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歌行》
第1章 卖身
卯时的怀袖巷,刚刚有些烟火气息。
贺清笳捧着一只剔红纽绳络山水宝盒,步履轻盈。
她今日依旧是男子妆扮,檀木箜篌簪束发,一袭石青色团花暗纹袖袍,腰间系着朱柄绢面画牡丹团扇,风姿清雅。
“娘子,待会儿见到新娘子,您可要笑一笑。这是我们接到的第一单喜事生意。”追随她多年的丫鬟绿筠,叮嘱道。
不错,宝盒里盛着一只象牙柄牙片贴面人物点翠凤鸟团扇,用于大婚的却扇礼,由女方添置。
绿筠耳尖,听见一段柔弱的哭泣声。
“娘子,又有可怜人卖身葬父。”绿筠扯了扯贺清笳的衣袖。
“阿筠,别误了吉时。”贺清笳淡淡地道,路过披麻戴孝的少女,眸光如清水般明净,却从未低头看一眼。
绿筠是个热心肠,摸出铜钱扔给少女,才追赶贺清笳。
这时,一辆宝马香车横冲直撞,贺清笳听见那驾车的奴仆高声喝道“康王在此,快点滚开”,不禁蹙起秀眉。
霎时,那些出来摆地摊的人惶恐逃跑,场面一度混乱,倒显得贺清笳、绿筠、披麻戴孝的少女有点突兀。
“娘子,是长安双煞之一!”绿筠喊道。
话音刚落,康王新买的汗血宝马,野性难驯,朝着三人狂奔过去,绿筠护住了披麻戴孝的少女,贺清笳情急之下拿宝盒格挡,堪堪避开。
可惜,宝盒扑通一声落地,团扇碎成两半。
“真晦气!”宝马香车跳出一位郎君,眼角微翘,略带红晕,犹如桃花般骚包,正是康王李纯简,也不道歉,朝着贺清笳丢了一只金元宝。
绿筠哪里能够忍受李纯简如此羞辱贺清笳,抡起拳头,气势汹汹,却被贺清笳拦住。
“阿筠,家里还有别的团扇,回去拿应该来得及,咱们怨歌行从未失信于人。”贺清笳低声道。
绿筠撇了撇嘴,只能作罢。
此刻,李纯简盯上了披麻戴孝的少女,掐了脸蛋,风流一笑:“哟,比本王吃过的豆腐还滑嫩。”
“康王殿下饶命……”少女颤抖着身子,泫然欲泣。
“小乖乖,你既然知道本王的身份,还不主动投怀送抱,说不定本王快活了,就给你阿耶修一座气派的坟墓。”李纯简捉住少女的手腕,轻嗅一下,露出陶醉表情。
“娘子,我受不了。”绿筠咬牙切齿道。
尔后,绿筠使出一招鸳鸯脚,将李纯简踢翻在地,就左手拽着披麻戴孝的少女,右手拉着贺清笳,一起逃跑。
“给本王捉住这三个刺客,重重有赏!”李纯简扯开喉咙喊道。
话音刚落,一群流氓将三人包围。
“康王殿下饶命。”披麻戴孝的少女扑通跪地,哭得楚楚可怜。
绿筠见状,愈发厌恶李纯简,使出轻功蜻蜓点水,一顿拳脚并用,将这群流氓打得嗷嗷叫倒地,然后负着双手,靠近李纯简。
“女侠饶命!”李纯简立即两眼水雾朦胧。
这骚包真娘。绿筠暗自吐槽,露出鄙夷之色。
“阿筠,住手。”贺清笳轻叹道,走到李纯简跟前,福了福身子,塞给李纯简刚才丢出来的金元宝,冷声道:“康王殿下,丫鬟无礼,请多包涵。”
李纯简呸了一声,扔掉金元宝,准备挑了贺清笳这个软柿子撒气,却见绿筠投来杀气腾腾的目光,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骑着汗血宝马,扬长离去。
“这位大姐,别人卖身葬父,你就好好看热闹,出来捣什么乱。”披麻戴孝的少女一边恼道一边追赶李纯简,毫无悲伤感。
“敢情是个戏子。”绿筠双手叉腰,气急败坏。
“阿筠,真正卖身葬父的少女,皆是苦命人,双手留下劳作痕迹。你看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估计比你我都娇贵。”贺清笳调笑道。
“娘子,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比您更矜贵的娘子。”绿筠脱口而出,尔后捂住嘴巴。
其实,绿筠没有说错,大燕唯一皇太女安泰公主,如何不矜贵。当然,如今是大夏王朝,贺清笳想过清静日子。
折返回家,取了一只罗面绣石榴猫蝶图红木柄团扇,绿筠带着贺清笳,抄了小路,赶到任宅。
任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孔妈妈,抱怨了一句,便领着贺清笳、绿筠,去了任娘子的院子。
“孔妈妈,娘子失踪了。”小丫鬟捂着红肿额头,啜泣道。
孔妈妈听后,脸色铁青,急匆匆去了任夫人的院子。
“娘子,回头您要不改了铺子的名字,怨歌行听着很晦气,找上门的都是丧事,好不容易来了一单喜事,结果新娘子逃婚了。”绿筠喝着热茶,尔后继续道:“不过,娘子别灰心,这任老爷是个黑心肠的,居然逼迫女儿嫁给可以当祖父的礼部侍郎,逃婚了也是好事。”
贺清笳并不感兴趣,抿了一口热茶。
“贺娘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任夫人在孔妈妈的搀扶下,向贺清笳行了大礼,尔后哽咽道:“我想恳请贺娘子代替我那不孝女上花轿,我保证在洞房花烛夜之前找到不孝女,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回来,贺娘子的名誉不会受到损伤。”
“不行,你这相当于卖身!”绿筠站起身子,恼道。
“阿筠,晚了,茶里下了蒙汗药。”贺清笳风轻云淡地道。
语罢,两人身子发软,晕倒过去。
一炷香后,贺清笳在锣鼓声中苏醒过来,已经上了花轿。她低下头,打量着这身青色红滚边联珠纹大袖连裳,尔后打起团扇,姿态悠闲,不像是被任夫人和孔妈妈卖掉的无辜少女,倒像是去哪家做客的。
忽然,花轿停下,外边传来哀嚎声。
贺清笳抚了抚额头,长安最近治安怎么了,一天碰上两次打架。
“任娘子,本王特意过来拯救你的,不需要太感动。”康王李纯简摊开一只比女人还柔软细腻的手掌。
贺清笳用团扇遮面,很想配合李纯简感动一下,奈何习惯了表情淡漠,搭上李纯简的掌心。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贺清笳被李纯简打横抱起,送上汗血宝马,鞭子起落,不到半炷香时间就抵达了康王府。
第2章 赐婚
李纯简是最早开府的,那年才十五岁,正好碰上秀女大选。
有秀女想爬龙床,却误上了李纯简的床,夏太宗看着糟心,大手一挥,挑选永兴坊青龙巷孟章街,给李纯简建造康王府,眼不见为净。
李纯简将贺清笳安置在远香堂里,唤来侍卫篮羽,奉上茶点。
“任娘子,你是自愿跟本王走的,说明你打心底不想嫁给那个糟老头子。待会儿本王带你进宫,你就哭诉自己被逼婚的惨事,台词本王都替你准备了。”李纯简笑得春光灿烂。
语罢,李纯简塞给贺清笳一枚松花笺。
松花笺上写道:皇后娘娘,民女任氏,想要状告兵部侍郎强娶之罪。民女本有青梅竹马,阿耶阿娘许了口头婚姻。然而,被那老到可以做祖父的兵部侍郎瞧上,胁迫阿耶举办婚礼。民女寻死觅活,顾及阿耶阿娘,终究上了花轿。幸亏,老天有眼,派了康王殿下拯救民女。皇后娘娘,听说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民女求您给我做主。
贺清笳噗嗤一笑,卸下团扇:“康王殿下是不是闯了大祸,急需做一件善事补救。”
话音刚落,贺清笳愣住了,她怎么就多管闲事起来。
然而,李纯简比贺清笳更加呆愣,指着贺清笳半晌说不出话来。
“爷,这位任娘子生得太美艳了,难怪兵部侍郎要一树梨花压海棠。”篮羽打趣道。
只见贺清笳,秋娘眉细长,瑞凤眼潋滟,点了花钿,画了斜红,犹如国色天香牡丹,花开时节动长安。
“你不是任娘子!”李纯简恼道。
话音刚落,一个管事慌张闯进来,嘴里念叨着“不好了”。贺清笳心底咯噔一声,担忧是绿筠过来闹事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贺清笳跟随李纯简、篮羽出了远香堂,绿筠已经撂倒了十几个王府侍卫。
篮羽见状,加入战局,与绿筠斗得不分胜负。
这时,康王府又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位是浓眉大眼、长相端方的男子,即端王李纯笷,乃谢皇后的嫡次子。另一位是杏眼桃腮、生得柔美的女子,即程箬妤,乃谢皇后的外甥女。
“五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纯笷恼道。
李纯简排行老五,小字虫奴,是谢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钱氏拼尽了性命所生,被挂在谢皇后名下,宝贝疙瘩子似的宠着,养成了长安双煞之一,没有一天不被御史弹劾。
“端王殿下,您可要替我家娘子做主。康王殿下大清早纵马上街,冲撞了我家娘子不说,还怀恨在心,伙同任夫人,在茶水里下蒙汗药,强掳了我家娘子。”绿筠哭得凄惨。
“你是如何得知二哥是端王的。”李纯简冷不丁来了一句。
绿筠听后,顿时傻了眼。她总不能说,他们大燕李家每个人,就是化成灰,她也记得。
“康王殿下、端王殿下,阿筠误会了。康王殿下以为贺某是任娘子,有心救助一把,到了康王府,才知闹出笑话。”贺清笳挡在绿筠的前面,盈盈一礼。
“喂,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就是任娘子。”李纯简悄声道。
“二表哥,你看,这位来历不明的娘子,天生明艳,康王殿下又同她拉扯,让我日后如何嫁给康王殿下……”程箬妤哭得梨花带雨。
程箬妤,父母早亡,自小与李纯简有婚约。
“箬妤表妹,我们进大明宫,找阿耶评理。”李纯笷柔声哄道。
语罢,李纯简吓得腿软,脸色泛白,他可不想看见阿耶。
可惜,夏太宗派了孙公公,将李纯简、李纯笷、程箬妤、贺清笳召集入宫。
“陛下,舅母一向疼爱康王殿下超过任何小辈,箬妤只能央求您做主。”程箬妤扑通跪地,眼泪涟涟。
“阿耶,程娘子误会了。”李纯简干巴巴地道。
“老二,你来说。”夏太宗恼道。
“阿耶,苦主正在此处。”李纯笷作揖道。
“回陛下,民女贺清笳,年方二十,祖籍金陵,自幼父母双亡,及笄之后离开金陵,近来定居长安,在西市延福坊怀袖巷吟月街经营怨歌行,卖团扇为生。”贺清笳向夏太宗行了跪拜礼,嗓音清澈。
“哦,原来是个冷艳美人。”夏太宗笑得意味深长。
“阿耶,金陵过来的娘子不安全。而且儿臣才十八岁,小她两岁,不划算。”李纯简想起那个母老虎丫鬟,坚定不移地道。
“金陵就不是我大夏的版图了!”夏太宗脸色铁青。
大夏开国初期,大燕唯一皇太女安泰公主曾经带着旧部,退到金陵,建立南燕政权,若不是安泰公主死于金陵战役,金陵或许到现在都不会归顺。
“康王殿下,您既然强抢了贺娘子,就要对贺娘子负责到底,否则大夏皇室的颜面何存。”程箬妤表现得义愤填膺。
“程娘子,你不想嫁给老子就直说!”李纯简怒道。
语罢,程箬妤躲在李纯笷身后,哭得我见犹怜。
“贺娘子,你愿意嫁给老五吗?”夏太宗问道。
“陛下,民女过惯了自力更生的生活。康王殿下要是乐意娶民女,必须搬到怨歌行去住。怨歌行不大,前铺头后院子,院子只有两间卧房。”贺清笳答得不卑不亢。
“阿耶,贺娘子分明是嫌弃儿臣……”李纯简干嚎起来。
“阿耶,五弟虽然行为荒唐,但是也不应该受到如此待遇。他自小没了阿娘,母后待他就格外怜惜,还交代本王和大哥,要多照顾他。”李纯笷作揖道。
程箬妤偷偷地瞄了一眼李纯笷,满心欢喜。
这就是她爱慕的郎君,一身正气,挺拔如松。
“贺娘子,两年以后,你是不是就答应了与老五圆房?”夏太宗眯起眼睛,气势威严。
“若是康王殿下熬得住两年,民女无话可说。”贺清笳摇头失笑。
“一言为定。”夏太宗回应得爽快。
话音刚落,李纯简哭嚎起来,掉落一两颗眼泪。
可惜,夏太宗这次铁了心要将李纯简卖给贺清笳,任凭谢皇后如何劝说,也要昭告天下。李纯简从此沦为了有名无实的康王,没有王府、封地、赋税,更别说权力。御史台得知后,无不上奏称颂夏太宗教子有方。
第3章 任宅
绿筠知晓赐婚圣旨后,不情不愿地收拾出房间,等到黄昏,不见李纯简踪影,更是气得跳脚。
贺清笳正在给晾晒过后的黎竹开丝,即用特制的工具将竹子分割成八片,力道要均匀、适中,不得有片刻分心。一炷香后,她用破竹刀将每一条竹子四面对开,直到分出五十条粗细一致的竹丝,李纯简逃荒似的赶来,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这细皮嫩肉的,当真摔倒了,必定压出一道别样的红痕。
贺清笳这般胡思乱想着,楼外楼的大掌柜已经登门。
“贺东家,康王殿下今晚在楼外楼花费了三百两银子,麻烦您结账。”大掌柜笑眯眯,同后面站着的打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什么饭局,要吃三百两银子!”绿筠骂道。
贺清笳接过账单,扫了一眼菜品庄周梦、乾坤蛋、回春汤、长生粥……从前她在大明宫举办家宴都凑不齐,难怪贵得咋舌。
“阿筠,拿三百两银子给大掌柜。”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三百两银子,您要卖十年的团扇才赚得回来!”绿筠此刻盯着李纯简,冒出熊熊怒火。
“从明天起,我们缩衣节食。”贺清笳只能亲自去了后院,递给大掌柜三百两银子。
第二天清晨,四张烧饼,两碗白粥,配一碟酸萝卜。
“贺娘子,你家的床是啥材质,咯得本王酸疼。”李纯简是被绿筠吵醒的,哈欠连连,眼泪汪汪,犹如一枝饱蘸了春雨的红艳。
贺清笳正在嚼着烧饼,不经意间抬头,略微失神。
不得不承认,李纯简太教人赏心悦目了。
“康王殿下,昨日我家娘子拿出全部家当,您今日要是还去楼外楼吃大餐,请先去平康坊卖屁股。”绿筠干掉一碗白粥。
李纯简吃了半只烧饼,花了半炷香时间。
“早餐是我家娘子做的,你们要洗碗。”绿筠吩咐道。
篮羽刚想硬气一次,却被李纯简递了眼色,只能慢悠悠地抱着碗筷去了厨房。
“贺娘子,本王帮你一起卖团扇吧。”李纯简笑道。
话音刚落,前边铺子传来客人的叫唤声。
“贺东家,叨扰了,烦请您帮忙做一只团扇,任娘子小殓要用。”贺清笳认得,这是任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孔妈妈,眼角红肿。
“孔妈妈,你们任宅的生意,我们做不起。”绿筠冷笑道。
“孔妈妈,其实也不是做不起,只是贺娘子手头还有别的单子,若是熬夜赶工,身子骨必有损伤。”李纯简此刻两眼放光。
“贺东家,之前的馊主意是我出的,与夫人无关。恳请您看在任娘子投水自尽的份上,尽一点心意。”孔妈妈哽咽道,摘了荷包搁置在八仙桌上。
李纯简眼尖手快,夺过荷包,掂量一下,有三十两,不禁大失所望。他还以为,一把团扇可以卖到一百两银子,至少平康坊里的花魁娘子都是这么拍卖的。
绿筠也看出来了,三十两银子,欣喜得立即应承下来。
于是,孔妈妈走后,李纯简、绿筠、篮羽围绕着贺清笳,瞪大眼睛,干看着贺清笳制作团扇。
团扇半遮死去娘子的容颜,是一种体面,讲究素雅。贺清笳花了三日功夫制作出一把象牙柄丝绸彩绘花蝶团扇。
任府,白灯笼摇曳,白幡布飘荡,哀伤的曲调不绝于耳。
绿筠一般干着将团扇放置在死去娘子的手边的脏活,凑近了任娘子的水晶棺,吓了一大跳,喊道:“这不是卖身葬父的那位少女!”
语罢,和贺清笳并排站着的李纯简冲了进去,有些难以置信。
“原来,她当日卖身葬父,算准了康王殿下会经过此路,想向康王殿下求救。可惜,康王殿下没有理睬她。”贺清笳瞥了一眼,语气淡然。
“若不是我拦着,任娘子是可以躲进康王府的。”绿筠啜泣道。
“康王府是收破烂的地方吗?”李纯简恼道,尔后细细思忖道:“不过,任娘子既然想尽办法找本王相救,说明她没有求死之心,又怎么会投水自尽。”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任老爷匆匆赶来,怒不可遏。
“任老爷吧?本王怀疑,任娘子不是投水自尽。”李纯简作揖道。
“康王殿下,您就饶过我家小女,她已经选择透水自尽了……”任老爷忽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不好,任老爷这番话会给康王殿下带来非议。
贺清笳想到这点,唇瓣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
果然,任老爷的好友,指着李纯简,气得脸庞涨红:“康王殿下,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逼迫任娘子委身于你不成,如今又想要糟蹋任娘子的尸体!”
紧接着,很多人被带动了愤慨情绪,纷纷指责李纯简。
李纯简从来没有被如此冤枉过,捏紧拳头,咬了牙关。
“娘子,康王殿下好可怜,要不您出手帮忙?”绿筠扯了扯贺清笳的衣袖,摆出竟是比李纯简还委屈的模样。
贺清笳见状,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她必须管闲事了。
于是,趁着李纯简与众人对峙,贺清笳拨开了水晶棺里任娘子的衣裳,冰凉指尖划过腹部,神色凝重。
“康王殿下,有没有熟识的朋友,过来验尸吧。”贺清笳冷声道。
“不许,我绝对不许!”任老爷吼道。
“阿筠,去请任夫人,务必告诉她,任娘子怀有身孕一月有余。”贺清笳压低了调子,附在绿筠的耳畔。
绿筠听后,气得浑身发抖,连忙施展轻功蜻蜓点水。
因此,不到眨眼功夫,绿筠拎来任夫人和孔妈妈。
“康王殿下,麻烦寻个可靠之人过来验尸。”孔妈妈搀扶着任夫人,表情悲痛。
后来,李纯简托了宜城公主李纯簌的关系,叫来京兆府,给任娘子仔细查验,调查清楚了任娘子的死因。侮辱任娘子清白、推了任娘子溺水的凶手,正是这位狠心的继父任老爷,也怪任夫人性子软弱,才导致了这桩悲剧。
“贺娘子,你还懂得验尸。”李纯简流露出崇拜之情。
“最近闲得无聊,在看《封诊录》。”贺清笳风轻云淡地道。
绿筠听后,抿嘴偷笑,这世上没有她家娘子学不会的东西,只有她家娘子不想学的。
第4章 宜城
“清笳,本王给你找来一单大生意!”李纯简赶在吃午饭的时间回来,累得满头大汗。
绿筠性子急躁,夺过李纯简手中的契约。
那契约上,盖了康王印章和宜城公主印章,一把用于婚礼的团扇,价值三百两银子,如何不教人心动。
宜城公主李纯簌,与李纯简,合称为长安双煞。
贺清笳瞟了一眼,淡淡地问道:“康王殿下是不是私底下与宜城公主达成什么交易?”
“清笳,六妹妹是我的死党。”李纯简笑道。
贺清笳收起契约,随意点头。
“清笳,这是六妹妹付的定金。我们今天中午可不可以加一道肉菜?”李纯简摸出一张一百两银票,塞给贺清笳。
贺清笳拈着银票,透在阳光底下看,秀眉微蹙。
李纯简见状,非常心虚地抽出第二张一百两银票,递给贺清笳,露出痛惜表情:“没了,真的没了。”
“阿筠,中午加一道葫芦鸡。”贺清笳轻声道。
李纯简听后,欢喜得鼓掌。
他这个康王太悲催了,手头没有银钱,还要讨好一个娘子过日子。所幸,这个娘子有良心,会在关键时刻维护他。
“康王殿下,我家娘子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直呼的。”绿筠猝不及防的爆栗子,砸得李纯简莫名其妙。
“清笳,清笳,我就要喊。”李纯简躲在贺清笳的背后,像只小奶狗一样窜来窜去,一声比一声娇滴滴。
“阿筠,名字而已,就是用来叫唤的。”贺清笳嗓音清冷。
语罢,绿筠收回拳头,气冲冲地离开。
午膳过后,贺清笳开始制作团扇。契约里头没有对团扇提出要求,贺清笳只能找李纯简讨要一幅李纯簌小像,构思一把贴合李纯簌气质的团扇。
李纯簌大婚那日,持着浅绛色缂丝缠枝莲蝙蝠图竹雕花柄团扇,从大明宫坐花轿,一路前往永兴坊朱雀巷风华街宜城公主府。
李纯简爱看热闹,抱着贺清笳的胳膊不撒手。
而绿筠被篮羽缠住,顾及不到贺清笳。
公主府上,驸马是礼部尚书独子蔡笛赋,与李纯簌拜天地的时候,李纯簌突然呕吐,吐了蔡笛赋一身,招致宾客议论纷纷。幸亏,蔡笛赋好脾气,换了礼服,继续行礼。
接下来的婚礼流程,李纯简表现得异常安静,教贺清笳狐疑。
据绿筠八卦,李纯簌是敢爱敢恨的性子,不会接受与蔡笛赋的政治婚姻,那么就有可能玩一出逃婚。
贺清笳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乳钉纹豆形嵌铜琉璃香炉,恍然大悟,便假装头疼,由着李纯简搀扶了去厢房休息。
“康王殿下,您待会儿是不是要将蔡驸马灌醉,方便宜城公主将杨院长偷过来,点上合欢香,生米煮成熟饭。”贺清笳捉住李纯简的手腕,眸光清明。
“清笳,你的想象力真丰富。本王有本事灌醉蔡驸马,六妹妹却没有这个人手迷晕杨院长。”李纯简笑呵呵。
“康王殿下,宜城公主想要狸猫换太子,是她自己的事情。您若是掺和进去,依照方贵妃爱女心切的性子,必定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到您身上。到时候等待您的是,贬为庶民,流放千里。您认为,宜城公主有能耐替您求情么。”贺清笳轻叹道,转身离开。
亥时,贺清笳浅眠,被敲门声吵醒。
绿筠是惊醒的,卸下木板,看见篮羽搀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李纯简,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康王殿下,到底是您成亲还是宜城公主成亲,喝得烂醉如泥。”绿筠刚准备抡起拳头,却被贺清笳轻轻化解。
“清笳,只有你真心实意对我好。”李纯简瘫坐在地,抱住贺清笳的大腿,一阵猛亲,那脸庞上晕开的胭脂色,格外醉人。
“李纯简,你放肆!”绿筠踢开李纯简,怒不可遏。
篮羽见到主子受到欺负,立即与绿筠开打。
贺清笳长叹一声,感觉这一天天无法清静。她吃力地扶起李纯简,喂给李纯简少许清水,又掏出帕子替李纯简擦了擦额头上的伤口。
“清笳,你永远都不许抛弃我。你知道么,母后表面上对我如珠如宝,实际上只是想将我养废,根本不会在乎我的名声,甚至会把大哥和二哥做的坏事也安在我的头上。我不能反抗,我想要活着……”李纯简呜呜咽咽起来,活像一头受伤的小白兔。
“现在知道了。”贺清笳轻拍了李纯简的肩膀。
宿醉后,李纯简苏醒过来,喉咙发干,唤了几声,不见篮羽出现,刚走两三步,就看见了李纯簌,立即拔腿就跑。
“李纯简,给我站住!”李纯簌喝道。
李纯简见状,一阵小旋风扑面,躲到了贺清笳的身后。
“公主殿下长乐无极。”贺清笳盈盈一礼。
“这就是阿耶给你找的康王妃,美艳大气。”李纯簌打着昨日新婚用的团扇,笑容娇美。
“公主殿下,康王殿下昨夜喝醉,是我的主意。一个郎君罢了,您当作面首一样养着就可以,不必打了驸马的脸,闹得贵妃娘娘也不好看。”贺清笳淡淡地道,比起李纯簌更有公主派头。
李纯簌顿时眉开眼笑:“杨郎君可不是面首。”
“六妹妹,本王有个主意。过完这个夏天就要举行秋闱了,许多考生已经进入长安,埋头苦读。你不如采购一批素面团扇,赠给白鹿书院的书生,既可以清凉,又能够题字作画,说不定传出一段佳话。”李纯简探出半颗脑袋,桃花眼儿弯弯。
“五哥,你这确定是好主意么,本宫觉得你是穷酸到推销团扇。”李纯簌半信半疑。
“六妹妹,你要是害羞,本王负责摆摊,篮羽则是放哨,等到杨院长出现,你来个偶遇。”李纯简笑道。
“五哥,帮你买几只团扇也可以,你让这位美艳娘子也参与其中,增加信服度。”李纯簌转身离去,留下一串清脆笑声。
于是,接下来数日,李纯简都缠着贺清笳。
“清笳,刚从楼外楼买来的酪樱桃。”李纯简端着琉璃碗。
“清笳,本王亲手打造的桃木簪。”李纯简捧着木匣子。
“那日,我只露面,不出声。”贺清笳被李纯简纠缠得没法子,无奈叹道。
第5章 异香
半个月后,正值盛夏,李纯简在白鹿书院的外围搭起草棚子,挂上一只只素面绢纱青竹柄团扇。
一炷香后,李纯簌姗姗来迟,香汗淋漓。
紧接着,杨行策从外边访友回来。只见他今日穿了一件梨花白袖袍,衣袂飘飘,举止风雅。
“杨院长,在下贺清笳,经营一家怨歌行,卖团扇。这次分发团扇,是公主殿下的授意。”贺清笳推搡一把李纯簌。
“杨…郎…君…安…好。”李纯簌磕磕绊绊,脸颊羞红。
“贺娘子,喜欢工笔画还是写意画?”杨行策作揖道。
贺清笳没有回答,取出一只团扇,题写了《怨歌行》。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这首闺怨诗,曾经被贺清笳的阿耶燕哀帝谱了新曲,传唱至今。
杨行策凝视着团扇,眸光闪动,直至李纯簌轻唤了一声杨郎君,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贺娘子,家中有不懂事的年轻人,曾经跟随过安泰公主,最后战死在金陵战役,失礼了。”杨行策再度作揖。
夏太宗表现得很宽和,从不为难大燕遗民。
不过,弘农杨氏谨小慎微,不允许杨行策这一代人出仕。
“无妨,燕哀帝不是个好皇帝。”贺清笳淡淡地道。
听说,江南一带水患严重,她的阿耶除了掉落几滴眼泪,就是被那帮想要从赈灾当中捞油水的官员忽悠,一会儿修建堤坝,一会儿转移人口,没一样是干成的。
“多谢贺娘子的团扇。”杨行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李纯简,这团扇本宫不结尾款了!”李纯簌气得直冒火。
数日后,李纯简忙着追李纯簌的尾款之际,怨歌行来了一位贵客。
“东家,帮我订制一把足够风骚的团扇,记得用这瓶香露浸泡三天三夜,再风化三天三夜。”贵客塞给李纯简一只琉璃瓶。
“何为风骚?”李纯简淡淡问道。
“就是扇面上绣的花朵,能够吸引蜂蜜那种。”贵客从荷包里掏出一只金元宝,重重地压在八仙桌上。
“郎君说的是绒花吧。这绒花,技艺最精湛的当属金陵,不论哪个朝代,都是贡品。凑巧,我家娘子来自金陵。”绿筠看见金元宝,两眼放光。
“长安最近不是流行一款抓破美人脸的茶花,就绣这个吧。”贵客瞟了一眼贺清笳拟定的契约,然后收起来,直接离开。
绿筠好奇心重,把玩琉璃瓶,松了木塞,轻轻一嗅,笑道:“娘子,这香味颇有异域风情,像是在哪里闻过。”
贺清笳接过琉璃瓶,也嗅了一下,嗓音清泠:“这香味叫作沙漠的秘密,产自密昔儿皇室,前期是花果的清甜,中期是胭脂的馥郁,后期是木质的温暖。这么一小瓶要十两黄金,在长安不常见。”
“娘子,拿十两黄金来泡团扇,太奢侈了,还不如洒在身上。这位贵客,挺疼爱他的情人。”绿筠调笑道。
贺清笳见状,摇头失笑,接着随口问道:“我何时会了绒花?”
“娘子现学就可以了。”绿筠逃之夭夭。
绒花的主要材料有蚕丝、白银拉丝、铅丝,辅助材料则是染料、菜籽、糯米胶等等。
贺清笳捧着书卷,一边学习一边制作。
直至李纯简玩累了回来,贺清笳仍然借着煤油灯,完成了半只她看得顺眼的抓破美人脸绒花。
“清笳,别用煤油灯,伤眼睛。回头我让篮羽去王府偷一匣子夜明珠给你照明。”李纯简将煤油灯移开。
“康王殿下,您想偷夜明珠是您的事情,别拖我家娘子下水。”绿筠也刚刚回家,双手叉腰。
“清笳,你的丫鬟欺负本王。”李纯简立即跳到贺清笳的背后,调子变得可怜兮兮。
“李纯简,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骚包!”绿筠恼道。
贺清笳见着李纯简和绿筠这不对盘的阵仗,连忙开启新话题:“阿筠,贵客那边,你打探到什么有趣的消息?”
“娘子,你又维护他。”绿筠感到忿忿不平,尔后瞅着贺清笳的脸色变得淡漠,便撇了撇嘴,继续道:“那位贵客,姓秦,是个做西域生意的富商,原配死后,就在长安买了宅子,迎娶一个过气的红牌娘子为续弦。秦富商与原配有一儿一女,不求红牌娘子生孩子,只要出入聚会的时候拿得出手即可,所以他一年有大半时间都不在长安。”
“那位过气的红牌娘子叫什么?”李纯简来了兴致。
绿筠恶狠狠地瞪了李纯简一眼,答道:“大家都唤她春娘。”
“春娘,听着好生熟悉。”李纯简喃喃道。
春娘?贺清笳记起来,宜城公主大婚那日,一位叫作春娘的妇人,在公主府上献唱一曲,歌喉婉转动听。
贺清笳猜到一点头绪,但是她不会多管闲事。
半个月后,贺清笳完成了绸贴绒抓破美人脸图金漆柄团扇,交给秦富商。
“娘子,娘子,我知道秦富商为什么要找你订制团扇了!”绿筠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快说来听听。”李纯简正无聊得打瞌睡。
“娘子,秦富商将那把团扇赠给春娘,不到一天时间,春娘就被蜂蜜蛰了,那白嫩嫩的脸皮,起了血丝,正应了抓破美人脸。秦富商这么做,应该是想要不动声色地惩罚春娘。”绿筠瞪了一眼李纯简,方笑语盈盈。
“独守空闺的风尘女子,无非是偷情。”李纯简打了哈欠。
这时,宜城公主李纯簌怒气冲冲过来。
“五哥,帮我灭掉越女湖所有的蜜蜂!”李纯簌怒道。
“六妹妹,蔡驸马被蜜蜂抓破美人脸了?”李纯简惊讶不已。
“去越女湖为本宫摘荷叶的时候碰上,要不本宫填了越女湖给阿赋出气。”李纯簌咬牙切齿道。
“六妹妹,你不是不喜欢蔡驸马?”李纯简问道。
“五哥,阿赋毕竟是本宫的第一个男人,再不喜欢也要给足脸面。”李纯簌低下脑袋,羞涩一笑。
“六妹妹,你以后还会有很多男人的。”李纯简神色凝重。
李纯简怀疑,蔡笛赋与春娘有私情。
第6章 公主
“五哥,本宫很专情的。自从和阿赋睡了一觉,就不再惦记杨郎君了。”李纯簌娇羞一笑。
“越女湖的蜜蜂可以考虑。”李纯简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十两?”李纯簌问道。
李纯简听后,摇摇头。
五十两,都不够他从前的一顿饭钱,他犯不着让篮羽一个人跑到越女湖晒太阳。
“五百两?五哥,你咋不去抢呢!”李纯簌恼道。
“六妹妹,蜜蜂会蜇人,本王若是顶着满脸红包,五百两哪里赔偿得起本王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李纯简笑得格外风骚。
话音刚落,李纯簌狠狠踩了李纯简一脚,转身离开。
“清笳,好疼……”李纯简跳起脚来,眸光闪动。
贺清笳见状,取来金疮药,在淤青的脚背上轻轻揉开,心神却被那淡红色的脚趾甲吸引,像十片小花瓣。
三天后,贺清笳养一盆据说非常娇贵的垂丝茉莉。
“娘子,李纯简又闯祸了!”绿筠捏紧拳头,怒不可遏。
“无妨。”贺清笳正在拨弄垂丝茉莉的绿叶,语气淡然。
“娘子,这次是大祸。不知道宜城公主给了他多少银钱,他居然吩咐篮羽,将蔡驸马和春娘,剥光衣裳,游街示众。”绿筠恼道。
蔡笛赋是礼部尚书的独子。礼部尚书掌管科举,门生遍布天下。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足以将李纯简和李纯簌喷死。李纯簌有方贵妃这个母妃维护,但是李纯简可以逃到哪里去,还不得麻烦她家娘子。
“除了剥光衣裳,还干了什么?”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剥光衣裳还不算恶劣么。”绿筠顿时傻了眼。
语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绿筠连忙跑出去看,简直是倒吸一口凉气,再次回来,脸色铁青。
“娘子,宜城公主发疯,居然剥了蔡驸马和春娘鼻头上的皮肉,各自贴在额头上,那血淋淋的样子,吓得孩童大哭。”绿筠嚷嚷道。
“阿筠,我们收拾东西去洛阳。”贺清笳轻叹道。
“清笳,我也要去洛阳。”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也配去洛阳!若不是您要替宜城公主出头,闹得满城风雨,我家娘子至于躲到洛阳么。”绿筠双手叉腰,凶神恶煞。
“清笳,本王打探过了,蔡笛赋不是洁身自好,而是喜欢与少妇偷情。本王见六妹妹一门心思扑在蔡笛赋身上,觉得不值,才善意提醒。六妹妹不相信,本王就安排了一场捉奸。蔡笛赋多么肆无忌惮,被蜜蜂蛰了一次,还敢邀约春娘泛舟越女湖。本王哪里预料得到,六妹妹发起脾气,这么可怕。”李纯简像小奶狗一般蹭在贺清笳的旁边。
“康王殿下,趁这事还没有传到大明宫,您去紫宸殿负荆请罪。否则,等方贵妃跑到紫宸殿去哭,宜城公主的所有过错,就由您背锅了。”贺清笳摸了摸李纯简的脑袋,语调平淡。
“清笳,负荆请罪是不是要脱了外衣,任由阿耶抽打。”李纯简咬了咬水润唇瓣,可怜巴巴。
“康王殿下,难道您要等到陛下将您拖入宣政殿,扒光您的衣裳,用布满尖刺的铁鞭抽打,让礼部尚书消了那口恶气。”绿筠露出小白牙,森冷一笑。
李纯简听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晚,李纯简是被篮羽背回来的,一路哀嚎。
“清笳,我的背部要是烂掉了,你可要养本王一辈子。”李纯简作势往贺清笳怀里扑,却被绿筠推开,摔了个四仰八叉。
“娘子,您去休息,我亲自给康王殿下敷药。”绿筠掏了掏耳朵。
李纯简听后,一个鲤鱼打挺,躲到贺清笳的身后。
“阿筠,打盆温水,撒上粗盐,我来吧。”贺清笳无奈叹道。
于是,李纯简乖乖地趴在床上,任凭贺清笳敷药,一会儿哼哼唧唧,一会儿泪眼朦胧。
接下来数日,李纯简都很安分,窝在房间里,等着贺清笳投喂。
“娘子,蔡笛赋的胆子真大,连礼部侍郎的小妾都不放过。这事被捅出来后,御史台对蔡笛赋口诛笔伐。康王殿下这荆条算是白挨了。”绿筠笑得幸灾乐祸,尔后她灵光乍现,附在贺清笳的耳畔,悄声道:“娘子,负荆请罪这个法子是不是您刻意整康王殿下的,这些时日我们终于恢复清静。”
“阿筠,你觉得我很清闲吗?”贺清笳冷声道。
李纯简背部的伤口,直至入秋了,才结痂脱落。
这个时候,临近秋闱,各地考生涌入长安,人满为患。
“东家,小生姓袁,单名善,来自金陵。因为找不到价格便宜的客栈住宿,便过来叨扰。”袁善作揖道,眉目清秀。
“袁郎君,小店很打挤。”绿筠轻笑道。
“两位娘子,小生从金陵走水路,途中遇到水寇,除了贴身的银钱,全部被打劫。别说长安的客栈,就是像你们这样的普通店铺,一个晚上都要收五个铜板,小生实在住不起。”袁善露出愁苦表情。
“三个铜板一个晚上,如何?”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怨歌行什么时候轮到您做主了。”绿筠冷笑道。
“清笳,长安的喜丧事,集中在春季和冬季,夏天也是旺季,可以清凉,秋季正是怨歌行的淡季,我们赚点小钱,给予便利,两全其美。”李纯简笑道,桃花眼儿水雾朦胧,风骚而不自知。
“袁郎君,两个铜板一个晚上。”贺清笳淡淡地道,捧着垂丝茉莉,转身去了院子。
“娘子,我看他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像出身贫苦,又是金陵人士,我们不得不防备。”绿筠追赶上去,压低嗓音。
“阿筠现在都会观察人了。”贺清笳打趣道。
“娘子,我在说正事!”绿筠急得跺脚。
“金陵学子,重文轻武,一旦走上科举之路,握的是毛笔,远离了农桑,养得细皮嫩肉。”贺清笳语气淡然。
因此,她当初在金陵开办科举,坚持要加入农桑学科。
一个养尊处优的学子,日后有机会主宰别人的生活,却不懂得民间疾苦,实在可笑。
于是,袁善住下来以后,怨歌行照常经营。
第7章 萼绿
自从宜城公主李纯簌被软禁在西琳庵修道,李纯简没了冤大头,只能努力帮贺清笳卖团扇。
“清笳,你的团扇这么好看,怎么就没人光顾。”李纯简叹道。
“娘子,很多金陵学子在拜萼绿君!”绿筠从外边回来,嚷嚷道。
“萼绿,是茉莉的雅称,萼绿君又是什么玩意?”李纯简问道。
“康王殿下,金陵人口中的萼绿君,指的是安泰公主。当年,安泰公主在金陵重开科举,添加农桑科目,钦点了状元、榜眼、探花,赏赐的花朵正是茉莉。您觉得,到底您是玩意,还是安泰公主是玩意。”绿筠提起安泰公主,神采飞扬。
“拜萼绿君,还不如拜清笳。清笳就很厉害,没有她学不会的,只有她不想学的。”李纯简嘟囔道。
这时,袁善突然出现。
“贺娘子,小生能不能借您的垂丝茉莉拜一拜?”袁善问道。
“袁郎君,金陵人当真有那么推崇安泰公主吗?我怎么听说,安泰公主在金陵建立南燕政权的时候,金陵人天天盼着安泰公主投降。”绿筠恼道。
“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但是,当一个人去世了,她的好会被放大。当年被安泰公主钦点的状元、榜眼、探花,也被陛下接受,还做出政绩,赢得贤名。”袁善笑道。
“你们一般怎么祭拜萼绿君?”贺清笳的语调清冷。
“黄昏以后,月辉初现,萼绿正开,我们对着萼绿,拜三下,叩九次。”袁善轻声道。
“那岂不是三拜九叩的帝王礼?”绿筠喃喃道。
“金陵何时开始流行的?”贺清笳的调子愈发冷凝。
“安泰公主战死之后,大概是两三年前吧。”袁善答道。
“袁郎君,垂丝茉莉的花期,晚于秋闱,赶不上的。要不我给你做一只浅蓝色缂丝茉莉花蝶图面乌木柄团扇,你鞠一鞠躬即可。”贺清笳低声道。
“不行,这样是对萼绿君的大不敬!”袁善使劲摇头。
“袁郎君,我家娘子说可以就一定可以。”绿筠冷笑道。
最后,袁善妥协了,因为他买不起茉莉。
秋闱考试结束后,还要等待一个月的放榜。
“绿筠娘子,能不能帮我同贺娘子说说,我想要一只素面绢纱青竹柄团扇,用来默写策论的。回头,我们这些金陵学子,在越女湖举办聚会,点评各自的策论。”袁善作揖道。
绿筠思量片刻,答应下来。
接着,贺清笳赠送给袁善一只素面绢纱青竹柄团扇。
某日,袁善醉酒回来,绿筠已经哈欠连连。
“殿下,他们都说,小生的策论,是金陵第一。”袁善脸庞酡红。
“袁善,日后金榜题名了,别忘了借住之恩,总要补偿点银子。”李纯简笑得比袁善还春光灿烂。
自从被剥夺了王府和赋税,李纯简深切感受到金钱的重要性。
话音刚落,袁善扑通倒地,呼呼大睡。
“娘子,我记起来了,袁善是当年的二甲传胪袁问的胞弟。但是,印象之中,袁善没有见过你。”绿筠携着贺清笳返回卧房,压低嗓音。
“阿筠,我知道。”贺清笳神情淡漠。
袁善第一次登门拜访怨歌行,贺清笳就认出来了。当年,袁问虽然是二甲传胪,却因为通晓农桑、水利之事,深得贺清笳的赏识,是为数不多见过贺清笳真容的人之一。可惜,袁问陷入一桩丑闻,与那扬州瘦马双双坠崖殉情。
“娘子,您已经死过一次了,就不要与旧人纠缠。”绿筠恼道。
“阿筠不是旧人吗?”贺清笳调笑道。
“娘子,我是死士。”绿筠哼了一声。
“绿筠死士,我们安歇吧。”贺清笳打趣道。
一个月后,贡院放榜,李纯简想去看热闹。
“清笳,崇仁坊目前是人挤人,最缺少扇子,我们就卖那种素面绢纱青竹柄团扇,既方便清凉,又可以供人写诗作画。那些落榜学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伤感,说不定写出来之后就会传唱一时。”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我家娘子不去,汗味重!”绿筠双手叉腰,恼道。
“阿筠,你误会了,本王怎么舍得清笳受苦。本王是希望你和篮羽去,赚到银钱后,记得去楼外楼,给清笳带透花糍。”李纯简眉眼弯弯,似醉非醉。
“康王殿下想吃透花糍吗?”贺清笳淡淡地道,从荷包里摸出一把碎银子,递给李纯简。
李纯简明白,贺清笳这是舍不得让绿筠做苦力。
不过,绿筠到底是好奇袁善的排名,跑了一趟崇仁坊,回来的时候轻轻摇头,说明袁善落榜了。
“袁善落榜了?不大可能吧。杨院长还夸赞袁善的策论,针砭时弊、言辞辛辣,堪为大用。”李纯简低声道。
李纯简关注袁善,完全是盼着袁善日后的感恩。
“康王殿下能不能弄来袁善的策论?算了,看起来费神。”贺清笳回到院子,照料那盆正在开花的垂丝茉莉。
花朵下垂,洁白素雅,亦如初次见到袁问的直觉。
袁善落榜后,一夜未归,直至不良人找上门来。
“发生什么事了?”李纯简负着双手,微抬下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收起明亮光辉,带出两三分亲王的倨傲。
“回康王殿下,袁善落榜,心有不甘,昨晚集结了一批金陵学子,在贡院闹事,要求公开这次秋闱的全部考卷,还烧了今年的桂榜。”一位不良人握拳道。
当年,贺清笳在金陵重开科举,那些本土世家闹得更凶猛,竟然到处散播谣言,说是贺清笳招了一批寒门出身的小白脸当面首。贺清笳向来无悲无喜,公开了全部考卷,邀请天下人评判。
绿筠觉得,这次的秋闱正在酝酿一个阴谋,是针对贺清笳的。
不良人走后,绿筠拉着贺清笳,又说起悄悄话。
“娘子,要不我们去洛阳吧。”绿筠眉头紧锁。
“阿筠,他们大多数以为绿筱才是安泰公主。”贺清笳轻叹道。
绿筱,正是绿筠的阿姐绿筱。两人原本要被烂赌的阿耶卖到扬州当瘦马,后来被贺清笳的阿娘救下,一个待在贺清笳身边,另一个扮作安泰公主,承受了很多行刺。
最后,绿筱代替贺清笳,死在金陵战役。
第8章 牢狱
“清笳,本王肯定,袁善不在这里,所以本王让不良人进来搜一搜,好交差。这些不良人平日里看着飞扬跋扈,实际都是上边用来背锅的,本王不想为难他们,希望你能够谅解。”李纯简拉着贺清笳给不良人让路,见绿筠那乌溜溜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连忙解释道。
嗷嗷,清笳的手,冰凉滑嫩,好像酥山。李纯简感觉赚到了,偷笑起来,似做贼般。尔后,李纯简哀嚎一声,桃花眼儿立即水雾朦胧。
“娘子,他吃你豆腐,该死。”绿筠咬牙切齿道。
话音刚落,不良人竟然在厨房的灶台里搜出袁善。
“篮羽,你不是确定过,怨歌行只有我们。”李纯简恼道。
“爷,灶台黑漆漆、热辣辣的,谁能想到。”篮羽欲哭无泪。
“贺东家,怨歌行窝藏罪犯,烦请您跟随我走一遭。”不良人看在李纯简的份上,客客气气地作揖。
“听说袁善不过是贡院门前闹事,怎么就成了罪犯?”绿筠将贺清笳拦在身后,杀气腾腾。
“袁善犯的罪行,自有京兆府判定,我们不过是听命办事的小喽啰,还请两位娘子谅解。”不良人拔了佩刀,语气森冷。
“大人,升斗小民,自然配合。”贺清笳淡淡地道。
“清笳,你放心,本王这就去大明宫求母后。”李纯简抱了抱贺清笳,见贺清笳没有任何反应,便大着胆子,吻了吻贺清笳的额头,笑得春光灿烂,然后被绿筠狠敲了脑门。
“清笳,阿筠太暴力了……”李纯简捂着脑袋,水光潋滟。
“康王殿下,此次科举,是礼部着手,还是有亲王参与?”贺清笳语气淡然。
“大嫂有孕,阿耶大喜,便让大哥主持了今年的科举文试。当年,大哥可是高中过榜眼,他的策论传颂一时。”李纯简笑呵呵。
“康王殿下,去求贵妃娘娘。”贺清笳低声道。
李纯简啊了一声,表示疑惑不解。他虽然与宜城公主李纯簌关系交好,但是同方贵妃不熟。
不过,清笳待他这么好,他就豁出去一次。
“清笳,本王最迟明早就可以接你回家。”李纯简拍了拍胸脯,眉眼弯弯,似醉非醉。
“那就多谢康王殿下了。”贺清笳轻笑道。
“清笳,你笑起来真好看!”李纯简语调软绵。
绿筠在怨歌行坐立难安的时候,贺清笳则是在地牢泰然处之。
贺清笳听着老鼠的吱吱声,从袖口抖落几颗药丸。一两个贪吃的老鼠,当着贺清笳的面,吞了下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就一命呜呼。
一个时辰过去,袁善被拖到旁边的地牢,下半身血肉模糊。
贺清笳被袁善的痛苦呻吟声折磨得睁开眼睛又微微闭上。
这时,有不良人悄悄爬过来,轻唤一声东家。
“东家,头儿已经等在大明宫给康王殿下报信了,可惜康王殿下迟迟不出现。我着急起来,便私自和您提个醒。袁善的哥哥是安泰公主钦点的二甲传胪,这次带头闹得满城风雨,被京兆府认定为南燕遗臣,意图谋反。而您受到牵连,也是连坐的重罪。按照牢狱的规矩,犯过重罪的女子,会被人玩弄,反正也不得伸冤。模样不错的留给贵人,普通的则是拿来同富商做交易。头儿原本打过招呼,您是康王殿下的人,再怎么倒霉,也要康王殿下处置。可是,看上您的贵人,头儿得罪不起,您就自求多福吧。”不良人塞给贺清笳一包砒霜,灰溜溜离去。
“贺清笳,你打算怎么做?”袁善阴冷一笑。
这包砒霜,是不良人的良心。不良人觉得,贺清笳没有退路了,唯有一死可以解脱。如果贺清笳被贵人羞辱,康王势必要同贵人闹腾,不必夏太宗出手,谢皇后为了压下事态,都会赐死贺清笳。到那个时候,贺清笳什么都没有,还不如最开始就以死明志,说不定被追封为康王妃,死后享受了皇家的香火。
贺清笳摇头失笑,撒了砒霜,继续睡觉。
“贺清笳……”袁善脸色绷紧。
“你不是袁善。”贺清笳轻声道。
“我不是袁善,那应该是谁呢。阿娘听说袁善死了,吐血身亡。我以为,殿下会帮我伸冤的,什么扬州瘦马,不过是金陵世家大族不满寒门子弟入仕而设计的仙人跳。可是,您转头假死在金陵战役,让我伤心了一阵子。”袁善冷笑道,眼神怨毒。
“姑射仙子,清雅绝尘。”来人负着双手,气质高贵。
那些罪女,见到是被这样的郎君糟蹋,都会感恩戴德。
“贺娘子,你知道孤是谁。”来人不满于贺清笳的冷漠。
“太子殿下。”贺清笳站起身子,行了大礼。
“贺娘子冰雪聪明,孤索性给你一个特权。待会儿,是你主动脱衣裳,还是孤撕掉你的衣裳。”太子李纯筌踱步进入地牢。
贺清笳轻叹一声,拔了发簪,戳进胸膛。
鲜血汨汨流出,她的脸色开始发白,痛苦感加倍。
“贺娘子,你觉得,孤会因为晦气而不碰你么。”李纯筌捏着贺清笳的下巴,面容变得扭曲。
话音刚落,一群人赶到,为首的是瑞王李纯筑。
“清笳,大哥迫害了你!”李纯简从李纯筑的身后蹦跶出来,连忙夺过贺清笳,惊喊道,又生气又心疼。
“大哥,你太不像话了,贺娘子可是阿耶赐给五弟的王妃。”李纯筑排行老三,乃方贵妃所出,此刻一副悲痛得死了兄弟的表情。
“三弟,污蔑人要讲究证据。贺娘子窝藏罪犯,本是罪无可赦。孤感念贺娘子这些时日悉心照料五弟的情分,才亲自过来审问。结果,贺娘子想用身体贿赂孤,孤不答应,她就自残胁迫,孤正在烦恼如何处理呢。”李纯筌揉着额头,半是无奈半是委屈。
“你胡说,清笳最是冰清玉洁,本王从未碰过她!”李纯简替贺清笳简单包扎一下,打横抱起,气得浑身发抖。
“康王殿下,我累了,先回去。”贺清笳语气淡然。
“清笳,本王说过,最迟明早之前就接你回家了,本王今晚做到了。”李纯简笑得似孩童般天真,尔后猝不及防地啄了贺清笳的唇瓣。
第9章 袁善
“太子殿下,敢做不敢当呀。你明知道贺清笳是康王殿下的女人,还要玩弄,便是想将所有的脏水泼给康王殿下。康王殿下窝藏罪犯之后,胆小怕事,就献上女人,供太子殿下怜惜。”袁善强忍着疼痛,仰天大笑,不失风骨。
语罢,李纯筑鼓掌三声,表示赞赏。
接着,在李纯筌的咆哮声之中,李纯筑带走了袁善。
而李纯简抱着贺清笳,一路小跑,回到怨歌行。
“娘子,你怎么受伤了!”绿筠一脚踢开李纯简,搀扶着贺清笳回了卧房,眼眶不禁湿润。
贺清笳躺在床上,等着绿筠上了金疮药,才低声道:“阿筠,待会儿给康王殿下道个歉。若不是康王殿下搬来瑞王这个救兵,我恐怕只能挟持了太子来保住清白。”
“老娘不去。”绿筠别过脸,恼道。
贺清笳不会勉强绿筠,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半炷香后,一位老太监奉了夏太宗口谕,召见贺清笳。
贺清笳只能用冷水洗脸,逼迫自己清醒起来。
“做皇帝就了不起,大晚上打扰人睡觉。”绿筠嘟囔道。
“清笳,本王陪你一起去见阿耶吧。”李纯简揉了揉眼睛,玉白脸庞残留着之前跑步的红晕,犹如海棠春睡。尔后猝不及防地推搡一把绿筠,将贺清笳揽入怀里,跑得比兔子还快,上了宝马香车,而绿筠被羽林军拦下。
“阿筠,如果睡不着,就弄点夜宵。”贺清笳浅笑道。
马车哒哒,贺清笳实在疲累,依靠在李纯简的怀里。
“清笳,本王在殿外等你。你不要害怕,如实告知即可。”李纯简替贺清笳整理了发髻。
紫宸殿的温室殿,贺清笳向夏太宗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
“贺娘子,朕想知晓,事情的真相。”夏太宗不怒而威。
“陛下,民女知道得不多。袁郎君是金陵人士,民女也是,行了方便,给袁郎君提供打地铺的地方,赚点小钱。从未想到,袁郎君扯上官司,还牵连了民女,下了地牢。地牢里,太子殿下忽然到访,意图羞辱民女,民女不从,打算以死明志,幸亏康王殿下及时到来。”贺清笳淡淡地道。
“贺娘子的容貌和气度太扎眼了。”夏太宗沉声道。
这是将太子欺辱民女的过错归咎于美色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贺娘子,老五虽然不成器,但是胜在心思单纯,你莫辜负了他。”夏太宗摆摆手,示意贺清笳退下。
第二天,李纯简兴致勃勃过来。
“清笳,你简直就是本王的福星。本王原本认为,这次与大哥对抗,又要吃哑巴亏。没想到,阿耶英明,罚了大哥禁足东宫思过,让三哥接手了这次科举,并且将康王府还给本王。以后,你就和本王一起睡大床吧。”李纯简笑得花枝乱颤。
“康王殿下,康王府距离怨歌行太远了,不方便开门做生意。”贺清笳调子清冷。
“清笳,本王每天早上送你回怨歌行。”李纯简顿时垮了脸。
“娘子,今天的秋闱要重开了!”绿筠嚷嚷道。
“重开秋闱是最折中的法子,既平息了寒门学子的愤怒,又遮掩了世家子弟科举作弊的行径,更重要的是保全了太子殿下的颜面,做出一派兄友弟恭的胸襟,赢得圣心。贺清笳,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袁善推着轮椅,眸光阴鸷。
“袁郎君,听说瑞王殿下赏赐你一处宅子,还买了小厮丫鬟伺候着。”绿筠故意岔开话题。
“贺清笳,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袁善重复道。
“袁郎君,你这个问题太为难人了。清笳不懂朝政,只会做团扇。换作本王,才不会在乎阿耶的想法,爽快就够了。将礼部那些收受贿赂的官员全部揪出来,参与科举作弊的世家子弟禁考九年,至于考卷写得漂亮而被落榜的秀才,破格录取为举人,反正还了世人一个公道,谁也怨不得。”李纯简笑道,眉眼弯弯,目光晶亮。
袁善听后,哈哈大笑,热泪盈眶。
一个混世魔王都能够明白的道理,许多人却视而不见。
“康王殿下,帮我准备一辆马车,往返康王府和怨歌行。”贺清笳盈盈一礼,语气淡然。
“贺清笳,你这是唯恐袁某长期赖在怨歌行。”袁善脸色阴沉。
“袁郎君,我家娘子便是为了赚你几只铜板才搬出怨歌行的。你现在毕竟是长安红人,许多寒门学子盯着。”绿筠双手叉腰,冷笑道。
“阿筠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齿。”袁善低笑道。
“袁郎君,我跟你不熟,别套近乎。”绿筠眼神却是闪躲。
绿筠此刻意识到,眼前的袁善,不是袁善,而是袁问。
在金陵,她与袁问经常拌嘴,因为袁问生性风流,逮到容貌姣好的宫女就会调戏,偏偏她就爱挑选美丽娘子塞入宫中。
“袁郎君,好生休息。”贺清笳转身离开。
贺清笳不敢让袁善继续纠缠下去,绿筠会露出马脚的。
“贺清笳,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和我说话。”袁善拔高嗓音。
秋闱重新开考,三日作答,十日放榜。
在此期间,怨歌行的生意实在冷清。头三天,贺清笳还可以窝在怨歌行,读杂书、做女红、养花草等等,时间过得很快。后十日,贺清笳为了分开袁善和绿筠,被迫去了康王府。
贺清笳歇在康王府的玉兰堂,图个清静。
玉兰堂比较独立封闭,围墙高耸,内里宽敞,院落精巧。贺清笳喜欢南边一带的墙壁,墙上藤草环绕,墙下一丛翠竹,搭配湖石,间杂玉兰和桂花,暗香浮动,清幽宜人。
贺清笳如今枯坐在秋千上,就是一天。
绿筠以为贺清笳睡着了,想要捉弄一番,贺清笳便会冷不丁地睁开一双瑞凤眼,教绿筠气得直跺脚。
“清笳,袁善中了亚元,排名第二。”李纯简捎带了一碟芙蓉糕,欢欢喜喜地挤在秋千上,直接忽视绿筠的犀利眼神。
贺清笳拈起一块芙蓉糕,细嚼慢咽,无悲无喜。
只要袁善不主动招惹她,她当真没有兴趣知道。
第10章 画扇
就这样,熬到冬天,袁善还要待在怨歌行备考春闱。
白鹿书院院长杨行策邀请袁善去白鹿书院读书,袁善婉拒了,好像怨歌行是风水宝地。事实上,怨歌行接了几单丧事,过来的客人无不哭哭唧唧,实在是晦气。
冬去春来,怨歌行的生意好转,喜事丧事都有。
贺清笳和绿筠忙着做团扇,待在怨歌行的时间越来越长。
“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偏要制作俗物。贺清笳,你这不是淡泊名利,而是逃避上天赋予你的责任。”袁善冷笑道。
可惜,贺清笳置若罔闻,手中的活计不停歇。
“袁郎君,我家娘子就喜欢这种平淡生活,你不服气也得服气。”绿筠摔了一捆黎竹,恼道。
后来,袁善不再挑衅贺清笳,安静考完春闱,顺利高中贡士,待殿试结束,就搬出怨歌行。
“清笳,本王还以为袁善多大本事,结果也只是中了二甲传胪。”李纯简兴冲冲赶来,拎着一篮子桂花糕。
语罢,贺清笳脸色变得惨淡,竟是吃不下桂花糕。
“娘子这些时日赶工,休息不够。”绿筠搀扶着贺清笳回了卧房。
“阿筠,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多想了。袁善的才华,不可能止步于传胪,除非他故意藏拙。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我竟然猜不透了。”贺清笳轻叹道。
花朝节紧跟着状元、榜眼、探花的簪花游街,非常热闹。
然而,长安人对团扇的需求增加,贺清笳反而过不了花朝节,当然,无论什么节日,贺清笳都不爱出门的。
“清笳,你怎么又在做团扇。你看你的手,本王几天没见,就生出薄茧了,一点也不爱惜自己。”李纯简穿了一身骚包的桃粉色,即桃粉色嵌明松绿团福纹袖袍,长得跟朵待人采撷的桃花似的明媚。
“清笳,今日歇息一天,让丫鬟在家里忙碌,怨歌行不应该养闲人。”李纯简从腰间摸出雪肤膏,替贺清笳轻轻擦拭。
话音刚落,绿筠狠踩了李纯简一脚,毫无当丫鬟的自觉性。
“清笳,阿筠欺负本王……”李纯简立即眼泪汪汪。
“康王殿下,我们出去过花朝节吧。”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康王殿下是故意卖惨的!”绿筠气得直跺脚。
每年花朝节,绿筠哄着她家娘子出去玩耍,贺清笳岿然不动。凭什么李纯简出声,她家娘子就要妥协。
“阿筠,我出门,还有别的事情。”贺清笳轻拍了绿筠的肩膀。
三天前,袁善突然登门,带上谢礼,说了一大堆道谢的话,只有一句让贺清笳心神不安宁,袁善将外派到益州蜀县当县令。
益州,正是巴蜀地带的繁华区,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贺清笳怀疑,袁善是要去益州,建立一个后燕政权。
“娘子,早去早回。”绿筠不得不忧愁。
那些大燕遗臣到底是怎么想的,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偏要拖她家娘子下水。
“清笳,花朝节有扑蝶会、挖野菜、逛花市、做花糕、祭花神,你想玩哪一个?”李纯简拉着贺清笳,兴奋不已。
“祭花神吧。”贺清笳语气淡然。
花神庙在西市大安坊,靠近安化门,确实是熙熙攘攘。
“清笳,你站在这里等本王,本王去瞅一瞅,花神有没有你好看。”李纯简眉眼弯弯,似醉非醉。
其实,李纯简提前知晓了扮演十二花神的名单。
十二花神,一般出自平康坊,各大花魁娘子勾心斗角选出。
李纯简想要的是花神抛下的绒花。听说,今年的绒花下了血本,代表九月花令的菊花,用的是大乔品种,紫红为主,黄白相间,像极了贺清笳,冰雪堆砌的心肠里包含了一颗石蜜。
人群涌向十二花神的时候,花神庙反倒是冷清了些许。花神庙设有很多摊位,贺清笳停留在卖团扇的摊位前面,执着一只素面绢纱青竹柄团扇,眸光如清水般明净。
“袁某有幸,让殿下忧思了几日。”袁善作揖道。
他摆了摊子卖素面团扇,赚点路费,合情合理。
“袁善,还记得长安保卫战吗?那年,我做好了决堤的准备,让黄河水淹没大夏的八十万大军。”贺清笳低声道。
袁善听后,脸色大变,因为他相信贺清笳有这个能耐。
“可是,有一个人站出来,劝服我不许这么涂炭生灵。我当时是什么感觉,死人而已,每个人都会死的。那个人就指责我,缺少悲悯心,不适合当天下之主。我不服气,长安保卫战失败后,逃到金陵,重整旗鼓。可是,遇上金陵战役,我又面临了同样的问题。”贺清笳继续道。
袁善是个聪明人,不到一盏茶功夫就琢磨明白了,依然震惊。
黄河水淹没的不止是大夏的八十万大军,还有一百多万长安附近城市的百姓。换作是他,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会想到这个法子。
“袁善,最开始你告诉我,你要去益州,我确实忧虑了两三天。后来,我想到那个人,就无所谓了。”贺清笳拈起画笔,在团扇上细细勾勒。
那个人,丹凤眼透着疏离感,羽玉眉凝结了清冷气,喜欢蓝色,腰间系着墨翠龙龟,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贺清笳,你说的是益州顾氏家主顾籍?已经是太平盛世了,他还管什么闲事。”袁善冷声道。
“我活着呢,他如何清闲。”贺清笳噗嗤一笑,灿若玫瑰。
袁善第一次见到如此浓艳色彩的贺清笳,痴迷了片刻,然后回过神来,收起了贺清笳画好的团扇。
“对了,你不是不会绘画么?”袁善随口问道。
“学了七八天,好像不难。”贺清笳恢复了平淡表情。
袁善听后,撇了撇嘴,感到无奈。越是接触贺清笳,便是越会不可思议。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贺清笳这样天神一般的存在。
花朝节后,绿筠八卦,袁善去了莱州任职。
“莱州好,民风淳朴,从不参与战事。娘子是如何说服袁善放弃益州的?”绿筠笑语盈盈。
贺清笳正在制作团扇,并不接话。
她总不能说,她欺骗了袁善,那个人会出手吧。那个人连金陵战役都没有插手,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小小的益州。
第11章 青莲
“东家,能不能帮我赶工一只青莲图样的团扇?莲花一定要是青色的,全开状态,可以有花骨朵。”来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堕马髻上别了一支金镶玉蝴蝶形头簪,彰显贵气,但是一脸苦相。
贺清笳见过很多这样的妇人,可怜又无奈。
陪着夫君熬过苦日子,夫君一朝富贵,纳了新人,忘了旧人,纵使有千万个不甘心,又要苦守了家业,不能便宜了新人。
“夫人,青色莲花,未免太苦涩,何不换一些鲜艳颜色。”绿筠同情心泛滥,忍不住出声道。
“娘子,你不懂,这是青莲教的基本要求。”妇人轻叹道。
绿筠听后,起了八卦心思,拉着妇人,聊得亲热。而贺清笳踱步去了角落处摆放的书案,描几个青莲图样,供妇人选择。
妇人看上第一张青莲图样,签订契约,交足定金,便离去。
“娘子,这青莲教真有趣,我想去一去。”绿筠笑道。
“阿筠,你无欲无求,进不去。”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您简直神机妙算。这青莲教是花朝节过后兴起的,拜青莲花神,据那个夫人所说,青莲花神蒙了面纱,看不出容貌,只觉得清淡雅致。而且,加入青莲教的,多半是和夫人一样的遭遇。夫人的要求很简单,希望自己能够熬到云开见月明的日子。”绿筠笑语盈盈。
“何为云开见月明?”贺清笳摇头失笑。
“就是丈夫死了,小妾任意拿捏。或者说,丈夫回心转意,卖掉小妾。不过,对比之下,我觉得前者更加解气。”绿筠笑容明丽。
接下来三个晚上,贺清笳都在忙碌着替那位妇人制作团扇。
等到贺清笳将八瓣葵形纱面贴绢蜻蜓立在青莲枝头图乌木雕花柄团扇交给妇人,多日不见的李纯简才出现。
“清笳,六妹妹从西琳庵回来了,她居然不想和离了。”李纯简就着贺清笳用过的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闷一口茶水,犹然感到郁闷。
像蔡笛赋这种专门与少妇偷情的男人,不和离留着过年么。
他李纯简可是为李纯簌费了不少口舌功夫才说服李纯簌的亲哥哥即瑞王李纯筑,站到李纯簌这边,打和离官司。
和离不比休妻,涉及财产分割,都是要打官司的。
休妻,意味着女子只能带走嫁妆。休夫,对于女子来说,更加吃亏,女子还要用嫁妆贴补男子。
“不和离?这可不像宜城公主的性子!”绿韵立即来了兴致。
“谁说不是。本王以为,六妹妹憋着大招,想给一个惊吓。可是,这些时日去公主府上玩耍,六妹妹居然要学习绣花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李纯简撇了撇嘴。
“绣花,绣什么花,不会是青色莲花吧。”绿筠调笑道。
语罢,绿筠见李纯简张大了嘴巴,知晓自己说中了,不仅没有感到开心,反而莫名地生出危机感。
“六妹妹在西琳庵修道的时候,听说了青莲教。她想要加入,青莲教不许,说是六妹妹无欲无求,做不到心诚。所以,六妹妹最近要学习绣青莲花。本王猜测,她不肯和离,也是为了加入青莲教找的借口。她这个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努力。”李纯简叹道。
“怎么不见宜城公主努力追求杨院长。”贺清笳调子清冷。
“清笳,你竟然会说笑了!”李纯简欢喜得站起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娘子向来爱打趣我,只是跟康王殿下不熟。”绿筠娇嗔道。
“行了,咱们去熙春楼吃晚膳。”贺清笳转移了话题。
“清笳,熙春楼很难吃。”李纯简垮了脸。
熙春楼位于大安坊,属于平民酒楼,不对李纯简的胃口。
“娘子,康王殿下不想去,我们两个过去。”绿筠趁机挽着贺清笳的左手。
李纯简见状,急忙抱住贺清笳的右手,恼道:“去!”
于是,两人上了熙春楼还较劲,花费贺清笳很多银两。
半个月后,几个妇人结伴,都要订制青莲图样团扇。
“清笳,你写契约,本王画图样。”李纯简最近大半赖在怨歌行,感受赚钱的快乐。
“阿筠,出去打听一下,那位夫人的境况。”贺清笳冷声道。
一炷香后,绿筠回来,李纯简画出青莲图样,贺清笳完成契约。
这些妇人离开怨歌行的时候,眼神光亮许多,好像一把青莲图样团扇就可以改写她们的命运。
“娘子,真巧,我出门就碰上那位夫人了。她如今神采焕发,感觉年轻了十岁。”绿筠显得非常激动,尔后继续道:“听那位夫人陈述,自从她带着团扇入了青莲教,请了一尊青莲花神回家,日夜焚香跪拜,她和她丈夫的关系有所缓和。过了数日,丈夫携美妾出去游玩,遇到暴雨,画船打翻,丈夫为了救美妾而溺水。她本来很感伤,听说美妾怀有身孕一月有余,又振作起来。她打定主意,让美妾生下孩儿,然后利用孩儿来拿捏美妾,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这故事真爽,话本子都爱如此编造。”李纯简感慨道。
“七天前好像下了一场暴雨。阿筠,查一查那位妇人的丈夫出事的地方。算了,过去这么久,该有的痕迹抹平了。”贺清笳叹道。
于是,贺清笳闭门不出,制作团扇。
黑绸绣青莲戏鱼图竹柄团扇、绢地绘青莲紫叶图骨柄团扇、编草绘青莲心楼阁图黑漆柄团扇……有绿筠打下手,李纯简时不时送来精致吃食,日子过得飞快,贺清笳赶在初夏之前,结束了所有订单。
“娘子,要是再来订单,我们压一压吧,您已经好几天都只睡三个时辰。”绿筠夺过贺清笳手中的账本。
“清笳,不如去本王府里休息。那里安静,没人打扰。再等几日,你爱吃的李子要上市了,用蜜糖腌渍,酸甜脆口,到时候本王多跑几次公主府,顺一麻袋出来是没问题的。”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绿筠为了劝说贺清笳离开怨歌行,勉强点头。
可是,令绿筠没有想到的是,贺清笳前脚进入康王府,宜城公主李纯簌后脚就过来了,还带着一篮子绿油油的李子。
第12章 诞辰
“五嫂,这些李子是新摘,放一放才会变黄变软。”李纯簌笑道。
“公主殿下,我家娘子即便要嫁给康王殿下,那也是两年之后的事情,请不要乱称呼。”绿筠咬牙切齿道。
“都过去一年半了,难道还有意外。”李纯簌揶揄道。
躺在紫檀木摇椅上的贺清笳忽然睁开了眼睛,神色清明。
“五嫂,本宫今日赶来,是有事相求的。据说,青莲花神的诞辰,设在夏至,届时会在花神庙举办一场青莲赛,谁扮演青莲花神,得到教徒的认可,就可以入教。”李纯簌娇俏含笑。
“公主殿下,您不会是找我家娘子讨要团扇吧?我家娘子就是需要休息,才躲在王府里的。”绿筠扶了扶额头。
“五嫂,你就在玉兰堂制作团扇,谁敢骚扰,先问过本宫。”李纯簌摇着贺清笳的胳膊撒娇。
绿筠见状,翻了翻白眼,李纯简这撒泼本事不会是跟着李纯簌练就的吧,真是一个比一个烦人。
说李纯简,李纯简就到,绿筠习惯性瞪过去。
“六妹妹,咱们说好了,不麻烦清笳的。”李纯简恼道。
“五哥,外边做的团扇,再怎么精巧,也不如五嫂打造的,与青莲教有缘。本宫打听过了,几个妇人去怨歌行订制团扇,顺利进入青莲教不说,还消除了烦恼。五哥,你心疼五嫂,也不可怜一下本宫,日日看着驸马带了少妇回府里偷情,分明是逼迫本宫和离。可是,和离不如死了丈夫,他带不走一分财物。”李纯簌唉声叹气道。
“公主殿下,青莲花神的诞辰是什么时候?”贺清笳问道。
“五嫂,青莲花神的诞辰是夏至。”李纯簌嫣然一笑。
“公主殿下,请放心,我今晚回怨歌行赶工。”贺清笳语气淡然。
金陵战役也是在夏至完结。世人若是记得,安泰公主的死忌,便是夏至。
七天后,贺清笳制作了两只团扇。
一只是蓝地缂丝青莲金鱼图竹柄团扇,交给宜城公主李纯簌,获得五十两银子的酬劳。另一只是绛色纳纱青莲花鸟图檀木雕花柄团扇,她打算自用。
“娘子,您要参加青莲赛?”绿筠蹙起眉头。
“青莲花神,选中两位,一真一假。”贺清笳淡淡地道。
夏至,青莲赛的举办,在花神庙引起小轰动。按照青莲赛的要求,参赛人员统一穿飞青华裙、戴莲花宝冠、蒙双面玉纱,执着青莲图样团扇,站在银杏树下,述说自己的故事。
李纯簌并不适合这样的妆扮,打着团扇,容色依然娇艳。
她掏出一方红罗帕,眼泪未出,哽咽声像是练习了无数遍:“本宫…我出生在富贵人家,阿耶阿娘哥哥疼爱,本以为人生圆满。阿娘为我挑选一门亲事,说是男方洁身自好,我便答应下来。婚后,两人生活甜蜜。怎知,夫君不是不玩女人,而是有着与少妇偷情的癖好。阿娘说,这桩婚事不好退,恐怕会影响到哥哥的前途。可是,让我整日面对他,我觉得恶心。”
过来喝彩的李纯简,听了李纯簌的倾诉,瞌睡连连。绿筠倒是给面子地鼓掌,带动一群提前打赏过金瓜子的观众欢呼。
轮到贺清笳出场,凉风习习,裙角翩飞,正是清雅绝美。
李纯简立即清醒过来,痴痴望着,眼神迷离。
“年少时,对一个人动心。那个人,并不是事事胜过我,只是难以琢磨。他委婉地告诉我,他永远不可能娶我,教我感到羞愧。”贺清笳淡淡地道。
“清笳,那个人是谁?”李纯简一副失恋的表情,桃花眼水汪汪。
“不知道。”贺清笳语气淡然。
贺清笳确实不知道那个人的一切,名字不过是代号。
“五嫂,你真贴心,你是故意过来衬托本宫吧。”李纯簌娇俏含笑,冲着贺清笳挤眉弄眼。
绿筠听后,替贺清笳干笑一声。
她家娘子登场,其余美人都是衬托。
可惜,接下来出现的参赛者,惊艳四方。只见她,眉心点了朱砂,一颦一蹙,虽然不见真容,但是芍药春泪不足以形容她的天仙气质。而且,她丹唇开启,犹如黄莺绕梁:“奴家失忆了,不记得过往。”
寥寥几句,让许多郎君生出怜爱之情。
黄昏过后,青莲赛落下帷幕。
假的青莲花神,首先公布,落在李纯簌身上,李纯簌自然是高兴,当场邀请李纯简、贺清笳去楼外楼吃大餐。
真的青莲花神,要等今晚的消息,不会直接公布。
楼外楼,包下欣赏映日荷花别样红美景的厢房,李纯簌小嘴吧啦,跑堂的殷勤上菜,有十香肉、冷修羊、银丝鲙等等。
吃到满盘狼藉的时候,跑堂的忽然捧来红罗帕覆盖的木托,打开一看,是一支青莲玉簪。
“五嫂,本宫还以为,你会输给那位橘奴呢。毕竟她比较风骚,那小蛮腰一扭,如翠柳拂风。”李纯簌有些醉意,发出咯咯笑。
李纯简也是满面桃红色,夺过青莲玉簪,别在贺清笳的发髻上。
“娘子,别去青莲教,神神秘秘的。”绿筠面色酡红。
唯有贺清笳,眸光如清水般明净,还在浅酌凝露浆。
第二天,贺清笳回了怨歌行,开门做生意,接到青莲教的入教邀请函。说是邀请函,一个小破孩撞向她,塞给她一朵青莲绒花。青莲绒花上用特殊的墨水书写了字迹,即亥时青华山下。
“娘子,大晚上的,别去了。”绿筠蹙起眉头。
“阿筠,青莲花神,一真一假,说的正是我和绿筱。绿筱当年代替我去死,我不愿意怀疑她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我猜测,她可能还活着。”贺清笳沉声道。
“娘子,阿姐当真还活着吗?”绿筠泪流满面。
绿筱的死,是绿筠这辈子的伤痛。当初是她哀求绿筱,出个主意,让贺清笳不要死在金陵战役。可是,她没有想到,这样做会害死绿筱。
“只是可能,所以我要进入青莲教谈个究竟。”贺清笳轻声道。
“这是鱼肠匕首,用神铁打造,花纹似鱼肠,曲折婉转,拔出来的时候恢复原形,坚硬无比,削铁如泥。娘子,天亮之前未归,我就去青华山。”绿筠将鱼肠匕首贴在贺清笳的腰带上。
第13章 九品
亥时,青华山下,落起阵雨,潮湿闷热。
贺清笳戴了雪青色绣折枝玉兰狐皮斗篷,提着一只四角平头灯笼,步履轻盈,气度淡雅。
“五嫂,本宫还担心五哥不让你去呢。”李纯簌见到贺清笳,欢喜地上前挽着。
接着,两人沿了蜿蜒山道前行,直至前面出现幽若光芒。
“你是橘奴吧!”李纯簌嫣然一笑。
橘奴仍然戴着双面玉纱,打起一只青莲灯,灯里边不是火光,而是萤火虫之光,映照得她犹如鬼魅般绝美。
“两位娘子,我已经完成入教仪式,过来接你们。”橘奴冷声道。
不知往前走了多少步,橘奴停留在一棵粗壮的雪松树下,钻入树干里头,李纯簌跟上,贺清笳随后。
雪松树干中空,别有洞天,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橘奴小声提醒着青苔湿滑,李纯簌就差点滚落下去,所幸被贺清笳抓住。
“贺娘子原来是个热心肠。”橘奴笑容诡异。
台阶尽头,是一处宽敞地方,类似佛堂。最打眼的位置是青莲花神像,青白玉打造。
橘奴准备了两个蒲团,放置在青莲花神像前边,示意贺清笳和李纯簌跪下来行三拜九叩之礼。
“橘娘子,三拜九叩之礼,会不会太隆重?”贺清笳问道。
佛寺实行的是三拜三叩之礼,为了区分帝王礼即三拜九叩大礼。
李纯簌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望向橘奴,充满质疑。
“橘娘子,初来乍到,记错了。”来人是从青莲花神像后边走出来的,穿飞青华裙、戴莲花宝冠,没有蒙双面玉纱。
“柴舵主。”橘奴作揖道。
语罢,贺清笳拉着李纯簌,盈盈一礼。
“青莲教分为九品,一品众生、二品天恩、三品正恩、四品引恩、五品保恩、六品顶行、七品十果、八品十地、九品莲台。我是负责一品众生教徒的舵主。”柴舵主年近四十,容长脸。
“柴舵主,我们要怎么向青莲花神行礼?”贺清笳问道。
“拜一次,叩一次。”柴舵主答道。
尔后,贺清笳带着李纯簌照做,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一品到三品,熬的是月份,自动晋升。回头,我让橘奴给你们捎带青莲花神小像,你们早晚拜一拜。四品到六品,讲究的是诚心,可以直接捐赠银钱,造福教会,也可以通过完成青莲教所布置的任务而达到。至于七品到九品,据说需要坚定的信仰。我也不过是一品众生教徒的舵主,止步于六品。”柴舵主沉声道。
“柴舵主,您当初入教有什么需求?”李纯簌笑道。
“发现夫君有外室,竟然是我的手帕交。当时,想要跳河,被师姐拦住。师姐说,不如求一求青莲花神大人,或许有惊喜。于是,我日夜跪拜,心绪平复下来。半年后,我的手帕交有个烂赌的哥哥,把追债的引上门,一家四口,死于非命。我感觉很痛快,决定散尽家财,投入青莲教,造福像我一样遭遇的可怜人。”柴舵主依然带出忧伤感。
“青莲花神挺厉害的,专门帮人复仇。”李纯簌感叹道。
“行啦,你们可以回去。青莲花神除了诞辰,还有涅槃盛会,是分品参与的,到时候会告知你们。”柴舵主示意橘奴送客。
“柴舵主,青莲花神有什么悲伤故事?”贺清笳问道。
“青莲花神的身世很凄惨。阿耶是赌徒,阿娘是酒鬼,将她卖到江南,培养成扬州瘦马。她一次次被卖,身心受到摧残。最后一位男主人,有特殊癖好,当她是女主人的替身,没日没夜地折磨。后来,男主人醉酒,玩弄了两天,忘记喂她喝下避子汤。就这样,怀了孩子,被女主人发现,女主人闹和离,男主人只能将她赶走。她能够去哪里,人生地不熟的,又因为长得漂亮,被地痞流氓调戏,终究流产。等着男主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男主人却发泄自己的欲望,将她折腾到死。后来,她死而复生,做了青莲花神,决定原谅所有人。然而,上天怜惜她,惩罚了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的阿耶被追债的砍成七八块,她的阿娘醉酒落水而亡,她的主人患花柳病而死。她为了感激上天的恩情,决定为天下可怜人拂去悲伤。”橘奴抢了话头。
入教仪式结束后,橘奴送了贺清笳和李纯簌出了青华山。
“娘子,您终于回来了。”绿筠笑语盈盈。
“阿筠,你了解绿筱吗?”贺清笳问道。
绿筠听后,愣住半晌。绿筱是她的姐姐,却很少见面。每次见面,绿筱都是安静地听着绿筠叽叽喳喳,而绿筠能够聊的话题大多与贺清笳有关。可是,关于绿筱的,绿筠从未了解。
“阿筠,绿筱与男人有过肌肤之亲吗?”贺清笳问道。
“娘子,我不知道。”绿筠哽咽道。
绿筠的反应,表示她至少怀疑过。某日,绿筱生了大病,躺在床上,好像死过一次。绿筠偷偷过来看望,听太医开的方子,暗中记下,竟是医治小产的。
“赫连家对不起绿筱。”贺清笳轻叹道。
“娘子,如果是那个人欺辱了阿姐,阿姐为什么还要甘愿代替您去死!”绿筠红了眼眶。
“阿筠,那个人是我阿耶,你要怨恨他就怨恨吧。我猜想,绿筱想用她的性命,换取你的一生平安……”贺清笳欲言又止,返回卧房。
“娘子,阿姐还活着?”绿筠追赶过去。
然而,木板床上躺着睡了大字的李纯简,那白里透红的脸蛋犹如樱桃般可口。
“康王殿下!”绿筠附在李纯简的耳边一阵河东狮吼。
李纯简吓得弹跳起来,迷茫地望着贺清笳。
“康王殿下,让篮羽送你回府。”贺清笳有些哭笑不得。
“清笳,你让我留下嘛。”李纯简摇着贺清笳的胳膊,嗓音何止是软绵,还带出缠绵意味。
“娘子,一次得逞,次次得逞。”绿筠恼道。
然而,李纯简回到隔壁的房间,倒头就睡。
“阿筠,我会尽量保全绿筱的。”贺清笳合上双眼,语气淡然。
绿筠听后,眼角再度湿润。她没有询问贺清笳,绿筱到底是青莲教哪一位,她打算逃避。
第14章 晋升
接下来的日子,贺清笳既然决定要入青莲教,就接受了李纯簌的拉拢,每日按时去公主府,一起拜一拜青莲花神像,等着升到三品。
不过,令贺清笳发愁的是,三品之后的晋升道路。
她发现,她居然也有缺少银钱的一天。从四品到六品,她需要捐赠九千两白银。青莲教如此疯狂敛财,无非是意图反夏复燕。
要不她试一试青莲教所布置的任务,能够完成的就抽出空闲。不能完成的,多接几单团扇生意。
为了绿筠,青莲教这档闲事,她是管定了。
贺清笳是个行动派,联系了当初订制八瓣葵形纱面贴绢蜻蜓立在青莲枝头图乌木雕花柄团扇的妇人,拿到了青莲教所布置的任务。
任务书是一枚枚松花笺,整齐堆放在小叶紫檀嵌银丝八宝盒里。
绿筠拾起第一枚松花笺又放下:“撮合一段姻缘,这也太难了,万一是怨偶怎么办。”
“那就多了一项任务,打和离官司。”李纯简不知何时,蹭到贺清笳旁边,忍不住插嘴。
他现在好无聊,李纯簌自从拜了青莲教,开始装淑女了。他只能过来怨歌行,看贺清笳制作团扇,没想到赶上热闹了。
绿筠瞪了李纯简一眼,捧起第二枚松花笺,撇了撇嘴:“在送子观音庙挑选一位有缘人,帮助她怀上孩子。她能否有孕,得看她和她的夫君,旁人能干什么,难道还要帮忙制造巫山云雨的机会,真的是瞎扯。”
“这个更简单了。女人怀不上孩子,多半是男人的问题,因为女人会努力调养身体,而男人很避忌。那就去送子观音庙的后山,吹一夜冷风,保证有收获。”李纯简搓了搓手,笑得格外风流。
“娘子,康王殿下好恶心。”绿筠露出嫌弃小眼神。
“清笳,我还是个雏儿,你要相信我。”李纯简拉了拉贺清笳的衣角,耳根子薄红。
语罢,贺清笳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协助一位夫人,劝得花心丈夫回头。丈夫都花心了,如何回头,怎不能将丈夫杀了,换一个听话的丈夫。”绿筠扔掉了第三枚松花笺,然后瞥见李纯简正捧着一盏热茶喂给贺清笳,简直火冒三丈。
“阿筠,我大概知道青莲教如何杀人了。这些任务,来自尚未入教之人的烦恼,交给需要晋升的教徒去完成。”贺清笳沉声道。
“清笳,青莲教这么可怕,你还是退出吧。”李纯简轻声道。
“娘子,我们不管了。”绿筠咬着唇瓣,脸色惨淡。
“康王殿下,有没有九千两银子,我们立借据。”贺清笳放下手中活计,语调平淡。
“清笳,借据就不必立了,你想什么时候还都可以,难得清笳需要我。”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你怎么不说,可以不还。”绿筠恼道。
九千两银子,卖一辈子的团扇,都还不起。绿筠十分心疼贺清笳,从尊贵的安泰公主,沦落为生活不够富裕的怨歌行东家。
“清笳,本王无权无势。”李纯简耷拉着脑袋,楚楚可怜。
语罢,贺清笳已经写完借据,是常见的簪花小楷,清柔秀美,却不见贺清笳本人的风骨。李纯简小心收起来,暗自感到失望。
“哟,不是不需要借据么,收得真快。”绿筠冷笑道。
“清笳,本王就是以防万一的。如果有一天,清笳想要抛弃本王,本王就拿这个借据缠住清笳。”李纯简笑道,目光清澈如许。
于是,贺清笳用九千两白银,升为青莲教六品教徒。
接下来,她想看一看涅槃盛会,便拜托李纯简留意李纯簌的踪迹。
果然,李纯簌近来打首饰、裁新衣,锦绣山庄和妙华堂的大掌柜频繁进出公主府。
“公主殿下,收到了涅槃盛会的邀请?”贺清笳亲自走了一趟公主府,语气依旧淡然。
“橘娘子过来送口信的。她太厉害了,我们都是六品,她已经是九品。”李纯簌嫣然一笑。
“公主殿下,可否告知时间、地点?”贺清笳问道。
“五嫂,你没有收到涅槃盛会的邀请?不可能呀,我们都花了九千两银子,足够心诚。”李纯簌感到惋惜。
李纯簌就是那种不打倒退的人,晋升过于顺利,她反而觉得无趣。要不是有贺清笳这个小伙伴,李纯簌快坚持不下去了。
“试探吧。”贺清笳喃喃道。
“五嫂,橘娘子没有提前告知时间、地点,说是先去青华山集合。”李纯簌还沉浸在无趣当中。
“公主殿下不想去就不去。”贺清笳低声道。
老实说,李纯簌是最好的诱饵,青莲教喜欢,她也乐意。但是,看在李纯简的份上,贺清笳难得多管闲事。哎,青莲教这事告一段落后,她就不出门了,窝在怨歌行消磨时光。
可惜,李纯簌这人有反骨,反而感到兴趣。
贺清笳离开公主府后,李纯簌就去参加了涅槃盛会。
其实,李纯簌隐瞒了贺清笳,橘奴告诉李纯簌,涅槃盛会可以为李纯簌一个人量身打造,时间、地点随意。
当晚,贺清笳被李纯简哄着回了康王府的玉兰堂休息,驸马蔡笛赋居然到访,道是李纯簌失踪了。
“蔡驸马放心,六妹妹也不是第一次夜不归宿了,她素来贪玩,长安人都认识她,不敢有所怠慢。”李纯简打着从贺清笳那里顺来的朱柄绢面画牡丹团扇,笑得春光灿烂。
话音刚落,李纯简被绿筠夺过团扇,瞬间垮了脸。
“公主没事就好。康王殿下,多有打扰。”蔡笛赋转身离开。
“清笳,蔡驸马这是唱的哪一出,六妹妹在平康坊召见了七八个小倌,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也不见蔡驸马着急。”李纯简嘟囔道。
贺清笳轻轻摇头,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是不会胡乱猜测。
不过,她没有绿筠所见那般淡定,回到卧房里,坐在床头,灯火熄灭,苦思冥想。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参加涅槃盛会呢?
直至清晨,她彻夜未眠,从李纯简那里听说了李纯簌的消息,便直接去了公主府,李纯简自然是紧跟在后面。
“清笳是面冷心热的人。”李纯简傻笑道。
贺清笳听后,停住脚步,冷冷地望了李纯简一眼。
第15章 涅槃
公主府上的侍女,领着贺清笳和李纯简去了佛堂,就设在李纯簌平时居住的卧房左手边的耳房,小小一间,供奉鲜花,闻着清香。
李纯簌跪坐蒲团上,捧着一卷发黄的旧书,低吟道:“除夕将近的空中,飞来飞去的一对凤凰……山右有枯槁了的梧桐,山左有消歇了的醴泉……天色昏黄了,香木集高了……我们飞向南方,南方同是一座坟墓……啊啊!火光熊熊了……凤凰和鸣,我们更生了……”
“六妹妹,你唱的是什么?”李纯简问道。
李纯簌转过脑袋,清婉一笑:“五哥,是《凤凰涅槃》。”
李纯简被这温柔语气吓得弹跳起来,躲在贺清笳背后,半晌才缓过神来,喃喃道:“清笳,六妹妹是不是中邪了?”
“康王殿下,给公主殿下请个太医吧。”贺清笳叹道。
语罢,李纯简竟是拉着贺清笳逃出公主府,教贺清笳有些哭笑不得。李纯简这是担忧,她会被李纯簌的邪气感染。
一炷香后,太医从公主府出来,被李纯简拦截。
“康王殿下,公主殿下无碍,一夜未睡,过度兴奋,待休息足够了,就恢复正常。”太医笑道。
贺清笳听后,顿感怀疑,李纯簌竟然没有中毒。
这种疑惑,一直在持续,贺清笳感到心烦意乱,索性关闭了怨歌行。李纯简趁机缠着贺清笳,待在玉兰堂不出门。
“娘子,今早出门买菜,有小破孩塞给我一朵青莲绒花。”绿筠拎着竹篮,展现了青莲绒花。
贺清笳瞅了一眼,眸子绽放些许光亮。
她被邀请参加涅槃盛会了,时间是三天以后,地点还是青华山。虽然她有心理准备,她的涅槃盛会,应该和李纯簌不同,但是她可以见到橘奴,总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清笳,你不许去,本王感到害怕。阿耶、方贵妃,无不夸赞,六妹妹入了青莲教,变得贤良淑德了,和蔡驸马过上相敬如宾的生活。可是,本王知道,这不是真实的六妹妹。”李纯简从背后紧紧抱住贺清笳不撒手,沉浸在淡淡的忧伤之中。
“康王殿下,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贺清笳语气淡然。
绿筠听后,默默地给贺清笳别上羊肠匕首。
李纯简还要撒娇一波,奈何绿筠已经握起拳头。
亥时,青华山下,贺清笳提着灯笼,裙角被晚风轻轻吹开,犹如一朵不胜娇羞的水莲。
“这世上是不是没有贺娘子挂心的东西?”橘奴幽幽问道,青莲灯里散发的萤火虫冷光映照得她宛若孤魂野鬼。
于是,两个人爬到半山腰,进入一间破庙。门前的白皮古松估计上百年,需要五六个小孩张开双臂合抱着。
贺清笳路过白皮古松,触摸了一下,眉头轻蹙。
实心的,不可能藏着秘密。
“五嫂,今晚的涅槃盛会,不会是为你特别准备的吧。”李纯簌向贺清笳招招手,语调欢快。
贺清笳摸了摸羊肠匕首,笑容清浅。
这次涅槃盛会,在空地圈了一堆柴火,火焰不高,燃烧旺盛。
只见橘奴,换了一身天竺舞娘裙,显露曼妙身姿,缓缓踏入篝火中间。接着,贺清笳之前认得的柴舵主,推搡了贺清笳一把,吩咐贺清笳也进入篝火中间,将橘奴绑在十字架上。贺清笳沉思了片刻,到底还是照做。
然后,从白皮古松枝头飞下一位穿了夜行衣、戴上暗银面具的男人,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是两眼炯炯有神,想必也是翩翩君子。
可惜,男人的行为,一点也不君子。
他跳入篝火中间,当着众多青莲教徒的面,宠幸了橘奴。那样原始的交配动作,教贺清笳感到恶心。
“五嫂,青莲教没有勉强橘奴。”李纯簌轻声道。
贺清笳当然知晓,橘奴是自愿堕落的。
涅槃盛会结束后,橘奴送贺清笳和李纯簌下青华山。
“绿筱,他需要花多少钱,买下这场涅槃盛会。”贺清笳冷声道。
“贺娘子,我不是绿筱。”橘奴仍然穿着天竺舞娘裙,身上残留了麝香味道,笑得颇有风情。
“他是太子还是瑞王?”贺清笳的调子愈发清冷。
“五嫂,你顾虑太多了,像这样的涅槃盛会,金主都是匿名的。大哥和三哥,去一趟平康坊,什么花样没有玩过,哪里看得上野趣,就不怕被威胁。”李纯簌挽着贺清笳的胳膊,莞尔一笑。
“绿筱,行事之前先想一想阿筠。”贺清笳临走前低声道。
第二日清晨,贺清笳破天荒给绿筠煮了一碗羊肉汤饼。汤头清澈,羊肉细嫩,口感鲜美,绿筠吃得意犹未尽。
“娘子,您每次有求于我,都来这套。”绿筠爽朗一笑。
“阿筠,我怀疑,橘奴就是绿筱。”贺清笳轻叹道。
“娘子,阿姐已经死在金陵战役。”绿筠垂下眼睑,情绪低落。
“阿筠,我想拜托你跟踪宜城公主,看她在涅槃盛会里头做什么。不过,你要防备橘奴,我琢磨不透橘奴的目的。”贺清笳握着绿筠的肩膀,神色格外郑重。
绿筠走后,贺清笳去了怨歌行,制作黑绸团扇。
快要入冬了,很多老人家熬不过冬天,就会用上黑绸团扇。
贺清笳从白日等到黑夜,李纯简眼巴巴地过来蹭她,她只是摸了摸李纯简的脑袋,依然要继续等待下去。
她有些后悔,请求绿筠帮忙。
“康王殿下,帮我问一问,宜城公主有没有回府。”贺清笳递给李纯简一盏温热的洞庭碧螺春,眸光如雪光,清淡雅致。
李纯简欢快点头,嘱咐篮羽跑腿。
不到一盏茶功夫,篮羽告知,宜城公主不在公主府,蔡驸马的书房倒是灯火通明,隐约可以看见黑影。
“娘子,我回来了!”绿筠发出银铃般清脆笑意。
贺清笳见状,推给绿筠一碟绿豆糕。
“娘子,我不喜欢吃绿豆糕。”绿筠恼道。
“绿筠娘子,那就回王府吃芙蓉糕。”李纯简打着哈欠,懒意洋洋地道。
“阿筠,说说你的见闻。”贺清笳忽然轻笑道,犹如菊花枝头凝结的霜华,别有一抹清丽。
“清笳,你笑起来很好看。”李纯简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李纯简被绿筠狠狠地剜了一眼。
第16章 丹凤
“娘子,我一直尾随宜城公主,连上茅厕都不放过。谁能想到,宜城公主就是在上茅厕,收到了涅槃盛会的邀请。这次金主,想要享受宜城公主端茶送水、揉肩捶背的服侍。宜城公主进入涅槃盛会,好像没了脾气,橘娘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过,金主提出一个无理要求,想要睡一睡宜城公主,宜城公主直接摇头。
《怨歌行》第16章 丹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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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善后
“阿筠,你见到绿筱吧。”贺清笳轻声道。
“娘子,我累了。”绿筠倚靠在贺清笳的肩膀上,默默流泪。
她见到了阿姐绿筱,正是橘奴。橘奴用那充满对整个世界都无比怨恨的眼神,告诉她,绿筱这一生的磨难,与她的平安顺遂形成鲜明的对比。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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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和离
青莲教覆灭后,长安归于平静,日子悠长起来。
丧事的数量和往年差不多,但是喜事大大减少。
绿筠和李纯简,对着唉声叹气,抱怨年轻人怎么都不成亲,而贺清笳百无聊赖地翻看话本子,讲的都是和离官司。
算算时间,李纯簌要和离了,李纯简到时候又得给她添麻烦。
《怨歌行》第18章 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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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书斋
贺清笳忙着为打和离官司的妇人制作团扇的时候,李纯简不仅没有在外边闯祸,还殷勤地帮忙打下手,倒是衬托得绿筠比较清闲地嗑瓜子。
这波和离热潮,因为朝廷颁布的冷却期而逐渐消停。
冷却期的意思是,从妇人提出和离申请到京兆府受理和离申请,需要经历半年的冷却期,冷却期间,可以撤销和离申请。
《怨歌行》第19章 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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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绿箩
眨眼间,到了除夕,谢皇后给贺清笳下了宫宴帖子。
绿筠知晓后,又是欢喜又是忧愁,替贺清笳张罗着衣裳首饰,跑康王府和公主府非常勤快。
偏偏,贺清笳跟个没事人一样,照常开门做生意。
除夕宫宴那日,绿筠心灵手巧,为贺清笳挽起双环望仙髻,花费两个时辰嘴里还念叨着
《怨歌行》第20章 绿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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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求助
等了约摸半炷香时间,孙公公领着太子和绿箩过来。
太子衣冠整齐,眼角潮红,见到夏太宗和谢皇后,连忙作揖,风姿翩翩,总算让夏太宗舒展了眉头。
对比之下,绿箩披头散发,腿脚酥软,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都怪臣妾不好,没有看着殿下,让那些阿猫阿狗以为自己
《怨歌行》第21章 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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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宝林
“康王殿下,太子殿下私底下给了你多少银钱?”贺清笳问道。
贺清笳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李纯简将绿箩转移到别处养着,方便太子与绿箩偷情,等到绿箩怀有身孕,再接入大明宫,册封为宝林。
李纯简这么做,必定被太子妃王氏以及背后的世家琅琊王氏所记恨。太子总要给
《怨歌行》第22章 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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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静园
“康王殿下,您今日怎么来这么早。”绿筠娇滴滴地道。
语罢,李纯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弹跳到贺清笳身后。
“康王殿下,阿筠有事相求。她与绿箩是旧识,想帮帮她。”贺清笳扶了扶额头,轻叹道。
李纯简听后,露出为难之色。
《怨歌行》第23章 静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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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顾籍
初春,小雨绵绵,带着暖意。
不管是橘奴还是绿箩,事情都告了一个段落,绿筠懒得伤感,因为她的阿姐绿筱还会出现。如今,绿筠烦恼的是,贺清笳与李纯简的婚事,一声比一声更加无奈的叹息,惹得贺清笳躲在怨歌行里,不敢回康王府的玉兰堂,省得又是鸡飞狗跳的画面。
这时,宜城公主李纯簌,
《怨歌行》第24章 顾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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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康王
“小表舅,清笳是我的,谁也不可以抢走!”李纯简有些羞恼,月光般柔美的脸蛋,染上淡淡霞光,就像是长安人爱吃的甜品酪樱桃,瞧起来格外可口。
于是,贺清笳成了看戏人,退后三步,欣赏李纯简的绝色。
“阿简,我要是争一争,你争不过的。
《怨歌行》第25章 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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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条件
顾籍落水之后,感染了风寒,在康王府休养,迟迟不见好。
贺清笳晚上都是歇在玉兰堂,一次都没有过来看望顾籍。宜城公主李纯簌倒是来得频繁,被李纯简想尽了法子而打发走。
顾籍实在好奇,贺清笳的心思。
临走之前,登门了怨歌行。
春季婚嫁多,受了和离冷却期的
《怨歌行》第26章 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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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先生
家宴过后,李纯简一直很高兴,两眼亮晶晶。
“清笳,我可不可以牵你的手?就是那种很自然的动作,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李纯简忽然冲着贺清笳眨巴眼睛,笑得纯良无害。
贺清笳刚准备点头,就被突然弹跳出来的绿筠,弄得怔住片刻。
紧接着,绿筠拧了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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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绿竺
“绿竺先生?”贺清笳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清笳,你也觉得绿竺先生有问题吧。她一个小娘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容貌也生得姣好,声称因为遇见坏郎君而命途坎坷,从此心灰意冷,梳了妇人发髻,终生不嫁。说的书都是自己根据真实案例改编的,为的便是提醒女儿家擦亮
《怨歌行》第28章 绿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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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会审
接近子时,下了暴雨。
李纯簌跪在地上,双手接着春雨,笑靥如花。她倒要看看,她这次因为跪在雨中而感染了风寒,绿竺先生要如何状告她。
而趴在玉兰堂的李纯简,听着雨打花树的声音,停止了鬼哭狼嚎。
“清笳,六妹妹是早产儿,打小身子骨不好,方贵妃才允许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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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孔雀
三司会审以后,李纯简再度搬到怨歌行。
绿筠每天要见到无数遍李纯简那张桃花瓣子一样娇嫩的脸蛋,气不打一处来,整日和篮羽打架,闹得后院鸡飞狗跳。
“阿筠,这个月我们住客栈吧。院落要两间房子,给康王和篮羽。”贺清笳拿出三百两银子,塞给绿筠。
《怨歌行》第30章 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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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发酵
“或许本来就没有结局呢!”李纯簌恼道,见李纯简愣住片刻,更是伸出纤纤玉指,直戳李纯简的胸膛,继续道:“本宫跟蔡笛赋那个贱人和离之后,蔡笛赋不是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娶妻纳妾生子,没一样落下的。他这样的人品,官途虽然毁掉,但是可以从商,依旧是富贵闲人。况且,本宫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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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失踪
三天后,东宫传出来太子妃王氏小产。
太子与太子妃成亲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子嗣,竟是没有保住。太子妃王氏伤心过度,一病不起,琅琊王氏派了女眷,轮流照看。
因此,太子李纯筌不得不出面解决,《孔雀记》的发酵事件。
“娘子,太子殿下约了绿竺先生在楼外楼密谈
《怨歌行》第32章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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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龙蛊
绿竺先生的尸体,是被李纯简调用的人手打捞起来的。
尸体泡水程度不严重,依稀可见绿竺先生的容颜。
“刚才是哪几位郎君触碰过绿竺先生的尸体,碰一下都算。”贺清笳冷声道,蹙起眉头。
语罢,这帮被临时叫过来的人手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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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鳞片
《孔雀记》的故事还在流传,绿竺先生的死只是引起波澜。
贺清笳并不质疑,李家皇室有这个能耐压下去大风大浪。不过,长安太平静,无论是热血少女还是男方家属,都保持了沉默,婚丧嫁娶如同没有出现过绿竺先生一般进行。
“阿筠、康王殿下、篮羽,这些时日多囤点吃食,尽量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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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出事
“清笳,你猜得没错,那批中了龙蛊的少女,都是参加过绿竺先生最后一次在回香楼的说书。只是不知道受到什么不可控因素的影响,发作时间和程度都不一样。”李纯简站在门口,用红刻丝镶灰鼠皮斗篷裹着全身,不敢露脸。
“篮羽呢?”贺清笳淡淡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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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大难
入夜以后,贺清笳和绿筠吃了羊肉汤饼,便安静等待。
绿筠啃着青枣,有些不耐烦地道:“娘子,康王殿下好歹是李家皇室,不会出事,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个跟我打成平手的篮羽。”
“阿筠,我没有担心康王殿下,我只是在思考,这场龙蛊之毒最终要到达什么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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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捡漏
“清笳,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要出手吗?”李纯简问道。
“出什么手,你们李家皇室的破烂事情,凭什么让我家娘子收拾。”绿筠双手叉腰,怒目圆瞪。
“清笳,再这么乱下去,会死更多的人。”李纯简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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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暴乱
全天下都不抱希望的李纯简,最终结束了龙蛊之毒。
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没有太子、太子妃、端王、瑞王、新城公主的努力,哪里有李纯简的捡漏。
因此,李纯简要求不高,将康王府赎回来即可。
夏太宗十分欣赏李纯简这份自知之明,还赏赐了黄金万两。
李纯
《怨歌行》第38章 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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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算账
“宜城公主目前是在公主府还是大明宫?”贺清笳问道。
“清笳,你开始关心人了!”李纯简捂着脑袋,笑嘻嘻。
贺清笳听后,表情淡漠,知晓李纯簌就在大明宫,安然无恙。
“六妹妹的运气一向很好,什么倒霉事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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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资格
这次的三司会审,是半公开的。
除了涉及三司会审的相关人员,其余人员想要旁听,本人必须亲自跑京兆府,通过报名、抽签、认签这三个流程,拿到资格。
“五嫂,本宫堂堂的宜城公主,竟然没有资格旁听三司会审!这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狗奴才,想出这破玩意!”李纯
《怨歌行》第40章 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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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王氏
“娘子,他们李家皇室,对待琅琊王氏,太狠毒吧。我今日晌午去菜市场看斩刑了,所有参与了龙蛊之毒、团扇采买、暴民动乱的琅琊王氏男丁都被斩首了,相关女眷说得好听一点是流放三千里,实则是送入红帐,供人玩乐,想必都会在途中自尽。其实,大发灾难横财的,不止是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得到的也不少,就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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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莲花
夏末,长安开始恢复生气,怨歌行的生意也逐渐正常。
贺清笳不忙碌的时候,一边翻看古籍一边学习草编。她并不是心灵手巧之人,浪费了一条又一条粽叶。但是,她非常有耐心,好像她的时间用不完,阳光投射到她的身上,柔和了许多,清淡了很多,教人想要靠近,却透着疏离感。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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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含笑
李纯简或许是被贺清笳那句话吓到了,连续几天都不去怨歌行。
绿筠难得耳根子清净,找回一点从前的平静时光,帮贺清笳打下手,忙得不亦乐乎,恨不得李纯简从此消失。
可惜,绿筠看见突然到访的卢含笑,双手叉腰,脸色铁青。
李纯简的烂桃花,都找上她家娘子了,真是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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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惨案
大理寺少卿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寒门子弟。
寒门子弟,唯有讲究气节,方能让外人高看一眼。
所以,当李纯简如实告知大理寺少卿,他是为了摆脱卢含笑而与甘娘子上演一场暴虐桥段的时候,大理寺少卿一个字都不相信。
李纯简感到无奈,他的名声太差了。
他偷偷塞给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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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连环
不到一盏茶功夫,贺清笳就下了绣楼。
听雨洲的老鸨,十分殷勤地将绣楼另外两位娘子请到第一层,招待贺清笳和李纯簌,顺便接受她们的问话。
可是,贺清笳扫了一眼,径直离开。
她对听雨洲惨案没有兴趣,只要帮忙洗脱李纯简的冤屈即可。
“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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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接管
夜半,贺清笳被雷电声吵醒,原来是忘记关了窗户。
她披着外衣,站起身子,踱步到窗台前,乍然看见李纯简这湿漉漉的模样,一种不大舒服的猜想冲淡了怜惜情绪。
她不是忘记关了窗户,而是刻意开了窗户。
“清笳,阿耶答应我,接管大理寺了!”李纯简嚷
《怨歌行》第46章 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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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查案
数日以后,李纯简仍然没有出现在怨歌行。
贺清笳已经做好要给李纯简收拾烂摊子的准备,怨歌行却来了一位教人意外的熟人。
月色一般的姿容,雪色一样的温度,令贺清笳心头颤动。
“阿籍,最近来长安很频繁。”贺清笳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一边转身煮了桃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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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凶手
“东家,冰镇的葡萄怎么调情?”李纯简小声问道,耳尖薄红。
话音刚落,李纯简被绿筠狠狠地拧了耳朵。
“康王殿下若是想知道,今晚光顾群芳馆,奴家必定让花魁娘子接待您。”老鸨笑得花枝乱颤。
“花魁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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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幕僚
“娘子,康王殿下现在学您,不出怨歌行,整日在后院用大铁锅煮桑树皮,您也不管管。若是哪天大铁锅炸裂了,怨歌行就只能关门,康王殿下必定假装哭丧着脸,邀请您去玉兰堂小住。”绿筠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贺清笳的面前絮絮叨叨了。
贺清笳每次的回复一样,连语气都是一般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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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如山
“管少卿,许如山的母亲是不是死了?”绿筠急切问道,尔后见管公明望过来,咬着唇瓣,低下脑袋,露出一片娇羞粉。
贺清笳见状,原本就对案子没有兴趣,现在更是听不进去,转而不着痕迹地打量管公明,看上去却是在倾耳聆听。
管公明到底是不是阿筠的良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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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金矿
许如山被执行剐刑的第二天,管公明拎了一篮子桃花李登门。
“管少卿,您太客气了。”绿筠接过桃花李,欢欢喜喜地道。
桃花李,开桃花,结李子,个大饱满,金黄典雅,味道香甜,汁水充足,曾经是皇家贡品,流入民间以后,价格居高不下,唯有巴蜀一带可以盛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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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荒唐
自那日李纯简提了天打雷劈,贺清笳就再也没有见过李纯简。
白日里,贺清笳窝在怨歌行,不是签订契约就是制作团扇。夜深之后,偶尔会回到康王府的玉兰堂,大门紧闭。
绿筠乐意李纯简吃瘪,也就不去打听李纯简的八卦。
可是,李纯簌从洛阳回来了,大包小包地往怨歌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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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受伤
“公主殿下,请回吧。”贺清笳恢复了清淡语调。
“五嫂,五哥受伤了,你不去康王府关心一下五哥。”李纯簌是那种赶着前进的性子,稳坐在八仙桌旁,替李纯简感到委屈。
“公主殿下,受伤了自然需要太医的关心。我家娘子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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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撮合
“清笳,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出使室韦国的名单下来了,卢含笑在其中。”李纯简不坐轮椅,改为拄着拐杖,笑得纯良无害。
李纯简巴不得,卢含笑去了室韦国不复返。当然,这只是幻想,他能够在长安过一段快活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卢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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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花茶
晚照台里,西琳庵准备了丰盛的素菜和花茶。
素菜有荷塘月色、八宝豆腐、罗汉全斋、素干烧、烩冬瓜、假煎鱼、胜肉夹,色香味俱全。花茶则有茉莉花茶、玫瑰花茶、玉兰花茶、柚子花茶、金银花茶、洛神花茶、玳玳花茶,香暖气袭人。
可惜,对坐的人,不大对盘。
李纯簌粘着顾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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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反击
夜风寒凉,吹不散贺清笳身上的热浪。
贺清笳吃力地爬上巨石,香汗淋漓过后,浑身依旧滚烫。她望着脚下滔滔黄河水流,抿了抿干燥唇瓣,眼底燃起灼热光芒。
她知道,她中了逍遥散。
有人提前洞悉了她和顾籍的计划,将茶碗替换一遍,然后撒了逍遥散入花茶。她回忆着众人喝过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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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白发
自下了西琳庵以后,生活如常。
贺清笳经营怨歌行,绿筠帮忙打下手,时不时出门听八卦,李纯简则是接管了大理寺,来回跑得勤快。
唯独失常的是顾籍,躲着宜城公主李纯簌,终日不见人影。
当然,对于贺清笳来说,顾籍也算是正常的。顾籍从前很少来到长安,见他一面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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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致思
李纯简到底还是借出管公明,陪着绿筠,走一趟室韦国。
结果,大理寺缺了管公明,顾籍平日里又不见人影,李纯简忙得焦头烂额,时常找贺清笳倾诉。
秋闱已经放榜,许多娘子若是高中了举人,会订制一把团扇,展示风姿绰约的一面,吸引世家大族求娶。
因此,怨歌行忙碌起来,贺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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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对策
“清笳,我不要出使室韦国……”李纯简拖长软绵调子。
“康王殿下,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不能别这么矫情。那室韦国既然能够建立一个国家,多少人可以适应这恶劣环境,您又不是缺胳膊端小腿,何必畏惧。况且,我刚从室韦国回来,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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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风头
长安下了第二场冬雪的时候,民间围着炭火有了新的谈资。
李纯简以大理寺的名义,正在处理一件案子,犯事的人是高惠妃的侄子,也就是新城公主李纯铮的表哥高世德。
高世德霸占良田百亩,建造高氏宗祠。
有农户不知道高世德底细,跑到尚未完工的高氏宗祠那里泼狗血,被高世德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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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英雄
李纯简被无罪释放后,焚香沐浴,第一时间去了怨歌行。
贺清笳正在拨弄一盆绿筠从室韦国带回来的冰凌花。冰凌花的土壤,需要融入一半的冰雪,花朵金黄如秋天的果实。
“清笳,杀人真可怕,即使杀的是坏人。那鲜血溅落在脸上,感觉怎么洗也不干净。夜里更是噩梦缠身,好像我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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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新城
胭脂沟金矿的救援,开始牵动着长安。
一些去胭脂沟金矿做工的家属,原本是不抱希望的。直至新城公主李纯筝借了室韦国的人马护送矿难幸存者从明德门入了长安,明德门成了守望门,日日有人抱着团扇翘首以盼,等待可以撕掉团扇那刻。
正如李纯简所预料,李纯筝成了英雄,而李纯简逐渐被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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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恭王
“公道?”夏太宗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陛下,筝儿刚苏醒,脑袋不清醒。”高惠妃见气氛紧张压抑,忍不住福了福身子,轻声道。
“朕看她很清醒。”夏太宗冷笑一声。
“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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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秀女
胭脂沟金矿坍塌一案结束后,大明宫公告了秀女大选。
布政坊张贴的皇榜明确告知,此次秀女大选,主要是为恭王李纯筌、端王李纯笷、瑞王李纯筑、康王李纯简挑选妃嫔,同时兼顾了新城长公主李纯筝、宜城公主李纯簌,因此参选的秀女,不计出身,只看容貌、性情、才华,家中必须有出色的哥哥或者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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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催婚
恭王李纯筌和恭王妃卢含笑大婚,举办得低调。
卢含笑向夏太宗提出,恭王既然大婚,不再适合东宫,夏太宗欣然应允,却保留了李纯筌在芙蓉园养幕僚的特权。
宜城公主李纯簌爱看热闹,拉着康王李纯简去恭王府参加婚宴。
那晚的卢含笑,化了浓重的新娘妆,不见病态美,俨然娴雅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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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离谱
秀女大选最终草草结束,只成全了恭王李纯筌和恭王妃卢含笑。
接着,宜城公主李纯簌回到公主府,听曲子试衣裳吃糕点。而新城长公主李纯筝脱去了道姑妆扮,开始招募府兵三百,她只养得起这个数目。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李纯简,不必纳侧妃。
他每日到了饭点,就出了大理寺,直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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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求雨
“阿筠,你那里有什么离奇见闻?”贺清笳神色冷淡。
“娘子,我怕我说了,会气恼得想揍人。”绿筠握紧拳头,闷闷地道,尔后见贺清笳推了一盏凉透的洞庭碧螺春给她,立即吞得见底,好像清爽许多,方继续道:“有些人认为,旱魃是从坟墓里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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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起复
从紫宸殿到丹凤门,恭王李纯筌邀请康王李纯简上了软轿,而恭王妃卢含笑独自去了后头的软轿,一路跟随。
“五弟,丑话说在前头,这次求雨仪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你不许胡闹。孤…本王知晓,你做活计只会帮倒忙,所以每日卯时去宗正寺旁听我们对于求雨仪式的布置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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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春分
终南山求雨仪式圆满落幕以后,春雨连绵,滋润人心。
有忠于恭王李纯筌的老臣,在宣政殿提出,恭王之所以可以在终南山求雨成功,是因为恭王是上天认可的真龙天子。
此话一出,朝堂沸腾,有支持的有反对的更有中立的。
夏太宗没有直接表态,只是将刑部交给恭王,道是恭王如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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