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无情道的仙君为我弃道了》 第1章:回人间之前的告别 农历七月,夜幕深深,平日里热闹的街头巷尾人烟袅袅。 宁城的河边隐隐有几处火光,多是一些白日里太忙的人,这个时间才抽出时间来烧纸钱祭祖。 放眼望去河岸两边多是已经燃烧过后的焦黑纸堆,河道里放的河灯也只剩下没来得及追上前面大部队的寥寥几盏。 这日便是传统的中元节,在这么一个妖魔盛行的时代里,平日里都不怎么太平,更何况是中元节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 普通民众生怕遇到点什么,急急忙忙的祭祀完,甚至没等纸钱全部燃烧殆尽,便匆匆回家了,没人敢在外面逗留。 宁城城西,街道中心处,伫立着一处客栈,客栈外挂牌名叫“凤栖客栈”,虽然日子特殊,客栈却还掌着灯。 为了给夜深住店的人提供方便,即便是在这般特殊的日子里,掌柜的也为客人留了一扇虚掩的门。 街头,一红衣女子缓步走来,她步子闲适,和那些匆匆忙忙回家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她看着像是闲庭漫步,特意在晚饭后出来散步消食的一般悠闲惬意。 她到客栈门口,抬眼看了一眼“凤栖客栈”的牌匾,却没走进客栈。 客栈里的店小二,看到门口一抹红色身影,打算打开门询问一下客人是否要住店,结果他一打开门,门外的红色身影却不见了。 “王小五,你干嘛呢?” 掌柜的见那店小二一直待在门口张望,也不见有人客人来,他不明所以,出声询问道。 王小五看了一眼客栈外空荡荡的整条街,挠了挠头,“奇怪啊,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一位姑娘在外面,本来想招呼她进来,可是外面却没人啊。” 他还小声嘀咕了一句,“难道是我眼花看错了。” 掌柜的也没当一回事,摆摆手,“算了算了,今天日子特殊,该回家的都回家了,该找地方的落脚的想来也已经早早找好地方了。” “把门关上吧,今天早些打烊了。” “好呢”王小五一边答应着,一边按照吩咐关好门,很快便把那红衣女子抛之脑后了。 客栈后方的空地处,方才那红衣女子对着漆黑的一片空地道了声,“你甘心吗?” 因为是一处空地,自然没有任何回应,只听那红衣女子继续道:“不甘心就让他们都毁灭吧。” 半月之后。 距离宁城不远的修仙门派,有一个远近闻名的修仙门派名叫苍辰山派。 苍辰山派有四个峰,以春、夏、秋、冬命名,其中春之峰是掌门所在的议事峰。 其他三个峰分别住着三位长老,以及长老门下的众徒子徒孙,以及徒孙的徒子徒孙们。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从春之峰出来,一口气飞回了秋之峰。 一口气还没喘明白呢,下了飞剑就匆匆往自己师尊和师伯师姑们的修炼场跑。 这可真是个体力活,可是谁叫他是峰上最小的一个弟子呢,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还是辈分,他都是最小的。 哎,这该死的辈分,少年抹了一把辛酸泪,认命的继续捯饬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前行。 很快,便到了修炼场,在那乱七八糟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容貌气质都很突兀的清冷身影。 那位仙君犹如鹤立鸡群般,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整座山就他一人身上仙气飘飘,可谓真正的仙风道骨,容貌更是异常出众。 其他人都不及自家师尊好,少年在内心吐槽了一番,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出色的师尊感到自豪。 “我的亲师尊啊,卯正可算找着您了。” 少年激动异常,恨不得扑过去先抱住自己的师尊哭会儿,看看他师尊能不能下次师伯们让他跑腿的时候,护着他点? 可是不行,还没等他扑上去,他那一向冷清居高的师尊就闪身躲了躲。 那意思是,大胆狂徒,休得碰本座一片衣角,本座的衣角岂是你能玷污的? 虽然他师尊还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只是浑身上下冒着冷气,可是卯正觉得自己就是能读出师尊内心的声音,毕竟他已经跟随师尊好几年了,对自家师尊的脾性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什么事?”他的清冷师尊开口问道,连声音都是这般冷冷清清毫无温度。 随着他问出口,其他师伯师姑们也不继续练习了,都围了过来。 卯正立马恢复正经,“掌门说宁城有家客栈,每天晚上都有火烧起来,那火很奇怪,怎么扑都扑不灭,影响生意。” “已经探查出有轻微魔气波动,所以让我们秋之峰派人去看看。” “没有无辜的人死吧?”一师伯问道。 卯正摇了摇头,“目前为止并无人遇害,只是那火燃的蹊跷。” 那师伯了然,转而对千暮道,“那正好,千暮师弟,你带着卯正去练练手吧,这个正好适合他,他也该下山去历练历练了,学再多的理论,终究还是需要实践的。” 另一师伯也跟着附和,“没大事,大家功课没做完的,继续吧,这次机会就让给天天给我们跑腿的小师侄了,算是奖励。” 这种没人遇害的异常事件,通常算是比较简单的一类时间,他们都会留给新弟子练手。 而后事情就顺理成章的定下了。 三人出发前往宁城,至于为什么是三人。 那是因为他的师姑,也就是他师尊的师妹,也是他师尊的师傅的女儿柳琦诺,非要跟着一起来,所以就变成了三人。 往生界,如今是叫这个名字。 这里是不能飞升的人、妖、动物死后魂魄轮回转世之前的必经之路。 几百年前的往生界没有秩序,一盘散沙,混乱非常。 该投胎的不投胎,滞留于此,通过吞噬小鬼来修炼壮大自身,修为高的自封鬼王,又小鬼追随,便各种引领自己的势力,争夺地盘和资源,以此来强大自己的势力,吞噬那些比他们弱的来修行,一时间,纷争不断,鸡飞狗跳,混乱非常。 而如今,已经有模有样,有组织有纪律,同时也有了这方天道选中的王。 一青衣女子立在桥头,旁边是一位正在给转生投胎排队的人盛汤的老婆婆。 老婆婆盛了一碗汤递给面前排队的人,“要走了吗?”。 “嗯,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终究要去做个了结。”青衣女子淡淡道。 老婆婆拿回婉,继续盛汤,“两百年了,你都等了两百年了,不打算继续等你要等的那个人了吗?” 青衣女子:“不等了” 老婆婆手上动作不停,出言打断道:“天下负心人太多,你说过你等的那个人值得你等,既然他值得,你为何不等了?” 女子面上多了几分坚定,解释道:“我只是决定不继续干等了,都两百年过去了,他还不曾来这往生界,想来是不会走这条路了,所以我要回去那人间,去找寻他。” 人世间有太多的不一定,普通人和牲畜死后,魂魄会来往生界。 还有很多人并不一定会来往生界,比如那些修仙之人,他们长生不老,便会一直在人间。 还有极少数有飞升的仙缘,能飞升仙界,去那九重天上做神仙。 更有修佛之人,死后魂魄会去西方佛法世界。 也有极少数的人,死后,魂魄还未来到往生界便被人打散了,或是魂魄出现了什么意外。 以上种种情况,都会导致逝去的人来不了往生界。 只希望那人不是最后这一种情况。 老婆婆一时没有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她希望女子放弃这份执着,不要不自己的后尘,得知女子不等了时,她又有些焦急,她怕,万一女子的结局是好的呢? 万一那个人真的值得女子等待,女子最后的结局本就和自己不同,那样的话,放弃了,岂不可惜。 得知女子不是放弃时,她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只是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女子补充了一句,“我还信他。”这句话却说的无比坚定。 沉默片刻后,老婆婆才说,“你想好了就行。” 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劝阻女子的了,女子有自己的决定,她只希望最终这位和自己一样痴情的女子,不会布自己的后尘。 两人聊的差不多了,女子换了轻快的语气道别,“这些年来,多谢婆婆的照顾,若是最后结果不如意的话,我就再回来这里,继续做我往生界之王。” “到时候再回来给婆婆您做个伴,让您不那么孤单,婆婆您可要在这里等着我啊。” “老婆子我啊,已经是被禁锢在这方天地的人了,自然哪里也不会去,无论你什么时候再回来,我都在这里。”老婆婆用有些纵容自己的后辈的语气道。 “那我走了”,说着女子便迫不及待的走出去了几步,她终于等到时机,来和恩人告完别,便一刻也不想多留。 她迫切的想要去见自己想见的人,脚步也显得有些匆忙,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道:“对了,婆婆,几百年了,你其实还没放下过去,我期待下次再见到您时,是您年轻时的模样。” “您是自由的,只是被自己的心禁锢在了这方天地。” 女子说完,也不等老妇人回答,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桥头的整片空间还回荡着她的余音,“放下执念,恢复容貌吧!”。 “我还没有放下执念吗?”沉吟片刻,老妇人目露担忧的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淡青色背影,喃喃道:“湛露,希望你的结局不要和我一样。” 第2章:神秘的红衣女子 卯正和他的高冷师尊,还有跟屁虫师姑到达凤栖客栈的时候,却见大厅里已经坐着另一波人。 一位翩翩公子坐在桌子的一侧,手里拿着一柄简约大气的墨绿色折扇,扇面上绘着几只飞行状态不一的白鹤。 与他那一身墨绿色长衫相得益彰。 此时那人摇着折扇,倒真显出几分仙气飘飘来,有了一丝高人的意境。 卯正打了个寒颤,小声吐槽道:“倒没想到平日里骚气飘飘的戴佩玖师叔也能有这么人模人样的时候。” 与戴佩玖同桌而坐的是一位年龄较小的公子,与戴佩玖有几分相似,样貌是一顶一的好,没什么可挑剔的。 只是比戴佩玖少了些骚包气,虽然没了骚气,却比戴佩玖多出来一种独一无二的桀骜中二之气。 那人就是卯正的好友,戴佩玖的亲弟弟,同为夏之峰的长老之子,戴佩岚。 两人能成为好友的原因是因为都是跑腿小弟,唯一不同的是,卯正是被迫跑腿,戴佩岚是为了偷懒,喜欢以跑腿为借口跑出来玩。 这一见面,两人立马热诺起来,卯正高兴,“戴佩岚,你怎么也来了?” 戴佩岚放下茶杯站起来热诺的过来搂住卯正的肩膀,哥俩好的往一边同排的椅子走去,“这不听说是教学局嘛,我爹让我哥带我也来凑凑热闹。” 卯正不可置信,出任务都是抱着严肃心态来的,这小子竟然想来玩,“凑热闹?教学局就可以凑热闹了?” 戴佩岚心虚,怎么一高兴就把心理话给说了出来,他赶忙纠正,“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是让我也来历练历练,学习学习。” 而后脸色严肃了些,坚定的重复道:“历练,学习。” 卯正翻了个白眼,这小少爷没经历过风吹雨打,还是被生活教训的少了,只会玩。 由于发生幽灵火灾事件,客栈的生意是冷冷清清,一个客人也没有。 现如今几人打过招呼,坐下之后,就听那位名叫王小五的店小二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他七月半那天晚上看到的红衣女子事件。 王小五:“所以几位仙君,我怀疑这无故起火就是那红衣女鬼搞出来的。” 他可是至今都心有余悸。 “还好那女鬼不是个害人的,不然我恐怕现在都不能站在这里给你们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那红衣女子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那天半夜开始后院就起火了,我们怎么泼水都扑不灭。” 卯正迫不及待的提出问题,他可是专门被带来历练的,可要好好表现才行,“那火只在后院烧吗?面积有多广,你们有人员伤亡吗?” 王小五话匣子打开了,也不在意是个半大孩子问的,耐心回答,“是啊,那火就是覆盖了整个后院那一片,我们的后院可不小,稍后几位去后面看看就知道了,而且我们的后院连着几处普通民宅,那些宅子的人最近都人心惶惶的。” “不过到目前为止,确实没有人员伤亡,就是瘆得慌,你们懂那种瘆得慌的感觉吗?就是浑身发凉。”说到这里,他都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搓了搓膀子,把这不好的感觉搓走,“哎,总之就是害怕,晚上起来解手都害怕。” “最主要的是影响生意啊,这半个月以来,客栈都没什么生意,都觉得这里闹鬼,不吉利。”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经过店小二绘声绘色的一番描述,几人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就是除了火,没别的,也没什么奇怪的声音。 现在天还早,几人去看过后院那一片地方,那片地方的花草及物件都完好无损,想来确实没有烧到实质性的东西。 戴佩玖合起折扇,敲了敲自己小弟的脑袋,“小子,来,说说你的看法,当哥的考考你。” “这后院确实挺大的,都能单独再建处宅子了,还能带一个大院子呢,这后院大的着实没有必要,看,现在就出事了吧。” 佩岚小弟如实说道,诚实的让他哥感觉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不应该打一个诚实的小孩。 戴佩玖无语捂额,决定还是把教育弟弟的重任留给自己伟大的爹,自己还是适合乐得逍遥自在。 转而对千暮道:“千暮师弟,你也来考考卯正,看看他看出了什么?” 他决定给他弟弟找个参照,以此激励他上进。 千暮原本就没打算靠近看,所以此刻他站在连接后院屋檐下的红木雕花柱子旁,目光淡淡的看着院子里的风景。 听到戴佩玖的话,他把目光移到了卯正身上。 虽然没说话,但是卯正是个自觉的好孩子,立马读懂了师尊的意思,那意思是,你来说说看。 “师尊,我就觉得那火十有八九是鬼火,不然这院子不可能这般完好无损,其他的我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了,这白天看着一切正常,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灵力波动,我觉得还是等晚上火亮的时候再来看看。” 这边千暮还没表态呢,那边戴佩玖先踢了一脚自家弟弟的小腿,“你学学人家,别人家的小孩。” 这时在院子里看了一圈的柳琦诺也点点头,对千暮道:“千暮师兄,我觉得卯正说的不错,确实没什么奇怪的灵力波动,现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等半夜再来。” 千暮立于屋檐下,提醒卯正,“晚上别单独行动,记住,不能轻敌。” 卯正乖乖应答:“我知道的,师尊。” 夜幕时,卯正和戴佩岚,在同一扇窗户下,两人一人一边,隔窗望着后院,隔会儿念叨一句,“怎么还不起火?” 大厅中央,戴佩玖斜靠在椅子里,都快和椅子融为一体了,他可真不想在这里守着自己的倒霉弟弟,教学局他也不乐意教啊。 他又看了一眼窗边那一坨弟弟,内心忍不住想,这要不是亲生的,他真犯不着来受这份苦。 “话说,卯正,你师尊呢?”戴佩玖发现晚膳后,他那冷冰冰的苍辰山派的名人师弟——千暮,就没出现过。 卯正打了个哈欠,赶走困意,“不知道,应该在房间里吧,我本来就是放养的,这样很正常的。” “我打从7岁被我师尊捡回苍辰山派起,他除了传授我修行法术,其他时候都不管我的,我都是各位师伯在教我做事。” “佩玖师叔,你不用感到孤单,我们两个小辈是不能给你解闷,不过一会儿我师姑要来,她会陪你聊天的。” 卯正表示自己很懂,戴佩玖他们这些长辈不爱和小辈玩儿,他们这些小辈其实也不爱和这些长辈玩啊,有长辈在,总感觉很不自在。 戴佩玖一听他师姑的名讳就过敏,“你师姑,算了算了,我和她可没什么共同话题,我两顶多只能吵嘴。” “和她待一块,我还不如和你师尊那个只会散发冷气的冰块待一块呢,至少凉快。” 他这个小师妹,可是秋之峰长老柳重锦的女儿,有些任性,有些刁蛮,可惹不起,性子太泼辣了,这可是他最欣赏不了的女子款式。 更何况这小师妹还是千暮那个没什么温度的仙君的跟屁虫,他甚至还记得,有一次他和一位仙子调笑。 那仙子也喜欢千暮,是千暮的无脑吹,就那冰块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醉生梦死的那种。 他就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千暮师弟是长得比我好,修为甩我几条街,也比我有仙气,可是他没我有温度啊。” “他整个人散发着冷气,又不与人接触,旁人甚至碰都不能碰他一下,这就妥妥的性冷淡。” 当时他话音刚落,一道冷厉的风破空而来,直逼他的后脑勺,要不是他闪得快,脑袋都差点开了花。 那便是那位小师妹的杰作,女孩子家家的,不修习些温柔系的法术,偏偏喜欢玩鞭子,他可真是欣赏不来。 他这边刚说完只能吵嘴呢,他后脑勺一凉,正主就来了。 “你想吵嘴,本姑奶奶还不愿意和你吵呢,就你这样的浪荡子,都不配和本姑奶奶讲话。” 戴佩玖无语,他觉得自己可能得给自己算一卦,自己此生是不是不能背后说人什么不好的话,每次说完都能被正主抓个正着。 戴佩玖闪身到一边,离得远远的,“好,好,我认输了,姑奶奶,收起你的鞭子啊,这地方小,可不够你霹的。” “一会儿你动静太大了,影响我们观察外面的情况,更何况,这可是你亲亲千暮师兄唯一的弟子的初次历练,你也上点心啊。” 第3章 时隔两百年的重逢 与屋里的热闹不同,漆黑的夜幕中,院子里正在悄悄的发生一段对话。 “恨他们吗?”一道魅惑的女声问道。 “恨,好恨,我要杀了他们。杀多少次都不够,我要杀他们一千次,一万次” 另一个有些癫狂的女声道。 那女子一袭白衣,披头散发,跪在地上,显得有些狼狈。 “可是他们成长了,你的火已经烧不死他们了。”红衣女子故意有些惋惜的挑拨她的情绪。 白衣女子愣了片刻,仿佛有些不相信,她明明看着那两人葬身在火海中了,为何自己的火会杀不死他们。 红衣女子仿佛看出了她的怀疑,手一挥,女子眼前便上演着这样一幕。 她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中,一位男子拥着一位鹅黄色衣服的女子,他们相视而笑,脸上的神情是那般的幸福。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一下子引发了她心中的愤怒。 这不可能,为什么在大火中他们不是痛苦的,而是这般幸福的状态。 红衣女子继续道:“你看,他们多幸福啊,而你的火对他们而言,无关痛痒,他们根本感觉不到痛苦。最终痛苦的只有你一个人,你甘心吗?” 白衣女子毫无理智的愤恨道,“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要杀死他们。” 红衣女子这下高兴了,语气里透着几分得逞的愉悦,“很好,你的决心很坚定,我很欣赏你,我便把我的力量借给你,助你完成你的心愿。” 红衣女子伸出手,她的手指间有一团黑气萦绕,“来,靠过来一点。” 白衣女子听着她指令向前倾了倾身子,此刻的白衣女子,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顺从。 红衣女子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把那团黑气注入对方体内。 红衣女子欣喜的看着白衣女子额头渐渐出现一个黑色的印记,白色瞳孔渐渐染上黑色,她愉悦的勾起嘴角,称赞道: “很好,你与我的魔气融合的很完美。” 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客栈,“那里来了几位仙君,道行不错,你把他们吸收了,你会成长的更快。” “到时候,你的火会变得更加厉害,那时候你想杀他们一千遍还是一万遍,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等你完成了所有事,若无去处,可以来这个地方找我。”说着她点了一下白衣女子的额头。 白衣女子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一个地方,那是一座隐秘的城,城外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 做完一切之后红衣女子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于此同时,后院火光滔天,一下照亮了一大片夜幕。 卯正和戴佩岚等了半夜,终于等到了火光,两人迫不及待的冲入院里,却不想,刚跨入院子,还没等两人分析些什么,就被烈火卷了进去。 紧跟其后的戴佩玖察觉到不对,展开折扇,一扇,一道龙卷风刮过。 若是普通的火,在如此强劲的烈风过境之后,应该已经被扑灭了,可是面前的火,不仅没灭,还有些越演越烈的趋势。 柳琦诺甩给他一个白眼,“你是智障吗?这是火,你是风系法术,只会越扇越大。” “还不快去救人。”说着柳琦诺就率先跑进了火海里。 戴佩玖都没来得及怼人,这不是普通的火,他当然知道了,但是他的风也不是普通的风,蕴含了灵力的风,灭个火轻而易举。 他刚才只是放了一道龙卷,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目前这火灭不了,只能说明这火不对劲。 他总觉得这火,和他们从店小二那听到的已经不一样了。 好像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变化。 只是他现在也来不及细想了,他亲弟弟在里面呢,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回去会被他爹娘混合双打,揍死。 哎,心真累,带孩子就是麻烦。 千暮在几人进入大火中之后,也来到了后院。 他本来这次来只是陪同,非必要没打算出手,不复杂的事件留给后辈们练手是师门中的默契。 可是他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所以不得不出来。 他看到白日里完好无损的后院,已经被大火烧毁的残破不堪。 那些白日里还完好无损的物品,此刻也化作满地黑灰,白日里那些生命力尚且旺盛的花草树木,现在也以分不清模样,只剩下惨败的黑灰。 这火势还在继续吞没客栈以及客栈周围的屋舍、树木和花草,好在由于前面半月的闹鬼传闻,现如今附近没多少人居住,大都找了其他地方暂时居住。 这火已经不再是店小二口中那普通的鬼火了。 千暮掐了个决,给客栈周围的房屋设了一道结界,保证火势不会波及到它们,便开始灭火。 他拔出腰间那把苍蓝色佩剑,几招剑势之后,收剑入剑鞘。 这是他的剑招霜花漫天,这剑招之后,这一片区会飘起一阵持续一炷香时间的六瓣霜花,看着像是一场浪漫的雪,而且每一片霜花中都蕴含了他深厚的灵力。 这火虽然古怪,也是由法术产生而成的,只要抵消了那火中的术法,这火自然便灭了。 只是他还没等来漫天浪漫的雪,一滴湿哒哒的液体,便滴在他握在剑柄上的手背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颗犹如露珠般晶莹剔透的液体,紧接着便是淅淅沥沥一滴一滴,犹如断线的玉珠般撒了下了。 顷刻间,他便置身在雨幕中。 若是换着普通人在此处的话,只会感叹道,天下雨了。 而千暮不是普通人,他知道这雨也不是一般的雨。 雨落的速度比轻飘飘的六瓣霜花快,被那些雨滴砸中的火光,渐渐偃旗息鼓下来。 只剩下点点烟尘。 刚刚还熊熊燃烧的烈火,现在只剩下零星几处还在努力维持亮光的小火苗。 在一片黑漆漆的残垣断壁中,一道浅绿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从步伐和身段不难看出,那是一位清丽窈窕的女子。 那女子手里撑着一把浅绿色的油纸伞,扇面上比较白净,并无任何花纹雕饰。 伞柄上倒是有一个有些陈旧的挂饰。 尚且有些远的距离里,千暮看不清挡在伞下的女子的容颜。 待那女子走的近些了,他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她皮肤很白,无论是握着伞的青葱玉手上的皮肤,还是面部的皮肤都很白。 不是苍白的白,而是那种如上好的白玉般晶莹剔透的白,白的有光泽,白的有生机。 那女子的美丽自不必说,短短几步,千暮感觉那片火光之下原本应该是一副美人画卷。 待那画卷燃烧殆尽之后,那画中的美人便走了出来。 她身上的气韵也好,五官也好。 都是经过画师灵巧的手精雕细琢过的,每一个元素都是恰到好处的刚刚好。 凑在一起更是让人见了无一不感叹一句,“好美。” 这一瞬间,千暮觉得自己的心颤动了一下,有些什么东西从他心房的那片土地里破土而出。 他一个封心锁情几百年的人,这几百年间,他遇见过无数女子,形形色色的都有。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他心中留下哪怕一丝丝印象。 就连经常相处的柳琦诺,于他而言,也只是熟人而已。 但是面前的女子却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好似他们曾几何时,在哪里见过。 按理来说,他修的是无情道,不该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这一刻,他却脱离了常理。 他不禁想,自己到底为何修了无情道? 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原委来,他因何选择修的无情道,自己也不得而知。 第4章 第一次合作 他那招霜花漫天姗姗来迟,两人同时沐浴在这场雨雪中。 在漫天飘散的霜花之下,湛露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千暮感觉到女子望向自己的目光很复杂,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欣喜和激动,甚至带上了些许雾气,好似下一刻就有泪珠倾泻而出。 看那女子的神情,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可是不知为何,他有些怕与那女子对话。 也怕她那深情的目光,更怕那即将倾泻出眼眶的泪珠。 瞬息之间,他脑海里整理出最害怕的一点,他最害怕的是,看到面前这张脸流泪的模样。 为了不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在女子开口之前,率先闪身进入了一片残垣断壁中。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女子此刻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他想,大概是失落吧,可是为什么会是失落。 不过失落了,就不会哭出来了吧!他想。 他何时在意过别人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此刻的自己有些不对劲。 他没来得及想这些,他现在得先去救人。 而他身后的湛露,紧了紧握住伞柄的手,在漫天霜花之下,一颗因为久别重逢而激动非常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她有些伤心,又有些失落,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不认识她了。 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对于千暮来说,他们现在算陌生人。 湛露苦笑一下,憋回萦绕在眼眶中的眼泪,努力给自己打气,罢了,她才刚回来,来日方长,既然已经找到了人,之后慢慢来就好。 现在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办,她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魔气,她得先去找那股魔气。 两人前后脚进入这一片废墟,刚一进去,就听一个女子道。 “是你们,你们竟然灭了我的火,我要杀了你们。”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紧接着就有密集的火球砸向两人。 千暮拔剑打落砸向自己的火球,他剑一碰到火球,火球就会被一层冰包裹起来,冰消耗完火中的法力,火灭,冰碎裂而消。 湛露这边更加简洁,她用那把绿色的伞面挡住火球,火球碰到伞面后自然就熄灭了。 这边两人打起来都很轻松,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大有一种闲庭漫步,随意打落从树上掉下来的树叶那般轻松自在。 而幕后的女子却被他们的行为激怒的有些发狂,她的声音和刚才一样呈四方环绕音,让人辨别不出方位来。 “好啊,好得很,你们能灭火,我也能让它烧的更旺,我要把你们和他们一起毁灭。” 湛露很好的理解了女子话中的你们,指的是她和千暮。 只是话中的他们是谁? “他们是指你要救的人吗?”湛露看千暮神色匆匆,猜测他是要救同行的人。 清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虽然她没有指明是问千暮,可是现下这个情况,千暮不傻,自然知道对方是在问他。 “大概不是,他说他们时,话语中的恨意太浓。”千暮难得耐心的说了这么多字,还带上了分析。 湛露理解了,这大概是说千暮要救的人也是第一次来,短时间内不至于有那么浓的恨意。 她那句话中的“你们”,只有愤怒,没有恨意,对于他们两个灭了她火的人都没有恨意。 那她对那个“他们”恨得确实挺深的。 这股浓浓的恨意,像是陈怨了几百年一般,还是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且这恨意像是每日都在复习一般,深长久远,又难以磨灭。 若不是每日复习着这恨意,再浓的恨意也会多多少少被时间冲淡那么一点。 或许是吧,就像孟婆那样。 也不知道这个“他们”做了什么,让这女子恨得这般深沉。 顷刻间,火光覆盖了整个后院地方,方才被湛露灭了的火,重新燃了起来。 湛露对这个和心魔有同样魔气的幕后之人格外好奇,“姑娘不如出来聊聊,到底是什么样的恨意,让你如此缠绵悱恻啊?” “你这么躲着多没意思,你的火对我们没有用,你烧多少次,我们就能灭多少次,何必浪费法力呢?” 湛露话音刚落,火势便渐渐小了下去,此刻的夜空中,还在飘飞着霜花。 再看看千暮的攻击方式,她瞬间明白这是千暮的法术,冰系法术,能灭火。 “那个,你这霜花还能下多久?” 她得先了解清楚,找找省力的打法,万一一会儿这女子身后揪出来一个什么厉害角色来,她还得留着力气打呢。 “大概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千暮条件反射的有问必答。 湛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转而继续挑衅幕后女子,“姑娘,你看,我就说了,你这火不行,中看不中用,威力不行,这不,又灭了吧! 别躲着了,不如你说你要杀谁,我帮你杀。” 女子连续放了几次火都烧不起来,她更愤怒了。 索性道:“好啊,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的故事,我就让你也切身感受一下。” 顷刻间画面突变,眼前的烈火和焦黑的土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春花繁荣的大院。 院子里有一男一女,大概是同为爱花人士,两人正在讨论眼前开的正好的一株粉白色牡丹花。 那男子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惹得他对面的女子羞红了脸。 女子有些娇羞的用手帕挡了挡脸,两人又聊了几句,而后那男子便告辞离去。 女子有些不舍的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目光随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去,双目是掩藏不住的爱慕之情。 湛露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却能清晰感觉到那种情窦初开的美好心情。 紧接着场景转换,仍旧是一个阳光正好的春日午后,院子里的白色玉兰花开的正好。 在那玉兰花树下敞开的窗户边坐着一男一女,他们在讨论诗词,女子手中拿着一卷竹简,在与那男子共同探讨诗中之意。 那男子回答完问题后,便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大好春光道。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婵儿,你答应和我一起去游湖的约定,到底几时才能实行?切莫负了这大好春光才是。” 女子把手中竹简折了起来,莞尔一笑道:“明日可好,明日午后你在城东湖等我,我必赴约。” 男子听罢,脸上顿时堆满了由心而发的欣喜笑容,那笑容多少有些过于灿烂了些,灿烂的有些刺眼。 “说好的明日啊,可不许失约啊。” 男子说完便翻出窗外,兴致高涨的离开了。 大概是去为明日的出行做准备去了,而他的好心情也会从这一刻,一直持续到明日与那位叫婵儿的女子分别为止。 许诺了明天,便有了期待啊。 这边言笑晏晏,却无人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有一位女子一直盯着那处玉兰花深处的窗,把刚才那一幕幕看得真真切切。 湛露看清了那位叫婵儿的女子的脸,却看不清屋檐下那位女子的脸。 而此刻的她在哪里呢?她大概是被强制共情了,现在的她,就是屋檐下的女子,所以她才会看得那么真切。 此刻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胸腔里的情绪,满腔嫉妒,伴随着几分心痛,几分不甘,几分怨毒。 所以刚才觉得那笑容刺眼,也并非她的感受。 第5章 婵蝶之争 场景再次转换,婵儿来到城东湖边,远远的便能看到那位在廊桥下频频望向这条来路的俊俏公子。 他在期待着心爱女子的到来,同时又有几分担忧女子不来,抱着这样忐忑的心情,他便只能频频眺望这条来此处的必经之路。 等看到心爱女子出现在路口的那一刻开始,他那份忐忑的心情瞬间被欣喜、高兴的心情取代。 原来的位置也站不住了,匆匆跑向女子几步,接应到对方后,再一同前往湖边停靠的小船。 期间男子还忍不住诉衷肠:“婵儿你可算来了,一日未见你,我感觉过了四季那么长。” 女子笑的温婉幸福:“君琢你就喜欢夸张。” “天地良心,我可一点也不夸张,我恨不得时时刻刻和你黏在一起。” 热恋中的难女就是这般黏糊。 在廊桥另一边的隐秘角落里,有一位女子目光死死的盯着这对恋人,只是热恋中的两人沉浸在美好的氛围中,并无人注意到她。 在湛露的视角,可以清晰的看到,那男子体贴的扶着那女子上船。 而后那一叶小船,载着一对恋人,渐渐远行。 而此刻,她的胸腔里,是醋意十足的酸涩,以及那隐藏不住的嫉妒。 很快,不知道时间线是什么时候,过了一年还是两年,或者就是在同一年。 只是景色不是春日里的景,而是金灿灿的秋景。 这次换了一处新宅子,院里宾客满座,堂上一对新人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湛露的视线里是一片红,那是新娘盖头的颜色,她能感受到胸腔里那颗激烈跳动的心,是欣喜若狂中夹扎着一丝丝微不足道的紧张。 事情到这里,湛露已经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没有那么弱,弱到被一个随便什么孤魂野鬼就能拉着她来强制共情。 来体会一遍主人公那受挫的心境,然后让她分不清是自己在痛苦,还是在感受别人的痛苦。 而后痛苦到理智不清,痛苦到自残,或是伤害别人。 她经历的炼狱之行,什么共情情况没见过,这对她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她是能感受到主人公的情绪及心境,但是她能清晰的知道,那是别人,不是她自己。 她不会是哪个悲哀的存在,她想要的一切都会用正当的手法去争取,至于结果,她希望是美好幸福的,但是不会不择手段的去强求。 “你可真卑鄙啊,你顶替了新娘,瞒着众人,嫁给了你爱的人,可是人家爱的不是你。” 湛露中肯的点评了一下,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讽刺,她确实很不耻这种行为。 主人公没皮没脸的道: “你懂什么,我不过就是太爱他了,用点手段就能得到的,为什么不用?倒是你,还有自己的意识呢?” 女子想要压制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共情者。 湛露不屑的一笑:“你那点道行可奈何不了我,别白费力气了。不过以我现在的角度,看完你的故事也不错,算是余兴节目了。” “我倒是想知道,你强求来的东西,又能留到几时呢?” 这句话倒是戳到了女子的底线,听在她耳朵里格外的刺耳,原因无它,强留的东西她确实没留住。 湛露从女子的视角抽离出来,恢复成原本的她,不过现在还是在共情的结界里,她得找机会把女子抓出去。 抽离出来之后,湛露才看清女子的容貌,和那位叫婵儿的长得极为相似。 只是气质不同,婵儿温婉大方,端庄贤淑。 而面前的女子,性格阴沉,少了几分端庄大方,多了一丝矫揉造作。 “哦,原来你们是双胞胎啊,她叫婵儿,你叫什么?那后来呢?你留住那段情到几时了?” “你闭嘴。”女子有些愤怒。 她很讨厌这个浅青色衣衫的女子,她说的每句话都正好扎中她内心深处的痛处。 此刻,共情结界里仿佛失去了控制般的快速过着后面的剧情。 大婚第二日,男子面色痛苦,有些愤怒的指责了女子:“蝶儿,你真是太乱来了,你这样,让我怎么去面对你姐姐。我说了,我爱的人是她,不是你,你为何还要这样?” 蝶儿有些兴幸灾乐祸的道:“你不爱我,你也已经娶我了,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我们拜过天地,并且已经圆房了,君琢,你忘了吗?就在昨晚。” “要不是你卑鄙无耻,趁我醉酒,假扮你姐姐,我怎会与你”君琢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痛苦半晌才缓缓补齐后面的话:“与你苟合。” “与我就是苟合了?”蝶儿有些不服气。 继续戳对方的痛处:“昨晚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你叫的是婵儿的名字,但是与你圆房的人是我。” “事情是你做的,我虽然假扮了我姐姐,可我没强迫你,你赖不掉的。” 君琢双目通红,面色更加痛苦了几分。 他何尝不知自己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新婚之夜,被亲朋罐了不少酒,他才会恍惚中没有分清长相极为相似的婵儿和蝶儿来。 就算并非他自愿,可是木已成舟,不论是不是有意,他都背叛了他爱的人。 沉默良久,像是在忍着不爆发自己愤怒的情绪,忍了半晌才有些嘶哑的开口。 “你学识不如你姐姐,所以你不会懂,只有相爱的人才是灵与肉的结合。” “与自己不爱的人一起,而且还因此背叛了自己爱的人,就只剩下恶心,你懂吗?” 这大概是他顾及教养,说出的最难听的话了。 君琢嘲讽一笑:“你哪里会懂这些?你从小就被宠坏了,除了任性妄为,你什么都不会懂。” 说完君琢有些颓废的离开了。 蝶儿对着他的背影嘶吼:“为什么,明明先遇到你的人是我,是我啊。” 她还清晰的记得那年,他们在院子里围着牡丹花谈笑风雅的情景,可是为什么后来他爱上的人会是她姐姐。 湛露莞尔:“爱情哪里有什么先来后到。” 紧接着下一幕,比之前更盛大的婚礼场景,仍然宾客满座,君琢又娶妻了。 新娘盖着盖头,宾客喜大普奔。 “君琢真是好福气啊,先后取到一对姐妹花,姐妹二人长得都可水灵了。” “是啊,可羡慕死我了。” “你可拉倒吧,只有君琢这样一表人才,才貌双全的翩翩公子,才能有这样的福气。” 而此刻在转角的隐秘处,有一白色身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热闹的一切,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一般锋利。 与婚礼现场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形成两极分化。 这场婚礼有多热闹,她的内心就有多凄凉。 此刻,湛露能清晰看到那女子的脸了,那人就是蝶儿。 第6章 累了 画面停止,湛露感觉故事没看完,有些意犹未尽。 “那后来呢?你和你姐姐友好相处,共侍一夫?” 蝶儿反驳道:“我与她绝不可能友好相处,那后来的事情很简单,她装着大度的样子来和我友好相处。 我同样装着和善的样子与他们和平共处,偶尔君琢也会因为他那份爆棚的责任心来垂怜我。” 说到后半句蝶儿的神情柔软了些,大概是回忆起了一些短暂的美好时光。 转而又愤慨道:“他们以为这样我就能满足了吗?我要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我只是想要他满心满眼都只有我一个。” “不是因为责任的垂怜。这种垂怜我宁可不要。” “所以后来,我与婵儿打了个赌,输了的人自动离开,那次我赢了。” 湛露听出蝶儿的语气有几分骄傲,像是一生没赢过对方,好不容易赢了自己的对手一次,便欣喜过旺。 “你赢了,她走了,然后你如愿以偿了?” 湛露这两百年间,听过很多人的感情故事,她直觉这故事不是她说的这个走向,所以她用了问句。 而且她是故意这么问的。 “难道不应该是让我如愿以偿吗?”蝶儿吼道。 转而语气狠厉了些:“那贱人是如约走了,可是第二日我回家之后,看到的却是,她又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那一刻她看到的画面带给她的冲击,愤怒的眼珠都突出了。 “他们二人相互拥抱,郎情妾意,情意绵绵,她脸上的笑容要多刺眼有多刺眼,你明白那种感受吗?” 湛露表示她明白不了,她没有那么强烈的嫉妒心,若是得不到,她只会选择放手,转身离开,不属于自己的,她不会像蝶儿这般去强求。 她也没有蝶儿这般浓郁的贪念,她只贪念那些属于她的东西。 不等她说什么,蝶儿癫狂的笑道:“所以我放了一把火,烧死了他们,都死干净了,世界就清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趁着蝶儿沉浸在自己成功果实的喜悦中,湛露抓住蝶儿,用力一拽,眼前的房屋顷刻消失。 她们回到焦黑的废墟现实。 千暮的那一炷香的霜花已经停了,蝶儿的火也几乎被灭干净了。 湛露带着蝶儿站定的那一刻,千暮同时抵达,站立在一片废墟中。 他的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 湛露都好奇,这一个共情的过程中,千暮到底在哪里。 不过看他那冷淡的表情,想来是对他没什么影响的。 猛然回到现实,蝶儿错愕了一瞬,顿觉不妙,她在回忆中太过于投入。 在湛露与她聊天的过程中,她竟然毫无防备的现身了。 “你说你杀了他们,那你应该是畅快的,可你却为何如此悲哀,又为何陷入如此深的恨意中?” 她还在愤恨湛露的卑鄙行为,便听到清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知为何,这个声音能让她心中的戾气稍稍平复,她会忍不住去回答,去响应对方。 就像半月前她响应那个激发她怨恨的声音一样。 她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个她费尽全力都战胜不了的女子。 同为女子,她也得承认对方的美,不过她并不多在意。 “好好回忆一下,你杀的到底是谁?”湛露继续追问道。 魔音入耳,蝶儿跟着她的问题陷入回忆中。 她回忆起那日,她看到婵儿又回来了,看到君琢与她相拥,两人脸上的神情都是那般的兴奋满足。 那一幕刺痛了她的心,那一刻她起了杀心,她决定两人她都不要了。 一个是她至亲的姐姐,一个是她此生最爱的人。 可是看着他们两人在一起,她好痛苦,所以她干脆都不要了。 她内心痛苦的挣扎了很久,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她才准备了两杯下了毒的热茶,想着假意示好,毒死他们。 可是等她进入房间之后,才看到两人的状态。 君琢紧紧的搂着婵儿,他们面朝夕阳而坐,她走过去喊他们, 才发现两人双目紧闭,身体已经僵硬了。 他们殉情了。 人虽死了,两人嘴角却仍旧残留着幸福的笑容。 他们宁可去死,也要摆脱她这个阻碍。 殉情也没有带着她。 她的毒还没来得急下,他们本来应该由她来杀死的,可是他们没给她机会。 一切尘埃落定,本来她应该是欣喜若狂的,应该是计划提前完成的畅快淋漓,可是她开心不起来。 突然之间,她最爱的人,和她最恨的人都没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的所有情感都没了寄托。 好啊,好得很,想摆脱她,休想,要死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咱们还是一家人。 她放了一把火,烧了他们的住宅。 最后她在大火中没能达到婵儿和君琢身边,她记得她死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你杀了谁?谁又被你杀了?” 湛露的声音再次响起。 蝶儿痛苦的捂住了头,“别问了,别再问了,求你别问了。” “执念太深,最终没能解脱的只有你自己,何不放过自己,让往事随着你放的那把火那般消失殆尽呢?” 湛露乘胜追击。 “最终,你杀死的人只有你自己,而困在此处的人,也只有你自己,你最恨的人,和你最爱的人,早已脱离了这方天地。” 蝶儿被湛露的话刺激的头更痛了,她额间有一股黑气,冒出个头来,又钻了回去。 她感觉自己的魂魄要被撕裂了,她耳边有两个声音在环绕,一个告诉她,要去恨,不甘就要恨到底。 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去放下,放过自己。 这另一个声音就在她耳边,就是湛露一直在她耳边说话。 前一个声音却像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她只能听从,却反抗不了。 千暮掐了个决,打进蝶儿眉心处。 片刻后,一团黑气从蝶儿体内跑了出来,然后消散在大火之后残余的黑烟中。 黑气离开之后,蝶儿终于冷静了下来,她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形容很是狼狈不堪。 魔气消散之后,她受魔气激发的恨意也随之淡去。 好半晌,她才问道:“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 问完之后,她也没等千暮和湛露回答,她自己也感知到了,那两个她熟悉的人,一丝气息也没留下。 沧海桑田,甚至连这处宅子都变了,如今这里仅仅只是一个客栈的后院。 而现在,这里连后院都算不上了,是客栈后面的一片焦黑废墟,都是她烧的。 那之后到底过了多少个年头了,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并不需要什么答案,她或许早就累了,在决定杀死她姐姐婵儿和爱人君琢的时候,她就想解脱了。 死后,她虽禁锢自己在这方天地之间,却只是沉寂,她早已明白,无论她怎么闹,也插足不进那两人之间。 到底是什么时候明白的呢,或许是看到那两人死后嘴角残留的笑容的时候吧。 也或许是在她给她姐姐下迷药,代替她嫁给君琢,那个新婚夜之后,对方骂她恶心开始。 也可能是在之后日常相处中,君琢见到她只有压抑和责任,而对他姐姐却是满眼爱意的时候。 她已经不想去追究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累了,她是该放过自己,她也不该去打扰她姐姐和君琢的来生。 一世纠缠已经足够她心伤了。 最后她抬眼看了一眼湛露,淡淡道:“你到底是谁啊,一会儿劝我去恨,一会儿又劝我放下。” 说这句话时,她有些有气无力,那道白色身影也渐渐变成了半透明。 她苍白的嘴唇轻启,声音有些无力,“不过也不重要了。” 白色身影消失在夜幕下的废墟中,她选择了魂飞魄散。 第7章 救人 “刚才接触到的那股魔气,你以前见过吗?” 湛露跟着千暮去救千暮要救的人。 去的路上,湛露问道。 千暮有问必答,他甚至没有刻意去注意自己何时变的这么有耐心这件事了。 “今日我是第一次遇见这股魔气。” 说完千暮又沉寂了下来,在他的记忆中,这确实是第一次遇见这股魔气。 可是不只为何,那魔气和面前这位女子给他的感觉一样,明明都是第一次遇见,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不同的是,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不同,对面前这女子的感觉像是一种怀念之情。 而对那股魔气是有些憎恶的感情。 湛露听了他的回答也陷入了沉思。 那魔气她应该没感知错,她是追着那股魔气来的。 只是不知道那魔气是心魔什么时候留下的,气息不算浓郁。 她本以为今晚在这里会遇见心魔,那样免不了与心魔一战。 不知道如今心魔到底修炼到了何种境界,所以她和蝶儿打的时候,不愿意花费过多灵力。 本想保留实力,与蝶儿背后的心魔一战。 可是如今看来,这里只有蝶儿一个即将成魔的亡魂,并无心魔的影子。 还有千暮,他连那魔气也不记得了。 看来很可能是他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他忘记的,不仅仅只有她,或许过去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除了以上两件事,她更在意的是蝶儿那句话。 “你到底是谁啊,一会儿劝我去恨,一会儿又劝我放下。” 她今日刚回来,她和蝶儿是第一次见,更何况她只劝过蝶儿放下,不曾劝过她去恨。 那么那个劝蝶儿去恨的人是谁?而且那个人很可能和她长得极为相似,才会让蝶儿觉得她们是一个人。 也说明了,在她和千暮来之前,确实有人来过。 那个人会是心魔吗?还是和心魔魔气很像的其他什么人? 她刚回来这人间,目前掌握的信息不足,还没有头绪,她只能暂且放下这些思绪,之后慢慢查。 没有蝶儿结界的隐藏,千暮很快便找到了横七竖八被堆在一起的卯正几人。 湛露看着眼前的惨状,不禁感慨:那个叫蝶儿的,还真是只对自己爱的人温柔啊。 看看这摆放方式,这和堆木头有什么区别? 几人现在还不省人事,千暮给他们施了个法,结果只有戴佩玖悠悠转醒。 其他三人道行太浅,还不知道要昏睡多久。 千暮拽着卯正的后衣领子,把他拖出来,放在一边。 一向清冷的他,讨厌与别人身体接触。 他熟练的用自己的剑柄挑着卯正的腰带,把人挑了起来。 就准备那么挑着带回去了。 转而再用剑的另一头挑着柳琦诺的腰带。 物尽其用,已经没有位置了。 他好好的一把剑,此时此刻活像一个扁担,两头各挑着一个大活人。 看到这一幕,湛露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笑起来格外甜美,那是一个能清扫祛除人心中阴霾的笑容。 她的笑容,正好被醒来的戴佩玖收入眼底。 戴佩玖第一反应是,自己该不会救弟弟不曾,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这是死后到了天堂?才能看到这么出尘美丽的仙子。 他还没看够呢,千暮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就打断了他脑子里的浮想联翩。 不是,是他的浮想联翩还没来得及开始浮想,就被打断了。 “你弟弟,你自己扛。” 他的剑已经没有位置了。 再看看千暮那个扛人的方式,戴佩玖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是,千暮师弟,我是听说过你不近人情,你爱干净,有洁癖,旁人轻易不能碰触你一片衣角,可是你这也太” “怎么说呢?”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徒弟卯正就算了,这小子皮糙肉厚的,经得起造。 可是那小师妹虽然确实不像个女子,但好歹也是个女子,你这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捧腹笑。 千暮淡淡的扫他一眼,“你懂怜香惜玉,你来?” 戴佩玖立马认怂,摆了摆手,拒绝的飞快,“算了算了,我消受不起。” 说着默默扛起自己的弟弟,表示自己手满了,没地方分给小师妹了,可千万别塞给自己。 一行人往客栈走,戴佩玖见刚才那位笑得很美,不笑时也很美的女子也跟在旁边。 便问道:“姑娘好巧啊,这样的情景下也能偶遇。” 湛露扫了他一眼,没理。 戴佩玖厚着脸皮继续,“姑娘别不理人啊,相遇便是缘分,不如交个朋友,在下戴佩玖,敢问姑娘芳名?” 湛露总算赏脸,理会了他,“湛露,湛蓝的湛,露珠的露。” 戴佩玖觉得有些微妙,这女子确实是理自己了,也回答自己问题了。 可是她说自己名字时,却是看着千暮的。 就像是他帮千暮问到了这姑娘的名字似的。 而这姑娘,也像是刻意为了给千暮介绍一下自己那般刻意。 好吧,千暮师弟这一款高冷禁欲系的仙君,确实比较吃香,比他更讨女孩子们喜欢。 他长得俊美,白衣胜雪,仙气飘飘,禁欲又高冷,如同神圣不可侵犯的仙神一般。 让众女子只可仰望,却得不到。 可是世间女子就是这般神奇,越是这种不好接触的男神,她们越是喜欢上赶着去追逐。 结果呢,最后或许都换不到男神一个眼神,有什么意思?感动自己吗? 戴佩玖感叹,这位湛露姑娘看着明明还比较聪明睿智的样子,怎么也不能免俗啊。 跟什么风不好,偏偏喜欢禁欲系男神。 哎,美人注定要以伤心落泪收场啊,真是可惜了。 走在前面的千暮听了湛露的自我介绍,只觉得有些耳熟,好像曾几何时,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版本。 不过他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他突然惊觉,自从这女子出现之后,他便总会集中注意力听她说话。 天还没亮,几人回到客栈各自的房间修养声息,打算天亮之后再启程回门派。 后院那片地方火光全息,这一片区域重新被夜幕覆盖,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深深夜幕之下,一个红色的身影远远的站在一处地方。 她目光深深的看着客栈,语气有几分惋惜,还夹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 “失算了,原来是湛露回来了,怪不得才刚魔化的你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还是你没用,一个仙君都没能杀死,吸收。” “你哪怕杀其中一个,也不至于这么脆,真是没用。” “算了,你这般没用的下属不要也罢。” 说着女子踢了踢一旁的头骨骷髅。 眼神狠厉,“湛露,来日方长。咱们的账总有一天得算的明明白白的。” 说完女子一脚踩碎了脚下的白色骷髅,转而与夜幕融为一体。 第8章 付钱 第二日一早,卯正起床后一直觉得腰疼,掀开衣服看到腰上一圈青紫。 卯正感叹,这个什么魔物,真不是个东西,完全不懂轻拿轻放,“痛死了。” 走出房门后,卯正还在揉腰。 从楼梯另一边出来的有着相同情况的柳琦诺看了与他同仇敌忾。 “你也是腰带勒的吧,这该死的魔物,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虽然全程昏迷到现在才醒的他们并不知道魔物是谁,但是一点都不影响他们骂人。 卯正向柳琦诺证实伤情,“小师姑,你腰上是不是也是青紫了一圈?” “是啊,可紫了,比茄子都紫,还一碰就痛。”柳琦诺咬牙切齿的说。 “这什么妖魔鬼怪,要是被我逮到,我非扒了它的皮不可。”卯正义正言辞。 柳琦诺附和,“就是,姑奶奶非抽了他的筋不可。” 跟在他们后面听完全程的戴佩岚满头问号。 ??????。他腰上怎么没有青紫的一圈,难道他是特别的那个,那什么妖魔对他格外温柔了?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前面那两人了,别引起他们内心的不平衡,伤了和气。 两人骂骂咧咧走入大厅,就发现千暮看他们的眼神不太对劲,像是有一种挑衅。 卯正试着揣测了一下其中深意,“尽管放马过来,看看到底是谁被扒皮抽筋。” 卯正吓了一跳,不可能不可能,他师尊又不是魔物,他铁定是揣摩错了。 他摇了摇他的小脑瓜,把这个奇妙的想法摇出脑海。 千暮也已收回眼神,淡定喝着茶。 几人在大厅里坐着,等待与掌柜的交接好,拿完报酬便起身回苍辰山派。 最后一个到的戴佩岚一到大厅人都坐齐了。 他听到一陌生女子在问,“我想知道更多关于魔的事情,去哪里可以打听到这些信息?” “妖魔之事,那当然是去仙门了,尤其是像我们灵苍辰山派这种历史悠久,在修仙界位列前茅的门派。” “接手的妖魔相关的事情很多,桩桩件件都有详细的卷宗记载,你想知道什么,去我们苍辰山派文殊阁翻就是了,那里有上千万的卷宗,准有你需要的。” 他听到他那到处开屏的花孔雀兄长正在绘声绘色的在描述苍辰山派的文殊阁。 而那位美女姐姐,都没多分给他花孔雀哥哥一个眼神。 戴佩岚无语捂脸,真是没眼看啊,丢人啊,他真想装着不认识自家兄长。 在他们说话间,那边柳琦诺和千暮也与掌柜的交接完。 一行人启程回苍辰山派。 卯正和戴佩岚犹如被关久了终于可以撒欢的狗,两人一到街上就开始到处乱窜。 “走啊,卯正,好不容易下山一回,得买回本。” 两人一路买买买,什么有趣的玩意,各种零嘴,总之一个正经玩意都没有。 路旁一家糕点铺子飘来阵阵香气。 柳琦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一摸兜才发现这次出门自己竟然忘了带钱袋。 “千暮师兄,你带钱袋了吗?” 她本来打算找千暮借钱先买,结果一转身才发现,刚才还在她旁边的千暮已经不在她身后了。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卖糖人的小摊。 湛露已经200年没有见过人间的景致了,乍一回到这人间,才发现原来有诸多事物让她怀念。 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糖人摊前站定了。 “姑娘想要个什么样的?” 糖人摊的老板问道。 “他这样的,能画出来吗?” 湛露毫不客气的把旁边的千暮当模特。 “好呢,姑娘稍等片刻。” 老板爽快的答应完,做好准备工作,就开始画糖人。 老板几勺的功夫,勾勒了一个人形轮廓,便画完收工了,把糖人取下来递给湛露,“姑娘,来,你的糖人。” 湛露接过糖人,随意看了一眼,有些嫌弃,“一点都不像。” 这就是随意的简笔画,没鼻子没眼睛,只有一个人形的轮廓,轮廓还是浑圆的。 太过于敷衍了,说这个糖人是谁都行。 毫无收藏的价值。 湛露狠狠咬了一口,人形的轮廓也被她咬塌了,这下连人形都没了。 “姑娘,糖人五文钱一个,谢谢惠顾啊。” 老板开始催促付钱了,反正糖人都被对方咬一口了,无法退货。 湛露一愣,钱这种东西,她已经几百年没有拥有过了。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替她付了这钱。 湛露对千暮莞尔一笑。 200年了,虽然他忘了自己,但是一些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一时间,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200多年前,她还没被杀的时候。 那时候她出门从来都不用带钱,千暮大少爷会负责她的所有开销。 200多年的光景,有些什么已经变了,也有些什么并未发生改变。 一旁看完全程的小师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是,她都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她那封心锁情,冷心冷情的千暮师兄,主动替一个女子付钱。 一个从不关心身边是人是狗,身边的人或者狗是冷是热的人,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眼力见了? 都知道主动帮人付钱了?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的? 从前她的师兄自己买完东西,都还要别人代劳付钱的人。 是什么改变了他师兄,不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 不行不行,柳琦诺糕点也不买了。 “孩儿们,走,抓紧时间回苍辰山派,出大事了。” 她召唤着那俩撒欢的狗孩子。 然后匆匆跑到千暮和湛露中间,把两人隔开。 “师兄。”没有其他同门师兄在面前需要区分的时候,柳琦诺通常直接叫千暮师兄。 “尤其是你,回去一定要去净谭泡泡,祛祛邪气,你都有点不正常了。” 她的谪仙师兄不见了,她的偶像啊。 她感觉她男神的形象有了一丝崩塌的痕迹,这可不得了。 回苍辰山派的路上,卯正不解询问柳琦诺。 “师姑,出啥大事了,我都还没买齐呢。” 柳琦诺敲了一下卯正的脑袋:“还买个屁啊,你师尊被脏东西附身了。” 这话卯正一个字都不信:“不可能,不可能,我师尊那修为,怎么可能让脏东西附身,师姑,你就别开玩笑了。” 说完卯正就跑走去找自己的好兄弟戴佩岚了。 柳琦诺还想挽留,伸出手硬是没抓住对方一片衣角。 “这小崽子,跑得倒挺快。” 回到苍辰山派之后,湛露和戴佩玖一道去文殊阁。 千暮脚步不自觉的跟了上去。 刚跟了两步就被柳琦诺用鞭子拉住了一只手腕,柳琦诺严格遵守不用手碰到师兄的一片衣角。 所以用自己的武器鞭子拉的人。 “师兄,你就先别去凑热闹了,你先去净泉泡泡吧,你这可太不正常了。” 天啦,他师兄都怎么了,竟然想跟着湛露去。 那湛露是狐狸精,还是魅魔啊,这是给他师兄下了什么药啊? 要是她师兄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湛露了。 不行,她得多盯着点湛露,不能让她迫害了自家冰清玉洁的师兄。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带千暮去泡净泉,净泉水可以去除邪祟污浊之气。 至于湛露嘛。 有了啊,跑腿王卯正啊,这闲着也是闲着,给他安排点事正好。 “卯正,你过来。” 听话的卯正屁颠屁颠跑过来:“师姑有何贵干啊?” 柳琦诺靠近他耳边,小声吩咐。 “想不想替你师尊做点事?” 卯正点点头,想啊,他可是很感念自家师尊对自己的救命之恩的,他可想好好孝顺他老人家了。 能为师尊做事,那是他的荣幸。 柳琦诺很满意卯正的觉悟,继续小声的道:“那你去盯着点那个叫湛露的,她的一举一动你稍后都得给我汇报,明白吗?” 卯正不解,帮师尊办事,盯着那位漂亮姐姐干嘛啊。 不过不等他反驳,他师姑就拍板了。 “这是你的任务,可要好好完成,不许怠慢,听到没有?” 卯正愣愣的点头。他这是被差遣出习惯了,有命令就得听啊。 卯正默默的为自己鞠一把心酸泪,他是有多逆来顺受啊。 他竟然条件反射的答应了。 第9章 文殊阁 秋之峰,文殊阁,主要属于戴佩玖的爹管辖,所以戴佩玖出入这里那是方便又随意。 他能毫无负担的带湛露进来。 文殊阁一共有五层。 越往上,存放的卷宗或者书籍越珍贵,轻易不会给外门的人阅览。 不过湛露要看的卷宗很普通,没什么要紧的,第一层就能满足了。 戴佩玖把她带到一片区域,指着左右两边设立的六层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卷宗道。 “这两排是近50年内处理的,与魔有关的卷宗,你可以随便看。” “若你要查50年之前的,得去地下仓库里找了,这上面我们只保留近50年的。” “好的,多谢。” 湛露道了谢,随手拿起一卷卷宗,一目十行的看了看。 而后放回原位,再去翻看别的卷宗,如此反复。 戴佩玖觉得这么多卷宗一时半会儿看不完,索性去旁边小榻上坐着等。 他要是无聊了,还能小憩片刻。 不过他不能离开,他得负责看着点这位来历不明的姑娘。 虽然他很欣赏对方的美,却也不至于色令智昏到给苍辰山派带来麻烦。 别看他平时披着一副不靠谱的皮囊,正事上他可从不马虎。 “你慢慢看啊,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有什么需要,可以问我,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我就在这里等你。” 说完他歪歪斜斜摊靠在小榻上。 湛露头也不抬的回了个“好”字,继续忙着一目十行看卷宗。 这么多卷宗,她不抓紧时间,真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去了。 一盏茶后,她已经翻看了几十卷卷宗。 这些卷宗记录的都是什么魔物杀人事件,并且有详细的记载最后魔物是什么,怎么被灭的。 几十来个卷宗魔物种类不同,杀的人的类型也各异,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她又翻看了几十个卷宗,与前面翻看的那几十个无异。 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这些卷宗都不是她要找的,她都看困了。 忽而,她从角落里拿起一卷很薄的卷宗。 上面记载的事件是,爻城多年前有一男子被杀,杀他的女子也死了,女子身上有残留魔气。 卷宗后面记载,后来未找到作祟妖魔,连续追踪半月,周围无类似案例发生,也无魔物作祟,此次委托便结束了。 这个卷宗是她看过这些中,唯一一个没找到罪魁祸首的。 她决定就挑这个入手。 “那个,戴什么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湛露拿着卷宗向戴佩玖走过去。 戴佩玖兴致勃勃的支起身。 “戴佩玖,荣幸啊,湛露姑娘终于对我感兴趣了,开始打听我的名字了。” “另外,我至今单身,家里结构也简单,我父亲,这夏之峰的长老,我母亲,炼丹师,有一个弟弟,你见过,然后就是我。” 戴佩玖孔雀尾巴又开屏了,滔滔不绝的势头,准备把自己家底交代清楚了。 湛露赶忙打断:“打住打住,我对你没兴趣,只是有问题要问你,出于礼貌,问一下你的名字。” 一听这话,戴佩玖败了兴致,悠悠躺了回去。 懒洋洋道:“什么问题?” 湛露把卷宗给他:“这个卷宗有没有详细一点的信息?“ 戴佩玖一眼扫完卷宗上零星的几行字。 “没了,这上面记录多少就是多少,详细的你得去问问当时处理这件事情的当事人。” 戴佩玖看了眼卷宗后面的章,一个'诺'字,章纹是秋之峰的枫叶纹路。 “很巧啊,这卷宗当时处理的人你已经见过了。” “就是千暮师兄那个跟屁虫小师妹,既然是她受理的,想必当时他们是一起去的,你不如去秋之峰问问他们。” “他们经常一起出门吗?”湛露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问出的这个问题。 她明明应该信任他的,而且她从只言片语里,还有之前千暮救那小师妹的方式,也能看出来,千暮对那小师妹并无什么特别的情愫。 可是她就是感觉心里酸酸的,她缺席了他的人生200年,这200年间,他遇到过多少女子,是否也有走进他心里的人呢? 而今,是否已经有人住进了他的心中,早已取代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呢? “是啊,他们二人经常一起,千暮师弟去哪里,小师妹都会跟着。” 戴佩玖诚实回答。 “那柳师妹就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一直跟着的,自己出任务也会让千暮师弟带。” 戴佩玖说的起劲,才发现旁边这人没搭话,他这才想起这位也是冲着千暮师弟来的,这是吃醋了? “你别多想啊,千暮师弟修的是无情道,他应该只是关照。” “毕竟柳师妹的爹是他师父,帮经常闭关不出的师父照顾下女儿也很正常的。“ 戴佩玖不忍心看美人失落,不自觉的出声安慰起湛露来。 他这还真是色令智昏了,刚才看到湛露露出有些伤心的表情时,他竟然有一丝慌乱。 他戴佩玖什么时候这么不戴佩玖了,这完全不是他的作风啊? 他虽然爱四处撩骚,也自认为自己体贴入微,可是他从未这么体贴过什么人的情绪。 “无情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修炼方式?会比普通的修者更辛苦吗?” 湛露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戴佩玖想都不想就答。 “啊,你不知道无情道是什么?无情道就” 戴佩玖突然卡壳,他才发现,他也只知道理论,自己也不修无情道,这么一说,他也并不知道选择无情道是需要什么条件,修炼起来又是否更艰辛。 “那个,要不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千暮师弟吧,你看,我这也不修无情道,无法深切的给你描述。” 说着还不忘给自己找补一下。 “不过应该没什么影响,千暮师弟这几百年来除了不谈男女之情,其他方面并没影响,而且他的修为还那么高强,在整个修仙界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戴佩玖的话已经很好的告诉了湛露,这几百年来千暮的感情状态。 她心中刚泛起的那点酸涩被轻易的驱散了,她想快些去见千暮了。 转而问出一个有用的问题。 “秋之峰在哪里?” 戴佩玖起身,爽快道:“我带你去,反正我也很闲。就当为美人服务一次了。” 第10章 重回人间的亡魂 出了夏之峰,戴佩玖抛出手里的折扇,折扇在空中放大。 戴佩玖飞身站了上去,还特意给湛露留了个位置。 他撩了撩头发,正想邀请对方,就看道湛露手里多了一把撑开的浅绿色油纸伞。 她撑着伞望向戴佩玖:“前面带路。” 戴佩玖:“”。 感情前面他的一系列帅气动作,人家看都没看一眼。 戴佩玖御扇前面乖乖带路,湛露等他飞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才出发,而后撑着伞飘在他旁边。 戴佩玖打量着湛露,开口问道:“你这功法我倒是第一次见,修仙的界的御物之术都靠灵力操作,你这个倒是有所不同。” 这个指的是湛露的飘飞。 “你可以理解为我这伞是一个飞行法宝,全靠它带着我飞。” 湛露看在对方带自己去文殊院阁,又热心为她带路去秋之峰的份上,给了个答案。 戴佩玖:“这样的法宝倒是挺有意思的,改天我也去练一个。” 两人继续前行,一路上戴佩玖频频打量湛露,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然后又不说,又继续打量湛露。 湛露斜了他一眼,忍不住先开口道:“你有话就说。” 戴佩玖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我就是有些好奇,湛露姑娘你和我们好像不一样。” “你并非人类,也不是仙修,身上有鬼气,却也不是鬼,那你到底是什么呢?” 从昨日遇见,惊叹完对方容貌之后,他就一直在观察。 而后发现湛露非人、非仙、非神、非鬼、非魔、非妖,身份成谜,已然属于六界以外了。 这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就特别想探究一下对方到底是什么,想立即知道答案。 结果他自己暗暗研究了一天,无果,再看湛露,感觉不是什么邪恶的存在。 而且对方教养很好,一直很注重礼貌,所以他觉得可以沟通,问问也无妨。 湛露微微一笑:“我啊,曾经是人。” 顿了顿她有些邪魅的道:“至于现在嘛,是重回人间的亡魂。” 而后有些危险的看着戴佩玖,故意吓他:“怎么样?重回人间的亡魂怕不怕?怕的话就离远些保命。” 戴佩玖看着她一副自认为邪魅癫狂又可怕,实际上可爱逗趣又没杀伤力的小表情。 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摆摆手:“不就是重回人间的亡魂嘛,作为修者,见的多了,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他不信就是了,湛露明显是在糊弄他,都说湛露非鬼了,结果对方还拿亡魂来糊弄他。 他不会看走眼的,她看不出湛露的真实身份,却能看出她并非鬼。 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不过没关系,他的求知欲不允许他放弃寻找问题的答案,他要跟对方多接触,多探寻,自己去找答案。 湛露也没想真的吓戴佩玖,毕竟这人也算是千暮的同门,没吓到对方,她也并不失望。 说着,前面已经能看到秋之峰了,湛露加快速度飘了过去,把戴佩玖甩在了身后。 “多谢带路,你可以回去了。” 并且表示,带路工具人已经没用了,可以撤退了。 相当的冷漠无情,用完就扔。 戴佩玖都要气笑了,不过他就是不回。 “你找的着地方吗?这秋之峰这么大,屋舍宅院也不少。” 湛露没回他,很快就用行动证实了,自己一路没走岔路的,直接走到了千暮所在的地方。 千暮在净泉中泡着,他每次任务回来都必定会来这里泡一泡。 所以刚才他才没反对柳琦诺强拉自己来,他确实不喜欢外面那些污浊之气。 无论自己有没有被什么东西附身,他都要来清洗一下浊气。 这净泉能洗涤浊气,清除邪气,可以有效的静心凝神。 湛露刚一踏入这里,眼见一袭白衣的千暮就在那池子里打坐,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打招呼。 一道凌厉的劲风带着滋滋电流就朝着她砸了过来。 湛露轻松闪到一边,堪堪错过鞭子攻击的波及范围。 “这里是内门弟子才能使用的地方,你一个外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哪里都敢去。” 柳琦诺有些不高兴的道,她本来对这位姑娘没什么恶意,可是这姑娘行事作风也太为所欲为了。 “还有你,戴佩玖,你自己色令智昏,敢随意带她去你们夏之峰守护的文殊阁就算了。” “还带她来我们秋之峰的净泉,你也太不把门规放在眼里了。” “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掌门怪罪下来,你能把秋之峰失职的罪过也一同担任了吗?” 这个戴佩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不把门规放在眼里,他自己能做主的文殊阁就算了,反正出了事得他担着,没想到他还敢来祸害他们秋之峰。 “柳师妹这误会就大了,你没看到我走在后面吗,这可不是我带湛露姑娘来的,而是她带我来的。” 戴佩玖毫不在意的反驳。 还不忘吐槽:“你们秋之峰的人就是太死板,不好相处。” “门规这种东西,固守成规多没意思,有这权利就是拿来给认识的人行方便的,不是吗?” 柳琦诺更气了,想连着他一起打,正要发烂呢。 那边千暮从水中走出来,上岸之后便用法术烘干了一身净白的白衣。 “柳琦诺。” 千暮只淡淡喊了柳奇诺的名字,她便收了神通,识趣让位。 “师兄,还是你来处理吧。” 毕竟她爹闭关之前交代过,让她多听千暮的话,不可太任性妄为,门中事宜多听师兄的决断。 千暮径直走向湛露。 湛露望着他,出声喊道:“千暮。” 千暮脚步顿了顿,不知为何,这个名字从湛露口中叫出来,穿透力如此之强。 直击他的心房。 他总觉得这两个字从湛露口中传出,便不再单单只是一个辨别身份的标识。 和他的师兄弟们称呼他不一样,他们叫他千暮师弟,或者千暮师兄,每每带上千暮两个字,只是为了和别的师兄弟进行区分。 这两个字被湛露叫出来,却带上了一层浓厚的感情,更有些久违的思念和缱绻之意。 千暮看着她道:“你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语气中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和煦温婉,和平日里冷冰冰的声音完全不同。 湛露把卷轴向他递过去:“我想详细的了解一下这件事。” 千暮接过卷轴,打开来一目十行扫视完毕。 “去我的住处聊吧。” 他收起卷轴,带头在前面领路。 湛露迈着轻快的步子,快走两步与他并肩同行。 柳琦诺等几人走出一段距离了,她还在原地凌乱。 师兄这意思是,外人擅闯净泉这事就算了? 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从来都是秉公执法的。 第11章 卷宗之事 不久,几人来到秋之峰一处静谧小院,院子很整洁。 院落一角有一簇竹子,竹子下方不远处是一个小潭,面积不大,三尺见方。 有水流从小竹林里流出,进入小谭,而小谭里的水位却一直保持在一条水平线的位置。 想来是有什么特殊手段引流,保证这方寸之间的潭水为活水。 小谭中种了一束莲花,正直夏天,就那么一簇,有两只开的正好的,还有一只花骨朵,剩下的便是三五片荷叶。 没有残枝枯叶,想来主人把它打理的很好。 湛露看着那处地方,双眼弯弯,嘴角上翘,内心流过一股暖流。 那方寸小谭看着像是院子主人自己开垦出来,专门为了种那棵莲花的。 他是否还记得她最喜欢莲花呢。 千暮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袖子一挥,桌上出现了一个茶案,上面有一壶热茶,和几只倒扣的茶杯。 千暮取出一只茶杯,倒好茶水,放到湛露面前,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后放下茶壶,不再考虑给另外的戴佩玖和柳琦诺倒茶,开始询问湛露卷宗的事情。 “关于卷宗记载的这件事,你想问些什么?” 湛露心情愉悦的喝了口千暮给的茶:“你能给我讲讲这件事情从你们接到委托,到最后结局的详细过程吗?” 千暮还没来得及回答呢,一旁凑过来看了卷宗的柳琦诺便接过了话头。 “这事啊,我熟悉啊,这委托是我接的,那还是我十多年前第一次下山历练的时候呢。” “人生第一个委托,我记忆很深刻,当时是因为死的人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他的家人想为他报仇,说无论花多少银两都愿意,只求我们找出杀害他儿子的妖魔,消灭干净了,好安抚他儿子的在天之灵。” “我都还记得,那公子的死状及其惨烈,面色铁青,双眼瞪大,几乎要爆出眼框,像是被吓死的,可是吓死之后,他的心脏还被人掏空了,浑身上下都被血侵染了一遍。” 都没给人留个全尸,在柳琦诺看来,就很惨,最主要的是,她当时第一次见这么有碍观瞻的尸体,实属有些害怕。 也就是现在,见的多了,才觉得那已经无伤大雅了。 放在当时,她可是好几天没睡好觉,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具面目铁青的突眼男尸。 “后来我们在一处林子里找到那杀他的女子的尸体,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疑似杀他的女子的尸体。” “那女子的尸体被埋在树叶下,心口有一处利器刺穿心脏的致命伤,不过她的心脏还在胸腔里,没被人挖走。” 湛露出声问道:“为什么怀疑是那女子杀了那男子?” 柳琦诺站累了,在圆桌剩余的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打算给自己倒杯茶再继续的。 结果她师兄抢了她的话头。 “因为那男子的身上有一丝残留的,几乎不可捕捉到的魔气,我们顺着魔气,找到了同源的魔气所在地,而后便在树叶下挖出了那女子的尸体。” 柳琦诺都不震惊他师兄什么时候会抢着回答人问题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反正吧,净泉都泡过了,师兄还是这样,对湛露与众不同,说不定真是老铁树开花。 这事她先暂时不管了,正事要紧,关于魔的事情,她也有她热衷的理由,她也要找出那个杀了她母亲的凶手。 “对对对,当时就是师兄发现那股魔气的。” “那女子的尸体,整个就散发着一股和那男子心口处一致的魔气,两种魔气同源,要么是两人都死于同一个魔物之手,不然就是一个杀了另一个。” “我们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是死于同一个魔物之手,死法应该是相同的,或者类似的,可是两人的死法却完全不同。” “之后我们没有再找到第三股同源魔气。” “那之后半月之久,爻城没有再出现相同的事件,甚至类似的都没再出现。” “关于这个事件,我们至今都不知道真相到底是如何的。” “两人是否死于同一个魔物之手,只是那魔物杀人的手法不喜欢一致。” “或者是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至于到底是男人杀的女人,还是女人杀的男人?” “这些我们全部都不知道。” “但是这个事件中有一点很奇怪的地方。” “就是那女子身上的魔气,不是只集中在心口的伤处,而是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魔气。” 那魔气强烈到她这种修为的都能察觉到的浓郁程度,她因为一些原因,修为并不算高深,十几年前,的时候,更是才达到一般水平。 “更奇怪的是,过了五日,我们再去看的时候,那女子身上的魔气竟然凭空消失了,一丝都没有残留,仿佛之前我们探查到的魔气只是错觉一般。” “说实话,那件事像梦一样,若不是师兄发现那死去的公子身上有一点几乎察觉不到的魔气,我都要以为那是人为的,应该交给普通衙门去查了。” 柳琦诺至今不解。 “所以最后我们没能完成任务,不对,是我没能完成任务,首战失败,所以这事就只记录了这么一点。” “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扫视,都不用一目的时间,这一共都还没十行。” 柳琦诺戳了戳卷宗,说起这事,她至今还有些沮丧。 湛露听问千暮:“千暮,那魔气和我们昨晚遇到的那蝶儿身上的魔气一样吗?” 这个问题湛露昨晚问过了,那时候千暮已经回答是第一次见了,不过湛露还是想再确定一次。 “那男子身上的魔气与昨夜的不同,现在想来那女子身上的魔气倒是和昨夜遇见的有些相似,但是只是相似,并非同源。” 千暮有问必答。 湛露了然,相似就够了,宁可找错一次,也不能错过,昨夜那魔气她熟悉的很,那是心魔的魔气,但是用那魔气的确实蝶儿,并非心魔。 她怀疑,心魔去过,只是早了她一步,她去的时候,心魔已经离开了。 看蝶儿差点成魔的情况,不难想到一种情况。 那便是,心魔用自身魔气去激发了别人的怨气,让那些有怨念的人成魔。 那些被激发者,在成魔初,他们的魂魄以及曾经收纳这魂魄的肉身都会残留心魔的魔气。 在那怨魂成魔之后,魔气会因魂而异,每一个魔有独属于自己的魔气波动,而曾经承载他们魂魄的肉身上侵染的魔气却会消失。 只是这些被心魔激发点化的魔,他们的魔气不管怎么改变,都会和始祖的魔气有几分相似。 人间之大,要去哪里找心魔? 这些和心魔有相似魔气的魔,就是线索。 想来柳琦诺十多年前处理的那个事件的女子,如今已经成魔了。 她有必要去爻城一趟,才十多年,或许有些事情还能追溯。 第12章 私房话 “师尊,师尊,又有委托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也不知道本来应该是去监视湛露一举一动的卯正,怎么就不务正业的又去跑腿了。 片刻后,才见卯正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里。 把手上的卷宗往桌上一放。 “这是掌门师祖叫我去拿的,爻城魔物害人事件。” 因为柳重锦一直再找杀害自己妻子的心魔报仇,所以给春之峰提出了特别的要求,有与魔物相关的委托,务必送往秋之峰。 掌门也知道自己这位师弟妻子的事情,便按照柳重锦的要求,把与魔有关,甚至疑似与魔有关的事件全部交给秋之峰处理。 这几百年来,柳重锦一直在寻找那杀他爱人的魔物,只是在200年前,他突然寻找不到那魔物的一丝踪迹了。 不知是不是对方变弱了,弱到魔气微弱到不容易让人察觉了。 还是那魔物变强了,强到它站在你身边,只要它不故意泄露出一丝破绽,你就无法辨别出它来的境界。 他不希望是后者,可是却更怕是后者。 近几十年来,他的修为到达了瓶颈期,频频闭关,寻找魔物线索的事情不得不移交给座下弟子们。 所以与魔物有关的委托一般不会流于别的峰,秋之峰的弟子,无论谁接了,都要汇总卷宗,等待柳重锦出关查阅。 这些卷宗需要他查阅之后,才会送去文殊阁存档。 而秋之峰热衷魔物事件的,不只是柳重锦,他女儿柳琦诺为了给母亲报仇也继承了这份热衷。 只是不知道一向冷冰冰,凡是不上心的千暮为什么也同样热衷于除魔。 除妖不积极,除魔倒是会第一个跑出来。 当有人问他为什么热衷除魔时,他也只会淡淡回道:“不知道。” 千暮拿起委托卷宗查阅,上面只写道,爻城近几月以来,有男子频频失踪,前去调查的春之峰师兄弟标注道:察觉到魔气波动,却无法追踪。 “都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出发去爻城。” 千暮说完,看了看湛露,又看了看自己的院子,只有一间卧室,一个书房,一个院子的清贫住处。 而后他猛然醒神,自己竟然在考虑把湛露安排在自己院子里休息。 他一愣神的功夫,这边柳琦诺生怕湛露占了自家师兄的便宜,友好邀请道。 “湛露姑娘,你不嫌弃的话,去我那边住吧,我不爱读书,没有书房,我院子里两间都可以住,我可以把房间让给你住,我自己睡原本书房那间。” 湛露也爽快:“好啊,那多谢了。” 戴佩玖还不忘嘴欠插话道:“何必这么委屈呢,湛露姑娘,你也可以跟我去夏之峰住,我那边地方大,要几间卧室就有几间。” 湛露无情的拒绝:“不了,我和小师妹住,刚刚好。” 各自散去,千暮望着湛露和柳琦诺离去的背影,一直注释着那道浅绿色的身影,直到视线再也无法捕捉为止。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苏醒。 柳琦诺是个爽快人,回去的路上她给湛露道歉: “今天下午净泉的事对不起,不过你也别怪我,守护禁地是秋之峰每个弟子的职责,更何况我还是秋之峰长老之女。” 这别别扭扭的道歉。 湛露笑笑:“没事,也没伤到我,我并不介意。” 再说了,以她的实力,柳琦诺也根本伤不到她。 “其实,我感觉你人挺好的,只是你来路不明,我怕你伤害我师兄,他从昨天遇见你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柳琦诺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从不弯弯绕绕,她也不会。 “放心,我伤害谁,也不会伤害千暮的。”湛露有几分认真的道。 柳琦诺觉得她这话说的随意,但也听出了几分认真,却没看到对方眼神里的真挚和坚定。 这有些随意,掺杂着几分认真的话语,背后隐藏的是多少分的决心和坚韧,柳琦诺并不知道。 可是不知为何,柳琦诺总有一种感觉,湛露这句话很可信,她说不会,便就是不会的。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是因为爱慕他吗?”湛露听起来有些随意的问道。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是有些紧张的。 千暮那么优秀卓绝,有女子爱慕他是多么的正常,而她就算知道了,又能拿那些爱慕他的女子如何呢? 只会徒增一些酸涩罢了。 不过或许也不全是酸涩,还能有一些骄傲吧,自己喜欢的人,这般优秀,世间有那么多女子喜欢他。 而他却始终保持着独自一人,封心锁情,这样的人,多值得自己喜欢啊。 柳琦诺心直口快:“像师兄那样的俊美仙君很难有女子不喜欢吧?” 湛露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也升起一阵警觉。 柳琦诺继续:“我曾经也悄悄的喜欢过师兄,可是后来发现,他这般天神般的仙君,我这般凡夫俗子无法企及。” “我会向往着那美好的人儿,可是又很苦恼,若是把他拉下了神坛,他不再那般清冷,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我还会不会喜欢。” “哎,我表达不好,你懂我意思吧?” 柳琦诺有些词穷,绞尽脑汁想了一个通俗的说法。 “就是那种你以为的神,若是来回应你的感情了,你发现他其实和你一样,也是凡夫俗子,然后幻想就破灭了。” “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我发现师兄只能是我的偶像,永远保持着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不能跌落神坛。” “我现在对师兄的感情,就是那种操碎了心的管家婆,一心努力维护他神圣的天神形象。” “可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 湛露听明白了,说白了,柳琦诺喜欢的是她心目中那个完美神圣的师兄,可是她也理智的知道,世间没有什么是一层不变的。 有那么多人喜欢千暮,柳琦诺怕哪天千暮有了喜欢的人,面对喜欢的人,千暮会表露出不那么神圣的一面。 那时候她心目中的神明的形象就崩塌了。 说白了,她不是任由千暮变成什么样都会喜欢,而是只喜欢她喜欢的那一面。 “他并非神圣无洁的神明,他也可以是凡夫俗子。”湛露淡淡道。 柳琦诺想了想狗腿讨好心爱姑娘的凡夫俗子千暮,顿觉画面太美,她承受不起那刺激。 强制中断自己的思绪,决定不去讨论她的凡夫俗子师兄。 转移话题到湛露身上: “不过你给我的感觉和千暮师兄还挺像的,初见你时,不对,就算是现在,也感觉你像是九天之上下凡的仙女一样,神圣不可侵,美好的无与伦比。” 湛露勾了勾嘴角:“那你可看走眼了,我可是从地狱爬起来的恶魔,才不是什么仙女,可别给我冠以仙女之名,我是真凡夫俗子,没有九天之上的仙女那么高尚。” 她有七情六欲,有自己的私心,有自己的爱恨情仇。 她可以对一些人很好,也可以对一些人很坏。 或许原本造物主造就她时,是想把她造成圣洁美好的存在,只是人间、地狱走一遭之后,她也染上了洗涤不掉的世俗。 第13章 爻城异事录 农历八月初二,正是初秋时节。 虽已入秋,夏日的气息却还未退场,仍旧延续到了初秋。 爻城一向繁华,夜幕降临时,多家青楼开始掌灯营业,于这座城而言,热闹才刚刚开始。 醉春阁新来的花魁,风情万种又婀娜多姿,如今已经掀起满城风云,捕获了所有男性的心。 上至六十岁的老人,下至十几岁少年,无一不被其美貌风情所折服。 皎月当空,又是一个花前月下的好日子。 花魁唤着‘凤娘’,醉春楼里有一处专门为她搭起来的空中舞台。 凤娘一袭玫红色单薄纱裙,该遮的地方遮挡的刚刚好,该暴露的地方若隐若现,诱惑意味恰到好处。 凤娘身披红色长绸,从天而降,长绸纷飞,随风舞动,翩翩起舞。 舞姿曼妙,又极尽魅惑,让在场的男人们看的心神飞扬,魂牵梦绕,如痴如醉。 一曲天女舞终了,凤娘结束了今日的表演。 现场沉寂片刻之后,便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嘈杂,有凳子滑过地板的尖锐刺耳声。 有不同音域的各色男子争吵声。 这是他们开始竞价了,今夜谁出的银钱最多,谁便可以进花魁的房间,独拥佳人一夜。 最终获得这一资格的人,毫无例外,是近半月以来一直成功的张家家主,名为张涛。 顶层厢房,凤娘攀着张涛的肩,柔声道:“公子还真是对奴家情根深种啊,连续半月,为奴家一掷千金,您说奴家应该怎么报答您才好呢。” 张涛牵起凤娘柔弱无骨的小手,在手里反复揉捏着:“宝贝儿,你只需要晚上伺候好我便比什么都好。” “自从遇到宝贝儿你,我才第一次知道金钱真是个好东西,现如今才觉得我以前为了得到钱财受的那些委屈,都太值得了。” 他想起从前为了攀上自家娘子这根高枝,可是装了很久的孙子。 他长达十多年,装乖、装懂事,勤劳又殷勤的讨好自己媳妇的一家人,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 凤娘娇柔撒娇道:“你这般花你娘子的钱,她发现了可怎么办?会不会赶你出去,要不你以后还是少来我这里吧,真的太费钱了。” 这话听着贴心极了,言语间都是在为男人考虑。 听了这番话,是个男人,内心都会柔软下来,更加爱惜眼前的人儿。 “宝贝儿,你可太贴心了,比我家里那黄脸婆可好太多了,你不用担心我。” “如今我是家主,虽然早年是靠她娘家发家的,但是现在一切可都由我做主,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我说了算。” 凤娘面上温和娇柔的笑的甜美,内心不屑,说的这般好听,不还是不敢给她赎身,把她带回去给自己的原配夫人看看吗? 张涛拉着凤娘往床边带:“属于我们两个的时间,就不要谈论这些煞风景的话题了。” 他率先坐在床上,而后把凤娘拉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抬起凤娘的下巴道。 “总之啊,我可是恨不得天天住在你这里,怎可能少来呢。” 凤娘轻轻拍开他的手,攀住他的肩道: “那好啊,既然张公子这般离不开奴家,不如就永久留下来好了。” 凤娘一改刚才的优柔造作,声线恢复成正常的声音,只是她的声音轻,并未引起此刻正色令智昏的男人的注意。 张涛还得意的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凤娘掰正张涛的身姿,让对方与自己对视。 张涛沉沦于对方含情脉脉的眸子,笑得一脸痴迷,等待着凤娘主动吻自己。 却没察觉到凤娘双眼冒出的可疑黑气。 千暮一行人来到爻城一家客栈。 前来交接的是苍辰山派春之峰一年轻弟子,样貌十六七的样子,看起来比卯正大不了几岁。 “千暮师兄,佩玖师兄,琦诺师姐,还有这位美女师姐,不知该怎么称呼?” “湛露”湛露淡淡回道。 “好的,湛露师姐。” 温庭月没见过湛露,礼貌性的喊师姐。 大家都等着听正文呢,便没出声纠正。 “佩岚师弟,卯正师侄。” 众人等他老老实实打完招呼,性子急的柳琦诺都要暴躁了。 “那个你谁,赶紧说正事。”柳琦诺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春之峰掌门的第五任关门弟子,叫温庭月,你们叫我庭月就好。” 至于为什么是第五任,那是因为他师尊从五年前就说收关门弟子了,结果第二年又遇到一个好苗子,他师尊就没忍住,又收了一个关门弟子。 而后就有了第二任的关门弟子,后续又遇到了好苗子,如此持续了五年,就有了他这个第五任关门弟子。 温庭月不慌不忙,慢慢吞吞做完自我介绍,眼看柳琦诺恨不得拿鞭子抽他了,才快速进入正事汇报中。 “我来此探查快一个月了,这期间爻城一共失踪了三人,本来是两人的,昨夜又失踪了一个,名叫张涛。” “有人看见他昨晚四更时从醉春阁出来,往家走,快到家门口时,突然消失了。” “那人是一个同样喜欢留恋烟花之地,与张涛相熟的纨绔子弟。” “突然消失了?怎么个消失法的?”柳琦诺问出了众人都不解的问题,到底是怎么个消失的。 “嗯,据那人说,昨夜,他看到了同样逍遥一夜归来的张涛,本来打算上前打个招呼,调侃几句。” “结果他还没走到张涛身边,便眼睁睁看着张涛不见了,就张涛所在的位置,突然没人了。” 那纨绔说的时候,比温庭月夸张的多,声行并茂,言语都没有什么逻辑了,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那人还说自己大半夜见鬼了,觉得昨天晚上看到的就是张涛的鬼魂。 温庭月继续道: “昨夜我感觉到了西南方向有魔气波动,就那么一下下,就一个吞口水的功夫,再然后就无法再感应到了。” “张涛的家也在西南方向,今早我去探查时,那里却没有一丝魔气残留,干干净净的。” 温庭月说完做了个总结:“几位,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们考察小队明日就撤退了,后续就交给你们了。” 有人发委托给苍辰山派时,门派都会先派春之峰驻守在任务地点附近的弟子前去处理。 他们因为驻守附近,到达任务地点会比较及时。 他们会优先确认事件到底是人为,还是妖魔所为。 有些事件看似玄幻,实际上是人为的。这种情况,他们只和官府的人说明情况,不会插手,由官府的人自己解决。 也有少数事件是人和妖魔合作的,这种情况,他们会和官府合作解决。他们除妖魔,官府处理人。 确保是妖魔所为之后,他们能处理的,会快速解决。 他们处理不了的,才会汇报给门派,再派其他弟子前来。 唯一特殊的是,确保了与魔物相关的,无论复杂还是简单,无论他们是否能处理,都要让秋之峰的人来处理。 其他峰的弟子如果对事件有兴趣,可以参与事件处理的过程中。 这是秋之峰长老的执念,掌门格外关照了些。 而等待秋之峰的人前来处理之前,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探查清楚,尽量保护好无辜平民。 只是妖魔本就难以对付,他们也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并不能做到在他们介入之后,就确保无人伤亡。 不只是平民有可能有伤亡,就算是他们这些修者,有时候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第14章 失踪的人 温庭月掏出一个卷宗往千暮面前一递:“还有这个,是前面几月失踪人员的名单,有些我们查到了对方失踪的时间和地点,有些查不到。” “那魔气波动可有规律,一般多久时间你们能感知到一次波动。”湛露出声问道。 温庭月摇摇头,“可以说毫无规律,有时候是一两天,有时候是七八天,有时候可能长达半月之久。” “也有可能我们能力有限,感知到的不准,不过你们应该可以的,毕竟有千暮师兄在,千暮师兄不仅修为高深,对魔物事件也有着丰富的处理经验。” 温庭月还不忘拍马屁,不过也并不全是马屁,还有一种由衷的赞美。 他打心底里佩服千暮师兄的实力,也很羡慕这份实力。 柳琦诺听完暴躁了,“这可怎么查,一点规律没有吗?” 说完她凑过去,打算和千暮一起看看那消失人员记录,而后发现自己根本挤不进去。 明明就两个人而已,她硬是挤不进去。 一目几十行的千暮已经看完了,他捧着卷宗供湛露看,等对方看完,他才出声道。 “毫无规律,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是男性。” 卷宗上记载的十几个消失的男子,年龄段在二十到四十之间,都是男性,有些有记录他们的消失时间和地点。 时间上,有夜晚,也有白天。 地点更是天蓝海北,各处都有,有些在路上,有些在酒楼,有些在自己家,还有些在人群里。 温庭月告辞离去。 几人沉默下来消化刚才得知的信息。 在静谧的气氛中,戴佩岚和卯正小声交流。 戴佩岚用手肘捅了捅卯正:“喂喂,上回教学局,我一觉睡醒就结束了,这回听着更复杂点了,我们是不是得睡两觉,两觉睡醒就又结束了?” 卯正鄙视:“一觉睡醒就结束了,你什么都没学到,连那魔物长什么样子都没看着,有什么可高兴的?” 反正他觉得挺丢脸的,都没他发挥的空间,就被迷晕了。 同样鄙视戴佩岚的还有他亲哥戴佩玖,用折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子,鄙视道:“瞧你那点出息,能不能有点追求,不实战,你怎么提升自己?” “整天只想着躲懒,这回你得给我冲前面,现在立即马上和卯正两人去打探消息去。” 戴佩玖恨铁不成钢,不管这俩能做点啥,总之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具体他也不知道要安排两人去干啥,随口给了个任务。 戴佩岚捂着自己被敲痛的脑阔,拉起卯正就往外跑,边跑边道。 “好呢,我们这就去。” 可以出去逍遥了,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被拉出去的卯正浑身上下都在拒绝,没一步是自己愿意走的:“不是,你去你的,拉我干啥?” “我为什么要听你哥的,我师尊在旁边呢,他老人家不发话,你们就当他是空气了吗?” 戴佩岚伸手捂他嘴:“别吵吵,大白天的能有啥可以打探的,再说春之峰师兄们给的信息已经很详细了,用不上我们,我们趁机出去玩玩。” “我给你说,这爻城可是很繁华的,好玩的、好吃的、多的是,可比之前宁城的有趣多了。” “我们可以多买点东西存着,回去之后再高价卖给那几个没下过山的乡巴佬弟子们,划算着呢。” “放心,好兄弟,不坑你。” 卯正动摇了,他师尊亲自出马,可能真用不到他,反正大家现在都没头绪,还不如先玩玩。 而后他往外走的脚步渐渐变成了自愿的步子。 被当成空气的千暮,瞟了一眼戴佩玖,而后收回视线,不理。 柳琦诺有些不满:“戴佩玖,我们秋之峰的任务,你跟来也就算了,还使唤我们秋之峰的人,你也太过分了。” 戴佩玖摇着他的扇子,悠闲自得:“谈不上使唤,大家既然接了同一个任务,就该齐心协力,不分你我。” “千暮师弟尚且没说什么呢,你一个女娃娃,整体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得体。” “姑奶奶我得体不得体的管你鸟事啊,我师兄那是大度,不和你这般没皮没脸的人计较,你还真顺杆子上爬了。” 柳琦诺被点炸了,她这暴脾气瞬间被引爆。 戴佩玖还在继续嘴欠:“还有啊,不是我说你,整天戴佩玖,戴佩玖的,好歹我也是你师兄。” “长幼尊卑都不懂,一点礼貌没有,你看看湛露姑娘,人家的行为举止多么端庄优美又得体,好的榜样就在身边,以后多学着点。” 突然被波及的湛露。 “”,她一点都不想成为别人对比的目标,这不是平白拉仇恨吗? 她语气淡漠,轻飘飘道:“二位八字这般不合,就尽量离得远些,我们这些旁人可不想被波及。” 戴佩玖后退几步,“湛露姑娘说的对,我确实该离得远些。” 然后转头对湛露、千暮说道,“另外啊,你们也最好离远些,她那脾气啊,可不仅仅是跟我八字不合,我看她跟谁,八、字、都、不、合。” 最后几个字硬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故意气柳琦诺的。 柳琦诺确实被气得够呛,都想拿鞭子抽他。 湛露对他们俩的吵嘴没有一丝兴趣,转而问千暮:“千暮,每次你小师妹和人吵架,你都在旁边听着吗?” 千暮看向她:“不是,通常只有我一个人在场时,他们一吵架就已经找不见我的人影了。” 高手啊,这意思是自己提早就闪一边去了,想想也是,自己带出来的同门师妹,见谁都能和人家吵起来,是想装着不认识。 还有一层意思,现在千暮没离场,是因为湛露在这里。 湛露会心一笑:“那我们现在赶紧走吧。” “出去逛逛?” 千暮回了个“好”字,起身和她一道离开。 两人边走边聊。 湛露道:“千暮,下次如果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你给我一个信号,我们一起远离现场。” “省的留下听他们吵架,被波及。” “好。”千暮勾了勾嘴角:“下次一定。”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笑了。 湛露看到他的笑容,心里感到很温暖,她感觉到千暮在无意识的迁就她。 也会无意识的流露出对她的照顾来。 这份对她的特殊和优待,好似刻在了骨血里,即便他们昨日才重逢,也会有一种毫无违和感的熟络。 第15章 花魁游街 之后又过了两日,事情毫无进展。 这日,他们被戴佩玖拉出来看花魁。 据当地众多人说爻城有一位美艳动人的花魁,名叫凤娘。 美的倾城倾国,妩媚动人。 湛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同意了这么一个提议,最后总结,那便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也想看看那花魁到底有多美。 柳琦诺表示,自己也是同样的心理,她也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女子能称得上倾国倾城。 能让满城男子为之疯狂。 除了千暮,其余三位男士,就是纯纯的男人的劣根性,就想见见美丽的花魁,美女嘛,谁都爱看。 没有非分之想,就是单纯的喜欢看。 千暮则是因为湛露去了,所以他也难得的出门了。 若是换着湛露没来之前,他会一直待在房间里,打坐、看书、烹茶、制香,都比出来人挤人的看花魁来的有意思。 至于为什么会陪着湛露出来,他也不知道,就自然而然,感觉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想要留在她身边,让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怕她遇到什么危险,若没按时回来,会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种心理从湛露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萌芽了。 萌发的种子,生命力极其顽强,渴望着迅速长成参天大树,不容毁灭。 千暮索性让它自由生长,顺应本心。 戴佩玖定了阁楼最好的位置,视野开阔,透风,由于贵,人非常少,在嘈杂的街道上,也算一方净土。 不用流落到街道两旁的人流里人挤人。 “来了来了,凤娘的步辇就要过来了。” “在哪里哪里?” “欸,前面的稍微低一点,也让后面的看看。” 和平区的人还算尚能沟通。 失去理智区的是另一番风景。 “他妈的,你挤什么。”也不知道谁撞了谁。 “谁他妈挤你了,好狗别挡道。” “吵什么吵,就你们这样的,凤娘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给你们,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小子,你说什么呢,老子长的是不好,你小鼻子小眼的,也不怎么样,猥琐。” 远远望去,一条街的尽头处,那花魁的步辇才刚冒了个头。 这边已经开始大吵大闹了起来,等走近了,可还得了。 戴佩玖慢悠悠的摇着手里的扇子,摇了摇头,咋舌道:“这些人啊,一点都不优雅。” 他走出遮挡棚,凭栏远望。 那步辇渐渐近了,步辇上堆满了各色花朵,花中央坐着一位鹅黄色衣衫的女子。 远远看去,那女子像是花蕊一般娇嫩。 再近些,便能看到那女子衣料薄如蚕丝,给衣料之下的身体添了几分朦胧,引人遐想。 “千暮师弟,你快些过来,那花魁就快到楼下了。” 戴佩玖自己看觉得不满足,还不忘呼朋唤友。 想着这冷情冷性的千暮会来,应该也是想一睹那花魁的芳容,难得人家有兴趣,他得大方分享一下自己的地盘。 千暮没动,仍旧坐着喝他的茶。 声音清冷:“你自己看,别叫我,没兴趣。”而后不忘强调一句:“不要让别人看出我和你认识。” 戴佩玖吃瘪,不是,认识他是一件这么丢脸的事吗? 何必强调那后一句呢,你一向冷清,不在意这些的,那还在意认不认识他干什么呢? 听千暮怼人,湛露没忍住笑了起来,这一次笑得格外明朗。 与她之前只是一个笑笑的表情不同,这一笑明媚又美好。 她本身已经很美了,这么一笑,更加增添了几分色彩。 千暮和戴佩玖同时看了过去,一瞬间,他们都明白了什么叫千金难买美人笑。 湛露笑够了,起身走到栏杆边,对戴佩玖道:“你让让,也让我欣赏一下花魁的风姿。” 被湛露一个笑容晃愣神的戴佩玖这才回过神来,往旁边让了让,给她留出一个位置来。 千暮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湛露,此刻他放下茶杯,走到湛露身后不远的位置处站定。 说不定她看完花魁会有什么话想和自己交流,这样的距离,他们谈话会方便一些,也会更自然。 楼下花魁的步辇行到楼下,没和前面一段路一样,一直慢慢前行着。 步辇意外的停了下来。 “停下来了?” “凤娘这是看中谁了?” “要是我就好了。” 这些人内心又激动,又紧张,对花魁抱着期待,都希望自己是被选中的幸运儿。 凤娘笑的妩媚动人,向众人抛了个媚眼。 一片男子被这个媚眼刺激的死去活来。 撩拨够了街道两旁的众人,凤娘的步辇从新起步。 她并未选择任何人,这引起了一片失落的惋惜声。 步辇起步之后,她微微抬头,看向楼上的湛露几人。 在她的眼神与湛露的眼神撞上的那一刻,她便立即收了回去。 戴佩玖感叹:“是有几分姿色,不过也就那样。” 白白浪费了他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有些不值得。 很快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是湛露刚才的那个笑。 顿时他又觉得心满意足,倒也不是完全不值得,也有值得的地方。 他刚刚可是看到过世间最美的风景。 “我们苍辰山派随便一个仙子都比她美,这些人真是没见过世面。”戴佩岚鄙视。 卯正点点头,他们队伍中的女性低配,他师姑都比那花魁漂亮几分。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想想。 柳琦诺身为女人,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来:“花魁就是比普通人穿的少了点,透明了点而已嘛。” “为什么传的那般惊艳,我还以为今日能看到什么盛景呢?” 语气里难掩失望,以后再也不听信传闻,看什么花魁了。 她觉得她要是放的开,穿少点,也能当个花魁。 湛露淡淡道:“那是确认猎物的眼神。” 身经百战的她知道,哪怕隐藏的再好,也不可否认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眸中,透露着一丝确认猎物的讯息。 于此同时,在她身后的千暮也道:“这花魁有问题。”他的语气很肯定。 戴佩玖疑惑:“你两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问题啊?” 两人异口同声:“直觉。” 戴佩玖:“奇了怪了,我怎么没这样的直觉?” 他的修为也不弱,没道理这两人能看出问题,他看不出来。 “因为你蠢。”柳琦诺怼他。 戴佩玖回怼:“说的好像你看出来了似的。” 柳奇诺是没看出来,但是她信任千暮师兄的能力啊,千暮师兄都说有问题了,那就是有问题。 “这花魁就是那魔物?”戴佩玖不懂就问。 “她身上没魔气,暂时不确定,但至少,她把我们,或者我们中的谁当成了她的猎物。”湛露直白的答。 “难道这是看上我了,可别了,我虽然爱美人,但是不爱这种类型的。”戴佩玖表示无福消受。 说着还夸张的搓了搓膀子,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说不定还真是。”千暮满足他的自恋,顺着他的话头接。 “恭喜啊,幸运儿。”湛露也送上了祝贺。 戴佩玖对这两人无语了,湛露就算了,刚认识,还在了解中。 这千暮以前自己还真是接触少了,这人虽然话不多,但是也绝对不算少。 而且精炼又精准,每一句都能攻击到对方无法还击。 热闹的氛围随着花魁的离场,渐渐的冷却下来。 人们回归到自己平日里正常的生活中。 楼上的湛露几人都未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处屋檐下,一位红衣女子远远的注视着这方天地。 直到几人离去之后,她才消失在屋檐下。 第16章 张家 回去客栈之后,千暮吩咐柳琦诺。 “琦诺师妹,你和卯正去查查名单上那些人,失踪之前是否曾与那位花魁接触过?” 柳琦诺在正事面前也会收起自己易爆的性子。 “是。” 戴佩岚举手示意:“我和卯正一起去。” “臭小子,你在瞎积极什么呢?既然是出同一个任务,就得听领头人的命令,千暮师弟还没安排到你这里来呢,你这样很没有组织纪律,你知道吗?” 戴佩玖心累。 为什么带弟弟这么劳神伤神? 千暮倒是觉得也行。 “可以,戴师兄倒是可以带着佩岚和琦诺师妹他们一起行动,以你们兄弟俩的脑回路,说不定能有意外之喜。” 不是,这什么意思,戴佩玖觉得戴佩岚的脑回路可能是有些清奇,但是他的脑回路绝对是正常水准,和常人无异。 听了这话,戴佩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想怼回去,又觉得找不到合适的点回怼。 千暮继续补充道: “前几日失踪的张涛你们不用去,稍后我和湛露会去详查。” 说着后半句时,他看向湛露,湛露也看向他,和他对视,并对他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湛露心中甚慰,她和千暮的想法总能不谋而合,她也想着要去详细调查一下张涛。 在花魁出现之前,他们思路受限,能调查的事情不多。 不管这花魁是否是无辜的,总之是个切入点,不调查怎知其无辜与否。 千暮和湛露来到张涛家门口,大门大户,青砖朱门,一看就是富贵的有钱人家。 敲响张家宅子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位老管家,得知两人来意之后,领着两人进去宅院。 “夫人,来了两位仙君,想问些关于老爷的事。” 管家对大厅里正在做女红的妇人禀报道。 旁边有一四五岁左右的幼童,穿着红肚兜,坐在旁边的木马上玩乐。 妇人抬头看了看两人,不论是气质,还是外貌,都不像坏人,她吩咐一旁的奶娘把孩子带了下去。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邀请两人进屋坐。 “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只是有孩子在,我有些话不方便说,还望二位理解。” “理解,在孩子面前不言长辈是非,你是一个好母亲,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相公的生平。” 湛露有几分欣赏面前的妇人,从进门开始,她的一言一行都得体大方,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贤妻良母。 “二位尽管问,为了能早日找到我相公,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如实告知。” 妇人毫不扭捏。 湛露问:“那你能详细给我们说说你相公失踪之前的一个月都去过些什么地方吗?” 妇人回道:“他平日里主要是去铺子里,我们家有好几家生意铺子。” “是我爹留下的,我相公虽是入赘我家的,但是他很有生意头脑,也很有才华,所以我爹过世后,铺子都是他在打理。” “有了孩子之后,我很少关注生意上的事,每天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有时候甚至很晚都不能归来,我挺心疼他的。” “只是奈何,我没什么生意头脑,帮不上他什么忙。” 说道这里后,妇人苦笑一下。 她也真是有些劣根性的,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想着欺骗自己,相公夜不归宿是因为生意上的事。 只是生活不易,若不自己欺骗自己,她又该怎么活呢? “夫人,你再好好回忆回忆,你相公除了铺子还去过些别的地方吗?” 湛露看出了她的犹豫,有些无情的追问道。 妇人眼神躲闪了一下,继续道: “还有就是会经常去酒楼,毕竟家中是做生意的,多需要些应酬,有些事情需要打点,经常会请一些官道上的人喝酒吃饭。” “他还有一些酒肉朋友的应酬,也总归需要去应付。” 受害人家属不配合,便问不出什么信息来,两人告辞离开。 出了张家大门。 两人都明显能感觉出那妇人只说了部分她想说的,她不想说的是一个字都没提。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湛露对千暮道: “千暮,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再回去问问,没有不熟悉的男性在,她的心理防线或许更好攻击一点。” 千暮:“好,我在这里等你。” 湛露对他笑了笑:“我很快回来。” 张家宅子里,妇人送走两位仙君之后,一时也无法投入自己的女红中。 拿起绣布,半晌没有再下针。 她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自己的相公早已不是从前的他了。 自从她爹死后,大权交到相公手上之后,那个男人的本性就已经暴露了。 在她沉思间,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夫人要不再仔细想想,你相公有没有去过一个叫醉春阁的地方?” 妇人被湛露吓了一跳,一时有些慌乱:“你怎么进来的?” 怎么都没人来通报,她府上的管家一向尽责,断不会犯这种错。 湛露倚在门边,看着她:“这院子,这门,拦不住我,正派修仙人士注重门风,礼节,从不擅闯。” “可是我不一样,我不是什么正派人士,所以想来就来了。” 湛露闲闲的睨了她一眼: “你不必惊慌,我虽不是正派人士,却也不是什么滥杀无辜之辈,我就是来和夫人你谈谈心。” “夫人,你不必骗自己,你相公夜不归宿,真的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吗?” “你在守着那男人的名誉吗?还是在守着这个你单方面维持的,表面上其乐融融的家?” “那么夫人,你现在、累了吗?” 耳边的话语,一句一句,击打在妇人的心里。 是啊,单方面维持的家。 那么她累了吗? 累了吗?她问自己。 她累了。 那个男人她至今都没看明白,从前到底是爱过她,才入赘她们家,娶她的。 还是因为看中了她们家的财富。 她父亲还在世时,那男人什么都好,顾家,勤快,对她和父亲都很好。 后来父亲病重,他便开始以生意繁忙为由,出入青楼。 父亲看出他的为人,最后留了一手,所有铺子都写在她的名下。 所以这些年里,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却不敢休妻,不敢纳妾,不敢把外面的人带回来。 只是为了继续享受她们家给他带来的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罢了。 那个男人对她早就没有了兴趣,也没有了耐心。 只是看出她在意这个家,而他想要花她家的钱,所以各自表面安好。 父亲刚离世时,他还试图来讨好她,想让她把铺子转让到他名下。 后来发现讨好她没用,她铁了心不愿意转让铺子。 那个男人便彻底的失去了耐心。 他帮着打理几家铺子,那几家铺子的钱一分都没拿回家过,全部花在了外面。 第17章 张夫人的坦诚 她刚才撒谎了,她不是不懂生意上的事情,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的本性之后,早已经醒悟。 不会再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到了。 她没有把家中的铺子全部告知张涛,剩下的铺子都是她在管。 张涛还认为她现在花的钱,只是父亲留下来的遗产,觉得总有一天自己花完遗产之后,会去低声下气的求他。 到时候,张涛才会真正的翻身,会提要求把铺子转到自己手上。 如此绝情又无义的男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委屈求全。 是因为世俗观念,女子无法休夫,还是她想让自己的孩子认为自己有一个完整的家。 其实她一直都在煎熬着,所以只能撒谎,撒谎骗别人,也骗自己。 只有这样,她的日子才能过下去,她才不会逼疯自己。 良久之后,妇人还是把这个家中的丑闻说了出来。 “他去过醉春阁,连续去了半个月,每次去只见了花魁凤娘,他失踪的那天晚上,也去见了凤娘。” 她的声音有些疲惫,和之前的干练贤淑完全不同。 她心中那根紧绷的玄松弛了下来,她不想再去管那些体面的外在,只想把自己心中的苦和人说说。 “这半月时间,他身上有发生什么变化吗?”湛露问。 妇人稍稍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除了心情更愉悦了些之外,其他与平日无异。” 湛露不在依靠在门上,站直身体,准备离开:“好,我知道了,打扰了。” “我相公他、还会回来吗?”妇人见她要走仓皇问道。 湛露停下往外走的步子,回眸轻笑着问:“那夫人你希望他回来吗?” 妇人遵从本心的摇了摇头:“现在这样挺好的,有我,有儿子,我会给我儿子双倍的爱,把他教育成一个与他父亲不一样的君子。” “我会好好打理父亲留下的家业,把它发扬光大,会给儿子提供一份丰衣足食的生活。” “自古以来,只许男子休妻,女子若是先提出离开,总会落下些难听的骂名。” 世俗便会认为是这女人水性杨花,是这个女人有了外心,所以想抛弃自己的相公。 她害怕承受那些骂名,所以她不敢开口,她怕脏了自己的名声,会影响到自己的孩子,影响到父亲留下的产业。 她总是怕这怕那的,今日却在湛露的面前,有了些勇气,说出这些话来。 “他在时,我没有选择,有再多的怨言,为了日子能过下去,都只能忍气吞声的忍着,现在我才觉得轻松自在了。” 不知道面前的女子给她施了什么魔法,她突然就变的坦诚了,想要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倾吐出来。 她倾吐完这些,才发现整个人都轻松了。 压在心中的巨石移开了。 她从不敢深想,自己需要什么,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心在明确的告诉她。 “我不想让他回来了。” 湛露看了看她,觉得自己能理解这么一个苦命的女人。 本以为一心对自己好的相公是真的爱自己,结果到头来,那男人只是想要好逸恶劳,好吃懒做。 所以选了一条捷径,那捷径就是讨好有钱人家的女儿和那位有钱人,而后成功入赘。 在岳父死了之后,觉得留下的女人孤苦无依,便开始花天酒地,欺负人家的女儿。 “凶多吉少,大概率是回不来的。” 妇人的心刚刚才放下了些,却在听说自己相公还有很小的机会会回来时,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而后又听湛露说:“既然你不想他回来,若是找到了活的,我便帮你处理了。” “我保证,他再也回不来这个家了。” 平日里她不会说这样的话,此刻千暮不在,她才敢给妇人一个保证。 那个张涛或许已经死了,根本不需要她做什么。 但是之后,不会有人来告诉妇人情况了。 一直精神紧绷的妇人,需要一个定心丸,若是没人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会一直抱着一份忐忑的心煎熬着,每天都害怕自己的相公突然又回来了。 妇人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双手合十,跪地给湛露磕了个头:“多谢恩人。” 湛露出来看见千暮还站在那里等着她。 他就在原地,位置都未曾移动分毫。 她快走几步,跑了过去,心情瞬间愉悦了起来。 “我问好了,这个张涛,果然和花魁凤娘有接触。” 湛露言简意赅的把事情和千暮阐述清楚,之后便道: “你等久了吧,我们回去吧。” 千暮:“不久。” 湛露并没用多少时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他并没有等多久。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我不愿你多等,所以出来的比较快。”湛露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说完像是怕对方多想似的,她又赶紧道: “走吧,我们回客栈。” 由于头天晚上戴佩玖、柳琦诺等人回来的有些晚,所以第二日一早几人才聚在一起讨论昨天打探到的消息。 柳琦诺汇报道:“经过昨日一天的打探,名单上的人员可以分为两类。” “其中一类是爻城当地人,在爻城有熟悉的人,有些有家人,可以问道一些相关信息。 这部分人,无一例外,都去过醉春阁,且都是那花魁凤娘的客人。” “另一类人,可能是外来人口,这爻城没有熟悉他们的人,所以无人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所以这一部分人,我们没能打探到有关他们的消息。” 千暮听了她的汇报,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戴佩玖一展折扇,颇有几分得意:“没辜负千暮师弟的厚望,我这里还真有点额外收获。” “城南有一位姓马的公子,也去过醉春阁,他不仅去过这家青楼,还找过花魁凤娘。” “不过这位马公子没出什么事,至今健在,没有神奇失踪,也没哪里不舒服,浑身上下都没一点妖邪之气。” “所以这一个人,打破了已有的线索,你哥有什么好得意的?” 卯正忍不住小声和戴佩岚吐槽。 戴佩岚胳膊肘往外拐的厉害,点头小声附和:“就是,他还不如不说呢。” 没扯出这位马公子之前,他们能总结出,消失的人十有八九是这花魁所为。 这个没出意外的马公子一出现,这结论就不能这么定论了,就还得再继续打听。 第18章 追踪 两人的小小声,被在座各位听的清清楚楚,毕竟都不是普通人。 戴佩玖面上挂不住了,自己亲弟弟拆自己的台,这能忍? 他毫不客气的用力敲了一下他老弟的脑袋瓜子。 “你小子懂什么,知情不报是为隐瞒,且会因为忽略这一点,而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 千暮微微点了下头:“有道理,这个未失踪的马公子,可是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纨绔,成天留恋在不同的青楼。” 卯正嘟哝道。 半途他师姑和戴佩玖实在合不来,就兵分了两路,他和戴佩岚、戴佩玖一路。 他师姑一个人一路。 戴佩岚跟风点头认同:“就是,这人都二十老几了,家中竟然还没有娶妻,可真是没出息。” 说到这里还不忘警告他哥:“和你有些像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还不忘语重心长的劝道:“不是我说啊,哥,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找个仙子早些成婚吧。” “什么叫和我有些像,你哥我和他可大有差别。”戴佩玖继续敲他弟的头。 这小子肯定是打挨少了。 他和那纨绔花花公子能一样吗? 他只是喜欢找美女聊天,看看能不能聊出个志趣相投,情投意合来。 只是每次还没聊到志趣相投就已经被对方嫌弃了,更遑论后面的情投意合了。 “没有娶妻?失踪名单上你们探查到的,其他人还有没成婚的人吗?”湛露抓住了关键。 柳琦诺:“我这边没有,都是家中有妻的人,有些甚至孩子都有了。” 戴佩玖:“我这边名单上的也都是一样的情况。” 刚才那位马公子不在名单上,是因为对方青楼去的多,经历丰富,所以他们才去问了几句,而后发现这位也找过凤娘。 “这魔物什么兴趣?是自己死了相公,所以见不得别人有相公,非得把别人的相公也搞没?” 柳琦诺站在恶毒女性的角度浅浅分析了一下。 结果就看到众人看她的眼神不对了,不过这个众人不包括面色无异的千暮,和湛露。 湛露甚至还有些赞成:“很不错的点子,说不定还真是。” 柳琦诺热泪盈眶,果然只有女人最懂女人啊。 “湛露,还是你最好” 经过几日相处,她对湛露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成见已经完全消失,她发现湛露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很大气的人。 以后她就把湛露化为自己的小姐妹行列了。 经过一番讨论,基本可以确定这花魁有问题,无论爻城失踪人口是否真是她所为,都得从她这里入手开始查起。 比较奇怪的是,醉春阁的花魁在游街之后的第二日便失去了踪迹,没再回醉春阁,更无人知晓她的去向。 这对于满城的男性而言是一个噩耗,他们有些甚至为此事忧郁到茶饭不思。 时间悄然离去,转眼已接近中秋,自从花魁失踪之后,爻城便没再出现男子离奇失踪的事情。 如此巧合的事情,这花魁不是十之八九有问题了,而是十分有问题。 本来已经可以直接前去捉拿花魁归案的,奈何他们把整个爻城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也没找到花魁凤娘的踪迹。 千暮和湛露几人一时陷入了无从下手的窘境。 直到中秋佳节前夜,突然出现了一阵强烈的魔气波动,窘境才得以打破。 湛露感知到魔气之后便出了房门。 她刚走到外面,隔壁的千暮也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表示各自都感知到了魔气波动。 被开门动静吵醒的戴佩玖和柳琦诺,紧跟着出来了。 现在清醒的状态下,两人倒是能感觉到一丝魔气波动了。 见湛露和千暮就要出发了,戴佩玖道:“我叫一下佩岚和卯正。” “趁魔气还未消散,我和湛露先追过去。”千暮对柳琦诺和戴佩玖道。 “路上会给你们留信号,你们不用急着过来,主要是保护好卯正他们的安全。” 柳琦诺:“好的,那师兄你们多加小心。” 千暮换上一副温和的语气对湛露道:“我们走吧。” 湛露回了他一个笑:“嗯。” 两人一路追到爻城外,那魔气仍未中断。 继续追踪魔气散发源泉,两人追到一处山林。 林间寂寥,独属于夏日的蛙声、蛐蛐声,在这里什么都听不到。 仿佛整个林间除了树木野草之外,再无别的有生命特征的活物。 而这股魔气的散发源泉在一处山洞。 那黑漆漆的山洞口,犹如一个能吞噬生命的黑洞,神秘中透着浓浓的阴深恐怖之气。 千暮往前一步,把湛露挡在身后。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 湛露内心一阵触动,她可以不被保护,但是她很喜欢这种被人护着,被人在意着的感觉。 “千暮”她轻声喊道。 千暮回头看她。 她笑眼弯弯道:“多加小心。” 千暮回以浅浅一笑:“好。” 进入漆黑的山洞中,千暮用法术制造出一团蓝色火焰。 火焰不远不近的飘荡在两人身边,为他们照亮脚下的路,以及所到之处洞壁的情形。 走过一段逼仄的地段,前面的路便渐渐宽阔平坦起来。 每隔一段洞壁两旁会有两个位置对称,但样式一点都不对称的泥塑人偶。 这些泥人的身高和人差不多,但是却不是所有泥人都在同一高度,他们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有的瘦。 还有这些泥人的样貌,也全部都不一样,他们各自有属于自己独特的长相,甚至没有一个相似的器官。 若不是因为他们是泥土雕塑而成的,几乎可以认为是一群真人。 湛露在内心感叹,“远离人间两百年,如今连泥塑都要各有各的样子了,还真是讲究。” 走过一段由泥人守护的过道之后,有一个开阔的大厅。 大厅四处同样站满了高矮胖瘦不同,形态样貌不一的泥人。 湛露突然问,“千暮,你有感觉到被人注释的视线吗?” 第19章 匕首 从刚进来这山洞开始,就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而整个山洞都被魔气笼罩了,要找出散发魔气的正主还真不容易。 “嗯,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从我们进入这山洞开始,就一直盯着我们。” 千暮回道。 湛露靠近了些,小声在他耳边问道:“你能锁定位置吗?” 温热的气息与他的耳垂不可避免的接触在一起。 千暮红着耳朵,稳住心神回道。 “不在这里,这是一种魔阵,得破了阵,才能找到真实的位置。” 湛露点点头,她感觉那视线无时无刻不在,有时候在前方,有时候在头顶,有时候在侧方,可是等她去捕捉具体位置时,却完全捕捉不到。 她的修炼方式特殊,和修仙派系修的术法、阵法、符篆、剑术等不同,她也不懂这些。 她被迫去了那无间地狱,没有人教,修炼的法子多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 这些年来,她学会了攻击,防御,和治愈,已经够她用了,她也没有渠道去学这些仙家的法术。 刚才她找不到那视线的位置,便想着问问千暮是否有法子可以用。 千暮真不愧是人中龙凤,从不让她失望。 她从千暮的回答中知道千暮是有法子的。 千暮仔细寻找着魔阵的阵眼,只要毁了阵眼,阵法便就破了。 “千暮,当下,人们做泥塑都会做成这种高矮、形态、样貌都不一样的吗?” 湛露决定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的好。 “因人而异,有些人会有这样的讲究。”千暮一边认真寻找可疑之处,一边回答。 原来还真有这样的。 ”千暮,那个人偶他心口处那把匕首上的花纹和其他泥人心口处匕首的花纹不一样。” 湛露指着其中一具泥偶说道。 千暮目光移向那具人偶,又快速的扫过周围其他人偶心口处的匕首。 其他匕首像是这把匕首的复刻版,但是细节上却有一些差别,最明显的就是匕首柄上的那朵花。 湛露指出来的那泥人心口处的匕首手柄上的花是六瓣,其余的皆是五瓣。 若是柳琦诺在这里,她会发现,这具插着六瓣花瓣匕首的泥人,就是十多年前那具面目发青,眼珠凸起的男尸。 只是现在的男标本经过了处理,眼珠已经不突了。 当年只有柳琦诺详细看过那男尸的面貌,和细节。 千暮没有靠近那男尸,只是隔了几步的距离感知到了一股很淡的魔气波动。 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注意过那男尸的长相。 千暮当机立断,朝那具泥偶攻击过去。 攻击并未击中那具泥偶,但是覆盖在泥偶之上的一层原本看不见的东西应声而碎。 紧接着魔阵便被破解了,那道一直如影随形,窥探他们一举一动的视线顷刻消失了。 片刻之后,所有的泥偶身上的泥缓缓退至他们自身脚下,与土地融为一体。 泥土褪去,顷刻间便露出泥偶的庐山真面目来。 原来在泥土覆盖之下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真实的人,准确来说现在已经算不上人了,而是被人精心制成的标本。 他们的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且都是男子。 乍一看之下,倒是与爻城失踪人口的年龄信息相吻合。 “这里不只十来口人,还有我们刚才来的路上,过道两边加起来也有几十口人了。” 数量不符合,那么男子失踪事件应该很早就出现了,为什么现在仙门才知道? 虽然湛露没问出口后面的问题,但是千暮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一般,主动解释了起来。 “有很多可能,第一种: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失踪人口不多,没有惊动官府,或者官府不作为,没有深查,没想过要让仙家介入。” “第二种:失踪男子的家人没报官,或者家人没发现失踪实情,又无势力,找不到伸张正义的渠道,便不了了之。” “第三种:尽管那魔物就在有仙家驻守的地方作案,但是她之前没有使用魔力,驻留时间也很短暂,所以没被仙家察觉。” “第四种:有一些比较贫瘠的地方没有仙家驻守,妖魔作祟就很难被察觉到。” 他回答的格外详细,平日里的他,断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这些日子与湛露相处以来,他也多少知道湛露对时下的很多事并不了解,仙门的情况她也不知道。 她好像对这个世界很熟悉,又很陌生。 像是和这世间分别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时过境迁一般。 连戴佩玖都能感知到湛露的可疑之处,他比戴佩玖优胜不知道多少个等级,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湛露非人、非仙、非妖、非鬼、非魔呢? 只是他也同样看不清湛露到底是何种族。 初遇时,她身上鬼气很浓,在鬼气之下,却也有一丝洁净的圣洁之气。 这些日子以来,湛露身上的鬼气淡了些,那圣洁之气也更加明显了。 他不知道湛露是正是邪,他也不知道湛露从何而来。 这些他都不在意。 他有一种感觉,从初遇那一刻开始就很强烈的感觉。 他不想让她失落,不想让她伤心,不想看到她不高兴,不想她为难,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他有一种强烈的,想保护好对方的心理。 所有湛露不知道的事情,他都想耐心的告诉她。 有了千暮的解释,湛露便不再纠结标本人数和爻城失踪人数不一致的问题了。 想来这些标本是汇聚了各种原因,被人收集在一起的。 只是没想到如今这世间,魔物竟敢如此猖獗。 突然之间,一个愤怒的女声突兀的插了进来。 “你们这些仙家的人真是和苍蝇一样,哪里都有你们,竟然穷追不舍到了这里。” 紧接着凭空从角落里走出一位女子,正是失踪的花魁凤娘。 与她同时来的还有一场纷飞的红色花瓣雨,唯美又浪漫。 凤娘从花雨中走来,身姿曼妙,步伐柔美。 普通男子见了,定会痴迷沉醉于对方的风情,呆愣在原地只顾欣赏她的美,而忘记其他所有的事情。 第20章 千暮的回忆 只是现在她面对的两位都不是普通人,千暮本就修的无情道,冷心冷情。 除了对湛露比较特别之外,别的女子都容不进他眼里。 他拔出佩剑,一个剑诀,纷飞的花瓣便被冻结成细碎的冰块,纷纷随着冰的崩裂而四分五裂,迸射开来。 湛露撑着自己那把杏花色的伞,挡住自己和千暮,不被那些降落的细碎冰块砸中。 她的伞为了和衣服配色,所以她换衣服颜色的时候,会把伞面的颜色也一同换了。 今日她穿杏花粉的衣裙,所以伞面也是杏花粉色。 一旁没有遮挡的凤娘被碎裂的冰砸了个支零破碎,如同淋了一场冻雨。 发型有些凌乱的凤娘看着被杏粉色伞面挡住的两人,黑了脸。 湛露直接忽视凤娘那要杀人的眼神,抖了抖伞面上的碎冰。 看了一圈洞壁的标本们,语调有些随意,“姑娘你这爱抢良家人夫的习惯可要不得,会遭报应的。” “呵”凤娘冷笑一声,有些不屑,“可别恶心了,我抢他们” “哈哈,真是可笑,这些男人可都是主动倒贴来的。”凤娘笑的妩媚,“赶都赶不走,上赶着来给我当标本,我只是勉为其难的接受而已。” 凤娘一边说着一边围绕这些标本们,转了一圈,给湛露和千暮展示自己的收藏品,神形中透露出几分骄傲和自豪。 “听好了,在这里的,可没一个是我强迫来的,他们都是自愿而来。” 说完,她继续道: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都是个顶个的人渣,他们家中有妻、有子,却偏偏爱留恋欢场,明明只是贪图享乐,什么都给不了我,却还要给我许下山盟海誓。 他们自己愿意和我天长地久,我便好心成全了他们。” 这次的语气和前面不屑又自豪的语气不同,这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狠厉,还带着掩藏不住的恨意。 转而又换上了轻快欠揍的语气,“现在,他们这样,便能与我一起天长地久了。” 凤娘转身面向两人,“我不仅实现了他们的愿望,还帮那些要忍受自己相公花天酒地的妇人们除掉了一个祸害。”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凤娘执迷道。 “我可没杀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二位又何至于追我到此?” 湛露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个叫张涛的人偶,那人已经死的透透的,她倒是确实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了。 凤娘说的话,她都听了,听起来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同为女子的她,也同样接受不了这样有家室还喜欢到处花天酒地的伴侣。 这些标本,她也很看不起。 “这么说来,你是站在为女性主持正义的一方,在为她们除掉不忠的爱人?” 湛露若有所思,根据他们先前的调查,这凤娘说的话倒是有些可信的,毕竟那无妻无子的马公子就不在标本行列里。 “嗯,这样的话,我私心里倒是想留着你继续你的正义事业了。” 她这话倒不违心,她确实有一点这样的私心。 她信一句话,那便是天道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凤娘收集的这些男人就是如此。 若他们本分,自然不会遇见要他们命的凤娘。 她瞧不上这些风流多情的男人,她不是救世主,做不到救苦救难,更不能像凤娘这样,不管不顾,直接动手杀人。 有些人确实有罪,却也罪不至死。 她跟着千暮,活在明面上,名门正派,一言一行总有约束。 但她也打心底里希望这样不顾家庭,在外到处留情的男人能招到应得的报应,不一定要他们命,能让他们改了性子,对家里人好就行。 这世间有太多像张夫人那样被这一类男人折磨的女子了,她们需要一个能救她们的救世主。 这世间对女子诸多限制,她们不能像男子一样风流多情,也不能像男子一样厌弃了就休夫。 她们遭受了不公,遭受了委屈,只能默默承受着,默默煎熬着。 留着凤娘倒是可以惩戒这样的男人。 只可惜,这凤娘的出发点并不好,她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千暮含笑听着她的言论,在正经思考着,要不要收剑放过凤娘。 耳边湛露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你为何成为了正义的一方,又是什么契机成为的自以为正义的一方呢?” 湛露眼神危险的盯着凤娘,像是要把她看透。 凤娘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她收起了她的风尘气,秋波明动的眼眸里染上了怒意。 湛露微微一笑继续点火,“这些人的死法为何都一样,你又为何执着于这种像某种仪式一样的杀人手法?” 湛露巡视领地一样的绕着那些泥人走了一圈,语气轻快,“我来猜猜。” 湛露走到那把胸口处插着六瓣花纹匕首的男子标本面前,“这位是你第一个杀的人吧?” 凤娘看着她的眼神中愤怒更甚,杀意渐起。 她的伤疤,不愿意被别人揭开。 湛露看出她想杀了自己的眼神,毫不在意的继续道,“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他背叛过你?” 虽是问句,语气却有七分的肯定。 一个女人断不会因为嫉妒一个男人而去杀了那个男人。 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背叛,而且是严重的背叛。 眼看凤娘都已经快忍无可忍了,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压下心中怒意,语气挑衅。 “我是被背叛过。”她一只手抚上那俱插着六瓣花匕首的泥偶。 她便是卷宗上记载的那位十年前被心爱之人所杀的女子。 她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她在一次舞会上与他相遇,此后那男子隔三差五来找她,而后他们相爱。 男子给她买了一处院子,每日会来与她幽会,除了没有成亲,他们什么都做了。 突然有一天,男子约她去城交树林,匕首刺穿了她的心脏,她被埋在落叶之下。 她怨恨,她死不瞑目,她的魂魄不愿离去,她不明白她为何会被杀。 有一个女子拯救了她,让她以魂魄的姿态重新有了实体。 她才知道那男子有妻有子,家中妻子太强势,家业都是家中妻子在做主,他在外面养了外室的事情暴露了。 为了不被妻子抓住把柄,男人杀了她。 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平常又老套,世间这样的男子多的是,可是为什么万万千千中,偏偏有个她遇见了一样的事。 她本可以平安顺遂一生,偏偏被一个男人骗了感情,骗了身子,骗走了命。为什么啊?为什么她这么倒霉? 她以魔之力掏空了男子的心脏,杀了他,然后被魔主带走。 后来在男子下葬的第三天,她挖了他的坟,把他制作成标本,用当初男子杀她的那把匕首,刺入了男子的心口处。 她也要让男人也体会一下心脏被刺穿的感觉,可惜那里早已没了心脏。 没能让男人体会到这种感觉,她觉得好不满足,非常不满足。 所以她去寻找那些和男人类似的男人,她化身为风情万种的青楼女子,专门收集这样的男子。 把他们当成男人,用魔法让那些男人主动来到她身边。 而后用匕首刺穿他们的心脏。 每次刺杀那些男人时,她就会觉得无比的满足,好似让那个背叛她的男人也尝到了心脏被刺穿的滋味。 每次刺杀时,她都觉得是在杀那个男人。 这是一件能让她感觉到无比快乐的事,她把这些男人收集起来,制作成标本。 每每看到自己的标本增多,她都会感觉内心无比的满足。 “就是这个男人背叛的我。”凤娘从泥偶身上收回手面向湛露,“可是那又如何呢?你不也被人背叛过吗?” 说着她目光逡巡到千暮身上,那目光很是意味深长。 这里可是她的地盘,她为了诱敌,布置良久,进入这里来,即便是她这种道行的,也能窥探出入局者的故事。 “很遗憾,让你失望了,我不曾被我爱的人背叛过。” 湛露耸耸肩,语气随意又轻松。 凤娘嗤笑,“是吗?” 她一挥衣袖,一股魔力猝不及防的朝着千暮攻击而去,千暮反应迅速,拔剑打散那攻击。 魔力散去,千暮还是不可避免的中招了。 凤娘得意,“怎么?以为我要攻击你啊,没想到我刚才打出的并非攻击的招数吧?” 刚才她用的不过是吸入式的招式,只要吸入了那股魔气,吸入者就会陷入回忆中。 千暮额头浸出一层冷汗,他虽然表面闻风未动,面无表情,脑海里却有一副画面反复闪现。 画面中,他与一女子本身爱意绵绵的拥抱在一起,而后他却偷偷拿起匕首,对准对方的心脏,从对方的背后刺入。 而后女子的身体缓缓滑落倒地,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抱住即将倒地的女子,满手是血,都是女子的血,是那般鲜红,刺目。 一瞬间,各种情感占据内心。 害怕、后悔、懊恼、不可置信、痛心,又痛苦。 他双目因为充血而赤红,视线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等他的视线逐渐恢复的时候,女子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最后女子的面容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从初见到现在,一直刻在他心中的面容。 那夜她撑伞乘风沐雨而来,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就那样,风、雨和她,直直撞进了他的心。 那女子是那般的美好,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让人见一面便忘不了。 那女子便是湛露。 他崩溃的跪地不起,原来他曾经亲手杀死过她吗?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伤害她呢?为什么伤害她之后自己那般痛苦。 即便是自己不记得了,看到这一幕时,仍旧是那样的痛苦。 他的心很痛、很痛,痛到让他无法呼吸。 “千暮。” 耳边是湛露一遍遍喊他名字的声音,可是千暮却有一种走不出来的感觉,他的神魂仿佛被禁锢在了那一方让他肝肠寸断的天地中。 画面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脑海里重复着,让他一遍又一遍温习着这个场景,心神连绵不断的受着折磨。 “你对他做了什么?”湛露问凤娘,声音有些愠怒。 凤娘一团魔气向湛露袭来,湛露用伞面挡住。 白忙之中,湛露给千暮施放了一个防身法术,千暮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泡里,水泡表面是流光溢彩的法力波动。 很是漂亮,只是此刻紧张的氛围中,无人去欣赏。 凤娘调动魔力,有血珠纷纷从周围的标本中飘散出来,在空中凝成血红色花瓣。 花瓣没有乱飞,而是准备就绪,蓄势待发。 “没做什么,只是让他回想起他此生最痛苦的时候罢了,你不是说你不曾被背叛过吗?可我看到的却不是那样的。” 凤娘又恢复了她那风情万种的妩媚。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认为的。” 说完一挥手,万千花瓣犹如打磨锋利的刀片般朝着湛露飞了过去。 湛露一挥衣袖,万千雨滴飘散空中,化成无数细针,打落凤娘的万千花瓣,一个不留。 “真是不知所谓。”湛露有些恼。 连她的故事都敢窥探,真是不自量力。 她都不用多动脑子就知道千暮陷入了怎样的一段记忆中。 “千暮,别信那些,事情的真相并非你回忆的那样。” 凤娘继续调动魔力,从标本身上飞出来的血滴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红色血球,朝着湛露攻击过去。 湛露飞身躲开,血球回旋,继续朝她攻击而来。 凤娘得意,“别做无用功了,中了我的一梦千年,可喊不醒。” 湛露抛出一滴水,打散血球,“你还真是恶劣,你是有多不幸啊,嫉妒心这般强。” 血球分裂开,重新凝聚成多个小血球。 凤娘:“笑话,我嫉妒你,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我们不都是被自己所爱之人而杀的吗?” 湛露打散几个攻击她的血球,“说话可别带们字,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可不一样。 我本对你没有兴趣,说白了,你是死是活,我一点都不在意,我只对你身后的人感兴趣。” 顷刻间这片空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触碰了我的底线。” 湛露的雨瓦解了凤娘所有的标本,靠魔力维持的标本,魔力消失后,便只剩一堆白骨。 湛露逼问道:“所以,你是什么契机成为的魔,你背后的人指使了你什么?是让你引诱我来此,然后杀了我?” 凤娘有些慌乱的矢口否认,“什么背后的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了避开话题,她找理由转移,“你们这些自诩正派人士,对我穷追不舍,想要赶尽杀绝,我为什么要放过你们?” “自然是你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第21章 沧海出现 看着自己辛苦收集的标本毁于湛露之手。 凤娘忍无可忍,激发出浑身魔力:“啊啊啊,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这些可都是我的心血,我要杀了你。” 湛露不屑,她可不是想杀就能被杀的存在,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她了。 “什么心血不心血的,不过是你的恶趣味而已,何必说的这般珍贵。” 她是不明白这些东西对于凤娘来说的意义在哪里? 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事情。 “你接到的命令是杀了我吧?你的魔力和心魔的很相似,你是由她点化而成。” “我且问你,心魔、她在哪里?” 湛露的声音冷的能瞬间把人冻成冰,她是真的起了杀心。 奈何凤娘一点都不配合:“凭什么告诉你。” 一团魔力攻向湛露,凤娘嗤笑:“我不能杀了你,我便让你失去你存在的意义。” 直觉告诉湛露不好。 湛露应付凤娘的魔力时,一道凌厉的劲风从斜后方大厅入口处直逼她背后命门而来。 湛露前面要应付凤娘的攻击,来不及躲避后方的偷袭。 千钧一发之际,千暮醒了过来:“湛露。” 他把湛露拉离原来的位置,化解凤娘攻击的同时,堪堪躲过背后一击。 在慌乱之间,凤娘发动了比刚才攻击湛露十倍的魔力攻击。 一个巨大的血红球体朝两人砸了过来,千暮把湛露推出攻击范围内。 在千暮推开湛露的刹那间,湛露调动露珠针,钉入了几颗露珠针入凤娘体内。 凤娘摔在洞壁处动弹不得。 千暮则独自应对凤娘打出的血红球体,一招无极玄冰堪堪冻住血球,他刚刚为了挣脱回忆的桎梏,花费了不少法力。 现在法力有些不济,要不是有湛露的雨加持,或许冻不住凤娘的这一击。 所以冰球内部的魔力并未瓦解干净,随时准备冲出寒冰,再次发烂。 湛露没管暂时无法动弹的凤娘,眼疾手快的打入无数露珠细针进冰球,帮助对付内里的魔力,在多方力量对峙之后。 包裹魔力的冰球炸裂开来,一瞬间地动山摇,洞顶和洞壁掉落了大片尘土。 爆炸发生时,一道红色身影闪身到了湛露身后,对准湛露的背后的心口处,就要一掌拍下。 千钧一发之际,千暮推开湛露,自己顶替了湛露的位置,接住对方的攻击,抬眼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一瞬间,即便是他这样一向没有什么感情波动的人,表情中也难免带上了一丝惊讶,内心的惊讶就更甚了。 那是一张和湛露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容。 不仅千暮愣了,湛露也一时有些愣神。 漏网之鱼凤娘趁此机会,朝着千暮后背攻击而来。 这便是凤娘想到的毁了湛露存在的意义的方法,这是魔主告诉她的。 若杀不了湛露,便杀了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千暮和湛露都是背对凤娘的,此刻与她面对面的只有新加入的与湛露长相一样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绕到千暮背后,一掌击中凤娘腹部。 傲慢道:“谁准你动他了?” 凤娘的身体渐渐消散,她有一次死的不明不白,明明新来的红衣女子和她是一个阵营的,她偷袭了湛露两次,不曾手下留情,每次都直取命门。 为什么最后杀她的却是红衣女子。 凤娘魂飞魄散,山洞没有了她的魔力支撑,在如此强力的各方斗法之下,是维持不住的。 几人在山洞坍塌的过程中,躲避山石,飞身而出。 红衣女子嗤之以鼻:“真是废物,在自己的地盘,占尽了优势,都灭不了湛露。” 声音之大,像是故意说给当事人听的。 湛露现在已经不愣神了,在红衣女子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她刚才惊讶,只是惊讶于对方竟然能变换成这般模样。 毕竟是自己做的事,她哪里能不明白。 “怎么?你刚才偷袭我两次,没能得手,觉得可惜?” “只是一魂一魄,你竟也能修成形,也算厉害,只能说真不愧是我。” 湛露还算欣慰,不过只欣慰自己的能力。 “你是你,我是我,你是湛露,我是沧海。”沧海纠正湛露的说法。 “这世间不需要两个一样的存在,你我之间只能存在一个,所以我要杀了你,然后取而代之。” “今日我没得手,下次可不会放过你了。” 说完她有些不舍的看了千暮一眼,而后先一步离开了。 湛露嗤之以鼻:“还不会放过我,这不跑的比兔子还快吗?” 谁不放过谁还不一定呢。 第二日,除了千暮之外,其余几人看湛露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怪异的还各不相同,戴佩玖是闪避,戴佩岚和卯正是钦佩,柳琦诺是怨念。 柳琦诺实在没沉住气,她才刚把湛露当自己的小姐妹,对方就迷晕她,像什么话。 “湛露,昨夜你既然不想让我们跟去,就直接告诉我们啊,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变装回来把我们迷晕。” 昨晚他们叫上卯正和戴佩岚之后,正想快步赶上千暮和湛露,打算去帮忙的。 结果刚出门,湛露就出现在门口,还换了一身红色衣服,他们知道湛露的法衣可以随着她的喜好改变颜色和样式。 所以换衣服很快,他们也没在意。 结果就听湛露用没什么温度的口吻说道:“你们就别去碍事了。” 紧接着他们就不省人事了,由于是见到熟悉的人,他们压根没想过防着对方。 “而且还说我们碍事,我们修为是不如你,可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除魔方面我也是认真的。” “这些日子以来,我拿你当姐妹,而你呢,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我吧?” 一旁的戴佩岚劝导道:“师姐,你干嘛在意这些,我们这样叫躺赢,睡一觉、哦不是,睡两觉起来事情就都解决完了,这多好啊,多省心。” 他和卯正是睡了两觉的,一开始在睡觉,而后被叫醒,然后又被迷晕,算是睡了第二觉。 他虽然和卯正同岁,但是他们差辈儿,卯正都得叫他师叔,所以他称呼柳琦诺师姐。 柳琦诺一个眼刀子甩给他,还扬了扬手中的鞭子。 戴佩岚在嘴上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而后坐正身子乖乖闭嘴。 第22章 仲秋花灯的回忆 湛露头疼,小师妹的控诉能力太强了,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虽然没打算和除了千暮以外的其他人有多少瓜葛,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这些人对她还算礼遇。 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的她,突然觉得把这些千暮的同门化为熟悉的人的范畴也不错。 湛露不想花费多少心思,直截了当道。 “昨晚那个不是我,是沧海。” 柳琦诺还是眼神怪异的看着湛露,仿佛在问:“这话你自己信吗?” 湛露无奈,“那真不是我,昨夜我一直和千暮在一起。” “不是你?”柳琦诺还是怀疑,看了看湛露,又看了看千暮,用眼神寻求他师兄的帮助。 她一向最是信任千暮师兄,因为千暮师兄从不骗人。 千暮帮着解释,“红衣的是沧海,昨夜我们在城外遇到过她。” 行吧,师兄开了金口,那便是真的。 柳琦诺信了,她能屈能伸,为自己刚才冲动的行为感到了一丝丝不好意思。 “湛露,对不起,刚才误会你了。” 湛露摆摆手:“没事。”她一点都不在意其他人对她的怀疑。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知道柳琦诺的性格,就是一个藏不住话的。 心直口快,直来直去,不过没什么坏心思,也没什么弯弯绕绕。 这小师妹脾气不藏着掖着,有脾气当场就发,有什么话就得当面问清楚,搞清楚了,她就过去了,也不记仇,人不坏,就是易冲动。 这种人挺好的,相处起来不累,湛露觉得她和柳琦诺应该能友好相处。 戴佩岚等他们说完,弱弱的问:“所以这男子失踪事件就这么解决了?” 千暮:“已经解决了。” 戴佩岚:“那魔头是那个花魁凤娘吗?” 千暮:“是” “那他厉害吗?师尊你们怎么消灭的他啊?”卯正也加入了进来,他双眼亮晶晶,感兴趣急了。 他可向往像他师尊这样厉害的人了,能斩妖除魔,对于他这种没有一点除魔卫道经验的人来说,师尊的每一次成功,他都很崇拜,而且好奇。 厉害吗?千暮问自己,法力方面,凤娘算不上厉害,但是却能封住他的行动,他已经快100年没有出现这种被魔物控制住的情况了。 他们修行,不只是修炼法术,最主要的是需要修炼心性。 初入师门,刚开始历练时,他也会不敌魔物的狡猾手段,那些魔物善于勾起人的邪恶面,也善于磨灭人的意志。 从前他冷心冷情,心中毫无欲念,犹如一个坚不可破的铜墙铁壁,魔物拿他毫无办法。 就算控制他,也只能控制一愣神的功夫。 后来,他修为更加深厚,心性也更加坚定,便再没被魔物控制住过。 昨夜是他的败笔,不是敌强,而是他有了软肋。有了在意的人,和与在意的人相关的事。 若想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他得变得更加强大才行。 “师尊?” 卯正见他沉思,小声催促道。 “沧海杀的。”湛露体贴的替千暮回答了他的问题。 “啊”卯正的兴致瞬间跌入谷底,那他还怎么问,沧海又不在这里。 就算沧海在这里,他也不敢去问啊。 那可是个坏女人。 戴佩玖今日倒是挺沉默,他在自闭中。 昨夜他竟然没看出那女子不是湛露,还跟着中招了,可真是失败。 自诩最了解女子的他,竟然没看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沧海虽然和湛露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两人的气质却完全不一样。 湛露像仙界圣地中的一朵幽莲,素雅、高贵、圣洁、清冷。 这朵莲花带着一身圣洁,却开在了幽冥鬼域中,被染上了一些不明显的神秘和危险。 但是她身上仍旧带着圣洁的光。 沧海却像那黄泉之路的彼岸花,艳丽、神秘、危险、邪魅。 她本身就生于黑暗,携带者黑暗。 差别如此之大的两人,沧海完全就是湛露的反面,他竟然仅凭一张脸就肤浅的认为他们是一个人。 戴佩玖很懊恼,但是无人察觉到他的低落。 在昨夜解决完凤娘的事回来时,看到街上已经搭好了挂灯笼的架子,才想起今日便是中秋。 湛露说想看灯会。 所以千暮为了湛露,决定再多停留一日,等过完中秋再回去。 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戴佩岚、卯正、柳琦诺就兴奋得跑没影了。 戴佩玖独自点了几坛桂花酒,决定给自己也放个假,放他弟弟去自由飞,只要那小子不上天,他都能接受。 夕阳西下,天空渐渐被染成黑色,先是有几家灯火发出微光,给黑夜增添了一些亮光。 紧接着一家一家的灯火跟亮了起来,顷刻之间原本漆黑无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亮如白昼。 灯火之下,一切清晰可见,各色事物被笼罩上一层灯火的柔光,比白日里看到的多了一份朦胧美。 湛露站在河边长廊下等千暮。 他们本是一起出来的,看完灯会,猜完等谜,她想来放河灯,结果一回头,千暮没跟上来。 所以她站在这里等着,她相信千暮一定会来找她。 河面上河灯闪闪,夜色下河灯照耀的河面波光别有一番景致,这种美平日里看不到,只有节日时才能看到。 不久,千暮便找来过来,他左手提着一盏兔子灯,右手托着一盏荷花河灯。 一身白衣在夜色下非常醒目,他每一步都走的仙气飘飘,不染尘埃。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而后默默为他让出一条过道来,他们不约而同想看看此等角色仙人,来这凡尘是为何事? 就见那仙人步伐坚定的走向了廊下一位女子等待的地方。 再看那女子,衣袂飘飘,美得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果然能与如此俊美谪仙的绝色仙君相配的只能是同样绝色美丽的仙子。 不过这两人可真是配的刚刚好,站在一起的画面非常养眼,那一白一粉的衣衫配色也刚刚好。 千暮把荷花灯递给湛露:“那边的河灯做的更精美些。” 湛露接过河灯,欣赏了片刻,微微一笑:“确实,这个更好看。” 湛露刚才等待千暮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看河面上的各式各样的河灯。 她手里这盏确实比那些河灯更精美些,不仅是一朵荷花,还带有一片小荷叶。 等湛露放好河灯,千暮才把手里的兔子灯给她:“这个给你,好像欠了很久了。” 湛露接过河灯,却红了眼眶,她死的时候是在中秋之后不久。 自从认识千暮之后,她每一年仲秋都会和千暮一起去看灯。 灯会结束之后,再由千暮送她回家,每次回家之前,千暮总会送她一盏兔子灯。 但是最后那个仲秋他们没有一起过,千暮要去外地处理一些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留在京中,而且那时候情势特殊,她也没心情过仲秋。 “你想起来了?”她声音有些发涩。 “想起了一些片段。”因为凤娘的原因,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片段。 “想起了仲秋一起看灯、送你回家、送你兔子灯。” 顿了顿千暮才道:“还包括,我、我用匕首刺杀了你。”短短几个字,千暮却说的异常艰难。 那一片段是他的痛,想起来难受,提起来也难受,但是他欠湛露一个道歉,他必须自己再揭露一次自己的伤疤。 千暮上前一步,用手轻轻帮湛露擦去眼泪: “虽然我还没记起来是什么原因,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对不起。” “只是这三个字太轻了,不足以弥补我的错。” “我不奢求你原谅”但是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千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厚颜无耻的提出这个要求。 湛露却摇摇头,声音哽咽道:“不用对不起,那不是你做的,是心魔的错,我从没怪过你。” “我就是怕你不知道真相,会一直陷在痛苦里,所以我回来了。” “千暮,你御剑带我去高一点的地方赏月吧。” 湛露整理一下情绪,要求道。 千暮把佩剑御向半空,扶着湛露的腰,把她带上剑,而后一起御剑飞向高空。 在繁星漫天的夜空之下,找了一个面对月亮的地方悬停,两人坐在剑上。 千暮拿出提前买好的桂花糕给湛露,湛露拿起一块慢悠悠吃着。 两人对月静坐。 昨夜湛露以为千暮会问她关于两百年前他杀了她的事情的真相,又或许会问问她关于沧海的事情,结果千暮什么都没有问。 在说过去的事情的真相之前,她很想知道千暮是怎么做到克制自己好奇心的。 “昨晚回去的路上,我以为你会问我的,结果我等了一路,你都没有问,害得我一晚上都在想你怎么都不问我,你什么时候会问我,然后都没睡好。” 千暮在凤娘的法术影响下看到了他杀死湛露的片段,但是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是昨夜后来推测出不是他自己意识所为。 那件事是他心中的痛,但他必须去面对,他要知道一切真相,伤害过湛露的的,他不能放过,包括他自己。 第23章 往事 他想问的太多太多了,竟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问。 又害怕问的问题会戳中湛露的痛处,让她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他一直没想好如何开口去问,便一直没问。 “本来想问的,但是怕你不想提起,更怕戳中你的痛处。” “即便不问,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仍旧会帮着你,护着你,同你共进退。” “所以,知不知道那些过去,都一样。” 千暮说的认真专注。 “不问对错吗?那万一我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做的都是些不好的事,你怎么办?也支持我?” 湛露故意问道。 千暮笑笑,“你不会的。” 经过这两次事件,他知道,湛露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但她绝对不会做十恶不赦、有为常理的坏事。 “那如果我真的做了呢?”湛露继续追问,她就想从千暮口中知道一个答案。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做那些让你良心不好受的事情。” 千暮知道,湛露并非邪恶的存在,做了不好的事情,最不好受的就是她自己,她会一直饱受自己良心的谴责。 湛露对他的答案表示满意,即便他们才重逢不久,即便千暮忘记了与她相关的所有事情,他依然是了解她的。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已经明白了千暮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事情也该告诉千暮了。 “好吧,聊远了,我还是给你说说心魔和沧海的事吧。” 千暮轻声回应,“嗯”。 那是两百多年以前的事情。 当时湛露和千暮都出生在京城,湛露的父亲是户部尚书。 他是一位学问非常了得的人。 当时皇上打算请户部尚书做太子的老师,湛露的父亲害怕日后卷入党派之争,牵连家人。 便拒绝了皇上的邀请,安安心心的只做好自己户部尚书的位置。 皇上有一同胞姐姐,嫁给了一位将军,千暮是他们的小儿子。 皇上是千暮的舅舅,千暮的父亲带着母亲常年驻守边关。 为了向皇上证明自己的衷心,也为了让天子放心,便把最小的儿子千暮留在京中。 千暮在京中乐得清闲,不好为官,却偏偏好学,他喜欢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 他因为户部尚书早年的一篇文章,决定前去拜户部尚书为师。 然后千暮就在户部尚书家结实了老师的女儿,湛露。 那时候的湛露与京城其他的大家闺秀不同,她的教养很好,学识丰富,却不爱与人争锋。 也或许是因为思想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很难在红尘中找到朋友,找到知己,找到与自己思想相似的同类。 她在京中大家闺秀中朋友很少,她出入的地方多是书法,诗画,名花异草等地。 京中多数女子出入场所多是卖香粉、刺绣、布料,饰品等地方。 京中好读书的女子或许不少,但是像户部尚书这样开明的家庭却很少。 那些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喜好读书、喜好书画,却多数被家人养成了固守成规的性格。 千暮在京中见的多了,总得来说,京中的小姐们大体分两类,一类是刁蛮任性,不学无术。 另一类是,知书达理,固守本分,墨守成规。 湛露则是两者都可,她学识丰富,却不墨守成规,她大气大方,却不刁蛮任性。 户部尚书是个聪明人。 他不像其他权贵那般,总想着送女儿入宫,希望女儿在后宫能有一袭之地,那样他们的官途也会更畅通。 他把自己的女儿藏的很好,早已过了选秀的年纪,硬是没把自己的女儿嫁入宫中。 若不是千暮拜了户部尚书为师,都遇不到这般女子。 甚至不知道户部尚书还藏着掖着一个这么出色的女儿。 更何况在取名方面户部尚书也可讲究了,户部尚书原名杨宇昂,而湛露就叫湛露,没跟他的姓。 所以湛露在外面透露自己的名字,也没人能联想到她是户部尚书家的女儿。 遇见湛露之后,千暮才决定去谋仕途,他要有足够的势力,足够的本事,才能保护好这样一位佳人。 千暮要像户部尚书那样,保护好她,让她可以自由自在,不必藏着掖着,却也可以不用顾及那些有心之人的别样心思。 皇家子嗣,多是有些目中无人,遇见好的女子,都势在必得。 千暮毫不怀疑,若是被那几位皇子发现了湛露。 户部尚书再想藏着女儿,怕是不现实了,甚至都可能阻止不了女儿被迫嫁入皇室。 所以千暮要有能力能与几位皇子斗,为了以防万一。 千暮凭借自己的能力被封了爵位,成为了京中最年轻的超品侯爷。 户部尚书对他这个学生很满意,这个学生做自己的女婿也是称心如意的。 只是自己藏着掖着十多年的宝贝闺女,就这么被人撬走了,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所以每次见到千暮总会忍不住刺几句。 赌气的吹胡子瞪眼,又忍不住打心底里欣赏千暮这个人。 年少有为,皇亲国戚却不纨绔,本无心仕途,却可以为了能给自己的女儿撑起一把保护伞去适应官场。 等千暮为官之后,杨宇昂才发现,这小子在官场那是风生水起,游刃有余,所以这小子从前是真的没兴趣,而不是没能力。 千暮准备了全京城最丰厚的聘礼,仅次于皇室娶亲的聘礼名录,不是他比不过皇室,而是他不能压过皇室。 若不然千暮能倾自己全部的财力给湛露独一份的聘礼。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的,千暮和湛露两情相悦,双方家人都很满意这门亲事,却在聘礼还没送达户部尚书府之前,户部尚书出事了。 边关战事吃紧,户部支出一笔军饷发往边关,军饷离奇失踪。 有人指证,贪污这笔军饷的人就是户部尚书。 最终在户部尚书家中仓库找到了这笔军饷。 所有人都不相信一向清廉的户部尚书会做出这种事,本该杀头的罪,最终因为求情的人太多,被免了死罪,发配边疆充军。 户部尚书和自己的夫人一同前往。 千暮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还户部尚书一个公道,在户部尚书下狱的时候,去往军饷失踪的南方小镇查案。 可是无论怎么查,都找不到并非户部尚书贪了军饷的证据。 等他回京的时候,户部尚书已经被发配边疆,尚书府被查封,湛露流落街头。 而后皇上做主给千暮赐婚,丞相之女,皇上说湛露乃罪臣之后,配不上千暮。 千暮为了拒婚,申请被贬为庶人,永世不入京,他求了皇上三天,才总算让天子松了口,同意了他的请求。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千暮终于可以回府给湛露一个交代。 他回到府中,告诉湛露自己从此以后不再是皇亲国戚,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但是他会以普通百姓的身份给她提供一份安稳。 千暮决定带湛露去南方的小镇,那里有他早年开设的商铺,商铺早已步入正轨。 这些年来他聘请了一个明面上的老板,自己做幕后老板,运营的风生水起。 余生不在京中,他也能给湛露衣食无忧的生活,那个为了湛露得来的侯爵,既然不能给湛露再提供庇护,他也不再需要。 他放弃的果决又无悔。 往后便走从商的路子,他总归能护好湛露的余生。 年少的他,还是太过自信了,他能随心随性的掌控人间事,他想谋官职,便能轻易做到。 他想从商,同样能做的风生水起。 他却从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些并非人为的事。 是他控制不了的事。 在和湛露说完自己的决定之后。 千暮问湛露:“你愿意跟我走吗?” 湛露红着眼眶点点头:“我愿意。” 千暮给她擦了擦溢出眼眶的眼泪:“别哭,余生我会好好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他把湛露拥入怀中,抱紧,想要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些温暖。 让她感到安心。 他嘴上还在说着:“等到了南方,我们就举办婚礼。” 一切都是那般的温馨又美好。 然后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一把匕首从湛露的背后,对准她心口刺了个对穿。 那一刻湛露几乎忘记了疼痛,她只觉得震惊。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带血的匕首尖端,又看了看冷冰冰推开她的千暮毫无神智麻木苍白的脸。 她缓缓倒了下去,那一刻她也以为自己被千暮的甜言蜜语欺骗了。 可是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喉咙间是一阵腥甜的血腥味。 而后一股股血水不可控制的从吼间冒出来。 她一张嘴,便只能吐着血沫子。 她看着千暮面无表情的站在离他两步的距离,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她想不到千暮为什么会伤害她,本以为自己会抱憾的死去。 却不想在她魂魄离体之后,她看到恢复意识的千暮第一时间跑过去抱起了她的身体。 她看到了千暮痛苦的表情,还有他眼眶里的泪水。 那是她第一次见千暮流眼泪。 那一刻她释然了。 她的肉身缓缓闭上双眼,她没有信错人。 千暮不曾欺骗过她。 第24章 初遇心魔 圆月之下,湛露回忆完过去的种种,才对千暮道。 “那天我被心魔杀死之后,我的魂魄离体了。 我站在你旁边,以第三人的视角看着你。 你抱着我的身体痛哭,我当时心很痛,不想看着你难受,很想安慰你。” “却发现你听不见我的声音,我很着急,去碰触你,却发现根本碰不到你。” 当时的她很着急,着急又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很无助。 “我的手会从你身上穿过去。” “那时候,你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我只能着急又无助的看着你伤心难过。”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你杀了我,那一刻我还有些不可置信。” 她当时在想这个男人既然杀了自己,又为什么要哭的这般伤心,现场并无外人,他并不需要做给任何人看。 所以千暮是真的为她的死而感到伤心。 如果是他想杀自己,那么又是为什么呢?是她成为了他的拖累吗? 千暮离京去查自己父亲的案子时,她宁可流落街头,也没到侯府寻求帮助,就是因为自己怕成为他的累赘。 如果真的怕自己成为他的累赘,千暮当时回京之后就不会主动来找她了。 过往种种在自己脑海里闪现而过,无疑表明了千暮对她的爱护有加,她推翻了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她相信千暮不会背叛她,更不会辜负她的。 果不其然,片刻后,她看到千暮身上有黑气往外面散发,紧接着黑气飘出,一个黑衣女子站在她面前。 见湛露定睛看着她,她有些诧异:“你能看到我?” 她是隐匿了行踪的,普通人和普通鬼魂都是看不到她的。 为什么湛露能看到她? 算了,她不想去想为什么,如今她大仇得报,身心都很愉悦,便不想在意这些小事。 既然对方能看到她,那她吸收了对方就好了。 而后不等湛露回答,转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走近湛露几步,幸灾乐祸的问: “怎么样?被自己心爱之人杀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是谁?”湛露警惕的后退一步,她第一次遇见如此灵异之事,她有些害怕。 但是千暮就在这里,给了她一些底气。 “我?也是,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是该给你做个自我介绍。” 黑衣女子有些不屑,而后大发慈悲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他们都叫我心魔。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湛露虽然不知道这心魔到底什么来头,但是总觉得对方对自己敌意有些大,那时候还有些单纯的她不解的问道:“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杀了我?” “呵”黑衣女子嘲讽的一笑:“无仇无怨?” 她反问,而后自己解答道:“你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我便也要剥夺你拥有的一切,这很合理。” 而后有些狠厉的道:“所以我们才不是无仇无怨,你是我最恨的存在。” 说这句话时,心魔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可见恨意之深。 “什么叫属于你的人生?”湛露不解,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叫心魔的在说什么,她明明今天才第一次见过这位女子。 湛露有些狐疑的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心魔的长相。 她发誓,以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她见过的人绝对不会忘记,她过去的十八年人生里,确实没见过这位女子。 “都是一样的孤魂野鬼,你给我装什么?你的魂魄都离体了,还没记起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黑衣女子的每句话都非常不客气。 湛露听了她的话,更加不解了,什么叫一样的孤魂野鬼,是说此刻的她吗? 可是应该不是啊,此刻的她应该属于新鬼,而且她没打算做孤魂野鬼。 她做鬼也只做千暮家的鬼。 湛露怀着满腔不解,脑海里却因为心魔的话,有一些片段闪过。 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座寺庙,一朵盛开的银黄色莲花。 她还没来得急看到更多的信息,做更多的回想,心魔就朝她攻击了过来。 “现在的我还不能长时间维持这个形态,等我吸收了你,能再多维持一会儿,就让你来成为我的养料吧。” 心魔幻化成一团黑雾把她包裹了起来。 陷入黑雾中的湛露,只觉得犹如溺水般难受,呼吸有些困难。 当时的她只知道要逃出黑雾,不想被她吸收掉,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魂体散发出了荧光。 而后她一个闪身冲出了黑雾的包裹范围。 黑雾猝不及防被她的光芒伤到,先是震惊了一下,而后是愤怒:“好的很,看来你还真不简单,好像并非简单的孤魂野鬼,和我并非同类。” 心魔不觉得自己是魔,不论别人怎么称呼她。 她一直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孤魂野鬼罢了。 湛露一头雾水,什么同类,魔吗?她心想,就算她现在不是人了,变成了鬼魂,那也和这团黑黑的东西不是同类。 “不过,你这般的,对于我来说可是大补之物。” 虽然她也看不透湛露是什么东西,但是她觉得湛露身上的灵气对她的修行很有益。 心魔觉得这是今日的意外之喜,所以声音都带出了几分愉悦。 然后湛露就感觉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灵力波动。 她只是凭着本能感觉到了有什么在靠近。 同样感觉到异常的还有心魔,心魔嘀咕道:“切,这老头还真是难缠,不就是杀了他的妻子吗?追我这么些年,还没追够。” 说着心魔化成黑雾携裹着茫然无知的湛露逃离了现场。 在黑雾里,湛露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荧光是怎么爆发的,但是她知道那荧光能伤到心魔。 她在黑雾中摸索了片刻,不久,她便知道要怎么发动攻击,怎么抵抗魔力。 只是运用的还不太熟练,让她有些手忙脚乱。 心魔一心想杀了她的魂魄,让她魂飞魄散,湛露想逃,却逃不出黑雾的范围。 最后她发现自己也可以禁锢黑雾,在黑雾想强制吸收她时,她索性将计就计,分出一魂一魄反向禁锢黑雾。 她打算把黑雾封印在自己的那一魂一魄中。 最后心魔察觉了她的意图,气急败坏:“啊啊啊,贱人,你不仅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还想囚禁我。” 黑雾挣脱不开湛露的魂魄反向禁锢,最后关头,心魔把湛露推入万鬼撕嚎的地狱。 恶狠狠道:“你让我不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 “对于那地狱恶鬼来说,你同样也是一块大补的食物,你就等着魂魄被万鬼抢夺而撕裂吧。” “去尝尝那被分食的感觉吧!” “哈哈哈哈哈”。 在坠入万鬼地狱之前,湛露耳边仅剩心魔猖狂魔幻的笑声。 第25章 拜访 仲秋一轮皎洁的圆月之下,河灯渐熄,街上的人流散去,原本亮如白昼的繁密灯火,只剩下熙熙攘攘的点点火光。 抬头仰望星空,便能看到月亮之下的半空之上,还坐着两人。 湛露道:“当时心魔附了你的身,是她杀了我。” “沧海是我那一魂一魄,她本该禁锢着心魔,和心魔同生共体的,可是没有。” “沧海身上没有魔气,我不知道沧海和心魔是怎么分离的。” “我得找沧海问问,上次她跑的太快了,没来得及,下次我一定抓住她问个明白。” 她现在不知道心魔在哪里,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 她想杀了心魔,心魔也想杀了她,对心魔而言,湛露是抢走她一切的人,她对湛露恨之入骨。 再加上两百年前的反向禁锢,更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至于心魔说是湛露抢走了她的一切,至今湛露都不知道抢了她的什么? 对于湛露而言,心魔让千暮杀了她,让千暮痛苦了,让她自己身死,还把她丢入了万鬼地狱。 让她在往生界煎熬了那么久,被迫与千暮分隔了两百年。 另一方面,即便是当时不知道,她父亲贪了那笔军饷的原因,等心魔出现的那一刻又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非人能解释的事情,便就是这些非人的东西在背后操控了。 当时有人亲眼目睹户部尚书贪污军饷,全由户部尚书所为,事后,户部尚书自己也无法说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当时是被操控的,自己毫无意识。 这个操控之人,告诉湛露不是心魔,湛露都不会信。 让户部尚书获罪,是心魔从湛露这里夺走一切的第一步。 所以在湛露看来,心魔是毁了她的美好家庭,夺走了她本来美好的人生的存在。 她没有理由不杀心魔为自己报仇。 身旁的千暮,在听完过去种种之后,虽然面上还是一派祥和。 实际上,他也很气愤。 对,这种陌生的情绪是气愤,是他过去两百年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个叫心魔的,是她从他身边夺走了湛露。 还是用他之手,让他亲手杀了湛露。 若不是湛露当时有反抗之力,若不是她能看到心魔。 那么对于湛露而言,就是自己所爱之人,用甜言蜜语骗了她。 并且把她当成累赘,亲手杀了她。 那样,湛露就会抱憾而亡,会带着恨意和不甘。 若是再被心魔挑唆一下,很可能也会变成无法轮回的魔。 就算没有这些,心魔最终把湛露推入了地狱,狠毒的想让她被恶鬼分食。 他不难想到湛露初到地狱时是怎样的一种艰难处境。 这两百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藏在衣袖下的手,忍不住握紧了。 他要让那个伤害湛露的心魔付出代价。 湛露察觉到千暮情绪不对:“千暮,你这是生气了?” 千暮别开脸,隐藏住眼中的冷厉,他怕吓到湛露。 片刻后淡淡的“嗯”了一声。 湛露微微一笑,安慰他:“别气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回去吧。” 千暮温和回答她:“好。” 心里却觉得,那些事并没有过去,只要那个罪魁祸首的心魔没死,就过不去。 而现在,那个心魔,还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她显然已经知道湛露回来了,所以派了凤娘前来刺杀湛露。 在城楼看花魁时,湛露的直觉没错,凤娘那是确认猎物的眼神。 只是那猎物就是湛露。 夜已深,仲秋的月依然在,街上的人已经散干净了。 千暮和湛露也赶在月亮消失在天际之前回了客栈。 第二日一早,等齐了人,一行人便启程返回苍辰山派。 到了苍辰山派山脚下,湛露看了看周围景色,问道:“这条路怎么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 她本来是问千暮的,可是不等千暮回答,旁边就好几个声音抢话。 戴佩玖一展扇子,做足了讲话的范儿:“上次我们走的是正门,这次我们走的后门。” 卯正:“这是苍辰山派的后门。” 柳琦诺:“那是因为这次我们走的后门。” 三个声音一起说,卯正的声音最小,被掩盖了去。 戴佩玖和柳琦诺的声音倒是不分伯仲的每个字都传入了湛露的耳中。 千暮等三人的声音都停息了,才补充道:“这次走后门去拜访一个人。” 说着他抬手给湛露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竹林。 “就在前面了。” 湛露点点头:“原来这是后门啊?一个前门,一个后门,合理。” “不啊,咱们还有一个偏门,只是太偏了点,咱们一般不走,那偏门也不好走。” 戴佩岚嘴快道。 没得到表现机会的剩下几人只得找切入点补充。 卯正:“偏门地势太险要,一不小心容易摔下去。” 戴佩玖:“偏门设置了很多阵法,研究法阵的弟子有什么想法了,就喜欢去偏门试验,而后设置在那里。” “所以那片地方去了不知道要踩什么雷,咱们苍辰山派自己人通常都不走那。” 柳琦诺不屑:“湛露,你别理他们,你可以理解为,我们就两个门,正门和后门。” “偏门那就不是个门,那里是苍辰山派初建时的一个缺口而已。” “就只有他们这些不守门规的才会去研究偏门,我们苍辰山派对弟子进出山是有规定的。” “有些是不能出山的,或者有些是违规出山的,这种时候才会去研究偏门。” “我们正经人从来不去那。” 湛露恍然大悟,怪不得是苍辰山派自己人通常不走,就是特殊时候还是会走的。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不过今日这些人怎么回事,一个一个的对她是不是太热情了一点。 湛露不知道的是,卯正和戴佩岚是对她很佩服,长得漂亮,还很强的仙女姐姐,他们俩成功成了小迷弟。 卯正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看自家师尊那态度转变就知道了,这位铁定就是自己未来的师娘,他得恭敬着。 柳琦诺是因为这么些年了,她也没什么朋友,感觉湛露这人不错,所以以后就是朋友了。 不管湛露拿她当不当朋友,反正她先拿湛露当朋友了。 戴佩玖嘛,那自不必说,他乐得为美人服务。 第26章 清风 一行人说着话,很快便走到了竹林处,穿过那片竹林之后,有一处林中小院。 院子干净,清幽,两边路旁种满了蒲公英。 一阵风吹过,蒲公英的种子随风而去。 院子里有一个葡萄架,葡萄架上挂满了紫色的葡萄。 一串一串的,让人垂涎欲滴。 葡萄架下有一方矮桌,矮桌上有一壶正在煮的茶,却没有茶杯,离矮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软塌。 榻上半躺着一青衣公子,他一手撑着头,一边腿翘起来,捧着一本棋艺的书参详着。 整个人与周围的绿融为了一体,若不是那人的皮肤白的过于晃眼了些,很难一眼看到这里躺着个人。 千暮一行人走近了,才激起几只在葡萄架上偷吃葡萄的鸟儿。 “大师兄。”柳琦诺朝着对方招了招手,喊道。 那青衣男子听到声音,才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因为动作过大了些,他浅浅的咳嗽了几声。 “大师兄,你就躺在这葡萄架下看着鸟儿吃你的葡萄,这都吃完了,光秃秃的了,没几串好的了。” 柳琦诺看着葡萄架下被鸟儿吃过的几串残缺不全的葡萄串,有些可惜。 青衣男子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摆摆手,“山中鸟儿找食物难,给他们吃些也无妨。” 说完继续调侃,“琦诺你都多大了,还想和鸟儿抢食。” 柳琦诺脸红的嗔怪道:“我这哪里是想和鸟儿抢食,我这明明是心疼你的劳动成果。” 青衣男子起身走过来几步,温和的摸了摸她的头,“这有什么好心疼的,这些葡萄都是自然生长的,我除了栽种它们,没为它们做过任何事,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柳琦诺彻底熄火,乖巧的不像平时的那个她。 青衣男子指了指葡萄架下一处地方,那处地方的葡萄保存完好,没被鸟儿吃过。 “那些都是给你们留的,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摘了带回去吃。” 柳琦诺瞬间高兴了,奔过去看那处葡萄,那里用法术设置的屏障,保护着那些葡萄不被鸟儿吃。 她欣喜道:“我就知道大师兄最好了。“ 大师兄院里的葡萄很好吃,她很喜欢,大师兄每一年都会给她留上那么一些。 若是她不在门派,错过了葡萄的季节也不怕。 大师兄会用法术帮她保存一些。 青衣男子看向其余几人,目光落在湛露身上,一晃而过,转而落到千暮身上,“千暮师弟,这位姑娘是新面孔啊,秋之峰又收了新的小师妹吗?” “她不是秋之峰的弟子,她叫湛露。”千暮介绍道,转而又补充了一句,“是和我一起的。” 青衣男子识趣的没有多问,对湛露自我介绍道,“湛露姑娘好,我叫徐长生,道号清风,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清风。” 湛露礼貌道:“清风师兄好。” 戴佩玖已经在矮桌另一侧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摇了摇扇子,“大师兄,您这上好的茶又被您煮过时间了。” 清风闻言又走了过去,坐回自己的软塌之上,“我就煮来闻闻味道,自然不在意煮了多久了。” 清风说着提起茶壶,“喝肯定是不能喝了,我这就给几位换一壶新的。” 柳琦诺赶忙上前几步抢过清风手上的茶壶,“大师兄您就别忙活了,你坐着休息就好,我来吧。” 说完拿着茶壶,熟门熟路的跑去泡茶了。 可见这种事情她倒是不少做。 很快柳琦诺换了新茶回来,给几人一人倒上一杯,唯独没给清风倒。 清风自己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柳琦诺赶忙阻止,“师兄你现在不能喝茶了,一会儿午时到了,你就该喝药了,这茶和药喝的近了,药效就解了。” 清风笑笑,那笑容耀眼又苍白,不似真心的笑,却也不是假意敷衍的笑。 那笑容像是一种人生态度,笑对生活的态度。 “你这丫头管得倒是多,这话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每次医师都是这么嘱咐我的。” 语气仍旧如他整个人给人的气质一样,和风细雨。 “我就尝尝味儿,不咽下去。” 清风有些无奈,却也并未有多少遗憾,像是什么都看透了一般的毫不在意。 一轮茶喝过之后,柳琦诺把葡萄剪下来,分给几人一人几串。分好葡萄之后。 柳琦诺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给徐长生,有吃的,有玩的,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 唯独吃的给的不多,只给了几种糕点。 还叮嘱道:“大师兄,这些你各样都只能少吃一点,不能多吃知道吗?” 清风微笑着点点头。 卯正和戴佩岚也把自己收刮来的小孩玩具给清风留了些。 卯正:“清风师伯,这些给你。“ 戴佩岚补充,“清风师兄,这些可好玩了,带上山去,被那些小师弟们一哄抢就没了,这些可是我们特意给你留的。” 戴佩玖给清风留下了一打不正经的绘本,有仙门各派仙子貌美度排名,与之相对的还有最想嫁的仙君排名榜,还有一些记录男女感情风花雪月的绘本。 戴佩玖骄傲又自豪:“清风师兄,这可是最全最新的排名,你可是第二个拿到手的。” 不用问第一个拿到手的是谁,这玩意只有戴佩玖这样无聊的人才会有时间去搞,这些排名书籍是他经过调查,收集民愿之后编撰的。 这刚出了样品,等这回去之后会大量发售,然后流动到市面上去卖。 湛露瞟了一眼那书封下的签名:美玉先生。 那是戴佩玖的笔名。 湛露眼角抽了抽。 只有千暮给的比较正经,是几本书籍,有记录民间故事的,也有棋谱,琴谱一类的。 千暮附上一句简单的话语,“这些是我和湛露给你的。” 很识大体,把湛露也考虑进去了,不会让湛露有全部都送礼物,只有她没有礼物可送的尴尬。 清风一点也不嫌弃,小儿的玩具也好,不正经的绘本也好,正经的书籍,还是吃的玩的,他都照单全收。 他面上保持着微笑,每一样礼物都要拿起来把玩一会,一脸的兴致盎然,以此来表达自己对每个人的礼物都非常满意的心情。 对每件礼物的评价都是,“好好好,这个好,这个不错,这个有意思。” 在清风这里,没有不好,也没有更好,就所有的都好,各有各的好法。 收礼物的人心满意足,兴高采烈,让送礼的人也同样心情愉悦。 自己送出的礼物能得到收礼物人的喜欢,送礼人可不是会感觉到心情愉悦吗? 湛露看着满桌子,满椅子的各色礼物。 她一个两百多年没见过人间玩意的人都多少对那小孩的拨浪鼓啊,竹蜻蜓一类的东西有些兴致缺缺。 但是这位清风道长却给了这些礼物同等的待遇,没有对任何一件情有独钟。 也没有对哪一件有不满或者嫌弃的表现。 这位清风大师兄可真是个温和可亲的大善人。 第27章 重建后的小院 离开竹林小院时,湛露回头看了一眼徐长生,那人保持着半卧的姿势,拿起了那本仙子排名册。 他面带微笑,让人看的有些恍惚,总觉得那道绿色身影有些虚无缥缈,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一般。 湛露回过头对柳琦诺道:“你喜欢他的话就多来看看他吧。” 柳琦诺嘴硬的反驳:“你,你不要乱讲,我才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她的耳朵和脸颊却染上了红晕。 湛露没理会她的反驳,她说这话并非八卦柳琦诺的情感生活。 而是她感觉徐长生那样的人是对人世间没有留恋的,他看似对所有事物都兴味盎然,实际上可能对所有事物也就那样。 他可能随时都能看淡生死,拂袖而去。 也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这处小院时,这里就会变成一座无人居住的孤院。 “你们大师兄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山下?” 湛露有些好奇。 柳琦诺脸不红了:“大师兄他身体不好,从小就体弱多病,长年靠药物养着,修炼方面,他也不能和我们同强度,他只能修习一些比较温和的法术。” “总的来说,就是大师兄喜欢幽静,不会御剑,上下山每次找同门师兄弟们帮忙送,他觉得挺麻烦的,所以他就一个人住在山下了。” “所以为了让大师兄不感觉到孤单,山上的师兄弟们会经常来拜访他的,外出如果有新鲜事物,新鲜吃食也会给大师兄带些回来。” 柳琦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湛露,我家大师兄人可好了,长相俊美,脾气温和,而且超级温柔,还会特意给我们留吃的,他人可好了。” “就是一个,温润如玉,与世无双。” 之前湛露以为柳琦诺是千暮的小迷妹,对千暮只会赞美,绝不会贬低,堪称迷妹界典范。 此刻才发现柳琦诺对于这位大师兄的评价一点也不低于千暮。 一行人回到秋之峰,柳琦诺一上山就想直奔自己的住处,她就特别想好好休息一下,她好想念这种归属感。 她飞奔出一段距离,留下湛露和千暮面面相觑。 湛露此刻是不知道自己能住哪里,她再来这人间,已是沧海桑田,物非,人也非,她没有家,也没有去处,更没有归处。 既然遇见千暮了,他还未变,他身边还没有别的人,那她便理所当然的跟着千暮走。 现在想起,月初下山之前那天晚上是在柳琦诺住处住的,千暮那边只有一间书房和一间卧室。 所以千暮的院子里肯定是没地方住的。 柳琦诺独自跑了,她也不好厚着脸皮跟过去。 千暮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出声缓解她的思虑。 “走之前我交代过师兄弟们给我的院子扩建了两间房,如今差不多有半个月了,不知道有没有建完?” “要不一起过去看看,若建完了,你就直接住我那边。” “那就一起去你的院子吧。”湛露微微一笑。 原来早在她考虑到住宿的尴尬问题之前,千暮早就先她一步考虑周全了。 即便他还没有记起过去,他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总会处处为她着想。 一起回到千暮的小院,原来两间房的院子,扩建的迹象很明显,原来的小两间,现在已经变成了完整的四间房。 没想到半月时间竟然已经建好了。 推门进去,屋内的程设也准备的基本齐全,该有的床、梳妆台、桌椅都有。 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秋之峰的师兄弟们日夜劳作的结果,他们难得见到冷心冷情的千暮师弟带了一位女子回来。 还主动要求要扩建房屋让人家住进他的院子里来。 这是什么奇观啊,几百年难得一见,他们非常想看这位师弟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没出任务的人,都懈怠了修炼,把帮千暮建房子放在了首位,不说半个月了,他们用了九天就建好了。 千暮看到这一幕也是第一次感叹师兄弟们建房子的速度之快,这两百年来,他们一间房屋都能建半个月的。 没想到这次这么快。 整体看下来,准备的还挺齐全。 千暮看了一圈下来:“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准备。” 湛露摇摇头,屋子里的东西挺齐全的:“暂时够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再补。” “好,之后慢慢补。”千暮看着她,目光温和。 能和湛露谈到以后让他感觉很好,从那日重逢以来。 他总感觉湛露有些虚无缥缈的不真实,他甚至怕他一愣神,一没注意到的时候,湛露就会从他的生命中再次消失。 他刚才就怕湛露说不需要,那样就代表湛露不会在这里久住。 这里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落脚的地方。 既然说了以后再补,就代表湛露是愿意在这里停留的。 “旁边那间房也是给你建的,你随意使用。” 千暮想了想继续补充道:“我这院里没什么忌讳,你哪里都可以去,东西也随你使用。” 又觉得范围太小,有些限制了湛露的自由:“不只我这里,整个苍辰山派你哪里都可以去。” 苍辰山派是个开明的派系,没有禁地,只是有些地方不允许非派中弟子进入。 但如果是派中弟子的伴侣,是可以一视同仁的。 湛露听着他事无巨细的交代,嘴角的微笑就没下去过。 她想,千暮的师兄弟、师傅、师妹、徒儿肯定没有见过这样操心的千暮。 “嗯,我知道了。” 这样的千暮独属于她一人,真好。 “过几日,我师傅就出关了,两百年前,他追寻了心魔很久,一直到现在,他一直在寻找。” “等他出关,我带你一起去找他聊聊,或许能知道更多关于心魔的线索。” 千暮以前不知道心魔的事情,两百年前那段记忆他也刚想起来。 这两百年来,他对除魔异常热衷,现在想来也都是有迹可循的。 如今,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心魔的存在,知道了心魔做过的事情,他必然会对这件事上心。 湛露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知道心魔的人,不管聊完有没有收获,那是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去了解的机会的。 她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拥抱了一下千暮,转瞬放开:“千暮,你真好。” 总会把她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这个拥抱短暂的还没有烟火绽放到消失的时间久,千暮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反应过来,再想抓住时,已经错过了时机。 千暮只得引以为憾:“你休息一下,我晚些时候过来带你去吃些东西。” 各个峰吃饭都是有专门的地方和指定的时间的,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只能赶晚上那顿了。 湛露点点头:“嗯。” 第28章 丁师姐的到访 第二日午后,一位紫衣女子来到千暮的院落。 她手里捧着一沓书籍,上面还有一些卷宗。 “千暮”紫衣女子唤了一声千暮的名字,“这是之前你在找的书籍,我把一些能带出文殊阁的给你送来了。” 女子说着,把手里的书籍和卷宗往千暮面前递送。 明明一旁就有桌子,她硬是要往千暮手中送。 千暮接过书籍放在桌子上。 湛露听到外面的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本来是打算进屋小憩的,现在好像可以不用睡了。 千暮看到她出来,便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给她摆好茶杯,倒好一杯茶。 而后才给对面的位置放好一个茶杯,也倒上了一杯,对紫衣女子道:“有劳丁师姐跑一趟。” 湛露径直走到千暮旁边的位置坐下,看到面前白瓷茶杯里是淡红色的茶水。 她拿起来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是她喜欢的桃花香。 时下正直八月,无桃花。 湛露拈花一笑,喝了一口,茶水香香甜甜的,有花香味,还有蜜桃的果香味。 “好喝。”湛露笑着看向千暮。 千暮心满意足的回她一个拈花微笑。 等湛露喝完,又给她倒了一杯。 紫衣女子在千暮对面的位置坐下,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确实好喝,是大多数女子都会喜欢的味道。 “这茶可真好喝,千暮,你有这般好的手艺,师姐竟然不知道。今日若不过来,可就错过了。” 紫衣女子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千暮听到她继续叫自己名字,微微皱了下眉,没回应对方的话,只是道,“丁师姐平日里繁忙,大可不用给我送书过来,太浪费丁师姐你的时间了。” 紫衣女子没听出千暮的言外之意,也或许是听明白了,却不想去懂。 “不麻烦,最近我不忙,闲着也是闲着,就随处走走,这不,给你送趟书,也算有个去处。” 这个话题聊下去,自己多少有些自讨没趣,紫衣女子望着湛露,转移话题,“千暮,这位姑娘是谁啊?” “都进来这么久了,你也不给师姐介绍一下,我这想和她打个招呼都不知道如何称呼。” 千暮简单的给湛露介绍,“湛露,这位是夏之峰的丁师姐。” 千暮并不知道丁师姐的名字,只知道该称呼她为丁师姐。 而后才对丁师姐道:“她叫湛露。”是这世间他唯一在意的人,只是后一句不必和外人道,他自己知道就行。 紫衣女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湛露,名字真好听,你好,我叫丁婉姿。” 千暮的介绍还不如不介绍,她想知道的是这位青衣女子是千暮的什么人,结果千暮只告诉他一个名字。 丁婉姿又补充了一句,“是夏之峰的弟子,也曾有幸救过千暮一命,是他的师姐。” 湛露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让丁婉姿有些慌,她总觉得湛露那个眼神太过于复杂了。 复杂到她根本读不懂。 还有一种能看透人的所有伪装的感觉。 湛露嫣然一笑,毫无感情的礼尚往来,“丁师姐的名字也很好听。” 淡淡的一句话之后,并不打算多言,也不打算继续问这个救命之恩是怎么回事。 这让丁婉姿有些憋闷,不过没关系,对方不问,她可以继续说,总之她对千暮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能胜过一切,这是她胜过湛露的地方。 她看到湛露的第一眼就感觉喜欢不起来,因为对方长相和气质都比她强上不少。 这些年来,爱慕千暮的人很多,出色的人不少,但是没几个能比过她的。 另一方面,她对千暮有救命之恩,这让她和其他女子不一样。 至少她有接近千暮的机会,她说话,或是问问题,千暮会回答她,而不是冷冷的不理不睬。 她来千暮的院子里做客,可以喝上一杯千暮亲自倒的茶。 其他人都是自己倒的,千暮从不侍奉他人,哪怕只是帮着倒杯茶。 听到千暮带了一女子回来,还为那女子扩建了房屋,他们还住一起,她有些沉不住气。 所以找了个理由来看看。 她倒是要看看这女子比她强在哪? 结果就发现对方在外貌和气质上处处都能压她一头。 更过分的是,从进来这里,湛露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感觉到自己的优越感在湛露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来过千暮的院子无数次,每次喝到的都是常年不变的那一种茶。 千暮是个长情的人,虽然对人冷冷的,淡淡的,但是他喜欢的茶从来不换,他喜欢的景一直保持原样。 两百年不变的茶,今日却变了。 那茶不是为了她的拜访而泡的,而是专门为了湛露泡的。 丁婉姿两百年来,从未见过千暮这般温和的笑,不屑的冷笑倒是见过几次。 她也从不曾见千暮看谁的眼神有这般温柔备至过。 她那一点点因为救命之恩换来的优越感,真的只是冰山一角,那份礼遇,仅仅是千暮对她的礼貌而已。 她就是要告诉湛露她对千暮的救命之恩。 “说起来那次事件还挺惊险的,还好我及时赶到了,若不然,真的不敢想,实在是太惊险了。” “还好千暮你没事。” “我每每午夜梦回,梦到那一幕都会被惊醒,我多怕那魔物一剑刺中你。” 千暮实在没忍住,淡淡纠正,“丁师姐还是叫我千暮师弟吧,我不习惯被人叫名字。” 纠正完千暮继续道:“丁师姐两百年前的救命之恩,我没忘,也不会忘,若有朝一日丁师姐需要,我自会还。” “只是还的不是我的命,丁师姐应该也清楚,当时就算丁师姐你不出手,我也不至于殒命,丁师姐出手了,让我免受了一次伤,我一样很感激。” 当时千暮刚入门派,到了历练的时间,便和同门的两位师兄下山做任务。 那是第一次任务,他们不小心中招被困在魔物结界中。 后来是比他们经验更丰富的夏之峰几位师兄和这位丁师姐一起赶到救了他们。 他们当时只是被困,却并非没有脱身之法,只是需要受些皮肉之苦。 夏之峰的师兄们都知道当时的情况,所以从未把这次救援当回事,也不会逢人就说是千暮他们的救命恩人。 因为若说是救命恩人,实在是言重了,他们顶多算是帮了个小忙。 只有丁婉姿,与众仙子争风吃醋这么些年,为了凸显自己的那点优越感,便在仙子中传是千暮的救命恩人。 以前也不是没当着千暮的面炫耀过。 只是那时候的千暮不在意,他什么都无所谓,至于别人在背后要说什么,那些都与他无关。 他从不干预,也从不出言纠正。 但是现在不同了,千暮不想湛露误会,丁婉姿对自己是有恩,但是还不到能挟恩图报的地步。 他要趁机把话说清楚,不是丁婉姿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就算他记不起两百年前的种种。 现在的他也依然打心底里不想辜负湛露。 他想给湛露提供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让湛露被安全感包裹着,只有这样,她或许才不会那般的虚无缥缈。 丁婉姿被落了面子,她看到湛露嘴角露出的笑容是那般的刺眼。 丁婉姿赔笑,“千暮,千暮师弟,我就是和湛露姑娘刚见面,跟他聊聊过去的事,就是随意聊聊,自然是当不得真的。” “师姐我自然知道千暮师弟你从入门以来就很优秀,那等低级魔物,自然是无法给你造成威胁的。” “我就是和湛露姑娘唠唠嗑。” 丁婉姿还在苍白挽尊。 对面的千暮和湛露神情淡淡,没有给她任何反应。 “湛露你在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柳琦诺还在老远就在喊。 “羽峰的桂花还没谢,一起去采回来做桂花糕啊。” “小师姑你等等我。” 后面还远远的坠着一个卯正。 丁婉姿瞬间感觉自己获救了,起身告辞,“湛露姑娘接下来有事啊,那我就先回去了,改天有时间我再来拜访。” 说完她逃也是的往外走。 柳琦诺进了院子,正好撞见要出去的丁婉姿,打了声招呼。 “丁师姐你过来了啊。” 丁婉姿笑的温婉,“我过来给千暮,千暮师弟送典籍的。” 柳琦诺顺便邀请丁婉姿,“那师姐要不要一起去摘桂花?。” 丁婉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湛露,才温和的回道。 “湛露姑娘初来乍到,是苍辰山派的客卿,我本应该陪着一起去的,可是不巧,我回去还有点事,今日就不一起去了。” 她语气温柔。 她走到大门口,又回头补充了一句,“你们玩的开心些。” 然后看着湛露说道:“湛露姑娘别介意,改日我空了再来约姑娘一起玩,我们苍辰山派的好地方还有很多,到时候带姑娘好好转转。” 湛露回望过去,笑得不明意义,“好啊,我在这里长住,丁姑娘有空了,随时来找我就好。” 丁婉姿总觉得湛露那眼神像是能看透人内心的丑恶一般,让她想逃。 她强挤出一个微笑,“那我先走了。” 她加快了步子离开小院,湛露的眼神很奇怪,湛露的笑容更让她觉得恐慌。 那是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很有底气,像是在对她说。 '你尽管放马过来,我随时恭候着。' 真是个让人不爽的女人,各方面都让她不爽。 不论是对方过于优美的外形也好,还是对方那老神在在的自信,还有那仿佛能一眼看透人本质的神情,都让她讨厌。 第29章 半黑莲花 丁婉姿走了。 湛露觉得心情不错,愉快的答应了柳琦诺摘桂花的邀请:“走吧,一起去摘桂花做桂花糕。” 她语气飞扬的对柳琦诺道。 起身绕过千暮,对他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千暮点点头:“好,玩的愉快。” 柳琦诺愉快的过去挽着她:“好呢,走,出发,羽峰。” 气喘吁吁刚提着篮子进门的卯正:“” “不是,小师姑,能歇会儿再走吗?” 柳琦诺:“不能,你一个男子汉,矫情啥,快走,你就该多锻炼锻炼。” 卯正苦哈哈的继续跟着跑。 结果是,加入了湛露之后,卯正更加跟不上了。 不过这次被同样甩在后面的还有他小师姑柳琦诺。 “湛露,你飞慢点,等等我们啊,你知道桂花在哪里吗?” 湛露撑着伞飞在前面,听到这个问题她好心回答道:“这桂花,香飘十里,闻着味道就能找到了,我自然是知道的。” 柳琦诺只好体会了一次卯正苦苦追寻自己脚步的苦。 “湛露不傻,可真是太不方便了啊,她这样应该很难有朋友吧。” 柳琦诺边追边嘀咕。 后边还跟着个努力追寻两人背影的卯正,他努力御着剑,努力加快着速度。 还不忘同样嘀咕道:“也不知道你们飞那么快有什么意思,篮子还在我手上呢,你们摘了,没篮子,用什么装?” 最终等卯正赶到,就看到湛露和柳琦诺已经摘好了桂花。 她们还真有地方装,就是湛露的伞。 所有桂花都在伞里,等卯正赶到,她们把桂花转移到他提着的篮子里。 歇了片刻,又往回赶。 摘桂花之旅结束,最终在浪费完所摘的桂花之前,湛露和柳琦诺还是做出了一盘像样的桂花糕。 湛露吃了一块,面无表情的点评道:“太甜了。” 她本来指望柳琦诺能教她一下的,毕竟她两百多年没动手了。 结果没想到,柳琦诺就是个理论大师,啥也不会,比她还不如。 所以最后桂花糕全由湛露一人所做。 柳琦诺尝了一块,也表示:“确实甜,算了,给卯正吃吧,小孩子爱吃甜的。” 卯正刚才已经吃过一块,他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甜,简直超过了他生命能承受的限度。 也不知道他师娘是如何做到面无表情说出‘太甜了’三个字的。 最主要是,这蜜糖还是他师娘自己放的。 他都觉得甜掉牙了。 卯正五官都在拒绝,拼命摇着头:“小师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对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卯正一边拒绝一边逃,深怕摊上了这盘桂花糕,跑的比什么都快。 柳琦诺也不想摊上这盘桂花糕,于是打起了小算盘:“湛露,这是你亲手做的,要不你带给千暮师兄吧,他肯定喜欢。” 湛露笑了笑,那笑容绝对不是友善的笑。 柳琦诺看她笑就觉得有一种危险在逼近,而后她就听到湛露笑着对她道。 “你千暮师兄在你心里的神级形象是彻底塌了吗?你都开始想着毒害他了?” 柳琦诺明了,这是讽刺。 刚才湛露的笑容,她就说那不是友善和谐的笑,那是讽刺的笑。 不过柳奇诺坦荡荡承认:“自从师兄遇到你之后,她在你面前那形象。”她摇摇头,“啧啧”两声。 “还真算不得无欲无求无情无爱的清冷仙君了。” 柳琦诺心中小人哭泣,她的清冷仙君师兄啊,她的禁欲系男神师兄啊,他的冷酷无情天神师兄啊,都没了。 湛露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包好,准备带走。 笑着对柳琦诺道:“剩下的都是你的了,乖乖吃完,一块都不、许、浪、费。” 虽然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情极了。 最后几个字不仅是一字一句,还加重了音调。 强调意味很是明了。 虽然没明说,但是柳琦诺硬是听出了言外之意。 你敢浪费了试试,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 柳琦诺脑补了一下湛露恶狠狠的收拾自己的场景,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摇了摇脑袋,把画面晃荡出脑海。 就见湛露都消失的没影了。 柳琦诺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原地跳脚。 “这是报复吧,赤裸裸的报复吧。” 就因为她算计了一下千暮师兄,湛露就要让她吃完一整盘甜掉牙的桂花糕。 她暗暗下决心,以后不能在湛露面前对师兄使坏,不然容易被报复。 有些人啊,看着仙气飘飘,圣洁神圣,像一朵开在圣域的白莲花。 实际上呢,这朵白莲花可能是开在地狱的黑莲花。 就算不是全黑的,至少也被染黑了一半。 柳琦诺苦哈哈的机械的往嘴里一边塞甜掉牙的桂花糕,一边腹诽。 然后实在感觉甜的齁,只能努力灌水。 柳琦诺硬生生被一盘桂花糕吃哭了。 等终于吃到最后一块的时候,她含泪把糕点塞嘴里,打算硬咽下去。 不去品尝那齁甜的甜味。 结果糕点卡嗓子眼里,差点把她噎死。 以至于一盘桂花糕让柳琦诺吃到怀疑人生,半夜做梦还梦见吃桂花糕,生生给吓醒了过来。 然后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和湛露一起做吃的了。 再说湛露把那块桂花糕带回去给了千暮。 千暮眉头都没皱一下,优雅的吃完了。 他甚至觉得这味道莫名熟悉,他仿佛很久之前也吃过这般甜到腻人的桂花糕。 那好像是一个仲秋,湛露认识他的第一个仲秋佳节,湛露专门和自己母亲学了做桂花糕。 那天他在湛露家和自己的老师、师娘、还有湛露一起过仲秋佳节。 那晚的桂花糕便是湛露做的。 糕点是很漂亮的花瓣状,模样很好看,只是糕点的味道实在是太甜了。 那是一种让人害怕的甜,就和今晚他吃的这块一样。 甜到让人不敢回忆。 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少女俏皮道:“甜一点才好,甜甜蜜蜜的,就和我们一家人一样。” 在皎洁的月光下,一家三口外加千暮,一起围坐在院中的桌子边。 少女努力推荐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娘,你再吃一块嘛,挺好吃的。” 妇人笑的温婉,摆手拒绝:“娘牙有些痛,不敢多吃了,给你爹,让他多吃点。” 少女把盘子转向户部尚书:“爹,你再来一块。” 中年男人眼含泪花,还得勉强爽快大笑着答应:“吃,爹得给你面子多吃点,我女儿第一次下厨,必须多吃点。” 户部尚书拿起一块糕,给自己洗脑:“看这桂花糕多好看。” 户部尚书咬下一口,嚼了嚼:“甜,真甜,真甜啊。” 户部尚书心里苦啊,这简直太甜了啊。 忍得憋屈,眼泪都要忍不住流出眼眶了。 千暮看的好笑又不忍:“老师,你等一下再吃,等我一下。”说着千暮便起身离开了片刻。 不久之后他取了些带苦味的茶回来,苦茶配甜糕,勉强能中和甜糕的甜味。 少女搭配着吃了一口,双眼亮晶晶的看这千暮:“千暮你真厉害,找到了我做的桂花糕的正确吃法。” 少女的眼神里满是钦佩。 只是苦茶配甜糕也不是长久之法,吃到最后,少女含泪反思:“我以后再也不放这么多蜜糖了。” “今儿一晚,把我这一年要吃的糖都吃了。” 她喝一口茶,感叹道:“真苦啊。” 再吃一口糕,又感叹道:“真甜啊。” 千暮看的好笑,无奈又宠溺的从她手里拿走剩下的桂花糕,把盘里剩下的也包了起来。 “这些都送给我吃,我喜欢吃甜的。” 后来为了不浪费少女时期湛露的劳动成果,千暮一点没浪费的把所有甜糕都吃完了。 他吃的时候也感叹过,没想到人世间还有这么甜的食物。 于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甜,让他终身难忘。 当时的湛露信了千暮的话,毫无负担的把糕点都给了千暮。 之后母亲告诉她,千暮其实不喜欢吃甜的,是为了不让她继处理自己的烂摊子,吃太多甜食,才替她吃的。 户部尚书家教严,不允许铺张浪费,湛露从小养成了不浪费的习惯。 如果没人帮她吃,她就得自己吃完所有甜的腻人的桂花糕。 那日之后她知道千暮不喜欢吃甜的,所以之后她做任何糕点都再也没放过那么多蜜糖。 今日却不知是什么心思放多了蜜糖,或许真的只是两百年没做过桂花糕了,所以生疏了吧,技术回到了第一次做的时候。 回忆起这段记忆的千暮,看着一旁一脸无辜看着他吃桂花糕的湛露。 他眼神温柔似水,偏过头,勾了勾嘴角。 难掩心中的愉悦。 这是故意的吧! 重逢以来,他发现湛露一直都是沉稳又理性的,在对待魔物时会有些小坏,总是故意挫人家的痛处。 对待其他人,有些冷淡疏离,却又保留着基本的礼貌。 不愿意与人深交,却也不想与任何人为敌。 各个面的湛露都有,却唯独没见过她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现在这样会耍小性子的样子,是开始依赖他了吧。 第30章 老仙师 又过了些日子,转眼到了农历九月。 重阳节这天,柳重锦的闭关结束了。 白天时,秋之峰的众弟子庆贺师尊出关,修为有了突破,所以大家聚集在一起过了一个热闹的重阳节。 下午,快日落时,柳重锦总算有了些闲暇时间。 千暮带着湛露一起去闻枫阁找柳重锦。 闻枫阁是秋之峰峰内的书库,主要存放与秋之峰弟子有关的卷宗,还有一些秋之峰自己收藏的书籍。 和文殊阁不同,文殊阁是存放整个苍辰山派的重要典籍的地方。 柳重锦来闻枫阁主要是为了查阅他闭关期间,秋之峰弟子处理的所有关于魔的事件的卷宗。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 每次闭关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这些卷宗。 想看看能不能从卷宗记录的事件里找到有关心魔的蛛丝马迹。 千暮和湛露到了之后敲门,获得许可后,才进入闻枫阁。 一位白发中年男人坐于其中,桌案上堆满了卷宗,男人面前有一卷打开的卷宗,那是他正在看的一卷。 湛露觉得这中年男子身上有一种强烈的经历过沧桑之后的疲惫感。 想来能执着追心魔几百年的人,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必定也是很不幸的。 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了,那些过往的伤痛,当事人真的愿意为了给外人说明缘由,而再去自揭伤疤吗? 千暮给柳重锦行了个礼:“师傅,这位是湛露。” 而后又对湛露道:“这位是我师傅。” 湛露给柳重锦行了个礼:“柳仙师。” 柳重锦并不注重这些礼节问题,他温和的说:“你们不用这么客气,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们随便坐吧!” 等两人坐下之后,柳重锦问千暮,“暮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千暮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明来意,“我们过来,是想问师傅一些关于心魔的事情。” 听到‘心魔’两个字,柳重锦愣怔了一瞬,转而深沉的点点头,表示明了了两人的的来意。 这两百年来,他一直在追查心魔的下落,千暮是知道的。 只是千暮从来没有过问过关于心魔的事情。 不知道今日为何突然关心起有关心魔的事情了? 柳重锦又看了看湛露,心下明了。 想来是因为这位姑娘的缘由吧。 他又仔细打量了湛露片刻,在遥远的记忆中,他终于搜寻到了一丝关于湛露的记忆踪迹。 这位女子他曾经见过。 两百年前,他赶去杀心魔时,心魔已经逃离,只剩下抱着自己爱人尸体伤心欲绝的千暮。 他在千暮怀里看到过这女子的尸体。 又是一桩心魔祸害的事情,他当时做不到不管,所以他没有立即离开去追寻毫无踪迹的心魔。 而是留下来照看着那个失去心爱之人的伤心男子。 他看着千暮冷静的有条不紊的把女子安葬完后,静静地在女子墓前跪坐了片刻。 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紧张的想上前营救。 结果他还未靠近,就发现千暮喷出一口鲜血之后,并没有晕倒或者死亡。 而是静静地又跪坐了片刻,再起身时,就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一座‘双人墓’前。 柳重锦能理解千暮当时的情况,他妻子被杀的时候,他因为伤心过度,一夜白了头发。 千暮则是伤心过度,忘记了所有。 他亲手把自己的过去埋葬了。 他见千暮身上有仙骨,是有仙缘的,便收了千暮为徒。 这徒弟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回山之后,冷心冷情的修他的无情道,这一修就是200年。 两百年间,爱慕他的女子不少,追着他倒贴的也不少,他却始终如一的独来独往,不与任何女子有交集。 唯一热衷的事情就是除魔。 就算忘记了所有,潜意识里还是保留着一份对魔的执着。 柳重锦本以为这样的千暮将再无感情,没想到如今却又领着同一个人来到他面前。 看起来,这徒儿对面前的女子很是不一样,并不冷心冷情,反而关爱非常。 只是,死了的人,为何还能再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人间呢? 柳重锦喃喃道:“不应该啊?” 当时他确定那女子已死,也是他亲眼看着千暮埋的,他甚至记得千暮特意给女子找了一棵花树。 什么树他倒是不记得了。 那女子为何现在能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妻子却是死去之后再不能复生了。 湛露像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想想也能明白。 当年她和心魔打斗的时候,她感觉到的那股灵力波动,当时她不知道那是灵力,现在她知道了。 还有当时心魔抱怨了一句,“切,这老头还真是难缠,不就是杀了他的妻子吗?追我这么些年,还没追够。” 这老头是指的老仙师吧。 当时她的魂魄被心魔携裹着离开了,在她们走了之后,赶来的便是老仙师。 所以千暮才会成为老仙师的徒弟。 “老仙师,您当年没看错,您确实见过我。” “准确来说,是您见过我的尸体。” 湛露开口解答柳重锦的疑问。 “但是今日我确实是第一次见您。” “当日您赶到之前,我与心魔正在纠缠,她感知到您追来了,所以挟裹着我的魂魄逃了。” “后来,她把我扔进了往生界,我留了一魂一魄反向封印她。” “如今,我再回这人世间想找心魔报仇,只是我那一魂一魄也已经修成了实体,那心魔却不知所踪。” 她在沧海身上探查不到一丝一毫心魔的气息。 柳重锦倒没想到这姑娘先坦白了。 魂魄,实体,再回这人间。 他捕捉了几个关键词,也明白了,这姑娘是用魂魄休成了实体,然后从往生界再回到了这人世间。 只是怎么可能啊? 往生界只能以魂魄的形式进,且只能进,再想出来,只能是投胎转世的形式。 断不能这般再以实体,或者再以魂魄的形式返回人间。 柳重锦忍不住再次打量起湛露来。 这姑娘能从那地狱出来,必然不一般。 不过他道行不够,只能看出这姑娘非鬼、非人、非仙,身上却有圣洁之气,具体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罢了,这姑娘什么身份,他也懒得去探究了。 只要不是邪恶的存在就行。 他把话题转回心魔相关的事情上。 大家都是找心魔报仇的,多些线索,能更快找到心魔。 “两百二十年前,我接到一个任务,是一桩魔物附身在不同人身上,害人的事。” “那是我第一次与心魔有接触,心魔没有实体,只能通过附身来隐藏行踪。” 说完又觉得不对,补充道:“准确来说是,那时候的心魔还没有实体。” “如今两百年过去了,心魔具体成长成什么样,是否已经修成实体,已经说不准了。” 柳重锦继续说当年的事情。 “有一次,心魔附身在一个小孩的身上,要杀一对夫妇,正好被我撞见,逮了个正着。” “那次心魔被我逼出那孩子体内,受了重创。然后她逃走了。” 老仙师说道这里沉默了片刻,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过去,他有些后悔。 “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后来” 说到这里,他的双眼有些湿润,声音有些嘶哑,想来他即将要说的内容让他痛苦不堪。 第31章 交流 沉吟片刻之后,柳重锦才晦涩的开口继续说起过去的往事,“直到两个月后,大概是清明前后,我带我妻女去南方小镇踏青游玩,才让我后悔接那件任务。” 让他后悔没能当场除掉心魔。 那日天气宜人,阳光明媚,不让人觉得热,也不会让人感到冷。 绿柳刚抽新芽,春季来临,所有的生命都冒着嫩绿的芽。 放眼望去,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那般的生机勃勃。 那明明应该是一个愉快又美好的日子。 可惜,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他离开了一下,回去给女儿买糖葫芦。 不过这只是一个幌子。 他其实是想回去给妻子买那个血玉镯子。 他妻子皮肤白,很适合红色,他想,她戴着那镯子一定很好看。 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等他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心魔附身的女儿,正用妻子的佩剑,刺入了妻子的心脏中。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他远远的就看到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离他不足五米的距离。 刹那间,他的世界天崩地裂,那一刻他甚至想都没想,飞身过去。 一剑刺向了自己的女儿。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心魔已经抽身离开他女儿的身体。 妻子已经没有了呼吸,女儿被他那一剑刺成了重伤,昏迷不醒,生机薄弱。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先救谁,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要救他女儿。 他只是一位的跪坐在原地。 搂着自己妻子还尚有余温的尸体,麻木的叫着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呼唤着她。 希望她能醒过来。 除了这样,他无助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那一刻他想放声大哭,他想问问上天,为何要如此对他。 耳边还残留着心魔的嘲讽,“看吧,你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救不了,还想来坏我的好事,还想着去救别人呢?” “现在你连你的妻子和女儿都救不了。” “真是可笑又可悲。” “你的亲人们就要死了。” “她们都将离开你。” “真是大快人心。” “哈哈哈哈。” 讥讽完他之后,心魔消失了。 半晌后,被心魔刺激之后的柳重锦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模糊充血的双眼,这才看到女儿的小胸脯还在缓慢起伏着。 她女儿还有呼吸。 对,对,对,他要救自己的妻女。 他得赶紧救她们才行。 柳重锦带着妻女回了苍辰山派。 柳琦诺重伤,魂魄有些不稳,需要耐心养魂。 可惜他妻子却再也救不回来了。 一夜之间,他苍老了二十来岁。 他自幼天赋非凡,二十来岁时,已经修炼有成。 所以无论岁月如何流逝,他都年华不老,容貌保持着二十多岁时的模样。 那一夜,他一头青丝染上了白霜。 容貌从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变成了四十多岁的的中年人。 他成了一个白发中年人。 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只有两件事,精进修为,杀心魔。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都魔怔了。 他甚至因为想尽快杀了心魔,修炼上都没留下多少时间,几度差点走火入魔。 好在心愿未了,他硬生生给控制住了。 “心魔附身在我女儿的身上,用我女儿的手杀了我的妻子。” 尽管艰涩,柳重锦还是说了出来。 “那之后,我一直在追心魔。” “两百年前,心魔虽然不强,但是她善于附身隐藏。” “她附身在普通人身上,我们便不能轻易杀她。” 杀心魔也会杀死那个被她附身的人。 “后来我研究了很多能轻易把心魔从人体内逼出来的术法。” “只是,逼心魔出人体的术法有了,寻找心魔却很难,她若不动用法术,基本察觉不到她的行踪。” “我最后一次察觉到心魔的气息,便是两百年前。”他停顿了一下,见千暮和湛露面无异色,才继续往下说,“遇见暮儿那天。” 也就是湛露被杀的那天。 “听你刚才所言,想来是你的那一魂一魄反向拘着心魔,所以后来她沉寂了。” 怪不得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之后他再也找不到心魔了,无论他怎么追逐,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再没有探查到心魔的一点点踪迹。 多少次,他都以为心魔已经消失了,只是他大仇未报,没有亲自确认心魔已经消亡之前,他不会放弃,所以即便他寻不到心魔的踪迹,也一直在坚持做着能与心魔抗衡的准备。 湛露道:“现在,心魔应该又出现了。” “我回来那日,在客栈遇见千暮那天,我感知到了心魔的气息。” “只是等我赶去之后,没有心魔,只剩下一个被心魔蛊惑的不甘心的亡魂。” 就是那个叫蝶儿的亡魂。 “上个月,我们在爻城遇见的花魁凤娘,我觉得她也与心魔有关,她的魔气和心魔有些相似。” “只是没能从她口中问出有关心魔的一切。” 湛露把最近他们遇见的事情,简单的和柳重锦说了一下。 那日若不是沧海那个变故,本来是可以抓住凤娘拷问一番的。 虽然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但是至少能印证一些事情。 可是沧海一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 最后提出自己的猜测,“也或许心魔不是沉寂了,而是找到了别的藏匿之法。” 柳重锦一时陷入了沉思,他两百年寻不到心魔的踪迹,也可能是心魔的手段又高明了,而自己,两百年间都没找到新的法子去追踪心魔。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证明心魔的手段已然高明到超越了仙家的能力范围。 三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湛露打破了一室静谧。 “柳仙师,您两百年前撞见过心魔害人,她害的人有什么相似的特征吗?” 湛露想了想问道,看看能不能通过心魔害的人的类型,来判断心魔的动向。 柳重锦眼睛里灰暗的光恢复了一丝光明,湛露的这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他回顾了片刻才道:“第一次去除心魔时,她害的是一对夫妻,而后是我的妻子,那之后有风流公子,也有寻常人家的公子。” “基本上就这几类,另外就是” 柳重锦没说,他看向了湛露。 湛露明了,这意思是还有她。 湛露主动接过话茬,“您妻子应该是个例外。”她应该只是为了报复您。 湛露后半句没说出口,这话不好多提,提起来,柳重锦会觉得愧疚。 更何况,就算她没说完,她未说完的话,柳重锦也能懂。 “我应该也是个例外,心魔说是我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所以对她,心魔也是在报复。 “其他几类,老仙师,那对夫妻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还有那些公子,风流的,属于多情一类的?还是居心叵测一类的?” “那寻常人家的公子有没有什么特点?是良家好男人,还是好吃懒做的,还是别的什么?” 心魔之所以能成为魔,是因为执着,执着于一些东西,她在恨。 因为那些恨意,放不下,所以她因为执念成了魔。 成魔之后,她杀的,应该是她憎恨的那一类,那就一定有规律。 湛露想找到这种规律。 或许能判断出对方的活动轨迹,甚至可以用心魔恨的那一类来做诱饵,引心魔上钩。 湛露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柳重锦一时脑子一片空白,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有些歉意道:“抱歉,时间有些久了,这些人我记不清了。” “我之后找找卷宗,翻完之后,我整理一份给你们。” 两百年前,他那时候心中所想只有仇恨,只有杀心魔,对于其他的,他都没办法记在心上。 “那就多谢老仙师了。”湛露道谢。 千暮跟着起身,虚扶了一下起身行礼的湛露,“师傅,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柳重锦摆了摆手,“你们先去忙吧。”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 而后起身去找陈年卷宗。 第32章 对错 从闻枫阁出来,千暮和湛露在门口不远处遇见了柳琦诺。 和平日里活脱的柳琦诺不同,她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 她躲在角落里,想离开又不舍,想上前又不敢。 一直在那踌躇踱步。 千暮和湛露对视一眼,湛露对千暮道:“我去看看她。” 千暮点点头:“我回去等你。” 湛露:“好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怎么不进去?”湛露走过去问柳琦诺。 柳琦诺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了。” 说完柳琦诺提着篮子往远离闻枫阁的地方慢慢走去。 湛露慢悠悠的跟上她。 “你和你爹之间有误会,应该早些说开来的,人生不能从来,要好好珍惜眼下。” 柳琦诺:“刚刚,我爹给你们说了什么吗?” 她声音小小的,有些低落。 “一些以前的事情。”湛露坦诚。 柳琦诺听完没有回话,一路带着湛露走,直到一处山壁,她移动几块石头。 原本毫无破绽的山体出现了一扇门。 山门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柳琦诺继续往里走。 湛露不明所以,她都要怀疑柳琦诺是不是想杀她灭口。 把她往隐蔽的地方引,打算趁着没人对她动手。 不过想想,柳琦诺也不是她的对手,她要杀柳琦诺,一滴水珠就够了。 而后放心大胆的跟着柳琦诺继续往里走。 山洞里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是一个简单的被厚厚的冰覆盖着的空间。 里面有一尊冰棺,冰棺里封着一个二十多岁的貌美女子。 女子旁边放着一把佩剑。 柳琦诺没有靠近,离得很远,远到不让自己看到那冰棺中的人。 而后她才说:“里面躺着的是我娘,我爹把她封存在这里,已经两百多年了。” “他说等哪天他报了仇,就和我娘一起下葬。” 沉默了片刻,柳琦诺声音艰涩的继续说道: “我娘是我杀的,就是用她身旁那柄剑杀的。” “那不是你杀的,是心魔。” 湛露出声打断她的自责。 “是啊。” “我知道是心魔,连你都知道是心魔” “明明不是我的错,可是我爹当时却差点杀了我。” 柳琦诺苦笑。 “你别劝我,他当时只是一时情急。” 湛露:“” 她也没想过要劝啊。 更何况她觉得,当时的柳重锦就是爱他妻子,超过了自己的女儿。 “一时情急就能对自己的亲女儿动手吗?” “我爹他其实一直都在怪我,他一直都没原谅我。” “要不然这么几百年了,他与我的交流就只有那么几句。” “每次就是让我懂事一点,多听师兄们的话。” “他自己呢?他从来不教我任何东西,没有给我买过东西,也没送过我礼物。” “甚至没有和我一起吃过一顿饭。” “他就是在怪我,他就不是个好爹。” 可是怪她有用吗? 并没有,怪她,娘也不会回来了。 “刚才我不进去,是因为你们刚聊了从前的事情。” “我爹刚回忆了一遍过去的事情,想来一时又沉浸在了悲伤中。” “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我了,他可能接下来几个月都不想看到我了。” “看到我,又会让他想起我杀我娘的那一幕。” 只会徒增伤感。 “我也懒得进去碍他的眼。” 湛露跟着点点头,嗯,像柳琦诺的性格,一点也不委屈自己。 刚才湛露还担心她会想不开呢,这么听下来,想得挺开的。 柳琦诺继续:“其实,我和我爹之间没有误会,不过就是他看不顺眼我,我也看不顺眼他罢了。” “他呢,觉得我是个小扫把星,被心魔钻了空子,杀了我娘。” “我呢,觉得他是个无能的丈夫,无能的爹,明明是他连累的我们,凭什么把错都怪给我。” “再说了,我也不想伤害我娘,我也很痛苦。” “可是那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难道我不想父母双全吗?” “呜呜呜。” 湛露没想到,从来不委屈自己的柳琦诺,说着说着说哭了。 行吧行吧,口是心非的大小姐脾气。 就是还是委屈了。 还是希望自己的爹能给自己一些关爱。 是的,柳琦诺骂完她爹,她又替她爹委屈,她知道的,她爹其实也没有错,她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她爹甚至一夜老了二十多岁。 她爹差点杀了她,其实他爹也是后悔的。 可是她也没有错,她又有什么错,她凭什么失去了娘亲。 还得不到唯一留下来的亲爹的疼爱。 想到这些又替自己委屈。 怎么都是一个委屈。 静默了片刻,湛露缓缓道:“那你呢?为什么不敢见你娘?” 明明来了这里,而且看柳琦诺开门那熟练的动作,肯定没少来。 想来每次来,她应该都是站的远远的,怕看到自己的娘亲。 “你其实是在责怪你自己吧!” “你和你爹都在责怪自己,他怕见你娘,也怕见你,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你们。” “你怕见你娘,是因为你觉得对不起你娘。” “所以你想想,你爹其实不是不关心你,也不是不爱你,只是他不会表达。” “而且在爱你的感情之上,还有一层愧疚,他的愧疚是双重的,一方面他愧疚因为他的缘故害死了你娘。” “另一方面,他愧疚当时刺你的那一剑。” “他也怕,他怕已故的人,百年之后不肯见他,他怕活着的人不肯原谅他。” “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仇恨了。” 所以柳重锦才活的那般累,才显的那般沧桑又疲惫,他被自己的愧疚囚禁了。 湛露突然很庆幸,千暮当时因为冲击过大,遗忘了过去。 若是他也一直记得,记两百年,那又该饱受多少折磨。 还好,千暮忘记了。 “柳琦诺,认识一场,作为过来人,给你说几句知心话。” 湛露感念柳重锦对千暮的照拂。 也感念柳琦诺的真心相待。 她不愿意看到这对父女如此这般继续误会下去。 谁都不去迈出那一步。 所以她难得的多嘴了。 “先放过你自己吧!” “你娘的死,不是你的错。”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你的错,就别往身上揽。” “再去体谅你爹,并且和他说明白你的感受。” “你恨他也好,怨他也罢,把你对他最真实的感受和他说说,让他知道你的诉求。” “你娘的死,也不是他的错。” 是啊,柳重锦又有什么错呢? 他不过就是一个想要除魔卫道,救助更多的普通人罢了。 只是他运气不好,遇到了心魔。 “若一直保持现状,哪天心魔死了,你爹会选择和你娘一起走的。” “你若想他活着的话,就去放下。” “你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 湛露说完就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柳奇诺。 第33章 沧海上山 立冬那日。 夜深人静时,苍辰山派一处地方,两位仙姑在嘀嘀咕咕。 “听说千暮仙君带回来一位女子,就住在他院落里,还和他同吃同住。” “可不是嘛,还给扩建了屋子呢。” “也不知道那女子有什么特别的,竟然能入了千暮仙君的眼。” “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怎么我就没那么好运气呢。” “说什么狗屎运,说不定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 “你想啊,千暮仙君那样的,几百年来,追求他爱慕她的仙姑有多少? 耍手段的还少吗,可是啊,没一个能在千暮仙君面前不被识破的。 最终换来的,还不都是千暮仙君冷冰冰的对待。 这一个啊,说不定就是修为高,耍的手段比较高明,千暮仙君没看出来,所以着了道。” “这么说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手段比别人高明而已。” “这种人,迟早会露出马脚来。” “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突然从天而降一柱水柱,把两个嚼舌根的仙姑掀翻在地。 浑身上下被水浇透,形貌甚是狼狈。 两位仙姑骂骂咧咧,“谁啊,这么不长眼睛。” 还不待他们爬起来呢,又一股洪流直击二人。 洪流淹没着两人,让两人毫无反抗之力。 片刻后,硬生生让两人被水憋晕了过去。 “住手,沧海。” 带着威严的声音轻飘飘的呵斥道。 那声音不温不怒,不急不躁,却让人不得不服从。 红衣女子收了自己的神通,看向撑伞飞来的白衣女子。 “哼,湛露,只有你才会在意这些杂碎的命。” “你注定会比我弱。” “再说了,我这可是在帮你,她们刚刚可是在这里说你的坏话。” 沧海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爱与杂碎计较的你,才是道行不够。”,湛露反唇相讥。 沧海气愤,“你” 湛露不欲同她斗嘴,打断她,“正好找你,你便来了,倒是省事的多。” 湛露打入一道法术进入沧海体内探查。 上次沧海跑的太快,她没来得及细细探查。 沧海猝不及防的被她的法术击中,她反应迅速的往后飞跃一段距离,远离湛露。 然后用法术冲击抵消着湛露的法术。 片刻后,湛露实在没在她体内探测到一丝一毫心魔的气息。 她开口直接问道:“本该和你一起的心魔呢?” 沧海冲破湛露法术的探测,站直了身形,一点也不配合,“心魔的事我怎么知道?” “再说了,就算我知道,又凭什么告诉你?” 这回答可谓是非常欠揍。 沧海倒也没说谎,只是说话的方式让人很反感。 她确实不知道心魔去了哪里,她也在找心魔。 她和湛露本是一体,心魔是湛露的仇人,也同样是她的仇人。 她也一样想杀了心魔解恨。 但是沧海并不打算好好和湛露聊这些,找不到心魔,但是她能找到湛露。 所以她决定先解决湛露:“湛露,我是来杀你的,不是来给你送情报的。” 沧海:“我在山下等你这么久,你就是不下山,我都等的不耐烦了,只好上来找你了。” “那你可真有勇气,修仙门派都敢闯。” 湛露随口嘲讽了一句。 转而把沧海扯远的话题扯了回来,沧海不愿意回答,她偏偏就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你和心魔本应该是同生共体的,心魔是怎么离体的?” 沧海一个水柱砸向湛露:“你好烦,我来解决我和你的事。” “要问心魔的事情,你找心魔问去。” 湛露用伞面挡开她的水柱。 转而微微一笑,语气危险的蹦出两个字:“很好。” 既然沧海不配合,那她倒也不介意把这一魂一魄修成的实体先打散了。 然后收回这一魂一魄。 湛露一个闪身抓住沧海往后山的方向飞。 “咱们换个地方处理。” 沧海不服:“你放开,我沧海是你说换地方就能被你抓着走的吗?” 她挣扎两下发现反抗不了。 索性换了方案,大放厥词。 “我本来就是打算来放水淹了苍辰山派的。” 沧海一边说,一边四处放水淹房屋,草地,花丛。 湛露烦不胜烦,刚到后山,把她一扔:“想放水在这里放,随便放,以后这苍辰山派说不定还能用来养鱼。” 沧海天生反骨,湛露说什么,她就是要反着来。 “你休想。”她放水也是要消耗法术的,岂能遂了湛露的心意。 沧海不放水淹地了,改放水攻击湛露。 顷刻间后山变成了一片海,四面八方的水朝着这处飞了过来。 沧海站在翻滚的水浪之上,凝水成无数飞旋的刀,朝湛露攻去。 湛露用露珠针打落。 飞旋的露珠针重新荟聚,凝在湛露周围,把她围在中央,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沧海不屑:“几颗小水珠而已。” 说着操纵水浪形成条条白色巨蛇,张开大口,冲向湛露。 “湛露,我要证明我处处都比你强,你只用那些小雨滴,如何能胜得过我磅礴的滔天巨浪?” 湛露轻轻飞向攻击她的巨蛇之上,她身旁环绕的荧光绿水珠,其中一滴,砸落巨蛇头顶。 一条巨蛇便散了。 “沧海,水与水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纵使你有滔天巨浪又如何,还不是中看不中用,敌不过我的露珠。” 湛露嘲讽完沧海,又切回正题。 “我且再问你一次,心魔在哪里?” 飞旋的露珠凝成细针,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飞向沧海。 把沧海包裹在中间,只要她敢反抗,露珠会顷刻把他扎成筛子。 这边湛露持续打落几条沧海用水凝成的巨蛇,让它们变成脚下的死水。 沧海试着逃离湛露的露珠针阵,却发现被包裹的密不透风。 无论她往哪个方向移动,那些露珠针都跟随着她。 她觉得这些露珠针和湛露一样烦。 很快她又机敏的发现,这样湛露身边就没有露珠保护了,倒也是个好机会。 目前看来只要她乖乖回答湛露的问题,湛露暂时就不会攻击她。 “心魔在一个地方。” 沧海开始胡诌,她打算撒谎骗过湛露。 让湛露露出破绽。 湛露暂停了攻击沧海,打算问完话再说:“地方的名字?” “我不知道。” 沧海编不出地址,要是地址不对,湛露听了就知道她在撒谎。 “我真的不知道心魔所在的地方叫什么,我只知道,她在自己出生的地方。” 沧海赶紧补救。 能骗就先骗着,湛露没那么轻易上当,她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丝机会。 果然,湛露好像在思考,心魔的出生地会在哪里。 她乘机操纵一条巨蛇攻向湛露,湛露躲闪不了,只得打散巨蛇。 只是没想到,这次打散之后,在散去的巨蛇之内瞬间又冲出一条。 速度奇快无比,和先前那些巨蛇简直判若两蛇,完全不同。 那条蛇中蛇直直攻向湛露。 同时湛露的露珠针把沧海扎了个透。 沧海没有法力再维持她的巨蛇和水。 她必须逃,不然她今日一定会被湛露收了回去。 在湛露这边的支援还未到达之前,她得赶紧跑。 湛露被水柱巨蛇伤到,眼见沧海引的水就要失控蔓延。 她无暇顾及要逃跑的沧海,她想先把水引回去。 她不能让水波及苍辰山派。 沧海的水是来自大自然的江河湖海的水,她不会自己造水,她只会纵水。 湛露和她不同,湛露的水是本源水,是她自己的生命体。 所以她和沧海不一样,她被沧海伤的不轻,倒也不算重。 但是沧海,大概几个月不会出来了。 第34章 生气 离后山最近的是夏之峰。 所以戴佩玖听到消息后,是第一个赶到后山的。 他刚听到夏之峰的弟子在嚷嚷,后山被水淹了,就快淹到夏之峰了。 结果一过来就看到波涛汹涌、波澜壮阔的犹如海平面一般一望无际的苍辰山后山。 不对,现在是苍辰山后海。 还有一手抓着伞柄,悬停在波澜壮阔的海平面上的湛露。 湛露的状态看着有些不对,感觉那只握着伞柄的手虚弱的随时会垂下去。 戴佩玖赶忙过去扶住她,帮她稳住身形。 而后他发现自己不用动用法力,也能跟着湛露飘飞。 他看了看湛露的这把翠绿色的伞。 想来这伞应该是一件法器,不需要使用者的法力维持,也能自动运转。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不是研究湛露法器的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睡个觉的功夫,后山还被淹了呢? 戴佩玖很是疑惑。 这种神奇的事情,放在苍辰山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闻异录。 湛露有些虚弱的问他,“你能操纵水吗?” “能的话,把这些水送回去,不然水会波及到其他几峰。” 戴佩玖眼神躲闪了一下,“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一个风系操纵者,哪里能操纵水?” “我先试试能不能用风把他们扇回去。” 戴佩玖试了试自己的风,发现用处不大。 眼看湛露拖着虚弱的身体,还打算继续施法操纵水。 再看看她额头浸出的冷汗,很好的说明了她在勉强自己。 “你别乱来啊,你等会儿,你这样子真的不要紧吗?” 戴佩玖都要语无伦次了。 他试探着给湛露输送灵力,想替她疗伤。 结果发现自己的灵力不能被湛露吸收,对湛露一点帮助都没有。 果然,如他想的那样,湛露和他们不同。 灵力无法兼容。 他无法帮湛露疗伤,又不想看着湛露难受。 他想快些把湛露送回去。 只是眼下,这水也要处理,而他的风对水用处不大,就算能让水被风运走,也是杯水车薪。 后山此刻的水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一片海那么多,不仅多,而且水势很快就要失控。 这些水失控之后能轻易淹没整个苍辰山。 可是他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 再看看湛露,见他不中用,还在撑着想自己动手解决这些水。 她施法努力的维持着这些水的平静,让它们固定在后山这片区域,不蔓延出去。 不波及到其他地方。 尽量不让这些水对苍辰山造成影响。 湛露维持的辛苦。 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湛露如此辛苦。 他暗暗帮了一把,协助湛露一起施法维持这片海的平静。 只是水量太大,维持水势的稳定需要源源不断的施法保持。 戴佩玖看看远处,仍旧无援兵赶来,再看看湛露额头上越来越多的汗珠,和她逐渐苍白的脸色。 他心一横,已经顾不上暴露了。 就在他打算暴露自己隐瞒已久的实力,把这些水运走时。 千暮终于赶到了。 千暮平日里用的是冰系法术,冰和水其实是同源的存在。 他能操纵冰,更能轻易的操纵水。 他施法运水。 让后山的水飞回苍辰山附近的江河湖海。 而后沉着脸飞到戴佩玖面前,一言不发的把湛露接了过来。 当眼神触及到湛露白色衣服上血迹时,他眼神躲闪了一下。 他有些害怕,原来再次在湛露身上看到血迹,仍旧会有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感。 那血迹于他而言是那般的刺目,又刺痛。 他一手揽过湛露的后背,一手抄起她的膝弯,把她稳稳的抱在自己怀里。 湛露诈一落入一个有些冷冰冰的怀里,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鼻吸间被一股清淡的冷香包裹,带给了她浓浓的安全感。 她收了自己那把伞,双手挂住千暮的脖子。让他抱的更省力一点。 冷冰冰的怀抱渐渐有了温度,千暮的怀抱带给她的是安心和温暖。 有千暮在的时候,她不需要自己给自己撑起那把保护伞。 只是她总觉得千暮的脸色不太好。 “千暮,你生气了?” 后山的水退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水也在有规律的回归自己的来处。 千暮抱着湛露往秋之峰的方向飞去。 “没有。” 他淡淡的回了两字,声音没有什么温度。 和平日里和她说话时的温和语气完全不同。 湛露明显感觉到他就是生气了,赶紧道歉。 “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 湛露知道自己错了。 “对不起。” 半晌后千暮给她回了一个对不起。 湛露有些错愕的抬头望着他弧线优美的下颚线,等待着后文。 “让你受伤了。” 千暮是生气了,但是他生的不是湛露的气,是他自己的气。 明明他就在湛露身边,明明他知道湛露偷偷的跑出去了。 他却想着湛露有自己的自由时间,觉得在苍辰山上不会出什么事,所以没有跟出去。 就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让湛露受伤了。 湛露眼框有些湿润,所以千暮没有怪自己给他惹麻烦了,而是在自责。 湛露伸手碰了碰千暮的脸颊,微笑着道:“千暮,别气了,我没事。” “我啊,在往生界的那些年里,为了让自己好的快一点,修炼了治愈的法术。” “我刚给自己施法了,这点小伤,不出三五日就能恢复。” 湛露本是想安慰千暮,所以她语气轻快的说起了过往。 却发现千暮稳稳抱着她的手抖了一下。 虽然千暮仍旧面无表情,刚刚那一刻他内心的触动却外露了。 是啊,湛露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些,千暮更难受了。 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人想着去修炼治愈的法术? 那必定是因为会频繁受伤,受伤多了,才会想到有什么法子可以好的快点。 所以湛露在往生界,在那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受了多少苦? 千暮几乎不敢想。 湛露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千暮,我想喝你之前泡的桃花茶。” 她转移话题,不再讨论她受伤的事情,也不再说起自己的这两百年。 “好,回去就给你泡。” 千暮声音有些沙哑。 第35章 后山后海 这边千暮带着湛露回到小院。 千暮给湛露拿好换洗的衣裳,“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泡茶。” 湛露笑眼弯弯,“好的。” 千暮转身出去前,眼神再一次触及到那触目的猩红血迹。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湛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千暮是在害怕她的血。 她赶忙起身清洗了一下自己,褪去法衣,换上千暮给她备好的浅绿色衣裳。 当柳琦诺听说后山被水淹了,赶过去时,只剩下零星的一小洼一小洼的水了。 和大雨过后留下的积水差不多。 柳琦诺只来得及看到了还在原地不知道在干嘛的戴佩玖。 “什么嘛,这也没淹到什么程度啊,根本就不值得一醒啊。” 她觉得大半月被吵起来看后山涨水,就看到零星的一点水洼,不值得。 戴佩玖懒懒的道:“你错过了,看热闹都赶不上热乎的。” “也就只配看这几个小水洼了。” 柳琦诺不屑,“别说的好像你赶上热乎的了一样,你要是赶上了,也不至于这时候和我一起在这里看小水洼了。” 戴佩玖能告诉他自己不仅赶上了热乎的,还留下来善后了吗? 当然不能。 因为千暮没等水散完就走了,他还以为自己留下来能善后剩下的水。 正巧他一个人留下,也不担心暴露。 只是千暮不愧是千暮,人家施法完,就是不用回头也知道,事情能搞定。 有了十足的把握,人家才能抱着美人安心离开的。 只有他傻傻的留到了现在,等水散干净才打算往回走。 还不巧遇到赶来的柳琦诺,又无意义的斗了几句嘴。 而后大批弟子三三两两的结伴来看后海,结果啥也没看着。 又悻悻然回去继续睡觉了。 夜还很深,天还未亮。 苍辰山下,竹林深处的小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红衣女子有些虚弱的扶着墙想进去躲一躲,她并不知道身后有没有人追来。 但是她逃不动了,她伤的太重了。 进了院落,屋里传出几声细微的咳嗽声。 徐长生感觉到自己院里来了人,不是他熟悉的气息。 也就是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陌生人? 夜深人静,又是入冬的天,他实在不想起来。 可是当他没忍住咳嗽了两声之后,他感知到了一股杀气。 外面来的人想杀了他? 想不到他徐长生一生无欲无求,不与人争锋,不与人为敌,还能招来杀身之祸。 挺好的。 他勉为其难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打算出去看看是哪位好心人。 特意来成全他。 院落里,一女子有些虚弱的蜷缩在角落里。 虽是黑夜,但对于修仙的人来说,夜晚视物,和白日并无差别。 一样清晰可见。 乍一看到女子的长相时,他也踌躇了一瞬。 不过他能分得清,这不是那日他见到的那位叫湛露的女子。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息完全不同。 不过他也不想深究这女子和湛露是什么关系,又到底有没有关系。 “姑娘大半夜来我这里,不知所谓何事?” 红衣女子双目冒着与黑夜同一个颜色的黑光,她现在行动起来有些吃力。 不过这人只要一靠近,她还是能杀了他。 她感知到这处院落只有这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生机并不强的人。 这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威胁到她生命安全的存在。 她脑子思考着,要用什么方式杀了这个男人。 她现在不能动用法术,一旦动用法术,苍辰山上的湛露,和那个一直在追她的老东西一定会察觉到她的存在。 湛露暂时受伤了,无法来追她,那老东西却不一定。 现如今还不只这两人,还多了一个千暮。 结果还没等她思考出最佳方法来,她便没撑住,晕了过去。 不是她想晕,而是她身不由己。 徐长生也是一愣。 他有些无语,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这个季节,睡在地上怪冷的。” 他喃喃了一句。 不过,他一个四体不勤的人,也抱不动对方。 用法术运送对方到床上,倒是不难。 不过他倒也犯不着对一个刚刚还想杀了自己的人如此礼遇。 最后,徐长生运了一条被子盖住院落里的红衣女子。 放宽心的自己回房继续睡觉了。 第二日红衣女子醒来之后,看着身上盖着的棉被,都气笑了。 昨夜那个与自己在黑暗中僵持半天的男人还没醒。 她可以先杀了他,消灭干净所有知道她行踪的人。 她推门进去屋内,病弱男人平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此时此刻要杀这个毫无抵抗能力的男人,简直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可是就在她要动手的时候,她又改主意了。 她收回准备掐徐长生脖子的手。 杀这么一个毫无求生欲的男人,实在是无趣的很。 从房里出来,看到院落里那条被她无情遗弃的被子,觉得那被子有些孤单。 好歹是一条昨夜替她抵挡过寒冷的物件。 红衣女子蹲下身,把被子叠整齐,放在院中的桌子上。 而后赶在晨光熹微之前消失在院落中。 女子消失之后,床上的徐长生才睁开眼来。 他眼神一片清明,毫无刚睡醒时的迷蒙之感,表明他早就醒了。 “不杀了吗?” 徐长生有些失望的喃喃道。 “还真是无趣。” 语气里有些错过了什么好事的遗憾。 他无奈起床,开始迎接又一天无差无别的新生活。 新的一天,整个苍辰山派到处都传遍了昨夜后山不知道为何,被淹成了一片海。 昨夜去后山的人比较少的原因,主要的是因为。 夜深人静,大家都忙着睡觉,消息没有白日里的流速快,没有完全传开。 所以没多少人发现后山被水淹了。 昨夜最先知道后山被水淹了的,就是离得近的夏之峰的人。 也不是整个夏之峰的人都知道。 而是住在靠近后山,且地理位置比较高的,才能看到后山的情况。 夏之峰的人之所以没有更多的人赶往后山。 是因为当时水只在后山,所以看到的那个人也没怎么动。 那个人也不是激进分子。 没打算自己去后山,他没那么积极,就选择了奔走相告。 结果就是,大家都在睡觉,或者打坐,他一个人都没见着,最后就告诉了戴佩玖。 戴佩玖听了,这才跑去了后山。 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昨夜看到的人不多。 如今,经过一晚上的发酵,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苍辰山。 一大早,戴佩岚兴奋极了,“哥,听说后山变后海了,走看看去?” “大家都去看热闹了。” 戴佩玖慈祥的揉揉他弟弟的脑袋瓜子,笑的刻意又可疑,“你自己去看就行了啊,好好看看,好好参观。” “你哥我呢,有别的事,就不去了。” “你看完回来记得给我描绘一下后海是如何的波澜壮阔。” “好了,去吧。”傻弟弟。 戴佩玖说完,挼了两把戴佩岚的脑袋,然后出门了。 留在原地的戴佩岚嘀咕,“切,你不和我去算了,我找卯正一起去。” 而后两兄弟各自出发。 等戴佩岚和卯正兴致勃勃赶到后海(原后山地址)。 就发现传闻中的后海,只剩下犹如一夜大雨后的小水洼。 戴佩岚疑问:“这就是后海?” 卯正面无表情的纠正:“不,这里是后山。” “不过你看那些倒地的树木,还有塌陷的几处山体,昨夜应该确实被淹过。” 卯正一边说着一边一一指给戴佩岚看。 最后给了定论。 “昨夜这里确实是后海。” “所以只是我们来晚了。” 戴佩岚:“” 他们又错过了热闹。 他瞬间明白了他哥先前那些话,还有那慈爱怜悯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他被他哥嘲弄了。 他哥明知道后山的水已经退了,却不告诉他。 让他傻乎乎的白跑一趟。 他哥真欠揍。 能不能来一个人收了他哥啊? 第36章 少年无知 戴佩玖本来打算去看看湛露的。 结果去了之后,千暮说湛露在睡觉。 也不能说是在睡觉,准确说法应该是在昏睡。 所以戴佩玖没能探望到人,只能回去。 湛露这一觉睡了三天,她醒来时,觉得浑身舒坦。 过去的两百年她不敢睡的太沉,独生一人,在那样竞争激烈的环境下。 她不敢睡。 一旦睡的太熟,等着她的,可能是致命的伤害。 她已经两百年不曾好好的睡过觉。 自从住进这个小院之后,她才终于可以放下心神,安心睡觉。 有千暮在旁边,她才能有安全感。 三日前,被千暮抱回小院时,她感到特别的安心。 所以这一觉是她从回人间后,睡的最好,最安心的一觉。 这三天她倒是睡好了,可把千暮担心坏了。 他这三天基本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情,每隔一会儿就得去看看湛露的情况。 确保她只是睡着了,且身上的伤口在持续恢复,他才放心了些。 现在见湛露醒来,他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千暮端了粥进来,“先吃点粥,垫垫肚子。” “有什么其他想吃的,就告诉我,我去给你准备。” 湛露端起那碗温度刚刚好的粥,看着不是白粥。 粥的颜色也很好看,是淡粉色的。 不过粥的味道是白味的,只是在白味重,混有一股桃花的清香味。 这样的一碗白粥不会让人难以下咽。 反而会对那股桃花的清香味上瘾。 这粥是千暮院里的小厨房自己熬的。 食物准备的贴心又小心。 湛露勾了勾嘴角,千暮这是还拿她当人类养呢? 她本也不是脆弱的人类,现在就更不是了。 不过这份用心却让她感到心里甜滋滋的满足。 湛露冲千暮笑笑,“这粥不错,很好吃,只是我还想吃甜糕。” 怕千暮给她弄来能比拟自己做的桂花糕的那种甜度的甜糕。 又补充道: “不要太甜的那种甜糕。” 千暮:“好。“ 千暮去给湛露准备甜糕了。 湛露慢悠悠把粥喝完,而后把婉放回托盘里。 千暮是出去找食材了,湛露便起身把婉拿去厨房。 既然都起床了,她便不回屋了,这几天她睡够了,外伤也已经痊愈。 内伤法力还需要再养养,已没有大碍。 院子角落里那处小池塘里活水泛滥。 里面种的那株莲花还在持续开放,并没有因为冬季到来而凋零。 那是千暮用法术维持的一片小天地,能让那莲花常年盛开,经久不衰。 湛露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小池塘边上晒太阳。 戴佩玖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小池塘边上惬意晒太阳的湛露。 “你总算醒了啊?” “我都连着来了三日了。” “你一直都没醒。” 戴佩玖前几日来的时候,湛露一直睡着。 千暮师弟那脸色冷的比从前没遇见湛露之前还冷。 他每次都不敢多待,几乎是逃似的,匆匆跑走。 湛露心情不错,“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顿了顿,湛露道:“那天谢谢你。” 戴佩玖苦笑,“谢我做什么?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说这话时,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湛露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拖长声音,懒洋洋的道:“哦,是吗?” 看似不在意的湛露,顿了顿,才继续下文,“可是那天晚上在千暮来之前,后山的水没有蔓延开来,不是我一个人控制的。” “那时候沧海已经逃了,她放弃了对水的控制,那水理应会肆意蔓延,而不是拘泥在后山那一块固定的地方。” 湛露阐述完所有推论,然后问道:“我当时受伤,法力不济,一个人根本控制不住那么大面积的水。”“但是那水却没有失控。” “当时,那里就只有你和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双眸就紧紧盯着戴佩玖的眼睛。 让戴佩玖避无可避。 半晌戴佩玖败下阵来,有些无奈:“湛露姑娘,你这个人还真是,讨厌啊。” “一般人看破了,不会说破,会给彼此留一线,这样日后才好相处。” 湛露无所谓的道:“可惜了,我不是一般人。” “还有啊,我觉得日后我们好不好相处都无所谓。” “所以我就说破了。” 虽然话是难听了点,但是确实是实话。 就是因为是实话,戴佩玖听着觉得格外刺耳。 “湛露姑娘你还真是无情无义啊,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好歹也算朋友一场吧。” “日后真就没有好相处的必要吗?” “千暮师弟都没你这般无情。” 与人产生了交集,觉得这个人不错的时候。 都是想要同这个人保持着交集的。 相处久了,人与人之间产生了感情。 若突然断了交集,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落寞。 戴佩玖对湛露就是这样的感情。 可是湛露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在意的。 好似她同人结交,再同人断交,仿佛都不会让她的内心起一丝波澜。 湛露不屑:“是啊,我对不愿意与我交心的人一向很无情。” “从初见时,你就一直在隐藏自己,你并没有打算用真心来交我这个朋友。” 湛露也不等戴佩玖回答,继续数落他的罪行。 “在凤栖客栈,那日在蝶儿的结界中,当时除了我和千暮之外,还有一个人。” 当时她觉得那个人没有恶意,就没去管,任由那人待着。 “现在想来,当时你是醒着的,你不仅醒着,还和我们一样,强制和蝶儿共情了。” “你能看出我非鬼这一个特质来,就证明你的修为其实不低。” 能看出她非人、非仙很容易。 但是她在往生界待了两百年,身上的鬼气很重,一般人都会把她定义为鬼。 所以能看出她并非鬼类,才是真正有本事的高人。 湛露前面控诉戴佩玖的罪行,只是因为他说湛露无情。 湛露忍不住呛他两句。 实际上并没有多生气,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也有自己的秘密没有告诉过戴佩玖。 她欣赏优秀的人,所以也不吝啬赞扬别人的优点。 “你能御风,也能纵水,罕见的双元素操纵者。” “你的实力很强,你很优秀,和你名字很相配,是一块真正的美玉。” 湛露深深的看了一眼戴佩玖,有些不解,“既是美玉,又何必刻意遮掩美玉的价值呢?” 第37章 霸凌往事 这一个大转弯,让戴佩玖有些愕然。 听湛露前面的数落,以为是来追究他的隐瞒之责的。 结果说到最后,却夸起了他。 而且湛露最后一句话没有任何嘲讽、不满、的情绪。 她夸的真心实意又真情实感。 “抱歉。”戴佩玖突然有些因为对方的大度而无地自容。 他觉得湛露的气量值得他交这个朋友。 “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戴佩玖无法否认,他经历的事情。 在他内心烙印了一道无法恢复的伤疤。 他们修仙的人,根据灵根分类,灵根有风、水、火、土、木一共五大元素。 而这五大元素对应的修炼法术是多样的。 比如水灵根的人,可以操纵水、冰、甚至少数可以操纵雷电。 就像柳琦诺那样的少数人。 一般人体内五中元素都有。 其中哪一种元素最旺盛,便能产生一个对应元素的灵根。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 但是只是大部分,也有极少数的例外。 当人体内两种属性都很旺盛,旺盛到不相上下时,便会产生双灵根。 双灵根的人便可以操纵至少两种元素。 湛露的推测基本都是对的,不过有一点不对。 戴佩玖不是双元素操纵者,他是罕见的多元素操纵者。 他比双灵根还要稀有,所以他的选择面很广,他可以选择他最喜欢的,最擅长的来修习。 幼年时,他初次测出多灵根时很兴奋。 年幼无知的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幸运儿。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人的悲喜是不共通的道理。 小时候的戴佩玖,不懂收敛,锋芒太露。 他能轻易的学会别人需要花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才能学会的东西。 有一天他见一个土灵根的师兄操纵砂砾太费劲了,他便热心肠的过去给师兄演示。 他挥一挥手指,地上的砂砾就跟着他的指挥,变成不同的形状,不同的硬度。 “师兄,你太紧张了,你要放松一点。” 小佩玖一边演示一边耐心的传授方法。 “看,就像这样,就像和它们玩儿一样,很好操纵的。” 演示完戴佩玖收手,把场地交还给师兄,方便他师兄继续练习。 “师兄,你接着练习吧,放轻松一点啊,你精神别蹦太紧。” 小佩玖那时候还不会看人脸色,他没有察觉到他师兄脸上并没有对他的感激。 而是满脸的羞愤和嫉妒,忍的面部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这件事过后,有一日,他爹出任务,不在夏之峰。 那位师兄以感谢他的指导为名,给了他一个果子。 果子被下了药,不是致命的药,而是让人无法运用法术的药。 小戴佩玖还不懂人心的黑暗,并没有丝毫防备。 他满心欢喜的接受了师兄的好意,吃了那棵果子。 那位师兄找了一伙同僚把他抓去后山,拳打脚踢一顿之后。 又把各种他们擅长的法术全部招呼到戴佩玖身上。 “让你嘚瑟。”土灵根的师兄,操纵一把沙子糊在戴佩玖脸上。 “让你成天炫耀的起劲。”一阵风刀子刮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肉。 “双灵根了不起啊,你有什么好炫耀的。” 大概是一个法术还不纯属的师兄弟,用不出法术,踢了他一脚。 他们并不知道戴佩玖属于多灵根,只以为他是双灵根。 “你不是爱炫耀吗?现在来啊,还手啊,来打我们啊。” 一人挑衅道。 “小犊子,老子今天就要废了你,让你以后成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让你也体会一下有心无力的感觉。” 沙子的力度不强,却把他淹没在其中,让他感觉到一阵濒死的窒息。 因为药物和伤害的缘故,戴佩玖全程都是浑浑噩噩的。 他没有力气反抗,只有挨打的份。 “让你骄傲。” 不知道第几次被踢了,还伴随着落井下石的奚落声。 小佩玖不明白,他明明从未炫耀过自己的实力,也从未看不起任何人。 他每天热心的给师兄们演示他的方法,他的方法明明那么轻松好用。 他只是想分享给他们。 “到底为什么?” 他虚弱的问道。 “我明明一直都对你们很好。”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忍着浑身的疼痛,失望又不甘的问道。 可是他得到的回答只有师兄们满满的恶意。 “我呸,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每天在眼面前晃来晃去的。” “因为有了你,我们在你的对比之下,就他妈的显得特别没用,特别废物,你知道吗?” “要怪就怪你太过于优秀了。” 师兄弟们七嘴八舌的一边打他一边骂他。 他听到有人问:“他毕竟是师傅的儿子,我们废了他,到时候怎么交代。” “怕个屁,老子知道自己平庸,早就不想逼迫自己修什么仙了。” “废了他,老子就走,离开苍辰山,去过我凡人悠哉悠哉的日子。” “到时候就说是我一人所为,我帮你们兜着。” 即便有他的保证,有人还是担心:“他告状怎么办?” “呵,他要是敢告状,以后我们见一次,收拾他一次。” “除非他以后一直和他爹黏在一起,不分开。” “否则,我们逮着机会,就收拾他。” 说着还踢了踢戴佩玖:“听着没有,不许去告状。” “今日的伤都是你自己不小心弄的。” 见戴佩玖没有给反应,还有人倾身上前,扯着他的耳朵威胁的质问。 “听清楚了吗?” 戴佩玖为了少挨点打,而且他一向不喜欢告状。 还是点了点头。 他的服软,并没有换来那些人的饶恕。 见他认怂,他们欺负的更加欢快了。 他们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怎么样才能废了他的灵根。 要不是那几个人修为不强,没那么大本事摧毁他的灵根,他的灵根就真的废了。 那日,戴佩玖第一次知道。 原来,对于平凡的人来说,太过于优秀也是一种错。 好在那日,她娘一直心绪不宁。 所以比预计的时间回来的早,把他从那些人的魔抓中解救了出来。 结束了那场霸凌事件。 第38章 送药 千暮的小院里,戴佩玖讲完过往的事。 “那日,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太过于优秀了,在别人眼里,也是一种错。” 戴佩玖苦笑。 后来,那些欺负他的人,被他爹废了灵根,逐出了师门。 废除灵根的过程很痛苦,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最严重的处罚了。 那些人灵根被废,永世再无仙缘。 欺负他的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以为时间久了,他便会忘记当年的事情。 可是渐渐的,他长大了,学会了藏拙,不敢再表露出自己的优秀。 他才明白,那伤痛早已在自己内心深处扎了根。 一直影响着他,影响着他的性格、他的行为、他的思考方式。 那道深深的烙印,怎么都磨灭不掉。 并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冲淡分毫。 他忘不了那天的后山,忘不了那些人憎恨又厌恶他的眼神。 “优秀的人本就该是孤独的。” 湛露慢悠悠的开口道。 “你的性格不喜欢孤独,所以你想和他们一起玩,而他们呢,却觉得你是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优秀本就不是错。” “你优秀,不去特意炫耀,选择低调便可,却没必要藏起来不敢表露。” “你可以掩起锋芒,该展露时,就好好展现。而不是害怕被人发现。” “他们嫉妒你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无能。” “那些人不仅无能,心眼还小。” “这类人也只是少数,他们就是蝼蚁一般的渣滓。” “你好好的人生,不应该让几个渣滓影响跑偏。” 湛露换了个更悠闲点的姿势,“就那种嫉妒你嫉妒的发疯,却又干不掉你的样子,你想想,看着他们跳脚的样子,是不是也挺愉快的?” 戴佩玖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极了,他都忍不住跟着点点头表示赞同。 湛露的话还没说完,“戴佩玖,你的错不在于你太过于优秀,优秀是好事,那是你的闪光点。” 她抹除不了那些人带给戴佩玖的伤害。 但是她希望戴佩玖可以做出改变,可以让那些伤害带给他的影响更小一些。 “你错在,不该轻信他人,不该错把不值得的人当朋友。” “朋友重质,不重量。” “你搞反了。” 是啊,戴佩玖想,儿时的他还真是把整个夏之峰的师兄弟都当朋友了。 真是年少无知,不懂事。 湛露换上更加严肃正经的口吻,“那件事,他们给你留下的是一个教训。” “不应该让它成为一个枷锁。” “教会你以后人生路上的交友不能太随便,教会你学会收敛锋芒。” “你别让那伤痛蔓延到让你变得不自信。” “因为你太优秀,所以不能和你成为朋友的人,本就不配成为你的朋友。” “这样的朋友,你又要来干什么呢?” “他们是对你修行有帮助,还是能让你身心愉悦?” 戴佩玖听着她的话,摇了摇头。 那些朋友对他的修行没帮助,也不能让他身心愉悦,只会给他添堵。 “既然两者都不能,那你要这样的朋友干嘛用?” “留着过年?” 戴佩玖:““ 湛露睨了他一眼,“你想想,这些年来,你一直藏拙,到现在为止,又交了多少个朋友?” 戴佩玖笑了:“湛露,你还真是。”缺德啊。 他才刚因为湛露的话有点感触,对方就开始损他,他都要气笑了。 不过湛露问到点子上了。 仔细回想,从那件事以后,他好像和谁都处得来,却又从不与任何人深交。 这么几百年来,能称得上交心的朋友的,还真是一个也没有。 他有时候也在想,或许是他小时候的行为真的太让人讨厌了,所以才会遭遇那样的事情吧。 毕竟他见过的优秀的人很多,比如千暮。 千暮很优秀,几乎成为整个苍辰山派的传奇,他的灵根据说是仙灵根。 早已脱离了五行。 他能操纵世间所有元素,却独独选择了水系的冰。 这几百年来,无人见过他使用除了冰以外的法术。 同样优秀的千暮,同辈提起他是仰慕和钦佩。 长辈提起他是欣慰和欣赏。 小辈提起他是崇拜和向往。 或许也有嫉妒千暮的,可是嫉妒又如何,只能偷偷的不满,又不能奈何对方。 和他小时候的待遇完全不同。 他那时候遇到的情况是,长辈对他报有希望,觉得他是个好苗子。 同辈却只有嫉妒和仇视。 并且他们敢对他动手,即便他是一峰长老的儿子都敢对他动手。 这得有多讨厌他啊? 才能冒着风险欺负长老的儿子。 他也曾感叹同人不同命,现在想来,最大的区别就是交友问题。 千暮从入苍辰山派以来,就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不主动搭理任何人。 所以人家不会傻道谁给他一点点好意,就放下防备。 不会随便吃熟人给他的东西。 不能再想了。 越想越想回到过去,去抽自己几耳光,并耳提面命道:“你咋就学不会高冷呢?” 高冷才是优秀的人的保命法则啊。 好像重点偏了。 不过没事,今日他真正打从心底里觉得有些开心。 因为湛露告诉他,优秀是没有错的。 当年的事,是他的伤痛,但是不能因此而变的不自我。 时间也差不多了,戴佩玖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罐子给湛露。 湛露错愕的接过:“这是什么好吃的?” “是恢复元气的丹药,我娘炼制的,她是炼丹师。” 湛露打开罐子,一股清香的气息扑鼻而来。 想来是上好的丹药吧,不过她不懂这些,她以前也没见过丹药。 不过戴佩玖连着来了三日,想来前两日就是来给她送这丹药的。 结果她没醒,所以戴佩玖就没送出去。 今日好不容易给她了,她自然不会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若她不收,倒是会让戴佩玖更难受吧。 “谢谢。” 戴佩玖:“你不必道谢,其实那日” 其实那日若他不藏拙,他能快速过去,或许湛露就不会受伤了。 湛露打断她的话头。 “戴佩玖,那日是我的私事,你没有义务全心全意来帮我,你能帮我,是你的好意,所以你不必自责。” 没有人生来就该为了谁去拼命,去全盘托出。 帮人是情分,不帮也是别人的选择。 承了别人的人情,就该感谢。 别人见死不救,也不用过多埋怨。 毕竟别人本就没有义务。 “今日你送来丹药,是你的一番心意,我理应道谢。” “谁也不欠谁的,没有人生来就该为了别人的事情拼尽全力。” 愿意为了别人拼尽全力的,那是情谊,她从不要求别人义务来帮她。 “刚才揭了你的伤疤,是我的错。” 湛露为自己刚才的行为给戴佩玖道歉。 湛露对戴佩玖笑了笑,诚心诚意道: “那日谢谢你帮我控制住水,今日也谢谢你的丹药。” 戴佩玖第一次见湛露这边通透的人。 和湛露说话,让他感觉到一阵轻松,让他能放下心中的壁垒。 “不用谢。” 又补充道“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湛露笑了笑,没有反驳他的话,算是默认了他这个朋友。 戴佩玖送了三日的丹药,终于送了出去,身心愉悦的告辞离开。 千暮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的甜糕,他是提着成品回来的。 见湛露坐在小池塘边,他柔声问,“外面天气冷,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湛露笑眼弯弯的看着他,语气温软,“我想出来晒晒太阳。” 千暮把甜糕摆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再把湛露搬到桌子边的凳子上。 湛露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千暮的照顾。 坐好之后,她拿起一块甜糕吃着,“味道很好。” “千暮,这是戴佩玖刚送来的丹药,说是恢复元气的,你帮我看看,适合我的体质吗?” 戴佩玖给的丹药肯定是上好的,不用怀疑,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信得过戴佩玖的为人。 只是她体质特殊,初回人间的她还不懂丹药。 不知道这丹药自己能不能吃,所以才让千暮帮忙看看。 湛露把小瓷瓶递给千暮。 千暮接过瓶子,闻了闻里面的丹药,没有什么问题。 想来也是,戴佩玖能看出湛露非鬼的身份。 他既然送来了丹药,想来肯定是湛露能吃的。 湛露再让他看看,这是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千暮盖好瓶子,把小瓷瓶递还给湛露,“这丹药灵体也能吃,你吃一些,应该能恢复的快些。” 湛露点点头,收好瓶子,“那我吃来试试,希望对我有用。” 第39章 仿品 小雪(节气)前日。 柳重锦下山外出,他要去别的门派走访。 目的无他,就是去打听他闭关期间,别的门派处理过的关于魔的消息。 这是他每次出关的必修课,先看自己门派的卷宗,再去别的门派了解情况,最后汇总。 看看能不能寻找到关于心魔的信息。 小雪当夜,湛露感知到一股魔气波动。 是那股让她一直期待着遇见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魔气,和心魔的魔气一模一样。 让她匪夷所思的是,这里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门派,心魔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独闯。 独闯就等于送死。 既然心魔不可能来,那这魔气是怎么回事? 抱着一份怀疑,却也不得不去探查,毕竟就算是假的,也不能错过一个可能遇见心魔的机会。 湛露循着魔气的方向,一路追踪到后山。 “又是后山?” 她觉得这苍辰山的后山和自己还真是有缘,上次是她拉着沧海来的。 这次她追着这魔气又到了后山。 此刻的后山空无一人,那股魔气却没有消失。 黑夜中,月光照射下,湛露看到有一处反光,像是一面镜子。 那股魔气的散发源头,就来源于那处。 湛露正打算过去仔细探查一番,千暮就赶来了。 千暮拦了她一下,“你在这边等着,我先去看看。” 湛露出来的时候有些急,她也是来的路上才冷静下来。 她以为她已经身经百战,经历了千锤百炼,不会那么容易失去理智。 却不曾想,再次清晰的感知到心魔的魔气时,仍旧会一时冲动。 心魔终究成了她的魔障,心魔一日不除,她就无法完全安心下来过自己宁静的日子。 心魔就犹如她头上悬着的一把刀,她若不先一步取下这把刀,这把刀迟早会掉下来劈中她。 所以只要有疑似心魔出现的痕迹,她都不想错过,她都只想第一时间赶到,除之而后快。 刚才她太过冲动,忘记告诉千暮,就跑出来了。 上次她遇到危险,千暮很自责。 那天之后,她便做了一个决定,以后遇到事情,会先告诉千暮一声,让他知道自己的情况。 让他安心。 可是刚才,她一时着急,就忘记了。 还好,千暮跟来了,而且看起来他没有生她的气。 千暮平和的情绪,让湛露松了口气。 千暮同样感知到了这股魔气,虽然他不记得心魔,但是湛露说,在凤栖客栈那次的魔气,就是心魔的。 他记得那股魔气。 今夜这熟悉的魔气再次出现,他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 而后在他跨出门的那一刻,就发现湛露抢先他一步,已经撑着伞飞身出去,眨眼的功夫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了。 他赶紧跟了上去,深怕跟丢了,湛露会遇到危险。 好在他来得及时,刚好阻止了湛露独自行动。 千暮飞身去那处反光的地方。 一把古老的铜镜悬停在离地面不远处。 无论是样式还是质感,都反应出这铜镜的不凡,这并非一把普通的镜子。 镜子周围有三只乌鸦图案环绕着。 这些乌鸦与普通的乌鸦也不同,这些乌鸦都是三足,足是金色,喙也是金色。 乍看之下,此乃上古金乌一族的宝物,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后山。 还不等千暮细看,突然之间,铜镜散发出一阵红光,把他吸入了镜中。 湛露见千暮被吸入镜中,内心担忧乍起,顾不上自身安危,赶忙跟了过来。 然后就被铜镜一道吸了进去。 一进去,她便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这是一片炽热的燎原大火,火焰是金色的,好看极了。 现在却不是这火好不好看的事情。 湛露在大火中感觉很难受,浑身上下被火烤的发疼。 她浑身上下的水分肉眼可见的蒸腾成水雾消散。 她的皮肤都快因为炙热而皲裂开来。 她感觉这火像是要把她烤成干。 准确说发不是烤干,而是把她焚化成烟雾。 “千暮。” 她喊了一声。 只一声,她都没报希望声音能传达到千暮耳中。 千暮却循着她的声音找了过来,“我在”。 他把湛露揽进自己怀里护着,调动冷气給她降温。 湛露贴着千暮,感觉他身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能帮她缓解火焰带给她的不适。 在这炙热的快被烤化的环境里,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凉爽。 她忍不住抱紧了些可以给她降温的千暮。 而后撑了一个露珠泡,把两人包裹在其内。 可是她感觉在这火中,她的露珠泡泡的防御撑不了多久。 这火好像是专门克她的。 也是,她本源是水,本就怕火,只是一般的火通常奈何不了她。 她觉得自己都感觉这么难受了,千暮想来也不好受。 千暮也是水系的,或许也会感觉到不适。 她忍不住担忧的问道: “你有没有事啊,有感觉不舒服吗?” 千暮不是水系的,只是千暮选择了水系。 见她眉头紧锁,满脸担忧的神情。 千暮感到内心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明明湛露自己就很难受,她却什么都没有说,还在担忧他。 在那两百年间,她在他照顾不到的地方,已经变得无比坚强又强大。 他安抚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湛露听闻他还好,稍稍放心了些,神情也舒缓了些。 “这是什么火?我之前都没见过这种火。” 以她的修为,就算是火系法术的火都不一定能对她造成影响,这火怎么这么厉害? 千暮表情冷峻,声音却很温和。 “这是三足金乌一族的本源火,太阳真火。” 是至阳至刚之火,对湛露的影响会比较大,湛露是灵体修成,本身属阴。 对他也同样有影响,但是远不及对湛露的影响大。 砰的一声响,湛露的露珠琉璃保护泡破碎了。 果然撑不了多久。 湛露想。 千暮单手挽了一个剑诀,一瞬间生出的无极寒冰,覆盖包裹住这片壮阔的火焰。 把它们冻在了寒冰之中。 由于这些火焰比较特殊,千暮也冻不了太久。 但是能抽出些时间给湛露。 “稍后,我会打破这境内结界,你先从我打破的缝隙飞出去。” “那你呢?”湛露问他。 “稍后我会想办法出来。”千暮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因为担心他而紧张的神情。 千暮看着她的眼睛,给她保证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湛露还是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火焰邪门的很,千暮也并不像他表现的那般游刃有余。 可是眼下也不是墨迹的时候,他们得快速的定下一个方案。 她可以先出去,但是她不能让千暮受伤。 “这境子能从外面打破吗?打破了,对内里会不会有影响?” 湛露不懂阵法,这镜子其实也相当于一个困阵。 千暮一个剑诀,辟出一道残月大小的裂缝。 眨眼之间,裂缝便闭合起来,恢复如初,仿佛从我打开过一般。 他加大了些力度,却也只能辟出一个比残月大一些的裂缝。 完全不够一个人通过的宽度。 他只能用尽全力一试,这次裂缝总算够一个人通过了。 还好湛露很清瘦,要不然都有可能过不去。 他一手施法维持那处缝隙的开口,撕裂结界,需要持续施法。 另一只手把湛露推向那处,“镜子不能打碎,但是有机关可以关闭法阵。你出去找找金乌的眼睛。” 结界想要愈合的力度和千暮想要把它撕扯开的力度较量着。 最后终究是人为维持的力度败下阵来。 眼看法力维持不住裂缝的开口,那开口越来越小。 好在已经把湛露送了出去,千暮安心了些。 千暮补充道:“别站在镜子正面,会再次被吸入。” 第40章 破除 湛露刚出结界,却冷不丁遇到了一个人。 前来查看情况的丁婉姿,也没想到湛露竟突然出来了。 她是火系法术,可以克制湛露的水系法术。 湛露没死在铜镜里,是丁婉姿不想看到的结局。 她一团火焰朝着湛露打了过去。 湛露一伞劈开。 直接迎面施放无数露珠针打向丁婉姿。 “真是找死。” 她现在要救千暮,没多少耐心和这个疯女人纠缠,所以她回给丁婉姿的招式也没有手软。 既然丁婉姿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特殊的位置。 还在她出来之后,就以凌厉的招式攻击她,想自她于死地。 以上种种联系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丁婉姿与心魔为伍,引她上钩。 心魔想要借他人之手灭了她。 所以这法器,必定是心魔给丁婉姿的。 才会有心魔的魔气波动。 丁婉姿不是湛露的对手。 她没能全部躲过湛露的露珠针,有几处地方受了伤,正在往外面浸着血珠。 湛露一个露珠泡泡禁锢住丁婉姿,把她拉到铜镜前。 她语气不太好,“解开这个。” “不会。”丁婉姿别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道。 湛露给包裹丁婉姿的露珠加了压强,让被困其中的丁婉姿更加痛苦,却不至于死去。 “再给你一次机会,解开这个。” 丁婉姿感觉呼吸困难,浑身疼痛,她的五官都变形了,语气却一点没有因为被人囚禁而软下来。 “我说了我不会,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 湛露差点气笑了,“好,你不会。” 转而用犹如淬了寒冰的冷厉语气道,“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让你后悔今日所为。” 说完,也不管丁婉姿的死活,她放弃和这个疯女人沟通,再耗下去只会浪费她的时间,耽误她救千暮的进度。 还不如她自己想办法来得快。 正好察觉到湛露法术波动的戴佩玖赶了过来。 “湛露。” 再看看旁边的泡泡里两色惨白的人,“丁师姐?” “什么情况?” 还有那流光溢彩的铜镜。 此刻那铜镜周围环绕着金色的火焰,一圈一圈的游走。 和湛露、千暮刚到时不同,他们刚来时,铜镜周围还没有火焰。 “戴佩玖,你会解这个吗?” 湛露没跟他客气,直接问道。 戴佩玖走过去。 湛露适时提醒他,“别站正面,会被吸进去。” 戴佩玖听了她的提醒,往镜面旁边挪了挪。 “金乌一族的圣物。” 他一眼便认出来,这玩意,古籍上有记载,还是图文记载的。 所以这镜子辨识度很高,他闲来无事看的。 “千暮说,金乌的眼睛可能是突破口。” 湛露说出自己已知的信息。 戴佩玖仔细看了看这面镜子,发现这面镜子似乎与他曾经看到过的传说中的那面神镜有些不同。 这面镜子上的三只金乌的眼睛都是红色的。 他记得,正真的镜子,其中应该有一只金乌的眼睛是金色的。 他给出结论,“这是仿品。” 又觉得这个结论有些不准确,“也不能这么说,这镜子虽然是复刻的,但是呈现出来的法术是真的。” “这太阳真火也是真的,应该是只能发挥一次作用的复刻品。” 戴佩玖道。 “复刻品的话,解阵的方法和正品是一样的吗?” 湛露不关心这是正品还是复刻品,只关心解阵的方法。 “我试试。”戴佩玖说着就动手去搬动那金乌的眼睛。 正品的话,解法在金乌的眼睛,当三只金乌的眼睛荟聚同一个中心点时,便能解开。 他按照正品的解阵方法操作了。 片刻后,无事发生。 既然用正品的解法无法解开,便可以推测出解法不同。 戴佩玖摇摇头,“不行,看来解法和正品并不相同。” “要不直接砸了吧。”他建议道,“这种仿品一般直接砸来得更快。” 湛露阻止他的动作,有些焦急,“等等,千暮还在里面,直接砸会影响到阵里的人吗?”湛露有些急,说话语速也快了不少。 “千暮师弟,他怎么会在里面的?” 戴佩玖有些疑惑,不过现在倒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快速给出湛露需要的答案,“这是仿品,应该不会对阵中的人产生影响。” “可是这仿品里面的禁锢阵很厉害,千暮用了全力才撕开一道很小的裂缝,这样厉害的仿品,直接砸也不会出事吗?” 湛露很着急,她比谁都想快点砸开这破玩意。 把千暮救出来。 可是她又不得不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进去,万一戴佩玖判断失误了呢。 万一一个误操作,影响到了千暮怎么办? 戴佩玖又确定了一次铜镜的真伪,冷静的给出答案,“这仿品的能力是复刻,便是完全复刻了正品的法术和威力。再强,也只是一个复刻品。” 他知道湛露此刻是因为过于担忧千暮的安危,以至于有些束手束脚。 再加上她不懂法阵,所以自己拿不定主意。 戴佩玖看出了她的担忧和着急,语气更加坚定了几分。 “你信我一回。也请相信千暮师弟的实力,他能送你出来,自然也有能力自保。” 湛露看着他坚定的目光,下定决心点点头,“好。”“砸吧。” 她不信也没办法,她现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有方法总比没有强。 若是戴佩玖没有赶来,她也不会信丁婉姿说的任何方法,最终结果很可能也是直接砸。 她决定之后,一定好好利用苍辰山派的修炼环境,好好修习阵法。 她讨厌这种只能干着急,却派不上用场的无力感。 戴佩玖先湛露一步施放了风刀,哐哐哐几下之后。 镜面完好无损,他也没想到一个复刻品能有这么牢固。 他有些尴尬,“我再试试。” 湛露没等他再试,她等不起。 她曾经耐心好的时候,能等千暮两百年,等他来找自己。 现在,她却一刻都不能多等,因为她不想千暮有事,他们好不容易才重新相聚。 好不容易才从陌生人转变成现在这样,非陌生人的关系。 她知道那镜中的阵法威力有多大。 她弹出一颗露珠,碰撞上铜镜镜面。 一瞬间,知啦一声响,铜镜以与露珠接触的点为中心,向周围龟裂开来。 而后支撑不住,土崩瓦解,碎成一片一片坠落入地面。 铜镜消散,后山顷刻被金色火焰吞没。 大火吞没之处,岩石、土地、树木,目之所及的所有事物,都在顷刻化为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在场几人被火浪烫得无处可躲。 戴佩玖扇开自己和湛露身边的火,在火焰中留出一片空地来。 湛露没心思管自己受不受得了这大火。 在结界之外总比在结界内好些,结界内的火并不只在脚下一定的高度燃烧。 而是四面八方的环绕包裹。 在结界外,这些火无法做到四面八方环绕包裹,只能在地面一定高度燃烧。 也就是说,结界外,只要能在火焰之上飞的够高,火焰就烧不着。 湛露现在也没空给戴佩玖道谢,她撑伞飞到火焰之上找人。 “千暮。” 她视线巡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千暮。 她试着叫了一声,从前只要她叫千暮的名字,对方总会给她回应。 可是这次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撑起一个露珠琉璃泡泡,包裹着自己,撑着伞,飘飞在炙热的火焰之上,她要在火海中找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第41章 离魂 丁婉姿想杀湛露,但是不想杀千暮。 她听到千暮在镜子的阵法里的时候,也有些慌乱。 不过她确实不知道那镜子为何物,也不知道这玩意能干嘛,更不知道内里的凶险。 她只是想杀湛露的情感太激烈,自知不是湛露的对手,所以去黑市淘了些法器。 黑市的法器大多不是正派的东西,邪门的东西很多。 这面镜子是一个神秘摊主卖给她的。 那摊主把她内心的情感看得清清楚楚。 告诉她,只要她使用这法器,湛露就会上钩,这面镜子能帮她杀了湛露。 她刚得到这面镜子,就迫不及待来这后山按照神秘摊主的方法布置好。 布置好后,她就离开了,躲回了夏之峰。 她怕自己在那里会让湛露警觉,不会上钩。 她在夏之峰注视着这边,看到一女子撑伞飘过,她知道,那就是湛露。 她内心一阵窃喜,不过她还得稳住,不能立即就去后山看情敌丧命。 想着等镜子法阵被激活了,再回来看。 她回到后山,看到镜子边缘的金色火焰环绕,便知此计是成了。 当时她别提有多开心了,这个该死的情敌,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可是不等她高兴多久,湛露突然从镜子里出来了。 她怎么能放过对方呢,所以只想趁机杀了湛露。 可惜,她还真不是湛露的对手,不仅不是对手,她在湛露手上,只能坚持一招。 多么讽刺。 她明明一向很优秀,这个女人真是什么地方都压自己一头。 她真该死。 只有湛露死了,她才能继续在千暮那里成为最特别的那个。 她才有机会能走进千暮的心里。 她坚信,只要没有湛露,千暮迟早会喜欢她的。 只要她坚持的够久,有朝一日,一定能融化千暮那块寒冰。 此刻看着湛露在火海中四处奔波找人,她只想比湛露更快的找到千暮。 这样,她对千暮就是名副其实的救命之恩了。 她是火灵根,她能在这火海里撑下去。 湛露的禁锢泡泡已经被太阳真火烧破,她现在是自由身。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得抓住这个机会。 湛露飞过一片地方,终于在金色火焰包裹之中找到了有些虚弱的千暮。 在结界中维持了太久,他法力耗尽了。 此时的他虚弱到几乎站不住。 湛露不顾火焰的炙热,飞身过去,把他带出火海。 撑着伞一起飘飞在空中。 脱离了火海,湛露才一手撑伞,一手扶着千暮。 “千暮。” 她声音有些发飘的喊了一声,千暮没有立即回应。 半晌,声音有些嘶哑的低低的回道:“我在”。 湛露几乎是喜极而泣,刚才她扶起千暮到此刻,她感觉到千暮的呼吸很孱弱。 她害怕极了。 她这才深吸一口气,放心了些:“真好。”你还在。 远离了火焰,她总算可以施法给千暮治疗。 突然后方一股强烈的杀气袭来。 她的治疗法术来不及切换成攻击法术,一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开。 可是她现下带着受伤的千暮,不可能躲得开。 她想算了,硬挨吧。 即便她先前被沧海伤到还没完全恢复。 以丁婉姿的实力,她挨一招也不一定能要了她的命。 若是真要了她的命,她想办法再修个百年千年,再来找千暮便好。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做好的心理准备崩塌了。 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千暮用最后的力气替她挡住了丁婉姿的烈火箭矢攻击。 一只烈火箭矢没入了千暮的后背。 湛露转身,面对着千暮,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体因为无力支撑,而缓缓倒下。 湛露愣怔的同时,放开伞,双手抱住千暮。 靠法力维持着两人的身形,凌驾在火焰之上。 她怎么忘了呢!只要千暮在身边,他从来都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从前是,现在也没变。 他即便忘了所有,也从未忘记守护好她。 丁婉姿看到她放的火箭击中了千暮,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湛露还没死呢,等她杀了湛露,再去救千暮也不迟。 她又朝着无暇顾及她的湛露放了一只集中全力的火箭。 火箭飞向湛露,却被一阵劲风打偏了。 赶来的戴佩玖很是不解:“丁师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先前来时,没看到湛露和丁婉姿对招的那一幕。 而后一直在帮湛露破解那面铜镜,并不知道丁婉姿为什么在后山。 此刻,他虽然不解,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你让开,别挡路,我要杀了那个贱人。” 丁婉姿愤怒的看着戴佩玖。 若不是戴佩玖挡着,她刚才那一箭已经得手了。 戴佩玖第一次见一向温婉的丁婉姿这般疯狂又没有修养的一面。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他认识的那个丁师姐。 丁婉姿比他大,小时候拜师入父亲门下。 虽然算不上亲密,倒也谈不上生疏,这个师姐对他还是多有照顾。 他实在不敢想刚才那一幕是丁婉姿做的。 湛露带千暮离开后山。 她现在没功夫料理丁婉姿。 千暮的情况不太好,她非常担心。 回到小院,她把千暮扶到床上。 在路上她已经给他施法治愈了外伤,可是千暮突然就没有心跳了。 “不会的,千暮。” “千暮。” “……” 她一遍一遍的喊着千暮的名字,这样他听到了就不会走远了。 她俯身趴到千暮心口处听着。 好久好久,那片区域仍旧毫无动静。 她保持着趴着的姿势不动了,她一时失去了方向。 她突然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也不管千暮是否能听见她说话,她自顾自的说着。 “千暮,我用了两百年的时间,才打开往生界的门回来找你。” “我喜欢这人世间,因为这里有你。” “那你呢?你喜欢这里吗?” 知道得不到回答,她也没等,继续道。 “喜欢的话,我们一起留下来吧!” “不喜欢的话,我就去找你。” 湛露喃喃道这里,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她乃往生界的王,她可以探魂。 她施法入千暮体内,片刻后一股红色的法术线从很远的地方拽着什么回来了。 丝线重新融入千暮体内。 他沉寂的胸腔终于有了微弱的起伏。 只是千暮还是没醒来。 是了,湛露知道他暂时不会醒了。 除了命魂之外,千暮其他的魂魄已然归位。 魂魄不聚齐,人就不会醒来。 命魂归地府管,死后会去轮回。 这地方她熟悉的很,待了两百年的地方,可不是比家还熟吗? 不过她得快些追过去。 只有命魂的情况下,命魂会是一个懵懵懂懂的状态。 对人世间的记忆不全,没有记忆,就没有牵挂。 没有牵挂,就很容易跟着本能去投胎转世。 湛露在千暮魂魄上刻了一个关联印记。 有了湛露的标记,千暮在往生界会收到冥差的礼遇。 希望他们能帮她拖上一些时间,把千暮留在往生界。 别让他那么快去转世轮回。 而后,她又在床头点了一盏灯。 第42章 守灯 后山的火灭不了,那是太阳真火,不是普通的火。 目前是用法宝和法术制作了结界,把火圈在里面。 这样火暂时不会扩散。 这次的事情不能像上次水淹后山那般轻飘飘揭过了。 上次没造成实质性伤害,甚至没多少人发现。 这次几乎全部人都发现了,并且为了解决火焰扩散的问题。 掌门亲自出动,带了几位长老一起想办法才联合控制住了火焰扩散。 后山被烧毁了,那里已经没有山了,只有平原。 帮忙料理完后续事宜的戴佩玖和匆匆赶去后山偶遇他的柳琦诺一起来了千暮的小院。 他们担心千暮,都是打算来看看千暮的情况如何的。 “千暮师弟没事吧?” 戴佩玖问道。 “他暂时醒不过来。” 湛露回答的平静又冷静。 戴佩玖感觉她冷静的可怕,此刻的湛露让他感到害怕。 是那种威压四溢的害怕。 也让他有些担心,她担心湛露的情绪。 一直强压着,很容易出事。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戴佩玖想帮她分担点。 还真有事需要人帮忙,她本来也就是打算找柳琦诺帮忙守着灯,自己再前往往生界的。 眼下两人来了,她也没跟他们客气。 “你们帮我守着这盏灯的灯油,在千暮醒来之前保证它不灭。” “我去带他回来。” 湛露道。 戴佩玖:“好。” 柳琦诺:“我们会守好的。” “戴佩玖,那面铜镜上有心魔的气息。” “我不管丁婉姿是被心魔利用了,还是她主动与心魔勾结,她都该为她今夜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在我回来之前,把她给我留着。” 湛露又嘱咐了几句。 她现在没空管丁婉姿,但是这之后,她会言出必行的让她后悔。 “你放心,她已经被软禁了,我会替你看着她。” 戴佩玖没有告诉湛露,丁婉姿不承认铜镜是她所为。 并且还反咬一口说铜镜是湛露带进来的。 她为此才和湛露打了起来。 她无心伤害千暮,但是千暮处处护着湛露。 所以她才误伤了千暮。 戴佩玖去的晚,来龙去脉,他还没了解清楚。 虽然和湛露认识不久,但是他相信湛露的为人。 他知道丁婉姿在撒谎,可是他没有证据辩驳。 最主要的还是没有时间去与丁婉姿拉扯,先关着她,后面有时间去解决。 他急着前来看湛露和千暮的情况。 他最担心的是湛露。 那会儿千暮不知道伤得如何了,湛露浑身上下散发着杀伐之气。 但是她没伤害任何人,甚至连丁婉姿,她都没多看一眼。 可见情况很紧急,千暮的伤情应该比他想象的重。 千暮对湛露来说有多重要,他其实是能感觉到的。 他怕湛露会承受不住。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般担心一个人。 从前的几百年来,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多情的风流人物。 现如今看来,风风雨雨这些岁月,他又何曾真正的爱过谁? 仔细回忆过往才发现,答案是没有。 从未有谁让他这般放在心上过。 湛露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生机薄弱的千暮。 和陷入苦恼愁绪中的戴佩玖。 以及陷入沉思的柳琦诺。 柳琦诺虽然平日里比较活络,但是她看得清形式。 刚才湛露说到心魔时,她很在意。 可是湛露比她更着急,所以她没有问,她不能耽搁湛露的时间。 而且就算她问了,湛露也不一定会留时间来给她解答。 “戴师兄,湛露刚才说的铜镜和心魔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有求于人,她特意换了称呼。 今晚的事情她还未了解清楚,她刚赶去后山,想加入灭火阵营。 就遇见戴佩玖说千暮受伤了,她便同戴佩玖一起赶往这里。 戴佩玖把他知道的后山的情况和她大体说了一下。 “湛露说的心魔的魔气我不知道。” “我接触那铜镜时,上面已经没有魔气了。” 若不然,那么进的距离,他就算不知道那是心魔的魔气,也至少能感知到魔气的波动。 “那铜镜肯定是丁师姐带进来的。” “我听我爹说,湛露是被心魔杀死的,所以她在找心魔报仇。” 那日湛露告诉她要放过自己,和她爹好好谈谈。 她之后想了几天,还是决定去和她爹谈了谈。 她鼓起勇气,把这些年来的隐忍说了出来。 她要的其实很简单,她不埋怨她爹,她只是希望她爹能分出一些时间、一些关爱给她。 不是把她放在一边不管不顾,她已经失去了娘,她不想连爹也没有了。 柳重锦专注于找心魔几百年,第一次听到女儿的心声。 他才幡然醒悟,自己亏欠柳琦诺的太多了。 所以父女俩决定修复关系。 这些日子以来,柳琦诺就会多抽时间去和她爹说说话,谈谈心。 或是送点吃的。 父女俩也终于能静下心来,直面过往,谈论起了当年她娘死的那件事。 心魔成了父女俩共同憎恨的目标。 柳琦诺问起那日湛露找他谈了什么,柳重锦便简单的和柳琦诺说了一下他所知道的,关于湛露的事。 所以柳琦诺大概知道湛露的过往。 她也终于明白了,湛露当时那句:“我是来自地狱的亡魂。”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湛露和她一样,同样被心魔迫害过之后。 更加坚定了她把湛露当朋友的决心。 她替湛露打抱不平: “湛露那么恨心魔,断不会拿有心魔气息的物件。” 而后她愤然道: “那肯定是丁师姐为了引她上钩,所以与心魔勾结了。” 戴佩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湛露,被心魔,杀死? 那已经死了的湛露是从哪里来的? 可是湛露并非鬼修。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柳琦诺也不管他在顾虑什么,有些着急道:“你听没听啊?” “所以丁师,不是,丁婉姿她是在狡辩。” 她同仇敌忾到都不想喊丁婉姿师姐了。 改口改的非常快。 和心魔有染的,都是坏人。 “再说了,你说丁婉姿她图啥,这时候有什么好狡辩的?” “只要千暮师兄醒来,她的谎言便会不攻自破。” 说到这里,柳琦诺突然被自己说醒悟了,是啊,她都想得到的事情。 她自己不算特别聪明那一挂的,都能想到,丁婉姿自己应该也是明白的。 她一个激灵,就通透了。 “丁婉姿是想争取时间,不被废除修为,不被收押,她就能逃走。” 她着急忙慌的催促戴佩玖。 “快快快,别发愣了。” “戴佩玖,你去告诉掌门和你爹,一定要关紧了。” “别被丁婉姿的花言巧语骗了。” 戴佩玖被柳琦诺催促的有些茫然,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你快去啊,我留下来守这盏灯,你先去解决丁婉姿的事情。” 被柳琦诺反复催促之后,他也反应过来了。 戴佩玖之前因为太过担忧湛露的情况,脑子里没去想丁婉姿的事情。 现在也回过味来了。 匆匆往夏之峰丁婉姿的住处赶。 证据还未落实。 目前对丁婉姿实施的是软禁,一般是软禁在自己的住处。 第43章 坠子 果不其然,他刚回去夏之峰,就看到丁婉姿出了自己的小院。 “丁师姐,你忘了自己是在被软禁中吗?” 戴佩玖的语气有些严肃。 他是真没想到丁婉姿会是这样的人。 “掌门可说了,等千暮师弟醒了,此事会详细调查之后再定罪。” “现在,千暮师弟还处在昏迷之中,丁师姐你本该在小院里好好待着。” “而今,丁师姐这是打算去哪里?” 戴佩玖拦着她的去路,问道。 “我只是想出来采些花回去解解闷,毕竟不知道千暮什么时候才会醒。” “而我又要被软禁多久?” 丁婉姿不慌不忙的温和说道。 不过只是表面温和罢了,她内心却是觉得戴佩玖很没良心。 她自觉平日里待戴佩玖不薄,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个自家小师弟却是个白眼狼。 一心帮着外人。 就是觉得湛露比她长得美,比她优秀。 就让戴佩玖的心偏向了这个外人。 专程回来阻拦她。 她想到这些,对湛露因为嫉妒产生的憎恨更加深了几分。 “解闷?师姐入我夏之峰少说也有几百年了,门规应该早就清楚了。” “什么是软禁?我想应该不用我来告诉丁师姐你了吧。” 门规规定,在软禁没有解除之前,无论什么理由,不得离开自己的院子。 一旦离开,会给与处罚。 “我看你不是想解闷,而是想逃走吧。” 戴佩玖用轻松的语气,说出笃定的肯定。 丁婉姿自知狡辩无望,索性不藏了。 此刻,苍辰山的人被后山的太阳真火绊住了脚。 所有人都忙着解决太阳真火的事,所有弟子都被调集走了。 她在苍辰山的风评一向很好,所以掌门对她比较放心。 没有直接下定论关押她,说等千暮醒了再详查。其实有两个原因。 一是:大家要忙着灭火,那火一日不灭,苍辰山就面临着被烧干净的风险。 其二便是因为丁婉姿一向是一个知分寸、温婉懂事的人。 怕其中有什么误会,先不问青红皂白处理了弟子,寒了弟子的心。 所以才暂时没有处置她。 也没有派人守着她,像看押囚犯一样监视着她。 丁婉姿本可以轻而易举的逃走。 眼下却被戴佩玖拦住了去路。 只要能解决了戴佩玖,她就能逃走。 她才不会傻到留下来等待详细调查。 千暮一醒来,就是人证物证都凑齐了,到时候她根本无法狡辩。 她的罪行会被定论。 她带回门规不允许的邪物。 让火势蔓延烧毁了整个后山,还残害同门。 让千暮受了重伤。 等着她的处罚结果就是,废除修为,执行鞭刑,废除她的灵根,逐出师门。 那样她就永世不能再修炼仙法。 她将成为一个毫无用处,衰老速度飞快的普通人。 她不能落得那般田地。 她保留好青春年华,才能有机会再见千暮,才有机会能入他的眼。 若是变成一个苍老的老太婆,那便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想到这些就觉得恐怖,她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她不想面对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必须逃走。 想到这些,她攻向戴佩玖的招式一点都没留情,每一招都很狠毒。 她一定要解决了戴佩玖,逃走。 而后去找一个永远不会被仙门找到的地方。 结果她和戴佩玖过了几招之后。 却发现她竟然不是她印象里那个徒有其表,毫无实力的师弟的对手。 从前她觉得自己轻易就能打败的人。 现在她拼尽了全力,竟然伤不到对方分毫。 倒是戴佩玖轻易就收服了丁婉姿。 丁婉姿愤怒又不甘:“真是小看你了。” 她讽刺道,没想到戴佩玖从前一直在藏拙。 “藏拙都能藏两百多年。” 戴佩玖毫不在意他的讽刺:“其实就只是机缘巧合,并非有意。” “没想到让师姐有了优越感,觉得能战胜我。” 他装模装样的苦恼道: “哎,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抱歉,给你造成了这样的错觉。” 嘴上说着抱歉,却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 而且手上的桎梏丁婉姿的力道还加重了几分。 戴佩玖禀报了春之峰的掌法长老。 没想到风评很好的丁婉姿竟然想逃跑。 不用等千暮醒来,这其中谁对谁错,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定论。 如果不是丁婉姿所为,他跑什么? 苍辰山派过去从未冤枉过任何一位清白的弟子,若没错,绝对不会想着逃跑。 长老决定暂时把丁婉姿的法力封印起来,收押监牢。 等之后详细审讯,若其中有什么误会,自会从轻处罚。 到时候会解除法力封印,并放了她。 若她并非冤枉,到时候会按律行事。 丁婉姿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现在她只能先收押。 一方面是,掌门、长老们以及众弟子们都要忙着想法子灭火。 那太阳真火需要有人持续输送大量法力,维持控制它的蔓延。 光是维持火势不蔓延,就很耗费人力和精力。 还得尽快想办法灭火。 若不灭去那火,迟早会把整个苍辰山烧成灰烬。 事态严重,又紧急。 另一方面,涉及这件事的另外两个人,千暮昏迷未醒。 湛露则离开了苍辰山不知去向。 暂时,当事人都聚不齐,没法审理。 苍辰山派的人各忙各的,而戴佩岚和卯正这样的小弟子还派不上用场。 两人决定一起去后山看火山的壮阔。 “听说是太阳真火。” 卯正给戴佩岚普及知识:“你知道吧,太阳真火,传说只一缕便能毁灭世界。” “这么厉害?”戴佩岚吃惊:“那我们后山有一片,这怎么说,我们苍辰山派是不是要发达了?” 以后别的门派听闻他们有一片太阳真火,都会忌惮他们的。 以后若是有邪恶门派,或者组织,他们就引一簇火去烧个赶紧。 轻松又省事。 他天真的觉得苍辰山就要发达了。 卯正赶忙纠正:“传说嘛,传说而已,传说就是为了突出这个火焰的厉害之处。” “并不是真的一缕就能灭世。” 卯正忧心忡忡道: “再说了,我们苍辰山派倒不是要发达了,要毁灭了倒是真的。” “这火要是再不灭了,蔓延过来,会顷刻烧毁整个苍辰山的。” 卯正口无遮拦,实话实说。 戴佩岚比较乐观,这火的事,大人们会考虑的,他现在只想看火。 “走,我们去后山看看,这次我俩可算赶上热乎的了。” 上次后山被水淹,他们就没看着,只看到了几个小水洼。 想想这次赶上了看火,他还挺兴奋的。 戴佩岚和卯正一起去后山,隔得远远的,便能看到滔天火光。 再想近点看。 “前方不许靠近,危险危险。”负责守卫的师兄拦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让他们继续往前去。 “师兄,我们就看看,真的不能过去吗?。” 戴佩岚软声询问,希望这位师兄可以放他们过去看看壮阔的火山。 守卫的师兄铁面无私,毫不松动,还全解道:“这时候的后山可不是给你们看着玩的,一不小心能要人命的。” “就你两这点小修为,还不待靠近的,分分钟能被烧成渣渣。” “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啊。” 另一个师兄帮腔道: “就是为了防着你们这些小娃娃吴闯,掌门才派我们在这里守着的,怕你们一不小心被烧成了雾气挥发个干净。” “快回去吧,火没灭之前,你们别靠近后山。” 他俩只好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一边走还一边唉声叹气呢。 戴佩岚:“还是没赶上热乎的啊。” 卯正:“是呢。” 戴佩岚暗暗下决心:“下次一定,下次我们一定要第一时间到达热闹现场。” 卯正泼他冷水:“下次不知道啥时候去了,这种频率的热闹,以前也不常见。” 戴佩岚:“但是最近很常见啊,前不久后山才被水淹,这又遭了大火。” 卯正:“”好有道理。 最后他只得道:“下次再说吧。” 两小只败兴而归。 戴佩玖处理完丁婉姿的事情,便赶回去和柳琦诺换班守灯。 湛露走之前给那灯设置了结界,灯不会被风吹灭,其实不用怎么守。 就是需要隔一段时间,添些灯油进去。 有人守着,一是为了添灯油,二是防备歹人来灭灯或者来对一个没失去意识的人补刀。 虽然千暮在苍辰山派从不树敌,但是难免有些人心理扭曲。 这世间,不是你不树敌,就没有敌人。 恶意无处不在。 嫉妒也会生长成最恶毒的恨意。 千暮这般优秀的人,能得到异性的青睐,却往往最遭同性记恨。 结合自身经历,戴佩玖对这方面很有发言权。 如今这个时候,听到风声前来落井下石的,也不一定没有。 所以昏迷的千暮身边是离不开人的。 又忙过了一个白天,夜晚,戴佩玖独自一人在千暮的小院里守着。 闲来无聊,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一个物件来。 是一个有些陈旧的坠子。 坠子是一颗白玉珠,上面刻着一个露字,一圈红绳编制的同心结包裹着这棵珠子。 白玉珠子是上好的白玉,至今光泽依旧。 而那外圈的红绳,却能看出这物件的年头久远来。 红绳的颜色尚能看出是红色,却是褪色之后的红,一些地方的线头有些磨损的毛糙。 这是昨夜在大火中,湛露为了双手抱住千暮,放弃的那把伞。 戴佩玖捡起伞,入手,便幻化成了这个配件。 戴佩玖见过几次这东西,就是一直挂在湛露那把伞的伞柄上的那个陈旧古老的配饰。 看得出来,物主人,很珍惜这个物件。 戴佩玖想着,也不知道是哪个情郎送的?能让湛露这般珍惜。 而后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千暮。 内心忍不住自嘲:什么不知道哪个情郎送的,不用想也知道。 湛露和千暮的关系匪浅,而且两情相悦。 所以他的喜欢显得廉价又多余。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若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之所向,那么世间就不会有苦情人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心。 可是他控制不住那份喜欢的感情。做不到不去喜欢。 他想,他就默默的喜欢着,好像也并不会碍着什么事。 那就把这个秘密藏起来吧。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这样便不会给任何人带去困扰。 不会影响到湛露和千暮。 他把玩着手上的白玉珠挂件,苦笑着喃喃道:“忘记给湛露了啊。” 也不知道她离了这物件,行动上是否会受到阻碍。 但愿她一切顺利吧。 早些救回她的依靠。 第44章 想见 往生界。 奈何桥头,孟婆兢兢业业的埋头盛汤。 一碗接着一碗,毫不间断。 突然,她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抬头望去,在排队取汤的队伍尽头,看到一位气质出众,容貌俊美的白衣男子。 原来是一位男子啊,不是她熟悉的人。 孟婆有些失望。 收回视线,继续手里的活计。 她还以为是湛露回来了,却不想只是一个和湛露气息相像的男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漫长的岁月里,她重复的做着同一件事情。 导致孟婆对时间的流逝感知很是迟钝。 有时候几百年她觉得不过弹指间,有时候弹指间,她觉得漫长如百年。 她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没再去管那个气息熟悉的白衣男子。 不知过了多久。 那白衣男子渐渐从队尾,移动到了她面前。 轮到男子领汤了。 孟婆把一碗汤递给他,等着男子接过。 只要喝了这碗汤,前程往事都将被遗忘,男子将通过前面的桥,去往轮回。 迎接或幸福,或不幸,充满未知的新生。 白衣男子犹如提线木偶一般伸手接过婉,本能的把碗送置唇边。 就在他快喝到碗中的汤时。 “且慢。”孟婆突然出声阻止了他的动作:“你叫什么名字?”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那熟悉的气息并非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她对那气息太过于熟悉了,那是湛露的标记。 白衣男子停下喝汤的动作,回应孟婆的问题。 他想了想,发现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来,微微摇头:“不记得了。” 孟婆把他手里的汤碗拿了回来,放回台子上:“你先先出来,过来我这边,陪我说会儿话。” 虽然老婆婆这要求有些奇怪,不过什么都想不起的千暮还是照着她的吩咐做了。 等他站到孟婆身旁不远处之后。 老婆婆一边继续给还在排队的人分发孟婆汤,一边自顾自的说着话。 “我有一个故人,她叫湛露,是一个痴情的姑娘。” “她历尽艰辛,在这里等了一个人两百年,却一直没等到人。” “明明可以选择离开,她却非要等着。” “前不久,她终于决定离开了这里,去寻找那个她一直在等的人。” 老婆婆说到这里,看了看千暮。 等待的滋味太难熬了,她深知其中的煎熬。 湛露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好不容易才结束了等待。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老婆子我不能就这么把你放跑了。” 听到这个名字,千暮倒是咂摸出一丝熟悉感来。 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怀念,有些想要在脑海里勾勒出名字主人的模样。 那个人应该是自己思念的人。 可是他怎么努力都勾勒不出名字主人的形象,他脑海里是一片白茫茫的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此,只是循着本能,和那些浑浑噩噩排队领汤的人一样。 刚才的他,像是被什么操纵了一般,自觉排队,跟着队伍缩进。 没有意识,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直到老婆婆和他搭话,他才有了自己的神智。 他回道:“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有些难受,有些酸涩,有些想要流泪。” “我这是怎么了?” 千暮把自己所感受到的都全盘告诉了孟婆。 “那是思念,是不舍。”孟婆缓缓道:“你听到这个名字,才察觉到,自己舍不得离开。” “还想再见到她吧?” 千暮本能的点点头,他现在脑子里全是空白,什么都不记得,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剩下本能。 孟婆提到,他才明白,原来这种情感是想要见到什么人的冲动。 他实诚道:“是的,我的心告诉我,我想见到那个人。” 孟婆继续盛汤,熟练到她都不需要看着手里的动作,就能做到完美。 “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她那么在意你,一定会来找你的。” “说不定现在已经在来找你的路上了。” 千暮听话的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磐石般坚韧。 他尽量让自己的身形更加挺拔些。 那样来找他的人,就能一眼看到他,就不会错过自己。 孟婆看得感慨。 她为湛露感到高兴,湛露等的人是一个长情的人,真如湛露所说,那个人值得。 能让湛露做魂魄标记的人,想来只有那个她等了两百年的人了。 这个人即便只有一缕懵懂的魂,记忆、认知,全部都没有继承过来。 他仍旧可以因为一个名字,而唤醒对那个人爱的本能。 是怎样的爱,才能做到这般地步? 那必定是爱那个人,爱到已然深入骨髓,刻进了灵魂。 才能让那爱意永不磨灭,能轻易被唤起。 孟婆有些羡慕湛露。 湛露等的人,就算两百年未曾前来赴约,但是终究是个长情的人。 等湛露去找他时,那人还在原地等着她。 孟婆觉得湛露很幸运,能遇上这样的一个人。 她自己却没有湛露这般幸运。 她等的人,永久的把她留在了这黄泉路上。 她脑海中的时光回溯到五百年前。 她是南方水乡一个书香门第家的女儿,芳名孟轻语。 她与那个书生相遇在一个盛夏时节。 那日她带着丫鬟出门办事,需要乘船渡过一条河。 上船后,船上已经有好几位客人,位置也早已坐满了人。 一位彬彬有礼的书生起身给她让出一个座位。 温声道:“姑娘来这边坐吧。” 孟轻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礼让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还是站着吧。公子有行李,还是坐着能轻松一点。” 那书生背起自己的行囊,走到船头坐下:“还是姑娘去坐吧。” “我啊,觉着这处不错,我坐在这里正好。” 说着还露出一个很满足的表情。 孟轻语那日走的路比较多,鞋子有些挤脚,确实有些累了,便领了这个人情。 “多谢公子。” 她对那书生友好的笑了一下,道了谢,这才走过去坐下来。 本以为,她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下船时,她看着那书生走远的背影,还觉得很遗憾。 她都没问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缘分有时候就是没那么容易断,总能给你一些惊喜。 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正缘还是孽缘。 第45章 独留 那之后不久,她在一个诗词宴会上,又遇见了那位书生。 “姑娘好巧啊,没想到还能遇到你。” 诗词宴会开始之前,书生和她打了照面,书生率先和她打了个招呼。 “我叫谢舒远。”书生自我介绍道。“不知在下可有幸知道姑娘芳名?” “我叫孟轻语。”她友好的微笑着回道。 “那日多谢公子让位置给我。” 书生笑的友好:“区区小事,孟姑娘已经给在下道了三次谢,倒让在下有些不好意思了。” 孟轻语只能回给他一个笑。 第二次相遇,他们仍旧陌生,孟轻语一时也不知道能聊些什么。 既然不好再道谢,她只能回给对方一个笑。 但是书生很风趣,没让她尴尬的处着。 孟轻语对这个风趣的书生很有好感。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诗词宴会就开始了。 诗词宴会上,书生才华横溢,碾压群雄,最终惊艳四座,夺得魁首。 那天让在座的宾客惊艳的还有一人,那便是孟轻语。 孟轻语也在这场宴会上博得了不少眼球,她作为女子,学识和见解颇高。 一个温婉又有才情的女子,很容易让人对其心动。 他们因为诗结缘,从此以后便是两个人的诗词歌赋、风花雪月。 在他们的感情达到你侬我侬的轰轰烈烈时期时,孟轻语得了重病。 那期间谢舒远对她照顾有佳,甚至放弃了那一年的科考。 全心全意的陪伴她,照顾她,那时候她虽然命不久矣,却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她觉得今生能遇见谢舒远,她已经死而无憾了。 她死前,谢舒远流着泪,在她床前难过的说道: “轻语,你等着我,等我父母百年之后,我尽完一个儿子的责任,就来找你。” 她望着谢舒远深情的眸子,痛心又喜悦的含泪许诺。 “好,我等你,一直等着你,直到你来。” 那时候,她不知道真的有黄泉,她只是纵容的回应了谢舒远的山盟海誓。 却不曾想,死后,还真有这么一个地方,供不愿意转世的人停留、徘徊。 她信守承诺,就在往生界等啊等,等了不知道多少年,那个人都没来。 那时,她还想着,谢舒远的父母长寿是好事。 后来她在这混乱之地,努力争取来了这么个差事。 在这里只有顺应法则,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才能躲过纷争,保全自己,不成为那些厉鬼的粮食。 有了差事,便有了庇护,受这方天地的天道所庇护,那些恶鬼便碰不得她。 黄泉路上没有春夏秋冬的季节更替,这里只有常年不败的火红彼岸花。 她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少年。 她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她仿佛已经熬过了千百年,可是那人还没来。 终于有一天,那个人来了。 他的模样和自己记忆中的已然不同。 他苍老了,大约六七旬的模样。 那时她才警觉,原来她认为的漫长岁月,不过才五十年不到。 可是无论他怎么变化,孟轻语一眼就认出了他。 有转生意志的人,是随着本能上的桥,循着本能领的汤。 选择走上这条路,他们便会失去自己的神智和思考。 除非有人叫住他们,才能唤回他们的神智。 一般魂魄健全的人,都会记得今生今世的所有事情。 那天她远远的看到那个男人出现在队末最后一个时,她便跑了过去。 “谢谢舒远。” 她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所以有些颤抖。 她终于等来了,那个她心心念念了好久好久的人。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出现带给谢舒远的并不是惊喜,而是错愕。 孟轻语看出了他的错愕,知道他已经不记得他们的约定了,她慌忙解释道。 “你说让我等你的,我等了你几十年,你终于来了。” 谢舒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摊位,看了看远处那座名为‘奈何’的桥。 他才意识到,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 他没想到人死后真的会到这么一个地方。 他回忆起了谢轻语,也回忆起了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他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傻傻的在这里等他几十年。 内心动容的同时,生出了一丝愧疚。 他道:“对不起,轻语。” 谢舒远有些为难。 不过还是得把该告诉孟轻语的都告诉她。 “在你走了之后,第三个年头,我考取了功名。” “那一年,我认识了我的妻子。” “她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我的内心,让我从失去你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后来,我们成亲了,养了一双儿女,夫妻恩爱有佳,儿女俏皮又可爱。” “我们一家人过的很幸福、美满。” 说道他的妻子和儿女,他脸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幸福的神色来。 孟轻语这一刻终于明白,那句对不起的含义。 不是对不起,他来晚了。 而是这个人注定要辜负她的等待了。 她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就听谢舒远继续道:“我妻子前些日子刚走了,我给他许诺了来生。” “我们说好,来生还做夫妻,所以我要快些去赴约了。” 说到这里他笑的发自内心,那是有情人即将见面的喜悦之情的流露。 而后谢舒远重新走到队末去排好队。 孟轻语等了那个人几十年,终于等来了他的身影,可是那个人却是为了赶赴与另一个人的约定。 相传,转世之后相遇的人仍旧是前世有纠葛的人。 那么若她也去轮回了,又会和他们产生怎样的纠葛呢? 最终的结局大概都是她成为遗憾,而谢舒远和他的妻子终将修成正果。 那么她还有什么轮回的必要? 几十年的等待,她等来了那个人,那个人却把她永久的留在了这黄泉路上。 她亲手将一碗孟婆汤递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等了几十年的人手上,看着他毫不留念的极速喝下。 飞奔着过了那座名叫奈何的桥,朝着他许诺的来生奔赴而去。 喝过一次孟婆汤,再转世轮回时,他也再记不起她来了。 第二世那人来时,孟轻语也叫住了他。 不出所料的,那人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三世时,依然如此。 第四世时,孟轻语换了容貌,变成了一个符合孟婆形象的老婆婆。 从此之后,那个人每次轮回时,她再也没有叫住过他。 孟轻语就在这黄泉路上,看着他一世一世的轮回。 每一世都是她亲手把那碗能遗忘一世记忆的孟婆汤递给那个人,再看着他喝下,而后飞奔着去赴下一场约。 看着面前的千暮,孟轻语想,她容貌变成了老者,心大概也跟着老了。 看到别人的人生时,总能联想起自己人生的那些过往来。 当时遇见湛露时是这样,现在看到来找湛露的千暮时,仍旧这样。 她的心是真的老了啊! 第46章 永别和再见 湛露赶来往生界,循着她的标记径直去了黄泉路。 远远的,她便看见那个她追寻的白衣仙君有些木讷的站在桥头一动不动。 像一座雕像般坚韧不拔。 看到人的那一刻,湛露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 还好,千暮还在这里,还没喝孟婆汤,还没过那座桥,还没去转世轮回。 她轻轻的唤了声:“千暮”。 千暮循着声音看了过去,看到女子的那一刻,他内心那个想见的人的形象瞬间清晰了。 让他恍然大悟,对,就是这个人。 他舍不得离开的,他想再见一次的,就是这个人。 他脚步不自觉的朝着湛露奔了过去,站定在湛露面前。 “我好想你啊。”千暮对着湛露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变得比平日里坦诚的多。 心里怎么想,他便怎么表达。 他记不得女子是谁,对自己是谁也很模糊,但是他心里的情感很强烈。 他循着本心,他就是很想这个女子。 在他独自站在这个桥头的每一刻他都在想着一个人。 这一刻他才终于能拨开浓雾,看清自己思念的这个人的模样。 他深情的凝望着湛露,像是要把这个形象刻进灵魂深处。 以免自己再次忘记。 “你没来之前,我怎么也想不起你的模样来,现在总算看清了。” “这次我要好好记着,以后我再也不会忘了。” 湛露听着他的话,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只有一缕残魂状态的千暮,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却能记得她。 湛露回望他,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忘的。” “我来接你了,我们一起回去吧。”湛露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千暮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的握了上去。 “真好啊。”旁边传来一声感叹。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这句真好却是真情实感。 有些羡慕,包含了祝福,又带有几分欣慰。 像一个前辈对后辈感情终得圆满的态度。 湛露看着孟婆,笑着道了声谢。“孟婆,谢谢您,又帮了我一次。” 孟婆笑笑,有些欣慰,有些哀伤。 欣慰是替湛露欣慰,哀伤则是替自己哀伤。 “谢什么?没有我,你也能找到他的,他也走不远的。” 她坚信千暮就算喝了孟婆汤也不会跨过那座桥的。 “真正属于你的,永远都在那里。” 孟婆想起来初遇湛露那天,她问形容狼狈的湛露:“和万鬼群战,那么苦,为什么不走?” 湛露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摇摇头:“我想在这里等一个人,我不想喝那碗汤,不想忘记他。” 孟婆感叹,又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傻姑娘:“那个人让你等他了?” 湛露摇头:“没有,我自愿等他的,有些事情就得今生今世,我还想见他,我想告诉他真相。” “若我走了,谁来告诉他真相?” “若我走的太快了,来生遇不见他了,怎么办?” “我就认定了他一人,不想再去邂逅别的人了。” 那时,湛露固执的说道。 孟婆又问:“若是他不来呢?” 湛露冲她笑了笑:“若他不来,我就一直等,若是一直等他都不来,我就回去找他。” 孟婆有些多虑又伤感的问湛露:“又或许他来了,却只是路过,而后去赶赴与别人的约定呢?” 湛露摇头否定:“他不会的。”语气十分坚定。 “没有什么不会的。”孟婆为了让她看清一些事情。 为了有朝一日,相同的事情发生在湛露身上,她不至于像自己这般伤心难过。 她主动剖开伤口,给湛露讲了自己的故事。 湛露听完,给了她答案:“若是他也如此,我就告诉了他真相之后,斩断我们的缘分纠葛。” “喝了那碗孟婆汤,把他忘干净了,然后去邂逅新的人,开始崭新的人生。” “但是他现在还没有这样做,所以还是值得我等的。” 湛露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只是她几百年来,都不曾想通,她没有湛露那边果敢。 爱的时候就轰轰烈烈,全心全意。 被背叛了,就忘记对方,放过自己,从此再不与那人产生纠葛,但是自己也不会留在原地。 她自己被自己的心束缚在了这里几百年。 三世已过,她和谢舒远的缘分早就自动断干净了,她在这里等着,只为了一世见一面吧。 今日见了千暮和湛露。 她才明白,谢舒远爱她时,是真的爱,只是后来,他找到了更爱的女子。 掩盖过了她的存在。 谢舒远爱她,并未深沉到像千暮爱湛露那样刻进骨子里。 谢舒远对她的深情是一时的,千暮对湛露的深情是永恒的。 桥头的老婆婆渐渐褪去老妇的模样。 顷刻间一个二十来岁的妙龄少女站立于那处地方。 这是湛露第一次见孟婆少女的模样。 孟轻语看了一圈周围的景致。 脚下是奈何桥的桥头,桥下是忘川河,忘川两岸是火红摇曳,花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 “这风景看了几百年了,一成不变,我突然有些腻了。” “我想去看看人间别样的风景。” 即便带不走前世和冥界的记忆,她也想去看看。 孟轻语笑盈盈的对着湛露道。 “冥王大人,孟婆该换届了。” 湛露回给她一个微笑:“好,在我还在任期间,准了。” “您终于走出来了。” 湛露打心底里替孟轻语感到高兴。 孟轻语曾经在她最狼狈最艰难的时候,总会给她提供一些帮助,她一直很感激。 她们是朋友,是知己,她也发自内心的尊重孟轻语。 孟婆笑了笑,走过去,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谢谢你,湛露。”谢谢你,让我从枷锁中走出来。 “永别了。”喝下这碗汤,她便不记得湛露了。 她会忘记所有前尘旧事,对于故人而言,便是永别。 湛露轻轻的回道:“再见。” 于湛露而言,是再见,或许有一天她们能再见,只是那时,她记得孟轻语,而孟轻语不记得她。 孟轻语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端起汤,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上了那座她看了几百年的奈何桥。 湛露站在桥头,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入了轮回门。 湛露收回目光,晃了晃牵着千暮的手。 “我们也该回去了。” 千暮和她一起往回走,走过了几条街之后,千暮问道,“我们回哪里?” “人间。” 湛露对他笑笑:“怎么了?你不想回去吗?” 见千暮迟疑,她有些担忧的问道。 “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千暮反问完又迟疑的道:“刚才,孟婆说你是这里的王,你会留在这里吗?” 湛露放下心来,原来千暮是因为怕她不跟着他一起回去才迟疑的,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不想回去的。 她解释道:“我不用留,这里本来就有自己的法则,每一个职责都有人去做。” “孟婆不在了,会有新的孟婆抵上去,冥王不在了,也会有新的冥王抵上去。” 这里现在演变的已经很好了,和她初来时不一样。 初来时这里好像是一个等待开发的新天地,天道还未开辟那么多官位。 那时候这里没有冥王,一片混乱,最要紧的职位就是孟婆。 因为不能让人们带着前世记忆去轮回。 只要孟婆的职位不空缺,其他的都可以空着。 那时候,这里的厉鬼不愿意去投胎,所有厉鬼都想重返人间。 他们在人间还有执念未完成,都不想走,都想留下。 留下来就面临着纷争,想要脱颖而出,想要适者生存,就必须变强。 有些厉鬼的修炼方式是吞噬,吞噬别的鬼,来壮大自己。 湛露初来时,和心魔说的一样,那些厉鬼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却总觉得吃了她能变强。 所以一开始她每天被围堵,她只能四处躲藏。 慢慢的摸索出修炼之法,一点点渐渐壮大起来,才有了反抗之力。 在前期她无处可躲,无处可逃时,就会奔向孟婆那里。 那些厉鬼无法伤害受天道庇护的孟婆。 孟婆会把她藏起来,给她提供一个暂时的安定之处,可以供她休养生息,恢复伤口。 后来的后来,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普通鬼魂,所以她慢慢强大起来,那些恶鬼渐渐不是她的对手。 她成了这片最强的,这片小天地的天道给了一个王的官职,她便成了王。 有了职位,便能得到这里天道的庇护,而后没有不长眼的鬼再觊觎她的一生修为。 她统治了这方天地,完善了其中的规则。 而后便由其按照规矩运作。 她不用再操心这方天地的事情,便专心研究如何能回到人间。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她开辟了一扇通往人间的门。 如今这往生界除了她,没人能再打开那扇门。 所以那扇门是冥王专属的门。 湛露:“所以我不用留下来,我会和你一起回人间去。” 听到湛露会和自己一起回去。 千暮才放下心来,紧了紧握住湛露的手,“好,那我们回去吧。” 第47章 接人 湛露带着千暮,从那扇门出来。 回到人间,湛露的伞丢了,她没办法那么快赶回苍辰山派。 魂魄离开身体太久不好,容易导致记忆缺失。 严重了还会导致之后魂魄不稳定,容易魂魄离体的情况。 所以她不能留着千暮的魂魄慢悠悠赶路。 便先把千暮的魂魄循着魂魄连接和标记传了回去。 苍辰山派,秋之峰。 千暮醒来,立马从床上坐起。 戴佩玖被吓到愣然一瞬间,没想到人这么轻易就醒了:“醒了?” 柳琦诺和戴佩玖的感受差不多,一时没反应过来,慢半拍的问道:“师兄,你醒了?” 戴佩玖和柳琦诺还没来得及庆贺,千暮已经走出房间了。 没得到任何回应的戴佩玖和柳琦诺匆匆追出房门。 柳奇诺:“师兄,你这才刚醒呢,要去哪里啊?” 她话还没说完,千暮已经找出佩剑,御剑飞出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柳奇诺一脑袋问号:“他这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 “不会被什么东西操控了吧?” 她一时分不清千暮是自己醒的,还是被什么操控了。 戴佩玖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千暮一句话没说,人就没影了。 柳琦诺又问:“那我们追,还是不追?” 戴佩玖看着远处没有半个人影的碧空:“你追的上?” 柳奇诺乖乖闭嘴,是她无能,是她没用,她追得上就有鬼了。 每日来看一遍自己师尊醒了没有的卯正。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道白光,快如流星般划过碧空。 让他的眼睛都捕捉不到对方的速度。 卯正疑惑:“小师姑,刚才是什么东西飞走了?难道又有什么神迹?” 柳琦诺:“什么神迹?那是你师尊,才不是什么东西。” 说完意识到不对,好像有点骂人的意思。 赶忙对着两个用怪异眼神看着她的人解释道:“不是,我没有说师兄不是个东西的意思。” 解释完更不对劲了。 千暮师兄到底是不是个东西的问题,还没等她想明白。 就听卯正欠欠的道。 “小师姑,你不用解释了,我会把原话告诉师尊的。” 说完缓过劲来的卯正态度几百度大转弯,崇拜道:“哦,刚才的,原来是我师尊啊。” “怪不得速度那么快,真不愧是我师尊啊,这速度,一般人都追不上。” 他一脸崇拜,他师尊就是他的偶像啊。 说完他慢半拍的脑子才跟上。 “小师姑,我师尊醒了?” 柳琦诺面无表情道:“醒了。” 她刚想揍一顿这小子的,竟然想告她的状。 奈何对方把话题转移走了,她一时不好发作,错过了最佳揍人时机。 她有些郁闷。 还是不忘警告一句: “我刚才那话绝对不是说师兄不好的意思,你小子别多嘴,听到了没有?” 卯正对她的后半句选择性耳聋,只听了“醒了”两个字,便兴高采烈:“好呢,我熬了粥,这就去给师尊端过来。” 没想到卯正不搭她的话茬,柳琦诺没好气的道:“端什么端,你师尊是醒了,但是飞走了。” 卯正回过神:“哦,对,师尊飞走了。” 而后打量着面前两个无能的大人,谴责道:“你们就让师尊飞走了?怎么不去追啊?” 戴佩玖无语:“这小孩,这脑子,是怎么能拜在千暮门下的?” 就这个反应速度,和反射弧长度,学东西能快吗? 柳琦诺乘机揭露卯正的老底:“他被师兄捡回来,哭着闹着要拜师兄为师,厚着脸皮贴上去叫师尊。” “我师兄那性子你也知道,他就是淡淡的,不理睬,不管不顾,就由着他喊了。” “慢慢的喊着喊着,就成真了,也或许师兄只是习惯了。” “也许是对他的厚脸皮无处招架了,索性就那么着了。” “也可能师兄是感动的,也或许只是单纯的同情。” 柳琦诺说着还不忘眼神警告卯正,这就是你小子想告你小师姑状的下场。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只是卯正完全没接收到她的信号。 如果接收到了,他也会说,下次还敢,毕竟这孩子心大。 戴佩玖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卯正大声纠正:“才不是这样的,我第一次喊师尊时,他点头了,点头了你知道吧?” 柳琦诺别过头,态度高傲:“不知道,没看见。” 卯正抓狂:“啊,如此能载入史册的一幕,你竟然没看到?” 柳琦诺:“确实没看到。” 卯正觉得可太失望了,失望透顶,那么神圣的一幕,竟然没人能做见证。 当时确实只有柳琦诺这一个见证人在场。 卯正不高兴了,他情绪低落了,也不和柳琦诺拌嘴了。 柳琦诺表示,小样,还想告她的秘,就这点道行,果然小屁孩就是好处理。 戴佩玖表示,幼稚,两个都幼稚,他都懒得搭腔。 湛露没有能带她飞的法器伞,她倒是能飞,只是需要动用法力。 可是她刚才打开那扇门,又送千暮的魂回体,法力有些虚耗过度,她需要稍微休息一下。 此刻她所在的地方是苍辰山派西面不远的一处及阴之地。 往生界的门,和现世的连接,就只能选这种地方,否则连接不上。 她想着就在原地休息一下再赶路,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法力恢复了,她可以更快的回去。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找到一处安稳顺眼的地方打坐。 一道白色身影就闯入了她的视线。 千暮御剑而来,停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湛露,上来。”,“我来接你了。” 经历这么一次,湛露发现千暮对她有些不一样了。 那一份陌生感好似消失了。 她望着千暮,回他一个明媚的微笑,把手伸过去,放入千暮的掌心。 千暮包裹住她的手,把她带上剑,拥进怀中,收紧手臂,他想要紧紧的抱着湛露,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又怕勒着湛露,让她不舒服。 最终以一个能让湛露舒服的松紧度,牢牢的把湛露抱在怀里。 “谢谢你,回到了我身边。” 黄泉走一遭,他才明白,湛露在那里等了他两百年。 那两百年里湛露经历了多少辛酸,多少苦难,却始终没有离开。 只为了等他,而他呢,过去的两百年里,把湛露忘得一干二净。 他还真不是个东西,他有些唾弃自己。 独留湛露一个人受尽苦难和折磨。 一滴泪从他的脸颊滑落,低落到湛露的头顶,没入发丝,浸润头皮。 湛露感知到一股湿润,猜测到了那是什么。 她在千暮怀中,抬起头来,安慰道:“千暮,你别难过,每个人有自己的因果,去往生界的两百年,就是我自己的因果。” “对你的思念和爱以及等待,是支撑我的动力,也是救赎。” “我始终觉得我得回来找你,顺便和心魔做个了结。” “所以那两百年,对你的爱不是让我受苦的原因,而是让我保持清醒的拯救。” “真正让我卷入那是非之地的,是心魔,是我自己的因果。” 说完她对千暮笑笑。 然后有些调皮眨了下眼:“还有啊,关于你忘了我那么久这件事,以前呢,我觉得确实有些不应该。” “我那时候还暗暗想着,等你想起来之后,我再找你算账的。” “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上次听你师尊柳重锦的事情时候,我突然觉得,那时候你忘了过去的所有,其实挺好的。” “若是你一直记得,那么过去的两百年里,肯定也会活得如同他那般辛苦。” 她抓着千暮胸前的衣襟扯了扯,像撒娇一样:“好了,我们回去吧。” “我有些累了,你抱着我,好不好?” 说着她双手挂在千暮脖子上。 千暮的眸色暗沉了下来,他并没有被湛露的话安慰到,他不会为自己的错开脱。 是他当时不够强,才让湛露受了这么多苦。 还得变得更强大,才能替湛露遮风避雨。 但是眼下,他不想让自己负面的情绪影响到湛露。 他压下情绪:“好,我们回去。” 他抄起湛露的腿弯,稳稳的把她抱了起来。 湛露既然转移了话题,他便不再去问那过去的两百年。 时光无法倒流,错过的光阴无法弥补。 他回不去那过去的两百年,不能去往生界守护她。 他能做的就是从今往后把她守护好,还有就是,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再忘记她。 珍惜和湛露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湛露安心躺在千暮怀里,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并不是故意撒娇。 索性把脸埋在千暮怀里,闻着他身上那股清雅的冷香,安心的睡了过去。 睡着时,嘴角还忍不住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千暮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在心理轻轻说了声:“谢谢。” 谢谢湛露没有忘记他,选择回来找他,才让他没有错过这么好的湛露。 他御剑抱着湛露一起回秋之峰自己的小院。 双手稳稳的托住怀里的人,双目望着前方。 却没将任何景物收入眼底,他的眸子有些冷。 那个让湛露受了这么多苦的心魔得除。 第48章 大度 千暮抱着湛露回到小院的时候,柳琦诺、戴佩玖、卯正都还在。 千暮飞走,他们追也追不上,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索性决定先等一炷香的时间。 若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回来,就多找些人一起去找。 不过现在人手紧缺,都在忙后山大火的事情。 估计到时候也只有他们几个去找。 等着等着,人就回来了。 卯正看着自己师尊活生生的回来了,还抱着他的师娘。 卯正跑过去问候道:“师尊,您回来了啊。” 千暮看着挡在他前面的卯正,觉得他有些挡路,正想让他一边待着去,别挡路。 就听卯正问道:“师娘她怎么了?” 师娘二字,取悦了千暮,让他看卯正顺眼了一点,也不嫌他挡路了。 还心情很好的回答了:“她没事,只是睡着了。” “哦,那师尊您好了吗?” 问完卯正又觉得自己多余问了,他师尊都能飞了,那还能没好吗? 果然他师尊不耐烦了:“让让。”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 卯正往旁边让了让,看着他师尊把湛露抱回了房间。 不消片刻,他师尊出来了。 “这几日门派中情况如何,丁婉姿如何处置的?” 柳琦诺、戴佩玖、卯正内心出奇一致的吐槽。 感情你老人家现在才想起正事来。 醒来第一时间匆匆飞出去,不知道的以为他赶往哪里灭火去了呢。 结果只是去接人而已。 行吧,三人同时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冷心冷情的千暮而言,湛露大于一切。正事什么的,那都不算事。 戴佩玖言简意赅的把近日来苍辰山派的事情和千暮说了。 距离千暮昏迷到今日,对于千暮和湛露来说才过了可能一日不到,但是现实世界中已经过去五日了。 “后山的火灭不了,不过近日总算找到了解决办法,掌门已经去黛蓝山借法器了。” “据说他们有金乌一族的圣物,可以收了这些火。等掌门回来,这火就能解决了。” 戴佩玖展开扇子,摇了摇:“丁婉姿暂时被收押,就等你醒了对峙一下事情的原委。” “其实不用对峙,基本上已经定性了,主要是最近因为后山那火的事情,掌门、长老们还没空来料理她。” 戴佩玖使劲摇了摇扇子,可憋死他了,最近一直给千暮守着灯,他都怕摇扇子把火给扑灭了。 这些日子里,他硬是把扇子收了起来,可不习惯了。 现在总算可以掏出来了扇风了。 “那面铜镜是哪里来的?”千暮问道。 “问过了,她说是她在黑市上买的,看起来没撒谎。” 戴佩玖收押丁婉姿第一天时,就问了,当时丁婉姿这么说,他没信。 昨日又去了一次,丁婉姿的情绪比第一日被收押时稳定些,他又问了一次。 这次丁婉姿把黑市的位置,黑市里她买镜子的情况,都给他说了,他信了几分。 “而且我探查过了,她身上没有被魔物附身的痕迹,也问过她那个卖给她镜子的商贩是不是魔?” “她说她分辨不出,只说了那商贩的外貌特征。” “昨日我派小弟子去黑市查看情况,已经没了那商贩的踪迹。” “只是据说,有这么个商贩确实曾经出现过。” “现在已经人去楼空,查无此人了。” 这几日,戴佩玖除了守灯,也没闲着。 一方面他确实是想帮湛露,另一方面,柳琦诺也一直追问,催着他去打听。 还有一方面,丁婉姿是他们夏之峰的弟子,此次事件,他爹得处理,并且需要给掌门及各峰长老一个交代。 所以他忙着,也是替他爹分担任务。 “丁婉姿可能真的不知道心魔的事,只是被心魔利用了。” “这么一来,她与魔勾结的罪名就不存在了,但是残害同门的罪名还在,这得看千暮师弟你怎么说了?” 戴佩玖把自己推测和最终导致的结果都说了。 勾结魔族,情节严重,尤其还是心魔,柳重锦就不会轻绕了勾结心魔的人。 掌门同柳重锦情同手足,自然会严惩,这条罪名做实了,丁婉姿会被处死。 但是勾结魔族的罪名不成立,只有残害同门的罪名,而这个被残害的同门还活着。 这便罪不至死,按照门规,会被废除门派修为,逐出师门。 但若是受害人觉得只是普通斗法,自己还好好活着,为对方求个情,丁婉姿最多就只会被要求思过几月。 千暮听的直皱眉。 他已然确定,那商贩和心魔脱不了干系。 但是现在已经人去楼空,无从下手。 他的眸子冷了下来。 “怎么?还指望我给她求情?”千暮冷冷道。 声音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还有几分鄙视,鄙视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戴佩玖尴尬挠头,解释道:“不是,我没这么想,我是听说她对你有救命之恩,万一你要还她那一份救命之恩呢?” 戴佩玖并不知道当年丁婉姿救千暮的事情的真实情况。 他只是经常听到丁婉姿和别的仙子显摆,说自己是千暮的救命恩人。 戴佩玖便真以为如此。 “救命之恩?”千暮听着觉得讽刺。 他从不曾想到,他从前不屑于制止和纠正的事情,有一天会被人拿来挟恩图报。 处心积虑伤害他最在意的人,还想从他这里讨一份根本不存在的恩? 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呢? “且不说是本来就没有的事,就算有,她杀我一次,也算还了。” “她既然不知道心魔的任何消息,便也没用了,按照门规处置,就是我对她最后的仁慈。” “也算还她当时多此一举帮忙的一份多余的帮助。” 他用帮助替换了恩情,他甚至觉得那都不算恩。 戴佩玖内心震撼,什么叫‘按照门规处置,就是我对她最后的仁慈’。 不然你还想干嘛?亲手杀回去吗?这可要不得。 戴佩玖只能在心里叨叨。 “好呢,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之后会转告给我爹。” “不过,还得等湛露醒来问问她,她之前交代过把丁婉姿给她留着。” 戴佩玖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湛露的声音。 “不用了,就按千暮说的处理吧。” 湛露睡醒了,开门走出来。 “不知道心魔的消息,她确实已经没用了。” 那会儿千暮生死未卜,她当时恨透了丁婉姿,内心的阴暗面甚至想把丁婉姿碎尸万段。 苦于腾不出功夫,便把丁婉姿搁置了。 现在千暮没事了,她对丁婉姿的怨恨便没那么深了。 此刻剩下的只有不屑,她甚至懒得为了处理丁婉姿脏了自己的手。 她赞成千暮的决定,不去置她于死地,算是帮千暮还了丁婉姿那份多余的帮助的人情。 听到丁婉姿和心魔没有关系,柳琦诺也就失去了兴趣,不再关心丁婉姿的死活。 “你们俩这么大度啊?” 她忍不住感叹,虽然说起来她师兄现在好好的,可是当时湛露有多绝望。 虽然她不知道湛露是怎么救的她师兄,到底费了多少功夫。 但是救治的过程,这五日里殚精竭虑的忐忑心境,就够折磨人的了。 “说实话,这五日,我们守灯的,都觉得可煎熬了。” 她看了看湛露,又看了看千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俩知道吗?这五日我都担心的不得了。” “这边我担心师兄到底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 “另一边我又担心湛露,你到底去了哪里,处理事情还顺利吗?” 她操着老妈子的心,说的绘声绘色。 看看自家师兄,一脸面无表情,神情毫无波动。 再看看湛露,一脸风轻云淡,仿佛一个局外人。 她正要长篇大论,她倒要好好问问这两人,怎么就突然这般大度了。 和湛露相处这么久以来,湛露也不像一个这般大度的人啊,她不是敢爱敢恨,有仇必报,有恩必报的类型吗? “没必要,没必要,有时候失去一切之后的艰难活着,比一了百了的死去更痛苦。” 湛露一句话便让柳琦诺闭嘴了。 柳琦诺把还没发芽的话,吞回肚子里,封存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多有道理啊。 她就是说,湛露怎么可能这般圣母,明明就是朵黑心的莲花。 惹谁都别惹湛露啊。 卯正听的云里雾里,什么都没听懂。 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嘲讽柳琦诺,“小师姑,你还是没有我师娘厉害。” 柳琦诺愤恨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卯正双手抱头,哼哼唧唧表达自己的敢怒不敢言。 第49章 伞 这边,千暮已经醒了,不需要再继续守灯了,事情也聊完了。 戴佩玖得回去和他爹商议处置丁婉姿的事情。 走之前他当着千暮的面,把湛露那把化作挂饰的伞还给湛露。 “给你这个。”他把那个有些陈旧的挂饰递给湛露。 “那日在火中捡到的。” 湛露接过,颇有些失而复得的喜悦,“还好被你捡到了,我还以为被我弄丢了。” 说起来还有一些后怕。 她这么快睡醒,是想去后山的大火中,找找这挂饰。 那日她还没来得及收起伞,就放开了,没想到戴佩玖能帮她收着。 她真心实意,颇为感激的对戴佩玖说了“谢谢。”这两个字诚意十足。 戴佩玖看着那吊坠在湛露手上重新变成一把浅绿色的伞,而后伞面又变成了明黄色、白色、天蓝色。 湛露的伞可以随心所欲改变颜色。 伞面的颜色还和她的心情有关。 她不开心时,伞面的颜色是深色系的,她开心时,伞面的颜色则是浅色系的。 看到湛露嘴角流露出的自然的笑意。 他想,只要她开心就好。 他回道:“不用谢,举手之劳,既然是珍惜之物,以后可要好好收着。” 湛露收起伞,把它变回被同心结包裹的白玉珠挂饰,收了起来。 而后点点头,回给他一个微笑,“我会的。” 千暮目光盯着那挂饰,方才觉得越看越觉得眼熟。 不是因为每次见湛露用伞时见过的眼熟。 而是好像他曾见过那挂饰全新的模样。 一段久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 那一年皇家得到了一件上好的贡玉,那玉名贵,稀有。 即便作为贡品,却也不多,甚至无法雕刻成一个大点的物件。 他作为皇帝的外甥,当时也在场。 那是两小节玉髓,但是那玉纯洁剔透,无一丝瑕疵和杂质。 据说那玉,只要一小段,夏日里佩戴在身上会觉得凉爽,冬日里佩戴,会觉得温暖。 火烧不化,不是普通的火烧不化,而是传言用那炼丹炉的火都烧不化。 当时在场的人,见识那两节玉髓的妙处,无一不惊叹是好物。 只是都觉得可惜,这般好物,却只有这么两小节,雕刻一个镯子的料都不够。 只能做镶嵌来用。 千暮用自己的功绩和皇上换了那么一小节,他是想换两小节的,只是皇上不同意。 皇上要把另一小节留给自己的后妃。 只有一小节,千暮就只能磨出一颗珠子来。 他便在珠子上刻了一个露字,刻字时,还不小心划破了手指,不过还好,那玉珠子没被污染。 又觉得光秃秃的珠子,不方便携带。 而后他见到宫中一位娘娘腰间的配饰,得到了启发。 找自家奶娘学了编织绳结的方法,练习了好久,最后才终于编了个像模像样的。 京中的冬日特别冷,他讨要这玉髓的目的是为了给湛露佩戴。 让她在冬日里不会感觉到寒冷。 做好之后,他用一个精美的盒子包好,送给了湛露。 那天湛露收到了人生以来第一个除了父母以外的人的礼物。 少女时期的湛露笑的甜美又温暖。 就是有些犯愁,不知道这个挂饰适合挂在哪里。 但是她对这个礼物很满意,也很爱惜。 湛露被杀那日,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被心魔丢入往生界之后。 才后知后觉发现那个原本被她放在衣襟里收着的白玉珠子跟了过来。 后来她才发现这棵珠子竟然有了灵性。 在往生界最艰难的时候,她时常被追的灵力耗尽,所以很需要法器这样的东西。 有一天,她突发奇想,想看看这珠子能炼制出一个怎样的法器。 湛露花费了些时日,总算练成了。 没想到是一把伞,但是却也是她期望的。 她想,千暮不在她身边,她就该自己为自己撑起一把保护伞。 所以便有了这把伞。 她一直很珍惜这把伞。 又过了两日,掌门回山了,后山的太阳真火终于被法器收了个干净。 只是原本的后山,成了一片焦黑的焦炭岩壁,生机全无。 连地形地貌都变了,后山被火覆盖的地方的地势比原来低了很多。 少了的地方都是被火烧没的。 掌门看的痛心,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突然变了样。 哎,真惨。 解决了后山的火,也有时间料理丁婉姿了。 丁婉姿的判决下来了,残害同门,废除了修为,逐出师门。 在处罚执行前,戴佩玖去关押处看她。 丁婉姿看到是他,有些失望:“怎么是你?” 戴佩玖笑了笑:“不然师姐以为是谁?千暮?又或者是湛露?” 戴佩玖没有改口,还是叫的丁婉姿师姐,毕竟明日才正式处罚,现在丁婉姿还是他师姐。 丁婉姿脸上的失落毫不掩饰,她想过,千暮醒了,或许会来找她追责。 至少这样,她在离开前,还能再见他一次。 她想过湛露不会放过她,等湛露来找她,她就告诉湛露,她有多恨湛露,是她抢走了属于自己的特别。 她还要告诉湛露,别以为能得意多久,今天她的下场,说不定就是湛露明天的下场。 可是到头来,来这里的人,既不是千暮,也不是湛露。 只来了一个本来不该来的戴佩玖。 那两个人,就连来找他算账都不愿意。 是不想和她这样的人计较吗?她觉得可笑之极。 戴佩玖欣赏够她表情的扭曲变化,而后缓缓道: “同门几百年,从前的丁师姐不是这样的,却为何变成了这般。” 丁婉姿冷笑:“我一直如此,从未变过,只是从前给你们看到的,都只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一面罢了。” “一个人给外人看到的,永远都是他想给人看到的一面,隐藏面谁又愿意给别人看到?” 她忍不住诋毁道:“你帮着湛露,你觉得她好,她给你看到的,也不过是最虚伪的一面而已。” 她不信,人会把不好的一面显露出来给别人看到。 她更不信这世间有不虚伪的人。 戴佩玖不赞成她的言论,“师姐何必如此,你自己这般,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湛露她不曾得罪过你,你却想置她于死地。” “她怎么没得罪过我,若是没有她,我才是千暮眼中最特别的那个。”丁婉姿愤怒的朝他吼。 戴佩玖摇了摇头,这个不可救药的女人啊。 毫不留情的戳穿: “就算没有湛露,你也不是那个最特别的人,在千暮心中,你根本毫无分量。” “你处处向人炫耀,对千暮的救命之恩,不过是多余的帮忙。” “千暮只是懒得去管,不与你计较,因为你那多余的帮忙,给你几分薄面罢了。” “仅仅只是几分薄面而已,你从未进入过他内心,哪怕丝毫。” “你是最特别的那个,只是你的臆想。” “你因为臆想,处心积虑的杀湛露,甚至不惜把千暮卷入其中,最终让他差点永远都醒不过来。” “师姐,你这不是爱。” “” 戴佩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放屁,爱本来就是得到,只有铲除了情敌,才有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人。” 丁婉姿情绪激动的大声反驳。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懂我爱千暮爱的有多深沉。” “我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放弃自我。” 戴佩玖出声纠正,“放弃自我?爱不是为了一个人放弃自我。” 他缓缓续上前面的话,“而是为了那个人,可以变成更好的自己。” 丁婉姿几近疯狂的道:“我为了千暮,改变了原来那温吞的性格,渐渐变得开朗外向。” “我为了他,近几百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驻颜术上。” 以至于她的修为与修行年月不符。 不过她不后悔,因为她变成了更美的自己。 “我隔三差五,给他送去他需要的东西。” 她勤快的为千暮投其所好,知冷暖。 她不明白她哪里不好。 “你说说,我怎么没有变得更好?” 戴佩玖有些无语,丁婉姿今天不说,他还真不知道丁婉姿的这些小心思。 丁婉姿对千暮的爱,已经扭曲到病态。 面对如此疯狂,丧失自我的女人,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罢了,希望以后师姐能自行醒悟。” “明日只会废除你的修为,不会损毁你的灵根。” “希望日后师姐你能改过自新,到时候,再重新找个门派,好好修炼吧。” 戴佩玖转身离开。 身后是丁婉姿歇斯底里的吼声,“我有什么好改过自新的?” “戴佩玖,你滥情,从未真正的爱过谁,等你哪天爱上一个人,却得不到的时候,你就会理解我今日的所作所为。” “我没有错。” “我不需要你所谓的改过自新。” 是的,她没错,她只是暂时输给了湛露。 总有一天,她会赢的。 戴佩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反驳。 他突然觉得试图说服丁婉姿好自为之的自己有点傻。 一个人根本改变不了另一个人的想法。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丁婉姿不一样,他们的观念不一样。 他想,他真正的爱一个人,也不会变成丁婉姿这样。 爱是情不自禁,却不是为所欲为。 真爱是克制,是祝福,是守护,是希望她幸福。 如果自己给不了她那些,就站在远处守望着她,确保她不会受到伤害和委屈。 他和丁婉姿是不同的人。 第二日,丁婉姿被废除修为,逐出师门,送出苍辰山之下的结界。 从此以后,此人无法再如苍辰山之内。 直到离开,她也没见到千暮和湛露。 第50章 修习 接下来的日子里,千暮翻阅书籍,学了几日编织方法。 某一天,在湛露睡觉的时候,他把那颗白玉珠子挂饰取了过来。 他找了一根金丝线重新以同心结编织,把那颗白玉珠子编成了一个手链。 用法术加了一层自动回归,防止以后湛露顾不上伞,再次撒手,弄丢的情况。 编织好之后,他给湛露带在如玉的手婉上。 湛露睡醒察觉到手腕上的异常,晃了晃了手腕,看到一条金色丝线编撰而成的手链。 勾了勾嘴角,有些欣喜的喃喃道:“技术见长了。” 她兴高采烈的蹦出房间找到正在看卷宗的千暮。 给他晃了晃手腕:“不错,很好看,还实用。” 她收回手腕,搭在千暮肩膀上,站的随意,实际上有些小紧张。 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千暮,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千暮放下手中的卷宗,专心陪她说话:“想起了一些,但是没有全部想起来。” 而后贴心阐述:“上次吃到你送的甜桂花糕,想起了那一年仲秋,你亲手做的桂花糕,把尚书大人吃的想哭。” “那日从往生界归来,看清了那颗白玉珠子,便想起了从前送你这颗珠子的相关事情。” 湛露总结,“所以这是看到了熟悉的事物,便能想起从前的事情。” 千暮:“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 “我想着年后去京城那一带走走,或许能记起所有从前的事情。” 湛露高兴了,“好啊,我也想去看看。” “其实记不起来也没事的,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别勉强你自己。” 虽然千暮记不起从前的事情,可是即便没有从前的事情,千暮仍旧会再次爱上她,守护她。 有没有从前的记忆,已经不重要了。 千暮把她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握在手心里,“不勉强,那些对于我来说,也是宝贵的回忆,我想找回来。” 湛露望着他,拈花一笑,“好,那我陪你一起找。” 重回这人间,千暮入了修真界,湛露也不再是普通人类。 注定打交道的人和两百年前已经不同了。 自从回来,湛露在阵法上多次吃亏,她觉得这么下去不行。 所以让千暮教她修习阵法。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湛露和卯正做同窗修习的时光。 “千暮,刚才你讲的我没听明白,你再给我讲一次。” 湛露打了个恍惚,没听明白,遂要求道。 千暮面上没有一丝不耐烦,温柔又耐心的又给她讲了一遍。 卯正有样学样:“师尊,我刚才也没听明白。” 千暮头也没抬一下,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声音清清冷冷:“旁边有文字注解,自己看,看不懂就抄写一百遍,再不理解,再来问我。” 卯正委屈,但是卯正无处说。 他毕竟不是亲生的,只是被师尊捡来的徒弟,不值什么钱。 他瞬间就懂了,他和师娘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这些日子里,偶尔他们也会接到一些关于魔的委托。 这些魔的事件,处理完的结果就是,全部都与心魔无关。 以至于他们寻找心魔的行踪毫无进展。 过年头一天,柳琦诺提着一篮子东西来到千暮的小院。 从篮子里拿出两个精美的土陶瓷罐,摆在院中的桌子上。 “这是大师兄让我带给你们的,他自己酿的酒,他说是送你们的年货。” “大师兄很贴心的给你们俩准备的没什么酒味的果酒,他说他知道千暮师兄不爱酒,只爱茶。 所以这两罐酒基本就是果子味,酒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柳琦诺说起自家大师兄,双眼就冒光。 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了起来。 “湛露,给你讲,大师兄的酿酒技术可是一绝,尤其是这种没什么酒味的酒,那简直是堪比琼浆玉露。” “我保证你喝了还想喝,喝一次就再也忘不了那个味道,而且会一直怀念。” 说着她还一脸陶醉的回味着去年喝到的果酒的美味。 “可惜,一年只能喝到一回大师兄酿的酒,可要好好珍惜。” 说完抱着怀里的篮子,犹如珍宝:“我家大师兄可真好,今年多给了我两瓶呢。” “嗯嗯,知道,你大师兄最好了。”湛露非常捧场。 在湛露看来,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徐长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他宽容、识趣、活得无欲无求、清心寡欲,有一些自己的坚持,却只当作爱好,不让其变成执念。 比如说他不能喝茶,却喜欢煮茶。 再比如,他不能喝酒,却喜欢酿酒。 而自己又实在不想辜负自己的劳动成果,所以就喜欢酿造没有酒气的酒。 他更是一个如春风般温暖的人,他从不辜负别人的好意。 却也不是一个只懂得收取好意,而不懂奉还的人。 就比如这每年年节送到各家院子里的果酒。 湛露调侃道:“所以你是移情别恋到你大师兄身上了?” 湛露有些好奇,柳琦诺仰慕千暮,却不喜欢千暮这样冷冰冰的人。 她好像更喜欢像徐长生这样温暖的人。 “说什么呢?才不是什么移情别恋,从始至终就只有大师兄一个。” 柳琦诺坦荡荡。 她从前是倾慕千暮,可是后来渐渐明白,那只是一种崇拜和仰慕,并不是喜欢。 她把千暮当成自己崇拜的偶像,自己敬重的神明,所以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她会维护自己神明的形象。 可那些都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她喜欢温暖的大师兄。 那个会在春天给她留兰花,夏天给她留葡萄,秋天给她留柿子,冬天给她多留两罐酒的大师兄。 会温柔叫她名字,会摸摸她头的大师兄。 大师兄温暖如春日里的暖阳,会让她醉在大师兄的温暖里,不想抽身出来。 柳重锦也回山几天了,也知道自己外出时,错过的后山大火一事,他先放下手头的事情,和弟子们一起过个年。 也和自己的女儿好好过一个年,这么几百年了,他太亏欠自己的女儿了。 过年当日,有亲人朋友的师兄弟们可以外出探亲,没有的,就留下来。 大家只是中午聚在一起吃个花费时间比较久的饭,玩些游戏喝上几杯,讲讲故事,讨些彩头。 这些便是整个过年时的活动。 一般从中午开始喝,到日落时,喝酒的基本都醉了,纷纷被送回屋躺着去了。 估计得躺到明日午时之后才会醒来。 所以晚上几乎没什么人守岁,修仙的人,也不讲究这些人间的风俗了。 第51章 果酒醉人 千暮和湛露在人散尽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晚上千暮和湛露两个人过回了人间的年,打算守岁到子时,看过山下的烟花盛宴再睡。 等待的时间里,他们拿出徐长生送的果酒,摆上两个小白玉杯。 千暮开了其中一小坛,湛露拿过来给自己斟满一杯,果酒是桃花粉色,在白瓷杯里,甚是好看。 闻着有一股浓郁的桃花香和成熟的蜜桃味,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芳香扑鼻。 湛露抿了一小口,犹如甘露般清甜,甘醇。 “这酒很好喝,就是还是有一点点辣舌头。” 说完,她细细的感受着口中果酒残留的芬芳,咂摸出一丝别样的滋味来。 千暮看着她的小表情,一个细节都没落下。 看湛露真的有被酒辣到,便道。 “若是喝不惯,就别喝这个了,我去给你泡果茶。” 千暮说着去拿湛露面前的杯子,打算先放到一边。 湛露护着杯子不让他拿:“不用不用,好喝的,只是第一口不习惯,等我喝一会儿就习惯了。” 还有些贪杯。 千暮只得无奈放手,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那好,你再试试,喝不习惯就不喝了。” 千暮起身,“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泡一壶果茶来。” 湛露点点头,“好的。” 目送千暮去泡茶,等千暮泡茶的功夫,她喝了一口又接着一口。 一小口一小口的,连续几口之后。 竟然觉得有些上瘾了。 这酒完全是按照她喜欢的味道来酿的,桃花和蜜桃的结合。 她的口味连徐长生都知道了? 这么说来,徐长生还真是个高情商的人,说不定是提前打探了每个人的喜好,按照个人喜好,给每个人酿的酒。 毕竟他也清楚的知道千暮不好酒,而好茶。 真是一个很好的大师兄。 湛露不再多想,一边小口小口喝着果酒,一边等千暮回来。 等千暮泡好茶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她面前那一罐酒已经空了。 而湛露还意犹未尽的拿着空瓶往杯子里斟酒。 千暮拿过她手里的空瓶,给她倒好一杯茶,递到她嘴边。 “别喝酒了,这茶和那酒一个味道,喝这个,不容易醉。” 湛露喝了一口送到嘴边的茶。 嗯,确实是一个味道,同样的桃花配蜜桃,好喝是好喝,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要喝那个。”她指了指千暮面前那一罐还没开封的酒。 声音有些娇嗔。 “我们一起喝这个吧。” 湛露拿过那瓶酒,开封,给千暮斟满一杯,又给自己斟满一杯。 “这瓶理应是你的份额,分我一半,你不介意吧。” 湛露看着千暮的眼睛,征求他的同意。 千暮拿她没办法,无奈又宠溺的点点头,“你喜欢的话,都给你喝。” 湛露高兴了,笑眼弯弯,很懂分享,“那这一小杯给你吧。” 她可不是一个喜欢吃独食的人,好东西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享。 千暮很荣幸的分到一杯酒。 看着湛露喝完了剩下的所有的酒。 不一会儿功夫,千暮一眼没照顾到,便听到哐当一声响,湛露脑袋重重的砸桌子上了。 千暮赶忙过去扶起她,用手给她揉揉额头处刚被撞过的地方。 “困了吗?”千暮轻声问。 “不困。”湛露回答的模模糊糊,有些吐字不清。 两颊因为酒精的缘故,染上了一层淡粉色的红晕,配着她雪白的几乎,甚是好看。 她望着千暮的眸子水润又迷离,看得人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千暮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加快了,他的心跳,两百年来,从不曾有这般不受控的时候。 那颗心从不曾为谁动过,直到遇到湛露,那颗犹如一潭死水的心湖。 从涟漪初起、波光粼粼到水波荡漾,再到波澜壮阔。 此刻却是失控到波涛汹涌、心潮澎湃。 千暮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夹带着桃花香和蜜桃香的空气,稳了稳心神,别开视线。 吞了吞口水,润湿有些干燥的喉咙。 也突然意识到,湛露这是醉了。 怪他,没经验,不知道湛露这么容易醉,她喜欢,就纵容了,没有拦着点。 他见湛露喜欢桃花蜜桃茶,便送了些去让徐长生帮忙酿些酒。 想着湛露应该会喜欢。 结果湛露倒是很喜欢,就是忘了控制量。 千暮抱起湛露,哄道,“好了,我们去床上睡。” 他打算把湛露送回床上躺着,毕竟是醉了,再坐下去也没有必要。 千暮轻手轻脚的把湛露放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坐在床边,用冰系法术给湛露冰敷了一下刚撞到的额头。 做好一切之后,就打算回书房看会儿书,若是子时湛露酒醒了,就带她去看烟花。 结果他刚准备起身,湛露就拉住了他的袖子,“不是说一起睡吗?” 湛露睁大眼睛,盯着千暮,等着他的回答。 这么看着倒不像是醉了的人,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底还是迷惘的。 仍旧是喝醉状态。 只是突然对一些事情较真了起来。 千暮刚才明明说的是我们去床上睡,重点是我们,不是她自己。 千暮把她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拿下来,重新放进被子里。 耐心哄道: “别闹,你醉了,先好好休息。” 湛露重新抓住他的袖子,很讲原则,“不行,你从来都不骗我的。” “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声音还带上了一丝委屈。 说着她还往里挪了一小点,意思非常明确,给千暮腾位置。 千暮无奈,再次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坐在床边哄。 “嗯,不骗你,你先睡,我等你睡着,一会儿就来。” 湛露只觉得千暮好吵,总找理由。 她得把他的嘴堵上,让他不要说话,只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事。 她灵光一闪,想到个好办法。 突然起身,用嘴堵住千暮的嘴,给了他一个桃花气息扑鼻的香吻。 一边吻着他,一边双手抱住千暮的脖子把他往床上拽。 湛露心里还得意的很,这不就堵住了嘴吗? 你不愿意上来,我就把你拖上来。 她废了些功夫,好不容易才把千暮拽上床,确保千暮人已经在床上了。 她也有些呼吸不畅了,嘴唇便离开了千暮的嘴唇。 手也不抱千暮的脖子了,从前面的脖子上拿下来,环住千暮的腰。 然后一头扎进千暮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前,安心的睡了过去。 睡着了,嘴角还残留着笑意。 千暮一动不动,任由她施为,把他当成人形抱枕。 他双眼通红,神情隐忍,努力的压制着体内的洪水猛兽,不让它们冲破自己的理智。 两百多年来第一次这么失态。 无情道的清心咒已然不起作用。 这才发现。 自从湛露出现之后,他已经逐渐远离了无情道。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冷心冷情,无欲无求的他了。 良久之后,他才平复下来。 双眸看着天花板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一边轻轻拍打着湛露的后背。 叹了口气,调整好姿势,让湛露靠的更舒服些,然后把她搂进怀里。 他也安心了。 醉酒后的湛露仿佛恢复到了从前那个孩子气的少女,会撒娇,会嗔怪。 时光不能回到从前,湛露经历了一些事情,两百年的岁月沉淀,她成长了。 内心已经回不去那天真无邪,清纯童真的时候。 如果可以,他希望湛露永远不用成长,不用去受那一份苦。 他很高兴湛露能在他面前再次表露出这样的一面来。 那是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这一次,他想永久守护着她的这份纯真美好。 搂着怀里的人,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湛露带给他的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终于减轻了些。 轻轻的在湛露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好梦。” 这才恢复姿势,安心的闭上眼在湛露身旁安睡。 愿从此以后,岁月静好。 湛露一觉睡的很好,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午后了。 她起来找了一圈千暮,发现千暮不在院里。 但是贴心的给她留了字条,“我去文殊阁查阅资料,很快回来,桌上给你准备了粥和糕点,记得吃。” 湛露收起字条,吃完了千暮给她准备的吃食。 回味起昨夜的果酒,她想着也该去给徐长生送一份回礼。 她给千暮留了个字条,“我去给清风道长送份回礼,稍后就回来。” 而后撑着伞,向徐长生的小院飞去。 徐长生正在小院里烤着火取暖,旁边摆放了一堆礼物。 那些都是一大早师兄弟们陆陆续续送来的拜年礼。 这些师兄弟们估计也怕他无聊,每一年过年时送来的礼物都包装严实。 大概是希望他靠着拆礼物来打发漫长的时间。 午后正好无事,徐长生一边烤火,一边拆礼物。 湛露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那堆成山的礼物,他循着声音才在礼物堆里找到了正在拆礼物的徐长生。 她探头打招呼,“清风师兄,过年好。” 徐长生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位姑娘还真是入乡随俗,才来苍辰山不到一年,也开始效仿师弟们前来送礼物了。 “湛露姑娘,过年好啊。” 徐长生从礼物堆里出来,给湛露搬了个凳子,“快坐下来取暖。” “清风师兄不用忙活,我就来送个回礼,送完就回。” 徐长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她知道湛露说的是昨日他送去果酒的回礼,“早上千暮师弟已经送过回礼了,你们两人不用送两份礼。” 说着他还会心一笑,表示他都知道两人的关系。 湛露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毕竟徐长生都已经帮她搬好了凳子,她不过去坐一下,有些辜负别人的好意。 “嗯,我和千暮不分彼此,但是这份礼物是我的一份心意。” 说着,湛露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徐长生,“这是解忧。” 徐长生接过瓶子,笑了笑,“这名字好啊,我喜欢这个名字。” 湛露没有笑,只是有些忧伤的看着徐长生,“它可以让人忘却想忘记的事。” 徐长生收了笑容,收下了瓶子,“多谢姑娘好意。” 只是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让他忘却过去。 那烙印在灵魂之上的伤痛,抹不掉,他也不想被抹掉。 湛露起身,把凳子搬回原位放好,这才准备离开,“希望它能解除师兄的忧。” 她不是天神,她救不了苍生,也救不了徐长生,只希望她的一番好意,可以帮到徐长生。 她和徐长生并没有太熟,说多了,问多了,便是僭越,她只能做这么多了。 “多有打扰,告辞。” 徐长生自觉的没有起身送她,他就是一个让人操心的人,他做多了,都会遭到师弟们的阻止,所以他已经学会不那么客气了。 他坐在原位,继续拆礼物,“不打扰,姑娘以后可以和千暮师弟常来,清风很欢迎。” 湛露离开山下小院,回去的时候,千暮已经从文殊阁回来了,正在门口等她。 “回来了。” 湛露快走几步扑过去保住他取暖,“嗯,就送个回礼,很快的。” “清风师兄说,你早上已经去送过回礼了,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啊?” 她有些委屈的控诉,“一觉醒来,整个院里都找不到你,有些不习惯。” 她不喜欢这种一觉睡醒找不到千暮的情况,会让她很慌乱。 她起床之后没有先看到字条,而是习惯性的先找千暮,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候。 直到看到那张字条,她才安心。 千暮调动法术,给湛露取暖,让湛露身上的温度逐渐暖和起来,“抱歉,因为昨夜睡的晚,想让你多睡会儿,便没叫醒你。” 他又让湛露感到不安了。 他本来想着就去一趟文殊阁,取了资料就回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湛露留了字条。 没想到即便这样,还是让湛露感到不安了。 湛露暖和了,便从他怀里退出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她只是一觉睡的太久,加上昨夜喝了酒,脑子有点不清醒,才会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往生界那两百年的日子。 “没那么严重,就是以后要戒酒,再好喝,也不能贪杯。” “醉酒之后容易睡迷糊。” 再想起昨夜的一些画面,湛露忍不住面部发烫,她又重新贴回千暮怀里。 “太热了,抱着你降降温。”没想到她竟然醉酒,酒品还不怎么样,太吓人了,以后坚决不能喝了。 千暮嘴角露出一个笑,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也不拆穿,就任由湛露自我调节好。 第52章 突然的醒悟 年关过后,柳重锦结合他经手的和收集到的信息,整理好了一份心魔曾经害的人的信息。 叫来千暮和湛露详谈。 “心魔主要害的人有这么几种类型。” 柳重锦把整理的人员名单摊开来,给湛露和千暮看,一边看,他一边解说。 “第一种是男人,而男人中主要分两类人,一类是薄情寡义,有背叛过女子,或者杀害过自己情人的。 另一类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人。第二类人家中多数都有一个为其牺牲的姐姐。” “第二种是成对的夫妻,能查到的几对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抛弃过子女。” “第三种就是女子,这类人群大多是年纪比较轻的,没有年长的女性,这一种情况除了年纪,其他毫无相似之处。” 柳重锦把自己这一个多月收集来的成果分享给两人。 听完之后,湛露清晰的给自己找到了定位。 她和柳重锦的妻子都属于第三类人。 “第三种可能是因为仇杀或者嫉妒,这一类毫无规律,我们只能从前两种下手。” “柳仙师,最近门派中可有接到前两种人频繁被杀或者失踪的委托?” 门派中接了关于魔的委托,全部由秋之峰受理。 整个峰的弟子都在接任务,并不只有千暮他们在接。 所以其他弟子接到的委托,湛露他们不一定清楚,只有等事情解决之后,若是想了解,去问处理的师兄弟,或者自己翻阅汇总卷宗,才能知道详情。 但是目前看来,事后再知道详情,有些晚了。 最好是类似的事件的委托,他们亲自去受理,才能更好的判断是不是心魔。 柳重锦摇摇头,“门派中最近并无类似的委托过来。” “不过,这才刚开年,可能有些委托没来得及送来,每年开年都是这样的,需要等几天才会有新的委托进来。” “既然有了方向,便不急于一时,我先给其他弟子说一声,有类似的委托,让他们先不要接手,我到时候转给你们。” “柳仙师费心了。” 湛露起身行了个礼。 柳重锦摆摆手,“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也只是想早一点了结了与心魔的仇怨。” “琦诺一心想要为她娘报仇,一直跟着你们,还得麻烦你们帮着照顾点。” “她小时候被我打伤,魂魄不稳,养了将近百年的魂,所以修行的迟,修为上也不好突破。” 说到这里,他就如鲠在喉,他很后悔,当初一时冲动,让柳琦诺留下了后遗症。 他想了很多办法,也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法弥补这一过失。 “我不让她知道心魔的事,不想她参与进去,是因为怕心魔再把报复施加在她身上。” “就是没想到,这孩子她还挺固执。”柳重锦有些无奈。 可是他不能再阻止柳琦诺,他妻子的死,于他而言是内心最深的痛,于柳琦诺而言也同样是。 若是不让柳琦诺做些什么,她便找不到弥补的方式,那样的话,柳琦诺心中的伤痛便无法治愈分毫。 他知道那种煎熬的滋味。 作为柳琦诺的父亲,他不想自己的女儿余生也这般煎熬。 他希望柳琦诺可以在大仇得报之后,放下过去,没有心理负担的好好过好余生。 “柳仙师,您女儿很优秀,放手让她去做,她不一定做不好,还请柳仙师您放宽心。” 湛露觉得,柳琦诺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她曾看见过柳琦诺刻苦修炼的一面,她在用刻苦,弥补魂力上的不足。 当爹的既想放手让女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担忧女儿的安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湛露还是决定给柳重锦吃一个定心丸。 “不过,您放心,她和我们一起行动的时候,我们会尽量护着她。” 说我们的时候,湛露转头望着千暮,千暮看着她,点点头,表示赞同。 柳重锦很欣慰柳琦诺能结识湛露这样的朋友。 两人起身告辞,千暮道:“麻烦师傅一有委托,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柳仙师,可以让卯正跑腿,她年纪小,跑得快,多跑跑,对他好。” 湛露笑着补充道。 柳重锦疑惑,“卯正是?” 他长年闭关,出关就只关注与魔有关的事件卷宗,已经很久没关心过门派中别的事了,突然有些跟不上了。 千暮解释道:“是我当年捡回来的一个孩子,他根骨不错,便留下跟着我修行。” 柳重锦有些愣,“哦,这样啊。” 而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么说来,我也是有师孙的人了?” 看来他是真的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 徒儿都有徒儿了。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他突然对这两百年有多长有了概念,从前他过的浑浑噩噩,一心扎在报仇上。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停下来关心过身边事了。 他想,之后还是劳逸结合,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也关心一下这些孩子们吧。 这些年来,他不仅没关心过柳琦诺,连这些徒儿们都一起忽略了。 他还真是愧对了很多人。 千暮和湛露离开后。 柳重锦独自去看了自己的妻子,这些年了,他没有手刃仇人,所以一直不敢来。 他深情的凝望着棺中的人儿,她的脸颊早已没了血色,如今是冷硬的苍白。 面上附着一层白霜,就连那原本红润的唇色也只剩下冷硬的苍白。 已经好些年没有看过她的模样了。 柳重锦喃喃道,“我来看你了。” 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你还是那样的美。” 而他的容貌却已经不再年轻英俊了。 “对不起,是我无能,不仅当年没保护好你,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没能替你报仇。” 他的语速很缓慢,语气中夹杂着愧疚和忧伤。 “我本来打算早些来陪你的。” “可是,我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顿了顿,他缓缓解释道: “不是我贪生怕死啊,我只是突然醒悟过来,我对这人间还有一份留恋和责任。” “浑浑噩噩这么些年,今日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失职。” “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为人师表的责任。” “我想留下来,弥补那些孩子们。” 他本来打算等报仇之后,来与妻子团聚,一起共赴黄泉。 可是,柳琦诺找了他,第一次父女俩推心置腹的谈了心。 他愧对琦诺,一直不敢面对,然而,琦诺从未怪罪过他伤害自己的事情。 自己女儿想要的,只不过是身为父亲的他的关爱而已。 柳重锦坐在冰棺旁边,“你知道吗?我们的女儿啊,她所求的只是简单的关心和关爱。” “只是想和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好好生活。” “然而,这么些年里,我却从未给过她这些。” 他有些愧疚的苦笑一下,“你走了,我这当爹的得留下来,补给她双倍的爱才行,要是我们都走了,只留那孩子在世上,对她太残忍了。” 从前他不知道柳琦诺的想法,他甚至觉得柳琦诺会恨他,那时候他可以毫无负担的选择离开。 现在却不行了,一想到那孩子自从母亲离世之后,就没有感受过爱,他就觉得亏欠那孩子的太多了。 他得好好弥补,补足那两百年缺失的关爱。 “还有我那帮徒儿们,这些年里,我对他们的关心实在太少了,我甚至不是一个称职的师傅。” “我收的最后一个徒儿,我甚至没怎么管过他,今日我才知道,他都收徒了。” “我才意识到,时间流逝的有多快,可是过去的两百年于我而言,却像从未变过。” 他一直把自己禁锢在了仇恨里,他心中充满了仇恨,其他的事情便进不来,所以导致他感知不到外界的变化,于他而言,便是一成不变。 柳重锦坚定了决心,“我决定振作起来,做一个好父亲,做一个好师傅。” “所以你再等等我,我要晚些才能来找你。” 他暂时无法去黄泉陪伴自己的爱人,只能等百年之后,大限来临,再去陪伴自己的爱人。 说完这些话,柳重锦无言的静坐了很久,很久,很久。 他们虽然生死相隔,却也可以这样相互陪伴。 直到天色渐晚,他抵挡寒冰的寒气已经到了极限。 他才起身告辞,“婉儿,今日我先走了,往后,我会常来陪你。” 第53章 出发 春分时节。 千暮的小院来了一个人。 春之峰的第五任,不对,现在是第六任关门弟子了,温庭月。 他师傅年节之后,刚收了一个最新的关门弟子,所以他变成第六任了。 温庭月是应柳重锦的要求,前来交接任务的。 他调查完信息,本来是要留在原地等对接的师兄弟来了再走的。 结果他听说师尊又收了一任关门弟子,上一任关门弟子哭的死去活来,茶饭不思。 所以他作为过来人,打算回来劝劝那位师弟,也看看师傅新收的小师弟。 这还没来得及去看望呢,先过来秋之峰交接任务了。 “都在啊,千暮师兄好,佩玖师兄好,琦诺师姐好,湛露姑娘好。” 温小师弟过于礼貌的一个一个打招呼。 “好了,我们都好,你也好,赶紧进入正题吧,我们赶时间。” 柳琦诺催促他,不催促的话,以这位小师弟的风格,还能再礼貌一盏茶的时间。 温庭月找了个位置,坐端正了: “那我就讲正事了,这次啊,事件发生地点是京城以及京城周边的几个小城,覆盖面积有些大。” “我们确凿的追踪到了魔气,确定是魔不是妖。” “被害人大部分是夫妻双人,也有少数一对夫妻,只有其中一人被害的情况。”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湛露和千暮对了下眼神,然后分别点了下头。 被害人属于心魔涉猎的范畴,这个事件有必要接下来。 不过温庭月不关心他们听了多少,反正他是还没说完。 继续道: “其实啊,这次事情年节之前就该报回来的。” “给你们说啊,在京城做事麻烦的很。” “因为那是人间天子所在之处,就比如这次吧,明明非人为,那个什么钦天监的地方,非要自己查。” 说起这个他就鬼起火,便忍不住多吐槽了几句。 “还花钱请了道士,就是不让我们插手。” “每次我们才刚去探查,那伙人就横冲直撞的进来了,封锁现场,把我们当闲杂人士赶出门。” “还威胁,要把我们抓去关大牢。” “虽然吧,大牢关不住我们,可是懒得和他们扯啊。” “还有他们那个人间天子,那个圣上,怎么都不让人见,好不容易见着了,就是不愿意让仙家的人插手。” “说什么他们自己能了结,说据他们判断,是人所为,并非妖魔,还想自己捉拿凶手。” “我呸,到底他们是专业的,还是我们是专业的?” “我给你们说,要不是后来追踪到了魔气,我都要怀疑这些事件是他们搞出来的了,处处掺和,处处搅屎。” 可真是晦气。想想就觉得那伙人真的如同苍蝇一般烦。 “好在,后来在他们国师奉劝之下,最终转交给了我们。” “我们才能好好探查,最终才由天子发起委托。” 而后,他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道: “我不是给你们抱怨我们做探查的有多不容易啊,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去京城办事啊,就算是修仙的,也要小心些皇家的搅屎棍。” “少和他们打交道,就能少很多烦恼。” 其实前期的事情已经做好,已经得到了天子的金口。 湛露和千暮一行人去京城处理这件事,已经不用和那些人打交道了。 只是温庭月情绪激动的一时忘记了这些。 温庭月说的激动,说完之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下去。 放下茶杯,还想继续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数落一番那帮子皇家的人有多烦。 “好了,好了,温师弟,别激动,多起事件发生,水太浑了,说不定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可能真有人为的事件掺杂在其中。” 戴佩玖一展折扇,给温庭月扇风降火,劝着这位炸毛的师弟。 不然,看对方这架势,是打算继续滔滔不绝。 眼见千暮和湛露都想准备出发了,他催促道:“温师弟辛苦了,回山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柳琦诺很有眼力劲的跟着催促:“温师弟,你这刚回来,还没去看过你的小师弟吧,赶紧回去看看吧。” 得快些让温师弟回去,他们好商量出发的事情。 对于他们几个来说,听到这么一个有指向性的事件,内心都很忐忑。 既希望是心魔所为,能抓住对方最好。 又怕是一场空,到时候仍旧是一无所获。 但是不管是不是,结果如何,他们都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探查到心魔线索的机会。 他们都急切的想要快点去查清楚,去会会那个魔。 当然,这个‘他们’除了隔三差五来串门的戴佩玖。 柳琦诺并不知道这人是来干嘛的。 温庭月被柳琦诺和戴佩玖上下其手,又是口头劝,又是手上推的,给推出了小院。 温庭月觉得他俩宛如有什么大毛病。 他有腿,他自己能走,推他干什么?这么不待见他吗? 他可是被柳重锦长老请过来的,不然他才不来呢。 不过算了,他还是回去看师傅的新一任关门弟子吧,他还没见过呢。 还得去劝劝那位经受不住打击的第二任关门弟子。 小院外,还有两个听墙角的,跑腿组合小弟,戴佩岚和卯正。 戴佩岚兴奋:“可以去京城呢。” 卯正:“是啊,我还没去过呢。” “可是这次事件听起来还有些严峻,我师尊和师娘好像在找一个叫心魔的魔,不知道会不会带我们去。” 卯正有些担忧。 “怕什么,他们不带我们去,我们自己也可以去啊。” 戴佩岚觉得这些都不是事,只要他跑,他哥就得跟着保护他。 “这不好吧,我们两个一路,多不安全,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卯正不赞同他的观点,决定做个好孩子。 “怕什么,有我哥,我哥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有我爹娘的命令。” “到时候让我哥罩着你。” 戴佩岚说出解决方案,他哥就是他的保障,不仅能保护他,还能指哪里打哪里,保护一下别人。 他哥可真好用! 得亏戴佩玖不知道自家弟弟把他当保镖的想法,不然得敲破他的脑瓜子。 一行人在当日就离山出发了。 因为并不能确定这次事件一定是心魔所为。 所以他们还是带上了卯正和戴佩岚。 带着卯正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让他见见世面,孩子们终会长大,终究需要历练。 有这样的机会,就得带着他们去耳濡目染。 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跑腿。 带着戴佩岚的目的是为了卯正跑腿有个伴。 然后戴佩岚身后就得跟着一个听父母命令保护自家幼弟的戴佩玖。 戴佩玖生平第一次感念自家弟弟,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跟着湛露他们一起行动的理由。 可真是养弟弟千日,用弟弟一时。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弟弟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这么多年,总算没白养啊,老大哥流泪。 第54章 冬之峰的秘密 一行人刚到山下不远处,就听到身后远远的叫喊声,“师兄师姐们,等等我。” 温庭月远远的看到他们,一边喊一边追。 几人以为温庭月是有什么关键信息忘记说,所以追来补充的,便决定原地等他。 结果等温庭月跑到几人面前,歇了两口气,一脸笑呵呵。 “我和你们一路去京城,是这样的,我那个第二任小师弟离山出走了,我这做师兄的,谨遵师命,得去找找。” 行吧,几人没等到正经答案,觉得稍稍有些无语。 不过对这位过于礼貌的小师弟的加入还是很欢迎的。 有了温庭月的加入,队伍更加壮大了点。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聊。 戴佩玖由衷道:“你这师弟可以啊,性子很刚烈。要说像你师尊这样,关门弟子的门一直关不上,还真需要你师弟这样的闹一闹。” “给他点教训,让他认识到信誉的重要性,说不定哪天他知道厉害了,那门就关上了。” 温庭月叹了口气,“师兄见笑了,家师的做法,实在有失信誉。 师弟他还年少,还没看淡一些事,还有些任性。” 温庭月稚嫩的脸上满是严肃庄重的神情,仿佛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既要替自家师傅背负责任,又要兼任一个称职有爱的师兄,可真是操心又繁忙。 明明自己也还是一个入山不到五十年的小鬼头。 柳琦诺好奇问道:“你师弟离山出走,难道还给你留了纸条?” 温庭月不知道柳奇诺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如实回答,“没有啊。” 柳琦诺:“那你怎么知道要去京城找?” 温庭月这才明白柳琦诺问话的目的。 “我那师弟,前年刚入师门,家是京城的,才十二岁,本来是家中最受宠的小儿子。” “因为根骨奇佳,资质出众,被我师尊看中,收为了关门弟子。” “结果他老人家又不负责任,这才刚过两年,又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师弟觉得自己关门弟子的头衔被夺走了,一气之下,就离师门出走了。” “大概率是回家了,所以我先去他家找找看。” 对于这种家中父母亲人还在世的弟子,离开师门,通常都会选择回自己家。 所以去师弟家中找,准没错。 到时候若是师弟没回去,他再去别处找便是。 戴佩岚真情实感的给出评价,“你师尊也太渣了,还好我有我爹,要是我也摊上这么个不守信用的师尊。” “那还真是天大的不幸。” 卯正点点头,看了一眼千暮,很有优越感。 “虽然我师尊没说过我是关门弟子,不过这些年来却只有我一个徒弟,独一无二的。” 想想就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师门其实和家没有什么区别,家中只有一个孩子的话,自然是把全部宠爱都给这一个孩子了。 若是突然要添一个孩子,原本作为独子的那个肯定会闹别扭。 会觉得属于自己的宠爱被分走了。 所以卯正很能理解春之峰这位小师弟的行为。 如果小师弟就是最后一位关门弟子了,他出去可以说是谁谁的关门弟子。 结果他师尊又收了一位关门弟子,他出门还怎么介绍自己。 自己不就像个笑话吗? 湛露觉得听小孩子聊天争宠,真有意思。 看卯正那骄傲劲,就忍不住逗他。 “别骄傲了,赶明儿,我帮你师尊物色几个资质不错的徒弟,你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了。” 卯正脸上的骄傲,顷刻间消失不见,他觉得他师娘是魔鬼。 专门喜欢让别人的幸福感消失。 关键是他眼神求助他师尊,发现他师尊竟然对着他师娘点点头,表示赞同。 卯正觉得,他没有亲师尊了,自从有了他师娘,他师尊变成了后师尊。 虽然以前他的待遇也体现不出他是他师尊的亲徒弟,但是现在比以前还不如了。 他选择乖乖闭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以此来保住自己家中独子的地位。 湛露见他一副委屈的表情,勾了勾嘴角,心情愉悦。 决定放过卯正:“放心,跑腿的有你一个足够了,不会给你师尊再找别的徒弟的。” 卯正的笑容恢复了。 “我就知道师娘您肯定是逗我的。” 恢复活力的卯正一阵风似的跑去跟戴佩岚分享自己的喜悦去了。 行至爻城附近,他们选择走水路,水路不能直达京城,需要先到京城附近的江南郁都。 再从郁都换码头,乘船到京城。 从爻城去郁都的船上,几人在船舱外聊天,聊起外面的一些景致不如苍辰山派。 湛露突然好奇发问:“你们苍辰山派不是有四个峰吗? 为什么我只见过春之峰、夏之峰、和秋之峰的人, 怎么从未结识过冬之峰的人?” 她到苍辰山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么久以来,竟然没和冬之峰的人打过交道。 “你可算发现了冬之峰的不一样了。” 戴佩玖一展折扇,一副江湖百晓生的架势:“还好今日我在这里,不然都没人能解答你的问题。” 温庭月抢话道:“冬之峰上没有季节更替,一年四季都是雪,连年不断的雪。不适合居住,所以没住人。” 戴佩玖摇摇头:“非也非也,冬之峰有人住的,一直有人住”。 他像是知道什么内情,却不打算说,目光扫视着众人,想要吊足大家的胃口。 温庭月很是好奇,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冬之峰有人住。 “一直有人住?上面住了谁啊?” 不等人回答,发挥自己的想象道:“那么冷的地方,长住在上面的只能是冰雪仙子吧。” 戴佩玖笑着摇摇头,一脸的意味深长。 可就是不说后文。 湛露看了看他,就是不想顺着他的意思,便转头问千暮:“千暮,你知道吗?” 千暮摇摇头:“我只知道冬之峰上到处是雪,没有住人。” 湛露又问柳琦诺:“你呢?” 柳琦诺也在等戴佩玖接着往下说,闻言先回答湛露的问题:“一样,我也只知道雪和没人住。” 看来在座的还真只有戴佩玖知道实情了。 湛露只得把目光转回戴佩玖,平淡道:“说来听听。” 戴佩玖:“” “不是,湛露,你这就没意思了,问八卦不是这么问的,哪有用命令的语气问八卦的。” “你应该是好奇又兴奋,应该是很想知道答案的那种期待又激动的语气。” 湛露淡淡的:“哦。”了一声,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来。 “你爱说不说吧,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就是闲来无事,随口问问,打发时间。” 反其道而行之啊,高手啊,正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催促戴佩玖继续往下说的柳琦诺打住了。 她觉得她应该向湛露多学习,精准拿捏对方的心理。 一旁一脸期待的温庭月也给湛露竖了个大拇指:“湛露姑娘,厉害。” 湛露冲他点了一下头,表示接受了他的称赞。 果不其然,戴佩玖败下阵来,人家不愿意听了。 可是他的话都到嘴边了,不说完,就换成他晚上睡不着了。 “那冬之峰据说住着苍辰山派的开山祖师。” “哥,你骗人的吧,我上去过,冬之峰根本没人。”戴佩岚拆台道。 戴佩玖合起扇子敲了一下他脑袋,戴佩岚赶紧捂着头:“别敲头,会变笨的。” “以后要是有人说我没你优秀,我就说你是嫉妒我优秀,所以把我敲的比你笨。” 戴佩玖表示这锅他不背:“切,就你,还比我优秀,我还嫉妒你?” “我可没用力,用力了你脑袋得起包,就刚刚那一下,你痛都没感受到吧,少诬陷我。” 戴佩岚还想吵,戴佩玖赶紧阻止:“打住啊,因为你,话题都扯远了。” “我们说回正题,冬之峰上,确实住人了,开山老祖真住在上面。” “只是设置了结界,从不见任何人。” “所以我们无论谁上去,都看不到他的住处,也走不到他的住处去。” 柳琦诺不信:“你骗人的吧,开山老祖?” “苍辰山派开山都几千年了,还有开山老祖的话,那得几千岁了吧。” “在凡间,哪里能见到几千年的修者。” “一般修士,修几百年,有机缘的早就飞升了。” “没有机缘的,最多也就几百年的寿命,早就仙逝了,哪里有几千年还活在人间的。” 普通修者的寿命并非无限,一般也就几百到千年之间。 只有大能者能到达千年之上,超过千年都是有飞升机缘的。 能飞升上界,都会选择脱离凡尘,去往灵气更加充沛的仙界,而不会选择留在凡尘。 所以几乎没有几千岁的人,还弥留在人间的。 飞升之后,便不再计算年岁,而是计算劫数,一劫便是一岁,那一劫难度过了,便能再活到下一劫,若是渡不过,便止于此。 只得重新投胎,重新开始。 不过这些是说的自然生命规律,不包括意外仙逝。 戴佩玖:“他是自愿留在人间的,他只差半步飞升,却没飞升去上仙界。” “大能者,自愿弥留人世间,所以寿命早已超出了限制。” 半步飞升,和飞升已经没有区别了,只是选择上仙界和凡间的区别。 所以这位老祖的年岁也是以劫数来算的。 柳琦诺惊叹:“竟然有人会放弃飞升?” 戴佩玖点点头:“别惊讶,就真有这样的人。” 转而惆怅道:“也可能他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温庭月感叹道:“老祖是爱这人间爱的深沉啊,也可能是放心不下苍辰山派的后辈们,真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先祖。” 戴佩玖反驳道:“不不,温小师弟,老祖若是在意后辈的话,不至于几百年封在结界里,不在后辈面前露面。” “人啊,只会为了爱留在人间,说不定老祖是放心不下自己思念的人。” “温小师弟,不曾对谁动情过,所以这些对你来说,尚且深奥,等以后你爱上一个人了,就明白了。” 戴佩玖语重心长的道。 在座的,能理解老祖的做法的,大概只有湛露、千暮和他了。 温庭月虚心受教:“是了,那等我陷入爱河之后,再来评价,现在确实不好妄言。” 柳琦诺发表自我观点:“人为什么这么傻啊?是我的话,人间就算再有挂念,我也会选择飞升的。” 飞升多好,可以脱离人间,去往灵力更甚的仙界,那本来就是修者的终极追求。 湛露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又没过脑子,提点道:“那若是你大师兄留在人间,你也能无牵无挂的飞升吗?” 嘴快的柳琦诺语塞了,因为她问过自己的心发现,她不能,若有牵挂,她便会不舍得离开了。 不仅是她大师兄,她爹还在人间,她就没办法丢下她爹独自离开。 她刚才就是觉得老祖主动放弃飞升机缘,很是可惜。 像她这样的,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机缘。 所以她就一时嘴快,由衷的觉得这种机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得抓住了。 现在冷静下来方才觉得,若是自己牵挂的人都在身边。 就这么一直在凡尘中生活也挺好的。 柳琦诺嗔怪道。 “我就是畅想一下飞升的机缘,湛露你好讨厌啊,非要把人拉回现实。” 她一点都不想面对自己可能没有飞升机缘的残酷现实。 和有机缘选择放弃的人不同,她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越想越酸涩,而后对湛露嘟哝道。 “你这个人,以前一定没朋友。” 湛露无所谓的笑笑:“确实没有,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不过现在这样,倒也不差。” 虽然不知道算不算朋友,但是有这么几个人能坐下来一起聊天打趣,湛露觉得也不错。 于她而言,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这下柳琦诺满意了,她也挺容易满足的。 湛露承认她这个朋友了,她一下子开心了,刚才的酸涩都没了。 聊完这个话题之后,大家安静下来。 湛露倾身靠在千暮肩膀上,闭目养神。 千暮则拦着她,让她靠的舒服些。 察觉到他的动作,湛露弯了弯嘴角。 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她心中想着:有牵挂也不是一件坏事,有了牵挂,在绝境中,才有前行的动力。 她倒是希望每个人都能有那么一份牵挂,让人能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正因为有一份牵挂,她才能从那地狱中重新回到人间。 第55章 又遇沧海 快到郁都码头的时候。 江面上突然无风起了浪,而后瞬间变成了大浪滔天的局势。 这浪起的蹊跷,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顷刻间,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就翻了一片。 只有几艘大船还在巨浪中艰难的坚持着。 而那些尚在苦苦坚持的大船,也在几个大浪之后,终于承受不住,纷纷翻了个底朝天。 千暮施法稳住他们所乘坐的船只,让其免遭劫难,让上面的其他乘客幸免于难。 他们乘坐的船只成了江面上唯一一只没有翻的船。 独树一帜,又形单影只,格外的显眼。 一时间慌乱四起,周围呼声一片。 江面上的惊叫声、呼救声连绵起伏。 有老人的,青年人的,妇人的,女子的,甚至还有小孩的。 湛露撑伞率先飞了出去,只留一句语音给没有她动作快的几人:“先救人。” 几人纷纷飞出去救起那些落水的人。 现在离码头已经不远,所以救起的人,就直接送到码头上了。 湛露看落水的人被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其他几人能一次救完。 她再次救起几人,带到码头的岸上。 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即将远去。 “沧海,你站住。” 湛露叫住前面那个紫衣背影的女子。 她的声音威严,容不得反抗。 沧海下意识站住了脚步。 而后转过身,态度随意,好像提不起兴致一般,“哦,是湛露啊,好巧,又遇到了。” 她睥睨着湛露,态度有些高傲的不服输。 “怎么?找我有事?” 湛露见她这态度,就很想打人。 她不明白沧海在高傲个什么劲。 她不禁想,自己有时候是不是也如沧海这般气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心平气和道,“你在这里兴什么风,作什么浪?” “留着你,不是让你滥杀无辜,祸害人间的。” “我琢磨着,还是把你收了的好。” “无辜?”沧海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笑得有些癫狂。 只是那笑里藏着刀,笑意也不达眼底。 “他们哪里无辜?” “我初到这郁都,没惹他们任何人,只是路过此处而已。” “谁曾想他们中一帮子臭男人,拦着我的去路,觉得他们是本地的地头蛇,便想以强权压制我,非礼我。” 她睥睨了一圈那些刚被救上来横七竖八的人们,像是看待什么污浊之物,语气不满,“这些人全部在这里,没一个人上前阻止,也没一个人帮着说一句话。” “甚至还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出门太招摇,穿的过于惹眼,不懂得收敛自己的美。” 她一袭红衣,包裹严实,没有袒胸露乳,除了双手,更是没有一寸肌肤外露,她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就招摇了。 沧海内心很是不屑这些人的行为,“是不是很好笑?” “他们选择旁观,视而不见,闲言碎语,那在我眼里,他们就和那些臭男人是一伙的。” “他们热闹看够了,我便让他们去水中凉快凉快,有什么错吗?” 沧海恍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撇清责任。 “哦,要说错,就是波及到你乘坐的船只了,那是你运气不好,刚好赶上,可怪不得我。” 这次她是真的没留意到湛露的存在,也确实不是冲着湛露去的。 不过能波及到湛露,她还是挺高兴的。 只是看到湛露毫发无损,那点高兴又没了。 没对湛露造成任何影响。 听完沧海一套说辞的湛露:“”。 湛露冷笑道,“呵,那我还得自认倒霉了?” 沧海前面说这些民众的话,她还真没法反驳,甚至觉得沧海说的非常有道理。 若是换着是她,或许也会这么做。 有些旁观者,并不无辜。 “那还有小孩呢,小孩可是无辜的。”柳琦诺跟上来插话道。 沧海不屑,“这样的家庭,能教养出什么样的好苗子?” “长大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如早些投胎,下辈子投个好家庭,做个有礼教的好人呢。” 柳琦诺哑口无言,不是她觉得沧海说的有道理。 而是她觉得沧海不可理喻。 只得换个角度理论。 “那还有老人呢?” “他们不是不想帮你,而是本身就不是地痞流氓的对手,所以无力帮你。” 沧海耸耸肩,“是吗?可是刚才说闲话的,就是那帮老不死的。” “既然他们行动上不行,那就好好的闭嘴,那样我可能就不会牵连他们了。” 漂亮话是这么说,只是即便那些老人真的什么都没说,沧海牵连起人来,也不会考虑无辜。 气性上来了,谁能顾及到那些。 柳琦诺一时无言以对。 她清晰的认识到,沧海不仅容貌上和湛露长得一样,性格上也和湛露如出一辙。 理论她是怎么都理论不赢的。 沧海和湛露一样,总有自己的一套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行事作风。 “你就是不想承认这里面有无辜的人是吧。”柳琦诺还是觉得好气,怎么有人能有这么多歪理。 沧海:“我承认,里面应该也有那么几个无辜的人。” “于我而言,在我面对危险的时候,他们确实都是旁观者。” “所以,面对他们的死活,我也是旁观者,我像他们一样选择冷漠忽视,有什么不对吗?” 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柳琦诺词穷,柳琦诺甚至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去骂她。 她都忘记了,那些人的死活是沧海造成的。而沧海面对的危险根本不算危险不说,还不是那些人造成的。 只是柳琦诺一时气急,没想到这点。 还差点被其说服,想为她鼓掌。 她转身问湛露,“湛露,你打吗?” 她不是沧海的对手,打不过人家,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刚才她听见湛露说要收了这妖孽的。 湛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沧海,一时无言。 沧海是她内心黑暗面的放大版,沧海的想法和她的想法,在很多观点上不谋而合。 只是她会压制自己的黑暗面,选择大部分人能接受的最优解,而后采取最合适的行动。 而沧海,因为本就魂魄不全,是由一魂一魄修成的实体,还受了心魔的污染。 所以沧海会把她内心的阴暗面放大,全部体现在行动上。 想什么就做什么,不会考虑什么样的结果才是最适合的。 更不会考虑到是否会牵连无辜。 为了做成一件事,沧海可以不择手段。 只是因为有那一魂一魄纯良的约束,所以沧海还未坏透。 至少,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杀害普通人。 “湛露,你若不想打,我可就走了,今日我也不想和你打。” 沧海看出湛露的犹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感觉到湛露并不想杀她。 “你身边的人太多了,千暮也在你身边,我一个人没有胜算。” 说着她看了一眼站在湛露身后半步距离的千暮。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护着湛露的准备。 沧海这次的心境很平静,她这次见到湛露,奇迹般的没有对湛露起杀心。 和前两次遇见湛露时不一样。 不过她还是有些别扭,故作狠厉的嘴硬道。 “所以这次就先放过你,咱们的账可以留着慢慢清算,不急于一时。” “我急着去确认一件事,先告辞了。” 湛露笑着纠正她的说辞:“没有胜算,那不叫放过我,那应该叫落、荒、而、逃。” 最后几个字,还特意一字一顿,强调意味明显。 “沧海,我再留你好好独立的活一段时间,好好珍惜这段时光吧!” 沧海逃走之前不忘放狠话:“你且等着吧,到时候输的会是你,湛露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湛露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那就到时候再揭晓了。” 只能说真不愧是同一个人,互相放了一波狠话。 谁也没对谁动手。 柳琦诺急了:“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湛露眼神示意了一下沧海逃离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这不明摆着呢吗?还有必要问? 柳琦诺:“她可不是个好人,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湛露没有回话。 她放过沧海,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只是她不想收回沧海,她怕自己控制不住那黑暗面。 她内心深处本就掩藏着黑暗。 放出去的那一魂一魄,吸收的全是黑暗。 若沧海那一魂一魄回归,会带着更深的黑暗,她怕自己会被黑暗淹没,寻不到光源。 到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滥杀又不可理喻的魔头吗? 她不知道收回沧海之后到底会如何,但是她害怕。 上次,她会被沧海打伤,也是因为她自己的犹豫,她其实不敢真的把沧海收回来。 放逐了两百年的魂魄,她不知道会沾染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算如今沧海身上没有心魔的气息,但是她不敢赌。 她不知道里面蕴含了心魔怎样的阴谋诡计。 心魔会不会想着把她也变成和自己一样的魔。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被黑暗吞噬,变成魔。 成了魔的话,她和千暮就没有未来了。 她不想和千暮分开,不想再独留他一人。 千暮像是察觉到了她内心的害怕,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温声安抚道: “不用担心太多,不管遇到什么,以后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湛露收回心神,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心中的担忧被清扫干净。 “嗯,不想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能解决了心魔,沧海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她已经不是过去两百年那样,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了。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染上黑暗的。 或许是思念成疾的漫长等待,让她的内心有了阴暗的一面。 又或许是在她被群鬼追杀、碾压,想要分食她的时候,那种饱受折磨的无声忍耐,让她想要突然强大起来,然后毁天灭地。 那时候,她想着,世界毁灭了,所有的黑暗就都不复存在了。 往生界那两百年光阴,是难熬又压抑的,她费了好大劲压制心中的黑暗面,才保留着理智。 能拯救她的,只有那一束忽暗忽明的光。 而现在,此时此刻,那光源离她是那样的近,就算她迷失在了黑暗里,那光也能透过黑暗,照耀到她。 她想寻见的光源,就在身边,不会让她被黑暗掩埋的。 看着走在前面牵着手的两人,柳琦诺选择了闭嘴。 沧海的事情,她还是别插嘴了,那样只会自讨没趣。 湛露既然没回她的话,就说明湛露自己也没想明白要怎么做。 那是湛露自己的事情,别人插不上手,也无法帮她做决定。 是她没有分清形式,多嘴了,给湛露添堵了。 她愤恨的一脚踢向一旁的戴佩玖。 结果踢了一个空,戴佩玖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闪的飞快。 堪堪躲过了这一脚。 柳琦诺冲他翻了个白眼,以此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愤懑。 就是这个人,多自觉,全程一句话没说,想来戴佩玖早就看明白了湛露的顾虑,只是没提醒她。 大家都是同门,做师兄的,竟然都没想过提点一下师妹。 戴佩玖不准备接下这口天降大锅:“这可不怪我,你自己没眼力劲,怪谁?” 说着摇着扇子,快走几步,把柳琦诺甩在了身后。 柳琦诺不知道的是,戴佩玖并没有看明白湛露和沧海之间的事。 就连千暮,或许也不曾真的明白湛露的顾虑,以及湛露对沧海的真正态度。 只是他们俩选择尊重湛露,支持湛露,他们想默默的陪伴在湛露身边。 只要湛露需要,他们就会在所不辞。 只要湛露对沧海出手,他们就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温庭月一个人坠在最后,一头雾水,并不知道刚才他专心救人时,岸上发生了什么。 半晌才喃喃开口,找到了让他有疑问的点:“原来湛露姑娘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啊?。” 走在他前面的卯正一直不知道沧海和她师娘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他知道一点。 并且觉得这一点很重要,事关人生安全问题。 有必要给这个同门师伯普及一下。 “沧海是个坏女人,以后见了要躲着点。” “她和我师娘不一样。” 温庭月:“” “坏女人?”这怎么定义的? 卯正指了指岸边那些刚被救上来的落汤鸡一样的人:“这些落水的人,就是沧海的杰作。” 温庭月看了一眼有老有少,还未完全散去的人群。 “那确实挺坏的。” 卯正补充:“还不止呢,她之前还迷晕过我们。” “总之,这个女人坏的很,以后看到要小心,躲远点。” 温庭月想着,以后也不一定能遇见,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卯正见他已经知道了沧海有多坏,普及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没再多言。 孩子心性,转身琢磨吃喝玩乐去了。 第56章 码头送别 从郁都换码头,乘船往京城行进。 半日之后,一行人到达京城。 温庭月下了船便向几人告辞:“千暮师兄、佩玖师兄、琦诺师姐,佩岚师弟、卯正师侄,湛露姑娘,我就不和你们一路了,我直接去我师弟府上找他去了。” 众人点点头,表示明了。 戴佩玖道:“也不用太早把你师弟带回去,你可以多和你师弟在京城逗留逗留,让你师尊着急一下。” 卯正跟着附和:“对对,要让你师尊屈尊降贵来接你们,才能回去。 你们不能太善良了,得给你师尊一个教训。” 柳琦诺又有机会怎卯正了,看这小子以后还敢告她的状:“千暮师兄,你这个徒弟不能要了,你看看他这态度,指不定哪天,他会给你一个教训。” 卯正立马认怂,“别啊,师尊,您不能不要我,我说错话了,我就是说说别人的事情,自己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千暮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湛露笑眼弯弯,准备看好戏。 卯正继续试图为自己辩解,“师尊啊,您和其他人的师尊可不一样,您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信守诺言,徒儿怎么能给您教训呢?” “再说了,您修为了得,只有您教训徒儿的份。” 戴佩岚看不过去了,拉住跪地求原谅的卯正。 “快别说了,你这越描越黑了,马屁还没拍好,你就又把自己说欠揍了,再说下去,你师傅真有可能不要你了。” 卯正惊讶的乖乖闭嘴,他又说错话了,呜呜。 “师尊,您不能不要我啊,您可是我亲师尊。” 千暮冷淡道:“行了,起来吧,大庭广众的,丢人。” “你与苍辰山派缘分深厚,丢不了。” 千暮给卯正吃了一个定心丸。 他曾给卯正算过,这孩子和他的师徒缘分很浅薄,但是却与苍辰山派缘分深厚。 之后他还会有一个师傅,那位会教他适合他的东西。 但是那个人不是他,在卯正还未与另一个师傅产生师徒之缘之前,他先代理。 温庭月礼貌对他们道:“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们会让师尊变成一个守信用的人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众人告别温庭月,离开码头,准备去找入住的地方。 码头沿岸临水有很多亭台楼阁。 这里有茶楼、酒肆、布庄、客栈、青楼,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一下码头就陷入了一个人挤人的繁华闹市之中。 这里人流量大,集中了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来客,说话的口音也各不相同,很有特色的繁华。 故土重游,却是景非人也非。 湛露感叹:“这里变繁华了。”她眼里流露出些许怀念的光。 以前她来过,那时候沿岸只有三两家客栈,供人歇歇脚,码头的面积也变的更大了,来往的船只也更多了些。 感叹完,她才意识到,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见过之后,还记得那时的光景。 千暮已经都忘记了。 却不想一旁的千暮回应了她:“是繁华了,以前只有三两家客栈供歇脚,其他地方还是一片杂草丛生。” 一到这里,他便想起了那尘封的记忆。 他从这里南下,去郁都查尚书大人私自盗窃军饷的案子。 那天他乘船从这里出发,岸边有一女子站在夏日的晨光下,沐浴着金色的艳阳,衣袂随风飘飞。 女子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 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愁绪,担忧他的安危,担忧自己父亲的安危,担忧事件的走向,担忧父亲无法翻案。 担忧与千暮的这一别便是永远,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船只渐行渐远,千暮站在船头回首岸边,已然看不清岸边人的面容,只能远远的看到一抹淡绿色的身影,还伫立在那里。 千暮向那女子挥了挥手,希望她能早些回去,别被烈日晒伤了。 可是女子仍旧站在那里,没有移动,只是朝着他轻轻的挥了挥手。 船只拐弯,再也看不见那处码头的岸边了,也看不见岸上伫立的女子的身影了。 不知道那天湛露到底在那里等了多久才离开。 千暮依稀记得,他离开前的承诺,“湛露,你等我回来,我回来之后事情就解决了,你别太忧心。” 女子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我等你。” 那时候的湛露,坚强的让人心疼,她是把送别当成了等待,独自在那码头站了很久、很久。 她以为站的久一点,千暮就会带着能证明她爹清白的证据回来吧。 可是他终究让她失望了。 他找到的证据只能指向户部尚书贪污军饷证据确凿,完全不能证明他的清白。 他赶在最后的期限回到京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户部尚书被发配。 千暮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他没有能力阻止户部尚书被发配,他只能回去找湛露。 然而尚书府被封,家丁散尽,湛露却不知所踪。 他找了一整天,才在大雨中的街角找到在自食其力,帮别人做工的湛露。 现在想起来,有些痛恨那时候无能的自己,为什么当时就护不住她呢? 为什么没能护住她和她重要的家人呢? 千暮握紧湛露的手,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一定会守护好她。 湛露对他笑笑,知道他大概是又想起了什么。 就听千暮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你曾经站在那里,目送我乘坐的船只远航。” 不等湛露说什么,他继续道。 “对不起,那次,我没能实现自己对你的承诺,让你失望了。” 湛露摇摇头,“千暮,你没有让我失望,从来都没有过。” 湛露语气坚定又诚挚。 “那时候你是帮忙,你是好意,那是你的心意,却不是你的责任。” “你愿意帮我父亲洗脱冤屈,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更是对我和我家人的一份恩情,是一份难能可贵的心意。” 那时候,她父亲不能翻案,她很伤心,很难过,她恨自己无能为力,帮不上忙。 她感激千暮,却不觉得他无能,也并不觉得失望。 相反,那时候,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撑着,她可能撑不住。 还好有千暮陪着,陪着她操心,和她一起面对,她才有动力能撑着。 那时候她不知道仙魔鬼怪,却也知道,如果父亲是被朝中人所害,欲加之罪,想要洗清冤屈也并不容易。 她那时候跑了所有与父亲交好的大人府上求情,他们都不曾为难过她,给了她不少帮助。 那些人,也都在朝中帮着父亲求情,最后让父亲免于死罪,只是被发配边疆充军,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时候在她们家出事时,千暮不离不弃,忙前忙后,一直在四处奔波,替他们想办法。 那时候千暮只是她父亲的学生,只是喜欢着她,他还没向她提亲,他们还只是两情相悦的未婚恋人。 千暮没有责任为她们家的事情付出那么多。 他能不离不弃,没有在她们家陷入囹圄中时置身事外,湛露就已经很感激了。 甚至在那时候,湛露一方面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这个人值得。 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家如今那般的情况,自己还是不要拖累千暮了。 那日送千暮离开京城,她是抱着永不再见的决心的。 所以那日她久久留在岸边,只想看够那个人的身影。 然后把他永远的留在自己的心底,她打算日后躲起来,过完余生。 只是后来,终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千暮对她的那份真情,也舍不得他给与的那份温暖。 所以她留在了京中没有离开。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卑鄙的。 千暮没忍住,已经不管此刻置身在何处了,也不管身边是否是人来人往。 他把湛露拉入怀中,紧紧的搂住,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搂着湛露。 湛露从来就是那般的讲理。 她之所以没有失望,是因为她没有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所以才不会失望。 因为她没有想过完全的依赖他人。 那时候的湛露是打算离开他的吧,所以,那时候,若不是他不辞辛劳的找到了因为下雨没来得及躲过他的湛露。 他是不是早就失去她了! 想到这些,他就一阵后怕。 明明过去的两百年,湛露都不在他身边。 可是如今,他重新拥有了,就更害怕失去了。 湛露回抱住他,安抚的拍拍千暮的后背。 出声安慰道:“别怕,我回来了就不会走了,会一直一直留在你身边。” 千暮听了这话,才放松了些。 只是仍旧未松开湛露,两人就这样继续拥抱着。 互相汲取着对方的体温。 第57章 买卖 柳琦诺猛然回头,才发现那两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搂在了一起。 她赶忙去捂卯正的眼睛。 还被卯正嘲笑:“小师姑,过分了啊,拥抱我又不是没见过,大惊小怪啥啊?” 卯正一边说,一边把柳琦诺覆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拿下来。 还给柳琦诺指了指周围:“你看看,那边、那边、那边,到处都是搂搂抱抱的,一点都不稀奇。” 柳琦诺放下手,突然警觉,这里是码头,送别的人多的很。 到分别时,难免拥抱一下,这种情况在码头确实常见。 可是人家是分别,依依惜别,难舍难分。 这两人是什么情况啊,走着走着不好好走路。 难道是看见别人拥抱,所以跟风了? 柳琦诺实在搞不懂这两人,她催促道。 “湛露,千暮师兄,天要黑了,还得找地方住呢。” “到时候给你俩一间房,你俩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好不?” 面向她这边的千暮闻言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眼刀子。 柳琦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觉得这两个眼刀子的威力犹如实体攻击,差点把她扼杀在当场。 她讨好的笑了笑,乖乖举起双手投降,然后快步往前走出一段距离。 远离那两人,他们爱怎么抱怎么抱吧,她还是不要管了。 她千暮师兄变了,以前是冷冰冰,不近人情。 现在是人格分裂,一个人格暖如春风般和煦,耐心又温柔,可是只针对湛露一人。 另一个人格是更加冷冰冰,更加不近人情,这一个人格针对除了湛露以外的所有人。 她这不是为大伙儿的住宿考虑吗? 卯正贼兮兮走到她身边:“小师姑,没想到你这般英勇,佩服、佩服。” 说着卯正还不忘对柳琦诺拱手。 “不过之后你得当心了,我师尊和师娘都不是善茬,你打断了他们的好事,之后指不定怎么对你呢。” 这么久的相处,机灵的他早已摸清了。 他师尊只对他师娘宽容,若是惹到了他师娘,他师尊绝不会放过对方。 而他师娘呢,其实也是个黑心莲花。 卯正幸灾乐祸的道: “小师姑,你准备好迎接他们的报复了吗?” 柳琦诺压制住卯正,咬牙切齿:“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欠揍了啊。” “你当心我一会儿给湛露说你在背后编排她,看看你师娘怎么报复你。” 卯正一听他师娘的大名,嚣张的气焰瞬间湮灭了。 讨好求饶:“别别别,小师姑,我错了,求你别再让我师娘注意到我了,我这日子已经很难过了,饶了我吧。” 他师娘捉弄他的时间可不少,他经受不起。 柳琦诺用一根手指推一下卯正的脑袋:“小样,收拾不了你师尊和师娘,还搞不定你吗?” “快去前面问问,还有没有空房可以入住。” 眼看前面就有客栈,她便打发卯正去跑腿了。 卯正转身拉着戴佩岚就乖乖跑腿去了。 他还是要低调些,才能不让他师尊和师娘惦记,找机会怎他。 走在后面的戴佩玖,他心中有些酸涩,虽然明知自己不可能,可是酸涩的心绪却无法控制。 他羡慕千暮,却也祝福湛露。 他能感受到千暮对湛露的珍惜,那份感情是那样的真情实感。 他希望千暮可以永久不变,对湛露的这份情可以永远持续下去,这样湛露就永远都不会为情伤心。 只要湛露心满意足,开心顺遂。 他自己也就满足了。 由于是京城,来往的人太多了。 前后找了好几家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他们不得不再继续往前走走。 在途经一家青楼时,一个满脸胡茬,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 用拉有些不合适,准确来说是拖拽。 女孩满脸的不情愿,倾着身子使劲往后坠。 “爹,我不去那里。”女孩小声央求道。 男人脾气是个火爆的,有些不耐烦:“你一个赔钱货,有你说话的份吗?你说不去就不去?” “老子可告诉你了,价钱老子都谈好了,一会儿你好好表现,知道了吗?” 说着更加用力的拖拽着女孩往前走。 女孩挣扎着央求:“爹,别把我卖掉,我求您了,我会乖乖听话,我会多干活,少吃饭的。” 中年男人:“快跟老子过来,你留在家里能有什么用,就是个赔钱货,你弟弟要花钱,老子就只需要钱。” “听到没有,快些走。” 女孩跪地不起,一个劲的央求,男人有些火了。 踢了女孩的腿两脚,继续去拖拽她。 周围的行人有驻足看热闹的,大都指指点点,这个爹很畜生,自己的亲骨肉也舍得卖去这种地方。 也有小部分小声讨论着,女孩留在家确实没用,长得好的,就早些卖去青楼,能赚一笔大的。 还有人感叹:“这女娃娃长得好,这爹有福气,能卖个好价钱。” “不像我,我家那个赔钱货长得随我,不怎么样,卖不去青楼,只能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不值钱。” 湛露看不过去,走过去对男人道:“青楼给你开多少钱,我给你双倍,这女娃娃我买了。” 中年男人双眼发亮:“双倍?” “女侠,你确定?” 湛露冷冷的扫他一眼:“确定。” 中年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湛露的穿着,看她穿着不俗,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人。 狮子大开口道:“那你给我五十两,我把这娃娃卖给你。” 他和青楼老板谈好的价格才二十两,双倍是四十两,他贪财,又怂,怕要太多了,人家不同意,所以保守的只多要了十两。 千暮拿出钱袋,递给卯正,“过去付钱。” 卯正拿着钱袋,从里面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张小面额的五十两银票。 他把钱袋还给千暮,拿着银票去给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给你钱,这是五十两。” 中年男人穷苦人家,没见过银票,他不认。 “我只要银子,不要银票,你这东西谁知道真假?” 卯正无语:“谁没事带五斤银子出门啊,重的慌。” 就算是修者,有储物空间,那也占地方啊。 湛露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卯正,那边有个钱庄,你去跑一趟。” 卯正苦哈哈的拿着银票去钱庄换现银,他觉得他师娘对外人过于仁慈了。 这么一个缺德的爹,就应该拖进小巷子里打一顿。 中年男人见这群人出手阔错,还爽快,觉得自己要少了,应该多要点。 遂耍无赖道:“不行,这娃娃涨价了,五十两不卖了,我要七十两。” 说完又觉得还是要少了,加价道:“不不,一百两,就一百两。” 说完他还喜滋滋的想,一百两够他们家花多久,给他儿子娶媳妇的都够了。 柳琦诺听的气愤,“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想用鞭子抽他,可是那男人的形象实在有碍观瞻,她怕污染了自己的鞭子。 再者,他们修者有规定,不可对凡人用仙法。 她瞻前顾后,又因为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导致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能干着急,内心愤怒又看不惯,奈何不能亲自出手抽死那个男人。 可是湛露没顾虑,她毫不客气的对中年男人出手了。 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湛露手指操纵一根露珠凝成的丝线,圈住中年男人的脖子。 她眯了眯眼,一副危险又威严的神情,说着毫无温度的话语。 “贪婪小人,倒是给你脸了,什么人面前都敢坐地起价。” 她微微用力,中年男人被勒的窒息,喘不上气的濒临死亡的恐慌感,让他害怕。 男人红着脸哀求道:“女侠饶命,我不敢了,钱我不要了,放了我吧。” 贪生怕死,又贪婪无度的小人,湛露不屑于碾死这般蝼蚁,收回水柱放过对方。 正好卯正取了现银回来,湛露一个决,招来那五斤重的现银,砸向男人怀里。 湛露语气冷厉,“拿着钱,滚。” 男人被砸了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然而又见钱眼开,抱着一包银子笑的一脸讨好。 “我这就滚,这就滚。” 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抱着一包银子麻利的跑了,都没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第58章 怀疑 戴佩岚在旁边嘀咕:“这都什么爹啊?就这,也配当爹?” 从小饱受宠爱的佩岚小少爷表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第一次见过还有这样的爹。 这么一对比,他觉得他爹简直太好了,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他爹。 他爹不会卖他,甚至还把他哥派给他当保镖,处处跟着。 殊不知,他爹之所以对他这般保护有佳,是因为不想他遭遇和他哥一样的事情。 戴佩玖小时候遇见的霸凌事件,让他们夫妻二人后怕,也给戴佩玖内心留下了阴影。 他们不希望戴佩岚遇见同样的事情,也希望戴佩玖多出去走走,多和弟弟接触接触,打开心怀。 卯正点点头附和道:“就是,这种人也能当爹?我呸,我都能给他当爹。” “还是算了,有这种儿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嘴快的卯正后知后觉的自我纠正。 回想起过往,他们一家是在路上遭遇了意外,他爹娘在马车坠崖的时候,还把他好好护在怀中,让他受到最少的伤害。 才能有机会被师尊遇见,并把他捡回去,要不是他爹娘把他保护的好,他可能早就没了。 虽然他已经没有爹娘了,但是他爹娘是爱他的,一直很爱他,才不像今天遇见的这个男人这样。 这种人上天就不该给他孩子,他都不配为人父亲。 戴佩玖走在前面,转头对两个萝卜头道。 “好了,快跟上,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等你们见识再多些,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人世间,本就不是处处都被光明覆盖的,阴暗之处也不在少数。 所以才有人间疾苦的说法。 夕阳西下时,一行人在距离青楼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家还有空房间可入住的客栈。 只是余下的客房不多,只剩下三间,在京城,来往的外地人太多了,客栈一向拥挤,空房难找。 于是客房分配是,戴佩玖和戴佩岚、卯正一间。湛露和千暮一间,柳琦诺和刚买来的小姑娘一间。 时间还早,便在大厅歇歇脚,找了靠窗的地方坐下。 桌子有四面,一面靠窗,只剩下三面坐人。 湛露坐在靠窗的位置,千暮坐在她旁边,戴佩玖坐对面,和柳奇诺同排。 卯正、戴佩岚坐横着的那一面,新来的小姑娘站在靠近柳琦诺的地方。 茶水送上来,正好放在千暮右手边,他拿起茶壶给湛露斟了一杯茶,而后给自己斟满一杯,便放下茶壶不再继续动作。 其余人也习惯了,自给自足,自己给自己倒好茶。 柳琦诺问湛,“湛露,这丫头你打算怎么安排?” 湛露看着那丫头,目光复杂又锐利,那丫头不敢和她对视,努力的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先带在身边。” ”行吧”柳琦诺把那丫头拉近身边,她往里挤了挤,留出些位置来,把那丫头按坐在空出来的凳子上。 揽着那丫头的肩膀,温和道:“小妹妹,你今天先和我挤一挤,等明儿看看,若是有空房的话,再给你定一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有些胆怯,支支吾吾道:“我没,名字。” 她很小声,她表现出一种弱势的姿态,纯良无害,还胆小怕生。 湛露却能从她眼中看出,那双眸子里,害怕的意味却并不明显。 只是那纯洁的眸子里,有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算计,湛露却还未窥探到。 湛露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夕阳之下,不远处一只鸟儿朝着南方飞去,大概是赶在天黑前归巢。 柳琦诺还在耐心沟通:“没名字?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爹娘说,我是,女孩,不用取名字。” 小女孩说道。 柳琦诺:“”竟然还有这种说法?这是有多重男轻女啊? “那他们平时怎么叫你啊?” 小女孩有些不好开口的小声回道:“赔钱货。” 柳琦诺:“” 无语又愤怒:“这叫什么名字?真是不像话。” “湛露,你买了人家,就得负责,先给小妹妹起过名字吧。” 柳琦诺很有正义感的对窗边的湛露道。 湛露的目光跟随着鸟儿,看它飞过几处房屋,飞过一片芦苇,继续往前飞 “南雀。” 湛露头也不回,继续看着那夕阳下着急归巢的鸟儿,淡淡的说出两个字。 柳琦诺重复着这两个字:“南雀?南雀,不错啊,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她转头问小丫头:“小妹妹,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丫头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喜色。 她有些腼腆,“喜欢。”“南雀很喜欢。” 湛露回过头,目光淡淡扫过女孩脸上的喜色,不似伪装,小丫头是真喜欢这个名字。 湛露不禁怀疑,难道自己看错了? 她说的南雀,不是南飞的鸟儿,而是有心人想尽千方百计来接近自己的盛情难却。 天下可没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为什么那个男人迟不卖女儿,早不卖女儿,偏偏选了他们路过的时候? 罢了,把怀疑对象,放在眼皮子底下,比不知所踪强。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买下南雀的原因。 湛露拨动手指,用露珠凝结成一串透明水珠的手链,手链圈在南雀的手腕上。 “见面礼。” 她简单的给了三个字,不愿意多说。 多说无益,本就是假情假意,她送的也不是什么真手链,而是一道限制。 南雀混入了他们队伍中,这里面有卯正、戴佩岚和柳琦诺这些需要保护的人。 万一她没看住,万一南雀真的有问题,拿这几个下手,来威胁他们,可就有些难办了。 所以她给南雀戴着一串自己生命本源露珠凝结而成的珠串手链,外观看起来犹如白玉珠一般华贵。 实际上,只要南雀有异动,打算对他们中的任何人不利,珠串便会化作锋利的露珠针,攻击南雀。 南雀晃了晃手腕,眼神里露出欣喜的光,看起来是非常喜欢这手串的。 “谢谢,湛露姐姐。”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喜悦。 湛露轻笑,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听柳琦诺叫过自己,便知道怎么称呼了。 这般聪明伶俐,可真叫人放不下心了。 夜幕降临,众人纷纷回房,等柳琦诺先带南雀走了之后。 大厅里只剩下湛露、千暮和戴佩玖三人时。 戴佩玖施了个隔绝术,保证这方天地的谈话内容不会被人听了去,才问湛露。 “这女孩有问题吗?我感觉她身上有一种很强的违和感,却看不透到底哪里有问题。” 他看得出来,湛露其实不待见这个女孩,虽不至于有敌意,却一点也不亲厚。 不待见,却甘愿花双倍的价格买下来,又是为何? 只可能是把最危险的,放在视线范围内。 湛露:“有些怀疑,这女孩有被夺舍的迹象,只是不能确定。” “夺舍?”戴佩玖不确定的问出口,又把目光移向千暮。 他不是怀疑湛露说的话,只是他需要再次确认一下。 千暮对他点了点头:“十有八九,还要进一步确认她是否真被夺舍。” 得到千暮的双重肯定之后,戴佩玖道:“怪不得,我觉得违和,却看不出缘由。” “既然是夺舍,就可以解释了。” “妖魔夺舍相当于保留记忆的重生,所有的生活印记和记忆,都是被夺舍之人的。妖魔便能以被夺舍之人的身份活下去。” “而那隐匿在凡人躯壳下的妖魔却可以利用夺舍来的躯体慢慢恢复法力,壮大自身。” 有些想要改过自新的妖魔,会夺舍濒死之人的躯壳,然后以凡人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而有些恶性的妖魔,他们夺舍则不会考虑被夺舍之人的寿命。 他们可能只是为了逃离仙家或者仇敌的追捕,需要找个容器隐藏起来。 然后再慢慢恢复法力,隐匿在人类躯壳之下做尽坏事,躲避天道。 躲在人类的躯壳之下,只要他们收敛妖魔之气,仙家的人便无法找到他们。 “不管是妖、还是魔,夺舍都不可原谅,都必须严惩那妖、魔。” 原本的女孩或许是不幸的,在家不受宠爱,被打被骂,吃不饱、穿不暖,最终仍旧逃不掉被父亲卖掉的命运。 可是至少她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能遇到美好。 若是原本的女孩还活着,今日他们遇见了,也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若是有资质,便收入苍辰山派,若是没有,至少也会给她找个清白的去处。 而不是被夺舍抹杀,成为妖魔隐藏的躯壳,无声无息的被杀死。 千暮道:“进一步确认的事情,尽量做的隐蔽些,别打草惊蛇。” 湛露接过千暮的话头,进一步解释,“因为我们怀疑与心魔有关。” 心魔的事情,在出发前,确认了同行的人之后,他们简单的和戴佩玖提过。 戴佩玖知道心魔是他们在追杀的魔,也知道心魔是一个恶性的魔。 湛露:“两百年前,心魔惯用的招式就是附身和夺舍。” “这很像她会再次使用的手段。” “而南雀,既然出现的这么巧,我们就没有不排查她的道理。” 附身是操控普通凡人的躯体,让那人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去做附身者想做的事情。 附身者自行离开,或者被仙家揪出来,被附身的人还能醒来,只是记不清自己被附身时做过的事情。 夺舍却不同,夺舍之后,妖魔的生命和那躯壳链接,凡人躯壳受伤了,妖魔也会感觉到疼痛,凡人躯壳受了致命的伤,夺舍的妖魔也一样会死亡。 只是躯壳死了,而妖魔的魂魄不灭,便可以弃了那躯壳逃走,再找机会重生。 这个过程中,受到的神魂重创会很严重。 附身比夺舍方便,但是附身不是长久之际,也不好隐藏,道行高的修仙者一眼就能看出来。 并且能轻易的从被夺舍的人体内驱逐出附身的妖魔。 夺舍更容易隐藏妖魔的全貌,甚至可以换身份,夺舍之后,那人大而皇之的站在修仙之人面前,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所以附身和夺舍这两种用他人身份来完成自己所想实现的事情的方式,都有妖、魔使用,只是选择的问题。 就像南雀,湛露只是觉得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还有她不符合年龄和经历的神情反应,因此怀疑她是夺舍了人家小姑娘的身体,故意来接近他们的。 至于他们说的进一步确认,也只能通过南雀后续露出的破绽来判断。 看这个人到底会露出多少与她身份不符合的破绽来。 再拿一些与心魔有关的事情来试探她是否与心魔有关。 第59章 同住 回房之前,湛露提醒戴佩玖,“这期间,你注意保护好你弟弟和卯正。” 戴佩玖神情严肃的点点头,“放心交给我吧。”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两个小屁孩的安全问题,他都包揽了下来,让湛露和千暮有更多的精力去处理心魔的事情。 千暮:“等真正和心魔对上的时候,我们更希望你带着戴佩岚和卯正置身事外,别插手进心魔的事件里。” 柳琦诺母亲的事情就能证明,心魔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魔,与她结怨了,她会报复在别人的家人身上。 戴佩玖一直都是帮忙的,他和湛露都不希望把他牵扯进来。 戴佩玖不乐意了,“千暮师弟,你这说的什么话啊,除魔卫道,人人有责。” “漂亮话我也不说了,我跟着来,就是想出一份力,你们有什么需要和安排,尽管吩咐我,别跟我客气。” “大家都是同门,更是朋友。” 说完他还忐忑的看着千暮和湛露,生怕人家不承认朋友这个概念。 湛露笑了笑,“行了,朋友,回房休息吧,有什么需要我们不会客气的。” 她轻松的语气,让戴佩玖松了一口气,勾了勾嘴角。 这才撤了屏障,纷纷回房。 千暮和湛露回到房间,还不算晚,千暮坐在桌边,掏出一本书来看。 湛露则捏了个洁身法绝,把自身清理干净。 然后爬上床,往里滚了滚,把外边一大半的位置给千暮留出来。 “千暮,我先睡了,给你留了位置,记得早点上床睡觉。“ 千暮勾了勾嘴角,声音温和,“嗯,你先睡,我一会儿来。” 上次醉酒之后虽然他们同床入睡了,但是在湛露醒来时,千暮已经起床了。 那是她和千暮第一次同床入睡,虽然醉了,但是湛露清晰的记得那晚的事。 是她硬拉着千暮同床的,她实在害臊。 两百年前,女子家教严,未出嫁之前,都是不可以与男子同房同床的。 那时候千暮很珍惜她,爱护她,与她交往从不越界。 所以同床入睡这种新奇的体验,于她而言是人生头一遭。 酒醒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好在千暮没再提起那晚的事情,她自己为了避免尴尬,也不能主动提起,所以就一直逃避着。 湛露平躺在床上,闭上双目,却没入睡,想着千暮到底什么时候上来。 她要用什么姿势睡,她该朝向哪边,平躺着合适吗? 她感觉时间好漫长,过了好久好久,她还没睡着。 于是破罐破摔,闭着眼睛喊了声,“千暮”。 “我在。”几乎是在湛露话音刚落时,千暮便无缝连接的做出了回应。 听到回应,湛露才说,“我睡不着。” 千暮捏了一个清洁法绝,闪身到床边,而后上床,面向湛露,侧躺在她身边。 他右手托起湛露的头,左手手臂穿过她的脖颈,然后轻轻的把湛露的头放在自己的臂弯里。 撤下来的右手拍打着湛露的后背,“睡吧,我陪着你。” 湛露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狂跳,像是要跳出胸口一般强烈。 她脸颊染上了一些不好意思的红晕。 她侧头去看千暮,他仍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面容,毫无波澜。 湛露不乐意了,凭什么只有她的心这般混乱,千暮却可以毫不在意。 她打算推开千暮,退出他的怀抱,独自躲旁边去生会儿闷气。 结果推千暮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千暮的胸口。 触碰到千暮胸口的那一刻,被那胸腔里跳动频率不低于她自己心脏跳动频率的律动惊到了。 她的手好似被烫到似的拿起,然后又抵不住诱惑,想要重新贴上去。 最后还是败给了诱惑,把手心贴上了千暮的心口处。 “原来,紧张又心动的人不只有我一个。” 湛露笑了笑,放松了些。 千暮把她的手从自己心口处拿下来,握在手心里。 好听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这颗心的律动节奏就一直偏快,再也没有回归过原本的宁静。” “它除了对你心动过,不曾再起过波澜。” “我不是情场高手,心动和喜欢也是生平第一次。” “所以与你接触时,自然会紧张,早已做不到古井无波。” “不对,这种心动,也不是生平第一次,准确来说,是生平第二次。” “只不过第一次是你,第二次还是你。” 两百年前初遇的时候第一次动心,两百年后重逢,他冰封的心,再次起了涟漪。 湛露眼含热泪,捂着自己心口处,笑着道:“我不一样,我心里一直住着你,从未让你离开过。” 两人深情对望,距离渐渐靠近,然后吻在了一处。 这一吻注定会很久很久,相隔两地的两个灵魂,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真心。 一吻结束之后,湛露抱紧千暮的腰,微笑着,“我都不知道你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不想让你误会我的意思,然后独自生闷气。”千暮整理了一下被子,把湛露捂严实了些。 “也不希望你因为不明白我的心意,而远离我。” 湛露会心的笑了笑:“能遇见你真好。”“才不舍得远离呢。” 而后她把脸埋进千暮的胸口处,嗅着千暮身上好闻的冷香,聆听着他的心跳声助眠。 片刻后安安静静的睡着了,睡的无比安心。 安静到只能听见清浅呼吸声的黑暗室内,半晌才响起一句轻轻的回应:“那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千暮说完搂着湛露和她一起进入甜美的梦乡。 现实中是她,梦里还是她。 千暮也从未感觉到这般满足过。 第二日一早,几人在客栈大厅里汇合。 卯正顶着俩黑眼圈,边走还一边揉着他摔痛的屁股,很是不雅观。 一见到千暮和湛露,就朝着千暮奔过来哭诉:“呜呜,师尊,我不想再和他们俩一个房间了。” “那两人睡姿实在太差了。” 他都不敢想,他人生第一次知道,一个成年人的睡姿能有那么差。 一晚上整张床都被戴佩玖占完了,把他踢下床三次。 从前他和戴佩岚同住时,戴佩岚虽然睡姿和他哥如出一辙。 好在个头小,力气不大,不至于把他踢下床。 但是昨晚上,两兄弟在睡着的过程中对打,两人睡的一个比一个死。 一脚踢过去,一脚踢过来,最遭殃受罪的只有卯正一个人。 “我一晚上被踢下床三次,屁股都摔肿了。” “他们俩兄弟睡着了,还互踢,一人一脚,打得不可开交,难分难舍,可恐怖了。” “最遭罪的,就是您徒弟我了,那么大一张床,愣是没有一个我能生存的夹缝。” 说着卯正都想抱着他师尊的腿好好哭诉一顿。 结果他才抓住一片衣角,就被他师尊嫌弃的躲开了,衣角就那么从手中溜走。 卯正成功的抓了一把空气。 他竟然天真的以为他师尊对他师娘的温柔纵容,是因为他师尊遇见他师娘之后变温和了。 此刻卯正才明了,他师尊还是他师尊,并没有变的亲切。 除了她师娘可以为所欲为,其他人还是一如既往,休想触碰他一片衣角。 然后卯正就听到他师尊冷冷淡淡的道:“今晚可以让店小二给你们房间加张床。” 卯正:“我这就去吩咐。” 行吧,他也算满足了,加张床,总比挤一张床好。 迟来的戴佩岚和戴佩玖,两人看着卯正跑走了。 有些不明所以,各自找位置坐下。 戴佩岚揉了揉腰,又揉了揉腿,嘀咕道:“奇怪,怎么睡了一晚上起来身上多处出现了疼痛。” “像是被谁打了一顿一样,甚至还有乌青。” 湛露好笑的给了他一个还不如不给的答案:“你早来一刻钟,就知道答案了。” 戴佩岚诧异:“嗯?难道昨晚有人潜入我们房间,打了我?”“而卯正看到了那个人?” 而后戴佩岚恍然大悟:“那卯正刚才是去追那个人去了是吧?” “不行,我必须去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被小爷抓到了,定不轻饶他。” 说着一溜烟追寻着卯正的脚步跑了出去。 王八犊子戴佩玖闲闲的坐在那里,喝着早茶:“这些小屁孩精力真旺盛,大早上的跑来跑去,像个猴。” 湛露好奇问道:“你昨晚睡的很好?” 戴佩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老实回答:“是啊,睡的挺好,神清气爽的。” 湛露了然的点点头,不再多问。 回头看向千暮,夸赞道:“千暮,还是你睡姿好,规规矩矩的,睡着了基本都不会乱动。” 千暮回夸道:“你睡着了也不爱乱动。” 湛露睡着了很安静,基本上能保持一个姿势睡到自然醒。 最后来的柳琦诺身后跟着南雀,走进大厅给在座的三位打招呼:“早啊,昨晚都睡的好吧?” 三人异口同声:“好。” 柳琦诺被三人出奇一致的回话震得有些发愣的点了点头,什么都没多说,找位置坐了下来。 看三人语气飞扬,不像是在说反话,那便默认他们睡的好吧。 第60章 初见 早餐之后,按分工办事,今日主要事宜,调查清楚之前被杀害的人群,有什么特点,具体被杀的位置在哪里? 老规矩,千暮和湛露一队,剩下的人一队。 出发前湛露嘱咐道:“天黑前回客栈汇合,有异动的话,记得联络。” “好的。”柳琦诺和戴佩玖应声。 而后两拨人分头行动。 千暮和湛露走访过几家之后,最后来到的一处死者家有些与众不同。 前面走访的人家大部分是普通平民,还有一部分是商人。 只有这户人家是为官的人,家中只有当家主母被杀,其余人都活的好好的。 两人在周围找了一家茶楼,打听这家人的事,店小二收了两人多给的银两,便坐下来陪他们闲聊。 湛露开门见山:“那位张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二:“张夫人啊,不怎么爱出门,偶尔会分发一些食物给穷苦人,我妹子就在张府当差,据她说,张夫人平时待人很宽厚,不爱责骂下人,是个温和好相处的人。” “要说啊,张夫人之死,还真是可惜了,这两条街的乞丐以后都难吃一顿包饭了。” “张夫人在的时候,每个月会发两次食物给他们。” “那张夫人啊还真是死的冤,之前说是离奇死亡,和其他事件一样,结果哪里是什么离奇死亡事件。” 店小二放低了声音,像是怕别人听了去。 “据说啊,其实是家中小妾为了争宠用计谋杀了夫人,之前小妾隐藏的好,一直没暴露出来。” “结果事发后,做了亏心事,就心虚,半夜做梦哭着喊着让张夫人别杀她,她只是因为嫉妒杀的人。” “你说这小妾也是,什么时候做梦不好,偏偏是和老爷同房的时候做这梦。” “事情就这样败露了,张老爷请了官府的人测查此事,找到了小妾害人的证据。” “这不,昨儿个,刚收押抓走的。” 说起张夫人,爱好八卦的店小二就没收住话头,不待湛露问,就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店小二给的消息很详尽,湛露和千暮没什么需要再问的,道了谢,便告辞了。 出了茶楼,湛露和千暮讨论了一下:“这么看来,这张夫人之死,确实是个人为的事件。” “我们这边排除了她,剩下的死者规律就出来了。” 千暮给出总结结果:“他们都丢弃过女儿,且丢弃的女儿都已经死了。” 湛露点点头,而后又发出疑问:“可是,心魔为什么会杀丢弃过女儿的人,难道她是因为被父母丢弃而死的?” 那也不应该,如果是被父母丢弃而死的,那心魔最恨的应该是这一类人。 可是心魔恨的人类型太多了,薄情寡义的男人她也恨,游手好闲的男人她也杀。 她看起来像是见不惯世间这些卑鄙肮脏的存在,所以成了维护正义的使者。 可是正义的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嫉妒去杀人,更不会成魔,既然成魔,是因为心中被黑暗占满。 心魔因为嫉妒杀的人很多,不只湛露一个,只是有能力找心魔报仇的却没几个。 心魔到底是怎么成的魔,又为什么会杀这些人? 找到魔的成魔原因,才能更好的灭魔。 所以答案仍需去寻找。 千暮温柔回应:“总会知道的。” 湛露想着也是,等把收集到的线索汇聚起来,就能融会贯通。 心魔要灭,答案,也总会水落石出的。 沿着街道往前走,眼底收入的风景便有了几分熟悉感。 不远处,一棵承载了几百年岁月的香樟树在春日里换上嫩绿的叶。 它顶天立地的伫立在那里,像一个守护神一般,默默的守护了不知多少代人。 漫长的岁月让它的树干更加粗壮,粗壮到几人合抱都抱不住,它茂密的树冠能为旁边的宅子遮挡一片风雨。 旁边那处宅子就是从前的户部尚书府,从前这里门庭若市,来往的读书人数不胜数。 门内是一个和乐融融,充满温馨的家。 那是湛露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湛露望着那处宅子,眼底不知不觉间盈满了泪水。 她在这处宅子里出生,在这里嬉笑,在这里哭泣过。 她在这里体会过世间至纯的两种爱,父爱和母爱,他们爱她,爱的毫无保留又不求回报。 她在这里从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婴儿,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后在同一个地方,她遇见了那个唯一被父亲收入门下的翩翩少年。 她遇见千暮那天,是个晴朗的春日。 在院子里那棵樱花树下,樱花开的正好的时节。 千暮说:“老师还收了一位女弟子?” 少年人的语气微微上扬,满是意想不到的兴趣。 “老师要求那般高,既然姑娘能入门,想必姑娘必是有出色之处,不然很难入门。” “所以姑娘应该是在下的师妹还是师姐?” 从少年短短几句话,湛露已然提炼出信息,原来是爹收的徒弟。 少女微微一笑:“我啊,还没能入师门,公子这是拜师成功了,不知可否分享一下你成功的经验。” 湛露突然起了想捉弄一下这位俊朗公子的心思。 她想,不知道事情败露之后,公子会不会生气,脾气到底好不好。 少年傲气:“成功的经验?只有一个。”少年故弄玄虚,想要勾起湛露的兴趣。 湛露眨了眨眼,笑眼眯眯的追问:“什么?” “那就是自身要足够优秀。”少年捉弄成功,爽朗一笑。 湛露自信回话:“那这个条件我已经拥有了,不过,我不想做你的师妹,所以还是算了。” 女子皮笑肉不笑的做了个假笑的表情,转身进了后院。 千暮站在原地,望着少女轻快的步伐,瞬间反应过来:“后院?” 外人不可能在不被通报的情况下自发的进别人家后院,除非主人邀请,不然是不能去的。 后院是主人家比较私密的歇息之处,一般会客都是在前院。 只有少数好友,会被邀请去后院。 千暮勾了勾嘴角,心想:有趣,可惜没问到名字。 此时此刻,看到这棵记忆中有些熟悉的香樟树,千暮想起了这是哪里。 也想起了与湛露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少女一身嫩绿色衣裙,与那棵樱花树的粉配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他一向不会主动去搭讪女子,那天他却打破了多年来的习惯。 如果非要问一句为什么会主动去搭讪。 大概就是有些人,第一眼见到,便会让让人心生好感,想与那人产生交集。 那日,他搭讪的女子聪明伶俐,没被他逗弄到,反而他的心被女子搅乱了。 后来他才知道户部尚书家竟然藏着一个未出阁的女儿,便是湛露。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幸运,好似寻寻觅觅半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宝贝。 想要守护好,供起来,想炫耀,又怕被太多的人知道了,会被别人争抢,所以又想藏起来。 那时候他很好的理解到户部尚书藏女儿多年的心情。 第61章 故居 《修无情道的仙君为我弃道了》第61章 故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修无情道的仙君为我弃道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