在这位万寿帝君一人身上,所有人都不愿意宫内的权利结构发生变化。 黄锦叹息一声,他是皇帝的潜邸旧人,如今宫里和外朝的局势微妙,他也有了求退的想法。 之所以同意李芳一个人单独面圣,也是黄锦有交接班的想法。 只不过这位皇爷恩威难测,不知道李芳能不能得到皇帝的信任。 突然,西苑中响起了连珠一样的铜罄声,黄锦放下手里的笔走出司礼监,只听到铜罄声果然是从玉熙宫那边传来的。 熟悉嘉靖的太监都知道,这位帝君近些年来更加玄虚莫测,但是他心情起伏的时候就会狂敲打铜罄,算一算正是刚刚李芳进去单独面圣的之后不久。 秉笔太监陈洪低着头,他和李芳一向不对付,如今黄锦已经露出退意,司礼监的事情也管的少了,陈洪和李芳都在争夺掌印太监的职位。 如今李芳出了风头,最不高兴的自然就是陈洪了。 陈洪低着头,不表露出自己的神色,心中却对李芳和黄锦的关系更加怀疑,这两个家伙是不是有了什么秘密交接协定?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那位一直静修玄功的皇帝这么激动? 不过作为消息灵通的秉笔太监,陈洪第二天就知道了原因。 福建铸币督办太监进献新币,得到了皇帝的认可,皇帝命令李芳将陶太监的铸币法和新币送到户部,户部对于新钱也称是,认为新钱质量上乘,可在福建先铸以观后效,若是福建能通行则可以推广到全国。 皇帝立刻下诏,命令陶太监督办新钱,并且允许他调用整个福建的矿监、铁厂和工匠,务必要疏通福建钱法。 不仅仅是宫内震惊,宫外更加震惊。 正常的国策,都要经过内阁票拟,送交科道审订,然后司礼监票拟发往六部执行。 这套程序自然是为了用级别低的言官制约内阁,体现了洪武爷“以小制大”的优良传统。 这次皇帝“伙同”户部就下令铸造新币,内阁却不吭一声,这让言官们非常愤怒,这等于是皇帝绕过了科道直接下旨办事,而且还是铸造新钱这种大事! 科道言官开始引经据典,从先秦以来的钱法说到了本朝的钱法,纷纷抵制皇帝要铸的新钱。 这些言官们很快发现,这次皇帝铸造新钱的态度非常的坚决,将几个带头上书的给事中和御史贬出了朝堂,他们很快发现风向不对了。 高地防御塔血太厚,冲不动! 既然皇帝冲不动,那科道就只能冲严阁老了。 科道言官调转方向,开始弹劾严阁老不能劝谏君上,让皇帝派遣太监出去铸币扰乱钱法。 躺枪的严阁老也傻了,人在内阁坐,锅从天上来。 不过严阁老可不是纸糊的,他迅速组织人手反击,又利用自己吏部尚书的权利,迅速调整了几个关键职位,将这一次言官冲塔给打了回去。 陶太监也不知道,自己一封请铸新钱的密揭,竟然引起了朝堂这么大的争斗。 不过他这个太监就算是知道了,也只会笑着看这些大臣狗咬狗吧。 千里之外的福建自然还没有感受到朝堂的风波,陶太监只是焦急的等待宫里的回信。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朝廷要废宋钱的消谣言在福建上下传开了。 大明朝的钱法经常反复,许多老人都听说过朝廷废钱的传说。 而且福建本身用的就是宋钱,加上陶太监这个宫内的督办铸币太监来福建的消息传开,更引起了福建民间的恐慌。 家里有存铜钱的人家,纷纷想办法将铜钱换成更加保值的银子。 银价飞涨,铜钱飞跌。 以铜钱为主要货币的普通百姓财富被劫掠,而那些有存银的大家族,或者提前得到风声用铜钱换银子的家族,都从这场货币危机中大赚了一笔。 不过这些大家族手里捏着铜钱,却还等着再赚一笔。 他们在等待朝廷铸的大钱,每次朝廷铸钱,都会强行命令铜钱和银子的比价,要求市场上按照这个比价交易。 回收旧货币,强行使用新币,是为了推行新币的常见操作。 这时候这些掌握了铜钱的大家族,就可以跟着官府私铸新钱,然后拿着新钱去抢劫其他人的财富。 对于黄时行这样的消息灵通的豪绅来说,这次铸钱就是双赢,豪绅们赢两次,赢麻了。 在第一次宋钱大跌的时候,苏泽写信给林默珺,让她不要在这个时候用银子换钱。 苏泽还给背山村、孙典史家等长宁卫附近几个庄子的人写信,让他们不要胡乱花银子。 在这场旧钱贬值的恐慌中,众人还是选择相信了苏泽,没有动用手里的银两。 这场朝廷废旧钱谣言引发的骚乱还在继续,等到了六月份的时候更是席卷了福建全境。 这场狂欢中,黄时行将自己这一房手上的白银,全部都换成了铜币。 除此之外,黄家在城外的庄子里,堆满了开炉用的煤炭,黄时行还请了好几个懂得铸币的匠人,直等到朝廷发行的新钱面世,就立刻跟着仿制! 整个六月,苏泽一直在县学读书刷科举技能,其他学子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县学读书的生员中,自然是寒门子弟居多,他们不像黄家那样这么大的胆子,有能力私铸新钱。 但是找到认识的大家族入股,请别人带着自己赚一笔,这还是能做到的。 按照黄时行请来的算学先生估算,若是操作好了,手上这笔铜钱就能翻个三倍四倍的利润,将花出去的银子,成倍赚回来。 这期间韩历和于宗章还找到苏泽,说自己有路子可以赚钱,问苏泽要不要入股。 苏泽自然是一口拒绝,还劝说他们不要在这个时候将银子换成钱。 但是忠言逆耳,在家产翻倍的诱惑之下,两人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苏泽的话,就不是苏泽能够操心的了。 等到六月底的时候,朝廷命令陶公公铸币的旨意传到福建,省内这些大户已经完成了旧钱的囤积,就等着仿制新钱再赢一次了。 接到了旨意的陶公公,第一时间找到了苏泽。 “苏先生!苏先生!朝廷准了!” 陶太监热泪盈眶,他死死地拉住苏泽的手,第一关已经过了,但是铸造新钱才是最重要的一关。 只有铸造出好用的新钱,并且在福建稳定住新钱的价值,他这趟差事才算是圆满完成。 陶太监只恨自己没有读过书,没资格升入司礼监,不过这份功劳也能让他生成宫内司署的管事太监了。 “还请苏先生帮忙,筹建铸币厂!” 苏泽也拱手说道:“钱法朝廷大计,苏某义不容辞!” 陶太监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份长卷。 “这是苏先生要的全福建水文图。” 苏泽默不作声,古代地图可是机密,这份水文图全福建只有布政使司衙门才有。 这都是造反的重要资料啊! 苏泽不动声色,收起水文图说道:“请容苏某研究一下,看看哪里合适建造水利工坊。” “苏先生拿去好好研究,先让矿坑那边的工坊开动就行。” 苏泽接着说道:“以福建臬库的存铜,想要铸造一省的钱币还是不够,先前公公说从市面上收购宋钱的事情?” 说道这里,陶公公气不打一出来说道:“也不知道哪里的谣言,说朝廷要废宋钱,这些大户收购了大量宋钱,咱家让官府去换,他们也推诿扯皮,着实可恶!” “咱家看来,这些大户就是屯着宋钱,准备新钱发行跟风私铸再赚一笔!” 苏泽微微一笑,这个结果是他早有预料的,福建大户都等着这次机会发财呢。 “公公,以往朝廷推行新钱,都是怎么将钱投放到市面上的?” 钱铸造出来,要在市面上流通起来才有价值。 陶公公说道:“自然是强行命令百姓使用新钱,强行兑换新钱。” 苏泽感慨,果然太监就是直白。 苏泽诱惑的问道:“公公,您想名留青史吗?” (本章完) 第193章 大撒币工程 陶公公虽然是个太监,他贪财,他爱权,但是谁又能拒绝名留青史的诱惑呢? 就算是太监,也想要在历史上留一个好名声。 陶公公看着苏泽,要是别的读书人劝谏他做点好事名留青史,那陶公公肯定是不会理睬的,从宫里激烈斗争中爬上来的陶公公,并不相信那些心眼子多的读书人。 但是苏泽不同,他和那些总是圣人教导的读书人不同,他从没有和陶公公讲过那些之乎者也的学问,而是实际的拿出解决方案。 苏泽提出的三仙币是真的能铸造出来,而且也得到了皇帝的认可。 陶公公问道:“苏先生教我。” 苏泽说道:“不敢言教,苏某只是提议。” “自古以来,要推行新钱,无外乎两种方法,一种就是公公所说的,官府强行到民间兑换,用新钱换旧钱,这样做的坏处是百姓心中不乐意,对于新钱也排斥,还会担上骂名。” “若是新钱质量不佳,新钱也会很快贬值。” 陶公公点头。 他这段时间也好好研究了钱法,明白苏泽说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这也是为何大明屡次疏通钱法,但是结果都不理想的原因。 苏泽又说道:“至于第二个办法,那就是把钱花出去,自然而然的流入到市面上。” “花出去?” 苏泽点点头道:“对!花钱!” “直接将官府手里的新钱花出去,好处是这些钱是自然花出去的,百姓不抵触,百姓拿着花的钱再使用,新钱就流通起来了。” 陶公公连忙问道:“怎么花?” 苏泽笑着说道:“花钱的办法多了去了,修水利,筑塘坝,开荒田,修道路,这些都是花钱的办法。公公要花钱,只需要给雇佣的民夫发钱就行了。” 陶公公的眼睛一亮,他终于明白苏泽的名留青史是什么意思了。 苏泽所说的那些,如果真的弄成一样,那他陶公公的名字就要永远留在福建的历史上。 如果办成几样,那福建人就要把他陶公公供奉起来。 老百姓有时候很容易被人煽动,但是他们也不傻。 如果真的是为百姓办事,那百姓也是会记住他的。 征发民夫让他们修工程,老百姓肯定不愿意,可要是做工程官府给钱,那百姓自然是愿意的,要是给的钱足够多,那百姓肯定争着要去干。 苏泽说的很上头,但是陶公公思考了一下,苦涩的说到:“可是钱都花光了,名留青史了,杂家的命也没了。” 陶公公也没有被苏泽一句话说得脑热,他来福建是为了疏通钱法的,更重要的是为了皇帝捞钱的。 如果把新铸的钱都花掉了,那他还拿什么去进献给皇帝? 苏泽说道:“陶公公莫要心急,我还没说下一步呢。” “下一步?” 苏泽点头说道:“如今福建的乡绅地主,手里都囤积了不少宋钱,他们准备做什么公公肯定是清楚的吧?” 陶公公点头骂道:“这些臭读书人!平日里仁义道德说的那么凶,现在也想着趁着朝廷铸造新币大赚一笔!骂名还都由杂家担了!真是好生可恶!” 苏泽说道:“这些豪绅大族将手里的银子都换成了宋钱,可是他们有能力私铸三仙币吗?” 陶公公立刻摇头,无论是黄铜合金还是水力压花机,这些都是这些家族不可能学去的,他们根本没有能力仿制新币。 苏泽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公公且让他们将宋钱都捏在手里,等到他们熬不住了,再用‘当五十’的新钱去兑换他们手里的宋钱。” 陶公公虽然不懂得什么经济学原理,但是苏泽将的办法他还是听懂了。 钱是发到百姓手里的,新钱如果能被百姓认可,迅速在福建流通起来,这时候慌张的就是那些手里囤积了大量旧钱的豪绅大族了。 新钱被市场认可越高,就意味着旧钱流通就越难,到时候再和之前一样释放一些谣言,这些大家族肯定要抢着将手里的旧钱出手。 到时候陶公公再用“当五十”的大钱将旧钱从这些大家族手里兑换回来,回收过来的铜又能用于铸造新钱,同时也能给皇帝赚上一笔! 一想到这里,陶公公立刻对苏泽说道:“先生妙计啊!” “只是这工程?” 苏泽说道:“公公放心,苏某再研究一下这水利图,疏通福建水系,必能留下一座公公命名的大工程来!” 一想到自己要和那些古代贤臣那样,在福建留下以自己命名的工程,陶公公也觉得非常的激动。 陶公公又转动眼珠问道:“可是这么大的工程,是杂家能推动的吗?” 苏泽叹息,果然能够爬到高位的人都不是傻子,这个陶公公看起来性格急躁,实际上一点都不傻,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苏泽说道:“公公放心,福建上下,谁能拒绝公公拿钱让他们修工程?” 陶公公立刻明白了,对于地方官员来说,修水利修道路也是政绩,以前他们不愿意修,是因为朝廷没钱。 如果朝廷愿意花钱,谁不愿意在自己任内好好修工程的。 从中可以贪墨的油水不说,修工程可是送到嘴里的政绩。 只要有钱,谁还修不成工程啊! 只要修好了就是政绩,在考成中也能得到更好的评价。 陶公公连忙说道:“苏先生大才啊!” 送走了陶公公之后,苏泽看着水文图,思索这要在全福建大撒币的大工程。 福建山区比较多,所以土地资源贫瘠,历代先民在开垦山田的同时,也喜欢在河边开田。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河边的土地肥沃,建造水利设施的引水成本低,这开垦良田的最佳地方。 可是在河边开田,也导致了福建的河堤不够坚固,一旦发生暴雨就会有地方决堤。 苏泽冷笑了一声,要修水利,自然要将靠近河道的田退耕,能够在河边最肥沃土地开田的,几乎都是本地有实力的豪强大户。 既然要修福建的水利,那自然要苦一苦豪绅!将这些侵占河道的田地退耕,改为筑成河堤。 这事情要是由地方官员办,十之八九是办不成的,但是这些豪绅大族已经得罪了陶公公,而陶公公又是代表宫里来的,这事情反而能成。 苏泽看着水文图,找出整个福建水利系统薄弱的地方,按照各府各县的行政分布,分别点了几个大型工程。 这些加固河坝的工程规模浩大,可若是官府花钱招募民壮,那百姓肯定是支持的。 在福建谁没有被水患祸害过啊,长宁卫修建水利工程的时候大家都是非常积极的。 接下是海边,福建因为靠海,所以经常会遇到潮灾。 潮灾就是海上发生大潮,海水倒灌进入河口,污染了海边的土地。 潮灾对于沿海的百姓也是非常严重的,一次潮灾侵蚀的土地会盐碱化,几年都没办法正常种庄稼。 沿海的城市可以建造防护潮灾的堤坝,这同样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看完了新画的水文图,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工程,苏泽知道这些工程要是能不折不扣的完工,那陶公公肯定要永远留在福建百姓心中,百姓为他建造生祠都不足以为奇。 不过到底这些工程有多少能好好修建完毕,又有多少要被从中贪墨掉,苏泽也是没底。 可是他也不在乎,他的目的又不是给大明朝续命,他是要造反的啊! 这一次的大型工程,一方面是为了给自己积累经验,看一看古代在执行这样大规模工程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幺蛾子。 苏泽目前执掌过的工程,也就是长宁卫的建溪工程,而长宁卫都是乡亲,用的也是陈家村的人,工程量也不大。 可这一次的福建“大撒币”工程,要涉及福建全境,更是要涉及到福建大量劳动力人口,这可不是游戏中点点手指头,扣掉钱和材料,水坝就能修出来的,这样巨大的工程必然会发生各种问题。 另一方面苏泽也确实厌恶这些豪绅大族,想要让他们吃点苦头。 最后就是肝经验了,如今苏泽的水利技能已经到了lv5,水利这个技能只要是苏泽自己主持和设计的工程,随着工程的进度都能获得经验。 这一次全福建的工程如果都能算在自己的头上,恐怕水利这项技能就能一举突破lv10了。 想到这里,苏泽还是抽出了宝贵的时间,在肝科举技能的同时,给陶公公设计选定了几个大工程,不过这些工程怎么也到等到陶公公将第一批钱铸出来,等乡试结束之后才能开工了。 接下来的日子,矿坑中的作坊每日乒乒乓乓,陶公公直接搬去了作坊住下,亲自督办铸造新币的事情。 福建上下的豪强大族也非常的心急,手里攒着大把的宋钱,可是现在却一点都花不出去。 朝廷要废宋钱的谣言发酵之后,宋钱的价值一路走跌,如今福建很多地方都已经退回到了以物易物的状态。 这一次铸币的陶公公将作坊看守的非常严密,参与铸币的工匠都吃住在矿坑,铸造的新钱是什么样式,到现在都没有泄露出去。 转眼到了七月十日,苏泽写完手上的这篇八股文习作,脑海中传出提示: 【完成习作,科举技能20,lv10,9/10000】 【科举技能突破lv10,请选择被动技能和分配自由属性点。】 紧接着苏泽面前出现了二紫一蓝三张卡片。 紫色被动!还是两张! 苏泽迅速翻开卡片,只看到这三张卡片的被动技能分别是: 【蓝色被动——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读书时,增加科举技能经验15%。】 【紫色被动——临场高手:参加科举考试时,临时性获得智力5,科举技能2。】 【紫色被动——科场夺魁:科举考试中,有10%概率写出让主考官欣赏的文章,科举文章对主考官魅力8】 这三个被动让苏泽纠结了。 第一个蓝色被动虽然只是蓝色,但是功能是刚正朴实。 从lv10升级到lv11就要一万点经验,能增加科举经验就能大大提高肝科举技能的速度,特别是在突破lv15之后,这个技能更是神技。 而第二个技能也是上次出现过的,可以说是相当实用的技能。 科举的时候科举技能2,也就意味着苏泽只要将技能肝到lv13就可以考上进士了。 真的让苏泽犹豫的是最后一个技能。 这个紫色被动对于科举技能本身没有任何提升,可却能让苏泽写出让主考官更满意的文章。 在乡试和会试中,主考官在决定最终科举第次的时候,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而这项技能就是专门面对主考官的魅惑技能,8点魅力,也就是说苏泽写的文章,能让主考官一看就心生好感,更容易被点中魁首! 苏泽原本的目标是将科举技能肝到lv10,考上一个举人之后就继续不再科举,专心在福建进行谋反事业。 可现在这三个被动技能让苏泽犹豫了,难道还要继续科举? 苏泽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了第二个紫色被动。 【紫色被动——临场高手:参加科举考试时,临时性获得智力5,科举技能2。】 反正只要自己的科举技能等级高了,依然是有希望科举夺魁的。 无论要不要继续参加会试,科举技能2在乡试中就能发挥作用。 果断选了被动之后,苏泽又将一点自由属性加在了智力上。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14 力量:11 敏捷:6 魅力:6 剩余属性点:0 智力终于不再是十三点了,苏泽再次拿起桌子上的《时文选刊》,十四点智力的加持下,苏泽对于文章精妙之处更有感悟,再次拿起稿纸算上了一道三角函数题目,解题的思路也清晰了很多,解题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苏泽从桌子下拿出自己临摹的福建水文图,最后修改工程计划图后,将整套图纸叠起来,明日他就要出发前往福州府参加乡试了,这幅图他准备亲手交给陶公公。 县学中的生员也都收拾好了行囊,结伴向福州府,准备参加嘉靖三十四年的乡试! (本章完) 第194章 投宿西禅寺 乡试都是在省城贡院举行的,福建是科举大省,自然要早点出发,要不然去晚了福州府,连住宿的地方都找不到。 各府各县的生员们呼朋引伴,向着福州府出发,苏泽也和县学的同学一道,收拾好了行囊。 等到出发的时候,苏泽才看到这些读书人都带着大包小包,最夸张的韩历甚至还租了一辆马车,载满了货物运往福州府。 陈朝源向苏泽解释道:“乡试的生员进城不用交城门税,学政衙门也免了生员的市税,每次乡试都是赚钱的好机会。” “以往都无缘乡试,今年终于可以见识一下福州的考市了。” 考市就是参加乡试的生员们所摆的市集,也是福州城三年一次的盛事。 陈朝源满是好奇之色,明显考市更吸引他们。 原因也很简单,第一年考上秀才的,参加乡试也就是一个“重在参与”,一年连着通过童子试和乡试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这几年南平县学都没有一名秀才通过乡试,大部分人参加乡试,除了积累考试经验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这场乡试的集市了。 对于不少读书人来说,乡试是难得的赚钱机会。 韩历说道:“往年我们南平的特产只有武夷山茶,今年多了蓝布,这都是汝霖兄家里的产业啊。” 说完韩历看向苏泽,大家都知道击败蔡家南平蓝布,就是长宁卫出产的。 韩历看向苏泽,他这次进了很多南平的染布,自然是怕苏泽也带去大量的染布,影响他的生意。 苏泽当然明白韩历的心思,不过他也不在乎这点钱,这次去福建赶考,更重要的是看一看福建府城的样子,为了日后造反做好准备。 苏泽笑了笑说道:“长宁卫已经在府城贩卖南平蓝布了,不过这都是卫所的生意,和我没关系,这次赶考我也不准备带染布过去卖。” 这下子韩历才松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已经有商人在福州府贩卖染布了,但是他们秀才去卖布,能够免税,还不会被胥吏骚扰,肯定是有价格优势的。 苏泽笑了笑,这韩历虽然小心思多了一些,但是对同学还算是真诚,只是他的心思不在读书上,总是喜欢找机会赚钱。 因为经常旷课,他也没少被海瑞训斥,不过用韩历的话说道,自己能考上秀才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可不敢幻想考上举人。 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赚钱,这次乡试韩历可是准备了很久,就等着考市大赚一笔了。 听说苏泽不准备和自己竞争,韩历露出笑容,热情的和众人说起了在乡试的“省钱大法”。 “这每年的乡试,全省三千多的学子都赶赴省城,福州城内客栈价格高昂,若是在福州没亲戚的,最好还是住城外的寺院。” “我听之前赶考的前辈说过,这福州城外寺院会在乡试期间清理出游方僧人挂单的单间,专门留给赶考的士子居住。” “比起城内的客栈,寺院还有个好处是提供餐饭,虽然只是粗茶淡饭,但是也胜在省心省事。” 没想到赶考这么多的学问,苏泽也认真的听韩历说起“生意经”。 “这卖东西也有学问,贡院附近都是可以摆摊的,但是想要生意好,这位置很重要。” “凡是四通八达的地方,人流虽然大,但是客人不会长时间驻足,这时候适合卖的就是那些价格低容易走量的东西。” “偏僻点的摊位,虽然人流量少一点,但是客人可以好好挑选,适合卖一些价格贵的东西。” “这乡试中最好卖的,还是文房四宝和书籍之类的东西,毕竟三千多秀才都齐聚省城,还是应试的东西最好卖的。” 说完,韩历看向了苏泽。 《古文观止》从问世以来,已经印了三百多份了,可是在南平县依然一书难求。 韩历对苏泽说到:“汝霖兄,你的《古文观止》要是趁着乡试拿去福州府去卖,肯定大赚一笔!” 印一批古文观止去福州府卖? 苏泽这些日子忙着肝科举技能和给陶太监铸币,一直没有忙着印刷坊的生意,韩历这个方法似乎真的可行? 乡试和县试一样,都是三场考试。 第一场是四书五经的经义,第二场是公文写作和司法判例,第三场是策论。 而且乡试比县试还重视四书五经的内容,也就是八股文的写作。 《古文观止》虽然对于八股写作没有太大的帮助,但是阅读这些经典古文也能开拓思路,也能提供八股议论的论据,肯定非常好卖。 苏泽对韩历说道:“多谢韩兄提醒,我这就去催一催家里的印坊,再多印一些出来。” 韩历想了想,低声在苏泽耳边说到:“苏兄,我听到一些风声,说城里有些印刷坊也在盗刻雕版,想要趁着这次乡试大赚一笔。” 对于盗版苏泽倒是不在意,自从姚春改进了铅滚筒印刷的工艺之后,印刷的成本进一步降低。 装帧精良的正版书,成本比盗版书还要低,盗版书怎么打? 就在苏泽等一众县学的秀才,准备出发前往府城的时候。 延平书院的学生们,也在打点行囊,准备结伴前往福州府城。 黄时行这些富家公子,自然有随身的书童和小厮陪同,不过他们也商议些特产去福州府,毕竟赶集也是乡试的一部分,不得不品尝。 黄时行家大业大,就算是摆摊也自然有书童和小厮来做,现在关心的是朝廷在福建铸钱的事情。 和那些嚣张跋扈的太监不同,陶太监来了福建之后,就一头扎进了矿坑不出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黄家已经将手里的银子,加上府衙推官张思敬那边的银子一起,全都换成了铜钱。 可是等了这么久,朝廷新铸钱的样式也没有流出来,特别是那个死太监还总是和苏泽混在一起,这都让黄时行心中有些忐忑。 自从上一次办报的时候在苏泽手上吃了亏之后,黄时行心中对苏泽隐约有些忌惮,总觉得和苏泽扯上关系的事情会有什么变数。 不过黄家已经在私铸这件事上面下了重注,家中几个作坊都改成了私铸的工坊,还购买了大量的煤炭,就等着开工了。 不仅仅是黄家,黄时行认识的几个大家族,几乎都是明目张胆的做着准备,就等着朝廷的新钱流出来之后立刻跟进私铸。 黄时行冷笑,就算是宫里来的大太监又怎么样?这福建到底还是他们乡绅的天下,这陶公公不和福建乡绅合作,就注定弄不好新钱! 说起来黄时行还要感谢这位陶公公,也是因为这次机会,黄时行这才和张推官彻底捆绑了在一起。 这一次张思敬担任乡试印卷官,黄时行终于让张思敬松口,在印卷后,想办法将卷子从贡院中传出来。 虽然只是提前一天知道卷子,但是在乡试的竞争中,只要能提前知道卷子,在考场上就有极大的优势。 只可惜这位张推官的胆子还是小了一些,千叮万嘱不让黄时行透露给其他秀才,要不然是延平书院内,就有人愿意花大把银子提前知道考卷。 只要自己考中了举人,那就和苏泽云泥之别了,等自己踏入官场,苏泽一个区区秀才,就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黄时行幻想着自己考上举人,将苏泽踩在脚下时候的样子,心情又舒畅了不少。 至于苏泽考上举人?黄时行从小被称为神童,考上秀才也这么多年了,依然没有中举。 整个福建府,一年内连续考上秀才和举人的读书人屈指可数,黄时行可不觉得苏泽有这个本事。 转眼就到了出发的日子,秀才们结伴而行,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山贼敢打劫,这些都是各府各县的秀才,要是谁被打劫了,这山贼肯定要被官府通缉死。 等到苏泽赶到福州府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二十日了,还有不到二十天乡试就要开始了,苏泽先是和同学一起去福建学政衙门报名。 乡试的流程和童子试差不多,里长保长出具的户籍证明,当地县学教谕或者府学训导出具的生员资格证明,再加上考生之间互保的契书。 乡试是十人联保,只要有一人作弊,那联保的其他生员也会被取消本次乡试的资格。 苏泽和知根知底的县学生联合作保,很快就完成了考生资格登记。 果然和陈朝源说的那样,福州府内的客栈都涨了价格,几个靠近贡院的客栈更是全部订满了。 苏泽一行人出了福州城,在靠近城门的一座佛寺住下。 相比住在闹哄哄的客栈,苏泽反倒是觉得这座西禅寺的风景非常的不错,寺庙中的沙弥说,西禅寺始建于唐代,但是苏泽看来这座寺院的建筑风格根本不是唐代的,应该是本朝重建的。 西禅寺的知客相当热情,对于寺庙来说出租单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要是有人考上举人,那举人老爷必然会捐上一笔香火钱,下一次乡试西禅寺的单房就会更好租一些。 若是寺中住宿的能中一个解元,那西禅寺立刻能和同城的涌泉寺一样,成为读书人传闻中能保佑中举的“吉刹”,那下一次乡试的房租又能涨上一些了。 只可惜西禅寺这些年运气不佳,连续十年都没有寄宿的读书人中举了,以至于单房的租金一年不如一年,成了福州府最便宜的寄宿寺院。 不过苏泽看来,西郊山麓的西禅寺风景相当不错,也没有城内的燥热,反而是个可以静下心来读书的地方。 苏泽没有跟着陈朝源他们去贡院附近摆摊,而是在禅房拿出水文图,研究如何治理福建的水患。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只看到一名小沙弥手里捧着果盘,红灿灿的荔枝非常的诱人。 “施主,这是寺中荔枝树上结的果子,已经用井水镇过,方丈让我等送来给相公们尝尝。” 苏泽感激的收下了荔枝,向小沙弥问道:“寺内还有荔枝树吗?” “有的,据说一颗荔枝树唐代就种下的,每年结的果实全寺都吃不完,相公这盘荔枝就是从那颗树上摘下来的。” 七月份的荔枝已经到了尾市,但是这西禅寺的荔枝依然甘甜可口,冰镇之后更是消热解暑。 苏泽再次向小沙弥道谢,又请他打来一些井水泡着,等着陈朝源他们回来再吃。 黄时行自然不可能住在寺院,他包下了距离贡院最近的客栈魁星楼的套房,此楼距离贡院最近,上一届的乡试解元也曾经住在这里。 黄时行也有些肉疼,但是为了能尽快拿到张思敬传递出来的卷子,他只能花高价订了魁星楼的套房。 参加乡试的考生们,有的留宿于青楼,沉溺于温柔乡中;有的忙着摆摊卖货,想要趁着乡试大赚一笔;有的还在住处刻苦攻读,认真准备乡试;有的呼朋引伴,忙着结交新的朋友。 在南平的矿坑铸币厂中,陶公公看着黄橙橙新币。 这一批新币铸造出来之后,陶公公就拿着朝廷的命令,调集福建官办铁厂和矿坑的工匠,在福建水力充沛的地方再建造五座新的铸币厂。 而这一次陶公公更是明确表示,所有来铸币厂干活的工匠都有薪水的。 陶公公又向福建布政使衙门移文,请各地府县衙门征调民夫,治理福建境内的主要河流! 端午节事情太多了,最近也有些卡文,先不求月票了。 (本章完) 第195章 乡试开始 福建布政使司接到了陶公公的移文,内心是崩溃的。 你一个太监,好好勒索地方不好吗?为什么要修水利? 这水利是你一个太监能修的吗?多少饱读诗书的文人都修不明白的东西,你一个太监也要玩? 可是陶公公是皇帝的钦差,而之前的圣旨中也说了,要福建上下配合陶公公整顿钱法。 这移文中抓住修水利是为了“疏通钱法”,福建布政使王国帧只能喊来幕僚和布政使衙门的属吏,一同商议陶公公的移文。 亲近下属看完了移文说道:“道台大人,以卑职看,就从了那陶公公吧。” 大明的版图划分是两京十三道,南北直隶为京,其他省也称之为道。 布政使是一省的文官长官,也被称之为道台。 又一位王布政使的幕僚开口了,这位白胡子的老秀才说道: “这陶公公是钦命皇差,又有皇上的旨意,要是公然抗命恐怕要被他上密揭弹劾啊。” 王布政使听到这里立刻就怂了。 虽然从行政上说,王布政使是大明朝的封疆大吏,是妥妥的正二品高官,但是人家陶公公有资格上密揭啊! 做官做到了一省的道台,再升迁就只有六部尚书或者进内阁了。 这一步登天,官员能力和考核成绩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就是皇帝的想法。 要是被这死太监上了眼药,日后影响王大人再进一步,那可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王布政使点点头,算是定下了调子。 这下子众多幕僚和属吏就知道要怎么说了。 布政使衙门中负责水利设施的典史说道: “道台大人,这修水利最大的问题是花钱,既然陶公公愿意出钱,我们布政使衙门只需要下一道公文即可。” 王布政使也点头,往日有公公下来办事,布政使司都要准备一大笔钱来贿赂他们,原本王布政使都做好了出血的准备了。 可没想到陶公公根本就没有来福州城,只是行文让福建臬司将存铜送到南平矿坑,也没有敲诈其他衙门,只是安心躲在山里玩铜。 现在陶公公只是让布政使司衙门下个公文,让各地募集民壮修水利,这钱也不用省里出,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王国帧恍然大悟,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情配合一下就可以了,反正又不要自己出钱。 王布政使立刻让属吏起草好了命令,然后加盖了布政使衙门的官印发给各府,再由各府衙门快点发到各县执行。 府衙县衙接到了这份公文也是摸不着头脑。 你陶公公好好的铸钱,怎么又扯到了水利上啊。 但是府衙县衙的想法也和王布政使差不多,反正布置给我的工作按照要求下发就好了。 就这样,南平县的县衙外墙上,贴出了县衙招募民夫,要重修闽江河堤的通告。 和往常不同的地方是,这一次官府不是摊派徭役,而是有偿招募民夫,不仅仅在告示上写明了每个月的薪水,还写明了工程期限,甚至连需要的民夫人数都写的清清楚楚的。 南平县的百姓将信将疑,但是很快县里就传来消息,背山村五十多民青壮上县衙报名,愿意为南平百姓修闽江。 紧接着长宁卫附近几个村镇也都跟着报名,就这样凑齐了开工需要的民夫人数。 其他县的情况也都是差不多,总有些过不下去的人为了钱去报名,而一旦有人报名那就有人跟着报名。 这也自然也是苏泽为陶公公设定的办法。 一项工程分成很多段,第一批开工的只不过是整个工程中的一小段而已。 但是只要这些人拿到了钱,那么接下来再募集其他段的民夫就轻松了。 “白大人,修闽江河堤需要的民夫已经募集完毕了。” 负责这件事的是承发司的书吏林显达,白知县听到之后点点头,放下手里的《古文观止》说道: “且把人都备着,这陶公公真的稀奇,难道这是什么新的捞钱办法?” 林显达也赔笑这说道:“大老爷,县里将人备好,无论哪边都挑不出毛病来。” 白知县点点头说到:“你让渠房也推两个人出来,先应付一下上面。” 白知县放下手里的书又说道:“苏汝霖已经平安到福州府了吧?” 林显达立刻说道:“阿泽兄弟前几日刚刚派人送信回来,已经报上乡试的名了。” 白知县点点头说到:“本官也听海教谕说了,苏汝霖是这一科中最有希望考中举人的,若是你们长宁卫能出一个举人,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林显达连忙说道:“阿泽兄弟赶考前就说了,多亏了知县老爷提拔他做案首,若是真的中举,一定会记得知县老爷的恩情的。” 白知县心里高兴,却表面冷淡的说道:“试卷都是糊名的,苏汝霖得中案首都是他的本事。” 南平县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举人了,若是苏泽能够中举,那不就显得南平县文教工作做的好吗? 而且苏泽还是白知县点的小三元,他的成绩越好,那就更显得白知县慧眼识珠了。 对于陶公公修水利的事情,各地衙门基本上都是这个态度。 只不过林显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还从渠房找到了两个懂得水利的吏员,让他们好好带队。 八月初七,福建知贡举汪道昆带领所有参与乡试的官员先祭祀文庙,向大成至圣先师和历代先贤祈祷福建文脉昌盛。 紧接着,汪道昆打开贡院的门锁,众官员随着汪道昆一起住进了贡院中。 汪道昆向印卷官张思敬授卷,张思敬接过来试卷,他需要在贡院边上的印刷坊内,印刷出三千五百名考生的卷子。 张思敬领着卷子离开,汪道昆开始和同考官以及监考官一起巡查贡院。 福建的贡院规模极大,按照天地玄黄分成四个区域,因为考棚实在是太多,密密麻麻看过去非常的压抑。 一块活动木板可以当做考棚的门,考生进入考棚之后就会放下入口的板子,这块板子就成为答题的桌案。 汪道昆看着一望无际的考棚,想到自己在南直隶参加乡试时候的场景,这科举考试是越来越卷了。 没办法,随着读书人越来越多,大明朝的学历贬值也越来越严重。 国初的时候只要是秀才就能出仕,举人就能授予知县的职位,朝廷中身居高位的,也不乏举人出身的。 但是现在举人只能去做学官,还都是比较落后地区的学官。 进士也是同样如此,三甲进士可以做县令,但是还要在吏部挂号排队,只有地方上出现缺额才有机会递补。 可是科举人数却在急剧膨胀,汪道昆看过以往贡院的记录,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参加福建乡试的不到两千人。 如今是嘉靖三十四年,这个人数已经膨胀到了三千五百人。 以至于一些读书人都感慨,“考的好不如生的早”。 收起这些感慨,自己的工作就是在这三千五百人中,挑选出合格的人才来。 汪道昆脑海中闪过苏泽的身影,那个年轻人应该会参加乡试吧? 汪道昆也开始期待苏泽的考卷来。 在考院边上的印刷坊中,小吏将刚刚雕版印刷出来的考卷递给张思敬,交给他做最后的校队审定。 一边看一边记下考卷的内容,张思敬确认考卷无误之后,纷纷属下开始印刷考卷。 等到小吏出去之后,张思敬提起笔,开始默写本次科举考试的题目。 等到写完了之后,张思敬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行科举作弊,自然是万分的紧张。 在当年自己参加科举的时候,张思敬自然是万分痛恨这种科举作弊的事情。 可是随着从京师贬谪出来,一代天之骄子变成了偏远地区的推官,张思敬兴建陋室亭,只有在黄时行等读书人的围绕下,才能心情好点。 而到了地方之后,张思敬很快就丢掉了刚刚做言官之后立下的清廉志向。 张思敬不敢回想,到底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他收起心思,等到墨迹干了之后,将卷纸团好,按照和黄时行的约定,将纸团扔到了贡院之外。 早已经在外面等待的黄时行立刻捡起纸团,然后迅速返回了住宿的魁星楼中。 迫不及待的打开纸团,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题目,黄时行开始尝试作答。 乡试三场考试,第一场的经义考试最为关键。 不过和县试相比,乡试的难度大了很多。 这个难度大不仅仅是试题的难度上,也在于试题的数量上。 县试一场只需要考一篇四书义和一篇五经义,两篇八股文考一整天,有的是时间慢慢打磨。 而乡试这是要考三篇四书义和四篇五经义! 每一篇的字数是二百到三百字之间,必须是严格的八股文,而且答题的时间也只有一天。 这可不是水文写,而是要立意正确引经据典的官样文章。 只有少部分考生能在在规定时间内答出全部题目。 九成的考生在答题速度上就被淘汰了。 所以黄时行能够提前得到试卷,就已经占了相当大的便宜,只要今天先把文章做好了,那进了考场只要默写出来就好了。 可是刚刚看了第一道题目,黄时行就犯了难。 他怎么也想不出这道题的破题思路。 苦思冥想了半天之后,黄时行只能将这道题目先誊抄下来,先去写别的题目。 做着做着又出现了一道难题,黄时行再次誊抄下来,他心一横,将这两道题目拿出去,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和张思敬的约定了,只能先找人询问破题之道了。 在贡院内的张思敬也没想到平日里众人都夸赞的黄时行这么草包,在他看来很简单的几道题目,黄时行竟然要拿出去请教别人。 黄时行总算是还有些脑子,分别找了两个人请教,他赶紧将文章写下来背熟,然后翻上床睡觉。 八月初八,贡院门口挤满了人。 苏泽排在南平县考生的队伍中,按照次序排队进场。 苏泽也看到了队伍前面的黄时行,他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接受着身边跟班的吹捧。 黄时行也看到了苏泽,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苏泽觉得莫名其妙,平心而论自己也没有得罪这位黄公子,不过是抢了他几次风头。 可是偏偏这位黄公子对自己这么大的敌意,总是将自己视作竞争对手。 苏泽提着考篮走进了贡院前。 贡院前的小广场上挤满了考生们,监门官宣读考场记录,再由监考官领着秀才们宣誓。 然后分成多个队伍,接受哨兵严格的检查。 大明朝的读书人还有几分体面,搜身也只是摸一摸,等到了后面那个朝代,就要赤身裸体的检查了。 搜检完毕,苏泽终于进入了贡院。 同保的十人,一同抽出各自的座位号,苏泽的抽到了自己的考棚,玄甲申戍号。 紧接着在哨兵的吆喝下,考生们被驱赶向了各自的考试区域。 苏泽找到了自己的考棚,却看到距离自己不远的黄时行。 黄时行也看到了苏泽,心虚的将目光移开。 心中念了一句晦气,他放下考篮开始回忆准备好的答案。 苏泽神态轻松的放好了自己的考篮,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急促的梆子声响起,所有考生都放下挡板,嘉靖三十四年的福建乡试开始了。 南平矿坑的铸币厂中,黄灿灿的新币装入布袋中,陶公公铸造的第一批新钱也终于完成。 最近好卡啊,唉 (本章完) 第196章 乡试魁首 科举真难啊。 如没有系统,苏泽估计就算是十年苦读,也肯定考不上举人。 坐进了考棚之后,哨兵将考卷发放到每一个考棚,但是在这个时候是不能提前答题的。 巡考的官吏都死死地盯着,一旦有人提前答题就会被立刻驱逐出考场。 等到所有的考卷发放完毕,再次响起梆子声,所有考生立刻拆开考卷,开始答题。 题目一共是七道,三道四书义和四道五经义,都要用八股作答。 这其中,三道四书义是基本题,考生作答只要中规中矩就可以。 因为四书是所有读书人都要学习的必学科目,所以这三道题的要求就是“通”,只要言之有物论据、避讳不出错,没有错别字就可以了。 可光是答对这三道四书义就不容易,排名次还要靠后面的四道五经义。 大明朝的读书人只需要治一经,苏泽选治的《春秋》虽然是人数最少的,但是全省治《春秋》的举人也有四百人。 根据治《五经》的不同,考卷被送入五个房内,由全省抽调的阅卷官开始批改考卷。 在短短的一天之内,苏泽需要完成七道八股文的作答,还需要一字不差的誊抄到考卷上。 要不是苏泽的科举技能已经达到了lv10,又有被动技能在考场科举技能2的加成,高达lv12的科举技能,也不过是在天黑之前完成了作答。 苏泽想到那些十几岁就考过乡试的猛人,还有那些半天就完成答题的急才,果然那些二十几岁就中进士的都是变态。 隔天又进行了第二场和第三场的考试,这两场考试就比较轻松了,苏泽迅速答完题目交卷,乡试是朝廷的重要大典,不可能和童子试那样随意,所以以第一场八股经义取士的大原则是不会变的,后两场考试就是真的走个形式,苏泽规规矩矩的答完了交卷,终于结束了乡试。 等全部考完之后整个贡院就开始忙碌起来。 誊抄官要将考生答的墨卷誊抄成朱卷,异色笔的制度,就是为了保证所有考卷都被誊抄,只有朱笔誊抄的卷子,才会送到阅卷面前。 誊抄完毕的卷子,还要经过对读官校对,然后就要马不停蹄的送到阅卷官面前。 考完五天时间就要完成全部的阅卷工作,再由主考官汪道昆排定名次。 春秋房中,莆田县学孙教谕正在看着考卷。 福建治春秋的读书人不多,孙教谕的本经也不是春秋,只是他也读过几年春秋,所以才被抽取到了春秋房中。 眼前这份卷子他读了两遍,只觉得文笔通畅,可有拿不准要怎么判。 阅卷官判定的卷子,无论通过还是不通过,都要送到本房的同考官面前。 如果将好的卷子黜落,或者将差的卷子判过,那都是要被房官训斥的。 孙教谕又读了一遍,还有几个用典他不能确定,只好向身旁的另外一位阅卷官求助。 “吴教谕,这份卷子请您看下,这几个典故?” 《春秋》字数多,集注也多,所以典故也是最多的。 每年乡试的时候,就是治春秋考生捏造典故的盛宴。 要是将捏造典故的卷子送上去,那阅卷管就要贻笑大方了。 孙教谕把握不住的卷子,吴教谕接了过去。 “这几个典故都是《春秋》中的,这典故用得这么切题,后生可畏啊。” 孙教谕这下放了心,吴教谕就是治春秋的,他是举人出生,参加了一次会试落榜之后,就选择做了学官。 孙教谕拿起笔,在考卷最上方画了一个圈,然后写下“高荐”二字。 阅卷官将卷子送上去,接下来就是统管春秋房的同考官阅卷了。 同考官是本房所有卷子都要判的,所以时间紧任务重,大部分卷子也都是走马观花看一遍,然后按照阅卷官的判定来判。 但是看到这份送上来的“高荐”之后,春秋房的房官拿起卷子,开始诵读起来。 “高荐”就是不仅仅通过,还得到了阅卷官的大力推荐,可以列入前面名次的卷子。 阅卷官写了“高荐”的卷子,房官也要写下自己的推荐等级,还要写下一句话的评语。 这份卷子用词平实,但是这种写法才是最见功力。 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能将深刻的道理写出来,检查了卷子没有其他问题之后,房官也在卷子上画了一个圈,提起笔却犹豫了起来。 汪道昆就任督学之后,福建上下的学政官员都研究了汪道昆的文风。 这位汪督学算是唐宋古文派,最是推崇平实隽永的文风,并不喜欢秦汉那种大气磅礴的议论。 这篇文章应该会合汪督学的胃口。 阅卷到现在,房官也没有看过比这篇更好的文章,他写上“可通经纶”,又附上了评语送了上去。 通经纶,在前朝就是表示对这一经完全掌握的意思,在卷子上判“可通经纶”,就是同考官认可卷子可以排在本房前五名。 这份卷子送到了副考官这边。 副考官是福建学政提学使,作为副考官他只需要看同考官送上来的卷子就可以了。 当然副考官也是有权力去查看那些罢黜的考卷的,但实际上基本上没有副考官愿意这么做。 副考官要看五房呈上来的所有卷子,除非是明显不行的卷子,基本上各房通过的卷子,副考官都会同意,一并送给主考官裁定。 这场乡试的副考官也是个性格柔弱的,基本上下面送上的卷子,也都是按照之前的判词一样送上去。 烛光下,汪道昆正在阅卷。 汪道昆皱起眉头,对身边的小吏说道:“去,把玄字丙丁辛号考卷翻出来。” 小吏惊讶于汪道昆的博学强记,这位主考官的记忆力实在是变态,好几个下面考官没发现的典故错误都被他挑出来,他脑子中就像是刻着四书五经一样。 就连副考官都不得不佩服,也难怪人家是翰林官,这份记忆力就不是普通人。 玄字丙丁辛号的卷子也画了三个圈,这表示阅卷官、房官和副考官都认可这份卷子,一般来说能有三个圈,这份卷子只要主考官点头就算是上榜了。 小吏很快拿来了玄字丙丁辛号考卷的考卷,汪道昆拿起手里的考卷,和这份考卷一一核对起来。 副考官看向这份卷子,这份卷子他也有印象,七篇文章都算是规规矩矩,但是也胜在规矩。 文章的结构严谨,书写也很顺畅。 别小看这顺畅,要知道科举考试是限时考试,短时间内写出来的文章难免会有磕磕绊绊的地方。 这个考生都七篇文章都像是构思很久的,这样的文章在科举考场上可不多见。 但是汪道昆看完了文章又说道:“去将玄字丙丁辛号考生的考情簿和底稿拿过来。” 考情簿就是在考试的时候,吏员登记的答题情况的簿子,是用来登记考卷答题情况的簿子。 巡视考场的吏员每隔半个时辰登记一次,从簿子上可以看出考生答题的进度。 汪道昆看着底稿和考勤簿,对副考官说道:“这两份卷子的这篇经义答案差不多。” 副考官打了一个哆嗦,难道是考场弊案? 他连忙接过去一看,果然两篇文章的八股文很相似。 但是这两份卷子在不同的考场,副考官说道:“破题思路相同,答题雷同也是很正常的吧?” 汪道昆摇头说道:“但是这个考生的卷子有问题。” “只是破题思路相同也就算了,举用的例证也如此雷同就少见了。” “他的稿纸用的很少,答题的速度很快,这题目不像是当场答题的,反倒是像提前准备好的。” “这篇四书义是最难的,这个考生反而没怎么打草稿,而且是先答的这道题。” 副考官接过去,果然这个考生的考情簿上,他答题的速度非常快,答题的稿纸上也没有多少打草稿的痕迹。 副考官又说道:“说不定是这考生擅长打腹稿,而且这两份卷子隔着这么远,也不可能抄袭作弊啊?” 汪道昆说道:“也许是我多虑了。” 副考官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两个人座位靠在一起,肯定要被判为作弊了,这两篇文章实在是太雷同了。 副考官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工作,将手中的卷子呈了上去。 看到三个圈,以及“高荐”“可通经纶”的评语,汪道昆就知道这是一份好卷子。 拿起卷子读了起来,果然写的非常的好,更重要的是每个题目都破题非常巧妙,让汪道昆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而且卷子的用词平实,正是汪道昆平日里提倡的文风。 “这份卷子不错,可列为房首。” 五经每一房推出一份房首,等到所有卷子都判完之后,再由主副考官和所有同考官一同判卷,决定前几名的名次。 乡试前十名若是会试落地,入国子监可以直接入上监,或者去吏部授官也能得到优待,在科举考试这么一套唯学历的体系中,你考试的名次就决定了一切。 点了这份卷子为春秋房首之后,汪道昆又开始仔细查看卷子。 可是他的直觉还是认为玄字丙丁辛号的卷子有问题,但是汪道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他仔细想了想,还是将玄字丙丁辛号抽到了最末一位。 经过五天紧张的阅卷,一共九十份卷子排在了叙伦堂中,汪道昆带着副考官和同考官,评定最后的名次。 汪道昆首先开口说道:“玄甲申戊号可为魁首。” “此子的文章咋一看朴实无华,但是用典论述都能另辟蹊径,有唐宋古文之余风。” 众考官纷纷点头,如今流行的正是这种风格的文章,这类文章属于大家都能写,但是想要写好是最难的。 华丽辞藻可以堆砌,但是用平实的文字写出真情是最难的。 点了魁首之后,顺序定下了其他的第次。 等到最后,汪道昆指着玄字丙丁辛号的卷子说道: “这份卷子有两篇经义和别人雷同。” 众考官都是一惊,汪道昆又说道:“但是这三名考生不在一个考区,也不是全篇雷同,所以都判为最末,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拿起卷子,玄字丙丁辛号文章也谈不上多出彩,只能说中规中矩。 这一次福建乡试本来就强者云集,他这个卷子正常也只能判在中游。 另外两份卷子虽然不错,但是总裁官发话了,众人也点头赞同。 众人说道:“那就以总裁官的意见为准,将他判为最末。” “再核对二三场次的卷子,明日就放榜。” 众多考官都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科举考试不仅仅折磨考生,对考官也同样是一场折磨。 考完之后的这几天,苏泽都在寺院精舍中查看陶公公送来的水利资料。 福建五江三溪,闽江以闽为名,自然是贯穿全省的重要河流。 治闽先治闽江,这是历代治水先辈的共识。 提高上游蓄水能力,清理中下游的淤塞,这就是苏泽提出治理闽江的思路。 治水这个事情,说起来难也难,容易也容易。 自然自有其规律,很多时候发洪水,就是因为人类活动侵占了河水活动的区域,遭到了自然的反噬。 治水的思路就是重新将侵占自然的地方还给自然,给河流更多的蓄水余量。 原理说起来很简单,但是治河最大的难题不是河,而是人。 要造水坝就要淹没一部分农田,还要清退那些侵占河道的田地也都是有主人的,而这些都是肥沃的土地,这些土地的主人都是当地有势力的人。 就算是一方父母官,面对这些人都头皮发麻。 可好就好在,陶公公是个太监! (本章完) 第197章 解元! 这几日子黄时行的心情好得很。 通过作弊提前得到了考卷,黄时行考完之后就在同学中夸下海口,必中五经魁。 五经魁就是乡试前五名,乡试和会试的前几名是非常荣耀的事情,日后编写登科录的时候,也是以五经魁为首,算是读书人科举的荣耀。 黄时行在外面吹,延平府的读书人自然也有不少看不惯的,一切就都等着乡试揭榜的那一刻。 魁星楼就在贡院外不远,黄时行此时包下了魁星楼的顶楼,从这里可以俯瞰贡院的景象。 他贴身的书童早就已经挤进了贡院广场中,只等到揭榜的那一刻就会返回魁星楼报告。 黄时行志得意满,在场的小弟们也都各怀心思,贡院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 而此时在南禅寺中,陈朝源等同学已经准备出门看榜了。 “汝霖兄真的不去?” 苏泽笑了笑说道:“你们去吧,等回来告诉我消息就行了。” 陈朝源以为苏泽是心高气傲,这一次乡试考的不好才不去的,所以也没有再邀请。 三千士子登科九十,乡试实在是太残酷了,所以才有范进中举那样的失态。 其实对于陈朝源这些第一次参加乡试的生员来说,能一次就考上实在是太天方夜谭了。 大家心中都清楚,看榜也不过是体验一个过程,再说万一中了呢? 这几天大家不是摆摊就是游山玩水,主要也是调整一个心态。 但是苏泽天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众人都当他是没考好心情不好。 众人结伴出来,韩历说道:“汝霖兄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们延平府哪个举人不是考了好几年的,全福建能第一年考上的都是凤毛麟角。” 李起元也说道:“是啊是啊,这些日子汝霖天天憋在禅房中,可别憋出什么病来。” 陈朝源叹了一口气说道:“在海教谕门下读书的时候,就是汝霖成绩最好,读书也是最认真的,他的毅力是我等所不能及的。但从县试以来汝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 韩历说道:“乡试就是这样啊,就算是小三元,乡试中也没有任何优待,七篇经义写不好依然要被黜落。” 陈朝源看了看禅房说道:“我已经请慈恩方丈劝劝汝霖,我等先去看榜。” 众人纷纷说道:“还是陈兄周到!” 众人结伴前往贡院看榜,苏泽还在筹备治闽江的方案。 苏泽这些日子憋在屋子里,用木头和沙子制作了一只闽江的沙盘,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沙盘。 闽江,是中国福建省最大河流,发源于福建、江西交界的建宁县均口乡 建溪、富屯溪、沙溪三大主要支流都在南平附近汇聚,想要治理闽江还是要在南平。 苏泽在南平做了标记,闽江经常泛滥,后世建国之后修建了安砂九龙湖水库之后,泛滥才减少。 九龙湖水库的位置也在南平华阳山附近,这里原本是几个天然湖泊,将这些湖泊连接入闽江,再筑造大坝就能蓄水了。 除了九龙湖水库之外,闽江下游的古田溪也经常泛滥。 古田溪的水流湍急,在后世时空建国后修建了古田溪水田站,这里水力资源充沛,可以建造铸币工坊来充分利用水力。 怪不得古人说要治闽先治闽江,研究了水文图以后,苏泽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大撒币工程实在是太想当然了。 福建境内的五江三溪,要全部治理怕是没有十年都完不成,这还是在相当高效的组织能力下才能达到的。 以大明朝官场这个样子,估计大部分的工程也都是做做样子。 苏泽看向九龙湖水坝的标记,若是能修成九龙湖水库这么一件事,也足以让陶公公名流千古了。 既然如此,那这次回去最重要的事情就修建九龙湖水坝。 苏泽打定了主意,这次回去先要实地考察水坝附近的情况,然后请陶公公调集延平府的人力,将这座水坝修成。 只要能修成这么一座水坝,那闽江就可以好几年没事了。 这时候突然门敲响了,苏泽打开门,只看到一个光头老和尚站在门口。 这个老和尚苏泽也见过几次,正是西禅寺的慈恩方丈。 自己住的人家的房子,苏泽将慈恩方丈请进了屋子。 “阿弥陀佛,苏施主不去看榜吗?” 苏泽笑了笑说道:“中了就是中了,不中就是不中,看不看榜又不能影响京榜,看与不看有什么区别呢?” 乡试张的榜是加盖了朝廷玺印的专门榜单,是知贡举汪道昆从京师带过来的,所以称之为京榜。 苏泽这么一说,慈恩方丈一笑,这位苏施主竟然还会打机锋,也是个有趣的人物。 苏泽也看着老和尚,这位慈安方丈也是个妙人,这些日子在西禅寺中,也经常听到小沙弥说起他。 西禅寺虽然始建于唐代,但是多有损毁,在慈安方丈接任之前,慈安寺的佛塔都倾倒了。 接任之后,这位方丈一边化缘,一边带领全寺的和尚做土木活儿,做木匠活儿,竟然将倾颓的佛塔扶正了,然后一栋一梁,一砖一瓦的重新修了西禅寺。 这些年西禅寺才逐渐香火旺盛起来。 对于这种实干的和尚,苏泽也没有多少恶感。 这时候老和尚看到了苏泽身后的沙盘,他听僧人说苏泽接了木工工具,没想到他竟然在做这样的东西。 慈恩方丈对苏泽说道:“苏施主,拿东西能看看吗?” “请便。” 慈恩方丈走过去,看到精巧的沙盘,苏泽还用剩余的木头做了水车小模型来代表水力铸币厂,慈恩方丈拿起一个更是啧啧称妙。 “这些都是苏施主自己做的?” 苏泽点点头,慈恩方丈又看沙盘问道:“这是?这是闽江?” 苏泽高看了老和尚一眼,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没有地图看的,能一眼看出这是闽江,苏泽已经决定很惊奇了。 老和尚说道:“贫僧年轻的时候曾经游历过福建,当年就是沿着闽江走的,这么看果然是闽江啊。” 老和尚又问道:“老僧冒昧,请问苏施主是要做什么呢?” 苏泽坦然说道:“治闽江。” 老和尚愕然,治江? 你一个举人都不是的,想要治江? 可是老和尚看着栩栩如生的沙盘,钦佩的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苏施主是有普度众生的大志向的,佩服佩服!” 慈恩方丈想了想说道:“在修复本寺佛塔的时候,贫僧找到一本奇书,也是靠着这本奇书才完成了佛寺的修葺,不过书中还有很多老和尚看不懂的地方。” “苏施主既然要治江,想必也要用到这些匠人活儿。” 说完这些,慈恩方丈吩咐门口的小沙弥,去藏经阁取书过来。 苏泽也来了兴趣,他参观西禅寺的时候,也发现这座寺院虽然是新建,但是和当代的寺庙风格并不相同,反而有些唐宋建筑的大气。 唐宋建筑和明清建筑是截然不同的,这一切的原因自然是战乱导致的建造技术断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工匠行业本身就是口传心授,很多工匠家族都在战乱中绝后了,技术自然也传不下来。 别说是建筑技术,就连军事工程技术都失传了不少,明修的城墙比唐宋城墙要新,但是比唐宋修的城墙都差不少。 过了一会儿,小沙弥捧着一本古书,来到了单房中。 慈恩方丈将书递给苏泽说道:“也不知道这本书是何人所做,书上记录了大量房屋殿宇的建筑方法,也有河坝城墙的建造规制,苏施主若是觉得有用,可以将它抄了去。” 苏泽翻看一看,当场惊呼了起来,这本书竟然是《营造法式》! “是藏于佛塔中的?” 慈恩方丈看到苏泽认识这本书,疑惑的问道:“苏施主认识这本书?” 认识,怎么不认识,这本书在木工建筑业可是大大有名! 《营造法式》是宋代李诫创作的建筑学著作,是李诫在两浙工匠喻皓《木经》的基础上编成的。是北宋官方颁布的一部建筑设计、施工的规范书。 这本书上记录了宋代总结的前面历代的建筑心得,提出了一整套的施工规范,是古代木质建筑的集大成之作! 只不过元代的战乱,而书上有很多建筑行业的黑话,大明的匠人竟然看不懂而让这本书近乎失传。 等到解读出书中的全部内容,还是在后世梁思成夫妇探索残存的古建筑,又结合古代文献档案,才将整本书解读了出来。 苏泽也没想到,慈恩这个老和尚竟然是靠的这本书重修的西禅寺! 也难怪西禅寺虽然是本朝重建的,却又唐宋遗风,原来是这样! 苏泽拿起这本书爱不释手,慈恩和尚疑惑的问道:“苏施主能看得懂这本书?” 苏泽点点头,他将序言讲解给了老和尚听,慈恩方丈豁然开朗,之前的疑惑一扫而空。 他肃然说道:“苏相公大才!这本书本寺已经抄录了,原本就送给苏相公吧!” 苏泽一惊,宋代古书价值连城,这虽然是一本木匠书,但也是装帧精美还配合了很多插图的,大把的藏书家会高价收藏。 但是慈恩和尚说道:“贫僧年轻时候曾经顺着闽江游历过,知道百姓水患之苦,若是苏相公能用这本书上的东西治河,那就是贫僧的功德了!阿弥陀佛!” 苏泽肃然,他见过不少唯利是图的和尚,也见过嚣张跋扈的道士,难免也对这些人有些偏见。 果然不能刻板印象,这慈恩和尚确实是有慈悲心的。 两人又开始交流起木工心得来了,两人越谈越是投机,这老和尚施工经验丰富,为了修建佛寺也花了很大的力气。 苏泽的木工也有lv5,但是见识不凡能够看得懂《营造法式》,双方一番交流,苏泽就听到系统提示。 【交流木工心得,木匠技能经验50】 【交流木工心得,木匠技能经验50】 看着上涨的经验,苏泽只觉得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更加顺眼了,自己怎么早没发现这个刷经验的好地方! 魁星楼上,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张榜了!” 黄时行装作淡定的样子,实际上后悔为何不亲自去看榜。 此时他心中万分忐忑,只是希望跑腿的书童快点回来。 可是又不希望书童回来的太快,因为京榜是从下往上挂起来的,最先露出来的是后面的名次,最先看到的就是名次靠后的。 此时靠着于宗朝军户出身的强健体格,陈朝源等人也已经挤进了榜单旁。 “福建乡试九十名,福建延平府南平县黄时行,易经”。 第一个名字就是认识的人,众人纷纷吸了一口气。 这黄公子果然中了啊,想到对方的年纪,众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京榜慢慢挂起来,众人的心都悬着,可是一直看到四十多名,依然没有南平读书人上榜。 再往上就不敢想了,陈朝源叹了一口气,自己中没中心中还没数吗?不过是心存幻想罢了。 魁星楼上,众多世子都焦急的等待,这时候听到登楼声。 “中了!公子中了!” 黄时行的书童奔上楼来,满脸激动的喊道。 可是黄时行心中咯噔了一下,京榜都还没张完,自己就中了? 一个跟班拉着书童问道:“中了?多少名?” 书童冲过来说道:“恭喜公子!高中乡试九十名!” 这下子魁星楼上再也忍不住了,不少被黄时行强行邀请来的,或者是来蹭饭的读书人笑了出来。 第九十名,不就是最后一名吗? 黄时行的脸色铁青。 这时候他一个铁杆跟班拍案而起说道:“不可能!黄兄才中最后一名?肯定是有问题!必须要覆试!” 覆试就是中榜的举人重新考试,因为越来越多的科举弊案,很多主考官都会覆试一场。 也有考生觉得成绩不公平,闹事到最后主考官决定覆试的情况。 听到覆试,黄时行的脸色更白了,他连忙说道:“反正中了,最后一名也是中了,喝酒喝酒!” 那个跟班还是不依不饶的说道:“解元是谁?是不是又是福州府的?每次都是福州府的人中解元,还有公平可言吗?” 魁星楼上的延平府士子们都群情激奋起来。 在看榜的陈朝源等人也觉得非常惨烈,延平府到目前为止只有三人上榜,前四十名一个延平府的读书人都没有。 这些年来福州府和泉州府拉开了和其他府的差距,近几十年解元都几乎出自两府。 延平府士子更觉得脸上无光,等到京榜全部拉起来,陈朝源揉了揉眼睛。 “福建乡试第一名,福建延平府南平县苏泽,春秋”! 昨天高考出分了,如果有读者高考,祝愿金榜题名! (本章完) 第198章 登榜送贴 魁星楼上,上菜的伙计听到了顶楼的喧哗,又听到延平府几个字,脚步欢快的上了楼。 “诸位原来都是延平府的相公啊,恭喜恭喜啊!” 伙计也是一个伶俐的,他知道能在魁星楼摆宴席的,基本上都是胜券在握的,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说道: “今年解元公就是延平府的,请问是在座哪位相公?小人也斗胆讨个赏钱!” 解元?延平府的? 立刻有人上来问道:“解元公是谁?” 小厮想了一会儿说道:“小的听说好像是一名姓苏的相公。” 听到苏这个姓氏,黄时行眼睛一跳,不会吧? 他脱口而出问道:“苏泽?” 小厮立刻说道:“就是苏泽,这位苏相公也在楼上吗?恭喜解元公了!” 小厮一个团拜,却没人应答,现场更加尴尬了。 黄时行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苏泽?怎么可能? 他是第一次参加乡试,就能中解元? 一名落第的秀才本来就心情不好,又听说是苏泽中了解元,心情更是不好。 他平日里没少和黄时行一起编排苏泽,这个秀才睁大眼睛对小厮说道: “没有,滚下去!” 小厮也是有眼力劲儿的,连忙放下了手里的菜跑了下去。 一群人围到黄时行身边说道:“苏泽?他今年刚考上秀才就中解元?怎么可能?” “这苏泽的水平我听县学的人说过,中秀才还行,中解元是万万不可能的!” “肯定是科举弊案!” “对,我听说苏泽已经和前知府方望海家女儿结亲,这一次方望海是攀附阉党而上的,肯定是走了关系,保了苏泽的解元!” “定是如此!黄兄如此的才学,才乡试九十名?” “就是就是,肯定是这样的!” “要求覆试!” “覆试!” 乡试的覆试,也就是在京榜上的举人重新考一场,如果答题不好或者文字不通的,那就会被取消举人资格,但是没有考上的也不会重新递补。 也就是说覆试只刷人不再增录人,和没有考上的人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看热闹的总是不嫌事情大,而且科举公平一直都是士人最关心的话题,覆试的呼声越来越大。 原本黄时行的心情一般,但是听到覆试哆嗦了一下。 五经魁和九十名其实都一样,有了举人资格就有了会试和做官的资格,黄时行想想也是能接受的。 可一旦覆试,以他的水平,能不能考上还两说,他连忙说道: “大家冷静,科举大事,又没有证据说苏泽作弊,又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黄时行心中像是吃了屎一样,他最痛恨的就是苏泽,可是万一覆试将到手的举人资格弄没了,那岂不是更难受? 可是众人并不知道黄时行的想法,只是哄闹着要去贡院闹事,一定要将覆试的事情定下来。 一边推着黄时行,一边还说黄时行雅量。 看到黄时行赖着不肯走,刚才那个秀才站起来带头,一群喝了酒的延平府士子冲向了贡院。 陈朝源等人看到解元是苏泽之后,立刻从贡院广场往西禅寺赶。 他们这一批人中自然没人中榜,但是苏泽给南平争下解元,也是所有县学同学的荣耀。 大家都想着赶紧将这个喜事告诉苏泽。 而福州府和泉州府本来就是科举大府,近些年来的解元都是出自二府,听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延平府士子夺得解元宝座,这些考生也愤愤不平起来。 这时候一堆人从魁星楼上下来,骂骂咧咧的喊着覆试,福州府和泉州府的考生也纷纷附和,来到了贡院门口。 汪道昆听到了禀告,副考官和监考官连忙说道:“汪总裁,福建民风如此,喜好争讼,历来放榜都会有这些事,不必理会就是了。” 汪道昆却直接站起来说道:“开门,我要和这些读书人见一见。” 汪道昆扶正了衣冠,打开贡院大门,看到门口请愿的读书人说道: “京榜已张,尔等觉得何事不公?” 看到穿着官服的汪道昆,几个带头的士子立刻怂了,但是还是有胆大的说道: “解元苏泽并无文名,何以夺魁?” 汪道昆冷笑一声说道:“苏汝霖著《牡丹亭》,本官路过江西的时候都有所传唱,你们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诗词曲赋?” 一听说苏泽是写牡丹亭的那个苏泽,不少人立刻怂了。 如今福州府最火爆的戏剧就是牡丹亭了,拍案惊奇可以说是洛阳纸贵。 目前熊五的销售渠道还没有铺到福州府,有大户人家专门派家丁骑着快马,去临近有拍案惊奇贩卖的城市买报,然后快马加鞭送回来。 但是还是有几个和黄时行相熟的读书人说道: “判卷不公!本府士子黄时行,素有才名,为何只列九十名!” 听到这里,汪道昆微微一笑,他口风一转说道: “乡试抡才乃是国家大事,谨慎一点也好,那就先莫要送榜帖,二日后覆试再定。” 说完这些,汪道昆直接转身返回贡院。 这就,同意了? 围着的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散了散了”,纷纷鸟做猢狲散。 接到消息的黄时行只觉得天旋地转,这可怎么办才好? 而陈朝源一群人赶到了西禅寺,冲到苏泽房中的时候,苏泽还在和老和尚讨论木匠手艺。 陈朝源踏入房中喊道:“恭喜汝霖兄!贺喜汝霖兄!你中解元了!” 慈恩方丈一惊,苏泽竟然中了解元? 和自己讨论了这么久木匠活的,竟然是本场乡试的解元公?! 慈恩和尚随即大喜,今日苏泽住宿在西禅寺,他高中解元,下一次乡试的时候,西禅寺的单房肯定要被挤爆了! 不一会儿,落在后面的韩历冲进来说道: “恭喜汝霖!刚刚听说,福州、泉州和延平士子在贡院门口怀疑科举有作弊,总裁官汪大人已经定下两日后覆试。” “覆试?” 陈朝源立刻说道:“以汝霖的才学,覆试怕什么!我们速速退去,让汝霖兄好好准备覆试!” 慈恩方丈也立刻说道:“我这就关闭山门,让苏相公好好备考!” 覆试? 苏泽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枝节,他苦笑一声,竟然还要继续考试。 不过考就考吧,反正解元不解元的对苏泽也不重要,只要考上举人就行。 考中的举人纷纷大骂三府的读书人多事,骂骂咧咧的继续准备覆试。 两日后贡院大门再开,这一次汪道昆亲自印卷,所有覆试的准举人都坐在主考官附近的天字考房,又重新考了一遍四书五经经义。 黄时行紧张的发抖,苏泽则淡定的做在号房中,拿出笔墨准备考试。 “发卷!” 由同考官亲自将卷子分发给考生,汪道昆更是直接在考场巡视起来。 看到卷子,好几个举人都骂了娘。 覆试只考第一场的内容,也就是三篇四书义和四篇五经义。 可是看到这次的题目,比上次乡试的题目难了很多,特别是四书义的部分,都是非常冷僻的经文。 黄时行看到之后更是头晕眼花。 苏泽lv102的科举技能看来,这次乡试的难度确实比上一次大一些,但是乡试没有拼截题,其实考的还是读书人对四书五经的理解。 他提起笔,迅速打好了稿纸。 汪道昆走到苏泽面前,看着他的草稿纸凝视了半天,摸着胡子点点头。 苏泽抬起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不是那个求书的王客商吗? 原来他就是主考官汪道昆啊? 苏泽愣了一下,看到汪道昆微笑着向他点头,苏泽也点点头继续答卷。 看完了苏泽,汪道昆又走到黄时行边上。 汪道昆皱起眉,这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苏泽这样答题快的,已经做完了两道四书义了,可是黄时行连第一道都没有破题。 其实黄时行本来的能力也不是这么差,但是人只要走了一次捷径,就很难再走正道。 作弊一次之后,就变得更加依赖作弊,黄时行原本就心虚紧张,看到卷子冷僻,就更加慌张,反而答不出题目来了。 汪道昆巡视了一圈,对于大部分准举人的才学还是满意的,他一直监考到了天黑,苏泽自然是第一个考完交卷的,汪道昆对他微微点头,苏泽也知道这次稳了。 一直等到最后的时刻,黄时行这才写完了卷子,但是第一篇的四书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破题的,有几个典故用的也不确定。 浑浑噩噩离开贡院,在门口等待的黄时行的跟班立刻围上去。 “黄兄,我看苏泽第一个交卷子!他肯定是答不出来提前跑了!” “黄兄!这次你肯定能高中五魁首!” “什么五经魁!高中解元!” 黄时行第一次觉得这些跟班如此聒噪,他只是埋着头返回客栈,一路上都沉默不已。 现在黄时行只恨自己放出太多狠话,最后让汪督学同意覆试,覆试覆试,覆什么鸟试! 因为只有九十份卷子,所以贡院点起蜡烛,迅速开始糊名誊抄改卷。 卷子改的很快,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九十份卷子已经全部改出来了。 考官们齐聚在叙抡堂中,副考官说道: “九十份卷子,只有一份文笔不通。” 汪道昆不用问也知道是哪份卷子,他简单检查了一下说道:“拆卷张榜吧,派人送上榜帖,让新科举人来贡院受礼。” 众考官纷纷领命,将糊名拆去果然第一份卷子还是苏泽的。 而那一份被黜落的卷子,正是黄时行的。 名次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誊抄完京榜之后,汪道昆盖上自己的印绶,又请福建布政使的厅官盖上布政使司衙门的大印。 紧接着贡院的吏员开始誊抄榜帖,大红的榜帖就是乡试的录取通知书,在场的吏员誊抄完毕,又开始抽签领走榜帖。 越是靠前的榜帖领到的打赏也是丰厚,特别是解元和五经魁的榜帖都是抢手货,幸运的抢到解元榜帖的是布政使衙门办事的林书吏,他喜滋滋的结果考用登记簿,查到了苏泽登记的暂住地点,就带着两个衙役冲了出去。 天刚刚亮,贡院大门打开,几个衙役冲出去开始张贴覆试榜单。 来看覆试榜单的人少了很多,覆试不补录人,就和大部分落榜的人没有关系了。 除了当时闹事的,以及一些看热闹的人挤在广场上,大部分人都待在住的地方等消息。 反正科举是整个福州府的大事,日上三竿之前覆试的结果就会传遍整个福州府,没必要起大早去看。 黄时行也站在人群中,等到榜单张开,最后一名是第八十九名的时候,黄时行就心中咯噔一声。 随着京榜拉开,露出第一名的苏泽名字,黄时行还是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旁边的跟班连忙扶起他,将他拉到了边上,而此时广场上都是高呼解元名字的读书人。 知道苏泽是牡丹亭作者后,众人才想起来,在乡试前卖断货的《古文观止》,编纂者也有苏泽的名字。 《古文观止》和牡丹亭不同,文评和注释都非常的到位,被读书人奉为奇书。 这下子苏泽高中解元,那也算是众望所归了。 贡院大门再次打开,手拿榜帖的书吏和衙役们冲出来,先在贡院广场上大喊中举士子的名字,没有回应的则立刻向着考用簿上登记的住宿地址而去。 此时在西禅寺,一名年轻的仆役站在苏泽寄宿的单房门口,身后还站着两名侍女。 “你是方府的书童?” 看着方府的信物,这个书童苏泽也曾经在方家见过,苏泽这才放下了疑心。 方爱竹连忙点头说道:“姑爷安好,是夫人派我来福州府打探情况,得知姑爷高中解元,就按照夫人的吩咐来服侍姑爷。” 苏泽皱着眉头,他一向不喜欢被人服侍,本想要驱赶方爱竹,方爱竹又说道: “本来我等应该在放榜前就到的,路上遇到些波折,一番打听才赶来了西禅寺。” 看到三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苏泽也有些不忍心打发他们。 方爱竹又说道:“出来之前,小姐也叮嘱了,姑爷中举之后肯定要事繁忙,需要有得力的人手使唤。” 果不其然,在方爱竹话音刚落,就听到西禅寺门口敲锣打鼓的声音,这是来送榜帖的衙役已经到了。 方爱竹立刻说道:“姑爷接了榜帖还要去贡院受礼,速速来帮姑爷更衣!” 两个侍女立刻拿出一套全新的儒衫,苏泽叹息一声说道:“你们出去,我自己换。” 手持解元榜帖的林书吏,喜笑颜开的踏进了西禅寺山门。 系统也仿佛是来贺喜一样,弹出提示: 【高中解元,科举技能5000,lv10,5060/10000】 (本章完) 第199章 治河之志 在吹吹打打声中,林书吏踏入西禅寺,一边走一边喊道:“恭喜苏生高中福建乡试本科解元,京榜登高第!” 整个西禅寺都轰动起来,陈朝源等几个人连忙将林书吏引到苏泽的禅房前。 此时苏泽已经换上了儒衫,林书吏看到苏泽的样子,心中也不禁感慨这位解元郎可真年轻啊。 越是这样,越是不敢怠慢,林书吏走上前去说道:“请解元郎出示凭证!” 方爱竹立刻将苏泽的考前保书、考用登记的资料拿出来,林书吏核对之后立刻将手中的榜帖高高举起说道:“恭贺解元郎!请解元郎受新冠!赴贡院受礼!” 从这一刻开始,苏泽的身份就从民变成了官,也就是说他此时已经可以享受官员的所有法律优待。 所谓“衣冠”,就是大明森严等级体系的一部分,受冠就是接受的官员才能戴的帽子。 方爱竹连忙接过新的襆头,他将三枚束腰银塞进了送喜报的林书吏和衙役手上,对方更加的热情。 在方爱竹的帮助下,苏泽戴好了襆头,林书吏继续说道:“还请解元郎移步贡院。” 看着苏泽头戴襆头,众人都露出艳羡的目光,整个西禅寺都是喜庆的气息。 众多同学上来向苏泽道贺,苏泽也一一的回礼,林书吏倒是也不催促,乡试题名也是人生的大喜事,自然不能锦衣夜行,这隆重的仪式就是为了彰显解元的风光。 等到众人道贺完毕,慈恩方丈走上前去,对着苏泽说道: “恭贺施主!” 苏泽也回礼道:“多谢方丈。” 慈恩方丈身边还站着一名青年僧人,慈恩方丈说道:“解元郎有治河的志向,这是我座下弟子了慧,此子没有学到老衲多少佛法,却学了一手木工活儿,若是解元公不弃,就让他随您治河吧。” 苏泽闻言一喜,慈恩方丈又说道:“我西禅寺还有三十名擅长木匠活的俗家弟子,都随着解元公去治河吧。” 苏泽连忙向老和尚道谢,了慧安静的站在慈恩方丈身边,向苏泽行了拜礼。 这时候孙书吏才催促道:“请解元郎前往贡院受礼。” 苏泽点点头,方爱竹又说道:“少爷,马已经备好了。” 陈朝源对着同学说道:“汝霖兄受礼,我等可同去观礼!” “同去!同去!” 一行人也鱼贯而出,跟着苏泽向贡院而去。 贡院前也站了不少的读书人,贡院受礼就是赐予举人身份的证明,明确主考官和新科举人的师生关系。 汪道昆站在贡院门口,眯着眼睛看着这一科的新科举人们。 贡院前自然是喜气洋洋,而黄时行则躲在房间中醉酒。 九十名考生覆试,独独黜落了他黄时行一人。 虽然汪道昆到此为止,没有再追查黄时行的科举作弊问题,但是明眼人早就看出来覆试落榜者是谁。 风言风语立刻在读书人之间传开。 和黄时行亲近的几个秀才,都纷纷和他保持距离。 此时听到贡院前热闹的声音,对于黄时行更是一场折磨。 他第一次觉得,住在距离贡院这么近的地方真的是一种折磨。 此时黄时行又听到一声雄浑的喊声:“乙卯年福建乡试,解元郎苏泽带领全体新科举人,向总裁官拜礼!” 黄时行愤怒的跳起来,砸碎了桌上的白瓷笔筒,口中大喊道:“苏泽毁我文名,吾与你不共戴天!” 这场闹剧下来,黄时行发现自己唯一能够怪罪的只有苏泽。 能够将错误推到别人身上,总比承认自己的问题更轻松。 苏泽作为解元,带领全体举人向汪道昆行礼,汪道昆先是避让不受,宣颂朝廷的恩典。 最后在其他考官劝说下,汪道昆再侧半身受礼,表示自己只是为国取士,大家都是天子门生。 众人再次拜礼,汪道昆半身受下,算是定下了房师的名分。 受册、受衣,从此众举人就有了“官身”,也就是有了“功名”。 除非皇帝褫夺官身,举人就可以享受官员所有的基本特权,比如上堂不用刑,可以优免两人的杂役等等。 汪道昆又诵读劝学的文章,嘱咐众人继续读书进学,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紧接着众人向苏泽拜礼,除了苏泽之外,又有四人走上前来说道: “解元郎,三日之后的鹿鸣宴,还要请您筹办。” 鹿鸣宴是乡试结束后的庆祝宴席,这也是这一届新科举人的第一次集体活动,苏泽点头说道:“苏某一人独力难支,还请诸君帮忙。” 这四人就是本届乡试的二到五名,四人拱手说道:“自当从命。” 苏泽看着四人年纪都不大,不由的感慨果然成名要趁早啊。 四人纷纷拱手,向苏泽自报家门: “在下本科榜二,兴化府黄懋冲。” “今榜第三,建宁府赵秉忠。” “今榜第四,福州府黄志清。” “今榜第五,泉州府林东海。” 接着黄懋冲又说道:“编纂同年录的时候,也请解元郎费心了。” 苏泽不由的头大,他捂着额头说道:“四位兄台可否帮帮忙,这同年录的事情就请诸位帮忙了。” 四人疑惑的看着苏泽,同年录就是同科举人的同学录,这事情向来都是解元的特权。 登记同年录,就等于掌控了全福建八十九名举人的人脉资源,这种事情向来都没有假手他人的道理。 苏泽苦笑着说道:“在下诸事繁忙,实在是没有精力编写同年录。” 赵秉忠疑惑的说道:“乡试已经结束,吾等正是放松的时候,解元郎何事繁忙?” 苏泽只好说道:“治水。” “治水?!” 众人惊呼道。 他们疑惑的看向苏泽,难道是解元郎家长有水患? 他们也曾经见家中长辈主持治理过小河,只当是苏泽要治的是家门口的小河。 作为读书人回馈家长,这种事情自然是正确的,只是四人疑惑苏泽竟然这么大方。 编写同年录,可不是简单的登基姓名,还要编写一大串的东西。 编写完毕字后还要找人雕版印刷,然后刊订成小册子,还要将这些册子送到所有同年手上。 没有半个月的时间肯定是弄不下来,苏泽急着返回南平治水,所以才委托四人帮忙。 苏泽说道:“苏某受人之托,要治家乡水患,所以参加完鹿鸣宴就会返回南平县,同年录的事情就劳烦诸位了。” 说完苏泽又从袖子里掏出银子说道:“编写同年录本是我的职责,如今委托给诸兄,这印版的费用就由我出了。” 四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收下了苏泽的银子。 既然事情自己做了,那就宣传钱是苏泽出的,也算是帮他扬名了。 乡试题名,虽然还不是金榜题名,但也是人间喜事,苏泽先是带着县学同学在福州府吃了几顿。 听到消息的于二公子也迅速出现,慷慨的帮着苏泽买了单,又带着苏泽一顿游山玩水。 于二公子还有一个月就要武举了,可是看到他日渐发福的身体,苏泽估计于家早就打点好了。 鹿鸣宴是在贡院中举行,鹿鸣琼林二宴,本来是唐宋殿试后的宴饮。 大明将两宴拆分,鹿鸣归于乡试,琼林归于殿试。 不过和唐宋那种新科士子举行的宴饮不同,大明鹿鸣宴是礼仪性质的宴会,过程都是有规定的,房师汪道昆也要出席。 苏泽的帽子上簪着红花,一板一眼的完成了宴饮,又当场作了一首中规中矩的唱答诗。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西禅寺。 “姑爷,夫人传话过来,让我跟您返回南平。” 苏泽看着方爱竹,不得不说方家毕竟是官宦人家,下人就是不一样。 这方爱竹能读能写,做事也乖巧,这些日子要不是他帮忙打点,很多事情苏泽还真的忙不过来。 不过苏泽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还是不喜欢有人这样服侍自己。 此时他半醉半醒之间问道:“为何要为人奴仆呢?” 方爱竹低着头黯然说道:“若非不得已,谁愿意为奴为婢呢,可若不是当年夫人搭救,方某早就饿死了。” 方望海虽然也算是诗书传家,但是也几代没有进士了,家中也没有所谓的家生子,这些仆役都是后来发达了之后李夫人挑选训练的。 方爱竹原本是逃荒的孤儿,被李夫人买下从小教育,也算是方府信得过的人,这才派来伺候苏泽。 方爱竹说道:“其实夫人也曾经说过,若是我要出府,立刻会将身契发还给我,可是离了方府,我又能做什么呢?” 苏泽愣了一下,对于方爱竹来说,留在方府反而是最佳的选择。 果然脱离时代局限空谈什么“解放”是不行的,可是为奴为婢才能活下去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世道呢? 他拍了拍方爱竹的肩膀说道: “我不习惯侍女伺候,你找人将她们带回泉州府。你就留在我身边帮忙,日后若是你要出府,我帮你向夫人讨还身契。” 方爱竹大喜过望说道:“多谢姑爷!” 鹿鸣宴之后,苏泽果然没有继续在福州府停留,而是带着西禅寺三十名木匠,和南平同学一同返回了南平县。 与此同时,完成印卷了工作,延平府推官张思敬也返回南平城。 马车内,黄时行愤愤不平的说道:“张大人!苏泽这厮肯定是打通了汪督学的关系!要不然以他的能力怎么能考上解元!” 张思敬没有说话,他此时对黄时行也非常不满。 都给你卷子了,最后覆试还被刷了,张思敬也是二甲进士,自然看不起黄时行这个样子的。 可是自己帮着他作弊,实际上已经和黄时行绑定在一起了,张思敬只能耐着性子劝了两句。 张思敬又说道:“南平传来消息,那陶太监真的要治河。” “治河?” 张思敬说道:“听闻陶太监要在全省治水,要将新币以工钱发放给那些泥腿子。” 黄时行大惊道:“竟然不是强兑?” 张思敬点头说道:“这阉党要在福建收买人心,我等清流可不能让他得逞!” 在张思敬看来,太监就是阉党,如果陶太监只是盘剥福建也就算了,可若是让他得了人心,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些清流士大夫都是吃干饭的? 清流和阉党向来是对立的,反对太监也是士大夫的政治正确。 张思敬看着黄时行说道:“若是要治河,必然要清理河边的水田,我听说你们黄家有不少上等水田?” 黄时行立刻一震,土地是他们这些乡绅地主的命根子,黄家是南平大族,一直都在侵占河边的上等水田。 黄时行立刻说道:“这阉狗竟然要借着治水与民争利?” 张思敬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已经将这阉党的动向写信给朝中的御史好友,他们定然会上题本弹劾,但是在南平府我们也需要做出一点声响来配合。” 黄时行立刻明白了张思敬的意思,既然要治水清田,那他们这些地主自然闹事,这样才能配合张思敬的动作。 新币还没有发行,若是能在这个时候将陶太监弹劾走了,这些大户私铸可以更加猖獗。 一想到这里,黄时行又鼓起了斗志,他心中满怀正义感,要和权阉斗上一斗。 苏泽返回南平,还没进城就去了陶公公的铸币厂。 “恭喜汝霖高中解元!” 陶公公自然是消息灵通的,他见到苏泽先是一愣,接着就是道贺。 “汝霖不在福州府编纂同年录?” 苏泽说道:“治水之事拖不得,趁着这段日子雨少要立刻开工,若是等到台风来了,今年就没办法开工了。” 陶公公心中一暖,没想到苏泽竟然为了治水赶回来,他立刻说道:“人员物资都已经备齐了,只等一声令下就可以治河了!” “新币呢?” 陶公公更是得意的说道:“第一批新币已经铸造完毕,只等一声令下就能放出去。” 不过陶公公还是担忧的说道:“解元公,这真的能成吗?” 将新币当做工钱投放入市场,逼迫强行兑换大家族手中的铜钱,这是苏泽给陶公公定下的计划。 这个计划最重要的就是让那些囤积了大量宋钱的豪强大族抛售手中的旧币。 苏泽胸有成竹的说道:“公公放心,且看看我的治河计划。” 说完,苏泽让西禅寺的木匠将沙盘抬进来,他指着闽江说道: “治闽先治闽江,陶公公请看,闽江之所以近些年泛滥,就是因为这些堤坝被大族开荒侵蚀。” 苏泽又指着九峰山说道:“若要闽江汛期无事,我计划在这附近建造一座水库,这边有南平大族的几个庄子,但是我从县衙架阁库查到的资料,这些田产登记的面积远远不足实际田庄的面积,公公可以按照架阁库上的田亩面积赎买,花不了多少钱。” 陶公公眼睛一亮,他也是个聪明人,苏泽的操作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陶公公抚掌大悦:“好一个釜底抽薪!” (本章完) 第200章 衣锦还乡 苏泽又去了长宁卫,在家老阿公的带领下祭祀了家祠中的列祖列宗。 在这一方世界中,苏泽是九姑婆的侄子,向家祠中的祖先祭拜之后,长宁卫大宴三天。 这可是乡试解元! 这可是举人! 别说举人了,长宁卫从建立开始,连一个秀才都没出过! 乡试解元是什么身份?那是见到县官老爷都不用跪拜,是整个南平县都数的上号的人物! 当年苏泽还只是一个秀才的时候,周围的几个村子都纷纷认了长宁卫做小弟,这下子周围几个村子更是敲锣打鼓,纷纷送上了贺礼。 曾经和长宁卫械斗的背山陈氏也是喜气洋洋,陈家父子也没想到,去年的投资这么快就得到了回报。 建溪疏通之后,背山村就再也没有缺过水,后来陈氏一直都将自己牢牢绑在长宁卫身上,陈族长的孙子也送入长宁卫的卫学读书。 现在陈家长孙的老师成了乡试解元!这是什么福分!陈家父子连忙亲自带上礼物,送到长宁卫道贺。 “阿泽哥!这是我哥送你的!” 小萝卜头林良珺搬来一个小木头箱子,苏泽打开一看,是一艘小型木船的模型。 这个小木船的模型非常的精巧,细节也非常的精致,苏泽很快认出这是一艘卡瑞克帆船。 这是一种西班牙用于远洋航行的船,也不知道林默珺是从哪里搞来的船模。 苏泽看到这个船模就爱不释手,林良珺就像是看到手办的熊孩子,忍不住伸出爪子,被苏泽一巴掌拍掉了。 林良珺捂着爪子说道:“小气!我哥不让我碰,阿泽哥你也不让我碰!” 林良珺看着这个船模说道:“阿泽哥,你考上举人,我哥送你这个玩具干嘛?” 苏泽端起船模说道:“你懂什么,这可不是什么玩具。” “这是什么?” “这是未来啊。” 苏泽将船模放回箱子里,果然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林默珺最了解自己的志向。 大宴三天,苏泽总算是体会到了汉高祖衣锦还乡的快乐,不过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苏泽向家乡父老辞别,匆忙赶向了南平城。 南平城很多人都认识苏泽,苏泽刚刚进城,众人就高呼:“解元公回来了!” 比在福州府的游街,南平县更加热烈,这是南平县国朝开科以来,南平的第一个解元! 无论如何,蹭一蹭苏泽的喜气也是好的! 方爱竹连忙上前,和长宁卫的乡人一起挡在前面,才让苏泽从人群中挤出去。 苏泽好不容易才来到县衙门口,白知县已经站在门前迎接了。 “解元公!” 白知县用平辈的礼仪对苏泽行礼,而苏泽连忙行了一个对长者的礼仪: “师长在此,苏泽不敢称解元公。” 白知县相当的高兴,举人已经可以做官了,苏泽只要愿意现在去京师吏部,就可以做一个学官。 学官只要没什么问题,一两任也能就能升任偏远地区的知县了,而且苏泽还是解元,未来不可限量。 白知县已经用看待平辈的眼光看苏泽。 整个南平县有举人文凭的读书人也没有几个,白知县的态度也是正常的。 但是苏泽并没有倨傲,而是以对待师长的态度对自己,白知县感觉十分的受用。 上道!此子果然上道啊! 白知县更热情,拉着苏泽就进了县衙。 “苏贤弟,举人已经有了官身,你的蒙师是海教谕,你的房师是汪督学,切记之。” “多谢大老爷教诲!” 看到苏泽这么上道,白知县还是一口一个贤弟,但是也没有纠正苏泽喊他大老爷。 周围的胥吏都小心的伺候着,乡试是鲤鱼跃龙门,普通秀才县吏还可以仗着权势欺负一下,举人那就不同了,举人是官员,可以给其他官员写书写信,甚至还可以上奏朝廷。 举人进了县衙受审都不用受刑,除非是大罪也不用下狱,普通刀笔吏的方法已经很难整治举人了。 而这位更是重量级,白知县的亲密贤弟,前任方知府的乘龙快婿,县学海笔架的得意门生,普通县吏怎么敢得罪。 白知县引着苏泽进入后宅,周围陪伴的县吏都已经退下,白知县这才问道: “可曾去县学拜见你的蒙师?” “学生刚回县城,先来拜会的大老爷。” 白知县心里高兴,嘴上说道:“尊师重道,还是师长为先,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恩师要高升了!” 苏泽一惊,海瑞来南平不过一年,按理说学官不做个三五年,很难这么快晋升。 白知县说道:“原来你丈人没和你说啊,方大人到任江浙之后,就向朝廷举荐了海刚峰,我听说朝廷任命他为浙江淳安知县,委任文书已经在路上了。” 苏泽惊讶的看着白知县,感慨于历史时间线的改变和收束能力。 海瑞是从南平教谕升任淳安知县的,但是他是嘉靖三十七年才被内阁次辅徐阶举荐的。 至于徐阶为何能举荐海瑞,自然是因为徐阶曾经在延平府做过推官,延平府还有徐阶的门生故吏。 门生故吏,这就是很强大的政治影响力,也是一个官员的手下党羽。 严嵩能稳稳把持内阁权利,压得徐阶不能翻身,靠的就是门生故吏。 而徐阶能和严嵩缠斗这么多年,也是靠的自己的门生故吏。 如今才嘉靖三十四年,海瑞就被自己未来老丈人举荐,竟然也是去淳安当知县,苏泽只觉得非常的奇妙。 白知县说道:“如今浙江正是乱时,不过也正是乱时,海刚峰到任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这个消息我还没告诉他,等会儿你去拜会的时候和他说吧。” 苏泽知道这是白知县提前得到的消息,特意让自己去给海瑞报喜,他连忙向白知县道谢。 白知县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本县在等几个月也南下了。” 苏泽连忙说道:“恭喜大老爷了!” 想想也是,白知县在上任知府在的时候就在南平县了,如今都已经熬走了两任知府,也该轮到他升迁了。 白知县笑着说道:“还需要等到新知县到任,交接了关防印鉴才会南下。” 正常升迁都是要交接后才能离任的,方知府属于特旨擢升,所以才那么快的离开,白知县还要继续署吏县中的事情,等到新的南平知县到任才能去赴任。 “南下?” 白知县笑着说道:“本官接下来要去广东广府做知府了。” 广府?不就是广州府吗? 苏泽眼睛一亮,广州可是大明南方最大的港口! 而且如今大明唯一和西方有联系的口岸——澳门,也在广州府的治下! 苏泽连忙说道:“广府乃南方第一重镇,恭喜白府尹了!” 高升的白知府心情非常愉悦,接受了苏泽的庆贺,最后说道: “汝霖你要好好读书,明年是会试年,你是乡试解元,应该能中进士。不过你可以再读几年书,参与四年后的会试。” 白知府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当年就是乡试考了多年,一考上举人就忙着去会试,最后虽然中了进士,但是科第太低,最后才授县令。” 白知县这个倒也不是凡尔赛了,科举第次对于前途影响很大,如果是一甲二甲的,年级又轻的,可以参加馆选,也就是翰林院的考试,一旦入翰林就为国之储相,也就是国家未来的宰相。 而剩余的可以充任言官,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御史责权极重,还会轮到鄢懋卿这样外出办事的差事,办得好回去就可以升官。 而白知县这种排名靠后的进士,只能从知县开始慢慢苦熬。 白知县也是有后台有关系的,才运作到了广州知府这个肥缺。 所以大明朝很多乡试成绩好的,都会等上几年再参加会试。 苏泽反正年轻,会试三年一届,就算是参加四年后的会是也可以。 不过白知府可不知道苏泽造反的想法,苏泽只是拱手说道:“多谢大老爷。” 白知县又说道:“过完年,汝霖就要去国子监入监,我们福建可以入南京国子监。” 苏泽点头说道:“我也准备先入南京国子监。” “入监只是一个过场,不过这些年对在监举人考核严格,汝霖到时候再看吧,是在南直隶读书,还是居家读书。” 南平本地户籍的举人,如今基本都不在南平。 按照洪武爷的设计,考上举人就去国子监读书,只有在国子监的在监举人,才能参加会试。 可实际上,由于国子监日渐拉胯,大部分举人都不愿意在国子监上课,他们会选择游学或者居家。 这也是南平县除了致仕官员,一个冠带闲住的年轻举人都没有的原因。 白知县也曾经入过监,他又传授了一些如何在国子监摸鱼的经验,苏泽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白知府心情愉悦,他又说道:“那陶公公闹的阵仗挺大的,听说你和陶公公多有来往?这对我们读书人清名不利啊,汝霖慎之。” 苏泽说道:“陶公公是真的要为福建做事,如果因为他是太监我就反对他,那岂不是将个人一点名声放在百姓之上?吾不为也!” “这次我来县衙,就是向大老爷陈述陶公公治闽江的方案的。” 苏泽拿出水文图,指着闽江说道: “闽江交汇于南平,治闽先治闽江,治闽江在南平!” 其实白知县马上就要卸任了,本来是不想掺和治水这么麻烦的事情。 可是看在苏泽的面子上,他还是说道:“确实如此,不过汝霖你有什么建议?” 苏泽说道:“在九峰山后蓄水做坝,这里本来是三溪汇聚的地方,只需要挖通这么几个地方就可以蓄水。” “若是上游发水,水坝可以蓄水防洪,若是枯水则可以将水坝中的水缓缓放下去赈灾。” 白知县仔细看着苏泽的方案,施工量确实不算大,设计也很巧妙,他叹息道:“汝霖大才!” 苏泽又趁热打铁说道:“这次钱是陶公公出,人手已经招募好了,只需要招工就可以现在台风来之前将蓄水工程造好,这也能算是大老爷任内的功劳,日后百姓建碑,定然也有大老爷的名讳。” 听到这里,白知县心动了。 那个读书人,能够拒绝被立碑记录下来的荣誉呢? 杭州上还有苏堤白堤,这都是千古名臣才有的地位。 闽江水患严重,白知县到任南平四年,闽江就发了两次水。 苏泽这个工程看起来靠谱,而且钱也有陶太监出,不算是滥用民力。 老百姓有钱肯定也愿意干,而自己可以躺着收功劳。 白知县这下说道:“那就尽快开工,那要请汝霖多费心,莫要闹出什么民变来。” 苏泽当场说道:“这个自然!” 苏泽从府衙出来,终于体会到了举人这个身份的好处。 举人的好处,不仅仅那些见官不跪的特权,也不是那点免税的好处。 嘉靖年对于优免控制还是很严格的,官方的田税不免,免的只是丁役。 也就是投献在苏泽名下的百姓可以免除朝廷的差役徭役。 举人的免役也只有两人而已,其实这就和县学生每个月二两银子的廪食差不多,算是最基础的福利。 举人最大的福利就是身份。 考上举人,就有了官员身份,和那些官员的关系就是官和官的关系,不再是之前官与民的关系。 这就是官僚系统的自己人了。 而作为自己人,就有了影响力,比如苏泽就可以影响白知县的决策,而只要苏泽开口,县里可以随便给长宁卫弄点福利。 这也是很多举人为祸乡里的权利来源,县衙的老爷经常换,来了都要和当地举人保持好关系,这些居住在家里的举人就可以影响当地官员,形成所谓的乡绅豪强。 苏泽感慨一声,也难怪大明地方势力尾大不掉。 紧接着苏泽又去拜会海瑞,将他受到方知府推荐,升任淳安知县的消息告诉了海瑞。 作为读书人,海瑞自然也想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能主政一方自然也是非常高兴。 接下来,苏泽换上粗布衣服,带着方爱竹和长宁卫一干护卫他的乡勇,一头扎进了九峰山附近的田庄。 这是苏泽踏入南平附近乡村,开始的第二次乡野调查。 (本章完) 第201章 新钱发行 苏泽穿着粗布衣服,带着方爱竹和一群长宁卫的军余乡勇,一头扎进了九峰山中。 清晨的薄雾散开,在九峰山中竟然看到了一番世外桃源的景象。 老者牵着耕牛从桥上路过。 只不过这个老者身上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只有几块布挡着下半身,他干瘦的身体也如同纸一样,让这幅图景失去了美感。 苏泽带着众人向老者走近,方爱竹走上前去问道:“长者?您是五峰山的农户吗?” 老者转过头来,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张了张嘴巴冒出一个奇怪的词来。 方爱竹还想要再问,苏泽拦着他说道:“别问了,他是畲人。” 听说是畲人,方爱竹退后两步,苏泽身边的乡勇也要上前,却被苏泽拦住了。 【紫色被动——语言天才:学习任何语言自动默认拥有lv2等级的基础交流能力,已经有语言技能的等级1】 苏泽冒出几句古怪的词语,对面的老者也惊讶的看着苏泽,就这样和苏泽攀谈起来。 交谈了一会儿,苏泽弹出了【畲语经验5,lv2,1/200】 通过被动加成,苏泽的畲语提升到了lv3的水平,他和老者的交谈越来越流利,老者对于苏泽的态度也越来越好。 等到一番交谈完毕,苏泽这才说道: “他是九峰山这边黄家田庄的佃户。” 佃户?看着老畲人衣不蔽体的样子,方爱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方家在泉州府也有庄子,李夫人虽然痴迷于马吊,但是对于家族产业还是尽心的,田庄打理的井井有条,那里的佃户可不是这番瘦弱的样子。 苏泽说道:“这些是没有编户齐民的生畲,他们是被黄家从山里抓来的,和奴隶没什么区别。” 还没等到苏泽说完,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大喝。 眼前的老畲人吓了一跳,连忙蜷缩身体抱头蹲在地上。 只看到一个手持短鞭的壮汉大步上前,他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老畲人,又上下打量苏泽说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 要不是看到苏泽器宇不凡,身后的长宁卫乡勇有精壮,这个壮汉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不过前些日子少主让庄子加强巡逻,不要让外人进来,壮汉用凶神恶煞的语气说道: “前面都是黄家的田庄,外人勿入!” 说完这个壮汉就揪起了蹲在地上的老畲人,拉着牛就要离开。 苏泽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离开,他一把抓住壮汉的手臂说道: “我们和老人家还有几句话说,等我说完了再走。” 壮汉准备甩脱苏泽的手,可是在苏泽高达11点的力量下,就像是铁钳一样夹着他的手。 壮汉头上流下汗珠,方爱竹则将地上的老畲人扶起来,苏泽又用畲语和他交谈了两句,这才松开手说道: “我等是游方行医的,这老者说他儿子有病,希望我们去给他治疗下。” 壮汉立刻怒道:“都说了这是黄家的田庄,快滚!” 苏泽这下子不再客气,一脚将壮汉踢翻在地,两个长宁卫乡勇上前死死的锁住他,苏泽说道: “医者仁心,又怎么能有病不治呢。” 两个乡勇立刻将壮汉捆住,将他的嘴巴堵上拴到了桥边的木桩后。 苏泽用畲语向老者说了两句,老者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可是很快他坚定的拉着牛,带着苏泽一行人向远处的炊烟走去。 “姑爷,要不要再叫点人过来?” 苏泽摇头说道:“我刚刚问了,黄家庄子上只有五个监工,已经捆了一个,其余都是黄家的佃户,没什么危险的。” 方爱竹正好闭上嘴巴跟在后面,一行人就这样来到了黄家的田庄。 苏泽看着一片片农田,又看到不远处的正在被蚕食的沼泽,苏泽冷笑一声。 “黄家违反朝廷禁令开拓山泽,竟然在山中划下这么大的庄子,真的是胆大包天。” 方爱竹也感慨道:“这可比我们方家的庄子大多了。” 在山中甚至形成了一个小村落,苏泽远远看到的炊烟就是自从这个村子上升起来的。 只是这些村子都是破败的茅草屋,苏泽所见的都是一些面黄肌瘦的农民。 老畲人带着苏泽来到了最边上的一个茅草屋中,苏泽闻到了屋子里的草药味,他推开门看到一个中年人躺在草堆上。 只看到这个中年的脚肿的厉害,能够闻到浓烈的腐败味道。 苏泽走过去,抓了中年人的脉搏,又检查了他的身体,果然是脚气病。 苏泽对方爱竹说道:“那这几位味药出来,再把银针和柳精拿出来。” 方爱竹将行囊解开,将几种药材递给苏泽,又掏出一个瓷瓶。 苏泽向老畲人要了一盆水,又打开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化开,给躺在床上的中年人服下。 紧接着他又将草药捣碎,然后掏出银针刺破了中年人脚上的脓肿,等到排去脓液之后,用草药将伤口包裹起来。 中年人的面色逐渐好了些,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一些。 老畲人立刻跪下来向苏泽表示感谢。 这时候苏泽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周围百姓的注意,很快就有人冲进来对着苏泽磕头: “求神医救救我家孩子!” 苏泽提起自己的药箱说道:“走,去她家看看。” 半天的时间,苏泽跑了五户人家,刷了足足二十点医术技能经验。 【医术,lv4,320/400】 而这座村子里的百姓都快要将苏泽供起来了。 “你们是江西逃荒来的灾民?” 苏泽向刚刚拉他给儿子治病的妇人问道。 妇人点点头,带着哭腔说道:“我们村子闹罗教,我们一家五口从江西向南逃难,公婆在路上饿死了,我那口子也死了,只有我拉着儿子来了这里,成了黄家的佃户。” “你们是隐户吧?” 妇人点头说道:“整个庄子,都是隐户。” 隐户就是没有身份的黑户,有妇人这种逃荒的百姓,还有老畲人这种山里的生番。 “地租如何?” 妇人低着头说道:“那里有什么地租,黄家只给我们留点口粮,剩余的庄稼都是要上缴的。” 几个长宁卫的乡勇都义愤起来,苏泽却知道这才是正常的情况。 温情脉脉的地主只存在于虚构文学中,城外那些佃农是本地人的都能收到七八成租,别说这些佃户都是没身份的黑户。 他们这样的连去县衙报官的资格都没有,畲人更是连南平城都不敢进。 不盘剥他们盘剥谁? “我们该走了。” 苏泽站起来,正准备带着手下离开,就看到四个壮汉冲了过来。 “站住!” 四人手持刀剑,将村子口的道路堵住,对着苏泽喊道: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私闯黄老爷的庄子!” 长宁卫的乡勇也抽出自己的武器,对面四人立刻后退了两步。 他们也是黄家的佃户,只不过以前在庄子里耀武扬威惯了,看到对面真的要拼命,也立刻怂了一些。 苏泽笑着走上前道:“我是游方的医生,医者仁心,给村里人看完病了,我这就走了。” 说完苏泽背起药箱子,四个壮汉得了台阶,也迅速收起武器让开了道路。 等到几天之后,苏泽返回南平县,他将一份报告交到了县衙。 白知县皱着眉头,看着苏泽的报告。 苏泽侃侃而谈道:“九峰山这些庄子都用的隐户,这是他们这些年少交的丁税。” “大老爷,这些庄子开垦的沼泽,其实是闽江的蓄水池。” “闽江水位上涨的时候,这些沼泽和洼地就能蓄住闽江多余的河水,让下游不至于泛滥。但是这些家族私自铸造河坝,在九峰山里圈地,阻挡了沼泽洼地蓄水的功能,近些年闽江才日益泛滥。” 听到这里,白知县也皱起眉头,他放下报告问到: “陶公公准备怎么办?” 苏泽说道:“陶公公准备按照笔架阁上的田亩数量,赎买他们的地图。” 白知县当然知道县衙笔架阁登记的田亩根本不足,他皱眉说道: “恐怕会激起民变。” “陶公公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办事。” 白知县想了想,反正自己也要调离南平了,干脆卖给陶公公一个人情。 他说道:“既然如此,遇到诉讼县衙就先按照规定调解,我让刑房看着点,把事情拖上一拖。” 苏泽立刻说道:“多谢大老爷!” 等到苏泽从县衙出来,立刻找到了陶公公。 “陶大珰,吉时已到,可以开工了。” “解元郎,那就开工!” 延平府各县募集的治河民夫被陶公公召集到了一起,手下抬上来几个大箱子,当箱子打开露出里面黄灿灿的三仙币之后,这些民夫眼睛都冒出光。 陶公公大手一挥说道:“这是上个月的月钱,杂家说话算话。” “这是朝廷新铸的三仙币,样式是陛下御批的,在福建推行!” 听到皇帝,这些民夫立刻将手里的铜币捧的更紧了。 “今日休息一日,明日就去九峰山!” 众多民夫一哄而散,本来他们以为官府会赖账不发钱,可没想到陶公公还真的发钱了! 这新币黄灿灿的,一看就比宋钱值钱多了! 这些欢天喜地的民夫冲上街头,最新一起的《拍案惊奇》也印出来了。 这一期的头版并不是当地新闻,而是印着大大的三仙币正反图案。 除了新币的图案和币值之外,《拍案惊奇》上还全文刊登了福建推行三仙币的旨意,由南平养济院的孩子们第一时间将报纸送遍了全城。 材质好,分量足,印制精良的新币,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在城里流通起来。 这些日子南平长期缺钱,很多交易都退化到了以物易物的阶段,这批新钱正好满足了交易的需求。 小商贩也发现,这种“当十”和“当二十”的新钱,比起以前一串一串的宋钱更方便使用,新钱塞进衣服中还更加的安全,自然是更愿意收新钱。 等到这批民夫花光了手上的钱,举着锄头铲子去往九峰山的时候。 延平府衙内,张思敬盯着桌子上的三仙币,眼神中满是怨毒。 “这币你们造不出来?” 黄时行额头冒汗说道:“造不出来。” 张推官看着这些新币,正面嘉靖通宝浮刻清晰,背面的仙岛也是栩栩如生,他很快就明白这不是黄时行他们能造出来的。 “阉党误国啊!竟然用这种币来蛊惑君上!还叫什么三仙币!” 张推官一拍桌案,一枚三仙币跳起来,他看着黄时行问道: “我们屯的宋钱呢?” 黄时行低着头说道:“如今宋钱还在跌。” 有了新币,百姓谁还愿意用使用方便,每次都要携带一大串的宋钱。 而且原本市场上的宋钱就被这些大家族囤积了起来,新钱流入市场几乎毫无压力,甚至“当十”钱的币值还超过了十枚宋钱。 更重要的是,延平府的这些大家族都囤积了不少宋钱,整个南平的商业也就这些,哪里有这么多用钱的地方。 张思敬面色狰狞的说道:“也就是说旧钱用不掉,新钱铸不出,那我们收的这些宋钱怎么办?” 黄时行结巴的说道:“这个,运到别县也许能用掉。” 张思敬说道:“那陶太监是在全省铸币,你以为就在南平一地发?你运到别县就能用掉?” 黄时行脸色惨白,为了大捞一笔,黄家可是将所有银子都换成了宋钱,这其中还有张思敬挪用的推官署的办公经费。 “蠢货!去找工匠!找城里最好的工匠!想办法铸新币!” 黄时行失魂落魄的返回城里的宅子,家族管事的又向他禀告。 “什么!陶太监带着人上了五峰山!要赎买我们的庄子!?” 黄时行连忙带着家丁上山,只看到陶太监坐在撵轿上,还有小太监撑着遮阳伞,完全是一副权阉的样子。 他身后站着苏泽,几百名治河的青壮整齐的站在田庄前。 黄家护庄的壮汉都吓得瑟瑟发抖。 可黄时行看着自己身后十几名家丁,刚刚的气势也全都没了。 陶太监坐在撵轿上,爽的全身舒泰,什么叫做权势?就连东厂督公也没有自己这般威势吧? 他东厂才几个人! 唯一的遗憾就是对手太弱,眼前的只是个乡绅,还是个没考上举人的秀才。 (本章完) 第202章 围三缺一 黄时行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苏泽喊道:“堂堂新科解元!竟然勾结阉人!苏泽,读书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苏泽没有理睬黄时行,可他的这么一番话却把陶公公给得罪了。 出了宫就被人骂阉狗,还扣上阉党、权阉的帽子,陶公公一路上没少受到读书人的白眼。 到了南平,他一头扎进矿坑铸币厂铸币,半刻都没有休息。 陶公公也看过苏泽的全部治水计划,九峰山的土地本来就是这些大家族侵占的,挖掘河道开荒,引起下游洪涝,现在反过来骂自己权阉? 陶公公愤怒的拍撵轿说道: “杂家是奉皇命铸币,今日也是奉命来赎买你家的庄宅,谈什么侵占民田!” 苏泽暗暗吐槽,果然公公的政治觉悟就是不高啊,这番话可是给了黄时行的口实。 果然黄时行立刻说道: “皇命?陛下只让你铸币,何时让你治河的?你这权阉借机侵占民田!我黄时行豁出性命都要抗争到底!” 怪不得太监斗嘴斗不过读书人,黄时行一个举人都考不上的都有如此战斗力,大明朝唯一能压制百官的也只有一个不识字的太监。 太监就应该好好发挥自己的职业优势,和读书人斗嘴那真不是你们太监的业务范围。 苏泽只能站出来说道:“朝廷有令,陶公公督办铸币诸事,这次修治闽江是为了发行新币,是疏通钱法的一部分。” “我某是为了治闽江而来,不是为门户私计而来。” 接着苏泽拿出黄家的送到县衙的文档:“这是黄家在县衙笔架阁备案的田亩数量,陶公公用全南平最高的上等水田价格收购你家的田,这又怎么能算得上与民争利?” 黄时行看到文档,眼睛都绿了。 开垦荒地只能免税三年,黄家在九峰山的田,只有一小部分是自己开荒的,一部分是通过兼并逃荒灾民开荒土地的,还有一部分就是强迫小地主出售的。 无论是灾民开荒的土地,还是出售的土地,在县衙报备的田亩面积都是远不足实际面积的。 上等水田的价格确实不低,可是如果按照这个田亩数收购,黄家可是要亏大了。 “这是我黄家的土地!不卖!” 苏泽指着黄时行说道:“你家侵占河堤,闽江上游无法蓄水,导致下游发水泛滥,这些土地都要清退出来。” 黄时行知道自己吵不过苏泽,朝廷为了水利道路工程赎买土地也是定下的制度,苏泽又抬出来治河的名义。 黄时行对着身后的家丁说道:“去,把佃农发动起来,说官府要收回土地,让他们没有田可以种!” 家丁立刻离开,立刻去庄园中发动佃农。 果不其然,听说官府要侵占他们的田,这些佃农立刻拿着农具冲了过来。 看到乌泱泱的佃农,这下子陶公公也怂了。 不怂不行啊,他陶公公可以携着皇帝的名义欺压乡绅,乡绅也有反制的武器,那就是携着百姓的名来威胁他。 若是真的激起了民变,以宫中那位的性格,是不吝啬用陶公公的脑袋来安抚地方的。 陶公公怂了,苏泽自然不能怂,他挡在前面,那些拿着农具冲上来的佃农看清楚了苏泽的样子,立刻停了下来。 苏泽前几日来村子给这些百姓治过病,其中那个领头的老汉,就是那个没穿上衣的畲民,刚刚还高喊着要“打倒阉狗”的佃农们纷纷沉默了。 苏泽大声说道:“乡亲们,官府要在九峰山治水造水库,黄家的田会出钱赎买。” “陶公公也想到你们了,出钱雇佣你们修水坝,工期半年,工钱比照修建水坝的青壮,每个月发新钱两千钱,折银一两五钱!” 苏泽紧接着又用畲人语说了一遍,又用江西方言对着江西老表喊了一遍。 上一次苏泽在村子里给人治病,已经积累了些声望,他这么一喊众人就心动了。 给黄家种田,一年到头也就赚点口粮糊口,甚至有时候连口粮都赚不到。 苏泽开出的条件,半年的工期足够他们赚上几年的钱了。 苏泽又说道: “我乃今年福建府乡试解元苏泽,我向白知县作保,将你们编户齐民。” 这下子众多百姓纷纷放下手里的农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编户齐民,在大明朝,没有户籍就是寸步难行,要不是家乡遭遇战乱,谁愿意背井离乡成为黑户。 这些山中的畲人也是如此,能编户齐民才有了身份,他们可是企盼了很久的。 看到自己的佃户被苏泽两句话说得倒戈,黄时行气的快要晕过去。 陶公公坐在撵轿上乐开了花。 果然有读书人帮忙就是好了!陶公公再次认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 苏泽三言两语就让这些佃户退下,说得黄时行哑口无言。 爽! 陶公公出宫之后就没有这么爽过,面对这些读书人的弹劾谩骂,他以前都是没办法还口的。 吃了没文化的亏! 今天仿佛全部都找补回来了,大大的扬眉吐气。 陶公公干脆让人抬出一箱子的三仙币,当面预发了半个月薪水。 反正工程也是为了撒币的,杂家玩的就是一个豪横! 这么一搞,就连黄时行身边的四个家丁眼睛都直了。 这太监是真撒钱啊! 黄时行也意识到了不对,他立刻对四个家丁说道: “走走走,下山去县城!” 黄时行迅速下山,陶公公看向苏泽问道:“解元公,我们可以开工了?” 苏泽摇头说道:“陶公公,您忘记我们是来干嘛的嘛?” 陶公公已经带入到了正义的太监,治理闽江水患的千古名宦的位置上,他义正言辞的说道: “当然是为了福建百姓治水了!” 谁不想要挺起胸膛为民做好事啊,即使是陶公公这样不读书的太监,在治水的时候也会勇气自豪感。 周围的小太监和民夫纷纷侧目,看向陶公公的眼神也充满了尊重。 就在陶公公享受这种目光的时候,苏泽提醒道:“公公,我们是为了那些大户手里的宋钱啊。” 陶公公立刻回过神来,自己的任务是铸币发币,也是为了捞钱。 自己怎么把捞钱的初心忘记了,陶公公看着苏泽说道: “黄家没了这庄子,就会将手里的旧钱吐出来吗?” 苏泽摇头说道:“黄家家大业大,一座庄子算什么?能在九峰山上建田庄的,都不会因为这点土地伤筋动骨。” 陶公公一下子急了,刚刚入戏太深,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为了捞钱啊! 这黄家的庄子平了,他陶公公也拿不到钱啊! 得罪这些乡绅不怕,但是得罪这些乡绅还捞不到钱就太可怕了! 苏泽微笑说道:“这么一座田庄不会让黄家伤筋动骨,但是一场官司确是可以的。公公,我们先扎营勘察水文,等着黄家来打官司,官司打的越大越好!” 陶公公茫然的看着苏泽,不过出于对苏泽的信任,他让民夫在地势高的地方盖棚子,竟然真的带人在山上扎了下来。 苏泽也没想到陶公公竟然这么能吃苦,陶公公说道: “这有什么,杂家才入宫的时候在掖庭刷恭桶可要比现在苦多了,解元公,杂家的身家都压在你身上了!” 苏泽看着老太监的脸,点头说道:“公公放心,一定让黄家把囤积的旧钱吐出来!” 仓皇跑回了南平县城的黄时行,一边派亲信向家族汇报,一边找到了张思敬。 “岂有此理!你说这阉狗要抢占民田!” 张思敬愤怒的拍打扶手,他站起来在堂中走了一圈说道: “不行!决不能让阉狗得手!” 张思敬在堂上走了三圈,这才说道: “你去县衙提告了吗?” 黄时行茫然说道:“告?告谁?” 陶公公是皇帝派下来的,以修水库的名义赎买黄家的田,难不成还要去县衙告陶公公不成? 张思敬笑着说道:“谁让你们告陶公公,你联络在五峰山有田庄的,你们互告争田!” “只要你们告起来,作为延平府府推官我就可以以府衙的名义,叫停五峰山上的工程。” 黄时行眼睛一亮,对啊!只要官司打起来,把官司拖到陶公公返回京师,那五峰山上的田庄不就保住了吗? 张思敬又说道:“作为一府推官,府衙不能直接承接诉讼,你先去南平县衙提告!” 黄时行匆忙从张思敬的宅子出来,他立刻在南平县城内串联起来,这几个在五峰山上有田的大户立刻联合起来,以对方侵占自家土地为名,告上了县衙。 黄时行这些日子在南平城内奔走串联,又要打通县衙关系,忙的不可开交,而陶公公和苏泽则驻扎在五峰山上,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 白知县作为读书人,自然明白这些大户的算盘,他按照和苏泽的约定,暂时压下了大户的官司,城中大户又是一番活动,大把的钱送入了县衙中。 黄时行很快发现,自己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打官司的成本。 黄时行毕竟是年轻,请人写状纸,送到县衙提告,花费了不少功夫,却被县衙孙典史拒了诉讼。 刑房孙典史早就得了苏泽的吩咐,作为县衙的老刀笔吏,他先是用洪武祖训挡住了这些打官司的大户。 按照洪武爷的规矩,为了防止民间争讼,民事官司先要在县衙门口的申明亭调解。 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县衙刑房拖着不立案,山上又传来陶公公又要强行赎买,黄时行心一横,又是大把银子送进了县衙。 黄时行本来想要送旧钱,但是孙典史咬死了不收,这都让本来就缺银子的黄家不得不点当了些古董,这才凑上了银子。 总算是绕过了刑房的调解,案子递送到了白知县这边,又是一番拉扯开始了。 又是补充资料,县衙又是派人上山丈田,就这样又硬拖了几日。 而陶公公那边已经准备掘开河堤,眼看就要淹没黄家新开的水田了。 黄时行心一横,又将自己高价收购的印刷坊挂了出去。 黄时行可是在这家印刷坊砸了几百两银子,可是还没等到他谈价格,印刷坊又被县衙的人封了。 气急败坏的黄时行一打听,是拍案惊奇编辑部的陈朝源向县衙提告,说黄家印刷坊盗印《古文观止》。 黄时行的气一下子泄了,要是在别县,这官司还能打一打。 在南平,这官司根本没法打。 《古文观止》两个编者,一个是本次福建乡试解元苏泽!一个是调任浙江知县的县学教谕海瑞! 刑房的衙役没多费力气,就找到了黄家印刷坊内私自刻印的古文观止雕版。 这下子都不用狡辩了,县衙直接封了印刷坊,整个南平城更没人上门询价了。 黄时行气的吐血,可是官司打到了这一步,显然已经不能收手了。 掌管一府刑事诉讼的是张思敬这个推官,但是府衙是县衙上级衙门,也就是说张推官这边是中级法院。 在县衙这个初级法院没有判决完毕的时候,张推官也不能越过县衙直接插手案件。 只要等到县衙判决,当事人不服,这时候才能上诉府衙,张思敬才有插手的机会。 白知县这边拖着,陶公公又提要赎买,黄家只能继续典当家产,将银子送到县衙中,总算是等到了县衙的判决。 张思敬听到消息,黄时行立刻对判决不服,再次告到了府衙。 张思敬当场下达判签,五峰山诸户争产,在勘察清楚之前由府衙的衙役查封各家田庄! 府衙的衙役上山,总算是停下来修建五峰山水坝的工程。 折腾了七天时间,黄家牵头这些大户花掉了近千两银子,才算是得到了一个“争产田亩待勘,暂停赎买”的府衙判决。 黄家终于回过味来,这山上的田,似乎也没值这么多银子啊? 而这时候,一则流言在南平城传播开。 陶公公愿意出三倍的水田价格,赎买五峰山上的土地,但是要官府勘明面积的,没有争讼的土地。 原本跟着黄家提告的各家大户,暗中又有了动作。 明代打官司的故事,感兴趣可以看《显微镜下的大明》,书里有个大户和寺院争夺祖坟的案子,两边打官司,几乎都被拖垮了。 当然,真实的权斗是毛子喝大了造反,最真实的商战就是马斯克和扎克伯格无限制格斗,哈哈哈,世界比魔幻多了,乐 求月票! (本章完) 第203章 人口和土地 临时搭建的草庐中,苏泽正在给一名山中的农民号脉。 在他的身边,邵家医馆的邵先学和邵先进正在杵药,一群年轻的读书人在这个临时营地附近忙碌着。 八月二十日的时候,海瑞正式接到了朝廷的任命,他要前往浙江淳安县担任知县,这些日子他都在收拾东西。 邵家兄弟是海瑞刚刚收的学生,苏泽很自然的接过了教导他们的职责。 苏泽干脆将他们拉到了五峰山上,一边做事一边学习。 对于这群年轻人来说,能走出学堂在五峰山上宿营学习,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 苏泽上午讲课,下午就带着他们在营地附近劳动。 除了这些海瑞收的学生之外,县学如今也放了暑假。 大明学校有寒暑二假,夏季最热的两个月和冬季过年前后都是不上课的。 县学生中和苏泽相熟的几个人,也都随着苏泽上了五峰山。 李起元正在带着养济院的孩子们学着丈量土地,苏泽屋里那份详细的五峰山地图就是李起元带着测绘的。 李家本来就是算夫子出身,丈田也是他家的祖传手艺,在接受了苏泽的微积分启蒙之后,这些日子他一边实践一边学习,算学突飞猛进。 陈朝源和王逊则带着县衙的书吏,在五峰山上进行编户齐民。 苏泽将编户齐民的建议提交给县衙,白知县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吏员上山。 原因也很简单,人口增长也是官员政绩考核的重要部分。 不过编户齐民也是相当复杂的工作,也亏着陈朝源和王逊这两个人家里有人做状师的,熟悉各种衙门的文书和法律条文,才能将事情办得这么妥当。 【诊治病人,医术技能经验5,lv4,395/400】 给眼前这个病人开了药方,苏泽的医术经验再次增加,再治疗一个病人就能升级了。 韩历风风火火的走进草庐,他拿起桌子上的酸梅汤一饮而尽说道: “汝霖兄,那几块地方我看过了,确实是风水宝地!” “抱歉啊,习惯了,是那几块地方土质松软,适合挖掘施工。” 韩历家是阴阳生出身,他本人也经常跟着父亲给南平县的人看风水。 苏泽就让他去勘探五峰山上的地形土壤。 韩历这个阴阳生水平确实不错,很快就规划出了一道省力的开工路线。 “汝霖兄,真的要将这里淹了吗?这可都是上等的水田。”韩历看着外面的农田问道。 苏泽点点头说道:“黄家开垦的这些水田,都是从河床中挖的土,河床上的土壤富含腐蚀质,是最上等的土壤。” “五峰山后的这些田,都是从河道边上的沼泽开垦出来的,这些天然沼泽原本是闽江的蓄水池,在涨水的时候能够蓄住河水,让闽江下游的水不会涨太高。” “但是这些大户加高了河堤,让上游的河水失去蓄水池,一旦下暴雨闽江下游就会泛滥。” “我看过县志,在成化年闽江十年才有一次泛滥的记录,但是到了本朝就变成了五年一次,三年一次,最近三年就泛滥了两次。” 韩历家传阴阳生,也是学过一些堪舆知识的,他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 “原来如此,没想到河水泛滥和开田也有关系啊。” 苏泽点点头说道: “泛滥平原,就是文明孕育的起点。盘殷就发源于泛滥的殷水,而几乎所有古城都建立在大江大河边上。” 苏泽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一副长江黄河的简单地图,然后点出几个城市来。 众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围着苏泽听他讲课。 这些日子大家已经习惯了苏泽突然开讲,而这些知识虽然科举不考,但是众人却一点都不想要错过,用陈朝源的话说,这些都是“近乎于道”的大道理,也就是苏泽这样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才能领悟的大道理。 “古之先民用泛滥的河水种植庄稼,才从渔猎中定居下来,有了耕种才有了语言,文字,才有了文明的火种。” “有了城市,自然要防止河水泛滥,先民学会拦河造坝,将河水束于河道中,可为何大江大河日益泛滥,洪灾的记录越来越多?” “我大明朝能推翻元朝,也是因为元朝水患严重,元相脱脱征集天下百姓修黄河。” 众人点头,这些年来大江大河经常泛滥,特别是黄河几乎是两三年一泛滥,年年都能听到洪灾的消息。 苏泽又在地上画上了几个圆圈说道: “史书中有云梦泽、大泽,这些大泽为何消失,就是先民们围河开田,而原本这些大泽就有蓄养河水,在泛滥期间承担蓄水池的作用。” “现在情况就是大江大河治河的频率越来越高,但是泛滥的次数越来越多,根源就在如今治河都是加筑河堤,这都是饮鸩止渴,河堤越高,泛滥决堤后造成的破坏越大,大河附近的一些城市,河堤都超过城墙,大河都已经成为悬河,一旦决堤就是一座城市被毁。” 众人听得触目惊心,但是联想到这些年来福建的水患,似乎苏泽说的有道理。 韩历问道:“汝霖兄,可有根治水患的办法?” 苏泽摇头说道:“或许在国朝初年还有办法,可如今这个世道想要根治水患,太难了。” 众人很快明白了苏泽的意思,如今朝廷的徭役都已经这么重了,更别说征集大量人员去治水了。 大元亡于治黄耗尽民力,这个教训大明读书人都隐约懂的。 去年京西的雪灾朝廷都派不出人手赈济,只能将灾民挡在京师之外,更别谈治河了。 韩历又问道:“可是先民开拓大泽,也是为了吃饱肚子啊。” 苏泽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古之大泽,如今都是良田,可古人有大泽来开荒,如今咱们福建山地都已经开垦的差不多了,后人又要开垦什么呢?” 这句话将众人问住了。 苏泽又说道:“唐初府兵授田,人均一顷,八十亩为口分,二十亩为永业,那时候凡成年男丁都有所授。” 大家倒吸一口气,如今整个南平县,家里有一顷田的都算是家底丰厚的地主了,普通自耕农往往也就几亩田。 福建田亩紧张,每年勤勤恳恳耕种下来,交了田赋和田租之后都吃不饱饭。 人口增长和田亩土地的问题,就这样摆在了众人面前,李起元补充说道: “南平能开荒的土地都开的差不多了,要不然黄家这些大户也不会来五峰山拓荒,而国朝初年开始人口就不断增长,人多而田不变,地少人多才是这些年饥荒不断的原因。” 苏泽赞许的点头,当这一切都摆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一股沉甸甸的感觉压在众人心头。 韩历问道:“汝霖兄,可有破局之法?” 众人都看向苏泽,苏泽指着海上说道:“殖拓。” “殖拓?” 苏泽又在地上再次画出地图说道: “这是澎湖,这是我们福建,澎湖有福建四分之一大小,虽然澎湖中间也有山,但是沿海土地都是可以耕种的。” 当苏泽画出地图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原来澎湖竟然这么大。 苏泽接着向下,又画出一个大岛:“这是海教谕的老家琼州,琼州比澎湖还要大,但是人口还不足延平府一府的人。” 苏泽又接着画下去:“琉球、吕宋、安南、占城、爪哇、暹罗,自国朝初年以来,闽广百姓就多有移民者,佛郎机商人说在吕宋多有操持福建乡音的百姓。” 大家都是福建人,福建人移民南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些百姓背井离乡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家乡没有土地耕种了。 但是禁海是国策,众人纷纷沉默下来。 陈朝源叹息说道:“我等资质驽钝,不是读书的材料,只希望汝霖能科举高中,日后若能位列阁部大臣,能让朝廷撤去禁海令就好了。” 苏泽心中却不以为然,禁海令不仅仅是禁止海洋贸易,更是禁止对海外的探索。 就算是隆庆开关,也不过是允许商船贸易,大明朝依然没有对外殖拓和探索。 对于大明这种陆权大国来说,稳定压倒了一切,海外领地是脱离帝国掌控的不安定因素。 苏泽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需要的只是给众人心中播撒出一颗种子,日后这种子自然会生根发芽。 【当众讲学,讲学技能经验20,lv3,267/300】 就在苏泽讲完学之后,陶公公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苏相公!告起来了!” 陶公公激动的说道: “南平城里的消息,黄家和另外几家大户的官司真的打起来了,府衙推官张思敬偏袒黄家,将一些土地判给了黄家,另外几家已经将官司打到按察使司,按察使司已经将案子发往汀州府推官重审了!” 苏泽脸上露出笑容,在陶公公放出三倍高价赎买土地的时候,很多山上有田的大户已经准备退出了。 可他们没想到,黄家跑的更快。 张思敬迅速将几个争产的案子做出判决,将那些争议土地判给黄家,想要快刀斩乱麻的退出这场漩涡。 可其他大户一看不干了,这下子黄家没了损失,可是他们的损失就大了! 原本土地登记就不足,还将这些土地判给黄家,众人都觉得被黄家坑了。 众人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干脆再一纸讼书告到了福州府。 苏泽疑惑的问道:“为何按察使司不亲自审理,要发给汀州府推官厅重审?” 王逊家中是做讼师的,他说道:“按察使司直接推翻张推官的判决,那就等于撕破脸了,而且各地上诉的案子如果巡按大人都亲自审理,那一年到头都忙不过来,发往临府重审,因为临府和本府地方牵连少,只要审理没问题,按察使司就会以重审结果为准。” 苏泽笑着说道:“那就是说官司真的打起来了?” 陶公公笑着说道:“真打起来了!” 果不其然,原本只是县里的官司,如今打到了省里,这花费更加高了。 资料要送到汀州府去,汀州府推官厅的书吏衙役来南平办事,又少不了喝酒应酬,这又是一笔一笔的开销。 可是陷入到了这个案子中,几个家族都打出了真火,想要罢手自然是不可能了,要是现在退出,之前的付出就全部都打了水漂了。 而苏泽也没闲着,在西禅寺了慧和尚的带领下,苏泽在五峰山也建立了一座水力冲锤作坊,开始自己锻打铁锹等器械。 等到八月底的时候,终于有大户已经撑不住了。 黄时行跪在家族祠堂中,看着祠堂上的家族长辈们,黄时行攥紧了拳头。 黄家族长虽然是黄时行的亲爹,但是黄家其他房的长辈施压,这祠堂自然也免不了走一趟。 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是黄家辈分最高的老人,也是黄时行的叔公。 老者拍着椅子扶手说道:“什么!?张推官要拿回五百两银子?我们黄家现在哪里拿得出五百两!” “是啊是啊,家里的银子都换成了旧钱,现在都用不出去!” “当日不是他自愿入伙的,怎么现在要拿出钱?我们一房的银子还砸在里面呢!” “这银子要拿,也是大房出!” 老者没有阻止众人说话,而是看着身为族长的黄时行的父亲。 黄父没有说话,黄时行却说道:“各位叔伯长辈,以前家里一起赚钱的时候,你们可都是抢着给我爹银子的,怎么亏本了就要拿钱走人?” 众人又是怒视道:“大胆!这么和叔伯长辈说话的?” “要不是你非要跟着私铸,家族也不会成这个样子,现在官司打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要砸进去多少银子才能脱身!” “够了!” 沉默已久的黄父一拍桌子。 “南平城的产业,交给二房管理,时行你专心打官司。” 黄父一句话卸了黄时行管理南平产业的差事,二房的人立刻就闭嘴了。 “打官司还要靠张推官活动,他要拿钱就给他,这钱大房自己凑。” 这下另外一群人也闭嘴了。 “家里的旧钱要想办法出手,就是熔铸成铜锭也要卖掉。” 就在黄家开会的时候,已经有大户上山和陶公公接触了。 苏泽治好了一个脚气病的畲民,终于将医术技能刷到了lv5。 (本章完) 第204章 医术被动,打飓风 【技能‘医术’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苏泽眼前闪过三道蓝色光芒,翻开一看这三个被动技能竟然都是相当使用的技能。 【蓝色被动——赤脚医生:对常见疾病的诊断治疗,医术技能等级1,可以使用更低价常见药物进行治疗。】 【蓝色被动——防治专家:在进行防治疫病的时候医术技能等级1。】 【蓝色被动——妇科圣手:妇科产科治疗时,医术技能1。】 前两个还行,怎么第三个这么奇怪? 妇科圣手? 虽然这年头生孩子和过鬼门关一样,妇科技术发展确实是近代医学的里程碑。 可是让苏泽在县城给孩子接生?那怕不是要被打出去。 果断排除。 前两个被动让苏泽陷入到了纠结中。 【赤脚医生】相当于全科医生,【防治专家】在这个纷乱的时代也是非常实用的。 苏泽想了想,还是选择了【赤脚医生】这个被动技能。 从邵氏兄弟那边,苏泽才知道整个南平是多么缺乏大夫。 惠民药局的黄提举父子,邵氏医馆的馆主和几个学徒,整个南平城能看病的大夫不超过十个人。 长宁卫很长时间都是靠九姑婆的符水和草药治病,遇到急病也只能看三师太娘娘到底保佑不保佑了。 家老阿公和九姑婆这个岁数的人,在长宁卫也是相当少见的,孩童的夭折率也高的惊人。 苏泽还是选择了【赤脚医生】这个被动技能,无数历史证明,医疗落后时代推行全科医生制度,能够有效的提高当地的平均寿命。 选择了被动之后,各种廉价简单的小处方从记忆中浮现,苏泽拔起一根茅草屋边上的野草,辨认出这是一种预防风寒的廉价草药。 他找来养济院的孩子,在附近寻找这种野草,将药方写给邵氏兄弟,等到开工后熬药分给民壮们。 苏泽不禁的感慨,赤脚医生最大的优势就是因地制宜,能够以低廉的价格提供基础的医疗服务,在这个医疗资源匮乏的年代才是降维打击的神器。 苏泽萌生了编纂一份医典的想法,现在是嘉靖三十四年,李时珍应该还在楚王府当差吧? 如果历史时间线不出意外,明年李时珍就会被推举到太医院,然后任职一年后就辞职返回家乡。 只可惜楚王府在武昌,苏泽暂时也没有去湖北的想法。 不过lv5的医术也值等于地方名医的水平,恐怕也就和惠民药局的黄提举差不多,想要编纂《赤脚医生手册》,至少要将医术刷到lv10才行。 医术技能还是要刷啊,若是能将这份手册搞出来,那也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不过以苏泽现在lv5的医术,倒是也可以先弄出一个常用病版本的小册子出来,普及一些简单的医疗知识。 苏泽送走了最后一名病人,一名小太监匆忙跑到草庐边上。 “苏相公,干爹请您过去,城里的大户上山来了。” 苏泽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清洗了双手后说道:“请公公带路。” 小太监钦佩苏泽的气度,不愧是解元公,和那些乡野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苏泽对他们这些小太监也都是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他们阉人的身份而露出嫌弃,也不像是刻意攀附结交,只是正常的对待他们,反而让这群小太监感觉舒服。 陶公公自然不可能和苏泽一样住在草庐中,他早就搬进了一家大户的田庄中,距离苏泽结庐的地方不远,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门口的撵轿。 在明初洪武皇帝是明确禁止普通人乘坐撵轿的,当然老朱家的人除外。 普通官员都不允许随便乘坐人抬的撵轿,但是这条禁令很快就废弛了。 在如今这个普通百姓比牲口还便宜的时代,在福建这种多山的地区,乘坐撵轿乡绅土豪非常普遍。 不过那种八抬大轿也只是影视作品中的,在福建基本上都是那种两人抬的竹撵,当地也叫做“滑竿”,是一种坐起来也不太舒服的单人轿子。 一进门就看到陶公公正在和一群大户喝茶,陶公公早年入宫身份低微,是在掖庭刷恭桶起家的,错过了上内书房的年龄,文化水平也只是比文盲好点,能够简单识字罢了。 只不过陶公公还是很尊重读书人的,也收了几个读过书的小太监做干儿子。 陶公公最大的特点就是务实,无论是铸币还是治河,他都能亲自上阵,将事情督办好了。 不得不说嘉靖皇帝确实善于用人,委派陶公公铸币真的是选对人了。 比起那些有文化的公公,陶公公这样的肯干的莽夫,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就算是没有苏泽想办法,陶公公的能力也能在福建刮地三尺,满载而归。 不过话又说回来,陶公公这样的执行力,配上这样的皇帝,似乎对于百姓也不是什么好事。 陶公公最近爱上了苏泽带来的红茶,泡上一些福建当地的野果,加上一点黄糖,成了陶公公每日不离身的解暑利器。 看见苏泽之后,陶公公仿佛解脱了一般说道: “你们和苏相公谈,杂家要去视察堤坝了!” 众大户连忙和苏泽这个南平风头正盛的解元行礼。 苏泽直接在陶公公的主位上坐下,举起手指说到: “三件事,中秋之前赎买结束,这之后五峰山就要蓄水造坝,淹没的土地一分钱不给。” 众人立刻涨红了脸,可是苏泽不给他们机会继续说道: “第二,按照最上等水田市价三倍,收购田地,但必须是在县衙架阁库中登记的土地,而且不能有争讼在。” “第三,所有交易都用新币交易,另外陶公公要用三仙币兑换你们手里的旧钱。” 那些互相之间有官司,但是已经谈妥的乡绅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准备尽快了结官司,立刻将手里的田地出手。 他们总算是回过神来,对于陶公公来说,真正的大杀器不是治水,而是撒币。 随着第一批的三仙币进入市场,缺乏货币的民间交易市场仿佛是干瘪的海绵,迅速将新币吸纳进了商业体系中去。 精美又看起来成色十足的新币,迅速取代了宋钱,成了南平流通的货币。 而旧钱是越来越花不出去了。 这些大户手上,都或多或少囤积了一些宋钱,只不过没有黄家这么极端,就府里所有的银子都换成旧钱囤着。 眼看着手里的宋钱一步步贬值,如今一枚“当十”的三仙币,只可以兑换到十五枚宋钱,如果换算成银子,比他们当初利用谣言掠夺百姓手里旧钱时候的比价还低。 《拍案惊奇》专门加刊了一期,用简单朴实的对话,向百姓宣传新钱法的好处。 同时隐约点出之前市面上朝廷废止旧钱的谣言,背后是那些大户想要囤积私铸。 这下子旧钱更是一跌再跌,而且依然用不出去,愿意接受旧钱的商家寥寥无几。 三仙币仿制困难,成色看起来又足,交易起来不用和以前那样判断成色,辨别伪币,流通起来方便多了。 谁还愿意继续使用麻烦又不方便的旧钱。 总之,大部分家族试图利用朝廷铸币大赚一笔的梦想破灭了。 旧钱花不出去,新钱实在是仿制不出来啊! 这些大户请工匠算过,要铸造一枚同样成色同样外形的三仙币,要工匠手动雕刻,价值超过一百枚旧钱! 这还怎么仿制? 所有人都想不通,这死太监到底是怎么铸出如此成色的三仙币的? 难道真的是梦中神授? 听到苏泽说要兑换旧钱,这些大户反而感觉解脱了,他们纷纷叫好,但是苏泽又举手示意安静,补充说道: “但是只能用‘当五十’的新币兑换旧钱。” 说完,苏泽让小太监将“当五十”的瀛洲钱发给众人,看到只比“当二十”大了一圈的新币,众大户心中又骂娘。 这“当五十钱”只比“当二十钱”用料多一点,币值竟然铸的这么大,摆明就是专门用来换自己手中旧钱的大钱。 要知道在金属货币时代,钱币上的数字并不代表钱币的价值,而是要大家觉得这个钱值多少钱才算。 这种“当五十钱”拿到市面上估计也只能换到三十钱的样子。 本来想要通过朝廷铸币,跟风私铸捞一笔。 却没想到这位陶公公不按常理出牌,不从老百姓头上刮,改从他们这些大户头上刮了! 可偏偏陶公公的刀锋利无比,旧钱想要用都用不出去,唯一能够提供兑换的就是陶公公这边了。 这些大家族也都被陶公公弄怕了,特别是那些手上旧钱少,山上田地也少的小地主,都忙着尽快止损离场。 这些地主忙着保证一定尽快甘结官司,将土地卖给陶公公,然后忙着乘坐撵轿下了五峰山。 这时候陶公公才从帘幕后走出来,这么大热的天,他可不愿意去巡视河堤。 见到这些骂他阉狗的乡绅们屈服,陶公公心中万分的舒爽。 “苏相公果然有办法,将这些狡诈劣绅治的服服帖帖的!” 苏泽说道:“他们手上的旧钱,还不足市面上旧钱的十分之一,真正捏着大量旧钱的是黄家和另外几个家族,他们还没松嘴呢。” 陶公公说道:“可是只要这些人松了口,就像你们读书人说的,好比是堤坝上出现了溃穴,整座大坝就会很快溃败吧?” 苏泽看向陶公公说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公公说的对,只要松开了口子,公公就能铸造更多的新钱,手里屯着旧钱的人就更慌了。” 果然和苏泽预料的那样,原本团结一致的本地乡绅同盟,内部出现裂隙后,开始疯狂的抛售旧币。 陶公公是照单全收,只是要将这些成色不一,含有物质各不一样的铜钱分离出铜来,又请来小尤公公再花费一番功夫。 这项技术难度不大,在明末的时候大明朝廷就大量搜集铜钱,铸造铁胆铜壳的红衣大炮,小尤公公在大鉴炉工匠的帮助下,改进了熔炼黄铜的工艺。 解决了原料问题,中秋之前,已经换足了旧钱的陶公公下令所有水力作坊马力全开。 铸币厂加紧时间运转,陶公公一手大钱,一手小钱,在福建成了散财公公。 那些在工地上劳动的民夫,陶公公撒的是“当十”和“当二十”钱,这些小钱通过民夫流入到了普通百姓手中,迅速在百姓之间流通起来。 “当五十”的大钱则被用来兑换大户手中的旧钱,那些手中囤积了大量旧币的大户知道陶公公是在抢钱,可是随着更多的新币进入市场,新币迅速填补了之前市面上货币不足的困境。 等到中秋前夕,五峰山上除了黄家之外,其余家族基本上都屈服了。 黄家靠着典当家产,总算是打赢了争产的官司,可举目一看,其他地主早就已经离开五峰山这座大坑。 “打飓风喽!” 虽然南平县距离海岸线还是有些距离,但是今年的台风格外的凶猛,南平县已经连续下了两天的雨了。 屋檐上的雨帘掀开,身穿蓑衣的老管家冲进祠堂,对着黄家家主说道: “老爷,五峰山上的河堤撑不住了!” 黄时行的父亲也是一名老秀才,他此时也没有读书人的风度,拉着管家说道: “是那死太监掘了河堤?我要去府衙,不,我要去按察使司告他!” 老管家跪在地上说道:“今年飓风格外大,闽江水位已经涨了三成,今年没人修堤,自然是防不住水了。” 坏消息总是一个接一个,黄时行慌慌张张的进来:“爹!白知县要上五峰山!说是下游水涨,要毁堤泄洪缓解下游水患!” “张推官呢!他怎么说?” 黄时行含着泪水说道:“闽江泛滥,延平府衙门上下都要被处分,推官厅已经撤了衙役,说是同意陶太监毁堤蓄水泄洪!” 黄父几乎站立不住,被黄时行冲上去扶住。 难道连闽江发水都在苏泽的计算之中?黄家父子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五峰山上,苏泽合上穿越带来的家谱,“乙卯年,九月飓风,全境大泽,毁屋舍三十间,又有大疫。” 今年有五峰山泄洪,之前又治理了建溪,闽江下游应该不会如此惨剧了吧? (本章完) 第205章 书生意气 暴雨之下,五峰山河道中的河水如同一条翻滚的蛟龙,随着一束翻滚的波浪冲出河堤,束缚河水的堤坝终于支撑不住。 哗啦啦的一声巨响,决堤了! 不过这一切都在苏泽的计算之中,前些日子他早就已经将几个地势低洼的水田挖通了,只等着河水冲出堤坝,立刻就冲向了这些低洼的地方。 百姓早就已经被疏散到了地势高的地方,他们看着恐怖的自然伟力,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 如果不是苏泽,这场台风引发的暴雨在夜里决堤,他们所有人都将要葬身在这可怕的洪水中。 洪水淹没了水田,淹没了村庄,冲毁了黄家搭建的宅子,整个五峰山如同海绵一样,将这些河水吸收下来。 白知县站在苏泽身边,眼看着下游的水位迅速下降,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下游保住了! 如今五峰山上只有黄家这么一户没有赎买的土地,其他人家基本上都退出了。 在洪灾面前,牺牲黄家一家,保全下游千万家,从府衙到县衙都已经达成了一致,此时黄家的态度已经无足轻重了。 山上的百姓也早就已经疏散完毕,在这里泄洪是再合适不过。 暴雨没有引发下游洪水,自己在离任前的政绩保住了。 台风持续了三天,等到中秋前一天的时候终于雨过天晴。 苏泽和陶公公登上五峰山最矮的一座山峰,看到一座晶莹的湖泊出现在视野中,陶公公感慨的说道: “人之力和天地之力比起来实在是太渺小了。” 苏泽点点头,原本需要耗时几个月才能挖通的水道,在洪水冲刷下迅速完工。 五峰山上地势低的连成一片,还没开工水库工程就完成了一半。 黄家侵占的土地最肥沃,也是距离河道最近的,如今他们的土地全部都已经被闽江水淹没。 靠着在五峰山泄洪,果然这一次飓风带来的暴雨没有让闽江泛滥,下游有惊无险的渡过了这次水灾,没有一座村庄被淹没。 但是其他地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福建八府中有四府遭了水灾,几十个村庄被洪水淹没,整个福建上下都在泥泞的水灾中挣扎。 苏泽看向陶公公说道:“公公,到了您扬名的时候了!” 陶公公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杂家已经准备好了,新铸造的三仙币已经在各府购买了粮食,准备开始拉到在灾区赈灾。” “不仅仅是布施粮食,还要给他们发放工钱重新修建家园。” “这个杂家明白!” 中秋当日,苏泽随着陶太监在福建各地赈灾,一时之间所有灾民都称颂陶太监的名字。 等到中秋过后,陶太监在福建撒了一圈币后,福建老百姓已经喊他“陶公”了。 甚至有的地方要给陶太监建造生祠,要祈祷他健康长寿。 陶太监自然不敢让人建造生祠,但是福建还是留下了几座陶公堤,这都让陶太监内心无比满足。 救灾却让一个太监扬名,整个福建官场都非常郁闷。 可是郁闷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陶公公手上捏着大把的钱呢? 福建的官仓早就已经在多年倭乱中消耗空了,官府根本拿不出赈灾的钱来。 要不是陶公公和苏泽一路上赈灾,不少官员的乌纱帽都要掉。 而苏泽除了带领百姓修建防洪水利之外,还带着邵家兄弟给灾民诊治疾病。 他开的药都是附近能够找到的草药,用的也是最便宜的方子,解元公的名声也传遍了福建。 等到九月底的时候,苏泽看着已经涨到lv8,200/4000的水利技能,已经lv6,56/2000的医术技能,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了长宁卫。 想到去年和林默珺在百户所赏月的时候,今年在外面赈灾都没来得及过中秋,苏泽暂时卸下担子好好在家庙修养了几日。 家老阿公吩咐所有人都不能打扰苏泽,就这样休息了几日之后,苏泽又闲不住带着林良珺上了山,查看山里的红薯和土豆的情况。 “阿泽哥你放心吧,山上早就做好了排水,红薯田都没淹着。” 苏泽早就给长宁卫送去了暴雨发水的提醒,疏通的建溪撑过了这次洪灾,河道牢牢的锁住了河水,没有一块农田被冲垮。 红薯这种作物不能泡水,如果长期浸泡就会烂根,山田的排水都做的很好,看到茂盛的红薯田,苏泽终于放下心来。 “苏先生!”苏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林良珺看到之后则本能的一颤,这是血脉压制的力量。 “百户你怎么来了?” 林默珺刚刚在校场练兵,穿着一套布甲,一看就是匆忙从校场跑过来的。 林默珺平复呼吸后说道:“大捷!浙江大捷!” 苏泽连忙过去,林默珺将一封信递给苏泽说道:“这是俞世叔寄来的信!王江汀大捷,斩敌两千余,浙江倭寇将平!” 苏泽展开信,这封信是六月份就写了,应该是最近兵荒马乱的,所以九月底才寄到福建。 俞大猷激动的详细说明王江汀大捷的过程。 五月初一,盘踞柘林的倭寇会合新倭四千余人,突犯嘉兴府。 总督张经派遣参将卢镗督率狼、土兵水陆夹击。 保靖宣慰使彭荩臣首战于石塘湾,倭寇败走平望。 副总兵俞大猷与永顺宣慰司官彭翼南合兵出击,倭寇败奔王江泾(在嘉兴北)。 保靖土兵又猛攻其后,倭寇大败,被斩一千九百八十余人,焚溺死者无数,余众逃归柘林不出。 明军放火焚其巢,倭寇遂驾船出海逃遁。 果然是大捷! 苏泽接过捷报,这场战斗中俞大猷扬眉吐气,终于洗刷了之前战败的耻辱,倭寇首领徐峰也从浙江逃回海上。 可苏泽并没有因为这场大捷兴奋。 仅仅是倭国一些活不下去的武士和海盗,勾结一些大明本土的海盗,就搅合得大明沿海几十年不安宁。 这已经说明倭国在东亚的战斗力了,苏泽看向远方,如今是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而就在五年之后,倭国历史上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通过狭桶间之战崛起,开始了“布武天下”的进程。 苏泽再一次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感。 此时倭国正处于战国时代前夕,还处于各方势力都在积极扩张的时候。 后世经常讲倭国战国时代称之为“村战”,指的也就是现在这个阶段。 实际上到了倭国战国时代中后期,战争的规模也已经不小了,整个倭国人口也有千万人。 等到倭国战国时代接近落幕,丰臣秀吉成为加封“征夷大将军”后,接近统一的倭国将目光看向了朝鲜。 倭国入寇朝鲜,而朝鲜作为大明的属国,万历皇帝派遣明军入朝鲜支援。 大明朝鲜的联军在朝鲜和倭国军队征战数年,双方你来我往,战斗也是非常的激烈。 苏泽并不小瞧倭国的战斗力,战争是最好的实践场所,经过倭国战国时代的养蛊,锻炼出来的倭国军队战斗力自然不俗。 若是以“村战”来贬低嘲讽,一味的觉得我大明战斗力无敌,那就眼光太狭隘了。 必须要正视,这伙入寇浙江的倭寇以真倭为主,主要是大内义隆、陶晴贤、秋月家的残部,还有一部分肥前大名松浦家的武士,总人数也不过是两三千人。 而在狭桶间之战中,织田信长带领的本阵精锐就有两千人。 织田信长的对手今川义元手下则有四万士兵,这个规模虽然有岁月史书常见的虚张声势,但是史学家也普遍认为是超过万人的职业军人的。 对于这个危险的邻居,苏泽是充满了警惕和防备的,而在狭桶间之战前的这几年,也是介入倭国战争的最好机会。 不过长宁卫的实力还是太弱了啊。 放下俞大猷的信,苏泽的学生林纯又冲上山来。 “阿泽哥,县城送来的信!” 苏泽接过信,这封信竟然是从官府衙门转过来的,苏泽拆开一看,是自己未来老丈人方望海寄来的。 方望海这封信是在俞大猷王江汀大捷之后寄出来的,信件的内容是刚刚在抗倭战争中立下大功劳的张经和李天宠,被锦衣卫押送回京了! 果然还是发生了啊。 苏泽叹息一声。 方望海到任江浙钞关使之后,自然要拜访主持抗倭的八省总督张经。 李天宠是浙江巡抚,也就是张经的下属,是主持浙江抗倭的方面官。 方望海在杭州拜会了两人之后,就准备南上江南,在江南先开始建设钞关。 可方望海还没走出浙江地界,就听到消息,京师兵科给事中赵文华上书,弹劾张经“养寇糜财,虚贼入乡。” 而此时正在浙江担任巡按御史的胡宗宪也在同一时间上书,弹劾张经、李天宠是故意拖延战绩,是等到“时局大坏”这才出击倭寇,是养寇自重。 明明刚刚大捷,张经和李天宠却被锦衣卫抓拿上京。 在方望海的信件中,苏泽也一窥其中的细节。 张经是老臣,曾经多次主持军务平叛,功劳大地位高,所以不愿意依附朝廷两大山头。 李天宠也是性格直率,喜欢在酒后畅论国事,因为大嘴巴得罪了很多人。 内阁首辅严嵩,内阁次辅徐阶,都曾经派人招揽二人,但是两人都不愿意附从。 这一次上书弹劾的赵文华是严嵩的义子,胡宗宪是严嵩的学生,严党的许多言官也随之上书弹劾。 而内阁次辅徐阶的老家就是松江,也是这一次倭乱最严重的地区,徐阶也暗恨张经没有及时援救自己的老家,清流一党竟然离奇的在这件大事上保持了安静。 整个科道之中,只有给事中李用敬、阎望云等上疏,为张经和李天宠辩解,说他们在王江汀大捷中的功劳。 可是皇帝为此大怒,说张、李是闻听赵文华弹劾后,方才进剿倭寇。遂将李用敬、阎望云也下狱。 整个朝廷再也没有人给张李二人说话,方望海在信中说两人凶多吉少。 苏泽叹息一声,历史的惯性之大,让他在福建的动作完全没能改变这些大事的发展。 在他那个时空中,张经、李天宠被判弃市,惨死在京师。 主持抗倭仿佛是一个魔咒,之前在福建抗倭大捷的朱纨,后来接替张经主持抗倭的胡宗宪,最后也没能善终。 总而言之,都源自皇帝对于手握重兵大臣的不信任。 嘉靖也很清楚,要平定倭乱必然要放权给手下,必须委任总督统管全局。 可是将这些权利交给手下,多疑的皇帝自然不放心。 因此一旦朝廷中有人弹劾,皇帝就会犯疑心病,历代抗倭大员的凄惨下场,就是皇帝对于手握重兵大臣的不信任导致的,这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皇帝,连在他继位的时候立下大功劳的,帮助他弹压百官的首辅夏言都诛杀了,更不要说其他大臣了。 这老杂毛皇帝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苏泽将信上的内容告诉林默珺,林默珺惊讶的说道: “俞世伯说张总督日夜都在筹划抗倭,他都花甲了还亲自上阵鼓舞士卒,这样的好官竟然被诬陷?” 苏泽叹息一声说道:“浙江抗倭刚刚有些成果,朝堂上就有人跳出来摘果子,上下离心到这个地步,也难怪倭寇迟迟不能平定。” 林默珺想到自己父亲的遭遇,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两人相顾无言,朝堂大事还是距离长宁卫太远了。 十月二日,新人知县到任,白知县终于交接完毕,南下赴任广府。 海瑞也正式接到朝廷任命,北上浙江淳安。 苏泽南平城外送别,赋词半阙,送别恩师,追忆自己在海瑞门下读书岁月。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本卷完 卷末,晚上新一卷 (本章完) 第206章 航行澳门 坐在改装的新世界号上,苏泽合上了手里的书,站起来看着远方的波涛。 林默珺走到他身边说道:“让你在南平待着,非要一起过来,不就是去一趟澳门吗?” 如今是已经十月下旬,海上风暴逐渐散去,又进入到繁忙的通航季节。 这是新世界号维修完毕后的第一次出海远航,目的地是葡萄牙人在东亚地区的大本营澳门。 为了这次远航,长宁卫可以说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拆解了几艘船,用最上等木材重新替换了底层的火炮甲板,这样才能承担炮射的后坐力。 经过苏泽的设计改装,新世纪号两边船舷各有火炮8门,船头和船尾也各有一门炮,这样的火力在整个东亚地区都是顶尖的了。 除了火炮之外,一支五十人的鸟铳手队伍是此行最大的战斗力,为了载下这么多人,苏泽连货物都少拉了很多。 原新世界号船长阿方索,随船神父皮埃尔,也都被苏泽带到了船上。 海上贸易日渐繁忙,福建海域没了“鹿大王”维持秩序,又更快退化到了丛林法则的黑暗森林时期。 武装商船进了港口就是商船,到了海上就是海盗船,这一切都是让苏泽想到了穿越前手机上那个大鱼吃小鱼的游戏。 小鱼需要小心翼翼的躲开大鱼,避免被大鱼鲸吞,而小鱼也要追杀更小的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新世界号是目前南海地区最大的一条“鱼”,所有船只见到新世界号都远远的让开,不敢靠近。 “要交易直接去月港就好了啊,为什么要去澳门?” “有些地方要亲眼去看一下才行,有些买卖也要亲自去谈才行。” 林默珺很不理解苏泽,为什么要迢迢南下澳门,去找什么佛郎机人的商馆。 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千里迢迢,以新世界号的航行速度,从长宁卫开到澳门只需要七天时间,海上的航路可要比陆地上快多了。 苏泽也感慨大航海时代的效率,虽然和后世十几个小时飞机就能绕地球不能比,但是海上航行确实大大缩短了通行的时间。 从澳门到马六甲顺风只需要十三天,跨越大洋的航行也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只不过现在跨越大洋的航线死亡率还是很高,大部分航线还是沿着海岸线行驶。 对林默珺来说,这也是她第一次驾驶帆船前往这么远的目的地。 沿海卫所的主要任务是巡视海域,以往长宁卫的福船基本上很少离开长宁卫太远。 林默珺对于操纵这座帆船很新鲜,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在向阿方索船长求学了一段时间后,已经掌握了这艘帆船的操纵方法。 林默珺很享受驰骋海上的感觉,唯一让她觉得碍眼的,是执意要跟来的苏泽。 在林默珺看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苏泽堂堂福建的解元,根本没必要和她一起来海上冒险。 在林默珺看来,出海是她们这样的粗人做的事情,每一次出海都是有很大风险的,即使是新世界号这样火力充足的大船,在海上风浪面前也是没有抵抗能力的。 幸运的是根据阿方索船长的海图,马上就要接近澳门了,这趟航行总算是要结束了。 其他都好,就是每天晚上星辰升起,每次苏泽都拉着林默珺看星星测绘星图,然后计算什么经纬度的太过于烦人,林默珺对于这些复杂的算式看到就头晕,也不知道苏泽这家伙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林默珺又瞥了一眼苏泽,前几天试探性的询问他要不要停靠泉州港,苏泽表示是去澳门办正事的,这都让林默珺心情好了一些。 新世界号的火力冠绝整个南海,一路上都只有别的船让自己,林默珺也开始享受起这趟航行来。 “你上次说在浙江作战的倭寇是什么丰后大名大友家的,倭国这些大名就是倭王分封的诸侯吗?” 苏泽摇头说道:“与其说是诸侯,不如说是节度使,倭国战乱不休,各种野心家登台唱戏,这丰后大友家不过是九州北部一个的强势大名罢了。” 林默珺问道:“也就是说和徐峰合作的,就是丰后大友家?” 苏泽点头说道:“倭寇之所以屡次扫荡不尽,根源还是他们的巢穴都在海外。” “五峰船主汪直背后的合作者是萨摩藩的岛津家,这是盘踞在九州南部的一个大名,鹿儿岛也就是萨摩家的势力范围。” “你们读书人莫非真的会什么法术?这千里之外的事,你怎么都清楚的?” 每次这种时候林默珺都会有深深的挫败感,明明苏泽根本没出过海,却能对海上的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连倭国的局势也都清楚。 恐怕福建被倭把总司对倭国的了解,都不如苏泽。 苏泽扬了扬手里的书说道:“我都是从这本书上看来的。” 林默珺看过去,只看到书上都是鬼画符一样的字母,她从阿方索船长的航海日志上看到过这些字符,不禁问道:“这不是佛郎机文字吗?” 苏泽点点头说道:“这是一名佛郎机的冒险家平托所写的书,名字叫做《远游记》,平托曾经乘船前往倭国,他治好了丰后大名大友义鉴的病,被大友义鉴奉为座上宾客,他从倭国返回之后就出版了这本书,这是我月港买来的书中找到的。” 一本佛郎机人所写的,介绍倭国情况的佛郎机语出版的书籍。 苏泽竟然是这样了解到千里之外的倭国情况,林默珺觉得更加离奇了。 “这书上还说了什么?” 苏泽翻开书页说道: “丰后大名对鸟铳很感兴趣,让平托购买了鸟铳,但是在试射的时候发生了炸膛,差点将大友义鉴的继承人大友义镇炸死,平托也差点被倭人处死。” “然后呢?” “平托发现大友义镇的伤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只是炸断了拇指,他用鸡蛋液保住了大友义镇的拇指,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这之后大友家就向平托购买鸟铳,还组建了一只鸟铳队。” 林默珺沉默了,没想到倭国竟然这么早就开始接触鸟铳,而这些倭国大名也意识到了鸟铳的重要性,开始向佛郎机人采购鸟铳。 苏泽合上书说道:“《远游记》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大友家早就换了大名了。五年前,大友义鉴晚年想将自己的小儿子立为继承人,被大友义镇发现,反杀了支持幼子的大友家臣入田亲诚,而大友义鉴也在嫡子叛乱第二天死在宅邸中。” 林默珺捂住嘴巴说道:“弑父?” 苏泽点头说道:“倭国这种事情也不罕见,现在大友家的家督应该就是大友义镇吧,他和佛郎机人交往更甚,还皈依了天主教。” “一个倭国的节度使皈依了佛郎机的教派?” 林默珺感觉十分不可思议,她完全对皮埃尔神父那套理论不感兴趣,这些传教士竟然能说动一名倭国大名改信。 苏泽倒是没有低估这个时代耶稣会的传教热情。 在今后几十年时间中,耶稣会在倭国的传教事业取得了极大的发展,甚至在长崎发展了十几万的信徒,长崎成为了倭国对外贸易的最重要港口。 而葡萄牙人在东亚地区管理贸易的,就是澳门葡萄牙人选出的“大船东”和耶稣会的领袖。 葡萄牙人赖在澳门不肯走,就是为了对倭贸易。 从阿方索船长口中,苏泽知道了倭国上层对于大明的丝绸需求非常大,几乎所有倭国上层都以穿着丝绸为荣。 将大明的丝绸运送倒倭国,就能赚取接近十倍的利润! 而随着石见银矿的开采,倭国市面上的白银也非常多,这些白银无论是在大明还是运回本土,都能赚到一大笔钱。 如今澳门已经建立了前往长崎等倭国城市的航线。 “船!大船!” 瞭望手大喊道,苏泽立刻掏出望远镜,只看到在距离岸边不远的海上,停靠着一艘庞大的商船。 林默珺也拿起望远镜,新世界号的排水量已经达到了二百吨,可是和眼前这座大船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这座庞大的商船还在建设当中,可是从甲板规模来看,这艘船的排水量肯定要超过五百吨。 林默珺彻底震惊了。 阿方索船长指着远处说道:“浪白澳到了!” “浪白澳?我们去的不是澳门吗?”林默珺问道。 苏泽说道:“现在广东海道衙门还只准佛郎机人在澳门晒货,晚上也不准他们在岛上过夜,佛郎机人基本上都住在外海的浪白澳岛上。” 苏泽知道在几年后,葡萄牙人向广东海道衙门提供每年五百两的租金,这笔租金是不上交的,被称之为“海道贿金”,广东海道衙门这才放松了对他们的管制,允许他们在澳门登陆过夜。 “那这艘大船是?”林默珺问道。 阿方索船长自豪的说道:“这是果阿总督征集了远东所有造船匠,在浪白澳建设的‘远东号’,这艘船一旦建成,就是整个远东最大载重量的商船,这是大船东专门用来对倭贸易的商船!” “大船东到底是什么人?” 苏泽解释道:“澳门所有前往倭国做生意的商人,会票选出一名负责业务的总承包人,这个商人就是大船东。大船东垄断了澳门前往倭国的商路,他每年只需要向其他商人提供分红,而其他佛郎机商人不得在大船东禁止的情况下和倭国私下贸易。” 林默珺疑惑的问道:“这有用吗?” 阿方索船长低下头,苏泽笑着说道:“当然没用,我大明朝还禁海呢,大船东只是垄断了狼白沙和倭国的几个港口而已,不过这也足够暴利了。” 林默珺点点头,她看着正在建造的“远东号”,实在不能理解广东海道衙门竟然容许佛郎机人在浪白澳建造这么大的船。 要知道浪白澳虽然是外海上的岛屿,实际上距离珠江口并不远,中山县的渔民只要用小渔船就能开到浪白奥,直接和佛郎机人交易。 如果说福建走私还有一些掩耳盗铃的意思,漳州月港的商船也要从海口开进河道交易。 到了广东海上走私贸易就已经是明目张胆了。 还没靠近浪白奥,苏泽就就看到了悬挂着各种旗帜的船只靠港交易。 苏泽甚至还看到了一些小舢板和独木舟划来浪白澳,向岛上运来食物和各种手工制品。 林默珺也震惊的问道:“广东海道衙门都不管吗?” 苏泽低着头说道:“管啊,你没看到那几艘广船就是来收税的嘛?” 林默珺抬起头,果然看到了几艘大明水师制式的广船,正在向着新世界号驶过来。 “让阿方索船长和他们交涉吧,我们先下船舱去。” 虽然在佛郎机人的船上出现大明面孔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但是苏泽还是本着谨慎的原则,拉着林默珺下了船舱。 见到新世界号这么庞大的商船,大明水师的广船也没有太靠近,只是一名小旗划着小艇慢慢的靠近。 看到新世界号上黑洞洞的炮口,这名小旗也非常的小心,他登上新世界号后都没清点货物,只是象征性的收了点船税,就让手下立刻划船离开。 “广东海防竟然松懈到了这个地步?” 苏泽苦笑说道:“前几个月的广东海上大捷,就是广东海道衙门雇佣佛郎机人击退的倭寇,别说是广东海道衙门了,咱们福建不也被你压的不敢出海吗?” 一想到自己同僚的拉胯表现,林默珺也点点头,在和阿方索船长交流之后,林默珺也清楚了整个海上世界的广阔。 浪白澳甚至不能算是佛郎机人在东亚的中心,据说佛郎机人在马六甲拥有一座更大的港口,更别说佛郎机远东总督驻扎的果阿城了。 “你亲自来这里就是为了从佛郎机人那边买炮吗?” 苏泽摇头说道:“买炮是一方面,我这次来是为了一笔更大的买卖。” “什么买卖?” “买龙涎香。” 新卷 这边查了好多资料 平托的《远行记》没找到中文版本,只看了一部分摘要。 新卷铺垫,求月票。 (本章完) 第207章 疯狂的龙涎香 眼看着浪白澳逐渐靠近,用望远镜已经能够看到这座岛上葡萄牙风格的房屋了,浪白澳岛上是商铺林立,到处都是热闹的景象。 “这些佛郎机人为什么非要赖在这里?” 浪白澳并不是一座很大的岛屿,以林默珺来看这座岛屿的环境并不好,她实在是不理解佛郎机人对于贸易的执着。 苏泽说道:“你知道佛郎机人一次对完整的远东贸易,利润是多少吗?” 林默珺摇头,苏泽伸出两根手指。 林默珺试探性的问道:“两倍?” “二十倍。” 林默珺也惊呼一声。 苏泽说道:“如果有一成的利润,商人就会冲进来;有两成的利润,商人就会蜂拥而至;有五成的利润,商人就会铤而走险;为了一倍的利润,商人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三倍的利润,商人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而整个东亚贸易的利润是二十倍,这不仅仅是佛郎机商人疯狂,整个佛郎机也会为之疯狂。” “每年四五月,佛郎机的大帆船载满布料、棉花、时钟、鸟铳从果阿开往浪白澳,等待在广府的集市将货物卖出去,从我大明购买丝绸。” “等到七月份的季风来了,再将生丝和武器运送到倭国。等到十月份再刮起东北季风的时候再返回澳门。” “因为季风对航线的影响,佛郎机人才需要浪白澳这么一个歇脚的地方,用来等待季风和准备货物。” 林默珺问道:“这些也是书上的?” 苏泽笑着说道:“当然不是,这都是阿方索船长告诉我的。” “进港了!” 桅杆上的瞭望手一声吆喝,打断了苏泽和林默珺的谈话,在引航船的带领下,新世界号终于停靠进了港口中。 狼白沙的港口条件并不算好,等到林默珺和苏泽登上这座岛屿,才发现这座岛屿的拥挤。 港口上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人,身穿滑稽圆筒长裤的佛郎机人,头上搀着头巾的天竺人,皮肤黝黑的昆仑奴,还有各种林默珺都没见过的人种。 整个港口就是一座集市,商人们见到新世界号这样的大船靠港,就像是鲨鱼一样的蜂拥而至。 看到苏泽从船上下来,那些会说汉语的商人更是一喜,而那些不精通汉语的商人则是黯然,在大明朝这片土地上做生意,完全都是卖方市场,大明商人很少愿意学习其他国家的语言,很多大明商人甚至明确只会和说汉语的商人做生意。 但是看见新世界号这样的大船,商人们还是不愿意放弃,他们纷纷聚集到了苏泽的身边。 “安静!” 苏泽大喊一声,果然四周都安静下来,他举起手说道: “我是来自月港的商人苏,我带来的货物是茶叶。” 苏泽早就从月港商人那边打听到了浪白澳的交易方式,载有货物的船主如果想要交易,就会直接在港口叫卖自己的货物,一旦成交货物就可以直接拉走。 听到是茶叶,这些商人们更加激动了,要知道大明朝的茶叶可不好买。 自从东方的航线发现以来,茶叶在西方日渐风靡。 不仅仅是西方,倭国也非常渴求大明的茶叶,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苏泽让人将茶罐拿出来,看到精美的木质外壳和瓷器茶罐,这些商人更加挪不开眼睛了。 可是苏泽从茶罐中逃出来的茶叶,却让人吃了一惊。 黑漆漆的茶叶完全没有绿茶的美感,难道是变质的茶叶? 就在商人们以为苏泽翻车的时候,他拿出一个大碗用沸水冲泡,将红色的茶汤从碗中倒入一个个精巧的小茶杯中,然后递给周围的商人们品尝。 红茶的香味飘荡,红色茶汤清亮,在场的商人们表情各不一样。 西方的商人更喜欢红茶,他们喝不惯绿茶的苦涩味道,对于回甘醇厚的红茶非常喜爱,有人当场就向苏泽询问价格。 而往来于大明和倭国之间贸易的商人,以及从事大明和南洋贸易的商人则皱眉,这种茶叶他们也吃不准能不能得到当地的喜爱,而这些华商自己也不太喜欢红茶。 可就算是不喜欢红茶,苏泽精美的茶罐和木匣子,运送到倭国或者欧洲也是大赚一笔的买卖。 围着苏泽的商人越来越多,着急的商人已经开始报价了。 苏泽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说道: “想要买我的茶叶,需要附加商品交易。” “我需要西方或者倭国的书籍,什么书籍都可以!” “我还需要龙涎香!有龙涎香可以优先交易!” 苏泽不仅仅用中文,还用在场商人的母语都描述了一遍,他整整重复了十遍不同的语言,在场商人都已经惊愕的语言看着他。 在场的商人往往都精通好几门语言,可是像是苏泽这样,一下子能说出十门不同语言的商人他们还是从没见过的。 而且很多语言都是非常罕见的语言,这些商人出海之后一年也说不了几次。 【英语技能1,lv5,45/1000】 【马来语技能1,lv2,2/200】 苏泽用这些不同的语言说出自己的需求,自然不是为了装x。 除了为了刷语言类的技能之外,更重要的是向在场商人描述清楚龙涎香。 苏泽知道,广府的官员能容忍葡萄牙人靠岸,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龙涎香。 前年,也就是嘉靖三十二年开始,酷爱修道的嘉靖皇帝也不知道发了什么颠,开始大量求购龙涎香。 几乎所有沿海地区都被发动起来,重金求购龙涎香。 而广东海道衙门和佛郎机人接触,也是为了向他们求购这种出产于海上的特殊香料。 今年更是变本加厉,皇帝强行要求沿海地方上贡一百斤龙涎香,并且还说:“龙涎香是常有之物,你们务必用心寻访。” 甚至还向广东福建派出钦差寻访,悬赏银子每斤一千二白两来高价求购! 虽然嘉靖皇帝求购龙涎香的旨意中说,是为了用于太庙祭祀,请祖宗保佑早日消灭外敌。 但是熟悉医理的苏泽知道,龙涎香作为媚药的价值,应该才是嘉靖皇帝全国搜集的真相。 其实广东早就有人向海外商人寻求过龙涎香,但是他们语言不通也描述不清楚,所以一直都没能买到。 苏泽用他们的母语描述了龙涎香,立刻就有一名马来商人举手道:“我有!” 这个商人立刻派遣手下上船,不一会儿拿出一个丝绸包裹的木匣子,拿到了苏泽的面前。 苏泽打开丝绸,林默珺也凑了过来,想要看看这传说中的香料到底是什么样子。 只看到一坨不规则的小块放在木匣子中,一打开就闻到了淡淡的鱼腥味,但是在鱼腥味下则是浓郁的混合香味,像是木香、也像是檀香、还有一丝花香和果香。 这就是龙涎香?林默珺也是见过鹿大王宝库的,自然也是见识过好东西的,单从香味上说,龙涎香确实非常独特,远超其他的香料。 这个马来商人拿出龙涎香后,立刻就有两个商人明白了苏泽描述的东西,他们也吩咐手下去拿来了龙涎香。 【鉴定龙涎香成功,估价技能50,lv3,20/300】 【鉴定龙涎香成功,估价技能50,lv3,70/300】 【鉴定龙涎香成功,估价技能50,lv3,120/300】 三条提示弹出来,苏泽将龙涎香收好,然后让水手将三分红茶搬到了码头上。 三名商人立刻开始检查,确认无误后立刻让自己的水手搬上船。 苏泽又用各国语言说了一遍自己还会在浪白澳停留几日,如果这些商人收购到了龙涎香,依然可以来找他交易。 众人纷纷记下来了龙涎香的样子,准备找认识的商人询问。 掂量了一下三块龙涎香接近五两,苏泽心情相当的愉悦。 林默珺看不惯他这幅样子说道:“就算是价值千金,你这些也不过才五百两银子,以前经手千两银子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苏泽摇头说道:“不是银子的问题,这龙涎香可是用钱都换不到的东西,对我是有大用处的!” “大用处?什么用处?” 苏泽摇头说道:“保密!” 林默珺翻了一个白眼。 苏泽又说道:“你知道这龙涎香是怎么形成的嘛?” 林默珺也曾经听商人说过这东西,她回忆道:“龙吐涎沫?” 说完林默珺觉得有些恶心,龙的口水? 苏泽摇头说道:“其实不是龙的口水,而是抹香鲸的肠道中形成的结石。” 这下子林默珺差点将手里的锦盒给扔出去,她问到:“你说是鲸鱼的粪便?” 苏泽摇头说道:“这么说不准确,鲸鱼的主要食物是大乌贼,乌贼的身体里有坚硬颚翘,这些不会被抹香鲸的肠胃吸收,在肠子里积累包裹成结石,等到积累到一定大小就会被排出来。” “龙涎香比水轻,被海上的商人或者沿海渔民找到,就讹传成龙吐的涎沫。” 林默珺恶心的说道:“那还不如龙的涎沫呢!” 苏泽哈哈一笑说道:“上百头抹香鲸,才能有一枚龙涎香形成。而龙涎香漂浮于海上,能被人发现的几率也不高,所以才如此的珍贵。” 不过再珍贵,苏泽也不认为这东西有多大的价值。 嘉靖皇帝拿出十几万两银子来求购龙涎香,要知道嘉靖三十三年一年兵部的备边银就只有一百二十万两。 也就是说皇帝拿出国家军费的十分之一,用来求购抹香鲸的便便? 在大明朝这也不稀奇了,除了龙涎香之外,户部还要采购冬珠、檀香、珍稀药材和炼丹材料,一年花费也要超过二十万两。 就算是不喜欢香料,皇帝们也总能发展出其他爱好。 嘉靖皇帝的好儿子,当今裕王登基后,就一次花费二十万两银子置办鳌山灯宴,也就是元宵节的灯火晚会。 嘉靖皇帝的好大孙万历更是赏赐后宫和亲戚,一年就要花费掉几十万两银子,后宫采买的珍珠和首饰,也要接近这个数字。 沿海海道衙门为了帮着皇帝搜集龙涎香疲于奔命,甚至海边的渔户都被发动起来出海寻找龙涎香,因此而葬身大海的渔民不计其数,因为嘉靖皇帝搜寻龙涎香而导致的沿海渔民出逃更是数见不鲜。 苏泽搜集龙涎香,当然不是为了讨好皇帝,龙涎香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 苏泽查看自己的技能,【买卖】技能已经刷到了lv3,17/300,他准备在浪白澳大规模采购一番,将【买卖】和【估价】技能刷到lv5。 关闭了系统,苏泽又向皮埃尔神父询问道: “你们耶稣会在浪白澳有教堂吧?” 皮埃尔神父却摇头说道:“浪白澳上没有教堂,隔壁上川岛才有一座教堂,那是教皇远东使节沙勿略阁下留下来的教堂,教堂后就是这位大人的墓碑。” 沙勿略?苏泽惊讶的看着皮埃尔神父问道:“你说的是在倭国传教的那位主教?” 皮埃尔神父对于苏泽的博学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点头说道:“沙勿略阁下不是主教,不过按照你们东方人的说法也差不多,他曾经多次前往倭国传教,他曾经去过倭国的平户、京都,还拜见过倭王和倭国将军。” “这位阁下可有手稿留下来?” 苏泽知道西方传教士和大明士大夫一样,非常热衷于记录日记手稿。 穿越前,苏泽就经常要和这些史料打交道。 这个沙勿略是葡萄牙在倭国传教的第一人,他也去过很多地方,他的手稿对于苏泽研究倭国具有很高的价值。 皮埃尔神父立刻说道:“沙勿略阁下的遗物都在上川岛的教堂里。” “上川岛距离浪白澳多远?” “不远,乘坐小船也只要一个时辰,不过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 “大明关闭了上川的码头,只有晚上才能偷偷上去。” “那就晚上去!” (本章完) 第208章 收获满满 上川岛距离浪白澳岛并不远,在夜色下,苏泽乘坐小船,登上了上川岛的码头。 看着身旁执意要跟来的林默珺,苏泽在向导的帮助下登上陆地,打量这座小岛。 小岛上最醒目的建筑物就是藏在月色中的白色教堂了,教堂顶部的十字架十分醒目,只要是登陆岛屿的人都能看到。 大明朝廷封锁这座岛屿,也就是因为这座白色教堂的原因。 苏泽无法理解这些欧洲人的传教热情,就像是阿方索船长不理解为什么大明始终不肯开放港口,和其他国家的人做生意一样。 上一次抵达浪白澳的时候,皮埃尔神父就曾经登上过上川岛,他轻车熟路的带领苏泽和林默珺来到了白色教堂前。 看着这座欧式风格的木质教堂,教堂中亮着烛火,教堂四周的灌木也被修剪的很整齐,苏泽对皮埃尔神父问道: “如今执掌这座教堂的是谁?” 皮埃尔神父说道:“应该是沙勿略神父的助手加戈神父。” 这座教堂的正门是礼拜堂,后门是神父居住的地方,皮埃尔带着众人绕到了后面。 皮埃尔神父是耶稣会的高级成员,而加戈神父只是一名助理神父,他直接敲门,紧接着就推开门,苏泽就看到一名中年神父正在灯光下读着书。 中年神父抬起头,看到皮埃尔神父之后立刻将手里的书塞进了一堆卷宗中,然后激动的说道: “皮埃尔神父!上帝保佑,您平安归来了!” 皮埃尔神父给了加戈神父一个拥抱,然后看向皮埃尔神父身后的苏泽和林默珺。 皮埃尔神父按照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说辞介绍道: “这位是大明的骑士苏和林,新世界号搁浅之后是他们救了我。” “他们不仅仅修好了新世界号,还雇佣了我和阿方索船长。” 皮埃尔看向苏泽,他知道苏泽精通各种语言,又按照苏泽的吩咐说道: “苏在我的影响下,接受了天主教信仰。” 这是苏泽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这是为了吸引更多神父前往长宁卫,也是为了更好的和他们打交道。 果然听说皮埃尔成功的让一名大明“骑士”皈依,加戈神父露出激动的表情。 这些年来佛郎机人在沿海地区传教,也积累了一些信徒。 但是这些信徒主要都是沿海的渔民,又或者是一些离开大明的海外移民。 这些都是大明朝底层的百姓,真正的大明统治阶级信徒,是一个都没发展到。 “骑士”在西方是最基层的领主,也是拥有领地的基层统治者,所以按照皮埃尔的说法,等于他在苏泽的领地内获得了传教的资格。 上帝保佑!这可是巨大的进展! 加戈神父连忙祝福皮埃尔,皮埃尔看了看苏泽,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苏泽走上前,用葡萄牙语说道:“加戈神父,我能看沙勿略神父遗留的手稿资料吗?” 加戈神父听到苏泽如此流利的佛郎机语,更是相信了皮埃尔的话。 大明的士大夫是非常高傲的,当年沙勿略试图进入广州传教,因为不会说汉语被拦在的广州城外。 不仅仅是大明朝,如今整个东亚都有一种文明上的优越感。 加戈神父曾经追随沙勿略神父前往倭国传教,每一次和倭国的僧人辩论的时候,这些僧人都会搬出“大明朝怎么不信天主教”,“大明朝怎么不这么说”来辩驳沙勿略神父,用那些几千年前传承下来的中华哲学书籍来反驳他们的观点。 沙勿略神父被驳斥的哑口无言,返回浪白澳之后就开始苦学中文。 只不过在浪白澳的时候沙勿略神父染上了疟疾一命呜呼。 苏泽作为一名高傲的“大明骑士老爷”,竟然愿意学习葡萄牙语,这都说明了皮埃尔传教的成果。 但是苏泽这个请求让加戈神父迟疑了。 “沙勿略神父的手稿是他的私人的资产,是要运送返回欧洲的。” 苏泽看向桌子,看到藏在一堆文件中的书,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 “作为耶稣会的神职人员,阅读《神曲》真的好吗?” 苏泽翻开桌子上的书,这是一本厚厚的羊皮纸书籍,书名上用拉丁语这些《神曲》。 加戈神父的脸色微微变化,《神曲》这本书在很多地方都不是禁书,但是最保守的耶稣会还是禁止阅读的。 原因也是很简单,但丁在神曲中写了一名被囚禁在地狱中的教皇,触怒了罗马教会,曾经被教廷列为禁书名单。 新教也经常拿神曲来攻击天主教的教权,所以苏泽翻开《神曲》后,加戈神父心中咯噔了一下。 苏泽用拉丁文阅读了其中的一段,然后向加戈神父问道: “神父,您认为维吉尔和贝雅特丽奇,谁的指引才是更重要的?” 加戈神父惊讶的看着苏泽,他从没有想过在遥远的东方,竟然有人和自己讨论《神曲》上的内容? 维吉尔和贝雅特丽奇,分别是神曲中引导但丁前进的“天使”,前者象征了人的理性精神,后者则代表了信仰。 《神曲》在文艺复兴时期具有相当巨大的影响力,这不仅仅诗人但丁对于地狱的神游描述,同样也是对于人类理性的思考。 加戈神父看向苏泽,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个人认为维吉尔的指引更加重要。” 苏泽点头说道:“我也认为人的理性精神更加重要。” 苏泽又说道:“我希望查看沙勿略阁下的笔记,是想要知道天主教在倭国传教的进展。” “比起虔诚的信仰,理性的精神才能指引我等前进。” 加戈神父惊讶的看着苏泽,他一个大明朝的“骑士”,竟然想要在倭国传教? 不过在远东传教是沙勿略的遗愿,而加戈作为沙勿略的助手,在沙勿略死后没有返回葡萄牙,也说明他是一名狂热的传教士。 加戈神父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请稍等,我去将沙勿略阁下的手稿拿过来。” 加戈神父披上衣服,从另外一个房间搬出一口箱子,他打开箱子之后,好几本羊皮书和纸卷手稿放在箱子里。 苏泽历史学者的职业病发作,一下子就挪不开眼睛了,这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一手史料啊! 沙勿略可以说是这个时代在倭国游历地方最多的传教士,他的手稿中自然有对整个倭国现状的记录,这对于苏泽了解倭国现状是非常有用的。 沙勿略甚至还去过倭国的京都,见过落魄的倭王和公卿们,也在整个九州游历过,这些都是苏泽渴求的资料。 而且沙勿略是三年前才从倭国返回浪白沙的,也就说这都是倭国国内近况的资料! 通过阅读历史书籍,苏泽的历史学已经刷到lv7,200/3000,这已经算是资深历史研究者的水平了。 可是历史学是一门浩瀚的学问,古今中外的历史细节,又怎么是苏泽一个区区lv7的历史学都能知道的。 苏泽目前的情况是,他对于历史上重大事件的发生节点都能记住,但那些不那么出名的历史事件,他就不清楚。 至于历史事件背后的历史细节,苏泽就不清楚了。 就拿现在的倭国历史,苏泽能够记住的就是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这么几个有名的人物,以及和这些名人相关的历史战役。 而九州的大友家、岛津家、龙造寺,这些苏泽就只能记住家督的名字,以及大友义镇篡位的“二阶堂事变”这些大事,而这些家族互相之间的征战,内部家老斗争,主要的军事力量这些,苏泽就一无所知了。 这也是他需要沙勿略笔记的原因,一方面是研究沙勿略的史料可以继续增加苏泽的历史学经验。 另外一方面就是通过这些笔记,苏泽就能掌握倭国九州的局势,为接下来的布局提供更多情报。 苏泽看着这些珍贵的资料,对着加戈神父说道: “我可以在这里住下,雇人抄录这些资料吗?” 加戈神父想了想说道:“其实沙勿略阁下的笔记,我已经整理抄录完毕了。” 苏泽随即大喜,他很快意识到加戈神父还有其他的条件。 果然这个中年神父说道:“我希望苏阁下能带我去传教。” 果然如此。 不过这也正中苏泽的下怀,加戈神父竟然自己送上门来,得到了海上到了长宁卫,那就完全要听从自己的掌控了。 皮埃尔神父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这个后辈,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对于加戈是好是坏。 平心而论,苏泽是一个相当好的领主的,他对于研究的赞助慷慨又大方,对皮埃尔神父也非常的照顾。 如今皮埃尔神父已经从“日心说”的震撼中走出来,他积极绘制星图,又在苏泽的新数学知识的帮助下,对于天体运行产生了极大的热情。 这一次苏泽能将他从东奥岛的天文台上拉出来,就是打着航行测绘星图的幌子。 可越是研究,皮埃尔的信仰越是动摇。 天体运行竟然可以通过数学公式总结规律,苏泽写出的“星体运行三大定律”,竟然能够完美计算星体运动的规律! 而这一切都能用几何学和方程完美的呈现,公式完美的如同上帝的造物! 如今皮埃尔只能给自己灌输一套新理论,天体运行的规律是上帝创造的,也只有上帝创造的这一切才能如此的完美!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泽提出的,“理性思维是接近上帝的唯一途径”,这一歪门学说让皮埃尔这个传统的天主教徒几乎要脑袋爆炸。 一想到加戈也要成为自己的同伴,接受苏泽的可怕知识洗礼。 皮埃尔神父已经开始为加戈神父的未来祈祷了。 苏泽看向教堂问道:“神父,你跟随我去传教,这座教堂怎么办?” 加戈神父淡定的说道:“果阿派来的新会士巴莱特神父已经抵达沙白澳了,这座教堂可以转交给他们,不过巴莱特教士更想要在澳门建造教堂,正在和大明方面交涉。” 也难怪这座教堂这么冷清,这段时间澳门的耶稣会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要在澳门建造一座宏伟的大教堂,以此来吸引更多的大明信徒。 现代著名的澳门旅游景点大三巴牌坊,其实就是这些耶稣会传教士建立的大教堂遗址。 也不知道这座教堂是不是这个巴莱特教士主持建造的。 既然加戈神父随时可以走,苏泽自然非常的高兴,他也不准备在澳门逗留太久,于是说道: “加戈神父如有什么随身物品,我可以派人帮你搬上船。” 加戈神父说道:“我的私人物品不多,只有一些书籍。” 听到书籍,苏泽的眼睛更亮了,他立刻说道:“当然没问题!加戈神父你可以将任何书籍都搬到我的领地!能让我看看你的藏书吗?” 加戈神父说道:“当然没问题,尊敬的领主。” 耶稣会的教徒是现在整个天主教中最保守的宗派之一,他们最欣赏的模式就是领主-教士的二元模式。 这也是大部分中世纪骑士领地的模式,就是教士向领主效忠,领主保障教士的宗教权利,维持这种世俗-宗教的二元统治。 所以加戈向苏泽效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他所谓的“骑士领主”,压根就对他的传教没有兴趣。 加戈带领苏泽来到了他的藏书室,这年头书籍在西方也是昂贵的东西,所以加戈的藏书并不多。 《十日谈》,嗯,老皇叔了。 《唐吉坷德》,这本是当今欧洲最畅销的通俗读物,苏泽高中时候就偷偷读过了。 《愚人颂》,苏泽再次看了一眼加戈,这可是讽刺天主教会的书籍,看来这位加戈神父也是有些离经叛道的。 不怕他离经叛道,就怕他信仰太虔诚! 《高卢战记》,《荷马史诗》,这些也都是苏泽读过的,不过现在的版本估计和后世版本有些区别。 只可惜阅读这些书籍只能增加“语言”的技能,无法增加“文学”技能,想要刷文学技能还要靠自己写东西来传播。 从上川岛返回,苏泽迅速的将船上的红茶卖光,和几个商人联络感情,约定了长期合作的意向,新世界号扬起风帆,再次启航。 (本章完) 第209章 真正的目的地 站在船头,林默珺拿起尺规查看太阳的方位,疑惑的看向苏泽道:“这不是回长宁卫的航线。” 苏泽笑了笑,握紧了船舵,和之前一样没有回应林默珺的问题。 林默珺拳头痒了,想打人! 返航的时候,苏泽请阿方索船长教授他航海的技巧,这一路上都是苏泽在掌舵。 【掌舵,航海技能经验5,lv2,24/200】 林默珺很疑惑,在浪白澳苏泽将所有的红茶卖出,却从港口采购了一批武器和铠甲。 在林默珺看来,这批武器要比长宁卫以前那些武器还垃圾。 这些乱七八糟的铠甲,也不知道是佛郎机人从哪里收来的。 苏泽还饶有兴致的对这批铠甲进行了估价,这批铠甲真的来自五湖四海,从东南亚一直到印度产的都有。 苏泽从制式和纹章判断,最古老的铠甲甚至能追溯到黑衣大食时期。 苏泽的【估价】技能靠着鉴定这批铠甲硬生生的提升了lv4,25/400。 武器更是五花八门,从马来土著的异种武器,到大马士革钢打造的匕首,苏泽几乎是照单全收,都一口气买了下来。 反而是鸟铳和佛郎机炮,这一次苏泽一点都没有购买。 苏泽南下澳门,不就是为了买武器吗?怎么买了这么一批武器? 返航的时候苏泽提出要驾船,林默珺让出了掌舵的位置。 可新世界号穿过了澎湖海峡,并没有沿着海岸线向西靠岸返回福建,而是向东而行驶向了外海。 海上辨认方向的方法还是苏泽教授自己的,没理由他会走错航线啊? 而且阿方索船长也是老船长了,这些日子苏泽和阿方索老是在海图周围写写画画,他们肯定是知道自己的航行目的地的。 可是好几次询问,苏泽都打哈哈的岔开了话题,没有正面回应林默珺的询问。 就很气! 林默珺别过头去,她家传的海图只有福建沿海地区的海域,虽然目前判断不出苏泽的航向,但是也能看出苏泽也没有去泉州。 这是唯一让林默珺觉得欣慰的地方,反正新世界号上的淡水和补给充足,最近海上的天气也很好,就由着苏泽折腾去了吧。 林默珺抬头一看,两只白色的海鸟掠过天空。 海鸥? 要靠近陆地了? 海鸥这种海鸟必须要在陆地上建造巢穴,它们不可能在海上长时间航行,所以在航行的时候看到海鸥是非常吉利的事情,东方和西方的海员都禁止伤害这种海鸟。 看见海鸥,陆地就不远了。 林默珺拿起望远镜,果然看到了远处有一个尖尖的陆地,这是一座海岛? 瞭望手发出呐喊声,船员们也走到甲板上。 虽然从浪白奥出发才过去十天,但是在海上航行能看到陆地,都是让人兴奋的事情。 林默珺看向苏泽,露出虎牙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到底去哪里了吧?” 看到林默珺冰冷的语气,苏泽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们快要到琉球了。” 琉球? 林默珺拿起望远镜,刚刚还是小点的陆地果然变成了一座岛屿,在这些小岛屿后方,依稀可以看到几个大一点的岛屿。 联想到了苏泽航行的方向,林默珺知道他这次说道没错,真的是来琉球了。 林默珺自然是听说过琉球,她曾经听父亲说起这个大明的藩属国,因为当年琉球就是通过福建入贡大明的。 大明朝虽然禁海,但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不可以和大明贸易。 这其中的一个特例就是朝贡贸易。 朝贡贸易虽然被后世叫做贸易,但是在大明看来并不是贸易,重点是朝贡。 藩属国向大明进献贡品,大明皇帝赐下奖励,这怎么能叫贸易呢!明明是万邦来朝嘛! 可是对于向大明朝贡的国家而言,朝贡就是一门生意。 向大明皇帝进献贡品,大明皇帝就会赐下赏赐,这是相当划算的买卖。 倭寇之乱的起因,就是当时已经分裂的倭国内部,大内氏和细川氏的使臣“争贡”,也就是争夺朝贡的贸易资格,引发了双方互杀的暴乱,还祸及了赶过来阻止暴乱的大明将领,这些大明将领也被倭国贡使杀死。 当时刚刚继位的嘉靖皇帝大怒,下令停止倭国进贡的资格,从此之后大明和倭国的合法贸易渠道就被断绝,走私开始猖獗泛滥,逐渐形成了倭寇之乱。 葡萄牙人当年也想要走朝贡贸易这条路,但是葡萄牙并不在《大明会典》这份“祖宗之法”的目录上,无法被封为朝贡国。 葡萄牙人自己朝贡不行,于是又想出了“借壳上市”的想法。 他们自称是满剌加的使者,行贿太监获得了朝贡的资格,还曾经去京师见过正德皇帝。 当时随着葡萄牙使者前往京师的明人翻译名叫“火者亚三”,还曾经和正德皇帝建立了友谊,正德皇帝还向他学习佛郎机语言。 只不过这个“火者亚三”联合了江斌,卷入了大明宫廷斗争,在正德皇帝驾崩后被诛杀,而佛郎机使者也被勒令离开中国。 从这之后,佛郎机人也断了朝贡贸易的正常途径。 无法朝贡的葡萄牙人心心念念的,就是获得和中国贸易的港口,这才有了之后的双屿岛和现在的澳门。 林默珺看着周围的岛屿,向苏泽问道:“为什么是琉球?你的那些武器铠甲是要和琉球贸易吗?这里能卖出去吗?” 大明朝不仅仅规定了朝贡的国家,确定了朝贡的频率,还规定了不同国家朝贡进入大明的港口。 琉球在大明的朝贡国中非常特殊,大部分国家是五年一贡,但是琉球偏偏可以两年一贡。 也就是说琉球可以两年就来大明朝贡一次,而实际上琉球经常一年一贡,大明朝廷也从没驱赶过琉球使节,每次都还给很高的赏赐。 以至于如今大明的好大儿,最忠心耿耿的藩属国朝鲜都非常嫉妒琉球的使者,曾经抱怨“中国亦贱待我使臣,不得与琉球使臣为比。” 琉球朝贡的港口,就是福建的福州城,林默珺的父亲就曾见过琉球使者进贡的盛况。 林默珺说道:“我爹曾经见过琉球的使团,每一次琉球使者到港都是福州府的大事,浩大的使团登陆后前往京师,然后满载着朝廷赏赐的金银返回琉球。” 林默珺回忆父亲讲过的琉球进贡盛世,突然发现似乎琉球已经不贡很久了。 苏泽说道:“就和佛郎机人冒充满剌加人一样,在倭国停贡之后,倭国人也想要借琉球的使团名义贡我大明,后来被朝廷发现,也一并减了琉球贡团的规模,禁止他们贡倭货,从此琉球朝贡贸易一蹶不振,逐渐就不再朝贡了。” 林默珺看着苏泽问道:“你也是想要借着琉球使团的名义朝贡吗?” 苏泽没想到林默珺竟然这么敏锐,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苏泽的计划。 不过还是要狡辩一下的,苏泽说道:“当然不是,琉球也是人口十万的大国,我们这么一船人就想要控制琉球,怎么可能!” 林默珺冷冷的说道:“那里的意思就是这次人不够多,等到下次带更多人过来?” 苏泽没想到林默珺一下子揭穿了自己意图,他讪讪的说道:“这么明显的嘛?” 林默珺说道:“明显。” “好吧,不过我们这次来真的不是来为难琉球的,是真的来帮琉球的。” 林默珺还是有些不信,就在这个时候,瞭望手突然喊道: “有倭寇!” 林默珺拿起望远镜,果然看到了海上有两艘倭船正在向新世界号驶来。 苏泽果断的让开了位置说道:“林百户,该您来指挥了。” 林默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还是站到了船长的位置上,接过了整艘船的指挥权。 林默珺可不是苏泽这样的新手船长,她接过指挥权之后,整个新世界号立刻变了样子,负责航海的船员和负责战斗的船员井然有序的分成两拨。 苏泽不由的赞叹,有的人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在海上林默珺就是这无冕之王。 偷偷看向正在认真指挥的林默珺的侧脸,苏泽莫名的感觉到一点寒气,还好这一路上都没有提过泉州,要不然自己会不会被沉入大海? 苏泽摇了摇头,自己和林默珺是亲密战友关系,绝对是自己想多了! 这场突然起来的战斗开始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 连鹿大王都不是林默珺的对手,这两艘倭船只是一个照面就落败下来。 为了诱敌靠近,林默珺连船上的大炮都没有使用,一次接舷作战就灭了一艘倭船,另外一艘倭船想要逃跑,直接被新世界号的撞角给撞烂了。 对于倭船上的倭寇,林默珺按照海上的规矩让他们绑了石头跳甲板喂了鲨鱼,在两艘倭船上林默珺还解救了五名琉球人。 拉着两艘倭船,林默珺甚至懒得搜寻战利品,在其中一个琉球人的引航下,向着琉球人的港口而去。 苏泽打量这个负责引航的琉球人问道:“你是我中华移民?” 这个琉球人的样貌和其他琉球人稍有些区别,而且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回先生的话,我是闽人三十六姓的后代,和林将军都姓林,汉人名字是林长靖。”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苏泽高兴的说道:“我还准备登岛之后搜寻你们的,如今闽人三十六姓怎么样了?” 林长靖沮丧的说道:“自从大明朝廷停贡,我们闽人三十六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林默珺凑过来问道:“闽人三十六姓是什么?” 苏泽说道:“当年洪武建制,琉球是最先朝贡的国家,但是那时候琉球国小民弱,没有能力进行航海,太祖爷就命令我们福建善于操舟的闽人三十六姓前往琉球,帮助琉球航海朝贡,他就是闽人三十六姓的后代。” 苏泽这么一说,林默珺看向林长靖,果然和福建人的长相类似,原来是移居海外的福建人后代啊。 苏泽问道:“你们闽人三十六姓不是在琉球国各有官职,怎么会这么落魄,还有你怎么会被倭寇俘虏?” 林长靖说道:“我们闽人三十六姓自从前往琉球,多是内部通婚,琉球国主以前需要我们协助海贸,还能敬而用之,近些年逐渐断了和大明往来,国主日益疏远了我们。” “而且这些年来因为断了朝贡,琉球上下日益穷困,我这次出海本来是为了在琉球几个岛屿之间找些商路,却没想到遇到倭寇。” 林默珺插嘴问道:“琉球附近的倭寇多吗?” 林长靖叹息道:“多,何止多,简直是倭寇猖獗。琉球附近岛屿众多,倭寇经常侵占岛屿,当做入寇南洋或者闽广的跳板,光是这片海域就有大大小小倭寇三十六伙。” “南方海域还只是还是流寇,北方奄美大岛更是直接被倭国支持的叛军侵占了。” 林默珺看向了苏泽,这一切也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苏泽问道:“倭寇如此猖獗,难道琉球国主要臣服倭寇吗?” 林长靖摇头说道:“当今国主虽然疏远我们闽人三十六姓,但还是心念大明的,希望能重开朝贡贸易,上一次倭国大名岛津贵久派遣使者,要国主朝贡倭国,尚国主杀了倭国使者,表示自己忠心大明的态度。” 林默珺点头说道:“这国主还算是有气节!” 苏泽也点点头,琉球国主算是周围藩属国中最有骨气的了,只可惜夹在了大明和倭国之间,而且距离倭国更近。 倭国一旦强势,就会对琉球展露出野心,等到了近代琉球也免不了被倭国吞并。 不过现在一切还有机会,苏泽对着林长靖问道: “你能求见琉球国主吗?” 林长靖点头说道:“琉球国小,我们闽人三十六姓虽然现在被国主不喜,但是还是有出入王庭的权利的。” “那就好,等靠岸之后就说我们是大明商人,是来琉球帮助国主的。” “我船上有一批武器铠甲想要卖给国主,此外我还想要和国主谈一笔大买卖。” 月初求票! 真不是水字数啊,打仗也要先造宣称(不是) (本章完) 推迟一点发 家中有点事,七点半发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推迟一点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10章 冲绳 航程还在继续,苏泽用手沾着水在桌子上点住几个狭长的岛屿链,对着林默珺说道: “琉球虽然只有十万人,但国土狭长,我们目前还在南边的小琉球群岛,琉球王庭所在的本岛还在更北方。” 苏泽画了一个大岛屿说道:“这是琉球本岛,也就是琉球王庭所在的地方,半日之后我们就能抵达了。” 苏泽又在北方点了几个水滴:“这是奄美大岛,其实是好几座岛屿组成的群岛,也就是林长靖所说被倭国大名煽动叛乱的地方。” 接着苏泽又沾着水划出一大片陆地:“这就是倭国北九州岛,岛津家就是这个位置,这里就是鹿儿岛,就是鹿大王的老家。” 林默珺看过葡萄牙人的海图,但是他们的海图非常粗糙,苏泽随手画出来的地图,让林默珺瞬间明白了琉球的处境。 距离倭国太近。 顺着琉球群岛一路南下,就可以从倭国抵达澎湖列岛,这是倭寇南下闽广的最好航线。 这些海上的岛屿被倭寇占领也就不奇怪了,海上航行遇到风浪需要进港躲避,沿途还需要补充淡水食物,这些都是需要港口的,而琉球的群岛就是最好的港口。 “倭寇对琉球有野心吗?” 苏泽点头说道:“何止是对琉球有野心,倭国如今是战乱时代,等到战乱结束,恐怕就不会满足占领几个岛了。” 林默珺相信苏泽的判断,从葡萄牙人的描述中,林默珺就已经感受到了倭国的狼子野心。 而倭国想要扩张,四周都是大明的藩属国,那必然是要和大明碰撞的。 林默珺深深恨倭寇,听说倭国要入侵琉球,自然是要帮琉球一把。 “两位大人,前面就是琉球本岛了!” 负责领航的林长靖不愧是闽人三十六家的后代,他不需要任何海图,就靠着记忆带领船只绕过了一座座岛屿,现在终于看到了大片陆地,那应该就是琉球本岛了。 苏泽站在船头,琉球本岛在后世有另外一个名字,冲绳。 航行继续,林默珺看到了琉球本岛的港口。 “这么好的港口,竟然这么冷清。” 林默珺长叹一口气,如果说港口也能分等级。 长宁卫的港口就是最普通的绿色港口,吃水量浅,暗礁多,大船进港困难,吞吐量小。 月港这种算是蓝色港口,海域条件不错,但却是河港,需要引航出入,港口能停泊的船不少,但是吞吐速度不快。 福州城这种算是紫色港口,吞吐量大,进出方便,但是福州附近还是有不少暗礁,需要专人引航避开这些暗礁。 但是琉球本岛的这个港口,蓝汪汪的海平面说明这是水很深,这就是能够进出大船的天然良港。 港口附近的海岸线平缓,这种就是最顶级的金色港口! 苏泽看着这样的港口条件也大流口水,要不然后世的美利坚,也不会在冲绳设置海军基地了。 阿方索船长也看着远处的港口发呆,这样的港口竟然空置着,这真是极大的浪费啊! 就在新世界号快要靠近琉球的时候,两艘大明制式的船从港口中冲了出来,一左一右夹住了新世界号的航行线路。 苏泽对林长靖说道:“这是你们琉球的船吧?” 林长靖立刻说道:“请大人给我一艘小船,我这就让他们让开航路!” 苏泽对着林默珺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对着海域轰几炮吧!” 林默珺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她立刻喊来亲卫道:“左右侧舷,对准海上,空射一轮!” 苏泽没想到林默珺更狠,左右各十门大炮依次响起,震天的轰鸣声吓得两艘琉球船立刻让开道路,新世界号就飞快的冲向了港口。 二十门大炮发射,吓得林长靖抱着脑袋趴在甲板上,他这才知道自己乘坐的是怎样一艘海上巨兽! 林长靖根本不相信苏泽他们是大明的商人,大明的商人会有这样的船? 苏泽他们肯定是大明官方的人! 林长靖认定了这一点,就用大人来称呼两人,苏泽和林默珺也没有反驳,更加增强了林长靖的猜测。 苏泽这幅样子根本不像是商人,反倒是像大明的读书人,苏泽的气度还不是普通的读书人,应该是科举高第的进士! 可是大明使臣如此跋扈,到底对琉球是福是祸啊? 林长靖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下船了,他只能祈祷这一次琉球能逢凶化吉了。 新世界号冲进了港口,刚刚的炮击也吓傻了港口的管理者,一直等到新世界号停靠完毕,港口才有了动作。 几个手持长矛的士兵稀稀拉拉的向码头集合,这时候林默珺的火枪队已经下船集结完毕了。 苏泽站在码头上,对着林长靖说道:“你去交涉。” 林长靖得到命令,立刻上前表露身份,这些枪兵让开了一条道路,带着他去和港口官员交涉去了。 林默珺嫌弃的看着这些枪兵说道:“这琉球的士兵也太差了,难怪打不过倭寇。” 在林默珺看来,这些港口守军实在是太弱了,手持的长枪长短不一,有的枪头都没有开刃。 他们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连个整齐的阵型都没有。 自己带来的五十名火枪手,估计一轮齐射就能击溃港口守军。 苏泽笑着说道:“你不能用长宁卫的标准要求这些士兵,琉球断绝朝贡后困顿已久,这些士兵能坚持值守已经不容易了。” 过了一会儿,林长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道:“治港官是我母族的亲戚,诸位大人稍等片刻,请先到港口的迎宾馆休息一下,等通报国主后再去首里城。” 苏泽点点头,有鸟铳手保护,苏泽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众人来到了迎接外国使节赞助的迎宾馆,一名身穿大明官员服饰的小老头将众人安顿了下来。 “这迎宾馆的样子和我大明的建筑没什么区别啊?” 如果不是特有的琉球文字,林默珺几乎觉得自己返回了大明。 这些迎宾馆内人员的服饰也都和大明类似,甚至用的器皿也都是大明进口而来的。 苏泽说道:“琉球早就用汉服,行汉制,甚至国主上下都通汉话,文化水平都不低,与中国无异。” “这些也是你从书上看来的?” 苏泽面不改色的说道:“当然。” 这当然是苏泽从后世的研究资料上看来的,不过穿越前的书也是书,没毛病。 林默珺说道:“都说你们读书人不出门就能知天下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苏泽笑着说道:“你不也只遇到我这样一个读书人这样吗?” 林默珺的脸突然一红,说道:“我也不认识其他读书人,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帮那个什么琉球国主打倭寇吗?” “当然不,琉球地形复杂,而且距离倭国又近,我们又不可能经常在这里,怎么可能帮助他们打倭寇。” “那你不是承诺?” “我承诺什么了?我只是承诺和他们谈一笔大生意,又没说帮助他们打倭寇。” 林默珺盯着苏泽看了半天说道:“以后你说的话,我可要仔细听清楚了。” 苏泽有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感觉,他岔开话题说道: “我们不必亲自下场帮着琉球打倭寇,但是可以卖给他们武器,帮助他们训练士卒,最重要的是如果能够恢复琉球和大明的贸易,有了钱之后的琉球人就有的是办法对付倭寇了。” 林默珺知道苏泽说的没错,这一次航行让她对东亚局势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如今整个东南海域,就是冒险家和亡命徒的乐园。 只要有钱,就可以雇佣起各国的雇佣军,购买各种先进的武器。 苏泽说道:“你猜的没错,我来琉球,不过是为了朝贡贸易的资格罢了。” 与此同时,林长靖和他那位母族的治港官亲戚,正在赶往琉球王宫首里城的路上。 治港官也是闽人三十六姓的后代,这些就家族从琉球建国开始就垄断了朝贡海贸相关的事务,海洋贸易、港口、造船这些行业几乎都是闽人三十六姓掌握,琉球国主疏远他们,除了因为朝贡贸易断绝之外,也是忌惮这股大明遗民的势力。 如今琉球大小岛屿人口接近十万人,其中有两万都是大明移民,这其中有闽人三十六姓这种早期的移民,也有因为中原动乱活不下去出海谋生的大明人,自然也是以福建人为主。 这些移民在琉球建造宗祠,建造庙宇,形成一个个乡党血缘组成的圈子,已经是琉球非常巨大影响力的势力了。 首里城,这是琉球的王城,是完全按照大明朝藩王府邸的规格建造的。 当年为了建造这座王城,永乐帝专门从闽广征调工匠,远赴琉球建造了这座宫殿。 当今琉球的国主姓尚,琉球本来是三国鼎立,永乐皇帝册封的琉球王是中山武氏,在宣德年间巴志起兵夺了武氏的鸟位,宣德帝赐姓“尚”,传承至今。 国主姓尚名宁,因为琉球不用太监,所以王城内都是女官。 在女官的引导下,这位尚国主走过王城一处偏僻的回廊,走进了一座庭院中。 这座庭院和首里城的明式建筑群不同,这是一座典型的倭国建筑! 而且这座倭国的建筑看起来很新,应该是最近才建造完毕的。 尚国主走进了这个庭院,就听到一声暴喝: “尚国主!还要留我等到什么时候!若是再不臣服,我岛津家督将亲率舰船,踏破你的首里城!” 说话的是个留着倭国武士发型,身穿倭人服饰,佩戴一把长长倭刀的倭人武士。 原来尚宁虽然对外说杀死了倭国的使节,实际上并没有敢下杀手,而是将他们囚禁在了王城内。 为了不得罪这群倭人使节,尚宁还建造了一座倭国风格的庭院,每日还奉上美女,专门供他们居住。 身为一国的国主,尚宁这么憋屈,也是形势所迫。 尚宁已经不止一次派遣使者,向大明朝求援。 可是大明朝的海道官员先是拒绝递送琉球求援的国书,在尚宁重金贿赂下,才算是勉强将国书送到了京师。 嘉靖皇帝的处理结果是——“不报”,也就是已阅不回的意思。 尚宁曾经三次派遣使者递送国书求援,结果都是一样的“已阅不回”。 这之后大明朝沿海的倭乱愈演愈烈,倭寇甚至打到了南京城下,这下子琉球国主彻底死心。 大明朝都没办法处理自己境内的倭寇,更别提出兵帮助琉球了。 眼前这个跋扈的琉球使者名叫肝付宗秀,是当今倭国九州萨摩番大名岛津贵久的家臣。 肝付宗秀抵达了琉球之后,尚宁也不敢直接接受倭国的威胁,改为向大明朝贡。 但是也不敢驱逐肝付宗秀,于是建造了这座别院让他们暂住。 如今肝付宗秀已经在别院中住了一个月了,对于尚宁国主迟迟不给答复,这帮倭国使节已经越来越没有耐心。 昨天肝付宗秀砍杀了侍寝的琉球美女,又带领属下扣留了送食物的女官,逼着尚宁过来见面。 尚宁苦涩的看着这群嚣张的倭国使者,肝付宗秀拔出倭刀说道: “琉球自古以来就是萨摩岛津氏的附庸,家主召见你去鹿儿岛觐见,为何推三阻四?” 肝付宗秀声色俱厉,但是滑稽的是他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而琉球国主尚宁的回答也都是汉语,在大明朝构建的朝贡体系中,汉语是最通用的外交语言。 听说要去鹿儿岛,尚宁更是微微发颤,他又不是傻子,要是去倭寇的地盘,肯定要被当做人质,要遭受更大的屈辱。 可是现在琉球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尚宁脸色煞白。 肝付宗秀收起倭刀,他知道自己的恐吓已经达到了目的,他说道: “若是国主不去,那就请世子去一趟好了。” 就在尚宁快要答应下来的时候,一名女官匆忙的走过来,在尚宁耳边说了两句。 尚宁立刻抬起头,对着肝付宗秀说道:“府中有急事,请贵使稍待片刻!” 说完之后,尚宁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庭院。 (本章完) 第211章 杀倭使!(求月票) 在林长靖的带领下,苏泽和林默珺来到了首里城的王宫前。 看着这座典型的大明风格建筑,林默珺终于知道苏泽所说的“琉球多类中华”,琉球是有多么相似中原了。 苏泽看着这座制式和大明藩王府邸一样的琉球王城,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其实中国文化的扩张,并不是后世感觉得那么内敛温和,而是非常霸道,并且具有很强大的同化能力的。 东亚地区所有和中华文明有接触的文明,无一例外都会被中华文明同化。 在近代之前中华文明一直都是东亚诸国的老师。 就连看起来更加印度化的东南亚,在朝贡制度建立起来后,也日渐受到中华文化的影响。 这些国家都选择向大明朝贡,接受大明的典章和制度,却没有选择效忠他们文化上的宗主国印度,已经说明中华文明在东南亚的影响力。 只可惜大明朝坚持禁海制度,又对移居海外的侨民不闻不问,等到欧洲人来了之后,这些藩属国逐渐成了西方的殖民地。 就比如大明的藩属国满剌加(马六甲),在葡萄牙人来了之后多次向大明朝廷求援,但是大明朝都置之不理,最后满剌加被葡萄牙殖民者占领,东南亚很多属国都转向葡萄牙人朝贡。 等西班牙人来到东南亚之后,更是唆使土著屠杀中国移民,有大臣向朝廷建议出兵助侨,可明廷却认为在海外的侨民是四民最贱者,认为“弃之无所可惜,兵之反以劳师”,对马尼拉大屠杀放任不管。 西方殖民者和土著更觉得华人可欺,此后又发生了多起大屠杀,明廷始终无动于衷。 从此之后中华文化开始失去扩张性,等到了清代,连一直学习中华文化的倭国也开始全面西化。 琉球、马六甲,这些都是后世中华民族竭力要突破的岛链枷锁,可是现在却是随手可取的到嘴肥肉。 收起这些杂乱的心思,苏泽和林默珺带领十名鸟铳手,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向了琉球王城。 门口看守的侍卫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一名老侍卫走上前,哀求着让苏泽交出武器。 苏泽挥挥手,鸟铳手将鸟铳交上去,侍卫又看向他们腰间的佩刀,苏泽冷哼一声,不再理睬守门的侍卫,带着手下就向宫内走。 老侍卫不敢阻拦,更不敢给苏泽搜身,只好将鸟铳暂存,好歹也算是缴械了吧? 此时此刻,在首里城最大的正殿内,琉球国主尚宁心中十分的复杂。 对于他们这些小国来说,外交是头等大事。 这座大殿的功能就是祭祀祖先和会见大明的使臣。 在尚宁还是琉球世子的时候,大明使者经常来到这里,那华丽的大明官服,和大明赐下的诸多珍宝,都在当时还年幼的尚宁心中,植入了“大明是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想法。 可在尚宁继承了国主之位后,大明的使者来的越来越少。 等嘉靖皇帝暂停了琉球朝贡,明使就再也没有踏足这座大殿了。 他多次向大明求援,最后都石沉大海。 所以这一次倭国派来使者,尚宁犹豫了。 要不是倭国的条件太苛刻,非要尚宁亲自去九州萨摩藩进贡,尚宁几乎要答应向倭国朝贡了。 只能说苏泽来的时间太巧了,既然能有选择,尚宁自然愿意见一下这些“明使”。 林长靖添油加醋的将苏泽一行人说成是大明使节,等到尚宁见到苏泽和林默珺的时候,他立刻就相信了林长靖的话。 在朝贡贸易没有停止的时候,尚宁也见过大明的商人,哪里有商人能有苏泽这份气度啊。 还有苏泽身边的那名英气勃发的武将,笔直的腰板一看就是精锐将领。 苏泽看到坐在王座上的琉球国主,行礼后说道:“我等是大明的商人,想要来和尚国主做一笔买卖。” 尚宁立刻说道:“尊使,哦不先生请讲。” 苏泽说道:“我们这一次带来了盔甲和武器,想要和贵国建立长期的贸易关系。” 听到盔甲和武器,尚宁更加确定了苏泽的身份,哪里有商人会贩卖这些东西啊! 不过盔甲和武器,本身就是琉球急需要的,尚宁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等到谈完了贸易之后,尚宁吞吞吐吐的说道:“先生,还有其他的嘛?” 难道只有贸易吗? 尚宁期待的是大明能够派出军队,帮助他平定奄美大岛的叛乱,更希望大明能够帮助他清剿海上的倭寇。 苏泽闭口不谈这些,都让尚宁未尝的失望,不过能够有一批武器铠甲在手,好歹可以训练军队。 只不过自己宫中那些倭国使节要怎么处理呢? 尚宁眉头依然锁着,在讨论贸易细节的时候依然兴致不高的样子。 苏泽看出了尚宁的异常,从刚刚可是谈判的时候,尚宁就一直非常焦虑,听说苏泽运来铠甲和武器,也没有表现出太高兴的样子。 这不正常。 苏泽皱起眉头,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喧哗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尚宁的脸都白了,他连忙对苏泽和林默珺说道: “先生请去后堂稍坐,本王还有些急事。” 说完女官就围上来要带着苏泽一行人往后堂走,而尚宁则快步走向门外。 “尚国主你到底答应不答应?若是今天不给个说法,下一次我带来的就是萨摩番精锐水师了!” 原来如此,苏泽对着林默珺使了一个眼色,默契的林默珺立刻抽出佩刀,喝退了围上来的女官。 尚宁这边准备将肝付宗秀等人拉回别院商谈,突然听到了背后苏泽的声音,他吓得亡魂大冒。 肝付宗秀也看到了大明打扮的苏泽和林默珺,他能够出使琉球肯定是有眼力劲儿的,苏泽和林默珺的气度都和琉球人迥异。 他一下子想到了尚宁抛下他们,匆忙离开的原因——原来是和大明人在密谈! 肝付宗秀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 大明又怎么了?大明已经衰落,连沿海地区自家的流寇都处理不好,还怎么干涉琉球的事情。 肝付宗秀一直都是萨摩家狂热的扩张派,他此时的想法就是斩杀了明使,逼迫琉球国主完全投靠岛津家。 肝付宗秀的想法已经非常快了,他的手放在倭刀上,就准备冲上去砍翻苏泽。 却没想到林默珺的动作比他还快。 林默珺直接抽出佩刀,飞快的杀到了肝付宗秀的身前,她手起刀落,一刀砍在了肝付宗秀抽刀的手臂上。 肝付宗秀惨叫一声,林默珺再一个健步将他踹倒在地,接着一脚踩在肝付宗秀的腹部,用刀口抵住肝付宗秀的脖子。 肝付宗秀疼得发出哀嚎,他实在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大明人,为何具有如此恐怖的爆发力! 肝付宗秀是所谓的“剑道”高手,却不是林默珺一招之敌! 这大明人到底什么来历!? 而剩余的长宁卫士兵也配合默契,他们迅速抽出了佩刀,也跟着林默珺一下打翻了试图抽刀的倭寇武士。 尚宁的脸色彻底白了,苏泽冷声说道: “原来尚国主还在和倭人接洽,也难怪对我们的贸易不上心啊。” 尚宁连忙说道:“尊使恕罪!这些倭人也只是来做贸易的!” 苏泽冷笑一声,他走到林默珺身边,对林默珺使了一个眼色。 林默珺立刻会意,手起刀落,血光翻飞,血流喷射到大殿的朱红色门窗上,肝付宗秀就这样被砍下了脑袋。 其他长宁卫士兵也手起刀落,各自将面前的倭寇枭首! 尚宁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他吓得坐在了门框上,绝望的看着苏泽手里的首级。 “尚国主要改贡倭寇?” 尚宁直接跪在地上说道:“尊师恕罪!倭人逼迫我琉球,多次请旨却等不来尊使,本王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真的要向倭国称臣啊!” 苏泽随手扔掉了肝付宗秀的头颅,他对着尚宁说道: “开放那霸港口,日后我大明自有船只定期来航,支援你们武器和铠甲,但是都要花银子买。” 尚宁听到先半句露出惊喜,但是听到后半句哭丧着脸说道: “朝廷停贡之后,琉球日益穷困,要是买得起武器,也不至于被倭寇欺辱至此啊。” 苏泽说道:“听我继续说,等我返回大明会帮你运作,请朝廷重开对琉球朝贡贸易!” 尚宁看着苏泽,都快要高兴的晕过去了! 自从断了朝贡之后,琉球花费了大量金银,贿赂过明廷的高官甚至太监,但是都没能重开朝贡。 但是眼前这个明使竟然说有把握说服明廷重开朝贡? 只要有了钱,琉球国就可以购买武器训练士兵,实在不行直接花钱雇人,也能将倭寇驱赶出境啊! 尚宁几乎要跪在地上,对着苏泽感激的说道: “尊使若能说服朝廷重开朝贡,那就是我琉球上下的大恩人啊!无论多少武器铠甲我们都会买!” 苏泽继续说道:“光有武器有什么用?你们就能打得过倭寇?” 尚宁抬起头看着苏泽。 苏泽说道:“派遣你的世子随我返回大明,再从军中挑选年轻军官种子,请林将军教授他们操练战阵之法。” 同样是要求人质,尚宁这一次几乎是一口答应下来。 苏泽指着满地的尸体说道:“将这些倭寇脑袋挂在港口上,向过往船只宣布琉球抗倭的态度,驱逐本岛所有倭人商人。” 尚宁当然知道,这些命令就是彻底和倭人撕破脸,但是想到苏泽有办法重启朝贡贸易,尚宁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这位琉球国主虽然性格柔弱,但是在站队的时候还算是果断。 “敢问尊使,要如何重开朝贡?” 苏泽说道:“等我们返航后,国主派遣一名使臣前往福州府,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运作。” “好好好,那就以林长靖为使臣,手持我琉球国书和贸易勘合前往福州港!” 接下来苏泽将船上的武器铠甲从码头卸下来,带上了尚宁十五岁的世子尚丰,以及从琉球军中挑选出来的二十名年轻军官,一同踏上了返回长宁卫的航行。 林默珺已经明白了苏泽的筹划,她问到: “这些人你真的准备带回长宁卫?” “不,将他们安顿在东奥岛就可以了。” “他们不会有意见?” “他们是来学习抗倭作战的,自然留在东奥岛操练就可以了。” “至于那我琉球世子,等我去完福州,再带他回长宁卫读书。” 林默珺的阈值也是被苏泽一步步提高的。 原本只是违反朝廷禁令出海作战,然后变成了假扮倭寇抽取保护费,现在苏泽胁迫琉球这样的大明属国,拐回来琉球世子,她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林默珺还是对重开琉球朝贡贸易心存疑虑,她问到: “你确定能让朝廷重开琉球朝贡?” 苏泽笑着说道:“六成把握吧。” “只有六成你就敢对琉球王那么说?” “事在人为,六成已经不少了,实在不行我们去帮着琉球人打倭寇就是了。” 林默珺还是疑惑的问道: “你废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琉球?” 苏泽摇头说道:“当然不只是为了琉球,你知道浪白澳的大船东,进行一次中倭贸易能赚多少银子吗?” 林默珺摇头,苏泽报出了一个让她惊讶万分的数字。 “六十万两白银。” “什么!” 林默珺惊呼,六十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 朝廷一年的军费开支,也不过百万两白银! 林默珺当过长宁卫的家,在苏泽来长宁卫之前,卫所都拿不出六百两银子。 这可是六十万两白银啊! 林默珺又说道:“等等,你不是砍了什么萨摩藩的使者,那就算是你控制了琉球,倭国也不会和你做生意吧?” 苏泽摇头说道:“岛津家只不过是倭国九州其中一个大名而已,整个倭国九州还有很多比他强的大名,不和岛津家做生意,还可以和其他家做生意。” “除了九州,倭国愿意购买大明货物的大名多了去了。” 顺着十月底的季风,苏泽顺利的从琉球返航。 看着不远处的东奥岛,系统弹出提示: 【航海技能经验10,lv5,1/1000】 【技能‘航海’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本章完) 第212章 “一道德”的野心 一紫一蓝一绿,苏泽翻开了被动技能卡片。 这三个被动技能分别是: 【绿色被动——勤奋的航海家:进行航海时,航海技能5%的经验值。】 【蓝色被动——海上航行靠船长:在航行时候,航海技能1,魅力1。】 【紫色被动——远洋探索者:远洋航行时,航海技能2,掌舵远洋航行时魅力4。】 这一次自然没有什么的犹豫,苏泽选择了紫色的【远洋探索者】这个被动技能。 托着下巴,果然航海这个技能的关键属性是魅力。 想想也没错,航海是一项高度依赖领导力,需要团结协作的工作。 林默珺应该就属于魅力值很高的天生领导者,所以才能很轻易的指挥船员。 苏泽也总结了几项属性的作用,魅力关系到领导力技能,比如兵法、航海,也对交涉类的技能有加成,比如魅力值高了做买卖也容易达成。 智力对学科类的技能都有加成。 而力量和敏捷,则对战斗类的技能有加成,也和体力劳动类的有关,比如种田、铁匠之类的技能有加成。 看着一点自由属性,这一次苏泽将它加在了魅力上。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13 力量:11 敏捷:6 魅力:7 剩余属性点:0 关闭系统,苏泽已经能看见东奥岛的天文台了,将琉球来的学习团放下来之后,苏泽又赶回了长宁卫,然后快马加鞭向福州城而去。 福州城内。 翰林官出掌国家典章大典,比如册封、受命、知贡举这类的差事后,一般都会得到升任。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这也是为什么翰林官被认为是国家储相的原因之一,因为很多重大的活动就必须要翰林官才能执掌,而每一次完成之后都能按照惯例升职,那样官位就能蹭蹭蹭的往上涨。 如果不是翰林官或者清流官,而是白知县这样慢腾腾的升职,这辈子能做到一方布政使就算是背景深厚了,想要成为内阁辅臣或者部院重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白知县好歹还是进士,海瑞这样的举人升迁就更艰难了。 在执掌完成福建的科举之后,汪道昆很快就得到了自己的新任命,官职升为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 右佥都御史已经是正四品了,而巡抚福建更是重要的任命。 御史是言官都宪官,也就是掌管监察的官员,最重要的职权是两个,一个是纠察,一个是推举。 明代言官职权重,就是掌握了整个官场系统的督查权和推举权,巡抚福建就是汪道昆的具体差事,他的职权就是监督整个福建的官场。 汪道昆的职位,就类似于电视剧中的“八府巡抚”,属于朝廷的钦差,可以直接向皇帝上题本和密揭的。 巡抚并不是常设的职位,正常情况下为期一到两年,任期内汪道昆干得不错就可以继续升官。 而且巡抚依然是京官,也就意味着汪道昆的考核权依然在京师的阁部手里,而不归地方上考核。 朝廷任命下来,福建官场上下都艳羡不已,但是在艳羡之余也只恨自己科举考试考的不好,没能入翰林院成为翰林官。 一步慢步步慢,汪道昆才三十岁就成为正四品的中高级官员,而很多和他同龄的还是没编制的未入流官员。 巡抚是可以在全省内行使督查权的,所以并不是在固定的官署办公。 各府都在府衙附近有专门的巡抚临时办公的官署,平时不开放,只有巡抚巡查到这里才会暂住。 福州城内也有巡抚衙门,汪道昆就搬进了巡抚衙门闭门不出,谢绝访客。 对于汪道昆这种工作态度,福建上下是乐见其成的。 若是汪道昆废寝忘食的积极工作,怕是有更多人要睡不着觉了。 巡抚属于清贵的职位,就在于巡抚并没有必须要完成的日常工作,遇到不爱管事的完全可以混完任期,然后等待下一步升官就可以了。 苏泽已经听到消息,他带着礼物来到了巡抚衙门,管家立刻向汪道昆通报。 别人可以不见,苏泽是福建解元,是汪道昆的学生,这些官员的管家都是极有眼力劲儿的,自然立刻通报汪道昆。 汪道昆立刻放下手里的稿子,来到会客的偏厅见了苏泽。 “学生拜见恩师。” 看到苏泽提着的一些书,汪道昆知道苏泽没有送贵重的礼物,他摸了摸胡子,心中倒是相当欣慰。 自从给他就任福建巡抚之后,不少学生就登门拜访,但凡是携带了贵重礼物的都被他轰了出去。 汪道昆出自巨富之家,自然不贪图学生这点礼物,他看苏泽更加顺眼起来。 两人寒暄了两句,汪道昆越发感觉投契,苏泽在文学创作上的很多想法和他不谋而合,尤其是汪道昆喜爱的创作,苏泽总能说出一些关键之语。 一想到这里,汪道昆站起来说道:“汝霖,我有一个好友寄了份稿子给我,请你一起来看下吧。” 好友?这个好友不会就是老师您自己吧? 苏泽心中嘀咕,跟着汪道昆进了书房。 明代文人往来的信件,书写的公文,这些都是要存在书房的,对于读书人来说这是最重要的地方。 汪道昆让苏泽进书房,也说明他真的将苏泽当做弟子看待。 苏泽更觉得这一次拜访汪道昆是找对人了,他按下心情走进书房,然后垂目站在原地,一副不该看的绝不多看的乖巧样子。 汪道昆更是对这个学生满意,他将几份文稿递给苏泽说道:“汝霖你看着。” 汪道昆又让书童搬来圆凳,送上茶水,苏泽看到第一章节,果然是《金瓶梅》。 老师,还说你写的不是皇叔! 作为明史研究生,苏泽自然是仔细拜读过这本书。 《金瓶梅》化用的宋代背景,其实写的还是大明,最直接的就是整本书中的物价都是大明的物价,买东西也是用的银子,宋代还是基本行铜钱的。 苏泽认真看完了开头,和后世的版本稍有出入,但是故事还是这么一个故事。 放下手里的文稿,汪道昆迫不及待的问道: “汝霖觉得如何?” 苏泽沉思一会儿说道:“令人发醒,回味无穷!” 汪道昆没想到苏泽竟然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汝霖有什么感受?” 苏泽想了想说道:“悲从中来。” 汪道昆大喜过望,有了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感觉,他立刻拉着苏泽说道: “为何而悲?” “为人而悲,为世道人情而悲也!” 汪道昆激动的说道:“我写的时候,哦不是我第一次读到这本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感受。” 果然是老师你写的吧。 苏泽没有揭穿汪道昆的口误,而是继续说自己的读后感: “这篇文章,是为了警醒世人,劝人向善,书中之人物栩栩如生,都仿佛坊间所见,也因为写的是世情,才更让人觉得众生之苦。” 知音啊! 汪道昆立刻说道:“汝霖懂我!” 这是承认了吗? 汪道昆又改口说道:“我初读也是这么想的!” 苏泽又说道: “不过老师,众生何苦啊,可书中的人还有因果报应,这人世间没有因果报应又要怎么办呢?” 汪道昆沉默了。 汪道昆家中是徽州府大族,家中有不少人出仕做官,他自己也是官场众人,自然明白苏泽的意思,这世上很多坏人,并不会和中那样,得到因果报应的惩罚。 如西门庆这样的人,往往纵情享乐甚至要比普通老实读书人爬的更高。 而书中很多人物原型都是汪道昆见过的,听过的,有家道中落的,也有家产兴旺的,这些都让汪道昆十分的迷茫,世间也许没有因果报应,积德行善不一定有好报,作恶多端也不一定会被惩罚。 大明朝就像是书中那烈火烹油的丰亨豫大,汪道昆也感觉到了世风日下的道德困境,可是却无力改变这一切,他甚至不知道当今堕落的原因。 在他的家乡徽州府,如同西门庆这样的人物不知凡几,他们有的是考了功名的读书人,有的是游手好闲的“帮闲”,他们不是传统士大夫那样置办产业经营土地,而是从事商贸赚钱,又或者和西门庆一样干脆连商人都不是,而是专心的做掮客投机发浮财。 可是这些人往往赚到的钱,比那些经营土地的读书人还要多,这都让饱读诗书的汪道昆深深的自我怀疑,怀疑那些四书五经上的道理。 汪道昆想了想说道:“先圣说人性本善,这本书也是想要唤起仁善的本心,明白天道报应的道理,切莫继续为恶下去了。” 果然如此,后代对于《金瓶梅》的评价就是如此,这是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写出了那个时代的浮华堕落,可是作者并没有找到风气堕落的原因,只能用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来惩罚书中的“坏”人。 苏泽说道:“老师,学生以为,性善性恶,辨析这种人性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汪道昆惊讶于苏泽离经叛道的言论,要知道“人性论”可是儒家理论根基之一,苏泽竟然觉得讨论这个没意义? 那么多先贤就这个问题辩论著书,一直到了朱熹、王阳明,也都在讨论“人心本初”这个话题,苏泽竟然觉得不重要 苏泽翻着手里的稿子说道: “就说这个西门大官人,他读过书,却不思科举进学,不置办田产土地,却在县里厮混,可日进斗金家业日益做大。” 汪道昆沉默了,西门庆确实不是一个传统儒生的形象,可这种人在徽州府却不少见。 而且以汪道昆的见闻,这些人确实和西门庆一样,不仅仅没有败坏家业,产业反而更兴旺了。 这些人也都和书中西门庆一样,纵情享乐,肆无忌惮的为祸乡里。 所以汪道昆其实也在怀疑“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是不是对的。 苏泽石破天惊的性善性恶不重要,让汪道昆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苏泽说道:“汉唐以来,耕读传家来是天理,圣人之言中已经将农和士两个阶层的道德编写的差不多了。” “为农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顺应四时以劳作,缴税纳粮后还有空余,则让子弟进学或者参军,这就是为农的道德。” 汪道昆点头。 “为士者,研习先贤经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进而为天下用命,退而修身养性,这就是士人的道德。” 汪道昆连连点头,苏泽又说道: “那为工者,为商者,他们的道德呢?” 这下子汪道昆愣住了。 苏泽说道:“读书种田都有道德,商人的道德又是什么?” “如西门庆这样的人,难道都是如此为恶的嘛?可是从没有人说,做什么样的商人是有道德的商人,世人都认为商人是奸猾狡诈的逐利之徒,商人自然也会轻贱自己为奸猾狡诈的逐利之徒,既然这些人上不为士大夫所容,下被百姓唾骂厌弃,他们还不是只能纵情声色享乐,活成大家心中的样子?” 汪道昆这下子彻底震惊了。 苏泽说道:“老师,您所在的徽州府,不也有儒生行商,世为儒商,他们治家是不是和读书人一样严谨,做生意也讲究诚信道德?” 汪道昆点点头,其实他的家族也算是经商的,也算是苏泽口中的儒商。 苏泽说道:“世风世情如此,并不是西门庆一人的堕落,而是这些人根本没有道德标准,他们不知道善恶,如同野兽禽类那般浑浑噩噩的生活,只能纵情声色犬马了。” “不仅仅是西门庆,书中的王婆给人做媒,日常也挣得不少,世上有王婆这种怂恿良人为娼的坏媒婆,可也有帮人促成姻缘的好媒婆。可是世人都将这个行业认为是贱业,都认为从事这个行业的都是王婆之流,一边羡慕她们挣钱养家糊口,一边又斥责他们道德低下,那从事媒婆的人,自然会都变成王婆。” “士农工商,却只有士农的道德,工和商要如何做才是合乎于礼的?什么时候有世人称颂的儒商,有万民敬仰的儒工,那世道才会好起来。” 汪道昆震惊的看着苏泽道:“汝霖,你要‘一道德’?!” 我也知道大家不喜欢过渡剧情,但是有些连贯性的情节要写。 这一章,肥鸟可以说是全新的。 很多书写思想启蒙,为何要启蒙?在我看来就是这个新道德! 新的阶层出现,需要新的道德,传统的宗法社会港湾解体,在商品社会出现后的道德混乱,才是觉醒年代思想混乱的根源。 所以需要一道德!这才是思想启蒙最大的意义! 儒家对于人性辨析,明末其实已经没啥好写的了。 改造儒学,将从空洞人性思辨转移到对生产关系的思考上,这是主角的野心,也是肥鸟这个作者的野心! 好了,投票吧 (本章完) 第213章 成圣的路 也难怪汪道昆震惊。 什么叫做“一道德”?那就是给人提出道德标准。 朱熹作《大学章句》,提出了士子做人的三纲八目,给读书人提供了道德标准。 三纲者,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 八目者,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给天下读书人提供了道德标准,也给天下读书人提供了努力的方向。 朱熹成了朱子。 王阳明在朱熹的标准下,提出了致良知之说,又提出了“内圣外王”的标准,进一步给出了读书人的道德标准,于是王阳明成了新的圣人。 正如同苏泽所说的,朱熹和王阳明给出来的,都是士的道德标准,可是他们没有说工和商要怎么做。 所以汪道昆才震惊,因为苏泽要做的事情,就是儒家圣人要做的事情。 不,甚至苏泽要做的事情要比历代先圣还要厉害,他是要给天下所有人都提出道德标准。 这就是所谓的“混一道德”! 在震惊之后,汪道昆就是惊恐。 他拉着苏泽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汝霖,这番话你没有和别人说过吧?” 苏泽摇头说道:“我是读了老师的手稿,才有此感而发,没有和他人说过。” “没有说过就好,没有说过就好,这番话可以不要公开说,也不要写出来。” 汪道昆是真的将苏泽当做学生,他说道: “一道德,你可以想,可以默默的做,但不是你现在能向天下人说的,明白了吗?” 苏泽的野心很大,他是要给全天下人提出道德标准,这是圣人干的事情。 大明朝不需要另外一个圣人了。 王阳明只是改进了朱熹的士人道德,就被大明朝廷忌惮了几十年。 王阳明有平定叛乱的功劳,甚至还以文臣身份封了爵位,但是大明朝廷始终不让他进朝堂,甚至不让他去京师,就是忌惮他新圣的地位。 在王阳明生前和死后的一段时间,心学都是被打压的。 只是到了如今,心学已经成了读书人都认可的学问了,朝廷才算是放开了对心学的禁锢,因为实在是禁锢不住了。 而苏泽的野心更大,一旦完成,那就是天下人之师,那是什么?那就是至圣先师! 没有一个皇帝可以容忍一个活着的圣人。 汪道昆拉着苏泽说道: “汝霖这番话说的很好,等你日后位列朝堂的时候再说,对天下人更有益处。” 汪道昆也是真心觉得苏泽的那番话有道理。 他注意到了以西门庆为代表的新型阶层,无论是商人,掮客,还是工坊的工人,他们都从土地的束缚中走了出来。 没有了土地的束缚,也就没有传统的土地宗法的港湾,他们不容于农业土地道德的标准,虽然掌握财富却成了社会抨击的对象。 新阶层的道德困境,也让他们自甘堕落。 汪道昆站起来说道:“汝霖你才二十三岁,明年就是会试。你在二十七岁之前还能参加两次科举,二甲进士就可以入翰林院。” 汪道昆说道:“等你日后成了阁部大臣,再说这番话就行了。” 苏泽心中冷笑,别说是做了阁部大臣,就是做了摄政大臣,皇帝也绝对不会容忍自己说这番话。 一道德的威力太大了,这不仅仅是成圣的问题。 一旦苏泽真的提出一个全民认可的新道德标准,那就意味着他成为所有新阶层的引导者,他自然就会成为新阶层的代言人。 大明皇权连宰相都容不下,还要用什么内阁辅臣来装点门面,又怎么能容忍一个活着的圣人呢? 不过苏泽也没有傻到现在就公开宣扬自己的理论。 他还没有想好具体怎么“一道德”,这并不是提出一个标准就行了的,而是要其他阶层的人都认可这个道德标准。 特别是要让掌握了话语权的儒家士子承认这套标准,以苏泽目前的名望和实力,都远远没到这个时候。 之所以对汪道昆说,是因为汪道昆是自己的房师,是自己天然的政治同盟,而且汪道昆确实是一个有抱负的读书人。 汪道昆叮嘱完毕,又觉得兴奋异常。 他写的《金瓶梅》,对于书中人物的命运哀叹悲悯,可就如同苏泽所说的那样,他身为作者,也不知道为何主人公们会遭遇这样的问题,最后只能用天道轮回的佛门观点来阐释。 可是苏泽的说法如同醍醐灌顶一番,让汪道昆再一次思考书中的人物的命运。 苏泽看到汪道昆出神的样子,就明白他已经认同了自己的理论。 思想启蒙,这是随着新阶层的出现,必然会出现的事情。 如今正在越发有影响力的泰州学派,提出“百姓日用即为道”,其实已经是临门一脚了。 泰州学派以孟子的亲民思想为根基,提出了平民儒学的理念,在民众中具有不小的影响力。 王艮为贩夫走卒讲学,吸收匠人、商人、佣工、小贩为弟子,其中一个暗含了“人人如龙”的未来期许。 虽然泰州学派也没有明确的提出“一道德”的目标,也没有意识到社会阶层的变化,只是从民本的思想发端,自然的提出要在平民中传播儒学。 但是朝廷也意识到了泰州学派的威力,王艮死后,他的弟子颜钧、何心隐、李贽,全部都不被官府所容。 日后何心隐被掌权的张居正诛杀,李贽也死于狱中,自此之后,大明儒学再也没有了变革方向。 学术成为了党争工具,各种“君子之党”此起彼伏,将大明朝这个白茫茫大地搞的干干净净。 至于后世大清的学术,不说也罢。 苏泽找到了新的方向,“一道德”的命题太大了!他不仅仅需要自己提出理论,还需要有人帮着实践,而自己的恩师汪道昆,就是他影响的第一人。 这一次夜谈,对苏泽的影响不亚于“龙场悟道”。 “汝霖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泽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他拱手问道: “老师,听说朝廷在搜寻龙涎香?” 汪道昆叹息一声说道:“是啊,陛下令户部采购龙涎香百斤,户部行文沿海诸省,要求各省都要进贡龙涎香,布政使司那边正在头疼呢。” 嘉靖皇帝对于龙涎香的喜爱到了痴迷的地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要求进贡龙涎香了,可是这东西实在是难找,别说是百斤,连十斤都没搜集齐。 苏泽用准备好的说辞说道: “老师,弟子认识一琉球人,他说他们琉球手里有龙涎香。” 汪道昆惊喜的看着苏泽问道:“当真?” 苏泽点头说道:“弟子曾经见过,确实如同书中所说的那样,味道隽永独特。” 汪道昆站起来说道:“那琉球人何在?” 苏泽说道:“就在福州城内,但是他是琉球国主的亲信,此番带来龙涎香,是想要求朝廷重开琉球朝贡。” 汪道昆一愣,不过想想也很合理了。 琉球一直想要重新开贡,也许是在福州的琉球人听闻了皇帝搜集龙涎香的消息,于是通知了琉球国主,想要用龙涎香说服嘉靖皇帝,重新开启朝贡贸易。 所以他们才会找上苏泽来担任说客,而自己这个福建巡抚,是整个福建少数几个可以向朝堂上题本的官员。 仔细想想,似乎重新开启琉球朝贡也没有什么坏处。 汪道昆出身徽州府,徽商众多,他家族也有不少人从事商业,他对于海洋贸易的态度并不抵触,甚至觉得商业办好了也能兴国。 琉球对大明朝一向恭顺,算是藩属国中相当听话的。 汪道昆立刻说道: “我这就像朝廷上题本!” 苏泽连忙说道:“老师,若是内阁部议,恐怕会被驳回啊。” 汪道昆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 对于嘉靖皇帝搜寻龙涎香的事情,表面上内阁和户部都是坚决要完成的,实际上在里面磨洋工多少,皇帝也是不知道的。 要不然等几年后,嘉靖皇帝也不会着急到派太监来沿海地区搜寻。 若是汪道昆这道题本送上去,恐怕有可能会被内阁直接挡掉。 “我懂了,那我就上密揭!” 终于说服了汪道昆,苏泽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接下来以那位道君皇帝的尿性,为了这龙涎香一定会重启琉球朝贡贸易。 朝贡贸易的门票拿到手,苏泽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借着琉球的皮,来进行合法的大规模东亚贸易了。 在大宗贸易中,走私贸易虽然利润高,但是远远比不上合法的大规模贸易赚得多。 原因也很简单,在大宗贸易中效率优先,一艘走私船才能运多少生丝? 而合法的生丝贸易一次载货量,就是零星走私的几百上千倍,就算是利润率低了一点,但是量大自然就赚得多了。 在苏泽那个时空,隆庆开关之后,很多中小型走私基地迅速衰颓,大商人宁可走税收更高的官方通道,就是这个原因。 琉球朝贡的港口是福州,这里距离长宁卫不远,琉球朝贡贸易一开,苏泽赚的就不是南平县城那几间铺子的钱了。 有了钱,造船买炮就可以搞起来了。 汪道昆答应上密揭请奏,重开琉球朝贡贸易。 等到这些都谈完了之后,汪道昆说道:“年后汝霖就要入监了,你准备去哪里?” 考上举人之后,按照惯例是要去国子监报道的,大明朝在南北直隶都有国子监,分别设在京师和南京,就算是不入监学习,也是需要走个过场的。 苏泽本不想要参加会试,所以自然不愿意去京师国子监,他说道: “学生准备去南京国子监。” 汪道昆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明年的会试太仓促了,以汝霖的才学,可以等四年后的下一次会试,若是能中二甲,依然可以参加馆选。” 汪道昆以为苏泽选择去南京入监,是不想要参加明年的会试,这也是很多举人的正常操作了。 殿试定下名次没有重考的机会,一甲二甲三甲泾渭分明,庶吉士、进士、同进士出身天渊之别,所以有些读书人宁可晚上一届参加科举,也是为了能得到科举高名次。 苏泽是福建解元,以汪道昆看来苏泽直接参加会试问题不大,但是想要得到科举高第还是要看运气,那还不如沉淀四年再考。 汪道昆将一封信交给苏泽说道: “南京国子监祭酒与我有旧情,你将这封信交给他,入监后他也不会为难你。” 国子监的教学水平一言难尽,还不一定有苏泽这样的举人水平高呢。 真正在国子监中坐监学习的读书人少之又少,汪道昆的这封信可以让苏泽免去坐监的麻烦。 汪道昆继续说道:“你去南京国子监也有好处,南方书院林立,汝霖可以游学一番。汝霖要立万世之言,自然要行万里路了。” 苏泽也赞同汪道昆的想法,书院是大明特色,不得不品尝。 江苏、浙江、江西、福建,这些都是大明朝如今的卷王圣地,书院林立,这些书院除了研习科举之外,也会辩论经学议论朝廷政局,读书人要在士林扬名,就少不了要在圈子里打响名号。 游学就是最好的办法,就和延平书院一样,这些地方的书院也会请游学士子讲学,苏泽已经是福建解元了,自然有讲学的资格了。 汪道昆并不是那种死读书的读书人,他自己就志趣广泛还考上了科举高第,对于苏泽这个得意门生他不是劝苏泽死读书,而是劝他多游历四方积累阅历。 在知道了苏泽“一道德”的志向后,汪道昆更是鼓励他可以游学四方,吸取别人的学术观点完善自身。 苏泽恭恭敬敬的向汪道昆表示感谢,这才满意的离开了巡抚府邸。 接下来几天,他继续在福州城内活动,拜访自己在福州城的熟人。 于宗远果然考过了武举,他如今已经得授福州左卫副千户一职,但是大明朝军职含金量低,苏泽年纪轻轻就是福建解元,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于宗远这一次拿出小弟的姿态,而苏泽却依然对他待之如旧,还让于宗远邀请同僚一起喝酒。 原本于宗远在军营中吹嘘自己认识苏泽,大家还都嗤笑他吹牛,如今看到苏泽和于宗远的亲密关系,众人就只有羡慕了。 一省解元前途远大,日后苏泽有机会入阁拜相的,于宗远这算是抱上大腿了。 方望海留下书信的那些人,福建布政使、福建按察副使和福建提学,苏泽也各自送上了贵重的礼物,那个技能又增长了不少。 有方望海的书信引荐,苏泽和方大小姐已经有了婚约,那自家子侄的礼物自然是照单全收,众人都夸方望海找了乘龙快婿。 转眼到了十一月,从福建加急的密揭送到了司礼监。 (本章完) 第214章 黄老爷竟是我? 司礼监中,秉笔太监李芳的心情不错。 陶公公在福建办的不错,新钱果然在福建畅行,就连福建地方官员最后也承认,陶公公在福建办事妥当,百姓称颂。 不过这不是李芳高兴的原因,太监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太监出宫办事也不是求名的,最重要的还是把事情办好。 事情办砸了,名声再好也没用。 事情办好了,名声差一点也没关系,就算是被外朝大臣弹劾,只要皇帝满意,日后就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让李芳满意的是,这次陶公公的事情办的太好了! 对宫里来说,这次出去铸币,最重要的是为皇帝敛财。 陶公公在福建横扫旧钱,铸币事业如火如荼,这疏通了钱法自然让皇帝满意,但是最让皇帝满意的地方,是陶公公送钱回宫的理由。 以前派遣太监出宫,搜刮回来的银子都要偷偷摸摸的运回内库,或者要巧立名目“捐”上来,要是办的不妥当还要被朝廷大臣盯着说。 内库虽然是皇帝的私人金库,但是凡事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堂堂大明百姓的君父,神仙下凡的道君皇帝,派太监搜刮民脂民膏,实在是太难看了。 陶公公急君父之忧,事事为君父想在了前面。 在苏泽的建议下,陶公公以铸币火耗为理由,将自己铸币多少,成本多少,火耗多少写成一本账,从福建铸币所赚的全部都是火耗成本,现在将铸币火耗的“损失”还给皇帝,外朝大臣总不好说什么了吧? 账本是经过苏泽润色的,虽然这是一本纯纯的假账,但整个账本上都看不出任何勾稽关系上的漏洞。 陶公公还“贴心”的将火耗全部换成了银子,然后用漕运运送到了京师。 当曹公公的运银船抵达京师的时候,整个京师都沸腾了。 近身服侍皇帝的李芳,自然知道那几天嘉靖皇帝的心情有多好。 皇帝还专门将陶公公的账本传阅户部和科道,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看看!这是账本!这些是朕的钱!是朕该得的! 满朝臣子都沉默了,陶公公在福建又是铸币又是修水利,百姓都快要给他建造生祠了,你攻击他完全站不住脚。 账本无懈可击,铸币火耗算的清清楚楚,然后将这些火耗全部折银送“还”给了皇帝,这时候大臣们只能说一句“陛下有德”了。 是个人都知道,这银子不可能凭空出现,皇帝和百姓都没有抱怨,这钱肯定是有人出了。 福建籍的官员,或者和福建官员关系好的官员,都接到了从福建寄来的信。 他们被陶公公坑了! 可是这一次,就连最能言善辩的言官,都哑口无言。 怎么说? 陶公公击败这些大户的手段,很多不了解财政的大臣都看不懂! 看不懂还怎么喷? 大明律中之规定了私铸是犯法的,旧钱暴跌又不是陶公公强行规定的,甚至陶公公都算不上是强行收购旧钱,这些旧钱都是福建囤积旧钱的大户“硬”塞给他的。 而其中最惊骇的,就是户部尚书方钝了,这位从嘉靖三十一年就开始担任户部尚书的重臣,第一次感觉到了危机感。 你一个太监就好好搜刮,还玩上财政手段了?而且比户部所有人都玩的厉害,要不然我这户部尚书给你来做? 对于户部来说,他们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皇帝懂财政了。 如今这位皇帝,已经算是略懂了,就将户部折腾的够呛。 但是陶公公的这一手,已经是历史上理财名臣的水平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陶公公回京! 如果陶公公进入司礼监,那以后户部的那些勾当,皇帝不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那简直就是户部的灾难! 可是这一次陶公公立下大功劳,等到铸币完毕肯定要回京升职的啊,这可要怎么办! 方尚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内阁的会贴,召唤他入内阁议事。 议事?朝廷又要用钱了? 这些日子内阁议事就只有一个主题,要钱。 东南抗倭要钱,北方俺达犯边要钱,辽东生番叛乱要钱,西南土司安抚要钱,偌大一个大明王朝,开门就是柴米油盐,事事都要方钝这个户部尚书操心。 户部是一滴都没有了! 坚定了这个信念,方钝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内阁,可等到他看到严阁老递过来的条子,方钝揉了揉眼睛。 “陛下要重开琉球朝贡?” 方尚书也没想到,急匆匆的将他喊道内阁,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严阁老低着头说道:“宫里的消息,福建巡抚汪道昆上了密揭,琉球使者手里有龙涎香,请求陛下重开朝贡,允许琉球使团入贡福州。” 严嵩能在内阁说宫里的消息,自然就是皇帝默许发出来的消息了,方钝脸色有些难看,朝贡这个事情是户部最头疼的。 每次这些藩属国入贡,都是拿一些皇帝喜欢的奇珍异宝,然后还要户部掏钱赐金让使团返回。 说白了,朝贡这个事情,就是皇帝拿宝贝,户部掏钱,至于为什么是户部掏钱,外交事务你户部不掏钱吗?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满剌加被葡萄牙人入侵,满剌加使者求援的时候,户部为什么坚持不肯救援。 救援出兵要掏钱,朝贡也要掏钱,丢了满剌加,户部反而少了一笔开支。 这琉球要重新入贡,那又少不了要户部掏钱,而且琉球这次搞来了龙涎香,日后再搞来更好的东西,户部岂不是又要掏更多的钱? 不行!必须要阻止! 但是方尚书突然楞了一下。 “阁老,琉球是从福州入贡吧?” 严嵩点点头,他和方钝不算是一党的,这位方尚书严嵩并不喜欢,可以知道他是精干的财臣,才能做了这么久的户部尚书。 琉球从福州入贡,这是户部小官都知道的事情,方尚书为何还要确认? 方尚书立刻说道:“重启琉球朝贡兹事体大,需要得力人手操办。” 严嵩点点头,地方上掌握朝贡贸易的是市舶司,但是如今倭寇乱起后,各地市舶司都已经荒废了。 要重新启动琉球的朝贡,就要重新拉起市舶司的班子来。 方尚书立刻说道:“市舶司提举一向是宫内人担任,户部以为福建铸币的陶大监精通财政,可以主持福州市舶司的事务,主持重开琉球朝贡。” 严嵩愣住了,徐阶也愣住了。 这位方尚书其实也不算是清流,到了他这个地位,算是自成一派了。 方钝是湖南岳阳人,他做官之后一直提携同乡,当上户部尚书后更是出资捐资建岳阳会馆,安排同乡仕宦居住。 还组织同乡共为“乡约”,其实就是组建以湖南同乡为主的同乡政治同盟。 严嵩和清流都不太喜欢他,但是他把持户部多年,在朝堂上也有相当的分量。 严嵩本来还准备花力气说服方钝同意重开朝贡的,可没想到自己劝说的话还没说出口,方钝就直接同意了。 这户部一向扣扣索索,怎么今日答应的这么痛快? 严嵩也是千年的狐狸,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陶公公! 陶公公在福建弄得这一套太妙了,吓得户部不敢让他回京。 主持朝贡贸易是肥缺,相必陶公公不会拒绝,而市舶司的职务肯定要干上几年,能拖上几年就是几年了。 严嵩也不愿意陶公公返回京师,他立刻明白了方尚书的意思。 这位老奸巨猾的内阁首辅很快就赞同了万尚书的意见,在内阁的票拟上签字用印,支持福建巡抚汪道昆提请在福州重开琉球朝贡的意见。 等到李芳将内阁票拟送到御案上的时候,嘉靖皇帝提起朱笔,亲自在票拟上批红,准了汪道昆的提案,在福州重开琉球朝贡,重建市舶司,让正在福建铸币的陶公公兼任市舶司提举,全面负责和琉球朝贡的事宜。 拿到圣旨的李芳,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这一次陶公公立刻大功劳,作为举荐人的李芳自然也是得了好处。 从福建分润的好处不说,陶公公作为李芳的党羽,更加强了他在司礼监中的话语权。 但是陶公公的表现如此亮眼,李芳也有些犹豫了,若是他返回紫禁城,岂不是也要和自己争宠? 由陶公公提举福州市舶司,这算是一个肥差,也能补偿陶公公的功劳,与此同时又可以让陶公公继续留在福州捞钱,而不用返回紫禁城威胁自己的地位。 两全其美! 皇帝、内阁、内廷、户部全部都支持,这道命令以极高的效率发往福建。 如果苏泽知道这次任命的决策过程,只会感觉大明朝只会小赢,自己永远大赢,反正都是赢! 从福州府返回南平的苏泽,还没能歇脚,就被新任南平知县请到了县衙去。 新任南平知县姓孙,出身远不如之前的白知县,他是举人出身,苦熬多年才混成了知县。 孙知县已经年过五旬,留着山羊胡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师爷而不是知县老爷。 苏泽在白知县交接的时候见过这位孙知县,可是从那次见面之后苏泽就在外奔波,他实在想不通这位孙知县急着见自己是为了什么。 孙知县的态度放的很低,近乎于谄媚的说道: “解元公年轻有为,日后必能科举高第!” 被孙知县这么捧着,苏泽都不知道如何搭话了,他寒暄了两句,这才被孙知县拉着坐下。 一坐下之后,孙知县长吁短叹道:“解元公,今年秋粮征收还有缺额啊。” 苏泽知道正戏来了,难道这就是知县化缘来了? 苏泽面色古怪,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黄老爷。 可是看看南平县,长宁卫已经是南平最富饶的地区,苏泽在城里还有多处产业,山上还有诺偌大的茶园。 除此之外,前任知府是他未来岳父,他的房师是福建巡抚,和陶公公胡公公两个宫中的大太监相交莫逆。 好吧,自己果然就是黄老爷。 也难怪孙知县用这样商量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黄老爷也不是冤大头,县里的征粮指标达不到要求,总不能自己去填这个窟窿,我苏泽可是守法纳税的乡绅! 苏泽说道:“我长宁卫是军卫,是不纳粮的,武夷山的茶园也是上茶贡的。” 孙知县苦着脸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长宁卫是军卫,是不纳粮的,只是今年田税差的太多,所以想要请城里大户慷慨解囊,现在城里请大户助捐,大家都看着解元公呢!” 苏泽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传说中的摊派,他看向孙知县说道: “今年福建虽说有些雨,但最后也没闹灾,总体上也算是风调雨顺,怎么秋粮都征收不足?” 孙知县苦着脸说道:“哎,解元公日后肯定是要入仕的,等你做到我这个位置上,就自然明白我的难处了。” 孙知县摸着山羊胡子说道:“如今我大明朝就是这么一个怪事,越是风调雨顺的,越是收不上粮食来。” “这是为何?” “因为谷贱啊。” “谷贱?” 孙知县说道:“今年若不是陶公公在福建铸币,这种现象更严重,说白了就是市场上的银不足,虽然丰收但是粮食依然卖不出价格。” “夏粮的时候已经是如此了,今年夏粮丰收,但是粮价比去年还低了一成,种田反而是亏了。” “既然种田不赚钱还亏钱,那很多大户干脆就抛荒不种粮食养养地力,又或者改种棉花桑树等经济作物。” “陶公公疏通钱法,秋粮的价格上去了一些,但是当时没有种粮食自然也交不上来粮食,如今整个福建都缺粮缺的厉害。” 孙知县苦着脸说道:“布政使司也算是给大家出了个办法,让各府县折银纳税,可县衙也没有银子啊。” 孙知县伸出手对苏泽说道:“解元公,请你助捐一百两银子带个头!其中八成我再返给你,如何?” 好家伙,还真的是乡绅二八分账啊,果然诚不我欺。 (本章完) 第215章 方若兰的舅父 看到苏泽皱眉头,孙知县只能伸出一根手指说道: “解元公,实在不行就一成,你交一百两银子,我私下返你九十两,如何?不能再多了啊!” 苏泽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成了劣绅土豪,他说道: “大老爷开口,苏某自然认捐,只是大老爷说的谷贱伤民,苏某很有兴趣,请大老爷赐教。” 听到苏泽愿意捐钱,孙知县松了一口气。 孙知县三十岁才中了举人,在参加了两次会试都落第之后,就补了缺官,和海瑞一样从学官做起,历任主簿、县丞、县令,曾经在四个县做过官,可以说是基层经验非常丰富的官场老油条了。 他摸着山羊胡子说了一遍谷贱伤民的原因,苏泽自然知道是因为货币供应不足的通货紧缩,没想到眼前这个孙知县也能想到这个。 果然大明并不缺乏人才啊,这个孙知县能找到钱荒谷贱的原因,已经让苏泽高看他一眼了。 从言语间可以看出来,这位孙知县是真的懂得财政。 可惜了,就是因为考不上进士,孙知县只能在小官中辗转徘徊,到了五十岁才当上了县令。 “大老爷,苏某愿意认捐,这一百两银子就按之前说的,返我八十两就行了,就当是我给县衙做贡献了。” 孙知县惊讶的看着苏泽,更是快感动的哭了,不愧是解元公啊,果然深明大义! 苏泽又看向孙知县说道:“我听说大老爷曾经在广州为官?” 孙知县点头说道:“我在来南平之前,曾任潮州府下县丞。” 苏泽说道:“听闻广府那边也不爱种粮,多从海上外购粮食?” 孙知县低声说道:“广府那边确实如此。” 比起福建,整个广东因为距离朝廷更远,对于禁海令的废弛更严重。 葡萄牙人堂而皇之的在岛上做生意,甚至还有佛郎机商人深入广州府收购生丝。 在这样繁荣下,广府更多的田地都种上了经济作物,或者干脆进工坊打工。 甚至广府地区还形成了粮食进口的贸易,大量商船从南洋运送过来粮食,再将这些低价的粮食卖给当地百姓交税和充当口粮,而当地百姓则养蚕或者种植甘蔗等经济作物卖钱。 苏泽又问道:“听说广府那边还有人下南洋开拓荒田的?” 孙知县叹息一声说道:“南洋多好田,爪哇吕宋的田地光是种稻就能一年四熟,确实有不少粤人南下种田,特别是在吕宋,据说闽人和粤人移民多达万人。” 果然和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差不多,从明代中期开始,广东和福建的百姓就开始有组织的下南洋移民了,在距离最近的吕宋岛,更是移民的第一目的。 “为何这些移民不去澎湖?” 孙知县说道:“这个嘛?澎湖确实距离闽广更近,但是朝廷在澎湖设置了巡检司,禁止百姓登陆,就算是有百姓上岛开荒,也始终不成规模。” “而澎湖多山,不像是吕宋土地那么肥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吕宋当地土人不懂种植,也不知道土地的贵重,经常为了点小利就将土地变卖,听说吕宋就有坐拥千顷的大田主。” 苏泽记下这些,接着和孙知县拱手道别。 有了苏泽的带头捐赠,南平本地乡绅这才扭扭捏捏的掏钱,而这位孙知县也很守信用,在苏泽捐钱的当天就将返还的八十两银子送回苏泽手中。 之后县衙又忙碌了几天,在县衙户房当差的林潮清向苏泽通风报信,孙知县在最后时刻凑齐了秋粮的银子,总算完成了秋粮征收的任务。 时间到了十二月,苏泽返回长宁卫,林默珺又接到了俞大猷的信。 信上说张经、李天宠已经被朝廷处死,俞大猷在信中情绪低落,很显然他并不认同朝廷的做法。 苏泽也叹息一声,张经和李天宠的死,是朝堂上两党斗争的格局日益激烈的结果。 如同张经和李天宠这样并没有投靠任何一党的人,正在逐步的失去在朝堂上立足的空间。 严党想要提拔自己人主持抗倭,清流也想要提拔自己人主持抗倭。 张经和李天宠就错在没有投靠任何人,以至于在被诬告的时候没人帮助他们说话。 政治斗争烈度增加,所有人都要报团取暖,要么加入严党要么加入清流。 张经李天宠本人被杀,家中男丁全部充边发配,俞大猷在信中说,他们浙江诸将凑了点钱打点了差役,希望张李二家发配路上能少死几个人。 苏泽看完信也有些不舒服,还有人说大明政治斗争烈度不高,其实这样程度的政治斗争比比皆是,明代被诛杀的大臣不知凡几,更不要说那些被锦衣卫捉拿下狱,惨死在狱中的了。 而且在封建时代政治斗争失败后,往往是被斩尽杀决,上至八十老母下至十岁孩童都要被牵连。 俞大猷在信中也谈到了新的浙江局势。 胡宗宪升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虽然还没有和张经那样加总督头衔,但是朝廷已经授予胡宗宪南直隶、浙闽等处军务的权利。 胡宗宪命令俞大猷驻扎台州,受台州知府潭伦节制,负责台州防倭的工作。 俞大猷还提到了一名从山东调来浙江的参将,负责防御台州附近的宁波绍兴二府,俞大猷对于这位戚参将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两人经常讨论兵法。 从那戚参将口中,俞大猷也知道了北方军情,俺达犯边更严重了,甚至杀入大同府斩杀大明的官员。 嘉靖皇帝下旨,献俺答首者,赐银一万两,并授爵伯。 可是北方的局势还是一天一天糜烂了下去。 合上信,苏泽叹息一声,战乱下最惨的还是老百姓,按照俞大猷信中的说法,原本富庶的浙江如今已经是“饿殍遍地”,百姓“赤身裸体,家无资财”了。 林默珺说道:“俞世伯在信中也提到了鸟铳,俞世伯认为鸟铳比弓箭更利,新任的胡巡抚已经上奏朝廷,请求制造鸟铳了。” 苏泽倒是并不意外,仗打到今天,如果大明朝还注意不到鸟铳这种先进武器才奇怪呢。 从抗倭战争开始,明军就开始逐步装备鸟铳,不过苏泽并不担心明军装备鸟铳后的战斗力。 武器装备只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一个方面罢了,战争从来都不是武器装备先进的一方必然获胜。 跟不要说明军拉胯的后勤保障和贪腐成风的武器制造行业,以及落后的军事技术和战法了。 嘉靖三十四年终于要落下帷幕,快要到年底了,苏泽终于想起自己在泉州府还有一门未婚妻,于是带着礼物从长宁卫出发,先去给未来丈母娘送年节礼物。 这一次自然还是走海路,不过新世界号实在是太扎眼,苏泽挑选了一艘福船,这是东奥岛上残存的战利品,原先应该是福州某个海商,后来被鹿大王劫掠编入舰队。 既然是去方家拜访,苏泽还带上书童方爱竹。 上一次乡试回来之后,苏泽看方爱竹办事伶俐,还能写能算,就安排他去做了南平一家店铺的掌柜的。 方爱竹的能力确实不错,将店铺打理的井井有条,苏泽也按照约定给了他分红。 带上胭脂铺的新胭脂、染坊的新染布,以及一些南平特产,苏泽踏上了前往泉州府的路。 从长宁卫到泉州城只需要沿着海岸线行驶就行了,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风浪,五日不到就看到泉州港了。 泉州港在唐宋时期是东南地区对外贸易的第一港口,曾经是东南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南宋朝廷样样不行,但是海洋贸易非常发达,泉州港就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南宋朝廷靠着海贸之利又撑了一百多年。 苏泽看着泉州港凋敝的景象,实在是可惜这样的好港口就这样浪费了。 泉州是实行禁海令最严格的地区之一,从洪武年实行禁海开始,泉州港口全部被拆毁,沿着海岸十里的房屋全部都被铲平。 明廷还下令将当时停泊在泉州港口的船只凿沉堵塞港口,就这样将一座天然良港毁了。 曾经千帆侧过的泉州港,如今连渔船都看不到踪影,苏泽只能在泉州附近的小港口靠岸,再将礼物拉到货车上进泉州城。 靠近泉州城,看到高耸的城墙,苏泽更是感慨这座名城的凋敝。 福州港的兴起,也是泉州没落的原因之一,明廷指定福建朝贡贸易的港口是福州港,所有入贡的船只都要在福州港靠岸,从唐宋以来就设立的市舶司从泉州迁往了福州,泉州就失去了官方通航的权利。 而距离泉州不远的漳州月港,又靠着走私贸易如火如荼。 而后隆庆开关之后,明廷也选择在月港开关,更是让月港超越福州港,成为福建最大的港口。 一南一北的挤压下,连走私船都不愿意走泉州港了。 港口贸易的衰落,也让泉州日益凋敝,苏泽走在唐宋时期铺设的石板路上,坑坑洼洼的道路根本没钱修葺,拉货物的车都要颠簸的散架了。 但是泉州城内的古建筑极多,苏泽看到了唐代风格的佛寺,闽南风格的妈祖庙,甚至还看到了不少异域风情的建筑。 以苏泽的【宗教知识】,辨认出这其中还有景教、摩尼教的寺院,果然泉州曾经是中国对外最重要的港口。 不过虽然港口贸易衰落了,泉州商业依然非常发达,这里沿袭了宋代的风貌,沿街的屋子几乎都是商铺,这些商铺还将商品放到门口贩售,导致原本就拥挤的石街更是水泄不通。 唐之前几乎所有的商业都要在划定的“市”内进行,等到了宋代商品贸易繁荣,出现了“街铺”,在清明上河图中看到所有街道都是做买卖的商铺。 但是到了明代,商品经济相比宋代反而倒退了一些,在南平和福州都是类似于商业街的模式。 就是一条主干道是商铺,或者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形成一条专门的街市。 泉州还是承袭了宋代的“街铺”形式,而且和南平不同,泉州的富人更愿意住在方便的城内,而不是和南平那样乡绅都住在城外。 李夫人娘家祖上也曾经阔过,要不然也不会供方若兰的舅舅读书。 这些年方家李家发达之后,李家的老宅子也重新修葺过,苏泽在方爱竹的引导下走进一个巷子,门房通报见到是未来姑爷来访,立刻将苏泽引进了屋子里。 因为大部分有钱人都挤在城里,所以泉州富贵人家的门脸也都不大,不过进门之后苏泽发现,李家宅子其实并不小,只是藏在这闹市区中,从高墙中看不到里面的乾坤。 自己真的是攀上富婆了,要是后世能在闹市区有这么一栋别墅,那也是顶尖的富贵人家了。 苏泽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前厅,李家竟然还在前后两进房子之间建造了一座精巧的花园。 苏泽继续向会客的正堂走去,却听到了正堂内李夫人的声音。 “你说你不要继续科举,也就罢了!如今你姐夫给你谋得国子监职位都辞了!李贽,你是要干嘛!明日将这祖产也变卖了如何?” 苏泽脖子一缩,方爱竹听到李夫人这般咆哮也吓得一哆嗦,两人就停在了正堂边上。 一个中年男人说道:“阿姐,我实在受不了国子监那帮腐儒,我想要游学四方,精进学问。” “游学?你不读书进学也就罢了!家族的产业你也不打点,全部都扔给我,街坊都说我惦念祖产!” 中年男人嬉皮笑脸的说道:“家里一直都是阿姐执掌的,这些人乱嚼舌根,阿姐不要和他们计较,这些年家里产业愈发兴旺,这不都是阿姐的功劳。” “屁!那是你姐夫官越做越大的功劳!” “是极,是极!” “你不肯进学,也不肯管家,你姐夫写信让你去苏州帮他筹办钞关,你也不愿意去。” “我哪里懂得钞关那些东西啊,我去了也不能帮忙,要我说,过了年我那未来甥婿不是要去国子监报道吗?那国子监也没什么好学的,让他去给姐夫帮忙不更好吗?” 苏泽知道这和李夫人说话人的身份了,他就是方若兰经常提及的舅舅李贽。 (本章完) 第216章 朱熹王阳明都错了! “方爱竹?你不是去南平陪姑爷了吗?” 一名李夫人身边的侍女端茶出来,看到了方爱竹,接着又看到了方爱竹身后的苏泽。 侍女连忙返回屋内通报,等一会儿她满面春风的出来道:“解元郎,夫人请您进屋。” 苏泽跟着侍女进了屋子,这时候李夫人已经坐在主座上,她右手边坐着一个三十岁不到的读书人,他穿着儒衫,眼睛炯炯有神,让苏泽奇怪的是他却没有留胡子。 这年头的读书人基本上都会留胡子,特别是有一定地位之后更是基本上都会蓄须。 一般苏泽这种还在考学读书的读书人为了方便读书才会剃胡子,堂上的这位应该就是刚刚被李夫人训斥的李贽。 但是此刻李夫人和李贽都是一副和睦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刚才的争吵。 苏泽在打量李贽,李贽也在打量着苏泽。 对于这位方家未来女婿,李贽早就在和方家父女的书信中得知了。 李贽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其实和方若兰的年岁相差并不大。 李贽也是被李夫人拉扯长大的,所谓长姐如母,他和方若兰的关系也很亲近,并不是长辈晚辈关系,反而更接近兄妹。 方若兰来信中就提到过这个苏泽,从中李贽也看出了自己这个外甥女的心意。 等到姐夫方望海来信说了这门亲事,李贽自然是非常的高兴。 当时苏泽还没考上解元,但是李贽倒是不觉得功名这么重要,反而写信劝自己姐姐放低要求,只要合适就早点完婚。 后来苏泽高中福建解元,方家上下对这位未来姑爷是越来越满意。 李贽少年天才,十二岁就能写文名动乡野,二十六岁在科举大省福建考上举人,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不愿意再继续考学,反而沉迷于各种学术。 李夫人对于弟弟也是无可奈何,如今李贽也要三十岁了,已经成家立业了,她毕竟已经嫁人,也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管教他了。 就算是气急了斥责两句,李贽也总能嘻嘻哈哈糊弄过去。 这一次李贽从国子监跑回来,说是要辞官不做了,又把李夫人气到了。 明代制度,举人做官若是辞官,以后就不可以继续做官了。 国子监博士也是学官,坐上几年也是能外任外任为官的,而且南京国子监在南京城内,这也是当年方望海请求同年给李贽谋的好差事。 如今国子监早就不是国初那样,就算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更是混日子人,同样是学官,比起劳心劳力的海瑞,李贽已经舒服太多了。 可就这样李贽还要辞官去游学,李夫人才这么火大。 苏泽老老实实的拜见了李夫人,李夫人又介绍李贽,苏泽又向李贽行礼。 李贽对苏泽这个外甥女婿很有兴趣,不过家姐在堂,他只是低着头喝茶。 李夫人问了问苏泽南平的事情,感慨了时间飞逝,苏泽又趁势送上礼单。 礼单上除了上次苏泽送的胭脂水粉之外,又多了新染布和几本新书,还有武夷山最新的红茶。 除此之外,还有一副苏泽从鹿大王战利品中找到的象牙骨雕折扇,还有一副精美的手绘马吊牌。 对于这份礼单,李夫人非常的满意,刚刚训斥弟弟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等到李夫人聊完了家常,又说起正事。 不过婚事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直接和苏泽谈,还要等到方望海找机会定下来,李夫人说的正事就是方望海的公事了。 “年后汝霖就要启程去国子监坐监了吧?是准备去京师国子监还是南京国子监?” 苏泽老老实实的说道:“晚辈想要去南直隶的国子监,顺道在附近游学一番。” 这句话说到了李贽的心坎里,他立刻插嘴说道:“去南京国子监挂个名就好了!完全没必要入监读书!那帮蠹货也教不了你什么东西!” 李夫人重重的瞪了一眼亲弟弟,被血脉压制的李贽低下头。 李夫人说道:“兰儿的舅父就是国子监的教授,他这次回乡探亲,到时候年后让他和你一同去南京入监吧。” 李贽本来想要反驳,自己不是归家探亲而是准备辞官不做,但是又被李夫人瞪了一眼,再次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李夫人站起来留下苏泽用饭,然后带着侍女到后面准备晚饭。 李贽终于逮到了和苏泽单独谈话的计划,他眼神炽热的看着苏泽说道: “解元郎,我可是在姐夫的书信中总是见到你的名字,上次他去江南赴任来南直隶,和我见了一面,可是对你赞不绝口!” “长者谬赞了,晚辈惶恐。” 苏泽也终于见到了方若兰口中的奇人舅舅,大明中晚期思想史上的独特人物,也是泰州学派的代表人物李贽。 李贽从小离经叛道,十二岁就写文抨击孔子,能够在二十六岁在竞争激烈的福建考上举人,他的儒学水平是极高的。 现在的李贽才三十岁,方望海给他谋了一个南京国子监的教职,但是李贽却连去国子监混日子都不愿意了,嚷嚷着要辞官游学四方。 现在的李贽,正在处于汲取各家思想的时期,只不过苏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接触到泰州学派的学问。 李贽拉着苏泽说道:“我就叫你汝霖,你就叫我宏甫,莫要搞什么繁文缛节,如何?” 果然史书上说李贽是“轻视礼法,不拘名教”的狂士,在重视辈分礼法的大明,他这样的人实在不多。 但是苏泽还是摇头说道:“我称呼先生的号吧。” 李贽想了想说道:“那就叫我卓吾吧。” “卓吾先生。” 李贽有些失望,本以为苏泽少年解元,应该是个年少轻狂的性格,却没想到他性子这么稳重,和他那个木头人一样的姐夫差不多,这让在南京混过的李贽有些失望。 此时的南京,处于文风最盛的江南地区,可以说是名人狂士层出不穷,李贽这样的在江南地区都算不上什么。 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怎么写出《牡丹亭》这样的神作的呢? 李贽在南京国子监的时候,接到了方若兰寄过来的《牡丹亭》,一时惊为天人,他在南京国子监中推广,众人也都认为苏泽是大才。 “汝霖知道格物致知吧?”李贽看着苏泽问道。 原来这个时候李贽接受的还是心学思想,不过也正常,此时是心学昌盛的时期,泰州学派也只算是心学的一个分支。 南京所在的江浙地区,也是心学传播最广泛的地区,李贽热心于心学自然很正常。 苏泽说道:“格物致知,致良知吗?略懂。” 对于格物致知的认识,儒家解释各不相同。 朱熹认为“格物致知”就是从万事万物中究察事理从而获得知识。 和陆九渊则认为这个“格”的意思是革除,意在言格去物欲而求得天理,反对在心外去穷理求知。 而王阳明更进一步,认为“致知”就是致良知,“格物”就是正物,于是将“格物致知”说成“致知格物”,也就是“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 所以苏泽说到了致良知,李贽就知道苏泽是知道心学的,他立刻高兴的讨论起来。 “汝霖,我近日研究《荀子》,其中有‘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这句,略有所得。” “请赐教。” 李贽说道:“汝霖你可知道制盐的卤水?这冬日卤水和普通水一起放在屋外,普通的水结冰而卤水不结,岂不是说卤水和冰一样寒?水和冰一样寒,是不是荀子错了?” 苏泽倒是一点不意外李贽说出“荀子错了”这样的话,从李贽的一生来看他一向是蔑视权威的人。 不过这样的聪明人,也最容易钻牛角尖,喜欢吊书袋扣字研究,最后陷入到了空谈的哲学思辨中。 而如今的心学就这样的趋势,人人都在讲究格物致知,可是谁也说不出到底要怎么“致良知”,一切讨论都陷入到空谈中。 不过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李贽非常善于观察,他已经发现了饱和溶液的冰点低于水这件事。 苏泽摇头说道: “不是荀子错了,是朱子、阳明先生都错了。” 李贽本来习惯性要反驳苏泽,这是他在南京和人辩经养成的习惯,他刚刚张口,却听清楚了苏泽的话。 “什么?!” 原以为自己说荀子错了,苏泽会惊骇,可是苏泽竟然一口气将朱熹和王阳明都驳斥了。 要知道荀子在儒家的地位本来就比较尴尬,他的作品很多儒生都是不习的,这位也就是说起来地位高,其实在大明儒生心中的地位是不如王阳明和朱熹的。 这两人,一个是大明朝科举官方思想,一位是儒家新圣,现在苏泽竟然一口气说他们都错了? 狂! 李贽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狂徒! 没想到苏泽如此温文尔雅的外表下,竟然有如此狂妄的思想! 不愧是我家甥婿! 在南京国子监辩经无敌手的李贽,燃起了辩经的兴致来。 但是辩经不是比谁的立论怪异就能获胜的,还需要能将对方说服,最少也要驳倒对方的论点。 李贽挺直了身体,做出一副战斗姿态,他举手说道:“汝霖请讲!” 苏泽淡淡的说道:“格物是格物,致知是致知,明明是两种东西,先人不解其意而混为一谈。” 看到李贽在思考,苏泽继续说道: “就以冰水为例,我在南平曾经以热胀冷缩为原理制作一物,名为温度计。” 苏泽讲解了温度计的原理,然后说道:“若用温度计来测,卓吾先生的问题不言自明,混合盐卤的水结冰的温度要比纯水要更低,才有水结冰而盐卤不结冰的情况出现。” 李贽心头狂震,他虽然没见过温度计,但是听了苏泽所说的原理,也觉得这个东西可行。 是啊,如果温度可以定量,那自己那个问题就不需要研究了,只需要记录结果就可以了。 苏泽说道:“格物,就是穷究物之理也,而物理是什么?是不变的大道。” “水沸而腾,水冷结冰,这些都是物之理,物之理是恒常的,不以人的意识而有任何变化。” 这句话虽然有些前卫,但是苏泽说的水遇冷结冰,遇到热沸腾,确实是恒定的,是人的意识无法影响的,他不由的点头。 苏泽又说道:“格物,就是穷究物之理,而物之理要从什么地方入手?从现象,从规律,从数据,从简单规律推导复杂规律,研究物之理不需要圣人经义,只需要根据规律总结推导就行了,所以有的匠人不懂圣人之言,却能明晰物之理,这不是更说明格物和圣人古训都没有任何关系吗?” 李贽心头狂震,苏泽这一套理论实在是太违反他的常识了,可是他又似乎没办法反驳。 苏泽又说道:“接下来就是致知。知,万民之识也,所谓致知应是致万民之识,这是研究人心的学问。” “往小处说,明事理,求良知之心,都是这样的学问。” “往大处说,如何治理手下,如何判决案件,如何管理财货,都是研究人心的学问。” “致知要读圣人之言,要学前人之例,要学史政之要,最重要还是明辨人理,顺应人心,这些都是需要根据时情世情随时调整变化的,又怎么能和格物混为一谈?” “所以晚辈才说是朱子和阳明先生都错了,格物致知,就是格物和致知两门学问,用恒定不变的自然之理来解释善变的人心不行,用人心道理的思考来解释自然之理同样是不行的。” 李贽结结巴巴的说道:“也就是说,成圣之途,是两条路了?” 苏泽点头说道:“当然,穷究万物之理能成圣,明辨万民之心也能成圣!” 李贽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等等,汝霖,你说天理恒常,这天星运转感应人心,这不就是人心影响天理吗?” 苏泽斩钉截铁的说道:“天星运转乃是天理,和人心何干!” 看到李贽不相信的样子,苏泽说道: “天星运行,我可算之!” (本章完) 第217章 思想的星火 李贽看着苏泽,苏泽的话再一次颠覆了他的三观。 天人感应,发源于汉代的谶纬学,这是汉儒董仲舒套在皇权上的一道枷锁。 好嘛,苏泽不仅仅推翻了朱熹到王阳明以来的格物致知体系,如今连儒学的根子都要刨了。 李贽确实狂妄,可是他从没有想到苏泽竟然能狂妄到这个地步! 好! 李贽本来就喜欢这些离经叛道学问,他问道:“汝霖要怎么算?” 苏泽指着天上说道:“算日。” “算日?” 李贽没想到苏泽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不过他很快就理解了,太阳是整个天空中最大的星体,也是对人类最重要的星体。 中国古代儒生对于星体运行的理解,其实是超过同时代的西方人的。 从秦汉开始华夏先人就开始编制历法来指导农业生产,在汉代王充写下《论衡》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到日和月不过是挂在天上的两个星体罢了。 苏泽说要测日,李贽继续问道:“要怎么测?” 苏泽指着外面的一棵树说道:“测日影长度,卓吾先生,苏某可以计算出任何时刻的日影长度。” 李贽再次愣住了,测日影长度?可以算出任何一个时刻的日影长度?这才李贽听起来简直就和玄学差不多,这个也是能算出来的嘛? “这和天星运行有什么关系?” 苏泽让方爱竹拿来纸笔说道:“那自然是有关系的了,卓吾先生请看,这是我们所生活的地球。” 苏泽在纸上花了一个球,继续说道:“这是黄道和赤道的交角。” 李贽点点头,他是博学多闻见称,明代虽然禁止百姓私习天文,但是士大夫偷偷研究天文的其实也不少,南京国子监更是有天文学的藏书。 黄赤交角就是古代天文学家计算出来的地球自转偏转角度。 接着苏泽画出一个更大的圆球说道:“这就是太阳。” 苏泽画出地球绕着太阳旋转的轨迹说道: “地球环绕太阳公转,因为地球绕日而行,地日变化,夏近冬远,所以才有了四时变化。” 李贽点点头,这个也是他能理解的内容。 “而地球自转则产生昼夜变换。” 李贽再次点头,古代天文历书中也有这样的内容,先民编制历法的时候,就已经研究明白了这个道理了。 此时苏泽已经将图画好,他又在图的角落中花了一张小图。 “遮光为影,拿烛台举例子,若是在屋内立起一根烛台,再立一根柱子,是不是只要知道烛台和柱子的位置,已经柱子本身的高度,就能算出柱子的影子长度?” 苏泽画了一张图,李贽点头说道:“这就是求几嘛,这个我能理解。” 求几就是解几何题,对于李贽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学问。 苏泽说道:“太阳是一个大大的烛台,日影就是因为阳光被东西遮挡住,同样那我在地球上立一根柱子,用求几的方法也能算出日影的长度,唯一的难处是地球自转是有偏角的,要求日影长度还需要知道所在地球的位置。” 苏泽在地球上画出柱子,又画出阳光照射成影的示意图,李贽惊呼道:“真的能算?能算日影,也就是说汝霖能算太阳的位置?” 李贽是极聪明的人,通过示意图他已经明白了日影长度的重要性,如果苏泽能够准确计算日影长度,就意味着他可以算出任何时刻太阳在空中的位置! 太阳能算,那其他星体的位置不是也都能算?如果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天体运行不过是一道复杂的几何题目,真的和人心无关了! 李贽指着院子外一棵枯死的挺拔树木说道: “那就请汝霖算一下,那颗枯木一个时辰后日影的长度!” 苏泽点点头说道:“我还要先算此时的日影长度和枯木的高度。” “请!” 方爱竹拿着尺盘,和苏泽一起测出了现在的树影长度和树的高度,他将所有的数据告诉苏泽之后,苏泽又拿出自己的航海手册,在海上的时候他已经确定了泉州的经纬度了。 现在这已经是一道高中地理学考试的题目难度了,已知高度、经纬度,现在的日影长度,求一个时辰后日影长度。 苏泽的数学已经达到了lv7,372/3000,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苏泽就算出了一个时辰后的日影长度。 他对着李贽说道:“卓吾先生,我已经算好了。” 李贽站在边上看着苏泽的演算,他看着苏泽写下他不认识的数学符号和公式,然后一步步的算出了结果,虽然看不懂过程,但是他大为震撼。 房间里沉默下来,李贽彻底迷茫了。 如果天星运行都是可以测算的,那还真的和人类意志没有任何关系。 他长期以来建立的世界观轰然倒塌,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和苏泽说的那样,有格物和致知两条成圣之路? 难道朱熹和王阳明真的都错了吗? 苏泽安静的等待时间来验证他的计算,他看着李贽要爆脑的样子,不由的暗暗露出笑容。 上一次和汪道昆交流之后,苏泽从《金瓶梅》中找到了“一道德”的野心,就一直在思考思想启蒙的问题。 从格物致知入手,将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分开,这是苏泽“一道德”的第一步。 从启蒙运动以来,西方科学的迅猛发展,其实就来源于“文理分班”,而标志性的就是《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本书。 这本书对于自然科学界的影响,绝对不是简单的几个公式,牛顿之所以能成为近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是因为物理学家和数学家这个职业就是从他开始的。 如果用中华文明的说法,牛顿就是数圣和物圣。 在牛顿之前,自然科学和哲学是一体的,亚里士多德等古希腊的哲学家,同时也是科学家,他们研究现象,并且提出种种假说来解释这些现象,这时候自然科学还是一种思辨游戏,甚至可以是政治工具。 比如东西方都有的占星术,天体运行被认为是一种征兆,赋予了神秘学的含义。 从牛顿开始,机械唯物论正式成为自然科学的指导原理,和形而上学的哲学理论彻底分开。 机械唯物论只研究现象,从现象入手总结数学规律,从定量的方式研究自然现象,从牛顿开始西方科学界开始一轮持续几百年的迅猛发展。 科学家不需要和哲学家一样,思考难以观测和定量研究的意志、心理,而只需要对着实验结果进行归纳总结,对实验数据进行计算推导。 在机械唯物论发展到最巅峰的时期,科学家预言只要拥有无穷的算力,宇宙中就会出现一只拉普拉斯妖,祂能如同神灵一样知晓任何事情。 而“文理分科”的目的,是将中华文明千百年来杂糅在一起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分开,这等于是给“自然科学”松绑,让它没有任何负担的发展。 而和“自然科学”分开之后,“社会科学”也可以更专注于自身,而不是硬扯上自然科学现象来思考有什么含义。 中华文明永远不缺乏天才,将“格物致知”一分为二,就等于将儒生这个群体分成两条路。 而苏泽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将格物致知这两条路分出来,那么在明代被贬斥的数学等一系列的“杂学”,同样可以上升到儒学的高度,通过这种方式来拔高这些“杂学”的地位。 其实在这个时代,和李贽这样不追求出仕的读书人已经出现,这些人或者沉迷于诗词书画等文化活动,专心著书治学,还有宋应星这样记载各种科学技术的杂学家,也有李时珍这样编纂医书的医学家。 如果真的能将“格物致知”分开,就等于将这些原本被主流所轻视的学问,拉到和儒学同样的地位。 再往大了说,自然科学是一门“求新”的学问。 进行任何科学研究,只需要阅读这个研究的最前沿的论文,准备好研究需要的实验工具和数学工具,就可以立刻着手研究了,而不需要从经义中寻找论据,也不需要研究复杂的哲学问题。 这种“求新”的思维方式,也是推动启蒙思想发展到文艺复兴,再发展到了西方几百年各方面全面发展的推动力之一。 “求新而不法古”,这是苏泽准备日后提出的口号,当然现在他的影响力还很弱小,这样的口号要等到苏泽拥有一定话语权的时候再提出来。 想通了这些,一个时辰已经到了,方爱竹拿着盘尺,再次测量了树影的长度,然后返回物屋子向苏泽和李贽说出了测量的结果。 看着和苏泽几乎完全一致的数据,李贽是彻底相信了苏泽的说法。 “汝霖大才!” 李贽心悦诚服的说道:“我是相信了,格物致知确实是两条成圣之路!” 李贽继续说道:“汝霖,我可以向你学习格物的学问吗?” 苏泽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竟然让李贽这个明末著名思想家,分科分到了理科? 苏泽原本还想要让拉拢李贽,让他帮着自己完善“一道德”的理论呢,怎么把他推到了自然科学那边去了? 任何一门学问的发展,都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王阳明的心学能成为显学,靠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也有他徒子徒孙的不断完善和推广。 苏泽给李贽讲这些,就是因为李贽是“自己人”,可以拉拢他加入到自己的“一道德”体系建设中。 却没想到被一个测算日影,推到了天文学领域。 苏泽立刻慌了神,他说道:“卓吾先生,难道你对致知不感兴趣吗?” 此时李贽沉浸在对天体计算的宏大想象中,他立刻说道:“人心难测,与其研究诡谲多变的人心,还不如研究恒定不变的天理。” 完蛋! 苏泽此时无比的后悔,为什么要装x算什么日影长度,直接做一个简单的小物理实验就好了啊! 如今将李贽忽悠到天文学领域去了,那岂不是自己在“一道德”方面又少了一个助力。 失算啊! 李贽低声说道:“汝霖,你是想要修订历法吗?” 苏泽看了一眼李贽,果然这些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都是顶尖的人才,从日影长度上李贽就明白了天文学和历法的联系,问出这样的问题。 李贽说道:“其实这些年礼部一直有重修历法的提议,国初的历法是越来越不准了,这些年来几次日食月食推算都错了,为此朝堂动荡了多次。” 苏泽明白李贽的意思,天人感应学说是儒家用来压制皇权的手段,每次出现天象异变,群臣就可以用这个来压制皇帝。 所以历法对于皇权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能够准确预测天象的钦天监,就等于让皇权拥有了对天象的解释权,这也是明廷一直禁止民间私习天文的原因。 李贽又说道:“是我糊涂了,汝霖的才能必定能高中,应该走科举正途,天文历法不过是皇帝私臣,不是正途。” 钦天监和医官词臣之类的,这些类型的臣子属于皇帝的私臣。 比如钦天监的官员,几乎都是世袭的,这些家族世代研究天文历法,专门给皇室服务。 这一类的官员,类似于词臣和皇帝身边的方士一样,都被科举正途出身的官员所鄙视。 就算是有几个获得封赏身居高位,也会被文臣认为是溜须拍马幸进的小人。 现在的李贽虽然思想开放,但毕竟是在科举体系下熏陶了十几年的,是科举正途的观念依然深入人心,还没到后期那种轻视名教的“狂徒”境界。 由此也可以见“正途”观念的影响力之大,苏泽要破除“格物致知论”的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思想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苏泽需要的是整理自己的想法,然后逐步点燃一个个火种,再让这些火种去点燃更多的人。 所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难写,哎 算日影,是清初历案中,汤若望和钦天监历官最后论战实证的比赛。 清初钦天监内的洋人传教士和本土历官的争斗,大家感兴趣可以看 《制天命而用:星占、术数与中国古代社会》,很有意思的一本书。 (本章完) 第218章 关中大地震 苏泽和李贽的交谈被李夫人打断,引着苏泽在家中用膳之后,李夫人又回赠了苏泽一大堆的礼物,让他带给九姑婆和家中长辈。 苏泽再三推辞,还是收下了回礼,不得不说李夫人出手也是相当的大方,其中还包含了好几个精致的女儿家的物件,不用说是贴补给女儿的。 “汝霖,等年后让兰儿的舅父和你一起去南京国子监,这样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从福建前往南京只能走陆路,从福建北上需要经过倭乱中的浙江,如今南京附近也有倭寇滋扰,这一次李贽从南京回来就带了好几个忠勇的家丁护卫,靠着他们才逢凶化吉。 两人一起北上自然是更安全,苏泽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李贽虽然不情愿返回南京国子监,但是想到可以和苏泽同行,沿途向他请教学问,心情也高兴了起来。 一番宾主尽欢,李夫人也暗示让苏泽顺路去一下浒关,探望一下方望海,尽快将婚事定下来。 苏泽明白了李夫人的意思,也表示回去沿途去一下苏州。 苏泽毕竟没有正式成亲,被李夫人安排到了李家在泉州城中的别院休息。 第二天辞别了李夫人,苏泽带着一车子的回礼返航,等到他返回长宁卫后,又遇到了陶公公的通报,请他回来之后去趟矿监。 苏泽只能匆忙的放下东西,赶到了矿监工坊,就看到笑容满面的陶公公一把拉住了苏泽说道: “解元公!杂家有要事和您商议。” 等到了陶公公新建造的屋子里,他这才说道: “解元公!朝廷下旨,要恢复琉球朝贡贸易,任命我为福州市舶司提举!” 苏泽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也是一喜,以他对嘉靖皇帝的了解,琉球手里有龙涎香,这个筹码足以让嘉靖皇帝同意重开琉球朝贡了。 可是苏泽还是没想到到,竟然任命陶公公为市舶司提举! 本来苏泽还想着怎么打通关系,将福州市舶司拉下水! 这下子不需要了,这陶公公早就和自己捆绑在一起了。 苏泽连忙拱手说道:“恭喜陶公公!这市舶司提举可是个好差事啊!” 陶公公摸着自己的下巴笑了出来。 比起甘于在矿监的胡太监和小尤太监,陶公公自然是不甘心窝在山沟中的。 但是来之前的时候李芳叮嘱过陶公公,不要滋扰地方,而且皇帝的旨意也让他不要进城居住,滋扰地方。 陶公公自然也想要进城享福,可是福建上下都盯着他呢,一定他有什么劣迹肯定会被加倍弹劾。 福州市舶司本就有官署和宅邸,就在福州城内,只是这些年断了朝贡贸易荒废了,只需要重新修葺一下就能住,朝廷也下发了修葺市舶司的费用。 这样陶公公就能搬到热闹的福州城去,而不用窝在这破烂的山沟沟中了。 而且市舶司提举太监是肥缺中的肥缺,朝贡贸易中夹带的私货可以通过市舶司洗白,贡物也是市舶司上贡皇帝,最重要的是市舶司提举太监还有上密揭的权利。 提举太监有风闻言事的权利,等于是皇帝派在地方上的钦差,这项权利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这项权利,福建上下官员就是再不待见陶公公,以后见面了也要恭恭顺顺的。 比起铸币来,市舶司提举是超级肥差了,陶公公也知道,这是皇帝对于他铸币差事的奖励。 想到苏泽的功劳,陶公公更是倚重他,一个不居功又有本事的参谋,谁不喜欢呢? 陶公公问道:“杂家听说,建议重开琉球朝贡的是福建巡抚汪大人,汪大人是解元郎的房师,可有什么内幕消息能告予杂家?” 陶公公是个很擅长抓关键的人,他能够在铸币这件事上对苏泽言听计从,就是因为他知道铸币的关键是捞钱,而苏泽是能够帮她捞钱的人。 而这一次市舶司的工作,最重要的自然就是那些龙涎香了。 皇帝重开琉球朝贡,就是因为这些琉球人手里有龙涎香,能够拿到这批龙涎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苏泽装作不知情的说道:“我和恩师来信中,确实提到了琉球朝贡的事情,恩师说过这些琉球人手里真的有龙涎香。” 陶公公眼睛亮了起来,他立刻说道:“若是真的有龙涎香,那可要尽快给皇爷送去啊!” 陶公公不停的踱步,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年底是绝对赶不上了,元宵能来得及吗?” “若是能在元宵节前将龙涎香献上,皇爷肯定要大喜的!” “可福建和京师相距千里,元宵节怎么来得及啊?” “也不知道那琉球使者手里的龙涎香,什么时候能送到福州?” 看到陶公公如此着急的样子,苏泽就知道皇权的力量。 为了皇帝能得到龙涎香,一切重要的事情都要为了这件事让路。 可以为了龙涎香重开琉球朝贡,为了龙涎香也可以一骑红尘妃子笑,正是皇帝无限膨胀的个人私欲的体现。 陶公公已经想着用传递军情的渠道来进贡龙涎香了,依然觉得这个速度不够。 他想了想说道:“算了,看来元宵节前是等不到了,等到了福州还请解元公帮着引荐汪巡抚,让杂家尽快和琉球使者接触上。” 苏泽心道那些龙涎香就在长宁卫呢,琉球使者也在东奥岛等着呢。 陶公公急着重开琉球朝贡,苏泽自然是求之不得,如今市舶司衙门已经开工修葺了,约定年后陪同曹公公去一趟福州。 苏泽又拿出准备好的礼物说道: “陶公公,年节将至,这是送您的礼物。” 除了陶公公之外,胡公公和小尤太监,苏泽也都送了礼物。 普通百姓年关难关,对苏泽这种有功名的人来说,年关也是相当麻烦的。 一年下来,苏泽要向熟人送上各种年节礼物,今年是苏泽又考上了举人,和全年过节完全不一样了。 县里的孙知县要送,于家也要稍待送上,县学的同学,今科的同年也都要送礼。 武夷山的熊母也要带上一份礼物,惠民药局的黄提举,印刷坊和几家铺子的掌柜伙计也各有红包送上。 苏泽第一次觉得,自己需要一位女主人来操办这些事了。 脑海中浮现两个人影,苏泽连忙摇头,再次投入到年关诸事中。 今年长宁卫也热闹的不得了,这次福建乡试的同年录总算是在年前编纂完毕,今科第二名的黄懋冲亲自来长宁卫送上了印好的《同年录》。 苏泽热情的招待了黄懋冲,看到长宁卫繁华的景象,黄懋冲也是大为惊叹,苏泽又让人送上红薯和土豆招待黄懋冲,吃了甘甜的烤红薯后,黄懋冲惊讶的说道: “这是番薯吗?我家的山田中也有种植,可没有汝霖兄家的这般好吃啊。” 黄懋冲是福建兴化府人,距离月港更近,果然福建沿海的地区早就有红薯传入了。 因为是从外国人的船上传入的,所以当地人都称之为番薯。 不过番薯刚刚传入国内的时候,品种小口味也差,福建人一开始种植的时候都是用来喂动物或者是穷人充饥。 因为番薯种植技术不发达,也只是在山田中随便种植,产量也不大。 苏泽乘机推销道:“这是我改良的品种,目前只在长宁卫山中种植,若是象谦兄喜欢,我送一些粮种给你回去种。” 黄懋冲连忙说道:“多谢汝霖兄了。” 苏泽一直在积极推广红薯和土豆的种植,这两种农作物虽然不当饱,但是在动乱时期能够保住不少人的性命。 就在苏泽和黄懋冲两人聊天喝茶的时候,突然地面晃动了一下。 苏泽心中咯噔一声,黄懋冲也惊讶的站起来,茫然的看着四周。 长宁卫众人从屋子里跑出来,地面再次晃动一下,九姑婆喊道: “地动了!快出屋子!” 众人纷纷冲出屋子,地面没有继续摇晃,黄懋冲松了一口气。 可是苏泽却看向北方,他竟然忘记了这件事! 十二月十二日,陕西发生特大地震。 这场地震中,已致仕的南京兵部尚书韩邦奇、南京光禄寺卿马理等多名归家的高官及其家属,同日被压身亡。 陕西、山西是日午夜,声如轰雷,势如簸荡,大树如帚扫地。 整个陕西大地震中,就连这些官员都无法幸免,死于大地震的百姓更是无计其数。 根据史料记载,这场大地震中,京师、山东、南直隶、湖广、汉南等五省也都有受灾,福建广东都有地动的记录。 黄懋冲看些苏泽问道:“汝霖,可是地动了?” 苏泽点头说道:“震自西北方,我们只是余震,不过今日还请象谦搭棚子在室外住一晚,以免夜里再震。” 黄懋冲忧心忡忡的说道:“今年北有俺达犯边,南方倭乱稍平,也不知道这次地动到底大不大,若是再受灾朝廷可就撑不住了。” 黄懋冲坚持要连夜返回家乡,苏泽劝说不得,只能让长宁卫军户护送他返回兴化府。 送走了黄懋冲,苏泽的心情也低落了下来,陕西大地震中,连那么多高级官员都死于震中,史料上说这一次地震死亡人数是八十三万人,实际上根据各地方志记载远超过这个人数,官府根本没有能力统计死亡人数了。 震中一些地方的基层官府完全被摧毁,整个陕西、山西全面遭灾,流民从两省涌入京师,嘉靖皇帝命令大臣将流民堵在京师外。 史料中这些流民因为没粮食赈灾,竟然在流民中开设人市,易子而食。 史料中“大灾,人相食”,背后是无数家庭的人伦惨剧,固然地震是自然灾害,但是明廷的救灾不利也是酿成巨大灾害的重要原因。 而这一场地震,再次让朝堂党争白热化。 在张经和李天宠被处死的时候,还有一名大臣也随之被处死,这名大臣名叫杨继盛,时任武选司员外郎。 杨继盛算是徐阶的弟子,他在嘉靖三十二年上书《请诛贼臣疏》,直言严嵩的五大罪状,被严嵩诬陷下狱。 在张经和李天宠论罪的时候,严嵩在赵文华奏疏中附列上了杨继盛的名字,杨继盛也被嘉靖皇帝勾决,和张经李天宠一起被斩于市。 杨继盛死前将自己在狱中所作的书交给妻子,写下绝命诗后慷慨赴死,其妻张氏也殉情自杀,这件事引起了京师舆论的风暴,清流和严党更加对立。 而这一次的陕西大地震,清流以国家有奸佞为理由,再次上书进攻严嵩。 作为内阁首辅,发生这样巨大的灾难,严嵩自然是要上书请罪的,可这一次一向迷信的嘉靖皇帝,没有理睬清流引经据典的说法,反而是下了一道罪己诏。 罪己诏中,伟大的嘉靖皇帝直言: “大小臣工弗能恪共职业,以致阴阳不和,灾异示儆。” 翻译一下就是:这一次地震是因为朕的罪过,朕的罪过是因为朕是皇帝,你们大臣的罪过就是朕的罪过,谁让朕是皇帝呢? 朕祈求上天降罪于朕,不要降罪于大明的子民,谁让朕是大明的皇帝呢? 主要内容就是抛开事实不论,你们群臣就没有问题吗? 这道罪己诏发布之后,严嵩立刻上书辞职。 看到嘉靖和严嵩如此配合,清流也知道大势已去,纷纷上书表示自己有罪,恭颂皇帝圣明。 就在满朝的大臣斗的不开交的时候,派往陕西赈灾的人选还是迟迟没定下来,整个十二月份,朝堂都在围绕这场地震进行激烈的斗争。 等到过年之前,福建陆续得到消息,陕西大震,整个关中地区沦为废墟。 年后各地衙门得到朝廷诏令,让地方督抚大臣上书直言朝政得失,又命令各地“内外臣工其痛加修省,各尽职业毋事虚文”。 朝堂在一番纷乱中,到了二月份才定下了赈灾大臣的人选,户部左侍郎邹守愚。 就在这样忙乱的朝局中,刚刚过完年陶公公就接到宫里的急件,要求他尽快和琉球使臣交涉,进贡龙涎香入京祈求国泰民安。 苏泽也是无语了,都这样了嘉靖皇帝还惦记着他那破鲸鱼便便结石呢。 在长宁卫过完元宵,苏泽终于待不住了,在陶公公的多次催促下,苏泽终于要启程前往福州。 这一次前往福州府后,苏泽就要和李贽以及同年一起,前往南京国子监。 苏泽拉着林默珺交代长宁卫的各种事项。 (本章完) 第219章 走哪条道? 苏泽坐在百户府中,对林默珺交代自己出行后长宁卫的事情。 苏泽说道:“东奥岛的开荒还要继续,过几日你就安排林长靖带着琉球国书入供福州,将龙涎香献给陶公公。” 这是早就已经计划好的事情,林默珺点点头,琉球人都被安排在东奥岛上,随时准备入贡福州。 林默珺对东奥岛也非常上心,隔三差五就去一趟岛上,她对苏泽说道: “如今曲蹄人的荒田已经开垦完毕,岛上的红薯已经种下了,按照你的吩咐这段时间最近一直在收拢流民上岛,如今岛上已经有两千多人了。” 苏泽满意的点头,有了这些人手,东奥岛上更多的土地被开垦出来,虽然还不能自给自足,但是很多设施已经可以建造出来了。 东奥岛上的船坞已经升级成长宁卫这样的干船坞,在林宗远的带领下,长宁卫的木匠全部迁往了东奥岛。 林宗远也收了更多的学徒,此时都在林宗远的带领下继续拆解东奥岛上残留的倭寇船只,对这些船只进行改造升级。 “那些佛郎机人还是要看好的。” 林默珺点点头说道:“已经将他们分开了,按照你的吩咐,将岛上编成保甲,每一保里都安排自己人监视,对港口也严加管制,不会让他们跑了。” 苏泽放心的点头,阿方索船长和皮埃尔神父已经习惯了留在长宁卫,但是新世界号上的其他船员还是偶尔闹上一闹,他们很多都是阿方索船长在马六甲雇佣的当地土著,不少都是亡命徒,现在将他们安排在东奥岛上,自然要严加看管。 这些日子林默珺一直按照苏泽的吩咐,在东奥岛上招募流民,现在也小有成效。 苏泽继续说道:“长宁卫的诸多产业就请诸位兄弟多费心了,如果遇到搞不定的事情,就去府衙找显扬兄弟他们帮忙。” 林默珺点点头。 “我离开之后,卫学就交给陈朝源和林清材了,他们是我县学的同学,学问也不错,每个月来卫所几天授课,卫所的孩子要开蒙就送去卫学好了。” “城里的事情就交给显扬兄弟多担待着了,城里的几家铺子则交给德清兄弟管理。” “武夷山上的茶园平日里就交给周管事,不过隔三差五还是要派自己人巡查,今年的茶叶全部制造成红茶。” 林默珺继续点头,她已经将苏泽交代的事情记录下来,不知不觉中长宁卫的产业已经这么大了。 “我从福州办完事情,就直接启程去南直隶了。” 林默珺沉默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先去南京国子监报道,办了入监之后我打算在江浙看看,大概今年的秋天就回来。” 从福建前往南京路上就要两个月时间,一来一回就是四个月的时间,不过苏泽知道自己的根基在长宁卫,这一次出去苏泽准备看看江南和浙江的形势。 另外还要探望一下方望海,苏泽打算绕道去淳安看一看海瑞,这样算下来秋天能回来就不错了。 等到苏泽说完了,林默珺看着他欲言又止,等到苏泽站起来走到门口,林默珺这才说道: “路上保重!” 苏泽向林默珺挥手道别,他返回家庙收拾东西,又是和九姑婆和林彩娘一番道别。 “阿泽哥!”小萝卜头林良珺冲进了家庙,他将一套儒衫递给苏泽说道: “这是我哥送你的!” 苏泽看着这套蓝色的儒衫,是按照他的身材裁剪的。 林良珺说道:“这是我哥请教陆嫂子亲手做的。” “真是的,刚刚她为什么不亲手交给你,非要让我再跑一趟。” 林良珺的眼睛一转说道: “阿泽哥,你这次出门能带上我吗?我保证不调皮捣蛋!” “不行!” 苏泽断然拒绝,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出行本身就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林良珺是卫所的继承人,林默珺也不会让他涉险的。 小萝卜头失落的低下头,苏泽看着自己的第一大弟子,安慰说道:“等我从南京回来,会给你带礼物的。” “那可以说好了!” 林良珺变脸一样的抬起头,生怕苏泽返回和他拉了勾,然后迅速冲出了家庙。 苏泽又叮嘱林彩娘照顾好九姑婆,林彩娘也眼角噙着泪水答应下来。 林默珺专门给苏泽挑选了二十名身强体壮的军余作为护卫,领头的是一名叫做林德阳的小旗,他也是鸟铳手队伍中的神枪手,射击水平和开了挂的苏泽差不多。 林德阳携带一把从月港买来的短铳,说是短铳也有手臂长,用布包裹了缠在在腰间。 这些军余都携带了这种短铳,不过都用布条包裹。 不过鸟铳是最后的秘密武器,他们主要还是随身配刀,这些精兵光是站出来就让普通土匪胆寒,这一路上苏泽也有了安全感。 二月二,龙抬头,苏泽在祠堂祭拜完毕,就在护卫的陪同下骑上了于二公子赠送的马,浩浩荡荡的向福州城而去。 陶公公过了年之后,就搬去了福州城中督办修葺市舶司,接下里的事情都在苏泽的计划中。 琉球闽人三十六家后人之一的林长靖手持琉球国书和勘合,乘船抵达福州城。 陶公公站在码头上迎接了林长靖这一行琉球使臣,林长靖向陶公公献上了龙涎香。 鉴定这是真的龙涎香后,陶公公大喜过望,他立刻安排传递军情的驿站马不停蹄的送往京师。 紧接着陶公公又和林长靖约定了朝贡的事情。 朝贡贸易不是自由贸易,约定了贡期之后朝贡国才能来港,而且来港之后交易的货物也都是商议好的。 林长靖向陶公公提出,琉球国和以前一样,贡香料、木材,这一次多贡布匹和象牙宝石等物,这些陶公公都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林长靖向陶公公提出,请大明答贡的时候只回丝绸和生丝,赐银赐钱也全部都折算成丝绸,这让陶公公犹豫了起来。 朝贡国向天朝上国朝贡,天朝上国也要回赠礼物,这就是所谓的“答贡”。 其实朝贡和答贡就是一种交易,只是套上了进贡的外壳罢了。 林长靖提出只用丝绸答贡,其实就是提出让大明只用丝绸来交易。 一直以来,大明朝的丝绸都是最畅销的货物,无论是倭国的大名还是西方的贵族,都疯狂的迷恋丝绸。 对于林长靖的请求,陶公公表示需要上奏朝廷才能答复。 双方约定在九月份入贡,同时陶公公还表示,若是能搜集到龙涎香还可以入港散贡。 林长靖立刻表示回去之后会倾尽琉球之力搜集龙涎香,这让陶公公非常的满意。 二月十五日,从泉州府出发的李贽也抵达了福州城内和苏泽会和。 听说苏泽要去南京国子监,不少准备也去南京入监的举人纷纷找上门来。 今榜第二的黄懋冲和今榜第三的赵秉忠都找上了苏泽,他们也都是准备去南京国子监入学的,也都相约和苏泽同行。 一行中三个举人,再加上李贽这个国子监博士,还有四人护卫的家丁,整个队伍立刻膨胀到了百人。 众人看到苏泽的护卫精锐,提出让林德阳统一带领这些家丁,编练在一起结伴而行。 检查了前往南京国子监报告的文书证明,众人浩浩荡荡的北上,向南京出发。 不过如何去南京,还是要商量一番的。 这一次前往南直隶,众人也都携带了不少福建的特产,这一行众人都有官身,虽然不能住进驿站,但是过关和进城也没人敢收他们的税,所以大包小包的行李不少,从什么路线出闽就非常关键了。 李贽年纪最长,又是才从南京回来的,众人自然要听从他的意见。 李贽说道:“入闽有两条路,分别是汉故道和宋新道,我这一次返回福建是走的汉故道。” 苏泽脑海中浮现出地图,他翻开一张古代地图说道: “卓吾先生所说的汉故道,就是当年汉武帝入闽所走的武夷山道吗?” 李贽点头赞叹道:“汝霖果然博学,就是这条道,我在山中还见到了汉军所立的碑文,那是当年武帝征闽留下来的。” 黄懋冲和赵秉忠都是第一次出门,他们都看向苏泽。 苏泽说道:“汉故道就是出武夷山入江西,翻过武夷山就能进入江西铅山了,然后再从江西入浙,好处是这条路经过汉唐开发,沿途的村镇很多,坏处就是要绕道江西,而这一路上的山匪也不少。” “当年汉武帝征闽越国,汉军走的就是这条古道,武夷山不高,大军也能通行。” 黄懋冲说道:“走武夷山走就要从苏兄老家延平府走,这一路应该很好走吧。” 苏泽点头说道:“延平府去年风调雨顺,没有遭灾,匪盗也不多,这条路在福建境内应该是安全的。” “宋新道呢?”赵秉忠问道。 苏泽指着地图说道: “宋新道是到了南宋才开发的新道,这条路就是从福州直接北上,沿途经过宁德、福鼎,翻过闽浙分野的仙霞山,直接进入浙南的江山县,这是赵宋修建的官道,但是仙霞山比武夷山陡峭,翻过仙霞山之后还要在浙南的山区穿行,这条路比武夷山道难走。” 李贽也点头说道:“仙霞山之险要,当年唐末黄巢军就是从这条路入闽的,最早的仙霞山故道可以追溯到唐末。” “仙霞山非常难走,仅容一马。进入关口后,岭益陡峻。拾级而升,仿佛驾阁凌虚,步步皆险。据说可以和函关剑阁比拟,诚天设之雄关也。” 黄懋冲问道:“宋人诗词中所说的仙霞关,就是此道?” 李贽点头说道:“陆游、辛弃疾等人都曾经游过仙霞关,据说还能见到他们的石刻。” 谨慎的赵秉忠提醒道:“但是倭寇?” 苏泽说道:“倭寇主要盘踞在浙东等沿海之地,浙南群山环绕,倭寇倒是不多,就是要防范山匪和矿盗。” “矿盗?” 苏泽点头说道:“浙南山中多有矿盗私采,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可比山贼,而且比山贼更凶狠,官府剿灭不得。” 众人又犹豫起来。 如果从出行安全上说,自然是和李贽回来一样走武夷山道最好,这条路从汉武帝时期就开始开发,山道也更宽敞,缺点就是要绕路江西。 前年江西罗教叛乱,如今山中还有罗教残留份子,李贽就差点遇到,还好家丁比较警觉才逃过一劫。 不过只要翻过武夷山,只要进入江西铅山就一马平川了,而铅山是全国著名的纸业基地,富庶可比江南,以后的路就都比较通畅了。 走仙霞山这条路直线距离最近,但是关隘险要难走,浙南矿盗猖獗,但是仙霞山名胜古迹众多,又多有宋人石刻,这些也都让年轻举人们有些犹豫。 众人看向苏泽,将这个难题交给他决断。 交给大家选择吧。 1、走武夷山道 2、走仙霞山道 (本章完) 第220章 五星连珠 苏泽想了想,还是对李贽说道: “既然是北上游学,那自然要揽阅山川,凭吊古人,仙霞山道古迹众多,我们还是走这条路吧。” 苏泽又指着手下的护卫道:“应该没有哪个不开眼的矿盗会抢劫我们吧?” 众人哈哈一笑,矿盗虽然比一般土匪战斗力强一些,但是四人护卫加起来接近百人,苏泽身边还是长宁卫训练的精锐士卒。 定下了怎么走之后,众人又在福州城内购买了一些物资。 李贽是从南直隶回来的,他对众人说道:“好马在山路上反而不好走,最好买滇南的滇马或者骡子才好走山路。” “防寒保暖的衣物不能少了,山上寒气足,不仅仅要给人御寒,也要给牲口御寒。” “干粮和水囊也要准备好,我们先去建宁府雇佣上山的向导。” 苏泽也多次出行,不过基本上都是短途或者坐船,果然在这个时代长途的陆地旅行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哪怕是明代已经铺设了官道和驿站,出行依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水运漕运如此重要的原因,比起在路上赶路,坐船舒服太多了。 苏泽听从了李贽的建议,在福州府一下子购买了三十匹滇马,财大气粗的让众人都侧目。 黄懋冲和赵秉忠也是大家族出身,他们各买了二十头骡子,加上李贽带来的二十批骡马,凑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将行李和带往南直隶的货物都放在骡马身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福州府向北,向着建宁府而去。 远远的,苏泽看到很多小商队都跟在他们身后,等到二月底走到建宁府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上了近百人的商队。 山路危险,自然尽可能的结伴而行,苏泽一行人一看就是兵强马壮的,跟在他们身后自然是更安全。 一直到建宁府都没有一路贼人出来抢劫,林德阳都觉得有些无趣。 不过这一路上他射杀了不少野兽,倒是大大丰富了众人的餐桌。 只不过这些长期在野外运动的野兽肉质非常紧,吃起来味如嚼蜡,苏泽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后世要专门犯法吃这些东西。 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众人都只是举人,虽然李贽有官员身份,但是他是擅离职守从南京国子监跑回来的,并不符合居住在驿站的条件。 不过因为福建商旅发达,在驿站附近总有民间开的旅店,一行人由南向北,也总能找到住宿的地方。 一路上李贽总是拉着苏泽,请教他和天文算术有关的学问。 一开始黄懋冲和赵秉忠也感兴趣,但是看到苏泽那些复杂的算式,纷纷表示劝退。 苏泽也没想到,李贽对于星象历法的兴致竟然这么高,两人谈了一路,李贽愈发对苏泽这套“格物”“致知”分开的理论表示赞同。 李贽一边跟着苏泽的方法计算,一边说道: “荀子云:‘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天体运行果然自有其规律,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啊!” 苏泽点头说道:“就以这五星汇聚来说,卓吾先生可知为何此天象在上古之时多见史料,可近期的史书历书中却不再记录这个天象了?” 黄懋冲和赵秉忠看到两人不谈论数学了,也感兴趣的凑了过来。 黄懋冲说道:“五星汇聚?莫不是颛顼、齐桓在位时候出现过的大吉天象?” 赵秉忠继续说道:“《汉书》中似乎也记录了这个天象,‘汉高祖入秦,五星汇聚于东井’。” 黄懋冲立刻说道:“《史记》也有此言,‘汉兴于五星汇聚’,这不是说明天道感应人心吗?五星汇聚必有明主出世吗?” 苏泽笑着说道:“那天下贤君如此之多,为何在汉初以后,五星汇聚的官方史录却少有记载,难不成颛顼、齐桓、汉高祖之后就没有明君了吗?” 李贽已经接受了天文学计算,他说道:“因为五星汇聚本就是自然天象,和明君圣主出世无关。” 黄懋冲和赵秉忠却还是不能接受,他们说道:“也许时有贤主出世,但天文官员没有记录到?” 苏泽摇头说道:“自汉初以来,最大的两次五星汇聚,分别出现在汉初吕后临朝诛杀少帝和唐中韦后杀中宗的时候,虽然史书无所载,但是在时人笔记和历书中都有所载。” 黄懋冲和赵秉忠倒吸一口气,苏泽博览群书他们是清楚的,自然也相信苏泽不是胡说八道。 吕后临朝和韦后执政,如果说吕后还能算得上是太后临朝,韦后就是妥妥的叛乱了。 也难怪后世史家不再将“五星连珠”记录到史书中。 黄懋冲更沉默了,他治的五经也和苏泽一样是《春秋》,所谓春秋笔法,就是孔子用史书在褒贬点评史实,这一套做法也都被后世史家继承。 黄懋冲不仅仅对“天人感应”产生了动摇,对于史家“春秋笔法”也产生了动摇。 李贽感兴趣的说道:“汝霖所言,可以算之吗?” 苏泽点头说道:“自然是可以算的,等我将算法告诉卓吾先生,路上您可以慢慢验算。” 黄懋冲和赵秉忠还是有些疑惑,但是他们心中也对天人感应的说法产生了动摇。 一路上李贽痴迷于算术,沉浸于星辰大海的计算中。 苏泽和黄懋冲赵秉忠谈天说地,二月底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闽北大城建宁府。 “赵兄,建宁府是你老家吧?” 赵秉忠摸着头说道:“我祖父就从建宁府搬出来了,只是祖籍在建宁罢了,我也没怎么回过老家。” 黄懋冲说道:“赵兄的祖父是按察使司的推官,早就已经移居福州府,只是在建宁府还有祖产。” 原来如此,按察使司是一省的法司衙门,等于省中级法院,赵秉忠的祖父能在福建为官,没有受到三护法的制约,肯定是从吏员推升上来的,也就是所谓的刀笔吏了。 这种在按察使司中也不少见,毕竟司法工作有专业门槛,而且需要一定的稳定性。 不过好歹也是老家,赵秉忠说道:“建宁府古称建州,乃是闽北重镇,城墙高大。。。” 赵秉忠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建宁府破败的城墙,他愣了一下说道:“等等,我上次回来还是不是这样的。” 黄懋冲问道:“赵兄,你上次是回来时什么时候?” “这个,大概是我十岁的时候吧。” 额,众人都是无语。 苏泽说道:“去年倭寇攻破建阳,围困建宁府,城墙应该是那时候损坏的,怕是还没来及修。” 赵秉忠连忙说道:“原来如此!” 众人走进了城墙残破的建阳城,只看到城内百姓都面有菜色,李贽对苏泽说道: “最好找仙霞山里的猎户带路,不过这些山里的猎户很多都和山里的匪盗有勾结,需要好好甄别。” 建阳城外的建筑都在倭寇攻城的时候被拆毁了,闽北的冬天要比福州冷不少,苏泽看到不少百姓都躲在城墙边的茅草屋子里取暖,心中也颇为不忍,又吩咐人买了一些米在城外施粥。 李贽,黄懋冲和赵秉忠看到苏泽如此,也没有进城住宿,也和他一样在城外施粥。 没想到苏泽在城外施粥一日,却等来了建阳县衙的官差。 “尔等何人在此邀买人心?” 一个矮胖的书吏站出来,看向正在施粥的苏泽问道。 苏泽没有搭理这个书吏,这书吏竟然上前抓住苏泽的手说道: “本差爷问你话呢!” 苏泽推开差役的手说道:“百姓衣不蔽体你们不管,我施粥助民你反倒要挡我,这是何等道理?” 这个书吏却冷笑一声说道: “县尊老爷有令,只有县衙才能施粥,你等莫不是仙霞山上的矿盗,下山来拉队伍的?” 苏泽已经11点的力量用力一推,将这个书吏推翻在地说道: “我等在城外施粥,就被你打成矿盗,果然是以刀笔杀人的胥吏!” “反了!反了!” 这书吏立刻大喊,他身后的衙役抽出刀来,先苏泽走过来。 林德阳早就看不惯这帮家伙,他也立刻抽出佩刀,二十多名壮汉抽出刀来,这些衙役立刻停下脚步。 这书吏退后几步,接着对着城门方向大喊: “矿盗下山了!” 看守城门的民壮立刻冲过来,吓得周围的民众全都四散而逃。 书吏狞笑着说道:“县里也有悬赏,一个矿盗首级是一两银子!” 听到赏银,这帮衙役和民壮更是振奋,就在这个时候赵秉忠走上前怒斥道: “大胆!这位是今科福建解元!我等都是去往南京国子监入监的举人!” 听到解元和举人,这帮民壮和衙役立刻停住了脚步。 他们纷纷看向倒在地上的书吏,眼睛中露出畏惧的神色。 这书吏也吓傻了,今科解元,一行还都是举人老爷,这就是县令来了也要好好招待,竟然自己一下子全部都得罪了。 不过这书吏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角色,他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说道: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解元公为何不进城歇脚,非要在城外风餐露宿的。” “快去禀告县老爷!” 苏泽挥挥手说道:“不必了,我等本来就要进仙霞山,你等好自为之!” 说完苏泽就带着人直接丢了粥棚,向仙霞山而去。 苏泽在城外施粥的时候,已经找好了向导,这是一对猎户父子,父亲三十多岁,儿子二十多岁,众人在这对猎户父子的带领下踏上了仙霞山道。 “汝霖,为何不等那县官出来?”赵秉忠也非常的气愤。 苏泽淡淡的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只是举人,也只是路过,还能强迫县令认错不成?” 赵秉忠也低下头,他说道:“他日我若为亲民官,必不让治下百姓受这样的罪!” 苏泽倒是没有笑赵秉忠年少热血,他只是说道:“希望赵兄日后踏入官场,能记得今日之初心。” 赵秉忠重重的点头,就在这时候后方传来喧哗声。 “解元公留步!” 众护卫纷纷拔出武器,苏泽回头看去,只看到一名老者骑着马,身后跟着一群民壮。 老者穿着官袍,苏泽认出这是知县的官袍,这应该就是建宁府倚郭县建安县的知县。 既然人家都追出城了,苏泽也不好不见,他下马走上前,林德阳握着佩刀在身后护卫。 “当面可是南平苏汝霖?” “正是在下。” “在下建安知县李桐,见过诸位。”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泽也拱手回礼。 李桐叹气说道:“那边有座凉亭,解元公可否听老朽说上两句。” 苏泽点点头,一行人来到凉亭坐下,李桐再次叹气说道:“本县禁止私设粥棚,就是因为前些日子山上矿盗下山施粥,将百姓裹挟上山,本县也是不得已为之。” 赵秉忠说道:“百姓流离失所,还不是你知县无能,你自己不施粥救济,反而将施粥救济的人诬陷为矿盗,莫不是要看着百姓饿死才罢休!” 李桐低头说道:“本县也想要开仓赈灾,但是整个建宁府仓储无余粮,本县也在想办法,想让城内富户出钱,可倭寇曾经围城三个月,如今城内也没有余财了。” 赵秉忠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让百姓上山?” 李桐说道:“这山上矿盗都俸刘黑七的旗号,这矿盗裹挟百姓上山,可不是让他们活命的,山中矿洞危险艰深,这些矿盗让他们吃饱一次饭后,就将这些百姓封入矿洞,日夜挖掘不歇才有粮吃,若是挖不到矿石则任由其活活饿死,如今初春降至,留在城外熬到春季还能活命,上山就是十死无生了。” 赵秉忠愣住了,他又说道:“为何不讨灭刘黑七?” 李桐苦笑说道:“这刘黑七聚啸千人,他不下来攻打县城就不错了,哪里还谈得上剿匪。” “去岁春夏二粮建安县分文没能交上去,朝廷免职的命令估计已经在路上了,老朽不能保境安民,只求能早归乡野。” 苏泽问道:“建宁府倭乱这么严重,朝廷都没有免去田税?” 李桐叹息一声点头,这下赵秉忠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泽再一次庆幸自己穿越到的是长宁卫,又想到千里之外的关中,总有千言也说不出来。 只听到李贽怒道: “这狗日的世道!” (本章完) 第221章 双金色被动 和李县令辞别,一行人继续上山,只是众人的心情都低落了不少。 就连平日里最活跃的赵秉忠,此时心中也仿佛堵着一颗大石头。 负责向导的老猎户走到苏泽面前说道:“相公,前面即是渔粱驿了,那是入闽第一座驿站,只可惜已经被倭寇捣毁了。” 此时已经走上了山路了,苏泽也下马牵着马而行,在这样的山中竟然还有驿站。 苏泽点点头对身边的林德阳说道:“进山了,让大家保持戒备。” 林德阳立刻传令下去,有命令众人解开缠绕在鸟铳上的布袋,准备好枪药和引火折子,随时准备作战。 一行人继续前进,果然看到一座被摧毁的小驿站。 老猎户说道:“这也是去年倭寇造的孽,那些倭寇打不下建宁府,就想要从仙霞山道入浙,顺道烧毁了这座驿站。” 众人纷纷惋惜,若是这座驿站还在,还能讨点食物,现在只能继续前进了。 老猎户又说道:“在前面是妈祖庙,我们祭拜完妈祖就可以上枫岭关了,今天可以露宿在枫岭关附近。” 赵秉忠疑惑的问道:“前面还有妈祖庙?” 老猎户点头说道:“回赵相公,翻过仙霞山就入浙了,仙霞山下的清湖古镇是大运河最南端的码头,从清湖码头就可以乘船北上了,所以咱们福建的商人都会在前面祭拜妈祖。”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点头,也难怪仙霞关险要,这里等于是水陆交汇的要塞。 苏泽展开地图,却发现整个地图只有福建的部分,也没有标上清湖古镇。 却没有想到京杭大运河竟然挖掘到了仙霞山这里。 赵秉忠感慨道:“隋炀帝虽然无道,但大运河确是是万世之功啊。” 苏泽说道:“浙江水系发达,修治运河从闽越先民时代就开始了,不是说倭乱断了浙江的运河吗?” 老猎户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清湖古镇的客商少了一些,不过依然有货物在那里装船。” 苏泽点点头,果然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若是日后自己起兵造反,那除了要控制仙霞关之外,山那边的清湖古镇也要控制。 浙江水网发达,如果清湖古镇的古运河畅通,那就可以从这里一路北上到杭州。 果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果不其然,在行了一个时辰后,就看到一座福建风格的妈祖庙,庙的屋檐上是彩色琉璃瓦,明明是山中小庙却显得非常华丽,最难得的是这座庙竟然完好无损。 赵秉忠疑惑的说道:“刚刚的驿站距离妈祖庙不远,为什么妈祖庙一点事情都没有?” 老猎户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苏泽说道:“也许是‘倭寇’也祭拜妈祖的原因。” 老实的赵秉忠立刻说道:“倭寇怎么可能祭拜妈祖!” 他很快反应过来,苏泽的意思是当年围困建宁府的倭寇中,估计没有多少真倭,大部分都是假借倭寇名义劫掠的土匪。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当时攻打建宁府的真倭只有几十人,大部分都是跟着劫掠的当地海商和土匪。 不过虽然庙宇没受损,但是庙祝早就已经跑了,苏泽等人祭拜妈祖之后,继续沿着麻石铺成的山道向上走去。 福建山上多竹,竹林非常的茂密。 一行人拉长队伍,终于在入夜前来到了枫岭关了。 天黑走山路太危险了,众人决定在枫岭关扎营,等第二天再继续爬仙霞山。 经过一天的山路,就算是力量属性已经达到11点的苏泽也有些累了。 身体更弱的黄懋冲和赵秉忠后半程都是滇马驮上来的。 反倒是李贽紧跟苏泽的步伐,身体相当的不错。 回忆这一段坎坷的山路,苏泽感慨说道:“仙霞山不愧是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只要少许精兵驻扎在此,就能扼控闽浙了。” 李贽同样感慨仙霞山的险峻:“我两次去南直隶都是走的武夷山道,没想到仙霞山这么难走。” 李贽又说道:“我看书上说,这仙霞关是黄巢出闽的时候,士兵伐山开路建造的,黄巢军翻过仙霞山,一举攻占了浙江。” 赵秉忠说道:“史书上不是说黄巢贼兵不堪用吗?竟然能筑如此险峻山道。” 苏泽知道这又是史家的春秋笔法,黄巢起义失败,入两京后又屠杀士人,史书上自然要抹黑他。 李贽也说道:“是啊,本以为黄巢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却没想到还能修建如此山路。” 苏泽摇头说道:“若是黄巢军是乌合之众,和黄巢军作战多年的唐末节度使又是什么?大唐官军又是什么?只不过是黄巢败了而已。” 黄懋冲想到史书的春秋笔法,又是觉得有些恶心。 苏泽继续说道:“我朝太祖不也是起于微末之中,若是黄巢能夺了天下,又不是书中要如何写了。” 赵秉忠依然说道:“洪武大帝是驱逐鞑虏,有神州再造之功,他黄巢是什么东西,焉能和洪武大帝并论?” 苏泽笑道:“王朝末年,人人揭竿而起,汉有黄巾、唐有黄巢,天子无道百姓造反,本身就是造反有理的事情。” 这一路上,苏泽扎营的时候都会和三人辩论经义。 护卫也会跟着团坐过来听课,苏泽发现只要在辩经的时候也会增长“讲学”技能。 苏泽就让护卫在闲暇的时候都可以过来听讲,他自然也乐的刷“讲学”技能的经验。 “造反有理?” 赵秉忠和李贽都看着苏泽,惊讶于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黄懋冲则眯着眼睛,思考苏泽的话。 【营地讲学,讲学技能5,lv5,3/1000】 【讲学技能突破lv5,请选择被动技能】 两金一蓝的卡片出现在苏泽的面前,这次竟然是双黄蛋?一下子出了两金? 苏泽连忙翻开技能,只看到: 【蓝色被动——为人师表:讲学时魅力1。】 【金色被动——雄辩:高谈雄辩惊四筵,在讲学中进行辩论时,临时性获得讲学技能5,智力3,魅力6。】 【金色被动——因材施教: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在教授弟子讲学时候因材施教,能引起弟子思考,临时性获得讲学技能5,魅力3,智力6】 【获得自由属性点:1】 苏泽看到两个金色被动技能,一下子纠结住了。 这两个技能各有侧重,【雄辩】是侧重于讲学中辩论的部分,明代士大夫在书院讲学,基本上都有辩论环节,如果不能说服别人,又要如何完善自己的学说呢? 王阳明就是在不断的辩论中,积累了越来越多的追随着,从而完善了心学。 而第二个技能也不错,因材施教是孔子教育子弟的方法,孔门七十二贤,儒家能够在中国历史上拥有完全的生命力,也都和孔子善于教授弟子有关。 【因材施教】等于在给弟子讲学的时候获得更高的智力加成,可以让弟子学习更快。 正是因为两个都是神迹,苏泽这才更纠结了。 再次看了看自己的属性面板: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13 力量:11 敏捷:7 魅力:7 智力已经13点了,一想到自己还要在江浙游历书院,苏泽选择了【雄辩】这个被动。 自由属性也加在了魅力上,毕竟统军带兵也是需要魅力属性的。 【魅力:7->8】 苏泽清了清嗓子说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 “汉末唐末皆是如此,天子失道则失天下,黄巢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这不正是大唐失道,气数已尽的标志吗?只是黄巢未能夺取天下,才被视为贼也。” 讲学技能达到了lv5,加上金色被动的加成,在辩论的时候苏泽的讲学技能提升到lv10。 这已经是一般性的地方大儒的水平了,现在李贽的学问还在积累阶段,黄懋冲和赵秉忠也只是新科举人,一下子就被苏泽拉开了差距。 而在金色被动技能加成下,苏泽的魅力属性也达到了13点,他侃侃而谈的时候众人都被吸引住,不自觉的就将苏泽的话听进去了。 黄懋冲呢喃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到了思维震荡中,李贽很快就是拍手叫好,但是自小循规蹈矩,忠君思想深厚的赵秉忠则皱着眉头,可他也没有话来反驳苏泽。 黄懋冲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汝霖!慎言!‘这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可不能再说了。” 苏泽不以为意的说道:“此乃太公在《六韬》中所言,非我先言也。” 竟然是姜太公先说的?那没事了。 李贽心中记下,等到了南京一定要找一本《六韬》看看。 猎户父子对视一眼,眼睛中闪烁出光芒。 李贽等三人都辩不过苏泽,营地重新恢复安静,众人扎营准备休息,明日又有好长一段山路。 就在苏泽准备休息的时候,猎户父子走到他的帐篷前说道: “解元公,我等是矿盗刘黑七的手下,混入队伍中为内应,听了解元公今日一番话,我父子想要弃暗投明。” 苏泽早就看出了这对父子的异常,就算是山中猎户,活动范围也只是山中的一部分,不会对整个仙霞山这么了解。 而且父子两个谈吐也不像是山里人,反倒像是读过一些书的。 苏泽已经命令林德阳好好看住父子两人,却没想到他们听了自己的讲学就过来投降了。 苏泽不动神色的问道:“尔等从贼,手上可有人命?” 猎户之子说道:“临阵交战自然有人命在,但未有滥杀。” 老猎户说道:“本人姓吕,祖上曾追随宗留公起事,后来宗留公兵败,我等藏于群山中,后来被刘黑七胁迫入了伙。” “可是正统年邓茂七和叶宗留的矿乱?” 父子连连点头,苏泽没想到这猎户父子竟然是追随邓茂七叶宗留的后人,不过史书上叶宗留最后是败走仙霞山,倒是也对得上。 苏泽忽然想到什么,他问道:“你们这样的还有多少人?” 老猎户说道:“我们村子本来在仙霞关附近,后来被刘黑七强迫入伙,村中大概有一百户,男丁近百人。” “那刘黑七什么来历?” “刘黑七本是浙人,因为失手杀人躲入了仙霞山中,聚集乡人盗采一座废矿。因为他心狠手辣,很快就将周围的矿盗都收纳过来,才有了如今声势。” “自从坐大之后,刘黑七就不满足盗采,经常下山劫掠百姓。” “那刘黑七实力如何?” “号称麾下千人,其实真的肯拼命能战的也不过是刘黑七的乡党,加起来不过百人。” 苏泽点点头,这个实力还不如当时的黑山贼,苏泽对着吕氏父子说道: “今夜让你儿子去给刘黑七报信,说我们携带财物,让他明早来劫。” 老猎户立刻说道:“让草民去吧,让我儿子留在解元公身边,若是我死了,请解元公带着他。” 说完,老猎户对着苏泽磕头,苏泽将他扶起来说道:“你通风报信之后,若是刘黑七带着你劫营,尽量往外跑,等战事结束再来找我。” 老猎户重重点头,他又担忧的说道:“解元公这些人,能对付刘黑七吗?” 苏泽笑了笑说道:“你且去引他过来,我自然有办法破敌。” 老猎户见到苏泽身边兵强马壮,也有了几分信心,他向苏泽辞行,踏入到夜色中。 苏泽将林德阳叫来,将刘黑七的事情告诉他,又吩咐他布阵等待接敌。 果然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埋伏在前方的斥候返回报告,从山上出现手持矿镐的矿盗。 刘黑七率众而出,却撞上了鸟铳连射,埋伏在山中的鸟铳手专门挑体格高大的头目射杀,原本就没有多少组织度的矿盗一触即溃。 吕家在内的叶宗留后人也迅速返水,在矿盗中制造混乱,刘黑七军再次大溃。 就在刘黑七准备败走的时候,站在苏泽身边小吕猎户眼尖看到他,立刻挽弓射箭,竟然百步之外射中刘黑七脖颈。 见到刘黑七倒地,苏泽又让士兵大喊“刘黑七已死”,矿盗彻底崩溃,跪地向苏泽投降。 肥鸟也没去过仙霞山,这都是根据文献写的,去过的书友可以在章评点评下。 求轻喷…求放过… (本章完) 第222章 冲天大将军 刘黑七一死,矿盗们立刻趴在地上投降。 但是苏泽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让他们抛下武器,又命令吕老猎户带人将这些矿盗捆住,这才走上前来。 老猎户和儿子站在苏泽身边,只看到一伙人身披长弓,和跪在地上的矿盗明显不是一伙人,他们应该就是老猎户所说的叶宗留起义军的后人。 “山寨在哪里?” 老猎户说道:“刘黑七占了我们的村子当做山寨,就在那座山后面。” 那座山距离这里不远,苏泽押送这他们翻过隐蔽的山道,果然看到了一个小村子。 村子中还有不少人,听到声音都走出来观看,苏泽一眼看过去基本上都是妇人和孩子。 苏泽命令小猎户将山寨中的人也喊道广场前,他对老猎户说道:“跟随刘黑七罪大恶极的,手上沾染人命的匪首不可饶恕,你带人将匪首推出来。” 老猎户立刻上前宣读了苏泽的意思,不一会儿,十几名矿盗头目被押送到了苏泽面前。 苏泽对林德阳说道:“将他们也封入矿洞,尝尝被他们戕害百姓的滋味。” 这几个矿盗头目对着苏泽磕头求饶,但苏泽不为所动,将他们拖出去之后,苏泽对着众人说道: “被矿盗裹挟上山的,可以下山了。” 人群中骚动了一番,却只有零星几个人走出来,他们向苏泽行礼,转头向山下跑去。 吕猎户之子对着苏泽说道:“解元公,这里不少人下山也没有活路。” 苏泽抬眼看去,这其中有不少都是女人,被劫上山失了名节,下山也没有容身之地。 还有些是没有土地的灾民,下山之后也只能活活饿死。 苏泽打量这个村子,村里都是些普通的茅草屋子,山上也没有多少田地。 “你们以什么为生?” 老猎户老老实实的说道:“光景好的时候,靠着狩猎剥些毛皮到建宁府卖,也能勉强活下来,但是现在光靠在山上打猎已经难以为生了,要不是刘黑七打过来,村子里的人也难活下去了。” “为何不开田?” “仙霞山从唐宋就开始开矿,现在又有盗采,山体早就没办法种田了。” 果然山上到处都是滑坡,周围山顶都是光秃秃的,用现代的话说就是这里过度开发矿产资源,导致水土流失严重,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 老猎户说道:“不过山上还能长竹子,村里妇人以前做篾匠,或者春天去山上采笋,也算是一项生计。” 李贽等人都沉默了,他们也没想到山民的生活竟然这么苦。 这座山村位置隐蔽,距离整个仙霞山最险要的仙霞关也很近。 苏泽就有了在这里留下后手的想法,他向吕老猎户问道:“山上能容纳多少人?” 老猎户老实说道:“最多百户人家。” 苏泽看到身后的这些被矿盗裹挟的百姓,加上妇孺足足有千人,这些人如果不盗采和劫掠,根本没办法在仙霞山上生存下来。 苏泽对着众人说道:“你们愿意留在仙霞山的站在这边。” 稀稀拉拉的人群分开,愿意留在仙霞山的基本上就是原本山村中的居民。 对于剩余的人,苏泽说道:“你们若是信我,拿着我的信物南下去延平府南平县长宁卫找一位林百户,他会安置好你们的。” 这些不愿意留在山上的难民大概有八百多人,他们有的是跟随矿盗上山采矿的流民,有的是被劫掠上山的百姓,他们也不想再仙霞山上待下去了,但去了山下也没办法生存。 但是从仙霞山前往长宁卫路途遥也不近,这些人也在打退堂鼓。 过了一会儿,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走上前来,对着苏泽一拜问道: “这位相公,可否告知我等您的名讳。” 苏泽说道:“在下本省解元延平府苏泽。” 这个中年人更加惶恐说道:“鄙人是官矿的矿工严大郎,逃入山中被刘黑七胁迫才从了贼,从未做过欺压良善之事。” 严大郎身后众人纷纷点头,果然他在这帮流民中很有声望。 严大郎站起来对身后众人说道:“既然是解元公当面,严某信得,我愿去长宁卫!” 事情只要有人领头就好办了,众人纷纷表示愿意跟随严大郎前往长宁卫。 苏泽将严大郎喊道跟前,又让林德阳拿出一包新钱递给他。 然后苏泽又写下一封信,交给严大郎说道: “这是写给建安县李知县的信,下山后你拿着我的信去找他,请他用钱在建安府购买粮食,应该能坚持到长宁卫。” 苏泽又派一名亲卫骑马返回长宁卫,通知林默珺派人来接应这批流民。 严大郎的眼眶湿润,双目通红的对苏泽磕头道:“解元公恩情,严某无以为报,愿意随侍解元公左右以报!” 苏泽听他说话文绉绉的,忍不住问道:“你还读过书?” “未曾读经,只是识些字。” 苏泽满意的说道:“你将大家带回长宁卫,再北上追赶我吧。” “多谢解元公!” 严大郎拿着苏泽的信、买粮的新钱和给林默珺的信物,带领身后八百多流民浩浩荡荡的下了仙霞山,直接向长宁卫而去。 苏泽再次看向吕老猎户说道:“你们既然愿意留在山上,日后我长宁卫会派商队过来贸易,你们可以用毛皮、笋干换取粮食。” 老猎户大喜过望,他又看向儿子,咬牙说道: “解元公,我这个儿子虽然驽钝,但是仙霞山他很熟,可以由他给解元公带路。” “等到了清湖镇,若是解元公觉得这小子堪用,就让他追随您左右吧。” 老猎户之子短暂茫然之后,也下了决心向苏泽行礼,苏泽将他扶起来说道: “如此甚好,还不知道令郎大名。” “他娘怀他的时候有雀在屋外筑巢,贱名一个雀喜。” 吕雀喜对着苏泽拱手道:“主家。” 苏泽点点头,算是认下了这个亲随,苏泽也看出来猎户父子在山村威望很高,以后可以通过吕雀喜来控制这个山村。 等到诸事处理完毕之后,战后自然要搜刮战利品了。 从刘黑七的寨子里搜出来不少银块,只是这些银块的纯度太差,有些还黑黢黢的。 清点一下,这些银块折成成色普通的银子也有五十两的样子,苏泽干脆将这些银子折成新钱,然后逐一发到了这次参战斗的护卫手上。 本次作战只有两名伤者,其中一个是李贽的护卫,因为山路湿滑踩空摔倒了,另外一个倒霉蛋是黄懋冲的家丁,这个家丁因为被火器弹射的弹片割破了胳膊。 苏泽都用“医术”技能帮他们包扎了。 为了在山村刷声望,苏泽又用赤脚医生这个技能,在山村附近辨识草药,他带着吕老猎户采药,交代他使用这些草药的方法,又给村子里看了病。 等到忙完了这些,苏泽这才带领队伍继续出发,吕雀喜辞别父亲,一马当先带领众人向仙霞关而去。 越是接近仙霞关,山路越是陡峭,有的地方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 山间又多雨,苏泽让人在脚上缠上麻布,终于在日落前来到了仙霞关前。 关前有一块巨石插入山中,总算是有了一块可以修整扎营的平地。 看到天色渐晚,苏泽命令大家扎营。 “汝霖兄,看,这是石刻!” 扎营后赵秉忠在石台上闲逛,看到藏在青苔中的石刻,惊喜的喊来众人。 只不过这石刻似乎年代已久,而仙霞关从明初后就没人驻守了,石刻已经被岁月侵蚀了一半。 苏泽看着石刻,念诵道: “吾生真是一枯蓬,行遍人间路未穷。” 众人对着石刻七嘴八舌的研究起来,就在众人开始考据这是谁的作品的时候,苏泽说道: “这是陆游的诗。” 李贽点头说道:“确实是陆放翁的风格,只可惜石刻只剩下半块了。” 石刻上已经被岁月侵蚀,下半部分都已经看不清了。 就在众人叹息的时候,苏泽凭着记忆念道: “暂听朝鸡双阙下,又骑羸马万山中。 重裘不敌晨霜力,老木争号夜谷风。 切勿重寻散关梦,朱颜改尽壮图空。” 陆游一生没有能够施展抱负的机会,眼看着故国收复无望郁郁而终,在场众人都是年轻人,对于这类的诗词还是不太喜欢。 只有苏泽倒是对陆游的诗句产生了些许共鸣,如今大明王朝也是天灾人祸不断,苏泽却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道。 “那边还有一座小庙?” 众人走过去,只看到前方山体被挖去了一块,一尊石像被放在其中。 “这是壁龛,咦,这不是佛像,也不是道家的?” 苏泽的“宗教知识”虽然只有lv3,不过也能辨认出这石像非佛非道。 黄懋冲看到石像旁边有一行刻字难道:“冲天大?” “冲天大将军?”苏泽走过去一看,后面两个字虽然已经模糊了,但是还能辨认出是“将军”二字。 原来如此。 看到苏泽的表情,李贽问道:“汝霖,这是哪尊神佛的造像?” 苏泽说道:“冲天大将军,这是黄巢的石像。” “黄巢!?” 众人都惊呼,没想到在这仙霞关下,竟然能看到供奉黄巢的壁龛。 苏泽喃喃道: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好诗,好气魄!”李贽等人纷纷鼓掌叫好,可是他们环视整个山崖,根本看不到一朵花,却不知道苏泽为何会作这首诗? 苏泽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吃了有文化的亏,这首后世脍炙人口的诗,在此时却流传不广。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这是一首反诗,而黄巢的事迹在《新旧唐书》中都是着墨不多一笔带过的,也没有收录这首诗。 而时人编写全唐诗的时候,自然也不愿意将黄巢的反诗收录。 以至于苏泽念出来的时候,李贽等人还以为是苏泽有了灵感赋诗的。 苏泽连忙说道:“这首诗可不是我作的,是这位冲天大将军所作。” 黄懋冲又念了几遍,更是觉得精妙,而且这首诗气魄无双,众人都是年轻人,更是觉得写的豪气干天。 黄懋冲叹息说道:“若是黄巢早生百年,也许盛唐诗人中也有他一席之位。” 苏泽不以为然的说道:“晚唐朝廷无道,尸位素餐者满贯朝堂,有真才实学者却只能遗落民间,天下又岂能不造反呼?” “要我说,若问黄巢,他更想做个反贼,而不是做个歌颂盛世的诗人吧。” 众人再次沉默,苏泽安排人手值夜宿营,黄懋冲更是念着黄巢的诗不能入眠。 等到第二天黄懋冲打着哈欠,看到同样打着哈欠的赵秉忠,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在黄巢的壁龛前留下一点贡品,一行人再次登山,终于在正午的时候翻过了仙霞关。 等过了仙霞关,果然山路平坦了很多,而从这个时候开始,众人也正式离开闽地,进入浙江的地盘。 吕雀喜指着前方蜿蜒山路说道:“顺着这条路就是清湖古镇了!” 苏泽抬头看到远方的炊烟,众人都有了重返人间的感觉。 李贽突然问道:“清湖镇是属于衢州了吧?” 苏泽手上只有福建的地图,就是这幅地图都是他托关系从福建布政使衙门临摹出来的。 一省布政使衙门只有本道的地图,全国的堪舆图只有京师有。 李贽手上的浙江地图只有大概的方位,众人只能看向吕雀喜。 吕雀喜点头说道:“清湖镇隶属于衢州府。” 听说到了衢州,除了苏泽三人都有些激动起来。 李贽说道:“当年阳明先生多次在衢州讲学,衢州书院是如今心学大宗,汝霖我们可以顺道去衢州书院看看!” 李贽虽然受到苏泽影响,对于心学没有那么感冒了,但是好歹心学是如今大明第一学术,来到心学圣地李贽自然激动。 黄懋冲和赵秉忠也是如此,他们对于心学接触也不算深,但是能去天下知名的衢州书院参观也是好的。 苏泽也明白他们的心态,于是说道:“在清湖镇休整一下,我们就去衢州书院。” (本章完) 第223章 徐渭 从仙霞关沿途而下,一行人抵达了清湖小镇。 和吕雀喜父子描述的不同,因为仙霞山上的矿盗横行,阻断了浙江和福建的通道。 再加上浙江的倭寇动乱,整个清湖小镇并没有想象中的繁华。 船只都靠在岸边,码头上都是闲坐的力夫,小镇中大部分商铺都大门紧闭,偶尔有些挑着担子贩卖南北货的商人,也都只是一些小杂货商人。 清湖镇是衢溪最南端的码头,宽阔的衢溪可以乘船而行,一行人就在码头该坐船,向衢州府的治所西安城而去。(不是陕西的,今衢州市) 苏泽一口气租了五艘浪船,这是一种可以用风帆驱动也可以划桨的中型商船,船东许久没见到这么大的生意,亲自为苏泽等人掌船。 果然水运才是古代的高速公路,一行人上了船之后,旅行的速度快了很多。 苏泽白天暗暗记下水文线路,水运是浙江的命脉,而整个浙江水道都会交汇在杭州府,这也是杭州府为何是浙江治所的原因。 若是日后攻浙,一个方案就是黄巢的办法,翻过仙霞山进入衢州,然后再陆地行军杀入杭州。 另外一条路就是从海上进攻,攻破宁波后再攻打杭州。 只要拿下杭州府,就等于掌控了整个浙江水系,那浙江就能全部攻破了。 苏泽不忘造反初心,默默记录周围的山川地理的时候,一座山峰突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船东介绍道: “诸位相公请看,这就是江郎山,此乃浙西第一险山,山中有一线天高百丈,仅能容纳一人通行。” 江郎山果然奇特,衢州所在的是浙北浙西群山中的盆地,大部分地形是平坦的,但是这座江郎山如同一根天柱拔天而起,见算是见惯了山的众人也啧啧称奇。 果然是险要地形,若是攻浙可以在江郎山上设伏。 又过了半日,浪船抵达江山县,这里的商旅才逐渐多了起来。 天色逐渐晚了,苏泽也觉得夜航不太安全,于是众人就在码头中歇息一晚,第二天再次起航。 苏泽一行人是大客户,船东拿着从江山县内买的水果送到了船坊内。 将水果放下,船东笑着问道:“诸位相公也是要去衢州书院参加祭孔大典的嘛?” “祭孔大典?” 船东点头说道:“以往仙霞关通畅的时候,你们福建士子去往二京,都会去衢州祭拜孔庙的,只是这些年南方士子都从别道走了,要是以前这个时候啊,衢溪上可都是载着读书人的船呢!” 回忆起往日的盛况,船东又叹了一口气。 众人这才想起来,衢州还是孔子南宗所在。 这还是南宋靖康耻之后,金兵南下,赵构将时任衍圣公召到衢州,在衢州建立孔子家庙,这就是孔庙南宗。 蒙元建立之后,忽必烈让当时衢州孔家返回曲阜,但是时任南孔家主不愿意从命,就将孔子嫡脉的头衔让给留在曲阜的别宗,自此分出了南北两个孔庙。 大明建立之后,依然册封北宗为衍圣公,但是也承认衢州南孔的地位,衢州的南孔家庙和曲阜的孔庙规格是一样的,南孔虽然没有衍圣公的头衔,但是也能领祭孔庙,在整个南方读书人中地位超然。 众人本来就要去衢州书院,如今衢州有大典自然要去凑凑热闹,等到天亮之后众人催促船东赶路,继续向衢州城而去。 就在苏泽向衢州县城航行的时候,此时在衢州城外的衢州书院也是人声鼎沸。 整个浙江北部的读书人齐聚一堂,他们都是准备今年赶赴南北国子监入监的举人们。 之所以齐聚衢州,是因为衢州是孔庙南宗所在,众多士子要祭拜孔庙之后再北上。 每年这个时候,也都是衢州书院最为忙碌的时候,招待各地来的士子,举行讲学活动,还要孔庙祭拜的典礼都要筹备,忙的衢州书院的读书人不可开交。 衢州书院并不是官学,而是和延平书院一样是一座私人性质的书院。 不过衢州书院和延平书院不同的地方是,书院没有学堂,来这里的读书人几乎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大家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学习八股参加科举,而是切磋交流学问的。 衢州书院曾经是心学重镇,王阳明就三次在这里讲学。 衢州书院并不设立山长一职,书院中有空着的精舍随便读书人住宿,还有当年王阳明讲学的旧址,供读书人切磋学问。 虽然衢州书院没有山长,但是此时众人围坐在四个读书人身边,等待他们分配工作。 这四人是浙江鼎鼎有名的读书人,他们是一个名叫“越中十子”的读书人结社的成员。 不过十人并没有到齐,这一次主持衢州书院的是十子中的徐渭、诸大绶、吕光升和陈鹤。 但越中十子并不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诸大绶都是举人,徐渭和吕光升则只是秀才,而是陈鹤是世袭锦衣卫百户,连个功名都没有。 在文风昌盛的浙江能称雄,在场的读书人都以他们为首,这是因为越中十子是王阳明心学的嫡传传人。 对于王阳明心学,朝廷的态度一开始也是禁的。 但是王阳明的地位在这里,直接禁止王阳明的学术也不可能,所以在嘉靖十七年的时候,时任礼部尚书严嵩,揣摩上意,反对自由讲学,借口书院耗财扰民又一次尽毁天下书院。 当时全天下的心学中心是绍兴府的稽山书院,王阳明的亲传弟子王畿在船上讲学,设立了流动课堂—鉴湖画舫。 而越中十子就是当时在鉴湖画舫学习王门经义的,也就是说他们是心学的嫡传。 浙江作为心学的大本营之一,越中十子的地位水涨船高,虽然如今十子中只有沈炼一人考中进士,如今出仕为官,但是他们的名头依然要比浙江其他读书人都要响。 越中十子当中又以徐渭和诸大绶名头最响,是越中十子的领袖人物。 将祭孔典仪的事情安排完毕,围在四人身边的读书人这才散去。 徐渭如今三十二岁,诸大绶三十一岁,四人中徐渭不是年纪最大的,但是看起来是最沧桑的。 徐渭很早就中了秀才,但是在乡试上一直都不如意,去年的浙江乡试再次落榜,对科举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诸大绶的科举也差不多,他二十一岁就中了举人,还是乡试第二名,但是到今天连续考了十年的会试,每一次都名落孙山。 等到众人散去,诸大绶说道:“文长兄,你真的要给那人做幕宾?” 三人都看向徐渭,他叹息一声说道:“家中困顿,再不为幕全家老小都要饿肚子了。” 众人当然知道这是徐渭的托词,他虽然科举不畅,但是他也绝对算不上揭不开锅。 徐渭的书画双绝,在曲艺上造诣也颇深,他又是王学传人中所学做驳杂的,谋略兵法治政无一不通。 就算是徐渭不出仕,以他的名望也绝对不会饿死。 诸大绶所说的那人,就是刚刚取代张经,成为主持浙江抗倭大局的浙江巡抚胡宗宪。 诸大绶并不掩饰他对胡宗宪的厌恶,胡宗宪是严嵩的弟子,越中十子当年都是经历过严嵩禁毁书院的,再加上王学传人清流的立场,更让他们对于胡宗宪喜欢不起来。 张经其实在浙江的名声也不好,他调外兵入浙,大规模使用客兵,将浙江的治安搞得一团糟。 但是张经毕竟是取得抗倭大捷的,但是严嵩的党羽赵文华伙同胡宗宪弹劾张经,如今张经和李天宠被杀,更让浙江读书人鄙视胡宗宪。 徐渭也知道这是胡宗宪身上抹不去的污点,他叹息一声说道:“胡汝贞此乃权变之术,由他主持抗倭,总要比让他其他人来主持好吧?” 众人沉默了,如今论对倭寇情况了解,确实胡宗宪是第一。 而胡宗宪自从接受了抗倭主导权之后,也一直在征辟本地熟悉倭情的士子协助他抗倭,还听从了浙江当地的意见不再调集客兵入浙,而是改让俞大猷戚继光在本地募兵。 这些举动也让浙江读书人对他改观了一些,徐渭和胡宗宪本来就有故交,在胡宗宪的邀请之下,徐渭前段时间答应胡宗宪做他的幕僚。 徐渭说道:“抗倭乃是吾的大愿,谁能抗倭我徐渭就支持谁,我已经答应入幕协助胡汝贞赞画抗倭,大家就不要再劝了。” 众人沉默下来,胡宗宪举起抗倭大旗,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浙江也是倭寇祸害最严重的地区,这两年几场大乱都发生在浙江,浙江读书人对倭寇也是最痛恨的。 徐渭对诸大绶说道:“这次祭孔典礼之后,端甫兄就要入京赶考了,祝愿这次端甫兄能够高中头榜!” 众人纷纷附和,诸大绶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不求名列头榜,只求不要名落孙山啊。” 众人也沉默了下来,科举考试的残酷就在于此,即使是诸大绶这种二十一岁就中举的天才,在科举这个天才的厮杀场上也连续几年都不中。 徐渭更是干脆连举人都考不上。 这个话题有些僵,陈鹤说道:“这些日子要在衢州书院讲学,诸位兄台还是尽快将题目定下来,好让齐聚衢州的士子早做准备啊。” 衢州书院的“讲学”,实际上就是辩论,而且历来的传统一直都是紧贴时政的,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个所为的讲学其实就是一省的读书人聚集在一起“键政”。 不过对于读书人来说,键政倒也不是完全的浪费时间,因为殿试的题目是要答策题的,也就是考策论。 等到了殿试的时候,要考察的就不仅仅是做八股文的能力了。 能参加殿试的,就已经确定进士资格了,这些都是要外放出去做官的,所以考较策论也是正常的。 这次参加衢州书院讲学的读书人中,很多都是要进京赶考的举人,聚集在一起讨论时政,也算是提前为殿试做准备了。 众人看向徐渭,徐渭不假思索的说道:“就以海禁为题吧。” 众人纷纷点头,这个题目也都是浙江读书人讨论烂了的题目,但正是这种有争议性的话题,越是能够引发好的讨论效果。 浙江人对于海禁的态度,比起闽广人来说更纠结一些。 闽广地区的百姓,自然是希望朝廷能开放海禁,比如严格执行海禁的闽广总督朱纨,就遭到了福建和广州籍官员的疯狂攻击,最后朱纨革职戴罪后自杀,主政福广的官员就再也不敢再说坚持海禁的事情了。 但是浙江的读书人,就对海禁这件事很分裂了。 浙江虽然也有不少山,但是杭州、绍兴附近还是大块鱼米之乡的,另外浙江的丝绸等行业也发达,并不和福建广州那样依赖海上贸易。 而倭乱对于浙江的破坏更大,浙江士绅百姓都痛恨倭寇,自然对于开海禁也不那么热心。 但是之前倭国入贡的港口是宁波,在以前倭国正常入贡的时候,宁波就是东南地区最大的港口,风头甚至压过了福州和广州的港口。 而福建沿海地区也都有捕鱼的传统,在严格禁海的时候也会影响渔业,所以整个浙江读书人对于要不要开放海禁非常的纠结。 既然定下来了题目,众人再次请徐渭持笔,写下“平倭禁海”四个字,作为这次讲学的主题。 将题目挂在衢州书院的通坊上,整个衢州的读书人都暗暗记下题目,这段时间好好准备题目,等着在祭孔典仪后的“讲学”中扬名。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三月十日,苏泽一行人行船到了衢州,还没靠岸就看到了衢州书院高高的牌楼,牌楼下高冠宽带,读书人云集。 除了苏泽之外,船上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共襄盛举。 (本章完) 第224章 诸夏夷狄论 衢州城内自然有住宿的地方,苏泽一行这么多人,找了两家客栈才全部住下。 苏泽等入住的名为“烂柯楼”,这楼的名字来自于衢州城外的烂柯山。 《水经注》中有言: 曾经有一樵夫入山,在山中看到两个童子下围棋,坐在一旁观看,等到一局结束,童子对他说你的斧子烂了。 等樵夫回到家中,才发现已经过了数十年,这座山也叫做围棋根庭。 既然来到了这围棋根庭,自然要品尝当地特色了。 趁着大家安顿行李的功夫,李贽让伙计拿来棋盘,拉着苏泽对弈起来。 【发现地点棋室,可以学习技能“围棋”,是否学习?】 苏泽当然选择学习,然后他lv1的棋艺被李贽下的大败,一条大龙被困,已经奄奄一息了。 “汝霖能算天轨运行,棋艺却如此的差,啊哈哈,看来数算也不是无所不能啊!” 苏泽笑着说道:“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一柯姓书生入山见一犬坐于棋盘前,书生见到犬叼起棋子,就坐下来和犬对弈起来。” “初下,犬不落金边,不争银角,只落中元,书生笑之。” “再下,柯生大汗淋漓,落子愈慢。” “等终盘的时候,柯生大龙被断,落败于犬。” “此犬口吐人言,自称阿尔法犬,遁形无踪。” 李贽只觉得这故事莫名其妙,但是想到苏泽写的那些聊斋故事也都是如此,促狭说道: “汝霖自比犬呼?哈哈哈。” 苏泽笑着说道:“怕是不如犬也!” 这时候林德阳过来通报,大家已经整理好了行李。 苏泽立刻将棋子从棋盘上扫落,喊道:“平局平局!” 李贽叹息一声也站起来说道:“汝霖果然熟读兵书,原来是用的拖延之计。” 【对弈中断,围棋技能5,lv1,5/100】 其实李贽的围棋水平也就是lv5左右,苏泽准备买一套棋子上路,等着到南京应该就可以血虐他了。 黄懋冲和赵秉忠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衢州书院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书院而去。 越是靠近衢州书院,身穿儒衫的读书人就越多,远远的就能看到高高悬挂在书院上的幡子。 “禁海平倭,这字写的相当好啊!”李贽看着飞舞的字幡,忍不住点评道。 众人也点头,这副大字能写到这个水平,书法上的造诣远超普通人。 李贽感慨说道:“若论字,恐怕只有汝霖能和此人一较高下了。” 黄懋冲和赵秉忠看向苏泽,他们没有见过苏泽的书法,却没想到李贽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李贽说道:“汝霖的字如乱石铺街,又有山竹藏于其间,如字如画,当真是天下独一份的!” “这字幡似乎也是走的这条路啊,以画入字?” 果然浙江也是人物荟萃之地,福建虽然科举也不错,但是比起文化底蕴这方面,还是比江浙差了一些。 等到了书院门口,只看到山门打开,书院支起了凉棚和草席,众多读书人就这样席地而坐,苏泽众人也是觉得新鲜,他们在福建可没有见过这样的文坛盛事。 李贽颇有些激动的说道: “我在南京国子监的时候,曾经听说当年阳明先生在衢州讲学就是如此,整个浙江的读书人都在衢州书院边上结庐而住,每日阳明先生打开书院大门,书院门口都盘坐在草席上,听讲阳明先生的心学之道!” 黄懋冲和赵秉忠都露出向往的神色,他们可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苏泽倒是觉得没什么,后世一部爆款视频,观看人数都有上千万人,论思想传播古代还是远逊色现代人的。 不够这也说明了当年王阳明的个人号召力,也难怪皇帝如此忌惮他,不敢让他进京城。 一尊活着的圣人,可以说是君王的噩梦了。 周围的读书人听到苏泽等人的外地口音,自豪的介绍道:“你们是福建来的吗?” 苏泽点点头,这个年轻书生说道: “诸位来的可真是时候啊,这文会是会试年才会举行的,你们也是前往南北二京入监的嘛?” 苏泽等人点头,这个年轻人知道他们都是举人,连忙说道: “浙江衢州府今科举人范从明,请教诸位兄台大名。” “福建延平府苏泽,也是去年才中的举人,这位是我们的科场前辈,这两位是我的同科。” 三人自爆名号后,范从明热情的说道:“苏兄、李兄、黄兄、赵兄,这次书院之会不仅仅是我浙江士子的集会,也是欢迎各地士子来切磋,精研学问的,为了的就是传承阳明先生讲学遗风。” “本次书院之会由我们越中十子的徐文长组织,那字幡就是他写的。” 众人抬起头,再次看到那副飘动的字幡。 众人都是感慨浙江人文荟萃,但只有苏泽在盘算这么大的一尺徐渭的书法作品,后世能拍出什么样的高价? 范从明非常的热情,他的同伴已经在书院内占了位置,他热情的邀请四人挤进了书院,这次的位置竟然还算是靠前的,一行人挤在了草席上,看着书院中的木台。 木台大概是一人高,上面放着两个破旧的蒲团。 范从明说道:“那是当年阳明先生讲学时候坐的蒲团。” 就连平日里最离经叛道的李贽,都挺直了腰板。 苏泽暗暗感叹,果然当一个人成为圣人,他所用的一切都自动圣物化了。 就在这个时候,就看到一名长须灰色长衫的中年人登上讲台,他对着众人团拜了一番后道: “在下徐渭,应诸位抬爱组织本次文会,本次讲学的主题是‘禁海平倭’,诸位对平倭靖海有何献策,都可以上台畅所欲言,若是有不同意的,也可以上台来辩述。” 众人纷纷鼓掌,这次衢州书院的文会讨论的问题都是大家日常讨论的话题,又是平倭这种关系到家国的大事,众人都觉得可以有话说,于是纷纷鼓掌叫好。 徐渭虽然没有中举人,但是他在浙江读书人心中地位超然,即使是胡宗宪这样的地方大员都敬重他的才华,他直接一屁股坐在蒲团上说道: “今日就由徐某起个头,徐某有靖海平倭十策。” 苏泽侧耳听徐渭的平倭十策,基本上和他在县试策论上写的差不多,也就是整饬海防,编练地方团练,加强海防之类的话,对苏泽来说也没什么新意,但是胜在全面。 而且徐渭熟悉浙江地理,对于各地倭情也都有了解,他说的方案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了。 对能够招降的倭寇进行招抚,剿抚并用,利用倭寇内部矛盾分化瓦解。 徐渭的方法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是他这篇《荡倭十策檄文》,用的是宣战檄文的体裁,写的文采飞扬荡气回肠,苏泽听了都想要拿起武器冲上前线和倭寇厮杀。 果然一根好的笔杆子能胜十万兵,光是这篇文章就足以团结浙江的读书人抗倭了。 后面胡宗宪应该用的就是徐渭的谋划,基本上是按照他的方略进行抗倭的。 这篇《荡倭十策檄文》,可能也是胡宗宪灭倭政策的宣传文章。 不过既然是文会辩论,自然不可能全部都同意徐渭的檄文,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士子站起来,他挤过人群走上高台,对徐渭一拜又团拜,开口说道: “在下绍兴府举人吴雄,倭乱之始在宁波争贡,朝廷每年花费这么多经费平倭,东南百姓都不得安宁,还不如重开宁波朝贡,那倭乱自解。” 这个说法立刻点燃了火药桶,还没等徐渭反驳,就自然有宁波籍的士子站出来反对。 这名士子走上台,大声斥责道: “宁波举人沈揆,吾以为不可!自从国初许倭寇入贡以来,倭人在宁波酝酿事端无数,且倭人贪婪,我大明乃天朝上国,岂能因为区区倭寇屈服开贡?此例一开海疆不宁!” 接下来苏泽就看到一场高大上的文会,立刻变成了大型网络键政线下吵架现场。 宁波和宁波附近的读书人都站起来反对重开朝贡,反对倭国再入贡,强硬的主张继续抗倭。 而非宁波籍的读书人则有一部分支持重开朝贡,用朝廷来抚平倭寇,不要继续用兵打仗了。 苏泽看着徐渭嘴角含笑的看着众人引经据典,大声辩论到面红耳赤。 再看看站在高台边上,摸着胡子看着辩论的徐渭。 苏泽就知道这也在徐渭的计划之中,这一次文会的主题既然是“禁海平倭”,那就是为了宣传胡宗宪接下来的抗倭方针的。 而徐渭任由他们辩论,应该就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候一锤定音,统一整个浙江的抗倭思想。 果然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都不是普通人,史书上对徐渭评价很高,认为他是胡宗宪平倭的谋主。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了,舆论先行,先确定全浙抗倭的思想,等这次讨论完毕,再提重开宁波入贡就是投降主义了。 李贽低声对苏泽说道:“汝霖不想上去说两句吗?” 李贽知道苏泽给自己姐夫谋划了平倭七策,才让方望海平步青云,知道他素有韬略,可没想到苏泽此时已经站起来了。 范从明惊讶的看着苏泽,他没想到外省士子竟然要上台辩论? 要知道刚刚上台的,都是浙江有名的读书人,范从明这种新科举人只有在下面听的份儿。 范从明向身边的黄懋冲说道:“苏兄在你们福建很有名吗?” 黄懋冲笑了笑说道:“汝霖兄乃是我们这一科的解元郎。” 原来如此啊! 听说苏泽是解元,范从明就明白了,一省的解元都是一省文才精粹,苏泽想要上台辩论也是正常了。 但是范从明还是说道:“苏兄的辩经水平如何?” 黄懋冲想到这一路上苏泽给众人讲学,和李贽辩论的样子,立刻说道:“辩才无双!” 范从明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我浙中士子向来口才了得,怕是苏兄要吃亏啊。” 范从明只看到苏泽登上高台,他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 在金色技能【雄辩】的加持下,苏泽登台后的魅力达到了14点。 在台下的时候,范从明还只觉得苏泽是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但是这么一登台,苏泽的气度就风貌让人想到了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儒。 徐渭也疑惑的看着苏泽,整个浙江有名的读书人他都见过,怎么不知道苏泽这号人物? 这一瞬间,徐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老师王畿,王门二代真传,王阳明的亲传弟子! 苏泽拱手说道:“在下福建延平府举人苏泽,见过诸位兄台。” 听到苏泽是福建人,台上台下的浙江士子都喧哗起来。 虽然刚刚宁波籍的士子和非宁波籍的都要打出狗脑子了,但是苏泽你一个外省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如果不是苏泽气度了得,怕是已经有人要将他嘘下去了。 但是苏泽对面的那个宁波籍士子直面苏泽,却觉得压力很大,这时候台下突然有人喊道: “苏泽苏汝霖!是不是写《牡丹亭》的解元郎?” “就是写《聊斋》的那位苏泽?” 范从明惊讶的说道:“苏兄就是写《牡丹亭》的那位?我竟然一时没想起来!” 黄懋冲问道:“《牡丹亭》在浙江也有传唱吗?” 范从明激动的说道:“何止是有传唱啊,那是风靡满浙啊!徐文长也盛赞苏兄是比拟关汉卿的戏曲名家啊!” 一省解元,戏曲名家,让范从明瞬间变成苏泽的迷弟,场下不少人也忘记了地域之别。 只听到苏泽说道:“《左传》有云: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有蛮夷,奄征南海,以属诸夏。” “先秦之时,若无楚国诸夏先民之功,我闽浙还是蛮夷之属。” 这句话说的众人无言,苏泽是将浙江福建一起地图炮了,不过在先秦那个时代他们确实是蛮夷没错。 徐渭看向苏泽,却不知道他突然说这话什么意思。 苏泽说道:“周有分封诸夏教化蛮夷,使我南国归华夏而江南无南蛮之患,先民们筚路蓝缕,方有今日之版图。” “今南有倭寇北有俺达,为何不效法诸夏先民,化蛮夷为诸夏?” 场上的宁波籍士子听到脸色惨白说道:“荒唐!海外诸国都是太祖所册藩属国,怎么能擅加征讨?” 苏泽掷地有声的说道:“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倭国用华夏之礼则为藩属,如今却如禽兽一般侵扰我大明海疆,显然已出华夏而改为夷狄。” “诸夏伐夷狄,有何不可?” (本章完) 第225章 抵达南京 徐渭看着高台上的苏泽,再看看被他鼓动起来的浙江士子们,心中叹息一声,这也算是另类达成目标? 其实苏泽所讲的“诸夏主义”,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汉儒讲的“大公羊主义”就是这么一回事。 到了唐代的边塞体诗歌大行其道,曾经的儒家文化是充满了扩张型和侵略性的。 只可惜到了大明的时候,儒学已经逐渐失去了这些特性。 不过苏泽也算是帮了徐渭一把,挑起了浙江士子对倭寇作战的热情。 徐渭登台,向苏泽拱手说道:“浙江徐渭,见过苏解元。” 徐渭在打量苏泽,苏泽也在打量徐渭。 在苏泽那个时空,徐渭的命运可以说是跌宕起伏。 少年扬名,多年不第,三十岁协助胡宗宪抗倭,却在功成名就之后被胡宗宪狱案连累下狱,在狱中多次自杀,被好友营救之后暂时出狱,却因为狂病发作将继室杀死再次入狱。 后来遇到了大赦天下,又在好友辩护下出狱,出狱后周游天下,最后潦倒而亡。 而此时的徐渭应该刚刚接收胡宗宪的邀请,成为胡宗宪的幕僚协助他抗倭。 苏泽在叹息一声,抗倭功臣最后不得善终,这其中或许有种种内幕,也或者有些人死的确实咎由自取。 但历史是有记忆的,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前人所做的事情,往往会给后世做决策的时候提供参考。 抗倭功臣不得善终,后世被委任一方的大臣又会怎么想? 主持变法的张居正死后被清算,万历朝后期的首辅个个都变成不粘锅,再也没有大臣愿意和张居正一样挑起国家重任。 回过神来,苏泽对徐渭见礼,徐渭对众人说道:“本次衢州书院文会暂时休会,徐某有几句话想要对苏解元说。” 徐渭引着苏泽来到衢州书院的后院,衢州书院后厢可以说是曲径通幽,绕过一排校舍竟然还有一座精巧的花园。 徐渭带着苏泽走进花园,水榭中有一座小凉亭。 两人在凉亭落座,徐渭说道: “多谢苏解元,这番诸夏蛮夷论若是能让浙江上下一致抗倭,徐某也算是不负胡巡抚所托了。” 徐渭坦坦荡荡的说道:“不瞒苏兄,本次文会徐某是应胡巡抚所托,目的就是让浙中士子同仇敌忾抗倭,苏解元刚刚一番话要比徐某准备的要更好,不愧是福建的解元郎。” 徐渭真诚的对苏泽说道,反而让苏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史书上说徐渭虽通权术,知兵法,但是天性赤子,对人对事都非常真诚,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的。 苏泽拱手说道:“苏某搅合了徐兄大事,实在有愧。” 徐渭笑了笑说道:“无妨无妨,文会辩论本来就是畅所欲言,苏兄所说的徐某也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光是为了平定倭寇朝廷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想要反攻倭国本土,恐怕是力所未及啊。” 苏泽只是笑笑,他当然没有指望以大明的拉胯实力能够进攻倭寇,重提“诸夏蛮夷论”,苏泽只不过是为了日后的事情打基础。 见到苏泽没有继续说话,徐渭说道: “解元郎是要去南北二京入监吗?” 苏泽点头说道:“我与好友准备去南京国子监入监,赶上这次衢州书院的文会也是恰逢其会。” “解元公年轻轻轻就中举人,日后前途远大。” 徐渭还有半句话没说,苏泽如今一腔热血,却不知道朝堂的险恶,等他日后位列宰辅的时候,恐怕就没有这番少年意气了。 徐渭想到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也是如此意气飞扬,可十年科场毫无寸进,蹉跎了大把光阴,这也是为什么徐渭接受胡宗宪的邀请,他太需要一次“人生的胜利”来肯定自己的价值了。 徐渭对苏泽说道:“衢州文会后,徐某就会北上杭州协助胡巡抚抗倭,苏兄呢?” 苏泽说道:“我等准备先去南京国子监报道,等入监之后再游历一番。” “那等苏兄去到杭州,徐某就在杭州扫榻欢迎苏兄了。” 徐渭又说道: “这次文会是苏兄获胜,按照我们衢州书院的规矩,苏兄要为衢州书院留下一副墨宝,这座勤修亭上的对联,就是阳明先生的墨宝。” 苏泽走出亭子,只看到一副对联,笔迹苍劲有力: “一等人无思无欲,力学可至; 两件事存理存心,勤修乃成。” 这算是一副劝学的对联,内容是: 要做世间第一等人物,只要努力修身减少自己的欲望,不作非分之想,只要下功夫就能达到。 两件事一定要做到,不违天理,存仁爱之心,日夜不辍,勤学苦练,才能达到。 苏泽叹息一声说道:“知易行难,阳明先生所说这两条虽然听起来简单,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徐渭也沉默,世人虽然好谈心学,可如今的士林风气下,还是空谈的多,真正实践的少,反而不是阳明先生当年提倡的那样了。 可圣人已死,圣人的学说也就不是圣人自己的了。 “苏兄可想好了留下什么墨宝?” 苏泽点头说道:“已然想好了。” 徐渭惊讶于苏泽的才思敏捷,他说道:“那就请苏兄再登台吧。” 两人再次返回书院广场的高台之上,徐渭坦然的对众人说道: “本次文会,福建解元公苏泽苏汝霖第一,诸位可有异议?” 台下的年轻士子中虽然有人不服气,让苏泽这个福建人拿了文会第一,但是苏泽所讲的“诸夏蛮夷论”,又很对年轻人的胃口,更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徐渭宣布之后,没有人登台反对,徐渭宣布苏泽为文会第一,台下终于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文会第一! 其中鼓掌最激烈的就是李贽、黄懋冲和赵秉忠了,苏泽能在浙江士子的文会中夺得第一,可是大大涨了福建人的脸。 只不过浙江士子们脸上似乎都不太好看,恐怕不会大肆宣传这次文会了。 徐渭对苏泽说道:“按照我们衢州书院的规矩,请解元郎留下墨宝。” 几个年轻读书人抬上桌子,又有人拿上笔墨纸砚,苏泽铺开纸拿起笔,徐渭亲自给苏泽研墨。 苏泽拿起毛笔,等到徐渭研墨好墨汁之后,就立刻在纸上挥毫泼墨,随着他一个一个字跃然纸上,徐渭的表情越发的精彩。 等到苏泽写完,徐渭对苏泽重重行了一个礼说道: “解元郎大才,徐某拜服!” 作为越中十子,徐渭恃才傲物是浙江读书人都知道的,大家纷纷好奇起来,到底能让徐渭如此心悦诚服的,苏泽到底写了什么? 要知道徐渭可是“诗文书画”皆精通啊,到底什么样的墨宝能让他如此心悦诚服? 这福建的解元还真的有点东西啊。 接下来的徐渭的一句话,更是震惊了书院中的浙中士子。 “苏兄这幅对联,可为书院门联!” 要知道书院的门联就等于是书院的“校训”,苏泽的这幅对联竟然能够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两名读书人手持长杆登上台,他们将苏泽所写的对联挂在长杆上,高高的举起,众人看到了苏泽所写的对联: 上联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下联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因为是对联,苏泽这一次没有像“难得糊涂”那些写的那么杂乱,而是每一字仿佛都要从对联中跳出来,笔墨中充满了飞扬之气。 “好联!” 如果说之前的诸夏蛮夷论,还有读书人不服气,苏泽这幅对联一出,在场的浙江读书人就真的服气了! 这幅对联对仗精妙,更重要的是特别契合书院。 上联的读书声,对应的就是书院读书的场景,而苏泽下联的事事关心,又拔高了一个层次,指出读书人要心怀天下家国事的情怀! 又有哪个读书人能拒绝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呢!? 李贽更是说道:“衢州书院有此联,可名扬天下也!” 众多浙江士子对李贽怒目,但是仔细想想竟然有几分道理。 衢州书院曾经是天下文宗,可是自从王阳明去世之后,心学曾经遭遇过一段时间的打压。 心学聪王阳明死后也开始分裂,如今浙江学派的王畿虽然还在世,但是在大明文坛的影响力却并不强,浙江主要靠着“越中十子”撑着。 甚至王学浙派的影响力,还不如在贩夫走卒中讲学的泰州学派。 衢州书院实际上已经从全国性的大书院,没落成地方性的书院了。 而苏泽这幅对联一出,衢州书院反而要随着这幅对面扬名了! “好字!” 又有一名读书人喊道,众人再看苏泽的字,才发现这幅字笔墨飞扬,竟然是一种从没见过的字体。 可偏偏这幅字如其文,和这幅对联相得益彰。 徐渭对于苏泽的字也是啧啧称奇,他心悦诚服的说道:“汝霖的字,可以开宗立派也!” 苏泽谦虚了两声,突然说道:“徐兄,可否将那副字幡给我?” 徐渭抬头看到飘在空中的“禁海平倭”字幡,点头说道:“苏兄若是喜欢,就赠于你好了。” 苏泽看着这幅超大尺寸的字幡,暗道一定要让后代子孙好好保存! 文会结束之后,苏泽也随着参加了南孔家庙的祭礼。 南孔一脉失去了衍圣公的爵位,人丁也不如北孔兴旺,据说这一任家主身体不好,主祭的工作也让给了嫡子。 古老的祭礼庄严肃穆,祷告大成至圣先师保佑文脉不绝,齐聚衢州的浙江士子就重新启程,向南北二京而去。 衢州举人范从明也打点行囊,他也准备去南京国子监入监,于是和苏泽等人结伴而行。 有了范从明这个本地人同行,苏泽等一行人乘坐水路继续北上。 三月十五日,进入浙北之后水网变得密集,但是河流也变浅,浪船这样的大船就无法行驶了,众人改为乘坐小船继续北上。 浙江的地形是南方多山,而中北部则是丘陵和平原地貌,这里也就是所谓的江南鱼米之乡了。 但是坐在船上,苏泽却看到两边上等的田地多有抛荒,还能见到不少损毁的房屋,一行人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范从明叹息说道:“我们浙南山多地险可守,浙北可是被倭寇祸害惨了。” “这里已经是绍兴县界内了,从这里开始就是倭乱最严重的地区了,从这里尽量走大路,小心遇上倭寇。” 范从明提醒众人,苏泽让林德阳下令提高警惕,随时提防倭寇。 所幸的这一路有惊无险,只遇到一两支水匪,也都被林德阳带领部众吓跑了。 三月二十日,一行人抵达湖州,隔着阳澄湖就到江南地界了。 只可惜现在还是春季,没有大闸蟹可以吃,进入水网通畅的江南地区后,再次换上大船而行。 沿途依然是萧瑟的景象,和描述中的江南繁华景象完全不一样。 江南是整个大明最富庶的膏腴之地,如今江南都这幅样子,大明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苏泽从沿途船驿看到的消息,关中地震死伤惨重,朝廷却没有足够的粮食救灾。 关中流民四处蔓延,更是导致北方疫病横行,现在饥民大军都已经抵达京师附近了。 可南方的情况也很糟糕,松江府和苏南诸县都被倭寇攻打过,如今已经快要到四月份了,零星倭乱不停,百姓也不敢下田干活,夏粮眼看着就来不及播种了。 江南是财赋钱粮重镇,江南的夏粮征收不上来,几年秋天京师就要饿肚子,据说朝廷在湖广等地区加派了田税,用于关中的救灾。 科道言官再次上书,请求嘉靖皇帝暂停修建宫观,将工部用于修建宫观的费用拿去赈灾。 但是皇帝依然不报,还找了理由将几个带头上书的言官贬谪出京。 工部用来修建宫观的经费一钱都不能减少,户部还下令福建广州继续搜集龙涎香,皇帝还要亲自祭拜上苍,祈祷国泰民安。 看着一路的惨状,苏泽心情更是低落,到了四月二日,一行人终于抵达南京,终于这里是一番不同的景象了。 (本章完) 第226章 收税要靠兵 和之前城池的凋敝相比,南京城可以说是异常的繁华了。 作为法理上的帝国首都之一,南京城好歹是大明朝的脸面所在,虽然在去年倭寇还曾经打到南京城下,南京城外还是一副车水马龙的样子。 现在正是新举人入监的时候,南京城外可是直接排了长队。 在南京城这样的京畿地区,就连守门的胥吏兵丁都有着二京差人的傲气,对于进城举人老爷的关防也是认真排查,对随行的货物更是严格的检查。 林德阳紧张的抱住缠住布的鸟铳,不过在苏泽发动了那个技能后,在守备手里塞上了银子之后,一行人就顺利的进了城。 黄懋冲看着宽阔的街道,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两京之一,比福州府可是要繁华多了。” 赵秉忠和范从明连连点头,他们从浙江北上的时候也曾经路过不少城市,可是没有一座城市能有南京这么繁华。 李贽不以为意的说道:“南京虽好,却居不易,功名利禄乱人心,这南京是最不适合治学的地方了!” 李贽想起来自己还有国子监博士的身份,他对着众人说道:“走吧,去国子监我带你们入监。” 一边走李贽一边向众人介绍道:“南京国子监比京师国子监设立还要早,正统年间修葺过一次,左边是祭拜圣人的文庙,右边则是国子监学习的地方。” “国初的时候国子监为学宫之首,中举之后必须入监才能参加科举,就算是考中进士也要通过国子监的考试才能授官。” “不过现在南京国子监的学风,哎。” 李贽叹息一声,露出鄙夷的神色说道:“现在国子监内的学官,都是一些快要腐烂的蠹物罢了。” 众人看了看,想要提醒李贽也是国子监的博士,李贽指着自己说道:“你看看我,离监擅自回家,国子监都没革我的职,你们说国子监的学风颓唐到什么地步?” 同行了一路,众人已经适应了李贽这幅狂士做派,苏泽问道:“卓吾先生,我们办好了入监之后呢?” 李贽说道:“按照规定,国子监每日都要升堂和点闸,升堂就是我们这些国子监的学官点名,点闸就是给监生点名,不过现在已经不点了,办好了入监之后只要打点好了司业,你们不上课都行。” 众人在来之前已经听前辈说过了,现在大部分举人都不愿意坐监学习,就是因为现在国子监学风太差,而且教授也都是混日子的,都想着尽快熬资历外任为官,根本没有人好好教学。 李贽说道:“南京国子监中也有好的地方,那就是监内的藏书馆,藏书馆内不仅仅有《资治通鉴》,还有部分《永乐大典》的抄本。” 听到《永乐大典》,众人眼睛都亮起来,苏泽问道:“永乐大典不是藏于京师翰林院吗?南京国子监也有抄本?” 李贽点头说道:“这些抄本其实都是历任南京官员抄录的,南京六部也有很多官员出身翰林院,到了南京之后就把自己抄录的捐给国子监。” “不过这些抄本零零碎碎的,而且都没有好好校对过,但是《永乐大典》要入翰林院才有资格看,能有这些看就不错了。” 众人纷纷点头,对于读书人来说,藏书馆是充满诱惑力的地方。 特别是考中举人之后,四书五经的经义已经基本上合格了,八股文的技艺也炉火纯青。 这时候要卷过全国的同行,就不是死记硬背能够提高的。 就需要博览群书、增博广闻,还要研究先秦汉唐宋的文风,写出自己的特色来。 办理入监的过程也很简单,就是在国子监报告一下,将身份证明和考中举人的证明材料交上去,众人就得到了一块木牌。 这块木牌就是监生的腰牌,众人这样就算是完成了入学手续。 南京国子监按理说是有宿舍的,但是国初以来举人的数量急剧增长,国子监的入监人数急剧膨胀,国子监这点地方早就已经住不下了。 国子监也是有食堂的,如今也只有住宿在国子监内的监生才能去食堂吃饭,苏泽等人也不想和那些寒门子弟争抢宝贵的住宿名额,主动放弃了宿舍。 不过李贽返回国子监后,就被国子监祭酒喊走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接着被扣在了国子监,估计暂时是出不来了。 众人从国子监出来,苏泽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冲过来。 “姑爷!” 方爱竹也跟随苏泽一起来了南京,见到这个人之后方爱竹立刻提醒苏泽道: “这是方管事,是老爷身边的贴几人。” 方爱竹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方望海了,苏泽这才记起来,应该是当时在府衙后宅见过这个老者,这是方望海贴身的管家。 看到老者一脸焦急的样子,苏泽知道他应该是被方望海派过来,在国子监门口堵自己的。 苏泽吩咐方爱竹上去迎接方管事,转身对身边众人说道: “诸位仁兄,我家中有一位长辈在苏州为官,已经召我过去了,我先去苏州一趟,登过几日再回南京找各位。” 一行人还在商量着在南京租房子的事情,听到苏泽这么说,赵秉忠的说道: “汝霖兄不在南京租房了吗?” 苏泽苦笑一声说道:“长者有召。” 黄懋冲更熟悉苏泽的情况,他知道苏泽有个未来老丈人在江南当官,他说道: “汝霖还是先去苏州吧,等我们安顿下来就去苏州找你。” 苏泽看到众人依依不舍的样子,笑着说道: “我先去苏州一趟,诸位安顿下来将住址告诉卓吾先生,我们书信往来就是。” 江南地区的邮递业务发达,不仅仅是官方的急递铺也会偷偷递送私信,还有专门往来各个城市的送信商队,南京城内还有专门递送信件的驿夫。 和一行人告别之后,苏泽将老管家拉到一座茶摊前,支走了茶博士问道: “方管事是专门在国子监门口等我的?” 方管事连忙说道:“老爷说算算日子,姑爷应该会在这段时间抵达南京,就派我在国子监前等着,果然等到了姑爷。” 苏泽再一次的感受到了古代通讯的不发达,在没有固定住址的时候根本没办法通讯,出行基本上就是失联状态。 能让方望海派人在国子监门口堵自己,肯定是方望海遇到困难了。 苏泽问道:“方大人可安好?” 老管家着急的说道:“老爷就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了,才让我来等姑爷,这是老爷写给姑爷的急信,老爷还吩咐,若是姑爷方便,就尽快去苏州一趟。” 苏泽拆开信一看,果然是方望海的笔迹,而内容也没有出乎苏泽的意料,是方望海在江南推行钞关法,在苏州这第一站就遇到难题了。 其实苏泽当年给方望海献策钞关法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会遇到难题。 钞关法的设计自然是精妙的,但是在精妙的设计,也都会遇到一个现代社会都没能解决的难题——逃税。 之所以方望海将钞关厅设置在苏州浒关,就是因为苏州是当今大明商品贸易最发达的城市。 时人有云,苏松富甲半天下,这苏就是指的苏州府,松则是松江府。 这两府的田粮赋税高,但也就和浙江一样多,真正半天下的是发达的商贸。 方望海在苏州设钞关,自然是想先吃下苏州这口肥肉,让钞关法先有了成果,可以向皇帝交差。 可结果是苏州这口肥肉是石头做的,差点将方望海的牙磕了。 方望海的信中,有一半的篇幅都在抱怨苏州商人素质低下,苏州官员维护商人,钞关法在苏州遭遇阻力,难以推进。 剩下的一半内容,则是在盛赞苏州文风鼎盛,风景宜人,是个好地方。 苏泽对于自己未来老丈人的思想分裂并不意外,因为这年头苏州确实是大明王朝一等一的好地方。 南京虽然是大明二都,但是苏州才是江南公认的第一府。 就算是被倭寇荼毒过,苏州府的商贸依然发达,苏泽给方望海的建议没错,要推行钞关法,就一定要先从苏州府开始。 可是苏泽说归说,却没有告诉方望海其中的难度。 苏州府不仅仅是经济发达,文化也非常的发达,这里也是书院林立,从苏州府走出去的进士不知道多少,更有很多人都已经位列朝堂,已然是朝廷大员。 要知道后世“众正盈朝”时候的“正人们”,大部分都出自江南,这里就是“东林党”的老巢。 当然,如今苏州府的读书人还没有晚明那么大的能量,可依然不是方望海一个区区刚刚提拔的知府能够压得住的。 方望海在信中说,自己到苏州之后,就立刻着手改组浒关,可是几个月来是“寸功未进”,被说是在苏州增收商税了,就能原本过船的税都收不足了。 这一切自然是在苏泽的计划之中,他向方望海推荐苏州,早就已经包藏私心。 这一路上,苏泽除了在衢州顺道参加了文会之外,一路上马不停蹄,都没去看望在浙江的海瑞,连杭州都绕过了,也没有去拜会俞大猷,一路狂奔来到南京。 他本来就准备一到南京就去苏州,却没想到方望海是更着急的那一方,直接派遣管家在国子监门口等自己。 苏泽心中暗笑,但是装作一副着急的样子,对方府管家说道: “那就请管事的带路,我们现在就出发去苏州府!” 方管事的本来还担心苏泽拖延,却没想到这位姑爷竟然如此的懂事,他热泪盈眶的说道: “老爷可是急盼着姑爷呢!我已经在苏州府门口准备好了车马,请姑爷上车!” 走出南京城,苏泽才发现方管事竟然带来了钞关厅的车架,看来自己这位未来老丈人是真的被逼急了。 南京城距离苏州府城吴县不远,一行人是中午出发的,还没到半夜就抵达了吴县城。 钞关厅在浒关附近,并不需要进吴县城。 浒关原本是大运河边上的一处平地,在大运河挖掘完毕之后,这里逐渐成为交易的码头。 随着苏州府的经济发展,浒关日益的繁荣,在大明宣德四年,大明朝廷在浒关设置钞关,对过往的船只征收钞关税。 方望海也是个雷厉风行的,虽然朝廷拨了新官署的经费,但是为了方便收税,方望海没有在吴县城内建造官署,而是用的浒关的老官署。 浒关钞关署也是大明官署的制式建筑,前后三进的建筑物,前两排房子是办公的官署,署吏住在两侧,后方是方望海这个钞关使的住所。 因为妻子和孩子还在泉州,所以在官署内只有方望海一个人,加上方府原来的仆役,比之前知府衙门冷清不少。 方管事的顾不得通传,直接引着苏泽进了官署后衙,听闻消息的方望海直接披着睡衣就从卧室走了出来。 “汝霖!” 时刻半年没见,方望海竟然苍老了不少,看来钞关使这个位置还真的不好坐啊。 “拜见方世叔!” 苏泽和方若兰还没成亲,自然不能称呼岳丈,方望海不在意苏泽的称呼,留下方管事和方爱竹在门口看守,拉着苏泽进了书房。 苏泽刚坐下,方望海就抱怨道:“苏州这帮奸商,在这种国难时刻都不思为国交税,而苏州官府竟然袒护这些商人,这些商人绕行浒关,连以往的钞关税都收不足了,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钞关法是方望海上奏疏首倡的,若是收不上税,以那位帝君的性格,恐怕方望海能革职都是运气好的了。 对于这一切苏泽早就已经有了预料。 自己这未来老丈人虽然是个好官,但毕竟还是大明科举几十年培养的老一套思路。 在延平府的时候,方望海职位最高,自然能翻手为云。 但是在苏州府,且不说当地这些豪门有多少子弟出仕为官,就连南京六部比方望海职位高的也不知道多少,有这些人掣肘自然难办成事情。 苏泽拿出已经准备好的答案:“世叔,自古收税这件事,光靠嘴都是不行的,要我说,得练兵!” (本章完) 第227章 长寿内阁 方望海迟疑了一下说道:“朝廷组建钞关厅,可是没有下拨兵丁,也没有给员额啊。” 员额就是一个部门吏员和衙役的总额,大明朝廷对于各级衙门能够使用的吏员和衙役数额都有详细的规定,若是超过这个数额还会要求解雇冗员。 方望海如今是整个江南的众矢之的,如果他贸然招募太多人,肯定会被苏州官场弹劾。 苏泽微微一笑说道:“当然不是以钞关厅的名义招募,而是以团练的名义招募。” “团练?” 苏泽点头说道:“世叔,你忘记了吗?朝廷下旨让南直隶、浙江、福建和广州招募团练抗倭。” 经过苏泽这么一提醒,方望海终于想起来,朝廷确实有这么一道命令。 团练,就是让地方乡绅自募士兵抗倭,朝廷不仅仅鼓励团练,还给各县下达了组织团练的任务,将各地自募团练的人数纳入到了对知县知府的考核中。 不过这个时候的大明团练还是和后世不同的,团练的为期是一年,一年后就必须要解散。 团练的粮草和武器都是自筹的,可以低价购买军卫淘汰的武器,朝廷对团练士兵也不发军饷,但只要能杀真倭,就能领到赏钱。 “可是我们真的能在苏州募到兵吗?” 方望海四处碰壁,他已经知道了要收税必须要掌握武装力量的重要性了。 可自己是空降的外乡人,而逃税的士绅则都是盘踞在苏州的大家族,他就算是在苏州募兵,也很难驱使得动这些人,更别说让他们刺刀向外去稽查这些苏州本地大家族的逃税案。 苏泽笑了笑说道:“那就要看募的是什么兵了,世叔,您将这件事交给我,我肯定给您办好!” 方望海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他当场说道:“那我这就委任你为团练官,为保护钞关厅募集乡勇。” “这募兵的钱?” 方望海愁容满面的说道:“汝霖,你不知道钞关厅的难处,原本钞关厅的这些胥吏就知道盘剥来往的船只,民怨极大,我一到任就将这些人遣散,募了一帮能读书识字的吏员。” “可这些日子连正常行船都少了,经费也都花的七七八八了,钞关厅也揭不开锅了。” 苏泽也没想到方望海竟然惨到了这个地步,由此看来他真的是被整个江南官场打压,就连钞关厅的经费都拨付不足。 想想也正常,江南商业发达,钞关税的本质上就是将原本朝廷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的商税,通过抵税等一系列的操作,成为可以查证的数额。 只要商税可以查,那除了暴力抗税之外,江南的商人也就只能乖乖将税交上来。 而苏泽钞关法的最大前提,就是建立覆盖所有航运要道的钞关,通过这些钞关牢牢的抓住运输中的所有节点,才能逼迫商人交税。 而现在的结果是,方望海连一个浒关都没能弄好,苏州商人宁可多花运费绕行浒关,让方望海根本收不到税。 看到方望海竟然这么惨,苏泽只能说道:“世叔,募集团练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您放心。” 方望海拉着苏泽的手,果然还是自家人可靠啊! 方望海安顿苏泽在钞关厅的偏厅住下来,但是苏泽并没有立刻开始募兵,而是带着方爱竹和林德阳,又请了一名苏州本地的年轻吏员,一头扎进了苏州府各县中。 苏州府城中,吴县是苏州府的首县,也是苏州府的倚郭县。 苏州知府衙门修的十分的气派,门口两个汉白玉的大石狮子,整个府衙齐整方正,每日进出府衙办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在正门旁边还开了两个侧门。 因为苏州府富庶甲天下,苏州知府也被叫做天下第一知府,刚刚从前衙结束了一天的公事,苏州知府徐尚珍拖着疲倦的身体返回后宅。 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徐尚珍想着还是衙门的公事。 一个年轻人推门进来,书房是大明官员最重要的领地,能够自由进出这里的,必然是书房主人最亲近信任的人。 “爹。” 青年人一开口,徐尚珍脸上就露出笑容,这是他的小儿子徐时行,也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苏州府要参加南直隶的乡试,也就是在应天府举行的乡试,这堪称是大明王朝最卷的乡试。 南直隶包含江苏、安徽和松江府,面积和北直隶相当,而这些地方全都是大明卷王汇聚的地方。 江南自然不必说了,安徽也是文脉绵长的地方,汪道昆所在的徽州府,进士的牌坊就有几十个。 而这样残酷的环境下,徐时行还能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三名,足以可见徐时行读书的实力了。 徐时行今年才21岁,年少高中却没有让徐时行变得轻浮狂妄,反而让他性格更加的内敛,做事更加的周全。 徐尚珍最喜欢这个小儿子,他将徐时行带在身边,亲自监督他读书,也经常会将一些府衙的事情交给他,锻炼徐时行的办事能力。 大明朝这种上阵父子兵的事情并不罕见,如今内阁严阁老和工部侍郎严世蕃也是父子,严世蕃就住在严阁老府上帮助严阁老处理政务,京师的人都称呼“小阁老”。 当然徐时行为人低调,也不仗着知府公子的身份横行霸道,在苏州府的名声还是很好的。 站在徐尚珍的书桌前,徐时行说道:“儿子跑了几家商会,他们都表示这次要和朝廷的钞关法对抗到底,宁可绕道松江府,也不肯在浒关交税。” 徐尚珍叹了一口气站起来,他吩咐儿子坐下说道: “这帮商人实在是太跋扈了,他们也不想想,朝廷现在是让文官来做钞关使,这方望海怎么说也是进士出身,是读过圣贤书的,只要他们能交上一点税,那方望海绝对不会逼迫太狠。” “若是方望海倒了,朝廷下次派下来的就不是文官了。” 徐时行对于朝廷的运作还不了解,他问道:“爹,不派文官还能派税担任钞关使?” 徐尚珍说道:“文官收不上税,那只能派太监了。” 徐时行一惊,但是也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以那位皇帝的性格,若是方望海办不成这件事,那就要会用更激烈的手段,委派太监来收税了。 徐尚珍扼腕叹息说道:“等那个时候,苏州府才是真的永无宁日啊!” 徐时行问道:“所以父亲才让我去拜访那些商会的领袖,劝他们或多或少交一点,让方大人的面子不要太难看,让朝廷继续留任他做钞关使?” 徐尚珍点头说道:“为父就是这个意思,可叹这些家伙鼠目寸光,叫嚷着认识这个阁老认识那个大臣,这些话也只能吓一吓方望海这样的文臣,若是真的来了太监,他们说认识谁都没用了。” 徐时行也忧虑起来,徐尚珍乘机教育儿子说道: “时行,为父我做官多年,总结出来的为官之道就是一个‘水’字。” “上善若水,主政一方就是调理阴阳,要将各方面的关系调和好。大家合舟共济才能将事情办好。” 徐尚珍叹息一声说道:“如今方望海就要在角力中落败,这帮商人还在忙着庆祝,却不知道祸之将近也?” 徐时行感觉自己又收获了一些为官心得,他对着徐尚珍说道:“爹,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徐尚珍说道:“没办法,方望海想出的这钞关法着实精妙,若是真的被他弄成了,苏松两府一府的商税就能抵得上整个南直隶的田税。” 徐时行倒吸一口气凉气说道:“这么多?” 徐尚珍说道:“你看城内那些丝制工坊,数百台织机日夜不停,一年能制出多少匹丝绸?” “你在看看松江府的那些棉花商人,你可知如今一批松江布,在北方能卖到什么价格?” 苏州府和松江府经常相提并论,但是两座城市的主要产业是不同的。 苏州是大明的丝绸基地,松江府是大明的棉布基地。 相同的是在苏州府和松江府,都已经出现了高达百人同时做工的纺织工坊,也出现了丝绸行会、棉布行会这种行会组织,这些行会甚至已经出现了垄断行会的性质。 徐时行听到苏松两府能够收到这么的商税,忍不住问道:“这些商人赚了这么多,难道不应该交税吗?” 徐尚珍说道:“交,当然应该交,但是也要能收的上来啊,你不知道松江府那些棉花商人的后台是谁吗?” 徐时行立刻跟着叹气,松江府华亭县最有名的人,就是内阁次辅徐阶了。 徐阶虽然在京师当官,但是他的家族却还在松江府。 从徐阶开始官运亨通以来,徐家在华亭县的土地就越来越多,如今徐家已经有了徐半城的说法,意思就是整个华亭县有一半的土地都是徐家的。 这些土地都是棉田,徐家又开设纺织工坊,在松江府做棉花生意的,自然都知道徐阁老家的赫赫威名。 徐家父子都认定了这次对于方望海是死局,苏泽已经在吴县城内闲逛起来。 吴县是水乡,城内也都是水道蜿蜒,整个城市是舟车并行,桥上是熙熙攘攘的车队,桥下是撑着长杆的乌篷船。 这副热闹的水乡景象,什么东方威尼斯,明明威尼斯是西方小苏州。 苏泽一路上遇到丝绸铺子就进,进去就和老板坐下来攀谈,他一开始还有些福建口音,等路过十几家铺子之后,苏泽说的苏州话已经和本地差异不大了。 林德阳和方爱竹面面相觑,自家公子的语言天赋堪称恐怖,苏泽和这些掌柜的用吴语交谈,方爱竹和林德阳感觉和外语一样,一个字都听不懂。 一个上午苏泽就走了十八家铺子,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苏泽指着不远处的酒楼说道: “走吧,先去弄点吃的。” 走进一看,酒楼高高挂着“松鹤楼”的字幡,门框上竟然挂着“百年老店”的牌子,热情的伙计将苏泽等人迎接上楼。 松鹤楼上,伙计一边带着苏泽等人登楼,一边介绍道: “我家三楼能够眺看阊门河,是这一带风景最好的酒楼,客官可算是来对地方了。” 伙计一边介绍自家的美食美酒,一边引着众人登上三楼。 此时楼上已经有一桌客人了,三个身穿儒衫的读书人坐在凭栏边,为首的是个器宇不凡的瘦高年轻人。 “客官请在这边坐下,小店会拿来屏风的。” 接着伙计又对那个瘦高个子的年轻说道:“徐公子叨扰了,小店会用屏风隔开座位的。” 楼上能够看河景的座位也就这么两个,瘦高个子的徐公子没有计较,店小二迅速让人搬来一张百鸟朝凤屏风隔开两个座位。 不过苏泽还是能够听到隔座的谈话。 “元驭兄,家父就是这么说的,你们太仓王家的家大业大,不行就给浒关缴一些银子,若是真的将方大人撤换掉,恐怕朝廷也不会轻易松手啊。” 一个和徐时行差不多年纪的读书人叹息说道:“汝默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太仓王家的家大业大,也轮不到我来领导家族做事啊,家族共议的事情,我也改变不了。” 另外一个读书人说道:“要我说这方大人也是咎由自取,提出钞关法这种与民争利的事情,如今下不来台了。” 徐时行叹息一声说道:“维桢兄,方大人的官声不错,也是进士出身的儒臣,由他办事是最好的,若是真的换来太监主持钞关,怕是整个苏松都要遭殃啊。” 听到是有人在谈论钞关法,苏泽立刻来了兴趣,他喊来店小二,买了一户酒楼最好的黄酒,径自走到旁边桌上。 “叨扰了。” 苏泽不顾三人错愕的表情,自我介绍:“在下国子监生苏泽,听到三位兄台讨论钞关法,苏某对此法也有兴趣,可否听一听诸位高见?” 徐时行性格温和,虽然苏泽的开场白很唐突,但是苏泽是监生,也就和他们一样是举人。 既然都是读书人,徐时行说道:“在下苏州府监生徐时行。” “徽州府监生许国。” “苏州府监生王锡爵。” 苏泽眼睛一亮,乖乖,这是把万历年内阁辅臣凑齐了啊。 (本章完) 第228章 税收契约论 徐时行,在穿越前的历史时空中,他在嘉靖四十一年高中状元,他是当今苏州知府徐尚珍的养子,在他中了状元后改回原来的姓氏“申”,此后在史书中他的名字都是申时行。 申时行是万历朝继张居正、张四维之后的首辅,掌握朝政八年。 许国,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后来和申时行一同入阁,任职内阁次辅。 王锡爵,和申时行一样是嘉靖四十一年的会元,在殿试中稍逊申时行一筹,是那一科的榜眼,同样在申时行内阁中担任阁臣。 因为这一届内阁的阁臣都比较长寿,在隆庆万历年的政坛上既具有影响力,所以也被称之为“长寿内阁”。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吃个饭,竟然遇到了三个未来的阁老。 不过此时的徐时行、许国和王锡爵,身份也和苏泽一样,都是南京国子监的监生。 苏泽亮出了国子监的身份木牌,既然都是国子监的监生,那也就是同学了,徐时行站起来说道: “苏泽,苏汝霖,莫不是写《牡丹亭》的苏汝霖?” 众人看向苏泽,见到苏泽点头之后,王锡爵和许国更热情了。 苏泽的《牡丹亭》一传到了苏州府,立刻轰动全城,整个苏州府的戏班都在排练《牡丹亭》,狠狠的火了一把。 如今在苏州的家宴中,但凡有戏曲助兴的,几乎都会演《牡丹亭》。 苏泽亮明身份,很快就得到了三人的认可,这就是知名度的好处。 苏泽拱手说道:“苏某刚刚听说三人兄台在讨论钞关税法?” 这其中王锡爵家族的太仓王氏,是和松江徐氏同样显赫的苏松望族,对于钞关税的看法最激烈。 王锡爵说道:“苏兄有所不知,这钞关法乃是和王安石市易法一样与民争利的恶法!自从传出要重收钞关税之后,我苏州府官吏百姓无不痛斥方望海误国!” 许国推了王锡爵一把,苏泽来自福建延平府,方望海也是从福建延平府调任的,谨慎的许国已经猜到苏泽和方望海说不定有什么关系。 徐时行也没有表态,刚刚他们痛斥钞关法,苏泽就过来搭话,显然苏泽是要参与这个话题讨论。 徐时行深受徐尚珍的教诲,在这种时候他总是听完别人的话再表态。 苏泽说道:“这钞关税和苏某倒是也有些渊源。” 众人皆是一惊,苏泽又说道:“苏某参加府试的时候,所写的策论就是这道钞关税法,后来和方知府讨论完善之后,才有方知府向朝廷上的那道《平倭七事疏》。” 此话一出,王锡爵的面色发白,许国低下头,徐时行则看着苏泽。 苏泽直接看向王锡爵说道: “王兄,我不敢苟同,朝廷本就有商税,钞关税只是将原本应该在行商、坐商应该交的税,变成了经过钞关的时候交,钞关法并不是额外加征,又如何谈得上与民争利?” 王锡爵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因为之前豪商可以逃税漏税,所以钞关税严格收税才是恶政吧,毕竟他如今才二十多岁,还没有在官场修炼出厚脸皮。 许国看到好友窘迫的表情,还是说道: “苏兄此言差矣,方大人在浒关设卡,纵然钞关法是好的,但是也必然有胥吏上下其手盘剥,王安石用市易法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但是架不住下面的官员和胥吏执行成盘剥商人的恶政!” 苏泽看了一眼许国,果然在嘴炮这件事上不能小瞧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啊。 这许国日后能做到内阁次辅,脑子也是相当好的,这拿出市易法来做对比,还真的占了点理。 所谓的市易法,就是王安石提出的新法之一,内容是: 于汴京设都市易司,边境和重要城市设市易司或市易务,平价收购市上滞销的货物,市场短缺时再卖出。并允许商贾贷款或赊货,按规定收取息金。 这就限制了大商人对市场的控制,有利于稳定物价和商品交流,也增加了政府的财政收入。 但是在执行的过程中,这一套本来使用来平息物价波动,打击商人垄断市场的市易法,却成了官府垄断市场的恶法。 哪怕想做不大的生意,也要先过政府官员这几道关口。于是,大中小商人一齐步履维艰,致使城市工商业开始凋零。 许国将钞关法和市易法对比,这其实就是一种“诛心”之论了。 且不说你的钞关法到底实行的怎么样,一个“与民争利”的帽子扣下来,先假设钞关税法一定会被胥吏盘剥,就否定了钞关税法的意义。 苏泽心中微微冷笑,大明朝的读书人战斗力果然了得。 不过他倒是不慌,并没有就市易法和钞关税法的异同辩论下去。 苏泽直接推开这个话题说道:“与民争利,我觉得不是。” “朝廷之所以要开征税源,自然是因为用钱的地方多了。” “税收之事,自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北有俺达,关中地震,南方倭寇,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朝廷的钱不够花,这钱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要养兵要救灾,这钱从哪里来?还不是要增加苛捐杂税。” “朝廷不行钞关税法,这钱就要从普通百姓身上征,若是钞关税法能收到钱,那普通百姓身上的加派就少一点,这怎么能说是与民争利呢?总不能说商人是民,农民就不是民了?” 这一面“尊农”的旗帜祭出来,许国立刻败退,在大明的政治观中,农的地位是肯定要高于商的。 用商人之财滋补农民,这是封建社会的政治正确,根本没有辩驳的空间。 不过其实苏泽也知道,自己也是诡辩。 钞关法收上去的钱,到底有多少能用来赈灾打仗,这是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就从这位道君皇帝在关中地震后没钱救灾,还不肯停修宫观就可以看出来,钞关法估计十之八九还是要成为皇帝敛财的工具。 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说出来,就将钞关税劫富济贫的调节税收属性点出来,众人也觉得不能说应该给商人减税。 王锡爵和许国都败下阵来。 苏泽说道:“士农工商,为何农民种田从来不想着少交田税,商人却总是想要少交税呢?” “世人都以为无商不奸,商才排在四民之末,洪武皇帝抑商,也正是这个原因!” 苏泽抬出了洪武皇帝,众人更不说话了。 按照朱元璋的设计,商人的地位最低,他规定商人都不许穿绫罗绸缎,也不允许住大宅子。 不过这一条组训早就已经没人遵守了,如今苏州府的商人,只会在丝绸的外衣上束上麻布的腰带,来表示自己还在遵守洪武大帝的组训。 “要我说,交税是利国利民的事情!交税是最光荣的事情!” “税收可以用来赈灾,用来养兵,用来改善民生。” “更重要的,税收是一笔契约。” “契约?”徐时行问道。 苏泽点头说道:“上古三皇五帝的时候,虽然没有钞关税,但是所有人都要一起狩猎,打到的礼物都是整个部落的人分,所以那时候是没有税,只有公无私也!” 三人都不是普通读书人,一个知府之子,一个望族子弟,许国家在徽州府也有连片的良田,是妥妥的大地主,他们自然是读过史书的。 “到了春秋战国,才有了管仲这样的财臣,抽齐国之财以强军,才有齐国之霸业。” 三人又是点头,管仲虽然算不上儒家先圣,但是儒家圣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正面的。 “在下认同王荆公这句话:‘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 三人皱眉,王荆公就是王安石,大明朝对王安石的评价可是不高的。 但是王安石这句话倒是也没问题,天下之财确实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 但是这和苏泽所说的契约,有什么关系? 苏泽说道:“上古的时候,无税也皆税,先民将自己所得全部贡献给部族,用来征战开拓。” “春秋的时候,子民给国君交税,国君训练士卒保卫百姓。” “没有百姓的供养,又怎么有朝堂上的卿相,又怎么有指挥作战的将军?” “要我说,有万民供养才有国,百姓交税,就是和国家签订了契约,用交的税来换取军队保护的安全,换取官府治下的安宁。” “商人之所以被人唾弃,就是因为他们已经享受了官府的好处,却总是不愿意承担这份契约,老老实实的交税。” “而士大夫之所以厌恶商人,是因为他们比农民积攒了更多的财富,却总想办法交的比农民还少,他们的这份契约总是不对等的,这才是天下人都言商人狡诈的原因。” 三人都愣住了。 徐时行竟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苏泽。 但是将交税比作契约,又让徐时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问题。 既然是契约,那不就是双向的嘛? 百姓交税,和朝廷签订的契约,若是朝廷无法支付自己的职责呢? 就比如现在关中大灾,南北动乱,那朝廷应该怎么样?已经签订的百姓应该怎么样? 徐时行立刻阻止自己继续思考下去,因为如果继续思考下去,就太大逆不道了! 还是苏泽打断了徐时行的深入思考,他对着三人说道: “苏某准备在苏州府也办一份报纸。” “办报?” 王锡爵家族在福建也有生意,他也看过商队从福建带来的《拍案惊奇》,他问道: “是《拍案惊奇》那样的报纸吗?” 苏泽点点头说道:“苏州府是文风荟萃之地,苏某也怕自己力有未逮,贻笑大方。三位兄台可否担任报纸的主编,帮着苏某审阅稿件?” 王锡爵知道苏泽的《牡丹亭》最早就是在《拍案惊奇》上连载的,他立刻问道:“苏兄又有新作品了?” 苏泽点点头说道:“除了我的新戏文,其他的版面都交给江南士子投稿,大家能有一个地方以文会友,岂不美哉?” 这下子最不喜欢出风头的徐时行都心动了。 苏泽的《牡丹亭》火爆整个江南,如果他能有和《牡丹亭》差不多水平的新作,那新报纸肯定会销售火爆。 能够担任这样一份报纸的主编,对自己的名望提升也是有极大好处的,更不要说有了报纸这个平台,还能以文会友增长见识。 果然不出苏泽的所料,办报这件事对于读书人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最稳重的徐时行就被拖下水,许国和王锡爵自然也答应了下来。 徐时行拱手问道:“汝霖兄,这份报纸也要《拍案惊奇》吗?” 苏泽摇头说道:“不,新报纸就叫做《警世通言》,如何?” 徐时行呢喃道:“以文警世,好名字,汝霖兄这份报纸是要教化众生啊。” 苏泽笑着说道:“教化众生宏愿太大,苏某只求这份报纸能够点醒几个世人就好了!” 徐时行又想起苏泽那一套税收契约的理论,觉得脑子嗡嗡的快要爆炸了。 苏泽已经带着林德阳和方爱竹下了楼:“等筹备完毕,苏某会亲自去苏州府衙拜会徐兄的,许兄和王兄,我也会送上聘用契书。” 一直等到苏泽离开,三人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许国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拒绝苏泽办报的邀请。 徐时行沉默了半天,对王锡爵说道:“苏汝霖经世之才,方大人有此人襄助,元驭兄还是劝说家里老老实实交上钞关税吧。” 王锡爵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今日我就回家说清楚利害。” 徐时行又说道:“苏汝霖办报,是我苏州府文坛幸事,我等自当参与其中。” 许国明白了徐时行的意思,苏泽要办报,只要他还能写出《牡丹亭》这样的文章,就肯定会火爆,与其担心苏泽有什么目的,还不如参与他的报纸。 看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天空,徐时行说道:“梅雨要来了。” (本章完) 第229章 上海缉私总团 苏泽带着林德阳和方爱竹,就这样在吴县城内闲逛了两天。 接着他又去了同在苏州府治下的太仓县,三日后才返回浒关的钞关厅。 一进钞关厅,苏泽就径直走向了方望海的书房。 方望海得到通传,苏泽一进书房就被免了礼数,方望海急切的问道: “汝霖可有办法了?” 苏泽点头说道:“世叔,我已经有了筹备团练的方法。” 方望海大喜过望的说道:“这团练之兵从何而来?” 苏泽说道:“织户。” 方望海惊讶的说道:“织户?怎么可能,这苏州府的织户都在几个大织商的工坊中做工,让他们去给织商收税?” 方望海此时已经怀疑苏泽的智商,他来到浒关之后,也调查了苏州府的情况。 苏州产丝,松江产棉。 实际上丝绸这个东西,全国各地都有。 按照洪武大帝的设计,每一个自耕农都是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农业单元,男耕女织,家家户户除了种田之后,还要有相应的桑田,而一家农户每年缴纳的税收除了粮食之后,还有一定数量的丝绢。 只可惜皇帝男耕女织的田园幻想,在越来越严重的土地兼并中破产,家家户户都织布,但却不是每一个地方都适合养蚕,每个地方都适合种植桑树,更不是每一个地方的人都能织出好看的丝绢来。 苏州府,就是这么一个适合发展丝织业的地方。 苏州的发达,不仅仅在于织丝,还在于刺绣。 那些有着精巧刺绣的丝绸,才是全世界最渴求的高档奢侈品。 织造丝绸,在苏州府已经有悠久的历史,但是近些年又发生变化。 随着土地兼并的严重,丝织业也开始聚集化。 苏州城内已经出现上千名织工一起干活的工坊,而这些大型织造坊的设备先进,效率更高,而且他们的产量大,拥有议价权,普通织户纷纷破产,被迫卖掉自家土地进城打工。 也正是这些庞大的工坊,也造就了苏州城市繁荣的市民经济。 苏泽竟然指望招募织工来给这些大织商收税? 苏泽胸有成竹的说道:“世叔不妨张贴告示试试看,招募破产织户或者雇工参加团练。” 方望海最终还是相信了苏泽,他派遣钞关厅的官吏衙役,在苏州府各城宣布招募团练。 按照苏泽的建议,方望海明确说明了本次团练是为了“征税”用来抗倭,团练的时间为期一年,每个月折银一两,总数是二百人,而且只从小织户和破产织户家庭中招募。 本来方望海以为根本招不到人,可没想到刚刚宣传了一会儿,不到三天时间苏泽就招募完成了二百人! 等到人员招募完毕,苏泽再次来到钞关厅,他拿出一份江南的地图,对着方望海说道: “世叔,这些日子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苏州府的大户将丝绸从太仓县码头出海,然后从黄埔逆流入长江口,才绕过了浒关的钞关厅。” 苏州府生产的丝绸不可能凭空消失,城内的大户也不可能屯着丝绸,苏泽假扮北方的丝绸商人,很快就打听清楚了苏州府丝绸的去向,这也和他一开始推测的差不多。 一切都在苏泽的计划当中。 听到了苏州府商人绕道长江口运送丝绸的消息,方望海在书房来回踱步说道: “从长江口绕行?也对啊,如今的风向是吹向上游的,长江口河面宽可以行大船,难怪这帮家伙都不走运河水道了!” 方望海来回踱步说道:“汝霖你的法子呢?” 苏泽指着地图说道:“既然他们绕道,我们就堵上这个漏洞,我的计划是在这里设置缉私团练所,搜寻抽检长江上的货船。” 方望海定睛一看,苏泽所指的地方距离松江府不远,是地图上的一个小县城,这个县城的名字叫做上海县,是松江府下辖的一个小县。 “上海县?缉私团练所?” 方望海虽然没学过兵法,但是也看出了上海县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重要。 扼守了黄埔江的入口海口,上海县等于是进入长江的通道。 上海县背后就是松江城和苏州诸县,若是在这里设立缉私团练所,就等于将松江府和苏州府都堵住了。 方望海再看看地图,更是觉得上海县这个位置的重要。 苏泽指着上海县说道:“不仅仅是缉私,在上海县编练团练,也能防备倭寇,这就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抗倭? 方望海点点头,倭寇去年才荼毒了松江府和苏州府,打起抗倭的名义更是没人敢于反对。 再次在书房绕了一圈,方望海说道: “要在上海县设缉私团练所,怕是南直隶这些官员不会同意啊。” 苏泽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他对着方望海建议道:“不用走南直隶的路子,世叔,您可以找胡宗宪。” 胡宗宪? 方望海这才想起来,胡宗宪是如今的浙江巡抚,统领江浙的抗倭事务。 既然缉私抗倭也是抗倭,那设立缉私团练所自然也是胡宗宪的职权之一。 虽然目前胡宗宪还没上两江总督的头衔,但是之前张经在浙江主持抗倭,就上了江浙总督的头衔,可以节制江浙的军阵文武官员。 如果有胡宗宪的支持,在上海县设立缉私抗倭团练所就名正言顺了。 “可是我和胡宗宪素无往来,胡宗宪会支持我吗?” 苏泽斩钉截铁说道:“只要世叔能弄来银子抗倭,胡宗宪一定会支持您的。” “在江浙,真正和世叔立场一致的,就是胡宗宪!” 方望海这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是被钞关厅的事情折磨,失去了对大局的判断力。 在抗倭这件事上,方望海和胡宗宪的立场还真的是一致的。 征收钞关税,可以增加朝廷的财政,至少这笔钱开征的理由就是用来抗倭。 只不过以前方望海碍于胡宗宪是严党,而爱惜自己的羽毛,总是不愿意和胡宗宪联系。 可是现在方望海也想通了,开征钞关税就是得罪人的事情,现在自己在苏州府的名声还不如严嵩呢。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联系胡宗宪。 方望海直接拿起信纸说道:“我这就给胡宗宪写信!” 苏泽又说道:“团练所在上海县,这是长江入海口,水上缉私需要船,世叔可以向胡宗宪再要一些浙江的甬船,这种船在入海口行驶最是方便快捷。” 方望海点点头,将这个要求一并写入了信中,等写完之后他立刻让管家前往急递铺,将信送往胡宗宪驻扎的杭州城。 “快马传递两日就能到杭州,汝霖,这一次可都靠你了!” 方望海已经将全部的筹码都砸在了钞关厅上,他就像是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只能望着苏泽止渴。 “世叔放心,只要有胡宗宪的支持,钞关法之事一定能成!” 说服了方望海,接下来的日子苏泽要么继续在吴县搜集消息,一边又在吴县中心租下了一座小楼,这里就是《警世通言》的杂志社了。 果然,徐时行、许国和王锡爵无法抵御办报的诱惑力,有了徐时行这个苏州知府公子的加入,苏泽办报的事情顺利了很多。 徐时行帮着苏泽盘下了一座印刷坊,江南的印刷事业和福建一样发达,有经验的雕版工人并不难找。 两日后,刚刚执掌了抗倭主导权的胡宗宪,巡视了营房刚刚返回杭州城。 胡宗宪如今办公的浙江巡抚衙门,就是张经之前的总督府衙,经过胡宗宪的一系列雷霆手段,他已经彻底掌握了抗倭主导权。 不够胡宗宪同样也遇到了老上司张经遇到的难题,没钱了。 从宁波争贡算起,倭寇在浙江已经闹了三十三年了。 自从抗倭以来,朝廷在浙江加征的捐税,也压得曾经富庶的浙江越来越贫困。 双屿之战后,倭乱再次升级,蔓延到了山东、南直隶等多省,这些更是大明王朝的财税重地。 特别是去年和前年倭寇在江南肆虐,影响了江南的税收,更让朝廷财政到了崩溃的边缘。 胡宗宪是清楚张经是怎么被杀的,他自然明白现在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抗倭,而是如何用更少的银子抗倭。 朝廷是支持抗倭的,兵部在年前就下令,允许各地编练团练,还要求浙江,南直隶,福建募兵抗倭。 可是无论是团练还是募兵,这些都是要花钱的,但是每次地方上要钱,户部的回复就是两个字—“自筹”。 自筹就是没钱,可朝廷从没说过要怎么自筹。 张经被杀的一个罪名,就是在浙江横征暴敛,但是弹劾张经的胡宗宪很清楚,张经死后家中没有余财,他在浙江征收的钱,全部都用来抗倭了。 胡宗宪体会到了老上级的难处,这一次巡视营地,他就差点被官兵堵着讨薪。 进入官署,胡宗宪直接来到了办公的明堂,这里是他的幕僚办公的地方。 胡宗宪主持抗倭之后,立刻招募了在江浙很有名气的徐渭、沈明臣、茅坤、文徵明为幕僚,辅助他筹划抗倭。 胡宗宪一进明堂,徐渭拿着一封信过来说道: “抚台大人,这封信请您亲自看看。” 胡宗宪接过信,看到来信人方望海的名字,胡宗宪皱眉说道:“钞关厅?我与这方望海速来没有来往,他怎么会给我写信?” 徐渭没有说话,等到胡宗宪看完信后,他合上信问道:“文长,你怎么看。” 徐渭看着胡宗宪说道:“抚台,我觉得应该同意方大人的请求。” 胡宗宪现在也就三十五岁,他和徐渭是同岁,但是比起科举失意的徐渭,胡宗宪嘉靖十七年就中了进士,那一年他才二十七岁。 青年登科,仕途得意,让胡宗宪看起来要比徐渭年轻多了。 胡宗宪摸着信说道:“文长的意思,是让我全力支持钞关厅,支持方望海了?” 徐渭说道:“朝廷设置钞关,本意就是募钱抗倭,钞关厅的钱也有一部分直接调拨给我们,光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我们支持方大人了。” “若方大人在江南成功,那浙江也可以设钞关厅,收取商税抗倭了。” 胡宗宪笑着说道:“还有一个徐松江,对吧?” 徐渭没有说话,他不喜欢卷入朝堂两党的斗争中,可是这些日子下来,他发现两党之争无处不在,在胡宗宪这样重视实干的大员眼中,党争都是头等大事。 胡宗宪挥了挥官袍的长袖说道:“方大人筹措钞关税也是为了抗倭,既然是抗倭,那胡某自然要支持。” 胡宗宪说道:“从宁波调拨五条甬船,去往这个,上海县,再以抗倭总司的命令,允许方望海在上海组建缉私团练所,员额,300人,经费自筹!” 宁波距离上海很近,甬船也是一种近海作战的小船。 不过这个态度,也可以看出胡宗宪对方望海的支持态度了。 徐渭立刻起草命令,加盖了官署的大印,发往宁波海卫所和苏州府。 杭州和苏州之间的命令传递很快,在接到了抗倭总司的命令之后,苏泽立刻带领林德阳,以及在苏州府募集的团练兵前往上海县。 在苏州府沉寂多日的方望海,突然做出如此大的动作,和杭州的胡宗宪联手行动,立刻吸引了整个江南的目光。 为了剧情完整就这样吧,晚上多更点字数,感谢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230章 当家难 松江府,上海县。 在这个时期,松江府已经是江南最繁华的地区之一了。 所谓“苏松半天下”,但整个松江最发达的县是华亭县,也就是后来上海松江区。 而苏泽眼前的这片黄浦江岸,目前只是一个荒凉的渔村。 谁也想不到后世上海房价最高的地区,现在竟然是这幅蛮荒的样子。 如今上海县只是一个小县城,整个县的人口加起来还不到两万人,以渔业为主,非常的破败和落后。 苏泽站在后世称之为“外滩”的黄浦江边上,眺望江上往来的船只,苏泽转身对身后的林德阳说道:“我们上海缉私团练所的营地,就建造那里!” 苏泽指向的位置,是整个外滩最好的位置,按照苏泽的记忆,这应该是外滩海关大楼的位置。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位置真的好啊,站在这里就能看到整个黄浦江,在这里建设码头就能控制住整个黄浦江。 跟随苏泽而来的团练新兵们都面露苦色,不少人都已经后悔了。 繁华的松江府不待,跟着苏泽来上海县这个偏僻的地方受罪。 而且苏泽直接在县城外的江边建造军营,连上海县都不进,看到外滩荒凉的样子,团练新兵们不理解,苏泽这位团练使看着这块破地为什么这么兴奋。 新兵们唉声叹气,可以想见未来一年的生活肯定非常悲惨。 方望海为了支持苏泽,将钞关厅最后压箱底的经费全部拨给了他,带着从苏州府募来的二百团练新兵,在外滩上开始码头和军营。 又过了十日,从宁波开来的五艘甬船也抵达了简易码头上。 甬船是一种平底的船,可以在江中和海中航行,按照大明的规格,这是一种一百料以下的小型船只。 带领这支船队的小旗叫做孙海蛟,他原本是驻守在宁波附近卫所的世袭军户,现在被胡宗宪整编,然后又被一纸调令派往松江府。 原本孙海蛟听说能去繁华的松江府当差,心中还是很高兴的,可等到停泊到了这个破码头之后,孙海蛟的心就凉了,在这个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怎么捞钱? 孙海蛟指挥甬船靠岸,见到迎接他的苏泽,露出一脸不乐意的表情。 这团练使怎么选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孙海蛟当场给苏泽一个下马威。 “团练使,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孙海蛟只是一抱拳,接着说道:“团练使,弟兄们从宁波过来舟船辛苦了,请团练使把赏钱先发了吧?” 苏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身后的林德阳怒目而视。 孙海蛟慢条斯理的说道:“按照咱们浙江官兵的旧例,舵工银二两,渡海银二两,停埠银一两,布花银一两,这次我带来五十个兄弟,我已经给团练使算好了,每人六两银子,团练使只要给我三百两银子就好了。” 苏泽冷冷的问道:“这银子是怎么算的?” 孙海蛟以为有戏,他立刻掰着手指说道:“好叫团练使知道,出海掌舵是个辛苦活儿,按例出海都是有舵工银的,而渡海也是危险的,渡海银也是惯例了。这停船靠岸也是个技术活儿,自然要收停埠银,至于布花银,这是讨了给弟兄们买新衣的。” 孙海蛟一口气说完,可是苏泽这位团练使的表情让他看不透了。 一般来说,士兵讨赏,主官只有两种反应。 一种是不在乎,直接承诺发钱,反正赏钱也是朝廷的,只要打仗卖力,不少军官是不在乎发钱的。 另外一种就暴跳如雷,坚决不给的,不过这种事情一般也不会说死,毕竟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再强硬的主官最后都会给点钱,要是闹出兵变自然是所有人都不好过。 但是苏泽的表情很淡然,他没有答应下来,但是也没有暴跳如雷,而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孙海蛟。 不过孙海蛟也是当了十年兵的老兵油子了,他怎么能被苏泽的眼神吓住。 苏泽淡淡的说道:“我要是不给呢?” 孙海蛟露出一个狞笑说道:“若是团练使不给,那兄弟们只能打道回府了。” 这一套临阵讨赏,也是大明官兵的常规操作了,只不过苏泽也没想到这帮人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竟然开口就是一人六两银子,而且威胁不给钱就跑路。 苏泽的语气更冷了,他说道:“甬船是胡大人划拨给我们缉私总团的,你们不能带走。” 孙海蛟露出狰狞的表情说道:“这船是我们兄弟们吃饭的家伙,自然要带走!再说了,留下船你们能玩得动吗?” 说完这些,孙海蛟身后的宁波兵抽出武器,站在船上和苏泽对峙。 苏泽身后是二十名长宁卫的军卒,林德阳也接下了腰间的鸟铳,点燃了鸟铳上的火绳。 苏泽的强硬举动,让孙海蛟非常意外,一般来说主官遇到下属提要求,也都会做出一定的让步,毕竟大明朝军队就是这幅样子,要是赏钱不给足了,谁愿意拼命啊。 而且苏泽身后护卫的体格健壮,逃出来的竟然是制式的鸟铳! 东南沿海的卫所也开始装备鸟铳,但是朝廷制造的鸟铳质量不好,经常会炸膛。 但是现在入侵浙江的倭寇,基本上都会用佛郎机鸟铳,而苏泽身后那些士兵的鸟铳,一看成色就是进口的精致鸟铳,这也让见识过鸟铳威力的孙海蛟有些退缩了。 孙海蛟色厉内荏的说道:“就算是留给你们,你们能操的动舟吗?” 这也是孙海蛟最后的威胁了,毕竟海上和路上不同,操纵船只是一项技术活儿,这也是孙海蛟有恃无恐的向苏泽讨赏的原因,他之前几次讨要赏钱都逼着主官让步,就是因为离了他们没人能驾驶甬船。 苏泽却依然不受孙海蛟的威胁,林德阳已经装填好铅弹,举枪瞄准了孙海蛟。 孙海蛟的冷汗都留下来,苏泽说道:“把船留下,你们要回浙江就回,我会向胡抚台告知整件事的。” 孙海蛟看向苏泽,最后咬着牙说道:“船给你!但看你怎么开!让出码头,我们船上还有货!” 苏泽挥挥手说道:“让你的人把货卸下来,船留下!” 孙海蛟不甘心的看向苏泽,但看到苏泽一脸坚定,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孙海蛟只好让手下,将大大小小的箱子从船上卸下来。 这些都是接到命令之后,孙海蛟从宁波购买的货物,他们本来是想要拉到松江府大赚一笔的,却没想到遇到了苏泽这样的硬茬子。 孙海蛟眼珠一转,并没有带着属下离开,而是直接在苏泽的缉私总团营地边建起一个小营地。 苏泽也没有阻止孙海蛟建造营地,他直接将孙海蛟一行人当做假想敌,开始训练缉私总团扎营巡夜。 正好扎营巡夜,这也算是最基础的行军打仗技巧了,用来训练缉私总团这帮新兵正正好。 孙海蛟浑然不知道自己成了苏泽训练士卒的假想敌,他让手下将货物拉到了上海县城和华亭县城贩卖,自己则盯着码头上的甬船。 这些日子苏泽忙着建造营地,训练新兵,忙碌了几天之后终于抽空登上了甬船。 苏泽带着林德阳登船,甬船的结构要比福船简单多了,甲板下只有一层船舱,船上只有一面竖帆,这种平底的海船也只能近海地区航行,风浪稍微大一点就会倾覆。 “这船也太差了。”林德阳一脸嫌弃的说道。 “先将就用着,我已经向长宁卫写信了,请百户派人来筹建船厂。” 林德阳用手敲打桅杆:“这桅杆用材还是不错的,用来做这种破船可惜了。” “甬船虽然小,但是正适合江上用,新世界号那样的大船反倒是不灵活。” 林德阳也点点头,认同了苏泽的话。 “这种小船我们弟兄们都能开。” 林德阳他们从小在海边长大,驾驶甬船这种小船自然不在话下。 苏泽笑着说道:“不是要你们操船,是要让你们教会这些新兵驾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团练副使,训练船员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林德阳随即大喜道:“定然不辜负团练使所托!” 苏泽看着自己已经提升到lv5的航海技能,忍不住手痒说道:“让我来试试。” 孙海蛟看着港口上的甬船离开岸边,嘴角满是嘲讽的笑容。 驾驶船可和岸上不同,这个年轻的团练使虽然训练士兵颇有章法,但是想要驱动甬船,驾驶甬船作战可没那么容易! 孙海蛟之所以在苏泽的营地附近扎营,就是算定了苏泽肯定搞不定这几艘甬船,最后肯定还要请自己的兄弟们去驾船。 到时候他们就能开出更高的价码。 但是孙海蛟看到那艘甬船离开港口,迅速扬起风帆,然后顺着黄浦江潇洒的绕了一圈,来一个“漂移”入港,吃惊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这团练使军中竟然有如此操船的高手!难怪他这么有恃无恐! 孙海蛟这下子纠结起来,他讹诈苏泽也是为了讨点赏钱,本意也不是要和苏泽闹掰。 如果他们就这样回浙江,肯定也要被问罪。 现在主动权落到了苏泽手里,孙海蛟急的额头冒汗,这下可要如何是好? 苏泽专心在上海外滩练兵,长宁卫外海的东奥岛上,林默珺正在巡视岛上新开垦的田。 眼看着弟弟开始长高,如今林默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带着弟弟林良珺,她没由来的产生了一种急迫感,要将百户的差事尽快交给弟弟。 “百户!”开荒的妇人放下锄头,向林默珺行礼,林默珺微微点头,又走过去检查了一下他的农具说道: “你的农具钝了,送到岛上铁匠铺重新磨一下。” 这个妇人咧开嘴说道:“不碍事不碍事,锄头还能用,怎么好意思劳烦大匠们。” 林默珺严肃的说道:“好的锄头才能更好的犁地,农耕最重要的就是时节,若是因为器物晚了时节才是更大的浪费,你这会儿就去铁匠铺,磨锄头花不了多少时间,百户所也不收你的钱。” 妇人连忙向林默珺表示感谢,拿着自己的锄头向山下东奥岛码头的村落走去。 “姐,你又不种田,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情啊。” 林默珺严肃的说道:“你阿泽哥在的时候,每个月都会下田巡视,他的学问不比我高?” “你若是不知道自己地盘产出多少粮食,以后怎么打仗?” “若是不知道种田的艰难,又怎么知道爱惜粮食。” 被血脉压制的林良珺只能低下头应下来。 林默珺说道:“走吧,我们去船坞看看。” 林默珺带着林良珺来到了东奥岛上新建造的船坞,林宗远正在带着徒弟忙碌着。 “宗远叔!”林良珺热情的打招呼。 林宗远却没有搭理他,而是向林默珺行礼:“百户。” “林大匠,新船怎么样了?” 林宗远摸着头说道:“苏先生留下来的图纸很详细,但是我们的木材强度不够,经不起海浪的冲击,上次试制的新船在海上开了一天就散架了。” 林默珺皱起眉头问道:“也就是说苏先生说的飞剪船,我们目前还造不出来?” 林宗远说道:“还有索具和船帆的问题,我和阿方索船长也交流过,长宁卫目前织造的帆布也达不到要求,我们需要更密更结实的帆布。” 林默珺点头说道:“我回去和陆氏嫂嫂说,请她再将布织的密一些,索具我回去请小尤公公想想办法。” 林宗远说道:“我听阿方索船长说,在马六甲有不少安南的商人,那边有树龄百年的好木材。” 林默珺道:“我知道了,我会让琉球人想想办法,能不能弄到好的木材。” 林默珺又问道:“还有什么困难吗?” 林宗远说道:“能写能算的学徒太少了,养济院那帮孩子能给我几个吗?” 林默珺摇头说道:“那些孩子还要上学,实在不行就从卫所里挑有悟性的,让他们去卫学上课,陈先生和林先生在卫学也教授算学。” 林宗远叹息说道:“也只能这样了,现学的总是不如苏先生亲自教的基础好,不过也没办法,一边学造船一边学算学吧。” 等到公事谈完了,林宗远这才换了语气:“阿泽来信了吗?” 林默珺点头说道:“刚收到他从衢州寄来的信,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到南京了。” 林宗远点点头,对林良珺说道:“你小子好好学着,苏先生走了之后,卫所的事情你也替百户担起来!” “办正事的时候喊我林大匠,要不然等你做了百户,大家都是你叔伯兄弟,还怎么领导卫所?” 林良珺低下头,原来当个百户这么难啊! (本章完) 7月12日 早上这章中午十一点发 如题,之前写的剧情不满意,肥鸟修改一下。 早上九点这章推迟到中午11点发,如果提前改完就提前发。 最近家里事情多,感觉写的不顺畅,肥鸟好好思考一下剧情。 晚上那章不会延迟的。 万分抱歉了!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7月12日 早上这章中午十一点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31章 倭寇再临(卷末,求票!) 苏泽每天就是在上海缉私总团练兵,他从士兵中挑选出五十名水性不错的团练兵,每日由林德阳带领他们上甬船操练驾驶船只,剩余的士兵则在岸上操练步法和军阵。 苏泽编练团练兵的内容也一点都不花哨,就是列阵、步法、扎营这些最基础的内容。 除了操练“鸳鸯阵”和“鸟铳手步列”之外,苏泽在闲暇的时候,也会和团练兵讲学。 在苏泽被动技能【雄辩】的加持下,苏泽的讲学内容不是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而是一些深入浅出的小故事,在上海郊外这个破落的小渔村,士兵们晚上也没有别的事情做,每天的讲学也就成了最让大家期待的事情。 苏泽每天都吃住在军营,操练的时候也和士兵同甘共苦,在缉私总团的声望日益提高。 其实大部分普通士兵的要求也很简单,苏泽这种不克扣伙食军饷的,能够和士兵一起的军官就是好军官了。 驻扎在缉私总团边上的宁波士兵,每天晚上没事的时候也会偷偷到缉私总团的军营附近听讲学,苏泽只是让手下盯着他们,却故意将讲学的地点挪到了靠近军营大门的地方,让这些宁波来的士兵能够隔着军营听讲。 “在先秦的时候,兵乃是国之精锐,比如在周,只有国人可以当兵,居住在城外的野人都是不能当兵的。” “秦代也只允许有田的良家子才能当兵,在那个时候当兵都是光荣的事情。” “可自从唐宋以来,兵和贼的名声都差不多了,民间都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这是为什么呢?” 士兵们纷纷摇头。 苏泽说道:“因为纪律,大家都知道宋代有一支岳家军吧?” 众人纷纷点头,岳飞的故事但凡士兵都知道,岳家军更是赫赫有名的强兵。 “岳家军的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而且百姓都知道他们是抗金的军队,所以岳家军每到一个地方,百姓都愿意将自己的粮食送到军营,也愿意自家子弟去岳家军中当兵。” “如今官军的名声差,就是因为失去了作为士兵的荣誉。” “我们辞别父母妻儿,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林德阳立刻喊道:“抗倭!” 剩余的团练兵也跟着喊起来:“抗倭!” 苏泽满意的点头说道:“好男从军,为的就是保家卫国!” “抗倭杀敌,保境安民,从军的就是好男儿!” 在苏泽高达86的魅力加持下,就连坐在军营外听讲的宁波兵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苏泽说完了之后,又让人端来了这个月的饷银,他一个一个的将银子送到士兵手上,营地内更是气氛达到了顶点。 孙海蛟握紧拳头,心中万分的后悔。 当时苏泽但凡让步一点点,大不了一人给一两银子,自己肯定就服软了啊! 现在他们这些宁波兵就尴尬了,孙海蛟没了船,也不敢就此返回宁波。 自己一群人在上海吃喝拉撒,眼看着卖货赚的钱就要花光了,孙海蛟也更加焦虑起来。 孙海蛟还在思考怎么下台,当天夜里已经有五个宁波兵打起白旗投降,找到苏泽愿意归顺。 苏泽也是照单全收,还放他们返回营地中宣传,只要愿意回来当兵的既往不咎。 这五个宁波兵放回了孙海蛟的营地,在天亮之前就拉走了二十人。 等到孙海蛟醒来的时候,整个营地就只剩下一半人了。 剩下的一半人也人心浮动,他们不时的看向苏泽的营房,孙海蛟知道自己的人心已经完全散了。 叹息了一声,孙海蛟忐忑的来到苏泽的营地前,背缚双手向苏泽投诚。 苏泽倒是也没有为难孙海蛟,他解开绳索,只是撤了他总旗的职位,又将他带来的宁波兵全部打散编排到各个小旗。 这下宁波来的士兵已经被苏泽全部收编。 苏泽又写信给浒关的方望海,让他想办法购买鸟铳。 被国子监祭酒训话了的李贽,在老实了不到一个月之后,就固态萌发逃出国子监,李贽直接从南京跑到上海,一头扎进了苏泽的缉私总团军营。 “卓吾先生,你真的不要回去上课吗?” 李贽盯着棋盘,手里捏着棋子,挥挥手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逃课的国子监生那么多,祭酒怎么管的过来啊!” “可你是国子监的教授啊。” 苏泽无奈的说道。 李贽想了半天,终于将手里的黑子落下:“国子监逃课的也不仅仅是监生,逃课的教授也不在少数,反正我就在松江府,只要有事赶回去就行。” 苏泽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是国子监的监生,自从报道之后也没有上过课,好像自己也没有立场指责李贽。 苏泽扫了一眼棋盘,随手落下一枚白子,李贽激动的落下黑子说道:“我赢了!” 【对弈失败,“围棋”技能10,lv4,290/400】 苏泽扫了一眼系统的提示,看着被李贽截断的大龙,投子认输说道:“我败了。” 李贽笑着拉着苏泽说道:“再下一局?!” 苏泽看了看太阳说道:“我要去巡视营地了。” 李贽失望的说道:“汝霖你的棋艺是越来越高了,我怕再下几次就彻底下不过你了。” 苏泽估计李贽的棋艺也就是lv5的水平,顶多是资深业余爱好者的水平,自己升级到lv5绝对能够赢他。 李贽郁闷的说道:“也不知道你脑子是怎么长的,我下了十多年的棋,又看过不少名谱,才有今天的水平,你不过是下了两个月的围棋,竟然都要追上我了。” 李贽对苏泽的学习能力非常惊讶,和苏泽相处下来更是觉得他的学习围棋的能力恐怖,无论什么东西苏泽都能很快上手,并且无论学习什么苏泽都非常迅速,往往很快就能达到极高的水平。 李贽十多岁就能作文,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但是和苏泽比起来,李贽这点聪慧又显得平常了。 “不下就不下了,我也随你去军营吧。” 李贽站起来身,随着苏泽巡视了一圈营房。 除了嘘寒问暖之外,苏泽还要给身体不舒服的士兵看病,这些日子多日梅雨,有几个士兵肠胃不舒服,苏泽都号了脉开了便宜的药物,又吩咐方爱竹熬一些防风寒的药汤,让士兵喝着预防感冒。 看着井井有条的营地,李贽也知道苏泽在军营中声望很高,他领军治兵果然也是一把好手。 作为天才的李贽第一次感觉到了挫败感,这种挫败感也许就是李贽以前同学面对他时候的感觉。 巡视完毕之后,李贽这才问出了一个困扰他很长时间的问题: “汝霖,你怎么只在上海练兵啊,你不是要缉私的嘛?” 自从苏泽在上海团练一来,钞关税的事情再次成为南京城内的热门话题。 李贽还在南京城的时候,国子监内就对钞关税的事情多有讨论,议论的重点更是苏泽这支缉私总团。 南京也有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和京师的言官系统是同一套班子,他们的职责都是监督官员。 南京这些言官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方望海和苏泽暴力征税激发民变,他们就立刻上书弹劾方望海。 整个南直隶的官员士绅都清楚,苏泽成立什么抗倭缉私总团,抗倭是假的,缉私才是真的,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钞关厅征收钞关税。 李贽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等他来到上海之后,发现苏泽只是安心的练兵,而且还是练的精锐,却没有任何出去缉私的意思。 苏泽笑着说道:“我们抗倭缉私总团,主要还是为了抗倭成立的,这可是胡抚台批准成立的,咱们的甬船也是胡抚台拨付的呢。” 李贽说道:“别和我说这些,汝霖,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李贽也知道方望海这边的压力,他这次来上海也是帮着姐夫分忧,但是看到苏泽还在慢悠悠的练兵,李贽也心中着急起来。 李贽说道:“汝霖,对于苏松那些大户,我还是有些人脉关系的,要不然我去一趟,劝说他们交一些钞关税上来,也算是对朝廷有个交代。” 不然是大明特色,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大户们象征性的交上一些税,小户老老实实的跟着交,上上下下都有个交代。 苏泽也没想到,当年孙县令遇到的事情,这么快就在自己身上重演了。 不过苏泽需要的可不是这点象征性的钞关税,他摇头说道: “钞关税乃是国家法度,该怎么收就应该怎么收,这种事情又怎么有商量的余地呢?” “若是大户的税收不上来,那税收就转嫁到了小户身上,钞关税法不就成了盘剥小户的恶法了吗?” 李贽低下头,开始思考苏泽的话,他点头说道:“还是汝霖想的周全,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怕走捷径,特别是为政的时候,一旦走了捷径,日后就要花更多的代价来弥补,汝霖果然是治政平天下之才啊,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苏泽也惊讶的看着李贽,果然不愧是明末著名的思想家,李贽能明白这点,已经超越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官员了。 不过李贽还是担忧的说道:“汝霖,你只是在上海练兵,那钞关税的事情?” 苏泽不以为意的说道:“很快松江府和苏州府的那些大户,就要排着队来交钞关税了。” 李贽还是不相信的说道:“这些大户我还不知道,都是‘蚊子腹里抠油脂’的人物,你想要让他们乖乖交钞关税?怎么可能!” 苏泽看着黄浦江面,又看着远方黄浦江和东海交汇的入海口,他低着头说道:“很快就到时候了。” 看到苏泽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李贽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江面,看到已经逐渐坠入江中的落日,既然苏泽不想说,李贽也不再追问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泽本着不养闲人,人尽其用的精神,让李贽负责后勤。 苏泽又让林德阳负责日常操练,抽空返回了苏州一趟,看了看《警世通言》编辑部的筹建进度。 苏州府的工匠果然非常巧,苏泽只是将滚筒活字印刷机的草图画出来后,这些工匠就很快制作出来了成品。 已经有了稳定贸易渠道的苏泽,也不再依赖于报纸赚钱了,而且随着《拍案惊奇》在福建的流行,铅活字印刷技术已经在福建流行起来。 说白了,活字印刷术宋代就出现了,苏泽顶多算是改良了这项技术。 不要小瞧民间工匠的智慧,《拍案惊奇》能够印刷的又快又好,早就有印刷坊拿着报纸研究了,仿制的第一代铅活字印刷的报纸已经在福建出现了。 苏泽并不打算和创业初期那样封锁活字印刷技术,印刷机的出现降低了印刷成本,加快了思想传播的速度,如今苏泽更愿意江南的报纸多一点,只有讨论多了才有思想启蒙嘛。 《警世通言》创刊号的长篇连载戏文,苏泽也已经在团练所里写好了。 既然是警示作品,苏泽这次文抄的依然是汤显祖的名篇,这是汤显祖临川四梦之一的《南柯记》。 《南柯记》的灵感来自于南柯一梦,写的世书生淳于棼酒醉后梦入槐安国(即蚂蚁国)被招为驸马,后任南柯太守,政绩卓著。 公主死后,召还宫中,加封左相。他权倾一时,终于被逐。醒来却是一梦,被契玄禅师度他出家。 此剧在描写中更多地揭露了朝廷的骄奢淫佚、文人的奉承献媚等当时的朝堂景象,虽然披着南柯一梦的志怪皮,骨子里是一部讽刺世情的戏文。 《南柯记》和《牡丹亭》一样,都是明中后期戏剧名家汤显祖的名篇。 算算日子,汤显祖现在也才五岁,大不了日后自己收他做个弟子,苏泽的愧疚感顿时少了很多。 见到这篇戏文,徐时行等人立刻被惊为神作,《南柯记》虽然和《牡丹亭》一样也有爱情部分,但是通过对槐安国的描写,将朝堂上公卿士大夫丑恶嘴脸讽刺的淋漓尽致,徐时行评价读完是酣畅淋漓又脊背发凉,他们对于苏泽的才情再也没有怀疑,徐时行更是立刻成为苏泽的头号粉丝。 四月二十八日,刚刚返回上海抗倭缉私总团的苏泽,接到了方望海传递来的紧急消息。 倭寇首领徐海,率领三千倭寇登陆通州府如东县,江苏倭乱再起! 苏泽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但是他心又揪起来,倭寇登陆如东,百姓又要遭殃了。 果然是百姓最苦啊。 总算满意了,这一卷写的很艰难,书月票! 晚上一定准时! (本章完) 第232章 门庭若市 四月二十八日,倭贼徐海带领舰队,攻入通州府如东县,如东知县未战先逃,如东县破。 四月二十九日,倭寇徐海带领三千手下西进通州府城(南通市),通州城内的知府知县死守城墙,通州知府亲冒矢石上城督战,徐海久攻不下绕过了通州城,继续向西前进。 五月一日,大倭寇徐海攻打泰兴县,泰兴知县死战城破被杀,泰兴县被洗劫一空。 五月三日,巨寇徐海分兵两路,他亲自率领一路贼从泰兴县继续向西,攻打扬州屏障江都县,另外一部分倭寇则在倭寇头领霍槐的带领下,从泰兴的七圩渡口向南渡过长江,进攻长江咽喉镇江。 与此同时,汪直部的倭寇进攻浙江慈溪、平湖,胡宗宪急调俞大猷带兵阻挡。 零星的倭寇从东南沿海登陆,整个江浙沿海立刻陷入动荡之中。 南京城内,负责南京军备的是三巨头。 这三巨头分别是临淮侯李庭竹,南京守备太监孙知国,南京兵部尚书杨博。 这三人当中,曹国公李庭竹的地位最高,嘉靖皇帝在继位之后恢复了李家后人的曹国公爵位,但是这位“大明战神李景隆”的后代,此时此刻也慌乱的六神无主。 守备太监孙知国也是没了往日的阴狠狡诈,两人的目光都放在南京兵部尚书杨博的身上。 这名和张经同年的老臣,不得不挺直腰板,他穿着朱红色的官袍,是为大明朝顶级大员,杨博说道: “镇江,长江之重镇,江南和南京的门户,必须要派遣重兵把守,倭寇破镇江后,北可以包围扬州,西可以进犯南京,南可以肆虐江南,必须要守住。” 曹国公李庭竹和南京守备太监孙知国连忙点头附和,虽然在徐海没有登陆之前,三人斗的你死我活,但是现在他们知道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是江南糜烂,他们三个人都要倒霉。 曹国公李庭竹立刻说道:“我这就派南京左卫支援镇江!” 杨博立刻说道:“孙大监,南京左卫欠饷已经半年了,如果不把军饷补足,怕是出了南京城就要哗变啊。” 南京守备太监孙知国咬了咬牙说道:“杂家知道了,南京还有两万两太仓银,是南直隶今年刚收到的欠银,还有一万两准备解送京师的金花银,先当作军饷发下去,杂家自然会向宫里解释。” 杨博点点头,这死太监在南京搜刮多年,早就不知道囤积了多少钱财,现在也要把压力给他。 杨博又说道:“以南直隶的名义向浙江巡抚胡宗宪下令,调浙兵北上抗倭,另外给各府各县命令,让他们组织团练抗倭。” 最后杨博叹息一声说道:“老朽已经向陛下上本,请辞南京兵部尚书的职位,推荐胡宗宪接任。” 李庭竹和孙知国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杨博的个性,这老头绝对不是遇到事情跑路的性格。 之所以请辞,是为了将抗倭主导权统一交到胡宗宪手里。 杨博用手指扣着地图说道:“只要镇江不丢,江南就无虞,但是扬州。” 三人都沉默了。 扬州,南北漕运枢纽,天下盐运之总汇,这是大明南北交通的大动脉,也是本次倭寇进犯的目标。 徐海亲自攻打江都,分兵渡江出击镇江,这一次倭寇进攻颇有章法,南京众人对江北的倭寇只能无能为力了。 孙知国说道:“扬州城内尚有没有起运京师的漕粮五万旦,都堆在常平仓呢,有这么多粮食,扬州那边应该守得住吧?” 李庭竹和孙知国对视了一眼,又有些不确定,扬州的漕运是归南京户部尚书直接管理的,南京户部能位居南京六部之手,就是抓住了两江盐务和漕运事务大权。 如今这位南京户部尚书方钝为官颇为强势,扬州漕运也有漕兵护卫,按理说也是归南京兵部节制的,但是南京户部水泼不进,漕军死死的攥在方钝手上。 若是扬州有失,那么今年解送京师的粮食就会不足,关中还需要粮食赈灾,北方也需要军粮防御俺达。 看着地图上的扬州,三人都沉默了,但是为今之计官军的能力也只有死守江南,实在没办法支援江北了。 南京战云密布,上海抗倭缉私总团来了好几拨客人。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衣公子,他骑着高头大马,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缉私总团的军营前,身边的随从大喊道:“松江华亭徐公子到,速速开门!” 此时营地中苏泽正在和李贽对弈,远远就能听到营门的喧哗声。 守门的士兵看到对方气势汹汹,派人过来向苏泽禀告。 “松江府华亭徐家,就是徐阁老家吧?”苏泽问道。 李贽毕竟在南京国子监多年,对于南直隶的情况颇为了解,他点头说道:“徐阁老三子,都得了皇上恩宠荫了官,其中长子和幼子跟随徐阁老在京师,留在松江府老家的是二子徐琨。” 苏泽问道:“这徐琨名声如何?” 李贽落下一子说道:“阁老家的公子,汝霖你说风评如何?徐家半华亭,这家业是怎么来的,汝霖难道不清楚吗?” 苏泽笑着落子:“徐阁老这样的心学大儒,也免不了家中有不肖子弟啊。” 李贽抓着棋子思考了半天,这条大龙看样子是救不活了,他再攻另外一路道:“要论打理家业,徐阁老和严阁老也不相上下,都有好儿子。” 苏泽哈哈大笑,他屠了李贽边上的大龙,却丢了中盘的局势。 【对弈失败,围棋技能10,lv5,1/1000】 一紫两蓝三张卡牌出现在苏泽面前,围棋这个技能竟然出紫了? 苏泽翻开三张卡牌,分别是: 【蓝色被动——本手:获得《弈理指归》棋谱,使用常规开局时,围棋技能2。】 【蓝色被动——妙手:获得《当湖十局》棋谱,在使用奇招开局时候,围棋技能2。】 【紫色被动——俗手:俗手只争先,心中无旧谱,对弈时临时性获得智力6。】 苏泽想了想,果断选了这个【俗手】紫色被动。 自己要造反的,可不是要做围棋大师的! 无论是《弈理指归》和《当湖十局》都是围棋名谱,但是这个智力6,可不仅仅是用来下棋啊! 只要对弈的时候就可以获得临时性的智力6,岂不是只要下棋的时候就可以思考其他问题吗? 果然在苏泽选择了这个技能后,他的大脑动的飞快,在136的智力加持下,各种纷乱的信息都汇入脑海中,苏泽不仅仅对棋局有了新的认知,对当下的局势也有了新的明悟。 【剩余自由属性:1】 苏泽果断将这点自由属性加到魅力上,没了林默珺这个人形外挂,苏泽要亲自带兵打仗了,魅力值不高的短板就暴露出来。 再次看了看自己的属性面板: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13(对弈中,6) 力量:11 敏捷:7 魅力:9 自由属性:0 李贽突然抬头,看到苏泽的眼睛,只觉得他眼睛中更有神采,似乎更多了一份锐气。 这家伙真是个天才。 李贽放下棋盘,对着苏泽问道:“门外真的不用处理吗?” 苏泽对报告的小兵说道:“传令林副团练使,让他带着鸟铳队去军营大门,擅入军营者杀无赦!” 苏泽杀气腾腾的下令,李贽更是觉得觉得一阵寒意,以他对苏泽的了解,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徐琨在军营门口闹了一番,但是看到手持鸟铳的林德阳,立刻消停了下来。 林德阳是长宁卫最早的鸟铳手之一,他亲手杀过的倭寇就不下十人,他那股骄兵悍将的气势立刻镇住了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不一会儿,又是几匹马来到军营门口,但是这次骑马的人没有堵在军营前,而是下马而行。 为首的徐时行看见徐琨,微微一愣,他对着徐琨打了招呼,立刻对看守军营的林德阳说道: “苏州府徐时行,求见苏团练使。” 徐时行的态度谦恭,林德阳这才派人去通传苏泽。 此时苏泽和李贽已经新开了一局,苏泽直接一个天马行空的开局,将李贽的脑子给下晕了。 看到李贽陷入到了长考,苏泽哈哈一笑推开棋局说道: “卓吾先生,随我去见客。” 团练总团是按照军营的样式建造的,也有专门会客的简易木质房屋。 士兵将众人引到了会客的地方,徐二公子不耐烦的看着四周,但是看到看守的士兵一个个军纪井然的样子,又不敢发作。 “汝默兄,怎么今日来我军营了?” 苏泽一踏进门,完全无视身着光鲜锦衣的徐琨,而是和徐时行打了招呼。 徐时行苦笑了一声说道:“汝霖兄,事情紧急,我就直接说了,今日是元驭兄家中有事。” 徐时行让开身子,露出一脸焦虑的王锡爵,他抱拳对苏泽说道: “汝霖兄救我王家!” “元驭兄不要开玩笑了,你们太仓王家家大业大,哪里需要我来救。” 苏泽微微一笑,他和王锡爵私交还不错,但是不代表和太仓王家就关系好了。 太仓王家也是和华亭徐家一样的大地主,只不过太仓王家做的是丝绸生意,徐家做的是棉布生意。 而如今带领苏州丝绸商人逃钞关税的领头人就是太仓王家。 王锡爵也是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他跺脚说道: “汝霖兄,这等丑事本来不该开口的,但是事关家族,我不得不豁出脸来求你了。” “我们王家有几船丝绸,被困在靖江了。” 也难怪王锡爵如此难以开口,靖江和江阴相望,是长江上的一座大岛。 王家的船困在靖江,肯定是因为王家为了偷逃钞关税,利用长江运货去扬州。 但是好巧不巧的遇到了倭寇入侵江北,倭寇虽然没有大举攻打靖江,但是长江航道上明显不安全了。 满满几船的丝绸织锦,这可是等于装满了银子的宝船啊! 一旦走漏风声被倭寇知道,那准备攻打镇江的倭寇肯定会顺流而下,抢劫王家的商船。 要说这次王家也是倒了霉,为了将这支船队救出来,王家也找了很多人,但是如今江南兵力自保都不足,根本没有力量去靖江拯救王家的船队。 大明长江水师被困在镇江京口,连守住镇江都没有把握,更不可能突围去救援王家的船队了。 思来想去,整个长江流域上,苏泽手里这支抗倭缉私总团,竟然成了最大的一股势力。 而苏泽在上海县练兵的消息,整个苏南人尽皆知,知道王锡爵和苏泽有交往,王氏族长就派遣王锡爵来求苏泽。 苏泽冷笑,让你王家交税不交,现在船队被倭寇困了想到自己。 王锡爵也明白这件事难办,他对苏泽说道: “若是能救下船队,我王家认缴钞关税!” 苏泽未置可否,这时候徐琨走上前来说道: “你就是苏泽?” 苏泽皱眉道:“尔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大帐!” 徐琨愣了一下,自从他爹入阁之后,再也没人这么和他说过话。 他气急道:“我父乃内阁徐大学士!吾乃尚宝司丞徐琨!” 尚宝司丞是门荫官常授的职位,所谓门荫就是当官到了一定级别,荫及子孙的官职。 尚宝司丞虽然是正六品,但是在场的都是举人,听到徐琨耀武扬威的报出职位都有些不屑。 不过是连科举都考不上,只能靠门荫做官,倚仗父亲权势的废物罢了。 苏泽冷笑说道:“尚宝司丞也管不到我缉私总团,来人啊!将他‘请’出去!” “尔敢!我爹是内阁大学士!” “内阁大学士也不能擅闯军营!” 苏泽冷笑一声,林德阳已经抽出佩刀,站到苏泽身边。 “我徐家有一批入贡的棉布!我令你这缉私总团护卫我家船只北上!” 徐琨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他直接开口对苏泽下令道。 “打出去!” 既然对方不要面子,苏泽自然也不给他面子,林德阳哪里管什么内阁大学士之子,他是苏泽的亲卫,自然只听苏泽一人的话。 等到林德阳举起佩刀,徐琨身边众人这才冷静下来,手下立刻簇拥他向军营外跑去。 闹剧散去,苏泽看向王锡爵说道:“说说靖江的局势。” 准时了! (本章完) 第233章 箪食壶浆 靖江,明代属于常州府,因为地处长江航道上,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王锡爵说道:“倭寇并没有专门派兵攻打靖江县,目前在岛上的是一支倭寇的小部队,大概有一百多人。” “靖江县还没有被倭寇攻破,我们的船都停在孤山背后的渔民码头上,目前还没有被倭寇发现。” 王锡爵紧张的看着苏泽,纵观整个长江流域,目前也只有苏泽能伸出援手了。 “林德阳!” “属下在!” “击鼓聚兵!” “得令!” 林德阳走出大帐,敲打军营中央的大鼓。 士兵们听到鼓声,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冲到营房里开始打包行李。 这已经是训练过无数次的动作了,就在鼓声停下的时候,整个营地中的士兵都已经带上了装备和行李,站在了广场上。 徐时行和王锡爵许国三人惊讶的看着苏泽,鼓声响起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士兵就已经集结完毕,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精兵啊? 苏泽也已经换上了棉甲,林德阳手持鸟铳站在他的身后,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看着苏泽。 “登船!” 苏泽转身对王锡爵说道: “王兄,请随我一起登船。” 王锡爵楞了一下,又想到家里被困在靖江的那几船丝绸,咬着牙跟上苏泽,走向黄浦江边上的码头。 等到苏泽带队离开,徐时行和许国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 李贽走过来对三人说道:“团练使做事就是这样雷厉风行的,你们现在军营中休息吧。” 两人想了想,如今外面兵荒蛮乱的,反而是留在营地中最安全。 徐时行拱手说道:“叨扰了。” 甬船驶出码头,王锡爵虽然是水乡人士,但是他从没有没有在江上做过船,摇晃的船体几乎要将的胆水都吐出来了。 反过来看苏泽这边,船上所有人都各司其职,船舱中的士兵也盘腿坐在地上,检查身上的装备。 而苏泽坐在船头,看着航道地图和靖江的地图,思考着怎么战斗。 作为抗倭缉私总团的第一次战斗,自然是要打响名头的,岛上的倭寇并不难击溃,难的是如何将王家的船带回来。 苏泽研究着作战方案,营地中的徐时行和许国则在观察苏泽的营地。 “许兄,没想到这苏汝霖竟然是文武全才,这抗倭总团可是一支精兵啊。” 许国也赞叹说道:“世间竟然还有如此人物!” 留守在营地的士兵们各司其职,并没有因为大部队出战而松懈。 虽然只是一个新军营,但是营地中布置非常的合理,营房整齐又井井有条。 陪同徐时行等人的是一个未成年的新卒,这一次出战苏泽只带走了一百五十人,剩下的士兵也被留在军营中。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食堂。” 徐时行问道:“一日几餐?” “早中晚三餐,团练使大人说了,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如果吃不饱饭还怎么有力气训练。” “能进去看看吗?” 陪同的新兵愣了一下,还是点头陪同两人进了食堂。 说起来是个食堂,其实就是一个放了两排长桌的棚子,此时还不是吃饭的时间,凳子都扣在桌子上,地上也被清扫的很干净。 徐时行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其他就餐区域,他问道:“苏团练使也在这里就餐吗?” 新兵点头说道:“当然,团练使每日都和我们一起进餐,我们吃什么,团练使就吃什么。” 徐时行感慨说道:“苏汝霖治军严谨,不愧是将门之后。” “伙食如何?” “团练使定下的标准是隔两日给肉二两,每日主粮管饱,蔬菜是我们在营地附近开荒种的,团练使还买了鸡鸭,目前还没长大。” 徐时行和许国对视一眼,好家伙这伙食已经赶得上苏州府大户人家的餐食了,光是这每天的吃喝,都是一大笔钱。 “汝霖练兵,果然是好手笔!” 徐时行再次感慨,他又随着新兵参观了校场、军械库和粮仓,一路上自然是赞叹不断。 李贽将他们两人安排在军官的营房,新兵将他们送到营房之后说道: “两位先生,晚饭时分会击鼓三次,先生们直接去食堂就可以了。” 推开营房大门,两人又被营房内整齐的环境惊到了。 木板床上放着整齐的被子,军官的营房是四人一间的,所有私人物品都整齐的放在桌子上。 许国本以来军营的营房都是脏乱差的样子,却没想到这个房间比他自己的房间还干净。 “苏汝霖治兵森严,我是服气了。” 徐时行也说道:“有如此强兵,王兄家的船应该是无虞了。” 但是两人又沉默下来。 在长江口有这么一支抗倭缉私总团在,日后苏州府的大户想要再偷逃钞关税,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等到倭寇走了,这支精锐部队恐怕就要成为苏州大户们的噩梦了。 现在长江上刮的西风,正好将甬船吹向了靖江,在天色渐晚的事后,苏泽一行人已经看到了靖江岛上的孤山。 “打旗语,跟随我船靠岸。” 趁着天色还亮着,林德阳对着身后的四艘甬船挥舞彩旗,后方的船上的旗手也回复了消息,五艘船找到一个天然的港湾停靠了过去。 林德阳为首的精锐鸟铳手,开始坐在船舱中检查鸟铳,他们清理火药室,用通条将枪管擦拭干净,最后装填上火药和铅丸,这才跳下了甬船。 “列阵!” 天色已经逐渐黑了,苏泽一身令下,士兵们还是飞快的聚集在他的身边,没有鸟铳的团练兵手持各种武器,列成一个个鸳鸯阵。 王锡爵虽然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但是看到苏泽麾下令行禁止军容整齐的样子,也知道这是精锐,他心中对于此行又多了几分成功的希望。 因为天色已经晚了,苏泽并没有冒险夜行军,而是布置扎营,又派出斥候巡夜。 苏泽的【兵法】技能经验不断地上涨,而随着他越来越熟练的命令下去,整个营地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果然还是要实践啊,苏泽感慨到,带兵打仗不能纸上谈兵,只有亲自领兵才知道会遇到这么多的麻烦。 苏泽的【兵法】技能已经达到了lv5,这支部队又是他亲手训练的,可路上依然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意外。 扎营、派斥候这些基本功,苏泽就不如林默珺安排的顺畅,这么一想林默珺的【兵法】技能有多高?lv10? 那能统领几千人的俞大猷戚继光呢?lv15? 光是领导这么一百人,就已经让苏泽感到头疼了,那白起韩信这种能将兵数十万的,又是什么样的变态? 不过比起抢劫为生的倭寇,苏泽这支部队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苏泽觉得自己菜,那是他长期看到林默珺练兵,所以才眼高手低。 实际上他的对手更菜,流窜到靖江岛上的甚至都不是倭寇的精锐,只是一些随着徐海登陆,想要乘机抢劫一些的小倭寇团体。 在靖江岛上的一百多号倭寇,甚至还分成了十几个小团体,分散在靖江岛上抢劫。 第二天一大早,苏泽派去的斥候就发现了一支二十人的倭寇团伙,苏泽果断出击,指挥士兵冲了上去。 a上去,敌人崩溃了。 战斗的结果乏善可陈,两个真倭武士拿着倭刀冲上来,被鸳鸯阵的狼筅手叉住,长刀手立刻上去补刀,这帮团练新兵虽然紧张,但是站在日夜一起操练的袍泽中,他们很快就冷静下来。 每一个人都记住了自己的战斗步骤,这不就和在纺织工坊中做工一样吗? 两个真倭冲上来送到,剩余的倭寇放了几支箭被藤甲兵的盾牌挡住,这支倭寇小队感觉到“点子扎手”的时候,苏泽布置绕后的士兵已经扑上来了。 林德阳连鸟铳都没舍得用,就当是实战操练消灭了这支倭寇。 对于倭寇苏泽自然是不留活口的,将十几只倭寇全歼之后,自然有刀斧手上前将倭寇的脑袋砍下来,送到苏泽面前记录功劳。 看着整齐堆在苏泽面前的首级,苏泽只是拿着本子记录各小队的军功,王锡爵感觉到一阵寒意。 从战斗开始,整个部队都在冷酷的收割倭寇,除了一开始遇敌的时候有些慌乱,整场战斗甚至都有些乏味。 并没有热血的口号,也没有激烈的拼杀,每个鸳鸯阵小队,小队中每一个士兵,都只是做好了自己的事情,这支倭寇就败了。 战斗结束了,士兵们有条不紊的处理战利品。 王锡爵也曾经见过不少部队,也见过士兵争抢军功的样子,更是见过杀良冒功的官兵。 “汝霖兄,你是怎么训练的?为何没人抢功?” 苏泽记录各个小队的军功后,对王锡爵说道:“纪律。” “有资格收割首级搜刮战利品的只有各阵中的刀斧手,若是其他士兵抢战利品,不仅仅没有功劳,全队还要被惩罚。” “每一个倭寇首级赏银五两,所有小队成员平分,若是有作战失利的,还要倒扣首级数。” “倒扣首级会如何?” 苏泽冷酷的说道:“以小队为单位,若是整场战斗没有战果,全队每人都要被鞭十下。” “若是首级数为负数,就要逐出军营。” 王锡爵倒吸一口气说道:“这样的精锐,苏兄竟然舍得逐出?” 苏泽心道,你要是你知道真正的戚家军首级数为负数就要全队砍头,就知道我带兵已经很仁慈了。 苏泽说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战场上靠的就是纪律。” 统计完毕,苏泽当场宣布了战果,果然有一支小队没有斩获,那些斩获多的小队士气高涨,没有斩获的小队也握紧拳头,等待在下一次的战斗中雪耻。 初战告捷,抗倭总团的信心大涨,苏泽看着100的兵法经验,干脆放弃直接前往孤山,开始在靖江岛上搜寻起倭寇来。 本来以为不可战胜的倭寇,在鸳鸯阵的收割下宛如杀鸡,抗倭总团的成员大部分都是来自于苏州府的破落织户,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因为倭乱失去了土地,也有不少人因为倭寇失去了家人。 怀着对倭寇刻骨的仇恨,抗倭总团杀倭热情更加高涨,他们跟随苏泽开始转战整个靖江岛。 王锡爵看着功劳簿上的战功越来越多,倭寇被割下来的首级堆得越来越高,他也从一开始的惊恐变成了淡定。 等到苏泽一行人杀到孤山镇的时候,累计已经杀了七十八名倭寇,苏泽的【兵法】技能也提升到了lv6了。 苏泽并没有因为技能升级而放松,看到天色渐渐晚了,苏泽带人进了孤山镇。 孤山镇中的大户早就已经逃入靖江县城中,如今留在这里的都是逃不掉的老弱病残。 苏泽在孤山镇外击溃了一支倭寇,孤山镇的百姓虽然都看在眼里,当苏泽提出进镇修整的请求,留守的镇长还是迟疑了。 苏泽看出了老镇长的迟疑,只是微笑着说道: “老丈,我们是上海县的抗倭缉私总团,只求在镇中的街道上扎营修整,讨上一口热水即可,绝对不会滋扰百姓。” 老镇长也看到了苏泽众人在镇外杀倭的样子,看到苏泽身上的血迹也怕对方行凶,只好答应下来。 苏泽命令士卒进镇,又命令林德阳为军法官,凡是滋扰百姓的士卒一律严惩。 这一夜苏泽和所有士卒都在街道两边宿营,即使是镇子上有不少空出来的屋子,苏泽也没有进去休息。 士兵们晚上吃的是随身的干粮,镇子上唯一提供的就是一些热水。 王锡爵从晨雾中醒来,他抓了抓身上的睡袋,看到了热闹的景象。 孤山镇上的百姓,纷纷在家门口搭起锅,热腾腾的烟火气和薄雾交织在一起。 王锡爵终于知道什么叫“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本章完) 第234章 乡人乡党 五月五日,苏泽带领休整完毕的税警总团,彻底扫荡了靖江岛上的倭寇,苏泽的兵法经验也提升到了lv7,210/3000。 等到苏泽将倭寇的首级堆在了靖江城边上的时候,靖江知县历瞬阳打开靖江县城大门,恭迎“王师”入城。 历瞬阳能在南直隶当知县,本身就是学历过硬关系够足的。 这一次倭寇入侵江苏,历县令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死死守住靖江县城,也算是庇护了靖江百姓。 在探明了苏泽的身份后,历县令也果断打开城门,然后安排官署空出来,留给苏泽等人休整。 历县令又强行要求城内大户出粮,又给苏泽等人送上热腾腾的伙食。 这位历县令是四十多岁才中的进士,靖江知县是他第一次当官,也是因为历知县的威望还不错,才能够在倭寇登岛的时候做到这一步。 “团练使!” 苏泽也拱手向历知县行礼:“知县大老爷。” 历知县立刻扶住苏泽说道:“团练使解我靖江倒悬之威,是我们靖江的大恩人!” 苏泽没有心情和他客套,而是直接问道: “江北的局势如何了?” 历知县也是个聪明人,这些日子也有不少江北难民登上靖江岛上,他也都派人搜集消息。 “糟透了。” 历知县慢慢说道:“听逃难的人说,倭寇洗劫了江对岸的泰兴县,听说连县衙都被烧毁了。” “现在巨倭徐海正带着人攻打江都城,听说也撑不了多久了。” 历知县小心的看着苏泽的表情,要不是苏泽神兵天降,城外的倭寇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扫荡干净。 历知县最怕的就是苏泽年轻气盛,带领士兵直接北上抗倭,靖江地处长江流域的关键节点,很快就会有新的倭寇登岛,所以历知县需要苏泽继续留在岛上。 苏泽说道:“江北大局还是要靠朝廷大军,我这点团练兵就不北上凑热闹了。” 历知县立刻说道:“苏团练使,可否请您屯兵靖江团练,我全县上下愿意供养大军备倭!” 苏泽装作为难的样子,历知县立刻说道:“军营和后勤全部交给县里补给,另外城内大户凑了一百两银子,作为贵军的酬功银,以后每个月县里再给保靖银,团练使以为如何?” 果然还是南直隶的县富庶啊,苏泽暗暗感慨,他装作为难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在靖江驻扎下来。” 历知县大喜过望,又带着苏泽去见了靖江的乡绅,苏泽又提出要在靖江再募一百熟悉水性的新兵,历知县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王锡爵带着人找到了躲在靖江渔港中的自家商队,商队掌柜见到王锡爵热泪盈眶。 但是没有苏泽的护卫,商队也不敢返航,王锡爵咬牙找到了苏泽。 “元驭兄要让我护送你家商队返航上海?不行,我刚刚答应了历知县驻防靖江,又怎么能随便离开呢。” 苏泽一口拒绝了王锡爵的要求,开玩笑好不容易在靖江打开局面,苏泽可不会放弃这里。 长江航道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而靖江又是长江下游第一大岛,控制这座岛屿,就能控制整个长江下游水域。 现在整个长江上到处可以见到零散的倭寇,如果让王家船队直接返航,恐怕半道上又要被倭寇劫了。 在见识过了抗倭总团的战斗力之后,王锡爵对苏泽的信任已经到了顶点,他对着苏泽说道: “汝霖兄,我愿意拿出十分之一的货物助军!” 听到王锡爵这么说,苏泽立刻露出笑容说道:“那等到靖江安定下来,等士卒返回上海轮岗的时候,护送元驭兄家的船队归航吧。” 王锡爵虽然损失了十分之一的丝绸,但是满脸都是笑容,有了苏泽的保证,自己这批货物总算是保住了。 前年的江苏倭乱整整闹了一年才安定下来,这一次倭乱的规模比前年还大,王锡爵这些有识之士都清楚,倭乱没有这么快平息下来。 乱世之中,拳头最大,苏泽这两百精锐,在哪里都是香饽饽,这十分之一货物的代价对于王家根本不算什么。 就在苏泽在靖江整顿士卒,招募新兵的时候,此时大明朝的扬州城。 在唐宋时期,扬州就是江南第一大港口。 市桥灯火连霄汉,水郭帆樯近半牛。 无数船只从长江口航入长江,停靠在扬州进行交易,在唐代的时候扬州就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 那时候的扬州,是长江航运、运河漕运和海运的三重枢纽,是整个东亚最繁华的港口。 如今扬州虽然还是南直隶的重镇,但是已经没有之前“扬一益二”的繁华,变成了一座内陆港口城市。 对于大明朝来说,扬州是漕运和盐业的中心,战略意义重大。 为了保障扬州的安全,大明在扬州城外设扬州卫,这是和延平卫一样的兵员五千的大卫所。 又在扬州设漕运衙门,漕运衙门下辖三千漕兵,负责运河安全。 扬州漕运归属于南直隶的户部管理,南京户部尚书方钝坐在漕运总督衙门中,掌管扬州漕运的是他的同乡,负责南方漕运的南京户部仓储侍郎陆大有。 漕运是大明朝的命脉,南北户部下设一仓储侍郎,领侍郎衔掌管南北漕运。 方钝前一年还在京师户部做尚书,他既不是严党也不是清流一党,如果算起来他应该是岳阳党。 方钝是湖广岳州府人,他在京师做户部尚书的时候就最喜欢提携乡党。 随着严党和清流一党的争斗日渐加剧,方钝这种没有站队的重臣立刻被两党围攻,被严嵩弹劾贬到了南京。 这位方尚书的名声还算是不错,世人都称颂他“清正廉洁”,就是喜欢提拔任用乡党,对于同乡的官员和商人非常的照顾。 方尚书在京师的时候,岳阳商人就在京师建造岳州会馆,专门给岳州籍的官员免费居住。 这位方尚书到任南京之后,南京城内立刻也建造了岳州会馆,而大量岳州籍的官员也被提拔。 扬州城内也多了很多操着岳州口音的商人。 陆大有也是方尚书的岳州乡党,在方尚书到任之后,火线提拔成了掌管南直隶漕运的仓储侍郎。 倭寇进犯扬州,最着急的自然是方尚书这位南京户部尚书了。 扬州漕运的仓库中,还存着三万旦准备起解运往京师的粮食,这些都是江南去年收上来的秋粮。 若是这笔粮食出了问题,方尚书肯定要别言官弹劾,现在北方有俺达侵边,又有关中难民需要救济,内阁已经下了好几次命令,要求南京户部保证这笔粮食安全起解运送到京师。 方钝亲自从南京赶往了扬州,就是为了督办这批纲粮北上的事情。 但是方钝进入扬州的漕运总督衙门,却发现这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倭寇已经到了江都,但是漕运总督衙门竟然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自己的老下属陆大有竟然还在衙门后宅听曲。 方钝已经七十岁了,他只觉得血压高了,一把冲进后宅,用乡音骂道:“都什么时候,还有闲情听曲儿!” 陆大有是方钝的乡党兼老下属,见到方钝后一点都惧怕,而是笑着将他迎接坐下来,陆大有挥挥手斥退了府内的歌女,这才对方钝说道: “恩师,您怎么亲自来了?” 方钝曾经做过陆大有的乡试考官,又是他的老上级,所以私下中陆大有都是以恩师相称。 “我再不来,倭寇就要打进扬州城了!城外仓里的粮食已经押解上船了吗?” 方钝用浓浓的岳阳乡音问道,陆大有也用乡音回道:“恩师,且听我慢慢道来。” 陆大有屏退左右,又命令亲信守住后宅,低声说道: “恩师,这次倭寇攻打扬州,可是大好事啊!” 方钝的血压又要高了,但是陆大有接下来的一句话说道: “城外常平仓中的两万旦粮食,学生已经让城内的岳阳粮商运出扬州了。” 本来方钝的心松了下来,但是他很快就听出了不对劲。 “怎么是岳阳粮商运的?这批粮食不是应该由纲船运往京师吗?” 陆大有露出笑容说道:“恩师,您知道这些日子江南的粮价涨了多少倍吗?这两万旦粮食能换多少银子吗?” 方钝愣住了,陆大有继续说道:“恩师,常平仓在城外,如今扬州城内的兵力守城有余,常平仓那边可无险可守。” “扬州漕运已经彻底淤塞,根本掉不来纲船。”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把火?” 这下子方钝立刻明白了自己这个乡党兼弟子的想法。 “你这是要发国难财!” 方钝怒斥道。 但是陆大有却说道:“弟子怎么是发国难财呢?这笔粮食还是留在南直隶,今年倭乱江南必定饥荒,到时候再卖出去,能救活多少百姓?” “诡辩!” 陆大有一点没有因为方钝发怒而害怕,而是继续说道: “恩师,这些商人可都是您平日里颇为照顾的乡党,参与其中的也都是您的乡党故吏啊。” 方钝的手指向陆大有,看着这个他一路提拔起来的弟子,方钝却说不出话来。 陆大有说道:“恩师,只等倭寇一来,就是一把火烧的干净,朝廷就算是问罪,也不是问罪我们漕运衙门,都是扬州守军不力。” “这批粮食都是用官船运到句容,存在我们岳阳商人的粮仓中,经手的都是我岳阳乡党,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方钝突然打断了陆大有,他在官场沉浮多年,立刻发现陆大有言辞中的问题: “官船?漕运官船都是工部扬州分司在管理?你攀上了严世蕃?” 严世蕃在前年就已经就任工部尚书,大明朝漕运也是互相制约的管理模式,经营码头是户部,但是运送粮食的船则是归工部。 陆大有没有否认,作为官场老油条的方钝立刻明白了这个弟子已经投靠了严党。 陆大有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只等到火起,恩师向朝廷上书,弹劾南京兵部守备不利,就可以将责任推卸干净了。” 方钝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从陆大有的话中,他这些年提拔的岳州乡党几乎全部参与其中。 若是事情败露,不仅仅是方钝自己本人要被知罪,他提携的乡党都要被一扫而空。 陆大有继续说道:“恩师今年已经七十了,按照朝廷旧例您也要致仕归乡了,大家都知道恩师一生为官清廉,都愿意帮助恩师回乡建设故里呢。” 方钝想要斥责陆大有,可如今在朝廷的岳州乡人中,就已经是陆大有职位最高了。 按照规定,如果皇帝不继续慰留自己当官,七十岁就要致仕返回家乡了。 方钝得罪了严嵩,和徐阶关系也不亲近,几乎没有可能被皇帝慰留,他咬牙说道:“这事情我就当不知道,尔等好自为之!等到这次倭乱结束,我就上书辞官归乡!” 方钝几乎要摔倒,陆大有连忙上来搀扶,却被方钝用袖子甩开。 方钝没有看自己这个弟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一生做官都是小心谨慎,唯一被人抨击的就是喜欢任用乡党。 可这在大明官场上也算不上是什么陋习,人皆有私信,方钝只是更喜欢提携同乡罢了。 可随着他官位越来越大,来求见的乡人越来越多,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岳州乡党的圈子,无数人豁出去一切追随他。 方钝想到那些自己提携的乡党,最后还是决定沉默下去,只等这次倭乱结束就辞官归乡! 五月八日,巨倭攻破扬州屏障江都县,扑向漕运重镇扬州。 五月九日,扬州城外常平仓起火,两万旦等待解送京师的秋粮“付之一炬”。 (本章完) 第235章 秘传真传 嘉靖三十六年,严党中坚分子赵文华上书,弹劾吏部尚书李默。 弹劾的理由是李默在吏部选人的策试题目为:“汉武征四夷,而海内虚耗;唐宗攻淮蔡,而晚业不终”。 看到这道题目之后,嘉靖皇帝大怒,认为李默是在攻击他的军事政策,罢免李默的吏部尚书职位,将其下狱治罪,几天后李默死于狱中。 两党的斗争更加的激烈化,两党就这个空出来的吏部尚书职位进行了激烈的争夺。 结果是嘉靖皇帝再次发挥他的“帝王术”,命令倾向于清流的内阁大学士李本兼任吏部尚书,这场朝野争斗才算是暂时平息。 可是两党争斗的余波扩散开来,激烈的争斗只是暂时压了下去。 此时在靖江岛上,苏泽正在和王锡爵下棋。 王锡爵的棋艺不如李贽,在苏泽lv5的棋艺技能下,被苏泽神经刀一样的棋路下的丢盔弃甲。 王锡爵眼看着自己的棋眼被堵死,整个右上角全部被吃掉,他投子认输道:“汝霖,能不能别拉着我下棋了,这些日子我就没赢过。” 苏泽哈哈一笑,也扔掉棋子说道:“那这句就算是平局!” 王锡爵苦涩一笑,将棋子收起来说道:“苏兄,你可想好了,你真的不要丝绸,就要我王家那十艘运送丝绸的沙船?” 苏泽点头说道:“当然,既然说定了,岂有反悔的道理!” 原来苏泽在约定了护送王家的丝绸船返回上海县后,在看到了王家的舰队后很快改变了主意。 王家用来运送丝绸的,是江南地区内河航行的“沙船”。 这种船的船舱很宽大,甲板也结实,比甬船在长江中航行的性能更好。 最重要的这是一种风帆和浆动力两用的船,在逆风或者是没有风的情况下,用两侧的船浆也可以划行,这在江上作战的时候非常实用。 苏泽一眼就看中王家的这十艘沙船,向王锡爵提出不要王家船上十分之一的丝绸,只要王家这十艘船。 王锡爵自然答应下来。 苏泽派遣了五十名士兵护送王家的船队返回了上海,王锡爵并没有跟随船队回去,而是留在了苏泽身边,帮助他筹谋后勤。 苏泽不得不承认,能够在后世担任内阁首辅的王锡爵,天生就是干后勤的料子。 王锡爵接手了后勤工作时候,很快就和历县令打成一片,和靖江方面的合作非常顺畅。 他分配军用物资的时候非常公平,又总能很快的处理军营内的纠纷,很快整个军中都对他的能力非常信服,也都支持他的分配方案。 在王锡爵的筹备下,苏泽没有继续驻扎在靖江县城,而是在孤山镇的渔村中建造兵营。 苏泽在岛上招募了对倭寇有切骨仇恨的青壮五十人,补充进了军营中一起训练,又制定了日常巡岛的训练项目,这段时间累计又消灭了从上游飘下来的倭寇三十多人。 就在两人对弈完毕的时候,林德阳匆忙走进了大帐,向苏泽通报了倭寇攻破江都县,扬州城外常平仓大火的消息。 “什么!?常平仓大火?两万漕粮付之一炬?” 王锡爵手中的棋子落在地上,他愤愤不平的说道:“这帮漕运官是怎么当的!庸人误国啊!” 两万旦粮食是什么概念,如今的米价是一旦米二两银子,这两万旦粮食付之一炬,也就是整整四万两银子都烧没了。 这对于雪上加霜的大明王朝,又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王锡爵说道:“今年江南的粮价又要大涨了,恐怕又要闹饥荒了。” 苏泽问道:“江南也会闹饥荒?” 王锡爵叹息说到:“汝霖有所不知,江南虽然号称是鱼米之乡,可实际上江南现在已经不怎么产粮食了。” “这是为何?” “因为种粮食不赚钱啊,在江南种粮食才赚几个钱啊,米价都多少年不涨了。别说是租种别人土地的佃户,就是我们王家自己的田,如果用来种粮食也是亏本的。” “我们江南地区的土地,要么种植棉花要么种上桑树,近些年早就不种粮了。” 苏泽明白了王锡爵的意思,江南的经济更加发达,和福建不同的是江南地区已经形成了以银子为主要货币的市场。 后来张居正变法的时候,最早也是在南直隶推行税收折银的,实际上在嘉靖年间江南很多的杂税就已经折银上交了。 但是我们是一个贫银国,长期以来都缺乏银两,在这种货币紧缺的情况下,种田的收益太低,江南发达的丝绸棉花纺织业又太赚钱,所以曾经是鱼米之乡,天下粮仓的江南地区,已经不再种植粮食。 而被倭寇肆虐的通州府、泰州府、扬州府地区,则已经成为整个南直隶最重要的粮食产区。 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是今年的夏粮和秋粮肯定是颗粒无收了,本来要运送到京师的两万旦粮食没了,朝廷就算是恩免一部分,也肯定还要江南再收些粮食入京。 这下子肯定南直隶的粮食更少,结果就是粮食价格肯定要涨。 王锡爵话音刚落,靖江历知县就走进了军营。 “苏团练使,扬州粮仓大火,我准备在靖江招募流民开田,您看如何?” 果然大明朝还是有聪明人的,历县令一听到消息,就抓住了粮食这个关键的问题,他对苏泽说道:“只要打出团练使的旗号,周围很多流民都会来靖江的。” 苏泽也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会在鼓山镇附近开垦军屯的。” 送走了历县令,苏泽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卓吾先生,您怎么来靖江了?” 看到风尘仆仆的李贽,苏泽连忙迎接上去,不是让他在上海县抗倭缉私团练的大营中主持后勤吗?他怎么来靖江了? 李贽身后还跟着徐时行,他笑着说道:“我是来给汝霖送好东西来的!” “什么好东西?” 李贽拉着苏泽来到码头上说道:“我是随着王家的沙船来的,前几天王家已经结清了钞关税,将沙船留给了我们。” “正好姐夫送来了这玩意儿,我就亲自坐船押送过来了。” 苏泽随着李贽来到码头,当他看到沙船船头的炮头,惊呼道:“佛郎机炮?这是哪里来的?” 李贽说道:“上次你不是让姐夫搜集西洋火器吗?姐夫托了关系,这是浙江那边缴获的倭寇火器,但是在浙江没人会用,就被钞关厅要了过来。” “我曾经听你说过佛郎机炮的威力,拿到这两门炮之后就立刻亲自押送过来了。” 苏泽登上沙船,查看这两门佛郎机炮,看到炮身上葡萄牙文的铭文,就知道这是倭寇从葡萄牙人手上买的。 炮身的磨损并不严重,炮管也没有开裂,从铭文上看这门炮出场时间也不久,估计是没用几次就被明军缴获了。 “当年阳明先生平定宸濠之乱的时候,就铸造过佛郎机炮,怎么浙江明军都不会用了?” 李贽叹息说道:“宸濠之乱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国朝这些年卫所都糜烂成什么样子了?要是还和阳明先生在的时候那样,倭乱早就平定了。” 苏泽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如今大明官军的战斗力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呢,就连最普通的军阵操练,安营扎寨的知识都成了军将世家的“不传之秘”,这些军事卫所将军事技术敝帚自珍,拒绝交流和学习,很多东西在家族“传承”的时候都失了传。 就像是原来的长宁卫,这七代以来靠的就是一本国初时候的练兵手册,这还是长宁卫历代百户都认真操练士兵的,才能将这套手册完整的传承下来。 前一任林百户曾经四处去其他卫所切磋,可都被对方用“家学不能外传”而挡了下来。 除此之外大明军队还兴起了训练浮夸的“战阵搏杀花招”风气。 所谓的花招,类似于近现代传武中的招数。这在宋代的军事书籍中就已经在军中严格禁止操练,更是严禁在战场上使用。 原因自然是很简单,战场是搏命的地方,你临阵对战用一套刀法,还没把刀舞好,就已经被对方弓箭手射成刺猬了。 鸳鸯阵的操练就很简单,刀斧手只需要练习砍人这么一个动作,盾牌手也只需要练习格挡就可以了。 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就反复强调,不允许士兵在战场上使用各种“花招”,更是禁止所谓的“奇门兵器”上战场。 这种已经在唐宋军事书籍中辨析明白了的道理,到了大明朝的军营中还死灰复燃,究其原因还是军事技术断层,外行领导内行,让这些看起来威风凛凛的“花架势”成了各种“绝招密招”。 早在正德年间,明代已经能够自己铸造佛郎机炮了,还被王阳明用来平定了南昌之乱。 但是过去了几十年,浙江竟然缴获了佛郎机炮不会用。 这两门佛郎机炮苏泽还是笑纳了,方望海对于这两门炮非常重视,还从南京购买了火药和弹丸,一并送给了苏泽。 苏泽又看了看沙船的甲板,王家这批船用的木料很结实,苏泽立刻指挥军中的工匠上船,试图将佛郎机炮固定在沙船上。 李贽送完了沙船和火炮之后,随着甬船返回了上海,徐时行则留在了靖江看苏泽练兵。 徐时行也大大方方的对苏泽说道: “汝霖兄,我是想要观摩你练兵,返回苏州也练一支团练保卫家乡。” 苏泽对于徐时行的偷师学艺并没有任何不满,而是大方的说道:“汝默兄尽管看尽管学,苏某练兵也没有什么诀窍,用的不过是死力气。” 可是等到徐时行真的看了苏泽练兵,才知道所谓的“死力气”是多么的难学。 能和士兵同甘共苦这一点,大明大部分的军官就很难做到,而赏罚分明这么看起来简单的事情,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容易做到的。 接下来的日常操练,后勤补给,苏泽还要经常给士兵和附近百姓看病,制定各种值夜和巡逻的方案,徐时行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苏泽这支部队战斗这么强。 军饷尚且不谈,苏泽花在每一个士卒后勤和操练上的费用都是巨大的,大明朝根本养不起这样的兵! 就算养得起,那些军官也会将这些钱全部贪墨掉,抗倭缉私总团之所以能迅速形成战斗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苏泽带来的二十名护卫。 以林德阳为首的这批护卫都是林默珺挑选的精锐,他们本来就是长宁卫按照基层军官来培养的。 也是因为他们过硬的素质,才能迅速在战场上形成战斗力,要不然光靠苏泽一个人,不可能短期之内就训练出如此的精锐。 徐时行很快放弃了学习练兵的想法,他安心的跟随苏泽学习参赞军务,从制定作战计划开始,跟随苏泽学习最基础的军事技术。 在放弃了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后,徐时行的学习进度飞夸,他在做参谋上也非常有天赋,而且在做情报工作上也非常有天分,徐时行总能从逃难百姓口中复杂的描述中,抽丝剥茧整合出前线真实的情报。 苏泽啧啧称奇,这个时代江南人才的质量果然恐怖,不愧是未来的内阁首辅,果然不是尸位素餐之辈。 从徐时行整理的情报中,徐海手下攻打镇江的行动遇到了阻力,南京兵部尚书杨博以七十岁的年纪亲自督战镇江,死死的守住了镇江。 镇江虽然守住了,但是长江水师贸然出战,被倭寇小船袭击全军覆没,杨博当机立断烧掉了京口水师大营,挡住了倭寇夺取京口渡口的计划。 京口北固亭也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倭寇攻打镇江受阻,化整为零向长江中下游散开来。 苏泽看着地图,轮到自己要动一动了。 (本章完) 第236章 水战 扬中,和靖江一样是长江上的岛屿,这座岛屿和江都相望,也是距离靖江最大的岛屿。 不过在这个时候,扬中还不叫这个名字,因为扬中这个地方是长江泥沙淤积而成的陆地,所以叫做“沙洲”。 不过此时的扬中,还不是一整座大岛,而是分成两个岛屿。 其中大岛名为“沙州”,另外一座小岛名为“细沙州”,两座岛屿相互呼应,曾经是大明朝长江水师的重镇。 据说当年国初的时候,魏国公徐达就曾经在沙州屯兵。 徐时行根据搜集的情报,向苏泽说道: “沙州是魏国公家的封地,自从倭寇入侵之后,魏国公家就弃了沙州,全部撤去了南京。” “细沙州上的乡民则组成团练互保,正在和倭寇对抗,死守细沙州。” “这一代魏国公不是在南京城当差吗?怎么徐家在沙州上还有土地?” 徐时行说道:“沙州上的这块地,是洪武年就赏给魏国公家的,在沙州上还有一座‘达兴庙’,就是徐家的家庙,用来祭祀魏国公的。” 徐达是明初功臣,被赐予封地也是正常,这一任的魏国公名叫徐鹏举,是南京中军都督府都督,此时正在南京城内。 徐时行叹息一声说道:“这沙州本来就是洪武帝赐给徐家的产业,一直以来朝廷都没有在沙州设县,只是这帮徐家后人实在没有魏国公的气概,每次南直隶有事就会跑回南京。” 苏泽也明白大明朝这些功勋贵戚的尿性,如今在南京城内地位最高的两位勋臣,魏国公徐鹏举、临淮侯李庭竹被百姓称之为“徐猪李狗”,徐鹏举贪婪无比,四处侵占百姓田产,而李庭竹则肆意压榨士卒,南直隶的官兵都恨他入骨。 “细沙州的情况怎么样?” 徐时行说道:“细沙州上的百姓都姓王,都来自于国初移居沙州的王氏一族,王家在细沙州上有一千多人,如今组织了团练抗倭,倭寇还没能登上细沙州。” “所以细沙州王家还在抵抗,但是魏国公家已经跑了?” 徐时行无奈的点点头,大明朝的武勋家族早就已经堕落,留在南京的武勋更是早就失去了战斗力,练村子组织的团练都不如。 徐时行点头说道:“如今官军正在南京和镇江和倭寇鏖战,流窜到沙州的都是小股的倭寇。” 苏泽问道:“沙州上现在有倭寇多少人?” 徐时行根据搜集的情报说道:“占据沙州的是徐海麾下的一群名为‘浪笃’的倭寇团体,大概有二百多人,如今已经占了徐家的宅子,正在不断的侵扰细沙州。” 苏泽看着地图说道:“细沙州距离靖江太近,若是细沙州失陷倭寇必然会侵扰靖江,这一次我要主动出击,驱赶聚集在沙州上的倭寇。” 五月十五日,苏泽再次擂鼓聚兵,这一次他携带十艘沙船,其中两艘沙船在船首安装了佛郎机炮,其中一门由苏泽亲自操炮,另外一门则由林德阳操纵。 原本驻扎在岛上的一百名团练加上五十名新募的靖江新兵全部登船,逆流而上向沙州而去。 沙州本来就是长江泥沙淤积而成的,河岸是相当平缓的,苏泽这么一群船只出现在沙州附近,立刻引起了沙州岛上的倭寇注意。 浪笃的头领名叫徐远,是徐海的同乡,因为是同姓徐远经常自称是徐海的同族兄弟。 徐海麾下的倭寇,都分成很多个小团体,平日里这些团体自行在海上抢劫,在徐海进攻大明沿岸的时候,这些小团伙又会聚集在一起,听从徐海的号令。 徐远和徐海同为徽州府人,在这支倭寇团体中,也是以他的徽州府乡党为骨干,加上一些在倭国招募的浪人,以及在海上讨生活的南洋人和朝鲜人,总数大概二百人。 徐远跟随徐海登陆之后,徐海本来命令他去攻打镇江的。 但是镇江的官军不少,又坚决进行了坚壁清野的战术,徐远没有抢到什么东西,就放弃了镇江来到了沙州。 果然沙州上的徐家人不堪一击,甚至没有抵抗就撤出了沙州,徐远占了徐家在沙州的宅子,竟然还在‘达兴庙’中搞了一场滑稽的认祖归宗仪式,在倭寇面前说自己是徐达的后人,往自己的脸上贴了金。 “徐公!江上有船!” 一名手下匆忙来报,徐远刚刚从徐家大宅中醒来,他怀里还抱着从附近抢来的妇人,昨天是他“认祖归宗”的好日子,举行完典礼后通宵达旦饮酒寻欢,此时脑袋还是嗡嗡的。 徐远迷迷糊糊的问道:“谁这么不开眼,在老子办好事的时候过来送死!” 大明的长江水师已经全部葬送在京口大火之中,所以徐远才如此的有恃无恐,他手上有船,凭借这两百倭寇就能横行无忌,如果遇到战事不利还能立刻乘船逃亡海上。 “是从下游来的,是沙船!” 沙船? 徐远立刻酒醒了,沙船是运货的货船,难道是大明运送物资的船? 肯定是了,沙船一般都是用来运货的,这时候出现在长江上,肯定是明军转运物资的船。 徐远立刻披上一副,又戴上徐家老宅中的进贤冠,威风凛凛的说道:“随本国公杀敌!” 徐远麾下的战船是三艘二百料的“鹰船”。 这是徐远从大明的水师中抢来的,所谓的鹰船就是两头高高翘起,整个船上蒙着黑色的篷布,没有风帆纯靠船桨滑动的一种战船。 船上的篷布可以防御弓箭的进攻,用船桨可以在长江上快速航行,鹰船的战法就是利用机动性快速接近目标,然后用鹰爪一样的勾子锁住敌人的战船,然后进行登船作战。 当年鄱阳湖水战的时候,鹰船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以少胜多的击败了陈友谅的精锐舰队。 徐远带着倭寇登船,苏泽看着三艘船从码头岸边驶出,迅速向自己的沙船靠近。 “张帆,星月阵!” 一声令下,沙船的船帆张开,浆手也坐在了自己的位置,十艘沙船逐渐变成了月牙状,月牙的两头是安装了佛郎机炮的炮艇,组成月牙的沙船上士兵都准备好了武器等待迎接作战。 徐远看到苏泽的舰队变阵,却丝毫不慌,大明水师的拉胯战斗力,已经让徐远将苏泽当做待宰羔羊。 “加快速度!别让肥羊跑了!” 虽然徐远的鹰船是逆风作战,但是鹰船两侧各有四支大船桨,在倭寇奋力滑动之下,三艘黑色的鹰船快速的接近。 苏泽向传令兵下令道:“通知林德阳,用星月阵将敌舰围住再打!等敌人进入包围圈再开炮!” 传令兵立刻用旗语将苏泽的命令传递下去,彩旗挥舞之下,整个星月阵张开“口袋”,将三艘鹰船掏了进去。 直到这个时候,徐远依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三艘鹰船完全被船队包住,苏泽立刻下令: “调整船头,准备攻击!” 苏泽将炮弹装填进了佛郎机炮的子筒,将子筒装入母筒中,检查了气密性之后,开始计算炮弹轨迹。 苏泽使用的炮弹也是特殊的链弹,这是一种海战专用的炮弹,就是用铁链链接两个实心弹,使其成为一个整体发射出去。 这种炮弹可以用来打击地方的桅杆、船桨等目标,迅速摧毁对方的动力装置。 林德阳的舰船打出信号,看到林德阳也已经装填完毕,苏泽立刻下令:“发射!” 徐远还在准备挑选进攻哪只肥羊的时候,就听到了两声炮响。 一左一右两发链弹直接飞向徐远所在鹰船的侧翼,准确的命中了船桨。 巨大的破碎声响起,船桨被飞快划过的链弹折断,苏泽发射的链弹更是直接射入了船舱,将一名浆手绞成肉泥! 两发命中之后,苏泽立刻开始清理炮管,又将另外一个子筒抬了上来。 这就是佛郎机炮的优势了,子母筒的设计能够快速装填,只需要等到炮管降温下来就可以进行下一轮发射,而不需要和前装炮那样等到炮管完全冷却才能装填。 这一次子筒安装的刃弹,这种炮弹一半为实心弹一半为折叠起来的刀刃,是用来摧毁木质船体结构和进攻船舱上的敌人的。 徐远的舰船已经被摧毁了船桨,失去了动力只能在长江上漂浮。 而苏泽这边已经张开船帆,利用船帆和船桨快速向徐远的船靠近。 徐远已经被刚刚的炮射吓破了胆子,看到急速靠近的沙船,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好在他的副手提醒道:“国公!快要接船了!” “对对对,速速从船舱里出来!准备接船作战!” 可徐远话音刚落,就再次听到炮响,一枚闪着金属光芒的炮弹从炮筒中飞出来,然后迅速扩散成一片飞速行进的刀刃! “趴下!” 寒光闪过,徐远的反应还算是快,他抱头趴在船舱上躲过一劫,可是他的副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刃弹四射的刀刃割开了副手的手臂,副手惨叫一声,一脚踩空落入了长江中。 很多从船舱中出来的倭寇都遭遇了同样的命运,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响起,鹰船四周的江水被染成了红色。 半月型的沙船船阵包围上来,随着骨干军官带头冲锋,三艘鹰船迅速沦陷。 苏泽又带领船队,追捕跳江逃跑的倭寇,手持鱼叉的乡勇怀着对倭寇的彻骨仇恨,将这些试图游泳逃跑的倭寇全部叉死。 留在船上的倭寇也没逃过。 头戴进贤官的徐远被揪出来,苏泽按照不赦倭寇的传统,将徐远射杀沉入长江,剩余倭寇也被全部沉江。 战后,苏泽拖着三艘船登上了沙洲岛。 这一章就这样吧,晚上加更,大概十点发 (本章完) 第237章 合龙门(加更) 沙州岛上,苏泽迅速接管了岛上的徐氏大宅。 徐远全军覆没,苏泽登岛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他很快将藏在岛上的剩余倭寇搜出来杀掉,将首级堆在达兴庙前。 苏泽摸着从徐远头上缴获的进贤冠,看着庙中徐达的牌位,轻轻叹息一声,将进贤冠重新供奉在排位前。 苏泽在沙州岛上布置工事,设置海上巡逻的路线,又让在靖江的徐时行押送粮草上岛,就这样在沙州岛上驻扎了下来。 与此同时,在浒关的方望海心情非常的愉悦。 王家解送的第一批钞关税银全部入库,这一次王家入库的可是上等的丝绸,若是在市场上贩卖,足足价值两三千两银子。 而浒关去年征收的钞关税,折银也不过五千两银子。 也就是说光是这么一笔,就收到了去年半年的钞关银。 方望海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就在东南大乱的时候,他又在吴江和嘉兴设立了两个新的钞关,控制住了从苏州到杭州的运河航运。 其实方望海早就想要在沿途设置更多的钞关了,但是设置钞关阻力很大,之前的钞关署也没有足够的经费。 现在方望海手握着几千两银子,南直隶浙江又在倭乱中,设立这两个新钞关没有遇到太多的阻力。 新的钞关越多,商家绕道的成本自然越高,而且如今整个江浙都是兵荒蛮乱的,走官府的钞关反而更有一些安全感。 除了钞关本身定额的驻守衙役之外,方望海按照苏泽的建议,在各地钞关附近还设置了巡逻队,这些都是从当地招募的消息灵通的百姓,不求能和倭寇作战,只求能迅速传递消息。 有了这么一个运河消息网络,凡是乖乖交税的商船,都可以获得运河沿岸倭乱的消息,从而避开危险的路段。 除此之外,若是要在长江航道通行,还可以得到苏泽的抗倭缉私总团的保护。 江北的战事虽然激烈,但是江南的商贸航运还是没有中断过。 江南的丝绸需要运送到浙江沿海,或者福建广州装上远航的商船换成银子,所以东南出现了诡异的景象。 以长江为界,江北的战争打的极为残酷,倭寇久攻扬州不下,开始向江北地区肆虐,袭扰泰州、淮安、盐城等地,整个江北烽烟四起。 而长江以南却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松江府的棉布,苏州府的丝绸,苏南各地的商船运送不停,纷纷将货物运往南方。 苏南这些大户害怕倭寇南下,所以尽快将库房中的存货清空换成银子。 另外一方面,因为倭乱的消息,沿海的外国走私商怕江南受灾,影响今年明年的丝绸产量。 南方的丝绸棉布收购价格大涨,这些大户也要趁着高价尽快出手。 这些商人突然发现,似乎乖乖交钞关税,是一笔更加划算的买卖。 且不说钞关是朝廷的关卡,普通匪徒不敢攻打,是个停船休息的好地方。 那些情报对于商人也非常重要的,能够避开危险的路段,避免被抢劫的危险。 而且运河漕运本身就是最快速的通航路线,只要交一次钞关税就能畅通无阻,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效率尤其重要。 方望海惊喜的发现,那些苏南大户变得愿意交税了,这个月钞关税的收入蹭蹭蹭的往上涨。 有了钱,方望海在沿途设置了更多的哨站提供清水和伙食供应,加强了整个运河沿岸的消息传递速度。 方望海还按照苏泽的建议,在运河水道平缓的路段,雇佣附近农闲的百姓过来拉纤,也算在整个钞关税的服务中。 方望海拿起运河航运图,野心在整个浙江都铺满钞关,进一步将整个大运河的南端控制在手里。 但是方望海很快发现,自己手上的人才不够了。 钞关税法这东西说起来简单,原理不过是完税抵扣,谈不上多么复杂。 可实际上当这项工作铺开,核算钞关税的工作量飞快上涨,普通的吏员已经无法胜任如此繁杂的工作了。 方望海也清楚,钞关税之所以能够逼迫商人交税,靠的就是“一次交税全程畅通”的宣传,若是路上重复征税,那商人肯定会想尽办法逃税。 设卡收税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把这笔税收的明白,收的商人心服口服,收的地方官府能从钞关税中分担到好处,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随着钞关的数量从一座变成三座,以后可能会变成更多座,方望海已经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说到底,再好的良法都需要人来执行,而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 光是核查三座钞关送来的账本,就已经让方望海焦头烂额了,更不要说钞关厅还要汇总各地官府收到的抵税单据,看到这些小山一样的账本,方望海都要崩溃了。 遇到难题,方望海自然想到给未来女婿写信,他将自己手头上的难处告诉苏泽,请苏泽帮助他想办法。 等到苏泽接到未来老丈人来信的时候,他已经将细沙岛也纳入到了自己的控制当中。 以靖江岛为后勤基地,沙岛和细沙岛为前线哨站,苏泽这段时间还出动出击,帮助长江沿岸的村子击溃了几次倭寇袭击。 这些村子从泰兴县遍布到通州附近,苏泽以烽火台为信号,建立了一套沿岸的防倭哨站。 一旦出现大股倭寇,沿岸的烽火台就会点燃烽火,附近的百姓就会撤出村子。 而在岛上的苏泽接到信号,就会派遣舰队上岸支援。 靠着这一套烽火台的系统,苏泽五月下旬出击五次,斩杀倭寇百人,震慑住了长江沿岸的倭寇。 六月一日,等到苏泽接到方望海来信的时候,他正在靖江孤山的营地中视察。 将手里的信交给李贽,苏泽对跟随自己视察军营的李贽和许国说道: “方世叔遇到麻烦了,他想要我给他找几个精通账簿的人才,核算这些日子交上来的钞关税。” 听说要查账,李贽连忙退后两步,这些日子他负责上海抗倭缉私总团的后勤,看账本都要吐了。 要怪就要怪苏泽偏偏传统的四柱记账法不用,要用什么复杂的龙门记账法。 普通的四柱记账法,唐宋时期就已经开始使用,所谓“四柱”是指旧管(相当于“上期结存”)、新收(相当于“本期收入”)、开除(相当于“本期支出”)、实在(相当于“本期结存”)四个部分。 “四柱结算法”,在查账的时候,四柱配平就代表账本没有问题,是大明官府中通用的记账方法。 但是苏泽对于上海抗倭缉私总团的账本,却要求李贽使用一种他从没见过的记账法。 这种方法叫做“龙门帐法”,这种帐法更加的复杂,一笔收入需要再账目中记录两笔,分别体现在“收支”和“存债”两份表单中,在查账的时候则需要对“收支结余”和“资产负债”进行勘合,也叫做“合龙门”,一旦出现记录假账的情况,龙门就会合不上,就可以倒查出问题。 苏泽看向李贽,笑着说道:“当年钞关税筹建的时候,我向方世叔建议,所用的账本皆是‘龙门帐’。” “合龙门的算法,两位已经清楚了吧?如何查账也不必我多说了,还请卓吾先生和维桢兄去一趟苏州,帮着方世叔合一次龙门。” 李贽郁闷的看着苏泽,叹息一声说道:“自从遇到汝霖之后,就再也没得清闲。” 许国也点头,苏泽可要比那些大织坊的工坊主还能压榨人啊! 加更了!求票 (本章完) 第238章 数据治税 在苏泽看来,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文官集团,勋贵集团的说法。 也许所有的阶层是有自己的利益倾向,但是落在每一个具体的人身上,又有他自己的个人利益。 比如大明朝的这几位勋贵,临淮侯李庭竹这样的只能算是蠢,作为大明战神李景隆的后代,这位南直隶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在军事指挥上不能说毫无建树吧,只能说不给南京兵部尚书杨博添乱就不错了。 临淮侯只能算是蠢,那现任的这位魏国公就是坏了。 现任这位魏国公徐鹏举,找到南京兵部张口就要五万两银子,说是要募兵抗倭。 南京兵部当然知道这位爷是什么德行,徐鹏举号称是徐剥皮,真给他五万两银子,他连一分钱都不会发给士兵。 这位爷被拒绝了之后,又找到南京兵部,要求杨博立刻派兵保卫他们徐家在沙岛上的祖产。 杨博自然又是严词拒绝了这位爷,也不看看现在镇江战事到了什么地步,他徐家当时一战不打就逃回了南京城,现在怎么有脸让朝廷给他出兵夺回祖产的。 这两位又蠢又坏,可平日里也尿不到一个壶里,这段日子更是互相攻击,争权夺利。 大明的勋贵们已经如此堕落不堪,文官的战斗力其实也不怎么样。 如果说大明的文官真的能够拧成一股劲儿去对抗皇帝,那大明皇权早就已经限制死了。 当今这位道君皇帝虽然怠政,但他正是通过搅合大臣们的利益,利用大臣之间互相不信任,从而控制住了朝局。 可就算是有了所谓的严党和清流党,两党内部的每一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 如今占据朝堂的严党,内部又有各种小派系,而这些派系的诉求也许是南辕北辙的。 党内无党,帝王思想,派内无派,千奇百怪。 随着严嵩的日益衰老,更多的严党分子围绕在严世蕃身边,又在严党内部形成了一个小阁老派。 严世蕃如今是工部尚书,他只是国子监门荫的监生出身,在没有参加科举的情况下,能成为六部首官,这在重视学历的大明朝中后期,简直是打破了职场天花板的奇迹了。 严世蕃因为没有翰林官的身份,没能进入内阁,但是他的工部尚书也位高权重了。 工部是六部之中职权最广的一部,严世蕃除了要帮助皇帝修建宫观之外,工部还管理战舰修造,漕运船只的调配,管理全国河道水利工程,以及各地的官办铁矿、工坊。 而工部除了这些管理职能之外,工部也有收税的权利,这就是工部的“节慎库”。 严家父子能够长期执掌朝廷大政,最主要的原因也不是严嵩严世蕃的青词写的好,而是父子二人都善于给皇帝理财。 严世蕃能够执掌工部,也不是因为他土木学的好,而是因为他善于搜刮钱财。 嘉靖三十六年,皇帝下令将“罪官罚银”和“开中法的盐引收入”的四成分给工部,在严世蕃的阿谀奉承之下,节慎库几乎成为皇帝另外一个内库,皇帝的大笔开支都从节慎库中走,而严世蕃又不像是户部那样有各种怨言,而是积极的帮助皇帝搞钱。 严世蕃向皇帝建议,在江南派发更多的盐引,募集钱粮在东南抗倭。 皇帝准奏,命令南北直隶的盐场售卖盐引,这笔钱由南京那边自筹,用来补充抗倭备边银两的不足。 说白了,就是京师的兵部和户部已经拿不出钱了,就让南京这边把盐引拿出来卖一卖,自筹一些抗倭的经费。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上级负责给政策支持,经费问题由下级单位自筹解决。 严世蕃立刻让自己的亲信,带着政策和大额的盐引前往南直隶。 六月份,请了两年病假的张居正返回了京师了,他重新回到翰林院供职。 就在张居正返回京师的这一天,六月份对于朝廷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好消息。 南京大营的兵马守住了镇江,但是因为长江水师的船只几乎被烧毁殆尽,镇江的兵马只能看着对面的扬州望洋兴叹,无法渡江到江北作战。 扬州这边的兵马也只能守得住扬州,徐海在久攻扬州不下的情况下,开始分散兵力侵扰苏北的其他地区,泰州告急、淮安告急、盐城告急、甚至一部分倭寇都已经抵达了徐州。 胡宗宪在浙江同样不好过,平湖和慈溪的倭寇被击退,但是倭寇又开始从浙东沿海登陆,宁波和杭州也受到了袭击。 胡宗宪接受了徐渭的建议,开始在沿海建造舰船,从被动的迎接登陆的倭寇,改成主动在海上进攻倭寇。 但是大明朝的沿海船厂技术失传太多了,至今还没能恢复大型舰船的建造能力,胡宗宪只能征用商船和渔船打仗。 除了浙江之外,山东也是倭乱的重灾区。 大明文坛领袖王世贞,出任山东按察副使,在青州负责兵备抗倭。 王世贞的父亲王忬进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加兵部右侍郎,代苏辽总督,不久,进右都御史,负责北方抗击鞑靼人。 整个大明朝到处都在打仗,关中赈灾还在继续,可倒霉的事情往往都是连在一起的。 嘉靖三十六年的六月,三宫突然发生大火,奉天门(今太和门)左顺门(今左翼门)右顺门(今右翼门)午门外左右廊连带烧毁。 也就是说,大火沿着三大殿东西两廊一直烧到午门外。几乎将整个三大殿全部烧毁。 故宫失火其实也不算是稀奇的事情了,永乐皇帝朱棣在位的期间三大殿就被烧毁了一次,一直等到了英宗时期才重建了三大殿。 这一次宫灾发生之后,迷信的嘉靖皇帝更是认为是上天示警,他命令户部加紧搜集龙涎香,他要在玉熙宫继续祷告上苍。 但是在财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皇帝依然不顾群臣的劝阻,要求立刻动工重修三大殿。 为了筹款重建已毁宫殿,嘉靖帝下令户、兵、工三部集资白银三十万两。 严世蕃上奏皇帝,说各省历年都拖欠工部的工料钱,请皇帝派遣御史催要历年拖欠的银子。 皇帝立刻同意了严世蕃的建议,下令动用各地存储的违法罚款和空额余薪,最后仍感不足,又指使南北直隶的工部官员到各库搜寻,有好的都拿来。 就在国家财政到了如此紧张的时候,南直隶又传来坏消息,准备运往京师的两万旦粮食存在常平仓中,被倭寇一把火烧了。 除了这两万旦的粮食之外,倭寇沿途骚扰运河漕运,又有接近一万旦粮食被劫走或者损失掉了。 接到了这个消息,京师的粮食价格飞快的上涨,三天之内就涨了五成。 就在朝堂笼罩在一片坏消息的时候,两份奏章上的好消息就显得非常的醒目。 第一个就是去年才就任钞关使的方望海,向朝廷上书,今年已经征收折银三万两的钞关税,这笔钱已经堆在苏州浒关,直等到漕运通畅之后就立刻解送上京。 另外一个好消息是福建铸币的陶公公,核准了去年在福建铸币所赚的火耗银合计五万两,这笔钱也随时准备送往京师。 这两则好消息让嘉靖皇帝终于有了一丝好心情,玉熙宫的铜罄声不停地响起,这两笔钱说起来不多,但是加起来也不少,特别是钞关税是一笔稳定的税收。 六月份,皇帝下旨,方望海原本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职位再升一级,任命他为南京户部侍郎,全面负责浙江和南直隶的钞关事务。 陶公公则入司礼监,提前给了他秉笔太监的职位,只等陶公公市舶司的任期结束,就能返回司礼监当差了。 另外方望海的夫人李氏也得到了诰命,甚至连方望海的儿子都得到荫官。 在靖江孤山村边的营地中,此时抗倭缉私总团的营地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的简易房子已经变成了木屋,苏泽在孤山上设立一座烽火台和瞭望塔,在海边也建造了一座小型灯塔。 苏泽的指挥所也从简易帐篷变成了木头屋子,营地四周也竖起了木桩。 苏泽正在和徐时行下棋。 这些日子下来,徐时行的棋艺可以说是大大的退步。 苏泽的棋路古怪,从来都不按照常理出牌,也不按照古代棋谱出招,搞得徐时行的棋路也是越来越歪。 棋路歪了也就罢了,最倒霉的是他还下不过苏泽! 苏泽总能下出一些让人拍案叫绝的招数,不安常理出牌的背后是无招胜有招的庙算。 “汝霖兄,下一次还是让卓吾先生陪你下棋吧。” 徐时行被折磨的不行,他抓起棋子就准备认输。 苏泽正在思考长江战事,哪里能让他投子认输,连忙说道:“这棋还没下完呢!怎么能轻言放弃!” 徐时行看着自己被围猎的大龙,这叫做棋还么下完? 徐时行已经彻底放弃,只是按照本能收官,他一边落子一边说道: “汝霖兄,你一点不担心钞关的帐?” 苏泽笑着说道:“只要是人做账,总会留下痕迹,龙门帐也不是不能做平,但是假账做的多了,总能露出马脚,卓吾先生和许兄也不是要将所有的蠹虫都揪出来,只要将那几个最贪婪最愚蠢的找出来就行了。” 徐时行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那位知府父亲,平日里也是这么管理胥吏的,敲打几个做的过分的胥吏,就能让吏治清明一些。 苏泽又问道:“如今苏州府的粮价怎么样了?” 徐时行叹气说道:“已经涨了六成了,听说倭寇在江北闹的厉害,今年的夏粮肯定是颗粒无收了,下半年苏州府就要缺粮食了。” “报告!” “进来!” 一名传令兵将一封信送给了苏泽,苏泽打开一看笑着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卓吾先生来信了。” 苏泽展开信,前半部分都是李贽的抱怨,他和许国一到了浒关,就日夜不停的查账,总算是查出十几处账本合不上的地方,揪出了好几个硕鼠。 方望海也是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利用抗倭时期的军法处置了这些硕鼠,大大震慑了整个钞关厅的胥吏们。 苏泽将信递给了徐时行说道:“合龙门果然抓住了这些臭鱼烂虾,钞关厅也算是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徐时行也时常疑惑,苏泽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他办事要比自己的知府爸爸还要老练,竟然就通过账本揪出了藏在三座钞关中的贪蠹,要是大明朝所有的官员都像他这么厉害,恐怕吏治早就清明了。 看完了信,徐时行抬头却看见苏泽正在打算盘。 苏泽手上是一份复杂的表报,表上密密麻麻都是蝇头小楷的数字,这是随着李贽的信寄过来的报表。 苏泽的账房技能虽然只有lv4,但是在智力的加持下,加上数学技能的辅助,他很快还是从报表中看出了一些异常。 “汝霖,这是什么?” 苏泽说道:“这是过往船只缴纳钞关税的记录,包括了所缴纳货物条目和数量。” “这样什么问题吗?是还有胥吏贪墨吗?” 苏泽摇头说道:“报表上能合上,该有的问题卓吾先生和许兄都已经看出来了,我只是觉得这份报表有些奇怪。” “奇怪?” “是的,汝默兄你看,从这个月开始,已经有二十条商船经过浒关南下,运送的都是粮食。” 钞关税是要估算货物种类和数量,折算金额后再按照比例征收的,所以每一份征收记录上自然都有货物的名称。 “如今江南米价高,从北方运粮来卖不是正常的嘛?” “不,这不正常,若是几百旦几千旦还算是正常,可这些日子已经有一万旦粮食运到了江南和浙江,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万旦?”徐时行也被这个数字吓到了,徐时行帮父亲做过幕僚,他知道江南一府的全年粮税也就是二十万旦,什么商人能一下子卖出一万旦的粮食? 苏泽又说道:“还都是新粮。” 这下子,徐时行的脸色变了。 (本章完) 第239章 缉私 荣升南京户部侍郎的方望海,刚刚去南京户部拜见了自己的上级,时任南京户部尚书的方钝。 在拜见了自己这位顶头上司之后,场面有些不愉快,不欢而散之后方望海直接返回了浒关。 早就听说这位方尚书特别偏向乡党,方望海没想到他竟然做到这样的地步。 一到了南京户部,南京户部另外一位侍郎,仓场侍郎陆大有立刻提出,方望海在漕运上设立的钞关,需要向他的衙门平分钞关税金。 真是岂有此理! 你南直隶的漕运搞成什么样子?你陆大有心里没数吗?前些日子才被倭寇烧了粮仓,现在还有脸过来和自己抢钱? 而后自己的上司,南京户部尚书方钝竟然提出,要让方望海将钞关税交到户部来,由南京户部负责分配? 方望海想要问一句,你们岳州人还要不要脸了? 方望海直接用钞关税银要送到京师,送入皇帝的内库之中,挡住了伸向自己腰包的两只手。 可等到方望海刚刚返回浒关,就听到了民间再次对钞关税有了议论。 内容大概是方望海是皇帝的走狗,和太监一样是为了皇帝私人搜刮银子的。 这又将方望海气的半死,他矜矜业业收税,一会儿被骂成严党,现在干脆成了太监党,方望海的名声已经堕落到和太监一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泽突然赶到了钞关厅。 “汝霖?” 方望海惊喜的将苏泽带入书房,南京户部侍郎已经正三品的高官了,但是方望海并没有因为自己升官而轻视苏泽,反而更离不开苏泽了。 这样的人才,日后是方家几代荣华富贵的保障,方望海还是有清醒认知的。 方望海已经给泉州府的李夫人写信,让她准备嫁妆,等到今年倭乱稍稍安稳一些,就立刻返回福建完婚。 方望海一坐下,就开始抱怨说道: “本以为朝中都说,户部方尚书是忠良君子,没想到竟然也是这样的人物,竟然和那陆大有沆瀣一气,要夺我钞关税的功劳。” “那陆大有也不看看自己,倭寇火烧常平仓,烧掉了那两万旦粮食,竟然还好意思将手伸到我钞关厅?” 方望海愤愤不平,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在南直隶和浙江推行钞关税法,自然避免不了和南京户部打交道。 而钞关厅的钞关都设置在运河上,这又要和负责漕运的仓场侍郎陆大有打交道。 今日这件事,方望海用皇帝的内库挡了下来,但是和这两人撕破了脸,日后总少了被穿小鞋。 特别是方钝做过很多年的户部尚书,又最喜欢提携同乡的乡党为官,导致如今南北吏部中都有不少岳州官员,这些人如果和方钝一起报复自己,恐怕自己这个南京户部侍郎也不好做。 一想到这里,方望海都有些头疼起来。 方望海发了脾气,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语气太冲了,是不是得罪了上司和同僚。 苏泽对于方望海的软弱性早就有了认识,大明朝的官员基本上都是这幅样子。 不过自己这位未来的岳丈大人,倒是还能守着些良心,真心实意的要给大明朝做些事情,在众多官员当中已经实属不易了。 方望海也拒绝站队,无论是清流还是严党的邀请,方望海都委婉的拒绝了。 苏泽明白方望海是害怕日后被上司同僚穿小鞋。 方望海看了看苏泽,这才问道:“汝霖怎么从上海回来了?” 自从上一次离开浒关之后,苏泽就没有再返回苏州,方望海只知道苏泽在上海抗倭成果显著。 苏泽将一份报表拿出来,递给方望海说道: “世叔,您看看这份报表。” 方望海打开报表,苏泽为了方便他查看,将统计写成了文字。 方望海不看这些报表,而是直接看结论,当他看到这半个月钞关放行的粮食高达万旦的时候,也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方望海做过一府的知府,自然知道一万旦粮食是什么概念,这又是多么大的一笔数量。 “世叔,都是去年的新粮。” 方望海的手抖动的更厉害了,若是以前的存粮,还可以是粮商或者大家族囤积的,可是一万旦新粮,可不是商人有本事收来的了。 原因也很简单,如今江苏产量的,就是长江沿岸的苏中和苏北地区。 这些地方被倭寇入侵,普通商人根本没办法进出。 方望海只想到了一个可能:“这是官仓中的粮食!?他们好大的胆子!” 苏泽说道:“在来浒关之前,我还走访了另外几个钞关,这些运送粮食的商人都是外省口音,态度倨傲,有一些还是直接用的官船运输的。” 方望海竖起耳朵,只听苏泽继续说道:“我又问了几个伶俐的胥吏,他们辨认出,这些粮食商人都是说的岳阳话。” 方望海愣住了,他顿了顿问道:“你是说,如今南京户部方尚书,参与了这件事?” 方望海虽然对方钝有意见,但是方钝一向为官的名声不错,他实在想不到在这样的国难关头,方钝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方望海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苏泽又说道: “我又让人顺着运河向上查,发现这些粮食大部分都是从句容发出的。” 句容? 句容也属于应天府,算是南直隶的京畿县,可是根据方望海所知,在句容是没有官仓的。 苏泽继续说道:“小侄又让人在句容打听,在半个月前,漕运总督衙门封了句容的码头,听说招募了漕工在码头忙碌了好几天,却没有一件货物卸在了句容,从这个时候开始就有船陆续南下运粮。” “而封锁码头的那一天,就是扬州常平仓大火的后一天。” 苏泽已经分析的很清楚了,这下子轮到方望海震惊了。 能从钞关税的过往数据中,分析出这么一个惊天的阴谋,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才能了,这是庙算于千里之外了。 苏泽的分析中,并没有严谨的物证,也没有抓到对方核心的人证,可是偏偏穿起来的逻辑链条如此清晰,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联想,就能自动脑补出结论。 句容和扬州的距离,官仓着火和句容码头封锁的时间差,以及到底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调动运输漕运的官船,封锁朝廷的码头。 这个结果呼之欲出了,除了南京户部之外,没有谁有这个本事!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这些粮食商人交了钞关税,留下了一笔笔凭证。 自己要反击吗? 可是要怎么反击? 方望海再次抬头,自己这个女婿也太贴心了! 刚刚在南京户部受了委屈,女婿就来递刀子,还是这么锋利这么厉害的刀子! 这件事要是罪证落实,不知道多少人要脑袋搬家,多少人要丢官罢职。 可是方望海又有些退缩了,能够在倭寇来之前清空常平仓,这需要多大的能量,甚至方望海都不觉得方钝有这个能力。 漕运的船只都被工部管着的,方望海想到一个名字,难道方钝搭上了严阁老? 不会吧?方钝不就是因为被严嵩参奏才从京师户部调任南京户部的嘛? 方望海只觉得脑袋一团浆糊,这朝廷中的关系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每一个官员背后都能延伸出庞大的关系网络,这些人相互包庇勾结,又形成了更加密不透风的网络。 这些庞大的网络就构成了所谓的“文官集团”。 “文官集团”就仿佛是克苏鲁神话中的阿撒托斯,祂并没有意志或者智慧,祂只不过是每一个官员意志的结合体。 贪婪、欲望,每一个当官的都想要世代掌握荣华富贵,就有了科场舞弊,才会提携自己的子侄学生。 每一个当官的都想要掌控更多的权利,才会和皇权和勋贵武官产生争斗,才有了土木堡之变之后日益膨胀的文官权利,也有日后阉党和东林党的党争。 每一个当官的都想要升官发财,竭尽一切搜刮地方去讨好自己的上级,为了各种考成而做出报喜不报忧的行为。 每一个私欲最后都汇聚成了一股洪流,最后变成滔天的欲望浊流。 没有人能操纵整个集团,现在的严嵩不行,徐阶也不行,就算是张居正也不行。 这也是王朝兴衰的周期规律,当官僚集团这个盲目愚痴之神日益膨胀,最终将要吞噬一切,将整个王朝都葬送。 苏泽看到了方望海的犹豫,也明白了作为体系一份子的方望海的怯弱。 至于谁能够对抗这一切?苏泽可不相信《康熙微服私访记》的童话故事。 坐在龙椅上的这位道君皇帝,在乎的也不是百姓的死活,而是自己能不能得道成仙。 苏泽收起这些心思,他对方望海说道: “世叔,这案子不能轻易动。” 方望海连忙点头。 苏泽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要将这笔粮食背后站的人揪出来。” 方望海连忙点头说道:“要怎么揪?” 苏泽说道:“世叔,您忘记了吗?上海抗倭缉私总团,后面还有缉私这两个字。” “朝廷设置钞关,这和田税丁赋一样,都是强制要交的,之前光靠着服务,让一些商人走钞关交税,其实还是远没有收到足额的税的。” 方望海点头,他当然知道如今还有很多商家绕道偷逃钞关税,但是方望海也苦于自己人手不足,只能对这些商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泽微笑着说道:“所以现在就要缉私了。” 次日,在最新一期的《警世通言》中刊登了钞关厅的布告。 所有通行河道的商船理论上都应该征收钞关税,凡是绕行钞关偷逃钞关税的,一旦被钞关厅的缉私总团抓到,就要扣船交税,还需要缴纳罚金。 《警世通言》也是半个月一期,已经发行了两期了,通过苏泽的《南柯梦》连载,再加上徐时行等人的操持,《警世通言》已经成为整个南直隶最畅销的报纸。 这份报纸刊印出来,南直隶的商人纷纷痛骂,说方望海是桑弘扬这样的酷吏,专门来南直隶搜刮民脂民膏。 可是这些商人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苏泽带领的缉私总团果断出击,在几个支流河道设下埋伏,扣住了这些绕行逃税的商船。 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岳州商人的粮船。 这些商人在船被扣了之后,纷纷丢下船跑到了南京城,他们围在南京户部仓场侍郎陆大有的府中,控诉方望海的可持续性竭泽而渔和苏泽的横征暴敛。 陆大有头疼的看着这些找上门的乡党,明明都做了杀头的买卖,还想着要逃税? 陆大有并不知道,当一件罪行发生之后,以后的一切都将会脱离他的掌控,走向更加混沌和混乱的结果。 刚刚送走了这些乡党,又有一队岳州粮商的船被苏泽扣了,而商船的老板和伙计,都被苏泽以抗税的罪名抓进了钞关厅。 糟了! 宦海沉浮多年的陆大有,本能的感觉到了危机。 (本章完) 第240章 朕的钱! 陆大有感觉到了危险,他连夜去找到了自己的老上司方钝。 “恩师!方望海那厮怕是察觉到了什么,扣了好几个岳州同乡,您可要出手啊!” 方钝年纪大了,将报纸拿的很远,才能勉强看清楚报纸上的字。 但是晚上看报纸,就要整个房间都点亮,这个房间内的蜡烛都是陆大有平日里送来的,每个月光是这方府的蜡烛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但是方钝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买过东西了,他虽然是户部尚书,但是他也不知道如今市面上的粮食多少钱一斤,蜡烛多少钱一根。 换句话说,做官到了方钝这个级别,早就已经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联系,他们早就已经和普通人不是一个物种了。 这就和嘉靖皇帝说自己“四季常服不过八套”一样,方钝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但是他同样不知道他宅子每个月要用多少烛火钱,门生故吏们送上来的古书是宋代善本珍本,这些古书一本要多少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岳阳老家越来越庞大的田产,一亩上等的水田需要多少钱。 方钝放下报纸,上次之后,他本来不想要再搭理陆大有,可是这么多年的师生情谊,方钝还是心软了。 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找我有什么办法?那方望海是陛下任命的户部侍郎,是内阁题注,吏部任命的,我又不是阁老,难道还能封驳了他的任命?” 方钝继续说道:“现在知道怕了?你们连朝廷的官仓都敢烧,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陆大有连忙说道:“恩师!若是事情发了,在南直隶的岳州同乡都要收牵连,那方望海就是冲着我们岳州人来的啊!” 说到了同乡,方钝的态度又软了一些。 年纪大了,越是念旧,方钝从当官开始的时候,就很挂念乡党,他刚刚到任南京户部尚书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做生意失败的岳州商人。 方钝不仅仅给了这个商人回去的路费,还让他回去以后,发动乡邻把山上的苦槠摘一船到南京来。 这商人百思不知其解,但是方钝一向提携同乡,于是回去照办去了。 没过多久,果然一船苦槠到了南京,方尚书立即替他写了一张告示。 写道:“湖南调来一船槠,一消气来二补虚。二两银子买一颗,错过机遇莫道时。” 还盖上方尚书的官印。这下南京城里做官的,行商的都抢着来买。一船苦槠销得精光。 这件事还被传“美谈”,从此之后,岳州商人都涌入南京城,在南京也建造了“岳州会馆”,每到了休沐的时候,方钝就会去岳州会馆,听着地方戏,用乡音和同乡交谈,吃着从岳州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家乡特产,就仿佛回到了老家一样。 陆大有实在是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师了,听到方钝的语气软下来,就知道他肯定还会和之前那样出手相助,谁让他们是同乡呢。 方钝放下手里的报纸问道:“现在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让我去找方望海捞人?” 陆大有压低声音说道:“恩师,我们可以先发制人。” “你是说?弹劾方望海?他刚刚被朝廷嘉奖,以什么名义弹劾?” 陆大有继续说道:“恩师,您还记得沈坤,前任国子监祭酒?” 方钝点头说道:“自然知道,沈坤是嘉靖二十年辛丑科的状元吧?只是仕途不畅,十几年才做到南京国子监祭酒,我刚刚到任南京的时候,他回家丁忧去了。” 陆大有说道:“正是这位沈大人,您可知道,这位沈坤,已经被锦衣卫拿了,押送去京师诏狱了。” 方钝倒吸一口气说道:“那沈坤不是在淮安老家丁忧吗?怎么会下狱?” “恩师,那沈大人在淮安老家丁忧,倭寇最近不是正在江北肆虐吗?沈坤就以自己的名望组织乡勇,在淮安抗倭,前阵子听说他组织乡勇击溃了一支倭寇,杀倭上百人。” “既然如此,为何会被下狱?” 陆大有说道:“沈坤用军法带兵,凡是犯错的士兵都用兵法处罚,而且他强制当地大户和士绅参军,不出人的也要出粮助军,淮安的士绅不满,在倭寇暂退之后就造谣沈坤‘私自团练乡勇,图谋背叛朝廷’,朝廷上淮安籍的官员也弹劾他。” 陆大有奸笑说道:“陛下听闻大怒,着锦衣卫将沈坤拿下,押送京师诏狱了。” 方钝立刻明白了自己弟子的意思,他说道:“你是让我上书弹劾方望海?也诬陷他私自训练团练,图谋叛乱?” 陆大有说道:“我已经联络了岳州同乡的官员一起上书,那方望海让自己的弟子苏泽在上海以抗倭的名义团练,图谋不轨,希望恩师也能和我们一起上书。” 方钝犹豫了。 陆大有看到方钝没有直接拒绝,带着哭腔说道:“恩师,那方望海是要将我们岳州人一网打尽啊!” 方钝一想到同乡,最后说道:“我也上书!” 就快要致仕的方钝,浑然不知道自己和他最看不起的严嵩做了差不多的事情,他当年就是参奏严嵩“党同伐异,排斥异己”,才从京师被贬谪到南京的。 今天他为了岳州同乡,做了和严嵩差不多的事情。 陆大有感觉自己先发制人,又花了几天时间联络同乡,浩浩荡荡的凑了十几份上书,准备一同发往京师。 可他却不知道,苏泽要比他快多了。 就在方望海拜见方钝的当天,苏泽就已经拿到了十名岳州商人的口供,供认他们在常平仓失火前已经将仓内粮食搬到句容。 其中还有一个商人是南京户部仓场侍郎陆大有的亲戚,他口供陆大有指使他做的这件事,从中获利的大部分也全部进献给了陆大有。 除了常平仓之外,还有几艘已经装上漕运船的粮食,也都被陆大有吞下直接拉到了句容。 除开口供之外,这些粮商这里还有常平仓的斛斗,漕船装粮食的口袋,这些都有官府印记,可以当做物证。 苏泽还附上了详细的运输记录,以及涉案人员的名单。 最重要的,是一份详细的涉案金额的记录,陆大有伙同商人侵吞的粮食,足足卖出了六万两的银子,这些钱全部被陆大有和同党瓜分。 这些证据都通过方望海上密揭的渠道,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师。 为了能让这份密揭能快点送到皇帝手上,苏泽还通过陶公公的关系,给司礼监大太监李芳送上了一份礼物,这是一箱子最高档的丝绸云锦布料。 就在方钝写好了奏章,陆大有完成串联的时候,方望海的密揭已经走了一半了。 等到方钝的奏章还在路上的时候,方望海的密揭已经送进了司礼监了。 早已经提前拿到云锦的李芳,特意将这份密揭抽出来,亲自供到嘉靖皇帝面前。 物证都在其后,方望海密揭上最前面就是一份帐,陆大有等人利用官仓粮食赚了六万两银子的帐。 “这是朕的钱!” 苏泽可以说是拿捏住了,比起人证物证,这六万两更加震撼人心。 六万两是什么概念?就在三大殿火灾之后,嘉靖皇帝让皇亲勋贵捐钱以助大工,晋王楚王这样最富庶的皇室宗亲,不过捐了五千两意思了一下。 工部估算,重修三大殿需要花费三十万两银子,至今皇帝还没凑到十万两。 陆大有这帮人,在南直隶倭乱的时候,一下子就捞了六万两! 嘉靖皇帝已经出离了愤怒,方望海的奏章上其他的证据也许算不上确凿,也没有一名有分量的人证。 可是这“六万两”银子的账本,就已经足够让皇帝起杀心了。 “黄锦!” “皇爷!仆臣在。” “让锦衣卫,还有东厂,南下南京,按照这份名单将罪臣陆大有众人抓起来,就近审讯将银子搜出来!” 黄锦接过了方望海的密揭,快速扫了一眼后立刻说道:“遵旨!” “另外,通知内阁,南京户部尚书方钝,老迈无能,准许他致仕!南京户部的差事,就让南京户部侍郎方望海兼着。” “遵旨!” 等到陆大有等人的奏章送到通政司的时候,锦衣卫和东厂都已经在急赴南京的路上了。 方钝本来就不属于严党和清流,严嵩本身就对他非常厌恶,徐阶等清流自然也不想保他。 皇帝的旨意迅速得到内阁票拟通过,勒令方钝致仕的圣旨迅速拟好发往南京。 就在方钝等人的弹劾方望海的题本送到通政司的后,嘉靖皇帝看到这些题本更加怒不可遏。 作为皇帝,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结党行为。 如果说严党和清流,本就是嘉靖皇帝默许,挑动朝臣对立而分化的党派。 方钝这种乡人乡党才是皇帝最不能容许的,更何况他们还贪了皇帝的钱! 锦衣卫千户朱七,一路从京师南下,极速赶往南京。 而苏泽这个月则在一边缉私查账,一边沿途扫荡流窜的倭寇。 等到苏泽的兵法技能肝到lv8的时候,江南的盛夏已经到来,而他的账房技能也肝到了lv5 三张蓝色的卡片浮现在苏泽的面前。 【蓝色被动——稽查能手:查账时,账房技能2】 【蓝色被动——假账能手:做账时,账房技能2】 【蓝色被动——税政能手:制定税收政策时,账房技能2】 苏泽闭着眼睛选了第三个。 税收政策向来是专业化程度非常高的,因为你不仅仅要考虑法律的部分,也要考虑账目处理的问题。 很显然一个走向近现代化的国家,必然有与其配套的近现代化税收政策。 特别是在新产业出现后,若是税收政策长期滞后,必然会导致也一部分人脱离国家税收体系,造成更大的不公平。 既然要造反,苏泽当然选择了这个技能。 这段时间,整个南直隶的官场风波不断,总体来说是方望海落在下风。 本身方望海在南直隶士林风气就不好,设置钞关本来也就是得罪人的。 现在南京户部尚书方钝公开抨击方望海,经常和方望海唱反调,搞得方望海的工作非常难办。 方钝只是打压方望海,陆大有的手段就称得上是下作了。 各种谣言在南直隶流传,方望海的名声已经镇守太监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作为方望海的爪牙打手,苏泽在士林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在官员体系之外,苏泽却得到了江南读书人的称道。 《南柯梦》已经连载过半,这篇辛酸讽刺的传奇戏剧再次和《牡丹亭》一样风靡江南,江南的戏班都开始排练这剧,其中经典桥段更是被排成折子戏,不断的上演。 江南本来文风昌盛,能认字的人就多,南柯梦也都是通俗的白话,《警世通言》的销量一涨再涨,每一期出来都供不应求。 庞大的销量让江南所有的读书人都认识到,只要自己的文章能登上《警世通言》,那就能一夜名扬整个江南。 苏泽作为《警世通言》的主编,在江南的地位愈发的微妙起来,隐约竟然有了几分文坛宗主的意思。 除了《南柯梦》之外,苏泽还在《警世通言》上写了一篇文章,名为《儒商勘记》。 这篇文章的体裁也非常的独特,是用最简单的问答形式,提问者化名“愚叟”,而作答的则是太仓王家的二房。 太仓王家的生意大部分都是二房在操持,愚叟提问,王家作答,王家带头缴纳钞关税,被宣传成了儒商为国分忧,主动认缴商税。 同时整个文章提出来“儒商”的道德,最重要的就是“纳税光荣”这个说法。 商人通过生产运输货物赚钱,合法纳税的商人和勤劳种田的农夫一样,都在给朝廷做贡献。 “重信轻利”,“反馈乡里”,“爱护雇工”,这些也被作为儒商的道德被提了出来。 同时《警世通言》还将《儒商勘记》这个栏目固定下来,以后会定期采访江南能符合儒商标准的商人,已经被采访的儒商,也被当做儒商典范列在文头上。 “商有商德”,这句话迅速引起了江南商人的火热讨论。 就在七月流火,天气渐凉的时候,锦衣卫千户朱七带着缇骑,闯入了南京城。 (本章完) 第241章 晚年不详 朱七是世袭锦衣卫千户,深得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看中,是锦衣卫八虎之一。 嘉靖朝的锦衣卫,因为陆炳的存在,地位压过东厂,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特务机关。 原因自然也是很简单,陆炳不仅仅是嘉靖皇帝的发小,在壬寅宫变的时候,陆炳闻讯第一个赶去救驾,光是这些功劳,就足以让陆炳成为嘉靖皇帝身边最被信任的臣子。 特务这份工作,比的自然不是谁的能力高,比的也不是谁的资历深,而是比的谁更受到皇帝的信任。 很显然锦衣卫有陆炳这位爷在,曾经煊赫一时的东厂也只能趴下来当小弟。 这一次派遣锦衣卫东厂去抄家,也是以锦衣卫为主,东厂为辅助。 朱七办事妥帖,深得陆炳信任,才得到了这份差事。 朱七带领缇骑进城,陆大有才从秦淮河的坊船上醒来。 作为掌管漕运的户部侍郎,陆大有十天有六天都会在秦淮河上“办公”,好叫体会到这“漕工摇橹”的辛苦。 这一次自然也是岳州同乡买单,在南京这些年,陆大有和自己的恩师一样,爱提携同乡,却总觉得家中那糟糠之妻泼辣,湘妹子还是比不上江南的美人温柔。 宿醉未醒,陆大有听到属下来报,说是有锦衣卫去了户部衙门。 听到这个消息,陆大有一个激灵,来的这么快? 陆大有自然想不到这些锦衣卫是来抓自己的,还以为是自己的弹劾起了效果,皇帝派锦衣卫过来捉方望海,先来南京户部了解情况。 陆大有一个激灵,他立刻让人备轿,火急火燎的前往南京户部衙门。 南京户部衙门距离秦淮河不远,这条街在后世依然叫做户部街,等到陆大有匆匆忙忙的走进户部衙门,就看到一个身材挺拔,美须美髯的锦衣卫坐在住客的椅子上,而自己的老上级户部尚书方钝一脸铁青坐在正座作陪。 等到陆大有进来,看到陆大有正三品的官袍和补子,朱七站起来说道:“你就是南京户部仓储侍郎陆大有?” 锦衣卫千户虽然级别不高,但毕竟是朝廷钦差,陆大有不敢怠慢立刻说道:“正是下官。” “来人!带走!” 朱七懒得废话,直接挥手,两名缇骑上前,直接将陆大有钳住。 陆大有早就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哪里能够抵挡住锦衣卫的抓捕,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他不敢置信的说道:“钦差大人!我是陆大有啊!” 朱七冷冷的说道:“上命,抓的就是陆大有,尔等私吞常平仓的漕粮,已经被人检举到了陛下面前,证据确凿!我等就是来追缴脏银的!” 陆大有的脑子嗡嗡的,他本能的大呼:“冤枉啊!必定有人诬陷我!恩师,救我!” 方钝木然的坐在主座上,没有任何的动作。 陆大有歇斯里地的说道:“是不是方望海!他戕害百姓私练乡勇图谋不轨!是他报复我!” 朱七曾经抓过很多大臣。 比如去年和张经一起处决的杨继盛,这位敢于抨击时政,和严嵩对抗的知名大臣。 被抓的时候杨继盛从容就犯,在法场上的时候也是慷慨赴死。 就连自己的上司,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都钦佩杨继盛。 再比如今年被抓的吏部尚书李默,这位老臣被抓的时候也是气度慨然,根本不畏惧自己这些锦衣卫。 对于这些读书人,朱七还是钦佩的。 但是陆大有这种人,朱七是向来鄙视的。 在路上,朱七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情报,他甚至还去了交战中的扬州城,事情基本上都查清楚了。 陆大有做的并不隐蔽,要搬空常平仓需要经手的人也很多。 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骨气,都没怎么用刑就全部招了。 就在刚刚进南京户部后,朱七已经就陆大有的罪证全部展示给方钝看了。 证据确凿,死到临头,陆大有竟然还要攀咬其他人。 着实可恶! “来人,将他嘴巴塞上!送进刑部大牢看押,等本千户慢慢审!” 缇骑将陆大有的嘴巴塞上,直接拖出了会客厅。 “方大人,行人司也就在路上了,陛下已经许你致仕。” 方钝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他为官几十年,被他提携的岳州乡党几乎都被陆大有拖下水。 从官员到商人,这一次侵吞漕粮的案件如此的严重,参与者不死也脱层皮。 朝廷许自己致仕,是看在多年老臣的份上保全了朝廷的颜面,但是方钝有什么颜面返回乡里? 而且一般方钝这样的六部尚书一级的重臣致仕回家,都会加三公三保之类的头衔以示恩宠,方钝却什么头衔都没有,这已经表明朝廷的态度了。 朱七也懒得再和方钝寒暄,这是目前没有查出方钝是幕后指使的,如果最后发现方钝涉案深,恐怕安全回家致仕都会被抓回来。 朱七风风火火的拿着名单开始抓人,不仅仅是陆大有的党羽,还有在南京城内的岳州籍商人,一下子整个南京刑部大牢中都塞满了岳州口音的人。 朱七明白自己的当务之急不是审讯定罪,而是给皇爷搞钱! 速度要快,千万不能让这些家伙将钱转移了! 这边朱七忙着抄家,那边东厂的太监到了浒关。 今年宫里的宦官又被锦衣卫打压了一番,陆炳在年初秘密调查,彻查宫内的弊案,一直查到了司礼监一位秉笔太监身上。 司礼监宦官李彬与东厂太监马广监守自盗,收受贿赂逾制等罪,李彬及其党羽被嘉靖帝送进诏狱最终被处死。 这次案件过后,就连司礼监的大太监都畏惧陆柄,东厂这三个办事太监自然不敢和朱七争夺功劳。 不过功劳是不争了,这一路上三个太监沿途勒索,倒是大赚了一笔。 到了浒关,为首的童太监消息灵通,知道这方大人是被皇帝看重的,他本来只是想要提前将消息告诉方望海,讨得一个赏钱,却没想到得到了苏泽的热情接待。 童太监也是大太监李芳的干儿子,苏泽叙旧后立刻发动那个技能,送上精美的云锦,又好吃好喝的接待三人。 说起了在福建担任市舶司的陶太监,更是迅速和童太监拉进了距离,等到一番酒席过后,童太监恨不得要和苏泽斩鸡头拜把兄弟了。 他不仅仅将自己一行的目的全部说了,还拍胸脯保证一定要让陆大有受受罪,帮着方侍郎好好出气! 左右散去,苏泽拉着童太监说道: “童公公,要我说您这趟差使想要出彩可不容易。” “可不是嘛,那朱七是什么人?锦衣卫八虎之一!办事狠辣如虎,办的桩桩都是铁案,杂家也插不进手啊。” 千里南下,最后功劳都是朱七的,抄家也都是朱七去,童公公自然不甘心。 苏泽说道:“要我说,童公公,这陆大有的党羽肯定完蛋了,但是买卖粮食这么大的事情,恐怕不是岳州商人就能全部吞下的。” 童太监眼睛亮了问道:“解元公的意思是?” “朝廷行钞关法,本来是为了方便行商交税,可是总有一些不法之徒抗税逃税,其中有一些也和陆大有的弊案有所关联,帮着他们销赃卖货。” “好生可恶!”童太监“义愤填膺”的拍案道。 苏泽笑着说道:“其实这些不法商人的名单,我们抗倭缉私总团已经有所掌握了,只是一些事本地豪绅,还有些在朝廷中有些要害关系,所以一直没能动手。” 童太监立刻说道:“岂有此理!我也知道方大人的难处,你们读书人就是刀子软,总有些顾忌,要我说这些事情就得我们这些太监来做!” “又怎么能劳烦公公呢,这样吧,由我们抗倭缉私总团出动,将这些商人‘请’到衙门,再请童公公帮着审一下,让他们将税款补了,就可以息事宁人,不牵连太多如何?” 童太监一听自然满意,苏泽又说道: “也不能让诸位公公白忙,追缴的赃款就请公公押送入京,这也是公公们的功劳,另外那些就全凭童公公分配了。” 上道!实在是太上道了! 童太监看着苏泽,果然读书人就是厉害啊。 要是苏泽这脑子进宫,好歹也能争一个秉笔太监,好在自己和他不是一个赛道上的对手。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江南都被陆大有的案子搞的风声鹤唳。 朱七的办事效率确实高,两天之后陆大有就全盘招供,把涉案人员全部交代了出来。 朱七从供状上删去了严世蕃的名字,另外用密揭向皇帝报告,然后按照供状开始审问其他同伙,又带着人开始抄家。 南京户部衙门少了三分之一的人,那些因为方钝在南京担任户部尚书而来做生意的岳州商人,也几乎都被锦衣卫抓了进去。 南京官场上风向为之一变,曾经吹捧方钝的人破口大骂,说他任由乡党,御下不严,还有人说他就是这次弊案的幕后黑手,只是朝廷顾忌他老臣的颜面没有抓他。 方望海的风评立刻抬升,之前抨击方望海的人都称赞他公忠体国,执法无私。 紧接着,以东厂彻查弊案的名义,抗倭缉私总团也开始拿人。 一直以来,以松江府华亭徐家为首的棉布商人,都在不断的偷逃钞关税。 徐家更是明目张胆的抗税。 童公公铁面无私,管你是不是徐阁老的人,都抓过来审讯。 商人们都看向徐家二公子徐琨。 可是这位徐公子的态度很软,姿态很低,当他亲自去钞关税厅交上了徐家所欠的钞关税后,松江府的商人都举手投降。 徐琨也郁闷啊,他提前接到了父亲的来信,让他这段时间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能卷入陆大有的案子里。 徐琨虽然跋扈,但也是阁老的儿子,政治敏锐性还是有的。 徐家就在江南,若是被攀咬进了陆大有的案子,也会影响他爹的地位。 徐家的产业都是靠着徐阁老庇护,徐琨明白自己的定位。 在接到钞关税厅和东厂的文书后,徐琨立刻补缴了钞关税,丝毫没有挣扎。 据说这位徐二公子回家砸了好几个古董花瓶。 童公公成绩斐然,朱七在南京城又是审案子,又是抄家,又是追赃,足足忙了半个月,总共才追回了三万两万银子。 这也不是朱七无能了,而是总有些钱被挥霍掉了,有些人拼死也不开口,要将银子留给家人。 这还是算上了陆大有这个肥缺抄家的结果,这些年来陆大有搜刮的钱不少,但是花销也不小。 方钝组织同乡聚会,建造岳州会馆,陆大有都掏了钱,加上他自己生活奢靡,其实家中也没有多少余财。 这三万两还是实得的,真正交给皇帝的只有两万两。 朱七就算是自己不贪,也不能坏了规矩。 随行的手下要慰劳,要不然下次谁还出来陪你办事。 上级要打点,要不然下次这好差事还能给你朱七? 这个分成比例,已经是陆指挥使公忠体国了,严党和阉党那边的皇帝拿的更少。 相比之下,童公公就成果斐然了。 三位公公只管在浒关里喝茶吃水果听戏,也就盖了几份东厂大印的公文,最后竟然查补了五万两钞关税! 这笔银子还是实缴!就是直接报给皇帝的! 也不知道三位公公私下拿了多少银子,又给宫里那几位权裆带回去多少银子。 朱七都要羡慕麻了。 等到案子查完,方钝终于带着行李和家人离开南京。 在他离开南京的时候,仆人买了一份《警世通言》。 报纸上全文刊登了这次弊案的过程和审讯结果,还将勾结陆大有的党人名单都列出。 这是主持南京户部后,方望海方侍郎授权《警世通言》刊登的,就是为了“正士风,警世人”。 名单上虽然没有方钝的名字,但是方尚书几乎要吐血,自己苦心维持了一辈子的名声毁于一旦,这份文章可以说是将他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方钝晚年不详,掩面离开南京,南京户部上下战战兢兢,迎接它新的话事人。 (本章完) 第242章 水淹 江南的粮价还是不出意外的飞涨了起来。 这段时间对于江南百姓最大的好消息,就是陆大有集团的覆灭,看到了《警世通言》上的报道,整个南直隶的百姓纷纷大感解气。 可是百姓的解气,并不能抑制越来越高的粮价,甚至因为陆大有这些岳州人的倒台,让粮食价格更高了。 原因自然也是很简单的,锦衣卫和东厂查抄了岳州商人的产业,带走了很多岳州商人,也顺手打压讹诈了不少粮食商人。 最后的结果是市场上的粮食又少了一些。 倭乱已经持续到了七月中旬,今年的夏粮耕种完全荒废掉了。 刚刚以户部侍郎掌管南京户部的方望海,就遇到了他上任以来最大的难题,如何将越发高昂的粮食价格压下去。 再这样下去要出问题的,过高的粮食价格会造成饥荒,还有可能闹出民变来。 就在方望海焦头烂额的时候,江北的官军终于动了。 徐海围攻扬州城无果,开始带兵北上掠夺淮安、泰州等地。 朝廷一道又是一道的命令,要求江北的官军尽快出击,平定江北的倭乱。 南京兵部尚书杨博也终于顶不住压力,但是江北的官军战斗力低下,根本不敢出城和倭寇作战。 就在这个时候,杨博接到了朝廷送来的计划。 掘开淮河,利用淮河决堤冲垮倭寇,将倭寇从江北赶出去。 这个计划是严党中坚鄢懋卿所上,杨博接到这份计划之后手脚冰凉。 并不是因为计划没用,恰恰相反是这份计划还真的可行。 淮安、泰州所在的里下河地区,因为地势比较低,所以每次发洪水都会被淹。 而倭寇如今活动的地区,恰恰就是这块地区。 今年淮河水位不低,如果真的掘开淮河,那洪水就会冲入里下河地区,将这里的倭寇淹了,以倭寇的士气肯定会立刻崩溃。 以杨博对倭寇的了解,一旦遭遇挫折,倭寇肯定会立刻逃回海上。 恰恰就是这份计划真的可行,杨博才觉得手脚冰凉,淮安泰州的几十万百姓,也要因为这场洪水流离失所。 这件事无论是谁下令做,都会被永远的钉在江北百姓的耻辱柱上,成为无数百姓日夜咒骂和诅咒的目标。 但是杨博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朝廷的旨意越来越严厉,七月二十五日,杨博以南京兵部尚书的身份下令,掘开淮河河堤。 洪水冲出河堤,果然冲向了地势较低的里下河地区,正在这里的倭寇没有防备,大量倭寇都被洪水吞没。 但是被洪水吞没的不仅仅是倭寇,半个淮安泰州地区几乎都成了泽国,百姓的房屋被毁,不少百姓直接在睡梦中被洪水淹死。 正驻扎在扬州的徐海接到消息,麾下的倭寇被官军水淹,他吐了一口吐沫,大骂官军没有人性,然后果断的带领剩余的倭寇向通州撤退。 徐海一撤退,扬州城内的官军就掩杀了出来,但是在撤退到江都的时候,又被倭寇回头狙击了一次,徐海再一次将官军杀的大乱,官军退回扬州城,倭寇收拾残部一边抢劫一边继续撤退。 八月初,徐海返回登陆的通州,将抢来的战利品装上船。 看着四周,徐海带来了三千倭寇,经过连番作战,再加上被淮河水淹的倭寇,带走的只有一千多人。 徐海心又是一横,在通州大肆抢劫之后,又从通州抓了两千多青壮上船,最后堂而皇之的杨帆而去。 临淮侯李庭竹接到消息,立刻向朝廷上表庆贺,宣扬南直隶官兵击溃倭寇,平定了江北的倭乱。 就此,随着倭寇撤走,江北倭乱确实结束了。 可是代价又是什么呢? 代价就是泰州、淮安二府近半数成了泽国,数万百姓南下逃难,但是其他府县根本没有能力接纳这些难民。 难民继续南下,涌入江南地区,又让本来就已经严重缺粮的江南地区粮价再涨。 在江北作战的士兵拿不到事前许诺的赏钱,南京兵部也确实没钱没粮,最后只能纵容这些官兵在江北抢劫。 没有被洪水淹没的盐城、徐州、通州等地区也遭受了兵灾,最惨的还是通州,先是被倭寇抢劫,将青壮当做奴隶抓走,剩下的孤儿寡母又被官兵抢劫,江北各县可以说是家家哭。 八月十四日,中秋节前,杨博亲自出面收束了官军返回南京,他立刻向朝廷写奏章,辞去了南京兵部尚书的职位,推荐胡宗宪全面主持南直隶、浙江的抗倭全局。 杨博上了奏章之后,都没有等到朝廷的回复,直接封存了大印就带着家人离开了南京。 这场倭乱南京六部两个尚书倒台,南京官场剧烈地震。 而此时南京户部内,方望海焦头烂额。 本以为执掌南京户部,可以更好的推行钞关税。 可方望海没想到,自己完全被南京户部的其他事情困住了,根本没空去管什么钞关税的事情。 江北需要赈灾,江南需要压制粮价,方望海虽然已经下令从徽州等府调集粮食,可是这些地方今年收成也不好。 说到底,还是手上的粮食不足。 南直隶的四邻都糟了倭寇,家家都困难,谁也没办法帮忙。 浙江的平湖慈溪倭寇被打退,但是宁波的倭寇又来了,幸好被俞大猷和戚继光联手击败。 但是七月份杭州突然失火,烧掉了半个杭州城,连胡宗宪的浙江巡抚衙门都被烧毁了。 山东的情况也差不多,倭寇在青州、莱州抢劫了一番,王世贞带领团练奋力作战,最后也是倭寇抢够了这才撤回海上。 方望海四处借粮,可是四周都没有粮食。 这段时间苏泽又返回了上海,指挥抗倭缉私总团和长江沿海的百姓互保,抗击流窜的倭寇。 等到中秋节的时候,苏泽终于返回了南京城。 方望海迫不及待的拉着苏泽说道: “汝霖,你总算是回来了!” 南京户部尚书和侍郎都有宅邸,方望海如今还是户部侍郎,所以他只是搬进了户部巷中那座侍郎宅。 户部侍郎作为正三品的大员,宅子有前后三进的房子,还有一座精巧的小花园,到处都是回廊和亭台,这座宅子比之前的官署可是要气派多了。 但是方望海显然无心欣赏他的新宅,他拉着苏泽到了书房,却没有直接说公事。 “汝霖,等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十月份我们一起返回福建一趟。” 方望海的意思很清楚了,苏泽是南平人,他又不是入赘方家,自然要返回原籍娶妻。 苏泽愣了一下,却没想到方望海这么着急。 方望海说道:“今年因为抗倭的事情,已经耽误你会试了,不过今年不考也好,你才中举人可以再登上一届,以你的才学考个一二甲的进士,将来仕途要顺畅很多。” 算算日子,今年秋闱已经考过了。 苏泽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着抗倭,徐时行、王锡爵和许国也都留在江南没有去赶考。 不过和苏泽一起来南京国子监报道的福建举人黄懋冲和赵秉忠还是去京师参加了科举。 今年是嘉靖三十五年,下一次会试就是嘉靖三十八年了,很显然方望海已经等不及了。 他对苏泽说道:“大丈夫可以先成家再立业,你年纪还小,等下一次科举也能参加馆选。” 既然方望海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泽只能拱手说道:“敢不从也。” 听到苏泽答应了,方望海心情也相当不错,他接着说道:“也是现在倭乱稍平,才有时间回去,今天喊汝霖来,还是要商量南直隶粮价的事情,汝霖可有什么办法?” 其实方望海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这些日子南京户部上下都在研究,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也变不出粮食。 方望海只是习惯性的依赖苏泽,所以才急匆匆的喊来过来询问。 苏泽点头说道:“我有办法。” “没办法也没关系,户部研究了那么久。。。什么?!你有办法?” 方望海抬起头看着苏泽,他知道苏泽从来不说大话,他之前说过的事情最后都做到了。 方望海惊喜的问道:“汝霖,有什么办法!?” “从广州福建调粮。” 方望海叹息说道:“福建广州今年确实没有被倭寇骚扰,又风调雨顺,可是从广州福建运粮食到江南来不及了。” 苏泽说道:“来得及,怎么来不及,从海上运。” “海运?” 苏泽拿出地图,指着地图说道:“世叔请看,若是从福州港登船,沿着海向北,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抵达上海。” “这么近?” “当然,在唐宋的时候,从扬州港装船的货物,也只需要二十天就能航行到泉州,上海这里距离出海口更近,航行停靠更方便,是天然的良港。” 在唐宋时期,江南就通过航运和广东福建连接了。 但是大明建立以来,南直隶作为京畿重地,进行了极为严格的禁海运动。 扬州从长江航运、漕运、海运的三重港口,变成了漕运港口,甚至连长江航运大明朝廷都不太支持。 南直隶剩余的沿海城市,都进行坚决的禁海令。 苏泽拿出了唐宋的例子,方望海来回踱步,这好像确实可行。 南宋的海洋贸易非常发达,从扬州到杭州,再到泉州和广州,这一路上都是港口,靠着海上的运输支撑了南宋一百多年。 按照苏泽的计算,只需要十五天就能将福建的粮食运到上海,就可以缓解整个江南的粮食短缺。 可是海禁? 方望海又犹豫了。 苏泽说道:“赈灾停靠上海,又不是在上海设置码头通商,也不算是违反朝廷海禁的政策啊。” 方望海想了想,苏泽说的也没错,他说道:“可是现在来得及吗?” 苏泽说道:“通州那边还有一些倭寇留下来的船,修补一下应该就能航行,从海上走,通知福州应该来得及。” 算算手上的粮食,一来一去一个月,应该撑到那个时候,方望海立刻决断,南京户部再挤出银子,在上海抗倭缉私总团边上修建码头,南下福州调粮。 安排完了这些事情,这才轮到苏泽说起他的事情。 “世叔,大战之后必定有大疫,现在天热,江北又遭遇了水灾,南京六部可有赈灾的方案?” 这下子方望海愣住了,他就任南京户部侍郎之后每天都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 经过苏泽提醒,方望海这才想起来。 他问道:“汝霖所言极是,可是现在?” 南京六部动荡,南直隶巡抚空缺,现在根本没有领头的部门来救灾。 苏泽说道:“其实预防疫病也不需要那么多银子,只要调集南京城内的医官,我愿意去江北救灾。” “你真的要去?” 苏泽点头说道:“我要去!” 这些日子,靖江扬中等地都有江北南下的难民,看到这些百姓的惨状,坚定了苏泽北上抗灾的想法。 方望海看了看苏泽说道:“这可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江北各府县能给你的支持也不会多。” “我知道,可看见百姓如此,我心不安,我想要给江北百姓做点事情。” “既然如此,汝霖你就去吧,我会征调南京的医官,若是需要的药材,你就开单子吧。” “多谢世叔!” 与此同时,一名背着药匣的大夫,从京师乘船南下到了淮安,这位曾经在太医院任职的医官,开始免费在淮安给百姓治病。 (本章完) 第243章 有疾,吾往矣 苏泽当然不会孤身一人前往江北。 如今抗倭缉私总团,已经膨胀到了三百人,这还都是在编的士兵,沿江的乡勇团练都是各村自己操练的,这些人马都不算在苏泽的士兵人数中。 从通州到泰州,长江南北的村子几乎都被苏泽打进了钉子。 如今乱时就是烽火台可以抗倭防贼,等到以后倭寇走了就可以用来长江缉私,等到日后造反更是可以当做起义的种子。 苏泽从抗倭缉私总团挑选了一百人随行,如今江北匪盗横行又疫病四起,多带点人可以充当护卫,同时也可以帮着搜集药材。 徐时行、许国、王锡爵也表示愿意一同前往,李贽自己也会一点医术,也愿意跟着苏泽去江北。 方望海从南直隶各地的惠民药局抽调了医户三十人,而已跟随苏泽前往江北,只不过如今有水平的大夫都留在江南赚钱,这些医户都是些年轻子弟。 苏泽也不挑,反正他也没指望这些医户子弟能够独立坐诊,反倒是他们听话愿意学的话,苏泽也是愿意教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拿着南京户部的文牒,苏泽一行人先是去到镇江,看到了被烧毁的京口北固亭,这里是辛弃疾凭吊古人的地方,曾经留下千古名篇《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如今北固亭已经烧了,整个京口渡一片惨淡,甚至还不如当年“元嘉草草”的景象。 众人都是沉默不语,也没有写诗的心情,在京口找了船北上,抵达了长江对岸的扬州。 看着船只往来的江面,后世京口渡早就已经不用,建造起润扬大桥横贯南北,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何时能建造这种大国工程了。 抵达扬州也是一路的萧瑟,不过扬州好歹还是大城,而且又是漕运枢纽,官府还有些能力赈灾。 扬州城外搭上了粥铺,虽然也都是一碗粥中只有几粒米,但是好歹也能有口饭吃。 看到这样的景象,徐时行沉默半天说道:“几年前我曾经随父亲就任苏州路过扬州,那时候瘦西湖上游人如织,可没想到现在瘦西湖的廊桥上都挤满了难民。” 众人都是无语,许国和王锡爵年轻气盛的说道:“还是官军无能,几次都被倭寇长驱直入!” 苏泽心中冷笑,官军连正常的军饷都没办法维持,谁会给你拼命啊。 除了倭寇破坏之外,没有得到许诺赏钱的官兵作乱,也是造成扬州如此凄惨景象的主要原因。 “汝霖,我听说官军走之前把城内的商铺都扫荡了,城中怕是已经没有药材了。” 徐时行果然是办事妥当,他一路上不停的搜集消息,到扬州之前已经将情况摸透了。 苏泽早就料想到了这个结果,他对着徐时行说道: “不忙,我们先开始诊治病人。” 众人也不进城,苏泽选了一处通风的地方,然后开始安营扎寨。 苏泽发动护卫四处寻找药草,又打出药庐的旗帜,开始收治病人。 听说这里有人免费的治病施药,更多的百姓开始向苏泽的药庐聚集,这时候徐时行又发挥起他卓越的组织才能,他将等待看病的百姓安置在药庐四周,比较严重的病人优先安排看病。 许国和王锡爵也组织这些过来看病的病人家属在附近寻找草药,采摘可以食用的食物,让他们能够在药庐附近暂时安顿下来。 而李贽则被苏泽派去联络附近的官府,以南京户部赈灾的名义索取一些支援。 药庐中,苏泽指着一个病人,对四周的医户子弟说道: “痢疾,这就是《伤寒论》中说的‘下利’,在《难经》称之为‘大瘕泄’,指出‘大瘕泄者,里急后重,数至圊而不能便’,证此症者症状就是拉肚子,而且往往一家出现,周围户户都会出现此类。” 众多医户子弟不由的向后退了几步。 苏泽说道:“大家对待此症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手部的消毒和卫生,另外对于有痢疾症状的病人,一定要将他们的粪水集中处理,不能随便排入河流和土地中。” 一名医户子弟问道:“苏相公,这是为何?” 苏泽说道:“痢疾是一种通过手口粪便传染的病症,有人得痢疾之后,粪水渗透进井水或者河水中,就会传染给其他人,所以此症在水灾之后往往蔓延最广。” “治疗此病的药方为‘白头翁汤’,这其中有几味药材可以用这些药草代替,我已经写下来了,你们根据症状去辨认百姓中有此症的,都发放此药汤,另外将患有痢疾的家庭单独居住,用生石灰消毒隔离。” 苏泽吩咐下去,他的被动技能【赤脚医生:对常见疾病的诊断治疗,医术技能等级1,可以使用更低价常见药物进行治疗。】 在治疗疑难杂症的时候效果并没有加成,所以遇到苏泽不会治疗的疑难杂症的时候,苏泽只是让他们到别处寻医问药。 但是遇到痢疾这种常见病症的时候,苏泽就会给医户子弟详细讲解疾病的症状,处理方法和药方原理,然后让这些医户子弟动手去治病。 因为苏泽很快发现,只要是自己带领的医户子弟看病的结果,也会反馈成他的技能经验。 原来这才是刷医术的方法! 苏泽找到了方法,他还从求医问药的灾民中,挑选出能识字的人,让他们也跟随自己学习辨识草药,培养他们给人看常见病。 【你治疗了一名痢疾患者,医术技能10,lv7,44/3000】 【你的属下治疗一名痢疾患者,医术技能1,lv7,45/3000】 虽然属下给人看病涨的技能经验,没有苏泽直接给人看病的技能经验多,但是苏泽毕竟一个人精力有限,人多了涨的也相当可观。 但之前苏泽也教过人医术,但是那些人看病却没有给苏泽涨经验。 思考了一番,可能是需要在苏泽亲自领导下,才能涨经验。 也就是如果是一家医院,苏泽担任院长,那所属医生看病就能给苏泽涨经验。 但如果曾经是苏泽的弟子,现在却不是为他工作,就无法涨经验。 这样倒是也合理,那以后要不要开一家医院来刷医术技能? 苏泽在扬州城外停留了小半个月,等到他离开的时候百姓随行了几里相送,一直等到苏泽亲自出来劝说大家别继续送了,这些百姓这才散去。 看着停下脚步不再相送的老百姓们,徐时行等人也露出思索的神色。 徐时行感慨说道:“以前读圣人教导的时候只教我们要帮助世人,却没想到救助百姓是这个感觉。” 许国和王锡爵也纷纷点头,这种真真切切给老百姓做了事情的感觉,真的很让人入迷。 人都是有道德追求的,儒家虽然也有很多糟粕,但是大体上是劝导助人向善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特别是徐时行这样的年轻读书人,对于“达者兼济天下”也都是有信念的。 跟随苏泽救灾,让三人都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众人启程不久,就遇到了从泰州返回的李贽。 李贽急匆匆的找到苏泽,向他诉说泰州的情况。 “什么?泰州流行大瘟,连当地知府都染病死了?” 听到李贽的消息,众人都倒吸一口气。 泰州知府在之前的抗倭战争中表现不错,在隔壁泰兴县和江都县都被倭寇攻破的情况下,坚守住了泰州城,战后也被叙功等待升迁,可没想到竟然挺过了倭寇,却没能撑得过瘟疫。 李贽急匆匆的说道:“泰州这次的疫病,据说是‘恶鬼疫’,死者腹大如怀胎,身体却干瘦如柴,然后急发热病而亡。世人都说是恶鬼投胎,无论男女都会得此病。” 李贽心有余悸的说道:“而且此病防不胜防,泰州知府就是下乡巡视受灾水田后,返回府衙迅速发病而死的。” “如今泰州附近的府县都严禁难民逃难,生怕将疫病带到他们境内。” “可是我听说邻近的淮安府也出现同样的病症,一旦有人得病往往是一村都会发病,一旦发病无药可医,只能躺在家里等死。” 听到李贽这么说,所有人都害怕起来。 这些日子随着苏泽处理疫病,众人也都大胆起来,这并不是盲目的胆大,而是当苏泽将疾病传播的原理讲清楚之后,剥去了疾病本身的神秘面纱,既然这些疾病都是可防可控的,那又有什么可以惧怕的呢? 可是李贽说的这“恶鬼疫”,可以说是防不胜防,连一府的知府都会得病,而且一旦发病就无药可医,一人患病全村染病,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听到李贽的描述,苏泽已经对这个病有了一些猜测,他对随行众人说道: “这是疫病,不是恶鬼投胎,传令!” 苏泽长期积累的威信,还是发挥了作用。 “第一,无论天气多热,都不许下河纳凉!” “第二,水必须要两次沸腾以后再喝,所有人都不许喝生水。” “第三,给所有人发放布条,跟随缉私总团的士兵学习打绑腿,每天赶路必须要打绑腿。” 三条命令下去,众人都有些奇怪。 李贽和徐时行凑到苏泽身边问道:“汝霖是已经知道这是什么病了吗?” 苏泽点头说道:“等见到病人再说,有备无患,先按照我的命令吩咐下去,这几天我会和大家一起巡视营地,监督大家执行的。” 与此同时,在淮安府的东台县,一群人拦住了背着药匣的中年大夫。 “李神医,东台在闹‘恶鬼疫’,我家在东台的亲戚一家七口都染了疫病,都在家里等死呢!” “李神医,这可不是普通疫病,您可不能去啊!” 这些都是被李时珍救治过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他们都拦着李时珍,不肯让他继续南下。 李时珍手持竹仗,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诸位老乡的好意,李某心领了。” “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天职,前有疫病,哪有医者绕行的道理?” 李时珍看到众人依然不肯散去,于是问道: “诸位都是当地之人,不妨和我说说这病,天无绝人之路,这治病之法可能就藏在细微之处。” 过了一会儿,一名老者走上来说道: “李神医,这恶鬼疫在嘉靖三年,淮河大水过后也闹过,那时候小老儿全家十一口人,最后就三口人活下来。” 众人都露出畏惧的表情,但是李时珍皱眉问道:“大水?也是大水过后出现的嘛?” 老者点头。 李时珍又问道:“后来呢?疫病是怎么消失的?” 老者点头说道:“后来有个往来的行脚僧说,这是大水冲开了地狱鬼门,放出恶鬼出来索命了,直等到恶鬼索足了命,疫病自然就会消失。” 众人更恐惧,好几个年纪小的孩子甚至都哭出来。 李时珍皱眉说道:“此病倒是也曾经见于古籍中,只是时隐时现,当年赤壁之战中,曹操军中多有染病军士,《三国志》中所载倒是与此病颇有类似。” 李时珍是中过秀才的,只是后来屡试不第这才弃文从医。 《三国演义》早就已经脍炙人口,说到赤壁和曹操,众人纷纷点头。 老者惊讶的说道:“难道曹操败于赤壁,是因为此病?” 李时珍点头说道:“曹军屯兵赤壁,士卒多有染疫,在《三国志》中有十七次大疫的记录,病症和恶鬼疫类似。” 这下子老者更是抱着李时珍说道:“李神医,那您就更不能去了!曹操可是有华佗相随,连那华佗都治不好的病,您可千万别去了!” 老者这么一说,众人纷纷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李时珍笑着说道:“华佗给曹操治病,不过演义而已,诸位父老乡亲的好意,李某心领了。” “但是当日从太医院辞官,李某就立志要行遍天下,搜罗诸症,采访四方,以定天下药典的讹误,写出一本能医治万病的药典来。” 李时珍背上药匣说道:“诸位乡亲,你们的好意,李某心领了。” 手持竹仗的李时珍踏步而行,长啸曰: “大医精诚兮,医者不畏疫,有疾,吾往矣。” (本章完) 第244章 李时珍 李时珍进入泰州,就见到了被疫病肆虐的惨状。 泰州,江北盐业之枢纽,这座城市历史相当的悠久,地处长江、淮河、大运河交汇之地。 从扬州兴盛以来,泰州就是富庶之地。 当年王艮在此讲学,成立泰州学派就在此处收徒,据说当年王艮讲学的时候,每一次都是万人空巷,泰州城内都被挤的水泄不通。 不过李时珍一路南下,见到的却是另外一幅“万人空巷”的凄惨场景。 大量的村落直接荒废,被掘开的淮河冲垮了田地,很多村子当天夜里就没了。 侥幸活下来的人,也都在疫病中挣扎求生,可以说是十室九空。 等到李时珍诊断过几个病人,确定了这就是孙思邈在千金方中所说的“蛊症”。 “有人患水肿,腹大四肢细腹坚如石……此终身疾不可强治”。 李时珍皱起眉头,孙思邈都说此病不可强治,只能慢慢调养,等到身体好一点再用药石灭蛊。 可是如今泰州这些百姓就算是没有蛊症,也都快要活活饿死了,根本没有调养的条件。 李时珍虽然携带了一些药物,却没有足够的粮食。 作为医者,他明白这个世界最难治疗的病症,其实就是穷病。 泰州的富户也不是没有发病的,但是只要能调养着,倒不至于会转为急症暴卒。 可穷人得了病不仅仅没有办法将养着,为了求生还要去劳作寻找食物,结果就是病症转为急性,迅速发作死亡。 李时珍也是无可奈何,他用的是孙思邈驱蛊的方子,他将方子告诉百姓,又教授他们辨识草药,然后继续向泰州城走去。 与此同时,苏泽等人也来到了泰州城附近。 因为泰州知府染病而死,城内已经没有能够做主的人领头救灾,城门都大大的敞开着,大量没有染病还能走的人都挤到了城内外,试图用城墙来阻挡可怕的疫病。 苏泽在治疗了几个病人之后,确定了这就是后世也让人闻风丧胆的“血吸虫病”。 顾名思义,这是一种寄生虫,这种虫子会在人体内大量繁殖,寄宿在人体的静脉系统中。 有的慢性病人可能会十几年才发病,但是如今泰州闹的是急性血吸虫病,发病到死亡的时间很短,而且死者往往出现严重的肝腹水,所以出现肚子肿大的情况。 这种病即使在近代,也给中国带来了严重的损伤。 还是官军造孽啊。 血吸虫病之所以出现在南方,是因为这是一种通过水传播的疾病。 成年血寄生于人体中,每天产下几百颗卵。 大约一半的卵能够透过血管,进入膀胱和肠道排出体外。 卵在水中孵化成毛蚴,毛蚴没有感染人的能力,目标是钉螺。 当毛蚴遇到钉螺后,将在钉螺体内启动无性繁殖,分裂出尾蚴,这个过程会持续数月,单个毛蚴最终会增殖出成千上万的尾蚴。 尾蚴离开螺体后入水,如果碰到了合适的宿主便在数秒内钻入宿主皮肤,开启宿主体内的生长繁殖。 这样就完成了一个从人体到中间宿主再回到人体的一个循环。 因为官军掘开了淮河,导致整个泰州地区洪水泛滥,钉螺得到了大量的繁殖,也让水中的尾蚴数量激增,下水田劳动的百姓纷纷患病。 而这些百姓患病,导致血吸虫卵更多,就连视察水田的泰州知府都被感染患病。 河水污染井水,又污染百姓日用水和饮用水,这才导致了如此规模的大疫。 明白了病因之后,苏泽立刻在泰州城外开始了抗灾。 后世治疗血吸虫的驱虫药物是吡喹酮,这是一种化学合成的药剂,苏泽自然是无法制作。 不过古籍中也是有驱虫的药方,但是患血吸虫病的病人往往身体非常虚弱,无法承受驱虫药物。 所以苏泽的方案是将这些病人先集中管理起来,他让李贽和徐时行进城,向城内大户募集粮食,先给这些病人提供营养,等身体好转再驱虫。 对于血吸虫病,治病从来就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防病。 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斩断血吸虫病的中间宿主,也就是钉螺。 建国后为了消灭血吸虫病,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灭杀钉螺运动,只要消灭了这种中间宿主,那么血吸虫就无法变成有感染能力的尾蚴,那血吸虫病就算是控制住了。 苏泽一边编童谣,警示当地百姓当心钉螺,做好钉螺灭杀。 苏泽又宣传使用热水,下田劳动的时候做好防护。 一边又找来雕板师傅,将钉螺和血吸虫病联系起来,印刷成宣传的图文布告,贴在泰州的城市乡村,宣传灭钉螺运动。 钉螺这东西在水乡也是常见的,但是经过苏泽的宣传,人们发现今年的钉螺果然随着大水非常的泛滥,以至于繁殖的到处都是。 等到李时珍靠近泰州城的时候,就看到百姓打着绑腿,在房屋、水田、堤坝附近寻找钉螺,然后将钉螺集中烧毁的场景。 等到李时珍看到了苏泽的灭钉螺宣传画,向村长打听道: “老丈,这是谁人宣传的?” 村长立刻说道:“是从扬州那边来的苏神医,这位苏神医在泰州城外设疫病馆,已经救助了好多人了!据说他可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专门来送瘟神的!” 李时珍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是灭疫,为何要抓钉螺?” 村长说道:“苏神医说,这病不是恶鬼投胎,而是蛊虫入体,而这蛊虫就是在钉螺中长成的,所以只要灭了钉螺,蛊虫就无法孵出来作恶了。” 李时珍愣了一下,能说出血吸虫病是蛊症,说明这个苏神医确实是懂医理的,不过他还是对于钉螺和血吸虫病的联系有些不相信,于是又问道: “灭了钉螺之后,有效吗?” 村长咧开嘴说道:“有效,有效啊,自从开始灭钉螺之后,村里新染病的人少了很多。” 李时珍大感意外,他问道:“这位苏神医在哪里?” “就在泰州城外,往那边走就能见到苏神医的寨子,苏神医就在哪里救治病人。” “多谢老丈,告辞了!” 李时珍背着药匣,来到泰州城外,果然见到了一个忙碌的营寨。 李时珍拦住一个背着药篓的医家子弟问道:“请问苏神医是在这里吗?” “正是。”看到李时珍也背着医匣,这个医家子弟以为他是来帮忙的,他说道:“苏神医就在帐中,您若是要帮忙,直接找许先生或者王先生就行了,他们会给你安排工作的。” “帮忙?” “是啊,泰州附近的大夫都在往这里赶,大家都想着出份力呢。” 李时珍说道:“我是从北面来的,只是想要请教苏神医一些问题。” “哦哦,请教问题啊,那您直接去中间那顶帐篷吧,苏神医就在那边。” “不需要通报吗?” “不需要,只要是求教医术的,苏神医从来不藏私,都是倾囊相授的。” 李时珍颇为感动,他在太医院供职过,京师的那些大夫,对于自己的医术都当做宝贝,教授弟子的时候都要藏私,很多年轻大夫学了几年还不能入门。 这些大夫还喜欢生造词,比如将一些药材用代称或者古称,药方写出来只有在他自家的药店才能抓到药,搞得药方就和密码书一样。 李时珍痛恨这种风气,这才决定离开太医署,他的志向就是编写一本药典,祛除时下这种敝帚自珍的不良风气。 听说苏泽愿意和所有往来医生切磋,从不藏私,李时珍更是大感知音,他和这个医家子弟拱手道别,然后背着医匣向中间的大帐走去。 走进来之后,李时珍感觉这里倒是像个军营。 有穿着士兵衣服的人进进出出,整个营地被划分成了好几个部分。 负责给病人休养的地区,负责给急病病人治疗的区域,负责给轻症常见病治疗的地方,全部都被分成一个个部分。 李时珍还闻到了阵阵饭菜香味,这里还有专门做饭的地方。 除此之外,李时珍还见到了几个大桶,有人将水烧开之后倒入大桶,整个营地所用的水都是这些烧开过的水。 还有专门的士兵负责抛洒生石灰,就连绑腿、衣服都有专门蒸煮消毒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每个人都只需要做好的自己的事情,这一切都让李时珍非常的惊叹,这位苏先生果然是一位精通医理的名医啊! 就是这样的名医,李时珍在京师的时候竟然没有听说过。 等李时珍到了中军帐篷,却只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里面读书。 “在下李时珍,请问苏神医在吗?” 苏泽正在看书,突然见到李时珍进来,听到他自报家门,苏泽惊的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可是蕲州李院判?” 李时珍愣了一下,他是蕲州人,曾经在太医署担任院判,苏泽竟然一口气说出他的籍贯和曾经的官职,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 李时珍说道:“在下确实是蕲州人,只不过已经辞官,不再是院判了。” 苏泽颇有些激动的说道:“先生请坐,哦哦,先生是游历到此的吧?” 李时珍点点头,他虽然在北方确实有名气,但是南下以来到时没有多少人认识他。 这个年轻人难道也是北下的? “这位兄台你也是从北方来的?要向苏神医学医的?” 苏泽立刻说道:“在下就是苏泽,不敢称神医,拜见李先生。” 李时珍再次惊讶的站起来,他上下打量苏泽,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这竟然是在组织治疗泰州蛊症的神医? 李时珍也顾不得这些,他只认为苏泽是某个隐世名医的出山弟子,他也顾不得寒暄客套,开门见山的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请问苏神医,这蛊症和钉螺有什么关系?” 苏泽淡淡的笑了笑,这些日子过来询问他的医生可不少,苏泽为了解答他们的问题,专门制作了一台简单的显微镜。 苏泽拍拍手,有一名学徒开始播弄帐篷外的反射镜,等到阳光被反射到了帐篷内的反射镜上,最后打到了显微镜的底座上。 “李神医请看。” 苏泽将李时珍请到边上,他将一块玻璃片放在显微镜下,李时珍睁开眼睛看过去,竟然看到了一个正在蠕动的黑点。 李时珍大惊,继续放下目镜说道:“世间竟然有此神物!竟然能看见蛊虫!” 中医说的蛊虫,是一种无形无相之物,并不是具体的虫子。 但是李时珍竟然真的从显微镜中看到了活的尾蚴,这一切都让他大为震撼。 苏泽说道:“此物就是从钉螺中找到的,人在水中劳作的时候,尾蚴就会从皮肤钻入人体,然后在人体内繁殖,吸取人的养分。” 李时珍这下子是真的信了,他也相信苏泽是神医了,不是神医,谁能发现这小小的钉螺,竟然是蛊虫寄宿之所呢? 李时珍长长一拜说道:“泰州能有苏神医,当活人万千,这是天大的功德啊!” 李时珍又对显微镜爱不释手的说道:“苏神医师从何家?竟然有如此神物传承?” 苏泽说道:“此物名为显微镜,可见肉眼不见的细微之物。” “还有,此物不是传承而来,而是苏某自己造的。” 李时珍惊讶的看着苏泽,这等神器,竟然不是古代传承的,而是苏泽自己造的? (本章完) 第245章 实证医学 苏泽看向李时珍,这位年少从文,后来弃文从医的名医,竟然也有厚古薄今的想法。 不过这也不意外,古今中外这种想法也都是正常的,君不见金庸中就是越老的武功越厉害的设定。 苏泽坦然说道:“古人也是人,古书中讹误也很多,李神医难不成认为古书中的都是对的?” 李时珍一想,倒是也觉得苏泽说的在理。 他为了编写药典,也看不过不少古书,自然知道很多古代名医所写的也有讹误,而他要编写新的药典,自然也是为了勘正这些。 李时珍不自觉的点头。 苏泽又说道:“而且古人理论草创,往往也有不足的地方,今人能集合古代之所成,当然是今人的学问要优于古人。” 李时珍看向苏泽,其实这番理论在医家中倒是不新鲜,只是罕见有人提起来,原因是在儒家的文化氛围下,“崇古”本身就是一件政治正确的事情。 就算是王安石变法,也要先修《三经正义》,先用圣贤书来给自己背书,再进行改革。 苏泽自然明白李时珍不是抱残守缺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放弃医官的铁饭碗,去编纂《本草纲目》。 苏泽说道:“其实无论是古今,都没有优劣之分,为医者最重要的还是求实。” “求实?” 李时珍已经认识到苏泽确实有水平,对于他的理论也有了几分兴趣。 明代的中医,已经发展出“寒热”“伤寒”“五行”等多个派系,由尊崇《黄帝内经》的内经古法派,也有更推崇张仲景等更近代医家的新派。 李时珍算是博采众家之长,对于医家的各派都有所涉猎,可是他从没听说过“求实”派。 苏泽说道:“我这‘求实’一派,没有其他的理论,就是只有一条,实事求是。” 李时珍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苏泽继续说道: “就说一味药物,能不能治病,看的不是五行寒热,看的也不是古书今文,只要能治好病,那这位药物就是对症。” “若是这一味药物服之无用,无论这药材多么名贵,无论这药材在古书中吹的天花乱坠,这药对此病症无效,那就不能再入药了。” 李时珍倒是不惊讶,仔细想想苏泽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一味药确实对于缓解症状无效,那确实没有必要再放在药方中。 但是李时珍很快又说道:“不对啊,若是如此,医者不是和匠人一般,给人看病就如同对图做匠,这世间已经有的病症能解,若是新症要如何用药?若是疑难杂症如何用药?” 苏泽微微一笑,他说道:“这个自然,这实事求是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要做到是最难的。” “要求实,那就要正本清源,要知道药为何能治病,要知道病从何来,病理如何,才能对症下药,而不是用所谓的寒热、五行、阴阳来配药。” 李时珍愣住了,苏泽这番话可以说是推翻了古中医的全部理论,这“求实派”真的是好大的口气! 苏泽继续说道:“就说这蛊病,就是由寄宿在钉螺中的尾蚴造成的,如果要治病,就要调养身体以药汤驱虫,如果要防治就要除钉杀虫,远离浑浊的脏水,饮用干净的开水。” “这一切都是有形的实物,只要不被蛊虫入体,自然无病无灾了。” 李时珍连连点头,他又问道:“可是苏神医又是怎么发现这蛊虫的呢?” 李时珍问出了自己最大的问题。 他看向苏泽,如果这个问题苏泽只是说从书上看来的,又或者说师长所授,那他所谓的求实之学也不过是和其他学问一样,只是标新立异罢了。 这个问题没有难倒苏泽,他说道: “我到了泰州之后,先发现大部分村里被这蛊虫感染的,基本上都是家中的壮劳力,也就是要下田劳动的人。” 李时珍点头,这和他一路上所见的都是一样的,一村中往往都是那些先下水田劳动的人先感染。 苏泽继续说道:“可是我统计了泰州城内的病例,往往一户中先感染的往往是家中妇人,城内妇人要比男人感染的多一倍。” 李时珍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这又是为何?” 苏泽拿起一颗钉螺的壳说道:“后来我走访了发现,原来城内的妇人,往往会聚集在河边的石板桥附近浆洗衣服。” “这有什么关系?” “这些石板的夹缝中,以及石板的附近泥洼中,很容易吸附钉螺,这些地方往往是钉螺繁殖最多的地方,这些妇人是在浆洗衣服的时候,被钉螺中的蛊虫感染的。” “后来我又发现,这些被蛊虫感染的病人,皮肤上都会有斑点,而且这些斑点往往集中在腿部,于是我从钉螺中,用显微镜找到了蛊虫,确定了这蛊虫的传播途径。” 这下子李时珍是彻底佩服了,他拱手说道:“求实之学果然博大精深!” 苏泽摇头说道:“这还不算是求实之学。” 李时珍疑惑的看着苏泽。 苏泽又说道:“我找来了钉螺,又抓来一些小动物,让这些动物和钉螺放在水里,果然很多动物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这才确定了钉螺、蛊虫和病症之间的联系。” 李时珍这下子彻底被这门学问吸引住了! 比起虚无的五行、阴阳、寒热,显然苏泽的说法更加实际,而且将整个医学都从医理变成了更加可以研究的东西。 这简直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苏泽继续说道:“这蛊病其实也能分成很多种。” “比如我还在泰州发现一种蛊病,是生食荸荠所导致的,我在荸荠和菱角上发现了这种虫子。” 苏泽再次从书架上找到了一个瓶子,将一块玻片放在了显微镜下,李时珍看到了一种如同生姜片一样的虫子在蠕动。 苏泽又说道:“再者,我在扬州附近发现,那边又渔民喜欢吃鱼生,经常有的渔民和蛊病一样,腹部肿大,但是往往会食欲减退,持续数年才会死亡,我在活鱼上也发现了这种虫子。” 苏泽再次换上了另外一个玻片,果然李时珍又看到一种长条形的虫子在动。 苏泽说道:“这三种病,虽然都是通过微小的蛊虫传播,但是虫子不一样,祛除的方法也不一样,发病的症状也不一样,所以应该被分为三种病。” “我分别命名为‘血吸虫病’,‘姜片虫病’和‘肝吸虫病’。” 李时珍惊讶的问道:“前两个还算是形象,最后一种为何叫做肝吸虫?” 苏泽说道:“因为鱼生中的虫子,进入身体之后会进入肝中,扬州府衙有一次判书,一名染病的男子妻子被人告发,认为她下蛊谋害亲夫,仵作打开了这个人的尸体,在肝脏处发现肝肿大如石,显然是蛊虫侵染肝部了。” 这下子李时珍再也没有任何疑问,他对着苏泽一拜说道:“苏相公大才!此求实派乃再再造医学门楣,可称之为圣道也!” 李时珍彻底被这“求实”的医学理论吸引,从实症出发,以实效入手,难道不是应该医家应该秉承的精神吗? 关键是苏泽给出了研究方法,制作出了研究的工具,将这几种病的发病原理都阐释清楚了。 李时珍从没有想过,那些玄妙的医学理论,竟然是可以一步步研究,一步步观察,一步步研究针对方法的! 他立刻迷上了“求实”之学! 李时珍整理衣衫,对苏泽说道:“在下李时珍,愿意拜苏神医为师,学习求实之学。” 李时珍对着苏泽重重一拜,苏泽连忙将他扶起来说道: “我这求实之学不授徒。” 李时珍有些失望,不过想想如此学问,自然不可能轻易传授。 苏泽下一句却说道: “求实,求实,求的实证,所求之道就在那里,没有什么需要师徒之间传授的东西!” 李时珍惊讶的抬起头。 苏泽说道:“只要踏上求实之道,所有人都是同道,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只要实事求是,别人都可以为我师,所以我不授徒,但是若李神医有所问,苏某知无不言也!” 李时珍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多岁的男子,一下子觉得他挺拔伟岸无比。 这才是“大医”! 李时珍感动的说道:“古之医圣所著之医书,恐怕也是苏神医这个想法,要将学问传于天下,此乃救济天下之志向啊!” 苏泽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后世圣贤有言:“学医救不了中国人”,要让大明朝彻底离开这泥潭,需要的不是医圣苏泽,而是反贼头子苏泽。 李时珍说道:“李某辞官,有志向二,一是编纂一本药草纲要,刊订天下药典的讹误。” “二是要写一本脉决,明天下之脉象。” “不过现在觉得,这些都不如求实之学!苏神医既然不收徒,我李某愿为同道,为君前驱!” 苏泽连忙握住了李时珍的手,这下子可是赚到了! 李时珍能用几十年时间编写《本草纲目》,光是这份坚持就足以名垂千古!更不要说他本身是一名杰出的医生了。 苏泽已经明白,自己的时间有些精力有限,想要办成更多的事情,就必须要有更多同道。 能有李时珍作为同道,那肯定能将“求实”之学发扬光大,真正的建立一门更科学更现代的医学体系。 李时珍不愧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医生,他拉着苏泽畅论医学,很快就在求实这门道路上突飞猛进。 李时珍根据古籍说道:“三国陈登,就是腹鼓而亡,当年华佗给他诊断过,说他‘胃中有虫,欲成内疽,腥物所为也’,是不是就是喜欢吃鱼生而得的肝吸虫病?” 苏泽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华佗给陈登开药,吐出虫二升,肝吸虫倒是不会长这么大,我还是觉得更有可能是生蛔。” “有道理,不过陈登已经死千年了,这不过是猜测罢了,但是自从宋后食鱼生者越发少了,倒是这种病也少了很多。” 两人一直谈论到了傍晚,苏泽又展示了自己的几种收藏。 只可惜他的显微镜放大度数不够高,无法看到病菌这个数量级,无法和李时珍讨论病菌感染的话题。 不过关于寄生虫病的研究,也启发了李时珍,他也猜测每次水灾之后都会发生的痢疾,是不是也如同虫病一样,都是通过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传播的。 苏泽不由的感慨,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个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号的人物,这些人的才情能力都是一时之选,意志力更是远超常人。 有了李时珍的加入,苏泽的医疗团队能力更是大大加强。 李时珍不仅仅能治常见病,一些疑难杂症他也都能治。 在治好了泰州城内的几个大户之后,苏泽营地的物资更加充足了,都不想要徐时行进城化缘,各种东西就源源不断的送到大寨。 在这个时代,一名好医生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更不要说李时珍这种当过太医的天下名医了。 苏泽的医术更是蹭蹭蹭的上涨,等到九月的时候,苏泽的医术已经涨到了lv9,3043/5000,距离提升到lv10已经不远了。 而泰州城内的血吸虫病,也随着天气渐渐冷,加上灭杀钉螺的活动,迅速被控制住。 痢疾、霍乱等一些随着水灾而爆发的传染病,也在苏泽印刷的主意卫生的宣传册的宣传下,逐渐得到了控制。 待到九月初九重阳之日,泰州城竟然已经恢复了不少生气。 人类是地球上最顽强的生物,苦难总是会过去,随着生活重新回到轨道,重阳之日泰州城打开城门,朝廷新任的泰州知府终于到任。 这位赵知府第一时间拜会了在城外治病的苏泽,这位知府竟然是自己未来老丈人的同年,赵知府不敢将苏泽当做子侄辈看待,要知道苏泽在苏北的名声,已经快要被百姓建造生祠来供奉了。 赵知府抵达泰州没有进城,拉着苏泽一同乘车进城,泰州城内万众欢腾,夹到欢迎。 赵知府借着苏泽的名气,一下子控制住了整个府衙,有了苏泽在,上下胥吏都不敢轻慢这位新知府大人。 既然被赵知府借了东风,苏泽也不客气,他向赵知府提出,他要在泰州讲学。 (本章完) 第246章 讲学泰州 赵知府对于苏泽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自然是应允了。 苏泽选择讲学地点,就是在光孝禅寺旁边的崇儒祠。 苏泽选择这个地方讲学也是有渊源的。 嘉靖八年,当年泰州学派的领袖王艮,就是在这里讲学,当年王艮高居“百姓日用即为道”的口号,就在这个崇儒祠前聚众讲学,“上自师保公卿,中及疆吏司道牧令,下逮士庶樵陶农吏”,全部聚集在崇儒祠门口,听王艮宣扬他的学说。 王艮提倡日用之道,认为道并不神秘,提出只有让百姓衣食富足,才是圣人之道。 王艮提出“身与天下国家一物业,格知身之为本,而国家天下之为末,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几。” 他的意思是人才是世间最重要的,道是服务于人的,进一步提出了“民为邦本”,指出从平民到帝王,都应要先正己,然后才能正天下。 王艮“弟子学人不求飞龙在天,而是见农在田,躬耕于民间,处为天下万世师”的理想,却在他身死之后迅速破灭。 泰州学派虽然轰轰烈烈,但是这种思想明显触及了大明统治者的利益。 特别是那位一直认为自己是天下万民主宰,认为自己是“乾上”的万寿帝君,看到泰州学派的文章后,命令大明开始禁毁泰州学派的学说,禁止泰州学派弟子做官,甚至还一度禁毁天下书院,就为了禁止心学和泰州学派学问的传播。 泰州官府更是一度驱散泰州学派的门徒,王艮的门人只能四散天下。 不过思想这东西是禁不住的,嘉靖十八年,王艮的弟子颜钧再次周游四方,开始传播泰州学派的学问。 颜钧的思想更重视民众的欲望,认为合格的统治者必须要满足民众所需,才能天下太平。 颜钧在讲学的途中,又收了罗汝芳、何心隐为弟子。 何心隐本名梁汝元,本来是嘉靖二十五年的江西解元,但是在接触了泰州学派思想之后,放弃了出仕为官,而是在家乡一边讲学,一边实践学问。 何心隐在家乡创立“聚和堂”,进行社会实践,带领百姓过上了大同社会的生活, 苏泽看着身边的李贽,在他穿越前的历史上,李贽是泰州学派最后一名显达者。 从王艮开始,随着泰州学派的影响力扩大,朝廷的打压也越发的严重。 王艮只是被禁止讲学,颜钧就被官府诱捕迫害过,被好友营救才出狱。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中,何心隐和李贽更是直接被当权者迫害而死。 不过现在是嘉靖三十六年,王艮已经故去,颜钧此时正在各地讲学,何心隐还在家乡实践自己的“聚和堂”,李贽还没有完全认同泰州学派的学问,他反而被苏泽的天文学吸引,最近又在苏泽的引导下钻研起算学来。 不过现在距离王艮在泰州公开讲学,已经过了近三十年了。 王艮的弟子颜钧虽然也在泰州讲过学,但那时候是朝廷禁毁“异端学说”最紧张的时期,所以颜钧在泰州也只是偷偷摸摸的讲学。 早年听从王艮讲学的人已经老去,听过颜钧讲学的人也只有少数,泰州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浩大的公开讲学活动了。 而苏泽在泰州城外治病的巨大名声,也让泰州从上到下都对苏泽讲学的内容好奇起来。 不过听说苏泽是今科的福建解元,泰州百姓倒是不怀疑苏泽的水平,只是好奇苏泽到底要讲哪家的学问。 临近苏泽要讲学,李贽等人倒是露怯了起来。 李贽首先说道:“汝霖,这泰州可是当年心斋先生讲学的地方,普通点的学说不能吸引他们啊。” 徐时行等人也练练点头,就连坐在一旁的李时珍也在点头。 王艮的学问承自心学,但是又自成一派,虽然比不上心学在朝堂的影响力,但是在南直隶地区影响力极大。 泰州是学派大本营,说不定河边贩盐的老盐丁,窑洞里烧陶的老陶公,都曾经在王艮门下学习过,如果苏泽无法让听众信服,或者让听众驳倒了,那可就名声扫地了。 这几十年来,泰州就仿佛是一个学术禁地,除了泰州学派的大儒之外,别派的大儒都会绕过泰州。 苏泽微微一笑,自信的说道:“我的学术,也是承自心斋先生一脉。” 大家都知道苏泽的学术是接近泰州学派的,可是李贽还是不放心的说道: “可是汝霖还要讲出点新意来啊。” 众人也跟着点头,讲学当然不能只说前人的学说,就像是演唱会不能只唱别人的歌。 若是讲不出自己的东西,一样会被人嗤笑,既然都是讲的圣贤之言,那为什么不去自己读圣贤书呢? 苏泽看到李贽紧张的样子说道:“卓吾先生,您就不要紧张了,不就是讲学吗,我在衢州书院不是也讲过?” 想到苏泽在衢州书院的辩才无双,李贽终于放下心来,他问道: “原来如此,汝霖还是要讲那华夏蛮夷论?” 徐时行他们没有听过华夏蛮夷论,李贽向他们解释了一下,徐时行等人毕竟还是年轻读书人,听到苏泽这一套华夏蛮夷论都觉得热血沸腾,他们纷纷说道:“若是讲这些,盛况定然不亚于当年心斋先生讲学!” 苏泽未置可否的笑了笑,他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儒衫,在众人的围绕下进入泰州城。 泰州赵知府乘坐马车在城门口等待苏泽,他当众将苏泽请上马车,但是被苏泽礼貌拒绝。 这位赵知府干脆亲自下马车,陪同苏泽向崇儒祠走去。 越来越多的百姓也开始向崇儒祠汇聚,等到苏泽坐在崇儒祠前的时候,整个街道都已经坐满了人。 从泰州府衙县衙的官吏,身穿绫罗绸缎的士绅商人,粗布衣服的工匠农夫,再到街头游荡的混混无赖。 苏泽还看到好几名身穿袈裟的僧人,穿着道袍的道士,简单看过去整个街道上足足围了上千人。 赵知府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他上任之前就听说泰州讲学的底蕴深厚,学术风气十分的浓郁,可没想到竟然浓郁成这个样子。 李贽等人的心也揪起来,这么多人听讲,苏泽要是讲的不好,那肯定就砸招牌了。 徐时行也紧张的说道:“汝霖兄的华夏蛮夷论虽然听得人酣畅淋漓,但毕竟还是小论,在泰州讲这个真的可以吗?” 众人也纷纷点头,明代讲学之风盛行,讲学的主题也分为“大论”和“小论”。 大论就类似于儒家根本的理论,比如泰州学派的“百姓日用即为道”,又或者阳明心学的“格物致知”,这些理论都是通往圣人之道的。 而“蛮夷华夏”这类属于某种主题的理论,属于具体问题分析,所以被称之为“小论”。 “噤声,汝霖要开始讲学了。” 苏泽走到崇儒祠前,他直接在草席上盘腿坐下,开始讲到: “百姓日用即为道。” 果然苏泽没有讲什么“华夏蛮夷论”,上来就是泰州学派的纲领性口号。 这句话一出口,果然引起了听讲众人的反应,赵知府皱起眉头,泰州学派虽然没有被朝廷取缔,但是如今朝廷诸公对此学派多有抨击。 人群中,一个樵夫打扮的老人露出追忆的表情。 樵夫朱恕,他是王艮讲学时候所收的弟子,当年追随王艮讲学的诸子之一。 王艮去世之后,泰州学派被官府打压,朱恕更是被当地衙门安了一个罪名通缉。 他逃入附近的山林中才算是逃过了官府的追捕,此后就隐姓埋名不再讲“百姓日用之道”了。 今日竟然能够在崇儒祠前再次听到这句话,朱恕只觉得苏泽的身影和心斋先生的身影有些重合,恍恍惚惚的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 这个年轻人是哪位师兄弟的子侄?还是自学的泰州学派的学问? 在场的老者都热泪盈眶,中年人议论纷纷,年轻人则有些不以为然。 百姓日用之道在三十年前是时髦的学术,在今天已经被人讲了太多遍了,早就没有当时刚提出来的振聋发聩了。 苏泽说完了口号,接着说道: “日用之道,如何返本初致良知的方法,心斋先生已经讲尽也。”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 苏泽等众人停下来这才说道:“苏某若是继续讲这些,大家还不如看看心斋先生门人弟子的语录,所以竟日苏某所讲的,不是一人之私德,而是众人之众德。” 这下子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 苏泽说道:“圣人之言,无论是先圣亚圣,还是程子朱子,再到阳明先生和心斋先生,所修的道德都是个人之德,可无论是天理人欲,还是格物致知,知行合一,非大智慧大毅力者不能成也!” 李贽等人纷纷点头,赵知府也跟着点头。 圣人之言,所讲的成圣之路,自然是艰险万分,要不然这历史上的圣人也不可能如此之少了。 也就是因为圣人难修,才有朱熹、王阳明等大儒提出具体的方法,就是为了给所有人都找到通往圣人之路。 苏泽说道:“何也?盖人人皆有私心私欲,这红尘浊世,想要洗涤干净何其难也?” 苏泽用了佛教的说法,但也是浅显的话,众人纷纷点头。 苏泽继续说道:“既然个人难以成圣,那众人乎?”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一个人都修不成,难道人多了就能修成了?这成圣还带组团的嘛? 苏泽用浅显易懂的话说道: “一人之心为私心,众人之心就是公心了!” “我们儒门子弟,所求者不就是一个‘公’吗?” “孔子周游诸国,求的是克己复礼,求的不就是一个‘公者之道’吗!” “孟子倡义,所求的不就是‘公’义吗?” “等到朱子说的就更加明白了,齐家治国平天下,讲的就是从私德修公德。” “吾辈要知行合一,要学习日用之道,就是要从将私心化公心。” “既然这条路难走,我的办法是,不如反过来,以公心来练私心!” “所谓,‘公’者千古!” 这句话一说,如同洪钟大吕一样,众人全部失神。 苏泽停顿了一下,这才说道: “既然是修公心,那就不能在家里闭门造车的修,就要在众人中修。” “所以我的方法是,先以众来修公德,再以公德修私德!” 苏泽在地上用树枝写了一个小篆的“众”字,然后说道: “众,为三人,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在众人中修公德,就是要以别人为师,学习大家的长处来补足自身,这是符合圣人之训的方法。” 这时候有人问道:“请问先生,这众德如何修?” 苏泽看到发言的是一个老樵夫,他笑着说道:“这位老先生问的好!众有众德,但是我们都是凡人,不可能像先圣那样生而有天下万民的公心的,所以我的办法是先以日用之道入手。” 这怎么又扯回了日用之道了? 众人看向苏泽,苏泽说道: “请问诸位,我们平日里除了在家之外,做的最多的是什么?” 这时候七嘴八舌有人说道:“上工啊!” “种田!” “做买卖!” 苏泽等到众人说完,这才说道:“士农工商,我们平日除了在家之外,皆有所持之业,这就是日用之道,要修众德,那就要从自己做的事情入手。” “比如这位老先生,樵夫们要樵采,大家就可以聚集在一起商议一下,樵夫的公德是什么。” “农夫种田,在农闲的时候也可以聚集在一起,讨论农夫的公德是什么。” “道德,本就是发乎于万民之心,谈不上什么高低贵贱的。” “士大夫可以谈士德,商人也可以谈商德,工匠们也可以谈工德。” “道,本就是越辩越明的嘛,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圣人著书立作了,大家以日用为基,聚而学习公德,再以公德化私德,这才是心斋先生说的‘人人如龙’!” (本章完) 第247章 新学派,紫色被动 听到苏泽讲完,赵知府全身的汗都冒出来了。 他出冷汗的原因,恰恰是因为苏泽讲的实在是太好了! 原本苏泽说要在泰州讲学,赵知府只当是年轻人气盛,既然苏泽帮他安定了人心,又是同科方望海未来女婿,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可是等到苏泽讲完,作为读书人的赵知府全身酣畅淋漓,有一种朝闻道夕可死矣的豁然开朗感觉。 但是作为官员的赵知府却觉得冷汗淋漓,因为苏泽的理论太危险了! 寻求众道,如果农夫、樵夫、工匠、商人都聚集在一起,那官府还要怎么管理? 赵知府很清楚,如果是单独的百姓,官府是非常容易控制的。 可一旦百姓聚集在一起,那就是一股相当可怕的力量了。 苏泽这套理论如果真的在泰州泛滥开,日后他这个泰州知府面对的是什么? 赵知府硬着头皮站起来说道: “敢问苏生,若是有人以聚众德为借口,聚啸山林为祸地方,要如何是好?” 赵知府也是不得已,如果他不表态,日后泰州府真的出了事情,他这个知府就要担责任了。 赵知府现在万分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苏泽讲学的请求! 你一个举人,为什么学问这么好啊! 赵知府已经快要崩溃了,二十岁的进士不稀奇,但是二十岁的大儒实在是太罕见了。 大明朝是从来不缺天才的,但是大儒这东西,一个朝代也出不了几个,王阳明声名鹊起的时候也已经四十多岁了啊! 这也太不合理了! 赵知府必须要找到苏泽理论上的漏洞,要不然日后他的学说传播出去,不都成了他赵知府支持的了。 虽然赵知府不觉得苏泽这样的解元会造反,但是他的学问要是引导百姓造反了,自己也要受牵连啊! 苏泽笑着说道: “府台大人多虑了啊!我所讲的众道德,恰恰是太祖所推行的!百姓聚众学习,也都是历代先贤们提倡的啊。” 赵知府都愣住了,太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事情! 刚刚想要训斥苏泽信口开河。 苏泽说道: “府台大人,可曾听过‘乡约’。” 赵知府愣住了。 苏泽也不管他,继续说道: “宋儒吕大防,曾经做过《吕氏乡约》,号召‘乡人相约,勉为小善’,以吕氏乡约来勉励同乡致道德,而后朱子又亲手所做《增补吕氏乡约》,号召乡人互相聚集在一起行善。” “洪武年间,太祖也曾经在全国推广乡约,只不过那时候百废待兴,不得作罢。” “等到阳明先生在的时候,阳明先生亲手做《南赣乡约》,在南赣推行乡约教化百姓,朝廷也是嘉奖了的。” 赵知府愣住了。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泽一下子搬出了洪武大帝、朱熹和王阳明,这还怎么打? 赵知府总不能说前面几位都错了吧? 那赵知府恐怕走不出崇儒祠了。 赵知府无言以对,苏泽继续说道: “若是大家要修‘众道德’,可以约为乡约,定期在什么地方集会,可以推举出约正,为各个乡约的领头者和召集人。” “再约法三章,共同讨论约规,就可以修众道了。” 下方众人纷纷点头,如朱恕这样的几乎要立刻去号召同道了。 其实在王艮的理论被官府打压之后,朱恕因为身份是樵夫,没有选择和王艮弟子颜钧那样继续讲学。 作为更加底层的百姓,朱恕已经明白了泰州学派的处境,是绝对不会被统治者接纳的。 随着王艮这个门派宗师死去,大部分泰州学派的信奉者都返回自己的生活,那轰轰烈烈的思想启蒙,就仿佛是一场过去的美梦,在官府禁学中烟消云散了。 朱恕躲入山中,再也没有和其他人说过王艮的学术,那句百姓日用即为道,也成了泰州城内禁忌的口号。 可是今天听到了苏泽的讲学,朱恕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心斋先生的学问没错!错的是践行学问的方式! 若是能聚集同道一起学习精研,那官府要怎么禁学? 樵夫朱恕的力量自然是弱小的,但是一千一万个樵夫聚集在一起,官府又要怎么弹压? 想明白了这点之后,朱恕恨不得立刻回去,组织乡间樵夫订立乡约,一同学习苏泽的“众道德”之法! 朱恕甚至想到,当年王艮所讲的“民为邦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落到实处。 一个普通小民,即使再喊什么“民贵君轻”,那也是没有用的,普通小民只要一个衙役就能拿了,只要一根木板就能活活打死。 但若是千千万个小民聚集在一起呢?那就不是几个衙役能够拿的,反而衙役看到聚集在一起的民众还要害怕。 朱恕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恭恭敬敬的对苏泽拜了一拜。 随着朱恕这么一拜,在场的其他百姓也对着苏泽一拜,从崇儒祠边上的百姓为内圈,一圈一圈的百姓对着苏泽恭敬的行拜礼。 苏泽站起来,对着众人一回礼,这时候整个崇儒祠前,就只有赵知府还站在原地。 赵知府的内衫已经湿透了,此时他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如果今天他不拜,恐怕这泰州知府日后再难做下去了。 如果今天他拜了,恐怕日后要因为这一拜被言官弹劾。 方望海,你到底找了个什么妖孽女婿啊! 赵知府停止的腰板还是支持不住,他也对着苏泽躬身拜了一拜,然后就带着属下匆忙的离去。 李贽等人看着苏泽,他们心中也是激荡万分。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心斋先生王艮讲学的崇儒祠!这里是泰州学派的兴盛之地! 这个广场上就有人听过王艮讲学,也有不少人都听过王艮弟子们讲学的。 这场讲学的一拜,意味着一名新的大儒横空出世,如今在泰州学派之下,又多么一门“众道德”的学派。 而苏泽就是这个学派的宗师! 开宗立派! 亲眼见到一名大儒开宗立派,这都让李贽等人有了参与历史进程的感觉! 想想苏泽的年纪,徐时行更是觉得惊骇。 苏泽才二十多岁,只要他还活着,他的学术就可以一直传播下去! 一名二十岁的大儒是什么概念! 当年王阳明镇压天下,心学大兴的时代徐时行没有见到。 但是现在徐时行看到人群中的苏泽,就仿佛看到了一名新圣人的崛起。 就这样苏泽又被众人留着,七嘴八舌的询问修众道德的问题,苏泽也一一做了回答。 等到日薄西山,围观的百姓这才散去。 一名老和尚等到人散去之后,这才对苏泽说道: “在下鉴远,就是隔壁光孝禅寺的主持,天日已晚,若是相公不弃,可以夜宿我寺休息。” 苏泽看了看崇儒祠旁边的古刹,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麻烦主持了。” 李贽等人自然也都随着苏泽,一同进了禅寺。 进门之后却看到这座寺庙规格极高,内部佛塔林立,一看是一座大寺。 李贽本身也对佛门有兴趣,他看了看宝殿的规格说道: “没想到泰州竟然有这样的大寺?” 苏泽看了一圈说道:“这是皇家寺庙的规格,但是建造样式不是本朝的,请问鉴远禅师我说的可对?” 鉴远禅师立刻说道:“苏相公不愧是大儒,果然博学,我寺始建于东晋年,后来在南宋高宗赵构为超度徽、钦二帝亡灵,诏令该寺摆设道场,敕令改称报恩光孝寺,为南宋皇家丛林。” “我朝为能得朝廷敕令,所以又改掉了报恩二字,改为光孝禅寺。” 没想到这座寺庙的历史如此悠久,众人都是一惊。 鉴远禅师又说道:“刚刚听了相公言,老和尚突然有所顿悟,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讨教施主。” 苏泽虽然对和尚没多少好感,但是看到这个鉴远老和尚态度谦和,又主动邀请自己留宿,倒是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禅师问吧。” 鉴远禅师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苏泽都一一作答,他突然说道: “苏相公的学说,要凝聚众德,岂不是也要凝聚众利,众利一起,天下岂不是要乱?” 苏泽惊讶的看着老禅师,没想到这个和尚竟然这么敏锐? 苏泽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没想到僧人竟然也要言利?” 鉴远禅师笑着说道:“怎么不需要言利,我这禅寺下的田亩要计算出产,香火钱要计算,寺里的报恩库放贷要算钱,不瞒相公说,我这主持不过一账房尔。” 鉴远禅师继续说道:“佛门清静地,一旦算了利都乌烟瘴气,若是众人再算众利,这天下岂不是要乱?” 苏泽也没想到这老和尚这么直率,众人都将目光看向苏泽。 苏泽说道:“天下之利,无论言与不言,都不能增损半分,世人羞于言利,可是这利总要分的。” “方丈竟然说了报恩库的放贷,那贵寺的利多了,小民的利就少了,若是天下的寺庙多了,百姓的利就更少了,等到百姓无利活不下去了,那才是天下大乱。” 鉴远禅师合十说道:“我们光孝寺的报恩库是不要利息的,不过苏相公的说法也正确,天下之利在这里,若是大户分的多了,小民没有生计,世道就要乱了。” 鉴远禅师说道:“听了苏相公的学问,老僧已经决定辞去主持的位置,准备去云游四方了。” 苏泽看着这个和尚,鉴远禅师直接解开身上的袈裟,然后说道: “听到了苏相公的话,老朽准备还俗了!去红尘中修一修苏相公的众道德。” 说完这些,鉴远禅师竟然就这样大步离开,苏泽和众人面面相觑。 都说明代的狂僧多,没想到这么大一个寺院的主持也这样“任性”,竟然就这样脱下袈裟还俗去了。 众人在光孝寺中留宿一夜,第二天苏泽又去了泰州附近几个地方讲学,结果都是万人空巷,听讲的人甚至从泰州一路追随。 苏泽干脆一边设帐篷治病,一边讲学,两项技能轮流刷,就在苏泽讲学到淮安的时候,他的医术技能终于刷到了lv10。 只看到三道紫色的光芒闪过。 苏泽感慨自己的运气还不错。 《百景图》这个游戏,lv10的被动技能就保底出蓝了,lv15的被动技能保底出紫,lv20的被动技能保底出金。 三紫就是超出保底了。 翻开一看,医术的三个技能分别是: 【紫色被动——望闻问切:诊断的时候医术3,编写脉决、症方的时候医术3。】 【紫色被动——对症下药:在开处方的时候医术3,编写药典、歌诀的时候医术3。】 【紫色被动——治未病:在预防保健的时候医术3,编写养生汤方、健身戏的时候医术3。】 这下子苏泽也纠结了。 这三个医术技能都很有用,分别对应诊断、治疗和预防三个方向。 脉决就是诊脉的歌诀,比如李时珍另外一部著作《濒湖脉学》,其实更受到后世医家的推崇,不过因为过于专业,名气远不如《本草纲目》。 症方也是一样的,就是类似于记录症状的医书,都是诊断的书籍。 药典就是药汤的典籍,歌决就是记录药方的歌诀,一般用诗歌顺口溜的形式记录,方便传播。 其实中医在传播上下了很大的工夫,在明清中医理论也已经形成了对症下药的循证医学萌芽,只可惜在西医大发展的年代,因为清代闭关锁国和对技术的限制,最后逐渐衰退,又在后来清末的西学东渐中被大规模否定。 如今这个时代,西医也是草药学和放血疗法当道,“训练有素”的医生治疗死的名人不计其数。 最后一个预防学还是被苏泽首先排除。 苏泽看向【望闻问切】和【对症下药】这两个紫色技能犹豫起来。 (本章完) 第248章 回老家结婚,罢市 想了想,最后苏泽还是选择了【紫色被动——望闻问切:诊断的时候医术3,编写脉决、症方的时候医术3。】 原因也很简单,预防学对于苏泽这个穿越者来说算是自带技能,没有必要将宝贵的紫色天赋放在这个上面。 就比如这一次的江北大疫,在苏泽带领下很快就扑灭了,徐时行等人将苏泽的防疫要求编成了顺口溜,又将治病的汤方印刷成小册子,很快就取得了相当好的效果。 包括泰州在内,新的患者已经大大减少,其他各类疫病也基本上消失了。 但是在治病的时候,苏泽也发现自己的诊断技能确实不高。 在李时珍加入之前,苏泽也只能治疗常见的病症,对于疑难杂症的时候也是没有办法,甚至还发生过误诊的事故。 其实在这个时代,对症治疗的方子已经很成熟了,难点还是如何对症。 选择完了技能之后,苏泽又将一点自由点数分配到了魅力上。 上一次剩余的一点自由属性,也被苏泽全部加在了魅力上。 无论是统兵作战,还是讲学,苏泽都发现魅力属性的重要作用。 魅力并不是外貌,而是包括气质在内的一系列东西。 魅力高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就很容易让人信服,下达的命令就更容易得到执行。 不过现实也不是游戏,并不是说魅力属性高就能天然带兵打仗的,魅力的作用往往也就是和人初次接触的阶段,算是给对方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 最后真的要带兵打仗了,主要的还是看军队日常操练和军纪军规的执行。 但光是这个第一印象就很有用了,人本身就是一种先入为主的生物,只要能给对方留下好的第一印象,那办事就能事半功倍。 他的属性值变成了: 苏泽,男性,25岁。 智力:13 力量:11 敏捷:7 魅力:11 剩余自由点数:0 就在分配完了属性点,苏泽准备继续北上的时候,他的讲学计划还是被打断了。 这倒不是苏泽的学说被官府禁止,而是方望海的派来家丁,喊着苏泽返回南直隶,然后一同回福建完婚。 大明朝的官员,婚丧嫁娶都是有假的。 其中最长的假期莫过于丧假,而且这还是强制性休假的。 父母丧请假称之为丁忧,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地位,一旦遇到父母去世都要立刻强制休假回家守孝丁忧。 不过在遇到国家重大事情的时候,比如正在前线带兵打仗,那也是有特殊处理方法的,那就是皇帝下旨“夺情”。 大明朝很多官员,在官场仕途如日中天的时候遇到丁忧,那也只能忍痛回去守孝了。 最有名的丁忧风波莫过于张居正了,万历五年,已经是内阁首辅的张居正父亲去世,按例他应该回乡守孝的,但是皇帝却因为他是首辅而夺情。 因为当时皇帝还小,所以群臣都认为夺情是张居正自导自演,纷纷开始以此攻击张居正。 多年养下来的名声毁于一旦,最后扛了半年多,张居正只能灰溜溜回家守孝去了。 娶妻和嫁女儿,朝廷也是有规定的,都有长短不一的假期。 方望海是嫁女儿,他只是想南京六部打了报告,就封存了印章,收拾东西,等待苏泽一起成行返回福建。 等到了南直隶的时候,方望海已经准备好了,苏泽只能和徐时行的等人拱手道别。 苏泽先是对许国说道: “维桢兄,《南柯梦》的稿子我已经写好了,这些日子的《警世通言》就拜托给你了。” 许国连忙点头答应下来,苏泽在江南留下了好大的一个摊子,他自然要安排妥当。 他又对着王锡爵说道: “上海码头的事情,就请元驭多操心了。” 上海的码头已经可以停靠船只了,和苏泽所料的差不多,福建的商人听说南直隶缺粮,南京户部允许本国船只停靠上海之后,纷纷开始北上航行,将南方的粮食运送到上海码头。 就在苏泽在苏北抗灾的时候,大量南方的粮食进入上海,一下子就将苏南高昂的粮食价格打了下来。 码头建设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这么大的一个码头也需要有人管理,更重要的是上海码头也要收钞关税。 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王锡爵也都能做的井井有条,果然日后能当首辅的,都不是省油的。 最后苏泽将沙州和靖江岛上的团练事务都委托给了徐时行。 “团练的事情不能松懈,徐海虽然按时撤走了,但是苏北依然动乱,江上海上匪盗横行。” 徐时行连忙点头,苏泽说的也是真话,徐海虽然撤退,但是很多逃跑的官兵反而成了新的匪患。 通过掘开淮河堤坝,水淹的方法击败了徐海,但是因为钱粮不足,江北的官兵根本没有士气追击。 等到倭寇退回了海上之后,魏国公徐鹏举又来了一个骚操作,之前许诺江北官军的赏银都不发了。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让在江北作战的官兵非常不满意,当年需要抗倭的时候,魏国公徐鹏举和临淮侯李庭竹许诺的好好,不仅要补足之前的亏欠,在江北作战还有赏钱。 可是转眼倭寇走了,魏国公就不认账了。 眼看着下面的怨气越来越大,已经贪墨了军饷的魏国公徐鹏举也不是傻子,他很快就想出来一个非常“聪明”的办法。 虽然朝廷没有钱发赏钱了,但是允许官兵“自筹”。 这道命令一下,江北的官兵立刻化身豺狼虎豹,开始劫掠江北。 一些侥幸的逃过了倭寇抢劫的地区,再一次被的官兵抢劫。 不过江北这个地方,历来也是民风彪悍的。 原本成立用来抗倭的团练,纷纷转变职能,开始对抗这些四处劫掠的官兵。 苏泽在江北打下的这些钉子,也开始互相联保对抗抢劫的官兵。 就在苏泽抵达南京的时候,又听说了一个新的消息。 朝廷在徐州开矿,设置矿监太监,结果是矿监太监驱赶矿工下洞采矿,逼反了徐州的矿工。 这帮矿工逃入山中,结成了矿盗,开始私自挖矿,又攻击官方的矿山,规模竟然越来越大。 徐州开矿的太监向南京守备太监求援,南京守备太监又让江北的官兵去徐州平叛。 而随着倭寇退去,漕运也不安宁。 漕运刚刚恢复之后,因为漕运断绝,已经快要揭不开锅的朝廷,立刻下令要尽快将江南羁押的赋税运送到京师。 但是因为官军掘开了淮河,导致整个淮河的水位下降,大运河的江北一段漕运立刻淤塞了。 这时候工部尚书严世蕃跳出来,工部掌管漕运船只的建造和河道疏通的工程,既然漕运不畅自然被清流一派攻击。 严世蕃被清流的言官们骂了三天,最后憋出一个招儿来。 下令沿途漕军全部拉纤,就是拉也要将这些纲船拉到京师来。 这道命令一下,这些漕军自然不干了,他们纷纷开始抓附近的百姓过来拉纤,甚至有人干脆用拉纤的名义抓百姓给他们干活。 结果是漕运沿线的百姓也开始闹了起来。 盐城,这里是江北盐业的枢纽,也是大运河沿岸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因为盐城是南北盐业转运的枢纽,因此在盐城码头上有大量的负责装卸盐的盐工。 盐工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盐袋是非常重的,而且抗盐的时候汗水会和盐袋中漏出来的盐混合在一起,盐工的肩膀和后背经常会生疮。 但这又是他们的赖以谋生的工作,每一个盐工身后都一个家庭等着吃饭。 盐城码头上的盐工,都是归漕运漕运衙门管理的。 此时这些盐工正在围绕在粗布衣服的中年人身边,听着他用白话文讲着一些道理。 “官兵又来了!” 中年人抬起头,只看到一名皂吏带着士兵,凶狠狠的向盐场码头走来。 这个皂吏是漕运衙门的吏员,这些日子漕运衙门因为漕运淤塞,要强行拉码头的盐工去拉纤。 这些盐工的他们家人都在盐城居住,一旦离开盐城家里就要饿肚子。 于是盐工商议,要求漕运衙门先支付工钱,他们再去拉纤。 结果自然是被漕运衙门傲慢的驳回,并且盐城漕运漕运衙门表示,征调他们拉纤是朝廷的命令,是不用给工钱的。 这个结果自然引起了盐工们的愤怒,拖着不肯出发,这一次这个吏员带着官兵,是来强行驱赶盐工们出发的。 刚刚讲完学的中年人正是王艮的弟子颜钧,他一身粗布衣服,竟然在给的宣传泰州学派的学问。 颜钧在江北讲学的时候,也听到了苏泽关于众道德的学说。 听到这个学说之后,颜钧觉得很多他在讲学中遇到的问题豁然开朗,立刻开始钻研起苏泽的学问来。 而这一次在盐工中讲的,就有约为乡约,共修众德的部分。 颜钧师承王艮,讲学的内容深入浅出,都是用百姓能听懂的白话俚语和小故事,很是得到这些盐工的信任。 就在吏员官兵和盐工拉扯的时候,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罢市!” 这句话立刻得到了所有盐工的响应,他们纷纷举起肩膀上的汗巾,喊起了“罢市”的口号来。 等到所有的盐工齐刷刷的喊出口号,恐惧的反而是胥吏和官兵了。 这些盐工都是干力气活的,比这些平日里疏于训练的官兵可要强壮多了,胥吏和官兵见势不妙,立刻连滚带爬的逃出了码头。 盐工们取得了胜利,他们一边欢呼,一边围绕在颜钧身边。 “先生!我们愿意结为乡约,想要请先生担任我们的约长!” 颜钧看了看这些辛苦的汉子,最后还是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你们这个约长。” 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但是颜钧最为和官府有过多次斗争经验的人,他立刻说道: “漕运衙门不会善罢甘休的。” 众人看向颜钧。 颜钧开始说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们罢市要向城内百姓说明理由,取得百姓的支持,要不然就会被官府说成是聚众叛乱。” “工有工德,卖力气养家糊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不是不愿意给朝廷拉纤,而是反对这种强征,所以要把舆论造出去!” “先生高见啊!” 颜钧很快点了几个粗识字的盐丁又说道: “不仅仅是要宣传,我们也需要口号。” “口号?” 颜钧点头说道:“有了口号,我们的意见就能很好的传播,也能让更多的人知道盐丁的要求。” “我看就用‘上工吃粮,天经地义’这个口号。” 盐工们听着这个朗朗上口的口号,纷纷举起拳头表示赞同。 颜钧继续说道:“官府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看不如将家人接过来,占了盐场码头,一定要等到官府满足大家的要求这才散去。” 众盐工更是纷纷赞同,他们连夜将家人接到盐场码头,又强行驱赶了码头上的官兵,打出口号开始罢市抗议。 盐城漕运衙门本来是不以为然的,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盐工抗议的决心非常大,而且他们罢市严重影响了盐城的漕运。 上上下下的压力都聚集到了漕运衙门这边,就连盐城府县衙门的官员也看不惯漕运衙门的做法。 盐工这次的罢市并不是作乱,府县官员自然也乐的袖手旁观,这还是不是你们漕运衙门逼迫太甚的结果。 而且盐工的诉求也简单,就是要求先发钱再去拉纤,平日里盐城府县官员早就看肥得流油的漕运衙门不爽了。 盐工抗议了五天,漕运衙门最后只能屈服,支付了拉纤费用之后,盐工们这才停止罢市。 颜钧看到了这一次聚众抗议的成果之后若有所思,他悄然的离开了盐城,原来所谓的众道德还有这样的用法。 残余的倭寇、作乱的官军、匪盗,再加上各地团练和罢市的百姓,整个江北乱成一锅粥。 苏泽跟随方望海坐上马车,踏上了返回福建的路。 (本章完) 第249章 胡宗宪来访 李贽作为女方家的长辈,也要随着方望海一同返回福建。 方望海如今是正三品户部侍郎,妥妥的朝廷大员了,如今整个户部的岳州乡党全部倒台,剩余的官吏都瑟瑟发抖,方望海一举就掌握了南京户部大权。 方望海在这个基础上,在江南再设置了三座钞关,牢牢把控了江南地区的漕运税收。 等到钞关税收上来,方望海就有了点财神爷的意思。 这一次方望海请假回去给女儿操办婚事,南京六部大员全部都在城外相送,风光一时无二。 从南京乘船开始南下,南京户部督查南方漕运和盐税,职权在南京六部之首,沿途官员虽然知道他是请假归乡,但是也都恭恭敬敬的迎接。 苏泽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顶级大员的待遇,也难怪大明朝的读书人这么想要当官。 在等级森严的体系中,什么层级的人享受什么样的待遇。 方望海刚刚赴任苏州的时候,也能够住宿驿站和船驿,但那时候他不过是小小的新设钞关使,也没人待见他。 如今他是正三品的南京户部侍郎兼管南京户部事务,沿途住宿船驿的时候,都有官员络绎不绝的上门拜访。 等到从南直隶进入浙江,后面听到消息的官员更多了,方望海不得已让管家只收下拜帖,将一些官职低的客人挡住。 甚至还有不少官员听说方望海是回去筹备女儿的婚事,偷偷塞上礼物的,不过都被方望海退了回去。 方望海这次回乡是请假,作为在职的官员他是可以乘坐官方的船只的,也可以停靠在驿站休息。 这次的路线和苏泽当时北上的路线差不多,从江南沿着运河抵达衢州,再翻过山进入福建就行了。 其实这时候已经有船只停靠在上海码头了,不过这年头海上运输的风险还是很大的,经常有航行翻船的危险,所以方望海还是执意走漕运和陆路。 海运不安全,这也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看法。 不过也确实如此,就连苏泽穿越前的时代,在卫星定位和现代航运技术如此发达的时代,依然会有船只遇难的事情发生。 在风帆时代在海上航行,确实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漕运的船只可以停靠船驿,眼看着今天没办法赶往下一个船驿了,方望海命令官船靠岸休息。 不得不说乘坐官船要比苏泽之前北上舒服多了,这座大型官船航行的时候非常平稳,而且船上就有房间休息。 船驿送上了热腾腾的伙食,如今秋意渐凉了,方望海不愿意在不通风的船舱中吃饭,命令人将桌椅板凳搬到了甲板上,就着秋日的凉风吃饭。 李贽和苏泽自然同桌作陪,今天的天气极好,看着岸边上被凉风吹拂的芦苇荡,方望海不由的诗兴大发。 不过憋了半天,还是没能做出一首诗来。 方望海看着妻弟,李贽想了想说道: “姐夫,您就别憋着作诗了。” 方望海不服气,可是憋了半天依然做不出诗来。 他又看向苏泽,苏泽看了看芦苇说道: “世叔,我也做不出来。” 李贽哈哈大笑说道:“汝霖就曾经说过,一时有一时的学问,唐诗宋词珠玉在前,今人就不要丢人了!” 方望海还是不服气的说道:“照你的意思,今人就不用作诗了?荒谬!” 又憋了半天,方望海还是一句诗写不出来,他只好自暴自弃的说道: “算了算了。” 既然不做事,三个大男人喝酒,自然要开始键政。 还是方望海先开始了话题: “南京兵部尚书杨博去位之后,朝廷任命胡宗宪为南京兵部侍郎,让他兼领南京兵部的事务,又让他任南直隶和浙江巡抚,总管两省抗倭的事务。” 李贽说道:“朝廷终于想明白了?南直隶和浙江一体,是该让一个人统筹抗倭事务。” 让胡宗宪总管南直隶和浙江抗倭,这是苏泽穿越前时间线上也发生过的事情,历史上正是在胡宗宪的领导下,剿灭了汪直和徐海两大倭寇集团,东南倭乱被平定。 方望海叹息一声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想想张经的下场,胡宗宪总管抗倭,若是今年不打出一场胜仗,怕是朝堂上对他的弹劾也不会少啊。” 李贽对于朝局也有了解,他不以为意的说道:“听说这位胡总督是严首辅的高足,有这样的背景,严党肯定要保他吧?” 李贽对于严嵩自然也没有好感,语气中对胡宗宪也没有多少好感。 世人都知道,胡宗宪的前任是被严党分子赵文华弹劾致死的,胡宗宪也是严党,也跟着赵文华上书弹劾过张经,时人对于胡宗宪也没有多少好感。 方望海喝了一口酒说道:“这胡汝贞我上任的时候曾经见过一面,他还是敢于任事的,但是为人过于沉迷于权变之道。” “不过听说他在浙江依然任用了张经的老部下俞大猷,还提拔了一名叫戚继光的猛将,上一次慈溪平湖的倭寇就是被两人平定的。” “抗倭也许就需要这样的人吧。” 方望海也知道自己性格柔弱,和胡宗宪这样能独挡一方的总督大臣不能比。 苏泽也点点头,其实大部分领导者的能力,在日常工作中都是很难体现出来的。 只有胡宗宪这种坐镇一方的官员,才能体现出能力来。 就在这时候,老管家突然走过来,对着方望海说道: “老爷,有客到。” 有客? 方望海的级别放在这里,普通官员能送上拜帖就可以离开了,能够让老管家通传的,恐怕不是普通的人物。 果然看到了拜帖之后,方望海起身说道:“说曹操,曹操到,胡宗宪来了。” 李贽和苏泽对视一眼,他们才刚刚进入浙江,胡宗宪就着急上门拜访。 一方面足以见到胡宗宪的消息灵通,另一方面让胡宗宪这样的大员连夜拜访,恐怕要商谈的肯定是大事。 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穿一件普通的儒衫,他相貌堂堂,只不过眉头总是紧紧的锁着。 不用说,这就是三人刚刚提到的胡宗宪了。 身后站着一个苏泽的熟人,正是苏泽在衢州书院讲学时候遇到过的徐渭。 (前文错了,胡宗宪比徐渭大九岁) 方望海上前行礼,胡宗宪先一步向方望海拜见,两人寒暄了一番。 方望海指向李贽和苏泽介绍到:“这是我的妻弟,南京国子监博士李贽李宏甫,这位是我的弟子,苏泽苏汝霖。” 胡宗宪也指着身后的徐渭说道:“徐渭,徐文长,如今为我的幕友,助胡某参赞抗倭。” 徐渭的名声很大,李贽也向他拜道:“原来是徐文长先生当面!” 徐渭也连忙回礼,苏泽和他半年没见,徐渭少了衢州书院那时候的狂士风范,反倒更像是官场中人。 一番拉扯之后,胡宗宪级别最高,年纪也最大,被方望海请到了上座,在场有官身的方望海和李贽作陪,苏泽和徐渭坐在下首。 等到下人送上酒菜,点燃官船上的灯笼后,胡宗宪这才说道: “听闻方侍郎的船进入浙江,实在是早就想要去南直隶拜见方兄了,只是军务繁忙抽不开身,所以才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见,唐突了!” 说完,胡宗宪一饮而尽,方望海连忙也说起了客套话。 “胡总督事务繁忙,本该是我去拜会您的,只是这次归乡乃是私事,实在不方便去杭州拜会。” 其实朝廷对于他们这些大臣私下见面也是非常忌讳的,方望海是兼理南京户部事务的户部侍郎,胡宗宪是暂代南京兵部的兵部侍郎,已经迈入到了大明重臣的行列。 胡宗宪没有展露身份轻装而来,如果被言官或者锦衣卫知道,完全可以上书弹劾了。 所以方望海也很疑惑,胡宗宪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过来见他,恐怕不是为了寒暄两句这么简单。 果然在寒暄了过后,胡宗宪说道: “我这次过来,是想要请方大人在浙江设钞关。” 方望海愣了一下,设置钞关本来就是他的本职工作,胡宗宪为何要上门提醒。 苏泽心中则已经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果然作陪的徐渭说道: “方大人,胡总督的意思,是想要将建钞关的事情交给我们浙江巡抚衙门,钞关士卒又浙兵来当。” 在场的都是顶尖聪明人,就连李贽也随着苏泽筹办过抗倭缉私总团,对于钞关的运作有了很深的了解。 李贽的性格最直,他直接说道:“胡总督是要截留钞关税?” 胡宗宪看了一眼李贽,徐渭站出来说道:“朝廷征收钞关税,本来就是为了抗倭,也谈不上截留,只是想要先用一部分,等到战后自然会补上。” 这下子方望海明白了,为什么胡宗宪要在船上拜访自己。 钞关税是方望海的职权,他的职位上就有南直隶和浙江钞关使,而且他现在管理南京户部,胡宗宪盯上钞关税,必然要走通方望海的关系。 胡宗宪看着方望海,他冒险来见方望海,就是为了钞关税的事情。 主持抗倭之后,胡宗宪才知道张经手上是什么一个烂摊子。 张经抗倭的一大举措就是调遣狼兵入浙,调遣外兵抗倭。 而张经被杀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纵容外兵作乱浙江。 可这些狼兵在广西的时候,随着张经平定了多次的叛乱,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对大明的忠诚度都是很高的,为什么到了浙江就成了为祸地方的呢? 原因很简单,军饷不足。 张经总督浙江,可是浙江的抗倭经费一直不足,这些客兵背井离乡作战,连正常军饷都不能保证,更不要说是赏钱了。 最后结果自然是军纪日益涣散,军中的基层校尉也只能纵容手下去抢劫。 胡宗宪接任之后,吸取张经的教训,逐渐遣返客兵,让俞大猷和戚继光募浙兵抗倭。 可是募本地兵不代表军纪就一定好,俞大猷和戚继光也多次上书请求拨足经费。 募兵还要重新训练,花费的银子比以前更多,胡宗宪这个南浙总督,在任上的主要工作就是四处化缘筹款了。 在徐渭的建议下,胡宗宪将目光放在了钞关税上。 不过要浙江要收钞关税,就不能绕过方望海,这才有了这次匆忙的拜访。 方望海心中自然是不乐意的。 朝廷虽然说了钞关税是用来抗倭,但是财政要走程序的。 南直隶的户部要将钞关税报上去,等到京师户部分配,才能决定这笔银子的归属。 若是直接私自截留,那可以说是谋反的大罪了。 其实方望海也清楚,所谓用来抗倭不过是朝廷说说罢了,自己到现在查征的钞关税全部都押解送上了京师。 钞关税本来就是入的太仓库备边银,北方俺达犯边也是要花银子的,皇帝买龙涎香也是花的太仓库的银子,嘉靖皇帝对于自己的银子可是看的很紧的。 一句话说,这都是皇帝的银子! 比起经常能够打到京师城下的俺达,在江南作乱的倭寇,其实在皇帝和朝臣心中,优先级世低于京师城防的。 毕竟自从土木堡之后,皇帝再也不想去做留学生了。 方望海是一个谨慎的人,他没有开口,胡宗宪也知道事情难办了。 可是他还是不死心的说道:“方大人,这可是事关两省抗倭的大事啊!” 就在这个时候,苏泽说道:“胡总督,晚辈有一个想法。” (本章完) 第250章 发钞 胡宗宪看向苏泽,徐渭也看向苏泽。 苏泽在江北做的事情,还没有传到浙江,徐渭想到的是苏泽在衢州书院的讲学。 如今在胡宗宪的宣传下,夷狄华夏论在浙江年轻读书人心中很有市场,恢复诸夏精神,已经成了不少读书人的口号。 苏泽对于浙江的影响,除此之外就是报纸了。 胡宗宪亲自出资,以徐渭为主编,在杭州发行报纸。 这份报纸名为《备倭图报》,主要就是刊登浙江抗倭的最新消息,这算是一份半官方的报纸了,发行之后销量一直不错,徐渭也写了好几篇文章在报纸上呼吁抗倭。 众人看向苏泽,苏泽不紧不慢的说道: “胡总督,朝廷任命方世伯为钞关使,总管南直隶和浙江的钞关事务,这钞关是不能交给您筹建的。” 苏泽开宗明义,首先指出了钞关事权的归属,胡宗宪是不能插手浙江钞关的筹建的。 方望海挺起腰,这显然是他不能让步的事情。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责任问题。 胡宗宪想要在浙江自建钞关自筹抗倭经费,若是引起了民乱,那朝廷要问罪的还是方望海这个钞关使。 职权分明,这是每一个刚刚入官场的读书人都明白的道理,方望海也不可能给胡宗宪背锅。 听到苏泽这么说,胡宗宪和徐渭的心情都低落了几分。 只听到苏泽又说道:“不过钞关不能让胡总督建,还有一个变通的办法。” “什么?” 苏泽说道:“发钞。” 什么? 胡宗宪和徐渭都吃惊的看着苏泽,发钞?这算是什么办法? 钞,就是宝钞,这东西在国朝中期就已经信用完全破产,基本上就和废纸没有任何区别了。 苏泽竟然说要发钞筹款抗倭?那这还不如说直接让胡宗宪抢劫浙江大户呢! 苏泽说道:“国朝的宝钞为什么失败?” 徐渭说道:“滥发无度。” 只要稍微懂些财政的读书人,都能说出这个答案,在场的所有人都懂财政,也跟着他点头。 苏泽说道:“宝钞滥发这是结果,原因是朝廷不设钞本。” “所谓钞本,就是发行宝钞的保证金,因为不设钞本,朝廷又不允许用宝钞兑换铜钱和银子,每一次发行宝钞就只需要印钱就可以了,自然宝钞就会滥发无度。” “商人和百姓也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宝钞是朝廷的无本买卖,自然就不愿意使用,宝钞的价值就一落千丈了。” 苏泽又说道:“发行宝钞是朝廷的事情,胡总督也没有资格做,我的意思是发行一种类似于宝钞,名为‘抗倭债’的纸券,募集抗倭的经费。” 徐渭不客气的说道:“既然宝钞都发行失败了,南浙总督府发行的抗倭券就能用出去?汝霖兄的意思是直接向大户发行抗倭券,强行让他们摊派抗倭费用?那岂不是和认捐一样了吗?” 其实胡宗宪已经在浙江搞过认捐了,只可惜浙江大户并不买账,而强行认捐又动静太大,浙江籍的官员在朝堂上势力也不小,朱纨和张经的前车之鉴在,胡宗宪自然也不敢逼迫太甚。 苏泽说道:“我刚才说了,宝钞贬值的原因是不设钞本,若是抗倭券设置钞本,那不就能卖出去了吗?” “若是有钞本,那还费力气发行什么抗倭券?”徐渭只觉得苏泽的话有毛病,能有本钱那直接用银子好了,为什么要去印刷什么抗倭券? 通过宋代交子和明初宝钞的失败,其实明朝读书人对于信用货币已经有了很多认识了,大明为了救宝钞,分别在三朝都进行了救钞运动,最后都宣告失败。 苏泽笑着说道:“谁说钞本一定要用银钱的?” 苏泽说道:“可以用钞关税为钞本,商人可以用抗倭券来抵钞关税。” 胡宗宪和徐渭对视了一眼,苏泽说道: “抗倭券和钞关税的收入挂钩,以一年为期,发行量就是浙江一年的预估钞关税。” “商人可以用抗倭券来抵钞关税,等到年底的时候,钞关厅拿着从浙江收到的抗倭券,再去浙江巡抚衙门将抗倭券兑换成银钱,上缴给朝廷。” “一年以后,若是没有用来抵税的抗倭券,则由巡抚衙门赎回。” 胡宗宪和徐渭都是极其聪明的人,他们立刻开始思考苏泽的办法。 胡宗宪想了一会儿,直接抚掌说道:“妙啊!实在是妙啊!” 苏泽的这个方案,可以说是顾忌到了方望海和胡宗宪两边的利益。 钞关厅是方望海的职权,如果钞关厅出问题,那朝廷肯定要问罪方望海。 但是通过发行“抗倭券”的方法,钞关厅依然抓在方望海的手里,但是胡宗宪也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从钞关厅手上借到钞关税的银钱用来抗倭。 对方望海来说,他的职责就是每年将钞关税收上来送到京师。 平日里收来的钞关税银子,也都是堆积在库房中的,如果用“抗倭券”的办法,只要在明年从浙江巡抚衙门,将抗倭券兑换成银钱就行了,方望海也就能向朝廷交差了。 而徐渭想到的是更进一步。 他说道:“等到来年,再发行新的抗倭券,浙江巡抚衙门就能凑上银子了?” 苏泽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方望海也立刻点头,只要第一年的抗倭券发行不出问题,那第二年也同样能够发行出去。 也就是说这个方法可以保证钞关厅每年都能拿到银子。 这个方法妙啊! 方望海也跟着点头,他自然也是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能帮助胡宗宪抗倭的,要不然他连这次面都不会见。 苏泽这个方案如果能执行,对于胡宗宪和方望海可以说是双赢。 徐渭是在场人当中最懂财政的,他越是思考,越是觉得苏泽这个方法实在是太妙了! 巡抚衙门发行抗倭券,用在钞关厅抵税,第二年由钞关厅再重新兑换成银钱。 而巡抚衙门又可以发行新一年的抗倭券了,只要这个循环能够玩下去,这等于凭空多了一年的钞关税钱让巡抚衙门支配。 对于商人来说,只要可以用来抵税,那购买抗倭券的阻力也没这么大。 反正要交税,还不如先买抗倭券,好能博得一个支持抗倭的好名声。 而徐渭想到的更深的一层。 这样一来,钞关厅其实就和浙江巡抚衙门绑定在了一起,胡宗宪必然要支持方望海在浙江推行钞关厅的事情,因为钞关厅能不能收上来税,自然就决定了抗倭券能够发行的总额。 苏泽这一招,就等于让胡宗宪来全力支持方望海的钞关厅事业。 实在是太精妙了。 苏泽继续笑着说道:“其实这一套还有另外一种玩法。” 胡宗宪和徐渭都正襟危坐,听苏泽说道: “除了一年期之外,以后还可以发行两年期,三年期的抗倭券。” 徐渭皱眉说道:“那商人如何肯买。” 苏泽笑着说道:“官府只要给利息,自然有人愿意买。” 胡宗宪皱眉说道:“给利息?” 苏泽说道:“今天的钱,和两年后的钱,价值是不同的。” “胡总督应该知道现在民间的贷款利息多高了吧,因为有抵用钞关税和官府信用担保,官府的利息完全可以低一些,但只要有得赚,自然会有大户来购买的。” 胡宗宪看向徐渭,徐渭击节赞叹道:“实在是太妙了!” 徐渭站起来,对着苏泽拜道:“汝霖兄国之干才也!” 苏泽受了徐渭的全礼,他给胡宗宪献策,自然是为了抗倭。 造反是造反,但是苏泽绝对不会因为造反而搅乱抗倭。 胡宗宪这个人来历史上难以评述,但是今日接触下来,苏泽只感觉到他是真的一心抗倭的。 有人会说,东南倭寇以大明海盗为主,而否认抗倭的民族性。 但是在苏泽看来,倭寇滋扰百姓,保护百姓抗倭的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就是民族英雄! 从胡宗宪、徐渭、俞大猷身上,苏泽确实看到了他们的人性光辉,他们矢志抗倭的坚持。 苏泽当然愿意支持他们。 至于抗倭券和钞关税法,会不会增强大明朝的财政能力,为日后自己造反造成障碍? 苏泽心中冷笑,如今钞关税法和抗倭券掌握在方望海、胡宗宪这样人手里,自然是对国家有益处的。 可只要等他们去任,那这一套利国利民的良法,就必然会堕落成加速大明王朝覆灭的恶法。 历史上永远不缺乏好的办法,真正缺乏的是能执行好办法的人。 王安石的变法,也算得上是利国利民的好法,可是等到王安石倒台,一部分变法人亡政息,一部分变法则成了大宋盘剥百姓的恶法。 至少现在苏泽相信,在胡宗宪和徐渭的主持下,抗倭券会成为帮助浙江抗倭的良策。 至于以后的事情,相信,相信后人的智慧就完事了。 紧接着,徐渭在席上向苏泽请教了发行“抗倭券”的细节。 包括如何防伪,如何号召大户购买这些细节。 而胡宗宪和方望海则开始觥筹交错,两人仿佛一见如故,越谈越是投机。 苏泽也在悄悄的观察胡宗宪,他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史书上对胡宗宪的评价非常准确。 他是一个很明白“权变”的人,所谓权变,好听一点说就是手段灵活,做事不迂腐。 难听一点说,就是擅长使用阴谋诡计,做事手段花样多。 只要能主导抗倭,他可以和赵文华一起诬陷张经。 能获得抗倭的支持,他可以攀附严嵩。 今天为了抗倭经费,他可以不顾及一切来拜访方望海。 可另外的一方面,为了能抗倭,他可以提拔俞大猷戚继光这样的猛将。 为了能抗倭,他可以招募徐渭、文徵明这样的贤才。 为了能抗倭,他可以将自己都豁出去,在明史中也说,查抄胡宗宪家产的时候,他家中无余财,确实是清正的官员。 也正是他这样的性格,才能终结嘉靖朝的倭乱,也正是他这样的性格,最后才不能善终。 但换句话说,若不是胡宗宪,倭乱还能解决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苏泽自然不想要做胡宗宪这样的人,但是这也不妨碍他愿意帮助胡宗宪抗倭。 两名大员交谈,自然也少不了朝局。 如今朝堂上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前吏部尚书李默被罢官下狱,而最新的消息是李默这样的大员竟然死在了狱中。 朝廷中议论纷纷,都开始攻击是严嵩迫害李默而死。 紧接着,按照严嵩的推荐,以大学士李本掌吏部事,开始对京师官员进行吏部考察,也就是所谓的“京察”。 这一次京察中,六部九卿衙门中大量的官员被贬谪,不少官员更是被罢官闲住,勒令致仕,调外任用,还一下子罢免了三十八名御史言官。 这次“京察”,可以说是严党大获全胜,以往抨击严嵩的大臣和言官都被清理出去,以徐阶为首的清流一派大受打击。 方望海知道胡宗宪是严嵩的弟子,但是说起朝局来依然有些愤愤不平。 胡宗宪并没有维护严嵩,而是叹息一声说道:“如此激烈的手笔,倒不像是恩相所为。” 方望海明白胡宗宪的意思,严嵩老了,以他老谋深算的性格,手段不该如此霸道才是。 李默已经政治上死亡了,根本没有必要杀他。 京察的动静这么大,虽然驱逐了一批人,但是也让清流更团结。 朝廷局势从来不是争的一朝一夕,这一次的动作太大人人自危,就连皇帝也会因为严党势大而警惕。 这都不像是老谋深算的严嵩做出来的,那能够这么做的,也就只有严嵩的儿子严世蕃了。 胡宗宪说道:“小阁老这个人,做事太过于强硬。” 方望海叹息一声,还好他这个户部侍郎是南京的户部侍郎,要是在京师他的这点水平,怕是一天都当不下去。 这场酒宴,两位大员达成一致。 胡宗宪全力支持方望海在浙江筹建钞关,而方望海也支持胡宗宪发行抗倭券。 辞别了胡宗宪,方望海再次南下,不过这一次他要绕道去看望一名老朋友。 终于写完了,这段好难写。 不知道大家对这种财政剧情怎么看,因为我也在别的书上没怎么看过。 (本章完) 第251章 淳安海瑞 方望海要去见的老朋友,是现任淳安知县海瑞。 淳安县虽然不在顺路返回福建的路上,但是也在浙江水系的支脉上,方望海要绕点路,随行的人员当然也不会拦着。 不过方望海也是轻车简从,命令所有人不得宣扬他户部侍郎的身份。 路上,苏泽对着方望海说道: “世叔,无论胡宗宪怎么说,这债券上的大印要盖钞关厅的,只有盖了钞关厅大印的抗倭券才能抵税。” 方望海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这就是要将发券的权利掌握在钞关厅的手里。 苏泽又说道:“若是第一年从巡抚衙门要不到钱,钞关厅就可以自己发券。” 李贽立刻说道:“妙啊!汝霖这是一颗心两手准备,这样也不怕胡汝贞赖账!” 说着说着,一行人就这样进入了淳安县。 淳安县,是浙江西边的一个县,因为不靠近海,算是遭受倭乱比较少的地方。 不过倭乱少,不代表本地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在海瑞到任淳安县的时候,淳安刚刚遭遇了一场水患,海瑞亲自带着人上水坝,这才堵住了快要决堤的水坝。 因为涨水淹没了不少田地,海瑞又是带着百姓抢种了粮食了,好歹保障了夏粮的种植。 紧接着海瑞又将淳安县历年积欠的案件全部断绝完毕,因为他处事公道,得到了“清天大老爷”的名声。 这期间海瑞的老母和妻子也被接到了淳安县,海瑞父亲早亡,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 之前在南平担任教谕的时候,海瑞留着妻子在老家侍奉老母,夫妻时隔三年终于团聚了。 等到了淳安县,沿途听到了的百姓都在称颂海瑞清天,这一切都让李贽非常的惊奇。 他也不是没见过好官,眼前的方望海就算是一名好官了。 但是和海瑞比起来,方望海在任上也没有得到百姓这么拥护。 苏泽看着淳安县,轻轻叹息了一声,对于百姓来说,一个能履行职责的县令已经是颇为难得了。 像是海瑞这样公正廉明的,那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其实对于大部分大明的百姓来说,只要能吃饱饭活下去,就已经他们最大的追求了。 作为整个世界最有忍耐力的民族而言,往往这些简单的要求都不容易满足。 其实淳安县的地理环境并不是很好,和平坦的江南比起来,浙江的丘陵多山多,土壤也多是红土和黄土。 这种土壤其实肥力并不充足,浙江的气候要比江南更热一些,降雨量也要充沛一些,但是亩产却要低于江南。 但是此时的淳安县却是一副安定的样子,九月份的夏粮已经征收完毕,冬播的小麦已经种下了。 坐在船上看着两岸被打理的很好的田地,方望海做过地方官,知道在这个世道下能够有这一份安定,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海刚峰果然有济世安民之才啊!”方望海赞叹道。 同样是做过地方官,方望海最能理解做官的难处。 要是做一个普通混日子的官员,当官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只要将任务分配下去,要求下面胥吏去办,最后交上足够的粮食完成朝廷的考评,稍微处理一下公务,政绩基本上都不会太差。 更别说现在当官的都会带上师爷什么的,就连日常的事务都可以交给师爷办,当官只要每日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了。 但是做官也是一等一的难事,要做一任好官,要能够公平的处理境内的诉讼,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 浙江因为要抗倭,加征的抗倭银和饷银,要完成这些任务,又要给百姓留点余粮,当官的就要想办法让县里的大户也乖乖的交粮食。 这就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完成的,要知道小民的粮食好收,大户的粮食难征。 除此之外,一方知县还有各种杂事,各种县里的祭祀要做,一县的学政要管理,还有迎来送往的官员,要将这些都做好可是相当的不容易。 看到淳安县如此安定的景色,方望海就知道海瑞是那种能力非常强的官员。 苏泽也感慨的看着四周,从江南到浙江,苏泽都没有感觉到鱼米之乡的富庶,看到的反而是面如菜色的农夫,被驱赶着拉纤的壮丁,疲惫又小心伺候的驿站民夫。 这一路上还是没有发生倭乱的地区,很难想象那些爆发了倭乱的地方,又是什么样的样子。 淳安县的百姓却不同,农夫小心的打理田地,这是一种对未来抱有希望的样子。 苏泽感慨,终于知道为何古代百姓有如此重的“清天”情结,就连现代社会都对“清天”有着迷一样的崇拜。 在最需要稳定的农业社会,一名“清天大老爷”,真的能让百姓惦念很久。 停靠船驿之后,换上便服,方望海和李贽苏泽骑着马,向淳安县城而去。 进到城里不久,就看到一群衙役拿着布告,将布告贴在城墙上,然后开始宣读布告。 县衙对百姓发布的布告都是用白话文写的,内容简单易懂,甚至还会编成顺口溜方便传播。 宣读布告的书吏用当地方言说道:“今日,混入我县的骗子已经被海县令给抓捕入狱了,他们顶着浙江巡抚胡巡抚家人的名义招摇撞骗,县令让淳安县被骗的大户立刻去县衙,领回自己被骗的银子!” 方望海皱眉说道:“这浙江还有人敢冒着胡宗宪家人的名义撞骗?” 苏泽微微一笑。 李贽则说道:“这海刚峰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就算是骗子他也敢抓?” 海瑞只是淳安知县,他上面还有知府,知府上还有浙江布政使。 胡宗宪巡抚浙江,总督南直隶和浙江的军务,职权还在布政使上。 别看胡宗宪之前和方望海喝酒的时候和蔼可亲,实际上人家是浙江一方的军政要员,级别可是很高的。 就算是招摇撞骗,也是打着胡宗宪的旗号,海瑞竟然也敢抓。 方望海没有继续留在城门口,而是直接向着县衙而去。 等到县衙,送上了拜帖之后,不一会儿穿着粗布衣服的海瑞从侧门出来,将方望海迎接到了进县衙。 “老师。”苏泽恭敬的向海瑞行礼。 海瑞看到苏泽这个得意门生也非常的高兴,他连忙扶起苏泽,又对着方望海打招呼。 “刚峰兄,这是我妻弟李贽,在南京国子监担任祭酒。” 方望海拉着海瑞说道:“这次回去,是为了小女的婚事,想起来应该要给刚峰兄一顿酒,这才过来叨扰!” 方望海说的是当年苏泽和方若兰的婚事,是海瑞做的媒,海瑞连忙笑了笑,将三人引入后宅。 县衙后宅一副乱糟糟的样子,苏泽还看到了几台破旧的纺车,还有堆积的秸秆和树枝,这些应该是囤积用来过冬的柴火。 李贽也只有小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他那时候家道中落,靠着李夫人拉扯长大。 可是自从姐姐嫁人,方望海的仕途顺畅,自己又考上举人之后,家里也没有这样乱过了。 不一会儿,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屋子里出来,海瑞连忙介绍道:“这是家母。” 因为方望海是微服出行,所以海瑞没有介绍他的职位,只是说是故友,又指着苏泽说道: “这是儿子在南平收的弟子,福建解元苏泽。” 海母非常的热情,她连忙去收拾纺车,带着歉意说道:“这是老婆子用来织布的,这里太乱了,让诸位贵客见笑了。” 紧接着一名妇人也从后宅出来,不用说这就是海瑞的妻子了。 苏泽以师长的礼仪拜见了师母,海瑞的妻子有些认生,被海瑞吩咐去做菜去了。 偌大的一个县衙后宅,竟然一个伺候的仆役都没有,海母和海妻竟然还要自己纺织,这一切都让李贽大为震撼。 李贽也是举人,也算是半个官场中人了。 县令号称百里侯,别看级别确实不高,可是权力是相当大的。 方望海已经是不错的官员了,但是也没有像海瑞过的这么清贫过。 李贽想起方望海以前说过,海瑞做县学教谕的时候自己种田,还用俸禄资助苏泽这些寒门读书人,现在又看到县衙后宅这个样子,对海瑞涌起了一股敬意。 方望海也是感慨,没想到海瑞过的如此清贫。 不一会儿,海妻端上了餐食,因为家里来了客人,倒是有菜有肉,毕竟海瑞是知县,他的收入还是吃得起肉的。 只是海家只有自己酿的浊酒,方望海倒是也不挑剔,他自己倒上酒。 能够见到老友和得意门生,海瑞的心情也非常高兴。 喝了一圈之后,方望海说道:“刚峰兄,听说你抓了冒充胡宗宪家人招摇撞骗的骗子?” 海瑞笑了笑说道:“其实不算是骗子,那确实是胡总督的家人。” 李贽惊讶的放下筷子。 海瑞说道:“那家伙是胡总督的侄子,仗着胡总督的名头在浙江各地招摇撞骗,向百姓勒索抗倭团练的银子。” “他进入淳安县之后,就在好几个乡勒索了上百两银子,我知道情况之后就将他和仆从拿了。” 方望海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海瑞说道:“简单,将他们送给胡总督发落就是了。” 海瑞仿佛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苏泽听着却也觉得酣畅伶俐。 果然这就是海瑞的性格。 李贽拍了筷子说道: “妙啊!海知县说他们是骗子,送给胡总督发落,胡总督心里理亏,也只能认下了!” 海瑞低头说道:“和钞关税比起来,这些不过是小伎俩罢了。” 海瑞叹息一声:“为了抗倭,淳安百姓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抗倭银,饷银,如今听说还要各地出团练,老百姓已经撑不住了。” 海瑞郁闷的说道:“我到任之后,就让大户摊派了过去的积欠,又带头巡查了商税,可是依然不够,这样下去抗倭还没打完,浙江就先乱了。” 方望海也低下头,海瑞说的和他在苏州所见的也差不多。 如今整个东南地区,都因为抗倭陷入到了财政困境中。 海瑞看着苏泽说道:“汝霖,我听说你在衢州书院的华夏蛮夷说了,不过如今大明朝这个样子,能自守就不错了,就不要谈扩张了。” 苏泽知道海瑞的保守,他不如方望海变通,更是不及胡宗宪权变。 他为官注重的就是“保境安民”这四个字。 为了保护自己的百姓,海瑞可以得罪自己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海瑞又说道:“不过在浙江年轻人中,汝霖已经很有名望了。” “你就要回去成婚了,为师也没有准备什么好的礼物。” 海瑞又站起来,从后屋拿出一盘绸缎。 “这红绫是你师母织的,这是我送给你结婚的礼物。” 苏泽捧着红绫有些感动,从他拜入海瑞门下,海瑞就对他的学业倾囊相授,这红绫对于海瑞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不过这份心意自然要收下:“多谢老师和师母了,泽必不忘之!” 海瑞心情高兴的说道:“我也有事想要请汝霖帮忙。” “老师尽管说。” 海瑞说道:“当年你在福建种植的红薯和土豆可有粮种?淳安县也山多丘陵多,但是浙江人多田寡,我想着能不能推广种植红薯和土豆。” 原来是这件事,苏泽点头说道:“这个容易,等我返回南平,就让人给老师送来,另外育种的方法我也会写下来一并送来。” 海瑞大喜过望说道:“那就最好了,我代表淳安百姓谢谢汝霖了,若是能推广种植此物,定能活人无数。” 看到海瑞家如此的清贫,方望海也不愿意多留宿,找了个理由第二天就返回船上,继续南下返回福建。 等到十月,一行人终于返回了南平县。 (本章完) 第252章 筹办婚礼 把苏泽放在南平,方望海和李贽就匆匆返回泉州,给女儿筹办婚礼。 指导大明朝婚礼的两份文件,一份是《大明会典》,一份是《朱子家礼》。 不过婚礼中六礼的部分都是少不了的,这六礼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其中前面五个部分算是商议婚礼期间就定下来的,因为方望海是请假回来主持婚礼的,所以日子在路上已经定下来了,苏泽只需要按照步骤一步步的做就可以了。 苏泽返回南平城后,因为觉得心虚,所以并没有返回长宁卫办婚礼。 苏泽将家老阿公和九姑婆从长宁卫接到了县城。又在城内购买了一座新宅,作为结婚的地方。 明代婚礼的过程已经是相当复杂了,苏泽家中没有长辈,所以只能由他那些同学帮着操持。 所幸的还有韩历这个阴阳生帮忙,又有诸多同学帮衬着,倒是进展的很顺利。 婚期已经定下,在长宁卫的码头上,已经长高的林良珺,看着登上舰船的林默珺说道: “姐,你真的不去阿泽哥的婚礼?” 林默珺正在擦拭红缨枪,她表情淡然的说道:“军情紧急,倭人的船队出现在琉球,我要去一趟,你帮我将贺礼送过去,和苏泽说一声就是了。” 林良珺沉默了一番,他如今已经比林默珺高了,对于儿女之事也有了一些了解。 他也察觉到自家姐姐和苏泽的情愫。 林良珺说道:“姐!我带人将阿泽哥抢过来?” 林默珺大声呵斥道:“胡闹!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血脉压制的力量让林良珺抱住脑袋,林默珺却没有继续发作。 看着弟弟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身材,林默珺暗暗叹了一口气。 若是弟弟能早点长大多好啊。 只可惜林默珺距离能承袭军职还有两年的时间。 自家姐姐竟然没有揍自己?林良珺从指缝中看了看林默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林良珺连忙说道: “姐,我也不去了,我陪你去琉球。” 林默珺看着弟弟说道:“别闹了,我们姐弟都不去,你让苏泽的新娘子怎么看?” “随她怎么看,明明是你先认识阿泽哥的。” 林良珺不满的说道。 林默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知道你阿泽哥的志向吗?” 林良珺摇头,苏泽在长宁卫做了这么多事情,林良珺只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读书人,却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这么拼。 甚至林良珺觉得苏泽实在是太拼了,他明明已经考上了举人,却依然在忙碌着,就连回来结婚都这么匆忙。 林默珺低着头说道:“我也不完全知道,但是我有些猜测。” 她抬起头看着林良珺说道:“但是那位方娘子,肯定没有我了解他。” 林良珺结结巴巴的说道:“姐!你要偷人?” 这下子他的耳朵没有逃过,被林默珺揪起来,林默珺说道: “又耳朵痒了?” 放下求饶的弟弟,林默珺这才说道:“那方娘子能出海吗?能陪着苏泽打仗吗?往后的日子还长。” 林默珺说完这些,提着红缨枪登上了新世界号。 “把我的礼物带过去,你也帮我看着点,那位方娘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林良珺连忙答应下来,看着扬帆离开港口的新世界号,林良珺也有些自责,要是自己能早日继承百户之位,姐姐也不会这么辛苦了。 与此同时,泉州。 方若兰已经接到了父亲的书信,婚期已经定下来,方望海就要归家,再过上十几日就是婚期了。 从上一次方望海来信的时候,方家就已经开始准备婚礼了。 方若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包含了对婚后生活的期待,对未来生活的踌躇,以及对离开娘家的怅然若失。 李夫人这些日子马吊也不打了,整日的在外面忙碌着,就是为了给方若兰筹备婚礼的东西。 而方若兰这些日子却反倒是无聊了起来。 李夫人也已经对方若兰的女红放弃了,她在泉州府搜罗了两个女工出众的婆子,将她们塞进陪嫁的队伍。 在外面忙碌了一天,李夫人终于返回家中,她来到女儿的闺房。 看着眼角含着喜色的女儿,李夫人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女大不中留”。 她将侍女屏退,对着方若兰说道: “明日你爹就要返回泉州了,再过上几日我们就动身去南平了。” 方若兰突然愣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娘家的日子不多了。 方若兰的神情有些低落,李夫人摸着她的发梢说道: “傻孩子,总有嫁人这一天的。” 李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单子: “这是苏泽送来的聘礼单子,你看看吧。” 方若兰接过来一看,平日里她就是掌家的,自然知道这份聘礼的价格,她倒吸了一口气: “这么重?” 李夫人叹息一声说道:“在南平的时候,就说苏泽是财神爷转世,果然不假啊,他这些年白手起家,竟然积攒下这么一份家业。” “也好在你爹升了官,他上次来信让多加些嫁妆,断不能比聘礼少了,让人家说我们方家卖女儿。” 李夫人拿出一个匣子:“这里是泉州、福州的几间铺子的房契,还有掌柜伙计的身契,这些铺子你都清楚,不需要娘再交代了。” 方若兰一看立刻说道:“娘,这可都是家里赚钱的铺子啊。” 李夫人将匣子递给方若兰说道:“你爹的仕途正好,等你弟弟娶妻的时候还怕没银子吗?苏家虽然没有公婆,但是你多带一些嫁妆过去,那苏泽也不会轻待你。” 方若兰这才点头,李夫人还是将匣子拿起来说道:“这些都要随着嫁妆一起送过去。” 说完了聘礼和嫁妆的事情,李夫人又说道: “以前府里都是你在掌家,以你的能力管理苏家也不难,为娘的就再叮嘱你几句。” 这还是方若兰这几年来,李夫人正儿八经的和她谈话,方若兰挺直了腰。 李夫人说道:“夫妻一体,日后你的富贵荣华,都要记着是你丈夫在外挣的,特别是家中的的这些产业,你要记住,若是苏泽飞黄腾达,那自然是家业兴盛,产业自丰,就像是你爹这两年,你觉得是为娘打理的功劳吗?” 方若兰摇头,方家的产业其实也就每年查查账,但是每家铺子都是挣钱的,而且不是一般的挣钱。 家中几个铺子的掌柜的伙计,也都矜矜业业的工作,很少有偷懒和贪污的情况。 原因自然也是很简单,这些掌柜伙计,不是方家的亲戚,就是方家的仆役,随着方望海的官位越来越高,他们需要方望海照拂的地方就越来越多。 比如某个远亲家的儿子要谋求个职位,就需要方望海帮忙,一旦方望海帮了忙,这掌柜的肯定要加倍的用心做事。 李夫人说道:“你比娘聪明,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日后家业兴旺,而不要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这是你们夫妻共同经营的结果。” “这也不是让你不要管理家业,家里的事情你也要管,男人的事情多,家里这些细碎的事情你要担起来,他才时间在外面闯荡。” 方若兰连忙点头。 李夫人又说道:“你过去就能掌家,这是你的福分。娘不担心你做不好,但是苏家如今人丁不旺,别忘了重要的事情。” 方若兰脸颊一红,李夫人又掏出一本精致的书。 “这幅图你且收着,另外还有几个调养身子的方子,这些日子也可以吃起来了。” 次日,方望海果然返回泉州城,紧接着又过了三日,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在林显扬的带领下吹吹打打的进了泉州城。 泉州城内也被苏泽的聘礼给吓到了,福建人重视厚娶厚嫁,但是这么长的聘礼队伍还是很少见的。 这其中不仅仅有常见的聘礼,还有海外的珍贵香料,高档的苏州刺绣,林林总总让泉州老百姓大开眼界。 听说女方是南京户部侍郎方望海家,而男方是本省解苏泽,老百姓又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显扬代表男方送上聘礼,方望海又请他们吃枣糕,交换婚书就算是定下了日子。 好事将近,苏泽和方家都开始向亲朋好友发请帖。 和苏泽相熟的,要么准备动身前往南平参加婚礼,要么准备贺礼派人送过去。 苏泽这下子才明白,结婚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 来访的亲友需要安顿,苏泽在福建的人脉广大,不仅仅是读书时候的同学,作为一省解元,同年的举人也都送上了礼物。 那些不太熟的还要尽快回了,相熟的就不能直接回礼了,那会被认为不尊重,还必须要记录下来,等到对方家中有喜事的时候回过去。 苏泽的账房技能竟然足足涨了700点!估价技能也成功涨到了lv4! 其中主掌福州市舶司的陶公公,送上了一匣子银灿灿的银币,这些银币各种样式都有,应该是市舶司从客商那边收来的孝敬。 光是这些精致的各国银币就让苏泽很喜欢,不要提这匣子银币的价值了。 于二公子则送来了一匹好马,这匹马比上次送给苏泽的马还要神骏,苏泽只能收下,等到下一次于二公子再纳妾的时候回礼了。 长宁卫的诸人也都送上了礼物,林良珺一边帮着苏泽操持,一边也带来了林默珺的礼物。 不得不说,在所有的礼物中,苏泽最喜欢的还是林默珺送来的礼物。 林默珺的礼物是一把精致的短铳,据说这是林默珺在帮助琉球和倭寇作战中的战利品,是某个倭国高级武士的配枪,是高价从佛郎机定制的。 银质枪托和纯手工制造的枪管,枪托上还有手工雕刻的浮雕,苏泽对这把短铳爱不释手。 除了短铳之外,林默珺还送了一艘精致的船模给苏泽,据说这船模是和澳门建造的那艘葡萄牙巨舰一模一样,是建造那艘巨舰的首席船匠亲手制作的。 也不知道林默珺是从哪里搞来的这艘船模,苏泽将船模小心的放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每天都要拿起来把玩端详。 转眼到了吉日前一天,方望海带领家人已经抵达了南平,送嫁妆的车队再次震撼了南平百姓。 方家的陪嫁不亚于苏泽送的彩礼,甚至还要更多上一分。 珠宝首饰自然不必说了,李夫人给方若兰准备了三十多人的陪嫁,这其中包含丫鬟到厨娘再到裁缝,方爱竹的身契也在其中,他已经被苏泽要了过来,以后就是苏泽的书童了。 方望海还是暂住在城隍庙后厢,新任的延平知府和南平孙知县都在城外迎接,整个南平县都知道了明日就是解元公的好日子。 方望海看着南平城,想到曾经在延平府做知府的日子,女儿要出嫁了,心情也有些复杂。 谢绝了城内门生故吏的拜访,一家人坐在城隍庙后的院子里,方望海又想起第一天到任南平的日子。 “等你婚后,我就带着你娘和弟弟去南京了。” 方望海对着女儿说道。 方若兰点点头,方望海这种大员基本上都会带妻子上任,上一次是因为没有安顿下来,这次一起去南京也是正常的。 方望海又说道:“你们婚后在南平待到年后吧,等年后也让苏泽带你一起去南京,那边的事情还需要苏泽帮衬着。” 李夫人不满的说道:“女儿女婿刚成婚,你就要让女婿给你帮忙,这路上舟车劳顿的,备孕的事情怎么办!” 方望海叹息一声说道:“南京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苏泽帮着筹办。” 李夫人颇为不满,但是想到如果都去了南京,和女儿也能多见面,也没有再出言阻止。 方望海有些话想说,可是看着女儿,又半点都说不出来。 第二天清早,整个城隍庙后宅就热闹起来。 (本章完) 第253章 大婚(求月票!) 婚礼,昏也,就是在黄昏时候举行的仪式。 不过大早上就要开始忙碌,方若兰早早的起来,先随着父亲方望海拜见了方家的祖宗,等到嫁人之后,方若兰作为苏泽的妻子,就只能祭拜苏家的祖先了。 完成了祭礼之后,方若兰又给父母请安问福,李夫人也难得的露出又悲又喜的表情。 喜的自然是女儿得到苏泽这样的良配,过去又直接能掌家,这样的婚事自然是相当好的。 悲的是女儿从此出嫁,日后能回娘家的日子就不多了。 方望海也有些惆怅,不过很快就有人登门祝贺,方望海忙着迎客,也冲淡了一些忧伤。 完成了这些礼仪性的仪式,方若兰就开始梳发穿衣,准备苏泽过来迎亲。 而苏泽在家中,他的亲朋也在新宅中布置,方爱竹已经早早的来到他身边,还带了新郎的吉服。 负责主持婚礼的自然还是阴阳生韩历,他看着苏泽的吉服说道: “啧啧啧,这可是九品官袍改的吉服,不愧是方侍郎嫁女儿啊。” 苏泽的亲朋好友,大部分已经成婚,只有林显扬这么几个人还没结婚。 看到韩历称赞吉服,林显扬问道:“韩大哥,这吉服也有什么讲究吗?” 韩历说道:“国初对士庶婚礼有定制,只有官员和官员之后,在婚礼上能穿官袍。” “不过现在早就已经放开了,寻常人家的男子,一辈子也能穿一次官袍,就是在结婚当天。” 陈朝源和林清材都点头,他们在结婚的当天就穿的官袍,这也算是一种美好的寓意,读书人更是会花费大价钱买一件官袍在结婚当天穿。 韩历又说道:“不过寻常人家哪里买的起官袍,所以吉服也只是类似于官袍的吉服而已,但是苏兄这件可是正儿八经的九品官袍。” 众人纷纷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苏泽。 林显扬说道:“我家阿泽兄弟可是解元,区区九品官也是当得的。” 众人点点头说道:“这倒是也不违背律令,啊哈哈。” 这件官袍所改的吉服穿起来相当的复杂,苏泽好不容易穿上了之后,又要梳头修面。 这边方若兰也好不容易套上了霞帔,方家请来的捏面妇人又上前,对着方若兰的脸就是一阵捏。 能够给人捏面的,都是在城里最有福气的妇人,必须是父母健在,丈夫儿子都在,家中还要三年都没有办过丧事的“十全”妇人。 方若兰原本是鹅蛋脸,生生的被这个妇人捏成了包子脸。 方若兰痛呼出来,她弟弟笑嘻嘻的看着姐姐受苦。 好不容易捏完了脸,再戴上凤冠,这才算是将这套吉服穿上了。 捏面的嬷嬷看着方若兰,从李夫人那边拿来了赏钱,忍不住赞叹道: “老婆子总算是开了眼,这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凤冠霞帔!” 李夫人脸上也有一丝自豪的说道:“这是外子升三品后朝廷刚刚赐下的诰命服,先改成嫁衣给兰儿用了。不过我家兰儿日后也肯定能得朝廷封诰的。” 嬷嬷的腰躬的更低了,普通人家嫁女儿,也会准备红霞嫁衣,南平县里富庶的人家,也会准备凤冠霞帔。 不过和男子的吉服一样,普通人家准备的嫁衣也都是“山寨货”。 凤冠霞帔其实原本不是嫁衣,而是朝廷封赏的外命妇的礼服,也就是所谓的诰命服。 内命妇是皇帝的嫔妃和皇室女性得封赏的宗亲。 外命妇就是大臣的妻子,这必须是得到诰命封赏的才有资格得到凤冠霞帔。 方望海也是升任正三品的户部侍郎,李夫人才得到诰命封赏,也就有了这套凤冠霞帔的。 这套首饰和衣服都是宫内赏赐的,自然要比外面的“山寨货”精致很多。 捏面的嬷嬷连连称赞,不愧是方侍郎家嫁女儿,而且嫁的是本科的解元,这方家娘子可真是太有福气了。 在明初的时候,士庶婚礼还是相对简单的,但是等到这个时候,婚礼的仪式已经相当的复杂。 各种仪式都有规定的时间,要不是韩历在这边筹办,苏泽还要专门请阴阳生来操办。 即使是这样,苏泽中午也没吃什么东西,等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这才匆忙的骑上马,向着方家暂住的城隍庙而去。 而方若兰更惨,她中午干脆就没吃上东西,现在她正在母亲的带领下祭拜喜神。 拜完喜神之后,门口的爆竹声响起,接亲的新郎来了。 李夫人看着女儿,握着她的手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嫁作人妇了,日后的事情就要你自己做主了。” 方若兰有些伤感,但是更多的反倒是欣喜。 李夫人看着女儿,笑着说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看你这样娘也放心了。你爹这个人本事不大,就是看人极准,他说了你嫁给苏泽是去享福的,娘也信他。” 方若兰都忍不住翻白眼了,三品户部侍郎还叫本事不大? 门口传来喧哗声,这是方家的亲友围着苏泽讨要红包。 要是普通人家闹婚礼的习俗更加低俗,不过方家是朝廷大员,苏泽掏了几个红包也就放行了。 最大的一个红包自然是要给自家亲小舅子的,方若兰的弟弟拿着红封,喜滋滋的进了后宅,显摆的说道:“娘!姐夫可真大方啊!” 李夫人一把夺过了红封,看到里面几片金叶子,对着儿子说道:“存起来给你娶媳妇用!” 方若兰的弟弟哇的一下就要哭出来,李夫人看着这个读书不开窍的儿子更来气了: “你爹,你舅舅,你姐夫都考上了举人,你看看你这不成器的样子!等婚礼后去了南京,你给我在家好好读书!” 方若兰看着愚蠢的弟弟,露出一丝笑容,出嫁的忧愁也少了几分。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出嫁仪式了。 李夫人走到前面,和方望海一同见了苏泽,看茶完毕之后,在陪嫁的簇拥下,身穿凤冠霞帔的方若兰被请到了前厅。 苏泽看到一身红妆的方若兰,也被她这身嫁衣惊艳了一下,只可惜方若兰手持一把扇子挡住脸,看不清她的面容。 将女儿交到了苏泽的手上,方望海眼眶中也有些湿润了。 苏泽带着方若兰对方望海夫妻行李,这才辞别二人,带着方若兰坐上轿子,向着他的新宅而去。 等到女儿出门,李夫人这才流下眼泪,方望海也有些低落的说道: “总算是嫁人了,以前在家里心烦,嫁了更心烦。” 李夫人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挑的女婿,若是兰儿日后受了委屈,我定然和你没完!” “呸呸呸!这大喜的日子说什么呢!兰儿嫁过去定然安好,我女儿是享福的命!” 方若兰坐在轿子里也是有些紧张,她虽然和苏泽也见过多次了,但是对婚后的日子也是有些没底,方若兰又想到母亲给她的小册子,更是面红耳赤起来。 苏泽骑着马,沿途自然有家仆分发喜糖喜点,南平城内的街道上挤满了人,苏泽可是福建解元公,大家都上街想要沾点喜气。 在长宁卫的健卒开道下,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新宅,韩历已经站在门口等待。 “快快快!吉时已经到了,快去跨火盆!” 苏泽连忙扶着轿子里的方若兰下来,两人一起跨过火盆,在亲友的祝福声中走到了新宅正堂。 苏泽的父母已经不在这方世界,但是他也不愿意给父母立牌位,只是立了苏家先祖的牌位。 苏泽请家老阿公和九姑婆作为长辈参加婚礼。 方若兰被苏泽牵着手,两人一步步走向正堂,方若兰的头更低了,恨不得用扇子挡住脸。 等到了正堂,又有一名长宁卫的“十全”妇人上来,她剪下苏泽和方若兰的头发,糅合在一起在祖宗牌位钱前点燃,又将写有方若兰的生辰八字的红纸供在祖宗牌位前,这算是上告祖宗苏家有了新任的女主人了。 正堂之中,都是苏泽到了这方世界中结实的亲朋好友,家老阿公和九姑婆的嘴角合不拢,林彩娘也充满羡慕的看着苏泽的婚礼。 只有正堂的角落中,林良珺的脸上没有笑意,他打量着苏泽的新娘子,和自家姐姐做着对比。 个头没我姐高。 身材和我姐差不多嘛。 这也太文弱了,还是我姐好看。 林彩娘看到躲在角落的林良珺,将他拉到边上说道: “今天可是阿泽哥大喜的日子,你高兴点。” 如今林彩娘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小萝卜头的样子,长开的女孩已经有了少女的明丽风情。 不过林良珺还是要比林彩娘高上一个头,两人还和之前那样经常斗嘴,但是现在林良珺倒是知道让着林彩娘,他这段时间斗嘴输的多了。 “你也学着点!” 林彩娘掐了一下林良珺,林良珺刚准备抗议,就被少女瞪了回去。 这边苏泽的婚礼也进入最后阶段,祭拜祖宗,拜见上长辈之后,在宾客的哄闹中,新婚夫妻被送入了洞房中。 一直到了洞房中,方若兰还拿着团扇,苏泽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 “别遮了!” 缓缓移开团扇,苏泽看到方若兰被捏成包子的脸,忍不住笑了一声。 方若兰连忙揉脸,好不容易才将脸揉成正常,气呼呼的说道:“你还笑!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苏泽的肚子也咕咕的叫起来,他一把搂住方若兰说道:“那娘子想要吃什么?” 方若兰又羞又燥,她连忙推开苏泽说道: “我娘说先喝合卺酒!” “出嫁从夫,嫁人了就得听我的,先填肚子!” 苏泽掏出一个纸包,露出一只香喷喷的烤鸡说道: “先吃,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说完,苏泽直接扯下一根鸡腿递给方若兰,自己拿起另一只鸡腿就啃了起来。 方若兰接过鸡腿,她是大家闺秀,从没有这样吃过饭,但是闻着味道又忍不住了,也学着苏泽啃了起来。 等到一个鸡腿下肚,苏泽抬头看到方若兰油汪汪的嘴巴,再次忍不住笑起来。 方若兰连忙用手帕擦脸,苏泽又将鸡翅拽下来递给她,方若兰本能的接过了鸡翅,这才发现苏泽又笑起来。 “哼,不吃了!” 方若兰看着苏泽啃完了鸡翅,对着她说道:“娘子真的不吃了?” “不吃了!” “既然吃完了,那就吃别的了。” “还有吃的?” 方若兰看着新房,除了花生红枣这些东西之外,只有一壶合卺酒。 苏泽将她直接抱起来说道:“当然是吃你了!” 苏泽的力量也有11点,方若兰自然不是对手,她连忙说道:“先喝合卺酒!” 果然古今女人都是最重视仪式感的,苏泽将方若兰放下,两人各自拿起一个瓢。 卺,就是瓢,将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新郎新娘各拿一个饮酒,这就是所谓的合卺酒,也就是交杯酒。 苏泽给方若兰倒上酒,方若兰也给苏泽倒酒,两人对着相互一拜,浅浅的喝完了卺中的酒。 等到喝完酒,看着红烛下照耀的方若兰明丽的面容,苏泽直接将她抱起说道: “出嫁从夫,现在轮到你听我的了!” 方若兰只觉得羞愧了快要晕过去了,她想象了无数次婚礼的场景,却没想过苏泽会这样待她。 但是被苏泽抱着,方若兰却隐约有些期待,这让她的脸更加烫了。 “灭蜡烛!” 方若兰发出和蚊子一样的声音。 “洞房花烛夜,这蜡烛就是要亮一夜的!” 求票! (本章完) 第254章 婚后二三事 第二天快要到中午的时候,方若兰这才慢慢的醒来。 昨夜也不知道折腾到了什么时候,一想到这里方若兰的脸又红了。 苏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但是他却没有起床,而是坐在床上看着书。 方若兰连忙闭上眼睛,苏泽却又凑过来说道: “娘子,莫要装睡了,已经日上三竿了。” 方若兰这才想起来今日还要回门,她连忙坐起来,锦被从身上滑落,她又羞的呼出来。 看到苏泽又凑了过来,方若兰连忙缩进被子里,用手臂抵着苏泽说道: “快去更衣啊!再不出门要被人笑话了!” 苏泽笑着抱住方若兰说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谁敢笑话?岳父岳母不会在意的!” 方若兰又是全身酥软,她好不容易推开苏泽,喊来了贴身侍女,苏泽这才作罢。 苏泽有些遗憾,昨天夜里也没能触发什么技能,全靠11点力量撑到了半夜。 也不知道这系统到底是什么原理,难道那件事算不上是生活技能? 神他妈的火器制造都是生活技能,那件事竟然不是? 苏泽只能理解这是系统的“和谐”元素,看来日后只能增加力量了? 看着侍女一边憋笑一边给方若兰更衣,苏泽又忍不住笑出来,也难怪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昨日苏泽甚至就想这样和方若兰安稳的过下去了。 不行,造反大业可不能丢! 等到方若兰梳洗完毕,又补上胭脂挡住了眉眼间的春情,苏泽也换好了衣服。 看到苏泽又要过来抱自己,方若兰戒备的说道:“马上要出门了,等回来再说。” 苏泽遗憾的垂下手,梳成妇人发髻的方若兰多了几分人妇的风情,对襟刺绣红袄加上金丝镶喜马面裙,衬托着方若兰原本的知性气息中多了几分贵气。 看到丈夫吃瘪的样子,方若兰抿嘴一笑,她主动挽上苏泽的手臂说道: “爹娘马上就要动身了,我们快点去辞行吧。” 正常的回门一般都要等到五日或者七日后,不过方望海要急着返回南京,所以两人今日就回门送行。 出门前苏泽还带着方若兰祭拜了自家的牌位,这算是向列祖列宗禀告新妇入门。 分食喜饼之后,苏泽骑上马,方若兰则坐上马车,前往方望海暂住的城隍庙。 “小姐姑爷回来了!” 门口的小厮早就望眼欲穿,等到苏泽骑着马出现,就立刻进去禀告。 两人进门在正堂拜见了方望海夫妇,李夫人拉着方若兰去后面说女儿家的私话,方望海看着苏泽眼神复杂。 不过看到刚刚女儿女婿腻歪的样子,方望海压下心中的莫名不快。 两个男人说了两句家常之后,话题再次来到了国家大事上。 方望海对着苏泽说道: “胡宗宪在浙江诏安了汪直,剿灭了乍浦的倭乱,焚毁倭寇战船五十艘,斩首三百人,大捷!” 苏泽倒是对此不意外,胡宗宪手段圆滑,而汪直本来就有归顺的意思。 如今倭寇两支,徐海代表的掠夺派声势虽然大,但是在倭寇中也越来越不受到支持。 原因也很简单,倭寇之中也不少就是走私商人和海上劫匪,对这些人来说,海上贸易是更重要的。 如今倭乱这么严重,东南地区的海上贸易几乎断绝,别说走私商人做不了生意,就连劫匪都抢不到船了。 汪直的主张比徐海温和,他的目标是让朝廷开贡,允许他们取得和大明贸易的资格。 方望海看向苏泽问道:“胡宗宪招抚汪直,能成事吗?” 苏泽摇头说道:“能不能成,还是要看朝廷的态度,朝廷能同意重开倭国贡事吗?” 方望海立刻摇头,开玩笑了,这年头还有谁敢进言重开贡市? 如今这一南一北,南方的倭寇,北方的俺达,他们战争的主要目标就是开贡。 前吏部尚书李默,也不过在出的选人考试题目中暗戳戳的说了几句,想要请朝廷开贡罢战,立刻就被严嵩一党弹劾下狱,惨死在狱中。 在京师的官员自然没有人敢进言开贡,特别是汪直还不能代表倭国。 不过想想也合理,朝廷如果和贼寇开贡贸易,那岂不是天下都要闹起来了。 方望海说道:“看来招抚汪直也只是权宜之计啊。” 苏泽也点头,在穿越前的历史线上,胡宗宪确实招抚了汪直抗倭,但是汪直也是时降时叛,最后汪直帮助大明剿灭了徐海一部后,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被大明设计杀死。 苏泽暗暗记下这个教训,大明朝廷的信用约等于0,日后一旦起事绝对不能接受诏安。 苏泽说道:“有了乍浦之胜,浙江今年可以安宁一些了。” 方望海也点点头说道:“有了这场胜利,胡宗宪的压力也小了很多,看来最近可以好好推行钞关税了。” 倭寇进犯本来就是季节性的,因为现在的航海技术不够发达,大部分倭寇都是上半年入侵,下半年趁着海风离开。 只要端掉倭寇在陆地上的据点,剩余的倭寇就会撤走,沿海地区也就会迎来安宁的时候。 苏泽也点头,如今正是实行钞关税法的好时候,看来上一次胡宗宪来见方望海的时候,就已经筹谋好了招抚汪直了。 果然是老狐狸啊。 苏泽不由的感慨,如今大明朝这些有名望的大臣,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说完了倭寇的话题,方望海又叹息一声说道: “我看到朝廷的邸报,宫里要求各省进献灵芝。” “我听说孙知县也贴出告示,高价收购百姓手里的灵芝,据说有不少百姓上山采灵芝失踪了。” 苏泽也跟着说道:“《捕蛇者说》诚不我欺啊。” 方望海叹气说道:“孙知县已经是好的了,我听说还有府县强行命令百姓入山采灵芝的,还有地方官以灵芝摊派收税,搞得地方上民不聊生的。” 方望海皱着眉头说道:“等我返回南京,估计户部也要推进这件事。” 苏泽知道灵芝只是一种菌类,但是如何种植他并不清楚,难道要开个技能? 苏泽摇头,等到自己种出灵芝来,早就已经进献完毕了。 不过这倒是也给苏泽提供了一个思路,种植灵芝,养殖珍珠,甚至种植人参这在后世都是非常成熟的农业技术。 而嘉靖这道君皇帝就是喜欢这些东西,这似乎也是一条生财之道? 就像是这段时间,苏泽以琉球商人的名义,在海上搜集龙涎香,还真的被他搜集到了不少。 特别是外国的商人,他们无法和大明朝的官员见面,也看不懂中国的告示,就是看懂了告示也不知道龙涎香是什么东西。 靠着信息差,苏泽这些龙涎香都卖给了福州市舶司。 今年就靠着福州市舶司,宫里才算是搜集了嘉靖满意的龙涎香。 陶公公因此更是得到了皇帝的表扬,宫里又给了一批赏赐下来。 以后人工养殖珍珠、人工灵芝什么也可以搞起来嘛。 苏泽暗暗记下来,这时候李夫人已经和方若兰谈完了。 既然女儿女婿和睦,李夫人脸上也挂着笑容。 一家人留着吃了午饭,方望海对苏泽说道: “南京那边又催了,公务紧急,我们今天就要出发了。” “汝霖你和兰儿等到年后再去南京,国子监那边我让你舅父给你请假。” 苏泽点点头,上一次去南京仓促,福建这边很多事情还没交代好,这一次正好将福建这边事情办好了再去。 李夫人也说道:“你们在福建先安顿好,年后再住一段时间也无妨!” “我这边的事情也离不开汝霖。” “女儿女婿才成婚,你就让女婿给你干活?别听他的,你们慢慢来!” 李夫人一锤定音,方侍郎蒙头吃饭。 等一家人吃完饭,方若兰和苏泽又送车队到城门口,等到方家的车队离开,方若兰怅然若失。 这几天就仿佛是做梦一样,等到热闹的婚礼完成之后,方若兰感觉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苏泽搂住方若兰,在她耳边说道:“娘子放心,等到年后我们就去南京。” 方若兰被苏泽吹的耳朵发痒,又回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她羞的脸都红了。 苏泽更是觉得有趣,故意在她耳边吹气说道:“娘子,我们是不是要回去办正事了?” 方若兰忍住羞意问道:“什么正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然是这件正事了。” 方若兰被苏泽这句不正经的话撩拨的几乎要站立不住,她用力推开苏泽说道: “不正经的,大白天就说这事!” 看到身后的丫鬟,方若兰一下子钻进马车里。 苏泽看到她这幅样子更是得意,猴急的骑上马向新宅而去。 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等到五日之后方若兰终于将苏泽赶去了书房,她要来了结婚的礼单,开始计算人情往来。 苏泽看到方若兰拿着毛笔打折算盘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痒,死乞白赖的也搬来桌椅,一边处理书信一边看着老婆算账。 丫鬟方翠屏是方若兰的陪嫁大丫鬟,此时她也站在方若兰的身后,帮着她处理账目。 “这几份回礼快点送出去,这几家送的礼重了,再不回就失了礼数了。” “这些是相公的同年,除了本地特产之外,再回一些文房四宝去。” “汪大人是相公的房师,去我房里将陪嫁的那方端砚和徽墨拿出来,派府里办事得力的亲自送去。” “这几位公公的礼单等会儿给相公看看,切不可怠慢了。” 苏泽不得不说,方若兰确实有持家的天赋,这让他看起来都头疼的人情往来,在方若兰的安排下是分毫不差,怪不得说娶妻娶贤,一个贤内助能够让苏泽少很多事情。 马上就要年关了,去年的人情往来把苏泽折磨的够呛,今年有了方若兰来接手,苏泽也直接做了甩手掌柜的。 方若兰整理完了婚礼人情往来,接下来又看起来她陪嫁的几家铺子的账本。 苏泽看到她看账本,又忍不住凑过去问道: “娘子,看账呢?” 看到苏泽这幅甩手掌柜的样子,方若兰早就咬牙切齿了,而且这几日天天都被苏泽折腾,方若兰对苏泽也有些了解,无事献殷情,自然是非奸即盗。 呸呸呸,什么奸! 苏泽凑上去给方若兰揉肩说道:“家里的铺子和产业,也请娘子一并看了?” 嫁过来之后,方若兰并没有询问苏泽的产业,她打理的都是自己的嫁妆。 虽然说男主外女主内,但是苏泽并没有出仕做官,在家打理产业也是他的工作。 方若兰本来也不准备过问苏泽的产业。 像是李夫人这样,那也是等到方望海做官公务繁忙之后,这才操持全部家业的。 苏泽没等方若兰答应,立刻对方爱竹说道:“去把家里的账本抬来,给夫人好好看看!” 方若兰还没有注意到苏泽话语中的“抬”字,等到她看到满满两大箱子的账本,惊的手中的毛笔都要掉下来。 “这大半年没看账,这些是店铺、茶庄的账本,还有几个和别人合股的产业,还要请夫人好好看看。” “对了,等到了南京之后,那边的产业也麻烦夫人了。” 方若兰看着一堆堆账本,恶狠狠的看向苏泽说道:“我看这些,夫君要忙什么呢?” “自然是读书进学了!” “我怎么感觉夫君看的不是什么正经的书?” “正经!怎么不正经!这可是我房师汪大人寄给我的样书!” (本章完) 第255章 掌家娘子 等到方若兰翻完一部分账本,苏泽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看到苏泽这个样子,方若兰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如今已经渐渐从秋天入冬了,方若兰拿出锦被给苏泽盖上,然后继续看账本。 越是看账,方若兰越是为苏泽名下的产业惊讶。 当年苏泽还没考上举人的时候,方若兰就已经认识苏泽了,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在县学求学的穷书生。 可是如今苏泽名下的店铺,都是也一个比一个挣钱,加起来要比方家陪嫁的产业都要赚钱。 而苏泽和那些考上功名就侵占田亩的普通乡绅还不同,除了一座茶园之外,他的所有产业都是商业,而且每一项产业都利润丰厚。 就连看起来最不赚钱的报纸,在低廉的售价下,《拍案惊奇》还通过广告收入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利润。 这也是拍案惊奇能够以高昂的稿费,不断的刊登更多好作品的原因。 方若兰用苏泽传授的龙门帐法核对账本,龙门帐法其实和普通的做账方法一脉相承,只是一笔开支要在“进出”和“资产负债”两个体系中体现出来,这也让做假账的难度增加。 查账的时候只需要一些手段,就很容易看出造假的数据。 方若兰越是用这个方法查账,越是觉得龙门帐法的精妙,她准备给自己陪嫁的铺子也用上这套帐法。 当然了,帐法也不是万能的,造记账的技术也是在不断发展中的。 查账和造假账,即使是在现代社会也是猫鼠游戏的对手,两者也是在不断斗争中一步步交替发展的。 等到太阳都要落山了,苏泽终于慢慢的醒过来,看到还埋在账本中的方若兰,苏泽直接走过去将她抱起来。 “娘子,我饿了。” 方若兰更是来气,要不是苏泽搬来的两箱子账本,她早就看完了,现在竟然又来捣乱。 “饿了找我做什么?” 苏泽看着她发钗散乱的样子,又是心中一痒说道:“想吃你!” “又发癫!我还没看完账呢!啊!” 。。。 等到方若兰在侍女含笑中换上一套新衣服后,苏泽将饭菜搬到屋外,又点上几盏灯,方若兰根本无心赏玩月色,只是抓着饭菜猛吃。 好不容易填报了肚子,方若兰又说起了家里的事情。 “城里的几家铺子没什么问题,夫君今年刚刚中举,这几家铺子都是长宁卫的亲族兄弟们在管理,账上都没有问题。” “等到年底的时候,给这位兄弟多包上一些红包,伙计也发上一点,夫君年后要去南京,这边的产业还是要他们照应着。” “报社那边也没什么问题,只是陈先生多次说人手不够,还是要夫君出面多招募几个编辑才好。” 苏泽只是吃菜赏月,对于方若兰的建议都是一副“老婆说得对”的样子。 这敷衍的态度让方若兰又是一阵火起,这些日子被苏泽折腾,她都快要走不动道了。 可但凡待在家里,苏泽总是忍不住要撩拨她。 方若兰眼珠一转说道:“明日夫君可有事情?” “明日?我要给恩师的书找几个手艺好的雕版师傅,下午应该无事吧?” 方若兰立刻说道:“下午就下午,我陪嫁的那几间铺子,还要请夫君陪我走一趟。” “账本上有问题吗?” “总有些自作聪明的家伙,觉得我管不好家业,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说完这些,方若兰轻轻看向苏泽,苏泽倒是没有任何反应,方若兰这才说道: “虽然账目上的问题很容易看出来,但是处置这些家伙还是要夫君出面。” “我明白了,那明日我陪你去。” 苏泽盯着方若兰放下的碗筷,又露出笑容说道:“娘子,吃完了?” 方若兰立刻警惕的说道:“你又要干什么!” “刚刚休战,吃完当然是要继续再战!” 方若兰再次被拦腰抱起,只可惜她的挣扎毫无效果,只是白白浪费了力气。 。。。 第二天。 苏泽总算是办起了正事,他先是在书房给福州府的汪道昆写了信,一方面感谢汪道昆的贺礼,又问候了一下房师的近况,然后苏泽又在信中道: “徽府斋人这笔名太有指向性了,咱们福建当官的徽州府人不多,万一被人联想到恩师身上就不好了,按照弟子的说法,还是取一个新的笔名为好。” 苏泽又说道:“弟子已经找好了雕版师傅,弟子觉得书中还是有些插画更生动些,等样书刊印出来立刻给老师您送去。” “此书一出,必定仿制盗版者众多,我们刊印的书籍越是精美,反倒是有防盗的功能。” “弟子想要多刊印些,来年带到江南去卖必定能畅销,先将稿费结于老师,请勿推辞。” 给汪道昆写完了信,苏泽又看起长宁卫送来的信。 就在苏泽结婚的当天,林默珺驾驶了新世界号出海,去找骚扰琉球的倭寇麻烦去了。 自从上一次斩杀了岛津家的使者之后,岛津家的船队就出现在俺美大岛附近,不断骚扰琉球的本岛。 琉球国王自然向长宁卫求助,林默珺按照苏泽的吩咐,帮着琉球训练了一批团练,挡住了岛津家的骚扰。 岛津家恼羞成怒,派出了十几艘舰船进攻琉球。 得到了消息的林默珺驾驶新世界号出海,大发神威击溃了倭国的战船。 在林默珺写来的战报中,倭国的船只技术非常的落后,用的船帆能够调整的角度很小,在风向不对的时候根本没办法行驶。 林默珺利用了倭国船只无法抢占上风位置的劣势,溜着倭国的船用炮打了一路,击沉了两艘倭国战船之后,又靠着船速追击俘虏了一艘。 要不是行驶到了靠近岸边的陌生海域,林默珺害怕新世界号搁浅,估计能全灭岛津家这支舰队。 这一战过后琉球上下更加恭顺,而靠着琉球开贡的东风,琉球皇室也分到了不少的财富。 不过林默珺在来信中也说了,随着闽人三十六家在琉球的重新得势,也有不少琉球人表示不满。 苏泽提起笔给林默珺写了回信,叮嘱她琉球人的事情还是交给琉球国王处理,现任琉球国王显然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如何平衡琉球人和汉人的关系,而且原本琉球王室也有汉人血统,这其实还是利益的矛盾。 闽人三十六家垄断了航海技术,等于掌握了如今琉球最大的收入,自然有人会不满,所谓闽人和琉球人,这不过是拿出来攻击的靶子罢了。 林默珺在信中只谈了琉球的战事,只字不提苏泽的婚事,反倒是让苏泽更心虚了。 将信合上,苏泽又找了几件从江南带回来的礼物,让人送到长宁卫去。 还有一封就是福州市舶司陶公公的信了,他也接到了宫里的差事,让他搜集灵芝进献宫里。 福建山多,日常也产灵芝,但是这东西产出随缘,而且大的灵芝也很难生成。 陶公公自然是想到了苏泽,想要请苏泽帮着想想办法。 自从苏泽搞到了龙涎香之后,陶公公已经完全信任了苏泽,听到苏泽回来结婚送上了贺礼之后,就忙着写信求援。 可是灵芝这种东西想要人工培育也需要时间,苏泽只能抱歉的向陶公公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不过苏泽还是灵机一动的写到: “灵芝不好找,但是我听说海外有麒麟。” “当年永乐帝在位的时候,郑和下西洋就从西方购得麒麟。” “正德年的佛郎机人也以麒麟进贡,还曾经得到正德皇帝的嘉奖。” “如今既然皇上要祥瑞,可以让琉球使臣联络佛郎机人,购买麒麟进贡给陛下。” 明史中确实有多次外国使臣进贡麒麟的记录,其实这麒麟就是长颈鹿,郑和应该是航行到了红海沿岸,从当地部落手里购买的。 后来葡萄牙人想要和大明贸易,也曾经从非洲运送过长颈鹿。 其实都不用去非洲,长颈鹿这东西确实很受到各国君主的喜爱,葡萄牙在果阿的殖民地应该就有动物园,饲养长颈鹿。 只要陶公公肯出钱,苏泽也不介意给他买一头长颈鹿过来。 苏泽又翻出了给林默珺的信,让她和葡萄牙人联络,搞一头长颈鹿过来,他明白喜爱祥瑞的嘉靖皇帝定然会满意,陶公公也一定会支持这个计划的。 就在苏泽合上信的时候,方爱竹在书房门外说道: “郎君,小姐准备好午饭了。” 苏泽这才推开门,他对着方爱竹问道: “雕版师傅找的怎么样了?” 方爱竹说道:“找到了三个从建阳逃难的雕版师傅,都是刻版的高手,但是,但是您说的那些画,他们要原稿才能照着刻出来。” 苏泽自然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画,他想了想说道:“城里找不到画师吗?” “这个,城里的画师怕是画不好。” 苏泽想想也是,雕版需要的画更注重线条,和时下流行的写意画并不同。 可苏泽自己的绘画技能才lv1,他想了想说道:“去请皮埃尔神父看看,用西洋技法画画?” 方爱竹自然知道苏泽要印的书是什么,他也认识皮埃尔神父。 请一个西洋的和尚画这种图?这合适吗? 方爱竹面露难色,不过还是答应下来。 因为下午要出门,方若兰拒绝了苏泽吃饭时的毛手毛脚,两人吃完了之后方爱竹已经备好了马车,苏泽骑着马,方若兰坐着马车,开始前往方家在城里的三家铺子。 因为大明朝有任职的流官不得在当地购置田亩的规定,所以方望海在延平府担任知府的时候,并没有购买田地。 但是后来和苏泽定下婚事后,方望海为了女儿在南平县城内购买了三家店铺。 方望海在大明官员中也算是清正廉洁的了,他的铺子也都是用市场价格购买的。 也就是这三间铺子本来就是当做方若兰陪嫁购买的,李夫人派遣了方家几个老仆来管理经营。 不过方若兰昨天查账的时候,还是看出了两家铺子的问题,所以拉着苏泽过来看铺子。 方家在城里的三家铺子都是位置极好的,第一家就是药材铺,苏泽还记得这家铺子,当时惠民药局黄提举,刚开始做酸梅汤的时候,就是从这家铺子进的材料。 店铺的掌柜的和伙计也没想到苏泽和方若兰会这么快来,苏泽和方若兰进了铺子后,方若兰就寒着脸,让健妇挂上休市的牌子,锁上了店铺的门。 看到方若兰来者不善,店铺掌柜的也慌了神。 以前方家的产业也都是方若兰在管,但是人总有侥幸心理,特别是方若兰新婚,只要暂时松懈一些,掌柜的就可以从中拿些利润。 这店铺的利润一旦拿走一些,再往后做账就很难发现。 于宗远家的铺子之所以亏空严重,就是因为于宗远不会看账,掌柜的一点一点掏空的利润。 今年的利润和去年差不多,这个月的利润和上个月的差不多,那账本就很难看出问题。 所以要作假,最难的就是这第一个月。 可没想到才做了一个月的假账,方若兰就杀了过来。 “夫人饶命!”药铺的掌柜的也知道方若兰的厉害,直接开始跪地求饶。 方若兰喊着脸,她一一向伙计指出了账本中的问题,又让人去翻了库存找到了被掌柜的贪污下来的药材,这才说道: “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但是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后家里对你也没了信任。” “这是你的身契,还有五年的契期,再加上之前对不上的账目,你向家里缴十两银子,旧账就一笔勾销。” 掌柜的脸色都变了,可无论他怎么求饶,方若兰依然不松口。 掌柜的也知道自己求饶没用了,只好乖乖的接下了身契,然后收拾东西离开。 方若兰当场提拔了另外一个伙计担任临时掌柜,但是也说明如果他做不好就要换人,这家店铺一共有三个伙计,方若兰又鼓励另外两个伙计监督,这才离开了药铺。 苏泽懒得继续骑马,挤进了方若兰的马车。 一想到刚刚方若兰那副贵妇派头,苏泽又有些心神摇曳,不过苏泽还是问道: “娘子为什么不送他见官?还将身契发给他?” “这等小人若是送官,肯定会胡乱攀咬,到时候反倒是惹的事情。” “他在店铺里一年薪水就有十两银子,再加上一些灰色的收入,一年足足能有二十多两,丢了这份工作才是让他最痛苦的。” “而且我当着伙计的面揭穿了他的问题,以后在南平城内他也别想再找到掌柜的工作,这才是最大的惩罚。” 苏泽拍手叫好说道:“娘子英明!” “我们年后要去南京,需将这些人好好敲打一下,只是贪点也就算了,若是仗着夫君或者爹的名头为祸一方,那才是真正的祸患。” “娘子说的都对!我们快去剩下两家吧!” (本章完) 第256章 大员岛 方若兰带着苏泽又跑了两家铺子,不过这两家铺子的问题倒不算大,敲打了掌柜和伙计,两人就返回了宅子。 。。。 等到第二天方若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被侍女翠屏服侍起床,看到贴身侍女憋笑的表情,已经升级为苏夫人的方大小姐用力拧了一下面巾,到现在她的身子还是酥酥的。 “夫君呢?” “姑爷已经出门了,说是要去看什么雕版画稿。” 听说苏泽已经出门,方若兰觉得又是轻松,但是心中又有些失落。 不过她也清楚,男人是不可能天天待在家里的,就像是她爹方望海从中进士做官之后,家里就随着父亲到处迁徙,以前才做官的时候更是每天都忙公事到半夜。 “小姐是想姑爷了?” 方若兰脸一红说道:“谁想他了,趁着他不在家,我可要好好办办正事!” 翠屏用帕子掩住嘴角的笑容,如今府里都知道姑爷和小姐恩爱,八卦传的满天飞。 作为贴身侍女翠屏,只觉得那些八卦都没有现实夸张!只不过翠屏嘴紧才保住了秘密。 方若兰如今一副荣华焕发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都多了几分为人妇的风情,这自然都是姑爷的功劳。 “发什么呆,去把宅子的地图拿来。” 这座宅子是苏泽为了结婚,从南平一名富商手上买来的。 宅子虽然不小,但因为是商人的宅子,所以里里外外总有些小气。 这倒不是因为富商没钱修建宅子,而是因为大明朝对于宅子的样式规格也有严格的规定,商人虽然有钱但是房子也不能逾制。 毕竟房屋和衣服不同,如果有人检举衣服逾制,大不了脱下来烧了。 但如果是房子逾制,总不能当场砸了吧。 苏泽已经是举人了,而且是一省解元,这宅子的大门自然要改造一下。 方若兰拿起笔,在地图上勾画了几笔说道: “拿着夫君的帖子,去请县衙的显扬小叔看看,请县衙工房派个大工,出一张图纸来。” 这种事情并非是官宦人家的特权,而是在吏员收入不足的大明朝,大部分吏员都会出来“兼职”。 虽然说盘剥百姓是最省事的,但也不是所有的吏员都有资格去盘剥百姓。 工房这一类的房头能够捞油水的机会不多,反而这种出图纸的外快比较多。 翠屏连忙应下,方若兰又看着主屋前的花园皱起眉。 这宅子的原主人也是下了本钱的,主屋前的花园也是有些设计在的,但是造景实在是太俗。 方若兰想到自己泉州祖宅中的枇杷树,又对翠屏说道: “你让人去街上买棵枇杷树苗来,我要在这里种棵树。” 等到苏泽返回家里的时候,方若兰正在亲自铲土,看到翠屏扶着的枇杷树苗,苏泽立刻走过去说道: “娘子怎么种起树来了?” “想起来泉州家中也有一颗枇杷树,小时候经常吃上面的果子,所以也想在家里种一棵。” 苏泽扶着树干说道:“别种了,不吉利。” 方若兰疑惑的说道:“我可不曾听说种枇杷树有什么不吉利的?” 苏泽立刻说道:“就是不吉利,若是娘子想要种,我们在茶园开一片山头种就是了。” “方爱竹,把这棵琵琶树送到茶庄去种。” 说完这些,苏泽不由分说的抱起方若兰说道: “娘子想要种什么树都行,就是别种这枇杷树。” 方若兰看到苏泽认真的样子,只好说道:“不种就不种,翠屏明日买一棵月桂树回来好了。” 看到方若兰终于改了主意,苏泽抱着她向卧房走去。 方若兰见势不妙,却被苏泽死死的抱住。 翠屏和方爱竹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两人各司其职,遣退了卧房附近的仆役。 翠屏还要去准备两人“休战”时候的饮品和瓜果糕点,方爱竹又喊来了侍女守门。 。。。 就这样到了十一月,方若兰总算是等来了“休战”的日子,她得意洋洋的推开苏泽,这都让苏泽好不郁闷。 与其看得到摸到的吃不着,搂搂抱抱不能动。 苏泽决定还是取忙起了正事。 方爱竹传来印刷坊的消息,很显然皮埃尔神父的写实派画风很有震撼力,吓得几个雕版工人不敢动刻刀,都怕被官府以“有伤风化”的罪名抓起来。 不过老神父的人物还是太西方了点,苏泽也只能让师傅先做雕版印刷,然后将插画原稿装订起来寄给汪道昆,这插画还是要原作者来决定。 听说江南地区有精通刺绣的绣娘,能够在丝绸上绣出惟妙惟肖的图像,苏泽准备到了江南再想办法制造更加精品的版本。 陶公公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经过琉球使者从中串联,市舶司还真的联系上了佛郎机人。 没想到佛郎机人手上还真的有“麒麟”! 原来这是葡萄牙人从非洲运到印度的,他们本来准备进献给卧莫尔帝国的胡马雍大帝的。 只不过今年胡马雍大帝暴毙而亡,帝位传给了他年仅十三岁的儿子。 卧莫尔帝国进入到了权臣执政的时期,对外政策更为保守,拒绝了葡萄牙人觐见和献祥瑞的请求,于是这只可怜的长颈鹿就留在了果阿的总督府动物园中。 如今的琉球人是大明朝对外贸易的重要窗口,各种外国货物只要在琉球贴个牌子,就能成为琉球货物送入大明朝交易。 葡萄牙人做梦也想要和大明合法贸易,当琉球使臣提起“麒麟”之后,浪白沙的葡萄牙大船东立刻拍胸脯表示,一定将“麒麟”安好的从果阿拉到福州港! 不过陶公公也是稳重人,他在信里说要等到“麒麟”到港养定了之后,再向皇帝报告这件祥瑞。 这年头海运牲口的死亡率极高,要是“麒麟”死在半路上那就不是天降祥瑞了,而是天降不祥了。 苏泽自然也是很赞同陶公公的稳重。 陶公公在来信中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从福州府出发北上前往上海的第一批粮食商人,在江南高价出售粮食,又换来了苏州府的丝绸返回了福州港。 陶公公看到了商机,收购了这些商人手里的丝绸,又将这些丝绸“卖”给琉球人,狠狠的赚了一大笔! 从海洋贸易中赚到了甜头的陶公公,已经不满足从商人手里购买了,他直接让福州市舶司抽调商船,准备自己做这个买卖。 不得不说陶公公还是仗义的,他写信给苏泽就是问他要不要入股,同时也请苏泽提供一些海贸的建议,主要是如何规避被言官弹劾的风险。 苏泽不由的感慨,没想到陶公公在经济上有这份才能,无师自通的发现了东亚最赚钱的航线。 苏泽再次提起笔,向陶公公写信,鼓励他发掘这条航线,又说了江南的情况,富庶的鱼米之乡江南缺乏粮食,低廉的南洋粮食运到江南肯定能大赚一笔。 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十一月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苏泽需要送上礼物的人更多了,看着送礼的清单他不由的头大起来。 这些事情还可以交给方若兰处理。 但是想到过年还要带着方若兰回长宁卫,苏泽又想起来了百户府中那道人影,没由来的又觉得心虚起来。 但是最近林默珺的来信中提到了移民开发的事情,苏泽不得不提前返回长宁卫一趟。 与此同时,林默珺也在为过年前做最后的准备。 这些日子,林默珺都在穿梭于东奥岛和长宁卫之间。 按照苏泽的吩咐,林默珺一直在搜集愿意出海的移民。 在福州和琉球的贸易正式开始之后,林默珺也按照苏泽的吩咐,以琉球使臣的口吻,向大明朝请求在澎湖地区“晒货”。 在如今大明版图中,澎湖地区是泛指的一片区域,是包括澎湖列岛和大员岛(某岛)两块地区的。 大明朝在曾经在泉州设立了巡检司,专门负责巡逻大员海峡,阻止沿途百姓登陆澎湖列岛和大员岛。 其实从宋代开始,就已经有不少东南地区的百姓自发的登陆澎湖列岛和大员岛,在明初的时候大员岛上就已经有百姓上万人了。 但是在洪武年执行禁海令之后,朱元璋强行将已经在岛上拓荒的百姓迁回福建广州,同时严令任何百姓出海。 后来禁海令执行完毕,澎湖巡检司荒置。 但是在嘉靖年间,因为倭寇入侵的原因,嘉靖二十年重新设立澎湖巡检司,这一次巡检司被设在了金门岛和澎湖列岛上,主要任务就是防备倭寇,同时也打击沿海的走私。 在巡检司设立之初,确实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但是到了今天,十几年过去了之后,巡检司的职能也在飞快的下降,特别是对出海拓荒的百姓,巡检司基本上也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很多在本地活不下去的百姓都偷渡澎湖列岛和大员岛。 在林默珺第一次登陆澎湖列岛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在距离澎湖巡检司驻地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座小型渔村。 因为倭寇频繁,所以澎湖巡检司也基本上不再巡海,林默珺和澎湖岛上的渔民取得了联系之后,在澎湖渔民的带领下,还偷偷的登上了大员岛。 如今聚集在大员岛上的大部分都是福建人和广东人,而他们聚集的是今天被称之为“台南”的大员岛东南地区。 林默珺在当地渔民的带领下,从一片小海口入港,很快就发现了这座天然的良港。 如果苏泽在,肯定能认出这座港口的名字,这就是后来荷兰人占据大员岛之后设立的要塞城市,也是后来郑成功收复大员岛之后设立的都城——安平城,也叫做热兰遮城。 不过现在这里不过是一个福建移民自然建设的小型港口和渔村罢了。 林默珺向本地向导打探消息,这座小渔港名叫“小泉州”,应该是用来纪念他们是从泉州离开故乡而命名的。 林默珺详细考察了“小泉州”,这座渔村大概有五百户百姓,不到三千人的样子。 除了出海打鱼之外,他们也在港口附近拓荒种田,小泉州自然没有官府,岛上的百姓聚集城乡社,推举了一家姓邵的大家族族长来领导。 林默珺甚至还在小泉州见到了一座福建风格的妈祖庙,庙里还有一名和九姑婆年纪差不多大的瞎眼庙祝。 对于林默珺这样的外乡人,小泉州的百姓还是相当的警惕的,不过作为一名成熟的水师将领,林默珺还是看出来这座港口的得天独厚条件的。 出海口狭窄,只需要设立要塞就能扼守舰队。 沿海暗礁众多,峭壁也多,大舰队也不容易从这附近登陆,能够保护纵深地区的安全。 唯一的缺点大概是这里太过于炎热,导致这里经常发生疫病,用当地的话说就是“瘴气”多,当地百姓也没有医生,遇到病只能找妈祖庙的瞎眼庙祝治疗。 林默珺让人带信给苏泽,讲述了大员岛上的见闻,果然苏泽接到了林默珺的信之后就坐不住了,辞别了新婚燕尔的方若兰,返回了长宁卫。 (本章完) 第257章 药,种子 “阿泽哥回来了!” 林良珺冲进了百户府中,林默珺正准备站起来,但是她还是坐正了身体,对着弟弟说道: “回来就回来了,你大叫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苏泽大步的走进了百户府,林默珺瞪了愚蠢的弟弟一眼,林良珺伶俐的跑了出去。 林默珺看着手上的兵书,冷冷的说道:“没想到苏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新婚就要冷落你那娇妻吗?” 苏泽没由来的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这长宁卫都亏了百户操劳,这不是收到你的信就回来了吗?” 林默珺放下手里的兵书说道: “看来这位新娘子的魅力,还不如大员岛大呢?” 苏泽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林默珺这才说道: “也不知道你总是惦念着大员岛干什么,现在岛上就这点人,而且我也看到,岛上都是密林,想要开发难度很大。” 其实这么大的一座岛,如果好开发大明朝廷也不至于放着不理,大员岛之所以从三国被发现以来一直荒废着,只有零零星星的开发,其原因也是因为这座岛实在是太难开发了,或者说在工业时代来临之前,开发成本太高了。 如今整个大员岛上都是热带密林,而岛屿中间则是连绵的山脉,想要将这些雨林砍伐改造成良田,不仅仅需要大量的人口和工具设备,还需要面对大自然这个最可怕的敌人。 就如同西方在大航海时代开始之后,最早殖民的地区是南美北美的温带地区,最早发现却距离欧洲最近的非洲却只是建立贸易站? 原因当然不是因为白人老爷心善,也不是因为非洲土地贫瘠,主要原因还是非洲大量的丛林和热带雨林,疟疾等大量的传染病让欧洲殖民者望而却步。 而等到奎宁这种抗疟疾的神药出现以后,西方很快出现了瓜分非洲的狂潮。 苏泽很清楚这一点,要开发大员岛,除了大量的移民人口之外,有两样也是不能少的。 一种是大量的工具,比如锯子锄头等工具,用来砍伐大员岛上大片的原始丛林,开辟出可以种植的土地来。 如果粮食不能自给自足,那就无法开拓出太大规模的土地,也没办法建设成后发的基地。 另外一种就是抗疟疾的药物了,奎宁如今还在南美洲,苏泽也询问过皮埃尔神父,显然他对于这种能够治疗疟疾的药物一无所知。 在现在的西方人看来,感染了疟疾的治疗方法只有祈祷上帝了。 想要取得奎宁不容易,但是在中华大地上还是有一种可以用于治疗疟疾的神药的,那就是青蒿素了。 青蒿素是从黄花蒿中提取的,而黄花蒿是一种在中国广泛分布的野草,在中国的东南部地区都有生长,苏泽在福建的山里也见过这种药草。 胡公公的工坊已经能够提取很多天然化合物了,苏泽准备让他在实验室中试着提取一下青蒿素。 不过光是提取青蒿素还不行,因为黄花蒿中肯定有很多种物质,苏泽并不知道什么样的工艺流程可以提取青蒿素,所以在提取完毕之后还需要进行反复的实验,甚至到了最后还需要在病人身上做实验。 苏泽想到了远在江南的李时珍,当时就应该将李时珍带回来。 不过等到年后,苏泽准备乘坐海船前往上海,如果这条航线稳定下来,从上海来往福建也只需要十几天的时间,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翻山越岭了。 看到苏泽正在思考,林默珺也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的翻着兵书。 十一月的福建已经冷起来了,长宁卫又在海边,海浪拍打着峭壁,发出一阵阵的浪涛声。 从小在海边长大的林默珺,静静地听着浪涛,看着手里的兵书,再看看对面的苏泽,没由来的产生了一种安宁的感觉。 等到苏泽思考完了,他这才说道: “等开了春,大员岛你就别去了,等到蚊虫苏醒就有可能闹疟疾了。” 林默珺心中一暖,苏泽继续说道: “开发大员岛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完的。” 林默珺点点头,拓荒这种事情确实着急不了,雨林砍伐之后还要熟地,还要修建防洪的水利设施,没有个几年的水磨工夫,根本没办法弄好。 听到苏泽这么说,林默珺一直紧绷着的心也松了一些,自从接到了苏泽结婚的消息之后,她就经常在海上忙碌,如今见了苏泽,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俞世伯又给我写信了。” 林默珺将一封信递给苏泽说道: “这是他对乍浦之战的总结。” 苏泽连忙接过信封,这可是当世一流将领的战后总结,这可是相当重要的一手战争资料。 【阅读俞大猷战果总结,兵法经验50,lv8,200/4000】 信上果然俞大猷对于乍浦之战的惊讶总结,在信中俞大猷首先是感谢了林默珺所献的鸳鸯阵。 早在苏泽同意之后,林默珺就将鸳鸯阵的阵法和操练的方法一五一十的写给了俞大猷。 其实鸳鸯阵这种小队作战的阵法,也不是凭空出现的,从宋代就传承下来的三才阵,就是一种攻守兼备的团队作战阵法。 对于俞大猷来说,鸳鸯阵中最重要的是训练的方法。 苏泽在俞大猷的来信中,也知道了如今明军的基层军事素养已经拉胯到了什么地步。 其实之前从长宁卫这边,苏泽已经感受到了沿海卫所的海防松懈,可是没想到整个大明卫所的基本军事素养,都已经拉胯到了这个地步。 很多世袭千户百户都已经断了武将世家的传承,甚至连基础的操训都做不好。 最让俞大猷震惊的就是浙江一些卫所的士兵,甚至连左右都分不清楚! 左右都分不清,更不要说是列阵行军扎营作战这些高难度的操作了。 俞大猷对于浙江卫所兵的素质已经绝望了,他能够在乍浦之战中取得不错的战果,靠的就是从浙江募的浙兵。 胡宗宪主政之后,遣返了前任张经调往浙江的客兵,改由将领在浙江当地自募本地兵。 胡宗宪听取了俞大猷和戚继光的建议,从矿盗和狂徒中招募士兵。 不过很显然俞大猷对于这些新招募的士兵也不是很满意。 他在给林默珺的信中,就抱怨义乌人贪财,只要军饷或者赏钱稍有不足,就会串联闹事。 但是和俞大猷一起抗倭的戚继光,称赞义乌的人“尤事血气,一战之外,犹能再奋,但不听号令,胜则直前不顾”。 最后在胡宗宪的拍板下,戚继光和俞大猷各自在金华、义乌等待招募了三千人的“浙兵”,这也是取得乍浦之胜的本钱。 在俞大猷的信中,对于浙江未来的抗倭局势充满了信心,他的上司胡宗宪对他言听计从,他和士兵同甘共苦一同操练,又有戚继光这样的志同道合的好友,他在信中大发宏愿,说东南倭乱三年可平! 苏泽看完了信之后,嘴角却露出笑容。 林默珺很熟悉苏泽的笑容,她立刻问到: “看来苏先生是对余世伯的预测不认同了?” 苏泽也没想到林默珺竟然这么了解他,他点头说道:“是啊,俞总兵对于抗倭局势太乐观了。” 林默珺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苏泽说道:“抗倭之难,从来都不是倭寇,而是在朝廷。” “当年朱纨朱部堂是什么身份?深得皇帝信任主持抗倭,也将双屿岛攻破,东南倭寇一时销声匿迹,最后结果是什么?” “别的不说,鹿大王死后,福建的倭乱平息了吗?” 林默珺摇头,自从她不再扯着鹿大王的旗帜之后,福建沿海地区又陷入到了奇怪的动乱中。 总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倭寇出现在各地的战报中,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又不知道怎么就消失的“倭寇”,又是走私又是劫掠,就连琉球使团的商船都差点被劫。 苏泽又说道: “再说如今胡宗宪主持抗倭,胡宗宪是严阁老的弟子,朝廷中另外一派肯定不会坐视严阁老得到平倭这个大功劳,就说招安汪直这件事,等着朝堂还要起风波呢。” 苏泽说道:“军事,从来都是政治的延续,俞世伯这样的武将,总以为靠着军事上的才能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那他想的未免也太乐观了一些。” “古代吴有孙武,齐有孙膑,他们帮助吴和齐统一天下了吗?没有吧,最后横扫天下的秦国,靠的还是变法的商君。” 林默珺也沉默了,她想到了奋勇抗倭的父亲,在福州城外惨死,福州城内的守军却不愿意搭救。 确实和苏泽说的一样,在几次和倭寇作战之后,林默珺也没有对倭寇的畏惧。 无论是真倭和假倭,也都是普通人,他们吃了鸟铳的弹子会死,被大炮轰了战船会沉,又不是什么不可战胜的妖魔。 可就算是林默珺在福建杀了这么多的倭寇,各地的“倭寇”还是越来越多。 林默珺看向苏泽说道:“所以,你是想要变法?” 看到苏泽未置可否,林默珺有些疑惑。 难道不成不变法,苏泽是要造反? 开玩笑了,别说本朝了,就算上前宋,也没有一省解元公造反的吧? 林默珺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应该就是变法了,所以苏泽才这么忙碌吧? 林默珺说道:“上一次俞世伯的信上说,要和戚将军一起编写兵书,问我能不能将鸳鸯阵也写在兵书上,推广在浙江抗倭。” 苏泽无所谓的说道:“能为抗倭做点贡献,他们要写兵书就写吧,其实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 其实军事理论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就拿日后戚继光编写的《纪效新书》来说,后来李氏朝鲜也拿着这本书去练兵,最后练出来的兵也是战斗力拉胯之极。 如果说光是有兵书,人人都能成为绝世名将了,那历史上的名将也不会这么少了。 苏泽对着林默珺说道:“俞世伯和戚将军都是一时的帅才,就是没有我们,他们也能总结出对倭作战的方法的,但愿能够让浙江少流点血。” 林默珺也点点头。 接着林默珺又说道:“对了,你上次来信说的哪几种植物种子,我在琉球的商港已经找到了。” 林默珺从房间里搬出来一个匣子,打开之后说道: “这是辣椒的种子,是从马尼拉来的华人商船上找到的,据说这种子和胡椒一样吃下去麻麻的,在大洋那边的土人很喜欢吃这个。” “这是番茄的种子,据说这种果子味道酸涩,但是当地土人很喜欢吃这个。” “玉米种子,如今福建已经有人种植了,据说产量不错,但是不抗饿。” “还有这个种子,南洋已经有很多人种植了,在澳门也有人贩卖,当地人都叫做南瓜,据说蒸熟了口感也不错。” 林默珺又拿出一个土豆和红薯说道: “这也是马尼拉商船上的,和我们在长宁卫种植的口味差不多,但是产量要比你推广的低很多。” 苏泽拿起来土豆,只看到这种没有经过选育的原始土豆个头很小,远不如苏泽带来的土豆个头大。 不过这种原始品种的种子也很有价值,只可惜苏泽的种田技能才lv5,还没办法进行育种研究。 林默珺有些遗憾的说道:“不过烟草和你说的橡胶还是没找到,听那些马尼拉的华人船商说,有些西夷会在马尼拉城内贩售烟叶,只是没见到有卖种子的。” 没有找到烟叶和橡胶,苏泽稍稍有些遗憾。 林默珺能够搜集到这么多的南美作物的种子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这些新的作物,苏泽一方面打算在长宁卫附近的山里推广种植,另一方面也准备在拓荒大员的时候进行推广。 林默珺站起来,站在百户所里透过窗户看着一波波冲向岸边的浪涛,突然转头看向苏泽说道: “你要不要和我出海?” 苏泽微微一笑说道:“好啊。” (本章完) 第258章 船,倭奴 长宁卫的福船上,苏泽抓着船舵,福船破开海浪,乘风而行。 林默珺则站在苏泽身边,仅仅是近海航行,苏泽的【航海】技能没有加成,也只有lv5的样子,所以他的操作还是有些生疏。 但是在近海航行也足够用了,林默珺确定苏泽能够驾驶福船之后,就不再看着苏泽操舵了。 对于苏泽种种逆天的学习能力,林默珺已经见怪不怪了,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天才吧,就连种田苏泽都是仅次于林七叔的,区区驾驶船只,苏泽能学会也是正常的。 这一次航行的目标依然是东奥岛,作为长宁卫最重要的海外基地,苏泽要去东奥岛上看看。 林默珺说起来这些日子东奥岛上的变化。 “现在东奥岛已经是琉球使团停靠的中转站了,琉球船只经常会登上东奥岛休息,再前往福州港。” “不会走漏风声吧?” “不会的,外海的岛屿这么多,能掌握航海图的只有闽人三十六家的首领,普通船员只知道停靠了一座岛屿而已,根本不知道是哪座岛屿。” 林默珺又说道:“我们要运往福州的货物,也都要在东奥岛装船的。” 苏泽点点头又问道:“朝廷不是一年一贡吗?怎么听这个意思琉球商船经常前往福州?” 林默珺笑着说道:“这位陶公公也是个聪明人,虽然是一年一贡,但是允许琉球船只多次进港福州,只是等到一年时间到了再将所有的贡物送往京师。” “只不过琉球的商人不得私自交易,只能和市舶司交易。” “和市舶司交易利润如何?” 林默珺说道:“被压价的厉害,回赐的丝绢也是加价厉害,但是大明货物实在是太紧俏了,还是有的赚的。” 苏泽也算是明白了大明朝恐怖的商品竞争力了。 在这个时代,真的是全世界都想要和大明做生意。 靠近的倭国、朝鲜、琉球不说了,南洋诸国也都恨不得能天天朝贡。 葡萄牙人更是想了多少办法要和大明朝通商,甚至伪造成朝贡国过来主动做生意。 这也没办法,丝绸、瓷器、茶叶等产品,全世界能生产的也只有大明了,这三项产品的利润之高,也是沿海地区倭寇屡禁不止的原因。 另外一件事情也能说明大明朝恐怖的贸易能力,就在隆庆开关之后,倭寇石见银矿每年所产的七成银子都流入了中国,通过海上贸易让大明朝迅速从一个贫银国变成了一个以银子为基本货币的银本位国家。 甚至可以说在鸦片贸易之前,用坚船利炮打开清朝市场的列强,也发现了和中国贸易总是买的多卖出去的少,和清朝贸易反而是亏本的事情。 这就是大明朝恐怖的贸易能力,通过披上琉球朝贡的皮,实际上进行海外贸易的福州市舶司开张之后,曾经冷清无比的琉球本岛,立刻成为了东亚的贸易中心。 林默珺说起了长宁卫目前的产业: “我们出口海外的主要产品是红茶、柑橘和乌梅。” “卖给福州的主要产品是棉布、药品、香料和染料。” 出口海外的商品最主要的自然是红茶了,不仅仅是西洋人,现在南洋诸国也爱上了红茶,这种在海上运输不变质的茶叶,以浓香回甘的口感征服了很多原本不喝茶的人。 今年的存茶早就已经卖光了,明年茶叶的订单都已经有人预付钱了。 在有了订单之后,武夷山的茶园也迅速的转型,以往只有苏泽的茶园和熊家的茶园制作红茶,现在整个武夷山上已经有七八家茶园表示愿意明年也制作红茶,然后再委托苏泽代销。 苏泽并不吝啬于红茶制作的技术,茶叶这种产品的性质,就注定了茶叶的利润不可能苏泽一个人吞下。 打理茶园需要人手,而一个新茶庄需要几年才能出茶,而品质好的茶园更是掌握在世代为茶农的家族手里。 这也是当年蔡家要处心积虑夺取熊家茶园的原因,一座稳定出产的茶园很少有人会卖的,而建造一座新茶园的时间成本又太高,而且武夷山上适合种茶的地方也早就被人占了。 苏泽当然不想要和蔡家一样却抢夺别人的茶叶,所以他只能不断的推广合作红茶制作的技术,将更多的茶园拉入他的产业联盟中。 只要将渠道,也就是售卖的路子掌握在自己手里,那红茶买卖肯定是赚钱的。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大员岛也有大量适合建造茶园的地方,后世这里也是乌龙茶的重要产区,只要开发了大员岛,就可以掌握全部茶叶贸易了。 茶叶赚钱,柑橘和乌梅也成了拳头产品,苏泽还是有些意外的。 听了林默珺的解释,苏泽也就不意外了。 在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中国船长就已经发现用柑橘和乌梅可以预防败血症了。 在东亚地区所有经验丰富的船长们,都会在出海的时候采购柑橘和乌梅,来补充海上航行时候缺乏的维生素,避免败血症的发生。 福建本身就产柑橘和乌梅,长宁卫不过是收购了这些农产品卖去琉球罢了。 除了茶叶之外,苏泽更关心棉布茶叶。 他问道:“我们长宁卫的棉布卖的怎么样?” 苏泽也知道现在长宁卫的产业大,他刚刚回到长宁卫就看到好几个大的织布坊,在林显扬嫂子陆氏的带领下,长宁卫已经成为附近最大的棉纺织基地。 光靠着背山村的棉花供应已经远远不够了,好在福建种植棉花的地方不少,在苏泽中举之后长宁卫就派出人去谈合作,和周围好几个产棉花的村子达成了长期的合作协议。 林默珺说道:“陆氏嫂嫂说,如果用长宁卫棉布的名头不好卖,让我们将棉布拉到福州,套上松江棉的名头,果然好卖多了。” 苏泽不由的感慨,这陆氏果然有才能,松江棉布闻名天下,也只有打起松江棉布的旗号,福州府的大户们才愿意购买。 “棉花原料呢?” 林默珺说道:“还是不够,不过按照你上次的说法,海上抓的那些倭寇让他们跳海实在是太浪费了,如今都安置在东奥岛上开荒棉田呢。” 苏泽想起来上次通信的时候他确实提过这件事,没想到林默珺的行动力这么高。 东奥岛距离长宁卫也就两三天的路程,很快苏泽就看到了东奥岛上的标志性建筑物天文台了。 这一次来东奥岛,已经和苏泽上一次来的时候大变了样子。 鹿大王修建的码头已经修复完毕,甚至还在这个基础上增加了泊位。 在潟湖最外侧的岛礁上,还按照西方的样式修建了一座灯塔,在林默珺之前的信中提过这座灯塔,实在阿方索船长的建议下修建的。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灯塔上亮起灯光,火焰的光芒在镜子的反射下,引导了福船的航向。 引航船只从港口驶出,林默珺也让人举起火把打上旗语,引航船上也亮起灯光,引导福船缓缓进港。 苏泽登上了码头,此时早些年的茅草屋子已经被升级改造成了木头屋子,而林默珺将鹿大王的天守阁改造成了百户府的样子,改成了她在岛上暂住的地方。 跟着林默珺进了她在东奥岛上的百户府,苏泽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过看到林默珺都是落落大方的样子,他这才放下心来。 次日,林默珺带着苏泽开始巡视东奥岛。 “宗远叔被陶公公留在了福州市舶司,最近福州正在抓紧建造前往上海的船只,现在船坞是宗远叔的弟子林显禄在管理。” 从登陆岛上第一天开始,林宗远就按照长宁卫的干船坞标准,在东奥岛上也建造了一座干船坞。 苏泽见到了林显禄,他记得以前在林显宗主持船坞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年轻人。 但是谈起了造船,林显禄就有些滔滔不绝。 “苏先生。” “你和显扬兄弟同辈吧?叫我阿泽兄弟就行了。” “阿泽,阿泽兄弟,师傅去了福州,现在船坞主要是两个工作,一个是修复航行归来的船只。” 苏泽点点头,船只航行都是有损耗的,之所以船务和沿海港口对航海国家这么重要,就是因为船只需要定期维护。 “另外一项工作就是按照阿泽兄弟的图纸,建造快船。” 林显禄带着苏泽来到了船坞深处,苏泽看到了一艘飞剪船样式的中型船。 说是中型船,这是按照苏泽的标准,这是一艘三百料的船,其实吃水量和苏泽乘坐的福船都差不多了,换算成吨位大概是一百吨左右。 “这是按照当年袭击东奥岛的‘飞翔的荷兰人’号比例仿造的。” “师傅算过了,长途行驶的时候,飞剪船的外板是承力最大的,因此这艘船的外板都是拆的沉船和受损船只的甲板,全都是用的上等木材!” 说到了船之后,林显禄不再沉默寡言,反而有些滔滔不绝起来。 “不过还是有两个问题。” 苏泽也知道飞剪船可没那么容易建造,等待林显禄说出遇到的问题。 “第一是船帆,想要能在海上高速平稳的航行,必须要大帆,而且帆的强度必须要够,需要一次织成而不是拼接而成。” 苏泽点点头,在穿越之前他也没觉得造船是什么难事,甚至觉得只要自己随便说说,就能立刻造出近代的快船。 可实际上接触了造船行业之后,苏泽才知道这是妥妥的高科技产业。 木料处理和船只建造不用说了,就连船帆这东西,也是当今世界最高科技的行业之一。 而现在这个时代最好的船帆产地,竟然是印度地区。 是的,如今印度棉布将欧洲的棉布打的节节败退,甚至法国等一些传统的棉纺织国家都出台了限制禁令,不允许印度棉花进口。 林显禄充满信心的说道:“不过这个问题应该不大,陆氏嫂嫂已经在研究如何织造更大的帆布了。” 陆氏在纺织上真的很有天赋,当年苏泽制造纺织机后,陆氏就能维修纺织机。 听到这个消息苏泽自然非常高兴,他的织布技能等级很低,如今他手上事情众多,而且一个大男人再肝纺织技能也太奇怪了。 “第二个问题还是桅杆,需要结实耐用的上等木材制作的桅杆,才能承受得住风力,师傅说在福州府想想办法,最好能从南洋进口一些上等木料来。” 苏泽拍了拍林显禄的肩膀,鼓励他继续加油。 飞剪船的运货能力不强,但是航行速度极快,使用风帆动力就能达到15节。 后期一些设计优良的飞剪船,航速能够达到20节。 这是什么概念,一战期间的战列舰航速一般也就是15节。 如果能乘坐飞剪船,从东奥岛到上海的航行时间可以缩短到五天,那等年后去了江南之后,苏泽也可以乘坐飞剪船快速往返福建和江南。 参观完了船坞,苏泽又随着林默珺去了岛屿中央的棉花庄园。 “其实在岛上种植棉花并不好,一旦遇到风暴就要立刻覆盖上篷布,海上气候多变经常需要抢收。”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棉花田自然已经收割了,不过依然能看到一些倭寇发型的人正在开垦翻土。 “这些只有少部分是真倭,大部分都是剃了倭寇发型的大明人,不过只要是从倭的就是倭寇,和他们是哪族人没关系。” 林默珺冷冷的说道,苏泽只看到几个曲蹄人监工手持皮鞭,正在督促这些倭寇俘虏干活。 “只要能干满五年,就可以在岛上授田,不过按照他们这幅样子,估计很少人能活过五年。” 苏泽看着林默珺,只看她语气冷酷,不过想到她是能带头和倭寇厮杀的人,慈不掌兵,林默珺是个合格的指挥官。 在棉花田干活的竟然不是黑叔叔而是倭寇,苏泽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乱感。 他点头说道:“以后开发了大员岛,那边的气候更暖和一些,可以在岛上开种植园。” “小心!” 林默珺一把抱着苏泽滚到路边。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海鸟飞过,只看到如同白色雨点一样的鸟屎落下,那些地里干活的倭人都被淋了一头。 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林默珺立刻从苏泽身上翻下来。 苏泽也尴尬的岔开话题问道:“这些海鸟是哪里来的?” “这些是海鸭,都聚集在附近的一座岛上,我们叫做海鸭岛。” “海鸭岛?我们去看看!” (本章完) 第259章 高拱张居正(本卷完,明天新一卷) 海鸭岛距离东奥岛不远,两人乘坐小艇,苏泽就看到了大片在峭壁上筑巢的海鸭。 这种群居的海鸟一点都不怕人,见到苏泽和林默珺乘坐的小艇就铺天盖地的飞过来。 林默珺立刻举起手里的斗笠挡在头顶上,只看到鸟粪从天而降,林默珺这个海上作战从不眨眼的女将军,竟然被鸟屎吓成了这幅样子。 看到苏泽在笑,林默珺心头火气,干脆拿着斗笠就要走。 看着盘旋在头顶山的“轰炸鸭”,苏泽连忙躲到了林默珺的斗笠。 好不容易登上了海鸭岛,这些盘旋在头顶上的海鸭这才散去。 “这岛上海鸭很多,以前倭寇在东奥岛上的时候,经常有人会偷偷爬上这座岛偷海鸭的蛋,所以海鸭对人非常的戒备。” 原来如此,苏泽看着这座岛屿,只看到岛上很多地方都堆积着鸟粪,他捡起地上一块已经风干的鸟粪块,林默珺一脸嫌弃的说道: “你捡这东西干嘛?” 苏泽却看着岛上一层层的鸟粪,激动的说道:“这座岛可是宝藏啊!” 宝藏?鸟屎味道的宝藏? 林默珺看着苏泽,难道他被刚刚的鸟屎轰炸给炸傻了? 考察完毕,苏泽立刻安排人上海鸭岛挖掘鸟屎矿,这种鸟屎是天然磷肥,是能够大大增加农业产量的好东西。 听说这是能够给粮食增产的肥料,林默珺倒是信了一些,反正岛上还有不少闲着的倭寇俘虏,干脆就让他们去海鸭岛上去挖掘鸟粪石好了。 等到苏泽忙完返回南平城的时候,已经十一月底了,和方若兰自然是小别胜新婚。 在“忙碌”之余,方若兰好不容易才安排好年节的礼物,给苏泽的亲朋好友们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就在这边苏泽享受新婚后甩手掌柜的“火热”日子,大明朝的京师今年却特别的冷。 嘉靖三十五年,似乎不是一个安稳的年份。 关中大地震,倭寇进犯,俺达犯边,前阵子广东府又传来消息,盐户陈以民发动叛乱,险些攻陷了广州府城。 广州白知府花钱雇佣了佛郎机鸟铳手,协助官军一起镇压了叛乱,这才没变成大患。 虽然今年刚到任的白知府很冤枉,这些盐丁是前任知府和盐场督办给逼的造反的,但是他还是承担了驭民不利的责任,最多算是将功折罪了。 今年十一月份北方就冷的不行,十一月份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了。 从翰林院返回宅子的张居正,脱下身上堆满了雪的斗篷,接过了妻子递过来的热汤。 朝廷正月份就要封衙了,其实在年前翰林院已经开始灵活上班了,有些老资格的翰林都开始迟到早退。 毕竟翰林院是个清贵的衙门,贵是不用说了,翰林院是为国储才的地方。 但是人才这个东西,也有有人赏识才是人才,没人赏识那就就只能在翰林院安守清贫了。 比如当年的严阁老,不就在翰林院中安守了十几年的清贫了吗? 后来要不是机缘巧合,也不会有现在的煊赫。 张居正家是湖北的大户,靠着家中的补贴倒是能够活下去,比如这座京师城东的房子,就是张居正一入职翰林院,他爹就立刻让同乡带来银子在京师买下的。 京师的房子,以紫禁城为中心,格局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 能够刚刚入职翰林院就在城东买房子,张家的实力非同小可的。 不过张居正这座宅子还是很小,前后也只有两进院子。 张居正家中也只有妻子和四个杂役,毕竟在京师生活压力还是很大的,张居正已经成家,也不好意思总是向家里要钱。 张居正和第一任妻子顾氏的感情很好,但是婚后不久顾氏就染病死了,和现任妻子王氏只能说是相敬如宾。 王氏也是出自官宦人家,等到张居正喝完了暖身的汤之后,王氏这才说起了家里的事情。 “高讲选的妻子送来了腊肉,说是裕王府赐下的,分一些给我们家过年。” 高讲选就是高拱了,高拱比张居正年长,也是科场的前辈,在张居正入翰林院的时候,高拱已经被选为裕王府的讲读,如今是裕王府的讲学。 这份职位在当时的人看来,其实是非常的尴尬的。 翰林官的正常升迁途径中,东宫讲学也是很好的一条路。 今天给东宫太子讲课,等到太子继位就能自动升格成帝师,在以往这可是翰林官员们挤破头都要争的职位。 可是偏偏高拱这个不是东宫讲学,而是裕王府讲学。 只是差了几个字,但是意义完全不同。 自从前太子薨了之后,因为“二龙不想见”的谶语,皇帝拒绝再次册立太子,也拒绝和皇子见面。 而嘉靖皇帝余下的皇子当中,除了裕王还有景王。 而且比起裕王,景王更得到嘉靖皇帝的喜爱。 高拱这个裕王府讲学的前景,也随着裕王的地位开始不明起来。 而近些年来,随着清流开始支持裕王,严嵩之子严世蕃也开始亲近景王。 众臣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严嵩的立场,但是在严世蕃亲近景王之后,对于裕王的未来也是巨大的打击。 高拱的性格直率,如今的位置又敏感,所以和群臣的交往都很少。 但是高拱却很欣赏张居正,自从张居正返回翰林院之后,高拱就经常拉着张居正一起键政,讲述他自己的抱负和未来的施政方案。 张居正性格比高拱要内敛些,所以每次都是高拱说,张居正听,两人颇为相得,经常在休沐的时候聚会,两家女主人也很熟悉。 张居正吩咐道:“把老家送来的特产送一份给高肃卿去。” 还没等张居正说完,就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张居正连忙打开院子门,就看到了站在雪中的高拱。 “肃卿兄,快进来!” 张居正立刻将高拱迎接到了院子里,王氏又立刻让侍女端来热汤。 张居正拉着高拱进了书房,等到炭炉烧起来,高拱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京师的炭价都涨了这么多倍了,叔大还用得起木炭?” 张居正也笑着说道:“石炭有毒,我是荆州人怕冷,这点钱还是应该花的,今年确实难熬啊。” 高拱也叹了一口气说道:“严阁老带头捐了一半的俸禄以济大工,六部九卿衙门的堂官也捐了,逼着下面的官员也跟着捐,他们怕是不知道京官的日子有多难熬吧,听说已经有个兵部的郎中把衣服都当了买柴取暖了。” 大工就是皇宫工程,今年发生的三大殿火灾,在火灾发生之后嘉靖皇帝就下令工部重修。 但是工部估算,重新修建三大殿至少需要三十万两银子,在如此巨大的亏空下,老朱家的宗亲慷慨解囊,向皇帝一共捐了一万两银子。 听说接到单子的那天,嘉靖皇帝将铜罄都敲麻了,大明朝这么多皇室宗亲藩王,最后就凑出了一万两银子! 要不是后来锦衣卫和东厂在南京的优秀抄家表现,以及方望海上缴的钞关税,估计连三大殿开工的银子都凑不齐! 在这种情况下,内阁首辅严嵩带头,捐掉了自己的一半俸禄,用来资助大工。 首辅带头捐了,内阁大学士自然也要跟上,次辅徐阶等一众大臣自然也跟着捐。 内阁都捐了,六部尚书侍郎们也开始捐,到最后整个京城官员俸禄减半,用来资助大工。 就连张居正这种翰林院的清流官,都被迫捐掉了一半的俸禄。 高拱不满的说道:“阁部大员们当然不在乎这点俸禄!可是京师那些低品官员一家老小都指望俸禄开锅呢!今年京师米价和炭价飞涨,这样下去可要冻死人了!” 对于高拱的不满,张居正只是安静的听着。 高拱家里也同样不穷,他父亲就是进士,曾经官至光禄寺少卿。 高拱家的房子要比张居正的宅子还要大,是当年他父亲在京师当官的时候购下的。 而且他在裕王府讲学,裕王府隔三差五也都有赏赐,他不过是替着整个京师的官员义愤。 再这么下去不能聊了,张居正连忙说道:“肃卿兄,慎言!” 高拱也明白自己失言,捐款这事情确实不好议论,你说君父家的宅子烧了,捐钱给君父分忧也是臣子的本分。 高拱只是不满六部九卿衙门这种逼捐的行为。 高拱比张居正还要大十二岁,但是性格上反倒是不如张居正稳重。 他发完了牢骚说道: “胡宗宪给户部上书,要以浙江钞关税为抵押,发行抗倭捐,这事情在户部争论了好几天,听说严阁老和户部尚书把这件事上奏到陛下那边,这才通过了。” 高拱是裕王的讲读,自然要比张居正的消息灵通些。 高拱知道张居正关注钞关税法,他打听到了消息就过来告诉张居正这个消息: “听说能这么快通过,南京户部那位方侍郎也附属赞同是主要原因,你不是说那位方侍郎是满朝财臣第一吗?他竟然会同意胡宗宪这么干?” 高拱和张居正都是翰林官,也就是未来的储相。 储相毕竟还不是相,他们一个裕王府讲读,一个翰林院编修,自然没资格执政。 嘴炮键政就成了他们经常做的事情。 张居正极力赞颂方望海,认为他的钞关税法是“天下第一良法”,还说方望海是大明“第一财臣”。 张居正也是聪明到极点的人,他很快明白了高拱的意思,在之前方望海因为升迁太快,所以没有派别烙印。 如今他让出钞关厅的利益,帮助胡宗宪在浙江抗倭,高拱担忧的是方望海和胡宗宪合流,也就是投靠了严党。 这才是高拱最担忧的事情,如今有着严党印记的胡宗宪在浙江抗倭,如果再有了方望海这个“理财能手”的帮助,严党就更加势大了。 作为清流一党,高拱自然为这件事忧虑。 “肃卿兄,我知道你急,但是先别急,可否将抵押钞关税发债的事情,详细说给我听?” 高拱坐下来,将胡宗宪上书的全部内容,详细的讲给张居正听。 听完之后,张居正说道:“妙啊!” 高拱又着急,张居正说道: “依我看,此举反而是方望海借了胡宗宪的势,如此在浙江钞关税法成也!” 高拱还是不解,张居正解释道: “从这次江南的经验看,若不是这次倭寇入侵,让钞关厅办起来团练,钞关税早就破产了!” “收税这件事,手里没刀子不行!” “如今用钞关税抵押发债,那胡宗宪手里的浙兵,就等于成了方望海的刀子,必然能从浙江商户身上割肉!” “肃卿兄,你说是谁帮了谁?” 高拱还是说道:“可若是来年浙江巡抚衙门不还钱呢?” 张居正说道:“发的债是盖的钞关厅的大印,如果浙江巡抚衙门不给钱,那钞关厅完全可以自己发后一年的债,也能补齐钞关税啊?” 高拱恍然大悟,张居正又说道: “而这个债,也是很妙的,谁能发债,谁就能募到钱,国初的宝钞没有任何钞本,依然能维持用了两朝,如今有钞关税做抵押,谁掌握了发债的权利就等于掌握了金矿啊!” 高拱听完了张居正的解释,恍然大悟的说道: “叔大兄的意思,还是方望海占了便宜?” “也不算占便宜,只是没吃亏,这位方侍郎真是奇人!” 高拱突然低声说道:“我听说,这钞关税法也不是方侍郎提出来的。” 其实张居正之前已经收到了汪道昆的信,知道钞关税法是苏泽提出来的。 不过他当时还是不太相信,苏泽那时候连个举人也不是,名声也不大。 高拱神神秘秘的说道:“是方侍郎的女婿,今科福建解元苏泽苏汝霖提出来的,在江南的时候,也是苏汝霖帮着方侍郎出谋划策,最后才扳倒岳州人的。” 张居正想了想,装作不知情的说道:“等等,这苏汝霖,就是写了《牡丹亭》和《南柯梦》的苏泽?” “正是他!” 张居正一改之前的平淡语气,有些期待的说道:“能在福建中解元,日后必能中进士,日后同朝为官的时候,可要多亲近亲近!” 高拱也连连点头,这等精通理财的能臣,若是能为裕王所用,肯定能大大增加裕王的实力。 (本章完) 第260章 盐法开中制(新卷求票,今天晚上加更) “夫人,东西已经全部搬上船了。” 侍女翠屏向方若兰报告,方若兰点点头,又检查了一遍行李清单,这才说道: “夫君说坐船只需要十五日就能抵达上海县,既然如此还是坐船省事些。” 虽然方若兰说的轻松,但是一众下人还是对坐船有些畏惧。 方若兰母家是泉州,泉州本身就有出海的传统。 所以在年后苏泽向方若兰建议,在长宁卫直接坐船前往上海的时候,方若兰一口答应了下来。 如今已经过完了元宵节,年前的时候方若兰就随着苏泽返回长宁卫过年。 一开始的时候,苏泽还在紧张方若兰会不会见到林默珺。 后来发现,还是苏泽多虑了。 大明朝婚后的女子虽然要比结婚前自由些,但是方若兰作为官宦人家的女子,即使回到长宁卫也很少出门。 除了跟随苏泽上了一次山,见了见苏泽栽种的海外农作物之外,方若兰也顶多和林彩娘聊了聊。 至于林默珺不过是本地的卫所百户,方若兰更是没有了解的兴趣。 在长宁卫一直住到了正月十五,苏泽接到了福州府的消息,陶公公在福州府筹备的一批粮食要运往江南,于是苏泽正好从长宁卫出发,和这支船队一起出发前往上海。 若是这条航线安全,那日后苏泽就可以快速的往返福建和上海了。 这一次苏泽坐的依然是长宁卫那条福船,不过经过林宗远的改造,将福船的船上甲板都换成更结实的橡木甲板后,这艘福船也加装了四门新买的西洋舰炮。 作为大炮主义的忠实拥护者,苏泽又在船尾增加了一架佛郎机炮。 这样的火力在东亚海域已经是相当可以了,再加上随船而行的五十名鸟铳手,护送苏泽一家前往上海。 出航的时候,林默珺也没有出现在码头上,这都让苏泽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航行没遇到什么危险,方若兰还是第一次乘坐海船,对于海上的一切都非常有兴趣。 不过实际上海上的景色非常的单调,除了蓝天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很快方若兰就对这些重复的景色感觉到了厌烦。 所幸这次航行的时间也不长,等到二月份的时候,船队抵达了上海。 嘉靖三十七年二月,就在苏泽一家在上海码头卸运行李的时候,刚刚过完年,各部衙门开始重新上班之后,几道命令就从京师六部发出,飞快的向南京和十三道布政使衙门急递而去。 这些命令这么着急,自然是为了筹备重建三大殿的事情了。 首先是工部的命令,要求江西、福建、云南等省进贡皇木以资大工。 特别是云南的木材比较多,工部除了命令云南要将木头采伐出来,还命令沿途的两广,也就是广东广西两省要出钱出力,负责将木头运送到京师。 紧接着,为了筹措修建宫殿的费用,户部又命令在南直隶增发盐引,要求南京户部将这些盐引卖出,用出售盐引的钱来在江南募集资金。 最后一件事就是全国性的捐款还在扩大,在京师百官带头捐出自己的俸禄以助大工之后,南京六部衙门也带头开始“自愿捐款”,而十三省衙门自然也不能落后,全国轰轰烈烈的“自愿降薪”给皇帝修宫殿的活动开展起来。 大明官员们以“皇帝的恩情还不完”的心态,“主动”把自己的俸禄捐给皇帝修宫殿,皇帝自然也是非常的“感动”,多次表示“朕不差这点银子”! 只可惜群臣实在是太过于“热情”,皇帝也是为了不让臣下“为难”,最后还是接受了这笔主动降薪的捐款,将这笔银子用来修宫殿去了。 除了群臣慷慨解囊,身处于皇城根下,平日沐浴在皇帝恩情中的京师百姓们,也“自愿”加入到没钱出力的行列中。 皇帝在二月一日下旨,征调六万民夫加入京营,和京营的士兵一起接受工部的征调,修建三大殿去。 在京师的百姓纷纷开始逃亡,对于这些不能够主动为君父分忧,甚至还要逃跑的百姓,京师各级衙门出动出击,纷纷用镣铐和枷锁让他们悔改,被抽丁的富户也只能乖乖的交钱免役。 不过这一切还和远在上海的苏泽没什么关系,方若兰下了船之后,就坐上了前往南京的马车。 方若兰对于江南的一切都非常的好奇,不时的挑开车帘看着外面,比起福建的多山,一望无际的江南水网风景确实非常好。 等到抵达南京城的时候,方望海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派遣管家在南京城外迎接。 见到家里的老管家之后,方若兰自然又是百感交集,虽然从她出嫁到现在也才过了两个多月,方若兰却感觉和父母分别了这么长的时间。 方若兰已经出嫁,再住在方望海的府中,别人就会说苏泽是倒插门了。 好在苏泽如今也不差钱,直接在距离方望海府邸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座新宅,方若兰让翠屏安顿行李,就和苏泽一起上门拜会方望海。 “夫人在后宅等着小姐,姑爷请随老仆去书房,老爷等着见您呢。” 如此焦急的要见自己,恐怕自己这位老丈人又遇到什么麻烦事情了。 果不其然,在书房见到了一脸焦急的方望海,对方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汝霖快看看这个!” 苏泽接过来一看,这是内阁发往南京户部的公文,内容是要南京户部出售江淮盐引,为修建大工筹措五万两银子。 “这么多?”苏泽倒吸一口气。 方望海也皱眉不展的说道:“是啊,自从倭寇肆虐江北,江淮盐法一直不通,光是承兑以前卖出去的盐引都不足,朝廷发的新引要如何卖出去?” 也难怪方望海忧虑,因为南京户部的一个重要差事,就是负责整个南直隶的盐务。 盐,这个从春秋战国开始就被认定为战略资源,汉代确定了盐铁专营的政策之后,盐税就一直都是国家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 自唐代安史之乱后,唐代财政名臣第五琦在江淮建立盐院,江南地区进行盐务改革之后,整个江南地区的盐税更是占到了全国的一半以上。 苏泽在穿越前对明代盐法也只有部分了解,于是他向方望海打听起情况来。 “岳父大人,这江淮盐法淤塞是怎么形成的,可否和我好好说说。” 方望海也稍稍冷静了下来,他开始说起了大明的盐政: “我都忘记了,汝霖没治过盐政,我就来好好说说大明的盐政,也就是开中制。” “开中制,就是我大明朝不同于前朝的盐法制度,当年创立开中制的时候,是为了解决卫所粮食供应的问题。” “我大明一共有六个转运盐使司和八个盐课提举司,这其中盐运司负责盐的仓储运输,而盐提举司则负责管理盐场生产。” 方望海喝了一口气茶说道: “这开中法大概是这么运行的,首先是由各地军卫验报我们南京户部,明确各地卫所所需要的粮食,然后由我们南京户部确定各卫所的盐引数量,这个步骤就是‘开中’。” “盐商根据各地盐提举司的榜文,将指定的粮食运送到指定的卫所,从卫所换取的凭证叫做‘仓钞’,这一步叫做‘报中’。” “盐商完成运粮之后,手持仓钞前往盐运司将仓钞兑换成‘盐引’,‘开中’的阶段就结束了。” “当然,各地盐运司是不能自行印盐引的,盐引需要他们上报仓钞核对之后,由我们南京户部核对各地‘开中’和‘报中’的账本,然后在南京户部印刷盐引给盐运司,再由他们发给盐商。” “盐商拿到了‘盐引’之后,就要前往指定的盐场提盐,这个步骤叫做‘守支’。” “盐商拿到盐后,还只能将盐在指定的区域来贩卖,所以这些盐要送到各地的批验所核验,核验完毕之后才能在本区内贩卖,一旦贩卖完毕就要将盐引上缴,这就是一次开中制的全过程。” 苏泽听完,对于大明朝盐务的体系有了一些了解。 其实说白了,开中制的出现,其实是为了配合明初卫所制度,朝廷是想要通过开中制度来解决卫所粮食后勤供应的问题。 因为明初设立的大量卫所,光靠卫所的军屯,是肯定解决不了这些卫所的吃饭问题的。 开中法,就是朝廷将粮食采购和运输外包给了商人,商人通过给偏远的卫所运输粮食,获得仓钞和盐引,然后取得盐这个国家垄断产品进行销售,从而获得利益。 苏泽也承认,开中法在设立的时候,确实是非常精妙的法,算是同时解决了偏远卫所粮食供应和朝廷盐业销售这两个问题,算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不过穿越了这么久的苏泽,也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再好的办法到了这个时代,也会发生变化。 苏泽问道:“那请问岳父大人,现在盐法有什么问题呢?” 新卷,求票,这章3000字,晚上7点还是4000字,晚上12点前加更一章。 不是为了凑字数,是这一章这个字数正好。 这一卷可能有点概念性的东西,我一向认为,制度也没有好和不好,只有适合不适合。 盐法问题很大,但是具体还是执行的问题,如果只是一个新制度就能解决一切问题,那历史就不会这么复杂了。 肥鸟这么写其实是非主流的,还是感谢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261章 明亡于开中法废 方望海说道:“本朝的盐法,最大的难在‘守支’。” 苏泽一下子明白了方望海的意思,他反问道:“岳父大人,守支,就是说开中的盐商提不到盐吗?” 方望海点头说道:“本朝所说的盐法壅塞,就是指拿到盐引却在盐场提不到盐,特别是江淮的盐场,有的盐商从祖父辈就拿到盐引,孙子辈都提不到盐。” 苏泽心中感慨,果然是市场规律无法逆转,盐引壅塞这种事情会发生,其实一点也不稀奇。 在大明朝的前期,边境地区的粮食价格并不高,一般来说,一引的盐需要纳粮二斗五升,而边境地区的粮食并不高,二斗五升的粮食只需要五分银子,也就是005两银子。 而一引的盐,在江淮地区能够卖到五两银子。 这样巨大的利润,自然导致江淮地区的盐引壅塞,有大量商人拿着盐引提不到盐。 毕竟一个地区的盐产量也是有限的。 苏泽问道:“是不是产盐和守支两个方面都出了问题。” 方望海知道苏泽对财政的事情非常在行,却也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执掌了南京户部之后,方望海也查看过盐业有关的档案,这也是他看了大量的档案才发现的原因,苏泽竟然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方望海说道:“是的,江淮的沿海盐场,从国初以来的产量就在不断地下降,如今一些盐场的产量还不如国初的一半。” 苏泽对于盐场很了解,他手下的朱七就是盐丁出身,对于朝廷压榨盐场有着很深刻的了解。 苏泽立刻说道:“这也是必然的啊,朝廷的对盐丁还用工本折钞,今天还在给盐户发宝钞,如果不贩售私盐根本活不下去。” 处于洪武大帝的“伟大”设计,盐丁在国初的待遇还算是不错的,他们的工钱是通过折算宝钞下发的。 洪武年间的宝钞还算是稳定,这项政策没什么问题。 到了永乐年就绷不住了,宝钞到了今天和废纸一样。 可是盐丁的工钱到现在还在用宝钞支付,导致几乎所有的盐场都会有盐丁偷取盐去私自贩卖的情况的。 这个问题也很正常,大家都是要吃饭的,如果上面不管饭,那就不能怪下面自谋出路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盐户能够靠的就是盐,所以几个产盐的省份,同时也是私盐泛滥的省份。 明明从国初至今,所有盐场的规模都扩大了,盐丁的人数也变多了,技术上也进步了,但是盐场的产量却降低了,甚至导致一些盐场长期拖欠生产任务,商户无法守中。 苏泽冷笑着说道:“恐怕无法守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朝廷滥发盐引吧?” 方望海笑了笑不语,从孝宗开始,就喜欢赏赐宦官和亲贵大额盐引,皇帝就有把盐引赏给近臣的传统。 皇帝动辄赏赐近臣亲戚们成千上万引的盐引,这些权贵人家拿着盐引过来提盐,又有哪个盐场敢不给。 朱七这帮盐丁造反,就是因为嘉靖皇帝赏赐太监盐引,太监到了福建提不到盐,然后逼迫盐户产盐而导致的。 这种事情从孝宗朝开始就数见不鲜,两淮两江的盐场也经常发生这样的叛乱。 这些内容也都是后世讨论的很清楚的,苏泽读书的时候也知道这些内容。 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就是更加深层次的内容了。 方望海说道:“其实原本这样,盐法还是能够维持的,可是弘治五年的户部尚书叶淇改革盐法,就彻底将盐法败坏了。” 叶淇改革?苏泽用自己的【历史学】回忆了一下,问道: “是不是开中均输折色?” 方望海疑惑的看着苏泽,这件事苏泽竟然也能知道? 大明朝要让科举考试名次靠前的进士进翰林院,给翰林官优待,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翰林院中有大量国家的典籍。 这些典籍包含了大臣奏折,内阁的堂议和六部的部议记录,甚至还有大量的皇帝诏书和奏章批示。 更不要说还有皇帝的实录,也都是收录在翰林院中,可以让翰林官学习。 比如张居正在翰林院中,他的工作是翰林院编修,主要工作就是检查校对这些典籍。 这工作比较轻松,但是可以自由的查看这些资料。 国家施政的精华,就是在这些重要的档案中,这也是为什么翰林院出来的官员施政能力都不差的原因。 如同张居正这种过目不忘的神通,在翰林院中更是如鱼得水,他不断的吸收前朝各项改革变法的精华,查看当年对各种决议的讨论,通过这种方式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方望海的科举第次不高,无法进入翰林院,只能从基层一步步做起。 他到了南京户部侍郎这个层次,才能接触到这些内容,而且还仅限于户部的部议和讨论,要不是南京户部就是管理盐政,他也根本看不到这些内容。 苏泽所说的叶淇变法,实行的时间很短,很快又废止,方望海以前都是不知道的。 他也是看了大量的文档,才知道叶淇变法对于盐政的败坏。 但是苏泽竟然知道这件事,还能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件事的危害? 方望海对于苏泽的父亲更有兴趣了,难道苏泽的父亲不仅仅是大儒,还曾经做过高官? 要不是这样,怎么能解释苏泽在财政上的天分? 苏泽察觉到了方望海的异样,他连忙说道:“我也是听父亲偶然提过。” 果然如此! 不过方望海也不准备深究,反正女儿都嫁给这个小子了。 而苏泽既然清楚这件事,那就不用方望海再多费口舌了。 他简单的说道:“叶淇的变法就是,让内商拿着银子可以直接去盐运司用银子购买盐引,而不需要运输粮食换取仓钞了,这之后盐引更壅塞,一直到本朝初年,朝廷才重新恢复开中法,取消开中均输折色,但是因此导致的盐引壅塞问题更加严重,至今还有大量盐引没有兑换。” 苏泽直言不讳的说道: “说白了,叶淇的变法也是朝廷觉得盐引卖的太贱,所以想要赚更多的银子。” 方望海叹息一声,也赞同的点头。 盐这个东西就是垄断的货物,本质上就是一种人头税。 老百姓可以不纳税,但是不可以不吃盐。 而吃盐,就是一种纳税。 作为人为垄断的暴利产品,商人之所以支持开中法,就是为了赚钱。 而朝廷觉得商人从中赚了钱,又眼红这其中的利润,于是干脆推翻了开中法,直接卖盐引赚钱。 苏泽说道:“叶淇变法的问题还不仅仅是盐引壅塞,如今北方边防的问题,也源自于叶淇变法!” 苏泽这句话让方望海都惊讶了。 他是南京户部侍郎,只能看到户部的档案资料,这就是方望海缺乏翰林院锻炼的短板之处了。 他目前的才能也这是户部侍郎的能力,无法通盘考虑国家的全盘问题。 而这种对全方面能力的思考能力,往往是最需要眼界的。 如果用系统来分类,海瑞这一种能够为民做主,处理好府县的案件,能够治理好地方的官员,差不多是lv10级的。 方望海这种能够推进某个新政,或者和胡宗宪能够协调几个省的人事和财政,这算是封疆大吏的能力,也就是lv15级左右。 再往上的,就要能通盘考虑全国的政策,协调全国的人事,这就是lv15以上的宰辅之才了。 方望海如今连lv15都没达到,靠的是苏泽帮着他参谋和打补丁。 而现在的高拱和张居正也还只是lv15不到的选手,属于理论经验丰富但是没有实际操作经验的。 如今整个大明朝,能够超过lv15的,也就只有严嵩和徐阶这两位了。 这也是为什么嘉靖皇帝怎么也都要用这两个人的原因,因为他们不仅仅是资历,而且是能力确实是大明朝最顶尖的。 苏泽按照的记忆,开始复盘开中法。 “岳父大人,其实开中法所的这点钱,比起国家财政并没有多少。” 方望海想了想,也确实如此。 其实这也是当年为什么叶淇能够进行改革的原因。 苏泽说道:“唐代第五琦在江淮设立盐院,靠着江淮的盐政就支持了唐肃宗平定安史之乱,唐军屡败屡战重新夺回关中,都是盐法的功劳。” 方望海是读过这段历史的,当年平定安史之乱除了郭子仪的功劳,第五琦也是功劳很大,靠着大运河为大唐输血,仅仅靠着江淮的赋税,就供养了大唐的军队。 由此可见盐法的暴利。 可是本朝的盐法,朝廷从中获利其实并不多,或者说和整个财政的大盘子相比,明朝的盐法并不是一个赚钱的项目。 苏泽继续说道:“本朝的开中盐法,其实和边镇制度是相辅相成的。” “其实从成化年开始,朝廷就开始默许仓钞的交易,而从这个时候盐商就已经分成两种。” “一种是北方边镇的商人,他们主要是将粮食运送到边镇,然后换取仓钞,但是他们不会去‘守中’提盐,只是将仓钞卖给内地的盐商换钱。” 方望海立刻点头,这部分内容他也是看过的。 苏泽继续说道:“内商拿到仓钞,再兑换成盐引去卖盐,双方可以说是都有利可图。但是那时候边商实力大,控制了仓钞的买卖和定价,但是他们在江淮也缺乏关系,无法守中,所以只能卖给内商仓钞,双方就是一个互相制约的关系。” 方望海点头,在进行筹建钞关税的时候,他对于商业也有了很深刻的理解,苏泽说的这些都是他能够想象到的,和他看过的南京户部档案对照,苏泽说的确实是实情。 苏泽继续说道:“而边商,也是维持边镇低粮价的重要原因。” 这个观点超出了方望海的理解了,他问道:“这是为何?” 苏泽说道:“因为商人逐利,也是因为成本。” “开中,只需要将粮食运送到边疆卫所就行了,边疆粮价低,对于这些边商是有利的,所以他们也会组织人手在边疆屯田,这就是所谓的商屯。” “因为商屯,边商只需要在边疆直接购买粮食,就可以以低价换到仓钞,诚然,他们是赚钱的,但是也维持了边疆的低粮价。” “这从国初的粮价可以看出来,国初边疆粮价和内地差距不大,可是现在呢?如今辽镇的粮食要二两银子一石了吧?” 方望海点头,这个情况他也很清楚,这也是为什么现在边疆的花费越来高的原因。 一方面,是卫所的战斗力下降,需要更多的士兵戍边,还要给士兵发钱。 另一方面,就是边疆的粮食价格太高,朝廷需要花费更多的钱购买粮食,而且还要将粮食运送过去。 “而叶淇改革开中法,就让边商彻底了没利,边商从此一蹶不振,商屯也就撤了,从此边疆的粮价自然是节节攀升。” “而内商呢?一开始他们是得利的,因为他们不需要从边商那边购买仓钞,只需要直接从盐运司购买盐引就行了,可是随着盐引滥发,以及朝廷涨价,内商也渐渐赚不到钱了。” “而如今整个江淮最大的盐运司就在淮安,叶淇就是淮安人!” “等到本朝初年恢复开中,边商基本上都死了,内商也没几口气了,开中已经成了亏本买卖,守中也提不到盐,而朝廷的盐引也卖不出去了。” 方望海拍案说道:“叶淇贼子误国啊!” 方望海没想到,叶淇一个小小的盐法改革,竟然引起了边疆粮价上涨,朝廷边防费用大大增加,甚至完全破坏了整个盐务。 苏泽也在感慨,恐怕叶淇也想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 等到了明末,边地的粮食价格已经到了十两银子一石,那时候朝廷的全部收入都砸到边疆,也无法平定边患,大明就真的灭亡了。 就这样,皇帝还在滥发盐引,想要通过发行盐引捞钱。 专制皇权下,盐法和宝钞一样,最终都在贪婪无度中走向灭亡。 这样的滔滔大势,绝对不是一条鞭法能够挽回的。 可是方望海却看着苏泽,等待他解决这个问题。 晚上还有一章,十二点前 (本章完) 第262章 解决方法(三更,求票) 看到方望海的目光,苏泽首先是摇头。 “如今边商和内商都疲敝,朝廷想要通过发行盐引从他们身上捞钱,恐怕已经没有几家能掏出来了。” 方望海沉默了。 苏泽说的没错,曾经的北方边商,早在上任皇帝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凋敝。 那些曾经能够在边境组织上万人商屯的边商家族,不少已经破产,变成了普通的地方豪强。 有的则换了行业,比如在边境地区走私茶马,通过更加非法的走私贸易赚钱。 而曾经辉煌无比的内商,比如集中在淮安、扬州、泰州的淮扬盐商,也已经是元气大伤,很多家族还囤积着大量的盐引,却始终没法兑换,只能当做废纸一样传给子孙。 总之叶淇的变法,已经打垮了曾经富庶的盐商团体。 如今能够在淮南地区做盐的生意的,要么就是太监和皇帝的亲戚,要么就是南直隶的勋贵,还有就是徐阁老这种重臣家的子弟。 普通商人就算是拿了盐引,也绝对从盐场提不出一两盐来。 可是没盐就是没盐,就算是以上的这些权贵,听说盐场新产了盐也要冲过去抢,去晚了也是一点多余的盐也抢不到。 方望海心中也在骂朝廷,你朝廷光是发盐引,没有盐怎么卖? 现在谁也不是傻子,南京户部就算是直接卖盐引,也得有人来买啊! 苏泽说道:“要重新振兴开中法,我没有办法,不过如果只是为了卖这次的盐引,小婿还是有办法的。” 方望海眼睛一亮,苏泽果然有办法! 他俩忙说道:“汝霖快点说!可别吊我胃口了!” 苏泽慢慢的说道:“岳父大人,这两淮两江的盐法壅塞,可不是天下所有地方的盐法都壅塞的啊?山东、福建和广东的盐,就没有江淮这么紧俏,特别是山东,早就已经是无中可开,根本没多少人在山东取盐。” 方望海眼睛一亮,是啊,苏泽说的没错啊! 南京户部总管天下盐政,方望海当然知道苏泽说的是对的。 这就要说开中法的问题了,这大明朝的富庶程度和人口稠密度是不同的,所以各地的盐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开中法又规定了,一个地区的盐只能在本地区贩卖,这也就导致了各地盐价完全不同。 比如山东地区,整个山东也都是盐的老传统产区了,从战国的时候齐国就开始煮盐了,所以山东的盐产量是不低于江浙的。 可也因为这样,所以从国初执行开中法的时候,商人就不愿意在山东开中。 山东的人口少,私盐多,盐商开中了在山东贩盐,可能根本赚不到多少钱。 而和山东相隔的江淮地区,只要能从盐场守中拿到盐,那就是几十倍乃至百倍的利润。 苏泽提到了山东的盐多,江淮的盐少,山东盐场的盐过剩还有结余,江淮盐场的盐不够用,方望海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 但是方望海又皱眉说道:“可是要将山东的盐运到江淮,耗资巨大,而漕运衙门上下中饱私囊者众,恐怕十份盐只有一份能运到扬州。” 方望海说的也是实情。 之前就说了,整个大运河的漕运,其实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户部的仓场侍郎,负责运输和存储,管理沿途码头和粮仓。 另外一个就是工部,负责漕运船只和漕运护军,而如今执掌工部的就是严嵩之子严世蕃。 方望海知道在严世蕃掌控的工部之下,漕运衙门的整体腐败程度。 就连运往京师的漕运粮食,这些漕运的蠹虫都敢动手,在纲船上偷粮,还有干脆凿穿纲船偷粮的。 上一次方钝的岳州乡党倒台,整个南京户部被血洗了一遍,可同样给岳州乡党提供漕运船只的工部,却一个官员都没有被惩处。 也难怪现在上下官员都爱投奔严党,他是真的能护住人啊! 要不是严世蕃名声太差,方望海自己都想要投了。 指望漕运运输,还不如指望江淮盐场多产一点粮食出来呢。 苏泽说道:“漕运是靠不住了,但是可以走海运啊。” “海运?” “岳父忘记了,去年江南缺粮食,不都是靠着海运从福建调集粮食,这才缓解了缺粮的问题?” 方望海当然记得,要不是苏泽联络了福州港的镇守陶公公,请福州市舶司运送粮食到上海码头,去年江南缺粮恐怕真的要饿死人了。 那一次的海上贸易,江南付出去了一些丝绸,得到了粮食。 市舶司拿到了丝绸,卖出去一些粮食。 可以说是双赢的结果。 甚至现在已经出现了稳定的贸易,福建定期有运输粮食的船停靠上海,在上海换成丝绸运回福建。 至于这么做是不是违背了朝廷的禁海政策? 主持这个贸易的,一个是刚刚得志的南京户部侍郎方望海,一个是在宫里得宠的大太监陶公公,无论是南北直隶科道言官,都没有谁不开眼的去弹劾他们。 介于合法和非法之间的上海-福州贸易,解决了上次的江南粮荒。 而苏泽也提醒了方望海,在山东也是有海岸线的,而且也是有码头的。 比如山东登州的港口,就是朝廷规定的朝鲜国入贡的港口。 在国初的时候,朝鲜都是从陆路进贡京师的。 但是现在辽东经常动乱,陆地上的贡路断绝,所以改成了从山东的登州港口,再从济南改用运河进入京师。 所以苏泽说从上海出海,北上到登州的码头,然后从山东的盐场调盐来江淮,这在技术上是完全可行的。 而如今上海码头来往的船只众多,只需要征调一些就能运回盐来。 方望海的眼睛亮了,苏泽的办法是真的可行啊! 现在江淮盐引卖不掉,主要原因就是盐场没有盐,所以有钱人不愿意花钱来买盐引。 只要能够提供出盐来,那自然就有人愿意去买盐引,毕竟大部分人都知道,贩盐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是方望海又皱眉说道:“山东的盐真的够吗?” 苏泽笑着说道:“盐法壅塞,需要卖出盐引,就必须要公平的处理没有兑换的旧引。” 苏泽心中已经有了一份计划,但是他并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全部说出来。 他继续说道:“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清查核对出市面上还残存的旧引,先是要心中有数,那才知道需要多少盐才能卖得动新盐引。” 方望海摸着胡子说道:“这个简单,无论是朝廷赏赐的盐引,还是开中和折银得到了盐引,南京户部这边都有记录,只需要查一下就能大概算出来到底有多少旧引没有兑换了。” 苏泽摇头说道:“这肯定是不准的,国朝这么多年了,总有一些户部这边算不清的烂账,想要真正的弄清楚有多少旧引,小婿还是想要去扬州和淮安一趟。” 虽然盐引这个东西理论上是不可以交易的,但是实际上就和开中法第一次被废之前的仓钞一样,盐引实际上也作为一种一般等价物在江淮地区交易流通着。 比如有的家族因为欠债,就用家里的盐引拿出来抵债。 又或者有的家族要退出盐商的业务,也会将手里残留的盐引一并转让。 当然更大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随着盐引越来越多,但是提盐越来越难,原本普通商人还能参与的盐务,逐渐变成了权力者的游戏。 只有有权有势的家族才能参与,普通小盐商都纷纷出局,他们自然会将手上的盐引也转让出去。 淮安是江淮盐运司所在的城市,是江北的盐业重镇。 而扬州则是整个江淮盐商的集散地,整个南直隶的水运枢纽,扬州也是盐商云集的地方。 所以苏泽想要去这两个地方看一看,了解如今盐引的流向,这也是为了能够摸清现存盐引的底细,为了下一步的计划做准备。 听到苏泽有办法,而且还自告奋勇要去江北,方望海感动的一塌糊涂。 方望海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将女儿嫁给了苏泽! 要不是苏泽相助,什么钞关法根本推行不了!自己这辈子也别想升到户部侍郎这样的位置! 如果这一次的事情办好了,说不定南京户部尚书就有希望了! 方望海能够混到这个位置上,也不全是靠苏泽一个人,他本人的眼光和情商也是可以的。 方望海敏锐的感觉到了,如今的朝堂上,缺乏的就是他这种“善于理财”的大臣。 这倒不是方望海自我感觉良好,而是朝廷的真实需要。 随着国家财政的进一步紧张,皇帝需要的是已经不是传统的“节流”的财臣了,而是需要能够“开源”的财臣。 而且方望海比如今在朝的敛财高手严世蕃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他的敛财方法基本上不刮穷鬼老百姓,被刮的士绅地主也挑不出刺来,也就是说他是名声更好的理财高手。 显然皇帝用方望海还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能通过钞关税法就火速升任南京户部侍郎的原因。 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能转正了? 方望海眼神火热的看着苏泽。 加更加更到了! 这一段写的很爽!不知道大家看的如何? 盐这个问题,算是基本上讲清楚了,肥鸟可以自豪的说,全网写明代的,没有人把大明盐业问题有我讲的这么清楚的了! 我们看历史问题的时候,往往看不清一个问题的复杂程度。 大明盐业的问题就是如此,其牵涉之广,利益关系之复杂,肥鸟这里可以说是讲的一清二楚了! 解决这个问题,马上有一场战斗剧情,这一卷主线就是这段剧情,敬请期待! 求追定啊! (本章完) 第263章 扬州盐商 “老爷,夫人说已经准备好饭菜了。” 方望海的贴身老管家在书房门口提醒道。 这下子方望海才发现,原来自己拉着女婿已经谈了这么长时间。 他连忙起身说道:“这就去!” 方望海和苏泽到了后院,只看到李夫人正在桌子上和女儿交谈。 李夫人看了看女婿,方若兰的耳朵又红了,苏泽知道母女二人估计说了什么贴己话儿。 李夫人看着苏泽这个女婿是越看越顺眼,刚刚从女儿嘴里也听到了,她嫁过去之后的这段时间被苏泽宠爱。 “什么?汝霖才来南京,你就要让他去江北?” 李夫人一下子叫出声来,她怒视方望海说道: “你当着官,天天支使我弟弟也就算了,女儿女婿刚来南京,你就差遣女婿?” 李夫人河东狮吼,方望海气的脸色发白,可偏偏又发作不得。 他也觉得理亏,从去年倭寇入侵江北后,到现在江北都有些动荡,苏泽是帮他去查看盐商情况的,自然不可能带着女儿过去。 女儿女婿新婚燕尔,就使唤女婿去做事,他这个老丈人确实不地道。 可是方望海也是没有办法了,朝廷逼迫的厉害,下发的盐引要在这半年内卖出去,方望海如今也只能指望女婿了。 苏泽连忙说道:“岳母大人,小婿也是为了国事,再说了江北距离南京也不远,大概半个月就能返回了。” 听到苏泽这么说,李夫人的脸色这才好了点。 她看向苏泽说道:“你们男人眼中就只有国事,算了算了,既然你要出去,那我就接兰儿回府住几天,如何?” 苏泽自然是笑着说道:“那当然是听岳母大人的了。” 方若兰听到苏泽一到南京就要去江北,眼神中也有些落寞,不过能够返回娘家住上几天,倒是也让她非常的高兴。 出嫁的女儿就是这样,在家里的时候都想着出去,但是出嫁了又想着回娘家。 就在这个时候,方若兰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反胃,她用手捂住了嘴唇,发出一声作呕声。 “兰儿,怎么了?” 李夫人看到女儿脸色苍白,连忙问道。 苏泽则走过去,抓住了方若兰的胳膊,他用手搭上了方若兰的脉搏,过了一会儿脸色古怪的说道: “岳父,岳母,要不请大夫来府里看看?” 方望海也有些激动的站起来:“快快去请大夫!兰儿到底怎么了?” 苏泽的表情也有些激动的说道:“似乎是喜脉,小婿有些摸不清。” 听到是喜脉,在场众人都露出激动的表情,不一会儿一名大夫走进后院,老头子给方若兰号脉之后,立刻对着众人作揖说道: “恭喜恭喜!小娘子这是有喜了!” 李夫人的嘴角满是笑容,连忙对侍女说道:“快赏!” 方若兰的脸上也满是不敢置信的笑容,不过想想这些日子,方若兰又觉得是情理之中了。 女儿怀孕,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李夫人干脆直接让方若兰留府中,又派人去买养胎的补品,整个府内忙的不可开交。 李夫人又叮嘱苏泽要快去快回,这才放苏泽北上。 苏泽这几天也被巨大的喜悦包围了,方若兰怀孕,让他感觉到了和这方世界终于有了捆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血脉传承了。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苏泽更是有了奋斗的目标。 府里有了喜事,府中翁婿二人更加有了干劲。 南京户部管理天下盐政,方望海先是派人北上山东,调集山东的存盐到登州。 在苏泽的提醒下,方望海派遣了办事周密的亲信去办,而且尽量控制风声。 方望海又让人从南京户部的库房中,翻出了历代盐引结余的账册,方望海又组织人清查这些账册,统计在发放在外还没有兑换的盐引总数。 方望海清查盐引账册的消息一放出,立刻引起了南直隶上下的关注。 南京户部虽然比不上京师户部权重,但是这盐业上的事情也关系不少人的富贵。 于是各种势力都在打听方望海的意图,这就是苏泽建议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边方望海轰轰烈烈的清查盐引,苏泽则准备秘密前往江北。 他并没有一个人前往江北,而是先去了上海缉私总团,找到了正在督办团练事务的徐时行。 “汝霖兄!” 自从苏泽返回老家结婚之后,上海缉私的事情就落在了徐时行的头上。 林德阳已经给苏泽汇报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徐时行果然是个能做事的人。 和历史上那个喜欢和稀泥的阁老不同,年轻时候的徐时行也是勇于做事,不畏权贵的。 这些日子他带领缉私总团,截获了好几艘华亭徐家的走私商船,牢牢控制了长江水道。 如今江南的大户都只能乖乖的走浒关缴税,才能将货物送出去卖。 徐时行的父亲是苏州知府,曾经在南直隶多处为官,苏泽也不和他寒暄,直接将盐引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了之后,徐时行低着头说道: “这盐引壅塞本来就是我朝的大问题,近些年来听说普通的盐商都不买引了。” “如今还能在江淮做盐生意的,也就那么几家了。” 听到徐时行这么说,苏泽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他俩忙问道: “如今有那几家还能做盐的生意?” 徐时行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淮扬盐商到没有和北方边商一样完全都退出了,如今在淮安、泰州、扬州,还是几个大家族还在做盐的生意。” “淮安盐商当中,如今还在贩盐的主要是徽州人。” “徽州人?” 苏泽疑惑的问道。 徐时行点头说道:“徽州人最擅长于经商,许兄就是徽州府人,他应该比我更了解。” 苏泽连忙记下来,徐时行继续说道:“徽州商人聚集在淮安为商已经有百年了,不过他们依然以徽州商馆为领袖,定期回徽州祭拜祖先,如今淮安的徽州府商人,基本上集中在淮安的河下地区,也被称为河下徽商。” 苏泽连忙记下来,看来这些商人在淮安还是很有影响力。 从明代开始,徽商就开始活跃在商业舞台上,因为徽州人善于抱团的性格,所以徽州商人能够在明清的几次动乱中都能安然存活下来。 看来内商凋敝,但是徽州盐商还靠着报团取暖,依然能够从事盐业生意。 徐时行又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两支势力也在南直隶做盐的买卖。” “一个是华亭徐家了,徐家除了松江府的棉布生意,也在做扬州的盐商生意。” “徐家还做这个?” 徐时行点头说道:“也是近些年才开始做的,但是徐家一进来就做的很大,如今扬州近乎小半的盐都是徐家拿的,小盐商只有从徐家手里高价拿盐才能活下去。” 苏泽有些意外,但是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棉布生意虽然也赚钱,但是徐阁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半华亭”,光靠稳扎稳打的棉布生意肯定是不行的。 那还有什么要比盐的生意赚钱更快呢? 徐时行说道:“其实徐家根本不对百姓售盐,他们只是从盐场拿到盐,就卖给给小的盐商让他们去贩卖。” 苏泽问道:“这不是违背朝廷的盐法吗?” 按照开中法的要求,拿到盐引提盐的商人只能自己在规定范围内销售,徐家这种行为明显违法了开中法的规定。 徐时行笑着说道:“这些小盐商都投效在徐家名下就好了,再说了徐家连盐都能拿到,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苏泽想一想也觉得确实如此,看来徐阁老家真的是敛财有道啊。 “最后一支能弄到盐的,就是南京城内的勋贵了。” “这其中又以临淮侯李家做的生意最大,特别是李家手里有兵,还曾经用兵包围了盐场,逼迫盐场交盐出来的情况。” “这样也行?” 徐时行摇头说道:“李家手里有盐引,强行提盐这种事情南直隶谁敢管?” 好吧,和苏泽猜想的差不多,能够玩盐业这场权力的游戏的,就是权臣子弟、勋贵和豪商。 普通的小商人也只能依附在他们麾下,从他们的嘴里吃些剩饭剩菜。 心中有了大概的了解之后,苏泽又到苏州城请了许国同行,三人在缉私总团精兵的护卫下,乘船从上海入长江,三日就抵达了漕运和盐业重镇扬州。 二月扬州,寒意还没褪去,不过运河边的柳树也抽了新芽。 上一次苏泽来扬州的时候,那时候扬州还差点被倭寇荼毒,城外的粮仓被烧,城内一番凋敝的景象。 那时候苏泽只是在扬州绕道,并没有进扬州城内,但是这次来扬州,整个城市已经恢复了活力。 走在东关街市场上,看着往来运河上的舟船,看着青石古街两边的商铺,苏泽仿佛是回到了穿越前逛的商业街。 徐时行也赞叹说道:“听说东关街从唐代就已经这么兴盛了,那时候扬州还是江南海上航运的枢纽,东关街上能够买到万国货物。” 许国也说道:“杜牧有诗曰:‘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说的不就是东关街吗?” 众人纷纷点头,苏泽看着这条长街,再一次感受到了这座城市旺盛的生命力。 整个东关街依靠着扬州东城墙,大运河从街边穿过,街对面就是装卸货物的码头。 现在的东关街可不仅仅是普通百姓逛的市场,更是整个大运河的商业枢纽,大量的货物在这里中转,到处可以见到买货进货的商人。 苏泽这一次是扮作准备贩盐的商人,许国家里果然在盐商中有些关系,在许国的帮助下弄到了一份扬州卢氏盐商的拜帖,这是一位在扬州做生意的徽州商人。 许国对苏泽说道:“卢家就在这条东关街边上,我们找人问问路。” 不会儿,方爱竹就找到一个伶俐的小厮,带着他们走进了东关街的古巷中。 七绕八绕治下,一行人来到了一座低调的宅子前。 “这就是卢大官人的寿芝园了。” 小厮拿了赏钱,喜滋滋的向众人作揖道别。 许国拿着拜帖,一个卢家的门子拿了拜帖,不一会儿就见到一个年轻的公子走屋子里走出来。 “许公子,家父外出做生意了,交代我好好招待诸位,在下卢窦,欢迎诸位!” 这个卢窦应该的是得到了父亲的交代,知道许国是徽州府的举人,态度上非常客气。 许国又介绍了苏泽和徐时行,都是他在南京国子监的同学,这下子卢窦就更热情了。 能入国子监的肯定是举人了,这卢窦也是读过书的,只是确实不是读书这块料,到今天连秀才都没考上。 但是盐商在赚钱之后,往往也会有些精神上的需求,徽州府商人也号称儒商,所以向来也是喜爱文学活动的。 比如这扬州卢家,就经常在宅子中组织文化活动,他们还会赞助一些文人雅士,所以在整个扬州城中的声望也很高。 卢窦一边将三人请进屋子,一边说道:“今日三位来的巧了,府中正在组织文会,不知道三位有没有兴趣?” 和浙江读书人喜欢组织各种讲学不同,江南的文人更加委婉些。 从江南到江北,大规模的书院讲学也有,但是更多的是更小规模的文会。 所谓的文会,其实和“沙龙”差不多,就是定下一个主题邀请一些读书人聚会,大概就和当年方若兰搞的诗词社差不多。 听说卢家正在搞文会,徐时行和许国都看向苏泽,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本章完) 第264章 归有光 苏泽参加过浙江的讲学,但是他到南直隶之后一直都忙忙碌碌的,从没有参加过文会。 既然对方邀请,苏泽倒是也想要见识一下扬州盐商的文会。 卢窦也不是傻子,他发现许国隐约以苏泽为首,事事都要看他的眼色,就知道苏泽是这一行人中的领导者。 他对着苏泽说道:“好叫几位公子知晓,今日府上有一位贵客。” 贵客? 卢窦有些得意的说道:“本次文会,是震川游学到了扬州,用我家园子办的文会。” 徐时行和许国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苏泽问道:“这位震川先生,可是项脊生?” 卢窦得意洋洋的说道:“正是归项脊也!” 好嘛,这又遇到了教科书中的名人了。 归有光,号震川先生,因为他读书的书斋叫做项脊轩,又有名篇《项脊轩记》,所以世人也都称呼他为项脊生。 归有光是苏州府人,不过他和徐时行并不是一辈人,此时他已经五十岁了。 归有光和徐渭一样,都是少年成名,早早考上秀才,但是在后面的科举中却不顺畅。 不过比徐渭好一点的是,归有光前年终于中了举人,只是会试考不上而已。 虽然科举不顺畅,但是归有光的文名却很大,如今隐约是文坛上另外一支宗派的领袖,和刑部诗社的王世贞分庭抗礼。 苏泽在嘉靖三十三年穿越,如今已经是嘉靖三十七年,他已经穿越四年了。 这四年,他对于大明朝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整个大明朝,以朝堂为核心,除了政客官员的圈子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圈子。 一个就是学术圈子,这一派目前最有影响力的,自然就是占据学术统治地位的心学。 而心学的宗主就是徐阶,因为徐阶算是心学的三代弟子,也是王阳明二代三代弟子中官位最高的,他一直邀请心学宗师进京讲学,扩张心学的影响力。 当然学术圈子中也不是心学一家独大,比如严嵩就不完全属于心学的嫡脉,虽然他不反对心学的学术,但是对于心学的态度也是比较忌惮的,曾经多次顺从皇帝的命令禁毁书院。 除了心学之外,还有脱胎于心学的泰州学派,但是这一派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比较弱,只是在南直隶等部分地区流行。 学术圈子和政治圈子联系是最为紧密的,甚至可以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苏泽之前在泰州讲学,就是想要借着“泰州学派”的壳子,宣传自己的政治理念,发挥学派的影响力。 学术权威一旦步入朝堂,就能很快的成为政坛领袖,这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徐阶了。 而心学的得势,也让更多的读书人开始研究心学,想要通过学术获得政治利益,这也是如今学术圈子喜好空谈,但是人人都要标榜研究心学的原因。 学术圈子和朝堂联系紧密,另外一个圈子就和民间联系更紧密了,这就是所谓的文化圈。 严格的说,苏泽靠着《牡丹亭》和《南柯梦》,在这个圈子也是很有名气的,只是苏泽从来没有主动参加过文人圈子的聚会。 如今大明文坛,主要是两个山头。 一个是被贬谪到云南的杨慎,杨慎是本朝大礼议斗争的失败者杨廷和的儿子,虽然政治上失意,但是杨慎的文学造诣非常高,他的作品一问世就会立刻印刷出版。 杨慎虽然被贬官,但是他出身宰相家,文采又高,所学庞杂,所做的诗词都是文风华丽的台阁体。 另外一个派系就是王世贞李攀龙等年轻官员,提倡复古的复古派,和当年唐宋古文运动一样,王世贞主张重返盛唐的气象,不拘泥于诗词的格式音律,或者无病呻吟的虚伪教化内容,提倡真情实感,也就是所谓的“真情说”。 文化圈子虽然不如学术圈子距离朝堂紧密,但是在天下世人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比如徐渭这样的人,虽然都没有出仕做官,但是靠着文采名扬天下,也成了浙江士人的领袖。 再比如杨继盛。 这就不得不说严嵩的教训了,其实在前年严嵩杀杨继盛的之前,严嵩的名声也你这么臭,大家也都是知道严嵩就是帝党,很多人依附严党并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可是这两年的严嵩名声已经急转直下,在文人士大夫中臭不可闻,原因就是他杀了杨继盛。 杨继盛的官职虽然不大,但是在文坛中影响力巨大,文坛新领袖王世贞是他的好友,在杨继盛入狱之后多方营救。 杨继盛除了是文学家之外,本身也精通音律,是当世词曲大家,他的曲谱问世,很快就能传遍全国。 杨继盛虽然够不上文坛宗主,实际上也就是顶流大咖了。 严嵩杀了杨继盛之后,在整个江南文坛的名声臭不可闻,江南读书人聚会的时候公开喊严嵩为嵩贼,已经投靠严嵩的江南官员纷纷表示羞耻,不愿意继续追随严嵩,这就是文化圈子的杀伤力。 政坛、学术圈、文化圈,这三个圈子互相联系,互相影响,每一个明代文人都在这三个圈子有着相应的地位。 就比如归有光,他在政坛上没什么地位,只不过是一个南直隶的举人。 在学术圈子上他也没有什么建树,顶多算是心学爱好者。 但是他在文坛上地位很高,和王世贞相抗衡,虽然王世贞并不是很喜欢归有光,但是依然称赞他的文章。 苏泽对于这位写下《项脊轩志》的大明文坛领袖也很有兴趣,于是和徐时行许国一起,走向了卢家的后院。 进入后院,只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正坐在亭子上说着什么,而下面的人纷纷附和。 不用说,这个亭子中的老者就是那位项脊生归有光了。 卢窦带着三人进入院子,徐时行和许国就见到了几个熟悉的同学。 江南士人的圈子说起来很大,实际上也不大,徐时行和许国都是少年就中了举人,在江南也是有名的人物,很快就有人和他们打招呼。 “徐兄!” “许兄!” 徐时行和许国很快见到了熟悉的友人,苏泽看到这些江南士人的打扮,皱起了眉头。 比起福建的读书人,这些江南的读书人打扮都太华丽了一些。 很多人都穿着锦袍,衣服五颜六色的,甚至还有人在脸上涂了脂粉。 苏泽知道这是大明朝南方读书人的风气,不过他依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徐时行和许国也对那几个涂脂抹粉的士子离得远一些,坐在亭子里的归有光并没有因为有新人进场而停下,还在滔滔不绝的说道: “荆川兄曾经对抗倭的事情多有筹划,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嵩贼知道了,这才强行征辟他!” “要不是嵩贼以石亨和吴康斋的旧事威迫,荆川兄也不会入京,不过离别额的时候荆川兄也和我说了志向,他此去京城并不是为了从贼攀附富贵,而是为了朝廷抗倭的大局。” 一个和徐时行相熟的士子,对着徐时行说道: “震川先生说的是荆川先生被朝廷重新启用入京的事情。“ 徐时行毕竟还年轻,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上海帮着苏泽操办团练,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 许国倒是在苏州帮着苏泽打理报社,消息反倒是比徐时行更加灵通。 他说道:“荆川先生就是武进大儒唐顺之。” 听到唐顺之的名字,苏泽想起这是一名和归有光同样享有名气的名士。 唐顺之,号荆川,不过他可是考上进士的,而且是会试第一名。 唐顺之因为得罪了嘉靖初年的内阁大学士张璁而被贬谪,从此就归家讲学,和归有光结成好友。 本来唐顺之已经被贬谪了,但是他经常积极的发表一些抗倭的言论,所以被他的同年进士,严党麾下党羽赵文华注意到了。 赵文华想要抗倭立功,于是向严嵩举荐了唐顺之,于是严嵩启用唐顺之做兵部主事,要求他赴京师任职。 如今严嵩在江南的名声已经是臭不可闻了,唐顺之自然要拒绝,于是严嵩派人向他带话说道: “闻唐荆川欲学吴康斋,视吾辈荐用者为石武清。” 这句话就是杀人诛心了,吴康斋指吴与弼,石武清指石亨。 吴与弼是明代中期知名的理学家。 明英宗复辟时,大将石亨势焰熏天,想要征召吴与弼进京为官。吴与弼料知石亨必败,坚决辞官还乡,然后就被石亨陷害报复了。 严嵩这句话是拷问唐顺之,如果他再不出山,那自己就要做“石亨”了。 唐顺之最后只能在嘉靖三十七年,也就是今年同意复出,赶赴京城上任了。 唐顺之屈服于严嵩,自然被江南士人唾弃,归有光这是给自己的好友解释。 不过看下面江南士子们的反应,依然对唐顺之颇为不屑,认为他如果真的有气节就应该固辞不出,而不是接受严嵩的任命。 所以江南士子都说是唐顺之贪恋权位,投靠了严嵩一党,这才高兴的去上任了。 归有光看到周围年轻士子的反应,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自己老友晚节不保,江南士子都认为是唐顺之从贼,无论自己怎么苦口婆心的解释都没用。 下方的士子喊道:“嵩贼若是窃取了平倭的功劳,岂不是权势更炽?!” “宁可倭乱不平,也不能便宜了胡宗宪之辈!” “还有那勾结胡宗宪的方望海!也是奸臣!巧立钞关搜刮民财!名义上是抗倭,肯定已经投了嵩贼,听说胡宗宪还在浙江强行发行抗倭券,逼迫大户认捐!” 下方的士人群情激奋,颇有些“攘外必先安内”的意思。 看到自己给好友辩解反而起了反效果,归有光只能转开话题说道:“今日的文会就不说这些事情,我们继续说文章。” “私以为,文章首重的‘真情’,所谓之‘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只有‘有情人’,才能写出‘真文章’!” 归有光的吴语听起来软糯糯的,之前说起唐顺之的事情,归有光也是底气不足的样子。 一旦说到了文学,归有光又侃侃而谈,虽然还是那副吴语腔调,但是有气势多了。 归有光又说道:“吾近日所观文章,最情真意切者乃是苏汝霖所著的《牡丹亭》!” “人生死于情者也,情不生死于人者也。人生,而情能死之,人死,而情能生之。” 归有光说起情字,更是激动的说道:“人,情种也!读罢《牡丹亭》,恨不得为情而生死也!” 等到归有光说完,众士子全部都拍案叫好,甚至有人当众痛哭。 这行为艺术的场景,让苏泽瞠目结舌。 徐时行和许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苏泽,这个原作者表情这么淡定,怎么把这群读者感动哭了。 归有光说完了之后,苏泽喊来了正在抹眼泪的卢窦,将自己的拜帖递给卢窦。 “这是我的拜帖,我想要见一下震川先生。” 卢窦本来想要拒绝,想要单独见归有光的人多了,他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见。 但是看到苏泽拜帖上的名字,卢窦捂住嘴看着苏泽,他连忙亲自拿着拜帖,找上了从凉亭上走下来的归有光。 归有光看到了拜帖,也是神情一震,他不顾围着自己请教的读书人,直接大步向苏泽这边走过来。 苏泽迎接上去,拉着归有光的手说道:“学生有些文道上的疑惑,想要请教震川先生。” (本章完) 今天晚点,大概九点三十更 卡文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今天晚点,大概九点三十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65章 文笔如刀 卢窦引导着苏泽和归有光到了后院的会客堂。 对于他们这种盐商来说,能够组织文坛的活动是一件长脸的事情。 如今的读书人虽然不会一场文会就主动吹捧盐商,但是只要他们将文会的消息传出去,那文人对盐商的态度就会好些。 归有光和苏泽在卢家的宅子中相会,若是他们因此写下什么名篇,在跋或者后记中写出自家的园子,那以后扬州卢家在文坛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 就在卢窦准备合上门,让两位文坛大佬们好好私聊的时候,苏泽却喊住了他。 “卢公子,请留步。” 卢窦疑惑的看着苏泽,大部分文人其实看不起盐商的,他们认为商人粗鄙,也不懂得文学。 苏泽和归有光谈话,为什么要留下自己。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只看到苏泽对归有光一礼道: “震川先生。” 归有光也打量着苏泽,其实苏泽都不知道他自己的名声在江南有多厉害。 牡丹亭一出,整个江南的戏班都在排他的戏。 《警世通言》上的南柯梦一出,则立刻风靡江南。 苏泽就是现在江南曲艺的顶流! 曲艺这个东西,虽然在文学的鄙视链中比较靠下,但是传播度高啊。 归有光这种散文虽然在文坛地位高,但是论在民间的名气,还是不如苏泽的。 归有光对于曲艺也有些理解,他本来以为苏泽想要和自己讨论曲艺的,却没想到苏泽说道: “以震川先生来看,朝局如何?” 归有光愣了一下,说的好听点他的性格随和,实际上就是性格懦弱。 明史上的归有光最后还是考上了进士,可是他去做官的时候,却压服不住当地的豪强和胥吏,判案子的时候也是很少用刑和重判,最后得罪上司被贬官去养马了。 从他的文章上就知道,归有光是一个好人,但并不是一个有手腕的官员。 如果在明初的时候,他说不定还能是一个重视教化,能够宽容对待百姓的好官,但是在这个时代他注定无法容身仕途。 苏泽问出这个问题,归有光愣住了,很快他给了江南读书人的标准答案。 “奸臣当道,只有除了嵩贼,财政才能恢复清明。” 苏泽又问道:“若是严嵩倒台,谁又能担起朝局呢?” “自然是徐阁老了,徐阁老是清流首领,只要他能担任首辅,定能涤荡奸邪,给朝堂一个清明!” 归有光说的很坚定。 苏泽却看向卢窦,突然向卢窦发问。 “卢公子,你实话与我说来,你家世代经营盐业,如今家中还有多少盐引?” 卢窦愣了一下,他看向苏泽,又看了看归有光,低头说道:“如今我卢家是一引都没有了。” 归有光呆住了,他问道:“怎么可能?你们卢家不是扬州大族?这园子?” 卢窦苦笑一下说道:“震川先生,若不是这园子,我们卢家早就败落了。” 苏泽向卢窦问道:“请问卢家的盐引,都卖给了谁家?” 卢窦对着苏泽说道:“苏先生,这可说不得啊。” 苏泽说道:“我这次来江北,是奉了家岳的命令,清查盐引流向的。” “令岳可是那位大人?” 苏泽点头,卢窦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早就有传言苏泽是新晋户部侍郎方望海的女婿,如今从他口中亲口得证,卢窦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要知道南京户部是主管盐政的,如果卢家能够搭上苏泽这条线,那岂不是就能翻身了? 甚至卢窦还有了其他想法,也许这位方侍郎派遣苏泽来江北,就是为了从盐务中分一杯羹? 若是如此,自家岂不是最好的白手套? 卢窦立刻说道:“我家的盐引,全部都抵给了徐家。” 归有光愣了一下问道:“哪个徐家?” “南直隶还有哪个徐家?自然是华亭徐。” 归有光有点恍惚,他老家苏州,也听过松江徐家的一些传闻。 本来归有光还以为这些都是构陷徐家的,但是从卢窦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归有光有些幻灭的感觉。 他又问道:“难道这些都是徐阁老授意的?” 苏泽却说道:“我相信这不是徐阁老授意的。” 归有光这才觉得好受了些,他说道:“也对也对,徐阁老国事操劳,只是治家不严罢了。” 卢窦苦笑了一下说道:“这种事情,哪里需要徐阁老亲自出手,徐家要在南直隶办事,从官到商谁又敢不配合呢?” 归有光听到这句话,反而觉得更刺耳了。 苏泽也说道:“其实这件事,我相信徐阁老也是不知晓的,至少不是徐阁老让家人做的。” “但即使是徐阁老不知晓,这南直隶上下的官员,也都会给徐家办了,震川先生您觉得呢?” 归有光也已经五十岁了,有些事情他只是不去想,但是苏泽挑明了之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苏泽说道:“江南是什么样子,震川先生应该比我这个福建人了解,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难道是严嵩父子的功劳吗?” 归有光无言以对。 苏泽说道:“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 “这朝堂的问题,难道是一人一姓的问题吗?” 归有光再次沉默。 苏泽说道:“今日有徐阁老,日后还有其他的阁老,只要这个世道还这样运转,那这天下也永远是这个样子。” 苏泽对着归有光说道:“震川先生,我想请您为我做事。” 归有光疑惑的看着苏泽说道:“某不过是一区区书生,又不通财货的事情,又有什么可以为阁下效劳的呢?” 归有光知道苏泽的丈人是南京户部侍郎,还以为苏泽请他做钞关税的事情。 没想到苏泽却说道: “当然有!都说文笔如刀,我想要借助的就是先生这把刀,我想要请您加入《警世通言》。” 警世通言? 归有光当然是知道这份杂志,在许国的经营下,《警世通言》已经成为江南最有影响力的刊物了。 苏泽说道:“我想要将《警世通言》的版块拆分下来。” “原本一月两刊的《警世通言》,拆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五天一版的《警世报》,另外是维持一个月两刊的《通言说》。” “原本的戏曲,都放在《通言说》上刊登。” 归有光问道:“那《警世报》呢?” 苏泽微笑着说道:“自然是用来刊登一些时文,讨论时政的时文。” 归有光惊讶的看着苏泽,他没想到苏泽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讨论时政,几乎是所有文人士大夫都在做的,但是刊登出来就不一样了。 白纸黑字落在实处,要是扣上一个“妄议朝政”,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苏泽继续说道:“《警世报》可以匿名投稿,稿费也可以用匿名的方法发放,我们《警世报》来者不拒,不设立场,只要是言之有物的,都可以刊登。” 苏泽看向归有光说道: “震川先生,我想要请您担任《警世报》的主编。” 归有光疑惑的看着苏泽。 苏泽想要请归有光担任主编,也不全是心血来潮。 如今大明文坛可以说是名家辈出,其实归有光在文坛的地位也很尴尬。 他虽然因为文章被人追捧,可是他本人在官场的地位太低。 文化圈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影响力远不如学术圈子。 归有光在各处文会都被奉为上宾,可是真正有权力的人来了,反而被当做文会的点缀。 说白了,如今文化圈子文人的地位,更类似于唐宋优伶乐手那样,算是一个聚会的气氛组,宴会的吉祥物。 这也是为什么江南士人痛骂严嵩,但是严嵩依然地位稳固的原因。 严阁老才不在意你们这些穷酸文人的辱骂呢,杀了杨继盛你们骂的再厉害,也传不到严阁老的耳朵里。 但是归有光让苏泽欣赏的地方,是他提倡的“真情”说。 从归有光的文章和他后来出仕为官的经历上看,这位震川先生确实是个心中有真情的好人。 别小看这个“好人”,严嵩在初入官场的时候,也是被人称颂的君子,是气节的好人。 很多古代奸臣在发迹之前,也都是好人。 可能够在官场大染缸中沉浮多年,还能保持赤诚之心的,才是最稀有的。 归有光少年扬名,能够守住这份初心,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苏泽这才邀请他担任《警世报》的主编。 归有光迟疑的说道:“苏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看到归有光要走,苏泽最后说道: “震川先生可知道为何这份报纸要叫做《警世通言》?” 归有光说道:“以作通言警世人,我读过贵刊的创刊号,这不就是苏先生创办报纸的初衷吗?” 苏泽点头说道:“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 “震川先生,华夏已经到了千古待变之时,我才要发行此刊。” 苏泽对着卢窦看了看,卢窦立刻机灵的离开房间。 半个时辰之后。 归有光踏出会客堂,他对着送他出来的苏泽说道: “苏先生,我这就返回苏州,筹办《警世报》。” 等在门口的徐时行和许国对视了一眼,他们也不知道苏泽到底是怎么说服归有光的,竟然能让这名满江南的震川先生帮着他办报。 徐时行也是感慨,苏泽绝对是宰辅之才,自己不也是被苏泽三言两语说服,乖乖的给他效力的嘛? 送走了归有光,苏泽再次喊来了卢窦。 “卢公子,家岳准备发行新盐引。” 卢窦满脸的苦涩说道:“我,苏相公,别看我们我们卢家看起来光鲜,实在是拿不出钱认购盐引了。” 苏泽说道:“不是强行摊派,若是这次的发行的盐引肯定能够提到盐呢?” 卢窦眼睛一亮,但是他很快又黯淡下去说道:“苏相公别开玩笑了,如今市面上没有兑换的盐引都有几十万引了,若是先兑换新引,拿着旧引的那些人家岂能善败甘休啊。” 苏泽挥挥手说道:“这就不是卢公子要操心的事情,我就问你,只要拿新盐引就能兑换到盐,你们这些淮扬商人愿意出钱吗?” 卢窦立刻说道:“愿意愿意!自然愿意!就算是华亭徐家拿到盐,也都是通过我们卢家贩卖的,只要能拿到盐,我们卢家总是能够赚钱的。” 苏泽抚掌说道:“很好,既然这样,那你们卢家就可以开始凑钱了!” 卢窦还是问道:“请问苏相公什么时候能够拿到盐?” 苏泽大手一挥说道:“短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只要肯认购新盐引,肯定能够拿到钱!” 卢窦还是不相信,苏泽直接说道:“卢公子不信我也没关系,不过新盐引发行量有限,欲购从速!” 说完这些,苏泽直接带着许国和徐时行离开卢家。 刚刚除了卢家的寿芝园,许国就忍不住说道: “汝霖兄,你和这卢窦说了,岂不是整个南直隶都知道了。” 徐时行也说道:“是啊,汝霖兄,事不密则失其身,这提前走漏了风声,那些手里拿着大量盐引的人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啊。” 许国也连连点头,他是徽州府的举人,对于盐商很了解,知道这些商人说起来是什么“儒商”,其实也没什么操守可言。 别看卢窦现在这幅恭顺的样子,说起来对徐家咬牙切齿,转身就要去和徐家通风报信了。 苏泽不以为意的说道:“我要的就是他们把消息传出去。” (本章完) 调查一下,求看 最近剧情写的很僵,追定也掉了不少,心中更是烦躁。 想要问一下大家觉得最近剧情有什么问题,主要到了这个字数了,写的也有些迷茫。 1、有人问我造反的进度的问题,我的想法是在大明王朝1566那个时候开始造反,当然这也不一定,如果拉太长大家也会疲惫,能提前筹备完成自然可以提前。 2、总有人喷我为什么在这个时代造反,甚至说为什么要在明代造反,我想要说造反有什么为什么,法国人民为什么要在路易十六的时候造反呢?难道法王的恩情还完了吗? 3、目前也有几个卡着的问题,总是纠结难以解决。 主要是: 造反的法理 对专制制度的思考 工团主义 对资本态度 海外开拓的剧情 前面几个只有我自己想了,主要还有一点,大部分读者可能对海外剧情没太大的兴趣。 但是实际上我的设想还是要从海外获得资源和人口的,所以这里也有一個路线问题。 北上还是南下? 大家给我留言一下,整理一下思路,这些问题不处理好肯定难写下去。 今天晚上那一章请假,最近实在是太绷了,写的很没有状态。 等到下周有状态补,欠一章4000字。 第266章 要不要造反? 苏泽继续北上,又在淮安见到了聚居在河下地区的徽州府盐商。 在许国的引荐之下,苏泽亮明了自己方望海女婿的身份,向这些盐商许诺,这一批新发售的盐引可以得到优先兑换。 等到三月份的时候苏泽返回南京城,在他的建议下,方望海在南京城内成立盐引所。 盐引所的职能是负责盐引的确权,所有手头上有盐引的商户,都可以拿着盐引到盐引所登记,按照盐引发行日期从新往旧的顺序登记。 盐引所承诺,以后新产生的盐,都按照从新往旧的顺序兑换,也就是手持越新盐引的商户,可以优先提到盐,而手持年代久远盐引的商户,则要排队在后提盐。 不仅仅是这一次发行新引,往后有人用仓钞兑换新盐引,也自动排到这个兑换顺序的前面,可以优先提到盐。 南京户部这条命令一出,整个南直隶自然是群情愤然。 特别是手上盐引多的那几个大户,华亭徐家和临淮侯李家纷纷抗议。 一时之间大量的弹劾奏章飞向了京师,南京言官纷纷弹劾方望海,说他和盐商勾结。 不过为了能够将这一次新发的盐引卖出去,这一次皇帝还是力挺了方望海。 所有弹劾方望海的奏章都留中不发,据说皇帝还难得的召见了内阁次辅徐阶。 等到四月份之后,闹得最厉害的华亭徐家和临淮侯李家纷纷收手,而方望海从山东运来的库存盐也到了上海。 苏泽还通过巡视南直隶盐场,将盐场的残盐和工本盐都搜索起来,不仅仅将这一次新发售的盐引全部兑换出去,甚至还将积欠的一些盐引也兑换了。 这下子也让那些手持盐引的大户看到了希望,一时之间纷纷前往盐引所登记。 等到忙完了这些,苏泽立刻向方望海请假回去照顾方若兰,不再过问南京户部的事情。 方望海本来是舍不得苏泽的,但是架不住李夫人的河东狮吼,最后还是放任苏泽回家照顾方若兰。 嘉靖三十七年,十月,方若兰临盆生下一个男婴,靠着苏泽lv10的医术,母子平安。 苏泽抱起手上这个婴儿,再次对这方世界有了血肉相连的感觉。 这一次,苏泽对于自己坚定的造反信念有了些许动摇。 从穿越以来,如此执着于造反的自己,真的对吗? 看到抱着孩子的方若兰,看着忙碌的方翠屏,看着在前厅等着消息的方望海。 只要继续将科举技能肝下去,以系统的能力苏泽完全可以考上进士,甚至以他对朝廷和皇帝的了解,写下对上皇帝胃口的文章,得到一个二甲进士绝对没有问题。 如今在南直隶和福建,苏泽的名声如日中天,不仅仅各大书院纷纷邀请他讲学,各种文会也在邀请他参加,不过这段时间都被苏泽用照顾妻子推掉了。 《警世报》的影响力巨大,已经覆盖整个南直隶地区,苏泽选中的主编归有光一改之前的温和文风,连续写了好几篇文章痛斥时弊! 犀利的抨击和归有光的平实文风,却起到了一种冷酷的批判效果,每一次刊登出来都能引起江南士林的议论。 《通言说》则成了时下最流行的文艺杂志,每一期的投稿无数,许国甚至觉得自己比以前分拆报刊之前更忙了。 整个十月份,苏泽都在家中照顾方若兰和儿子,而他也不断收到从长宁卫寄来的信。 林默珺从大员岛的渔民手里买下地,租下了一座码头,通过组织倭人奴隶、曲蹄人和闽广移民在岛上开荒,如今在大员岛上已经有了千人规模的种植园。 虽然胡公公的青蒿素提取工作还在进行中,但是通过防疫知识和清洁用水,以及大量的防蚊虫措施,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这些措施起了效果,倒是没有在移民中爆发大规模的疟疾。 同时林默珺还向苏泽写信,说起了一件事。 通过审讯倭人俘虏,林默珺知道了如今在倭国的九州岛上,有着大量的大明奴隶。 这些都是几次倭乱的时候,倭寇从大明沿海地区掠夺的百姓。 按照那个被林默珺俘虏的倭人武士说,在九州很多地区,田间有三成的大明奴隶在干活。 这些被倭寇掳走的大明百姓,男人被驱赶到田地干活,女人则被赏赐给贵族和武士,工匠则被编入工匠营。 一些普通倭人武士赚了钱,也会购买大明奴隶帮着自己种田,按照这个倭人武士的说法,足有上万大明百姓被囚禁在倭国受着奴役。 听到这个消息,林默珺自然是非常的愤怒,甚至想要直接带兵去解救这些大明同胞。 不过苏泽还是写信劝住了她,如今长宁卫的海上力量还行,但是登陆作战还是士兵太少。 不过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同胞受难,苏泽让林默珺和琉球商人联系,试着用大明的丝绸赎回这些大明奴隶。 自从上一次击溃了岛津家之后,九州的倭国大名改变了对琉球的态度,特别是一向和岛津家不对付的丰后国大友家,纷纷和琉球建立了商贸关系。 岛津家也不愧是倭国人,能屈能伸,他们竟然也会打上大友家的旗号和琉球人交易。 等到这些倭国大名听说可以用大明奴隶换取丝绸,他们纷纷表示同意,林默珺第一次就从倭国换回了一千名大明奴隶,只可惜其中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的人,林默珺暂时将他们安置在东奥岛上,等到一部分人身体养好了再送去大员岛。 苏泽麾下的产业越来越大,以他现在的情况,如果科举未尝不能入阁,就算是不继续科举,也可以做一个富家翁。 若是历史线不发生变化,如今是嘉靖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元1558年,距离大明正式灭亡的1644年还有87年,苏泽也完全可以安排子孙后代出海避难,要知道郑成功割据大员,也足足撑到了康熙年间。 在大明朝这四年,苏泽有了老师,有了同学,有了朋友,现在有了妻子,有了儿子。 通过这四年,他有了产业,有了名望,有了前途。 为什么要造反呢? 苏泽抱着儿子,反复的询问这个问题,难道不能和张居正一样,入阁拜相循序渐进的改良大明朝吗? 现在是嘉靖三十七年,等到了嘉靖四十四年权相严嵩就会倒台。 徐阶、高拱、张居正开始上台执政,如果现在开始肝技能,未尝不能赶上张居正变法。 带着这样的思考,嘉靖三十七年十一月,苏泽在家中筹办孩子的满月礼。 方若兰抱着儿子,来到苏泽的书房,两人结婚也已经有了近一年,儿子也都生下来了,方若兰也感受到了苏泽的情绪有些异常。 婚后这些日子,苏泽对于自己非常疼爱,对于孩子也非常喜爱,但是方若兰依然感觉到了苏泽心事重重。 方若兰也不知道苏泽为了什么发愁,今天她将儿子交给奶妈,披着狐裘的披风走到苏泽的书房。 “相公,福建送来的贺礼已经入库了,林百户送的长命金锁太贵重了,是过年就立刻回礼,还是等日后林百户成婚可要记得回礼。” 苏泽正在奋笔疾书,他头也不抬的说道:“林百户和我交好,这些记着就是,不用急着回。” “家中长辈的回礼,相公要不要看看?” “娘子做主就是了,有你操持家事我放心。” “相公这几日有心事?”方若兰开门见山的问道。 苏泽这才停下笔说道:“可能是太累了。” “相公在写什么呢?” 苏泽将所写的东西递给方若兰说道:“写给胡总督的钞关税方案,前些日子徐文长来信,今年浙江巡抚衙门把钞关税交割了,说是要今年多发些抗倭券,岳父大人让我看看到底发多少合适。” 方若兰说道:“我看《警世报》上说,今年浙江打了好几场胜仗,已经把倭寇驱赶出浙江了?” “还是俞戚两位将军的仗打得好,特别是平湖一战,俞将军歼灭倭寇千人,才有浙江大捷。” 这半年以来,苏泽和俞大猷通讯频繁,不得不说俞大猷能够作为史书上留名的名将,学习能力相当厉害。 苏泽虽然有时候也想着造反,但是也不忍心沿海百姓被倭寇荼毒,对俞大猷请教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 唯一的好处是和俞大猷的通信中,苏泽的【兵法】技能已经快要突破lv10了。 苏泽的鸳鸯阵被俞大猷学习去,不到半年就带出一支精锐的浙兵,和倭寇在平湖正面对决,竟然不落下风。 不过方若兰也不是寻常女子,她知道浙江大捷不仅仅是俞大猷和戚继光的功劳。 没有充足的军饷和赏钱,没有充分的后勤供应,也不会有这样的大捷。 “若是能够这么下去,明年就能平定倭乱了。” 苏泽有些五味杂陈,倭乱能够平定他自然高兴,可东南恢复安宁,他浑水摸鱼的机会就少了。 整个一年,苏泽都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方若兰笑着说道: “这其中也有相公和爹爹的功劳,若不是你们筹办钞关,胡总督也没有钱出来平倭。” “我听爹爹说,海门也打了一场仗,林总旗作战勇敢,爹准备向南京兵部请功呢。” 林总旗就是林德阳,苏泽是团练正使,林德阳就是团练副使。 上个月在通州府海门县附近出现倭寇,林德阳带领一千抗倭缉私总团士兵出海抗倭,取得大捷,没有让倭寇再进入江北。 方望海立刻向南京兵部请功,想要让朝廷在上海设卫所,让林德阳担任千户。 苏泽摇头说道:“这事情可不是南京兵部能做主的,南京兵部只能勘核战功,上报京师兵部,能不能得批准,还要看朝廷的意思。” 方若兰笑着说道:“听爹说如果京师兵部不许,就将抗倭缉私总团编入钞关厅名下,将这支精兵种子保留下来。” 苏泽反倒是愿意抗倭缉私总团就这样保持团练性质,如今每一次士兵发军饷都是苏泽亲自去,他也经常在兵营和士兵巡视谈心,牢牢抓着这支部队。 如果真的变成卫所,那就要纳入朝廷的掌控中了。 苏泽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执着于团练,是不是穿越者的不安全感在作怪,但有时候苏泽也在想,就算是自己现在造反,上海缉私总团这些人会追随自己吗? 也许只有林德阳这些从长宁卫出来的军官才会支持自己吧? 就在苏泽还在试图抚平这些杂乱的思绪,突然方爱竹走了进来。 “姑爷,府外有长宁卫来人在等您。” 方若兰说道:“长宁卫的人不请进府里?” 方爱竹摸了摸头说道:“小姐,我也想请那位进府,但是他怎么也不肯进来,说是要在府外见姑爷。” 方若兰皱眉说道:“府外见相公?你确定是长宁卫的人?” 长宁卫和南京苏府之间有专门传递消息的线路,现在从长宁卫坐船北上到上海,由上海码头中长宁卫出来的士兵送到南京。 方爱竹说道:“是个生面孔,但是信物能对上。” “我去见见就是,难不成还有人冒充长宁卫的人吗?” 苏泽站起来,将写给胡宗宪的信灌入信封,又盖上自己的印鉴,交给方爱竹说道: “你遣人送到浙江胡总督府上。” “是,姑爷。” 苏泽推开书房的门,只看到雪花从天上飘落。 “下雪了?”一直在南方的方若兰有些惊喜,她搬来南京不到一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下雪。 顶着雪花,苏泽一个人走到苏府的大门口,推开大门,苏泽就看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熟悉身影。 “百户?”苏泽捂住嘴,将林默珺拉到门房。 “你怎么来了?” 林默珺是卫所百户,是不能擅离自己的卫所的,而且她还是女扮男装。 这些日子,林默珺和苏泽频繁通信,但是林默珺从没有来过南京。 林默珺抬起头看向苏泽说道:“俞世伯被锦衣卫下狱了!我一接到消息,就乘飞剪船来找你了!” 还是写出来了,就更新了。 整理好思路了,明天还是两更,老时间。 以后保证每一章控制在4000字,方便用券的读者。 肥鸟真心感谢大家,以后按照这个思路写了,不动摇了。 (本章完) 第267章 文学技能Lv10 苏泽拉着林默珺要进府里,林默珺摇头说道:“在府外找个地方说吧。” 苏泽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林默珺来到一座常去的茶肆。 这家茶肆有单独谈事情的隔间,苏泽带着林默珺进去之后,等到茶博士退出去之后,这才问道: “俞世伯怎么了?” 林默珺低着头说道:“被锦衣卫抓了,现在应该已经离开浙江了。” 苏泽冷静下来问道:“俞世伯不是刚刚打赢了平湖之战吗?” 林默珺将自己打探的消息说道: “俞世伯在平湖大败倭寇,追逐倭寇残部一直到了舟山沈家口,因为他带领的是浙兵,所以俞世伯没有继续追逐,导致倭寇进入福建。” “新任浙江巡抚李瑚也是我们闽人,因为倭寇肆虐福建,于是弹劾俞世伯,说他故意纵使倭寇进入福建,延误战机不追击是为了养寇自重。” 苏泽冷静下来,他这才想起来,俞大猷似乎在浙江遇到过挫折。 只不过后来俞大猷似乎也成功脱身,而这段时间苏泽也忙着生儿子的事情,忘记了这么一茬。 等到林默珺说起来,苏泽才知道这件事多么的严重。 “来长宁卫向我求救的,是俞世伯的儿子俞咨皋,他也随我来了,不过他也有军职在身,暂时没有被朝廷革职,所以我把留在了上海营中。” 苏泽点点头,林默珺很谨慎,这种时候要是俞咨皋被查出来擅离军营,恐怕又要节外生枝,林默珺做的很谨慎。 苏泽想了想说道:“胡宗宪什么态度?” 如今胡宗宪已经升任南浙总督,接任浙江巡抚就是这个李瑚。 不过胡宗宪并不是很待见这个李瑚,李瑚本来是临省福建人,按照三护法是不能在浙江为官的。 他能够来浙江为官,据说是得到了裕王的举荐。 这其中的背景自然让胡宗宪警惕,不过这也是嘉靖皇帝的驭人之术了。 “胡总督没有保俞大猷,反而上书参奏俞世伯。” 林默珺看向苏泽说道:“阿泽兄弟,你和胡宗宪有交情,要不然请他撤回奏章,保一保俞世伯?” 苏泽摇头说道:“找胡宗宪没用。” 林默珺对于官场还是不了解,她问到:“为什么?” 苏泽说道:“俞世伯是卷入到了严党和清流的斗争中,胡宗宪现在忙着切割自保,又怎么会救俞世伯。” 林默珺沉默了,她看向苏泽:“那怎么办?” 苏泽站起来说道:“进京!” 林默珺愣了一下,苏泽说道:“进京,这案子的根源在朝堂上,在南京是没办法的。” 虽然明史上,俞大猷最后转危为安,但是苏泽穿越以来,不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谁知道这蝴蝶效应会不会影响俞大猷的命运呢? 这些日子,苏泽和俞大猷通信,这位俞世伯确实是一名拳拳报国心的忠义之士。 俞大猷爱兵如子,能和士兵同甘共苦,也能严格约束军纪,对百姓尽量不侵扰。 而且他也对家传的学问一点不藏私,一边带兵还一边写兵书,就是为了能在军中推行新的练兵方法,让后人也能带好兵。 这么一个不吃兵血,不杀良冒功,一心抗倭救国的将领,竟然被锦衣卫抓去了诏狱。 苏泽也明白俞大猷是被严党和清流的党争波及了,既然这样要解救俞大猷,只能在京城想办法。 苏泽对着林默珺说道:“你带着俞咨皋去扬州,我过两日和你汇合,一起去京师。” 林默珺重新燃起希望,苏泽是她见过最有本事的人了,一直以来,他说有办法就是真的有办法。 现在苏泽愿意去京师,那就说明还有希望。 苏泽返回家里,向方若兰说了整件事,然后又立刻找到方望海,说明了整件事。 方望海问道:“要不要先问问胡汝贞?” 苏泽摇头说道:“问他也没用,恐怕这些日子南京六科都察院对他的弹劾很多吧?” 方望海沉默了,明明取得了平湖大捷,但是对胡宗宪的弹劾却诡异的多了起来。 甚至连方望海都受到了波及,浙江钞关厅的事情也被翻出来,说方望海和胡宗宪联手盘剥浙江大户。 而胡宗宪最被攻击的,还是他招抚汪直的事情。 汪直归顺大明朝廷的条件,是允许倭国重新入贡,而大明封汪直负责倭国朝贡的市舶司使。 在汪直的斡旋下,这部分通商派的倭寇归顺,以倭国大名大友家为首,汪直麾下的毛海峰,谢和都作为倭国使臣,驾驶船只入贡宁波。 可是大明朝廷却命令汪直带领旧部攻击这支舰队,结果汪直带领部众出战,部众却很多背叛他,毛海峰占据舟山,和明军周旋一个月,最后还突围扬长而去。 后来这支倭寇又入侵平湖,被俞大猷击败,然后就是俞大猷追击到浙闽交界,坐视他们向福建而去。 这场战斗之后,汪直向大明表了忠心,但依然没有得到大明朝的信任。 胡宗宪还劝说汪直去杭州见杭州巡抚王本固,可是王本固却突然逮捕汪直,汪直入狱大喊:“吾何罪?吾何罪?” 入狱之后,汪直还向皇帝上呈《自明疏》,建议和福建一样设立市舶司,重开倭国的朝贡贸易,就能倭乱自解。 在苏泽看来,明廷出尔反尔,先诏安汪直又逮捕汪直是一部昏招。 汪直归顺的时候不一定是诚心诚意的,但是归顺后还是帮着明廷攻打了老下属。 这一战中汪直嫡系手下要么战死,要么跟着毛海峰重新做倭寇,这也是后来大明朝廷出尔反尔的原因,汪直嫡系尽丧,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可即使如此,这也让那些想要归顺的倭寇彻底死心,汪直被逮捕之后,毛海峰取代了他的位置,再次带领倭寇肆虐东南。 而这一次朝廷又自断一臂,因为党争而逮捕俞大猷这样的良将,也让更多抗倭志士寒心。 苏泽对着方望海说道:“岳父大人,我去一下京师,看看能不能找到人营救俞世伯。” 方望海本来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张张嘴也说不出话来。 这半年来,他这个南京户部侍郎也做的战战兢兢,他在内阁中没有靠山,也是纯粹靠着做事上来的,在京师也没有关系。 更重要是方望海没有加入任何一派,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如今想一想,他在京师竟然没有能够说的上话的人。 苏泽反而说道:“岳父大人不用担心,我在京师也认识些人,小婿和福建市舶司的陶公公交好,陶公公的干爹是李芳李大珰,还有上次来南京的几位东厂公公,想要打探点情况应该不难。” 方望海想了想说道:“我在京师还有几名同年,我给你写几封信,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那就多谢岳父大人了。” “一家人,哪里的话,等你上京之后,就让兰儿带孩子回家里住,也有个照应。” “这就最合适不过了。” 现在出发,就不能在南京过年了,方若兰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给苏泽准备了行囊。 京师的元宵之前都是不办公的,这也就意味着俞大猷还没这么快被审判,这倒是给苏泽提供了缓冲时间。 在扬州和林默珺以及俞大猷的儿子俞咨皋汇合,然后拿着方望海的手令,乘坐漕运船只北上京城。 京师。 张居正从翰林院回来,还没到家门口,就遇到了刚刚从裕王府出来的高拱。 “叔大兄!” 张居正看到高拱,就知道这位又是过来蹭饭了。 从张居正去年返回京师以后,高拱就对这个后辈非常喜爱,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了十二岁,但是高拱将张居正视为志同道合的好友,经常在空闲的时候找张居正讨论时政。 张居正今天看了一天的文献,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拉着高拱进了宅子。 张居正的妻子早就对高拱的拜访见怪不怪,笑着带着侍女去准备晚餐。 张居正的妻子已经点燃了书房的暖炉,高拱不无嫉妒的说道: “果然娶妻娶贤,我家中那悍妻哪会有如此的心思!” 吐槽完了妻子,高拱说起了正事:“俞大猷押解进京了。” 张居正皱起眉头说道:“这么快?” 高拱点头说道:“走的漕运,是锦衣卫赶了路。” 高拱看向张居正说道:“这件事,叔大的老师徐阁老应该最清楚。” 张居正做庶吉士的时候,翰林院的教习是徐阶,所以徐阶和张居正有师生之谊。 而高拱和徐阶的关系则生疏一些,他们只能算是都支持裕王的政治盟友。 这次俞大猷下狱的事情中,清流显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参奏俞大猷的言官中,也是以清流为主,作为清流领袖,徐阶是不可能不知情的。 果然张居正沉默了起来,今年以来,他就颇得徐阶的信任,经常被徐阶带在身边做事,参加和清流有关的聚会。 相比之下,脾气耿直的高拱,虽然也算是清流,还是裕王的讲学,却进不去清流核心圈子。 官场文化,就是这种圈子文化,你是圈子里的人,即使官位不高,日后也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而和之前的户部尚书方钝这样,就算是有职位有级别,但是混不进圈子,也只能圈地自萌,一旦失势就会被连根拔起。 张居正的职位不如高拱,但是在清流圈子中更靠近核心,所以高拱才来找张居正打听消息。 看到张居正不说话,高拱又说道:“俞大猷于大明是有功劳的,他从福建到浙江,屡败屡战,为国负伤多次,这样的人不能害了,这样会寒了天下武将之心啊。” 张居正还是沉默着。 高拱语气高亢的说道:“若是为了党争,俞大猷这样的良将也要害,那清流又和严党有什么区别?徐阁老又和严阁老有什么区别?” 说到了自己的老师,张居正不能再沉默了,他说道: “肃卿!慎言!” 高拱依然说道:“俞大猷被参奏的事情我也清楚,平湖之战的斩获都是兵部勘合过的,都是真倭寇,俞大猷自己还受了伤。没有追击倭寇,是因为俞大猷没有得到军令,这是老成持重的表现,怎么还成了养寇自重了?” “今年以来,俞大猷斩功第一,如果说他养寇自重,那其他人算什么?” 看到张居正还是不说话,高拱又说道: “我知道,如今倭乱稍宁,你们担心胡宗宪得了平倭的功劳,壮了严党的声势。可是抗倭是抗倭,党争是党争,岂可因为党争耽误国家大事?” 张居正毕竟现在还年轻,他终于忍不住说道: “肃卿兄!严世蕃日夜进出景王府,景王到现在都没有之国,国本未定,再让严党立下平倭的功劳,难道要让出国本吗?” 这句话让高怼怼停下来了。 景王,裕王之弟。 按照大明的传统,皇长子是太子,本来这是毫无异议的。 可嘉靖皇帝自从太子暴毙后,一直迷信“二龙不相见”,从此不立太子。 裕王年长,本来应该立为太子,可现在却储位虚悬。 而景王年幼,按照礼法应该去封地,可却被皇帝留在京师。 这一年来,严嵩愈老,权柄更是掌控在严世蕃手里。 而现在清流和严党的争斗,除了原本的政治立场之争,权利之争,还有国本,也就是皇位继承人之争。 高拱是裕王讲学,是深度和裕王捆绑在一起的,清流支持裕王,张居正提到了国本,高拱就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这个话题算是彻底尬住了,张居正也不想为了这件事和高拱有隔阂,于是岔开话题说道: “苏汝霖的新剧,肃卿兄看过了吗?” “倒是还未曾得见。” “这本《邯郸梦》我已经看完了,当真是人生如梦,苏汝霖的戏曲已臻化境,我看了三遍还欲罢不能。” 高拱也爱好戏曲,顿时来了兴趣,接过了张居正手里的剧本。 “盗版?”高拱皱眉问道。 “用江南的说法,这是合订本,上月才在《通言》上连载完毕,这是江南书商自己拼接出版的,要等到正版的印刷出来还要过些时日。” 就在这个时候,正在漕船上的苏泽接到了提示。 【《邯郸梦》传播脍炙人口,文学技能经验500,文学已经升级到lv10】 (本章完) 第268章 文学的紫色被动 汤显祖是临川人,他的四篇最有名的长篇戏剧,都和梦有关系,所以也被称之为临川四梦。 既然已经抄了两梦,苏泽也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四梦之三的《邯郸记》也抄了。 靠着这篇文章的传播,苏泽的文学技能终于到了lv10 【技能文学已经达到lv10,请选择被动技能。】 lv10已经是保底出蓝了,而这次苏泽的运气不错,竟然直接出了二紫一蓝。 翻开三张被动技能的卡片,只看到: 【紫色被动——于无声处听惊雷:文学技能2,写作批判性文章时候,文学技能再2。】 【紫色被动——衣带渐宽终不悔:文学技能2,写作纯文学性文章时候,文学技能再2。】 【蓝色被动——诗才八斗:文学技能2,诗歌类文学技能再1。】 看着两个紫色技能,苏泽一下子明白了,这是选择文学的两个方向。 一个是更加接近政治的批判文学方向,这一类最著名的文学家就是鲁迅了,无一篇文章不是用来唤起国人的,可以说是战斗力拉满。 另一个则是纯文学方向了,这一类的人物自古以来也有很多,而灯火阑珊处就是王国维人间词话评判的第二层文学高度,难道金色的就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了? 至于蓝色被动,还是和之前一样是在文学品类上的选择,苏泽果断除去了诗歌。 在明代搞诗歌还有什么前途! 看着这两个被动,苏泽自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一个,“于无声处听惊雷”。 “心事浩芒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这正是鲁迅所写的诗歌。 意思是心里想的事很多、很远,连通着广大国土上的人民,从表面沉寂中,听到革命春雷的萌动。 如今的大明朝,正是一个于无声处的时代。 实际上的封建王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的时代。 去年的关中大地震还没能恢复过来,关中已经发生了多次动乱。 今年浙江的抗倭形势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倭寇又开始入寇福建和广州。 北方的俺达还在肆虐,辽东也不安宁。 西南方向的土司更是时常叛乱,这一路上苏泽看到因为工部命令,被迫拉纤的百姓瘦骨嶙峋,沿着淮安还能看到被官军掘开的河堤,去年的惨状还在眼前。 剩余一点自由属性暂时没点,苏泽带着林默珺和俞大猷的儿子一路北上,终于在年前赶到了京师。 永定门前,这里是京杭运河上北方最重要的码头,从江南运来的赋税和粮食都会在这里卸货。 苏泽看到了大量的木材,甚至有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木头,不用说,这些都是用来修复三大殿用的梁木。 这一类的木材不能泡水,虽然用运河运输,但是依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需要几十个码头工人才能卸下来,苏泽看着一群工部的官员喝着茶看着工人卸货,而一旁的户部官员则在清点入库。 “苏先生,我们要去哪里?”俞咨皋忍不住问道。 俞大猷今年56岁,但是他是中年得子,俞咨皋现在才17岁。 历史上俞咨皋也是爱国将领,他承袭父亲的指挥使职位后驻守福建,还驱赶过侵占澎湖的荷兰人。 不过此时他还只是个青年,他六神无主的看着苏泽。 苏泽说道:“先找地方住下,我先找人打探一下情况。” 俞咨皋一路上都听着苏泽讲授兵法和学问,此时对苏泽也是非常的信任,他连忙点头。 进城之后,苏泽却看到京师有些萧条,街头上的人甚至还没有南京城里的多。 三人找了一家小旅店暂时住下,从老板的口中得知了京师的情况。 原来今年北方俺达兵围了大同府,虽然在入冬之前俺达退兵,但是听说边军赏银被贪墨了不少,山西边军闹事,切断了京师供应的石炭。 加上去年关中地震的灾民还聚集在京西,这些灾民也要烧煤取暖,导致今年京师过冬的炭价飞涨。 “去年的灾民还没返回?”就连苏泽都有些不可思议。 掌柜的倒是见怪不怪的说道:“这些灾民都是一无所有的来京师的,房产地契都没有,回去也没有活路啊。” 俞咨皋问道:“朝廷不安置灾民吗?” 掌柜的摇头说道:“哪里有这么容易,关中地少人多,地震震毁了官府衙门,就连土地账册都没了。除了带出地契的,还能勉强要回一些土地,普通百姓能不能走回去都难说。” “那朝廷就不管?” “靠着京师还能找些生计,反正只要他们不闹事,官府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三人也是无语,明明是天子脚下,北方的局势怎么还不如南方。 第二天,苏泽带着礼物,拿着拜帖,来到了紫禁城东南边中官村。 看着这片高高矮矮房屋交错,还能看到农田的聚落,这块地在后世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中关村。 不过此时叫做中官村,顾名思义,就是太监们聚集的地方。 太监当然不可能都挤在皇宫内,如今京师有两个太监聚集的地方。 一个是东华门附近的仓房,那里等于是太监宫女的集体宿舍,低矮的房屋连成一片,条件自然是非常的艰苦。 仓房在皇城根上,自然谈不上什么舒适性了,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才入宫不久的低级太监宫女。 在宫里混出头的,如果不在宫里当差,就会住在中官村中,毕竟宫里的规矩多,能有点地位谁愿意天天在宫里被管着。 苏泽很快打听到了自己的目标,东厂掌班太监童公公的住处。 这位童公公,就是上一次来南京抄家的东厂公公,苏泽带着礼物和拜帖,来到了他的家中,不一会儿就被下人迎接了进去。 等到快要到傍晚的时候,童太监这才返回宅子,他立刻就见了苏泽。 “苏相公!” 童公公非常的热情,上一次要不是苏泽帮忙,童太监也不能力压锦衣卫朱七,抄到更多的资产。 那一次抄家不仅仅是充实了国库,也肥了童公公,而且苏泽和他相处的时候融洽,从来不摆读书人的架子。 等到了京师之后,苏泽的二梦也风靡京师,童公公经常和下属显摆,自己和苏泽的交情。 苏泽将礼物放下,童公公客套了一下坦然收下,某技能再次获得提升,已经到了lv3 苏泽暂时不管那个技能,对着童太监说道: “大珰,我这次来京师,浙江副总兵俞大猷是我世交伯父,我这次来京师是为了他。” 听到俞大猷的名字,童公公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连忙喝退了仆人,这才说道: “苏相公来的好快,这俞大猷是十日前才入的诏狱。” 苏泽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元宝,塞进童公公的手里说道:“俞世伯是我亲近的长辈,请大珰照拂一二。” 童公公连忙推辞说道:“俞将军在狱中过得不错,这银子还是留在更需要的地方吧。” 童公公叹息一声说道:“陆指挥使也很同情俞将军,所以吩咐诏狱不能给俞将军用刑,但是这个案子可不好办啊。” “陆指挥使?可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 “正是,陆指挥使亲口称赞,说俞将军是岳飞一样的人物,还经常去诏狱探望俞将军。” “要我说,俞将军在诏狱中反而无恙。” 听到有陆柄保俞大猷,苏泽稍微放下心。 其实在明中后期,锦衣卫和东厂已经合并办公,基本上是一套班子,时人都称之为“厂卫”。 俞大猷被关在锦衣卫的诏狱中,苏泽才找童公公打探情况。 如今厂卫掌权的,就是这位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苏泽又将元宝塞进童公公手里说道:“能让我见一见俞世伯吗?” 童公公倒是干脆的说道:“这个容易,明日一早,苏相公就到这里,我带你进去。” “那就多谢大珰了。” 此时,严世蕃府中,小阁老坐在暖床上,下方的赵文华正在大声说着: “清流清流!不过是徐党罢了!俞大猷抗倭有功,竟然被他们诬陷下狱!” 赵文华是严党的心腹,如今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也是严党的核心。 胡宗宪是赵文华举荐的,两人的政治生命都和抗倭捆绑在一起。 这一次清流弹劾胡宗宪,最愤怒的就是赵文华了,他吹着胡子向严世蕃抱怨道。 严世蕃,只见他肥头大耳,眉毛胡子也有些稀疏,因为先天原因右眼还看不清,身体也有些肥胖,和年老之后依然俊朗的严嵩完全不同。 不过整个京师可没人敢嘲笑这位小阁老的相貌,而且严世蕃好色如命,已经纳了九房的姨太太。 他此时是工部尚书,能将一众进士官员踩在脚下,从荫官走到这一步,也是严党权势滔天的表现。 严嵩愈老,严党更加聚集在严世蕃身边,今年他甚至都搬出了严嵩的府邸,如今他的府邸修建的甚至要比他爹的还要豪华。 赵文华,鄢懋卿这些严党骨干,也经常在他的府邸中议事。 比起赵文华的愤慨,鄢懋卿的态度就平和多了。 “俞大猷是俞大猷,胡宗宪是胡宗宪,如今是徐党参奏的是俞大猷,只要俞大猷不胡乱攀咬,也就扯不到胡宗宪身上。” 鄢懋卿看向严世蕃说道:“小阁老,要我说,只要没牵连到胡汝贞,这俞大猷也没有必要救,清流群起攻之,正好也让陛下看看这些号称‘不党’的君子,平日里是怎么结党营私的!” 鄢懋卿说完,赵文华又说道: “这俞大猷下狱,怎么可能不攀咬胡汝贞!” 鄢懋卿阴恻恻的说道:“那就让他闭嘴!” 看到自己两个重要手下吵起来,严世蕃这才说道: “别吵了!这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都在我们的肩膀上担着呢!这时候是内讧的时候吗?” 严世蕃站起来说道:“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很欣赏俞大猷,想要在诏狱动手没机会。” 赵文华和鄢懋卿都不做声,听着严世蕃说道: “和刑部通气,年后开审之后迅速给俞大猷定罪,只要他解决了,就不会牵连到胡汝贞。” 严世蕃定了调子,赵文华和鄢懋卿也不再继续争辩,严党控制着刑部,只要迅速钉成铁案,清流那边确实不能再因此攻击胡宗宪了。 不过严世蕃还有其他心思,他说道: “胡宗宪也要敲打一番,他仗着是我爹的弟子,我给他几次写信都不回。” 赵文华低下头,同样是严党,但是胡宗宪在严党中的位置也很微妙,他没有和大部分人投靠严世蕃,而只是抱着严嵩大腿。 严世蕃给胡宗宪写信,要求他给自己江西老家的商人在浙江开一些抗倭券,用来抵捐钞关税,最后却石沉大海,胡宗宪根本没有回信,也没有见严世蕃的乡党商人。 这件事自然将小阁老气的半死,还闹到了严嵩那里,却被严嵩一句“抗倭国事为重”挡了下来。 他胡宗宪的徽州府商人大行浙江,这时候怎么不大局为重了? 这一次清流攻击俞大猷,严党这边袖手旁观,也有严世蕃的意思。 不过俞大猷一个武将,在严世蕃这边也不过是提一嘴的小议题罢了,三人再次讨论其他的问题来。 等到第二天,苏泽披着黑色斗篷,跟随童公公偷偷去诏狱见了俞大猷。 等到苏泽返回旅店,俞大猷的儿子俞咨皋和林默珺都焦急的围上来问道: “苏相公,我爹怎么样了?” 苏泽叹了一口气说道:“俞世伯在诏狱中得到了锦衣卫陆指挥使关照,身上的伤势没有大碍。” 说到这里,苏泽想到了俞大猷肩膀上的疮口,这是他在平湖大战中受到的鸟铳伤,后来一直都没有好。 被锦衣卫押送进京的时候用了枷,等到了诏狱已经溃烂了。 也亏得陆柄关照,请了太医帮俞大猷看病,这才抱住了胳膊。 以苏泽的【医术】诊断,虽然不至于截肢,但是俞大猷这条手臂也算是废了。 不过能在诏狱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苏泽继续说道: “俞世伯心灰意冷,为了不牵连胡总督,打算认罪。” “什么!” (本章完) 第269章 小说引起的风暴 “俞世叔真的这么说?“林默珺问道。 苏泽回想起在诏狱中见到的俞大猷,点头说道:“俞世伯说,东南抗倭事大,非胡宗宪不可为之,他也恨胡宗宪,但是为了抗倭的事情,俞世伯愿意认罪。” 俞咨皋面色惨白,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他知道俞大猷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被捕的时候,俞大猷还叮嘱俞咨皋要为国效力,还警告他不能做出辱没俞家将门的事情来。 俞咨皋握紧拳头,看向苏泽说道:“苏相公,能让我见我爹一面吗?” 苏泽摇头说道:“俞世伯也猜到你来了,他让你返回浙江待命。” 俞咨皋涨红了脸,眼眶含泪的说道:“难道就要让爹背上不白之冤吗?抗倭!抗倭!抗甚鸟倭!” 苏泽对着俞咨皋说道:“京师重地,慎言!” 俞咨皋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激动了,他捂住嘴巴,旋即又流下眼泪来说道: “听我娘说,从我出生的时候爹就日夜泡在军营,他常说抗倭是国家大事,匹夫有责,我们武官只要带好兵训练好部队,自然会有朝廷用得着的地方。” “后来父亲辗转升迁,去过山东最后去了浙江,从小到大他都扑在军营,在被捕前他还在练鸳鸯阵,和我说若推广此阵,倭乱可平,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苏泽拍了拍俞咨皋的后背说道:“那我且问你,要不要救你爹了。” 俞咨皋愣了一下,擦了擦眼泪说道:“我爹都要认罪了,怎么救?” 苏泽冷笑一声说道:“事到如今,岂是俞世伯认罪就能了结的?他想的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苏泽又说道:“俞世伯有没有罪,参他的清流说了不算,胡宗宪说了也不算,锦衣卫说了也不算,他自己说了更不算。” 俞咨皋疑惑的看着苏泽问道:“那谁说了算?” 苏泽毫无表情的说道:“皇帝说了才算。” 林默珺和俞咨皋都是一惊,苏泽看着俞咨皋说道:“你若信我,接下来就听我的吩咐办事。” “不过我也要说清楚,若是事成,就算是能洗刷俞世伯的冤屈,他也不能容于胡宗宪,更不能容于清流,你父子最好的结果,也不可能再参加抗倭了,你可想清楚了?” 俞咨皋拱手抱拳,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全凭先生做主!” “既然如此,那你就听我的吩咐,这几日都不要出门。” 苏泽又对林默珺说道:“林百户,帮我买些笔墨纸砚过来,再在京师找几个雕版印书的书坊。” 腊月二十五,京师的大部分衙门都进入到了等待过年的摸鱼阶段。 比如翰林院这种平日里就比较清闲的衙门,已经开始轮值半班了,张居正这种不要害的岗位,更是可以成天摸鱼了。 高拱还比较苦逼,虽然皇家讲学是有寒暑假的,但是裕王并不是从小就当做太子培养的,所以小时候并没有接受出阁讲学。 按照大明朝的传统,除了皇太子可以读书之外,普通皇子是不用读书的。 当然也不是说这些皇子是文盲,而是只有皇太子才可以接受翰林院挑选的侍讲学士教导,从小培养治国理政的能力。 裕王之前并不是太子,在太子薨了之后裕王才被嘉靖皇帝委派了高拱过来讲学。 裕王是嘉靖十六年出生,而前太子嘉靖二十八年薨的,也就是裕王十二岁才开始出阁读书。 正常的太子在七岁就开始读书了。 所以裕王非常勤奋,就算是腊月也不休息,依然要求高拱继续讲学。 不过今天讲了上午之后,裕王赐了高拱过年的礼物,终于也给他放假了。 张居正正在往家里赶,突然见到街角的书店围了很多人。 这是他常去的书店,难道又有还什么畅销的书出版了? 张居正来了兴趣,他让随行的小厮挤进了人群,不一会儿小厮抢了一本书出来。 “《说岳全传》?苏汝霖的新作?这么快?” 张居正惊讶的看着手里的新书,还能闻到油墨的香味。 张居正匆忙赶回家里,把自己关进书房就开始看书。 这本《说岳全传》是话本,用的都是普通百姓能够看得懂的白话。 不过和清代那本带有神魔色彩的不同,苏泽这本《说岳全传》前部分是岳飞创业的故事,看得人热血沸腾。 但是后半部分苏泽写了岳飞被奸臣秦桧陷害,用十二道金牌诏回,再用莫须有的罪名杀死。 苏泽也在书中淡化了宋高宗的部分,主要描写的就是奸相秦桧构陷岳飞的密谋。 岳飞苦练的岳家军被肢解,抗金事业再无希望。 前半部分的慷慨激昂意气风发,和后半部分的岳飞被陷害的凄惨下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完了整个书,张居正唯一的感觉就是“意难平”! 实在是太意难平了,前半部分的岳飞抗金,看得人心驰神往,看到了北伐的希望。 可是这一切的希望却在后半部分,被秦桧这个小人构陷给毁灭了,而后就是山河动荡,南宋再也没有能力北伐。 实在是太憋屈了。 张居正读完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了。 他也被苏泽的文笔感染,只觉得怒发冲冠。 特别是书最后的那首《满江红》,更是让张居正来回念诵,对岳飞更是心驰神往。 看完了整本书,张居正翻到后面,竟然还有一篇跋记? 跋记就是后记,一般是作者用来交代创作背景,说明写作内容和过程的。 张居正觉得这本写的极好,于是也翻开跋记看了起来。 “吾写此书,是一世交伯父俞,蒙冤下狱,有感岳武穆之遭遇,愤而写成。” 看完这个跋记,张居正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夹起书就要出门,却得到仆人通传,高拱来了。 张居正整理衣冠,只看到衣冠不整的高拱冲进了他的书房。 “叔大!苏汝霖进京了!” 张居正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有些意料之中。 只看到高拱手上也拿着一本《说岳全传》,他瞥到了张居正手上的书,立刻明白了情况。 “叔大,你也看完了?你是要去见徐阁老?” 张居正点点头,他瘫坐在椅子上说道:“文笔如刀,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文笔如刀了!苏汝霖这本书一出,谁是岳飞谁是秦桧啊!” 高拱也沉默了。 高拱很快又说道:“你找徐阁老有什么用?徐阁老若是禁绝此书,不是更说明他心虚吗?” 张居正说道:“若是这本书这么传播下去,恩师养望几十年尽毁也!” 此时,锦衣卫指挥使陆柄的府上。 这位让群臣忌惮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世袭锦衣卫军户出身,他父亲就是锦衣卫同知,他母亲是嘉靖皇帝的乳母,从小就随着母亲出入宫禁,是嘉靖的童年玩伴。 壬辰宫变之中,也是陆柄扛着湿被子,从着火的宫殿中救出嘉靖皇帝的。 由此可见他和皇帝的关系之亲密,这也是为什么陆柄能够扭转正德年的传统,锦衣卫压过东厂,成为厂卫领导者的原因。 其实陆柄是武将世家,文化水平也是一般的。 这本《说岳全书》是家仆买来,因为是白话,所以陆柄看的津津有味。 “奸臣秦桧,着实可恶!” 陆柄看到激动的地方,直接用力拍打桌子,将茶杯都震落到了地上。 锦衣卫本来就有崇拜岳飞的传统,锦衣卫的官署衙门中就供奉着岳飞,陆柄从小就听过不少岳飞的故事。 看完之后,陆柄不仅仅是意难平了,干脆就是怒发冲冠,恨不得拿到去砍了秦桧! 还有后记? 陆柄翻到后面,看到了“世交伯父俞,蒙冤下狱”,陆柄立刻坐了起来。 在锦衣卫诏狱中的,不就是俞大猷吗? 陆柄来回踱步起来。 其实陆柄和俞大猷并没有任何交情,陆柄让人照顾俞大猷,还让太医给他治伤,就是因为陆柄欣赏俞大猷。 陆柄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也是有消息渠道的,他知道俞大猷并没有养寇自重,更没有杀良冒功。 而且俞大猷的履历清白,一心就想着抗倭,所以陆柄才对他有好感。 陆柄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但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 杨继盛,李默入狱,都是陆柄从中照顾。 一向崇拜岳飞的陆柄,再次将俞大猷和岳飞联系在一起,心中更是意难平。 “来人!” “指挥使大人!” “更衣,备马!我要入宫!” 众人都是一惊,不过陆柄要入宫,这也是正常的事情了。 如今外臣当中,能够随时随地见到皇帝的,就只有内阁首辅严嵩,次辅徐阶,然后就是陆柄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了。 甚至说能够随时随地入宫的,也只有陆柄这么一个人了。 陆柄让人将《说岳全传》包好了,然后夹着书,骑着马就向宫门飞驰而去。 另一边,张居正站起来问道:“肃卿兄,你知道苏汝霖住在哪里吗?” 高拱说道:“听说苏汝霖如今就住在灵济宫附近,听说他要在灵济宫讲学。” “讲学?” 张居正有些惊讶,在京师的张居正,虽然知道苏泽的一些言论,也知道他在衢州书院的对联,但是讲学这事情,对苏泽是不是早了点? 苏泽只是个举人,他一直在南直隶浙江和福建活动,要知道京师可是重地,能够在京师讲学的无一例外不是饱学鸿儒。 而苏泽选择的这个灵济宫,更是大有来头,这是京师九庙之一,是永乐皇帝下令建造,用来供奉二徐真君的皇家庙宇。 灵济宫因为曾经祈福治好了永乐皇帝的病,从成祖朝开始就香火鼎盛,不断扩建。 但是在明武宗的时候开始衰落,等到嘉靖皇帝这位道君皇帝继位之后,却认为“二徐真君”的神仙身份可疑,撤去了对二徐真君的供奉,改为供奉“历代帝王和历代名臣牌位”。 可从这时候开始,心学开始兴盛,徐阶入阁之后,就多次邀请心学宗师,来灵济宫讲学。 灵济宫从一座皇家道馆,逐渐变成了讲学圣地。 比如五年前,泰州学派王艮的弟子颜钧游京师,在徐阶的邀请下在灵济宫讲学。 颜钧在灵济宫讲学两次,都获得了强烈反响,颜钧机辨响疾,问难四起,出片语立解,往往于眉睫间得之。 苏泽竟然要在灵济宫讲学? 高拱说道:“苏泽一介布衣,又没有朝廷重臣邀请,自然入不到灵济宫讲学了,但是他准备在灵济宫外讲学,如今消息已经发出去了,估计也会有不少人去听讲。” 张居正拉着高拱说道:“我们去找苏汝霖,如今之计就是让他发声,说明跋记不是隐射徐阁老!” 高拱问道:“能行吗?” 张居正一改往日的沉稳,他说道:“不行也要行!这《说岳全传》影响力太大了!京师百姓也就算了,万一这书送到宫里去,严党又要乘机兴风作浪了!” 高拱一想,张居正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虽然他很多事情上和徐阶意见并不一致,但是徐阶是如今裕王最大的助力。 若是徐阶倒台,那裕王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想到这里,高拱也站起来说道:“我和叔大一起去,我也想见一见这位苏汝霖!” 此时的苏泽,已经搬到了灵济宫边上,他一改之前低调的表现,开始在京师宣布要讲学。 这段时间,过来拜访他的京师文人踏破了门槛,苏泽都一一见了,和他们谈论曲艺文学。 苏泽的“真情说”,强调“曲意”,主张“意趣”,也很快在京师传播开,以如今苏泽的在曲艺上的造诣,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这方面的大宗师了。 不过前来的读书人,都是和苏泽讨论曲艺的,并没有人和苏泽讨论学术。 对于苏泽讲学,大部分人也都只是听听,现在这个时候都要过年了,谁还要有空听什么讲学。 也有人觉苏泽讲学是自不量力。 就在这个时候,高拱和张居正来到了苏泽居住的旅店。 (本章完) 第270章 和张居正见面 苏泽一个人搬到了灵济宫边上的旅店中,他正在和一名慕名而来的年轻读书人讨论曲艺上的问题,突然接到了店小二送来的拜帖。 看到拜帖上的名字之后,苏泽对着这个年轻读书人说道:“贵客来访,兄台明日再来吧。” 这个年轻士子连忙站起来身和苏泽道别。 高拱和张居正踏入房间,苏泽也在看着他们。 可以说这两个人,是苏泽穿越以来见过史书上名气最大的人了。 张居正自然不必说了,几乎是所有研究明史都绕不开的人物。 高拱其实在中后期历史中也相当的重要,在隆庆皇帝六年的执政中,高拱几乎就是那个时候的政策执行者,大名鼎鼎的隆庆开海,就是在高拱主持下完成的。 可以说张居正的很多政策,其实就是延续高拱的政策。 高拱的身材高大,一张严肃的脸一看就觉得正气凛然,此时的高拱已经四十多岁了,正处于官员生涯的黄金时期。 相比之下,张居正的容貌更加出众,史书上都说张居正容颜出众,苏泽看到了果然要赞叹一句,张居正果然是美男子。 精致的胡须,张居正要比高拱白皙很多,五官也要柔和很多,他现在三十多岁,还属于青年官员的行列。 不过明明高拱的年纪更大,但是看来高拱却更急躁些,年纪小的张居正却显得更加稳重。 苏泽在打量高拱张居正,高拱张居正也在打量苏泽。 对于苏泽这个今年声名鹊起的年轻人,张居正一方面欣赏他在文学上的才能,但是也将他当做后辈看待。 毕竟高拱张居正早早的就中了进士,他们都是翰林官,已经是国家的高级储备干部了。 实际上大明朝的高级官员是升迁极快的,比如现在是嘉靖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元1558年,现在的张居正还是翰林院编修,等到了隆庆六年,也就是公元1572年,也就是14年后,张居正就已经是内阁首辅了。 这样的升迁速度,放在后世也是非常炸裂的,也就相当于一个政策研究室的研究员,只用十四年就升到了总理的位置。 他们对于苏泽自然是有心理优越感的,无论是学术圈还是文化圈,最后都是围绕官场这个权力圈运转的。 不过此时的张居正,却不敢再小觑苏泽,他一个小小的举人,通过一本就搅动京师。 更何况苏泽还如此年轻,明明才二十多岁,就能用出这样的手段! 张居正自己就是美男子,他也觉得苏泽面貌端正,举止稳重,有名士的风度。 “高讲读,张翰林,在下苏泽,有礼了。” 苏泽的态度不卑不亢,更是让高拱欣赏他,高拱甚至有些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他说道: “苏汝霖的新作我已经拜读了,果然又是一篇传唱天下的佳作啊!” 张居正咳嗽了一下,高拱这才收敛起笑容。 苏泽看向张居正说道:“张翰林来找苏某,不是为了文学上的事情吧?” 张居正有些惊讶的看着苏泽,只听到苏泽直接点出了他的目的。 “徐阁老是您的老师,这次来是想要让我改了书中的跋记吧?” 张居正眯起眼睛,这下他更加惊讶了。 二十多岁的文学天才很多,比如唐代王勃,十几岁就能写下传世名篇。 可是二十多岁的政治天才可是很罕见的,就比如他张居正刚刚进入官场的时候,没有看清楚朝堂的局势,就碰了不少壁。 后来等他请病假云游三年之后,总算是对人生有了一些感悟,回到翰林院一改之前张扬的性格,变得非常谨言慎行。 而这段时间张居正也确实在观察朝堂,一边研究如今朝廷的政治斗争,一边研究翰林院所藏书的公文诏令。 可是苏泽还没进官场,竟然就能一句话点破自己的目标,这份政治敏锐性实在比自己当年强多了! 张居正倒是也不因此羞恼,而是直接说道:“苏汝霖,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来的目的,我也想请你撤回跋记。你想必也知道奸党势大,请你以大局为重啊!俞将军的事情还可以徐徐图之,未必没有其他办法,何必要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苏泽心中有些冷笑,不过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后人总以为张居正主持变法,将他当做霍光这样的铁血宰相。 其实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在大明朝帝制已经发展到了巅峰,别说是霍光了,就连宋代宰相那种“霍尹之事,吾能为之”的话也不敢说了。 要不然拥有册立之功,又是三朝老臣,还有太后支持,又是文坛领袖的杨廷和,也不会败给刚刚继位的嘉靖皇帝了。 至于说张居正将万历皇帝当做儿子训,不过是因为他是当时的辅政大臣,本身就有劝谏教育未成年皇帝的职责,而且他也不是当做儿子训,只是一种老师对弟子的劝导。 在万历小的时候还有用,等到后来万历大了,比如万历要挪用太仓库的备边银子买珍珠,张居正再劝皇帝不听,张居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也不能拦着皇帝从户部拿钱。 后来张居正父亲病死,朝廷要夺情的时候,当时的言官直接冲到张居正家骂他,张居正也没有任何办法,反而让这些言官声名鹊起,被人称作“夺情五贤”,最后还是皇帝出面廷仗了五人,张居正才能夺情。 可五人被廷仗了却反而声名鹊起,张居正也不过是在首辅位置上赖了一年,就灰溜溜的回去守孝了。 若是张居正的相权真的如此强大,也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与其说张居正是说一不二的铁血宰相,还不如说他是精通于权术的超级经理人。 果然张居正也不寒暄,直接说出了自己目的,还搬出了“倒严”这件政治正确的大事。 高拱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张居正,又看了看苏泽,苏泽半天没有说话,高拱松了一口气,以为是张居正说服了苏泽。 没想到苏泽却说道:“这件事我没想明白,俞世伯的事情,和严党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胡宗宪在东南抗倭,抗倭的就都是严党了吧?” 张居正愣了一下,他也是神童出身,脑子转的很快,他此时已经将苏泽当做了平起平坐的对手。 他立刻说道:“汝霖兄,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说岳全传》一发行,世人都说我师相徐阁老是秦桧,若是严党以此来攻击徐师,那清流岂不是就被动了?” 苏泽冷冷的说道:“我写书,说的是岳飞,为的是俞世伯鸣不平,干徐阁老何事?难不成俞世伯入狱,还真是徐阁老指使的?” 张居正愣住了,高拱也愣住了。 “真是好生有趣,言官御史可以捕风捉影,参奏俞世伯养寇自重,我不过是出本书讲讲岳武穆的故事,怎么就成了帮助奸党倒徐了?” 这下子张居正彻底词穷了,他挥舞了一下袖子说道:“汝霖兄,你这就是诡辩了!” 苏泽却点头说道:“确实是诡辩。” 高拱和张居正又愣住了,这就承认了?这承认了还怎么接?你这也太不按照常理出牌了! 苏泽说道:“苏某做事,无愧于心,这《说岳全传》就是为了救俞世伯的,至于徐阁老是不是秦桧,苏某也不在乎。” 张居正说道:“你!苏兄,你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大局为重,相忍为国吗?” 苏泽摇头说道:“说到大局,俞世伯一心为国,抗击倭寇,难道不是大局?他被诬陷下狱,又要寒了多少抗倭志士的心,倭寇在东南肆虐,又要影响多少无辜百姓?这难道不是大局?” “真是奇甚怪也,怎么倒严是大局,反而抗倭不是大局了?那这么说,苏某倒是写对了,徐阁老也和秦桧一样,为了‘大局’杀岳飞了?” 这下子张居正彻底说出火气了,他怒目看向苏泽,可偏偏说不出一个字来。 原因也很简单,苏泽占理。 苏泽也是得理不饶人的说道: “抗倭也是大局,我劝徐阁老也以大局为重,还俞世伯一个清白,你们要争就争,等抗倭之后再争就是了。” 高拱竟然觉得苏泽说的很有几分道理,竟然忍不住要鼓掌了。 高拱本来就对这件事不满,上一次是被张居正说服大局为重,但是今天听了苏泽的说法,似乎苏泽说的也有道理啊! 张居正反而冷静下来,他已经不再将苏泽当做一个小小的举人,而是当做了自己此生最大的敌人。 从小就是神童,张居正在不到二十岁就被各种朝廷大员看中,十六岁考上举人,时任湖广巡抚顾璘对他十分赏识,将自己的犀带解下来送给张居正,曾对别人说“此子将相才也”,认为他日后要佩戴玉带的。 张居正二十三岁就中了进士,还是二甲第九名,授庶吉士,入翰林院。 可以说他到现在为止,人生都是极为顺利的,他的同学同年早就被他抛在身后,妥妥的主角模版。 但是他现在遇到了苏泽。 张居正极为清楚,清流对于严党的优势就是名声。 若是徐阶的名声坏了,那清流和严党何异?他这场辩论,可以说是论及了清流一党的根基。 张居正冷静下来,苏泽更是高看他了。 果然这种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大名的人,都是顶尖的人物。 张居正的态度甚至好了很多,他拱手说道:“汝霖兄,俞将军是非曲直,等年后自然有法司公论,言官上奏弹劾也是分内的职责。” 苏泽这下子更是惊讶的看向张居正,不愧是张神童啊,果然反应快! 张居正又说道:“俞将军有罪无罪,和严阁老没关系,也和徐阁老没关系,不过汝霖兄,难道你真的认为严党当权真的好吗?” “若是能稳固国本,驱逐奸党,日后俞将军这样的未必不能再被委以重任,那时候抗倭岂不是事半功倍了?” 高拱看向张居正,他这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这个小老弟的手腕,这个被当做后辈的年轻人,手腕竟然比很多资深官员都厉害,也难怪徐阶如此依仗和看重这个弟子! 看到苏泽不说话了,张居正还以为自己说服了苏泽,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苏泽抬起头说道:“请问张兄,何为义?” 张居正几乎脱口而出道:“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 苏泽说道:“既然如此,保境护民,俞世伯抗倭就是义,既然俞世伯驱赶了倭寇,为何要被参奏养寇自重?” 张居正愣住了,高拱也愣住了。 苏泽说道:“作战不利是养寇自重,驱逐倭寇也是养寇自重,凡事都能套上一个养寇自重,那什么叫做义?” “说到底,朝廷不信任武将,以边将为护院家奴,又怕外敌入院,又怕家奴作乱,难道不知道‘君视民为草芥,民视君为仇寇’的道理?” “我写《说岳全传》,就是为了还世人一个公义,并非为了徐阁老还是严阁老。” 张居正还想要继续说话,苏泽却说道: “张兄不必再说了,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今日为了倒严可以牺牲一个俞将军,明日为了倒严可以牺牲谁?浙江一省的百姓?” 张居正哑口无言。 苏泽最后说道:“请两位回去吧,苏某最后还有一问,倒严之后,清流又要如何?难不成严党一倒,天下百姓就有好日子了?” 苏泽做出闭门送客的意思,张居正和高拱只能站起来离开。 第二天,苏泽在灵济宫前讲学,讲的还是那“士农工商道德”,这一次他又讲起了天下公义的说法。 讲学第一天只有几个好奇的读书人来围观,高拱和张居正也偷偷看了。 第二天消息传开,京师万人空巷,公卿大臣到贩夫走卒,都齐聚灵济宫听苏泽讲学。 等苏泽讲学完毕,紫禁城传来消息,俞大猷之子俞咨皋,头顶《大诰》,在通政司为父鸣冤。 (本章完) 271章审核中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271章审核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71章 吾未壮(本卷完) 通政司的官员都要疯了。 《大诰》? 这都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了? 你告状还讲不讲基本法? 这东西从洪武年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用过了,现在竟然还有人顶着《大诰》过来告御状? 可是通政司官员也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俞咨皋。 驱赶他?可这不是祖宗之法吗? 接下供状?那日后要是天天都有人顶着《大诰》过来告御状,那自己还活不活? 就在通政司的官员都要疯了的时候,整个京师的目光终于都被吸引到了俞大猷的身上。 临近过年,这个关押在诏狱中的浙江副总兵,成为了整个京师最热门的话题。 而在这场风波中,最平静的却是徐阶。 徐阶的长子徐璠,和严嵩的儿子严世蕃一样,没有科举入仕,而是封荫做官之后就陪着徐阶,帮助他打理各种机密的事情。 徐璠的非常的焦虑,他终于忍不住冲进了徐阶的书房,对着父亲说道: “爹!今年弟弟来信就说过这个苏泽,此子果然针对我徐家!还是快点下令禁毁此书,要是传到陛下那边可就糟了!” 徐阶正在书房临摹书法,他头也不抬的说道: “禁毁《说岳全传》?你是想让你爹真的做秦桧吗?” 徐阶叹了一口气,这个大儿子是他从小培养的,可是这多年了,政治嗅觉不能说是很差,只能说是几乎没有。 徐阶的几个儿子都没有科举的才能,徐阶本来还想要让他担任一些重要的职位,现在看来日后自己辞官,一定也要带着徐璠回老家。 徐阶放下毛笔说道:“你爹没资格做秦桧,陛下更不是宋高宗。” 徐阶看着纸上所写的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得意弟子张居正,叹息说道:“后生可畏啊!” 再想想自己这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徐阶只能闭上眼睛,看来自己百年之后真的要靠弟子照拂了。 腊月二十七日,宫内传出了旨意。 “浙江副总兵俞大猷,抗倭不力,导致倭寇入闽肆虐,革去其身上的职务和武举功名,将任百户前往大同府任职,抗击鞑靼俺答。” “俞大猷之子俞咨皋,身负军职擅自离京,革去一切军职贬为庶人,勒令归乡。” “南京国子监监生苏泽,责令在年前返回南京。” 对于这三道旨意,跪在玉熙宫门口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终于站起身,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即使是陆炳这样的人入宫,也都是战战兢兢的。 这一次为了救俞大猷,陆炳将《说岳全传》进献给皇帝。 在皇帝看完了之后,只是让陆炳在玉熙宫外罚跪,然后宫内铜磬乱敲,宛如电闪雷鸣。 不仅仅是陆炳,在玉熙宫服侍嘉靖的太监都吓得跪在地上。 因为服用丹药,身上寒热颠倒,玉熙宫到了寒冬腊月,宫门和窗户也都是大开的,小太监也只能穿着单衣服侍,此时跪在外面的几个太监都快要被冻死了。 等到铜磬声结束,陆炳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朕不是赵构!朝中也没有秦桧!” 紧接着就有了上面三道旨意。 陆炳谢恩之后,摸着已经麻了的膝盖,一瘸一拐的向宫门走去。 此时他已经快五十岁了,回忆起童年记忆中的那座宫阙,陆炳只觉得今年宫中更加冷了。 陆炳一个人在宫中走着,周围的太监也不敢上前搀扶,他就这样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宫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黄大珰。” 黄锦,是皇帝身边的首席太监,和陆炳一样是嘉靖的潜邸旧人,一直都受到皇帝的信任,也是如今司礼监掌印太监,整个宫中太监的首领。 “指挥使,您又是何苦呢?上一次为了李默,这一次为俞大猷,陛下这些年好静,厌恶朝政牍扰,您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您不知道携恩图报的下场吗?” 陆炳明白黄锦的意思,其实从宫中火灾之后,陆炳就很少单独进宫了,甚至连他的子弟都被陆炳请求调离了京师,朝廷对他子女的赏赐都被他挡了。 陆炳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自己这个救了皇帝的人,若是长期在皇帝面前晃悠,反而会让皇帝不知道如何相处。 恩情是有限的,救皇帝又如何?当年从宫女手中救下皇帝的方皇后,最后的是什么结果? 嘉靖二十六年十一月,宫中火,中宫请救后,上不应,后遂崩。 陆炳叹息一声说道:“我们锦衣卫供职第一天就要拜岳武穆,公公您也是知道的。” “我年轻的时候是不信的,都是俺爹按着我的头去拜,可是拜着拜着,对着泥塑的也总有了感情。” “我们这些锦衣卫,权势再大,也不过天子家奴,手上染的脏的事情也数不过来,如果不是拜着岳武穆,恐怕没有一天能睡得着觉啊。” “今日之事是最后一次了,黄大珰就此别过了。” 说完,陆炳对着黄锦重重的施了一礼,然后回头对着紫禁城重重一拜,再次拖着一瘸一拐的腿离开了宫门。 黄锦重重的叹息一声,他和陆炳都是潜邸旧人,不过现在两人的关系并不算太好。 锦衣卫和宦官多有冲突,去年正是陆炳的攻击,让宫内整治了不少宦官。 黄锦想到了在兴献王府的日子,这一切都变了。 从此之后,陆炳在家闭门不出,数次上书自己老迈,请求辞去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 皇帝不许,但是锦衣卫的事情交给了陆炳的手下锦衣卫副使和提督东厂的李芳共同办理,陆炳更加深居简出,连家门都不出了。 京师城外,看着身体憔悴的俞大猷,俞咨皋眼中含泪。 从诏狱出来之后,俞大猷的须发皆白,之前还是强壮的魁梧身体也迅速干瘪了,看起来就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俞大猷神情复杂的看着儿子,最后却一句斥责的话也说不出来。 父子二人几十年的努力化为乌有,俞大猷再次回到了承袭军籍时候的状态。 而且他还要去北面大同府做百户,俞大猷此时的心情复杂,之前他几次起复,因为打了败仗被朝廷降职、罚俸,俞大猷从来都没有抱怨过,自己仗打的不好,吃了败仗的俞大猷被惩罚也只是知耻后勇,更加努力的练兵。 可这一次是俞大猷打了胜仗,却被一撸到底,他再也不能和之前那样了,俞大猷也知道去北方不是戴罪立功的,而是戍边赎罪的。 看着儿子,俞大猷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归乡之后,就跟着苏相公吧。” 俞咨皋一惊,他看着俞大猷,俞大猷说道:“苏相公日后是要入阁拜相的人,你跟着他还有从军的机会,难不成你还能做买卖种田吗?” 经过这一次,俞大猷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自己的上司胡宗宪也要巴结严嵩,自己就是没有后台,所以这次才吃了这么大的亏。 让儿子跟着苏泽,是因为俞大猷看到了苏泽的能力和手腕,他又是福建科举的解元,日后步入官场未必不能平步青云。 俞大猷将自己家族的下一代押在了苏泽身上,他对着苏泽一拜道: “这次多谢苏相公搭救,我这犬子,带兵打仗的本事学了我七成,着实是不堪大用,但是做个宿卫值守的护卫还是合格的。” 苏泽托起俞大猷说道:“俞小将军能去通政司为父鸣冤,勇气已经超过了当世大多人了,俞家后继有人了。” 俞大猷心中是高兴,他恢复了一点豪迈说道:“能继续为国效力,已经是俞某最高兴的事情了,军令在身,不能延误,就此告辞了!” 俞大猷和身后的两个士兵打了招呼,一行人骑着马向西北方向而去。 等到目送父亲离开,俞咨皋对苏泽说道:“请苏相公收留。” 苏泽拉着俞咨皋说道:“自家世交兄弟,何出此言,就算是不在军中,也不是没有抗倭的机会,我们回南京吧!” 苏泽这一次被驱逐出京,他回头看向京师城墙,现在的嘉靖皇帝虽然已经有老迈之相,但是对朝局的掌控还是非常厉害的。 严党和清流互相制衡,朝廷还在皇帝的掌控中。 而嘉靖的权术也还是很厉害,这一次处理结果可以说是权术运用的典范。 绝口不提俞大猷有没有冤屈,避免了朝廷构陷有功将领的道德滑坡,只是用作战不利惩罚俞大猷,让他去大同“戴罪立功”。 又拔出了俞大猷在东南的势力,等于变相流放了俞大猷,还剥夺了俞家世袭的军职。 皇帝也没有处理清流,但是没有官方禁止《说岳全传》这本书,等于也敲打了清流,这本书的流传会继续虚弱了徐阶在清流中的领导地位,让日益壮大的清流分裂。 最后皇帝也没有惩罚苏泽,但是将他驱逐出京师回南京读书,不让他继续在灵济宫讲学。 这一套组合拳可以说是相当的老练,明明是苏泽做的局,皇帝却成了其中最大的得利者。 这倒是燃起了苏泽的斗争之心。 这才对嘛,这么这么强大的对手,这场“棋局”才能这么有趣。 不过嘛,吾未壮,君已老。 苏泽继续从永定门码头登船,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个声音。 “汝霖兄!” 苏泽是悄悄离京的,他惊讶的看向码头,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长长的胡子,如同星空一样的眸子,虽然是便装,但是苏泽一眼就看出是张居正。 “张兄。” 苏泽没想到竟然是张居正来送他。 苏泽重新走回岸边,对着张居正行礼。 张居正说道:“我听了汝霖兄的讲学,汝霖兄日后必能成圣贤!” 张居正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而是夸赞起苏泽的学问道:“四民道德一说,可以称之为立言也!张某拜服。” 说完,张居正对着苏泽一拜,接着他说道: “汝霖兄,你现在就讲学,是不准备入仕了吗?” 苏泽看着张居正未置可否,张居正继续说道: “自从出了阳明先生之后,朝廷必定不能容忍一个在朝堂的学宗了。你是要走阳明先生的路,那就很难在科场求功名了,你是要用道德教化世人吗?” 好敏锐的张居正,苏泽不由感慨,这一次进京,苏泽算是对自己现在和未来的对手都有了了解。 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张居正诚恳的说道:“立言也是三不朽之一,可阳明先生在的时候,时局如此,阳明先生之学说发扬光大的今天,时局依然是这样,汝霖兄真的确定这条路能有用吗?” 好家伙,苏泽没想到张居正竟然能说这样的话。 张居正继续说道:“我从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的志向,今日可以和汝霖兄说一说,我要效法王荆公,变法图强!” 张居正看向苏泽说道:“他日我为大冢宰,必定邀请汝霖兄编写《三经新义》!” 苏泽再次看向张居正,《三经新义》可以说是王安石变法的法理基础和政治纲领,张居正这个邀请,等于是让苏泽负责他日后变法的思想建设。 好家伙,不愧是名留青史的顶尖人物,张居正果然不凡。 苏泽有些敷衍的说道:“那我就等着张兄位列宰辅的那一天了。” 张居正突然笑了起来:“看来汝霖兄是不信我,也对,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竟然妄谈入阁拜相,确实让人耻笑。” 苏泽却摇头说道:“张兄说这话,我信。” “我只是想要问,历来变法,是为了什么?” “富国图强也!” “非也,在我看来,无论是商鞅、桑弘扬、杨炎还是王安石,他们的变法都是一样的。” 张居正露出倾听的表情。 苏泽说道:“这些变法,不过是将朝廷杂税并入正税,然后用规范的方法征收正税,使国家财政富足。” 张居正一惊,他研究翰林院的资料,这些年的心得竟然和苏泽一样! 苏泽继续说道:“可杂捐折入正税,难道百姓就能不再多交税了吗?不能吧,王安石之后,宋廷在原本加税的基础上,又开征了更多苛捐杂税。” “变法变法,不过是越变越多罢了,能富国,不能强民也。” “我求的,是富国富民之道。” 说完,苏泽拱手道别。 张居正若有所思,不过他也是信念坚定的人,不可能因为苏泽一句话改变志向。 张居正突然想到了对曹操的评语。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 张居正连忙摇头,如今丰亨豫大,哪里是乱世。 本卷完 晚上新卷 (本章完) 第272章 天工开物 嘉靖三十八年,三月春,南京。 去年上海抗倭总团在通州府击溃倭寇,至今南直隶没有被倭寇侵扰,算是难得的太平时光。 在户部街边上的巷子中,苏家的管事的按照惯例出去采买,遇到了胡同口的陆二爷。 “陆二爷,今天没出摊儿?” 陆二爷是上个月才搬到这里的,在胡同口开了一家猪肉铺子,因为猪新鲜所以生意很好。 只是这位陆二爷是个有性格,做生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每日就算是卖肉,也都是在天亮的时候卖上半片猪,卖完就肯定收工回家。 不过他倒是吃穿不愁,每天卖完肉就在巷子里闲逛着,因为出手大方,经常多给邻居送肉,所以和大家关系也不错。 这陆二爷四十多岁,家里也没有个婆娘,只有两个远房侄子跟着他住在一起卖肉。 街巷的媒婆倒是踏破了门,但是陆二爷似乎没有娶妻的意思,就连他两个侄子也没有说亲。 总之,这位陆二爷是个怪人,不过是个街坊邻居还算喜欢的怪人。 苏家的管事的是苏泽从长宁卫带来的,原本没有大名,被苏泽取名为苏虞。 苏虞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办事妥帖,他现在四十多岁,以前也做过卫所的后备兵,两个儿子都是卫所的精锐,所以也得到苏泽的信任。 陆二爷热情的给苏虞塞了两块好肉,拉着他坐在巷子口说道: “这南京的天气也忒怪了,怎么才三月份就这么热了。” 苏虞笑着说道:“二爷,您不就是南京人吗,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陆二爷立刻露出自己的南京口音,然后说道:“嗨,这还不是才从北面回来,和儿时记忆中的南京不同了。” 苏虞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只是说着府里的事情。 “哎,老爷从京师回来之后,就闭门谢客,整天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陆二爷竖起耳朵,苏虞继续说道:“听说老爷想要在南京办学。” “办学?” 陆二爷竖起耳朵,苏虞说道:“不是那种读书人的学校。” “不是读书人的学校是什么学校?” 苏虞摇头说道:“这就不是我这个下人能知道的了,反正老爷的事情,也不会和我多说啊。” 陆二爷再次将一块好肉塞给苏虞说道: “我这两个不成器的侄子,也想学点东西,如果苏相公真的办学,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们塞进去。” “好说,好说!” 苏虞出了巷子,又买了一些菜,这才返回了苏府。 回去之后,将买的菜和陆二送的肉送给厨房,然后苏虞就去了苏泽的书房。 “先生。” 苏泽在府里都不让下人叫自己老爷,所以方若兰的陪嫁都喊姑爷,他自己带来的长宁卫老乡都叫先生。 “陆二怎么样?” “还是问东问西的,不过这锦衣卫的番子做事也太毛躁了,今天又说漏嘴了。” “陆二已经不容易了,还要卖猪肉,这可是个力气活儿。” 苏虞想到陆二卖猪肉满头大汗的样子,也哈哈大笑起来,这么看来原本砍人的陆二爷,变成了剁猪肉卖的陆二,还是挺滑稽的。 从陆二搬来的第三天,苏泽就察觉到了异常,因为他路过陆二门口的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反监视】的生活技能。 神tm的【反监视】也是生活技能,那事情怎么没有技能化? 苏泽很想要问一问系统,这到底是什么和谐设定。 苏泽只能将那点自由属性投入到了力量属性中,好在一力降十会,倒是也够用。 苏泽,男性,26岁。 智力:13 力量:12 敏捷:7 魅力:11 后来让苏虞盯着陆二,果然看出了他的异常,苏泽从陆二的京师口音以及他的行为,很快确定他是从京师派来的锦衣卫。 这全天下能调动锦衣卫的,也只有皇帝了,这位在位已经近四十年的皇帝,果然是手段了得。 为了自己这个区区举人,竟然也要派锦衣卫监视。 不过苏泽很快明白,自己的受监视级别估计不高,总共也就陆二和他家中冒充侄子的两个手下,一共三个人在监视自己。 被人监视还能涨经验,苏泽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而且上个月,他偷偷买下了隔壁的屋子,又小心弄了一个秘密通道,他只要绕过正门,就可以甩开陆二的监视了。 陆二的监视方式,也就是和苏泽府上的人搞好关系,问一问苏泽有没有什么新书问世。 在苏泽看来,嘉靖皇帝不像是派人监视他的,倒像是来催更的。 听说陆二对于苏泽办的两份报纸,《警示报》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每次都是搜集《通言说》,然后让人送到京师去,这么看来皇帝真的是自己的书迷? 当然这只是苏泽的自嘲罢了,他应该是和王阳明的待遇差不多,算是思想犯被监视居住? 不过苏泽倒是也不担心,反正他现在的理论也没有什么造反的内容,重立四民道德这事情,士大夫虽然不喜欢,但是皇帝未必不喜欢。 如果能用道德白嫖,让士兵更有荣誉感,让商人更有社会责任感,那皇帝其实是更开心的。 只有读书人不高兴,士农工商兵,其他也搞道德,岂不是降低了士大夫的优越感? 可是也没人能反驳苏泽,毕竟孟子的言论在在这里,民贵,怎么你读书人还要凌驾在民上?那接下来要干什么可不敢想哦。 监视就监视吧,反正苏泽也不怕,如果真的要办事,避开陆二的耳目就可以了。 现在他的【反监视】已经到了lv4,277/400,只要人少的地方被监视苏泽都能发现,陆二这家伙的业务水平充其量也不到lv5,只要等苏泽升级到lv5,就彻底不怕他监视了。 帮着自己刷技能,还隔三差五送自家好猪肉吃,这陆二真的是带善人。 “学校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苏虞说道:“原本就是废弃书院,先生买下来花点钱就整顿下就行了,按照您的吩咐,只要能有讲学和住宿的地方,其他的地方可以慢慢扩建。” 苏泽点点头,他返回南京后就在南京找地方,最后在燕子矶边上找到了一个废弃的书院。 这是一座宋代的废弃书院,不过因为一直都有闹鬼的传说,所以一直被废弃着。 这块书院也没有主人,属于公家的土地。 苏泽就用方望海的关系,从应天府手中买下了这个书院。 苏泽又请来工匠,还花钱请南京工部的吏员帮忙出了图纸,加上从南禅寺带来的三十个精通木匠手艺的弟子,很快就将这个书院给修整完毕。 苏泽点点头,对着苏虞说道:“这事情办的不错,你明天就是府里的副总管,方爱竹回来了之后让他来见我。” 苏虞有些高兴,他在苏家薪水丰厚,苏泽和方若兰都不把他当做下人,而是当做亲戚看待。 这些日子在外的事情都给他操办,办的都不错,现在苏虞是仅次于方爱竹的苏府第二人。 苏虞更高兴的是自己卖了力气,自家儿子就能更受重用一些。 不一会儿,行色匆匆的方爱竹踏进苏泽的书房。 “姑爷,苏州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方爱竹是苏泽用惯了的手下,如今更得到信任,苏泽在苏州、上海的那些产业,都是方爱竹来回奔走的。 苏泽还送一匹上等的西域马给方爱竹,今天他从苏州赶回来,就匆忙来见苏泽。 “苏州那边平定了?” “用了徐时行公子的帖子,把那几个码头力夫保出来了,只是这些恶少不好对付,我已经让码头力夫成立行会,结社自保了。” 苏泽掌控了上海码头之后,虽然江南的粮荒已经缓解,到那时福建转运的南洋低价粮食,依然受到江南的大家族欢迎。 原因很简单,只要粮食价格低廉,那么将更多的稻田改成桑田,就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苏州更多的大户都在今年选择移植桑树。 而苏泽掌握了从倒卖福建转运的南洋粮食的贸易,同时也组织苏州商人卖货到上海,卖给福州的市舶司丝绸。 虽然陶公公压价厉害,但是如今世道就这样,国内丝绸贸易萎靡,出口是个爆发的增长点,不仅需求量大还稳定。 所以苏泽还在苏州府买下了一座码头,专门转运丝绸去上海港口。 可是上个月码头遇到了麻烦了,码头雇佣的装卸货物的力夫,和苏州城的恶少帮起了冲突。 苏泽问道:“这帮恶少什么来头?” 方爱竹说道:“苏州府中一些富家人家的子弟,不读书进学也不经商,在街市上闲逛,也有那街头地痞无赖跟着厮混,他们就歃血为盟,自号为‘雄杰’。” “去年官府号召团练,这些恶少也自称搞起了团练,又雇佣打行的人做帮手,如今在苏州欺行霸市,就连苏州府的公人,也不敢随意开罪他们。” 原来如此,苏泽倒是明白了。 其实现在的江南,苏州等经济发达地区,已经非常的繁荣了,大片的城市工坊,也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城市经济迅猛发展。 就和工业革命时期的伦敦一样,在城市经济发展起来之后,也形成了大量的城市灰色地带。 伦敦黑帮和和现在苏州城内恶少,其实就是时代发展之后,诞生了一部分可以脱离土地经济,在城市中捞偏门为生的职业出现,这也是生产力发展,城市发展产生更多职业后的结果。 生产力发展就是这样,随着社会发展也会诞生新的灰色和黑色地带,而发展更加缓慢的官府管理的滞后,会进一步放大这些灰色地带。 苏泽不相信是苏州府的“官吏不能治”,只能说一部分官吏也融入到了这个灰色地带中去了。 苏泽对着方爱竹说道:“给上海那边送信,下一次飞剪船来的时候带信回南平,让熊五去苏州,把码头交给他,这事情就要他来办。” “明白了。” 苏泽放下笔说道:“还有姚春,也让他乘坐飞剪船来南京,这本书排版印刷交给他来做。” 方爱竹看着桌子上的图纸和文字,忍不住说道:“姑爷,这书真的要公开刊印吗?这上面很多可都是万金难换的秘方啊。” 苏泽倒是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些产业我还能全部都涉足?不可能的,而且市面上的商品越多,货物越多,掌握渠道才赚的越多,而且这些方法推广出去,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方爱竹对苏泽有些敬佩了,苏泽写的这本书他也知道,包含了各种商品的生产方法,还有很多农作物的种植和培育内容,这其中还包含了苏泽制造白糖等秘方(盐法比较重要,没有写)。 这些都是赚钱的法门,可以说是比市面上流行的《能多鄙事》还全面的商业百科全书。 苏泽竟然要将这些都写在书上公布出去,方爱竹可以想到其中一些产业能够赚到多少钱。 这其中甚至还有更先进的棉布纺织机的制作详细图纸,要知道这可是比华亭徐家用的织布机还高级的织布机,苏泽竟然就这样写在书上公布出去。 方爱竹佩服苏泽的魄力,这本书可以说是能让万家生财的宝书了! “这有什么,李时珍为了写《本草纲目》,连家传的药方都要贡献出去,对了,李时珍的书怎么样了?” 方爱竹回复道:“李神医已经写完了第一卷了。” 苏泽点头说道:“可以慢慢出版,第一卷就是常用药方和草药辨识,能便民实用就行了,不需要太复杂的药材。” 方爱竹点点头,他帮着苏泽收拾书稿,苏泽写完一章,又开始画起设计图来。 【完成绘图,绘画技能10,lv4,200/400】 这是水利灌溉轮车的设计图,这东西在江南并不少见,但是苏泽还是详细写了制作的方法和原理,这是给一些落后地区的人看的。 “姑爷,这书叫什么名字啊?” 苏泽笑着说道:“天工开物。” 十日后,天工书院在南京建成,苏泽开始招募第一批学生。 (本章完) 第273章 送技能的陆二 徐阶的二儿子徐琨,正在家丁的前呼后拥下,登上了崇明岛。 崇明岛位于长江出海口上,和扬中岛一样,也是长江泥沙在出海口堆积而成的岛屿,在明代的时候崇明岛已经是一座土地肥沃的岛屿了。 不过此时的崇明岛,还不是后世那样连成一片的大岛,而是被长江冲出来的几个沙洲。 从明初以来,这些沙洲就不断的变大,逐渐形成了三个主要的沙洲。 分别是三沙、东沙和西沙,这些沙洲有的距离只有百米,在落潮的时候可以步行来往。 朝廷一开始的时候也在西沙上设立了巡司,负责纠察这部分水域的水匪海盗,不过在禁海以后就撤除。 原本崇明岛上设县,在明初方国珍集团以崇明岛为据点进攻过江北之后,明廷为了禁海,就撤走了岛上居民,撤去了县衙。 如今崇明岛上也有些人家,这些都是前几年倭乱的时候从江北渡过来的。 这些在崇明岛开荒的百姓,全部被徐家的家丁和松江的衙役,驱赶出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茅草屋,徐家的管事们给了他们两个选择。 一个是现在就离开崇明岛,他们是没有许可的私自开荒,任何东西都不可以带走。 另一个就是现在都签下契约书,成为徐家永久的佃户,这以后崇明岛的上土地都是徐家的,以后耕种的土地都要向徐家交租。 百姓们自然是哭爹喊娘,可是面对人数众多的徐家家丁,以及穿着官府衣服的胥吏衙役,百姓们的反抗自然无果,带头抗议的挨了打后,也没有人再吭声了。 徐琨根本不在乎这些普通百姓的哀嚎,这样的事情,在徐家土地扩张的时候,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此时他正在和管家看着地图。 “少爷,岛上的土地已经勘好了,开出来的田都可以种植棉花,另外这个位置可以建造码头,边上的可以建造棉纺工坊。” “纺织机已经造好了吗?” “已经造了一千台纺织机,都是家里工坊常用的样式,只要几个老织工带着就能用起来,等到这一千台纺织机开工,北方那笔订单就不愁了。” 徐琨满意的说道:“今年辽东战事不利,朝中已经对蓟辽总督王忬很不满了,这一次兵部上奏,说辽东缺衣少粮,这才有了这笔大单子。” 管家立刻说道:“要不是少爷这些年的经营,咱徐家也接不下这么大的单子!” 徐琨得意的点头,这些年来徐家产业扩大,都是他在家中主持的。 徐琨也在暗暗的和哥哥较劲,对于父亲将哥哥能待在父亲身边当官也颇有微词。 若不是我徐琨,徐家哪里有这么大的产业。 这是徐琨一直骄傲的事情,这些年来随着父亲的官位越来越大,用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徐琨每年都要向京师运送不少银子,他对家里的功劳也不亚于兄长! 徐琨得意的说道:“苏泽的丈人不就是南京户部侍郎吗?仗着方望海搞的上海码头,难不成以为能够遮住江南的天?” “我告诉你,因为辽东缺粮,朝廷已经命令登州打造海船百艘,从山东运粮北上辽东。” “日后这些船也会南下,将兵部采购的冬衣运到辽东,我们徐家赚的就是大钱!” 管事的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徐琨,这才是最发财的路子啊! 辽东边军上万件冬衣的订单,放在整个松江府,除了徐家还有谁家能完成? 这也是为什么徐琨要打通关系,开发崇明岛的原因,他需要建造自己的码头,并且在崇明岛上扩建棉纺工坊。 这一次徐家为了织布机也是下了血本,请了整个松江府的工匠,徐琨又怕订单完不成,已经让工匠在松江府打造织布机,等到完成后再运到岛上。 这些织布机都是徐家工坊里使用多年的老型号了,虽然织布的速度不算快,大不了让织布工多工作一两个时辰好了。 “码头什么时候能建好?” 管家迟疑的说道:“回少爷,松江府工房的一个吏员说,东沙那边的土质不够紧实,不适合建造码头,但是建造在三沙上,装卸又不方便。” 徐琨皱眉说道:“不过是胥吏危言耸听罢了,难不成东沙还能沉了不成?就在东沙建造码头,那里距离出海口近,也容易停靠海船,这批冬衣要在秋天织造完毕,在冬天之前运到辽东去!” “明白了!” 徐琨心中充满了野望,这座崇明岛东沙码头建成之后,自己也可以组织船队南下做生意,到时候抢光了苏泽上海码头的生意,看看到底南直隶是谁家做主! 年前的事情传回松江,让徐琨非常的愤慨,他想要找苏泽报仇,但是徐阶却让亲信带来书信,禁止徐琨在南直隶找苏泽麻烦。 既然不找麻烦,那就在商业上击败他! 苏泽不过是一区区举人,他的后台也就是南京户部侍郎方望海。 自己的爹可是当朝次辅,难不成做生意还做不过苏泽? 与此同时,风尘仆仆的陆二,正在趴在草丛,看着远处的苏泽走进了上海的码头。 陆二是锦衣卫副千户,他和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沾亲带故,按照辈分算是陆炳的远房侄子。 这一次宫中传出命令,让锦衣卫去南京监视苏泽。 养病在家的陆炳突然发声,点了陆二来南京。 陆二带着两名锦衣卫百户,风尘仆仆从京师到了南京,在苏泽家巷子口开了猪肉铺子,监视苏泽。 苏泽在家里一窝就是两个月,本来陆二还觉得这是好差事,没想到四月份开始,苏泽频繁出行,把跟在他身后的陆二累的不行。 陆二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对待族叔一向恭敬,怎么被安排了这么一个苦差事。 这些日子苏泽又是去书院查看工地,又是去新买的印刷坊看设备,然后就马不停蹄的来了上海。 陆二本来派手下两个百户去上海缉私总团蹲守,却没想到苏泽不去上海缉私总团,只去了上海的码头。 陆二只能亲自骑马跟上,蹲在了上海码头边上的草地上。 如今已经四月份了,各种蚊虫滋扰,搞得陆二浑身难受,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因为进了码头,苏泽的系统弹出提示: 【躲避监视,“反监视”技能经验10,lv5,1/1000】 【技能‘反监视’突破lv5,获得自由属性点:1,请选择被动技能!】 果然运气是守恒的,这一次是三张全绿。 苏泽翻开这三张绿色卡片,只看到这三个被动技能是: 【绿色被动——易容高手:躲避跟踪时,使用化妆易容时,反监视技能1】 【绿色被动——飙车达人:躲避跟踪时,使用载具的时,载具驾驶类技能1】 【绿色被动——秘谍之王:教导和传授反监视课程时,反监视技能1】 这,苏泽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第三个被动。 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消失,苏泽知道陆二进入到了摸鱼状态。 如今他对于这位锦衣卫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陆二的工作看起来是辛苦的,但是真正干活的时候却是在摸鱼的。 就说监视苏泽这个任务,只要将苏泽的行程记录上去,剩余的事情陆二也不会多打听。 都是吃皇粮办事,那么拼命干嘛啊! 而且锦衣卫监视的朝廷大臣和重点人员那么多,其实陆二的情报送上去,可能也没人看。 陆二只要等到苏泽从码头出来,然后跟着他回去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不再理会身后的这个跟屁虫,今天苏泽来上海码头,主要是查看码头的防洪建设的。 长江虽然比黄河温和一些,但一旦发起洪灾,也是非常恐怖的。 苏泽的【历史学】告诉他,今年夏季长江就将会发生了一次大洪灾。 这次洪灾席卷了上游的武汉、九江,影响到了南京和长江中下游,还抬高了淮河的水位,一直影响到出海口的上海。 苏泽用【水利】技能测算过,需要继续加固上海码头,才能保证在洪灾中码头不会被淹没。 看着码头力夫们将大石块堆在江边上,这种塘坝就是防御江海洪涝最有效的方法,唯一的缺点就是耗时耗力。 不过距离夏天还有几个月,按照现在的施工进度,目前还是来得及的。 码头上热火朝天,干劲十足,这是因为苏泽给的工钱高。 在码头上的卸货的力夫,每个月都能拿到二两银子,即使是在江南,这也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 而且码头还管两顿饭,这就让力夫干劲更足了。 另外苏泽还向力夫们征集省力的工具,发明出省力工具的力夫还能得到额外的赏金。 “苏相公,这是可以转动的吊索,就是我们码头力夫发明的。” 码头的管事带着苏泽,指着港口上一个头部可以转动,和吊车差不多的机械说道。 苏泽很满意的点头,果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有些工具都不需要苏泽发明,劳动者在日常工作中就能摸索出来了。 “参加修建塘坝的额外再发一两银子,必须要在夏季之前完工。” 苏泽吩咐下去,眺望舟船往来的江面,上海码头从开始使用以来,迅速的繁荣了起来。 归其原因,还是这座码头的天然条件太好了。 要不是这么优越的地理位置,上海也不会迅速成为整个亚洲数一数二的港口。 而这座港口又是天然的良港,很多水域连领航员都不需要,海船就可以直接进港,比起需要小心翼翼领航才能进入的月港,上海这个地方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 方爱竹附在苏泽耳边,说起最近打听到的消息。 “徐家在崇明岛上购地?要在崇明岛上修建码头?” 苏泽笑了起来,这位徐公子是真正的外行啊。 崇明岛附近水域因为泥沙淤积,附近的暗礁就很多,吃水深的海船很难停靠,所以看起来距离出海口更近的崇明岛,实际上并不适合建造海港码头。 更不要说现在的崇明岛很多沙洲不过是百年前才从江中冒出来的,根本没有抵御洪水的能力。 不过苏泽也不会好心的提醒徐公子,在检查完了码头防洪建设之后,苏泽又马不停蹄的去了苏州。 可怜的陆二只能继续骑上马跟上。 天黑之前苏泽就抵达了苏州府。 《警世报》的编辑部被苏泽迁往了南京,《通言说》留在了苏州城内,而李时珍也选择在苏州开了一家医馆,一边授徒一边治病,一边编写医术。 苏泽首先去了李时珍的医馆,这座建筑物规模相当的大,来往进出人也相当的多,苏泽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正在指导学生的李时珍。 “你摸一下这位病人的脉象。” 李时珍让身后的年轻学徒去摸脉,然后说道:“这就是浮脉,记住这个脉象了吗?” 年轻的学徒连忙点头,李时珍又说道: “浮脉唯从肉上行,记住脉决上的体状诗,现在你背一下主病诗?” 年轻的学徒额头开始冒汗,李时珍叹息了一声说道: “寸浮头痛眩生风,或有风痰聚在胸;关上土衰兼木旺,尺中波便不流通。” “这位病人,您是不是总是头晕,觉得咳痰不尽?” 这个病人连忙点头,李时珍迅速开出一份药方说道: “这是药方,你可以在这里买药,也可以自己回去抓药,熬药的方法在这个册子上。” 说完,李时珍又递上一个连环画册,这是普及煎药知识的宣传册,属于免费赠送的。 病人千恩万谢,李时珍对着学徒说道: “这个月将《濒湖脉决》抄写一遍。” 学徒耷拉着脸,像极了后世被大主任训斥的实习医。 这时候李时珍才注意到了苏泽,他站起来身来对着苏泽说道: “苏先生。” 周围的学徒也连忙行礼,苏泽就是这座医馆的东家,这不仅仅是医馆,也是李时珍授课的学校,苏泽也等于是这所医学院的校长。 更何况苏泽本人也是一位名医,他拉着李时珍说道: “濒湖先生,《本草纲目》第一版的样书您看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冲进来喊道: “李神医!码头又打起来了!” 月初,求月票,感谢大家! (本章完) 第274章 医生会武术 熊五是上月就到了苏州码头。 前段时间他都在福建各地训练报童,他每到一个城市就办一家《拍案惊奇》的分社,然后集中雇佣的流浪儿童作为报童,熊五除了教授这些报童如何卖报之外,另外一项工作就是训练他们如何反抗当地帮会。 可以说熊五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如今整个福建八府,都已经铺开了《拍案惊奇》的分社,当地都结成了报童的组织,通过抱团取暖的方式在城市生存了下来。 等到在福建八府都完成了分社的建设,熊五又闲了下来,这时候他接到了苏泽的命令前往苏州,可是把他激动坏了。 于是这位前红阳教骨干,福建报童协会的组织者,再次转变工作成为苏州码头襄理。 站在码头边上,熊五手持一根木棍,正在做最后的动员。 彭安站在熊五的边上,他本来是南平报童的头领,后来方若兰在南平办了养济院,苏泽在养济院授课,彭安就是第一批学生。 彭安从南平养济院识字之后,就被熊五带在身边,帮着熊五在各地组织报童社团。 “大家已经知道了棍子的用法了吧?包铁的部分要指着要害打,到了阵前不要手软,棍子要拿稳,发力要狠!不要怕受伤,我已经派人去请李神医了!” 下方的码头力夫们纷纷举起手里的包铁木棍,大声地附和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码头力夫冲进来喊道:“那帮恶少来了!” 熊五立刻喊道:“兄弟们,冲啊!” 带领人手杀往码头的恶少头领姓薛名举,他也是苏州城内一家丝绸商人的小儿子。 薛举不是家中的长子,所以不能继承家里的产业,家中花钱让他进学,他不到三天就因为殴打教书先生被退回家。 家里又让他学着做账房,也是不到一个月退了回来。 薛举从此开始在苏州城内闲逛,和同样出身的子弟玩成一片。 这里面有胥吏家的儿子,有城市小商人的儿子,还有一些在城里从事各种三教九流职业的子弟。 去年苏州府内号召民间办团练抗倭,薛举这群人就一起歃血为盟,成立了一个“雄杰帮”的帮会。 雄杰帮成立之后,在苏州城内横行霸道,很快吸收了另外一批在城内游手好闲的帮闲,然后又吸收了城内打会,逐渐成了一个横行苏州城的社团。 很自然的,雄杰帮开始了收保护费的买卖,苏州沿街的店铺都被他们勒索,要求上缴保护费。 一些做小买卖的只能屈服,每个月向他们上供,而随着雄杰帮的人数越来越多,光是这些商铺的保护费,也无法满足帮内人员的吃喝嫖赌了。 于是在薛举的“大义灭亲”下,雄杰帮又瞄上了苏州城的丝绸工坊。 薛举自家就是办丝绸工坊的,他首先带着人到家里的工坊,砸坏了两台织布机,逼迫家里“带头”缴了保护费。 这帮恶少们开始将业务扩张到苏州城外附近的工坊,很快成了整个苏州城人人厌恶的组织。 但是在扩张的时候,薛举遇到了一个硬骨头,那就是苏州的码头。 码头上赚钱的活计,就是搬运装卸货物的力夫。 原本雄杰帮也很看重这些力夫,想要拉拢他们也加入雄杰帮,只要“上缴”一些收入,就能够得到雄杰帮大家庭的保护。 可是这些卖力气的码头力夫们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和雄杰帮发生了冲突。 那一次也是薛举带队,因为闹的太大,双方都有人被关进了衙门。 那一次的冲突以衙门介入结束,雄杰帮依然啃不动苏州码头这个硬骨头。 也因为这个硬骨头在,城内也有一部分也在抵抗,始终不肯交保护费。 薛举这一次纠结了帮派内三百名骨干,他们手上拿着各种武器,就是为了能够拿下苏州码头。 虽然码头力夫只有两百多人,人数上雄杰帮占据优势,但是这些码头力夫都有一股死劲,而且熟悉地形,薛举也有些犯怵。 但是这个硬骨头如果不啃下,就会有更多的反抗者,薛举从小在街头逞勇斗狠,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就在薛举带着众人向码头区域而去的时候,熊五已经带人埋伏在路边。 熊五对着身边众人说道:“知道怎么打了吗?” “知道!” 熊五点点头,他在追随苏泽前就是罗汉脚的首领,对于街头打斗是最在行的。 后来又跟随长宁卫学了一些指挥作战的方法。 闽人好斗,熊五在福建八府办报社的时候,也经常带着报童争夺地盘,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 比起身体弱小的报童,这些码头力夫一个个身强力壮,还特别接受指挥,熊五知道这次稳了! 果然,雄杰帮的这帮恶少混混,哪里是组织训练过后的码头力夫的对手。 一个照面,就被熊五安排的正面冲击扰乱了阵型。 看到雄杰帮的阵型已经乱了,熊五立刻带头从侧面埋伏的地方杀出,一下子扎进了雄杰帮的侧翼。 这时候就体现出熊五的训练成果了,虽然雄杰帮的武器很好一些,甚至还有一些刀刃,但是在街头贴身作战的时候,明显还是包铁短棍的效果更好。 这种街头斗殴双方都没多少章法,往往就是人多的冲进去一顿乱打,包着铁皮的短棍打在胳膊和腿上,很快就能击倒敌人,然后周围的人上去补棍子,很快就能放倒一人。 而且街头斗殴,不是战场搏杀,双方说白了也都是普通人,真的用刀刃也是不敢大力挥舞的。 万一真的打死人,背上了人命官司,那就不好办了。 相比之下包铁短棍打在身上不见血,反正都是大家一起用棍子打的,真的闹出人命官司也是法不责众,就算是仵作也弄不清到底是谁打的。 熊五的路数也都是下三路,除了每个人都配备包铁短棍之外,还让正面迎击的力夫手里捏石灰。 上来就是撒上一把石灰,被薛举安排在第一排的帮会骨干瞬间就失去了战斗力,然后被一顿棍棒教训,发出一阵阵哀嚎。 站在中间的薛举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以往仗着人多,雄杰帮在苏州城内横着走,但是和熊五这种亡命之徒还是比不了的。 而且码头力夫是守卫自己的码头,战斗起来自然要比雄杰会更有士气。 不到两刻钟的工夫,地上已经都是雄杰帮的成员了,薛举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他立刻带着手下的骨干向码头外冲去。 就在这个时候,李时珍带着一帮学徒,和苏泽一起出现在了码头门口。 薛举身边还有二十多人,他们看到身穿短打的码头力夫怕,但是看到穿着读书人长袍的李时珍苏泽可不怕。 薛举恶狠狠的喊道:“让开!再不让开小爷打死你!” 熊五看到薛举带人逃跑撞上了苏泽,他此时距离码头出口也很远,来不及救援,立刻喊道: “苏相公小心!” 李时珍身后的学徒也吓得抱头,被薛举迎面冲过来的李时珍却一点不慌张,他拿起了手边的油纸伞。 苏州的四月份天气多雨,所以出行都随身带着雨伞,李时珍抽出雨伞,猛然向着薛举的脖子上抽去。 只看到雨伞拉出了残影,抽到了薛举的颈部动脉上,薛举连一声都没叫出来,就直接晕倒在地上。 苏泽看了一眼李时珍,他也拿着雨伞,将雨伞当做刀,很快砍翻了一个冲过来的雄杰帮众。 不过苏泽手里的雨伞也散架了,苏泽拿起这个帮众手里的砍刀,又砍倒了一名帮派成员。 苏泽手上留着分寸,砍的都不是要害的地方,这些帮众早就泄了气,根本不是苏泽一回合之敌。 而李时珍手里拿着雨伞,又用同样的方法击晕了一人。 【砍倒敌人,刀术技能10,lv3,80/300】 【砍倒敌人头目,刀术技能20,lv3,100/300】 。。。 等到熊五带人赶过来的时候,跟着薛举突围的二十多半数被砍翻在地,剩余的也都扔掉了武器投降。 苏泽有些意犹未尽,再砍翻几个说不定就能将刀术升级到lv4了。 要不要聘请一个刀术精湛的护院在家里练练?白嫖一个技能和属性点也是好的。 苏泽放下刀,对着李时珍说道:“没想到濒湖先生的武艺这么精湛。” 李时珍摸着胡子说道:“这也不是什么武艺,不过是医术罢了,人的脖子两侧有一条大经脉,施以重击之后就能阻塞血气,脑乃是五脏六腑之主,脑血气不通自然就会晕厥。” 李时珍干脆以倒地的薛举作为范本,给身后的学徒们开始讲起了人体经脉运行的图。 熊五也见过李时珍来码头给力夫们看病,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温文尔雅的大夫,竟然下手如此了得。 苏泽说道:“李神医孤身走南闯北,手上没点功夫怎么行,雄杰帮的麻烦解决了?” 熊五立刻笑着说:“这下子肯定没问题了,经过这一仗,他们肯定不敢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苏泽点头说道:“没有闹出人命吧?” 熊五舔着脸说道:“能不能闹出人命,不是还要看李神医的本事吗?” “你派人,去苏州县衙报官,再拿着我的拜帖去知府衙门找徐时行徐公子。” “明白!” “状师找好了吗?” “还要找状师?” 苏泽冷笑着说道:“他们打坏了码头上的东西,难道不要找状师索赔吗?” “已经投降的,身体没伤的,扣在码头仓库,一个人赎金五两银子。” “若是没人来送赎金,就让他们在码头干活,赚够了银子再放走。” 熊五喜笑颜开的说道:“好嘞!这个咱熟!我当年在江西绑票的时候就这么干的!” 苏泽瞥了一眼,熊五立刻说道:“相公我失言了。” 苏泽不理会这活宝,和李时珍一起带着学徒开始救治伤员。 码头力夫这边基本上都是皮外伤,简单消毒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李时珍从苏泽的“蛊虫说”出发,虽然没有制造出更高精度的显微镜看到细菌,但是也提出了一套细菌感染的理论。 于是高温蒸煮纱布的消毒方法也被提出来。 清理疮口,用蒸馏过的水冲洗伤口,然后包上干净的纱布。 还是因为酒精价格太高,而且高度酒精只有胡公公的实验室才能制备,所以还没办法推广开。 不过苏泽已经在即将出版的《天工开物》中详细写了几种酒类的制作工艺,等到更多的酒坊建造起来,说不定就有能够杀菌的高度烈酒出现了。 这就是苏泽不吝啬这个“秘方”,坚持要写在书中出版的原因。 只有更广泛的人参与进来,一项商品的价格才会降低,才会有更多的商品出现,市场才会繁荣。 而一项产业有利润,就会有更多聪明人参与进来,改进工艺提高生产效率。 苏泽已经想通了,只靠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完成技术革新的,还不如将这些技术都公布出去。 而江南本身就已经是大明工商业最发达的地区,也是大明朝识字率最高的地区,这也是苏泽在这里推广《天工开物》的原因。 只要将火种撒出去,也许某天某一个工匠会想到,给纺织机套上新的动力。 而更多品类的产业出现,也会让很多技术上的难题迎刃而解。 苏泽相信,以大明的体量和人才,也许能比西方更快爆发产业变革,而当生产力发生变革的时候,也就是苏泽羽翼丰满的时候。 看着李时珍医馆的学徒们,从一开始的手慌脚乱,逐渐开始分工协作治疗伤员,看着混乱的码头逐渐恢复了秩序,苏泽嘴角露出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呵斥从门口传来,十几名面带凶相的衙役冲进了码头。 “聚众斗殴,统统拘走!” 这是苏州县衙的衙役,他们都是等到斗殴结束后才姗姗来迟。 苏泽站起来,熊五立刻过去递上了苏泽的名帖。 带头的衙役立刻变了脸色,苏泽在苏州府的名气极大,还是举人身份,背景深厚。 带头衙役连忙说道:“原来是苏相公当面,失礼失礼。” 就在这个时候,骑着马的徐时行也来到了码头,一看到徐知府家的公子,衙役的头更低了。 苏泽指着昏倒在地上的薛举等人说道:“这几个是贼人头目,还请速速收监。” “明白!苏相公!” 苏泽冷冷的说道:“这些贼人可不能随便放走,我已经聘请了状师,要他们赔偿码头的损失。” 衙役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这帮人在码头入口就被干趴了,你码头有什么损失? 不过领头的衙役还是连忙保证:“县衙一定看好了这帮家伙!定然不会私纵。” (本章完) 推一本朋友的书 《精灵:我的游戏能提现》 宝可梦同人,好看!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推一本朋友的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75章 生产力爆炸! 这些衙役见到徐时行,态度更加的恭敬,办事也更加的麻利。 那些雄杰帮的骨干,只要是伤势不重的,都被衙役驱赶站起来,套上索套带回了县衙。 徐时行也打量着码头,看着码头并没有被破坏,舒了一口气走到苏泽面前说道: “汝霖兄,经此一役,雄杰帮应该不会再来码头滋事了。” 苏泽点点头,雄杰帮不过是小麻烦,苏泽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不再讨论码头的事情,徐时行很自然的说起了书院。 “汝霖兄,你真的要办这样的书院?以你的名望办正常的书院,肯定能在江南一举扬名,办这样的书院恐怕要被非议了。” 徐时行欲言又止,当他听说苏泽要办天工书院的时候,还以为苏泽想要在江南办学。 听到这个消息,徐时行是高兴的,江南地区本来就学风浓厚,以苏泽的才学和能力,这家书院肯定能够成为江南著名的书院。 可接下来的消息,苏泽的天工书院并不准备讲授四书五经,也不是浙江书院那种读书人聚集键政的场所,而是一家短期培训工匠手艺的职业学校? 这样的结果就连最支持苏泽的徐时行等人,都有些不能接受。 虽然认同苏泽的“百姓日用即为道”,但是哪一个读书人不觉得自己比普通百姓高人一等? 苏泽竟然要教授这些百姓工匠之道,这听起来总觉得有辱斯文。 这些日子徐时行都在写信劝阻苏泽,这样的天工书院一旦开起来,对苏泽在江南读书人中的名望不仅仅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有坏处。 读书人沉迷于诗词书画,都会被人说不务正业,更别说苏泽还要和这些市民工匠厮混在一起。 苏泽不以为意的说道:“汝默兄莫要再劝了,我的想法已定,天工书院就是培训匠人技术,两个月一期,徐兄家中有没有子弟或者下人愿意来上学的?” 徐时行本来想要拒绝,但是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也派几个家里的伙计去听一听吧。” 苏泽高兴的说道:“这自然是最好了。” 徐时行看着苏泽,难道这家伙是墨家的? 重视工匠,提倡结社? 可是苏泽平日里讲学的都是儒家的内容啊。 真是太奇怪了。 “棉花到货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就看到几艘船靠在了码头边上。 几个力夫立刻上前,挤在码头上准备接活儿。 一袋一袋的棉花从船上卸下来,然后迅速装上了停靠在附近的马车。 苏泽突然向徐时行问到:“汝默兄,你知道一匹棉布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嘛?” 徐时行摇了摇头,他家里有丝绸生意,并不清楚棉花的生产过程。 苏泽说道:“棉花这个东西,古代已经有之,不过是前朝才被大力推广的。唐宋的时候都是富人穿丝绸,穷人穿麻布的。” 徐时行点点头,这个从读史书的时候就能得出结论,棉这个东西确实是元朝大力推广的遗产。 元朝的统治者也从被征服的中亚地区,带来了更加优良的棉花种子,还在全国设立棉提举司,官方经营了棉布贸易。 苏泽说道:“而我们江南的棉花,其实大部分都不是江南本地种植的,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通过运河运过来的,两湖地区和北方地区,才是棉花的主要产区。” “北方运过来的棉花,在江南变成棉布,再重新卖到北方去,这些棉花在大明疆域中被运输的路途,甚至比很多人一辈子走过的路都要多,汝默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徐时行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意味着江南通过棉花加工这么一项产业,就从全国各地赚到了钱,江南繁华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鱼米之乡,棉花贸易也是重要的一部分。” 苏泽说道:“为什么这些棉花不在本地纺纱织布,却要不远万里还花费这么多钱运到江南?” 徐时行还是摇头。 苏泽说道:“商人都是逐利的,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么做的原因自然是即使这么大费周章的运输,这样做依然赚钱。” “为什么赚钱,自然是江南的纺织效率高,江南的纺织技术先进了。” 苏泽对着徐时行说道:“汝默兄,江南能从棉花产区抽取利润,靠的就是技术上的这一点点进步。” “这一点点技术上的进步,就能产生飞跃性的发展,这才是我办天工书院的原因,这是一条富国富民之路。” 徐时行愣了一下,苏泽说的是他从没有思考过的角度。 苏泽对着徐时行说道:“明天我会送一本《天工开物》到你府上,汝默兄可以看一下,徐家可以将一些铺子改成工坊,说不定能赚到更多的银子。” 苏泽看到徐时行有些心动,知道自己的计划实现了一半了。 其实和刻板印象不同,在江南地区官员亲属从商的气氛是很浓郁的。 大明朝的官员多是异地为官,大明律中也有在本地不能购置田产的规定。 这条规定各地执行的严苛程度不一,但是大部分有上进心的官员都不会触犯。 所以大部分官员都和方望海一样,到任之后会在当地购买店铺,让家人从事一些商业活动。 在江南地区更是如此,比如徐时行的父亲是苏州知府,徐家就没有在苏州买地,而是在苏州城买了几家店铺赚钱。 如果能鼓动他们办上几家新的工坊,那也算是推动生产力变革添砖加瓦了。 不过苏泽也不指望徐知府家的铺子都改成工坊,堂堂苏州知府的铺子只要开着门,卖什么东西都是赚钱的,这些店铺的发展动力并不强,苏泽看中的还是江南地区大量的小商人、小工坊主们。 而在所有的产业当中,苏泽最关注的产业是棉花。 这倒不是因为苏泽和徐家过不去,而是棉花这种产业实在是太关键了。 教科书上将工业革命和“羊吃人”联系起来,很多人会认为毛纺工业是工业革命的开端。 其实主动整个工业革命的是棉花产业。 棉花,是当之无愧的商品之王。 原料产地,加工基地和消费地区的三分离,就已经说明如今的大明朝棉花贸易,已经表现出商品贸易的特征了。 苏泽办天工书院,第一个突破的产业就是棉花产业。 苏泽在《通言说》的编辑部住了一个晚上,将熊五喊了过来。 “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相公,您让我办的事情都办妥了。” 熊五虽然识字,但是也只是能看懂常用字而已,他对着苏泽说道:“还是让彭安进来和相公详细说说吧。” 苏泽点点头,已经长高很多的彭安拿着账本进来,对着苏泽行礼之后说道: “苏州府和松江府的中小型棉纺工坊,五爷带着我都一一走访过了,这些棉纺工坊中有三成愿意派遣学徒来天工书院,学习使用新的纺纱机和织布机。” “三成?” 熊五说道:“相公,三成不少了,很多工坊说起来是工坊,其实就是家庭作坊,用的还是不知道传了多少辈的手摇纺车,根本不愿意置办新的纺纱机和织布机。” 江南的码头是原料棉花承运的中心,通过运河水道运输到苏州的棉花,都会通过苏州码头卸货分拆运送到各个棉花纺织工坊。 江南地区虽然也有土地种植棉花,但是基本上都属于小规模的混种,也就是种植在水稻田的田垄上,或者种植在田边上。 徐家虽然有专门的棉花田,但是江南这点棉花产量,是无法支撑徐家这种雇工几千人的大型工坊的。 松江府除了徐家这种大型工坊,也有大量的中小型作坊,他们也都是通过码头运输棉花。 苏泽靠着掌控码头这个重要渠道,和松江府苏州府的棉纺工坊都建立了联系。 而这一次天工书院的第一期培训,苏泽开设的课程就是和棉花有关的产业培训。 所以前段时间,苏泽让熊五好彭安一一拜访了苏州和松江府的棉纺工坊,邀请他们派人去天工书院学习,更换新的纺纱机和织布机。 彭安连忙递上了走访的名册,苏泽看看密密麻麻的名册说道:“辛苦你们了,等过会儿你们去支五两银子。” 苏泽看着身体已经长高的彭安,果然还是自己培养的人才好用啊。 “以后熊五就专心负责码头的事情,棉纺工坊的事情都交给彭安来做。” “另外下一次去南平问问,有没有人愿意来江南帮我做事。” 熊五听到苏泽的安排,不仅仅没有不悦,反倒是解脱了一样说道: “多谢苏相公!这工作哪里是人干的!每天走访这些工坊都把我脚磨破了!” 对于熊五来说,一个个的和这些工坊主打交道,实在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 彭安则面露喜色,这是苏泽对他委以重任,单独负责一件事情,他自然是斗志满满。 苏泽吩咐道: “彭安,这几天你再走访一下,如果有意愿使用新机器的工坊,确实没有财力支付新机器的,我们可以提供租赁。” “租赁?租赁他们也租不起啊。” 苏泽说道:“不是让他们付租金的那种租赁,而是先将设备租给他们,等他们赚了钱之后,我们再从利润中提成。” “如果他们愿意直接花钱买下,那也可以让他们分期的购买。” 彭安点头说道:“确实有几家是有兴趣的,我明日再去走访看看。” 彭安又交上去一份名单说道:“这是第一批学员的名单,一共是一百二十七人,由书院出资路费,这几日就会陆续抵达。” 苏泽满意的点头,他并不指望一下子所有工坊都会使用新的纺纱机和织布机。 其实在更换生产设备这件事上,工坊主和工厂主,其实反倒是抵制的。 原因也很简单,只要能维持利润,很少有人会进行更换投资,毕竟更换设备是一笔大投资,投资不一定有回报,而投资也都是有风险的。 就像是后世生意好的餐厅,很少会进行大规模装修。而在生意好的时候进行升级改造的餐厅,不少都会在装修完毕之后生意一落千丈。 任何生意人都是本能的厌恶风险的。 但是产业发展,大部分参与者都是被推着走的。 棉花产业之所以能成为商品之王,就是因为新机械对于这个产业的提升太恐怖了。 新机器对于棉纺织业的提升有多恐怖呢? 根据苏泽的调查,如今在江南使用的纺纱机,有些工坊已经用上脚踏纺车,这就是黄道婆发明的三锭脚踏纺纱机。 使用这种纺纱机,一个纺纱工耗费600小时才能将一斤的原棉变成棉纱。 而现在长宁卫使用的8锭的纺纱机,同样的纺纱工只需要200小时就能完成。 而苏泽在《天工开物》中所写的100支纱锭的骡机,只需要10个小时就能由一个纺纱工操纵,完成同样的工作量。 而苏泽准备在天工书院中推广的水力纺纱机,则只需要3个小时就能完成同样的工作。 在试验出这个结果的时候,苏泽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而真实的情况比这个结果还夸张,在苏泽那个历史时间线上,十八世纪的英国,仅仅用了30年时间,就将纺纱的工作效率提高了370倍。 这是什么概念,一台机器可以将一个工人的工作效率提高200倍!这生产效率的提升足以让任何工坊主疯狂。 这就意味着哪怕只需要百分之一的工坊主愿意使用最新的水力纺纱机,就能完成所有的棉花纺纱工作,市面上的棉花原料都会供不应求! 这是什么恐怖的生产力爆炸! 苏泽相信,自己往江南扔进去的不仅仅是一颗火种,而是一枚巨大的炸弹,这足以将江南旧的一切全部炸毁,诞生出一个新的阶层出来。 四月二十日,锦衣卫探子陆二爷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了南京城。 天工书院第一批学员也抵达了书院,第一版印刷的500本《天工开物》,也运到了江南各个书铺。 (本章完) 第276章 一书惊起千层浪 第一批天工书院的学员一共是两百人。 一百五十人都是中小工坊主的子弟,他们是被彭安说动来学习新的纺纱织布技术的。 而剩余的五十人,则是熊五挑选的,这些都是苏州城内几个大工坊的织工。 这些织工,全部都是纺织工当中能带头,有一些影响力又年轻的人。 除此之外,最好还要能识字,或者会一些基本的算学。 按照标准,熊五好不容易才凑齐苏泽需要的这些人。 熊五很不明白,苏泽为什么要出钱让织工去南京书院读书。 是的,苏泽不仅仅出路费,还承诺这些织工在南京读书期间,每个月可以领到二两银子,这已经和码头工人的薪水一样高了。 除此之外,这些织工学生的住宿也安排在天工书院内,他们的学习时长要比那些工坊主子弟的时长还要长,第一期的时间就是半年。 这样优厚的条件,就连熊五自己都想去了。 但是一想到要在书院中封闭式读书,熊五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天工书院的开张仪式非常简单,苏泽甚至连个文会都懒得办,直接在四月二十一日这天办了一个揭幕的仪式,将天工书院的匾额挂上去之后,就宣布书院开始授课。 对于这家奇怪的书院,也吸引了南京城上下的目光。 但是整个江南的读书人圈子,都冷眼看着苏泽这家书院。 甚至有的读书人表示抗议,认为传授工匠之术的地方,怎么能够叫做书院,这不是辱没了读书人的斯文吗? 苏泽一个堂堂解元,干这个事情不是有辱斯文? 可碍于苏泽的名声,又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抗议,所有人都在冷眼看着,等着苏泽书院办不下去的那一天。 除了徐时行之外,许国和王锡爵也都向苏泽写信表示了不满,认为苏泽办这个书院是浪费时间,纯纯浪费自己的大好前程。 不过苏泽自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很快这些读书人就被另外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了。 《天工开物》贩卖了。 今天户部街上卖猪肉的陆二爷没有开门。 从上次苏州回来之后,苏泽返回南京之后,就频繁来往于自宅和天工书院。 陆二干脆也躺平了,甚至都懒着跟踪苏泽了,直接在每天的报告上写上行程,然后就在家里卖肉。 陆二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不做锦衣卫了,卖肉也是个不错的买卖? 这些日子街坊四邻每天都找他卖肉,搞得陆二都不敢随便开门了。 “二爷,书买回来了。” 陆二也是识字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委托这样的任务。 天工开物?前些日子南京城的书店,就在宣传苏泽有新作要面世,陆二就一直让人盯着,让属下连夜排队买了一本书回来。 不是戏文?也不是? 天工开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二疑惑的翻开书,这是什么?一本新的《能多鄙事》? 等等,好像不一样啊? 陆二翻开《天工开物》,第一篇就是“制甘”。 制甘,这是什么东西? 陆二看下去,这竟然是一份制作糖的秘方。 陆二越是看越是惊讶。 苏泽从甘蔗种植讲起,详细的讲述了制糖的过程。 其中图文并茂,从甘蔗的种类开始说起,还画出了最适合制作蔗糖的甘蔗品种。 如何种植,如何打理甘蔗田,如何防护治疗常见的虫害,什么时候可以采摘收割,苏泽写的非常的详细,还都在关键的地方配图,用的也都是白话文,陆二这个没怎么种过地的锦衣卫都能看懂。 紧接着,苏泽画出了压榨蔗糖机器,详细写出了制作压榨机的方法。 接下来,就是如何精制蔗糖的方法。 苏泽给出了简单的浓缩的黑蔗糖,以及使用蛋清来制作糖晶的详细方法,简单到了连陆二都觉得自己能在自家厨房制作出糖晶的地步。 陆二彻底傻了,这是可以说的嘛?这是可以直接写在书上的吗? 制作糖晶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世代秘传,还要传男不传女的吗? 怎么能如此堂而皇之的写出来? 陆二可是知道在京师,福清白糖到底是什么价格,按照书里的详细做法,苏泽甚至都贴心的写出了一亩甘蔗地理论出糖的量,陆二看到的可是大把的银子啊! 这还干什么锦衣卫?直接去南方买下几亩田种甘蔗做白糖,这不要比锦衣卫赚得多? 冷静! 这制作方法都写在书上了,岂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糖了,等到自己买地种甘蔗弄出白糖来,早就已经赚不到钱了! 陆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翻开来,下一篇的标题是什么?曲蘖? 陆二虽然读过书,但是第二个字还是不认识的,不过这本书反正有配图,并不妨碍他继续看下去。 看下去之后,陆二很快就明白这一篇讲的是酿酒。 苏泽详细描述了各种酿酒的方法,种类甚至达到了十几种。 这其中包含五谷杂粮酿造的各种白酒的发酵和制作方法,还包含了葡萄酒、果酒等其他酒类的制作方法。 从家用的低度米甜酒,到更复杂的蒸馏高度酒,苏泽都详细做了图解和说明。 陆二的眼睛都亮了,他平生的一大爱好就是喝酒。 在京师做锦衣卫的时候,陆二就喝过了京师各种的美酒,在下属面前也自号酒仙。 可是看到苏泽罗列的酒类,竟然还有小半的酒陆二都没有喝过。 光是看着苏泽的配图和对各种酒类的描述,陆二腹中的酒虫就动了。 特别是那几种简单的家用酒类,陆二立刻说道:“这几样器具在南京城都能买到吧?再去买些米回来?” 属下立刻明白了陆二的想法,但是这个下属又为难的说道:“这酒曲?” 大明虽然没有榷酒,但是酒也不是普通人可以经营的。 大明朝廷也收酒醋税,不过和宋代不一样,明代不在流通环节收税,而是在酒曲的环节收税。 百姓要酿酒,就需要向官府购买酒曲,通过控制酒曲,就能向所有酿酒的人收税。 当然百姓也有可能私自保留酒曲,不过一旦被查到就会被重罚。 朱元璋作为一个小农经济的坚定拥护者,对于用粮食酿酒这件事他是非常反对的,所以从明初开始,官府的酒曲价格就非常高。 而进入明代中叶,随着各层官府腐败加剧,酒曲的价格更是高的离谱。 陆二要在家里实验酿酒,那就需要购买酒曲。 陆二看到下属伸手,立刻说道:“要钱?拿着老子的腰牌去要!” 属下如同醍醐灌顶,对啊,自己可是锦衣卫啊,“拿”点酒曲还要给什么钱! 看到属下出门,陆二摸着脑袋,感慨锦衣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再继续看下去,陆二已经彻底麻木了。 这本《天工开物》,包含衣食住行各个方面。 所写的东西包含: 各种衣服布料的缝补裁剪方法,还有棉花、麻布的纺织方法。 百姓日常要用的食物,包含油、酱、醋、糖、酒的制作方法。 房屋、马车、舟船的制造方法和设计图。 可以说是百姓日用无所不包。 除此之外,还有冶金、农用灌溉、陶瓷、笔墨纸砚、厨具、农具,可以说是包罗万象。 太恐怖了! 陆二想到之前南京城就说,苏泽有经济之才,他做生意和财神下凡一样。 现在看来,苏泽真的是财神爷下凡!他这本书等于将这些财路都写在书上,陆二已经想到了将有多少的工坊主要咒骂苏泽,又有多少人要将苏泽供在神坛上。 等到属下拿回来酒曲,陆二连忙让他再去书铺,再去买上一份《天工开物》回来,这本书必须要上奏朝廷! 陆二并不知道,在所有咒骂苏泽的人当中,骂的最响的就是徐哥老家的二公子徐琨。 “这本书上的纺纱机真的可行吗?” 徐琨将《天工开物》摊在书桌上,他红着眼睛看着对面的老管家,露出择人而噬的狰狞表情。 老管家全身颤抖着,他知道自己这位二公子的脾气不好,但是也没想到苏泽的一本书,能够让自家公子发这么大的火。 徐琨只是在科举上没有天赋,但是他并不是傻子。 他尽力平复心情问道: “家里的织布机已经造好了,马上就要送到岛上了。” “不是少爷说这批织机要尽快打造完毕,不能耽误了辽东边军冬衣的大事。” 徐琨继续忍着怒火说道:“苏泽这本书上,说他的新纺纱机的纺纱速度是旧纺车的几十倍,你知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管家茫然的摇头,他对于徐家忠心可嘉,可随着徐家产业的扩大,他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可是对于徐家这样的大家族,忠心总是要比能力重要。 徐琨看到老管家茫然的样子,暴躁的说道: “如果苏泽这本书上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只要一个织工,就能做成以前几十人才能做的事情!” 老管家倒吸一口气说道:“这不可能吧!?” 徐琨憋着怒火说道:“你速速去找来城里最好的织机匠人来,按照苏泽的图纸做出轧棉机和纺纱机来!” “老仆这就去办!” 徐家刚刚花了大价钱,打造了这么多的纺车,如果苏泽的纺纱机真的能一台顶几十台,那就意味着徐家这批织机都打了水漂。 徐琨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苏泽在书中给了详细的图纸,而且徐琨对于纺车也不是一无所知,他看完了苏泽的图纸,觉得苏泽的骡机真的可行! 徐琨发火,倒不是因为苏泽的纺纱机比他家的先进。 而是苏泽将这么先进的东西印在书上,直接公布出去了! 这么重要的机器,难道不是因为严格保密吗? 再看看这本《天工开物》,定价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就将这么重要的技术卖了? 你苏泽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如果苏泽的纺纱机真的和他说的那样,能顶上几十台老旧纺车,那徐家可是愿意花几千两银子购买图纸的! 可是现在苏泽将这么重要的技术,就明明白白,毫无保留的印在书上,用三两银子的价格卖给全天下人! 疯子!傻子! 再次咒骂苏泽,徐琨却感觉到了危机。 据说苏泽的天工书院,会传授一种更高效的纺纱机和织布机。 如果真的推广起来,徐家的棉纺织工坊的优势荡然无存。 一个百人的中等作坊,用新机器就能抵得上三千人的大型作坊的产量。 一想到这里,徐琨更是觉得不寒而栗! 他小心翼翼的将书桌上的《天工开物》翻开,在整本书中,棉纺织的部分不过占了整本书很小一部分。 而整本书将对做整个江南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徐琨更是想也不敢想。 他再次喊来了书房外伺候的家仆说道: “快!去书铺再买一本《天工开物》回来,用快船送到京师!送到我爹手上!” 等到徐府的家丁跑了三家书铺,买到最后一本《天工开物》之后,第一批五百本《天工开物》被抢购一空,不少人家都和陆二和徐家一样买了几本,快马加鞭的送往大江南北。 苏泽浑然不顾自己在江南掀起的风暴,他站在讲堂上,看着下方二百名学生,咳嗽了一声说道: “今日我们不讲圣人之道,就讲这个织布机。” 苏泽拉开黑板,一张放大的板书的水力纺纱机图纸出现在所有学生的面前,苏泽指着复杂的水力纺纱机说道: “这是比天工开物中骡机效率还要高三倍的水力纺纱机,现在我来讲这台机器的原理。” 随着苏泽的侃侃而谈,在场的二百名学生全部聚精会神的听着。 初讲的时候,苏泽只是讲的“力”这个概念,无论是工坊的子弟还是织工都能听得懂。 可是随着苏泽对“力”的深入讲解,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听天书的表情? 这是力?力怎么这么复杂? 力怎么还和算学有关系了? 可即使听不懂,所有人也都在强行记忆着,因为其中的聪明学生已经发现,苏泽的这台复杂机器,就是通过这些“原理”,“公式”一步步的制作出来的。 【当众讲学,讲学技能18,lv7,187/3000】 果然还是讲的太深了,200个人只有18人能够跟得上苏泽的思路。 不过没关系,苏泽放下粉笔说道: “接下来的时间,上午我们讲水力纺纱机的原理,下午讲百姓日用之道,晚上学习识字和算学。” “今天听不懂没关系,我会反复讲解,等你们离开天工书院的时候,一定能够自己制造水力纺纱机。” (本章完) 第277章 争在未来 五月份的南京城内,到处可以见到踏青的人群。 燕子矶是临高远望的好地方,五月二十日,见到天气晴朗气候温和,天工书院也放了一天的假期。 能来天工书院读书的也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在一起很快就厮混熟悉了,学生们纷纷呼朋引伴,也一起登上了书院附近的燕子矶。 王元庆和同伴孙卫一起,两人一边爬山一边看着南京的景象。 和平坦的苏州府不同,南京多是丘陵地貌,有虎踞龙盘的地形,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朱元璋定都南京的原因。 王元庆是太仓人,和王锡爵家的太仓王氏还有几分血脉亲戚关系,只不过王元庆家里早就分家,也再没有人读书科举。 王元庆的父亲变卖了家里的土地,办了一家五十名织工的中小型纺织坊。 家中的棉纺织坊规模虽然不算太大,但是王元庆算是从小衣食无忧。 孙卫就要比王元庆惨多了,他家里在城外本来也有两亩田,全家三代人都靠着这两亩田为生,虽然日子过得窘迫,但是也能过下去。 后来前年倭寇入寇江南,还攻破了太仓县城,孙卫家里逃难的时候死了两口人,家里的土地都被倭寇糟蹋了。 等到倭寇离开,突然孙卫家附近的一个地主拿出一份地契,向县衙申诉说孙卫家的土地是他们家的。 而孙卫家的屋子被倭寇焚毁,家里的地契也在逃难的时候丢了,官司打到了县衙之后,土地被判给了那个地主。 孙卫父亲因为这场官司活活气死,只留下孙卫和妹妹相依为命。 家里的田没有了,为了能够养活妹妹,孙卫只能进了太仓城内的一家棉纺织坊。 两人都是十八岁的年纪,王元庆养尊处优,刚爬了一半就气喘吁吁。 孙卫手上都是老茧,从十六岁开始他就在棉纺织坊中干各种活计,爬到半山也不带气喘的。 “卫哥儿,歇会吧!” 孙卫停下脚步,看到王元庆气喘吁吁的样子,两人在山边找了一棵树边上盘膝坐下,开始纳凉休息。 王元庆解开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水后递给孙卫,孙卫摇了摇头,没有接过王元庆的水囊,而是从腰间解下一颗青梅,塞进嘴里解渴。 王元庆润了润嗓子说道:“苏山长说了,以后下午的日用之学改成选修了,也可以改去上木工实习,卫哥儿要不要也换成木工实习?” 孙卫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挺喜欢苏山长这门课的,我想要继续上下去。” 王元庆说道:“那些日用之道我听得头疼,还不如去上木工实习呢。” 孙卫只是笑了笑,王元庆以后是要回去继承家里的产业的,他来书院学习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学习制造和维护水力纺纱机。 在见过了实物,并且亲自体验了水力纺纱机的效率之后,所有年轻的学员都将这台机器视为神器! 这样的一台水力纺纱机,能抵得上200台老式纺车,这惊人生产力提升,让所有见识过机器的未来工坊主们心情激荡。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学会制造这台机器,想要让家里早点用上这种先进的机器。 王元庆就畅想过,只要家里有一台水力纺纱机,一个织工就能抵得上二百个织工。 他们家目前有五十个织工,也就是说只要有这样一台机器,一个人就能完成原来四倍的工作量! 家里的工坊可以雇佣更少的人,以更快的速度完成订单,这一切都足以让王元庆的父亲对他刮目相看。 王元庆只对水力纺纱机的技术感兴趣,对于苏泽下午讲授的日用之道和晚上的算学课程兴趣都一般,甚至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在苏泽宣布下午的日用之道可以自由选择木工实习后,王元庆这些中小工坊主的子弟们,纷纷选择放弃学习日用之道,改成木匠实习。 比起王元庆的急不可耐,孙卫这些纺工学员,对于学习水力纺纱机的技术就没那么急迫了。 他们的学期要比王元庆要长三个月,苏山长已经讲了,等到王元庆他们学完三个月之后,上午的理论就改成木工实习,他们这些织工学员以后有木工实习上手的机会。 另一方面,孙卫确实对苏泽下午讲授的“日用之道”很感兴趣。 孙卫他们这些织工,大部分也买不起水力织布机,更没有工坊可以安置这些设备,说白了他们学习技术,最后也只能在纺织坊做一个维修工。 甚至以后工作的地方有没有水力纺纱机都不好说。 比起技术来,孙卫这些织工出身的学员,更喜欢听下午苏泽的“日用之道”课程。 除了四民道德之外,苏泽关于官府和百姓的关系,雇主和雇工的关系,这些种种话题的描述和讨论,都让孙卫豁然开朗。 他似乎明白了自家田地被占的原因,也击碎了孙卫对于青天大老爷的幻想。 孙卫这些普通织工,原本也就是半明半昧的活着,不清楚苦难从什么地方而来,也不知道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 但是上了苏泽的课程,孙卫才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他明白自己的苦难从什么地方来,所以他也迫切的想要从苏泽那边知道答案,那就是怎么才能将生活变好。 所以这些织工学员,往往比工坊主子弟学员更重视下午的“日用之道”课程。 就像是苏泽在课程上说的那样:“清醒虽然比睡着要痛苦,但是能醒着去死,总比要浑浑噩噩的去生强无数倍。” “走吧!” 孙卫站起来,王元庆也只能不情愿的跟着他继续向山顶爬去。 在刚刚开始爬山的时候,是王元庆领着孙卫向山上爬,但是此时此刻已经是孙卫领着王元庆向山上爬了。 京师,在徐阶的府中,张居正坐在靠门的板凳上,今天整个清流的重要人物都齐聚在这里,商讨的是最近的朝廷大事。 张居正的官位低,年纪轻,所以只能坐在靠门的位置,听着堂内的大佬发言。 发言的是刚刚巡抚辽东返回京师的都御史候汝谅,他正在说着自己在辽东的见闻。 “从前年开始,辽东就连连遇到大灾,特别是这两年的雪灾,军屯的棉衣严重不足,冻死了很多人!” “今年开春又遇到水灾,春种的粮食也全部泡汤,如今辽东的一斗米都要卖到一两银子,母弃生儿,父食死子,当真是惨不忍睹啊!” 在座众人都沉默了,辽东的情况确实不好,候汝谅说的也是实情,但是很快就有一名年轻的御史跳出来说道: “候大人!蓟辽总督可是我们清流的王忬王大人!你要是这么报上去,王大人岂不是要被陛下怪罪?难不成你要帮着严党扳倒自己人?” “是啊是啊!辽东的问题,又不是王总督到任之后才发生的,冬衣不足是前任总督的问题,水灾也不是王大人求来的,再说了如今大明哪里没有一个灾情的,你候大人偏偏挑着辽东的过错说,是想要让王大人丢官罢职,你取而代之吗?” 候汝谅听到这些话气的满脸通红,他甩开袖子说道:“候某刚刚说的,都是亲眼所见,也并无半分攻击王大人的意思,辽东百姓如此,难道诸君心中只有党争吗?” 说完这些,候汝谅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画轴说道:“这是某在辽东所画的《饥民图》。” 只看到画轴拉开,候汝谅将自己所见的辽东惨状描绘的栩栩如生,刚刚抨击他的几个年轻御史也闭上了嘴。 毕竟再生动的文字,也没有直观的画面来的有冲击力,更何况候汝谅的画工非常的好,有几个官员甚至都闭上了眼睛。 徐阶咳嗽了一声说道:“候大人奉皇命巡抚辽东,自然要据实上奏,只不过如今户部也没粮食,怎么镇抚辽东?” 这下子候汝谅也沉默了,漕运淤塞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京师自己的粮食还短缺呢,哪里有多余的粮食赈灾。 过了半天,张居正站起来说道: “师相,何不效法当年南京户部在南直隶赈灾的方法,用海船将粮食拉到辽东呢?” 众人纷纷侧目,张居正说道:“山东不缺粮食,登州也有码头,从登州装上粮食,运到辽东就可以纾解灾情了。” “今年的冬衣不是也准备这么运的嘛?” 众人看向徐阶,采买辽东冬衣的事情是年初内阁就议定了的,确实有打造海船运输的计划,张居正的计划确实可行。 徐阶点头说道:“叔大的建议好,那候大人你就据实上奏,再由叔大将海船运粮纾解辽东灾情的题本送到内阁,一并呈送给陛下。” 众人纷纷点头,就连候汝谅也看向张居正,这个年轻人能够这么快想到赈灾方法,也难怪这些年在清流中地位提升飞快,能够得到徐阶这么看重。 众人纷纷散去,徐阶对着站起来的张居正说道:“叔大,你留一下。” 张居正只能站着等到众人离开,徐阶这才带着他去书房。 本以为徐阶要和他谈论赈灾的细节,却没想到徐阶根本没有说这个话题,而是将一本书递给张居正。 “苏汝霖的新书?” 张居正迫不及待的翻开书,可是却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这本既不是戏曲,也不是苏泽的讲学理论,而是一本技术书籍。 张居正翻了一会儿,越看越是心惊,等到他看完了纺纱机的部分,他合上书本说道: “师相!这可是济世之书啊!“ 徐阶点点头,认同了这个最得意弟子的评语。 徐阶刚刚拿到这本书的时候,震惊也一点不比张居正要少。 他是松江府人,从小就见过各种织布机,看到棉纺织机的部分,徐阶看完之后就知道苏泽书上的设计是可行的,这骡机的纺纱效率确实是老旧纺车的几十倍。 张居正还是自顾自的说道:“真是富国富民之术!这苏汝霖竟然大公无私的将这些技术刊印出来,当真是国士无双!” 徐阶看向张居正说道:“这苏汝霖确实是济世之才。” 张居正这才注意到恩师的脸色,他想到上次苏泽在京师发行《说岳全传》,将徐阶比作秦桧,搞得恩师威望大跌,连忙止住夸赞苏泽。 徐阶叹息说道:“只不过此人对我们清流颇有偏见。” 张居正明白徐阶的意思,他说道:“前几日我也给苏汝霖通信了,向他解释了朝廷大局,希望他以大局为重。” 徐阶摇头说道:“没用的,我研究过他的学术,虽然脱胎于泰州学派,却也已经自成一家,这等人物是不可能随便改变心意的。” 徐阶拍了拍张居正的肩膀说道: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苏泽早早开始讲学,他就算是参加会试,陛下也不会点他一二甲。” 张居正明白徐阶的意思,皇帝不能容许一个集合了“活圣人”,“文坛大宗师”和“内阁重臣”于一身的人存在,这样的人在朝堂,将会是对皇权的最大威胁。 苏泽已经选择了“活圣人”和“文坛大宗师”的道路,那他的官注定做不大,甚至皇帝都不会让他来京师。 徐阶对着张居正说道:“我老了,日后和你相争的,不是严世蕃,也不是高拱,而是这个苏泽。” 张居正立刻明白了老师的意思,他拱手说道:“多谢师相教导!” 是月,巡抚辽东御史候汝谅上书,言辽东饥荒大灾,并且上《饥荒图》,皇帝悯之。 皇帝下令,依然翰林院张居正的建议,让登州制造海船,从山东运粮北上,以纾辽东之困。 皇帝又按照户部的建议,在江南多采购三千件冬衣,送到辽东发给开垦的军民。 苏州府天工书院中,苏泽的讲学技能提升到了lv10。 (本章完) 第278章 紫色讲学被动 【技能‘讲学’突破lv10,获得自由属性点:1,请选择被动技能!】 【目前剩余自由属性点:2】 苏泽面前出现了两紫一蓝三张卡片。 稍微有些遗憾,讲学是个很重要的技能,本来苏泽还希望能出金的。 lv10已经保底出蓝了,所以紫色技能只能说是一般般。 但是翻开这三张卡片之后,苏泽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紫色被动——师道:讲授经学的时候,魅力5,讲学技能3。】 【紫色被动——煽动:在完成一次短暂的煽动性讲学之后,魅力5,一日内兵法技能3】 【蓝色被动——解惑:讲学之后的答疑过程,智力2,讲学技能2】 这两个紫色技能怎么选? 苏泽开始思考起来。 如今苏泽的讲学技能已经有了一个被动了,是金色的被动技能【雄辩】。 【金色被动——雄辩:高谈雄辩惊四筵,在讲学中进行辩论时,临时性获得讲学技能5,智力3,魅力6。】 也就是说,苏泽在讲学的时候进行辩经,那他的讲学技能就等于有lv105的水平,这个水平足以秒杀大部分的普通儒生了。 根据苏泽的观察,徐渭这种精通于讲学的儒生,讲学水平大概在lv10到lv15之间。 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儒宗师,讲学技能大概有lv15以上的水平。 已经去世的王阳明、王艮这一类的宗师,大概才有lv20的水平。 也就是说苏泽的讲学辩经水平,在江南地区已经基本上算是无敌了。 更不要说苏泽在辩经的时候,还有【六经注我】这个科举的被动技能。 【金色被动——六经注我:攥写和四书五经有关著作,和他人辩论四书五经时,临时性获得科举技能5,魅力5,智力5】 也就是说,苏泽在和别人辩论四书五经内容的时候,科举技能是lv105。魅力可以11点,智力8点。 这么下来就非常的恐怖了,仅限于在讲学辩经的时候,苏泽的几乎可以说是同期的读书人中无敌! 估计就算是徐阶下来和苏泽辩论四书五经,胜负也未可知! 既然如此,再加强这个也没有意义了,苏泽想到了一个小胡子,给自己指明了答案。 苏泽果断选择了【煽动】这个被动技能。 接下来就是剩余的两个自由属性点了,既然如今开始办学了,苏泽就就将这两个技能点放在了魅力上。 如今的属性面板已经变成了: 苏泽,男性,26岁。 智力:13 力量:12 敏捷:7 魅力:13 升级了属性点之后,方爱竹推门走进了书房。 “姑爷,浙江寄来的信。” 浙江? 苏泽疑惑的接过信,看到信封上笔走龙蛇的字迹,竟然是徐渭寄过来的。 徐渭? 自从上一次俞大猷的事情之后,胡宗宪和苏泽这边的合作关系也出现了裂痕。 从这件事之后,双方也停止了书信的往来。 徐渭是胡宗宪的首席谋主,也很自然的没有继续和苏泽通讯。 苏泽倒是也无所谓,平心而论,即使没有自己的帮忙,胡宗宪在浙江的抗倭工作也做得还行。 俞大猷被贬官大同之后,胡宗宪重用戚继光,他将发行抗倭券的钱投入到了戚继光的军队中,从金华等地招募矿工,又在舟山打造水师,编练“戚家军”抗倭。 今年至今,浙江海疆平靖,再没有倭寇来这里啃硬骨头。 那么,代价又是什么呢? 代价就是倭寇开始滋扰福建和广州。 从林默珺的来信可以看出来,汪直和旧部决裂之后,徐海所部和汪直所部合流,彻底放弃了通商贸易的想法,开始攻击漳州月港。 福建多次向朝廷上书求援,但是因为上一次的事情,胡宗宪始终却按兵不动。 据说朝廷上又是一阵剧烈的争斗,胡宗宪提出要浙兵南下,必须要由福建方面提供粮草,连军队的赏银这些都必须要福建方面出。 福建方面自然又是一阵拉扯,最后内阁议定,在福建加征平倭靖海银子,交给各府县征收凑齐,专门用于浙兵平倭。 出兵的事情商议完成了之后,平倭的人选上又是一番争斗。 戚继光是武将,如今大明朝已经有了以文统武的传统,所以需要一名文官来统制浙兵。 对于这个人选又进行了激烈的争夺,严党和清流都想要推上去自己的人。 最终的结果,多次上书进言抗倭的严党分子赵文华再次落败,被清流这边的现任台州知府谭纶击败,朝廷命令谭纶带领戚家军,南下福建抗倭。 谭纶如今不到四十岁,在任台州知府的时候组织抗倭,三战三捷,是浙江这边最能打的文臣。 更重要的是他的背景,谭纶是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曾经任职南京礼部主事,早早就成为清流一党的中坚。 后任台州知府的时候,也响应朝廷团练抗倭的号召,在台州招募了一千台州兵,他和浙江参将戚继光关系很好,按照戚继光的方法练兵,很快获得成效。 在上一次平湖之战中,也有部分倭寇攻打台州,都被谭纶带兵击败,是清流在浙江最有带兵经验的文臣。 很自然的,谭纶就被清流推上去。 皇帝任命潭伦为漳州府巡按,统兵戚继光南下,参与福建抗倭。 苏泽打开信,看完之后放在桌子上,微微叹了一口气。 方爱竹如今已经不是普通的书童了,苏泽很多事情都会和他商议,看到苏泽这个样子,方爱竹问道: “姑爷,怎么了?” 苏泽冷笑一声说道:“胡宗宪后悔了呗,清流真是好一步棋啊!” 苏泽不由的感慨,论这种老奸巨猾政治陷害,苏泽还真的斗不过这些老油条。 不过苏泽也已经想通了,这帮在官场浸润多年的家伙,早就在“政治斗争”上点满了技能,自己又为什么要在他们擅长的领域和他们斗? 更不要说在这个领域上,还有一个可以掀翻桌子的皇帝在。 苏泽早就放弃了介入大明朝政治斗争的想法,至少是目前他的力量还太小,不准备参与进来。 俞大猷这样的功劳和资历都能翻车,别说苏泽这个小小的举人了。 自己不参与,徐渭这时候还给写给自己写信,苏泽只觉得有些恶心。 苏泽说道:“去年胡宗宪将责任推给俞世伯,等于是自断一臂。” “清流抓住机会,让谭纶统兵带领戚继光南下,等于再断胡宗宪一臂。” “胡宗宪在浙江抗倭,靠的就是俞龙戚虎这二人,如今两臂都断,倭寇再来浙江,胡宗宪就再难推卸责任。” 方爱竹没想到朝堂的斗争竟然这么激烈,他问道:“那徐先生给姑爷写信是什么意思?” 苏泽冷笑说道:“他们知道鸳鸯阵是我所创,俞世伯在位的时候也对我颇多推崇,上一次上海抗倭总团战绩也不错,所以徐渭想要让我再推荐一名将领,去浙江练兵抗倭。” “另外胡宗宪要在浙江搞一个讲武堂,推广鸳鸯阵,想要让我去讲学。” 方爱竹问道:“那姑爷?” “推荐,当然要推荐,既然他要人,就给他人,你让人去抗倭总团将林德阳喊来,我有话和他说。至于去讲武堂讲学,这事情再商议吧。” “是。” 苏泽托着下巴,他对于胡宗宪的看法也比较复杂。 说他私心重吧,胡宗宪确实有很多缺点。 从海瑞来信中,苏泽就知道胡宗宪就任浙江之后,对于子弟和同乡都很放纵。 胡宗宪是徽州府绩溪人,如今浙江倒卖军粮,外购军械这些生意都是他的子侄和乡党在做,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胡宗宪才怕清流弹劾,一出苗头就把俞大猷推出去顶罪。 可是你说胡宗宪私心重,他就任浙江巡抚,如今升任南浙总督之后,确实一心只在抗倭上,也能全心信任手下的武将和谋士,真的让浙江抗倭出现了转机,也无愧于后世抗倭英雄的称号。 总之胡宗宪就是一个李达康式的大臣,有能力但是太过于精于权术,为了目的也不择手段,所以他的下场也是情理之中的。 方爱竹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苏泽又说道: “另外徐文长信中还写了一件事,文徵明死了。” 方爱竹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文徵明是谁。 他是吴中四大才子之一,和唐伯虎并列,在整个南直隶的文化圈子都很有影响力。 文徵明诗、文、书、画无一不精,人称“四绝”,但是科场九次不第,但是在家中也经常向朝廷建言抗倭的事情。 后来胡宗宪主持抗倭的时候,邀请文徵明出山担任幕僚,也很得到胡宗宪的信任。 “让人带上礼物去苏州府吊唁,我讲学事忙,就不去了。“ 越是靠近这个时代,这些历史人物身上的光环越是褪去,苏泽也没有了集邮的兴致。 他和文徵明素来没有交往,派人去府上吊唁就可以了,没有必要亲自前往。 三日之后,接到消息的林德阳从抗倭总团赶回来,苏泽在书房见了他。 “德阳兄弟,我想要推荐你去浙江。” “去浙江?” 林德阳愣了一下。 苏泽说道:“胡宗宪让我推荐一人去浙江练兵,伱留在抗倭总团总不是正途。” 苏泽又说道:“但是你在军中没有资历,不可能去主持练兵的。” 林德阳低下头,他家也是世代军户,自然知道大明军中的体制。 如果是大明的读书人还能通过科举,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 那么在大明当兵,就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林默珺家中世代百户,家族七代都还是百户。 长宁卫的军户也是世代军户,和俞大猷、戚继光这样的,首先要参加武举,才能有出头的机会。 可是武举可是要比科举要黑得多的,就算是林默珺这样的百户世家,参加武举都是炮灰。 什么,你说立功? 你带兵的机会都没有,怎么立功? 林德阳能够带领抗倭总团,因为抗倭总团是团练,朝廷的正规军,是绝对不会起用一个普通军户总旗来领兵的。 苏泽说道:“我准备推荐于宗远,于世兄去浙江。” 于宗远? 林德阳这才想起来,于宗远已经考上了福建武举,如今得授副千户,资历上倒是完全可以。 苏泽说道:“于兄对我,对我们长宁卫很信任,我这里写一封信过去,你速速带去福州,问他愿不愿意接受推荐。” “于兄这人,有一个优点就是听人劝,你在他身边协助他练兵,未必不能搏一个前程。” 林德阳的眼睛亮起来。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林德阳自然也想要统兵作战。 只是他的出身太低,在抗倭总团的战绩再大,朝廷也很难嘉奖到他的头上。 但是如果随着于宗远去浙江练兵,说不定还真的有出头的机会! 苏泽对林德阳说道:“我也和林百户写信了,让她从推荐一批能干的卫所兄弟,一起协助你去浙江练兵。” 听到这里,林德阳再也没有疑虑,他立刻说道:“多谢苏先生成全!” 苏泽又说道:“浙江练兵,和在长宁卫,在上海都不同,我要告诫你两句。” 林德阳一副听命的表情,苏泽说道:“保境安民,是为兵之德,抗倭总团能成兵,靠的是抗倭,而不是团练。” “到了浙江也是如此,不要怕士兵不明白,就怕讲不清楚为什么而战。” “于世兄这人,对于具体的军务不上心,你要将事情担起来。” “若是上面有所克扣,你也要向下面的兄弟解释清楚了,凡事做到公正,切不可做出吃兵血的事情来!” 林德阳立刻说道:“属下知道!” “你带点银子去,浙江不是南直隶,上上下下打点总是必须要的,练兵的方法我写在这本书上了,用的都是白话,你只要能做到书上的两三成,这兵就算是练成了。” 林德阳激动的接过书。 苏泽看着林德阳,果然长宁卫这一批士卒还是很难改变忠于朝廷的思想的。 不过能将自己的影响力扎入浙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等到林德阳离开,苏泽思考着,讲武堂? 胡宗宪办的讲武堂苏泽已经决定不去了,如果要培养自己人,是不是也要搞个自己的讲武堂? 可是开办天工书院朝廷不管,若是真的聚众讲武,恐怕要吃朝廷铁拳了。 可是让苏泽没算到的一件事,正在悄然煽动翅膀。 夜幕中,南京振武营中。 (本章完) 第279章 振武营兵变 振武营,是嘉靖二十四年才组建的部队,戍守南京。 振武营当时的南京兵部尚书张鳌首倡,在扬州和淮安募集了三千健卒为兵,以魏国公徐鹏举为帅,镇守南京的一支军队。 就在去年倭乱江北的时候,也是以振武营为主力,这才收复了扬州,可以说是南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军队。 振武营之所以能够比南京城其他的军队能打,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那就是钱发足了。 至于振武营的士兵每个月多少钱呢? 按照当年的兵部尚书给这些士兵的承诺。 南京军士有妻室者月给粮饷一石,无妻室者六斗。仲春、仲秋二月,每石米折银5钱。 这大概是多少钱呢,就是有妻妾的士兵每个月可以领到一石米,没有妻妾的光棍每个月可以领到六斗米。 除此之外,每半年按照所领到的米,再发一次半年奖。 就是说在仲春,仲秋这两个月,每个有家庭的士卒可以领到3两银子的半年奖金。 多吗?其实也不算多。 要知道戚继光编练的戚家军,每个月给粮都是两石,折银的奖金也差不多是以一个月二两银子。 相比起来,振武营每个月的折银赏钱不过是05两银子,待遇比戚家军要差远了。 但是比起南直隶的卫所兵来说,振武营的待遇又算是不错了。 所以在这几次的抗倭战争中,振武营的表现在一众费拉不堪的卫所兵中又很醒目。 但是今年无战事,而今年北方大灾,又有俺答犯边,所以南京户部将不少存粮存银都送到了京师。 负责振武营粮草的,是由南京兵部督储侍郎黄懋官。 这位侍郎是清流的人,到任南京兵部时间也不久。 新官上任三把火,黄懋官这位侍郎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振武营的头上。 今年年初,南京兵部尚书马坤向朝廷建议,削减振武营的折银,将每个月05两银子改为04两银子。 不过马坤在提出这个建议后不久,就被调往京师,担任兵部尚书。 结果这个烂摊子就留给了黄懋官负责。 正好今年战事稍歇,于是黄懋官就开始在振武营严查吃空饷,并且表示在查清楚整个振武营吃亏空的人数之前,停发仲春的半年奖金折银。 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整个振武营的士兵不满,这时候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当时的兵部员外郎方悠山,是负责的每个月振武营的粮草发放。 这个事情也算是个肥差,平日里方悠山就喜欢少发一些粮草,早就引起了南京振武营的不满。 这一次方悠山又玩了一次大的,他见到江北的粮食价高,江南的粮食价格低,干脆将原本应该发放的粮草在江北直接卖了。 方悠山准备从江南再花钱买粮草,再运送到振武营来发,从中赚取这个差价。 结果就是正好撞上了黄懋官停发仲春的半年奖,也就是说在整个二月份,振武营没有拿到本来该发的半年奖金,也没有拿到应该拿到的每个月军粮。 不仅仅是仲春,到了三月,方悠山又故技重施,在江北变卖了军粮,拿到钱之后,他竟然舍不得去江南买粮,同样以清查吃空饷士兵的名义,停发了振武营的军粮。 这两件事叠加在了一起,让整个振武营变成了一个火药桶。 只是南京诸公还不知道这个火药桶随时会爆炸。 四月底,苏泽带着老婆孩子去方望海家中吃饭,苏泽和老丈人喝了一点酒,干脆就留宿在方望海的府中。 翁婿二人吃完了之后,又在凉亭中摆上了茶具,一边吹着凉风一边谈论起南京的局势来。 “魏国公和诚意伯又闹起来了。” “哦?” 方望海在南京官场也有一年多了,对于南京这些大臣之间的事情也有了了解,就和女婿说起了八卦。 “魏国公徐鹏举,汝霖你是知道的吧?” 苏泽点点头,当然知道,徐鹏举家在扬中的家祠苏泽还进去过,还见过当年徐达的进贤冠。 上一次战后,徐鹏举立刻就要回了扬中岛,为了这件事还和魏国公家起了冲突,最后还是方望海调停,苏泽才将团练设在了小扬中岛上。 “说起来这魏国公也是有趣,汝霖你的《说岳全传》传回来了南京之后,魏国公的母亲怀孕的时候曾经梦到过大鹏鸟,所以魏国公逢人便说自己是天上大鹏转世。先转世到了岳鹏举的身上,然后再转世到他的身上,所以他是岳飞转世。” “哈哈哈!” 苏泽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什么?cosplay吗? 方望海也忍不住笑起来说道:“魏国公整日说自己是岳飞转世,还让士卒在振武军营中扮演秦桧,他扮演岳飞表演打秦桧,听说搞得非常热闹。” 苏泽再次憋不住笑了,南京的勋贵都已经行为艺术到这个地步了吗? “诚意伯汝霖你知道吧?” 苏泽点头说道:“诚意伯是开国大臣刘伯温的爵位吧?” 方望海点头说道:“其实诚意伯也是陛下继位之后才恢复爵位的,和临淮侯李家一起的。” “永乐靖难的时候,诚意伯家支持建文,后来被废除了爵位,本朝初年才恢复了爵位,如今这位诚意伯名叫刘世延,和魏国公家非常不对付。” “这是为何?” 方望海说道:“这又是一件旧事了,诚意伯家恢复爵位之后,刘世延的祖父刘喻承袭爵位,在一次南京阅兵上,为了争夺座次和魏国公徐鹏举打了起来,最后还是诚意伯家吃了挂落。” “刘喻因为这件事郁郁而终,爵位传到了刘世延的身上,他和魏国公家算是世仇,前几日在南京六部的会议上又差点打起来。” 苏泽也彻底无语了,这些勋贵们这么儿戏的嘛? 果然如今勋贵早就已经堕落,也难怪东南倭乱这么久都没能平定。 就在这时候,翁婿二人都突然听到了府外的喧哗声。 南京城是大明副都,虽然到了明代基本上城市也不过宵禁了,但是依然有巡捕司巡城,如果有喧哗的就要拿下。 而且方望海宅邸所在的户部巷,是南京城内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巡捕司搜检的更加频繁,到了晚上一般都很安静的。 这么大的喧哗声,方望海喊来老仆,让他去府外探查。 不一会儿,老仆急匆匆的跑回来说道: “老爷,不好了!闹兵乱了!” 苏泽只看到火光冲天,府外喊杀声不断,曾经领兵作战的他立刻明白确实是士兵进城了。 方望海有些慌乱,苏泽倒是临危不惧的说道:“岳父大人莫要惊慌,我们府内人数众多,而且火光是在东北方向,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请岳父大人将家里的健壮家丁集合起来,听从我的指挥。” “没听到姑爷说的嘛?速速将人集合起来!” 老管家迅速将府中青壮仆人集合起来,苏泽回来的时候也带着护卫,也凑齐了三十多人的队伍。 苏泽将他们安排到府内各处驻守,他出行的时候都会贴身带着十名鸟铳手,苏泽让他们准备好鸟铳,在前后门驻守。 苏泽又对方望海说道:“这点人手虽然能够暂时守住,但如果南京城内乱起来还是不够,岳父大人,请您出面和街坊四邻说一说,让各家各户也出人,才能将巷子守住。” 方望海听到苏泽的话,虽然心中还是害怕,但是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婿是能带兵打仗的,于是跟着苏泽出门,拜访左邻右舍。 出门后方望海就看到东北方向火光冲天,看来苏泽的判断不错,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有方望海出面,周围的几户人家也都抽出一些年轻的仆人,苏泽凑齐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 苏泽的【反监视】技能又跳了一下,苏泽环视了一圈,又看到了躲在巷子里的陆二。 苏泽大步走过去,陆二惊恐的向后退,却发现这是一条死路。 只看到苏泽大方的走到陆二的面前道: “这不是陆二爷吗?” 陆二愣了一下,摸着脑袋说道:“苏相公?我正准备出城去拿猪,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苏相公,真的是有缘分啊!” 苏泽笑着说道:“陆二爷怕是出不了城了,能不能拜托陆二爷一件事。” 陆二愣了一下问到:“相公请讲。” 苏泽指着自己的儒衫说道:“我们这幅打扮太惹眼,能不能请陆二爷打探一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完苏泽拿出一袋钱塞进陆二的怀里。 陆二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是自己锦衣卫的身份暴露了? 不对啊,苏泽不可能知道啊,他不过是一个举人,又怎么会知道锦衣卫坐探啊?而且国朝派遣锦衣卫监视一个举人还是头一次,苏泽不应该知道啊。 只是凑巧吗? 陆二看着苏泽火光下的脸,抱拳说道:“那陆二就去看看,请相公稍等!” 此时振武营士兵的目标,就是兵部侍郎黄懋官的家。 冤有头债有主,士兵被扣发例钱和停发军饷这两件事,都被算到了黄懋官的头上。 就在一个时辰前,振武营十二名总旗歃血为盟,直接绑了振武营中所有军官,由总旗张彪带领,先是诈开了南京城门。 张彪带领士兵直接冲向了黄懋官的府邸,准备直接去黄侍郎府上暴力讨薪。 张彪这些总旗们商议的目标就是讨薪,这事情在大明也算是常见了,到了明末更是层出不穷。 所以张彪和士卒都没有带开刃的武器,大部分人都是赤手空拳,只有少数士兵拿着没有装枪头的枪柄。 张彪的诉求就是补发军饷和例银,也没有其他造反的想法。 只不过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会滑向不可知的未来。 张彪带领振武营的士兵冲到了黄懋官的家中,看到这位兵部侍郎华丽的府邸,士兵就有些破防了。 朝廷为了一人一钱银子的例银,拉扯了足足三个月,这位黄侍郎家的大门,就要耗资几百两银子了。 正好黄懋官是新官到任,门上还绑着红色丝绸来表示喜庆,黄家的丝绸不仅仅绑在大门上,还绑在大门的柱子上,显得花团锦簇的。 以江南丝绸的价格,这又是上百两银子挂在门口,士兵们更加愤怒了。 张彪也是忍住了怒火,他敲打黄府大门,但是大门死死的锁住,怎么敲都没有人回话。 这下子就算是张彪还想要维持士兵的秩序,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愤怒的士兵开始冲击黄府大宅,还有的士兵开始抢夺门上和柱子上的丝绸。 事情从这时候已经开始失控了,张彪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他想要弹压士卒,但是整个部队已经不是他能掌握的了。 其实这帮振武营士兵都没有带武器,黄懋官只要躲在府中也未必有事,但是他知道士卒是向着自己来的,自然是非常的心慌,于是从家里后面的墙翻了出去。 可没想到黄懋官翻墙崴了脚,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振武营的士兵发现了。 振武营士兵迅速抓到了黄懋官,就在这个时候事态也没有升级。 不过这位黄懋官可能是当官当久了,被士兵抓住之后还恶狠狠的说道: “吾乃朝廷命官,兵部侍郎!尔等还不速速放下武器投降?” 抓他的士兵愣了一下,黄懋官还以为士兵被他吓住了,他又说道: “营乱哗变可是要杀头的!速速带我出去,你们还能算是戴罪立功!” 黄懋官之前去过几次军营,对待士卒颐指气使,还特别喜欢突击查营,专挑夜里时候去营地清查士卒人数,将振武营折腾的不轻。 包围黄懋官的士兵,想到他那副样子更是恼火,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打这厮!” 拳头如同雪花一样落在了黄懋官身上,黄懋官还高呼着: “我是进士!我是兵部侍郎!” “杀官谋反了!” 。。。 “好汉饶命!” “饶。。命。。。” 等到黄懋官被拖到张彪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张彪眼睛一跳,都快要晕了过去。 打死了当朝大臣,这事情要怎么收场? (本章完) 第280章 讲武堂 张彪看着已经被打烂了的黄懋官,他也知道事情已经不受控制。 振武营这支军队,从募兵的时候就是本地团练乡兵的性质,所有营中的士兵和张彪多是乡党,甚至有些都是亲戚。 知道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张彪干脆横下心来,挥舞手臂道:“都是黄懋官这厮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我们去找五军都督府讨要说法!” 张彪明白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如果乖乖回营地自己肯定就是一个死。 只能将事情闹大了,这样朝廷还有可能招安。 张彪也知道事情这样,想要和平收场也没有办法,干脆带着士兵,进一步向五军都督府而去,继续开始讨薪之路。 陆二不愧是锦衣卫的探子,业务能力还是出众的,他很快打听到了情况,然后返回户部街向苏泽报告。 “你说振武营兵变,打死了筹办军粮的兵部侍郎黄懋官,现在振武营士兵向五军都督府去了?” 苏泽听到了陆二回复的消息,方望海听到消息已经大惊失色了。 五军都督府是名义上的最高统兵衙门,是振武营的直接上司。 如今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就是临淮侯李庭竹。 方望海周围的几户人家,也都是在南京六部九卿衙门当差的官员,听说了振武营兵变的消息也都纷纷变色。 兵变这个事情,在边镇经常发生,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是南京可是大明朝的副都,还打死了一名当朝的侍郎,这事情就不是这么容易压下去了。 虽然这个事情和户部关系不大,但是方望海还是焦虑的说道:“这事情闹大了!不行,必须要尽快召集六部议事!” 就在方望海刚刚说完,就见到一个小太监匆忙的来到户部街,他对着方望海喊道: “方侍郎!方侍郎可安好!” 苏泽让人将小太监带来,这个小太监对着方望海跪倒在地说道: “方侍郎,下臣是镇守府何公公麾下听差的,何公公请诸位大臣速速撤去皇城!” 南京皇城,就是后来的明故宫了。 虽然迁都了,但是皇城依然保留下来,作为皇帝的行宫。 而皇城外的殿宇就是南京六部衙门,也就是方望海平日里办公的地方。 镇守府就是南京镇守太监的府邸了,镇守太监和五军都督府都督,南京兵部尚书一起合为南京军事的三巨头,镇守太监手下也是有兵的,他召集大臣撤进皇城,也算是应对得当了。 皇城本来也有城墙,镇守太监手上也有兵,在场的官员纷纷看向方望海。 方望海冷静了一下问道: “家眷呢?” “何公公说,内城有空屋子,可以安置家眷。” 听到这里,方望海自然放了心,如果振武营真的哗变了,坚固的皇城肯定更安全。 方望海对着苏泽说道:“汝霖,还请你组织各府家丁,护送大家撤向皇城。” “听命!” 苏泽将儒衫绑起来,又在额头上绑上头巾。 他随身的护卫中就有长宁卫的士兵,苏泽迅速将他们擢升成领兵的小旗。 “各府内眷都在这里集合,各府家丁全部绑上头巾,立刻点名集合。” 苏泽兵法技能也有了lv8,他现在的魅力更是高达了13点。 虽然他五级的兵法被动技能没有加成,但是苏泽还有【雄辩】这个被动技能。 【紫色被动——张良之谋:制定战略计划时,兵法技能2,智力5。】 等到各府的家丁在巷子口集合之后,苏泽立刻进行了一次简短的演讲。 演讲结束之后,【雄辩】技能发挥效果。 【紫色被动——煽动:在完成一次短暂的煽动性讲学之后,魅力5,一日内兵法技能3】 苏泽的魅力已经到了135的18点,这些家丁看向苏泽,眼神中都充满了崇敬的目光。 苏泽立刻说道:“护送到皇城后,每人发一两银子赏钱!” 听到有赏钱,众家丁更是士气高昂,苏泽的兵法技能也到了lv83,他迅速将家丁当中比较健壮的排在前列,让老实本分的守护女眷,然后又散去机灵的做侦察兵,将这些人交给陆二,让他们去侦查情况。 在苏泽的带领下,逐渐又有大臣家庭加入队伍,等到苏泽将人带到皇城时候,队伍已经达到了五六百人。 而另外一边,张彪带领振武营士兵,来到了五军都督府前。 临淮侯李庭竹,也是嘉靖年才复爵的,他在南京一众勋贵中,算是最靠谱的了。 可怜这位临淮侯,日夜都住在五军都督府中,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五军都督府的士兵穿着甲胄,死死守住大门。 李庭竹得到了消息,连忙升起来明堂,召集麾下众将,可是一看手下稀稀拉拉的将领,又环视了一圈问道: “魏国公呢?魏国公何在?” 振武营名义上的主帅是魏国公徐鹏举,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徐鹏举竟然不在。 李庭竹越是想越是害怕,若是魏国公出了事情,他这个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也做到头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参将小声说道:“大都督,末将知道魏国公可能在哪儿。” 李庭竹一喜,连忙问道:“哪里?” “秦淮。。。末将这就去找!” 在场的诸将都憋着要笑出来,李庭竹黑着脸说道:“速速去寻!” 参将从五军都督府的后门迅速出门,李庭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南京作为帝国的副都,当然不可能只有振武营这么几千人戍守。 南京城内除了振武营之外,还有南京左卫右卫,五军都督府之下还有营卫。 可是振武营哗变,李庭竹命令手下拿着虎符令牌调兵进城镇压,竟然连一支部队都调集不来。 原因自然也是很简单,明军欠饷这事情,可不仅仅发生在振武营。 这些军中的吃兵血的事情更严重,士兵自然不愿意为了官老爷出兵镇压振武营。 而且振武营本身就是南京附近最能打的部队,其他营卫的战斗力和延平卫也差不多,根本不敢出兵好不好? 如今守卫五军都督府和南京皇城的,都是各勋贵和大臣们家中的家丁,这些可要比南京诸卫的战斗力高多了。 战斗力虽然还行,但是人数毕竟也不多,这点人能守住就不错了,李庭竹如今头疼的要死。 “大都督!” 果然是祸不单行,一名士卒冲进了明堂汇报道: “大都督!振武营打死了兵部黄侍郎!已经向都督府来了!” 在场的众人都吓得要死,其中一名副将说道:“大都督!五军都督府守不住的!我们还是撤去皇城吧!” 李庭竹犹豫了起来,但是很快他就不犹豫了,因为他很快就看到了狼狈的魏国公徐鹏举,冲进了都督府的明堂。 只看到徐鹏举的头发散乱,脸上还有血迹,众人连忙围了上来。 这位大明魏国公带着哭腔说道: “这帮乱兵!我让他们回营戴罪,那帮贼子竟然打落了我的玉冠!要不是手下舍命相救,我也要被这帮乱兵打死了!” 李庭竹看着这位魏国公,这位国公还穿着五彩缯衣,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画舫上刚刚下来。 身上掺杂着胭脂和酒的味道,他竟然就这样醉熏熏的走到了振武营的哗变士兵面前,命令他们返回营地等死。 你只被打落了玉冠,已经是很幸运了好不好! 没看到那个倒霉的兵部黄侍郎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看到这个样子,李庭竹也知道靠着自己去和乱兵谈判不管用了,他立刻说道: “走!去皇城!” 一行人忙不迭的从后门冲出来,护送着五军都督府的公爷侯爷冲向了皇城。 等到了皇城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这时候李庭竹终于见到了南京守备太监何缓,两人相顾无言,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然后环视四周,南京城内的勋贵和大员都齐聚在皇城中。 南京守备太监何公公环视一圈,最后看到了人群中的方望海。 他走过去拉着方望海,捏着公鸭嗓子说道: “此次平叛,还是要靠方大人这尊财神爷啊。” 众人都看向了方望海,方望海苦笑了一声。 哗变是因为兵部粮饷和例银不足,那要解决哗变自然就要花银子。 如今能够调集银子的,也就只有他这个主管南京户部的侍郎了。 苏泽站在方望海的身后,安静的观察着在场的众人。 方望海哭丧着脸说道: “南京户部也没有银子,只有苏州浒关的钞关厅还有一笔银子,不到三万两。” 何缓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对着方望海,他知道如今京师也缺银子,南京户部收到的银子都是第一时间送到京师的,方望海肯承诺这三万两银子,已经是他职权范围能动用的最大一笔钱了。 这一次振武营兵变,自己这个守备太监也难辞其咎,何缓叹了一口气说道: “有这三万两银子,也能稍稍平息一下事态了,不过还要有人和这些丘八谈。” 何太监看了一圈,无论是五军都督府都督李庭竹,还是振武营统制徐鹏举,全部都退后了一步。 不过还是有一文一武站了出来。 文臣是兵部侍郎李遂,武将则是一直都和魏国公家不对付的勋贵,诚意伯家的刘世延。 “何大监,我愿意去和振武营的谈判!” 李遂和刘世延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何公公倒是大喜,有这两个人和振武营的人谈判,说不定还真的能压下来,他连忙对两人说道: “请二位和这些士卒好好谈一谈,原本的军饷和例银都会补足,朝廷愿意给三万两招抚银,只要振武营返回兵营!” 李遂和刘世延各自坐上提篮,从皇城的城墙上放下去,开始和振武营的士兵代表和谈。 苏泽在一旁冷眼旁观,只听到李遂先是喊出了招抚的口号,紧接着刘世延就大喊道: “朝廷愿意出十万两银子招抚银,只要大家各自回到军营去!” 苏泽看了一眼方望海,方望海只是叹了一口气,这位诚意伯为了立功也是心切,开出十万两银子的空头支票,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十之八九是要赖账。 苏泽低声对方望海说道:“岳父大人,事关重大,还是由我去浒关将银子押送到南京,送到军营中。” 方望海也点头说道:“是的是的,汝霖,你必须要亲自将银子送到士卒手上,不可假手于人。” “明白明白!” “岳父大人,另外那件事?” “我会和他们提的。” 果然,在刘世延喊出十万两银子之后,振武营士兵也迟疑了。 振武营总共也就三千人,十万两银子分到一个人,就是超过三十两银子。 对于普通士卒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了。 而且李遂这边喊出赦免全军的话,那些本来意志就不坚定的士兵纷纷开始离开皇城。 张彪这些个总旗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们也没有攻城的武器,赤手空拳也拿不下皇城,只好也跟着士兵退去。 皇城上的众人终于舒了一口气。 不过振武营也不是傻子,他们回到城外营地,坚守营地不出。 五日后,苏泽押解着从苏州浒关运来的三万两银子,加上运送军粮的车进了振武营。 士卒们打开营地大门,诚意伯刘世延立刻带领部将接管了整个振武营。 刘世延进了军营之后立刻毁约,开始带着亲信搜寻带领哗变的底层军官。 只是他们在军营搜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张彪这么一群人的踪影,询问士卒也都表示不知道去向。 刘世延恨恨的离开。 次日,户部侍郎方望海上题本,因为振武营哗变的事情,请求朝廷在南京城内设讲武堂,派遣讲学向士卒讲授兵家道德。 六月,京师朝廷的旨意终于送到了南京城内。 魏国公徐鹏举被革去了振武营统制的职位,勒令他回家闲居。 临淮侯李庭竹,镇守太监何缓,各自罚俸一年。 振武营拆散,一半调任辽东戍边,一半南下广府抗倭。 又诏令在南京成立讲武堂,以南京国子监教授充任讲学,为士卒讲授当兵的道德。 因为要和丘八打交道,南京国子监的教授纷纷不愿意去军营讲课。 只有国子监的李贽经常出入军营,监生苏泽也“协助”李贽讲学。 求票 (本章完) 第281章 使用国策—改稻为桑 嘉靖三十九年,腊月,京师大旱,帝令蓝道行在天坛祈雨。 皇帝心情有些不好。 按照惯例,内阁、六部和司礼监在每年的年底,也就是腊月封印之前,要在御前进行年末的财政会议,确定去年的各部开支,决定明年的重要项目。 这也是自从嘉靖皇帝修仙问道之后,每年必定会旁听的会议。 但是今年的御前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81章 使用国策—改稻为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82章 改稻为桑的关键 朝廷改稻为桑的命令下到浙江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份了。 接到了紧急公文的胡宗宪,手中还拿着两封信。 这其中一封是他的座师严嵩写给他的信,另一封则是严嵩之子严世蕃写的信。 带着朝廷的公文和两封信,胡宗宪走进了书房,他将这三件东西递给徐渭,叹息一声说道: “朝廷这是要将浙江架在火上烤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82章 改稻为桑的关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83章 官场水太深,于兄把握不住 徐阶看向这个弟子,张居正说道: “掌管南直隶钱粮的是南京户部。” 剩下一句话张居正没说,如今掌管南京户部的是和清流并不对付的方望海。 而且方望海还有和胡宗宪合作的“前科”。 一想到这里,徐阶又沉默了片刻,他抬起老花的眼睛说道: “赵贞吉是不是还在家中丁忧?” 众人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83章 官场水太深,于兄把握不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84章 好巧啊,陆二爷 “汝霖!”海瑞拉着苏泽的手,等到马宁远带着人走了之后,他没有询问苏泽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是直接问道: “汝霖,你来的正好,你精于水利,这些日子连连下雨,有的河堤已经撑不住了。” 苏泽看着海瑞,到了淳安两年,海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 海瑞如今才四十六岁,比他还要大两岁的胡宗宪还是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84章 好巧啊,陆二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85章 【六经注我】!启动! 听到这个结果,海瑞的脸也黑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上司马宁远,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可没想到他的心黑成这個样子。 毁堤淹田?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海瑞本能的准备封锁县衙,将这个消息封锁起来,苏泽却突然说道: “老师,我觉得这个事情应该告诉淳安百姓。” 海瑞惊讶的看着苏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85章 【六经注我】!启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86章 放弃劝谏情结,尊重大明命运(卷末) 嘉靖四十年,四月,苏泽总算是带领民团,堵上了杭州府内所有溃败的堤坝。 苏泽的【水利】技能也涨到了lv10级。 当三道紫色光芒在苏泽面前闪过,苏泽却一点都不欣喜。 这三个紫色的被动技能分别是: 【紫色被动——大禹治水:治理长江黄河水患的时候,水利技能4,领导治理工程时候魅力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86章 放弃劝谏情结,尊重大明命运(卷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87章 是时候开始加速了! 坐在返回长宁卫的飞剪船上,苏泽正听着林良珺讲着福建的局势。 如今林良珺已经比林默珺还要高了,林默珺这一年来,将长宁卫的很多事务都交给了他处理,这家伙都处理的不错,林默珺在来信中也夸赞了自己这个弟弟。 飞剪船在海上飞快的航行,苏泽看着飞剪船超过了一艘一艘的船,他有些疑问的问道: “不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87章 是时候开始加速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88章 水师新军和火器坊 见到陶公公,苏泽也露出笑意,两人就这样并肩的走进了市舶司。 一进了市舶司,陶公公就开始大倒苦水。 “苏相公,您可终于回来了!今年倭寇入犯,琉球使团的商船就来了一次,朝廷已经三番五次的下令要求解送银子上京师,再这么下去,我这个市舶司的镇守太监可就要当到头了!” 苏泽当然知道没这么夸张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88章 水师新军和火器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89章 庙算之道 川石岛上。 在刚刚落成不久的讲堂中,苏泽正在对着讲台下的学员侃侃而谈。 为了增强水师新军的凝聚力,苏泽给所有学员都定制了免费的棉布军服,全部都是用“南平蓝”染料的湖蓝色。 因为福建的天气比较炎热,苏泽设计的军服是比较薄的立领对襟上身和束腿长裤的样式。 其实大明朝的衣服受到蒙元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89章 庙算之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90章 戚家军,伏子 “最后的结果,红方战败!”经过一番攻防,苏泽做出最后的判断。 代表福州水师新军的红方落败,代表倭寇的蓝方在福州附近登陆,劫掠完毕后逃之夭夭。 林良珺指挥红方作战,最后的结果连倭寇的舰队都没发现,一仗都没打就被判定落败。 他憋屈的握着拳头,红方的学员都低着头,和蓝方学员喜气洋洋的样子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90章 戚家军,伏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91章 合击倭寇,兵法升级 俞咨皋看着戚继光,这位抗倭名将如今才三十五岁,正是一个将领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在浙江抗倭的时候,戚继光和俞大猷一时瑜亮,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那时候也有艰苦的时候,可是那时候父亲和戚继光在胡宗宪的总督府见面,畅谈局势的时候也都是神采飞扬的,戚继光喝醉酒总是拉着俞大猷说,三年必定可以平倭。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91章 合击倭寇,兵法升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92章 照明推动启蒙 只看到两道金色的光芒闪过,将最后一张蓝色的卡牌衬托的黯淡无光。 出金了! 还是双黄蛋! 苏泽迫不及待的翻开了这两张金色的卡牌。 【金色被动——军事理论先驱:系统性的军事理论,指导军队获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在编写的军事书籍,建立近现代军事体系时,兵法技能5,对亲自教授,累计时间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92章 照明推动启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93章 技能:博物学 随着天气入秋,今年的秋粮终于开始入库,京师居高不下的粮价终于下来了。 不过这一切,都和高卧深宫的嘉靖皇帝无关,他此时正在勾决秋后问斩的人员名单。 所谓秋后问斩的“秋”,指的就是秋分时节。 董仲舒曰:“王者配天,谓其道。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四政若四时,通类也。天人所同有也。庆为春,赏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93章 技能:博物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94章 爆炸就是艺术 上次和戚家军联合作战结束之后,冯硕返回了川石岛。 作为军官,冯硕的宿舍是四人一间,虽然还是非常拥挤,但是比普通水手的十人间要好很多。 “冯大,集合洗澡了。” 披着毛巾的舍友孙旺从宿舍出来,冯硕很快听到了集合号声。 作为曾经的矿工,冯硕对军营的生活没什么不适应的,他以前在矿上的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第294章 爆炸就是艺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