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宗大师兄》 乱世 楔子一 最终一战 旭阳三十一年,北蛮草原 十二月的冬雪就像是灰白的天穹压在了地面上,白雪覆盖的草地上除了一茫茫的白就是一茫茫的白 而在山海关外的雪地上,却有冬日不可见的稀奇景象: 连绵的军帐连接一片,远远望去,竟有些像佛祖法相的头顶肉髻,只是这肉髻是平铺了开来,四四方方的。 一个面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武将一袭戎装,独自站立在军营一侧的山坡上,双目眺望,只是不知道能从满天的飞雪里看到什么 此时正值十二月寒冬,这本来不应该发生战事的时节,正阳国却倾尽全力,发兵三十万进军北蛮,可谓是举国之力,意图犁庭扫穴,彻底解决北蛮的腹心之患。 此战的起因,是正阳国皇帝旭阳病重,生命来到了尽头。可诸位皇子他都并不如意,其中几位有能力不是起兵谋反,就是被自己的兄弟陷害,甚至是杀死的。最后剩下的却都是能力不足,无法守成之辈。因而旭阳帝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聪慧的幼子身上。 可如今幼子毕竟年幼,方才十三岁,而北蛮渐渐势大,近十年来屡犯边关。甚至每一次边关都是险之又险的方才守住,随时可能出现破关之祸。 恰逢旭阳帝病重,感觉自己剩下不多的时日,又有重臣劝诫北伐,方才咬牙下定决心,举国之力出动。 这一役如果能胜,自然是留给皇帝幼子一个安稳的江山,如果不能反正国之将亡,皇帝也该有孤注一掷,死马当活马医的决心才是这就是那位重臣最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乎,以金吾将军,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柳新为主;东厂提督,掌印太监米雨松为辅的右军。 龙虎将军,五军都督府北军都督上官霸为主;镇国将军,五军都督府南军都督杜元晋为辅的左军。 旭阳帝亲自坐镇,骠骑将军,五军都督府西军都督左长玉为辅的中军。 以三路进发,徐徐压进的态势,分别从偏关,居庸关,山海关进入北蛮草原,北蛮三大部落仓促迎击,但在正式开战前,旺古部却突然反水,旺古部王子率本部以及附属部落的十五万兵马投降正阳国。王子本人更是亲入旭阳帝中军大帐乞降,因此得到旭阳帝的重用,编入中军。 此消息被旭阳帝快马传遍三军,一时间,三军振奋! 北蛮亡,正阳兴的六字箴言开始在军中广泛流传,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认为正阳国此战会败! 正阳国右军,统帅大营。 正阳国金吾将军柳新是正阳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五军都督府都督,执掌一方兵权,是妥妥的大佬人物。 虽然年轻,如今也不过刚过不惑的年纪,但他的履历却极为震撼人心。 二十岁出头进入锦衣卫,先是破了一件极为棘手的案子,涉及北蛮在帝都内的一支密谍组织,由此进入皇帝的眼帘。此后又破了正阳朝天价税银案,平步青云,成为了锦衣卫高层之一。 随后又解决了梁山诏安,剿灭山匪等活动,积累军功。一直到南海之乱爆发,率锦衣卫潜入南海诸省,一番行动,延缓了南海动乱的发动时间,让朝廷有了反应的间隙,不至于伤了根基。后来南北两朝分治,柳新率军多次击败南军,又获得军功。待南海之乱彻底平息,论功行赏时,柳新直接官拜五军都督府都督一职,此时的他还不到三十岁,但朝中上下却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随后国内武林发生异变,柳新率军镇压,柳新展露了他超于常人的武勇,乱军之中直取敌酋首级,以极快的速度平息了这场武林动乱。 再后来,正阳沿海遭遇海寇袭击,正在不胜其扰之时,北蛮再次叩关。彼时,正阳的两大军方支柱拓跋云汉和朱广孝已经不在。年轻的军方将领经验不足,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于是正阳国勉强熬过了几年两头战局都陷入糜烂的尴尬境地,到了今年,旭阳帝因为病重,方才下定决心,不顾一切,横扫北蛮! 这才有了眼下柳新统帅征北右军的局面。 从山坡下来,来到统帅营帐内,柳新抖开戎装上的积雪,营帐内此时已经有十数人,一个个都是面容肃穆的样子。 为首一人面白无须,面容虽是苍老,但整个人就如同青松一般,散发出令人瞩目的威势。 东厂提督米雨松,正阳朝廷最后一位大宗师。 按理说以他的身份应该待在皇帝身边,但他最终却出现右军之中。(就是为了柳新死后,右军不至于发生骚乱) 其余十几位将领虽然气势上不如米雨松,但也都散发着一方重将应有的威严气势。 见柳新进入营帐,这群平均年纪比柳新大上许多的将领齐齐抱拳行礼,齐声道: “见过大帅(都督)!” 称呼都督的,基本都是中军都督府的将领,他们习惯了称呼柳新为都督。 称呼柳新为大帅的,则是从其他军中调拨而来。 “大家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吧,这草原上的天气真冷啊,我这帐里碳火足,正好今日议的事多大家可是有福了。” 柳新一句玩笑令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至少也不板着一张脸了。所有人纷纷落座,然后便有副将给诸人分发了一本册子。 “里面是军需情况,草原地理,北蛮战将情报等等信息,这一次出征北蛮,陛下亲征,出发前是发过誓,不破北蛮不回帝都!陛下如今的身体情况不太乐观,如果陛下在北伐过程中出现意外我们便一个都别活着回去了!因此我们五军都督府出发前碰了个头,商议了一下,决定这一次务必要速战速决,快速的解决北蛮!” 柳新这边刚起了个头,还未问话,便有一名将领起身: “大帅!” 柳新抬眸,这人是西军都督府的指挥使,正四品武将,姜崇。 这人年纪比柳新也大不了多少,但却已经是一卫指挥使,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 而他与柳新之间还算有些渊源,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两者之间并无交集,如果不是这次北伐,两人也许暂时还很难相遇。 如今柳新和姜崇被誉为朱广孝和拓跋云汉接班人,柳新深受拓跋云汉的赏识,柳新对拓跋云汉亦是执弟子之礼。而姜崇则是干脆拜入朱广孝门下,成为朱广孝唯一的入门弟子,随后进入军中,从底层做起,若非起点低,如今的成就或许不在柳新之下。 但姜崇一直以来都似有若无的和柳新进行着角力,他最不喜别人拿他和柳新放在一起做比较,如今更是到了动不动就要反驳一下柳新的地步,不过有的时候他的话也在理,因此柳新也拿他没办法,其余人自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姜崇见众人神色中多少带点戏谑,知道又是在看自己和柳新对呛,但其实他本心并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发表自己的意见。 “大帅!我认为我们现在不能一味求快!” 姜崇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不是反对柳新,而是对现在的方针有点不一样的意见。 “那你说说你的想法,我们今日在此就是来商议的。”柳新显得不疾不徐,非常的稳。 姜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首先,此时大雪连天,可以说所有的道路都难以前行,更别说在大雪覆盖的平原上寻找方向也不是我们所擅长的。雪雾的天气令视野变得极差,大队人马前进,若是方向上出现了差池,整个军队就会成一团散沙。这是第一点,目前的天时地利对我们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其次,便是人和,我正阳三路军马三十余万众,为之征调的民夫人数超过二十万,粮草辎重更是不计其数,国内早就怨声载道。不过我们既然已经出发,箭已离弦,已是定局之势。但我们切不可继续让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说的难听些,三路军马一旦有一路军马出现问题,对于国内的最后一丝安定也是破坏性的,到时候谁都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情况,国内本就刚刚解除南患,尚未完全安定下来,此时起刀兵着实是不妥之举!” “那你现在说这话已是于事无补,不是浪费我等的时间吗!”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姜崇循声看去,正是柳新帐下大将,都指挥佥事赵少雷。 此人和柳新的关系莫逆,战阵上是一把好手,勇猛无畏,皇帝陛下也曾夸奖他是当世虎将,作为柳新的副手,这人此时已经听不下去,只觉得这姜崇逼逼叨叨的讲的都是废话,于是出言喝止。 赵少雷的官职比姜崇高一级,如此这般插嘴,这姜崇倒也拿他没办法,因此只能当做没听到,继续说道: “大帅!末将说那么多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太过急躁,只能徐徐图之,这样才能把战败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那赵少雷见姜崇还在继续说着废话,不由得急了,起身就欲出言,却被柳新伸手按了按压了下去,柳新站起身说道: “姜崇说的没错,这一战的确是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一样都不占,但是此战其实已经关乎我正阳国运,有些事情你们可能不清楚。西方蛮荒之地的更远处,有一国家名曰神圣罗马,锦衣卫这里也是因为一次意外才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这才令我国知道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便是,我们的卧榻之侧,竟还卧着一头猛虎!甚至不只是猛虎,而是一条体型庞大的蛟龙!初步探查,锦衣卫回报的消息是,这个国家至少带甲百万,人口过万万,体量上堪比我正阳,但对方已经和平百年,积蓄了多大的力量恐怕只有上天知晓!” 柳新此刻吐露出来的消息令帐内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势猛地一滞,随后被一种不可置信的情绪替代。 “都督!你说的这是真?”赵少雷性子最是急躁,此时也忍不住出言询问! 柳新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一直闭目养神的米雨松,众人随即看向后者。 米雨松幽幽睁眼,他环顾四周,众人脸上的急躁都稍稍安定了些。 米雨松可以说是正阳第一宗师,他的地位就像是一块巨石,让所有人心中安稳。 “柳都督说的没错,这个消息是一年前传来的,至今只在小范围内流传,陛下也是因为这个,才不管不顾,势要拿下北蛮,解决内患,以专心应对外敌!” 米雨松的话一下子让众人相信,也都明白了为何这次出兵显得太过仓促和潦草。 柳新紧接着说道:“所以姜指挥使的想法固然是没错的,但现在我们的情况并非姜指挥使认为的那样,而是到了一种极为危险的,类似于半只脚悬在悬崖之外的境地,我们现在如果不能孤注一掷,那这最后的一丝机会可能就会稍纵即逝。诚然那西方的外敌并不会在此时入侵,但陛下已经没有时间,正阳也等不起下一任陛下成长起来了!” 这话其实有些大逆不道,甚至可以判作是谋逆之言。但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会这么认为,因为米雨松还在一侧呢,正阳没有一个反叛者敢把自己反叛的话语当着米雨松的面讲,一个都没有! 柳新的话说完后,众人依旧处于沉默中,姜崇的脸色更是一会青一会红,他的判断完全失误了,但这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源自于情报的不对等。现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就开始了新的计算。 许久之后,柳新见众人依旧不言,于是就道:“既然大家都没话说,那不妨先听我说,我这里有份计划,是根据这次的情景制定的,包括了一批在雪地中快速行走的器物,战斗的方略等等” 随后整整一个时辰,柳新将自己的布置和安排全盘托出,这里面不仅仅是解决了姜崇提出的地利人和的问题,甚至北蛮旺古部发生内乱后,新任的王子投靠正阳的同时,也将这些年正阳和旺古部之间的一些走私货物贡献出来,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粮食,足够支撑二十万军马一个冬天的巨量粮草! 说到这里的时候,米雨松又睁开了眼睛,细细的打量过了大帐内的每一张脸孔。但最后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柳新的帐下并没有与那走私商人勾结的存在,这一点米雨松很信赖自己的眼光。 旺古部投降是发生在三路军马出关之后,走私货物的出现也意味着这背后的走私商人,以及走私商人背后的那些靠山们也被旺古部一并出卖了,这无疑会让正阳国内的局势变得极为艰难。固然这个消息只针对高级将领,但高级将领中也不免会出现和这些走私商人有关系的,因此需要这一场试探。 米雨松对柳新这里的情况很满意,不过为了防止这里的消息走漏,他还是做了一些布置的,甚至其余两军之中,亦是相同。 天时地利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就是分配各位将领的工作了,几乎所有人都表示想要进入前锋军中,当马前卒,柳新也都满足了众人的意愿,几乎帐内的所有将领都有自己的攻坚任务,除了姜崇,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接领了粮草辎重的后军事宜。 他的选择除了让众人意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随后的一个月,右军以极快的速度插入北蛮腹地,然后以一片山谷为根据地,四面开花,其实此时的北蛮亦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牛羊在秋季贴膘,就是为了熬过冬季。各部落的军马大部分都解散,成了一个个小部落的首领,化身牧民,带领其他牧民熬过冬季,因此右军不断的扩大自己的进攻触角,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竟然没有遇到过一支人数超过百人的骑兵,这样的情况下,右军所过之处,犹如天兵下凡,没有一合之将。 每日都有捷报传至右军的中军大帐,此时这中军内只剩下柳新,米雨松和姜崇三位高级将领。 米雨松做着他的本职工作:压舱石。 姜崇不断的进行调度,忙的脚不沾地。 反而是柳新,显得有些无事可做,但其实他每日站在舆图前,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着。 这一日,米雨松来到了柳新大帐外,宗师境的武者已经可以通过气息‘查看’一些景象,就算有大帐阻挡也是一样。他在帐外站立了许久,‘看’到了柳新在帐内凝眉思考的模样,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呼出的气如一条雪龙在空中肆无忌惮的旋转翻飞,最后化作无形散去。 当天夜里,赵少雷回到了中军,他的这一路兵马向北突进了两百里,将一路上遇到的北蛮人统统屠戮了个遍,斩首足足四千余人,而自身的损失却不到百人,甚至还有十数人是感染风寒病死的。 赵少雷的动作是几路兵马里最快的,可能和他的性子有关,得胜之将回营,柳新自然是要招待的,尤其此人除了是自己的心腹将领外,也是自己的师弟,只不过这一重身份外人并不知晓罢了。 乱世 楔子二 死者苏生 柳新的营帐内,只有他和赵少雷二人,帐外的亲兵也被支开,这一夜只有他二人围炉夜谈。 “嘶,这北蛮的天气还真是冷,这群北蛮子在这个地方生活了数百年,也是不易啊!”赵少雷用力撕咬着手里的羊腿,这段时日,军中的肉食不是羊便是牛,一般人早就吃腻了,但赵少雷却独爱羊腿,这已经有十余日没吃上了,今日自然是大快朵颐。 “北蛮苦寒,这也是北蛮人一直贪图中原的原因。” “是啊,都督,你不知道,那些北蛮的羊崽子和娘们都躲在他们的帐篷里,一个冬天就缩在那里面,不用我动手,只需要把他们从帐篷里拉出来,冻也给冻死了!”赵少雷吃着手里的羊腿,满嘴冒油。 “你们残杀妇孺了!”柳新突然蹙眉。 赵少雷眼神一闪,他忘了自己出发前,柳新曾下令手无寸铁的妇孺不必杀,只杀青状和有能力的反抗者。这会心思都在吃得上,结果不小心把这话给吐露出去了。 “怎么不说话,你们是不是违抗我的命令了!”柳新的语气渐渐变得严肃。 赵少雷吐出嘴里的羊肉,看着柳新的眼睛,眼中慢慢坚定起来,他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对你而言妇孺就没有反抗能力了么?我看不尽然,那小羊崽子就是趁我不备,将我的亲兵咬伤,后来这鬼天气太冷了,他就那么憋屈的死了,他可是小成境的武者,平日里就算断胳膊短腿也死不了,在这地方,只是一口就死了!” “所以呢!”柳新的眉头更紧。 赵少雷理所应当的道:“从那以后我就下令,像这种羊崽子,还要那么北蛮女人也是健硕的紧,这样的遇到了就都杀之!” “你何时变成了这样!”柳新终于忍不住怒斥道! 赵少雷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豁然起身,声音却反而压低下来,沉沉的说道: “我看是你变成这样才对!宗门培养你,支持你,不然你会这么快成为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你以为你真的是天纵英才!不靠隐秘调查组的支持,不靠宗门的资源,不靠师兄弟们的支持,如果不是柴师兄替你探查出那黄胤芳的谋算,如果不是小七以性命护你离开那场伏击,如果不是这一切,你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现在宗门要的是皇帝死,新帝登基!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事情,难道是要帮皇帝扫除一切障碍,包括宗门?我理解你,你想更进一步,掌握更大的力量,或许你是对的,但我们这些人做的难道你就这么看不上眼?” 柳新同样站起身:“但是你现在这样做只是图一时之快!你这样做只能是给未来带去许多的负面影响!我真的不理解,当初师傅告诉我圣宗的真实目的的时候我就不理解!我们为何要推翻皇帝,为何不是帮助他将这个天下变得越来越好,让我们这种孤儿更少一些!” “我没有你这些大局观,我只知道,为了达成宗门的目标,师兄弟们付出了太多,但受益最多的却是你。现在你不仅要功劳,还要名声,那你让那些死去的师兄弟怎么办,他们有多少人是被当成反贼挫骨扬灰!难道我们不是要创造一个更好的天下么,皇帝无道,徒增刀兵,这二十年来,天下可曾变得更好!” 柳新被赵少雷这话怼的哽咽,他也想起了那些已经死去的师兄弟们,自己确实享受着最好的资源,从一开始那些师兄弟就没必要跟着自己冒这么大的险,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完全可以做到最好,也更安全。但一听说他这里有事,他们就义无反顾的出来帮他,但结局却几乎没有一个是好的,兜兜转转,最后只剩下他和赵少雷,反而是日子最好过的。 “我劝你记住,你是圣宗大师兄,你背负的是所有师兄弟!这些话原本我不想和你说,但今日,不吐不快!你真的变了!” 留下一句你真的变了,赵少雷快步走出中军大帐,留下柳新一人陷入了迷茫。 从这一夜之后,所有人都发现,原本最是和睦的上下级柳新和赵少雷开始变得不和起来,赵少雷甚至在不少场合直接怒怼柳新,有的时候甚至是无理的! 又过了一个月,三路军马都已经深入北蛮腹地,北蛮三部集结了二十万骑,齐聚胡烈部。而正阳三军也从三面包围了过去,北蛮已经被逼入死地,只能正面和正阳一决高下了。 右军大帐内,所有将领两个月后再一次齐聚,这一次柳新的指令就比较简单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会议,所有将领各就各位待命。 是夜,北蛮草原上难得的停了风雪,星空显露,这北蛮的星海较之正阳的似乎更清澈些。 午时三刻,柳新已经睡下,睡梦中却突然听到有刀兵之声响起,他骤然睁眼,一个翻身便已至床榻之下,因为是战时,他没有卸甲,于是兵器架上取下一杆长枪便挑开营帐,大步走出。 营地内果然有刀兵声响起,但却没有火光,也没有太大的喊杀声,不似敌军攻营。而柳新营帐外的亲兵此时都已不见踪影,整个右军营地其实比起平日的夜晚还要安静几分。 到了此时柳新已经知道不对,似乎有针对他的某种阴谋围绕上来。 此时此刻,虽然柳新身处十数万人的中间,但对他而言,却更像是一人站在广阔无际的荒漠之中,那种孤独感令他无比难受。 柳新没有挪步,就那样静静的站在自己的营帐外,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他不用去找对方,对方也会来找他,就这样,远处的刀兵之声不时响起,不时又突然泯灭,就像是一首怪异的歌,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一个时辰后,远处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晨昏时候的黄色,估摸着没多久就要见鱼肚白了,柳新也在这个时候等到了找上来的人们。 不知多少人从四面八方的营帐中间缓缓走出,也不知道为首的是什么人,但柳新的脸色却慢慢暗淡了下去,因为这些人都没有遮面,也就是说他们都不屑掩饰身份。 “你们大老远的来,何必呢?”柳新轻轻的问道,他知道眼前这群身穿普通武者衣袍的人能够听得到。 “为了杀你,多远都得来,在杀你之前,我们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比如像我,必须再叫你一声,柳千户!” “柳将军!好久不见!” “柳公子,奴家这边有礼了!” “柳新,某家也来了,对不住了!” 柳新笑了笑,对他们的招呼视而不见,偏过头又看向一群身穿甲胄的,这群人的脸在昏暗的环境里看不真切,但这群人是一样的,纷纷开口: “末将见过柳将!” “将军,好久不见!” “末将还未恭喜都督升迁,今日再见,实在是” “将军!” 从语气中,柳新能够感受到有的人充满纠结,有的人带有歉疚,有的人心怀不忍但杀他的信念,都无比凝实。 最后柳新转身,看向从他的中军大帐里走出来的人,这个人他看清楚了。 “大师兄!” “老赵!师弟!这是” 赵少雷面无表情的来到柳新身前方才停下脚步,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看到的这些,其实就是圣宗的力量!” “原来如此。”柳新恍然大悟,但依旧语气平静。 突然,他似想起了什么,脸色突变:“陛下不可能也是你们的人!” 赵少雷点了点头:“当然不是,大师兄你还是那么风趣。米雨松不再这里,皇帝病危,他昨日就已经悄然离去。刚刚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扫清了东厂和你的人!” “我的人!”柳新突然露出狰狞的面容,他看着赵少雷,眼中渐渐出现了不解:“为什么!” 赵少雷摇了摇头,面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宗主下的令,说你已经阻碍计划的进行了!” 柳新:“宗主?是哪位元老?” 赵少雷依旧摇头,似乎已经停不下来了:“大师兄就不要猜了,今日我找那么多你的旧识来,就是为了好好送你一程!” “哈!”柳新缓缓抬起枪尖,他现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心中熊熊燃起的怒火终于为他找到了一种此时可供发泄的情绪选择。 “赵少雷!你们何必做到这一步,何必呢!” 赵少雷无言的看着柳新,看着柳新俯身抬枪,向他袭来,速度快若幻影,而在一旁的阴影中,一个人影速度更快,手中也是一杆长枪。 柳新余光扫到那杆长枪,当即爆喝出声: “雪笙!” 那个人影此时已经举枪挡下了柳新的攻势,随即开始反攻。 柳新不断的反击,但心已经乱了,招式也在一瞬间垮了,因为赵少雷此时已经转过身缓缓开口,也不知是不愿意看柳新还是不想让柳新看到他的表情。 “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解决掉你的人,不论是在这军营内还是在别的地方” “啊!”柳新暴怒,持枪就欲追上已经抬步离开的赵少雷,那手持雪笙长枪的人影被逼退,但周围又有不知多少人同时攻了上来 半个时辰之后,右军的中心,中军大帐外,柳新手持只剩一半的长枪,浑身浴血,身边三丈之内几乎以血浇地,殷红一片,周围围着他的足足有数十人,还有十几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咳咳咳咳咳原来原来我的后背并不是那么可靠啊咳咳呵呵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愿愿我如有来世定定当将尔等尽数屠灭!” “吾之后背亦不容尔猪狗之辈肆意妄为!” 最后一刻,柳新不知道自己胸口插入的冰冷物件是剑还是刀,亦或者是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将他吞噬,他的身体仿佛变得虚无,也变得越来越轻,最后他感觉自己仿佛是飞到了空中。 难道死后真的能变成灵魂? 柳新起了一个念头,但下一刻开始,他就无法再思考了,他仿佛就像是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只能被动的看。 山河渐渐的变小,他的眼睛仿佛融入了星海 他仿佛看到北蛮被围困,但最后的反扑依旧让正阳三军几乎溃败。 北蛮的一支从包围圈里突围出来,为首的一人不似北蛮人,竟是姜崇! 很快正阳国内一片白茫茫,这和北蛮草原的白不同,似乎有人死了,举国素装。 再然后姜崇站立在城墙上,城墙之下刻着深深的甘肃二字,姜崇的身后是赵少雷,他浑身浴血,狼狈不堪,而在姜崇另一侧,是一个金毛,唔,这不是锦衣卫密报里,西方异族的模样吗! 又紧接着,无数火光自帝都城墙上亮起,数不清的金毛冲入了帝都皇城,这是柳新‘见’到过的最狼狈的米雨松,他倒在血泊中,眼神似有不甘的朝天空望去,就像是和他柳新对视一般。 再然后世界重新归入虚无和漆黑。 ----------------- 嗯?我是谁? 我在哪里? “嘿!” 嗯?谁再叫我? “醒醒啦!” 为什么要醒?难道我睡着了? “醒来吧你!” 呃! 周围突然亮起的红色光芒,令柳新不得不眯起双眼,才能勉强接受这刺眼的光线。 等双目稍稍适应,柳新这才打量起周围来,同时脑中回忆起之前的一些事情。 随着记忆的复苏,他的双目骤然变得赤红,猛地转身,定睛看去,瞳孔却猛地收缩。 周围的环境很诡异,那是无数面能够将人清晰复制的怪异东西,自己浑身浴血,身上的甲胄已经很是凄惨。而那无数复制出来的‘他’,竟然能够一分不差的将他的动作神态模仿了去,因此柳新瞬间变得僵硬无比,而那无数的‘他’也在同一时刻凝固。 “喂,别玩儿啦,我知道第一次见这玩意挺有意思。”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柳新面前传来,柳新皱眉,手里刚想提枪,下一刻却讶然,手中并没有任何东西,他的枪呢? 哦,断了。 那断了的枪呢? 正在柳新片刻的犹豫间,所有的‘他’在同一时间消失,然后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巨大的座椅笼罩在一团红色的光芒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就坐在那红光里,因为光芒太过刺眼,柳新看不清那里是什么。 此时那个声音又继续说道: “傲娇将军被兄弟背刺,皇帝陛下说,谁让你背叛我,得不到的就要毁去” “咦,你就是哦哦哦,sorry,你就当我是在开一个玩笑,你好呀,欢迎来到****!” 柳新:“是什么人!” “*的!这都和谐,这个破地方咳咳,你好,不要介意哈,这里就是这么个地方。哦,对了,我叫沈炼,你来到这里是因为心中有强大的执念,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嘛?” 柳新:“” 只见一个提醒魁梧的红色妖人从那红色光芒内缓缓浮现,他的面容和人类无异,但浑身通红,额头处还有一只妖异的竖瞳。 沈炼:“不用客气,只要完事儿以后点点小红心,给我一个五星好评!” 柳新:“” 沈炼:“呀看来是个闷葫芦,哦哦哦,不好意思,这里不能说假话,也不能再心中腹诽,所思所想都会直接说出口,不受控制,请饶恕我的心直口快,事后不要给我差评哦!” 柳新:“你到底是什么人?是阴司阎罗还是神官仙人?” 沈炼:“哈哈哈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人送外号阳光善良大男孩,又名超级写书王中王总之我有很多头衔,但就不是你说的那两种告诉你个秘密,这个世界上,没有地狱!也没有天界,世界不过是个大大的球,且一直在自转,这样说来有轮回倒是真的!” 终于听到了听得懂的词汇,柳新立即问道:“这里可以让人轮回?” 沈炼笑着点点头肯定道:“没错,可以!” 柳新听到这个答案心中猛地一紧,没有预料中的兴奋和激动,反倒有些道不清说不明的纠结。 许久之后,柳新问道:“轮回的代价是什么?” 沈炼笑着对他说道:“人为轮回是因为你有抛弃不了的执念,一旦如此选择,这一生结束以后,你将超脱世界之外简而言之,你以后再没有轮回的机会。” 柳新:“这个代价似乎也不算什么。” 沈炼笑容收敛,认真的道:“你要想清楚,这代价并不像你认为的那样不算什么。” 柳新却是笑了笑,目光像是洞穿了沈炼一般,令沈炼莫名的心里一慌,有种自己变成透明人的自觉! 柳新缓缓说道:“最后的结局至多也就是变成你一样的存在我说的没错吧!” 沈炼:“” “哈哈哈,不愧是你,不愧是你啊!厉害,厉害!” 柳新:“什么时候可以帮我轮回?” 沈炼笑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柳新点点头,郑重的道:“不报此仇,我心中难安,我对不起太多太多的人!如果不能轮回,还不如堕入地狱,永世遭罪!” 沈炼连连摆手:“说了没有地狱的,既然你想清楚了,那就轮到我抽卡了!死者苏生!复活吧!” 复活吧 活吧 吧 柳新:“???” “咳咳咳!”沈炼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道:“好像还没到你的号,我瞧瞧哈” “当前叫号3328你的号是是4192!看来你还要在这里陪我一段时间,正好我也无聊,咱们可以聊聊天!” 柳新:“” 沈炼:“哈哈哈,要不是这茬……我都忘了告诉你了,因为是手动轮回,因此有个副作用……除了你之外,作为与你命运深度捆绑的另外某人,也会重新轮回……这一点你不介意的哦!” 柳新:“我能知道是谁么?” 沈炼摇头:“不好意思,这个某人是和你命运捆绑,我是不知道的哦!” 柳新:“……” 柳新内心:总感觉这个人不是很靠谱…… “总感觉这个人不是很靠谱……” 柳新:“……” 沈炼:“不是说了嘛!所有的心声都会直接说出口哦!” 柳新:“……” 乱世 第一章 圣宗大朝会 正阳,东方之霸主,建国至今已四百余年,遍观历史,从未有如此国祚绵延之国。但阴阳交替,生老病死,世间万物循环罔替,从来都是不可逆转的大势。 雄霸如正阳,也早已度过壮年,垂垂老矣,此时更像是苟延残喘之人,强求续命之法。 正阳458年,九龙夺嫡的戏码突然上演,作为舞台的南京城差点化作焦土,生灵涂炭,无数人因此枉死。 一对少男少女在这一年,永远失去了名为家的东西,幸而被一位白胡子老爷爷所救,两人的人生从此转换到了一条充满曲折布满荆棘的未知之路上。 正阳476年,旭阳十一年春 洞庭无双岳,武陵第一峰。 天云峰位于湖广行省(中州)洞庭湖西侧,是武陵山脉中的第一高峰,峰巅常年积雪,约三分之一的山体笼罩在经年不散的浓雾白雪之中。 天云峰本不是什么名山,甚至是有些名不见经传,虽是武陵山脉第一高峰,但因为山峰陡峭奇险,常人难以登山,故而常被人遗忘。比之武陵山脉中的一些名山有不小的差距。 近年来,天云峰名声大噪,只因武林正道魔门的两大魁首将自己家移到了这天云峰上。一时间有数不清的武林好汉汇聚天云峰,天云峰脚下更是因此催生了一个繁荣的小镇,名曰:公平镇。 五月初十,是公平镇一年一度的大集,在这一天,公平镇上所有的商铺小店,地摊酒肆都会停业。因为不论大小店铺都会被武林中人承包。而这一日售卖展示的东西自然也与武林有关。 据说曾经有人在公平镇的大集上购买到了绝世神兵,也有人淘到了珍惜的武学秘籍,甚至有人买到了一个武林大宗门的弟子名额 总之公平镇的大集已经演变成整个江湖的一次盛典。 公平镇迎宾酒楼是大集期间唯一营业的酒楼,传闻说这家酒楼是圣宗和邪门唯一联手做的事情。迎宾酒楼占地极大,高六层,内里足有上百桌席位,大部分的坐席都安置在四层以下,四层及以上是会员制,非请勿入。 五月初九,傍晚时分,虽然太阳渐渐西落,橙黄色的太阳努力的挤出最后的一丝光辉洒落大地,但因为天云峰挡住了半个太阳,黑暗已经渐渐降临。可就是这样的公平镇上依旧人流如织,而这些行人大多是身材高大,魁梧健硕的武林人士,手中拿着各色武器。 迎宾酒楼因为开设在公平镇入口,从酒楼高层看下,就能遍观来往人流。 此时的迎宾酒楼五层雅间,一张硕大的圆桌上满是瓜子果仁,茶杯七倒八歪,地面上全是吐出来的瓜子壳以及其他垃圾,几个年轻人以各种姿势,或蹲坐在窗框、椅子、横栏上,或绕臂在柱子上,或环手抱胸站立在窗边,还有一人趴在屋顶横梁上。 进入公平镇的所有人估计都想象不到,在迎宾酒楼的会员区竟会是这样一幅不堪的景象。而这群年轻人都来自正道武林人心中的圣地——圣宗。 “大师兄,大师兄,你快看!那边那个穿红色紧身衣的,这家伙身材精壮,双目有神,走起路来龙行虎步,身上也没有带什么明显的武器,估计是个深藏不露的!”横梁上的那个家伙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喷吐着瓜子果壳,让不幸中招的几人怒目而视,有人拾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上去,横梁上那人惊呼一声,伸手一探,竟然就抓住了那速度极快的茶杯。 “狗三儿!你给老子下来!你这是吐我身上的第三口了,你是觉得老子好欺负?”丢出茶杯的那个魁梧年轻人抬头怒骂,但那个叫做狗三儿的年轻人依旧趴在横梁上呵呵笑着,就是不理他。 “熊二,你丫音量小一些,我耳朵都要聋了!“环手抱胸的年轻人是所有人里最干净的,不论是一丝不苟的头发,干净平整的衣服,还是一张清秀的脸。 “四娘,滚一边去!”熊二继续怒吼,他平日里和这个娘娘腔一样的家伙最不对付。现在这个家伙伸出白皙的手抠着耳朵,这一副样子更是让熊二全身上下冒起鸡皮疙瘩。外号叫四娘的清秀青年见状嘿嘿一笑,这是他拿捏熊二的必杀手段。 “各位哥哥,不要吵了,听大师兄怎么说。三哥儿说的那人就要不见了!”一个声音还未完全变过来的公鸭嗓突然响起,那突兀的嗓音虽然不大,但却还是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个环抱在一根柱子上的少年,至多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也是在场年纪最小的一个。 “小七,肯定是高手,这还用大师兄出马?”四娘单手掩面,从手指间露出双眼,目光锋利的剖析着狗三儿说的那个红衣男子。 “不要,我要听大师兄说!大师兄!看看我啊,你怎么又发呆!”小七用他的公鸭嗓锐利的吼道。 “小七你怎么在上面,怎么回事?六郎!”柳新转过倚坐在窗框上的身体,有些惊讶的发现小七紧紧的贴在柱子上,看上去是他自己抱着柱子,但实际上他是被人用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细丝给绑上去的。 六郎的脑袋从窗外探了下来,看了一眼小七,又看看柳新道:“大师兄,是小七和我打赌输了,他该被我困在柱子上一个时辰,现在还没到时间呢。” “放屁,赶紧放他下来。你和五叔打赌输了,说好在外面吹一天的冷风,结果你在楼下吃了九珍鸭,松鼠鱼还喝了桂花稠酒。你自己就是个不遵守赌约的,还敢绑满小七一个时辰,胡闹!” “你小子耍赖!”一个面容沧桑,但实际年龄不过二十的年轻人从椅子上霍的一声站起身来,面带不善的看着窗口露出来的那个脑袋,与此同时这样不善的目光还有另外的四道。 被十双眼睛刺激到的六郎嗖的一声把脑袋收了回去,临了还松开了绑住小七的束缚。 “大师兄,大师兄!六师兄他一个人吃独食!”小七的嗓音虽然有些刺耳,但是他长的稚嫩,又是兄弟几个最小的,因此最受疼爱,也是唯一能撒娇而不被熊二暴揍的人。 小七凑到柳新的面前,柳新宠溺的在他头顶揉搓了一阵,回头看天,至于狗三儿说的那人早就已经失去了踪影。 “三儿说的那个人来头不小,估计是武帝城的弟子。不过和我们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大吃一顿,吃完上山。当然,这一顿六郎不许吃,回去之后打扫茅房十天!”柳新轻描淡写的说完,除了小七外的几人却都露出了不同的神色,有警惕,有担忧,也有冰冷的敌意。 “大师兄,武帝城是因为大朝会来的么?”五叔神色凝重。 “谁知道呢,你们也不用太紧张,现在已经不是十一年前了,武帝城虽然势大,但在我们的地头,他还掀不起什么风浪。走吧,今天该看的也都看完了,曾老那里也能交差了,活干完了,我们吃饭去!” “好哦,我要吃东坡肘子啊大师兄!” “好!”柳新爽朗一笑。 小七率先出门,柳新站在门口转身看去,发现狗三儿他们一个个神色不再轻松,就伸手敲了敲门框。 “走吧,没什么好担心的,武帝城不是当初那头刚出栏的猛虎了。如果真的担心,那就好好吃一顿,回去之后闭闭关,一个月以后的大朝会上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圣宗才是正道魁首!” 几人看到柳新的神色自然,眼里满是自信和淡然,也就觉得心里的压力轻了许多,狗三儿呼喝一声,大力的一掌拍在了熊二宽阔的后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然后一溜烟跑出了房间,熊二怒斥一声追了上去。 柳新见其余两人脸上的神色也松快了些,就悄悄的松了口气。 至于柳新是怎么认出那个红衣男子是武帝城弟子的,其实很简单,如今的江湖,除了圣宗邪门两大势力外,只要出现修为小成以上的,基本都是武帝城弟子。 江湖散修已经消失,小一些的宗门几乎都已经覆灭,稍大一些的宗门基本都主动或被动依附在了武帝城下 十一年前武帝城在朝廷的帮助下横扫了江湖,那个时候的江湖人人自危,圣宗内部也是如临大敌。他的这些师弟们那个时候都是刚刚进入宗门不久,甚至小七和六郎那时候都还没有进入圣宗。但那一年江湖上的风暴不仅对江湖产生了强大的冲击,也影响了最底层的百姓。小七和六郎就是这二者的代表,也是因为被武帝城的所作所为所牵连,直到现在,他们还是对武帝城有着深深的忌惮,或者说是,恐惧! 柳新自己心底可能也有着那么一丝惧意吧,因此当发现那个红衣男子的来历后,他自己也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过去中去。 被柳新确认为武帝城弟子的红衣男子仿佛对公平镇很是熟谙,但此人实际上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公平镇的大集结束后,酒楼依旧是酒楼,旅店依旧是旅店,只不过这些酒楼旅店基本上也是被白天包了他们的同一拨人继续包下来,当然也会有许多人连夜离开这里,也会有人乘着夜色跟上去。这都是江湖中的常态。 红衣男子在夜幕彻底降临前进入一家名为‘兵王’的铁器铺子。这种铁器铺子在公平镇上是最常见的,仅次于医馆。 这也是和江湖人最息息相关的两大产业:砍人的铁器铺子,救人的医庐药馆。 因此在公平镇这种武林的第二中心,最多的也就是这两种店铺。 ‘兵王’铁器铺名字极为嚣张,但在公平镇上的铁匠铺里却排不上名号。铺子里只有一个铁匠师傅带着三个学徒,出品的质量不算好也不算差,价格却比较高昂,因此公平镇上的老人是不来这里的,只有一些来往的生客才会进来。 不过这也是这家铺子的主人所需要达到的目的,毕竟打铁是他的副业,而密探才是他的主业。 红衣男子在铁匠铺子的后院见到了那个铁匠和三个学徒,他恭敬的朝着一人单膝跪拜行礼道: “属下外门弟子阮永义见过武侯大人!” 在阮永义跪拜的方向上,三个学徒之一的中年人嘿嘿一笑,在自己的麻布裤子上擦了擦手,然后走到了一旁的一个木墩子上,就那样一屁股坐了上去,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阮永义道: “你倒是个机灵的,怎么看出我才是武侯的?” 阮永义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属下听过您的大名,也知道您的一些历史,因此认为铁匠这种工作劳力的工作不符合您的气质。你这样有着大智慧的人,既然要隐藏在铁匠铺里,自然要装扮成合适的,自然的但同时又不需要太过费力的那一个。那么您这个鼓风的人自然是最不费力的一个,因此属下大胆猜测,您才是武侯!” “哈哈哈!”一个笑声从另一侧传来,阮永义脸上的那丝精明和得意瞬间消失。 “你不错,是个机灵的,但是你猜错了。不过猜错有猜错的好处,证明我的伪装是有效的!” 阮永义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却看到铁匠边上那个赤裸着上身,露出那古铜色的健壮身材,上面还有坑坑洼洼一个个金钱般的印记,那是常年打铁被铁水铁花打到后烧出来的疤痕。只有一个常年打铁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一层印记 而这个人是被阮永义第一个排除的,甚至还在铁匠之前。 如果柳新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个铁匠学徒他认识,甚至可以说非常的熟悉。 他有一个颇具书香气的名字: 莫沥青! 莫沥青看着满头大汗淋漓的阮永义,给了他一个非常和善的笑容,然后示意旁边的铁匠去忙,又让那个被阮永义错当成他的学徒搀扶起来。 “什么级别?” “回武侯大人,属下属外门天级!” “上级是谁?” “属下归程师兄直管!” “城主亲传,程避雨!” “是的!” “既然是他亲自处理此事,想来武帝城是准备有大动作了?” “属下不知,但程师兄有一封密信让我亲自转交给大人!” 说完,阮永义脱下红色的外袍,又脱下里衣,撕下里衣的内衬,递给了莫沥青。 这个过程中阮永义的动作不紧不慢,和他之前的紧张不同,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很专注,很稳。 莫沥青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这个阮永义倒是一个武侯密探的料子,程避雨派他来估计也是为了给他送这个人才。 没想到就连程避雨也开始在武侯里掺自己的人了,武侯这个香饽饽是只老鼠就要来咬一口。 莫沥青心中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然后微笑着接过阮永义递过来的那片布料,起身就去了里屋。这块普普通通的布料通过一些手段就能够显现文字,这些手段在武帝城内有资格拥有的人并不多。当然他是一个,程避雨以前没有这个资格,但现在既然也能使用这种手段,那就说明程避雨成功上位了。 密信的内容不被外人知晓,武帝城来人的目的也是个谜。回到山上的柳新望着窗外被厚厚云层掩盖的严严实实的星空。 世间的事就是那么奇怪,在山下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星空,来到了山上却不容易见到了。离得近了反而看不清,这种道理柳新想了好久都没有想明白。 在山下的时候喝了点酒,此刻酒劲终于开始上涌,柳新翻身下了窗沿。 但真的上了床,反而睡不着了,越是闭眼,越是精神。柳新睁开眼的时候,思绪却不知不觉飘回了十一年前。 乱世 第二章 阿离又被人拐跑了 正阳465年 正阳帝国中州,衡山。 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回飙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 衡山地处洞庭湖南侧,衡山的名字是根据天上的星宿分野而来的。 分野在上天是为管注生死的星宿,在地下则主管生长发育,像一把秤一样,要保持两头平衡,所以叫衡山。 因为衡山对应天上28星宿之轸翼,度应玑衡,即象衡器一样,可以称量出天地的轻重,也能保持天地间的平衡,能够铨德均物,褒扬人间的真善美,惩治人间的假恶丑。 衡山的景色很美,不仅处处是茂林修竹,终年翠绿。也有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四时飘香。 立冬时节后不久,刚刚成为圣宗当代弟子大师兄的柳新在妹妹柳离的撺掇下来到了这风景独秀的衡山脚下。其实柳新是很愿意陪伴柳离的,因为在去年,柳离不知道为何被邪门魔尊看中,成了魔尊的入门弟子,而柳新的师傅,圣宗宗主却也不阻拦,任由魔尊带走了柳离,他们已经一年没见了。 能够和妹妹团聚,这一点让柳新很高兴,如果不是妹妹的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他就更高兴了。 那个穿着一身雪白衣衫,骚包的不行的家伙是魔尊的儿子,而且还是独子。 要说身份,雪笙魔道少主的身份比起柳新要高的多,但柳新每每看柳离对待雪笙的样子,就觉得雪笙反倒像柳离的属下。 一个魔道少主对自己的妹妹这么迁就,上心,这让柳新的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于是对待雪笙的态度就没有应有的恭敬,反而处处针对雪笙。 他们三人相识已经三年时间了,第一次见雪笙的时候,雪笙还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柳新柳离不苟言笑,相处的时间久了,柳新就知道,雪笙就是一个闷骚男,看着清冷无比,但私下里却是个能说荤段子的混蛋。 明明就比他和柳离大了一岁,但嘴里的话却让人忍不住想揍他,尤其是雪笙不由自主在柳离面前说起这些段子的时候。 三个人游历风景秀丽的衡山,最开心的就是柳离。 购物逛街对于女人有着天生的巨大吸引力,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体力的极限会被无限次的激发,突破。她们根本不会感觉到累! 而在圣宗打熬了七年身体,武道修为已经入门小成的柳新,以及从小接受最先进武道教育,并且吃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宝的雪笙。在他们两人都已经感觉气喘吁吁,体力不济的时候,柳离依旧看不到丝毫的疲态。 整整两个时辰,他们依旧在衡山的集市上,至于上山的阶梯就在不远处,柳新和雪笙相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里那炽烈的想要上山的冲动。 手上提溜着不知道多少纸包,身后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柳新和雪笙以同样的形象,在柳离的带领下终于踏上了上山的路。 衡山上有些小道观,不过都不是武林势力,只是最普通的道观,里面有着不多的几个道长。经过这些道观时,看到道观残破的模样,道士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道袍上满是补丁,柳离心中不忍,竟然强行拉着不愿意进去的柳新雪笙二人进了道观。 道观的道长们见到有人进来,顿时一扫之前懒洋洋,有气无力的模样,一个个尽可能的表现出一丝超然的气息。只不过当这个道馆里全部七个道长齐聚在一起的时候,柳新依旧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浓浓的世俗气息。 “这位小娘子和这两位公子,是来拜太上老君还是拜玉母娘娘?” 一个看上去年岁最大的老道士捏着稀稀拉拉的胡须,手中顺势一扬,下一刻他也发现了不对,本来这手里应该有个拂尘才对,但现在他双手空空如也。 就算如此,柳新也没从老道士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尴尬之色,老道士手中无物,便自然而然的化手成印,摆了一个柳新看不懂的姿势。 “太上老君和玉母娘娘哪个更厉害?他们是夫妻么?”柳离的心思很淳朴,一个小姑娘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没有因为这个小姑娘亵渎老君和娘娘的话而有任何的恼怒,反而是耐心的解释了太上老君和玉母娘娘的关系,还给柳离说了两个故事。 故事的内容柳新和雪笙都没兴趣,这群道士明显是看出了他们三人穿着不俗,有着布施道观的能力,否则他们才不会那么殷勤。 悄悄打量了一下这七个道长,柳新肯定这七人都是普通人,不是武林中人。 听师傅说,武林中道教传承极少,一直以来佛门势大,佛道不两立,因此道门在武林中几乎没有传承。 而唯独可能有武道传承的到道藏只有四处,武当、齐云、青云、龙虎。 现在柳新真的看到了一个道观,也就明白师傅所言非虚。 七个道长没有围着柳离一个人转,柳离的身边只有一个讲故事厉害的老道士,而其余六个则分成两拨带领着柳新和雪笙分别逛起这小小的道观来。 这种活动被现在这个状态下的柳新和雪笙所喜爱,因为所有柳离买的东西都可以寄存在这,几个道长信誓旦旦的说除非他们死绝,否则他们的东西丢不了。 更重要的是柳离被老道士缠住了,他们两个可以轻松轻松。 雪笙的学识很广,对于道教的一些典故也能信手拈来,让带着他的三个道长非常惊喜,不断的和他交流,四人相谈盛欢。 而柳新对这些道教佛教的历史文化不感兴趣,他只是这看看,那摸摸,问的最多的就是这是不是古董。这让带着他的三个道长渐渐变成了一个,一个最年轻,地位最低的。至于那两位道长则在这个年轻道长幽怨的目光里,去了雪笙那儿。 “你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清苦吗?你们难道自己不种地?”柳新终于不再问古董的事,年轻道长终于有了些说话的兴趣。 “谁说不是呢,现在百姓贫苦,没有多少人愿意来道观拜老君,拜娘娘。来参拜的人少了,布施的人也就少了,我们的日子也就清苦了。至于地,我们是没有的。”年轻道长一边说着一边长吁短叹,心中也是苦涩。他幼年时被家中父母送来道观,就是为了给他一口吃的。但没想到他长大之后,道观的日子却成了现在这样。虽然他已经失去了父母的消息,但他估摸着父母至少也就道观这副模样,那他当初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 “为什么没有地,我听说寺庙都有信徒给他们捐地,难道你们道观没有?”柳新毕竟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圣宗学的很杂,也很全面,从小被师傅强行摁在书堆里,终究还是看进去了不少。 年轻道长苦涩的摇了摇头:“佛教是帝国的国教,他们有着免税的政策,有着国朝的支持,更是承担着皇族祭祀的重任。皇族用什么,百姓就也跟着用什么。我们道教自然而然也就没落了。加上这几年天灾不断,大部分百姓也没有闲钱。就算那些士绅也没有多余的土地,就算有也不会捐给我们。”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柳新看着年轻道长枯瘦的脸颊,一看就营养不良的麦黄色肤色问道。 “我已经入了道门,有了道碟,不能还俗了。而且山上至少还有些野味,勉强活命还是可以的,山下那些百姓,无地无田,拿什么活命。这不我听说上个月山下有个村子的人因为吃不到饭,跑到了衡山上当野人。你们几人年幼,身边又没有什么护卫,听我一句劝,还是莫要上山的好!” 不知为何,年轻道长最后语重心长的轻声说了一句,说完还四处望了望周围,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单独相处,最后这话他是不会说的。 柳新也没有再说话,他似乎从话里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于是柳新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无意识的开始踱步。这是他的习惯,每次想事情入了神,就会这样。 突然,柳新明白过来,抬头看去,那个年轻道长已经不见了。他回到正殿,看到了正在那打量着三清像的雪笙。 “阿离呢?” 雪笙转过身,指了指山上的方向道:“挖竹笋去了,听那个老道长说,这里的冬笋极为鲜美。这个小吃货就撺掇着几个道长上山采竹笋去了。” 柳新脸色大变,拉起雪笙的手就准备往山上去,雪笙看到柳新的脸色,也意识到了可能有问题,于是二话不说的跟了上去。 “你是说这山上可能有山匪?”雪笙脸色阴沉。 “那个年轻道士可能是看我年幼,无意识的说漏了这一句。不论这句话是什么含义,我们都不应该冒险上山。”柳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就在柳新雪笙出了道观大门,准备上山的时候,却见柳离拿着一个大竹篮,里面是一个个硕大的竹笋,一个个足有他们大腿般粗壮。 “哥,师兄!你们看我采的竹笋!” 柳新和雪笙松了一口气,他们看到了柳离身后那七个道长面色和善,但他们两人依旧觉得和善的面容后面,似乎带着一丝诡异。 柳离给道观布施了十两银子,柳新和雪笙又凑了五十两出来,这是他们几乎全部的家当了。 六十两银子对于三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来说已经很多了,那七个道长也很满意。六十两银子能买到的食物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最后在七个道长的热情相送下,柳新柳离雪笙离开道观,开始下山。 柳离起初并不理解,但她从哥哥和师兄的表情里读到了一些东西,于是便聪明的闭口不言。 “阿离,你和那些道长上山采竹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或者你做了什么?” 柳离指了指哥哥手里的竹篮子道:“采竹笋啊。” “还有呢?”雪笙问了一句。 “没了呀。师兄你是不知道,这些竹笋竟然能长在崖壁上,而且崖壁上的竹笋比起其他地方的竹笋还要大。这些竹笋就是从崖壁上挖的!” “崖壁?”柳新和雪笙突然相视一眼,然后柳新问道: “这些是你采的,还是道长们采的?” 柳离看了一眼哥哥,又瞅了一眼师兄,觉得他们很不尊重自己,然后气鼓鼓的道: “当然是我亲手采的,只有亲自动手得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这不是哥哥你和我说的嘛!” 柳新点了点头,他明白了,雪笙也明白了。 如果山上真的有山匪,而且和道观勾结,那他们没有动手的理由一定是阿离展露出来的武功。 在这个世道,习武是一件极为费钱的事情,穷文富武说的便是如此。 山上就算是有山匪,那也是活不下去的百姓组成的,面对武者,普通人有着天生的畏惧,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能顺利下山。 但如果他们选择继续上山,结果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 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山,他们落脚的客栈就在衡山上山石阶旁不远,如果不是这些年有兴致上衡山的游人少了,这家客栈的客房估计很难有空缺。 这是上山前柳新雪笙的想法,从山上下来,这种想法就改变了。或许就是因为衡山上不太平,这里的游人才会逐渐变少吧。 住进了客栈,柳新放下东西就离开,他要去周围查看情况,路线。 雪笙则漫不经心将客栈内部走了一圈。 半个时辰后柳新和雪笙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柳离不见了。 柳离回了客栈就说她累了,然后鞋都不脱的就往床上一倒。因为还不到饭点,柳离雪笙也就乐的让她多休息会。 结果这才半个时辰,人突然就不见了。雪笙和柳离的脸上没有过于焦急,他们两个是武者,柳离也是,而且柳离的天赋很高,这也是魔尊收她为入门弟子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直到他们等待了许久,将衡山脚下这个并不算大的集市逛完依旧找不到柳离的时候,他们两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担忧。 “阿离不会又被人贩子拐跑了吧!” 乱世 第三章 鎏天城 中州蓝茵府境内,鎏天城。 蓝茵府全境都属于武林正道的统辖范围,而鎏天城作为蓝茵府五大城之一,有着正道大宗鎏天派坐镇城中。 正阳帝国因为数十年前和北蛮之间发生战争,结果在武将战力层次上被狠狠虐菜,于是痛定思痛,开始兼容武林势力。 这就造成了武林力量的快速成长,膨胀。 而这许许多多的武林势力能量颇大,武林宗门拥有强大的单体武力,但人总有不同的经历造成性格上的不同,粗略来说就是心向正义和心向邪恶的区别。 这也催生了武林正道和魔道之分。 作为武林正道统辖的范围,这些正道宗门平时也会和地方州城合作,派出弟子。一是为历练,二来也可以帮助这些州城提防魔道武者。 武林高手如过江之鲫,数量不断增多,甚至帝国军方都会聘请一些武林高手充当军中的教头,一些士绅地主也会豢养武林人士看家护院。 武林之中对于自身实力的层次,可以从两个角度衡量:内力和战力。 所谓的高手,一般指的是打通八脉最惊险的任督二脉的武者,也称之为大成境。 而八脉之中,除任督二脉以外的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六脉全开,能顺利运行小周天,内力初成,即为小成境。 大部分武者的层次都在小成境,因为打通任督二脉的过程极为艰苦,同时也很危险,一个不慎就是脉毁人废。 踏入大成境后,内力的多寡成为了一个武者表象的实力体现,大成境武者使用内力循环体内八脉,称之为大周天。一个时辰内,能够完成33轮以上大周天,即说明内力达到了大成境中期。同样的,一个时辰内,超过99轮以上大周天,就说明达到了大成境后期。 内力的浑厚程度,一定意义上表明了武者的实力水平。 但因为武器,功法,经验,天赋等等因素影响,武者的最终战力水平并不以内力浑厚程度而定。 因此江湖上,一般认定武者的强弱,会以战绩,功法,武器等等水平综合战力界定一个武者的水平。也就是上中下三品大成境。 下品大成境,战力最弱,但也是大部分大成境武者的常态,是大成境武者的平均水平。 中品大成境,已经超过平均水准,可以称之为高手中的高手。 上品大成境,战力超绝,一般来讲,这个层次的大成境武者拥有极佳的天赋,超一流的武器,功法,再加上丰富的战斗经验,才能称得上是上品。整个江湖,上品大成境武者屈指可数,每一个都是赫赫有名的宗师级人物。 大成境之上的宗师境,那是属于传说中的层次,每一个宗师境的武者都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传奇。 而宗师境,因为太过遥远,只能被广大武者顶礼膜拜,而真正现世的高手,基本都是大成境的武者。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虽然刚刚日落不久,但天色已是漆黑,城墙之外,伸手不见五指。 鎏天城的东城门早已关闭,鎏天派几名弟子正在城头的一堆篝火旁取暖。 鎏天城只是一座小城,虽有守城官兵,但这种寒冬里,站一夜岗就等于送死。普通士兵的身体素质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于是这守护城墙的任务,就交到了宗门弟子的手中。 武者在体内打熬内力,加上穷文富武,武者的生活比起普通百姓要好上许多,加上日夜苦练,因此身体素质要好的太多。 此时几个鎏天派弟子正围在一起说着自家宗门里的一些趣事,他们背靠外墙,兴奋交谈。而在他们身后的城墙上却悄无声息的,缓缓的,升起了一只手。 几名弟子之一仿佛有所感应,回头看了一眼,却被冷冽的寒风吹的双目微疼,他连忙将头转回。 “怎么了?”其他弟子问道。 “我刚刚好似听到什么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结果什么都没有。” “四师弟整天神神叨叨的,这个月当值完,我去和师傅求求情,下月你去顶晨班,月班不适合你。” “嘿嘿,谢谢师兄!” 在几个师兄弟交谈之际,一道模糊的影子快速的从他们身侧不远处的黑暗中一掠而过。 不多时,又有一道虚影从同样的位置闪过。而这一次,四师弟再次回头,他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熬夜熬多了,会五感蒙蔽,师兄果然没有骗我,早知我便不贪图那点月班嘉奖,回头下了值,定要去求求师傅。” 有了四面高大城墙的阻挡,鎏天城内不受寒风袭扰,宛如另一个世界。 满城的灯火点燃了城市上空,城内各处都有灯光璀璨汇聚成的地方。这些地方正是鎏天城的特色——花灯集市。 此时鎏天南城,彩华街一侧的集市内人流攒动,附近纵横的三横四纵七条街道上满是人影,街道两旁的商贩数不胜数。 街道中人流拥挤,大多是来欣赏这热闹景象的,但就是那少许购物的人们,也足够这的商贩赚的盆满钵满了。 鎏天城只是小城没有宵禁,因此夜生活还是非常丰富的。 南城的集市是鎏天城一大特色,而能在这里出现的商贩,自然都是有着大大小小的背景的。 往大的说可能是鎏天派中某某的亲戚,而往小的说也是交够了足够‘入市费’的。 而作为鎏天城的‘守护者’,鎏天派也安排了许多弟子在此,守护此地的安全。而那些商户们的银子,有一部分就是交给鎏天派的保护费。 站在街道两旁,倚立在墙边的紫袍武者就是鎏天派的弟子。紫衣金边的服饰就是鎏天派的武者象征。 而在这里的鎏天派弟子中,领头的是鎏天派的一名执事长老,也是鎏天派最资深的弟子。 一身华贵紫袍,袖口下摆的金边上还有繁复的花纹,精美异常,他此时就端坐在街道入口处的一座茶楼中。 他的对面,还有一个男子。 两人已经在此交流了许久,此时两人之间的交谈已近尾声。 “莫长老,今日这事就算是说定了。后日子时,月临湖恭候大驾!” 在紫袍执事的对面,那精瘦男子眼中闪烁着精光,笑着说道。 鎏天派的执事长老莫沥青仅仅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对面那人见到莫沥青点头,便拱了拱手离开了茶楼。 精瘦男子下了茶楼,径直转向了茶楼背后的一条小径,避过了热闹的人潮。 身后是越来越远的热闹人潮,精瘦男子脚下从一开始的急促慢慢变缓,最后如同一个寻常路人一般行走在小巷中。 精瘦男子在小巷中不知兜了多少弯,最终隐入了一户普通民房之中。 而这民房所在的位置其实就在彩华街集市一墙之隔的地方。如果先前没有绕那么些路,其实经过一条小巷就可以到达这里。 此人如此小心翼翼,也不知道是在警惕什么。 精瘦男子打开悬挂的门锁,走入小院。院子不大,正对着院门的就是这处民房的正厅。 立于正厅之外的院落中,精瘦男子眼中突然精光暴涨,但在下一刻又快速的隐去。 他的面前,一个看不清的瘦弱人影从屋顶跃下,站立在那。 “你是什么人!莫非是盗匪?大爷!您也看到了,我家中并不富裕,如果您要抢,我都给您,只求您能饶过我一命!” 精瘦男子先是怒喝一声,然后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开始微颤,视线飘落在地面,仿佛不敢抬头与那人对视。 活脱脱就是一个胆小之人遇到入室抢劫的正确姿势。 “你莫要演戏了!告诉我你昨日是否在东城外三十里的茶水铺中迷晕带走了一个小女孩?” 那看不清的人影低喝一声。 精瘦男子身体微微一愣,低着头,眸子不断的乱转,这人的声音……怎么这么年轻! 心思疾转,精瘦男子已经有了计较。 “哼,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娃娃!”精瘦男子扬起头,视线仿佛已经穿透了黑暗,看透了那站立之人的真正面目。 “看来真的是你!”黑夜中的人影传来稍显稚嫩的音色,音色虽然稚嫩,但却有浓浓的怒火蕴含在其中。 精瘦男子咧开嘴,刚想大笑出声,眼角突然剧烈跳动,身体感应到了危险,身体下意识就向一侧闪躲。 一道劲风从他刚刚所在的位置穿过,随后又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精瘦男子身前。 精瘦男子刚刚立稳身形,突然出现的这人已经完成转向,直直冲向精瘦男子,而在精瘦男子面前,一个拳影快速放大。 “砰!” 精瘦男子双臂交叉,挡下了一个拳头,这并不是一个成年人的拳头。 精瘦男子心里还未升起蔑视之意,从那拳头上传来的力量,却让精瘦男子脸色一变,之前凝固在脸上的不屑笑容和即将升起的轻视在顷刻间坍塌粉碎! 精瘦男子连续后退了几步方才泄去手臂上的力道。他摆开架势防备着。天上的乌云此时缓缓的移动着,将月光一角暴露出来,月光撒下,借着月光精瘦男子这才看清眼前这是个最多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虽然后者年少,但之前那拳头上的力量让他眼中满是忌惮。 “小娃娃,你是哪家的,赶紧回去吧,我不和你计较!” 精瘦男子妄图恐吓这个少年。 “你告诉我,你把那个小姑娘送去哪里了!” 那十一二岁的少年根本不吃这一套。借着稀薄的夜色,精瘦男子依稀能够判断,这少年一身白衣。 “我实话实说,我这两日根本没有出过城,你找错人了!”精瘦男子眼珠子乱转,口中却是毫不停歇的继续解释着。 “不可能,你这里有我师妹的气味,我绝不会认错!”白衣少年厉声说道! “狗鼻子!”精瘦男子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暗骂一句,脸上的忌惮之色越发浓重。 他不禁继续想到,这么小的年纪,却有这么深厚的内劲,这小子难道是哪个大派的弟子? 精瘦男子刹那间闪过许多想法,然后突然收起架势,身体似是放松下来,他对着少年笑了笑道: “看来我是踢到硬板了,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你师妹,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找你师妹。” “真的?” 少年的语气中夹杂着怀疑和一丝丝的兴奋。 精瘦男子为表诚意,双手展开,示意自己放弃抵抗,口中道:“你可以把我绑起来,我带你们去找师妹!” 少年想了想,郑重点头,此刻他已不及多想,因为师妹失踪心中已是焦急万分,于是就快步走向精瘦男子。 就在白衣少年靠近那精瘦男子的时候,那精瘦男子突然发动,袖子里弹出一道寒光,就要刺向少年。 呼! 一道破风响在少年身后传来,随后一道黑影打在精瘦男子手里的寒光上,然后竹竿如出海蛟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精瘦男子的胸口。 精瘦男子顿时痛呼一声,摔倒在地,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短柄匕首,锋刃上泛着绿光,一看就是淬了剧毒。 先前的少年一身白衣名叫雪笙,而后来的少年一身红衣,名叫柳新。 雪笙看着柳新手持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竹竿,面色纠结,也不说话。 反倒是柳新走到那精瘦男子身前,不待那精瘦男子反应,便一棍下去砸晕了他,然后在他身上一顿摸索,一边还说着: “堂堂邪门少主,怎么似没脑子一样,这人一看就是在骗你,你还傻乎乎放下戒心。怪不得师傅总说,魔道中人,实力强,但脑子都残!” 雪笙脸涨得通红,看着柳新怒声反驳: “我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我露出破绽,就是为了麻痹他,然后我再进行反击!” 柳新从精瘦男子身上找到一物,放在手心仔细端详了片刻,小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我们有麻烦了” 雪笙微微一愣,脸上因为羞愧升腾起来的潮色还未褪去。 而柳新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将一物丢给了雪笙。 “这是什么?” 雪笙接过那物,原来是一个五彩鎏金的小令牌,但是他并不认得这东西的来历。 “哦,忘了你是邪门少主了,当然不认得这正道门派之物。这东西是此地鎏天派的信物。” “你们正道有名的百大派的资料我都看过,这鎏天派难道不在其中。” “嗯,好像是,鎏天派的排名应该在一百开外了,我也是因为他们这令牌设计的好看,曾经问过师傅才晓得的。我们正道有千宗万道,因此才是正道。你们魔道人少,自然会沦为魔道,这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 雪笙脸上红色褪去,表情变得严肃,他看了一眼地上晕过去了的精瘦男子,沉默许久后,心中便有了计划。 “我们得制定一个完善的计划!” “定什么计划,浪费时间!直接从这家伙嘴里问出阿离的下落,我直捣黄龙就能救出她来!现在只需要你从他口中问出线索了!” “为什么是我?” “你们魔道不是擅长这个么?” “你那是偏见!” “这是我师傅说的,他不会骗我!” “你师父也有偏见!” 红衣白衣两个少年就此问题气鼓鼓的对峙了半夜,直到天空出现鱼肚白,精瘦男子都已经醒来。 “说,我妹(师妹)在哪儿!” 红白少年同时开口问道,精瘦男子被五花大绑的锁在了屋内的一根立柱上。 精瘦男子眼咕噜刚要转动,就见那柳新取出了一个鎏金小印,劈头盖脸就是一下。 啪! “呃……你们竟然找到了这个令牌,你们看来是不认识比令啊,否则哪敢这么嚣张!” 精瘦男子头上挨了一下,鲜血如涓涓细流般流下。 “不过是鎏天派的令牌罢了,我认识!” 柳新不屑的说道,鎏金令在他手中不断的上下抛动。 精瘦男子闻言一惊,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柳新见他这副神色,便继续开口道: “实话告诉你,鎏天派这等小派,完全不在小爷我的眼中。不过我很好奇,你在鎏天派里算是什么角色?” 精瘦男子听到此话,面色更加难看,但是却没有说话。 咔 一把柴刀落在精瘦男子上方,深深地砍入了立柱中。 雪笙手持刚刚找到的柴刀,面色阴沉,语气更是冷冽至极: “你不说,我就不留你性命了!反正拿到了鎏天派的令牌,此事定然和它有关,我找门中长辈出马,也能解决!” 精瘦男子身躯一颤,看着雪笙,他清晰的看出了对方眼中那真真切切的杀意。 “我……我说!” 原来,这精瘦男子不过是一个散人,但却作为中间人联络着两方势力。其中之一就是鎏天派,而另一方竟然是魔道百魂门。 作为邪门少主,雪笙自然是知道百魂门的,这是一个在魔道中也不受待见的门派。自身实力不强,却总是想着另辟蹊径。 因为无端制造过几起灭门大案,已经被邪门主人下令解散,至今已有五年时间。没想到这个被迫解散,上层领导都被关进魔狱的门派竟然在正道的土地上继续存在了。 而鎏天派就通过精瘦男子和百魂门做着生意,人肉生意! 鎏天派通过在自己所辖范围内寻找一些百魂门特定要求的孩童,交换给百魂门获取好处。这个好处是什么,精瘦男子并不知道。 精瘦男子因为为人精明,又恰好认识两方之人,便成了中间人。 而通过精瘦男子,红白少年们也知道了再过一日,那两方人就会在临月湖交易。 “师妹落在百魂门那帮变态手里可就遭了!这里是正道地盘,你难道就没什么办法?” 雪笙手持柴刀,显得气势汹汹,脸上却隐隐有一丝愁容。 “蓝茵府五大门派同气连枝,连我正道大会都是以什么蓝茵府宗派联合会的名义,作为一家人参与的。我怕找其他几家帮忙不成反受其累!而如果要去有把握的地方寻求帮助,恐怕时间来不及。” 柳新不断揉搓着手心,皱着眉头,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硬抢了,实在不行就你亮出自己的身份。” “呵呵,大少爷,你烧坏脑子了么?我们发现了他们的坏事,还亮出我的身份,那他们还不拼了老命的干掉我!” “正因如此,你被围攻的时候,我就上去营救师妹。牺牲你一个,救出师妹,难道不好么?” “我靠,你什么混蛋理论!……又好像有点道理……哎,不管了,如果到时候真到了这种地步,我会替你们断后的!” “你是个好兄长。” 雪笙拍了拍柳新的肩膀。 “这事儿都怪你,我妹想出来玩,撒个娇你就带她出来,你不知道她命里带灾,是个灾星么?喝口水都可能已经闯了弥天大祸!” 柳新不满的嘟囔了一声。 “就算她是灾星,克世间万物,我也会用我的一切替她消灾解难!你也一样的吧?” 雪笙笑了笑,但却有一股煞气掩藏在笑容里。他是对鎏天派和百魂门这两个门派恨到了极点。 “那是我妹啊,她惹祸,那九成九都是因为我没看好她。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当然要承担!” 柳新看向临月湖的方向,握着木棍的手已经用力到泛白。 乱世 第四章 湖心小岛 湖如镜,映满月,谓之临月湖。 初冬的临月湖,非常清净,少有人至,只因这里是鎏天派的后花园。平日里当然可供一些特定人群到此游玩,但今年初冬以后,这里便被鎏天派收回,名义上是作为弟子修行之所,暂时不对外开放了。 精瘦男子轻车熟路,在月光下,拖着长长的影子,行走在一条隐蔽的小径中,这条小径可以避过鎏天派在临月湖外的看守弟子。 而在精瘦男子身后,一袭长衫的少年紧紧跟随,他不时转头看向四周,将周围的一切收入眼底。 “周角,百魂门的底细你可知道?” 周角便是这精瘦男子的名字。 周角脚下不停,语气略带忧郁的说道: “百魂门来人是其门中的一个堂主,我只知道他叫洪堂主,实力不俗,鎏天派的莫执事对他一直是客客气气的。” “你好像对鎏天派很清楚,这位莫执事的本事你应该了解一些咯?” 周角点了点头,语气中多了一些自信,道: “少侠,这你可说对了。我虽是散修,但在鎏天城生活数十年,对鎏天派的事情可谓是知根知底。这莫执事是鎏天派最年轻的执事长老,他成为执事的时候其他同辈的师兄弟还在师傅那学艺呢!因为天资聪慧,被鎏天派的七长老收为入门弟子。不论修为还有见识,都是长老级别的。他目前的职务是负责南城的数个集市。” “哦,原来如此,我知晓了。” “其实我有句话放在心底许久了,不知当讲不当讲?”周角试探问道。 “说。” “你和另一位少侠一看便是出自大派大宗。但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背后宗派是强,但如果仅凭两位少侠自己,在这鎏天派的地头上,恐怕还是讨不了好!” “要你废话!敢对我妹动手,管他鎏天派或是百魂门之流,待我将我妹救出来,以后江湖上便没这两个宗门了!”少年语气霸气,似乎对鎏天派和百魂门完全不放在眼里。 “少侠……威武!” 周角尴尬地笑了笑,眼中却隐晦的充斥着浓浓的幸灾乐祸,只不过少年在他身后,所以看不到他的这个表情。 临月湖,东西两岸相距约十里,左右宽二十里左右,从天空往下看,就是一个椭圆的鸡蛋形状。此时已近卯时,天边已经有一层深蓝色光晕蔓延开来,天将破晓,而临月湖表面,正笼罩着一层如潮气般薄雾,看向对岸的景象有些模糊,但又不至于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 “你们就直接在这湖边接头?” 少年疑惑问道,他看那临月湖边,也无遮拦,一览无遗,虽有薄雾,但对视线的影响并不大,在这种地方接头极易被人发现。 “少侠不知,自我联系双方进行这交易以来,都是鎏天派来安排这交易地点。之前还曾在城门口进行过一次。那次我以为是鎏天派故意要弄死我。后来才见识他们手段,在那城门口当着众目睽睽就进行了交易,偏偏没有任何人觉得异常。这一次交易地点选在这临月湖边,我是没有丝毫意外啊。” “呵呵,不愧是正道门派,做事正大光明,反倒不会让人有所怀疑。正道的这块招牌,就被拿来这么用了,真是好极,好极!” 少年语气中带有浓浓的嘲讽之意。 二人在这等待许久,却只有寒风呼啸着招待他们,少年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周角!这已经过了你所说约定的时候,怎么还是没人出现?” “这……少侠,我也不知啊。这两方人从来没有迟到过……难道……是因为今日我身边多了一个你,所以他们改变了计划?” “你不早说!” 少年愤怒不已,但他心中一凛,突然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危机感,双脚骤然发力,整个人俯身一闪便向一侧挪动了两三个身位。 噗噗噗! 在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几支弩箭插在地面,弩箭的尾端还在微微颤抖。 周角见此,先是大笑一声,然后往另一个方向拼命跑开。 少年知道自己中计,也不知敌人在何处,只能往湖中跑去,此时只有湖中相对更安全。 在少年闪避弩箭之时,便有数名紫袍武者从临月湖边的迷雾中窜出,并且快速地靠近少年的位置。他们手中皆有武器,速度极快。之前他们都隐藏在一片低矮的草丛中,估计早就已经在此等候多时,武者的衣袍上满是露水。 周角见到这一幕,顿时停下脚步,然后得意地对着少年高喊: “毕竟还是少年郎,你们太嫩了。我可不是什么中间人,我是百魂门的弟子啊!我被你们控制,无法按照规定的时间回报门中,我百魂门堂主自然能够推测出是出了事。若有来生,希望你们能记住今日犯下的错!哈哈哈哈!” “周角狗贼!” 少年一边冲向湖边,一边怒吼,却只来得及吼出这四个字,便被弩箭逼得只能全力闪避。 使用弩箭的必然都是好手,弩箭射来的方向都是为了将他逼得远离临月湖。而此时那手持武器的六名紫袍武者已经非常接近少年的位置。 轰轰轰! 就在少年无计可施之时,他身后不远处的临月湖突然炸起,足足四五米高的水浪席卷而起。 浪潮升至顶峰后停顿了一瞬,然后轰然落下。落下的位置正好在少年身前。 “他要跑!” 一声如炸雷般的怒吼从远处传来。 原本已经接近少年的几名紫袍武者在水面炸起的时候微微愣了一瞬,待这炸雷般的声音传来才一下惊醒。 其中一个紫袍武者反应最快,看到水幕降下,就将手中长枪投掷了出去。 咻!长枪如箭矢一般怒射而去,带起一阵尖锐的风啸声。 此时水幕已经完全落下,长枪径直穿过水幕,传来落入水中的声音,没有击中任何目标。 其余几名紫袍武者手中武器也先后穿透落下的水幕,攻击在了少年原先的位置,接连落空。 当水汽散去,湖边已经失去了少年的身影。 周角跑到湖边,看着渐渐恢复的湖面,神色狰狞。 “你们鎏天派的弟子连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也抓不住?” 周角语气不善,而那几名鎏天派的紫袍武者闻言先是露出愠怒之色,当反应过来,抓住十一二岁这个重点时,才纷纷目露吃惊。 刚刚那个身法迅捷的高手,竟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此时,一个穿着紫袍,袖口下摆绣着繁复花纹的英俊男子走到岸边,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湖面,幽幽地问道: “十一二岁的少年,会有这样的身手?周角,他是什么来历?” 周角见到这人,之前不悦和狰狞的神色马上消失,恭恭敬敬地回道: “莫长老,这两个少年来历不凡,我曾经旁敲侧击问过一些,他们对话中对鎏天派以及我们百魂门颇为不屑,我怀疑他们是大门大派的弟子。他们说只一个人带着我来,另一人不来的,估计这话是骗我的,刚刚给那少年打掩护的估计是另外一个。” “有两个人!颇有心机大宗门的弟子” 莫沥青深深地皱起眉头,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走出鎏天城半步,否则我鎏天派以及你百魂门,很可能要覆灭了!” 周角连连点头,然后躬身施礼匆匆离去。 他要赶回百魂门据地,将此事上报给百魂门堂主。 临月湖一侧岸边,两道湿漉漉的人影从水中慢慢地爬上岸,两人浑身被水浸透,水汽像炊烟般袅袅升起,如同仙人。 一身红衣的少年长发散落在肩膀,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渍,语气疲惫,接连喘着粗气: “哈…哈…还好这次你预先藏身湖中,你们邪门功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那水浪大得吓人,不是你这修为能做到的事情,难道是有什么特殊法门能够提升自己实力。哎……你怎么了!” 在柳新身边,一身白衣的少年同样浑身湿透,在踏上岸边不久,竟然脚步踉跄腿下一软就坐倒在地上。 “没事,我比你早些时候到这里,刚到这里那帮人便到了。他们选的位置很好,将湖边的范围全部覆盖。逼得我不能暴露,一旦暴露你我都会落入危险。因此我只能提前隐藏在湖中,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身体有些麻木。” “辛苦你了,这湖水比想象还要冰太多,就这一会我已经感觉浑身僵硬。” 柳新郑重地拍了拍雪笙的肩膀。 雪笙挪坐在了柳新身边,环顾四周,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们上岸的这个地方处在一个夹角内,非常隐蔽,很难被发现。雪笙观察完环境,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些人,看服饰像是鎏天派中人。” 雪笙一边运转功法,祛除体内寒气,一边说道。 柳新点了点头,将周角的身份以及刚刚的情况简单讲述了一下。 没过多久雪笙便站起身,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有点潮湿,但内里已经被内力烘干,没有一丝水汽,他看了一眼早他一步起身,此刻站在岸边的柳新说道: “走吧,鎏天派的武者很可能会搜查湖边,在这里不安全。” 柳新却如同未闻,依旧站在那里。 雪笙皱眉疑惑,走到柳新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 随即,他也同样愣住了。 只见远处湖心处,一艘扁舟一袭青衣,站立船头的是那道身影,令柳新和雪笙感到极为熟悉。 “那是师妹?” 雪笙声音有些颤抖,有些不敢置信。 柳新没有说话,但他的视线透过薄雾死死地盯着那道背影,直到那道身影以及扁舟消失在湖心。 “不不是阿离!” 柳新轻声说道,语气非常肯定。 雪笙闻言一愣,随后视线朝着消失的人影追去。在这个过程中无意视线一扫其他位置,下一刻就猛地拉着柳新向后退去。 “有人!” 远处出现的紫色人影让两人瞬间从之前的思绪脱离,两人不约而同的快速离开了临月湖。 不久后,在鎏天城中某处的荒废院落里,柳新雪笙分别倚靠在两根柱子上,分别无言。 雪笙视线落在柳新身上,而柳新并没有发现雪笙的注视。依旧在不停地摆弄手中的一个小木偶。 这是他在妹妹三岁时亲手雕刻的生辰礼物,但没想到被他妹妹嫌弃了,于是就一直保存在柳新自己手中。 如此失神的柳新是雪笙从未见到过的,于是雪笙默默观察,默默思考着。 许久过后,雪笙率先开口。 “你真的确定没看错,那不是师妹?” “当然,那是我妹妹!不过那道人影确实很像阿离,但我可以肯定,那不会是我妹!不过她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临月湖中,她的身份也很可疑。临月湖不是已经被封闭了么。” “如果那人不是师妹,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没有别的线索了。只有一个办法了!”雪笙的语调低沉,情绪低迷。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今晚再去探一探临月湖,那女人能在鎏天派封锁临月湖的时候出现在那,应该有些身份。但我们不会是又要下水吧。”柳新对于临月湖的寒冷彻骨有些心有余悸。 “下水倒是无妨,我门中有一技巧名叫一叶扁舟轻帆卷,轻巧鸿雁度远山,有了这身法,足以让我安稳渡河。”雪笙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行,你可以教我。”柳新义正言辞,语气平静,仿佛就该如此。 “抱歉,我门中有规,只能传授我门下弟子。至少也得是我魔道弟子才有可能传授。”雪笙反应过来,立即拒绝。 “那我入你魔道好了!”柳新毫不犹豫的道。 “……”雪笙无语地看着柳新,却见柳新一脸认真之色。 “为了我妹,我可以加入魔道。”柳新一脸认真。 “那你就是我的第一个弟子了。”雪笙犹豫良久,这才幽幽说道。 “你占我便宜!我堂堂一代天才武者,怎么也该成为魔尊的入门弟子!就你?还太嫩了好不好!”柳新觉得雪笙在占他的便宜,情绪立即激动起来。 “你不愿就算了。”雪笙摆摆手。 “……”柳新顿时哑火,良久后才道:“我忍了!你先教我!” “那你叫我一声师父听听。”雪笙此时脸色稍稍好转,眼神中多了一些色彩。 “别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柳新试图插科打诨,混过去。 却见雪笙突然一脸严肃的道:“你还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用浮躁、玩世不恭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波澜不惊,其实一直以来你都是稳如磐石的性子。但你今日自从看到那背影之后,就真的浮躁了!” 柳新一愣,然后声音小了一些,他缓缓道:“所以你就故意激我?哼,你太小看我了,我自己会调整好。” 雪笙点点头:“我信你。” “那你可以教我了吧。” “叫师父。” “滚!” 是夜,星辰被密云遮挡,但一轮圆月却悬在空中,一旁呼啸而过的厚重云朵巧妙地都避开了明月。使得月光洒在大地上,却像海浪一般,影影绰绰。 “今夜看来有大风大雨,似乎在警告我们不要有所行动。” 雪笙站在破旧的院子中,渐大的风吹起了他的衣角以及他束起的长发。 “你何时信这个了?” 柳新走到雪笙身边,看着外面的天气,心里却隐隐觉得月黑风高杀人夜,正好适合做一些事。 雪笙眼里倒映着皎洁的白色月光:“父亲总说,不要盲目自信,要畏惧天地!” “那魔尊说错了,我师傅说,天地不是用来畏惧的,是用来闯的。因此我一直告诉我自己,天大地大,我最大!” “被你师傅听到你最大三个字,你会如何?” “最多半年的寒潭苦修,我早就已经尝试过,也不怎么滴。” “听说圣宗最苦的当数十八戒界。寒潭只排第二,名列第一的应是封言。”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但那个地方是给真正的叛徒准备的,所以我最多也就是去寒潭。” “但你刚刚叫了我师傅,正道弟子认了魔道之人为师,是不是就算叛徒了?” “你说这话,也要人信才行。你话那么多,倒不如说说今夜该如何行动?” “闯湖心,了解情况,救师妹。” “原来你什么计划都没有,这不就是蛮干今晚可能要被你害死了。” “除了蛮干,你还有什么办法?” 说到这里,柳新雪笙突然相视一眼,不再言语,同时出发。 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大。 柳新雪笙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好不容易突破了鎏天派弟子的看守,来到了临月湖边。真正进入临月湖内部,鎏天派弟子的身影却稀疏起来,估计他们也想不到,不久之前从这里逃走的两人竟这么快又回来了。 雪笙取出一块从破院子里找到的木板,长不过二尺,宽不过三寸。木板落在湖面并不会下沉,但要用来载人也是痴人说梦。但偏偏对于普通人而言,武者的世界的确宛如梦境。只见雪笙纵身一跃,一脚落在木板上,另一脚轻点水面,木板竟然载着雪笙向前滑去,他的身体仿佛一羽鸿毛,没有一点重量,那木板只是稍稍多下沉了那么一些。 雪笙负手立于木板上,前进的速度竟然不慢,柳新看着雪笙越来越远,抛出手中木板,模仿着雪笙的动作。 虽然柳新身影稍稍有些摇晃,但还是成功的被木板托起,缓慢的向前进着。 “魔道这轻巧鸿雁身的功夫倒是不错,看来日后要偷偷的从我那妹妹身上偷学点魔道绝技了。” 今晚风虽大,但却正好助了两位少年,使他们的速度比寻常要快的多。 而今夜,波浪般的厚重云朵也成为了两人身上最好的伪装。在一大片阴云下,失去了月光那微弱的光芒,这里阴暗一片,两人的身影就算在湖边眺望过来也不容易看清。 借着风劲,两人仅仅花了十息就已经看到临月湖心的小岛。 说是小岛,其实那是一片在湖心搭起来的建筑,建筑的周围延伸出去有很大的一片木板组成的平台。 岛内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声响,其实就算有声音,也无法透过狂风传达到柳新雪笙的耳中。 柳新握紧了手里的柴刀,雪笙手中则是一根不知何处而来的铁棒。 在临近湖心岛的时候,雪笙脚下使力,木板顿时沉入湖中,雪笙一下钻入水底。 柳新隐约看到这一幕,神色一凝。 “我去,你之前也没说有这一招啊!” 虽然心中怒骂,但柳新却几乎紧跟着雪笙潜入了水中。 湖心处,强风卷起的浪潮拍击在木质的平台上,激起一阵水雾撒下。 平台不大,前后也就宽长各十丈左右,三座木屋在距离平台边缘不足两丈左右的位置。 随着浪潮,一个白色身影伸手抓住了平台的木板,稍一用力就已经翻上平台,整个动作悄无声息,只有身上的水珠轻轻掉落。 此时,天空中开始有零星小雨飘落,正好掩盖住了水珠滴落的啪啪声。 雪笙警惕的观察着三座木屋,三座木屋在狂风之中,给雪笙一种静悄悄的感觉,没有丝毫动静。 没过一会,柳新破开水面,翻身上来,动作虽大,但落地之时却也没有丝毫的声音。 “一鼓作气吧,就算有人,这巴掌大的地方又能有多少!” 柳新语气森然,雪笙警惕的模样,令他不禁有些生气。话音刚落,人就已经冲了出去。 雪笙点了点头,确实如柳新所说,自己的警惕毫无意义!而柳新心底的焦虑在踏上这里的一刹那,瞬间爆发了。 雪笙紧随柳新,一脚点地,整个人腾空而起,柳新雪笙一高一低,一地一空袭向三座木屋。 轰! 咔咔! 风呼啸着,红白两道身影于黑暗中穿梭在三座木屋之间。 片刻以后,柳新雪笙聚在了一起。 “你那边如何?” “没人。” “竟然没人!” “但我找到了一些东西。” 雪笙手上握着一个五彩鎏金的小令还有一沓书卷。 柳新看也不看那小令,拿起书卷翻动起来。 书卷只是普通的话本,但是其中却有几行娟秀的笔迹,透露着写下这些文字主人的信息。 “笔迹娟秀,是女子所写。” 雪笙说道。 “废话,这谁都能看得出来,用得着你说。” “呵,但你没看出来。这字虽写的不错,但笔墨仅仅浮于表面。说明此人应该不会武艺不存在修为。” “你的意思,她是个普通人?那她为何会出现在此,这里可算是鎏天派的禁地了。之前看到的一叶扁舟,上面可是此人?” “咦,这里有一行小字。” 雪笙话音刚落,柳新便夺去,借着时有时无的月光,看的很是吃力。 突然,周围一阵亮堂,柳新一惊,却见雪笙点燃了木屋内的一座烛台。 “当务之急,是查清楚此地是何人。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柳新见雪笙一脸肃容,就知道这个家伙也急了。 因为在这湖心点灯是最为愚蠢的事情,岸边鎏天派的弟子一旦发现这缕光亮,下一刻就会将这里团团围住。自己两人那就算是插翅也难飞了。 不过现在的确是毫无其他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 借着烛火,柳新快速的看过了那行小字,当即心中有数,一伸手,一道凌风打出,熄灭了烛火。 “如何?”雪笙没有看那行字,但从柳新的举动来看,他已经找到了些什么。 “上面字不多,但足够了:被掳两载,借我之力已有七十余童被选出,离我脱身,还余二十九。孩子们,不要怪我,皆因身不由己。” “看来此人有什么能力,能够挑选出符合鎏天派要求的孩子。她在此两年时间,对此间之事应该有不少了解。也许还见过师妹呢!” “而她在此地,多数是被软禁。今夜不在,许是与接下来这风雨有关。”柳新看着外面渐渐变大的雨势,湖中小屋的房顶由木板拼凑起来,并不防雨,此时已经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屋内响起。 “这雨势很急,明日估计就该停了” 柳新说到此处,顿时一愣,然后转头看向雪笙。 虽然周围昏暗无比,但两人都已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明天开始一天两更,看到这里的读者大大,求收藏求推荐哦,笔芯】 乱世 第五章 消失的韩师兄 清晨,风消散,薄雾生。 临月湖湖面泛起波澜,一叶扁舟,一人青纱。 “谢谢。” 女子声音缓缓传来,随即湖心岛的平台上出现了脚步声。 嘎吱~ 因为昨夜的大风,湖心岛木屋的门似乎受到创伤,发出了呻吟,女子将门打开,刚刚踏入一步,手腕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往里狠狠地拉去。 女子刚想惊呼,另一只手从脖子后面探出,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 女子挣扎了一下,但是压制住她的那股力量实在是太强,时间很快的流逝,她知道,唯一能发现木屋中发生之事的人已经远去了。 女子渐渐放松了抵抗,双目紧闭,坦然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又是许久过去了,女子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却是有些撑不住那么长时间。 突然,她感觉束缚自己的力量消失,她一个踉跄,就要倒下,却被一只手扶起,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不会武艺?” 这是一个好听的少年声音,女子这才敢睁开眼,向旁边看了一眼,入眼的是一个身穿白衣,唇红齿白的俊郎少年。 “你,你是何人?” 女子轻声问道。 雪笙将其扶至一旁的木椅上。 “你又是何人?” 女子看向雪笙,但对方并没有开口说话,声音从背后传来,女子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 她的背后,是一个和雪笙年岁相近的少年,他一身红衣,眉头紧蹙的看着自己。 “我…我叫安然,安全的安,然后的然。” “你的身份是什么?”柳新依旧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冷漠。 “我…我是…”女子有些紧张,大脑竟然一片空白,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什么。 “行了,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你别吓她了。” 雪笙走到柳新身边,隐隐的挡住了柳新和女子之间的空间。 女子顿时感激的看了一眼雪笙,然后吸了口气,缓缓说道: “我家在鎏天城东城酒巷。我是被鎏天派骗到这里的。” “你若是普通人,鎏天派骗你到这里来干嘛?还把你一个人软禁在这临月湖心!” 柳新目露审视,他甚是怀疑这名叫安然的女子的身份。 雪笙心中也有同样的疑虑,因此柳新问完后并未做声,而是直直的看着安然。 安然被两位少年的目光吓到,整个人开始局促起来,少年们的目光让她感到恐惧。她努力的组织了许久的语言,才开口解释。 安然东拼西凑的语句让柳新深深的皱着眉头,直到安然讲完以后许久,他才理清安然所说的意思。 原来,安然小时候被父母送去鎏天派测试,如今普通百姓生活艰难,而如果能够被宗派选中,成为武者,就不愁吃喝。 可惜测试中发现了她的经脉天生堵塞。因为经脉不通,无法修行,所以她没有被收入鎏天派。 但后来安然才知晓,其实在测试的时候,鎏天派发现了安然体内虽然经脉不通,但却存有另外一条八脉之外的奇脉,人称,医脉。 可惜虽然身负奇脉,但这医脉并不擅长修炼,因此鎏天派最后没有收下安然。 不过其实那个时候,鎏天派的高层已经对安然留下了印象。 医脉修行艰难,但却有其他的用途,其一便是可以测试出其他奇脉,但这是隐秘,大部分武林人是不知道的,柳新却是知晓,因为圣宗藏书里专门有本古籍记载了这一奇脉。 柳新听到这里的时候,就隐隐猜测,估计鎏天派起初并不知道这一点,这个情况估计和那百魂门有关。 人体内存有千百脉,其中最主要的是十二正经,维持着人的正常生存。 习武之人需疏通十二正经以外的几条经络,才能开展内功心法的修炼。这些经络一共有八条,名为八脉。打开八脉之一,才算是真正的入了武学之门。 武道大致分为内外双修,外功锻炼筋骨皮肉。而所谓的内力便是打通这八脉,形成周天,并将其尽可能的锻炼增强,不断拓宽。 而在八脉之外还有一些有着特殊作用的经脉,便统称为奇脉。 安然体内的医脉,属于较为罕见的奇脉之一。 而医脉的特殊能力,是鎏天派的高层在遇到一些特殊情况时所需要的。 因此在两年前,安然被鎏天派找寻回来。 来到鎏天派后,安然便被威胁,利用她身负的医脉,成为了一件工具,用来测试一些孩童,无时无刻身边都有鎏天派的武者看守。 临月湖是软禁她的第五个地方,鎏天派为了更加安全和隐秘,两三个月便会将她转移一次。 听完安然的叙述,柳新雪笙都明白了安然的作用。鎏天派必然是在寻找着特定的人选,因此需要用到安然的医脉。 而在这两年来,鎏天派通过她,已经筛选了近百人,其中符合条件的不过十数人。 而在最近,这样符合条件的人选只有一人,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柳新雪笙对视一眼,眼中同时出现了光芒。 “你可知道,这个小女孩现在何处?”雪笙问道。 “我…我不知道。每次都是有人来接我,然后蒙眼走一段很长的路,最后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 “那你知道,鎏天派通过你找到的人,有什么特点?”柳新问道。 “啊…这个我好像听到过,他们要找一个特殊的经脉,叫隐脉。” 柳新皱起眉头,似乎从未听过隐脉。他看向雪笙问道: “隐脉…你可听说过?” “我也不曾听到过,按理说,这天下没有你师父和我父亲不知道的奇脉,师妹体内八脉天生便开启了两脉,又被你师父洗髓开启一脉,我父亲也帮她开启了一脉。师妹先后经过他们之手,如果师妹身上有隐脉,没道理他们没有发现的。” “你近三日,曾检查过多少人?”柳新突然想起什么,对着安然问道, 安然不假思索的说道:“有三人,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柳新脸色一变,急忙追问:“如果没有经过你的测试,鎏天派会如何处置那些人?” 安然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听他们说过,所有不符合条件的小孩子都会被集中处理,一般一个月处理一次。” 柳新脸色阴沉,他看向雪笙说道:“我妹很有可能没有经过测试,如果是那样,她就危险了!” 雪笙点了点头然后转头问了安然最后一个问题:“送你来的小舟,是从哪里来的?” 安然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来到门边,遥遥的指了一个方向。 雪笙对安然笑了笑表示感谢,然后拉着柳新一起快速的跑出去。 突然间,柳新转过身,他看向安然的眼神很温和,还带着一丝担忧,他对安然说道:“你找准机会,赶紧离开这里吧。嗯很快会有机会,你要把握住啊!” 安然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沉入水底。水面只剩微微涟漪。 安然看着远方,楞楞的,他们是来救我的? 韩笙,蓝茵府青恒城人士,家中是做生意的,虽然近些年各种生意越发难做,但因为韩笙这个鎏天派弟子的缘故,韩家的生意没有败落反而是蒸蒸日上。 在这两年里,韩家的生意从青恒城铺开,蓝茵府的几座大城内都有韩家的产业。而韩笙此人能量巨大,一届弟子混的却比许多长老都要好,说白了便是背后有着一大靠山。 鎏天派大弟子姜崇,是鎏天派太上长老的亲外孙,拜在当今鎏天派掌门座下。是鎏天派当代弟子们的大师兄,而韩笙则是是兄弟中和姜崇关系最近的一个。 姜崇地位很高,比一般长老地位都要高得多。因为他的外公,鎏天派中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将他当成了未来的鎏天派掌门人。 于是便有许多人替他做事,但有许多事,长老的身份太过显眼,故而这些事情的重任便落在了姜崇信任的同门弟子之中。 而韩笙,便是这个最佳人选。 韩笙天赋很高,幼年时无意中开了一脉,因此内功修行的速度非常快,是鎏天派一位实权长老的入门弟子。 韩笙入门也早,因为意外开启了一脉,他在十一岁时就被带入鎏天派。而当时鎏天派内十岁左右的弟子仅有韩笙和姜崇二人。两人从小就建立起了深厚情谊。 因为这层关系,加上韩笙天赋确实高,修为也增长迅速。鎏天派内普遍认为韩笙未来将会是鎏天派的实权人物。 这两位鎏天派的公子哥,在门派已经获得足够的成就,于是这些年就开始插手门派以外的事务。虽然这些事务有专门的长老负责,但在这两位背景庞大的公子哥面前,这位长老还是乖乖交出了实权。 临月湖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薄雾之中,一艘小舟缓缓靠岸,一个身穿紫青长袍的年轻男子跨步上岸。 岸边有几名紫袍弟子恭敬的对这名男子行了礼。年轻男子摆了摆手让这些弟子退去。 他沿着临月湖的堤岸,慢慢的走着,目光不时飘向湖心的位置。 突然,脚边的湖水炸起一阵水浪,一团模糊的黑影直窜年轻男子的脚边。 男子反应迅速,整个人后仰,双脚点地就已经腾空而起,整个人在半空翻转一圈。 而那团黑影一击不中,只见它在地上接触了仅仅一瞬,就反弹着冲向了半空中的年轻男子。 男子在空中翻转一圈,临落地时已经抽出腰间的软剑,一朵剑花闪着寒光迎着黑影绽放! 叮叮叮…… 一连串急促的击铁声传出,黑影凝实下来,是一个人影,身上的红衣被水浸透,变成了暗红色。 年轻男子脸色一直非常冷静,之前骤然遇袭也只是扬了扬眉毛,但在看到这个人影时表情却变得有些惊讶。 因为袭击他的,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柳新手中的铁棍已经被挥舞出了残影,可见他出手之快。而且从那铁棍传来的力量,简直就是两百斤壮汉挥舞大铁锤发出的力量。 从以上种种结合来看,这个少年竟然是一个武道小成的高手!内功极为深厚。 年轻男子自己早就踏入武道小成的境界,因此抵挡的还算轻松。但他脸上的惊讶却在慢慢的演化成震撼。 他心中忍不住的想到,和这个少年类似的年纪时,自己才刚刚进入鎏天派。练了足足四年的基本功。又花了近十年才得以修炼成如今的修为。 而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却有了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修为,这种结果让他细思极恐,脸上的神色也因此从惊讶变成震撼。 但下一秒他转换念头,觉得此人年纪应该和看上去不符,世间多有这种传闻,有一些武功高强者因为种种神奇的经历,保持着容颜不老。 想及此处,男子一边稳步后撤,一边开口说道: “不知是哪位前辈,晚辈鎏天派韩笙,师从付闻流!” 可惜对面少年般容貌的‘前辈’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手下更是增加了些力气。 韩笙有些恼怒,对方修为小成,但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自己都能轻易应付,之前只不过是在藏拙罢了。 随着韩笙念头,他手里的软剑一瞬间绷直,剑花不在,换做剑光肆虐! 突然发生的变化,让柳新有些来不及应付,铁棍本身仅仅是普通的材质,在对方精铁所铸的长剑面前早已经伤痕累累,在韩笙攻势突变之后,铁棍一下子受到重击,町的一声,铁棍被一分为二。 韩笙作为一个小高手,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一直在后撤的脚步猛的停下,脚下前进时手里的长剑已经递了出去,剑光直指柳新的胸口要害。 柳新怒眉扬起,反握手里的半截铁棍,由上至下狠狠地插了下去。看这架势,韩笙长剑送入柳新心脏的同时,那半截铁棍也会插入韩笙的脖颈。 “疯子!” 韩笙在心底怒骂一句,手中长剑转换方向,将柳新的半截铁棍挡下,而柳新反应极快,在铁棍和韩笙长剑接触的一瞬间脱手,然后一个点地人已经后撤了好几个身位。 这时韩笙才明白,柳新刚刚的举动不过是诓骗自己,他根本没有疯,而是借此招破解了自己的绝杀一剑。 而此时柳新急退,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人就已经退到了临月湖边。 隔着这个距离,韩笙也无法再来一剑。他感叹着对方果然是一个‘老前辈’,这样的经验正是自己所缺失的。 感叹归感叹,柳新现在已经失去了武器,赤手空拳之下,他除了束手就擒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念及此处,韩笙也不着急了,他长剑向下斜指,看着柳新缓缓说道: “前辈何不告诉晚辈名号,为何在此偷袭晚辈?” 柳新默不作声,眼光看了一眼远处地面上躺着的半截铁棍,目光流露出一丝无奈。 韩笙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丝无奈,于是他心中大定,缓缓的向柳新走去,口中继续说道: “前辈是哑巴不成?来到我鎏天派的地盘,偷袭于我,你莫不是福威山上的余匪?” 福威山上曾经有一伙山匪,在蓝茵府境内也是小有名气。韩笙仔细思考了一番,和自己有仇的也只可能是这两年前剿灭的福威山了。 他自问应该是猜对了,而柳新眼底闪过的一丝慌张也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韩笙以为自己已经对对方的底细了如指掌,对方手无寸铁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甚至自己只需喊一嗓子,附近就会有数名鎏天派弟子赶来。 今日的刺杀,应该已经被自己完美的解决了。 韩笙脚步轻松,但持剑的手并未放松,他慢慢前进,柳新也慢慢后退,但是柳新身后已经是临月湖的水面,几乎退无可退。 韩笙此时和柳新的距离,已经只剩两剑,他抬起手中长剑,语气变得凌厉: “可以了,要么跪下讲出自己的来历。要么你就长眠于临月湖吧!” 韩笙目露凶光,他其实对这个红衣‘前辈’袭击他的理由毫无兴趣。 但对方将目标对准了他这件事却让他怒火中烧。都说挑软柿子捏,难不成我是那软的一个? 基于这个理由,韩笙更倾向于一剑斩了对方。而跪下饶命这种话,不过是为了避免对方被逼急了,狗急跳墙。 而现在,韩笙的剑已经逼近柳新,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一击毙命。 他几乎已经预示到了之后会发生的情况。柳新惊恐的佯装屈服在他的脚下,但却伺机做出反击,最终被他的快剑割开喉咙。 至于为什么认定柳新会反击,可能是韩笙从后者的眼里看到了不屈吧,那种色彩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于是韩笙在问出那一句跪下或者长眠的问题后骤然发动攻势,再某一刻,他突然厌倦了那种戏耍对方的游戏,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潜意识里的那声警报。 一直蓄势待发的四肢百骸同时运力,一剑的距离根本不需要时间,仅一瞬间就度过了。 嗤! 剑刺入的声音很干脆。 “呃~!” 几乎同时,一声带着身体深处某种兽性般的痛呼传出。这种低吼声并不是那种高昂爆发的声调,而是一种近乎嘶哑,冒着血腥气的干枯嘶吼。 韩笙连连后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持剑的右手已经被斩断,手腕处快速喷涌而出的血液让韩笙的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脚边踩出的浅浅凹陷里,红色的液体开始汇聚。 他的剑连同他的手,落在了不远处,长剑插入地面,没入了一半,可见这柄剑的锋利,露出地面的剑身发出冷光,照映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韩笙的脸已经变得扭曲,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 柳新眼底的无奈和慌张在一瞬间全部消失,转而变成了一种凌厉,但他的凌厉与韩笙的不同,前者宛如帝王的目光凝视众生,后者却仿佛只是尘民某一时刻爆发出的歇斯底里。 在柳新身边,一个雪笙手持一把生锈的柴刀,站立在那,目光冷冷的看着韩笙,一抹殷红侵染在了柴刀那黄褐色的铁锈上,给铁锈带去了一丝活力。 刚才那一瞬间,韩笙的剑距离柳新不过几寸,这一瞬几乎不能用时间去衡量。但就是这么短的近乎忽略不计的时间内,一把柴刀从下至上,斩断了韩笙的手。 韩笙表情狰狞,看着柳新身边那个翻起的泥坑,刚刚雪笙竟然一直躲在那泥坑内。 那种根本无法藏人的地方,怎么可能! 韩笙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逃命重要,他不假思索,运足全力准备大吼一声。 鎏天派的弟子就在这附近,自己的声音传出,他们很快就能赶到。 但下一刻,韩笙的表情凝固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无法发出声音。不仅仅是声音,他的视线,身体的感知,甚至是断腕处的剧烈疼痛感都在慢慢消失。 柳新见此,用手肘碰了一下雪笙道: “你这也下毒?” 雪笙冷静的看着韩笙倒下,然后回道: “下毒是最省事的方法。” “好吧,我第一次感觉魔道之手段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我教你轻巧鸿雁身法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 “呵呵,那不重要。我们赶紧带着这家伙走吧。” “好。” “哎,你把人家手都斩断了,他不会流血而亡吧?” “不会,我用的不算毒,其实是改良过的麻沸散。会让他全身麻痹,包括断腕处,血很快就会止住。” “哎,还真是。对了,你在那泥坑里埋伏了那么久,你身上竟然也不见脏,这是什么道理,教教我呗!” “……” 雪笙不去搭理柳新,走到韩笙持剑的断手处,一脚将韩笙的断手踢入临月湖中。随后拔出长剑,看了一眼后微微点了点头。 持剑走到柳新身边时,雪笙将他那把柴刀塞入柳新手中,道: “我看你的武器已经被毁,我这柄绝世好刀就给你用吧。他的这把剑我试了试,成色太差,我怕影响你发挥。” 柳新楞了楞,然后长大了嘴巴不知说什么,愤怒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魔道中人,好不要脸!” 鎏天城,鎏天派内。 高达十余米的鎏天城第一高楼鎏天阁,同时也是鎏天派最重要的所在。 时间已过正午,鎏天阁大门打开,从里面缓缓走出十数人,这些人都是鎏天派的实权长老。今日上午,乃是鎏天派每旬一次的会议。 这些实权长老大多都是年过半百,因此人群中一个年轻的男子显得与众不同。 尤其是他的身边,聚集着好几位长老,几人亲切的交谈着,面对这个年轻人,没有表现出丝毫身为长老的威势。 而在鎏天阁外,一名紫袍弟子正在焦急等待,当看到鎏天阁内走出的年轻人,他立即迎了上去。 年轻人已经看到了他,待这名弟子走到他身前,年轻人佯装愤怒的说道: “邢师弟,怎么冒冒失失,没看见诸位长老正在与我交谈?” 这名弟子忙和几位长老道歉,而年轻人看了一眼这名弟子的神色,于是在他道歉结束过后,向几位长老抱了抱拳说道: “诸位长老,看邢师弟这神色,可能是有要事。姜崇便先行一步了。” “姜师侄作为当代弟子大师兄,必然有许多事,你便去吧。” 长老中一人说道。其余长老也是纷纷附和。 姜崇再次行礼,便和邢师弟一起匆匆离去。 当身边没什么人后,姜崇低声问道: “看你神色,是出了什么大事?” 邢师弟连忙回道: “是韩师兄,他消失半日了。临月湖那边的师弟说,从今晨送完那安然后。韩师兄便失踪了。师弟们起初没在意,直到有事要寻韩师兄时,才发现找不到了。而且,在临月湖边,他们发现了打斗的痕迹以及血迹!” 听到血迹二字,姜崇的两道浓眉瞬间挑起,脸色变得凝重,他连忙下令: “召集弟子,在城内暗访寻找韩师弟。你随我去临月湖看看!” 【今天起一日两更,7:00和10:10,每日保底一万字,看看能坚持多久。求推荐,求收藏!】 乱世 第六章 灯下黑 姜崇,十六岁就成为鎏天派当代弟子大师兄。负责掌管所有弟子事务。在成为大师兄后的十一年里,经历过十一次弟子大比,每一次他都要接受无数挑战。 鎏天派当代弟子册上,有一百七十六人。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挑战过姜崇。但他做到了无一败绩,在掌管许多散碎又繁杂事物的同时,取得这个成绩,真的不仅仅是他天赋高,出生好。 他付出的努力,不足为外人道。 鎏天派上至长老,下至还未获得正式弟子身份的预备弟子们,无一不对姜崇大师兄的身份心悦诚服。而姜崇所展现的能力,也配得上将来成为鎏天派的掌门人。 临月湖, 姜崇站在岸边,此时的临月湖热闹非凡,众多身穿紫袍的鎏天派弟子带着年纪轻轻的预备弟子们搜索着每一片土地。 而在姜崇脚下,一摊暗红色的血迹让姜崇的眉头深深紧锁,目光如炬,看着远处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他没有表现出焦急,寻找韩笙的弟子已经被他有序的分成三拨,一拨在临月湖附近仔细探查,一拨在鎏天城内暗访,一拨在鎏天城外,在通向各方的道路上搜索韩笙的痕迹。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晚霞倒映着临月湖的湖面,如同在临月湖上放了一把火。 韩笙是姜崇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鎏天派正式弟子的首要条件就是年满二十,其次还有一些修为的要求。而姜崇和韩笙都是因为天赋过人,不过十岁左右就已经成为了正式弟子。而当时正式弟子中,也只有他们两人年纪相仿。因此二人的关系极好。 “姜崇!” 姜崇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老者声音,他连忙回身,只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一身华贵的金袍,背着手正在缓缓走来。 “见过秦长老!” 姜崇对老者表现的非常恭敬,因为这位秦长老和自己的外祖同辈,他早就已经在鎏天派的长老阁内颐养天年不问世事。 但韩笙的师傅,正是这位秦长老的亲儿子,如今这徒孙出事,秦长老也坐不住了。 “我听说韩笙的事了,谁敢在这里动我鎏天派的弟子!明天日出之前,找出挑衅我鎏天派的人!” “是,姜崇一定尽力!” 秦长老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一挥袖袍转身离开了。 姜崇隐隐觉得有些不解,韩笙虽是他的徒孙,但秦长老似乎有些太沉不住气了。听外祖所说,秦长老最出名的就是他沉稳内敛的性子。今日却仿佛不太一样了,难道是因为秦长老年岁大了,又有隔代亲? 微微摇了摇头,姜崇将这些无稽的想法抛出脑海。在临月湖边一直待到弯月升起,湖心处亮起一抹光亮。 姜崇看到那一点光芒,脸色一变,急忙唤来一名弟子问道: “湖心阁有人?怎么回事!” 那名弟子脸色变得苍白,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但看到姜崇越发寒冷的表情,只能将他知道的全盘托出。 “什么!韩笙竟然在湖心阁软禁一个普通人!你们在做什么!” 姜崇听完那名弟子的讲述,瞬间怒火中烧,韩笙竟然背着他,在做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软禁普通人,这可是正道不容的恶事!如果被正道同门所知,鎏天派将面临千夫所指的境地。 姜崇立刻让人驾舟去那湖心阁接出那名普通女子。后来转念一想,姜崇便自己上了小舟。 穿过月光洒满一片银光的临月湖,姜崇不等小舟靠岸,便已经腾空而起,飞跃三丈左右的距离落在那湖心阁的平台上。 湖心阁中心的三座小屋在姜崇踏上平台的一刹那,灭去了灯火,姜崇脸色微变,急忙冲向前去。 脚步声充斥在湖心阁中,姜崇脸上阴沉无比,这湖心阁中竟然有许多武者,不必多说,灭灯了那自然不可能是自己人! 姜崇拔出腰间佩剑,借着月光,他已经看到与他相对的湖心阁的平台边有一艘小舟,几个黑影正在向小舟赶去。 那些黑影速度很快,但姜崇速度更快,月光下化身幻影,十几米宽的湖心阁仅仅一个呼吸就已经穿过。 姜崇拦在那几个黑影前,二话不说剑影寒光,两个黑影来不及抵挡就已经被斩伤,两人还未倒地,他们身后的一道黑影反应极快,两脚就将两个不知生死的黑影踢入了临月湖内。 而这道黑影将肩上一物直接扔向姜崇,姜崇直觉这是那个软禁在湖心阁的女子,于是横起剑鞘,挡在身前。 果然,一个浑身疲软的身体撞在了姜崇的剑鞘上,姜崇微微借力,这个身体被轻轻放下。 而那道黑影则乘机从一侧跃入湖中。 黑影一共三人,修为都不高,但是最后那人特别果断,姜崇活捉敌人的想法也随即落空。 但他蹲了下来,仔细查看倒在地上的女子,看了片刻后将她扶起,扛在了背上。 那三人的目的就是带走这名女子,那说明自己可以从这名女子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与此同时,鎏天城一片祥和的表面下,暗藏汹涌。 姜崇派出去的弟子正在整个鎏天城里明查暗访,而就有这么一小撮弟子,来到了鎏天城内的一处荒废院落中。 院子中有人待过的痕迹,随即这三名鎏天派的预备弟子中最机灵的一个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找到了线索。这三人正想离开,却见荒废的院落门口,柳新正咧着嘴笑看着他们三人。 三名鎏天派的预备弟子虽然也已经修行了几年,年岁也比柳新大的多,但放倒他们仅仅花了柳新不到十招。 柳新拍了拍手,走进了院落一处隐蔽的小屋,雪笙正站在其中。 一脸苍白的韩笙已经醒来,背靠着墙壁,他看着眼前的柳新和雪笙一声不吭。眼睛直直的盯着雪笙,充斥着恨意。 “外面来了几个毛头小子,被我解决了。怎么说,你堂堂邪门少主,也有撬不开的嘴?” 柳新口中虽然说的轻巧,但是看向韩笙的眼神却带着一股浓浓的威胁。 雪笙没有做声,而是淡淡的看着韩笙。他知道,刚刚柳新的话其实已经是在让韩笙开口了。 果然,韩笙听到邪门少主四字,神色顿时大变,他看着雪笙,眼中满是惊骇。 “你…你是魔道邪门的少主?!” 韩笙开口了,声音很是嘶哑。 雪笙没有回答韩笙的疑问,而是自顾自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们抓来的小女孩,被关在什么地方!” 韩笙微微一愣,然后竟然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里满是嘲讽。 “我说你们两个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有这么逆天的修为。如果你们是邪门弟子,那就不奇怪了。但你这么想知道那些小姑娘被关在哪里,那其中一定有一个对你们非常重要吧!反正我这样和死了无异,那便告诉你们,我失踪这么久,鎏天派上层必然已经知晓,为了避免后患,那些小姑娘,恐怕已经被处理掉了吧!” 韩笙的语速很慢,但说到最后突然快了起来,并且用一种近乎疯狂的语气吼了出来。 柳新听到最后脸色突然狰狞,冲上前去,一拳便落在了韩笙耳边,一声闷响传来。 “我劝你赶紧告诉我,否则邪门手段,不是你能承受的!” 近距离看着柳新那愤怒的脸庞,韩笙苍白的脸突然涌起一阵潮红之色,他有些疯狂地笑了笑,说道: “看到你这般,我的手似乎断的值了!” “你!” 柳新擒住了韩笙的脖子,他自己的脖子上也是青筋暴起,柳新用了力气,韩笙的脸瞬间胀的通红: “你不说,我就灭你九族之人!” 柳新的话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韩笙闻言愣了一下,他眼中的疯狂开始褪去,最终他的理智回归了。 柳新和雪笙换上了那三名鎏天派预备弟子的衣服,匆匆的离开了小院。 “快,就在前方!三位师弟进了那小院很久了,一直没出来!” 而在他们离开不久,几名鎏天派弟子冲入小院,看到了院落中昏迷不醒的三名弟子。 这几名弟子面面相觑,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在院落的一个小屋中,发现了断了一手,失踪许久的韩师兄。 “什么人竟敢伤我鎏天派弟子!姜崇,你一定要抓住这些人!” 秦长老气的胡须乱颤,一把摔掉了手中的茶盏。 姜崇看了一眼经过医治昏睡过去的韩笙,无奈的吩咐弟子道: “带韩师弟去休息吧。” 然后又吩咐道: “鎏天派弟子听令,所有弟子全城搜查红衣白衣两个少年人,这两人狡猾异常,实力强悍,发现他们之后就吹响弧鸣哨,切不可逞强!” 下面几个弟子纷纷应是,然后匆匆离去。 姜崇转过身,看着秦长老,秦长老对他点了点头,面上依旧是余怒未消,他阴狠狠地说道: “刚刚韩笙只说了两句就昏迷了过去,那红白两个少年的身份你怎么看?” “秦长老,韩师弟实力并不弱于我,这两人却在没有惊动临月湖外围看守弟子的情况下活捉了韩师弟。而韩师弟却说这两人是十几岁的少年。我认为这不可能,这两人许是容貌年轻的前辈。” 秦长老眼中闪过思索之色,许久后方才说道: “蓝茵府内应该没有这两号人物,难道真是邪门弟子?但邪门乃是魔道魁首,怎么会来蓝茵府这等小地方。姜崇,你一定要将伤你师弟的人给找到,送到我面前!” “是,弟子遵命!” 秦长老带着怒气离开了,留下姜崇一人脸色冰冷。 秦长老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与平时沉稳的模样不同。但这两个断了韩笙一只手的人更加让他在意。无论他们是不是邪门弟子,他都不会放过这两人,但在心底又隐隐有种担忧的感觉,这让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到茫然。这丝茫然的来源自然是那个年轻女子。 宗门之内,怎么会有涉及普通人的事件发生。 他这一想,便想了许久,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他准备不再想那些没用的,于是起身离开。 就在秦长老怒摔茶盏的时候,鎏天城内,柳新和雪笙已经趁着天黑摸到了一座高楼前,而这座高楼大门内,一行十余位身穿紫袍的鎏天派弟子鱼贯而出,散入鎏天城内。 柳新看了一眼眼前的高楼,眼睛微眯,眼中冒出凶光。 “没想到,鎏天派如此狡诈,竟然将那些女孩藏身于鎏天阁内!” 听到柳新所言,雪笙握着长剑的手更加用力了些,他说道: “看来此事和鎏天派高层有关,我们要小心了。” 柳新撇了一眼雪笙手中的剑,说道: “哼,就算这事和整个鎏天派有关,又如何?你要是把剑给我用,我一人单剑便能打穿了它!” “自大!以我对你们正道门派的了解,你们正道自诩光明正大,但每一门每一派都是露一手藏一手。鎏天派虽然不是什么大门派,明面上就那个什么大长老一个,但背后一定隐藏着一群江湖老怪。” “呵,你这么一说,我正道倒都是小人行径咯。” “你懂的。” “懂个屁,正道二字指的是心要正,道要明,又不是指非要用那固定的做事方式,就像我,我就喜欢执正义之念,行侠仗义,不拘小节。” “你?呵呵!” “你笑屁!” 眼见着柳新就要急眼,雪笙忙打断他说道: “好了,韩笙说那群小姑娘就被关在鎏天阁地下的密室里,我们赶紧。” “走!” 说完,柳新一马当先,雪笙紧随其后。妹妹在前,柳新可以将一切抛之脑后。 其实,柳新和雪笙如此胆大,敢只身进入敌方大本营,全然是因为他们艺高人胆大。就层次而言,柳新和雪笙所在的宗门屹立于整个武道世界的巅峰。 而鎏天派,最多是山脚向上,不到山腰位置的大众门派。 而且柳新和雪笙那可都是从小出入那些武道地位位于山顶门派禁地的小霸王,自然也就不会将区区鎏天派的禁地鎏天阁放在眼里。 鎏天阁乃是鎏天城最具威严的地方,数十年来从未有人胆敢冒犯此地。因此鎏天阁连个看门人都没有,洞开的大门只有在每月鎏天派例会时才会虚掩。 柳新和雪笙长驱直入,身影灵巧,而且此时正值清晨最黑暗的时候,常人仔细看也不过是两道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进入鎏天阁,里面的结构早就从韩笙口中得知。柳新顺利找到了鎏天阁一层的暗门,打开之后是一条通往地下,黑黝黝的通道。 通道呈大角度的向下倾斜,柳新根本无视黑暗,一下就扎了进去。雪笙紧随其后,不过手中长剑已经横在身前。 向下的通道不过十几米就出现了一个拐角,柳新差点撞上去,最后关头劈出一掌打在墙上才得以转弯。 而这一下闷响让他身后的雪笙眉头紧蹙。 今天怎么这么冒失? 柳新前进十余米,竟然又是一个急拐弯,不过这次他有所准备,提前稳住身形,而且一直等到雪笙赶到。 “这里的通道有古怪。” “你有古怪才是,刚刚那一下冒失了!” 雪笙语气有些不爽。 柳新低哼一声,然后说道: “我说的古怪正是因为这个。我圣宗有一秘法,从小用灵药洗眼,黑夜里也能看的十分清楚。我刚进这通道时,地上落了几根断发我都能看清,但是临近那拐弯处,我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雪笙听完,立即想起魔尊曾经和他说过,圣宗有一片药园。里面都是世间无一的圣药,圣宗还有一些远古传下的药方。配合这些珍惜圣药,使得圣宗有许多具备神奇能力的药剂。 “你可知是什么东西让你的眼睛失灵了?”雪笙问道。 “自从那拐弯以后,我便再也看不清了。应该是这通道内涂抹了什么吸收光线的涂料。我能闻到一些植物特有的气味。” “鎏天派还有些门道!”雪笙低声说了一句。 “走吧,不管什么门什么道,小爷都能走!” 柳新催促一句,便向前走去。 雪笙的剑微微前指跟在柳新身后一步的位置,虽然视线不佳,但两人的耳朵都出奇的好,这里又极为安静,足够他们做到在这里听音辩位。 接下来两人又是过了几个急弯,两人觉得这里越来越奇怪了,后面的几道弯有的向上,有的向下。这段路过后,两人也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是在地下还是地上。 不多时,两人又到了一个弯道,两人刚刚转过这个弯,柳新便猛的趴下,而雪笙则是向一侧闪避,整个人贴在墙上。 “嗖嗖嗖……” 一连串劲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后一个火把突然亮起,然后就是接连火把燃起的声音。 原本漆黑一片的通道内,瞬间变得明亮,而这种变化让已经适应黑暗的柳新和雪笙的眼睛瞬间紧闭。 强光的刺激下,两人变成了暂时的瞎子。 而更加糟糕的是,劲弩射出的弩箭早已经临身。 柳新一趴在地上,火光便紧接着亮起,几根弩箭几乎是贴着柳新的头皮飞过。 雪笙更是惊险,他测过两根弩箭,但却有几道弩箭紧跟而来,而他此时已经背靠通道一侧的墙壁,好在他抬起手腕,长剑在身前挡了两下,将那几根弩箭挡下。 柳新和雪笙躲过这一波,眼睛也暂时失明了,远处却又传来机括的声响,这是弩箭上弓的声音。 柳新双目紧闭,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因为他和雪笙行事之突然,不可能有人预先知道他们这一步的动作。因此这里的人不可能是事先埋伏的,那么这些人只可能是一直埋伏在这里的。 而这反而能说明通道的尽头确实是藏了他妹妹的地方。 柳新能想到的,雪笙自然也能想到,但他想到的是这一次,可能是上了那个韩笙的当。通道尽头或许是藏了自己师妹的所在,但也可能是一个存放重要东西因此有着强大武力守护的地方。韩笙的目的,就是骗他们来次,遭遇这种程度的伏击,就算是韩笙这样修为的高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其实不论是柳新和雪笙谁的想法,都有着两种选择,进与退。但他们两个却同时选择了,前进! 杀出一条血路! 雪笙紧贴墙壁,弩箭射来却都被他举剑挡下,他的步伐看着不快,但却如同幻影难以捉摸,连续三波弩箭,却只有寥寥几支需要他挥剑去挡。在通道十几米外的几名鎏天派弟子只能无奈的看着雪笙越来越近却无法锁定对方的位置。 其实柳新猜测的没错,这些鎏天派弟子是常驻于此的,他们的身后是鎏天派的禁地。这条通道由特殊的涂料涂抹,一般的火把在这里冒出的火光都会被这特殊涂料吸收随后变得晦暗。而他们手中是经过特别处理的,光亮甚至超过一般火把。这条通道的设计,就是为了捣乱进犯者的感知,然后用突然的强光刺激对方的眼睛,使对方五感紊乱,然后用劲弩射杀。 这种方式,本来足以拦下武道小成的高手。 但在柳新和雪笙面前,两人就算失去了眼睛,也足以破解! 柳新宛如一条赤色巨蛇,在地面快速滑行,鎏天派弟子的弩箭根本射不中他,只能紧跟着他的路线在他身后插下一排‘篱笆’。 而柳新如鱼得水的动作,就好像他十分熟悉这里的构造一般,不用眼睛也能行动自如。 这几名鎏天派弟子也都是修炼了二十余年的资深弟子。放到外面也是高手,但面对两个少年却有些束手无策。 弩箭根本没用,那就只能靠自身实力说话了。 几名弟子在一名师兄的带领下,手持武器冲了上去,心想难道我们几个人还打不过你两个瞎子么! 可惜,柳新下手无情,砍柴刀一挥之下,强大的力量直接让两名鎏天派弟子手中武器弯曲,两人还因为抵挡不住那力道,狠狠地摔在了通道一侧的墙壁上。 “一群狗屎,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鎏天派还算是正道门派?” 柳新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手持柴刀扑向了另外几名鎏天派弟子。 而雪笙就安静的多,长剑像是自己长了眼睛一般,朝着四名鎏天派弟子的要害刺去,四名鎏天派弟子根本跟不上雪笙一人的速度,长剑在雪笙手中如同有了分身之术,时间一长,四名鎏天派弟子就开始顾此失彼。 “你之前还说正道指的是心路,无关做事方法,此时却又推倒自己的言论,好一个正道弟子!” 雪笙取得优势,于是有时间开始讽刺柳新。 柳新柴刀刀刃都被磕出几个大口子,但他前面的几名鎏天派弟子都惨呼着倒在地上,他们身上受伤最轻的也断了至少三根肋骨,一根臂骨。 “啐,要是用剑,你们早就上路了!”柳新对着地上躺着的几名鎏天派弟子说道,然后他微眯着眼转过身,看着四名鎏天派弟子倒在雪笙脚下,咧嘴笑道: “我都说了,我追求随心所欲,这说出去的话自然也是随时可以收回的。” “行了,这里不宜久待,快点搞清楚师妹是不是被关在这里。” 柳新和雪笙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于是举着火把快速的前进,没多久,通道变得平缓。尽头出现了一扇暗红色的大门。 乱世 第七章 秦长老的怒火 子夜,鎏天派,清风阁。 这里是鎏天派太上长老隐居的地方,位于鎏天城外的介子山。 清风阁位于介子山脚,普通农舍模样,只不过简易的门框上方,有一个老旧的写着清风阁三字的牌匾。 清风阁内此时有两个人,一位老者淡然地喝着杯中热茶。老者一身粗布麻衣,头发乌黑就像是年轻人,只有一双历经了沧桑的眼睛能看出这位的年纪很大了。 老者慢悠悠的喝完手中的茶,看着对面坐着的人说道: “邪门大弟子悠鸿。你魔道中人竟敢到我正道的地界上,我是说你胆子大呢还是不聪明?” “没想到,姜老竟然知道晚辈真名。要说胆子大,谁比得上你们鎏天派呢。” 老者对面的人抬起头,脸上竟然带着红黑恶鬼的面具,他语速很慢。 老者是鎏天派太上长老,姜不为。红黑面具的男子是邪门大弟子,魔道人称幽魔,很少有人知道幽魔的真名。 太上长老姜不为将桌上的另一杯茶,推给了幽魔,然后说道: “老夫活得久了,知道的东西自然会多一些。而现在,我只不过是这介子山的一个普通山民。” 幽魔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姜不为能清楚感觉到他那面具背后嘲讽似的笑容。 幽魔的语气依旧缓慢,他慢慢说道: “姜前辈,晚辈好意提醒,如果前辈不以为意,那可能就要在晚年看到鎏天派没落的一幕了。” 姜不为从茶壶中给自己又添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对幽魔的话不闻不问。 幽魔似乎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两人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天空泛起微白。 看着窗外天色渐白,姜不为眼中闪过一丝焦躁,随后他放下手中茶杯,看着幽魔,突然问道: “你,现在什么修为了?” 幽魔眼皮抬了抬,然后缓缓回道: “大成以上吧,师傅说我已经度过大成,算是踏足后面的境界了。” “嘶,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可怕。老夫活的年岁比你多了整整一甲子,但修为却已经落后于你。” 幽魔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姜不为看着沉默的幽魔,终究是熬不过他,眉头一皱,然后说道: “幽魔,有话你就直说。老夫年纪大了,熬不过你,也打不过你,不如给老夫一个痛快,不要再藏着掖着了。” “前辈,我在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把你留在这里,不让你掺和鎏天城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多说。” 姜不为眉头更深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不想让我插手鎏天派的事?” 幽魔点了点头,说道: “是。” 姜不为忽的站起身,言语中终于有些焦躁了,他问道: “幽魔,到底何事,你说不说!事关鎏天派,老夫不可能不管。” 幽魔也站起身,对着姜不为说道: “前辈,鎏天派之事,我只能说,它的行径已和魔道无异。” 姜不为脸色微变,然后骤然间伸出一掌,打向幽魔。幽魔也打出一拳,和姜不为的一掌碰在了一起。 两人这一次的出手就在刹那间,一股气浪从两人脚底卷起,刮得整个木屋都微微颤动。 姜不为脸色微变,打出的一掌瞬间收回,连带着整个人也退了一步。 幽魔收回了拳头,然后便没了动作,似乎毫不在意刚刚姜不为的突然袭击。 姜不为抚平了身上褶皱的衣袍,脸色满是无奈,他看着幽魔说道: “果然是大成以上的修为,看来我是离不开清风阁了。那老夫用这张老脸请求你,告诉老夫,鎏天派到底如何了!” 幽魔看着姜不为,眼神中似在思索,最终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说道: “鎏天派里,有人为了得到一些虚无强大的力量,堕入魔道,他们做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一旦被正道门派所知,鎏天派覆灭只在顷刻之间。” 姜不为脸上出现复杂的神色,他眼中已经有杀意聚集:“你在此拦着老夫,是要让老夫眼睁睁看着鎏天派堕入魔道,这件事的背后,难道是你邪门在搞鬼!” 幽魔眼神中露出不屑之色:“鎏天派?太弱了,除了你这个全派最强的太上长老是大成巅峰层次,其余又有几个大成境?” 姜不为面色凝重的看着幽魔,对于幽魔的评价,他很想反驳,但经过刚刚短暂的交手,他知道自己无话可说。但似乎对方话里的意思,并不是邪门在背后搞鬼。 他咽下心中的不满后,面色凝重,继续问道: “鎏天派的事情既然不是你们邪门谋划,那为何要在这拦着我。以你的修为,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难道说,你是在这里拖延时间,你到底想做什么!” 幽魔没有说话。 姜不为看着沉默的幽魔,对峙许久后,姜不为无奈地慢慢坐了下去,但他的目光依旧盯着幽魔,眼神中满是无奈以及忧愁。 另一边。 柳新和雪笙面前,是一扇暗红色的大门。两位少年相视一眼,然后柳新往前走了一步,手中是一把刚刚缴获的精铁长刀。 小心地打开暗红色的大门,里面只有微弱的灯光传出,柳新立刀在前,从门缝中看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石室,晦暗的灯火摇曳着,石室内部空间虽然大,却没有多少东西,因此一览无余。 “怎么回事,我妹不在这里!”柳新打开大门,看着石室,皱起了眉头。 雪笙也看到了石室内的情况,面色凝重的走了进去。 “看来是韩笙欺骗我们前来,这里看守的武力强大,应该是鎏天派一处比较重要的地方。想必他以为留守这里的力量能够解决我们。” “此地再重要,也没有关着我妹,那就没用!我们快走吧!” 柳新恨恨地说道,转身就要离开。 “等会!” 雪笙出声说道。 但柳新根本不听,他一心只有妹妹,头也不回地离去。雪笙无奈,但却进了一趟石室,取走了一些东西。片刻后才跟上柳新。 两人快速地沿着通道回到鎏天阁的一层,从暗门走出正欲离开。但此时鎏天阁二层却有一人走下来,正巧看到了柳新和雪笙。 “什么人!” 姜崇怒斥一声,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怒斥的同时,两根旋镖从他手中射出。 嗖嗖! 柳新低哼一声,手中长刀撩起,在身前画了一个半圆,两道火星闪过,两根旋镖就被准确地击飞, “撤!” 雪笙低声说了一声。两位少年一闪身就已经出了鎏天阁, 而在鎏天阁外,听到姜崇吼声,已经有几名鎏天派弟子出现。 “拦住他们!”姜崇手持利剑,从鎏天阁大门内闯出,然后紧紧地朝柳新和雪笙追去。 几名鎏天派弟子立即取出自己武器,拦在了柳新和雪笙前进的路线上。 雪笙长剑如同游龙,剑光护着周身,一下就扎进了几名鎏天派弟子的包围,那几名鎏天派弟子只觉得眼前一亮,身上就已经中剑。 只在一刹那,几名鎏天派弟子的包围圈就被雪笙破了去。 “小白龙剑围!你果然是魔道中人!” 姜崇认出了雪笙使用的剑招,而这招剑法乃是魔道有名的剑法。 柳新和雪笙速度很快,一个翻身就已经上了一幢建筑,姜崇哪会让他们逃脱,使出全身修为,速度暴涨,跟了上去。 柳新和雪笙速度很快,但却甩不脱身后的姜崇,而在这个过程中,姜崇奋力高呼,一时间鎏天城内如同炸开了锅,鎏天派的弟子遍布鎏天城每一个角落,此时听到自家大师兄的呼喊,纷纷赶来。 鎏天派弟子招收的门槛很高,能作为鎏天派正式弟子穿上紫袍的当代仅不足两百人。 但其余预备弟子数量却是极多的,柳新和雪笙仅仅翻过了十个墙头,就遇到了第一位鎏天派的预备弟子。 这名弟子刚出场,就被柳新一脚踢飞,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但,毕竟还是被拖下了一瞬,这一瞬的功夫,身后的姜崇就近了一分。 “怎么办?这是捅了马蜂窝了啊!”柳新对雪笙说道。 雪笙一个侧身,躲过一侧射来的弩箭,然后探手抓住了那支还没来得及飞走的弩箭,一回手弩箭又回到了它来的方向。 一声闷哼传来,雪笙头也不回地说道: “身后这个可能就是鎏天派的姜崇了吧,修为挺高的,竟然跟得上我们。” “谁让你说这个了,我问你的是,现在该怎么办!” 柳新刚从一堵墙上跃起,一名鎏天派的紫袍弟子就埋伏在墙角,一下窜起,手中竟是一杆长枪! 柳新人在半空已经无法闪避,就在他一咬牙准备硬碰硬时,一旁的雪笙给他来了一脚。 这一脚将柳新踢开,长枪刺了个空。雪笙已经落地,一剑解决了这名弟子性命。 “总有一人要殿后,才能保住另一人!” 柳新看着雪笙的背影。 后者默默捡起长枪,转过身来。 这一幕,看得柳新眼中满是热泪。 “我去你大爷,若有来日,我必带十万弟子,踏平你邪门千殿!” 雪笙回过头,咧嘴笑了笑,看着柳新,跌倒在了姜崇赶来的方向。 姜崇看着自己眼前的柳新,皱起眉头。他有些搞不懂对方,因为柳新明显是被雪笙踢向他这个位置的。 难道对方起了内讧? 姜崇很快撇开这些想法,足下一点,整个人速度更快了一分,长剑横空,刺向柳新。 柳新此时已经站稳,看到姜崇刺过来的剑刃,心里暗骂了一句“贱人!” 他心里这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只见柳新在顷刻间撩起一刀,虽然挡下了姜崇一剑,但因为仓促之间发力不够,这一剑的力量让他退后了两步。 “哎哟,挡不住挡不住!” 柳新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他在止住后退的惯性后却提起手中长刀,向前怒砍姜崇。 姜崇没有丝毫小看这个看似少年的‘前辈’,他举剑迎击,一边还让身后赶来的鎏天派弟子去追另外一个雪笙。 “哟,只留你自己对付我,你可要小心了!” 柳新冷笑一声,手里长刀开始变得飘忽。 “这是剑法!” 姜崇眼睛瞪大,没想到眼前这个‘前辈’竟然可以用大刀使剑法。要知道刀剑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兵器,剑法和刀法亦是完全不同。 虽说剑法刀法并不是一定不能交换用,而是交换之后大多会使招法威力平白损失大半,得不偿失。 可以说,用刀乱砍的威力都比借用剑法使出来的威力大。 可是,在接了几招柳新用刀使出的剑法后,姜崇感觉自己被颠覆了认知。 因为不仅招数之间的威力没有下降,甚至因为剑法的飘逸,让这些招数更难以招架。 姜崇算是剑法高手,自小浸淫剑法之道,而姜崇的外公作为鎏天派的太上长老,上一任的掌门,更是倾其所有培养姜崇。而姜崇也继承了母亲的姓,借此来报答外公培养之恩。 而姜崇剑法精纯,鎏天派上下所有人中也可排在前五。就算是这样的剑法修为,也做不到用刀使出这样的剑法。 在柳新的‘刀剑合璧’下,姜崇越发应付地吃力了,但是作为鎏天派未来接班人,姜崇又岂是这么简单的人。 在腰间一摸,一柄软件出现在姜崇左手。这才是他的杀手锏,双剑合璧! 到底是‘刀剑合璧’猛,还是双剑合璧强? 柳新在见到姜崇摸出软剑的时候,脸色有些微变,但光是如此他还能应付。可惜的是,好马配好鞍,他手中大刀虽然质量不错,但奈何姜崇手中两柄剑都是他外公斥重金求来的,已经属于小极品。 在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的碰撞中,叮的一声脆响,柳新手里的大刀被姜崇一剑斩断。 姜崇眼神一亮,出招更快,脚步也向前逼近。 柳新早就料到这一幕,因此后退还算及时,但还是有一道剑光扫过,在他胳膊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柳新急退,但是身后不远就是一堵高墙。姜崇丝毫没有放松,反而剑招更急,看来是想快速解决战斗。 咚 柳新退无可退,撞在了身后的墙上,面对姜崇的急攻,柳新手中断刀又短了一截。此时此刻,姜崇已经露出了大势已定的神情。 长剑斩下,目标就是柳新一臂。这是为韩师弟报仇! 柳新就算在这么危急的时刻,依旧没有露出丝毫惊惧的神情,他奋然抬起断刀,姜崇这一剑被挡住,但是柳新的刀也彻底解体。 崩裂飞出的刀刃残片划过柳新的身体。 姜崇见柳新在这种时候还能挡住他一招,不由得心生敬佩,但是师弟的仇该报还是要报! 一剑被挡下,另一剑几乎紧随其后,位置依旧是柳新的胳膊。 柳新却在此时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姜崇看到了这个笑容,心中警兆顿生,他当机立断,也不在乎可以重创柳新的机会,整个人立马后退。 而在他后退的同时,一抹寒光透过柳新身后的墙体,穿透而出,目标直指姜崇的胸口要害。 可以说,如果姜崇不再第一时间后撤,他的剑还未落在柳新身上,那道锋芒就已经没入他的胸口。 姜崇脸色大变,那抹寒光其实是一杆枪刃,长枪一击不中立马收回,然后一身白衣的少年翻墙而下,和柳新并肩而立。 柳新和雪笙那少年的脸庞看的姜崇对自己起了怀疑。 这两个人真的是‘前辈’? 姜崇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这个,一个柳新他还勉强能应付,这个雪笙修为似乎也不弱,这种情形,他只能另做打算。 “来的可有些晚,再慢一点,我的胳膊可就没了,以后我就只能独臂吊打你了!” “那些弟子也不都是废物,有几个还不错,所以多费了点时间。” 柳新和雪笙对姜崇视若无睹,在他面前聊了起来。而他们的声音,再一次让姜崇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就算面容可以易容,可以用特殊的方法保持年轻,但从未听说连声音也可以保持少年一般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姜崇心中疑虑万千,他很直接,直接问了出来。 柳新和雪笙相视一眼,然后柳新指着身边的雪笙开口说道: “我是惩恶扬善之人,他是行侠仗义之人。” “……”雪笙沉默不语。 “明明是魔道中人,还给自己脸上贴金!” 姜崇怒道。 “谁说我是魔道中人,我可用魔道武功了?你好好想想,我刚刚用的可是古月派的广寒剑法!” 姜崇皱眉,他回想了一下,刚刚柳新的剑法确实很像广寒剑法,因为是用刀使出的,因此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 古月派是正道大派,传承悠久,门派开放,只要是正道门派弟子,有门派的引荐书,就可以在古月派修行一段时间。 “哼,魔道中人也可以用其他方法得到的此剑法。”姜崇可不是那种轻易上当之人。 可惜柳新那可是自号诚实可靠小郎君的,他从不屑说谎。 被姜崇质疑,柳新脸上马上布满寒霜。 “他觉得你骗他,我说过,你的脸就不是诚实人的脸。”雪笙缓缓的说道。 柳新脸色更差,然后他指着姜崇愤怒的说道: “鎏天派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作为未来的掌门人,眼神如此之差,还不如现在就解散了门派罢!” 姜崇闻言大怒,对方已经侮辱到自己宗门上来,他自然也不会在忍下去。 双剑合璧,剑光瞬间亮起,一下子将柳新和雪笙身边所有范围笼罩。 但雪笙横枪抵挡,手里长剑已经扔给了柳新。剑光虽多,但雪笙霸王枪一出,剑光顿时瓦解大半。 雪笙的枪法亦是高明无比,长枪短剑,从武器上来比,长枪本就占据优势,加上那极为高明的枪法,十几招后姜崇已经落入下风。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柳新冷笑着盯着他,手里长剑一直在虚晃着,这使得姜崇一直要分出精力防备着他。 “好了,逗逗他就算了。我们该走了。” 柳新说了一句,然后举剑加入了战斗。 姜崇脸色大变,到就在这时,数支弩箭呼啸着射向柳新,柳新抽剑抵挡,虽然都被挡下了,但他也被逼退了数步。 “姜师侄,你辛苦了,老夫来了,你们两个伤我韩师侄的贼人休想逃走!” 一道苍老但蕴含深厚内力的声音传来,然后就见一个金色华服的老者纵横跳跃着出现在三人视线中。 “秦长老!”姜崇脸上浮现喜色。 而柳新和雪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色。 乱世 第八章 陷入重围 金袍秦长老带着许多紫袍弟子包围而来,这些弟子虽然身穿紫袍,但是上面隐隐缝了金线,显露出他们与鎏天派普通弟子的不同。 “竟然是上一辈的弟子们!” 姜崇第一时间认出了他们,紫袍金线,这是上一代弟子们的服饰。这些弟子和如今的掌门长老等都是同辈,只不过因为年纪,修为天赋等等原因,依旧只是弟子身份。 但是他们已经不用执行一般的任务,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鎏天派真正的支柱,他们是鎏天派底蕴所在。 他们也直接隶属于当今的掌门,没有其他人能够调动。 在这些上代弟子中,为首一人更是引起姜崇的注意。他一身紫袍上没有金线而是数条金色的花纹汇聚成的令牌形状。 “七长老!”姜崇在心底惊呼。 七长老付闻流是秦长老的亲儿子,付闻流这个名字是他在外历练修行时使用的假名。而这个名字在天下的另一个角落可谓是名闻赫赫。 同时七长老也是鎏天派刑法堂的执法长老,一身修为已经接近大成,是鎏天派最强的几人之一。 而为了柳新和雪笙,鎏天派中一位不问世事的大长老,一位手握重权实力超绝的七长老竟然共同来临。 这种异常的重视让姜崇心中隐隐不安。 但他没有思考的时间,既然两位长老已经出手,那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出手,留下两人! 其实姜崇只是思考了一瞬,在秦长老话音刚落之时,他就已经出手了。 双剑如虹,剑光一下绽放,笼罩了红白两位少年。 柳新脸色凝重,长剑翻飞,剑光围绕周身形成剑围,一个人挡住了姜崇大片的剑光,而雪笙则在他身后枪影如潮,将所有弩箭挡下。 形势对柳新和雪笙极为不利,这些突然出现的鎏天派弟子,数量虽然不多,仅仅十几个,但一个个都已经是中年模样,修为也都是不俗,光是其中四个弟子射出的弩箭就让雪笙付出全力防御,无力帮助柳新了。 “没想到,鎏天派底蕴不错啊!” 柳新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长剑和姜崇的双剑不断接触,已经快支撑不住,毕竟武器上的差异他也无法改变。 “你二人还不如直接降了,会少受些皮肉之苦!” 姜崇面色不改,话语间攻势更加凌厉。 而不远处,一身金袍的老头屹立在一堵墙头上竟也不向前了。柳新正奇怪呢,却发现一个紫袍上印着金色令牌的中年人已经赶到,那老头对手下弟子那么有自信? 七长老付闻流手中也是剑,却是一柄比寻常剑还要长三分的软剑。 付闻流一个抖剑,剑花带着锐鸣利啸直刺雪笙。 这是付闻流最出名的“闻消剑。” 听到剑啸之时,便是你亡命之日。 雪笙早就发现了这个中年人,他的速度比其他弟子快了许多,而且整个人极为沉稳,果然一出手,便是极为凌厉的攻势。雪笙早就料到,此人修为定然极高。 既然预料到,自然也已经有了应对的方式。 只见雪笙长枪急转,在身前画着圆,当付闻流的啸剑抵达,却被这枪剑之圆吸引。 付闻流只觉得手里的剑被一股吸力吸附,无法再抖出剑花发出啸音。他脸色微微变化,这是魔道中大名鼎鼎的“混元功”,是一门内功心法,最大的功效就是提高修行速度。后又在某一位魔道祖师级别的人物手中被改成了极强的防御功法。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这等功法根本不是一般魔道宗派所能够拥有的。他还未从自己父亲那里得知这两人可能是邪门弟子的身份。但就算知道了也依旧会有所疑惑,就算是邪门弟子也很难拥有如此高层次的功法。 付闻流心中虽然有诸多想法,但手中长剑却没有停顿,直接抽离那个漩涡,在半空直接转为斩击,一道斜劈出去的剑光,直接以力破巧荡开了雪笙的长枪。 雪笙脚下退了足足三步,皱着眉头,看着付闻流。 “这人不是普通弟子,这般深厚内力,已经接近大成修为。加上这一招用剑使出的刀法,威力十足。是个高手!” 雪笙挺枪前进,心中则是快速闪过诸多想法。 雪笙枪法时而如奔雷,迅捷势沉,时而如微风,飘忽轻灵。这是将枪法演绎如画了。 但就是这样多变的枪法,依旧被付闻流一柄长剑死死压制。 以长制短的优势没有体现,雪笙无论如何变招都会被付闻流轻易接下并且瞬间反制。好在雪笙所会枪法足足上百,而且还都是极为高深的枪法,一时间竟然和付闻流斗了个不分上下。 雪笙苦苦支撑,而付闻流虽然轻松。但却有冷汗从脸颊流下。这少年模样的人,已经用了不下十几种不同的枪法,而且这些枪法无一不是高深莫测的强大武功,若非如此,这个仅仅小成修为的武者早就被他拿下了。 但雪笙不断祭出新的高深枪法,让付闻流一时间无法占据绝对优势。可以以力破巧,但在雪笙层出不穷的武功面前,他主动选择了僵持。 付闻流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可能要踏出连他父亲都没有踏出的那一步了。 雪笙这边僵持,而柳新这里因为动了真怒,一把长剑化作怒龙,威势瞬间压制住了姜崇。 姜崇只觉得自己不知何时突然无法跟上对方的速度,只能凭借双剑优势进行防御。 “砍砍砍砍!” 柳新怒吼,长剑几乎当成大刀来用,一下又一下的斩下,姜崇只能执双剑防御,但柳新体力似乎永不枯竭,打到现在了,连姜崇都已经感觉有些乏了,但柳新却越来越猛! 咔! 叮! 柳新手里长剑终于断裂,断裂下来的剑锋飞出,姜崇一剑挡开这道碎片,回身一剑就欲刺向柳新,但柳新却冷笑着扔出一道流光溢彩的令牌。 “呃!” 姜崇手腕一麻,左手的软剑便握不住了,直接掉落,一只手出现在了软剑掉落的地方。 姜崇右手一剑斩下,却见一柄残剑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柳新双手持剑,咧嘴笑了笑,对姜崇说道: “到我表演了!” 姜崇心里微惊,但他并不担心。因为周围十几位上代弟子,以及秦长老就在不远处压阵,自己此时落入下风,就当做是历练了。而对方两人,只不过是在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 因此,姜崇失去一剑,但还是持剑冲了上去。 而在不远处,秦长老面色凝重,大手一挥,旁边的十余名上代弟子纷纷出手,发动进攻。 战团中央的柳新和雪笙同时脸色大变。 鎏天派上代弟子齐出手,柳新和雪笙脸色齐变。 姜崇失去一剑,但依旧剑势如虹,一套鎏天派剑法最高绝学“鎏金漫天”使出,柳新眼前就出现一片金光。 这片金光是剑光所化,但其中大部分都是虚影,柳新低哼一声,一手长剑一手残剑,冲了上去。 柳新周身出现一道剑围,剑围之中因为有两柄剑,所以范围和速度都强上了数筹,漫天的金光快速地被扫下,直到冲到姜崇身前时,漫天金光已经只剩五道金星。 柳新看到这五道金星时,剑围顿时消失,双剑化作雷霆,在空中留下两道雷痕,剑光之速度让姜崇大吃一惊。 “雷饮!正道第一剑法!怎么会!这少年究竟是何人!” 柳新的剑招让姜崇心中大惊,犹豫的片刻间他的五道金星竟皆已经被破,柳新的剑光已经临近他面前。 仅仅一个犹豫,剑就已经临身,正道第一剑法速度威力竟然强大如斯! 姜崇都有些认命,因为他来不及了! 铛! “姜师侄,不要分心!” 姜崇回过神,定睛一看,只见七长老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一剑救下了自己。 七长老以力破巧,用自己强过对方数筹的内力硬生生破开对方剑招。 柳新一脸无奈地被七长老逼退,而雪笙已经和众多上代弟子们战成一团。 那一团枪影将雪笙隔离在中间,上代弟子们根本无法近身。 但这种情况也就只是此时罢了,时间一长,他们两人自然是无法坚持下去的。 姜崇心中闪过诸多想法,但下一刻,右臂传来一阵剧痛,姜崇回神一看,一支弩箭竟插在自己胳膊中。 姜崇急忙回头,只见远处的黑暗中,十数道弩箭又是飞掠而来。 敌袭!而且人数不少! 鎏天城内,竟然有数量如此多的敌人,这是姜崇无法想象的。 与此同时,弩箭袭来,瞬间就解了柳新和雪笙岌岌可危的态势。 两人汇合,相视一眼,两人都在猜测是对方的人,但却在对视的一瞬,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那会是谁? 柳新和雪笙同时想到。 “百魂门门主降临,鎏天派受死!” 一声极为高亢的吼声从远处传来,声音之大,直达云霄! 柳新和雪笙眼中闪过相同的迷茫,而他们周围的鎏天派弟子则一个个的都目露不解,费解,难以置信等等神色。 而无数弩箭从黑暗中袭来,让他们无法思考,全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而姜崇则一边抵挡弩箭,一边目露怒意,这等行径,这等宗派名称,九成是魔道宗门。这魔门竟然都到鎏天派的大本营里耀武扬威了,怎么让他这个鎏天派大弟子不愤怒!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神态自若的大长老秦长老则是面色复杂,眼神不停闪烁,看上去正在竭力思考。 而七长老付闻流轻易地避开弩箭的范围,一个纵身来到自己父亲身边。 “百魂门主,这是怎么回事!” 付闻流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慌乱。 秦长老被自己儿子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付闻流,然后淡淡的说道: “收拾一下你的表情,你是那个沉稳的七长老!现在这形势似乎想要逆转,这里面可能早就蕴含阴谋陷阱,把底牌亮出来吧,否则这局就要陷入死地了。” 付闻流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一会就恢复到了原本沉稳的脸庞。他看了一眼远处射出弩箭的黑暗之中,说道: “我去探探,谁在搞鬼!” 说罢,付闻流纵身一跃,整个人快速没入纵横交错的深墙之内。 柳新和雪笙虽然不知道百魂门这是在演什么戏,但这无疑是他们脱身的绝佳时机。 柳新和雪笙正欲突围,姜崇却持剑拦在了他们的前路上。 “魔道之人,竟敢在我鎏天派地界造次,还想脱身?” 柳新见姜崇右臂插着一支箭,不由得提醒他道: “你说你,手上插着箭,还在流血呢,回去止血去吧。” 而雪笙则仅仅语气冷淡的说了两个字: “滚开!” 被两人如此‘羞辱’,姜崇怎么能忍,一剑削去右臂上碍事的弩箭根部,也不顾血还在留,就已经持剑冲了上去。 柳新冷笑一声,双剑迎上。 雪笙就更干脆了,长枪如同长棍一般使用,方头便是一棍! 姜崇以一敌二,咬牙拼尽全力,一剑上抬,抵开了雪笙的长枪,又是三连斩挡住了柳新的双剑。 但他也就只剩这一口气,雪笙接下来的一枪,枪尾直接扫在姜崇脸上,一口血雾喷出,姜崇一下摔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原来已经是绣花枕头了,这弩箭有毒吧。” 柳新惊讶的看了一眼倒地的姜崇,这人之前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的啊,就算是一臂受伤,应该也不会如此。 但他没有多想,直接和雪笙一起,扬长而去。 姜崇倒在地上,全身疲软,他咬着牙,支撑起身体,然后看着柳新和雪笙远去,眼中满是怒火。 箭数量骤然减少,远处的人似乎正在撤退,而上代鎏天派的弟子中,仅仅两人不小心中箭,也和姜崇一样的结果,昏迷了过去,可见弩箭上是淬了毒的! 当鎏天派弟子们冷静下来,他们骤然发现,虽然对方是突然袭击,让鎏天派这群上代弟子们吃了一个迎面亏,但后面也没有取得什么成绩。可见这些人的目的,只是为了骚扰一番。 远处的敌人似乎离开了,但鎏天派这些弟子们却没有追,反而纷纷面带疑惑的看着金袍秦长老。 “秦长老…” 其中有一个弟子想要开口。 “等!等七长老回来!” 金袍秦长老冷声打断了他,然后吩咐把受伤昏迷过去了的姜崇带回去。 不多时,七长老付闻流从远处出现,片刻后落在秦长老面前。 他的长剑正在滴血。 秦长老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付闻流面色凝重,然后说道: “是林堂主的人,我斩了四个,其余人都逃走了,我一个人没法追。” “林尤,他这是在找死。找到洪坤,让他来给我解释!” 秦长老语气平静,但身为儿子的付闻流知道,父亲已经怒火滔天了! 此时,鎏天城郊的一片树林中,柳新和雪笙趁乱直接跑出了鎏天城。 “你说,百魂门是什么情况,怎么就突然出现,仿佛专程来救我们的?” “有古怪,我们接下来要小心。” “我倒是不怕,但现在鎏天城内一下就乱了,这下找到我妹的难度就更高了。” “实在不行,我就唤醒在这里所有的邪门暗子,硬攻这鎏天城。” “呵呵,就算你是邪门少主,也无权调动他们吧!” “我自有办法!” 柳新看着一脸认真的雪笙,知道他是认真的。 下一刻,雪笙突然抬起长枪,柳新也双剑傍身,两人背靠背,看着四周树影。 过了片刻,树林亮起火把,围成了一圈,柳新和雪笙就在这圈的中心。 柳新和雪笙脸色凝重,都知道,这下遇到大麻烦了。 乱世 第九章 阿离?门主! 火把的光芒零星,但也照亮了小范围的空间,火光映射在柳新和雪笙的脸上反射出微弱的红晕,光芒在黑夜里多数时候是讨喜的,但此刻却给柳新和雪笙带来了极为厚重的阴霾。 深夜,密林,火光。 这三个因素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没有问题,两两组合就会觉得有事发生,三个组合在一起基本上就是大事发生,似乎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就会产出阴谋,诡秘这样的词汇。 火光对于柳新和雪笙来说,第一个反应就是埋伏。 这里如果埋伏了人,那刚刚突破重围,体力几乎消耗殆尽的两人将会陷入绝境! 不多时,周围树林中的火把没有移动位置,两个人影藏在时隐时灭的火光里,背对着火光导致他们的面容深陷在黑暗里,他们脚步轻盈,体型却是不小,每一步都是相同的间距,就这样两个黑影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走到了柳新和雪笙眼前。 离得近了柳新和雪笙才看得真切,两人都是一袭黑衣,黑巾遮面,分别手持一杆长枪和双刀。 柳新和雪笙对视一眼,不用说,这两人就是针对他们来的呀,那扑面而来的阴森和杀气,比话语更加直接。 “吾等乃百魂门左右使,特来与你二人交手,门主有令,你二人如果能杀了我们,今日你们便能全身而退!” 两个黑衣人之一冷声说道,语气中隐隐带着对柳新和雪笙的恨意。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新皱眉冷哼一声。 而雪笙却是面色一动,然后对柳新解释道: “这是名为‘愿为你手下亡魂’的特殊礼仪! 魔道之人,如果在战斗中遇到自己极为敬重之人时,才会提出这种决斗方式。当一方死亡,即为万事之终结。此时就算身负血海深仇也必须从此结束。这百魂门之人,可谓是送了份大礼给我们。” 柳新闻言恍然,随即双剑指向那两个黑衣人,说道: “我听没过这种规矩,依我看来,这简直侮辱人,我不需要他们送我性命,我的命只有我能掌控! 你看这两个黑叔叔,看上去就很厉害,你所谓的这份大礼,似乎不是很好拿。” “我觉得很有意思,这种规矩近百年就没听到有人用过,百魂门的一些传闻,似乎有些靠谱啊!” 雪笙挺枪向前,冲了出去。 柳新看着他的背影,低估了一句:“你这是兴奋了啊。” 紧接着,柳新双剑在身侧抖了一对剑花,然后一脚重重踏出,双剑上撩,迎向了横空而至的双刀黑叔叔。 另一边,两杆长枪已然纠缠在一起。 与此同时的鎏天城 “洪堂主,不知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秦长老面色阴沉,看着座下的一位魁梧壮汉说道。 这个壮汉身材魁梧,但一双眼睛却暗含狡黠。 “林尤,他是老门主唯一的嫡孙,门中一些老人还是帮衬着他。导致他年纪轻轻脾气却大,如今是越发胡来了。我洪坤带着百魂门弟子闯出魔峡州来此,受秦长老大恩,如今便大义灭亲吧。我百魂门可不能覆灭在一个纨绔子弟手里!” 秦长老看着洪坤沉默良久,然后说道: “哎,你父亲走得早,否则百魂门早就是我们囊中之物。如今你也算出息,这次林尤自寻死路,你便放开去做,老夫一定支持你。” 洪坤站起身,大大方方的抱了抱拳道: “秦长老,有了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百魂门秘术存放之处,我已经心中有数,待我统一百魂门,就将这秘术交给您!” 秦长老闻言终于是露出一丝笑容,洪坤再拜了拜,转身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待得洪坤走远,秦长老一张脸垮了下来。付闻流走进大厅,说道: “父亲,我们安排在介子山的人手都失踪了。” 秦长老眼角跳了跳,扶着桌角的手用紧了力气,指节都泛白。 “姜不为这个老匹夫,看来是出手了。还好我让你把底牌亮出来了,否则还真让他给出奇制胜了!去吧,准备一下,鎏天派就要姓秦了!” “是,父亲!” 付闻流恭敬行礼,语气中带着一丝疯狂。 刀刃泛着寒光,刀身卷起寒风,双刀配合下,一个小型龙卷风在柳新身边形成,一阵一阵地压迫着他无法突围。 眼前这个拿着双刀的黑叔叔刀法精湛,技法精妙,柳新一时间也找不到破解之法,尤其他双剑之中还有一残剑,面对对方浑然一体的攻势,有好几次看到了破绽,但却碍于手中兵刃的劣势,无法突围。 “好刀法!” 柳新高喊一声,整个人纵身而起,但天空却突然盖下数道刀光,逼得柳新只能重新落地。 黑叔叔刀势如虹,体力充沛,而柳新渐渐感觉手指麻木,双臂即将脱力。 深吸一口气,柳新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他的动作逐渐变得缓慢,但剑势却变得沉重。 这是圣宗一位长老自创的‘磨盘剑’,剑势如磨盘一般,循环往复而又沉重无比。其剑速却又缓慢至极。这样的配合下,竟然能产生偌大的威力。 而这套剑法,对使用者的天赋要求极高。能掌握这剑法的人,能够出六分力获得十分威力。而没有掌握的,强行使用却是出十分力获得六分威力。 而柳新,绝对不是后者。 和他对战的黑叔叔顿时感觉自己的刀光被不断磨灭,刀法威力受到限制,而原本岌岌可危的柳新竟然慢慢地稳了下来。 这个黑叔叔也不知心里是如何想的,在感觉自己陷入僵局以后,立即变招。双刀犹如开山之势,就要将困住自己的‘大磨盘’劈开。 叮叮叮叮… 双剑和双刀的碰撞不绝于耳,声势更是浩大。 场外的树林中,一个青衣少女往前踏了一步,双拳捏紧。 “门主,您可不能插手,这是我们事先约定!” 少女身后,一个中年男人说道。 除了柳新,雪笙一杆长枪和同样手持钢枪的黑叔叔纠缠在一起。 雪笙枪法精妙,招法多变,诡谲,但钢枪黑叔叔枪法如同蛟龙出海势大力钧,二者本来势均力敌,但雪笙毕竟体力消耗得厉害,一下子竟也制不住黑叔叔手里那柄钢枪。 可雪笙也不是一般人,他和柳新一样,不多时就已经找到应付的对策,枪尖倒置,手持于尾部,瞬息之间,枪法转换,一套刚硬无比的棍法就被使了出来。 而且因为其中变化仅在一个瞬间,钢枪黑叔叔因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雪笙接连三棍分别打在了黑叔叔的腰,背,肩上。 雪笙毕竟体力消耗太大,力道下降的厉害,导致这三棍下去黑叔叔也只是踉跄了一步,如果是全盛时期,说不定就能重创了这位黑叔叔。 结果现在后者只是受了轻伤,回过神来,眼中有着一丝惊骇和后怕,随即反手使用钢枪一扫,罡风吹过,雪笙只能被逼,暂退一步。 这钢枪黑叔叔吃了个小亏,但又及时逼退了雪笙,反应可谓是很快了。据此可断,钢枪黑叔叔绝对不是籍籍无名之人,他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 随后钢枪黑叔叔似乎是因为火气上涌,不再惜力,一杆百斤重的钢枪竟然被他舞出了枪花。 雪笙心里发苦,面上却是洒脱地笑了笑,脚尖点地连连后退,钢枪黑叔叔紧追不舍,钢枪扫到任何东西,都会被震成碎片四处乱飞。 雪笙退了十几步,钢枪黑叔叔的速度骤然减缓,三步之后只能撑着钢枪站在原地。 “你,下毒!” 钢枪黑叔叔指着停下身来的雪笙嘶哑的说道。 雪笙只是摇了摇头,根本不给回应,目光也转移开,看向了柳新。 柳新这边,双刀黑叔叔密不透风的刀墙之中,柳新残剑前刺,用尽全力之下,残剑支撑不住被刀墙劈成碎片。 剑刃四散,柳新另外手中的长剑上撩,那些破碎的剑刃竟然被吸附在他手里的长剑上。 “呵!” 柳新一声低喝,一剑斩出,无数剑光无序的射出,黑叔叔轻蔑一笑,刀光合拢,在他身前组成一面刀盾。 “叮叮叮叮……” 一连串剑刃碰撞的声音传来。 柳新将破碎的剑刃射向黑叔叔,随即却毫不犹豫地向后撤去,黑叔叔脸色一凝,正要追上去,却脚下一软,连忙止住步伐。 “用毒!” 黑叔叔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这种状况,明显是中了毒。 再仔细回想,一定是刚刚那一阵破碎剑刃里带着毒。 自己刚刚破了他一剑,一时间心神放松了,那阵破碎剑刃飞来时顺带来了一阵剑风,那阵风里最有可能带毒。 黑叔叔在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整个人站得像一杆钢枪。 柳新退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然后看着黑叔叔说道: “行了,别撑了,这不是毒药,只是麻沸散而已。你这种修为,过一会就可以恢复了。你现在这个状态,我随时可以斩了你,但我不想这么做。你以魔道最高礼节对我,我自然也不会随便杀你!” 黑叔叔沉默不语。 柳新此时才看到雪笙那边的情况,两者之间的情形大同小异,柳新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雪笙对着钢枪黑叔叔身后的密林,高声说道: “你的左右使都已经失去战力,你以礼待我,我受着,但这两人应该是你手下得力之人,失去他们,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其他能够对抗鎏天派的力量。” “哈哈哈,果然如门主所说,我输了!” 随着一阵爽朗笑容,一个中年男人缓缓走到柳新和雪笙的视线中。 此人高瘦,一身蓝袍,面白无须,就像是个读书人。 “鄙人林尤,见过邪门圣宗两位少主!” 林尤这句话前头声音大,后面从邪字开始却消了音,但光是唇形也能让柳新和雪笙清楚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柳新和雪笙脸色顿时大变,两人毫不犹豫冲了上去,林尤见状目露遗憾,顿时大喊: “门主救我!” “门你个鬼,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柳新速度暴涨,一下就已经出现在林尤头顶,长剑高举,就要一剑斩下! 这个速度让双刀黑叔叔脸色一变,这个柳新竟然还留有余力了。 “你说我救不了他?!”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柳新双眼瞪出,在半空做了一个回旋,整个人又从林尤头顶一侧落下。 而另一侧,枪尖从林尤耳边穿过,雪笙脸上存着惊容,收起长枪,立于林尤身边。 一个青衣少女就这样在柳新和雪笙的目光中缓缓走了出来。 “门主!” 林尤苦笑着拜了拜青衣少女。 少女一脸得意的看着柳新,然后又看了一眼雪笙。 “阿离!” 柳新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雪笙一脸疑惑,但是却没有说话。 青衣少女看了看两人,然后清脆的说道: “哥!师兄!好啦,我知道你们有许多话要问我,但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一个好地方呗。” “你是这个劳什子的门主?” 柳新目露愤怒,走上两步,看着少女阿离问道。 阿离也不怕他,嘴角撇了撇,说道: “是啊,阿离是百魂门的门主,按照江湖规矩,你只是圣宗大师兄,怎么算我也是你的前辈哦,所以你不能凶我!” 柳新脸涨成了猪肝色,刚要说话,就被走到他身边的雪笙拉到一边。 雪笙走到阿离面前,说道: “不管你是什么破门的门主,也还是我师妹吧?” 阿离看着雪笙,眼睛转了转,似乎有些纠结,但她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 “师兄永远是师兄呢。” 雪笙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看着柳新说道: “嗯…这位贤侄…” “贤你大爷!” 次日清晨,鎏天城郊外的一处村庄内,随着袅袅炊烟升起,在村中一座普普通通的农舍中,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分别是目露不爽的柳新,面无表情的雪笙,一手馒头一手猪蹄正在大快朵颐的少女阿离以及一身青袍面露无奈的百魂门林尤。 “两位少侠。” 林尤率先开口道: “门主现在有要事在身,不如就由我替门主解释一下这里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接下来一直到有人送上早餐,几人边吃早餐边听林尤讲述。而少女阿离则一直在吃吃吃,用她的话说,她也是饿了好几天了,少女正在长身体,缺了吃的现在得补回来,这是头等要事。 柳新和雪笙熟悉她的脾性,自然是不以为然。 而林尤仿佛才知道阿离的真面目,在讲述过程中频频分神目光投向埋头苦干的门主。 听完林尤的讲述,柳新和雪笙也大致知道了一系列事情的来龙去脉。 百魂门在上一代门主的独裁之下,做出了诸多丧尽天良之事,甚至最终这些事情都传到了邪门至尊的耳中。至尊眼里容不得沙子,一句话就让百魂门分崩离析。上代门主身死道消,其余诸多高层也都下了邪门的地牢。而他们这近百余人却在堂主洪坤的帮助下逃到了鎏天城。洪坤本就是正道武者,也不知为何在魔道势力范围内历练。而且还和林尤成了好友,也是在洪坤的帮助下,林尤带着不曾听命上代门主的诸多百魂门弟子侥幸逃离了魔道地盘。 洪坤因此受到许多幸存百魂门弟子的拥戴,成为了百魂门堂主。而林尤其实是百魂门第一代门主的嫡孙,但是从小不爱打打杀杀的林尤修为浅薄,上代门主势大时如果不是一批老人护着他,他早就被逐出百魂门。而洪坤大恩在前,剩下的这百余百魂门弟子大部分也都听命于洪坤了。 林尤这里也就二十余人,其中数位都是百魂门的老人。之前的黑衣左右使就是这批老人中修为最高的。百魂门一直在帮助鎏天派挑选合适的少女,这些少女配合百魂门的一项秘法可以辅助人快速的提升内力。而林尤一直不赞同重启这门秘法,因为这门秘法就是导致上代百魂门门主堕入逆途的根本原因,但是他拗不过洪坤,于是只能将秘法交出。 直到林尤遇到了阿离,十一岁的阿离八脉开了五脉,是林尤从未见过的武道奇才。而且在直到阿离的身份后,林尤知道,能够帮助他重振百魂门的机会到了! 雪笙冷冷的看着林尤,然后瞥了一眼阿离,说道: “师妹,你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别人,如果是一些心狠手辣之人,将会不惜一切代价灭了你。” 阿离抹了抹嘴,含糊不清的说道: “木事(没事),噢得哈楞哟行吸(我对小林有信心。)。” “阿离!你就告诉了他你是魔尊弟子?你就这一个身份么?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圣宗大弟子的哥哥?” 阿离白了柳新一眼,然后说道: “哦活了,哦是不山棕宗初羊达的。(我说了,我是被圣宗宗主养大的!)” 柳新扶住额头,无奈的摇了摇,然后目露凶狠的看向林尤: “我们以及阿离的身份,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林尤摇了摇头,急忙回道: “没没没,您三位的身份只有我知道,就连左右使都不知道。” 柳新冷哼一声,然后冰冷的看着林尤。林尤已经三十好几的年纪,却被十几岁的柳新看的浑身冰凉,犹如被一个魔道老怪盯上一般。 “你继续说”雪笙提醒林尤。 林尤恍然的哦了一声,然后就继续说下去。 在鎏天派的屋檐下,虽然不会担心被魔道追杀,但也无法恢复百魂门往日的荣光。 而且洪坤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蚕食他对百魂门的影响力。原本一些老人提议将林尤扶上门主之位,但是却一直被洪坤以各种理由搪塞。 就这样,一直到几日前,百魂门在外的弟子又带回来几个小女孩。林尤作为最熟悉秘法之人,挑选女孩的事一直由他负责。也是这一次,他遇到了阿离。 阿离的天赋让他惊讶,在反复询问中,阿离不小心透露出了自己来自魔道大宗,林尤大惊,随后继续试探。 而这些时日,林尤将阿离偷偷藏了起来,对外就说这个小女孩不符合秘术的要求已经送走。 直到昨日,阿离突然说出,她是魔尊弟子,这让林尤震惊无比,随后甚至拜阿离为门主。 他游说包括黑衣左右使在内的诸多百魂门弟子,终于成功让阿离坐上门主之位。而一直暗中盯着鎏天派的弟子突然传来消息,鎏天派在追杀两个少年模样的人。 阿离一听就猜到是柳新和雪笙,于是让林尤出手相助。 林尤本来不愿意掺和这事,于是阿离便透露出了柳新和雪笙的身份。 林尤几乎没有犹豫,就出手了。但是包括左右使在内都不同意此事,于是林尤便和阿离当众立下赌约。 后面的事情便是左右使挑战柳新和雪笙,而这一次的挑战结果也终于打消了其他人的疑虑。 听完林尤的叙述,其间没有太大的疑点,于是柳新和雪笙也暂时放下心来。 “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这点人,还不够鎏天派塞牙缝的,连洪坤带领的百魂门那帮人恐怕我们都打不过。所以现在,我们是撤还是如何?” 柳新抛出一个问题,也是目前的关键所在。 雪笙毫不犹豫: “师妹已经救出,可以撤了。” 阿离此时已经吃饱,擦了擦嘴,看着雪笙咧开嘴傻笑。 “师兄,我知道你最好了。你和哥一定会来救我。但我这次和那些小姐姐小妹妹一起被抓,她们好可怜。我听林尤说,她们作为介质,经过秘法修炼以后,她们的身体会有极大的创伤。我想救她们。” 雪笙沉默不语,在他的心里,在方圆百里之内,他在乎的只有两人。而此时,这两人都在他眼前。 柳新听了阿离的话,他眉毛挑了挑,然后说道: “阿离,你现在是门主,不能拿门中弟子性命开玩笑…” 乱世 第十章 前辈出山 阿离看着柳新说完,嘴角嘟起,双眼泛起怒火,双手一拍桌子,整个人“唰”地站起… “但是!” 柳新伸手,手掌朝下虚按了一下说道: “阿离,你听我说完!” 阿离看着柳新,愤怒的脸顿时变成委屈,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她听话地等着柳新继续说完。 “但是,我和你师兄,会义无反顾的帮助你。而且,除了不想让你的‘部下’送死之外,我可以毫不客气的说,除了黑衣左右使,包括林堂主在内,都太弱了,会拖累我们!” 阿离听到哥哥不是不愿意帮她,她脸上神色立马从阴转晴。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柳新的话。 雪笙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在阿离看向他的时候,却立马换上笑容,坚定的点了点头。 而林尤听了柳新的话,脸色却涨红了,他站起身对着柳新说道: “我百魂门如今确实实力不济,但门主下令,我门下弟子就算是死也要执行啊!” 柳新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笑说道: “林堂主,我不想你们去送死,但也并非没有事情让你们做。譬如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分散敌人的力量。” 林尤诧异,问道: “难道,是让我们故意露出痕迹,让鎏天派分兵来追我们?” “自然,如此一来,你们也算是起到最大的作用了。” “那,左右使还是留给门主和两位少侠,他们两人修为还是可以的!” 柳新想了想,说道: “还是不必了,少了左右使,一旦你们被鎏天派追上,那就是死路。左右使在,你们还能抵挡片刻。这样,你们明日出发,往东走一百七十里,那里的千羽山玲珑洞是一个好地方,你们人数少,在那里随便找个地方一躲,估计鎏天派十天半月也找不出你们来。” “这…” 林尤还在犹豫。 “就这么定了!” 雪笙出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林尤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之后,柳新和雪笙休整着自己,阿离则作为门主嘱咐着她门下为数不多的弟子们。 当天傍晚时分,腰间插了两柄长刀的百魂门左使匆匆赶来。 左右两使之前被派出去当斥候,在这个村庄附近警戒。而这时候左使匆匆而回,那必然是有要紧之事发生了。 待柳新和雪笙赶来,左使将他们的发现又说了一次。 “洪堂主带着其余百魂门弟子出现在了西五里左右的树林中。他们已经发现了昨夜我们在树林中的痕迹,估计不多时就会找到这里,右使正在盯着。” “看来我们没时间了,林堂主,你赶紧带着弟子往东去。阿离你也跟着去。” 柳新说道,但阿离冷哼一声,怎么也不肯走。 “师妹,师傅教你的‘无踪迹’正好可以掩盖一路的痕迹,虽然你还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也能拖延不少时间。我们不会和他们硬拼,只是留下来误导他们。” “他说得对,阿离,我们一定会赶过去找你!” 柳新和雪笙轮番劝说下,阿离终于答应了。 事不宜迟,阿离和林尤马上带着百魂门弟子离开。 而左使则带着柳新和雪笙前往洪坤所在之处。 树林中 洪坤看着身前的密林,几名百魂门弟子围绕在他身边。 “林尤昨日在这里待了挺久的时间,会是在做什么呢?” 洪坤自言自语道。 他身边的几人都是百魂门的精锐,这几人的修为仅次于黑衣左右使。 其中一个微胖的百魂门弟子说道: “堂主,我们真的要帮百魂门抓林堂主他们么?” 洪坤闻言微微一笑,说道: “那怎么可能,我百魂门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不过林尤不知道为何,昨日对鎏天派出手,这可就很不明智了!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有其他原因。总之,一切的前提都得先找到他人。” 没过多久,出去查探的百魂门弟子纷纷回来了,而林尤等人的痕迹也被发现。 洪坤带着一众弟子顺着这些痕迹赶到柳新和雪笙他们待过的村庄中,却发现这里早已没有他们的踪迹。 而询问这里的村民,也大多是一问三不知。林尤等人在这里只占了两间小屋,屋内的主人都是近期不在家的。他们犹如鬼魅一般在这里住了两日,也没有村民发现他们。 而就在洪坤询问村民的时候,几名百魂门弟子带着伤回来,说是在村子南面发现了黑衣左右使,他们这几名弟子都被打伤了。 “林尤,你这是在玩儿什么花样?” 洪坤皱着眉头低声嘟囔了一声,立马下令追了上去。 而沿着一路的痕迹,他们追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凌晨,柳新和雪笙以及黑衣左右使赶上了阿离等人。他们顺利地将洪坤一行人引向了错误的方向。 雪笙用他那鬼斧神工般的手法抹去了他们真正的痕迹,并且伪造了一个错误的痕迹。 林尤虽然很想参与之后的行动,但柳新和雪笙坚持不同意,简单交流了几句后,柳新和雪笙和阿离便重新踏上了回鎏天城的路。而林尤最终以尽力保护阿离为由,派出了黑衣左右使。 柳新对此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便是黑衣左右使必须和他们分开走,如此目标便小很多。而且柳新心底还是不太放心林尤这群人。他们约定在鎏天城内一处小院碰头,那里是雪笙指定的位置。 林尤对雪笙竟然能在鎏天城中布置一处落脚点极为惊讶,但之后想起后者的身份,也就合理了。 柳新只是打量了一番雪笙,他知道雪笙是通过邪门暗子做到的这一点,但他这些天都和他在一起,却也没发现他是如何与那些暗子联系的。 “师妹,你确定你没看错?” 路上,雪笙询问道。而阿离坚定的点了点头,这让雪笙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放开了来一场!” 柳新看到雪笙和阿离打着他听不懂的哑谜,让他心痒难忍,忍不住偷偷地问阿离。 “阿离,你和那小子在说什么啊?” 阿离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说道: “我魔道之事,怎么能和你一个正道人说呢!” 柳新低哼一声,暗自想道: “还什么放开来一场,最多就是唤醒邪门暗子呗,你有邪门暗子,难道我还没有圣宗隐秘调查组么!” 原来,作为邪门少主的雪笙他的底牌就是埋在正道土地每一寸的邪门暗子。而圣宗大师兄柳新,也知道圣宗在正道土地上的隐秘调查组。这些人,是一直以来支撑柳新和雪笙孤身陷在敌营内的最大依仗。 但雪笙和阿离频频互换眼神,事情却不像柳新想的那么简单了。 在鎏天城郊外搜寻了整整一天一夜,却连人影都没有看到一次。洪坤脸上布满了阴沉,身边的亲信都不敢说话。 “回鎏天城,看看秦长老有什么办法吧。” 于是,洪坤回到鎏天城内,但却感觉鎏天城内隐隐发生了变化。 鎏天阁门口, “抱歉,洪堂主,大长老正在鎏天阁内举行会议,您先在外面稍等。” 一个紫袍弟子对洪坤抱拳说了声抱歉。 洪坤觉得奇怪,但却没有吭声,没想到他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一个紫袍弟子从鎏天阁内出来,带着洪坤进入了鎏天阁。 鎏天阁内几乎是十步一岗,看守的都是身穿紫袍的鎏天派正式弟子。 进入秦长老的房间,一个鎏天派的执事长老,也是洪坤的老熟人也在这里。 “莫长老!你也在这。” 洪坤说道,他看到的正是鎏天派执事长老莫沥青。洪坤对他的出现有点意外。但在鎏天派的所有长老里,他和莫沥青的关系却是最熟的。 “洪堂主。” 莫沥青行了个礼,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并未其他表示。 “洪堂主,你让林尤那帮人跑了?” 洪坤闻言眼皮一跳,秦长老怎么知道!他不及多想,连忙正容解释道: “秦长老,林尤那帮人和耗子一样,很是滑溜。不过我已经派出几个机灵的继续寻找,一旦找到就会通知我。届时我再将其一网打尽。” 秦长老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不见怒容,这让洪坤心里微微一定。 只见秦长老抬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神色淡然的说道: “林尤那帮人,出不了蓝茵府,让他们去吧。现在我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助力。” 洪坤有些疑惑,林尤那帮人一旦将鎏天派和百魂门之间的事透露出去。哪怕没有证据,也足以引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但秦长老的意思,似乎不太在意林尤他们,就算后者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也依旧在掌控之中。 但他将疑惑压下,回了声是,然后等待秦长老发话。 而接下来说话的,却是莫沥青。 “洪堂主,接下来有件大事需要我们一起出力,如若成功,洪堂主你的百魂门将会得到极大的益处。十年之内,就能恢复以往的荣光!” 洪坤面色一震,他不是年轻人,这种假大空的话他当然不会相信,但莫沥青这话说得极为自信,而且秦长老似乎也默认了他的话。 最让他感到惊讶和疑惑的,却是莫沥青这个人。他是鎏天派执事长老,地位比上代的紫袍弟子稍高一些。但除去鎏天派十七位长老,执事长老的数量也在三十位左右。而莫沥青仅仅是这三十分之一。 但此刻能在这里,说出这样重要的话,一定是秦长老的心腹才对。而这几年里,洪坤却完全不知道莫沥青这个人与秦长老有什么沟通和联系。 正当洪坤在心底仔细思考时,莫沥青笑了笑说道: “呵呵,洪堂主此刻应该是在思考我说的话吧。你不用担心,就算我的话不够分量,那么加上秦长老呢!” 洪坤看向秦长老,只见秦长老竟然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自信说道: “洪坤,你百魂门是否能崛起,就看你今日出多少力了。跟着莫沥青去吧,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洪坤应了声是,然后这样迷迷糊糊的跟着莫沥青出了鎏天阁。 “莫长老,洪某心中疑虑颇多,还请莫长老能替洪某解答一二。” 莫沥青却是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远方,轻声的说了一句: “洪堂主,在下也不清楚秦长老的谋划。但我知道,只要你和我按照秦长老的吩咐去做,天大的好处在等着我们,成败就在此一举!” “呃,洪某明白了。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莫长老是否能明示?” “南城,明日清晨我带你去迎接一些贵客!”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鎏天城的柳新和雪笙以及阿离正猫在城外城墙下,他们赫然发现,鎏天城的防守被加强了数倍。 原本一面城墙上至多也就十名左右的鎏天派弟子。但现在,几乎是五步一岗。而且柳新眼尖地发现,这些弟子中还有紫袍金线的上代鎏天派弟子。 有这些经验丰富的弟子坐镇,三人已经无法不留痕迹地进入鎏天城了。 随后三人只能默默等待,等待清晨鎏天城城门开启之时,看看能否乘机进入。 而等待的时间里,柳新还在挖掘着雪笙以及阿离话中隐藏的秘密。 “阿离,长兄为父,你小小年纪心里藏不得秘密,要告诉为兄。” 柳新循循教导,阿离的眼神稍有松动,似乎正在犹豫思考。 “师妹!这是我师门之事,他虽然是你兄长,但他这张嘴,四处漏风,我们的秘密告诉他,岂不有可能被泄露出去,坏了我们的大事!” 雪笙及时制止了阿离心神的崩溃。重新在阿离心里筑起了防御的心墙。 “哥,你不用问了,阿离不会告诉你的。阿离是为了你好,阿离不会害你!” 柳新恨恨地看了一眼得意的雪笙,无奈的对阿离点了点头。 随后柳新和雪笙询问着阿离这些日子的情况,在得知阿离没有受到惊吓和伤害后两人都放下心来。 柳新虽然无法问出雪笙和阿离的秘密,但他也猜到,他们之间的秘密可能就是促使他们回来鎏天城的原因。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秘密是什么,但我们就这样回到鎏天城,是不是太冒险了?” “你是圣宗大师兄,在正道门派的地盘上,还怕什么?” “哼,鎏天派看上去像正道门派?诱拐女童,还和魔道宗门合作。背后还在酝酿着阴谋,这等行径如果暴露出去,不出七天鎏天派就没了!” “所以,鎏天派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你没发现么,追我们的只是百魂门的弟子,没有一个鎏天派中人。他们就不怕我们把他们的事情透露出去?” 雪笙说完,柳新眉头一扬,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关键。 柳新思虑片刻后,沉声说道: “鎏天派不来追,肯定是知道我们逃不出去,就算是逃出去了,我们也无法怎么他们。所以,鎏天城并不是他们封锁的范围,鎏天派势力范围所及之地,都在他们控制之中!” 柳新缓了口气,正欲说下去,雪笙却接道: “或者,整个蓝茵府,才是他们真正的封锁范围!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放任我们不管!” 柳新沉默的点了点头,他同意雪笙的说法。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回鎏天城又有什么用? 柳新看了一眼雪笙和阿离,他们表情虽然凝重,但却没有像他一般的担忧。这让他心里不爽,因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只可能是他不知道的那个秘密。 这样想着,鎏天派带给他的沉重感稍稍减轻了些,但对那个秘密的好奇,却又让他心里不舒服至极。 清晨,鎏天城 比平时里早一些,鎏天城四扇城门同时打开。城内,却没有多少人出来,反倒是城外,比平日里多了两三倍的人流量,涌入了鎏天城中。 柳新和雪笙和阿离改变了装束,混在人群中。不论是圣宗还是邪门,易容都是基本功,三人稍作改变,城门口鎏天派的普通弟子根本无法分辨。 进城的过程很快,但柳新和雪笙却不约而同的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们发现,在一起进城的人中,有许多都是同样易容了的,而且通过他们的身形步伐,柳新和雪笙不难看出他们都是有着修为的高手。 这样的人极多,这一异常让柳新和雪笙心底泛起凉意,如果这些人是埋伏他们的,恐怕两人无法轻易脱身。 好在最后三人顺利入城,三人在一处小院内,柳新和雪笙就城门之事沟通了许久。 “城门口,我至少与三个小成武者擦肩而过,其余不下十人有着不俗修为。” 柳新说道。 雪笙点了点头,说道: “我和你差不多,我发现了至少四人是小成修为。这么多高手,鎏天派这是要干嘛?” “不知道,反正一定是大动作。我们来的仿佛不是时候。要不…” “你可以走,我和师妹在这里。一定要救出那帮小姑娘再走!” “嗯嗯!师兄最好!” “哥哥也不赖!我想说的是,要不我们尽快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我们还要等那左右使,超过约定时间我们就行动。进城的时候,我已经收到暗子消息,这里来了许多陌生武者。但具体情况无法得知,城内已经戒严!” 雪笙说完,柳新陷入沉默,而阿离也看出此刻鎏天城内的凶险,不由得在心底暗自后悔。 如果她不那么坚持来救她们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师兄和哥哥来此冒险了,虽然…他们有一个超厉害的后手。 就在红白离三人进入鎏天城的时候,鎏天城内的一处高楼深宅之中,一群人围在一起,焦急的商议着。 “二长老!我鎏天派一早来了许多神秘武者,修为不低,这是风雨欲来啊!” 一个中年大胡子武者,身穿金线紫袍,声音如同炸雷。 为首身穿紫金袍的白须老者闻言皱着眉头,说道: “王甲!你师父的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白须老者身旁一个同样身着紫金袍的红脸老者露出怒容,看着那个大胡子武者怒斥道: “小子,你不知道我们在开秘密会议么!声音那么大,你不怕别人听见啊!” 名叫王甲的大胡子中年武者听到红脸老者斥责,脸上满是委屈,只好嘟囔一句: “弟子不敢!师傅你声音也不小啊…” 白须老者无奈的看着红脸老者,收了收心神后说道: “嗯,先这样,五长老,你也安静些。” 红脸老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白须老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诸位,老夫今日召集大家,是因为三年前老夫的担忧,今日真的发生了。” 白须老者说完,在场的十余人没有一人露出惊讶和迷茫的神色,可见他们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 白须老者继续说道: “三年前,老夫偶然发现大长老的奇怪行径,经过调查,发现秦长老与蓝茵府其他门派多有联系。而老夫将此事告知太上长老,他老人家却只说无妨。但老夫总觉得大长老此事有些蹊跷,他本不是我鎏天派弟子,二十余岁投奔我鎏天派,太上长老收留了他。后因为其修为高,加上数十年苦劳又好钻营,成了大长老。太上长老在时,他矜矜业业,一切都为了鎏天派。但在太上长老隐退后,却隐隐露出诸多奇怪之处。终于,今日他露出了狐狸尾巴!今日来的这些神秘武者,我已经查清部分,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蓝茵府之北红殷府霸主坤离派的弟子!我几乎可以断定,秦长老,就是坤离派派出的奸细!” “奶奶滴……!” “闭嘴!” 大胡子武者王甲刚想出声,五长老就怒斥一声让他闭上了嘴。 五长老瞪了王甲一眼,然后对白须老者说道: “二长老,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大长老…呃,秦龙他那边高手众多,坤离派弟子数量不少,还有许多不知名势力的武者,我们手里的力量不足吧。” 白须老者扶须皱眉,点了点头回道: “我们的人手太少了,此刻之事,还得靠太上长老出手。” “二长老,那我去吧。” 白须老者话音刚落,大胡子武者王甲就举手说道,声音洪亮。 白须老者眉头更紧,但他却点了点头,说道: “这事,你最合适!” 白须老者说完,在场没有一人有异议。 王甲嘿嘿一笑,再不说话。直到白须老者等人商议完全,会议终了,白须老者留下王甲独自嘱咐道: “王甲,你是二代弟子中最有天赋者,本来这刑法堂长老之位是你的,但最终结果出人意料,你应该明白是什么道理!” 王甲不复之前的大咧咧,反而是认真的说道: “二长老,王甲明白,我是愚人也是武人,我的目标不该是什么区区长老!” 白须老者眼前一亮,他没想到王甲竟然也想的如此透彻,原本还想开导解释一番,这下看来是不需要了。 但白须老者还是有所疑虑,于是问道: “没想到王甲你想的如此透彻了,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 王甲点了点头,稳重说道: “这是我师傅偷偷告诉我的,让我憋在心里,谁也别说。但您是二长老,比我师傅大,我说给你听,你可别告诉我师傅!” 白须老者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鎏天派武痴之名,非王甲所属啊。 最后白须老者还是嘱咐了一句道: “此去清风阁,必然会遇到阻拦。切记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尽快见到太上长老!” 王甲报了抱拳,沉声应是。 随后王甲转身离开,白须长老看着他离去,眼神复杂。 大长老秦龙必然想到这一步,这前往清风阁的道路,必然不会比这鎏天城内简单多少。可遍观己方阵容,也只有王甲才能堪此重任。 白须老者暗自叹息着,慢慢走出了宅院。 就在白须老者离开不久,一个人影从高楼宅院的楼顶落下,然后朝着鎏天阁方向疾驰而去。 但这个人影最终没有出现在鎏天阁前,而是在相隔不到一个街道的小巷子里,人影缓缓倒地,而他身前正是之前在高楼深宅密会的五长老。 五长老冷冷的看了一眼倒地的尸体,转身离去, 鎏天阁内,秦长老坐在上首,下面坐了七人。末位,是他的亲儿子,鎏天派刑法堂长老付闻流。 以他的地位都要屈居末位,可想而知前面这六人身份之高。 几人正在闭目养神,却见门外一个紫袍弟子走了进来,对着上首的秦长老躬身行礼,然后道: “秦长老,鎏天阁西街发现了杜宏的尸体,一剑封喉!” 秦长老点了点头,摆手让这个弟子离去,然后嘲讽一笑,说道: “李剑最终还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哼。诸位,可以开始了,准备将鎏天派收入囊中吧!闭耳,剥足和削手能否有把握守住清风阁前的路?” 秦长老向下首一人问道。 下首次座的一个花白胡子老者模样的武者开口答道: “龙护法,我们虽然是晚辈,但还是说句不客气的话。坤离派八大金刚出手,区区鎏天派,轻而易举就能拿下!而且有大哥在,就算那姜不为来了,又能如何!” 秦长老笑了笑并不言语,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依旧闭目养神的下首首座上的光头中年。 光头中年双目紧闭,手里一串金刚石珠串微微一抖,说道: “三日内拿下鎏天城,否则虎护法可就要带着攻下龛合宗的捷报来嘲笑我了!” “是!” 光头中年说完,下首另外五人轰地站起,齐声应是。 乱世 第十一章 顶尖高手 鎏天城一座小院中,柳新和雪笙正在商议。 “据师妹所说,鎏天派出面和百魂门合作的,是一个叫莫沥青的执事长老。” “那我们找到这个人,就能找到那些女孩儿咯。” “十有八九吧,我也不敢确定,但总归能问出一些线索。” “鎏天派的执事长老,修为如何?” “估摸着比那些身穿紫金衣衫的鎏天派弟子强上一筹吧。” “那还行,那我们现在出发?” “休整一下吧,夜里出发,我的探子会在子时之前传来消息。” “呵呵,邪门暗子?我的人也在寻找线索了,那我们看看谁的人动作更快吧!” 柳新和雪笙相视一笑,眼中却有着激烈的火花迸发。 就在柳新和雪笙打赌等待的时候,鎏天城内爆发了一场鎏天派内部的暗战。 数位鎏天派长老,执事长老突遭袭击,而在二长老李剑的带领下,部分鎏天派高层也发动了反击。 鎏天派刑法堂,弟子堂,武备堂等七堂都发生了骚乱。 鎏天派全派上下千余人乱成一锅粥,骤然爆发之下,二长老带领的鎏天派弟子数量竟然更占优势。 这也让秦长老意识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对于鎏天派的掌握。 但好在他早就开启后手,在二长老一方占据优势后不久,一伙身穿暗红衣衫的武者突然出现,这些人修为普遍高于鎏天派,一下子逆转形势。 在鎏天城一处阁楼中,二长老李剑身前,就站着一个长发垂下,遮住面容,像是吊死鬼一般形象的高瘦男子。 原本鎏天派在局势上占据优势,二长老心中已经隐隐开始放松,却不料一伙神秘武者突然出现,二长老身边的亲信弟子全都派出去这只是堪堪将这伙人挡在门外,而这个长发男子却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重重防备之下的阁楼内。 “堂堂二长老,蓝茵府赫赫有名的金银剑之一,老了以后遇事竟然龟缩在铁笼子里,唏嘘唏嘘……” 二长老李剑长剑不曾出鞘,就这样握在右手,神色没有因为长发男子的话而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平静的看着长发男子。 长发男子沉默片刻,他没料到这个二长老竟然如此无趣,他继续说道: “老头子好生无趣!晚辈坤离派掩面,在此还请老前辈赐教!” “原来是坤离派八大金刚!掩面金刚……排行第三。老夫早有耳闻,你坤离派可真是好大的胃口,也不知道牙口好不好就敢如此!” 二长老李剑冷漠的说道,只是最后讥讽了一句。 掩面轻笑一声,也不说话,脚下猛踏,整个人化作红影扑向李剑。 二长老李剑长剑出鞘,左手持剑,整个阁楼内一阵银光闪耀,而掩面的身影也在银光乍现之时突然变向。 就在掩面所化红影变向瞬间,地面出现三道裂痕,那是李剑的剑光所致。 掩面的红影在半空一顿,又折返回来,迎着李剑身前的银色光幕冲了下去,一边冲一边带着尖锐的啸声。 李剑挥剑画圆,银光聚拢,一阵叮叮叮的声音传出,掩面的红影前,竟有不知多少暗器与李剑的剑锋相撞。 而红影随之而至,撞在李剑的剑锋上时,竟然如同铁器,李剑的剑锋触之一滞,他脸色一变。 李剑在刹那间能够看到红影以肉身之躯正面撞上了他的剑锋,但却如同金铁相撞,一股巨力传来,让他剑锋微微停滞卡顿了一下,而红影周围还有无数暗器飞出,瞬间临身。 “哼……” 李剑闷哼一声,右手上不曾离手的剑鞘连舞。挡下了那大片的暗器,而这闷哼的一声,是因为那红影的中间位置,竟然破衣而出一只手掌,印在了他的胸口。 一瞬间李剑蹭蹭地向后急退,而那红影在半空转了一圈,落地时长发飘飘的遮面直直的站在那,双手向前伸出,露出的一双手上,满是细如牛毛的银针。 “前辈,我的牛毛细雨可还行。” 遮面的语气满是嘲讽。 二长老李剑运起内力,又是闷哼一声,就能听到细微的银针落地的声音,他以内力逼出了体内的细针,数量颇多。 他拍了拍了胸口,似乎这细针上并未啐毒,他长呼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早就听闻八大金刚每一个都有他拿手绝活,果然让老夫开眼。但前辈毕竟是前辈,老夫杀伐一生,区区暗器还不能伤了我的根本。” 也的确如他所说,刚刚一招失利,看似身中暗器,但以他的内力修为,这些威力不甚太大的细针也仅仅是刺破他的表皮,而未深入。如果啐毒,他也能运气将毒素逼在表面,无法深入。 掩面对此只是轻笑一声,说道: “逞强!” 掩面再次化作红影,这一次他双手疾挥,不知多少牛毛细针射出,就像是撒出一阵水雾。 李剑低喝一声,浑身爆出刺眼银光,剑光所及,大片牛毛细针被扫下,三剑刚过,牛毛细雨之中,李剑剑锋开出一条通道,和掩面红影相撞。 李剑剑光不断地落在掩面红影上,但却只是发出阵阵金铁声。 二长老皱眉,自己是半只脚踏入大成层次的武者,这掩面至多和他修为相近,却能凭借肉身硬抗他的‘地罡银风’,这怎么可能! 带着疑问,二长老李剑手中剑招更急更快,银光大盛,连续九剑落在红影身上,终于将红影斩飞,而撕裂的衣袍也让李剑恍然大悟。 红影连连后退,衣袍纷飞,撕开的衣袍后是一具反射着金属光芒的人偶,而一双带着戏谑的眸子就躲在人偶的后面。 “怪不得可以以肉身扛我的银剑,原来是江湖少见的傀儡师。你这般修为的傀儡师,世所罕见,老夫该重新认识你坤离派八大金刚了。” 躲在傀儡背后的人影低哼一声,淡淡地说道: “前辈谬赞,前辈的地罡银剑也让晚辈大开眼界!” 话音刚落,银光又起,红影再现。 两人在阁楼内激战,也不知掩面有多少细针,不多时整个阁楼内遍布寒光,而鎏天派二长老李剑脸色慢慢凝重。 正面相斗,这个掩面绝不是他的对手,但后者一直避免着正面接触,不断游走,用他的暗器,短短时间内这个房间几乎遍布那细针一般的暗器,以李剑的老道经验,心中早就隐隐有所感知。此刻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从这里离开,避免对方布下未知的陷阱。但他是否能顺利离开? 答案自然是不能,因为此刻阁楼的唯一入口处,一个白面光头默默站立,李剑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站在那的。 但此人他不认识,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最大。 鎏天城,子时。 一处普普通通的小院内,东西两个方向,一只磨平尖角的梭镖和一枚没有箭头的弩箭同时射入。 红白两个身影从院落中跃起,分别接下这一镖一箭。 落地后两人同时看了一眼手中之物,又同时将手中之物抛给对方。 “扯平了!” 二人同时说道。 阿离从屋内走出,跑到雪笙身边扒拉着他的手臂说道: “师兄,是查到她们被关在哪里了么?” 雪笙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然后偷瞄了一眼柳新,清了清喉咙说道: “这是自然。” 而柳新面不改色,但从弩箭中取出密信的时候却是手指微颤。 “你那里如何?” 雪笙说道,瞥到了柳新颤抖手指后,他语气中带有一丝幸灾乐祸。 柳新收起密信,脸色凝重,他说道: “我这里没有查到那些小姑娘被关之处,但是却有一个极为惊悚的消息。” 看着柳新少见的认真神情,雪笙脸色也慢慢回落,问道: “何事?能否告知?” 他毕竟是邪门少主,有些事情,以他和柳新的关系也需避讳。 柳新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圣宗隐秘调查组在这里的组长查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简单概括的话,就是蓝茵府旁边的红殷府势力,对这边下手了。两府之地的宗派之间爆发生死之战,就在这小小鎏天城中。竟然被我们遇到了,呵呵。” 柳新说到最后,语气渐渐冰冷。 雪笙倒是对此事起了兴趣,思虑片刻便开口说到: “我这里已经查到那些姑娘关押之地,那里很是隐秘,但也许是因为你查到的这大事,这关押之地竟也没多少人看守。原本我还有所担心,现在也算是找到了缘由。” “你也别那么乐观,鎏天城内现在势力繁杂,许多地方都暗藏危机。两地宗派之间的生死大战,肯定是底牌尽出,大神遍地,我们这两个小虾米还是小心些闯吧。” “行,我们小心行事。” 柳新和雪笙制定好计划,趁着夜黑风高,赶往雪笙收到的地点解救那些少女。 而阿离则前往一处撤离点,等候柳新和雪笙。 与此同时,鎏天派二长老李剑正和坤离派八大金刚之三的掩面酣战。就在李剑占据上风时,八大金刚另外一人突然出现。 沉默无声中,此人出手了。而在这之前,李剑凭借其敏锐的感知方才发现此人,幸而没有被偷袭得手。 “你又是哪位!” 李剑闪过这个白面光头男子的犀利一掌,随后连连后退,与这二人拉开距离,但掩面红影紧紧跟上,让李剑一直无法摆脱。 李剑低喝一声,一道银光在他身前绽放,李剑不退反进,银剑前推,一道银色光幕盖向掩面以及刚刚出现的白面光头。 掩面人偶向前推进,泛着金属光泽的人偶双臂前探,接触银色光幕的一瞬间爆发出一连串的爆响,火花四溅! 而白面光头则是连连后退,消失在了李剑的视线内。是真正的消失,甚至退出了这个阁楼。 李剑心中疑惑万分,以之前这个白面光头爆发出的速度,绝对也是一个小成巅峰左右的高手。可是就这样一击即退,让李剑不由得觉得其中满是阴谋之意。 但是无论如何,先要解决眼前之敌,李剑之前其实一直留着后手。此刻突然暴起,就是想快速解决,之前的试探已经足够! 银色光幕是他的绝学,是他成名之后潜心钻研出来的,并未让外界知晓。而此招威力极大,但却有个瑕疵,就是只能专攻于前,无法改变方向。 银色光幕威力巨大,掩面初一接触,就已经料到,并且做出反应,避退! 但他显然还是小看了这道光幕,李剑全力而为,光幕极快压下,这一片光幕内不知有多少剑接连刺出,在一片火花爆鸣声中,掩面的金属人偶双臂飞出,带起阵阵火花! “这!” 掩面惊呼一声,真身急退,金属人偶在他的控制下,留下掩护,但失去了主人的死物,在李剑的银色光幕下,瞬间解体,不复之前的强大。 身材单薄的掩面急退,可李剑怎会让他轻易逃走,光幕前推,速度极快! 眼看着掩面就要被银色光幕笼罩,一团白光突然从一侧撞入银色光幕之中。白光之内,白面光头双拳连舞,阵阵呼啸,李剑的剑幕两侧都是弱点,被这光头一阵猛拳砸得是支离破碎。 李剑只能回剑防身,在挡下几拳后白面光头一个闪身撤了出去,李剑回过神时,掩面已经消失。而白面光头几个闪跃就已经到了门口,再一闪身就离开了阁楼。 李剑留剑立身,看着白面光头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长出了一口气。 再过了许久,一行五人出现,个个都是身穿灰袍的白发老者。 为首一人不怒自威,看到李剑的刹那,就皱起眉头,疑惑问道: “李剑,外面的弟子怎么人人带伤?咦,你怎么气息紊乱,刚刚和什么人交过手了?” 李剑躬身抱拳,苦笑一声道: “拜见二师叔,弟子选的位置不好,被人找到了,我刚把他们赶走不久。” “赶走?” 不怒自威的老者身后,一个骨瘦嶙峋的老者,中气十足的问道: “以你修为,竟然只是赶走?却无法将其留下,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剑抱拳,说道: “三师叔,这些人,应是红殷府坤离派弟子,和弟子交手的是八大金刚之二。” “好威风的红殷府霸主啊,是看我鎏天派无人了么。姜不为人呢!” “呃,二师叔,太上长老那边我已经派弟子去了。” “哼,老六,你去叫他来,鎏天派就要毁在他这个老匹夫手里了。” “二师兄,你别这么说,他个老匹夫毕竟也是大师兄啊。” “狗屁大师兄,当初我要管鎏天派,他非不让,他要管。那我不管了,我退隐,他奶奶的也退隐。现在出了事,还不是我要出手!” “行了,你们都别气了。我去一趟!”一位有着白眉丹凤眼的瘦高老者冷冰冰的道,他在诸位师兄弟里排第五,是二长老李剑的五师叔。 “五师叔辛苦!” 李剑抱了抱拳,看着两位九十几岁,仙风道骨的师叔在这里高声怒吼,自己六十几岁高龄站在这也无话可说,只能瞅准时机插一嘴。 虽然在心底暗暗的叹了声,但同时又长呼了一口气。 这五位师叔总算是顺利请出,加上太上长老,他们一行六人,才是鎏天派真正的底蕴啊! 而掩面和白面光头离开李剑所在的宅院,一路西行,来到了鎏天阁内,此刻的鎏天阁内只剩三人,秦长老,付闻流以及手持金刚石串珠的光头中年。 看到掩面的状态,光头中年第一次改变了神色,虽然只是扬了扬眉毛,他说道: “掩面,禁言你们二人看来此行不顺啊。” 消瘦的男子掩面点了点头,说道: “那李剑藏了一手,他有一招威力强大,我们事先没有料到,猝不及防间,我的傀儡被毁了。” 中年光头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他李剑也算小有名气,实力自然该是这样。不过除了你们之外,其他地方不会再有意外,天亮之时,我去会会李剑,不久这里就将尘埃落定。” “是,大哥!” 掩面身边的白面光头依旧无言,但也拱手行了礼。 秦长老则一直笑眯眯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鎏天城,一处普普通通的小院,柳新和雪笙身影乍现,一个翻身就已经过了不算高的墙,一阵短促的闷响,柳新和雪笙已经解决院落中的鎏天派弟子。 这些只是看守几个小姑娘的普通弟子,根本不是柳新和雪笙的对手。 柳新和雪笙顺利异常地带着七八个惊魂失魄的小女孩离开了院子,此刻天空已经开始泛白,黎明即将到来。 柳新和雪笙带着七八个小姑娘走在凌晨的街道上,非常容易被人发现,因此雪笙在前面五十米左右开路,柳新则带着这几个小姑娘慢慢的走在后面。 好在黎明来临之前的鎏天城内,寂静的如同鬼蜮,两人顺利的将这些小姑娘带到了阿离所在的撤离点附近。 “哈哈哈哈!” 一道响彻天际的笑声突然从队伍的后侧传来,柳新脸色凝重,一个翻身落在队伍最后,然后低喝一声: “我断后!” 雪笙点了点头,招了招手,催促着小姑娘们快速离开。 “老子就说最近运气好,无聊一个人出来逛逛,竟然被我发现了不得了的小朋友,你们二人是秦长老所说的那两个小子吧。” 一个身上穿着赤红铁甲的中年壮汉扛着一杆长矛从街道转角走了出来。 他的甲胄上满是水汽,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一双通红的眼睛如同恶鬼。 柳新手持双剑,屏息以待,他没感觉周围还有其他人,眼前这个人可能真的如他所说,是独自闲逛出来了。 没等他思考太多,那个红甲男子摇摇晃晃的走近了几步,站定后说道: “小子,听说你们两个天赋不错,就是爱捣蛋,搞得人家鎏天派鸡飞狗跳的。本来秦长老吩咐了,做完这里的事,就要去逮你们来着,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看在这个份上,你自己过来送死吧,爷爷我让你痛快的!” 柳新皱眉,这货看着憨直,但心思坏坏的。这么大的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这里。而且此人中气十足,说话间浑身翻腾着水汽,这是用内力逼出了体内的寒气,这等能力,修为不低! 不能再拖延,柳新举剑前冲,不管这人什么来路,必须快速解决! 红甲男子看着柳新冲上来,咧嘴豪爽的大笑一声,吼道: “来的好!” 就在此地不远的几条街道外,一处深宅之内,洪坤在内的一众百魂门弟子血流遍地,纵横卧在院落中,渐渐冰冷。洪坤一脸愤恨,半跪于地,胸口一个大洞已经血液干枯。 而在院落一侧的门厅中,数十名武者站立在那。这数十位形态各异的武者,气势汹汹,每一个都是气息内敛的高手。而鎏天派执事长老莫沥青竟也在内。 莫沥青身后的三个虎皮大椅上,空着一把,其余两把端坐着两人,这两个人一人白甲一人黄甲,其中白甲之人轻咳一声,宅院内原本的嗡嗡声顿时寂静一片。 “莫长老!秦长老让你暗示我等,杀了这群百魂门的余孽,难不成那秘术已经得手了?” 原来,早在一个时辰前,莫沥青带着百魂门一众弟子来到此地。迎接之贵客就是这群武者,这些人是中州一伙流寇,马匪,为首五人号称五虎将,是让中州诸府头疼不已的角色。 但没想到的是,进入此地不久,这伙人突然下手,洪坤奋力反击,到却被一个红甲男子一下洞穿胸口。 莫沥青笑了笑,说道: “秘术早就得手,只是这洪坤还有些用才留至今日。但昨日突发一些情况,让秦长老不得不对他们下手了。” 白甲男子恍然,他说道: “是那两个样貌年轻的武者吧!中州之地基本没听过这两号人。不过秦长老放心,我三弟,四弟追踪之术一绝,定然能找到他们。” 莫沥青点了点头,说道: “那是自然放心的,中州之内,要说追杀什么人,谁比你们五虎将更拿手。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他们再有能耐也出不了蓝茵府之地,现在更重要的是秦长老让我安排你们去做的一件事。” “何事?” “鎏天派几个退隐多年的老头子出来了,光凭秦长老那里的人手可能有些勉强。” 白甲男子站起身,看向黄甲男子,黄甲男子一直微眯的眼睛睁开,扫了一圈厅内的众多武者,缓缓说道: “老五回来之后,我们就出发吧。别让秦长老,哦不,龙护法等急了!” 莫沥青脸色一怔,他双眼微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秦长老曾言,五虎将之首的黄金虎,为人深藏不露。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他竟然知晓了秦长老的真实身份! “黄金虎名不虚传,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秦长老的确是坤离派龙虎护法之一的龙护法……” “这也意味着,鎏天派今日恐怕就要易姓了!坤离派不愧是中州三大之一,胃口不同凡响!” 黄金虎打断了莫沥青的话,但莫沥青神色不改,继续说道: “中州三大派底蕴积累都已很久了,是时候发展了,否则怎么重振当年的中州风光。蓝茵府红殷府两府之地原本就是一家,奈何被圣宗生生打散。坤离派掌门心怀壮志,欲恢复当年银府之盛况!” 黄金虎咧嘴笑了笑,说道: “莫长老你也是坤离派的人吧。坤离派所言甚是好听,不过与我无关。五虎将收钱办事便可。不过鎏天派底蕴不差,你坤离派再强,也不可能分五地作战的同时,顺利拿下吧。” 黄金虎之言让莫沥青再次如遭雷击,这等机密他怎会知晓。 黄金虎似乎没看见莫沥青诧异无比的眼神一般,继续说道: “坤离派,坤字龙虎四鬼五行剑,离字阴阳六道八金刚。龙护法可不是第一个找我们的人啊,你说我会不会蠢到连其中的道道都看不出来?” 莫沥青一行冷汗缓缓流下,不再言语。 “其他地方我不管,纯粹是龙护法给的价钱够高。我说过,五虎将只看钱,此事毕了,钱货两清!” “莫某知晓!” 莫沥青躬身行礼说道。 黄金虎笑了笑,一招手,底下出来两个武者,出发寻找五虎将之五的赤焰虎去了。 而之前洞穿洪坤的,就是这位赤焰虎。 一身红甲的男子兴奋的低呼一声,手里长矛已经递出,柳新只觉得一阵劲风猛的扑来,速度异常的快,他只能猛的侧身,双剑相交,长矛被双剑抵开,但红甲男子双肩下沉,长矛在半空竟然又向柳新这侧横砸过来。 “哼!” 柳新低哼一声,整个人快步的侧移了几步,双手虎口一阵巨疼。 这么势大迅猛的一刺,竟还有余力临时改变方向,这人修为很高! 柳新心里计算一番,已经知晓这红衣男子的大致修为了。 至少也是小成巅峰程度! 红甲男子见柳新能够挡下这一招,顿时更加兴奋,他高声说道: “不错,看你小小年纪,竟然能挡下我这招虎扑!哈哈哈,再来再来!” 说罢,红甲男子长矛一震,单手持矛,向前刺出。 柳新双剑合璧,长剑撩起,挡开这一矛,刚想欺身向前,拉近距离,却见那红甲男子空着的一只手上泛着金属光泽,向前一拳打来。 柳新来不及变招,只能以手肘相击。 一声闷响传出,柳新疾步后退,他的右臂整个酥麻,差点丢了剑去。 自己的每一招都被这个红甲男子预判出来了! 可怕!这是柳新第一次在圣宗之外有这种感受。 红甲男子扬了扬拳头说道: “我这可是精铁打造而成的拳套,你刚刚那只能算是以卵击石!” 柳新摆了摆右臂,眉头紧锁,此人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 但柳新依旧选择冲了上去,红甲男子单手持矛,刺,撩,倒,扫。 柳新游走于红甲男子身侧,寻找机会,长剑化作幻影一般,却一直无法破开那看似缓慢的长矛。 每一次柳新暗藏的连招,都会被红甲男子势大力沉的一矛破去前奏,让他后面的剑招无法使出。 就这样柳新猛烈的进攻了近百招,却依然无法进入红甲男子长矛范围内一步。 红甲男子似乎有些烦躁,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之前还满是兴奋的神色,此刻已经变得阴沉沉。 “如果你仅仅如此,那就去死吧!” 红甲男子低吼一声,一直空着的左手握上了长矛,双手持矛,长矛速度更快了几分,接连三扫,扫开了柳新的双剑,柳新觉得自己差点就握不住双剑了。 红甲男子狞笑一声,长矛一送,直取柳新大开的中门。 柳新神色不变,双手一翻,双剑如同雷霆,两道剑光呈两个圆形相交于红甲男子长矛底端。 红甲男子微微一愣,双手泛起凉意,而手中长矛则脱手而出,在柳新胸口穿透而过。 红甲男子连连后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满是鲜血。 “小崽子!” 刚刚的一刹那,那个红衣小子不知怎么做到的,竟然使双剑变向,斩向自己持矛得双手,还好自己双手皆有拳套,否则这一下自己的一双手腕就要断送了。 不过好在自己最后一个送出长矛,将那个小混蛋洞穿了。 红甲男子抬起头,看向了胸口依旧插着自己长矛的柳新,大片的血色正从他的胸口晕开。 乱世 第十二章 岁月不饶人 “你,其实是大成境的高手吧!” 柳新缓慢的说道,他盯着红甲男子,之前红甲男子的表现让他误以为他是小成期的武者,但从之后红甲男子的一些技巧和变招上,他凭借师尊教导的知识,才得以判断出此人是大成境的武者。而这个男子和自己的战斗中,一直在压制修为。 这也是为何,自己的招数都被他提前破解的原因。 两人根本就在两个层次上! 红甲男子面色凝重了些,但说话的时候还是咧开嘴笑着说道: “没想到你竟然能看出来,不过可惜了,原本想逗逗你的,你的修为还不错,看来出身不俗,可惜年纪太轻。下辈子记得,不要在你学成之前出来混江湖!” 柳新笑了笑,说道: “谢谢你的赠言,但我这辈子还没过完,下辈子的事我还不想这么早考虑。” 红甲男子闻言皱起眉头,随后他就看到柳新左臂一抬,他的长矛哐当掉地。 而柳新左侧的衣服被划开,虽有血迹晕出,但红甲男子能够看出,他并未伤到筋骨。 “原来躲开那一下了,你小子挺会演!” “彼此彼此!” “小小年纪,挺会挑衅人的!你家长辈没有教你礼貌待人?” “我家长辈说了,生死一命,有时候为了活下去,自然得努力的耍点小聪明!” 红甲男子看了看那杆柳新身侧的长矛,又感受了一下手腕处的酥麻感。 “明明可以轻易接下我的招,偏装成勉勉强强,看来就是为了找机会夺了我的铁矛,再趁机伤我,然后凭借你剑上的麻沸散,使我战力下降。不得不说,你小子挺贼!” 没想到红甲男子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小动作,柳新知道,这麻沸散在无意间还能阴一下红甲男子。但红甲男子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只要他用内力,对于大成高手的内力之浑厚,区区麻沸散只能被轻易逼出。 不过,柳新此举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如此。因为当他猜到红甲男子真实修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付得了他。但如果加上一个人,一切都会不同。 “你一个大成境,对付一个小成武者,说出去可要被同辈中人耻笑!” 雪笙一杆长枪,出现在了红甲男子身后。 红甲男子没有回头,而是扭了扭脖子,说道: “有意思!罢了!你小子挺有意思。老子我的任务原本不是逮你,只是碰上了就随便玩儿玩儿。我也不想因为对付你们误了我的大事。今日就先放过你们,不过你们可要趁我心慈手软赶紧跑得远远的,否则中州境内,下次再遇到我,我可不会这么客气了!” 说罢,红甲男子猛地拔地而起,落在了一旁的矮墙上,再一个翻身就消失了身影。 柳新皱眉捡起地上的铁矛,雪笙走到他身旁,看着他左胸口大片的殷红问道: “你没事吧?” 雪笙咧嘴笑了笑,道: “皮外伤,没事。这家伙,一杆虎矛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中州五虎将之一的赤焰虎了。这五虎将可个个都是大成修为,是一股极强的力量!没想到坤离派竟然找来了这伙人。鎏天派今日恐怕是难以善终了!” “他鎏天派自作自受而已,与我无关。我们已经救下那些小姑娘,之后乘机离开鎏天城,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希望会顺利吧,我们打乱了那个秦长老的部署,让他不得不提前行动,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影响。他必然恨我们入骨,我们后面行事还是要小心。”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吧。” 当清晨黎明散去,曙光撒下。在鎏天阁下,身穿黄甲的黄金虎以及一身红甲的赤焰虎,一身白甲的白虎三人并排站立,而在他们一侧,是一身金袍的秦长老以及八大金刚之四。他们的身后,是众多衣袍各异的武者,其中不乏许多鎏天派弟子。 在他们对面,则是以二长老李剑为首,四位前辈为主的鎏天派武者们。两方经过一夜暗战,终于迎来了正面对决。 “秦长老!没想到你竟然是坤离派龙护法。你在坤离派内已经是位高权重,竟然屈身在我鎏天派待了二十年,可真是辛苦你了!” 李剑高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杀气。 秦长老面不改色,高声说道: “我在你鎏天派待了二十年,看到的是一个暮气沉沉的宗派。你蓝茵府五大派不思进取,中州的没落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腐朽门派的存在。老夫本想拯救一下你们,但谁知你们不思进取也罢,竟然勾连魔道,玷污了我正道宗门之名,真真是留不得你们了。今日我便替正道铲除了鎏天派!” “李剑,休要再听这疯犬乱吠,将这坤离派赶出我鎏天城,日后老夫定要上圣宗找圣主讨个说法!” 李剑身旁的白发老者怒言道,随后他身边的另外三名前辈白发飘飘,化作幻影冲了出去。 秦长老见状,嗤笑一声,而他身旁一身黄甲的黄金虎会意,狞笑着说道: “鎏天派上一代的高手,一把老骨头还出来送死,让晚辈们告诉你们,现在是谁的时代吧!” 说罢,黄金虎一杆金枪一马当先冲了上去,而他身边的白虎一柄寒光大刀、赤焰虎一杆镔铁虎矛紧随其后。 鎏天派的三位前辈手持各自宝剑,寒光照铁衣,一出手也不各自为战,而是组成剑阵,剑芒直接将首当其冲的黄金虎笼罩在内。 黄金虎不惧反笑,大声吼道: “前辈就是前辈,哈哈哈,让我领教领教你鎏天派的剑阵吧!” 黄金虎金枪呼啸,冲入三人剑阵。黄金虎大成修为尽显,金枪声势浩大,舞动间如同闷雷滚滚。而鎏天派三位前辈之剑阵,不显山不露水,但却暗藏玄机,只是刚一接触,黄金虎腰间就有一条血雾混杂着火星溅出。 剑阵的威力第一时间让黄金虎吃了苦头,眉头猛地一皱。如果只是他一人面对这威力巨大的剑阵,就算他再是勇猛,最终也无法逃脱一死的命运,可惜他并非独自一人。黄金虎低喝一声,身形不退反进! 白虎赤焰虎二人紧随其后而至,两人在外围围攻三人剑阵,一下就解了黄金虎之忧。 黄金虎又是一阵豪迈大笑,金枪化作金雷,在那半尺之地闪耀绽放! 就在鎏天阁下六大高手激烈对战之时,柳新和雪笙已经将一众少女安置妥当。 阿离仔细地和一名邪门暗子交代许久才放其离开。 诸事毕,阿离和柳新和雪笙在一起商议离开之事。 “我们先回和左右护法约定的地方么?” 雪笙问道。 “他们应该也到了,现在鎏天城内不安全,两派争斗,很有可能背后那些老前辈也都出来了。我们修为在他们面前就不够看了。” 柳新同意雪笙的意见,但阿离却面露难色。柳新见状,不由得担心问道: “阿离,你怎么了?” 阿离犹豫片刻,然后说道: “哥,我想留下来看看……” “不行!两派生死之战,大成境有多少算多少都会出来,之前遇到的那个红甲男子就是一个大成境的高手。我们留下来太危险!” “可是……我们有后手的呀!” 阿离委屈的说着,眼神看向了雪笙。 “师兄,你说是吧!” 柳新不满地看向雪笙,雪笙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边是目露恳求的师妹,一边他又承认柳新所说很有道理。一时竟让他这个杀伐决断的人有些犹豫不决了。 “师兄,你对我最好了!这正道也算是我的娘家了,我想留下帮帮娘家人!” 阿离的话同时戳中了柳新和雪笙两个人的心,雪笙脸上瞬间涌起一阵红潮,他心里全是娘家两个字,诸多思绪在他脑海乱舞纷飞。 而柳新就一下子跳了起来,拉过阿离到他身边,说道: “阿离!什么娘家婆家的,邪门都教了你什么东西?你只是去学艺,不是卖身!你告诉哥,是谁教你这些的,哥去撕了他的嘴!” 阿离挣脱柳新的手,一把抓住雪笙,哀求似的说道: “师兄!” 雪笙回过神,眼神坚定的说道: “师妹,我支持你的决定!” “混小子,你算什么东西!她是我妹,她得听我的!” 柳新少见得动了真怒,指着雪笙的鼻子就怒骂道。 雪笙也不动怒,只是脸上红潮稍稍减弱,只见他语气平淡的道: “你放心,师妹所说的后手我能保证。而且,这算是我邪门内部决定,你插不了手!” 柳新刚想继续怒斥,就见阿离上前一步,站在雪笙身边,一脸倔强。 柳新心中底气没由来的泄了去,然后他低哼一声,说道: “随便你们,就我是外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阿离刚想伸手挽留,就见雪笙拦下她。 “他担心你,但你始终是我邪门弟子。而且他也相信我,所以没有强行带走你。所以你放心,他没事,他可能就是面子过不去,出去躲躲。” “师兄,我不是担心我哥,我是想告诉他地上有狗屎,小心别踩到……” 雪笙愣了一下,然后向前方看去,一行黄褐色的脚印顺着柳新离去的方向延伸出去。 鎏天阁 以黄金虎为首的三虎,攻势凌厉,攻击性极强,鎏天派的三人剑阵被攻得连连后撤,虽然如此,其剑阵守势还是较为牢固的,但鎏天派的三位前辈脸色都有些不适,毕竟他们年纪都大了。 “哈哈哈,三位前辈扛不住就退下吧!” 黄金虎高声喊道,他手里金枪化作奔雷,一下一下的冲击着鎏天派三位前辈的剑阵上。 每一次冲击,都会让三人脸色苍白一分,黄金虎之修为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而在李剑身边的威严老者也皱起眉头,他已经看出,这金甲后辈的修为已经达到大成境的巅峰,估计和鎏天派太上长老,他的师兄姜不为相近。 而鎏天派三人的剑阵其实已经弥补三人体力稍弱的缺点,但是在黄金虎的主导下,三虎的攻击力已经超过了剑阵的防御极限。 “老二,你们撤下来吧!” 威严老者沉声喝道,三位前辈闻言立刻驱剑后撤,黄金虎见状大笑一声率二虎紧追不舍。 只见威严老者手里剑鞘一抖,宝剑射出,威严老者一把抓住宝剑,持剑冲了出来。 老者修为比之前三位高上一些,剑光凌厉,剑光至,人也至。 “鎏天宝剑!这柄剑竟然不在姜不为手里!” 秦长老看到威严老者手持之剑,脸色变了变,忍不住低声说道。 而在他一侧的莫沥青则是眼睛一亮,然后和秦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默默后退,隐入了人群。 “后辈,你一个散修能够有如此修为,为何甘愿为人驱使?” 威严老者一剑分开三虎与鎏天阁三位前辈后问道。 黄金虎抬起金枪,看了看上面一道浅浅的印记,面色沉了沉回答道: “我兄弟五人生性懒散,如此自由自在甚好。不过我们身后不像你们能够背靠宗门,自然是要自己给自己找些财路的!前辈,你的剑可真是好剑啊!” “我鎏天派不缺钱财,如果你五虎能够转投我方,坤离派给你们的条件我鎏天派加倍奉上!” “哈哈哈哈!” 黄金虎听了威严老者的话,竟仰天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秦长老一声令下,坤离派这方的弟子纷纷手持武器冲杀上来。 威严老者一愣,然后就听到黄金虎冷声说道: “我所求的,不是你们一个区区鎏天派能给得起的,你鎏天派应该没有大成以上的武者吧!” 威严老者皱眉不语,看着冲杀上来的坤离派弟子,手里长剑一抖,迎着黄金虎的枪尖冲了上去。 而在他身后远处的李剑也在同一时间高声喊道: “鎏天不灭!杀!” 鎏天派弟子纷纷低吼着冲了上去,口中附和,声音汇聚一处,在鎏天城的天空上炸响! “鎏天不灭!” 鎏天派众弟子吼声如雷,声音之大,远在七八个街道外的雪笙和阿离都能听得清楚,两人脸色微变,连忙加快两步赶了上去。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紧随两人的步伐而来。 威严老者手持鎏天派最强宝剑,在此加持之下,剑光所及之处竟让修为稍高于他的黄金虎连连闪避。因为黄金虎的金枪虽然也算是极品材质,但在与鎏天剑的几次碰撞下却是出现了数个豁口,这让黄金虎面色大变。不得已之下只能避其锋芒。 而另外两虎则和体力减弱的三位鎏天派前辈组成的剑阵酣战在一起,二对三之下不免也是落入下风。 见到此状的秦长老却毫不在意,嘴角更是微微上扬,显得胜券在握。 就当三人剑阵围攻白虎赤焰虎二人时,在他们周围却没有一人,因为大成境的武者,八脉俱通,其一招一式俱是威力巨大,普通武者触之即伤。因此周遭虽然武者众多,酣战在一起,却没人敢靠近这里。 但就在三人剑阵优势暴涨,白虎和赤焰虎二人支撑越发勉力时,却有一个人影缓缓走入五人战局,而三人剑阵的三位前辈却宛若未闻! 要知道,大成境的武者八脉俱通,耳聪目明,就算是百岁老者,只要修为在,那么其诸多感知便永远处在巅峰状态。 但是在如此情况下,却又一人如入无人之境般出现了。 这人手持金刚石珠串,闭目而行,无声无息的就到了三人剑阵后不足五步距离。 三人之中终于有一人发现了此人,刚想出声示警,他对面的二虎却突然发力,不要命似的拼命进攻,他的一句话只能憋在口中无法说出。就在这人发现他的同时,这个手持金刚石珠串的中年光头也出手了。 他将手里珠串射出,那十几枚金刚石顿时如同流星坠入三人剑阵之内,而他本人则欺身前进,两只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却依旧伸向了三人剑阵的剑光之中。 金刚石的破空声传来,三人剑阵剩下两人终于也发现了此人,剑光回撤,堪堪挡下了这十几枚金刚石,白虎狞笑一声,手中大刀狂风大作,卷起一片刀光将三人笼罩,赤焰虎一杆长矛则是化作赤焰,向前席卷。 两虎同时全力出手,三人剑阵一阵慌乱,剑阵露出破绽,而在白虎的刀光和赤焰虎的矛尖到达之前,一双肉掌却抢先突破那一丝破绽出现在了三人剑阵的中央,两掌印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这位前辈顿时一口血雾喷出,向前踉跄了一步,随后的瞬间便被刀光矛尖笼罩洞穿! “老三!” 另外两名前辈失声痛呼,其中一人反应极快,怒目圆睁,憋着一口浊气也要全力斩下一剑落在那双肉掌上。 “铛!” 一声金铁之声传出,这位前辈不解又惊恐的收回长剑,连连后撤,而这个中年光头却对他笑了笑,闲庭散步般的退回了人潮。 白虎赤焰虎联手一击毙命,击杀了一位前辈,随后乘势而上,另外两人只能不断的后撤。期间也有鎏天派弟子发现此状,不畏生死的冲了上来掩护两位前辈,却只是大成境二虎随手碾压的蝼蚁罢了。 而一旁凭借宝剑之利占据上风的威严老者在听到那一声痛呼后心神一动,剑势差一点也露出破绽,好在他及时收回心神,才让对面的黄金虎没有趁此反击。 而黄金虎心底则是不免暗自惋惜,丢失了一个好机会。 除了几位顶尖高手之间的战斗,在场两派弟子之间的战斗也是影响战局结果的一大因素。 但能看出,坤离派弟子数量虽然少于鎏天派,但其实力都比鎏天派弟子高上一筹。 尤其是大成以下的顶尖高手,以八大金刚的几人为首,几乎是压着鎏天派弟子打。甚至数位鎏天派的资深长老在这几人手中也过不去几招。而坤离派之中,还有为数较多的鎏天派弟子,这些人都是这些年秦长老发展起来的,虽是鎏天派弟子但却只忠于他本人,而这些弟子由付闻流率领,熟门熟路的寻找着一些修为不高的弟子赶杀,在他们手中伤亡的弟子数量更甚于坤离派弟子杀伤的数量。 而与坤离派秦长老为首未参与战局相同的是鎏天派这方,二长老李剑也没有加入战斗,而是神色不变的看着场内战局。 面上风轻云淡,无形中给予鎏天派苦苦支撑的弟子们一分希望,而他内心却早已焦急万分。 鎏天派的底牌他已经几乎出尽,但眼下却是渐渐落入颓势,难道我鎏天派就要亡在我辈弟子手中么? 李剑的眼底有着无尽的自责和悲鸣。 “姜不为!你个老匹夫,如此紧要关头怎地还不出现!” 李剑低声暗骂,借此抒发心中的一股郁气。果然骂完这个不靠谱的太上长老,李剑心中好受不少,同时眼底之悔恨也化作了战意。 大不了,也就是与鎏天派同生同死罢了。 正在李剑欲亲自下场,鎏天阁广场一侧,竟然爆发出一阵火光,有人运气怒吼,自那火光深处传来。 “坤离派宵小之辈,老夫姜不为来也!” 听到这声怒吼,现场正在厮杀的两方人马同时停滞了一刻,不同的是,鎏天派弟子脸上浮现出喜色,这声怒吼给了他们极大的力量。不为其他,只为了这位鎏天派史上最强宗主,也是现在的太上长老。 而坤离派的弟子也多多少少听到过这个名号,在数十年前可谓是响彻整个中州。而此时突然出现,这让他们心中忍不住的产生了惊惧退缩之意。此消彼长,当双方弟子回过神来,形势便瞬间扭转了。 鎏天派弟子变得不畏生死,而坤离派弟子则有些畏手畏脚。 不过这终究只是底层弟子们的变化,双方的高手们纷纷感到一丝的不对劲。 对于鎏天派高层弟子而言,太上长老的声音他们大多熟悉,毕竟太上长老也是会经常回到鎏天派内进行指导的。 而坤离派一方,则更多的是心中的隐隐不安,毕竟他们可是派出两位大成境高手前去防备着姜不为的。 姜不为的修为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达到大成,而且姜不为天赋异禀,当初刚成大成境时还在中州四处挑战前辈高人。战绩斐然,因此秦长老此番的计划中,对于姜不为此人,用的是隔断鎏天派与他之间联系的方式。隔断姜不为的视听,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鎏天城内的战斗,彼时就算是姜不为反应过来,区区一人之力坤离派还不放在眼里。 此时,姜不为竟然出现了,如果是真的,那么鎏天城这一战便险恶了,秦长老也不敢轻易言胜。 场内原本气势如虹的白虎赤焰虎二人,在听到那一声怒吼之后脸色俱是有变,手下攻势一缓,鎏天派的两位前辈顿时找到空隙撤了出去。双虎知道自己错失机会,但他们此时更想搞清楚是否真的是姜不为到了。 因为前去作为后手阻拦姜不为的,正是他们五虎之二,是他们的兄弟啊。 黄金虎初闻之时心底也是一惊,但他又在瞬间反应过来。姜不为修为再高,也不可能轻易解决他的两个兄弟,就算不敌,全身而退总是不难。但此刻却只闻一声怒吼,又不见剩下二虎身影,此声多半为假! 于是黄金虎高喝一声: “此声有异,莫要受其影响!” 黄金虎此声一出,秦长老也立刻反应过来,他在人群中找到那个光头中年,一个眼神,后者便知道他的意思。随即立刻隐入人群,向着之前那一声姜不为的怒吼来处走去。 在鎏天阁广场一侧,点燃火堆的两个人影快速的隐入了身后的街道,快速的转移位置。 乱世 第十三章 光头好厉害 这两人正是雪笙和少女阿离,他们赶到鎏天阁广场,但其中战局却不是他们能够轻易踏足。 双方都是底牌尽出,比雪笙修为高的不在少数,就连修为层次高了整整一层的高手也有近十人。雪笙立即就判断出自己两人就算拼尽全力也是无用,反而自身安危得不到丝毫保证。 于是雪笙就断了阿离直接踏入战局的心思。转而从其他方向帮助鎏天派,而见到鎏天派弟子渐渐落入下风时,通过暗子传来的消息,雪笙知道了对于此时的鎏天派弟子而言,最有用的莫过于太上长老姜不为的出现。 于是他和阿离避开了周围躲藏在暗处的坤离派斥候弟子,在鎏天阁广场的一角放了一把火,雪笙凝气高喝,说出了那一句姜不为来也的话。 说完那一句,雪笙不假思索,拖着阿离的手便快速的撤离。 而在两三个呼吸后,便有坤离派弟子赶到此地,灭去了火光,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正当他们想去向秦长老禀报时,一个光头中年眼神充斥着杀意缓缓出现。 这两名坤离派弟子见到此人立刻躬身行礼,口中说道: “见过判死金刚大人!” 光头中年手持金刚石珠串,目光在此处扫视一圈,语气冰冷的命令道: “只是些许宵小之辈!你们通知外围的弟子,守好外围不要再放进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大步流星踏入街道之内,在街道的黑暗中运气一跃,竟然直接跃至四五米高的房舍屋顶,途中没有任何借力。 他在屋顶上纵横跳跃,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依靠直觉,前进方向竟然与雪笙和阿离撤退的方向大致相同! 雪笙此时带着阿离已经到了离鎏天阁广场足足七八条街道之外,周遭安静无比,想来已经是摆脱了坤离派外围弟子的守备圈。 正当雪笙准备松一口气,再次回身前往鎏天阁广场查看的时候,一股从心底升起的惊惧感骤然来临。 这让他立马绷紧神经,一把拉过阿离,阿离也是有所感应,屏气凝神,两人藏身于黑暗的墙角之下,空气似乎凝固。 沓、 一声极其微弱的轻响从头顶传来,下一刻,一股劲风从雪笙身体一侧掠过,雪笙脸色一变,因为阿离在她身旁不由自主的惊呼了一声,虽然她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那轻微的声音依旧是传了出去。 “果然在这!” 一个男子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雪笙当机立断拉起阿离向一旁闪避。下一瞬,数枚金刚石破空而来,打入了他们之前依靠的墙壁,石墙宛若豆腐一般被破开了几个大洞! “快走!”雪笙推了一把阿离,他准备留下来殿后。 光头中年判死金刚已经跃下屋顶,落在了雪笙前方不远处,他看着雪笙二人,语气中满是杀意的道: “可笑啊,你还以为你们谁能跑脱出去么?” 雪笙知道来者不善,再次推了一把阿离,他整个人猛地向前冲出,背后长枪已然在手,右臂伸出,长枪如虹,在这漆黑的街道中如同一抹寒光,突然出现。 但堂堂八大金刚之首的光头中年怡然不惧。他只是伸出肉掌。一掌拍在枪尖寒光之上,一声铿锵之声传出,雪笙脸色剧变。 此人以肉掌和他全力一枪接触,但却是他吃了亏,从枪尖传来的力道之大,传递过来的瞬间让他虎口开裂,差点拿不住枪身。他奋力急退,但判死金刚可不会轻易让他离去。 光头中年整个人几乎贴着地面向前赶来,速度极快,雪笙仅仅退了三步就被他追上。光头中年的手掌再一次伸出,雪笙长枪怒扫,却被前者抓住,光头中年一个用力,雪笙竟生生止住了正在急退的身形。 光头中年将长枪回抽,雪笙只觉得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当机立断放弃长枪,再次后退。光头中年接过长枪,轻蔑一笑后反手掷出。 长枪带起一阵呼啸,雪笙连忙侧身闪避,惊险地躲过了这一枪。他脸上满是凝重,从之前的攻势他不难判断出,此人绝对是大成境高手! 判死金刚左手上捏着三枚金刚石,在掷出雪笙的长枪后就将手里的金刚石射出,金刚石带着呼啸,雪笙刚刚闪避过长枪,此时无法运力,眼见就要中招。 “叮!叮!叮!” 剑光闪烁,柳新如天兵坠落,挡在了雪笙身前,用双剑挡下了这三枚金刚石。 虽然挡了下来,但是金刚石上的力量一下子让柳新踉跄了一步,身后一只手扶了上来,正是调整好身体后的雪笙。 “怎样,我来得及时吧!” 柳新笑着对雪笙说道。 雪笙目光紧紧盯着光头中年,口中却轻松回道: “我早就料到你一定会来。” 光头中年判死金刚站立在那,没有继续抢攻,他看到柳新后竟还笑了笑,说道: “你自己赶来,倒省去我坤离派弟子再去寻你。也白白送了我一份功劳,本金刚谢你!” 柳新闻言眉眼一挑,说道: “原来是坤离派八大金刚,看你这造型,应该是判死金刚吧。怪不得这么厉害呢,堂堂大成境高手,和我们两个小成武者打,丢不丢人!” 判死金刚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嗒的脆响,他没有做声,脖子摆正的下一刻他已经冲上前来,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分。 柳新神色顿时凝重,将手里一剑递给雪笙,口中说了一句: “这光头持久力不行,我们磨他!” 这看似要拼命的说辞刚刚说罢,只见柳新不讲武德,不进反退! 而雪笙亦是如此,可惜判死金刚之修为远高于他们,速度亦然。不过两个呼吸,他就已经追上柳新。 判死金刚手起掌落,柳新御剑格挡,金刚一掌让柳新手里那还算尚可的精铁长剑以一个恐怖角度弯折。判死金刚另一掌正欲落下,雪笙折返一剑,剑光一闪,就朝着判死金刚的光头上落去。 判死金刚运力,回手抽掌挡下雪笙这一剑,手掌随后就紧随长剑而上,想要夺了这剑。 而雪笙一剑未中,立即一触即退,没有让判死金刚再次抓住他的武器。 短暂的一次接触,就让柳新和雪笙险象环生,这判死金刚之可怖可见一斑。 柳新手中剑法凌厉,在后退中依旧迸发出锐利的进攻剑光,但判死金刚一双肉掌如同铁铸,直接挡下这些剑光毫发无损! 柳新咬牙切齿,心中正在不停的回忆关于判死金刚的信息。 他从小自由出入圣宗藏书阁,里面有一角存放着从古至今许多有名武者的信息。 而在这一角中的一角中有着记载当今数十年间一些有名的武者的书册。当初年少的柳新将这些放在外界可值万金的资料当成话本来看。而柳新清晰记得,其中就有判死金刚! 只可惜,当初看到时他还年幼,虽然他有过目不忘之能,但是过去太久,当时看的量也太多,因此他还需要调动自己的记忆来搜索。 可判死金刚却已然全力出手,肉掌所过,已经出现爆空声。柳新和雪笙抵挡艰难,连武技招法都已无暇使出,每一次闪避都是凭借本能和预判,再这样下去,不出十招就有可能被判死金刚抓到破绽。 正在此危急时,一杆长枪突的划破黑暗,枪花带着寒芒从黑暗中探出,直取判死金刚之后背。 这是阿离,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师兄和哥哥冒险殿后而自己逃走。她抓住机会,用雪笙落在地上的长枪,发起了这致命的偷袭。 判死金刚脸上闪过一丝微微的诧异之色,他快速运力转身闪避,最后枪尖只刺破了他的衣衫。 只见他猛的一臂画圈,将这一枪夹住,另外一掌直接拍在这枪杆上,掌力随着枪身向上,阿离握不住枪,直接被这一掌之力荡开。 雪笙心道不好,见到师妹归来,顿时心急如焚乘机剑光大盛,长剑从下至上撩起,剑光划破黑暗,直取判死金刚之咽喉。 雪笙心急之下,这一剑速度远超他的极限,判死金刚终于有了猝不及防的时候。他只能将夹在胸口的长枪横扫,整个人尽力闪避,最终还是被刺中。 “噗!” “咚!” 雪笙被判死金刚的一枪扫中,整个人凭空飞起,撞在了身后的石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雪笙嘴角溢血,他死死的盯着判死金刚,在后者的腰腹间有着血迹慢慢蔓延开来。 柳新看到雪笙受伤,他脸色一改往常,如同杀神。长剑前递,双目赤红,目光却清澈如泉,他低声呢喃着回忆到的内容: “判死金刚,怀疑是释迦佛门塔源寺的叛徒,盗取部分金刚经的正道叛逆董铭剑之子! 虽然金刚经之不坏身是武道至宝,但董铭剑毕竟只盗取了部分,失去了完整心经的帮助。 就算能够将双臂练至金刚不坏,但却无法持久。 就算经过改进,也不过是延长了金刚不坏的时间罢了,时间一到必然要重新运气。 我当初年幼,读了此事后,就笑称你是个不持久的男人,怪不得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持久力不行这句!” 柳新的低声细语没有被判死金刚听到,否则定然会勃然大怒,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如此屈辱! 判死金刚双手用力,长枪竟被他捏成了麻花。将长枪丢在一旁,判死金刚看着雪笙宛如看一个死人。 就在这时,柳新递出的长剑已经临身,他使出全力,一身内力全部使出!剑光如同雷光,一闪,而至! 判死金刚微微皱眉,柳新这一剑竟然捕捉到了他的唯一破绽。 判死金刚眼中杀意涌现。身体猛地后撤一步,柳新如崩雷般的一剑落空了,柳新皱眉,神色讶异。 因为判死金刚后撤一步之后,他竟然失去了对方的踪迹。虽然眼中还能看到,但武者的那种感应,第六感中,却无法发现判死金刚之踪迹。 判死金刚再次后退三步,对着柳新说出让雪笙和阿离无法听懂的话: “我的秘密,你竟然能发现了。你们果然来历不凡,但知我秘密者,今日必须要死!” 柳新心中一紧,连忙闪避却已经来不及,刚刚还在几步之外的判死金刚向前一步。一瞬间就来到他身侧,一掌侧拍正中他的腰腹。 柳新被击飞,狠狠的砸落在地上,他一个翻身驻剑起身,口中却是一口鲜血吐出,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倒在地,腰腹重创! 雪笙和阿离连忙来到柳新身边,看着判死金刚,后者却不着急动手一般,戏谑着看着三人。 “怎么回事!” 雪笙问道。 “咳咳咳,这家伙,我小时候看过他的资料,他修行的是释迦佛门塔源寺的至宝武功金刚经。但是却是残本,他的金刚不坏身有着时间限制。无法长久,当他破功需要重新运转的时候,就是他最弱的时候。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可能还有身负一种顶尖身法武功,之前一直藏着没用。” 柳新擦去嘴角的血,快速的解释了一番。 “所以,他之前一直在戏耍我们。” 雪笙总结道。 “小子,看的很透彻啊!” 判死金刚笑脸盈盈的看着雪笙说道,但柳新和雪笙却清晰的从他目光中看到了无尽的杀意。 柳新和雪笙丝毫笑不出来,判死金刚修为已至大成,本就在他们之上,所习武功技法又是那极负盛名的至高之术。而他俩本不畏惧生死,但在场的并不止他二人啊! 阿离看着判死金刚那恐怖的笑容,头皮微微发麻,也有些暗骂自己莽撞了。如果自己不出现,师兄和哥哥也许还有法子脱身。但眼下自己在这里,拖累了两人,反倒让他们脱不开去。 但她并不畏惧,毕竟她可是有着后手底牌的! “哥,他难道没有什么弱点之类的,你看那么多书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快想想!” 柳新闻言苦笑一声,现在光是想对付判死金刚的对策就已经让他绞尽脑汁,更遑论还要去想那些陈年旧记忆。 但妹妹发话,柳新这个妹奴还是不自觉的开始思考起来。 这不想倒也罢了,一想之下,竟然真的想到了一些对策。 想到对策的柳新立刻轻声说道:“这金刚经不坏身虽然难解,但只要是招法就会有破绽,更何况是这种闻名于世多年的!” 柳新声音虽小,但大成境的判死金刚又怎会听不到。柳新一句话刚说完,他就已经猛的冲出,竖掌劈下!这是不准备让柳新把他的底细抖露出去。 这些年轻人虽然修为尚浅,但来历非凡,或许真的知晓自己这不坏身的弱点。他可不会让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就算这三人几乎对他没什么威胁。 一掌劈下来,空气一阵撕裂,发出呲呲的破空声。而掌风如此,预示着它掌力已经接近刀光剑影,有着极强的威力! 柳新和雪笙不敢硬接,共同出手,双剑合击,共同斩在判死金刚的手掌上。 只闻铿的一声,柳新手中之剑竟应声而断! 雪笙反应迅速,抽剑再斩,剑光一闪,和判死金刚伸出的另一只手掌狠狠撞击,随后一触即退,而这一阻挡,让柳新得以脱身。 “哼,小子反应挺快!” 判死金刚冷哼一声,紧接着欺身而上,一手云掌接连追击,运掌如风,速度之快让柳新和雪笙一时焦头烂额。 而阿离修为堪堪小成,面对判死金刚这等高手,她几乎无从出手。只能紧紧跟随在柳新和雪笙身侧,捕捉机会。 “鼓风掌!” 判死金刚突然低喝一声,那绵密的掌法突然变化,速度更快,掌印更加飘忽。 柳新和雪笙就觉得眼前一团掌风扑面而来,那掌风吹的二人脸上生疼。一股巨大压力如山崩之势猛的压下! 这也是大成境武者才能做到的事情,在连续进攻之后,还能更迭更强的招法,且其中变化过度的毫无征兆。 “砰”“砰” 连续两声闷响,柳新和雪笙先后中掌,二人虽然极力闪避却依旧无法完全躲过。 两人嘴角溢血,连连后退,而判死金刚脚下一跺,整个人便追着后退的柳新而去。 柳新苦笑一声,心中想到的对策此时竟也无从施展,这死光头修为实在太强!而且他的身法极为精深,配合那金刚不坏的掌法来用,在大成境这个层次中已经属于顶尖。 又在心里大骂了一番雪笙,这家伙狗屎运也太好,要么不招惹,一招惹就是这么个硬点子。 思绪如闪电般闪过,他自己也已经连退七步,判死金刚那砂锅大小的手掌也已经临面而来! 柳新提起断剑,挡住了这一掌,但他也虎口撕裂,在这一掌的巨力之下,断剑把持不住飞出,而判死金刚的下一掌在他眼中正在快速放大! 柳新不退反进,伸手抓住了判死金刚那收回去的手掌,然后整个人贴近判死金刚。 “啪!” 一声巨响,判死金刚一掌正中柳新腰腹,柳新在这一掌之下喷出一口血雾。但他也成功贴近了判死金刚,手上运用缠技将判死金刚一臂困缚。 判死金刚心中冷笑,他修为已至大成,内力修为深厚超过柳新数倍有余,贴身近打又是他的强项。 小子你这是找死!判死金刚心中低喝一声,就要用力,但他手臂处传来一阵酥麻,竟然用不上力,内力传输也被堵截。 雪笙此刻乘机而来,手中那有些弯曲的剑化作剑花,往判死金刚身上招呼着。 判死金刚无法摆脱柳新的纠缠,闪避间有些掣肘,如此一来,雪笙竟然抢占了上风。 “哥,你真厉害!” 阿离一声轻呼,在她看来,这是她哥找到了对付判死金刚的办法了。 可只有柳新自己知道,他腰腹中了一掌,此刻骨头也断了好几根。剧痛之下,还要全力缠住判死金刚。 “真是鲁莽了……” 自己这手缠技出自圣宗一长老所授,那位长老天生向善,慈悲为怀,不忍伤人,因此自创这手缠技,可以阻断内力输出的穴位,让人无法脱身,最后不断纠缠,使人失去战斗能力。 如果这是对付修为相近之人。可以说是无往不利,毕竟阻断穴位,隔绝内力,再强大的高手也得折翼。 可判死金刚本身力量就极大,而且修为也远在柳新之上。这短短两个呼吸,自己有不下五次差点脱手。 而判死金刚虽然貌似落入下风,但雪笙短时间也无法对其造成有效的伤害。 因此,自己虽然有应付之策,却碍于双方修为差距过大,这策似乎不太好用。 雪笙不似阿离那般乐观,他知道柳新缠住判死金刚一臂定然极为艰难,因此他抓紧时间,全力输出,为此他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使出了魔道最高剑法,立地成魔! 剑如鬼魅,一瞬间就将判死金刚逼的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全力催动金刚不坏身,于是他的身上无数血花出现,但依旧屹立不倒。 这剑法鬼魅异常,威力强大,而且判死金刚也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剑法。自己从未听说,于是他心底再次刷新对这两人身份的猜测,他目光的极限,已经遥遥到达那天下第一峰。 乱世 第十四章 坚韧的王甲 鎏天城是蓝茵府内有名的繁华城市,而今夜却是黑咪咪的犹如鬼城。只有城中心,鎏天阁的广场上热闹非凡,血花遍地。 二长老李剑杀红了眼,太上长老也迟迟未到,已方弟子现在几乎人人带伤,而且已经落入下风,在不拼命就来不及了。 而且就在刚刚,威严老者与黄金虎大战近百回合,双方都有些力竭,可此时却突然出现一人,以同样的大成修为偷袭威严老者,虽然没有致命,却也让其吐血败退,李剑知道自己无法再避,只有拼了老命上了。 李剑修为不过小成期巅峰,挡住八金刚之二已经是极为勉强,而这两个老对手下手狠毒,掩面金刚的牛毛细针有不知多少扎进了李剑体内。 一剑逼退两大金刚,李剑快速的退了几步。他看了一眼场内局势。 威严老者落入颓势,现在只能凭借手中利器之威勉力支撑。另外两位前辈也是狼狈不堪,已方的高层战力全部落入下风。 底层弟子们也不好过,死伤已经过半。 这些景象,让李剑心中生不出乐观,只留下拼命这一个想法。 “太上长老!您到底在何处!掌门,我对不起您,李剑没有替您守好鎏天派!” 李剑在心底悲鸣,随后红着眼准备上前拼命,却突然听闻远处一声炸雷般的吼声传来! “坤离派!老夫与你们不死不休!” 李剑定神,这声音很是熟悉,再往远处一看,一席紫色衣袍的中年武者正带着十数名鎏天派弟子从广场一侧冲杀进来。 那赫然是离宗外出,前往圣宗交流的鎏天派掌门,荆昇寒! 秦长老在另一侧看到此人出现,眼角一跳,心中暗道:这家伙,不是去圣宗朝见,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直在人群中寻找机会,准备再次出手偷袭威严老者的莫沥青看到此人身影,心道不好,然后整个人如同鬼魅般的隐入人群,死死的盯着此人。 鎏天派掌门,荆昇寒,大成境修为。手中佩剑一出,剑光四射,坤离派弟子根本无法阻挡一刻。他面色阴沉,一步一杀,而他身后鎏天派弟子都是精锐,其中还有三人是小成期的长老,这些强者一入场,场内局势突然就发生了变化。 “秦龙!老匹夫!老夫不在,你竟然敢联合坤离派,妄图夺我鎏天派根基!真真可恨!” 荆昇寒怒骂一声,然后脚下一跺。整个人速度提升了数倍,长剑向前,直指秦长老。 “本来还需担心你在外不好对付,你自己回来倒也省了我的心!” 秦长老面带嘲讽的看着这位鎏天派的掌门,但他还未杀到他面前时,便被人挡住了。 “你是…莫沥青!” 荆昇寒看着眼前挡住自己的人,仔细辨认后,面露惊讶的说道。 莫沥青手持两柄短剑,偷袭出手,短剑在荆昇寒身体一侧亮起,荆昇寒随手一剑斩去,却似斩在铁板上一样,无法撼动那短剑。 莫沥青一击便击退了荆昇寒,面对鎏天派掌门他却沉默不语。 “你也是坤离派之人吧,和秦龙一样!” 荆昇寒看着沉默的莫沥青,瞬间就想通关节,说出了真相,而秦龙的身份,他也在仔细回想后找到了最佳的答案。 “没想到,掌门回来的如此快,这样也好,省去我们不少麻烦!” 莫沥青冷冷的说道。 荆昇寒长剑扬起,二话不说向莫沥青攻去,鎏天剑化作漫天星空,将莫沥青笼罩。 “掌门!如果我未曾在鎏天派经历十年,那我恐怕还真无法破解这鎏星漫天之招,但是可惜啊!” 莫沥青双剑合十,荆昇寒的长剑再快,再华丽依旧无法破开他的防御。 荆昇寒皱眉,他知道莫沥青所言不虚,作为执事长老,莫沥青接触的鎏天派武功足够多,这么长时间下来,这些招式都已经对他起不了作用。 念及此处,荆昇寒知道,自己必须全力以赴了! 剑招一变,满天星空突然湮灭,剑光不再,反而是一片黑暗,剑影无形! 莫沥青心底一惊,荆昇寒这招剑法他从未见过,但他双剑再变,全力防御。 莫沥青的剑法,一共有两招,龟缩的防御,和毒蛇的攻击。 短剑防御之范围,正好护住他周身,短剑速度极快,单打独斗,少有人能破开他的防御,而这个少有人,却不包括荆昇寒。 如同黑夜中的一剑,不知从何来,不知何时来,不知怎么来。 “鎏天之夜,三问剑!” 荆昇寒低喝一声,长剑斩下。却在半空消失,莫沥青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双剑一上一下护住自身要害,但那剑招竟然迟迟未到。 突然一股凉意从腰腹传来,紧随而至的是一股痛意!生死间,莫沥青运足全力,一个扭身双剑挥下。 “铿!” 一声脆响,莫沥青挡住了荆昇寒从下而上撩起的一剑,没有让剑锋将他腰斩! “反应不错!” 荆昇寒看着莫沥青,眼中充斥着冷冷的杀意。 莫沥青吃痛,连忙后退,心中却对荆昇寒有了一股惧意。 这是何等剑法,如此鬼魅!这位鎏天派的掌门,何时这么强了! 不远处的秦长老见状,眉头顿时碰在了一起,他目光巡视,在心底暗暗焦急。 判死金刚,你怎么还不回! 雪笙使出了邪门最强剑法之一的立地成魔,剑法鬼魅,一时间竟然逼得判死金刚招架困难。 但判死金刚毕竟是大成境武者,屏息用力,手臂一抖,全力之下,柳新只感觉一股磅礴巨力从他手臂处传来,强大的内力直接撞击在他胸口,他再也无法困住判死金刚,直接被震出内伤,松手后不由得连连后退。 而解放一臂的判死金刚,双掌如同奔雷,以势压人,用高出雪笙数倍的内力修为,直接以力破巧,雪笙措手不及也抵挡不住,被双掌印在了胸口腰腹。他只感觉自己的胸骨瞬间断裂了数根,腰腹处的内脏也被震出内伤。 他嘴角溢血,忍住一口气,连连后退,避开了判死金刚之后的两掌。 判死金刚得理不饶人,硬生生提起一口气继续追着雪笙攻击过来。雪笙脸色惨白,这一刻他已无力抵抗,浑身内力耗尽,加上全身肌肉也到达极限,已然无力。虽然进入绝境,但他目光依旧清澈,且全然没有惧意。 “师兄!” 阿离惊慌的声音在雪笙身后想起,雪笙心中一紧,双目瞬间充斥血色。 “啊!” 就在他准备拼命的时候,一杆钢枪从自己身侧穿出,带着寒光刺向判死金刚的胸口。 判死金刚一臂扬起,一掌拍开钢枪,但紧随其后的是一道刺眼的刀光,从天而降,狠狠地劈下! 判死金刚只能闪避开来,他口中的一口气也终究耗尽了。 阿离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兴奋的叫道:“左右使!” 雪笙脚下踉跄,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等人的救援来了!钢枪黑叔叔扶住雪笙,双刀黑叔叔则持刀挡在判死金刚面前。 雪笙稳住身体后说道:“你二人来的正好!” 钢枪黑叔叔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看雪笙站稳了,便将手中钢枪往前一探,指向一身血迹,看似狼狈的判死金刚。 雪笙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心中渐渐升起了疑惑。 “你们二人要小心,这人是大成境修为,而且修行顶级武功技法金刚不坏身,极为难缠。” 雪笙提醒道,却见双刀黑叔叔嗯了一声,然后双刀发出寒光,他便已经冲了出去,刀光一闪,就已经砍向判死金刚。 两位黑叔叔的实力和柳新和雪笙在伯仲之间,他两人内力修为高于柳新和雪笙,但武技招法上就没有柳新和雪笙那样多变了。 但他们两人虽然学习的武功招法不像柳新和雪笙那样都是顶尖级别,但他们在自己所学武技的世界浸淫已久,某种程度上他们对于招法的运用比之柳新和雪笙更加炉火纯青。 两人配合默契,一下子竟也没有落入下风。判死金刚眼神阴沉的吓人,这两人在他的情报中是有的,两个魔道之人修为不高,但是配合却是默契,一时间自己也找不到他们的破绽,于是便暂时形成了僵持。 “你怎么样,没事吧?”柳新走到雪笙身边,看着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就已经知道,他胸口骨头定然受伤不轻。 “呵呵,还死不了!师妹,你的这两个护法倒是来的及时!”雪笙脸色惨白,看的一旁的阿离心疼不已。 “喂,我也受伤不轻,你怎么只看他啊!”柳新不满的对阿离说,但瞬间又回到正题上来,他问道:“什么时候了,你也不用点手段,还是你那些药都用完了?” 柳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用,只是他似乎有所准备,我下了足足七种不同的药剂,但他一丝迹象都没有!” 柳新叹息一声,然后看了一眼手里的断剑,对着阿离说道:“把你的枪给我吧。” 阿离看了一眼脸色同样不太好的柳新,又看了一眼上下翻飞正在竭力进攻的两位黑叔叔。似乎是在心里纠结,是趁现在离开还是让自己的师兄哥哥上去拼命。 柳新看出了阿离心中所想,爽朗的对着阿离一笑,然后伸手拿过长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阿离,你已经是门主了,作为一门之主,首先要记住一条,不能在自己手下人面前退缩,一旦退了一步,你便永远都无法在他们心里进一步了,明白了吧!” 阿离愣愣的看着柳新的背影,他话音未落,便已经持枪冲了出去。 “你哥说的没错,左右使是为救我们出的手,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和他们并肩作战!” 雪笙挣脱阿离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但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脚下一个踉跄,阿离连忙上前扶住他,她眼中已有泪水,她哽咽说道: “师兄!大师兄明明就在附近,为什么还不出手!” 雪笙看了一眼四周的黑暗,苦涩说道:“也许,是你看错了吧。” 介子山脚,砂石耸立,绿木成荫。空中无云,傲月当空,虽是深夜,但在月光铺洒之下却如同白昼一般。 鎏天派弟子王甲背靠一颗需要五人合抱的古树,胸口剧烈起伏,身上衣袍破破烂烂青一块黄一块的满是尘埃。 “没想到,你这小成修为的武者竟然能让我三哥受伤,鎏天派竟然也能出你这种人物!” 月光之下,两个身披甲胄的男子身躯如山,傲然的看着狼狈的王甲。其中一个身穿银甲,全身反射着月光如同沐浴在神圣的光辉中的男子冷言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五虎将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就算你们想得到又如何,老子照样能打到你吐血!还有我鎏天派乃是正派,不是你们区区马匪可以小视的!老子的名字怕说出来吓死你两个的胆!” “三哥,这小子还嘴硬呢,要不要我出手斩了他的脑袋!” 银甲男子抽出腰间异形之剑,随后转头看向身旁那位身着墨甲的男子说道。 墨甲男子的盔甲上甚是狼狈,上面除了灰尘还有不少血污,他眼神中飞快闪过一丝窘迫,随后被杀意笼罩,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银甲男子的提议: “剑虎,你看着就好。自从我打通最后二脉进入大成境,我就再没有认真对待过小成期的武者。” “别吹了!之前你明显已经用了全力,否则如何能击退我!” 王甲插嘴讽刺道,随后他倚靠着古树的身体一拱,站直身体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了一下体内断裂的骨骼情况,神色坚毅的看着墨甲男子。 “师叔,师傅,我能不能见到太上长老,就要靠你们保佑了!额,不对啊,只有先人才能保佑,我可没有咒你们的意思啊,呸呸呸!师傅莫怪,师叔莫怪” 听着王甲说话,墨甲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正是五虎将中的影虎,本来他和剑虎守在这介子山,防着鎏天派太上长老姜不为。 当两人发现王甲急匆匆的赶往介子山清风阁,便知道此人定是鎏天城里派出来给姜不为报信的。 因此影虎便悍然出手了,可是王甲这个小成期的武者竟然在刚一交手的瞬间给了影虎一个大大的意外,影虎始料不及下竟然落入了下风,被打的极为悲惨。好在剑虎出手解围,这才稳下来反击,一举将王甲击退,生生将其砸在古树之上。 但就算如此,影虎依旧对王甲恨之入骨,他在五虎将中一向以其修炼速度为傲,除了大哥黄金虎,他是第二个踏入大成境的。因此一向自命不凡,但近日却被一个区区小成武者打的如此狼狈,还被自己四弟看在眼里,回去还不知道会被其他几人如何揶揄,故此他恼羞成怒,杀意升腾。 影虎擅长拳法,因此不喜用武器,他信奉自己的身体就是最强的武器。只见影虎简单起步,速度便快速飙至极快,他就如同一阵狂风,向王甲呼啸而去。 王甲看着这一幕,回想之前,影虎的实力可能真的没来及完全展现,现在影虎展露的速度对他而言,根本无法抵挡。 “咚!” 一声闷响之后,王甲又狠狠的撞在了身后的古树上,影虎欺身而上,一拳将其击退,然后就紧跟上来,抬膝! “咔!” 王甲只感觉自己的胸骨全部都似断裂开来,张嘴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鲜血,他反应不及,影虎的速度太快,他受伤之下速度受到极大的影响。 连中两招,影虎的嘴角已经扬起,他要狠狠的抒发心中之怒火,因此他攻击的地方都不是致命点。 两道带着残影的拳头挥出,王甲的肩胛骨被打碎,腰腹受了一击,又让他喷出一口血雾。 影虎扭身,一记腿鞭正中王甲臂膀,王甲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两周,随后重重摔倒在地。 “啪!” 王甲倒地,却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影虎眉头皱起,王甲这个样子让他刚刚散去的怒火快速的重燃起来。 “你小子还真是骨头硬。” 影虎傲然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王甲,然后转身对剑虎说道:“挑去他的手筋脚筋吧,我突然不想让他死了!” “嘿嘿,好啊!” 王甲听到影虎剑虎的对话,身躯猛的一震,看到这一幕的影虎,嘴角上扬,只感觉心中极为舒泰。 剑虎走到王甲身旁,举起手中的异形之剑,就欲挥下,却听闻身后破空之声突至,他瞬间转身,手中剑一斩而下,剑光一闪,一物被劈成两半,落在旁边的地上。 剑虎定睛,那只是区区一块石头,回过头,却看到远处一个白发飘飘的老者正在缓缓走近。 “姜不为!” 影虎转过身,面向老者,口中低声的说道。 王甲听到影虎低喃,忍着浑身剧痛,扭头看去,眼中满是止不住的泪水。 “太上长老!” 老者神色平常,目光也清澈,并不带一丝杀意,但是影虎和剑虎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前者的压力,如同厚重的泥土包裹在他们的全身。 姜不为一身麻衣,就这样缓缓踱着步子走到了如临大敌的影虎剑虎二人身前。 老人的眸子如同看不见两人一般,视线始终落在满面泪痕的王甲身上。待得走近了,感受到了王甲那正在快速消逝的生命力,姜不为的眉头深深的皱在了一起。 “你是,老五的弟子吧。” 一道清风吹过,影虎剑虎两人同时往后急撤,那一股劲风突然扑面而至,其中蕴含的劲力让二人心神俱惊。但稳住身体后,却发现姜不为只是快速的往前踏了一步,然后蹲在了王甲的身边。 而刚刚的那股劲风,也不过是姜不为前进那一步带起的风罢了。 影虎剑虎相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对方心中的意思。姜不为的修为大大出乎两人的意料。 而姜不为却全然不管两人,自顾自的伸出手,将自己的内力灌入王甲体内,帮助他稳住伤势。 “别怕,师叔祖给你度了内力,你不会有事的。” 姜不为轻声对王甲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这次第一次正眼看向五虎将的两人。 “你们,是凉山下的五虎将,徐尤是你们大哥吧!” 影虎眼眉毛一跳,他没想到自己大哥的本名竟然如此简单的被姜不为道出。他们五虎将在中州闯荡了二十余年,他们的本名早就被世人遗忘。 “姜前辈,我大哥的本名早就不用许多年了。”影虎话语中不由自主的便用了尊称,面对这个老人无形的威势,他竟然无法继续保持他的跋扈和骄傲。 “三哥,你和这老头客气什么,这就是大哥让我们拦下的人吧,既然他自己出现了,那我们就依大哥的吩咐,拦下来就是了!” 剑虎虽然也感觉到了压力,但生性大胆的他却比他三哥更敢说些。 “四弟,要小心些!”影虎自然没有忘记自己两人的任务,压下心中的忌惮,对面这个老人,虽然其势强的让他也感到窒息,但毕竟也只是大成境,和他处于同一个层次。 “老夫与徐尤多年前见过一次,那个时候他还是少年,但其天赋却让老夫大为惊讶。本来老夫准备请他入我鎏天派的,但无论我如何劝说他都不愿。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他竟又踏入了我鎏天派之中。” 姜不为仿佛自说自话一般说出这些话,然后就看到一席黑影出现在他头顶,影虎怒斥一声,铁掌就已经拍下,而在姜不为身体另一侧,剑虎手持异形之剑,闪烁着银光砍杀而来! 剑虎和影虎同时发起了攻击。 姜不为深吸一口气,往后一步,便已在几个身位之后,这也让影虎剑虎的攻击双双落空,而随后出现在姜不为手中的一柄长剑,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鎏天之夜,星光遍天!” 当夜的星光都被姜不为的这一剑光所遮蔽,影虎剑虎微眯着眼,感受到极大的危机,于是都用出了自己的全力。 “噗” 光芒暗去,姜不为麻衣的一角被斩去,白发也有数根飘散在空中。 剑虎吐出一口鲜血却依旧无法止住,因为他的腰腹处,一道极长的口子里,血液带着肉块不断的溢出。内脏的破损让他止不住的吐血。 而在他身后,影虎脸色苍白,一脸恐惧,他一只手死死的握住另一手的手腕,而那只手掌却已经消失不见,血淅沥沥的滴在地上,流失的血液就像是他流失的胆量一般迅速。 “前辈,你已经触摸到更高层的境界了!”影虎只有这一个答案,否则大成境再强,也无法一招之后对他兄弟二人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姜不为闻言,不由自主的偏了一下头,目光也斜斜的看向那远处清风阁的位置,他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影虎的话。 他走到王甲身边,将一脸震惊的王甲搀扶起来,然后轻声问了一句:“你撑一撑,我们得回鎏天城里去。” 王甲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知道,鎏天派有救了。 姜不为带着王甲离开了,影虎替剑虎止住了血,然后颓然的说道:“四弟,你在此等我,我去鎏天城通知大哥他们。如果我们回不来,那我们兄弟几人就在地府相聚吧。”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剑虎点了点头,嘴角又是一缕鲜血流下,影虎替他擦了去,然后起身离开,独留下剑虎背靠坐在那五人合抱的古树下。 一炷香时间后,一个白眉丹凤眼的瘦高老者出现在剑虎的视线中,剑虎呼吸声中夹杂着破风箱般的声音,痛苦的皱眉看向来人。 乱世 第十五章 圣宗,隐秘调查组! 判死金刚内力雄厚,他不想与这些在他眼里只是一些杂鱼的弱者继续纠缠,因此全力出手,招招致命。 钢枪黑叔叔就被他找到机会,一只手如同铁钳抓住钢枪黑叔叔的钢枪,不待双刀黑叔叔来救,一掌化拳击中了钢枪黑叔叔的胸口,打得钢枪黑叔叔吐血倒地。 双刀黑叔叔怒斥一声,刀光璀璨绽放,判死金刚眉毛一扬,单手一抬,啪的一声脆响,一颗隐藏许久的金刚石打出,穿过刀光,击中了闪避不及的双刀黑叔叔的肩胛。 只听咔嚓一声,这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随后刀光顿时变得零散,判死金刚狞笑一声,向前突进,就欲击出一掌。 好在柳新已经持枪前来,长枪如龙拦在了判死金刚身前。 “还来送死!” 判死金刚低喝一声,一掌将柳新的长枪拍开,然后出掌化拳,如同奔雷般打出,柳新持枪抵挡,长枪都被这一拳打弯,最后余力依旧击中了柳新。少年脚下一虚,整个人竟被这一拳余力打的飞起,判死金刚又往前一步,就要紧跟上击出一掌。 雪笙剑如鬼魅,从判死金刚的视觉死角突然窜出,剑芒已经临身,判死金刚皱眉拧身,险之又险的躲过这一剑,憋着的一股内力已经快耗尽,这让他不得不退后几步。 判死金刚换了口内力,皱眉看着柳新和雪笙,这两个小子修为虽弱,但眼力却是极好,这一番连招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但其中几次关键节点都被这两人出招破去,而这也让他没有对在场的任何一人形成有效的打击。 两位黑叔叔,柳新和雪笙,四人胸口都在剧烈起伏着,他们的方位正好将判死金刚围在其中,判死金刚看着这一幕,心头大怒。 “凭你们几人,竟然将我逼入如此等境地,我晋入大成境以来,还没有如此狼狈过,但你等可知道,大成境与小成期之间,这道鸿沟你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跨过去啊!” 说到最后,判死金刚已变成高声怒吼,他袖口一动,两颗金刚石就已经出现在他手中,两道破空声传出! 柳新只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他急忙抬起枪尾,金刚石的力量没有想象中的大,而且一接触就破碎,一股黄色烟尘从中喷出,柳新连忙摈住内息,连连后退。与此同时,双刀黑叔叔这也是一样的情况。 烟尘散去,雪笙来到柳新身边,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让柳新吞服。又将一个瓷瓶子扔给了双刀黑叔叔。 而判死金刚,却在扔出金刚石之后,从钢枪黑叔叔的方位逃走了,钢枪黑叔叔想要阻挡,他赤手空拳和判死金刚对了一掌,却是他连连吐血倒退,只能眼见着判死金刚跃上高墙,随后消失于夜色之中。 “这黄烟无色无味,但是却是无毒,可能这只是他的障眼法吧。” 雪笙手中捻着从地上弄来的黄色粉末,仔细判断后说道。 “这老家伙,实力高于我们,却还来这一套障眼法逃遁!我没想到,他竟会不战而逃,难道是看穿了我想和他同归于尽的心思。” “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还没这个能力,至少得加上我!而且他前面说的没错,如果他大成境修为全开,打死我们其中一两个然后全身而退还是没太大问题的。” “判死金刚此举不能算逃,只能算是临时撤退。两位少侠,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钢枪黑叔叔提醒道,他是老江湖了,略一思考就判断出判死金刚为何离开。 他定然是不想以自己大成境修为和四个小成期修为的武者死磕,那样得不偿失。且这蓝茵府此时应该已经遍布坤离派弟子,柳新和雪笙等人现在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但柳新和雪笙可不这么想,尤其是柳新,不管那个光头出于什么目的离开,但之前他确实是让自己陷入了死地,如此大仇怎能不报,憋在心里可是会憋出病的。 作为圣宗当代大弟子,他的手段可不止如此,有些东西逼急了,他该用还是要用的。 “坤离派,好得很呐。小爷这次算是知道,正道名门,私底下却罔顾人命,滥杀无辜,我定要让其覆灭!” 柳新恨得牙痒痒,雪笙虽不说话,但是眼神中也充斥着杀意。 “这,我们现在孤立无援,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从这里离开,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修养伤势!” 钢枪黑叔叔继续劝道。 柳新看了他一眼,钢枪黑叔叔顿时感觉自己如同被一个久居高位的帝王注视一般。柳新作为圣宗大师兄,其下弟子上千,虽然他还年幼,但有些特性已经刻在骨子里,在特定的时候便会显露。 “你们是阿离门下弟子,那就负责保护好阿离。我是圣宗弟子,你们魔道中人还管不到我头上,尤其这里还是正道的地界!” 雪笙见状,略一思考,随后点头说道:“好吧,你作为圣宗弟子,在正道的地盘上,总是有法子的。我们也不必操心你,在场除了阿离,你是伤最轻的,应当无碍。” 随后他对面露担忧的阿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阿离,你要相信你哥,他不是莽撞之人。我知道一个安全之所,我们先去那里吧。” 阿离本来还在犹豫,但看到雪笙苍白的脸颊,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 她走到柳新身边,关切说道:“哥,你一定要小心!” 柳新伸手在阿离的头上揉了揉,面色缓和,说道:“没事,在这片地界上,哥罩着你,哥不会放过这群害你难过的渣滓的!” 随后雪笙带着阿离,由左右使护送,前往附近一处安全之所,柳新目送他们离开,他知道,雪笙所说那个地方应该是邪门暗子所在,应该安全。而自己,则也有一个地方要去,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手心用力地握了握。 摊开手心,一枚小巧的青云木牌静静地躺着,随后柳新将其收入怀中,转身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方向七八个街道处,有一处酒楼,此时酒楼里面一片漆黑,仿佛空无一人。其实也不止这座酒楼,这条街乃至附近几条街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漆黑一片。 在鎏天城内两大门派斗法之初,鎏天城内的百姓就已经嗅到了一丝异常,于是都乖乖地龟缩起来,闭耳不闻窗外事。 而在酒楼地底,却还有一个偌大的空间,里面灯火通明,十几个身穿各异服饰的人聚集其中。 “鎏天派,真的有私通魔道?你们收集到的消息呢,都拿出来碰一碰。” 为首一个掌柜穿着的老者轻声问道,在场的众人却陷入了沉默,随即人群最后,一个男子站起身来,说道: “组长,我这里有些材料,但我不敢轻易下判断,需要您瞧瞧。” 老者接过这男子递过来的几页黄纸,淡淡地看了看,又淡淡的给了其他人传阅。 “鎏天派竟敢收魔道残门为己用,这百魂门是魔道都不容的败类,鎏天派此举无疑是堕入魔道了啊!” “我说这坊间多传闻,在这鎏天城内有食童鬼出没,到处诱拐孩童,这鎏天派还布了榜,道是有任何线索都报与他们,结果这鬼就是他鎏天派自己!” “可恨啊!” “我正道怎能容下这等魔道门派!” 众人看过那几页黄纸,纷纷面露愤慨,当即就有人向老者提议:“组长,这件事上报圣宗,请求制裁吧!” 老者眼神依旧冷静,没有波澜,他扫视在场所有人一眼,然后淡淡的说道:“要说制裁的话,坤离派的行径,可算是制裁?” 众人没想到老者又将话题引到了坤离派身上来,有人站起来回道:“族长,坤离派定然是发现了鎏天派的行径,所以才如此行事,这可算是制裁,如果坤离派处理得当,我们应当上报圣宗,请嘉奖!” “是啊,没错!” 有不少人赞同此人意见,老者抬手往下摁了摁,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然后继续说道:“除了飞云的这些消息,其他人还有什么消息么?” 其余人相互看了看,却没有一人说话,老者皱了皱眉,继续说道:“飞云,你这消息从何处得来?” 这个叫飞云的男子站起身来回道:“族长,你也知道,我负责和红殷府所属的调查组联系,这情报就是他们那里传过来的。” 老者继续问道:“何时到你手中?” “昨日。” 老者闻言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轻咳一声,继续说道:“事关两派之间的生死争斗,我们在此之前竟然没有收到一丝消息,这是我们的失职,日后我会向圣宗汇报,请求处罚。” “这,族长” 有人还欲解释,但老者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老者说道:“事关两派争斗,而且我们信息不足,光凭红殷府那里的同门传来的消息,无异是一家之言,我们何曾如此做事?两派死斗,我们发现时已经晚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事情缘由。在那之前,我们要想办法,让坤离派和鎏天派暂时停战!” 老者话音刚落,下面的人就知道此时必须商量出个办法了,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而人群中,一个年轻的脸庞原本满脑子都在思考鎏天派和坤离派之事,但突然他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族长,有一事我忘记和您禀报了!” 一名身穿破烂麻衣,平时出现在鎏天城各处的乞儿突然站起啦,揉了揉鼻子,满脸涨红的说道。 老者看着他,有些意外,这是他这里资质最浅的弟子,平日开会都不做声,此时竟然突然站起。 “什么事?” 乞儿涨红了脸,有些害怕,不敢言语。 老者有些生气,但是他依旧语气淡然,问道:“何事,快说吧。” 乞儿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族长,我本来今日来就是汇报这件事的,但是一来就遇上坤离和鎏天起了争斗,于是便忘记了。” 老者有些不耐烦了,语气稍微重了一丝,说道:“重点!” 乞儿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昨日夜里,我有一兄弟突然看到了甲三的圣符,因为事情紧急,他没来得及和我汇报就按照圣符所要求的去办事了。事后才将此事报给我,时间已经是今日午时。” “甲三!”老者一惊,站起身来,看着乞儿凝重的确认道:“你确定,是甲三圣符!” 乞儿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我亲自去看了,确认无误!” “甲三圣符是圣宗内门长老才能使用的符号,圣符指示你们去做何事?” 老者表情凝重,此时对他而言,这甲三圣符比起鎏天派和坤离派的争斗要更重要许多许多。 乞儿嘴皮翻飞,将圣符的内容道出:“内容有三,一是寻找几个小女孩的下落,二是在鎏天派内寻找一处安全之所,三是鎏天派有通魔嫌疑” “如此大事!你怎么能忘!” 老者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要继续破口大骂,却见地下密室顶上悬着的三串铃铛响了起来。 这是上面把守的弟子通知下面,有人来了的方式。 “连续三响,不是敌人!” 听完铃声后,有人说道,老者瞪了一眼乞儿,然后匆匆向楼上赶去。乞儿是他的弟子,他颇为看重,但今日却犯下如此大的错误,原本肯定是要责罚的,但此时这传讯铃来得正巧,他就借势略过了这一步骤。 三响传讯铃,表明来者是自己人,而联想到此前的甲三圣符,老者决定亲自迎接。 漆黑的街道上,同样漆黑一片的酒楼静悄悄地打开了大门的一道小口,柳新从这道小口进入酒楼,大门随即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进入酒楼,柳新发现酒楼之中还是有微末光亮的,因为酒楼内的门窗上都盖上了厚厚的油布,因此从外看这里是一片漆黑的。 两个伙计打扮的弟子看到柳新后一愣,然后竟然从身后取出武器对着他。 其中一名伙计说道:“你是何人!” 柳新没有做声,而两名伙计也就这样手持武器和他对峙着,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片刻后,老者从地下密室出来,来到了柳新身前。 而柳新之前手中那枚小巧的木令已经出现在老者手中。老者打量了一番柳新,然后让伙计放下手中武器,随即说道:“老夫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圣宗某一位的亲传弟子吧,不知是哪位长老亲传?” 柳新年轻,定然不是内门长老,但是能画出甲三圣符,又有圣宗的青云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圣宗亲传了。 柳新对着老者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晚辈的字辈首徒柳新,见过前辈。” 老者微微一惊,柳新之名他是听过的,这可是圣宗宗主的第六位入门弟子啊,也是当代弟子的大师兄。 “原来是宗主亲传,六公子!老夫汤杰,是蓝茵府调查组的族长,添为圣宗外门长老。” 柳新又躬身行了一礼,诚恳言道:“汤族长,您是前辈,就不要叫我什么公子了,直呼我名就行。” “呵呵,行。不知你今日上门,是为了” 柳新也不绕圈子,直言道:“昨日我刻下甲三圣符,让贵组帮我做了点事情,汤族长您可知道?” 汤杰笑了笑,回答道:“这是自然,老夫本想着今日派人去寻你的。可是遇上了鎏天坤离两宗相斗,我们此时也在商议此事呢,因此误了时候。” 柳新说道:“无妨,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就将我所知直说了。” 汤杰点了点头,然后一挥手指向密室所在,说道:“公子随老夫去密室如何,我组中一众高层今日都在。” 柳新眼神一亮,随即说道:“那可正好!” 于是柳新随汤杰往密室走去,而那两个伙计在柳新走过时,对他行了一礼,尊了一声大师兄,然后好奇的看着柳新进入了密室之中。 两名伙计也是当代弟子,但只是外门黄字辈弟子,因此柳新算是他们的大师兄。 进入密室,和所有人行礼相互认识以后,柳新便直接了当的对汤杰问道: “前辈,我想知道,您手下共有多少可用之人,修为又是如何?” 汤杰闻言,微微一愣,他心思转得很快,已经猜到了部分,于是在心底快速的统计着。 听完了圣宗隐秘调查组暨中州蓝茵府分组族长汤杰的统计,柳新有些遗憾,因为堂堂圣宗隐秘调查组,就连那些仅次于圣宗的正道大派也忌惮异常。但在这蓝茵府内,鎏天城里,它所拥有的最高战力竟然只有一位大成境武者! 这让柳新原本的打算彻底落空。 “这蓝茵府只能算是小地方,大成境武者到这里任职也是委屈了。”汤杰无奈地苦笑道。 然后他又说道:“但是别小看这唯一的大成境,他毕竟也是实打实的圣宗内门弟子。大成境之内,能赢过他的只是少数,而在蓝茵府这地界,更是不超过三个人!” 柳新这下倒是有些好奇了,他问此人此刻是否在此,却得到了汤杰的否认。 “事情紧急,人都不在,那不就等于没人。”柳新叹了口气。 “公子您问了那么多,老夫也已经猜到些许您可能要做的事情,但老夫劝您一句,我们最好不要直接与他们两派中的任何一派起正面的冲突。” 柳新看着汤杰,笑了笑,他知道汤杰在担忧什么,毕竟自己虽然拥有青云令,虽然知道甲三圣符,但毕竟是个少年,自己做出的决定,汤杰虽然不敢违背,但心里肯定不认同。 但是近日这事,绝不只是冲动而已,而是他看到了一件不平事,他不可能让这件事情顺了那些心存歹心之人的意。 “汤族长,其实我在这鎏天城也待了有几日,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也了解了一点。希望你们能听完我的话,再做判断。” 随后,柳新将鎏天派掳走了一个小姑娘(阿离的身份自然是要隐去的),随后自己调查,发现鎏天派在行魔道之事,遭遇追杀,又遇到了百魂门残部,了解缘由后却又发现了坤离派的介入。 这些事情事无巨细,柳新娓娓道来,加上汤杰这里获得的情报,事情模糊的框架已经缓缓出现。 柳新有些惊讶,因为他和汤杰等人沟通下来,他发现圣宗调查组所知道的信息竟然远远比不上邪门暗子所得到的信息。他隐隐开始担忧起来。 整合完所有的情报,汤杰对柳新行礼拱了拱手,算是解释也是在分析:“公子,圣宗调查组的主要职责是监察,我们各个分组分布在正道各个城市,外门弟子们也分居各行各业。 我们存在的意义却不是插手下面宗门的私事。而是将所见所闻上报圣宗,让圣宗做出裁定。 而根据公子所获情报,这坤离派似乎早有准备,而鎏天派却也并非全部都坠入魔道。至少鎏天派太上长老的孙子姜崇似乎还秉持着正道之心。但其中关节到底如何,我们不得而知,因此我们也无法立刻决定偏向哪一方。” “所以,汤族长可有好的意见?”柳新沉声问道,一块青木令在指尖快速翻转。 汤杰自是看到了这一幕,神色骤然一禀,之前还和颜悦色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冰冷,他说道:“坤离派之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滥杀无辜这是坐实了的。 竟然敢对我圣宗亲传下手,我蓝茵府调查组上下必当要竭力襄助公子。 这坤离鎏天之争,我们也是得插手了,请公子放心,这些事情我会安排好!” 柳新点了点头,他只想出这口恶气,在他心里,其实鎏天坤离没有一方是好的,但此刻,坤离的恶更让他心存芥蒂。 “拜托汤族长了!对了,现在坤离鎏天是什么个情况?” “两派已经打起来了,原本坤离派占据上风,但眼下鎏天派掌门竟然提前回来了,也不知是收到消息了还是碰巧。 这位鎏天掌门修为还是不弱的,坤离派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吃下鎏天才对。而且鎏天派的姜不为,那可是大成境之中的巅峰强者,就是我和公子你说的,能打赢我圣宗内门弟子那位的三人之一。” “鎏天城内现在极为混乱,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静观其变咯。” “是的,老夫就是这个意思。等他们之前找到平衡,争斗自然会暂时平息,到时候我们便能想办法插手了。” “只能如此了。”柳新苦笑一番,然后也不再和汤杰他们一起参加会议,而是向汤杰要了一间安静的房间,修养伤势。 另一边,鎏天派坤离宗两方厮杀终于在鎏天派掌门荆昇寒之后达到了某种平衡,坤离派秦护法不知为何竟下达了撤退了命令,这也正中鎏天派下怀,鎏天派正好可以喘口气。 伴随着黎明晨光的出现,鎏天阁外冷冷清清,丝毫看不出几个时辰前这里还经历了一场大战。只有地面石板上的殷红之色残留着昨夜的疯狂。 坤离派门徒一下子隐入鎏天城,没有了踪影,城里的百姓踌躇了许久,才有几个胆子大的走出房门。 随着外面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大部分百姓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片刻,空荡荡的街道上便被行人塞满,江湖人江湖事,百姓已经习惯。 数十年来武林越发昌盛,武道昌隆,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有基本基础炼体的功法,所有人的身体素质整体提升。 百姓之间崇武之风盛行,风气如此,武林人也就多见了。不似数十年前那般,武林武林就真的都在林子里。 对于以武犯禁,正阳帝国当然是禁止的,虽然武林势大,但论高手数量,大部分的高手还是依附于朝廷的。 武林高手再多,多不过朝廷。再强,也强不过大军。 京卫之一的锦衣卫随便一位千户到了武林,也算是一方大侠了。至于军队之中更是有着无数高手。 说到底,武林的强盛其实是蹭了朝廷鼓励习武之风的光,朝廷武力强了,武林人的武道上限才被提高了。 但真的要以武犯禁,朝廷还是不惧。 武林中的正道魔道,除了性子的不同,为人处世的不同外,还有一个巨大的区别那就是和朝廷之间的关系了。 正道多依附于朝廷,就算是正道第二宗门武帝城也有许多弟子在朝廷各个衙门里任职的。 更别说像鎏天城这种小城了,城内县令手下的差役根本无法掌控那么大的城市,只能将城防一事托给这里的宗门鎏天派。 这也是宗门和朝廷合作的方式之一了。 而魔道则多和朝廷作对,魔道之人多以自我为中心,自然不服管教。 朝廷自然不会给这些宗门好脸色,除了魔道几个大宗门,朝廷也不好太多得罪,毕竟这几个宗门惹急了,化整为零暗杀你几个朝廷大臣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几个大宗门也和朝廷形成默契,诸如魔道第一宗门邪门,邪门御下严厉,更是管束着诸多魔道宗门,因此朝廷和邪门之间虽没有合作,但也勉强相安无事。 但其实最主要的还是邪门之类的宗门个体武力太强,逼急了就给你来斩首行动,加之现在国内动荡,内忧外患,在这个节骨眼上动邪门这种大宗不是理智的人会做出的选择。 鎏天城内,坤离宗弟子全部隐没,虽然给了鎏天派一口气,但却让掌门荆昇寒更加心烦意乱。 前辈五师叔已经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太上长老姜不为不在清风阁内! 而鎏天城内的县令汤子焕也不在县衙,县丞,主簿等几位大人也都不在。 这无疑给鎏天派的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大块阴影。 乱世 第十六章 江湖一统武帝城! 鎏天城外,一条荒废的土路上,鎏天派弟子王甲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姜不为呼吸微微急促,目光森然地看着眼前拦路的一支兵马。 为首一人是一个身穿青绿锦绣服罩衣,内里穿着金漆山文甲的千户官。 五品武官已经执掌一州府之兵权,姜不为倒是认得此人,他并非是蓝茵府的千户所武官,而是红殷府的都司千户,芦同春。 “芦千户,追了老夫一夜了,把老夫逼到此处,意欲何为!” 对于芦同春,姜不为是很忌惮的,此人虽是小小千户,但修为极高,且他的靠山非同小可。 芦同春是一个魁梧的中年,骑在一匹赤红的高头烈马上,居高临下打量着姜不为。 “本千户敬佩你是位前辈,而且你早已退隐山林多年,我便直说了罢,转头离去,不要淌鎏天城这趟浑水,你便可安享晚年!” 姜不为闻言气急,忍不住怒骂道:“老夫乃是鎏天派太上长老,怎能袖手旁观!你作为朝廷武官,为何要掺和我们武林之事!” 芦同春倒是没有被这话激怒,反而是一脸疑窦地看向姜不为问道: “本千户是武帝城弟子这件事,姜老前辈应该不会不知道,怎么还说这种幼稚的话呢!本千户不喜废话,武帝城希望蓝茵府红殷府两个府州的江湖势力合并,至于你们之间谁吞了谁,本千户不在乎。” 顿了顿芦同春握了握腰间的佩刀继续说道:“但眼下,坤离宗占据上风,蓝茵府其他四宗都已并入坤离宗,只余你鎏天派了。只不过其他几宗都没有你们鎏天派底蕴那么深,尤其是姜老前辈你,一人就可能改变局势,我自然不能让你坏了那事。” 姜不为深深皱眉,没想到原本只是两宗之间的争斗,如今却变成了朝廷插手的麻烦境地。 武帝城虽是正道宗门之一,但相当于是朝廷走狗,怪不得这芦同春会亲自出手,他本就是武帝城弟子! “如若老夫不同意呢!”姜不为气势暴涨,目光森森然地看着高头大马上的芦同春。 芦同春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姜不为的态度,他只是淡淡地说道: “那你可以试试,要么屠尽我属下百人,再将我斩于马下。不过到了那个时候,鎏天派就不是被吞并,而是被清洗了!” 听到这话,姜不为浑身暴涨的气势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坍塌下来。 姜不为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芦同春见状笑了笑道:“其实前辈还有一条路可以选。” 姜不为冷着脸双眼透着寒光,扫过芦同春,一言不发。 芦同春身体微微前倾,伏下身子一股如山倾般的威势缓缓压下。 他笑意盈盈地说出让姜不为色变的话来:“如果前辈愿意劝劝你的那些师弟师侄们,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考虑。说不准还能在坤离宗成立一个堂口,也省得你们同门离散。” “更重要的是,可以省去我的诸多杀孽!” 话音落,姜不为脸色巨变。 芦同春此言,已经算是在威胁了。 在芦同春的意识里,姜不为最多是大成巅峰武者,而他自己也是大成武者。 虽有不如,但姜不为想要几招之内杀他是不可能的,而他身后有百余兵卒,,且他们都身披战甲。 寻常武林高手,还并未放在他们的眼里。 可惜芦同春的情报没有及时更新,或者说他根本想不到,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姜不为,竟然能够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也就不会这么嚣张跋扈,直勾勾地威胁一位踏出大成之巅的武者了。 紧接着自己的话语,芦同春又轻声道了一句,一句只有芦同春和姜不为才能听到的话语,这是来自武帝城案牍库里的一份隐秘,想要刺激姜不为,就要靠这句话。 武夫一怒,血溅五步。 这种话对于初出茅庐的年轻武林人来说再贴切不过,但姜不为作为老前辈,早已经开始修身养性,否则时常热血冲脑,寿命就不长久。 但此刻面对一个晚辈的威胁刁难,姜不为感受到了久违的气血上头,脸色微微一红,芦同春顿感不妙,一股杀意扑面而来,冷风习习,一股冷意从他浑身骨髓深处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杀!”只来得及喝了一个字,芦同春控制座下赤红的烈马人立而起,这匹绝好的战马惨烈地嘶鸣一声,一大片殷红从它的胸口处泼洒出来,血水之中红光一闪,那是姜不为赤红的眼眸。 芦同春不再顾忌自己心爱的马,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在马背上,拍击处骨肉断,筋肉裂,在这股反震之力的加持下他整个人如同一只倒飞的燕子,落入了听他号令发起冲锋的百骑。 大成之上! 这是芦同春的判断,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连连后退,百骑在他身侧分开,他不断地后退,百骑疯狂地冲锋。 虽然冲锋距离不过数十米,但威力已经小成,这些都是军中好手,百战之兵,是芦同春手下最精锐的亲兵。一位合格的骑兵,在足够的冲锋距离下足够发出小成武者的一击,就算他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小兵。如果这位小兵有着深厚的内力,那这一击的威力将更加强大。 芦同春麾下的这百骑并没有一位拥有内力的强大骑兵,穷文富武,武林人要么是家境殷实,要么无恶不作,从不存在穷苦百姓习武出人头地的事。虽百骑中没有一人是真正的武林人练家子,但百人合力冲锋,此时每个人的攻击力也能达到了接近小成境的程度,就算是大成武者也要避其锋芒。 而这也是武林人永远只能以武犯禁,而无法推翻朝廷的主要原因。 正阳帝国只需万人铁骑就能马踏武林,将整个武林踩在马蹄之下。武林如今的地位已经是经过两次巨大事件的提升才到了如此地步,可谓是历史上极为罕见的鼎盛时期。 百骑出动,马蹄如雷,这样的威势下,芦同春自认就算有十个自己也拦不住,逃不掉。但他不认为那个老者做不到,大成以上谓之宗师,那是完全不同的境界,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说的就是宗师。 因此他连连后退,直到最后一骑从身边经过,他立刻转身,耳边已经传来战甲遭到重击的沉闷声响,还有战马悲怆的嘶鸣,人体被锋利之物斩开的声音,这些声音如同恶鬼,而他自己仿佛站在深渊边上,那些恶鬼就要从深渊里爬出来。 巨大的恐惧此刻将他完全笼罩,他全力奔跑,一步数十米,这是他的极限,但他还在突破自己的极限。 中品大成,这是芦同春的确切修为,年过三十的他天赋已经算是不错,但此刻他却心生悲戚,逃亡途中不免生出许多心思,第一次他有了实力再强不如拥有一万铁骑的感觉。 如果此刻他手里有着万骑,宗师又如何,宗师可以万军之中来去自如,但要硬撼还是痴心妄想。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芦同春与他的百骑背道而驰,越行越远。 当百骑在宗师的怒火下燃烧殆尽,姜不为赤红的双眸渐渐恢复,他眼底净是悔恨。 数十年的清修,却依旧带不走他骨子里的江湖血气,如今他肆意妄为的一番杀戮,终究是亲手将鎏天宗送上了不归路。 一旁的王甲此刻已经醒了,但他此时已经目瞪口呆。 姜不为转过身,看向王甲,王甲竟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一个杀人不眨眼,砍人如砍菜的刽子手如何也无法和自己仙风道骨一般的师叔祖牵扯到一块去,他这个胆大心细的汉子竟然心生无比的恐惧。 但好在姜不为很快将自己身上的杀意隐去,只是一脸悲哀的看着自己的师门后辈,他苦笑一声道: “我们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说罢,姜不为提起体型魁梧的王甲,开始往来时的路走去,不过他的目的地不再是清风阁,也不再是鎏天城。王甲不知为何就是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继续装死,反正浑身虚脱无力,只要放松心神就能昏睡过去。 正阳465年冬,距离新年还有不到十天。 圣宗隐秘调查组内,柳新等待了两天,终于迎来了他的那位师兄,也是这鎏天城内圣宗所拥有的最强战力。 来人是天字辈一位内门师兄,柳新年幼时曾见过几面。 此人名叫方琼,他的到来没有给柳新带来好消息,反而是一连串的坏消息,让柳新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方琼是一个方脸青年,貌如其名,方方的国字脸,说话中正,对于柳新没有表现出同为内门弟子太多的亲近,反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接到了圣宗下的密令,一共有两件,其一就和柳师弟你有关,是宗主亲自下的甲三密令!” 柳新闻言立即拜下,他这次出来可是瞒着自己师傅的,想到他老人家一定怒不可遏,他就有些心里发虚。 “你先起来吧,你的事最后再说!” 柳新刚准备听听自己师傅给自己下了什么令,也许是几句怒斥,也有可能是一番关心。没想到这位方琼师兄竟是如此打算,让他这一拜白白浪费了,但他又不能说什么。圣宗之中,天字辈弟子就是比地字辈弟子高一等,这是铁律,就算是地字辈大师兄也没什么用,谁叫人家早你十数年入门。 “是!”柳新只能恭声应是。 方琼眼眸都不曾抬一下,继续说道:“圣宗甲一密令” 柳新抬头惊愕,竟然甲一密令,这说明此事关乎宗门大计。 圣宗的密令按照等级分为甲乙丙三级,最高的是甲级,只有内门长老以上才能使用。而甲一甲二甲三又细分了密令的重要程度,其中甲一最高,是关乎宗门生死存亡的密令。 此时圣宗隐秘调查组组长汤杰也在,他是唯一能在这里听密令的隐秘调查组成员。 他此时也屏气凝神,准备仔细听听方琼接下来的话。 方琼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圣宗加一密令:隐秘调查组所有组员静默,不得进行探听之事。组长以上成员全数前往圣山,听从号令。” 这个消息对于柳新还算平常,但对于汤杰来说简直是颠倒天地般的大事,他几乎一生都在隐秘调查组内任职,如今却让他回圣宗述职,这在圣宗百年历史上也没出现过。 方琼说完了密令,这密令上的文字是一个字也不允许更改的,但是口口相传的还会有些补充,因此方琼继续说道:“我得到的消息,圣宗似乎要收缩隐秘调查组的规模,从此不会再有府城级别的隐秘调查组了,汤组长,不仅是你,连我也要被另外安排了。不过以汤组长的资历,想必依旧会在隐秘调查组内任职,放心好了。” 汤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竟是无语。 方琼知道汤杰为了隐秘调查组奉献一生,如此剧变,他想来也是要好好消化一下,随即他看向柳新,缓缓说道: “再说你的密令之前,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说清楚。” 不知道方琼所言何事,柳新恭敬的回道:“方师兄请说。” 方琼意有所指的看了汤杰一眼,汤杰了然,缓步离去,待汤杰走远,方琼才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来这里所为何事,也用出了亲传弟子的甲三密令权限。但这次的权限,我给你驳回了。” 作为凌驾于隐秘调查组之上的内门弟子,方琼有这个资格,但这就让柳新特别不解了,他顿时大急,却见方琼压了压手,示意柳新不要着急,他自己则继续说道: “你也不用着急,我驳回你的密令权限,只是不想让你的权限白白浪费。” 柳新似乎有所意会,忙是问道:“方师兄,难道坤离宗这里出了什么变故?” 方琼点了点头道:“没错,就在我来之前,得到了一个消息,此时估计已经有五千铁骑加上一万甲兵围了这鎏天城。” 柳新大惊,不由催问:“这是为何?” 方琼脸上出现了一些不敢置信,他缓缓说道:“据说,是鎏天派太上长老杀了红殷府一百骑兵。红殷府都司千户芦同春逃得命去,官府查验,真的找到了那一百骑兵的尸首,百人无一生还,战马也有三十余匹横尸。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通,一位修身养性数十年的老前辈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柳新也是疑惑,但这和坤离宗有什么关系,一个和邪宗有所关联的宗门,军方出面更应是好事才对,直接破了坤离宗就是。 但方琼接下来的话却让柳新心中大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鎏天派算是毁在了姜不为的手上,怪不得坤离宗会暂时偃旗息鼓,估计姜不为此事的背后少不了坤离宗的动作。而坤离宗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因为坤离宗本就和武帝城有所关联。 这次率兵前来的更是武帝城少城主上官霸。 圣宗下令让隐秘调查组收缩编制的背后也是因为武帝城。 武林江湖就要迎来一场巨大的变化,而宗主给你的甲三密令就是让我带你回去。 我知道你在乎你妹妹和那位邪门少主,他们应该也接到了类似的命令,邪门尊主不会让他的独子和爱徒暴露在上官霸的眼中,这位可是一位已经成了气候的武林霸主!” “还有!” 方琼看了一眼处于震惊中的柳新,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进去就一股脑地说道:“让你这么回去你一定不甘心,因此我也做了一些调查,告诉你或许能让你好受些。 关于鎏天派,姜不为的所作所为传到鎏天城内的时候,鎏天阁内传出一声悲鸣,随后便是以掌门荆昇寒、李剑等人为首的鎏天派七十三人自刎谢罪。” 突闻这个消息的柳新猛地瞪大了眼睛,荆昇寒等人据他所知并没有什么大错,他们还是符合正道武林人的标准的,但为何这群人却突然谢罪,谢什么罪?他们有什么罪! “他们是不是被人谋害,故意伪装” “非也!” 方琼的眼神里这时才多了一丝师兄对师弟的关爱,这个师弟虽然是宗主亲传,更是的字辈弟子大师兄,小小年纪肩上就已经挑起不小的担子,但是毕竟还是年纪太小,武林江湖何时会这么简单。 “我亲自去看过,都是自刎,绝对没有其他力量。除非他们都中了邪,否则这么多高手是无法伪装成自杀的。” 顿了顿,方琼突然叹了口气继续帮自己这个师弟解惑道: “虽然这些人,包括掌门荆昇寒在内都和鎏天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他们损失的不过是自己的那条性命。他们都有家人,身后更是有一个家族,如果继续硬抗下去,也许能够求得一份正义,但他们的赌注却从自己的一条命变成了一家人的几条甚至更多性命。如果是你,你会为了一口气把亲人连带着一起陪葬嘛?” “” 柳新突然低头,想要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他自己是孤儿,但他能够想象,如果自己的父母还健在,或者自己还有兄弟姐妹,遇到这种情况,自己会如何选择。 但以身谢罪,还是令他难以接受。尤其是正道陨,邪魔存这种事情令他的价值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有一份自信,自从成为圣宗大师兄以后,只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就能做成一件事的自信。 但这种自信在今天突然受到了重创。 方琼看了一眼低迷的柳新继续说道,他并不打算开导柳新,他只要把一些消息告知柳新就可以了,宗主亲传哪是那么好当的。 “鎏天派底层弟子都被解散,或者被坤离宗收入麾下。 五虎将被打上了邪魔外道的标签,黄金虎下落不明,剑虎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死在了清风阁外不远,估计也是姜不为所为。影虎在逃命的途中被坤离宗八金刚围追堵截,最后死于判死金刚手中。 白虎死于城外军阵之前,上官霸亲自出手,只是弯弓一箭便了解了这位大成境武者的性命,唯独赤焰虎消失无踪,但也已经上了通缉令。 对了,鎏天派上下自杀的这些人的遗骸,当夜就有人给他们收拾了。总算不至于曝尸荒野,有了个结束,哎…” 说完了鎏天城内之事,见柳新依旧沉默,方琼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离去。 三日后,汤杰已经安置好了隐秘调查组的一切,和方琼,柳新一起踏上了回圣宗的道路。 清晨时分,站在鎏天城城门外,感受着这里与数日前并无二致的氛围,只是城墙之上闲谈的鎏天派弟子已经消失无踪,甚至连武林弟子都不见,有的只是执甲昂然而立的甲士。 方琼见状轻声道:“武林的一切秩序都被轻易打乱了,朝廷借用武帝城作为手中刀斧,轻易地将武林势力瓦解分崩,武林即将大乱!” 柳新沉默不语。 但就在三人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的城门内却突然传来骚乱,然后两个黑衣身影快速地在城门甬道内横转腾挪,而在他们身后是几名武林高手,其中一人头上无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精光,正是判死金刚。 前面逃窜的两个黑衣人速度极快,俨然是大成境修为,城门内有许多人,判死金刚手里石弹也不好发射。青天白日之下,作为正道,他还无法毫无顾忌地大开杀戮。因此也给了前面两个黑衣人逃离的机会和空间。 黑衣人目标很明确,出了城门便一分为二朝着两个方向去了,而判死金刚追着其中一人,正好迎面撞上了柳新。判死金刚没有丝毫停顿的从柳新身边一穿而过,紧紧的追着那黑衣人而去。 看着几人的背影,柳新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刚刚一瞬间,判死金刚应该已经认出了他,但是他竟然没有过来刁难,看来那黑衣人比他更加重要。 “不知道城内又出了什么事。”柳新不远处一个刚从城内出来的农汉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杆子,正与身边一个樵夫交谈。 那樵夫扭头看了看周围,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对着农汉轻声说道: “听说昨夜城里出了贼匪,那鎏天阁里死了好些人。” “啊,鎏天阁里的鎏天派弟子不都解散了嘛,怎么还会死人,我早上和我婆娘还在说那里可能会被官府收了当做县衙呢。”农汉一脸的不可置信。 而那樵夫却一脸鄙夷地看着农汉说道:“你可真是孤陋寡闻了,鎏天阁里早就住了另一批武林好汉,要我说昨夜这些贼匪肯定是鎏天派的弟子,被人鸠占鹊巢,定然不满,报复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唉,这群武林人啊,活着已是不易,天天打打杀杀的有何意思。” 两人渐渐走远,殊不知他们以为的轻声在耳聪目明的武林高手耳朵里清晰无比。 “刚刚那两个黑衣人身法倒像是邪门的身法”方琼轻声说道。 柳新的眼界没有自己这位师兄的广,但听方琼如此说,他心里不免有了一些猜想。 “邪门少主!” 是雪笙!一定是他让邪门中的高手出手的。柳新看着消失在远处的黑衣人,心中感慨万千,这件事情自己这个正道宗门大师兄无可奈何,最后竟是让魔道中人出手,这算什么事儿! 乱世 第十七章 匆匆十一载(第一卷完) 正阳历456年年尾,武帝城在武林掀起一阵狂风,无数正道宗门被清扫,合并,这些宗门无一不是和魔道宗门有所瓜葛,武帝城为了清除邪魔外道,不惜发动全力,就连少城主上官霸也亲自出马。 武帝城为了更好地维护武林正气,与八个宗门合作,组成了武林盟,以武帝城为主,其余八派为辅,更好地维持武林江湖的风气。 年尾寒峭,鎏天城下起鹅毛大雪,大雪一日封城,民屋被大雪压塌不计其数。 在这个常人连出行都困难的日子里,鎏天城的城墙上,却有人看到两个凄凉的身影。 鎏天派太上长老姜不为! “太上长老准备何去何从?”大雪另整个世界变得模糊,就算仅是在姜不为数米开外的人,也只能模糊看到一个人影,这人身影模糊,声音却是异常的年轻。 寒风暴雪之中,姜不为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鎏天城外。 “老夫避世,结果避出了大难,修为虽然突破,但心境已破,与死无异。如今受尔等恩惠,自然是将这条残命,交给尔等!” “太上长老是我敬重的前辈,小子怎么敢驱使前辈,只是希望能给前辈一个避世清净之所!”年轻人言语诚恳。 姜不为面无表情,没有回应,身体微微发颤,似乎是想再回头看一眼,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就在柳新跟着自家师兄走上了回圣宗的路的前一天晚上,鎏天城内某处酒楼天字一号房内,雪笙和阿离分别坐在一方桌子的两侧,柳新沉默抱拳倚在屋内一根柱子上,主位上是一席大氅留给二人一个背影的高大男子。 “起风之夜,你们在湖心阁点燃灯火,漆黑之夜平白之光,三里之外看的清清楚楚。若不是我出手,你们等不到日出就会出现在鎏天派的地牢中。” 戴着红黑鬼怪面具的魔尊首徒转身幽幽说道,语气中满是对二人自大的讥讽之意。 阿离却用葱葱玉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指着幽魔说道: “大师兄!不准你说雪师兄和哥哥。而且我和雪师兄早就知道你在鎏天城里。我偷跑出来,肯定会有其他师兄暗中保护,师傅才不会放心我们走在正道地盘上。如果说师傅会派谁来又一路迟迟不现身的话,也就只有你,大师兄,一个喜欢玩角色扮演游戏又爱失踪的大!变!态!” 阿离的声音很大,这次的事情让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如果不是大师兄爱消失,他们此行根本不会有那些事情。此刻才不管大师兄平日有多么恐怖,多么让她敬畏,将大师兄的一些癖好抖落出来只是为了出自己心里的一口恶气。 而阿离的话,让雪笙目露震惊,柳新更是隐隐有着担忧之色,害怕这个魔道赫赫有名的幽魔对他妹妹出手,要命的是他知道自己绝对拦不住。 至于幽魔脸上一个红黑魔鬼的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但他也迟迟没有说话。 直到阿离反应过来,开始担忧已经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但是没想到,幽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对不起师妹,我为了考验这两个小子,忘了应该先把你弄出来,关在我身边的。” 阿离听着幽魔冷静的语气,反而更害怕了,她唯唯诺诺的说道: “啊…没事啦,大师兄…我就是…开个玩笑…呵呵呵。” 场面里,只有阿离尴尬的笑声,其余三人犹如雕塑,一动不动。 “大师兄!” 仿佛是为了活跃屋内渐渐冰冻的氛围,雪笙突然开口。 柳新见雪笙开口,便收回担忧的目光,缓缓闭上双眼,假寐起来。 “你这次真的差点”雪笙因为幽魔那透过红黑魔鬼面具射来的冰冷目光突然卡了一下,但他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 “让师妹好生担忧,而且你这次真的让师妹落入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幽魔冰冷的目光稍稍回暖,他看向一旁心有余悸的阿离,眼中竟是有些歉意之色。 “师妹,这次是大师兄不好,我没想到那武帝城也会插手,否则唉,终究是大师兄错了,放心,你受的惊,师兄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幽魔师兄。”柳新突然开口,他本想称呼幽魔为前辈,但是一想到他是阿离的师兄,自己叫前辈的话辈分就乱了,于是就变成了不伦不类的幽魔师兄。 幽魔的目光落在柳新的身上,顿了顿突然说了一声:“是个好苗子。” 柳新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窘迫,然后正了正色继续说道:“我想知道坤离宗和鎏天派之间的一些细节。” “唔,你们圣宗的隐秘调查组没有查到那些事情么?” “不是,他们也查到了,也告诉我了,但我总觉得缺失了很多东西。” “缺失是必然的,这次的事件里有武帝城的插手。你们圣宗的隐秘调查组和我邪门的暗子都不约而同的损失了一些耳目。缘由就出在上官霸手中,他这个人很厉害,比我厉害!” 幽魔的话让雪笙和阿离大吃一惊,他们从未见过自己的大师兄说另外一个人比他厉害,就算是他们的父亲/师尊,邪门之尊也只是让幽魔崇敬,而非甘拜下风。 幽魔继续道:“上官霸这个人的厉害不在于自身修为,而在于他的头脑。他的父亲上官誉是一代武学天才,天赋不在我之下,上官霸继承了他父亲的天赋,但同时他也有更多权谋上的智慧,他是兼顾了我师傅和你师傅的优点的人,只是现在尚且稚嫩,未来说不定武帝城会因他而凌驾于圣宗和邪门之上。 而且上官霸的父亲上官誉只能称得上在和朝廷合作,双方彼此借力。但上官霸却从小和朝廷勋贵那帮人混在一起,三十岁之前武林之中根本听不到他的传闻,反而在朝廷那个体系里,经常能听到他的大名。更厉害的一点是,他和今年年初登基的旭阳帝从小一起成长,双方情谊深厚。 现在的武帝城已经因为上官霸的关系和朝廷死死地绑在了一起,彻底成为一体。因而武帝城能够借用朝廷的力量也就更多了,就比如这次,上官霸的主要身份根本不是武帝城少城主,而是中州都指挥同知,堂堂正三品大将! 而这次我邪门暗子和圣宗隐秘调查组之所以有了损耗,并不是因为手下人办事不利,而是因为武帝城也出现了类似的组织,这个组织名叫武侯。这些武侯的手段比之暗子、隐秘调查组还要高明的多,以我的判断,这其中定然是有着朝廷的帮助。武侯这个组织成立不过数年,早年间我邪门暗子就有过汇报,说是出现了一股情报人员,但那个时候它还很弱小,没想到仅仅几年之后,当它完全发动的时候竟然已经能够和我们分庭抗礼。这也是我不如他的地方,邪门暗子在我手中已经很多年没有长足的发展了。” “难道说,这次的事情已经不是武林两个宗门之间的斗争了?”柳新心中依旧有着无数疑惑。 幽魔点了点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不免有些唏嘘地缓缓说道: “鎏天派的太上长老姜不为深藏不露,和我一番交流后竟然突破了掣肘,到达了宗师境。但毕竟没来得及稳定突破后不够稳定的心境,因而被武帝城的宵小突破了心防,做出了那些事情,想必定能让他后悔莫及。” 乍一听到如此隐秘,柳新和雪笙不禁对视一眼,姜不为竟然已经是宗师了。 这可是武林人人向往的至高境界。 之后又是一番交流,柳新从幽魔这里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心满意足。离去之时,雪笙告诉了柳新又一个噩耗。他的妹妹阿离要开始闭关了,所谓的闭关就是由魔尊亲自带着她跑到一个寻常人无法找到的鬼地方修行。 据说这是为了阿离好,但如此一来柳新还是非常郁闷。 之后只能几年、甚至更久才能见一次了,但柳新深深的知道自己妹妹的天赋有多高,也是因为这种超强的天赋,圣宗宗主认为只有魔尊才有资格教导阿离。 在武道修为上,魔尊敢称武林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带着一肚子的郁闷,柳新离开了酒楼,他不能留在这里太久,方琼不会允许圣宗的大师兄和邪门之人在一起太久。 - 数日之后,正阳历466年新春第一天, 武帝城老城主上官誉独自一人上天云峰,与邪门圣宗各比试一场,没有胜败。给武林留下了一个内容丰富但却极为隐秘的重磅消息。 此后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天下茶馆酒肆,妓院红楼无不谈论此事。就连朝堂之上也专门开了一次大朝会议了议此事。 没过多久,上官誉卸任武帝城城主,城主之位由上官霸继承。 同月,上官霸被钦封一等侯爵晋国侯,官升两级,任山西,山东两省两省总督兼任都指挥使。 同年次月至年末,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魔道宗门被武帝城大肆清洗,扫清了许多深山老林里的魔道宗门,邪门收拢门徒,世间少了许多出自邪门的高手。圣宗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即使有许多正道宗门也被武帝城列为魔道一并清洗掉了。 自这之后,武帝城名列正道第二,但实际上天下武林已经以武帝城为首,圣宗和邪门渐渐势弱。 就在上官誉离开天云峰的第二天,柳新回了圣宗,听说这位圣宗大师兄怒斥武帝城,立誓将来必要打上武帝城。从此他再未下山,十一年匆匆便过。 柳新醒来时已是次日辰时四刻,看了一眼床边的酒坛,摸了摸自己有些微微发胀的脑袋,他不禁摇了摇苦笑起来。 酒真是个好东西,能够使人忘掉忧愁,暂时逃避一切。 酒又是个坏东西,能够勾起人心中最不愿想起的事情,比如十一年前的那些事情。 江湖,朝堂,都是乌烟瘴气的腌臜之所! 柳新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圣宗大朝会在即,他可要好好忙碌。 就在他吃早饭的时候,却接到了一封来自天云峰另一侧,邪门的信笺。 帝都 第一章 雪峰之上 正阳476年,旭阳十一年春 天云峰顶,这里不论四季何时都是白皑皑的苍茫一片,峰巅之上有一片人工开凿出来的平台,平台中央有一座小亭,亭中有一方石桌,四把石凳。 一个年轻男子身穿一袭白袍,身侧竖着一柄长剑,端坐在这亭台之中。他长发散落,剑眉星目,嘴唇微薄,眉眼间如秋风冬霜,看上去性子清冷孤傲。寒风凛冽里,他抬手轻轻抿了一口手中汉白玉雕刻茶盅中的清茶,石桌上是一个小小的煤炭炉子,上面的紫檀壶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年轻男子整个人仿佛与他背后无尽的雪域融为了一体。 要知道天云峰顶是正魔两大派的决战之所,外界传言,战场内血色漫天,煞气极重,修为一般的人在这里根本无法凝神静气,时间稍长些就会走火入魔。 而这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却在这里悠闲喝茶,端坐了近两个时辰! 忽然,原本正在喝茶的雪笙突然放下手中茶盅。抬头向前方看去,只见远处扬起一阵白色风暴,白色的细雪被卷得漫天都是,一抹红尘掩藏其中滚滚而来。 雪笙剑眉微蹙,薄唇轻启,但却声震九天:“柳新,你又迟到了!这十年来每一次约你,你都迟到,信誉二字不应该是你们正道遵守的吗?” 风雪之中,又一个年轻男子身穿一袭红色劲装,长发束带,眉眼间如有星辰闪烁,身材高挑肤如白雪,绝世美少年之姿。他手腕轻抖,在这雪山之巅手里却拿着一把折扇,看着有些轻浮的摇了摇折扇缓步走入亭台。 “哟哟哟,作为邪门少主,一身白衣这么正气凛然,您觉得合适么?雪笙少爷!” “你作为圣宗大师兄,天天这副淫邪之辈才会挂在脸上的表情,加上做作的动作,你觉得合适么?小心这幅模样出去会被人当成我魔道中人一剑给斩了!” “这是现在最时兴的风流才子装扮。再说了,以我修为,谁能斩我?” “自大又狂妄!穿得像只彩鸡,还敢说是风流才子。” “我戳,一年没有切磋了,要不试试?这一次我让你一臂!” “呵,果然狂妄,切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一次如果谁输了,对方就要给胜利者洗一年的里衣!” “我戳!赌得太大了,算了算了,我不玩儿了。”柳新拿起雪笙放下的茶盅,喝了一口说道。 柳新还未放下手里的茶盅,只见雪笙一剑横空,柳新手中的茶盅顿时一分为二。 柳新笑了笑,他知道雪笙这个家伙有些洁癖,他用了雪笙的杯子,这个杯子定然活不过一时三刻。 雪笙长剑归鞘,面色不改,缓缓说道:“小师妹,下月要回来了。” 柳新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喜,然后又很快消散隐匿:“那是我妹妹!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消息!” 雪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因为她是我师妹!” 柳新叹了口气,用折扇扇骨在自己头顶轻轻敲击着:“哎,这小妮子怎么就和你亲,真真是奇怪了,她哥哥我这么风流倜傥,偏要喜欢你这个闷葫芦。这么些年就给我写了三次信,给你写了估计不下三箩筐吧。算了,不说了,想想就伤人肺腑。她终于要回来了,你说你家那个老头子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把我妹送去万魔窟,还说什么历练,结果这一去就是十年!我都快忘记她的样子了!” 雪笙冷漠地瞥了柳新一眼:“你要去看看脑子了,才二十几岁记性就差成这个样子。我就很清楚地记得师妹的样貌。” 柳新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吹吧你就,堂堂邪门少主,主动贴你身上的红粉佳人不知凡几,那么多漂亮姑娘挤在你的脑子里,你可能记得我妹那张大脸?哎~对了,我妹要回来就回来呗,值得你专门约我上来一趟?” 雪笙不为所动,似是没听到柳新的污蔑:“我准备给师妹办一场接风宴,你觉得这是小事?” 柳新吧唧一声将折扇拍在手心:“哦哟,有创意,你们魔道都是有钱的主,不像我这两袖清风,这接风宴全盘由你来操办不就好了。” 雪笙轻蔑地看了一眼柳新:“原本也不指望你。” 柳新单臂撑着椅子,翘起二郎腿,脚尖晃啊晃的:“嘿,了解我!” 雪笙坐正身体:“我叫你来,主要是为商量一下送师妹的礼物。她小时候最喜欢收礼物了,十年没收,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准备!” “你那么有钱,什么东西送不起?我只能给你些小小建议,阿离作为我妹,我很了解她的喜好。她最喜欢黄金了,还喜欢暴力!所以你可以准备些什么黄金车驾,黄金盔甲,黄金枪之类的…” “我早已想好送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你送什么。” “我戳!你都想好了叫我上来干嘛,通知我一下我立马就能准备好礼物,我妹从小就喜欢玩儿我玩儿剩下的…” 锃! 雪笙单手持剑,横剑于红衣少年身前。 “认真点!收起你的性子,如果师妹回来不开心,我就让你不痛快!” 红衣少年伸出两根手指,弹了弹雪笙的长剑,发出“噔噔”之声。 “哼哼,你再这样对我,可就成不了我妹夫啦!” “…” “嘿嘿,让你牛气哄哄的,知道怕了吧。我就是开个玩笑,别较真。容我想想啊……哎!向东四百里,有一金佛寺,里面的老和尚都富裕,听说铸了一百单八座金身佛像。阿离从小就喜欢收集,我去给她搞来这一套金佛,你看如何?” “金佛寺主持道空大师算是你师傅的半个恩师,你这么做很有可能被逐出师门!” 红衣少年顿时愁眉苦脸,他直勾勾的看着雪笙,说道: “我想不出来了啊,我妹那厮,从小挑剔至极!这前十余年逢年过节的各种礼物已经把我的想象力榨干了,如今你又要送什么接风礼物,真真是愁煞我也!要不你告诉我你送啥,我也好借鉴借鉴。” “我的礼物,就是谷雨。” 雪笙看着手中长剑,缓缓说道。 “啥!啥啥啥!你就送你的破剑?作为一柄二十二年的古剑,真是可悲啊,落在你手二十多年,如今一朝被弃,眼看着就要落入一代女魔头的魔掌之中了,谷雨弟,为兄真是替你悲哀。” “师妹说过,她很想要!” “哦哦哦!我深受你的启发,决定将我的至宝——孔明羽扇送给我最亲爱的妹妹!” 雪笙剑眉微皱,看着红衣少年手中的折扇。 “你这是纸扇!再说了,这破扇子山下公平镇上只要三钱一把。” “谷雨和这把折扇都是哥哥们的贴身物品,其本身的价值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心意!” “我觉得今日叫你来,是我错了,再会!” “哎!我去,啥意思!” 红衣少年看着雪笙纵身一跃就遁入风雪之中,片刻后便失去了踪影。 “大傻子,你那破剑哪比得上你留下的这套原味茶盅!绝对能俘获我那傻妹妹的心啊,可怜佳人有意郎却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红衣少年大笑着将背着的手拿了回来,手心处正捏着一个小小茶盅,视线落在那方石桌上的一个茶盅以及那个正在咕嘟嘟冒着热气的茶壶,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目光又撇了一眼雪地中一分为二的那个茶盅。 “我可是圣宗第一小快手啊,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道道狂妄无比的笑声响彻天云峰顶,由此引发了一场小型的雪崩…… 就在这滚滚雪潮顺峰而下的时候,柳新丝毫不担心这雪崩会不会对山下的宗门有什么影响,反倒是不知不觉停下了笑声,目光看着眼前茫茫白雾,脑中出现了那个古灵精怪,在他的内心即将冰封之前,用自己的手温暖心扉的那个小女子。 “真他妈的……” 沉浸思绪中,一个白色人影出现,柳新不由自主地低声骂了一句,语气中满是不爽。 【今日短小,因此有三章 第二卷开始了,帝都居,大不易,看看柳新如何在帝都混到风生水起! 求推荐求收藏,可以先收藏,总有成熟的一天,到了那时,请看官安心品尝!】 帝都 第二章 下山入仕 柳新真的很忙,因为大朝会开始了,作为正道武林的盛事,圣宗每五年举行一次大朝会。 他这个圣宗大弟子要忙的事情很多,维护治安,迎来送往都需要用到他。 昨日雪笙这个家伙又告诉他阿离就要回来了,一下子所有的事情堆叠在了一起,让他忙得上蹿下跳。 好在他有一个帮手回来了,圣宗第四亲传,武林赫赫有名的“剑仙”晏淳在外游历五年,终于归来。 上一届的大朝会,柳新的工作就是晏淳负责,于是柳新感激涕零地迎接师兄归来,见到师兄的那一刻,柳新激动得热泪盈眶。 “啊啊啊!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晏淳一头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身上是一套普普通通的青衫,没有丝毫武林高手的风范,也不见他的那柄宝剑。 看到一下子扑到身上的的柳新,晏淳无奈地笑笑,他离开时,柳新还是个半大小子,如今已经是个翩翩青年了。 “好了,师傅他老人家呢,我先去拜见他,回来再找你喝酒。我走的时候你小,不能喝酒,现在长大了就可以陪师兄喝两杯了!” 柳新在晏淳干净的衣服上擦了一把眼泪,从后者的身上跳了下来,然后尴尬一笑道: “喝酒的事情后面再说。师兄你既然回来了,能不能帮我看一天大朝会的事情?” 晏淳佯怒道:“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要偷懒,这是师傅分派给你的任务,偷奸耍滑是什么下场你难道不清楚?” 柳新立刻又贴在晏淳身上,让晏淳好不恶心。 “几年不见,怎么这么粘人了!” “嘿嘿,师兄!我今天正好有事,阿离回来了,我得去给她接风。” “咦,她出关了。嗯,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师兄帮你看一天。对了,阿离既然回来了,那就让她回圣宗,虽然是魔尊的弟子,但同样也是我圣宗的女儿!回来让我们看看,魔尊教得尽心不尽心。” “好的师兄!谢谢师兄!师兄好人一生平安!” 说罢,柳新竟是直接一溜烟跑了。 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已经有六个人在这里等他,等看到柳新出现,狗三儿就忍不住问道: “晏淳师兄同意了吗?” 狗三儿的表情有些紧张,其他五人脸上也都有紧张之色。 柳新嘿嘿一笑,伸出大拇指摇了摇:“有我出马,一切搞定!” “好耶!” “真棒!” “不愧是大师兄!” 柳新嘿嘿笑着接受着兄弟们的恭维,然后一行七人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圣宗所在的山腰,直扑天云峰顶。 在那里,雪笙和阿离应该已经在等他们了。 当晏淳准备接受柳新的工作的时候,他无奈地发现,柳新不仅仅是把自己的工作交给了他,甚至还有熊二,狗三儿那群兔崽子的活,也一并留给了他。 圣宗大朝会说白了就是正道宗门之间的一次聚会,这种传统延续了近百年。 大朝会期间,各宗门都会派出大量人手来到圣宗进行交流,各门派之间相互切磋,沟通有无,增进了解,是一项对所有门派都有利的活动。 虽然自从武帝城建立,一举成为正道第二宗门,并且通过借助朝廷力量清洗了一遍武林之后,武林门派的数量急剧减少。但新生力量如雨后春笋不断地冒出,武帝城的所作所为也确实给武林正了正风气。 因此除了武帝城刚刚清扫完武林后的那一届大朝会比较冷清外,此后的几届大朝会依旧很是鼎盛。就连武帝城也会给圣宗一点薄面,有武帝城里的上层人物出席。 毕竟是一场促进武林和谐发展的大会,武帝城也来参加就意味着它背后的朝堂其实也是乐见这种大会的举办的。 侠以武犯禁,主要原因就是缺少约束,个人的力量太过强大。 而大朝会除了沟通交流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推举出帝国各省的武林魁首,代替整个正道武林监督当地。 当然不用说的是,中州省的武林魁首是圣宗,山西省的武林魁首是武帝城。至于其余的二十省之地,则需要每次大朝会的时候进行推举。 至于推举的方式也很简单,那就是当代弟子之间的比试。 这个当代弟子指的是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轻一辈弟子,所有人在众门派宗主长老,洋洋千人的注视下捉对比试,最终胜出者所在的宗门就能成为一省武林魁首。 这不仅仅是荣誉,更主要的是一省之地的武林魁首可以得到圣宗和武帝城的扶持。对于一些小门小派来说,圣宗和武帝城都是好几个层次之上的存在,能够获得这两个顶级宗门的帮助,他们就能很快地发展起来。 武林其实也是一个社会,有社会就有阶层,有了阶层就会有不断向上攀登的人。 柳新的工作做得其实很到位了,没有把整个摊子丢给晏淳,而是一些收尾工作。晏淳已经主持过两届大朝会,这一次算是第三次了,经验丰富。 所有的工作,包括熊二他们六个人的工作,在晏淳的手里不过半天就全部完成。晏淳回来的当天夜里,他就已经可以在自己面朝云海的房间外迎风而立,遥看山下公平镇的星火点点,眼中倒映着那些星火,神色时而阴沉,时而痛苦,时而解脱。 柳新和柳离的相聚没有什么伤感的场面,两人就像是从未长时间分离一样。 “我的阿离长高了,哈哈哈,但是哥哥我更高。你再也摸不到我的头顶了!”柳新见到柳离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因为小时候阿离发育得快,一直比他高半个头,然后柳新的头顶就遭了殃,一直被阿离揉搓,让他一度极为不爽。 柳离的身高将将超过五尺(165cm),身高算是高挑的。这些年闭关的地方可能比较炎热,皮肤不复少年时期的白皙,反倒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又大又亮,头发高高束起,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英姿飒爽。 “哼,我的蠢哥哥,你终于长高了,但可惜还是没有师兄高。” 柳离也不往回怼柳新,但其实柳新的身高极为高挑,身材匀称,不管在哪里都是翩翩佳公子。五尺六寸(185cm)的身高只比雪笙五尺八寸(191cm)的身高矮了半个头罢了。 柳新嘿嘿笑着用手摁在柳离的头顶反击,柳离直接一拳打在柳新的腋下,然后两人就开始一来一往,没过几招两人又开始使用内力,很快又打出了真火。 柳新一拳打在柳离的眼眶上,柳离一脚踹在柳新的小腹,如果不是最后收了力,柳新就该进皇宫当太监了。 雪笙在一旁默默地观看,他想看看柳新的实力这几年长进了多少,他俩已经很久没有交手了。 柳新柳离兄妹俩打出了火,一招一式几乎不留半分情面,看得熊二他们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其中除了熊二和狗三儿见过柳离,其余几人都没见过柳离,但这一刻柳离的地位直接固定在顶峰。他们在心里尊称阿离一声离姐! “雪笙哥,他们这样打真的没关系么?”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弱的小七怯生生地来到雪笙边上小声的问。 雪笙却微笑着摸了摸小七的脑袋,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自从阿离选择成为魔尊弟子,柳新和阿离就不对付,一见面就打架。不过这也是他俩的一种相处方式。一切都在拳脚之中了。放心吧,看着打得凶,其实不会有事的。” 果然在雪笙安慰完小七后不久,柳新柳离兄妹的来回换招就开始温和起来,毕竟小时候能用的猴子偷桃现在不能用了,直捣黄龙也不能用了。 阿离长大了! 这是柳新最大的感慨,很多部位已经不能下手,这让柳新放不开手脚,尤其是脸!小时候可是不管不顾的,打完架脸上永远都是鼻青脸肿的不能看。现在柳离是大姑娘了,不能打脸了。 哥哥变弱了! 这是柳离的想法,她觉得哥哥退步的厉害,她已经收了三分力,却能和哥哥不相上下。小时候她都是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维持不败的! 最后,为了给哥哥面子,柳离在和柳新换了一拳之后翻身倒地,这可吓坏了柳新,但他又马上发现柳离气息平稳,不似受伤,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妹妹在给自己这个做兄长的面子。 心里喜滋滋,脸上贱兮兮。 “哈哈哈哈,你这些年闭关也不怎么地嘛。” 柳离在雪笙的搀扶下起身,看着柳新那张得意的脸,突然俯下身行礼说道: “兄长厉害,柳离不是对手!” 柳新一愣,然后冷汗狂流,阿离突然对他这么客气,竟然让柳新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冰冻到了极点。 “好了,准备好的火炉都要灭了,你俩这也算是相互问候过了,先吃饭吧,有什么话回头再说!”雪笙大手一挥,柳新的六个师弟马上从善如流地钻到了小亭子里。今日的亭子里有一层白纱绕着亭子外的柱子裹了一圈,简单地挡了一下风。 进亭子前,阿离来到柳新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哥,你变弱了,以后妹妹我来保护你!” 说完,阿离头上辫子一甩一甩地就进了亭子。留下柳新一个人在外面吃了许久的冷风。 迎接阿离的宴席散了之后,柳新和六个师弟回到了圣宗。至于柳离,还要在邪门待上几天,之后会亲自带着礼物来看望圣宗宗主。 之后的七天都是大朝会,柳新虽然负责筹办这个大会,但真正等大朝会开始的时候,他却成了闲人。就在外面大比,热热闹闹的时候,柳新却被元老叫到了圣宗大书房。 大书房是圣宗的核心,里面藏书百万,里面只有极小一部分是武林秘籍,其他的都是各类杂书。在这些书本中,藏着山川河流,藏着历朝历代,藏着世间万物。柳新曾经开玩笑说这里不像是个武林宗门,倒像是个书院。 事实也的确如此,柳新他们这些精挑细选进入圣宗内门的弟子,每一个人都要读书,而且要求不低! 等柳新来到大书房的时候,他发现本来应该在大朝会现场维持治安的熊二他们也都在,还有几位天字辈的师兄。 可以说只要是留在圣宗内的天字辈,地字辈内门弟子此刻都在大书房内了。 而天字辈弟子的大师兄晏淳则靠在书架上,抱着双臂假寐。 给他们开会的是圣宗元老会的元老翟玄镜。 这位前辈是柳新师傅那一辈的,真正的老前辈,但翟玄镜八十岁的高龄却依旧是一头黑发,黑髯之中这两年才有一些灰色的痕迹出现。这样一位人物平日里都在天云峰更高处闭关,或者外出云游。 这群人才是圣宗真正成为正道第一宗门的底蕴。 武帝城虽为第二,但也没有这种需要上百年才能孕育出来的底蕴,也可以叫做底气! 翟玄镜的身板很硬,背部板得直杠杠的,面容肃穆。 见到人齐了他也不废话,直入主题: “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宣布元老会和宗主一起商议下来的一个决定。本次圣宗大朝会结束之后,圣宗将会封山。 而你们这些弟子都要入仕,当然这个入仕不仅仅是加入正阳朝堂,也可以是其他行业。 让你们入仕的原因也很简单,元老会和宗主通过隐秘调查组的情报汇总,发现了正阳朝正在日暮西山,这种颓势不是以往那种盛极而衰,而是一种真正迈向灭亡的颓势。 为了保我圣宗永昌,我们一起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们的入仕,并不是寄希望于拯救这个国家,而是为了在未来某一日正阳朝真的轰然倒塌的时候,支撑圣宗的可以不只是武夫这一条路。 当然你们可以自行选择想要走的道路,隐秘调查组会给你们支持。 奉劝一句,不要想着自己去走出一条路,那很难。尤其是在帝国毁灭前夕,整个天下都是混乱的。 除非你们中的某个人是个野心勃勃的奸雄,王者。 可以我对你们的了解,你们中好像没有这种人!” 元老翟玄镜的话说得很快,几乎不留任何停顿,就像是朝着众人的脸上直直地泼了一大盆冰水后转身就走,不给反应的余地。 缓了好久,回过神的柳新本想问点什么,却发现翟玄镜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晏淳拿着一摞书册,最上面的一封被黄皮纸封住,封口处有封漆,这种封漆是圣宗秘法制作,可以保证这份文件的隐秘性。 柳新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圣宗的绝密文件,平日里除了他师傅外只有元老才能查看。 “好了,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的问题。翟老这次来就是通知你们,表示宗门上下对这次行动的重视程度。 具体的疑问由我给你们解惑。 我手里的,是隐秘调查组这些年的一些秘密布置,你们要入仕就得靠这些东西了。 接下来,我会进到后室,你们如果有想清楚的,可以先来找我。 记住! 路只能选一次,想清楚自己想走哪条路。当然有疑惑我也会给你们解答,时间充裕,你们可以慢慢想!” 晏淳去了后室,留下近二十人呆立原地面面相觑。 帝都 第三章 锦衣卫百户 “大师兄,我搞不懂。宗门这是要解散么?”小七年纪到底还小,拉着柳新的衣袖,整个圣宗他最依赖的就是大师兄,甚至比对自己的师傅还要更依赖一些。 柳新皱着眉,就连他也不是很清楚眼下是什么状况。于是他目光寻索,想要找到天字辈的那位师兄。 “柳新,别找了。柴俊凤就跟在大师兄的后面进去了。他这个家伙是不准备给我们活路啊!”天字辈的一个师兄给发现了柳新的目光,于是给他解释。 柴俊凤是天字辈的师兄,是一个百事通,所有弟子之中就属他消息最灵通。而天字辈师兄们口中的大师兄则是称呼晏淳的。 “几位师兄都在外历练,这次怎么都回来了?”柳新恭敬地朝这位天字辈师兄问道。 “哎,都是接到了隐秘调查组传递的急信。除了几个家伙实在太远赶不回来,其他能回来的都回来了。看来宗门这次是准备把所有内门弟子都撵出去了。我可怜的小七啊,我们都无所谓,你这个小家伙可怎么办哦!”这位天字辈师兄一脸惋惜地看着小七,小七被他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 小七的样子引来几位天字辈师兄的哄堂大笑,小七的脸色顿时从白色转成了红色。 “别气别气,袁师兄这是在和你开玩笑。宗门不可能把我们赶走,看这群师兄脸上也没有什么担忧之色,不会有大事,放心。就算有事也有大师兄给你挡着!” 柳新连连安慰才让恼羞成怒的小七平复了下来。 “大师兄,我觉得宗主又在下一盘大棋,这一次甚至连我们都是棋子。” 六郎凑到的字辈中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不会吧,我们这点斤两,怎么做棋子啊。我充其量就是个卒子,大师兄勉强算个马。” 四娘悠悠的道,他非常地担忧自己的命运。 “四娘,你才是马,大师兄怎么也是个炮!”狗三儿替柳新打抱不平。 “我觉得大师兄可以坐车。”五叔说道。 “为什么就不能是将?”熊二问。 “对啊,大师兄是将!我速度快,是车。熊二是炮。四娘是相,五叔做士,六郎做马,小七做卒。”狗三儿哈哈笑着给大家分配好自己的棋子身份。 “为什么我是卒,我不想当卒!”小七委屈地道。 “小七,那你想当什么?”狗三儿问。 “小七什么都不当,就当圣宗弟子!”柳新给了狗三儿一个脑瓜崩,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然后接着说道: “我师傅并不是太爱下棋,我们也不会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等会我先进去,你们等我的消息。” “好。”几人一起说道。 紧接着几位天字辈的师兄都进了后室,然后就没有再出来,这让柳新的脸色有些不好。不会是进去了做完决定就被强行送走吧。 柳新发现了这个问题,其他六人也都不傻,同样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但是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对于大师兄,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条件的信任。 “等我回来!”等到晏淳在后室敲了敲桌子,示意可以进下一个了,柳新用力地说了一句,就大踏步地走进了后室。 进入后室,柳新就看到晏淳正趴在案几上奋笔疾书,柳新进来后晏淳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柳新后他便笑着说道: “来来来,快坐快坐!” “晏淳师兄,我就不坐了,心不安屁股就坐不稳。”柳新面无表情的说道。 “有什么不安的,你先坐,你的情况和其他人不一样,咱们要好好聊聊。”晏淳笑着说道,他干脆停下了手里的笔,将笔一搁,身子板顿时挺得直杠杠的。 “先问一个问题,我结束之后,能不能回去找熊二他们。”柳新一本正经地问道。 “能啊,为什么不能?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你爱去哪去哪。到了时间,走马上任就好了!”晏淳似笑非笑地回答,但看得出来,眼神还是很诚恳的。 “那就好!”柳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他觉得晏淳应该不会诳他。 “你怎么这么警惕,翟老的话说的是恐怖了些。但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宗门的意思只是让大家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去开拓一下,发展发展。毕竟你们都已经学有所成,是到了出去历练的时候了。只不过这次历练和以前那种不同,以前那都只能靠自己,这次是宗门全力支持!” “就是因为宗门支持才会警惕!现在的江湖不是以前那种纯粹的江湖了。武帝城的介入让整个江湖风云诡谲,一不小心行差踏错,那就是万丈深渊,跌下去连尸骨都见不到。” “越说越离谱!宗门花这么大的代价培养你们,难道会让你们去送死?再说了,师傅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么?”晏淳脸上有着怒色,柳新的话其实已经是在怀疑自己的师傅,这是晏淳所不喜的。 “师兄!我是地字辈的大师兄,小七今年才十六岁,我得为他们考虑。如果他们都是天字辈师兄这种阅历,经验,我自然不会担心。” 听到柳新这算是合理的解释,晏淳的脸色才稍稍缓解,他轻咳一声道: “这次的行动,宗门不会有任何的限制,但同时也会给你们最大的支持。也就是说,就算你不想离开宗门,留在这里也是可以的。你们只需要问问自己的本心,替自己考虑清楚就可以了。 你有什么问题还是等我和你交代完再说,听完你再考虑考虑,还需不需要担心这担心那的!” 听晏淳都这么说了,柳新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但他眼底的疑惑还是存在的。 晏淳不去看柳新那双眼睛,他怕他自己忍不住会暴揍这个浑蛋小子一顿。 “关于你的安排,其实是对所有人安排里唯一有具体要求的。首先就是你当代弟子大师兄的名头,这个身份不能丢,以后会由我来替代。你们的字辈理论上还没到出师下山的时候,因此不仅仅是你,还有熊二他们六个,你们七个人都会有人专门代替。 我来代替你,熊二由柴俊凤来代替。啧啧,这个家伙不愿意下山,他培养起来的情报组织的中心就在公平镇,因此就选择留在圣宗。你看吧,只要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们都会同意,不会强迫!” “柴师兄顶替了熊二,那熊二想要留下的话怎么办,这还不是逼着我们离开宗门?”柳新表现出了一个很好的鸡蛋里挑骨头的人的表现。 晏淳脸色一垮,沉声道:“那就替代狗三儿!” “那狗三儿如果想要留下来呢?” “那就四娘!” “那四娘要是” “怎么,你们几个都决定留下来?”晏淳打断了柳新的话,恶狠狠地问道:“你觉得你能替你的师弟们做主?每个人的路都是无数次选择造就的,而这些选择无一不是你们自己做的!没有人能代替你做出决定,师傅和元老会也不会强迫你们做出选择。” 柳新沉默不言,就是看着晏淳,晏淳叹息一声继续道: “对于你们地字辈的安排其实比起天字辈来说很宽松了。天字辈师兄包括我在内都要担负起为圣宗寻找路的责任,就是翟老说的那种路。而你们地字辈只需要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过就可以了。我这里有各行各业供你们选择,你们可以去做一个农夫,做一个匠人,做一个教书先生。你们还小,不需要承担肩负起圣宗的责任,但是你们要承担作为一颗火种的责任!你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延续圣宗。因此的字辈弟子除了你之外,其他六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就算他退隐江湖,从此做一个普通人都可以!这么说,够清楚明白了么?” 柳新听到这里,自然已经没有了什么疑惑,他的脸色缓解,继而变得尴尬,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问自己的安排。 晏淳见到柳新脸上出现了尴尬之色,就明白自己的话还是有用的,他从手边的黄皮纸封里取出一个特意标红的,递给柳新道: “你是地字辈没错,但你从小被师傅收养,你在圣宗的日子比一些天字辈的师弟都要多。你还是师傅的亲传弟子,因此你肩膀上的责任也就更多。针对你,师傅亲自安排了一条路,他说这是最适合你的。东西你自己收好,回去看完就烧掉。所有人的安排我都是不知情的,所以对于你,我并没有什么建议。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看了,你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 “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这次离开圣宗之后,我们师兄弟之间还能联系么?” “可以,我说了。这次行动可以得到圣宗的全部支持,隐秘调查组将会给你们安排单线的联系人。只有你们才能找到这些人,而这些人相互之间没有任何联系。这样就可以保证你们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真实身份。” “好的,我明白了。晏淳师兄,那我能回去吗?”柳新站起身,指了指前厅。 晏淳点了点头。 柳新被围在六人中间的时候,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大师兄,我好怕你进去之后就消失了,不出来!”小七长叹了一口气。 柳新见六人的眼中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情绪,他就露出笑容,安抚几人,并且把晏淳师兄的话全数转告。 一个重大的事情如果只对你一个人说,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会造成巨大的压力。但如果是一群人的面前一起说,这个压力就会被无形地分散成好几份。 其实压力本身没有减少,但人多了之后,承受压力的能力就会成倍增长。 听完柳新的话,六郎第一个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大师兄,你觉得晏淳师兄的话可信么?我是这么想的,会不会是现在宗门遇到了什么危机,把我们散出去是为了保护我们?” “估计不会,晏淳师兄没理由骗我,宗门更没理由诓骗我们所有人。其实主要还是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让我们马上做决定,所以才会出现不安的情绪。大不了你们选择完自己想要走的路之后,我们一起出发。没人说我们必须分开行事,不论你是当教书先生还是去做一方县令,咱们依旧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嘛。” 柳新嘿嘿笑着,这其实是他发现的一个漏洞。虽然每个人的路是不同的,但同一座城市里也可以有许多道路兼容,没理由必须要分开行事。 “大师兄,不对吧。宗门安排的这些路子是隐秘调查组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怎么会在同一个区域内呢。”六郎发出疑问。 柳新却意味深长的说道:“以我们兄弟几个的本事,难道会受隐秘调查组的掣肘?就算我去当皇帝,居住在了帝都。兄弟们都在南都,那我就下令迁都。你看,方法总是有的,如果你们想不出来,找师兄我,我来” “说够没!滚进来一个,你们想让我等多久!”就在柳新诉说着自己的计划时,晏淳已经不耐烦了,本来这活他就是硬着头皮接的,元老们只管下令。一拍脑袋就出了这么个计划,但实际操作的却是他们几个亲传弟子。而那几个师兄一个个地都躲起来了,他本以为几个亲传师兄弟接到传唤肯定都回来了,最终只有他一个人当了这个苦力,烦闷的心情此时却是对着这些小辈爆发出来了。 柳新撇撇嘴,却不敢和晏淳对着干了,连忙催促兄弟几个进去,还不忘嘱咐:“选好了就出来,我们兄弟几个合计合计。” 但出乎柳新意料的是,晏淳直接召了其余几人一起进入后室。柳新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一个兄弟出来,突然意识到不对,当他进入后室的时候,只见到晏淳一人。 “晏淳师兄,熊二他们人呢?”柳新觉得心塞无比,这些师弟平日里对他唯命是从,以他马首是瞻,有事也都会来请教他,况且他也嘱咐了几人,因此不可能不说一声就消失了,其中定有问题,而这个问题的来源就是晏淳! 晏淳手里拿着一本《北地理志》,这是一本北蛮入侵统治时期,北地的一个读书人深入北蛮草原,看尽北蛮风光。当武皇帝复国之后,这位读书人已经垂垂老矣,武皇帝听说了他的事情,亲自上门,请这位老先生写下这本《北地理志》,这本书传承甚广,是正阳帝国的汉人了解北蛮草原的不二之选。也是这百年来,正阳朝针对北蛮草原制定一系列计划时,必定要参考的书册。 许多带兵的将领喜爱看这本书,柳新也只是闻言,但作为武者,看这书的虽然不少,但多是当做杂书来看的。北蛮草原的风光如何他们并不在意,北蛮那个地方民风太过彪悍,武力值也高的厉害,寻常武者是不愿意去那个地方的。 “晏淳师兄,熊二他们”见晏淳不搭理自己,柳新只能再次问道。 晏淳抬起头看着柳新,将手里的《北地理志》朝他扬了扬。 柳新脸色一白,忍不住惊声道:“晏淳师兄把他们安排到北蛮去了!” 圣宗的隐秘调查组在北蛮草原也是有分支的,自从隐秘调查组在正阳国内的力量收缩之后,在北蛮以及西边的投入力量就大得多了。 晏淳脸色一沉,怒斥一声道:“滚!我是让你别打扰我看书!” 柳新知道晏淳的性子,这是个平日里温文尔雅,但实际上做事极为豪放的一个人。 他自知从晏淳这里是得不到什么信息了,眼下的情况他那几个师弟一定被强行安排离开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应该不至于去了北蛮草原吧,不是吧不是吧! 柳新一脸悲痛,他甚至感觉自己可能失去了这群师弟。 当他离开大书房后,独自一人来到了自己的住所。这是一栋单独开辟在陡峭山崖边的小楼。关上房门,柳新决定先不去想师弟们的去处,宗门总不至于害他们。 打开那标红的情报,柳新粗粗扫过,最后定睛在了其中的几个字上: 锦衣卫,百户! 帝都 第四章 孙陇 天云峰巅,有茅舍数间 这里是天云峰最险峻之所在,常年冰封,又不分昼夜,都笼罩在云雾之中,因此人迹罕至。 天云峰顶倒是因为实在太高,插破云层,较之这不高不低处,安全许多。 几间茅舍,便是圣宗元老们闭关之处,这些元老都是和宗主同辈甚至辈分更高的存在,是圣宗真正的底蕴。 不过虽然茅舍在此,却不代表元老们也在此。元老们各有不同脾性,有的喜好游历,茅舍搭建好了,也从来没来住过。有的则是觉得红尘历练一样是闭关,实际上就是不愿意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到了最后,这一代的元老会,只有翟玄镜独居在此。 黑发黑髯的翟玄镜端坐于茅舍之中,体表内力蒸腾而起,宛如沸腾的水汽,内力在体表旋转流淌,就像是一条奔流大江,沿着翟玄镜周身运行。 这是大成境巅峰才有的异象,再进一步,就是超脱凡人的宗师境! 茅舍下百米处,一个人影顶着寒风向上攀登,他的每一步都会深陷厚重的积雪之中,但每一步又无比稳重。虽然动作不急不缓,但偏偏一步踏出,就是十数米的距离过去,这等手段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 感应到有客来,翟玄镜体表的奔流大江顿时激荡起来,在他头顶处形成一个漩涡,气旋之上,蒸腾而起的迷蒙雾气隐约显化出一条展翅飞天状的大鸟。但这幻化之相仅仅存在了瞬间,下一刻气旋朝着翟玄镜头顶涌去,滚滚大潮最后尽数涌入翟玄镜体内。 翟玄镜睁开双目的同时,茅舍的竹门被轻轻推开,翟玄镜眉头一皱,这么不讲规矩的人,他不喜。 “师伯!我回来了!” 因为竹门被推开,一股风浪卷着雪花涌了进来,将那人的身形淹没,但这个熟悉的声音翟玄镜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孙陇?” 待吹进茅舍的那股风散尽,一个身披白色狐裘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翟玄镜面前,正是下山游历数年未归的宗主第四亲传,孙陇。 现在的江湖上,有人给他起了一个名号:行者。 孙陇面色黝黑,应该和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有关,不过面容依旧清秀,五官立体,嘴角的笑意就像是雕塑,一直存在着。 孙陇恭敬地对翟玄镜行礼,翟玄镜眉间的不悦缓缓消散。这弟子虽是宗主亲传,但从小生长在圣宗,几个元老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其中尤以翟玄镜和他关系最亲厚。 “师伯,小子回来了!”孙陇起身,笑着从身后取出一物。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翟玄镜起身,带着笑意怒骂道:“一走就是七年,不知道师伯我年纪大了,随时随地就要入土为安,你小子也不知道尊老!” 语气严厉,嘴角含笑,最后接过孙陇递过来的物品,定睛一看,笑意更胜。 整个圣宗,能看到严厉的翟玄镜笑得如此灿烂的,只有孙陇一人。 “这是小子在外游历的时候,找到的几份道家古典,可惜都是残卷。”孙陇笑着说道。 翟玄镜从年轻的时候就修行道法,不是道家功法,而是心法。修身养性一甲子有余,才让他以八十高龄依旧黑发黑髯,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出头的模样。 “算你小子有心了,今日回来,可是去见过你师傅了?”翟玄镜意有所指地问道。 孙陇摇头,义正言辞道:“当然是先来见师伯了!” 翟玄镜闻言笑意更胜,几乎就要忍不住抚须大笑。 随后孙陇和翟玄镜讲述了这些年的游历,他几乎走遍天下,向东曾深入海域,登上了日本岛,那里还是群雄割据的时代,大名和幕府之间纠葛不清,武士道虽然盛行,但是基础太差,导致没有什么强者。 孙陇在日本岛游历了不到一年就离开了。 这次他是刚从西方回来,翟玄镜有些意外地从孙陇口中得知,汉人认为的极西之地,那片无垠的荒漠之后,竟是又一片广袤的土地,那里还有一个强大的国度,堪比正阳。 孙陇讲得口水四溅,翟玄镜一脸温和地听着孙陇讲述。他更在意孙陇一路上的感悟,对于日本幕府的战争,西方国度的强大,他一概无视。作为八十岁高龄的他,在寿命上已经超越这个国家平均水平太多太多,对于世俗之事的看待已经达到超脱境界。 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修身养性,以及眼前的这个弟子。 孙陇足足讲述了一个时辰,翟玄镜老怀大慰,但最后一刻,孙陇的一句话却令翟玄镜神色剧变。 “你你这些话,是尉迟希忠那个老匹夫让你说的?”翟玄镜的脸色一瞬间从温和笑意转变成冰冷寒霜。 孙陇完全不受影响,脸上依旧带着笑,说道:“师伯,不管这话是谁说的,我只问一句,您愿不愿意帮我?” 翟玄镜沉默许久,孙陇也不说话,只是等待着翟玄镜的回答。 茅舍外,寒风呼啸,茅舍内,寂静无声。 夜幕降临,圣宗 孙陇和晏淳对桌而坐,晏纯一脸兴奋。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孙陇无奈道:“好了,你这句话重复了不下十遍了,我是回来了,但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很快就要走,宗门里的事务还是要靠你撑着!” 晏淳脸上的笑意快速消散,他无奈道:“还是当师兄的好,师兄不想干的活,都让师弟干。” 孙陇哈哈一笑,安慰道:“好了,别和我吐苦水了,你的活计我就算想干,师傅也不会放心给我的!几个师兄弟间,前面那三位年纪太大,和我们有代沟。小师弟年纪最小,也不爱和我们这群人玩儿,你我之间关系最好,我这次游历回来,给你带了礼物。” 晏淳立即眼中闪烁光芒。 孙陇从身后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晏淳,晏淳一看书面上的名字,顿时脸色一垮。 “师兄,你这是从何处得来?” 孙陇笑着道:“我下山游历,回来的时候发现江湖盛传这本江湖百大高手榜,以我的经历来看,这本册子里的内容竟是非常符合实际,除了一些对于各大高手修为的推测有些夸大了,其余都是非常精准的内容。我想着宗门里该用得上这个,便带回来了,怎么,是有什么不妥嘛?” 晏淳摇头苦笑道:“没有什么不妥,这百大高手榜本身也没问题。但是师兄你可知这榜单是谁编修的?” 孙陇好奇问道:“哦,师弟你知道是谁编制的榜单?” 晏淳笑着将这册子放在一旁,道:“就是你的小师弟,柳新啊!” 孙陇更惊讶了:“这小家伙都没下过几次山吧,怎么能这么清楚的知道” 孙陇突然停顿,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是隐秘调查组!” 晏淳点头道:“不止,还有雪笙,就是邪门少主。” 孙陇露出恍然之色:“原来还有他,那么邪门暗子估计也掺和进去了,江湖两大顶尖情报组织联手,怪不得搞出来的这东西这么精确。” 晏淳道:“是啊,所以师兄,你这礼物虽好,但宗门上下早就人手一册,我劝你还是自己留着好了,说不准,你还会再多一本。” 孙陇哈哈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次回来,主要是看看你们,然后我就又要上路了。”孙陇喝着酒,感慨道:“当你见识过人间风景,便不愿再离开红尘俗世。” 又是一杯酒下肚,带着些许酒气,孙陇洒然一笑,道:“同你说说,这外边的世界吧。” 晏淳安静聆听,孙陇的行者之名响彻江湖,江湖中人都知道他见识广阔,晏淳也对自家这位师兄的经历十分好奇。 孙陇道:“就说我刚刚从西方归来,那个地方,遍地都是黄毛子。他们那里的人,个个黄毛,碧眼,体毛茂盛,就像是猴子,嗯,就是褪毛没褪干净的那种!我称这种现象为返祖现象。他们都是吃生肉,半生不熟,鲜血淋漓,越是如此他们吃得越开心!” “茹毛饮血,乃野人!”晏淳大感吃惊,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真还有野人存在,关键是这群野人竟还形成了国度! “没错,茹毛饮血!”孙陇肯定道,然后他接着说道:“虽然在吃食方面,他们和野人无异,但是在其他方面,正阳却比他们更像野人!” “什么?不可能!我正阳乃是中方之国,天下核心!”晏淳并不认可孙陇的话,甚至对于孙陇这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不齿。 孙陇却并不在意,他见到的遇到的事情,不是晏淳这种凡夫俗子可以想象的,甚至连想像到的可能性都没有。 那是一种神话吧,对他们来说。 孙陇低头自嘲般的笑笑,然后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晏淳的情绪也很快平复下来,道了声抱歉,二人一如之前那般饮酒谈论,但晏淳总感觉他和师兄时间突然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酒尽菜凉,孙陇和晏淳告别,离别前,孙陇似是想到什么,突地问道:“宗门里的弟子都去了哪里,我那些师弟一个个都找不到人影。弟子堂那边也没人在,当代弟子都下山历练了么?” 晏淳酒意微微上头,这些事情不需要瞒着宗主亲传弟子,因此他将元老会的决议,和一些举措都告诉了孙陇,孙陇听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了一句晏淳无法理解的话: “我师父总算做了一件对事。” 一日之后,孙陇驾驶着一辆马车,缓缓向着山西方向去了。 “师伯,我这速度可还行?”孙陇挥了挥马鞭,只是朝天打了一鞭,发出啪嗒一声,前面的驽马听到身后的动静,速度稍稍加快了几分。 车厢内闭目养神的翟玄镜没有任何反应,孙陇不以为意,他知道师伯已经入定,虽然前者年事已高,但是要论身子骨,那比起一般的中年人还要强健,这点颠簸自然是无所谓的,因此都不屑于回他。 孙陇笑了笑,继续在空中打出一鞭,心情很好。 自从恢复了记忆,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能把师伯请出来,那么他接下来的目标,估计也会很顺利把。 武道一途,强身健体,其中的佼佼者更是有着超越凡体的身体素质。但是气血可以通过修行增强,但精气神之一的神却会随着年纪的增长,时间的推移慢慢衰退,无法避免。 因此像翟玄镜这样的顶尖高手,虽然实力强悍,但却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年纪大了,每一次出手都会损耗一定的‘神’,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导致寿命的缩减。 几日后,江西太原府,洛神山庄。 江湖上除了各大宗门势力之外,还有八大姓,八个以家族为传承单位的势力,虽然没有各大宗门强大的势力,但底蕴上,不差那些宗门多少。 其中洛神山庄,既是一个宗门势力,又是八大姓之一。洛神山庄祖上曾出了一位女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在当时被誉为女战神,皇帝亲赐了洛神之名。 随后世代都是以家族形式存在,武帝城出现之前,洛神山庄是武林最强的家族,洛神山庄最擅长用枪,个人武力极强,同时与朝廷的关系也非常不错,洛神山庄独孤家的子弟有许多在军中任职。 如今的洛神山庄庄主独孤师道,和正阳战神,第一元帅吴国公朱广孝为至交好友,洛神山庄不论在江湖还是在朝堂,都是响当当的存在。 这日正午时分,天气不算太热,马车停在距离洛神山庄一里开外的一片树荫底下。 孙陇一脸尴尬地从洛神山庄的方向走回来,来到马车边还未开口,就听车厢内的翟玄镜开口问道: “你去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会受到最高规格的礼遇请进庄去,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莫不是他们这最高规格之礼遇还需花时间准备?” 要不是孙陇知道自家师伯是有一说一的性子,并不是故意调侃,否则他现在就该脚趾扣地啦。 孙陇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抽了抽说道:“那门子狗眼看人低,都没让我进去,见不到独孤师道,那所谓的礼遇也就不存在了。” 翟玄镜似乎有所明悟,问道:“难道独孤师道也是?” 孙陇在车厢外点点头,也不管车厢里面的人看不到。 但偏偏,翟玄镜似乎感应得到孙陇的动作,他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你既然不想暴露身份,那走正途是没用了。” 翟玄镜猜到了孙陇的意图后便明白,孙陇不可能暴露自己圣宗弟子的身份,否则他刚刚就该被请进去了。虽然现在的江湖实际上的老大是武帝城,但那是物理层面的,精神层面,武帝城这种后起之秀怎么和传承了三百多年的圣宗比。圣宗可是前朝就已经是江湖魁首! 孙陇好奇地问道:“师伯,你的意思是?” 翟玄镜沉声道:“既然独孤师道也是,你既然有密语,那就肯定能说动他!正途不行,你就直接闯进去吧,只要当面见到独孤师道,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孙陇轻嗯一声,他其实心里也存着这个念头,但是在师伯面前他不好不顾规矩,毕竟对于这位师伯,虽然从小关系好,但是某些老人老了以后就会有些固执的念头,万一戳到师伯的逆鳞就好不好。 “那师伯稍待,我去去就来!” 车厢内没有动静,孙陇施展身法,他的江湖人送外号是行者,身法功夫自然是顶尖的,绕过洛神山庄外围,直接闯入核心,却还没有人发现。 洛神山庄占地极大,洛神山庄的弟子但凡获得战功,都会反哺山庄,因为是家族企业的关系,这地皮也就越来越多,导致这里数百公顷的地界都是洛神山庄的合法封地。 这要是握在手里炒一波地皮,就发了啊,可以建好几个项目!孙陇心中嘀咕,脑子里那些‘复苏’的记忆,让他时不时有种记忆混乱的感觉,会跳出这种那种奇怪的想法。 屏气凝神,将多余的杂念清除,孙陇提起内力,一路向内进发。 半个时辰后,孙陇几乎耗尽内力,以他大成境的修为都有些吃不消了,总算来到了外界传言的独孤师道的闭关地。 洛神池 这是洛神山庄的发家之地,那位女战神的祖地所在,这里的一方不大的小池,后来改名为洛神池,以示纪念。 独孤师道就在这洛神池附近,孙陇运气很好,当他看到洛神池的同时,也看到了那个洛神池边的农家院子。 应该就在那里了! 孙陇直接到了院子门口,敲了敲院子外木质围墙上的木门。 “你好,有人在家嘛?” “你好,有人在家吗,我要进来咯?” “你好!” 孙陇话到一半,突然惊觉,猛地转身,一个麻衣的老者手持钓具,腰间挂着一个竹篓,面色淡然地看着孙陇。 后者不说话,孙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对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他也是在对方靠近到身侧十米之内才有所感应,因此心中大为骇然。 此时此地,能有这番修为的,除了那位洛神山庄的庄主,孙陇也想不到其他人了,于是恭敬地拜倒:“见过前辈,晚辈圣宗,孙陇!” 听到圣宗两个字,独孤师道的眼中隐有波动产生,他语气平淡地问道:“找我何事?” 孙陇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向独孤师道,眼中的野心和兴奋无法抑制:“晚辈,来请前辈出山!” 独孤师道漠然地看着孙陇。 孙陇嘴角一咧,说出了那日在天云峰上,和翟玄镜说的同样的话。 独孤师道脸色登时大变。 一日后,独孤师道的玄孙,当今洛神山庄少年一辈的佼佼者独孤玄卿来到洛神池边,脸色惨白,满脸都是汗水,他已经找遍洛神池周边,但是都没找到自己太爷的踪迹,他本是来找自己太爷指点的,却发现了这个令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一个时辰后,洛神山庄主院,独孤玄卿一路狂奔,一路大吼: “不好啦,太爷失踪啦,不好啦,太爷被人拐走啦!”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白纸,这是他在太爷桌上找到的,此时迎风飞舞,哗哗作响! 【今天是小子的生日,各位看官看到这里的,给一份祝福吧,不要钱的祝福来一大把! 今日不求推荐不求收藏,各位应该会主动给的吧,哈哈哈】 帝都 第五章 帝都上任 夜里,感受着山上无时无刻不侵入体内的寒冷潮气,柳新运起内力,然后长长的呼出一口白气,所有的湿寒都在这一刻,由这口白气排出体外。 柳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苦思冥想,他不解的事情有很多。 其一就是圣宗此次的安排来的太急了。 圣宗弟子出师之后会下山历练,一般都会由每个弟子的师傅根据他的情况替他考量一番,最终和这名弟子商议之后决定去什么地方,怎么个方式历练。 这个过程不会短,至少也需要个把月,因为圣宗向来注重情报,当你决定去什么地方,以何种方式历练之后,隐秘调查组就会去做前期的调查和布置。这都是短时间内无法做到的。 而这一次圣宗表现的太过急躁,这让柳新心中生出隐忧。 其二就是那些师兄师弟们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离开大书房之后就不见了。柳新自己却没有消失,他虽是宗主亲传,但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反而不仅是练功还是其他的事务上,对他的要求都会更高一些。既然他都没有被消失,那些消失的人就很奇怪了。 而最让柳新无法理解的是自己的任务: 充当锦衣卫百户,尽力提任,掌握锦衣卫大权 要知道圣宗一直以来都在追求超脱世俗,而世间最俗的就是入朝为官,就算是个武官。 对于柳新而言,朝廷就是一个大染缸,不论你是多么冰清玉洁,一头栽到这个染缸里,就必然会变得花花绿绿的,再也洗不干净。 柳新的志向是当一个江湖散人,秉持自己心中的正义,逍遥自在的在世上走一遭。 “咳咳!” 柳新正想的入神,却听小楼外一声轻咳,他立刻翻身坐起,他听出来这个声音是自己的师傅。 圣宗宗主! 圣宗宗主本名尉迟希忠,尉迟乃是前朝大姓,最有名的便是正阳朝开国皇帝麾下第一元帅黔国公尉迟文烜! 但圣宗弟子都是从民间来,因此柳新从不认为自己的师傅和那位名声赫赫的文帅有什么关系。 “师傅,你怎么来了?”柳新打开门,恭敬的迎接老师进门。 圣宗宗主虽然已经年近八十,但身子骨依旧硬朗无比,身材也依旧魁梧。武林都传说圣宗宗主是武林第一智囊,所以他的形象被人传说是一袭白袍,仙风道骨一般的人物。 但其实柳新知道,自己的师傅的确是极为睿智且计谋百出,但同时他也是一个性格暴烈如火,行为不拘小节的人。这样的形象可能和武林人的猜想不同。 就看师傅嫌弃长发碍事,便剃成了短发,一度让众多元老惊愕不已,然后召开全宗大会,一致投票决议,在圣宗宗主的头发还没长出来之前,不允许下山,更不允许不戴帽子出现在世人面前。 圣宗的全体决议一直以来都是凌驾于宗主之上的,因此圣宗宗主虽是万般不愿,依旧无法违抗这个决议。 “今天元老院那边下了决议,为师也是大朝会结束后才听说的。这群老匹夫也不等我回来,就趁着这个时候把你们都打发了,害得为师无人可用!” 柳新默然,他在还不知道事情全貌前,是不会开口的,但他已经知道,师傅此来,估计能解开他心中的那些疑惑。 尉迟希忠环顾一圈,点了点头道:“你当初选在这里单独开辟小楼,为师还怕你性格别太孤傲了,后来发现自己多虑了,现在才知道这里别有一番韵味。白日里可以看云海涛涛,陶冶情操。夜里也有寒气浸体,锤炼肉身。可谓是修身修心的绝佳所在!” “师傅,我当时是和您生气,一气之下选了这里。可后来我后悔了,想要换地方,是您不同意,还说如果我不住这,就滚出圣宗!”柳新有些不忿的说道。 “啊哈哈,是这样吗?为师不记得了!好了,说正事吧,为师知道你现在心中有很多疑惑,为师这就是专门来给你解惑的。” “师傅请讲吧,我的确很想知道,这次元老们这么着急的原因是什么?” 尉迟希忠搬了把椅子放在墙边,缓缓坐了下去。柳新这里的椅子椅背都很短,无法倚靠,而尉迟希忠喜欢半躺着。 用他的话讲,老骨头了,现在要好好修养身体,否则活不长久。 柳新见惯了师傅的这副模样,也只有在他们这些亲传弟子面前,师傅才会出现这种懒散的模样,平日里他还是很有宗师风范的。 “那帮老东西不肯帮你师傅我,所以找了个借口把弟子们都散出去了,让为师没法完成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说来也简单,武帝城能够借朝廷的力量所用,那为师为何不能学习一二。当今的旭阳帝虽然正值壮年,但他的几个龙崽子也都渐渐长大。武帝城图谋甚大,我们不能一味的闭关不出,我担心再过十数年甚至数年,武帝城的力量会远超我们。” “那师傅本来是想让我们入朝为官?” “不是为官,而是为将!说实话这些年武帝城凭借上官霸和旭阳帝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渗透进了旭阳帝的亲兵之中。但正阳朝军方,尤其是北方的边军基本掌握在北方的这些勋贵的手中。勋贵和武帝城之间虽不至于势如水火,但也是敌对的状态。我们如果要和武帝城抗衡,那帮助勋贵就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顿了顿,尉迟希忠叹息一声道: “为师虽是这么打算的,但元老院这些个老匹夫,却怎么都不同意。尤其是翟玄镜这个老家伙,还骂为师,说为师让门下弟子去当炮灰。柳新,你说说看,为师会是这样的人吗?” 柳新心中叹气,果然如他所想,这也解开了他心中的第一个疑惑。元老院这么着急的把人都散出去,完全不是翟老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为了避开师傅的毒手。 圣宗宗主这些年在圣宗内部已经有了“昏聩”的迹象,所做的决定不再睿智,导致圣宗渐渐势弱。就像今年的大朝会,来的宗门比往年少了三成,虽然武帝城也来了,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三成的宗门已经成为武帝城的附属,已是不屑来圣宗的大朝会了。 这几年,元老们对于尉迟希忠越来越抵触,尤其是翟玄镜,曾经直接当众呵斥尉迟希忠做事只为自己,不为圣宗,自私自利。 柳新每次听到这些传闻都会刻意的置之不理,当做没听到一般,毕竟不为尊者讳。 但其实柳新心里也有一杆秤,他有自己的判断。 这些年几位元老希望圣宗能广收徒,扩大隐秘调查组的能量。但尉迟希忠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减少了内门弟子的数量,还把圣宗大部分的力量送到了正阳帝国以外的北蛮和西方,让圣宗力量孱弱无比。 这是一个势力发展过程中,极为诡异的情况,不仅不大力发展,反而自发的削减自己的力量。 但圣宗宗主的智谋之名已经深入人心,不论是宗门内部还是外部,都认为这是圣宗宗主的布置安排,只是他人看不穿意图。 但经过近二十年的时间,圣宗内部的元老们都已经发现了圣宗宗主的行为,只是在主动削减自己的力量,完全没有其他的安排,后手。于是元老们抵制宗主的行动就开始了。 “师傅当然不是那种人,但是国朝的军方勋贵那都是抱团取暖的,就算为了要对付武帝城一脉而借用我们的力量,但不论如何,最后我们的结局都不会太好。我们甚至没有上官霸和皇帝那种情谊做筹码。” 尉迟希忠虎目一瞪,恨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道: “你小子竟也帮那群老匹夫说话,你现在都不帮自己的师傅了吗!” 见师傅生气,柳新连忙道: “师傅别气,我只是觉得您的计划太过仓促。就像是做生意,就算我们要和勋贵们合作,那也得是他们来求我们。否则我们的筹码就太廉价了,会被人轻视的!” “为师如何不知道这些,但正如翟玄镜那老家伙所说,这个国家正在走下坡路,如果我们不能有所作为,等待我们的只有灭亡一途。以前我们是武林魁首,自然还有其他路走,但现在武帝城拦在我们前面,逼得我们只能和正阳国朝同生共死啊。” “既如此,师傅!您肯定还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吧,其他的师兄弟都被元老们撒出去了,只有我留了下来,估计是您对我有什么安排!” “你小子还是聪慧,比起晏淳那个蠢货不知好了多少!”尉迟希忠骂了晏淳一句,但柳新知道,师傅每次夸人都是这般,拎一个就会踩一个。估计在晏淳师兄面前,就会说自己是个蠢货了。 “柳新啊,如果为师只有你这么一个筹码,肯定就不能放到勋贵那里去了。但为师又不想放弃,于是决定,把你放到亲军里面去。只有在有矛盾的地方,才是我们能着力的地方。就像是老勋贵和武帝城那帮人之间的矛盾一样,亲军虽然被大把的武帝城弟子把控了,但老亲军们和他们之间也存在矛盾。” “师傅希望我能获得锦衣卫的掌控权?这恐怕不容易吧!”柳新其实不太愿意当什么锦衣卫,锦衣卫不只是染缸,还是一个用鲜血充当颜料的染缸。与其去锦衣卫,他还不如加入边军。 “这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法,边军那边,只你一个的话,太少了!那群老匹夫,真真是可恶!”尉迟希忠长叹了一口气,最后又忍不住怒骂出口。 “既如此,弟子谨遵师命!”柳新恭敬道。 至此第三个问题其实也得到了回答,至于第二个问题,既然元老们是为了让师兄弟们出去避祸,那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让自己找不到也很正常,元老们为了不让师傅找到他们,作为亲传弟子的他自然也不可能知晓。 但晏淳师兄在这里面的角色就有些诡异了,师傅没有对晏淳师兄有多少微词,而晏淳师兄明显是在帮助元老们做这个事情。 临走之际,尉迟希忠递给柳新一本册子,道:“你四师兄回来了。” 柳新惊喜道:“他回来了!他在哪里,明日我去找他!” 从小到大,和柳新关系最好的,就是四师兄孙陇。他上山的时候,圣宗当代弟子是孙陇那一辈。孙陇比柳新大了整十岁,从小就照顾柳新。 后来圣宗招收地字辈弟子,柳新成为了地字辈大师兄。孙陇几乎是手把手教导柳新,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大师兄。 可以说,孙陇就像是柳新的亲大哥一般。 只不过柳离一直不喜欢孙陇,两人就像是仇家,见面就掐。 后来孙陇下山历练,一走就是好几年。 看柳新一脸期盼,尉迟希忠笑着摇了摇头:“老四这个性子啊,他回来了以后就去找了老五,把你和邪门那个小子写的东西拿来炫耀,若非如此,恐怕老四就要三过山门而不入了! 他知道那东西是你小子写的,据说大肆夸奖了你一番。老五说,老四可能怕被我骂,和他喝完酒就跑了。走之前给你留了一件东西,说是对你有用。 老四这个混小子,就像是泼出去的水,竟是收不回来了!” 尉迟希忠将孙陇带给柳新的东西留下后,便长吁短叹着离开了。 柳新一脸失望,打开了孙陇给他的东西。 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本手抄本,封面写着:斗剑术的三种进阶用法以及心得。 “还真是四师兄的风格呢!”柳新脸上浮现笑意,翻开书本,仔细看了起来。 天云峰,宗主小楼前 “老四,我知道你还没走,出来吧。”圣宗宗主尉迟希忠一头短发,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苦笑于无法感受山风吹荡,长发飘飘的感觉了,但是夏天的时候,一头长发真的是热啊。 说起来这个习惯还是来自于老四,从小老四就总是偷偷把头发给剃了,不愿意蓄发。哪怕是尉迟希忠以身体发肤受于父母的八字箴言,每次将他吊起来痛揍,都无法改变。 时间一长,尉迟希忠自己都开始不那么在意自己的头发。 山风呼啸,带着山顶的凉意席卷而下,其实圣宗的位置就算是盛夏之时,也不算太过酷热。 等待了片刻,一个人影翩翩落下,他刚刚应该在宗主小楼的楼顶偷听。 见尉迟希忠站在原地很久不动,孙陇才确定,他的师傅不是在炸他,而是真的知道了他的行踪。 尉迟希忠转过身,第一眼看向孙陇的时候还带着恼怒的情绪,但看到孙陇那张消瘦,有着小麦色的脸时,心中一切情绪都消失了,但他为了挽尊,只是淡淡地道: “几年不见,修为倒是没有落下。” 孙陇距离尉迟希忠只有不到十步,他的眼神先是充满柔情,下一刻又恢复,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将口中的两个字咽回口中,转而说道: “不肖弟子孙陇,见过师傅!” 看着一拜到底的孙陇,尉迟希忠喉结微动,无声叹息。 孙陇起身,笑着看向尉迟希忠:“弟子非但没有落下修为,现在已入中品大成。按照您以前说的,我这天资算是不错了吧!” 尉迟希忠脸上的怅然在孙陇起身的那一刻就消失了,他点点头,欣慰地道:“你的天赋本就不在你几个师兄之下,这些年的历练中看来也没有落下修行,如今的成就已在江湖九成九的人之上了。” 孙陇嘿嘿一笑,顺势问道:“那我是否有拥有那个的资格了?” 这话一出,尉迟希忠脸上的欣慰顿时消散,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他眼神骤然冰冷,语气默然地道:“我说过!到了时候,我自然会给你那个。除非有一天你拥有大成巅峰的战力,否则就只能等到那个时候再说!” 孙陇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然后笑意更甚,道:“好啦师傅,我和你开玩笑的,我现在也觉得我拥有那件东西太早也不是好事。不过大成巅峰的话,师兄他们也还没到吧?” 尉迟希忠过了片刻才平复心情,脸上温和不少,但是笑意已经消失,他对于之前孙陇的那句话,竟是产生了极大的心理波动。 “老大已经触摸到那个境界,但触摸到和踏出那一步之间,依旧有着天堑般的距离。话说你离开那么久了,还记得幽魔么?” 孙陇听到这个年代久远的名字,想了想点头道:“这不是邪门魔尊的弟子么,唯一的弟子。当年败在大师兄手下。” 对于大师兄的手下败将,孙陇并不是太在意,因此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尉迟希忠感叹道:“是啊,当年老大和你这般的时候,已是江湖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幽魔那个时候入魔尊门下不过区区十年,但依旧能在老大手下撑过百招。当时我就觉得他未来成就不凡,或许会是魔尊的接班人。” 孙陇奇怪道:“魔尊不是有亲儿子,邪门一脉都是子承父业的啊。” 尉迟希忠将目光落在孙陇的身前,意味深长地道:“没有什么子承父业,邪门一脉一直都是有能者居之,只不过邪门历代少门主都是天赋极高之人,加上资源的倾斜,压住同门其他弟子也不算太难。” 孙陇从尉迟希忠的话里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于是屏息倾听。 尉迟希忠接着说道:“这一代的邪门少主天赋自然也是不错的,可惜,幽魔的天赋更加恐怖!” 顿了顿,尉迟希忠方才说道:“幽魔十一年前触摸到更高境界,而隐秘调查组这两年失去了幽魔的踪迹,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孙陇心中大惊,骇然道:“师傅,您的意思是” 尉迟希忠道:“我估计他正在闭关,等他出关时,这个天下很有可能又将增添一位宗师!” 孙陇一时无言,渐渐的,眼中的忌惮之色快速升腾。 幽魔 孙陇在心中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他今生大敌! 浓浓的危机感将孙陇包裹,天云峰上的寒风似乎吹入了他的心里,寒澈冻骨! 次日,晏淳来到柳新的小楼前,给了他一个名字和地址,转身便离开了,一句话都没说,柳新也懒得问。 固然是自己的师傅做事有些不理智了,这是柳新内心真实的看法,但师傅毕竟是师傅,是对他有养育之恩,教育之恩的,因此师傅的决策,需要他去完成的他肯定会去好好完成。至于他自己的理想,迟一些也没关系。 当天下午,柳新就踏上了前往帝都的道路。从天云峰出发,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赶到帝都。当然如果快马加鞭,十天就能赶到。 但柳新不急,因此他就晃晃悠悠的,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一匹红鬃马,一人一骑北上帝都,就任! 帝都 第六章 狐狸窝 正阳476年,旭阳十一年七月 从天云峰圣宗到北直隶帝都,柳新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因为他没有丁点急躁,甚至享受这种闲庭散步,漫无目的一般的游行。 从天云峰出发,本应是北上长安府,再乘船溯流而上直达京畿。如此便只需十余天就可抵达,但柳新却选择了先至武昌府,再至中都凤阳,北上途经开封、大名、济南等地。等到了帝都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柳新用这一个月的时间细细思虑了圣宗如此安排的目的,但依旧毫无所获。心中不免郁郁,也正好趁此机会游历一番,他已有十一载没有下山了,走的路多了,见的风景多了,心情也就自然而然地好了许多。 帝都城门口查验了路引,这东西其实早就名存实亡,正阳开国之后施行了路引制。可经历了北蛮南下,复国之战后,路引制虽然依旧存在法制内,但实际已经不再沿用。再加上武人盛行,江湖崛起,区区路引哪能制衡得了那些武林高手。 虽然路引制名存实亡,但在帝都这里还是需要的,并且看管得十分严厉,毕竟是京畿之地,皇城眼下! 因此城门口的甲士有条不紊地检查着每一个往来行人的路引,虽然他根本不管你的路引是真是假,甚至在城外三十里有一处集市,就是一处贩卖路引的黑市。 柳新这一路只当自己是个看客,看看如今的天下,深入民间,好不自在,但这却苦了帝都的联络人。 他在帝都等了半个多月,原本预计的时间到了却还不见柳新,让他内心焦急不已。 虽说隐秘调查组在这都已经安排妥当,但毕竟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况且在这京畿之地,就算是隐秘调查组也得小心行事。 柳新的联络人是一个穿着圆领灰衫的中年人,这人肯定已经看过柳新的画像,因此柳新刚刚入城,这人就从城门口的一处茶肆里跳了出来,直扑柳新。 柳新被吓了一跳,但这中年人身形极为矫健,一下就跪在了柳新身前,口中凄厉地大呼: “表少爷!您可终于来了!您来得再晚一些,就见不到老爷啦!” 这一声嗓门极大的哭嚎直接引来周遭人的瞩目,那茶肆之中的小二嘴巴张得大大的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这个中年人在这坐了足足半个月了,早晨天不亮就来,傍晚城门落锁时才走,一人独饮,一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没想到今日直接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柳新皱着眉头看着抓着自己裤腿的中年人,心里有无数的骂娘无从说出口。 却见那中年人声音不但没有减小,反而继续加大音量,并且不时地用袖子擦脸上的鼻涕眼泪,然后蹭在柳新的衣袍上。 “表少爷,您可来了啊,老仆等了您半个月了,生怕您在半路上遭遇不测。如果您来不了,老爷又撒手而去,老仆老仆便活不下去啦!” “” 柳新无语,而周遭的路人却都驻足对着柳新和中年人指指点点,分明是在说这中年人是个忠仆。 柳新看着哭嚎的身体都不断抽动的中年人,就感觉自己被一块狗皮膏药贴上了一般,还是撕不下来的那种。其他人可能不知道,柳新却是知晓,他脚下的这家伙至少也是中品大成境的修为,放在江湖武林那也称得上一个高手。 “咳,好啦好啦,莫要哭嚎了,快带我去见我叔父吧!”柳新硬着头皮扶着从沾满眼泪鼻涕还有不知名液体的中年人的衣袖。 “啊!老仆终于等来了表少爷,老仆我对得起老爷啊,对得起老爷了啊!” “” 柳新确认了,这家伙就是在报复自己晚来半个月的事情! 在围观群众越来越多的时候,这中年人感觉自己报复得也差不多了,于是终于在柳新用足气力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然后一边抹眼泪,一边快步带着柳新上了边上一驾马车,留下了许多唏嘘不已的行人,有些家里也有仆从的富户人家不免将家里那群蠢仆和这个中年人比较了。 比较下来,这些富户人家觉得自己还是对家里的仆从太好了,回去就该多打两顿,那样才能知道忠心。 上了马车,中年人钻到车厢里,外面自然有人驾车。 柳新一脸黑线地看着中年人,等待着他开口。 中年人好整以暇的先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装,拿出绣帕将自己的脸擦干净,方才咧着嘴对柳新笑道: “柳师弟,有十几年没见了,你果然长成了人中龙凤,少年俊杰,我当初和杜师兄打赌的时候就说过,柳师弟未来必定能成为我圣宗第一美貌!” 柳新听到美貌二字,脸上的黑线越发的多了。 见柳新如此表情,这中年人哈哈一笑,然后骤然收拢笑容,表情刹那间就严肃无比。 柳新见状立即正襟危坐起来,他知道这位程师兄要说正事了。 程师兄本名程志杰,是上代的内门弟子,属于和赵师熊、杜元晋、贺祚远等宗主前三位亲传同代的。那个时候的内门弟子都是由圣宗宗主亲自传授,不论是能力还是地位都要高出后来的内门弟子不少。 柳新属于当代内门弟子,第二批“地”字辈。 柳新最后一次见程师兄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才刚进圣宗不久,因此对这位师兄了解不多。 其实以圣宗的体制,柳新对于天字辈地字辈以前的那些内门弟子,甚至是排在前三的那几位亲传师兄,他也不甚了解。 “柳师弟,我们现在正在前往柳府,柳百户是锦衣卫属官,分管的职责是内城值守,缉拿,侦缉等事,负责内东城,那块区域非是大富大贵之家不能居住。因此这是一桩肥差,我们的柳百户已经病重了月余,如果不是你来得这般晚,他早就已经撒手西去,入西天极乐了!” 说到这里,程师兄略带幽怨地看了一眼柳新,柳新面不改色,抬了抬手示意程师兄继续说下去。 程师兄冷哼一声,却无可奈何,继续道:“要知道这样的肥缺,加上柳百户没有子嗣,你这侄儿又在百里之外,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被某些人吞下了。可柳百户却带着病体,坚持当值,让十日不点卯隔位罢职这个规定无法施行,好些人已经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如今你来了,那么这个记恨的对象,也就要转接到你的头上了!对于后面的行事,这是非常不利的!” 柳新讪讪一笑,轻笑一声说道:“这位柳百户,哦,不。叔父还真是为了柳家呕心泣血啊!” 程师兄白了柳新一眼,心道也不知道是谁造成现在的局面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的身份是柳百户的副官文吏,也是大管家。你以后就叫我程叔,以你我年纪来说也当得起你一声叔了。今日你来了,明日柳百户就要病逝,后面几日你要办理丧事,还要进锦衣卫办理亲军传承的事宜,事情很多,你会很忙。对了,柳百户还有一位正妻和六位妾氏姨娘,你要想想怎么安排她们!” “什么!”柳新目瞪口呆,不禁问道:“这柳百户怎地这么多妻妾!” 程师兄用看蠢材的目光盯着柳新,幽幽的道:“你以为亲军百户,如果连妻妾都没有,或者数量少一些的话,正常吗?” 这个反问让柳新一时间无法回答,只是带着怀疑的口气说道:“难道不正常?” “当然不正常!亲军是皇帝近卫,是天下军马之首。锦衣卫又是亲军二十六卫之首,就算是普通一个锦衣校尉,也比寻常富户的日子要好过太多。你一个锦衣卫百户不说家财万贯,至少也要妻妾成群。如若不然,就说明你有问题,如若不是身患隐疾,那就是图谋不轨。” “这当个锦衣卫百户竟然要牺牲那么多!”柳新顿时毛骨悚然,觉得自己无法承担如此大任。 程师兄叹了口气,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好言相慰道:“你倒也不用着急,毕竟你年纪还小,况且刚刚继承了叔父的大业,怎么也要好生奋斗两年,至少这两年里你不娶妻纳妾是很正常的,但青楼怕是逃不过去!” 柳新闻言本来稍稍松了一些的心立马又被吊了起来,青楼啊,如果被柳离知道的话,这帝都青楼恐怕要绝迹 “对了!”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程师兄带着一脸的揶揄看向柳新,让后者不禁毛骨悚然,前面那些话程师兄还是面带肃容说的,现在突然换上一副奸诈的表情,让柳新立觉不妙。 果然接下来程师兄的话让柳新后悔来到帝都,自己就该浪迹江湖,做一个浪子,就和四师兄孙陇一样,这位宗主第四亲传至今还在外游历,甚少回宗门。 “你的一个婶婶,六位姨娘怎么处置完全看你的心意了。你柳家的宅子虽是放得下这些人,但那样一来你的开销也是不小。我也看出来你有些正人君子的样子,但如果仅靠你锦衣卫的俸禄是远远供养不起这些人的。如果养不起,或许就可以参照某些前辈的做事方法。” “什么前辈?”柳新心中狐疑,难道圣宗师兄里也有过同样任务的,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自己可要好好借鉴前辈的经验了。 “当然是同你一样,侄承叔业的前辈了。有些人事后翻脸不认人,直接将婶婶姨娘全部赶出家门。有的呢,则尽数笑纳,成为自己的禁脔。当然还有些心狠的,暗中将这些人”程师兄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然后说道:“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会对自己的名声有所影响,你考虑一下前辈们的经验吧,这是需要你自己做出的决定!” “”柳新沉默了,这样的前辈经验还不如不要! 就在柳新沉默间,马车已经进了内城,往城南去了,这里的一片几乎都是亲军府邸,当然也有一些中等级别的官宦在这里办置宅邸。但毕竟这个位置的房子附近有那么多亲近,堂堂朝廷官员是不屑混迹在一群亲军中间的,因此大多数官员还是选择去内城西,或者内城北,甚至是外城居住的。 柳宅的位置不算好也不算坏,三进的宅邸在帝都已经是极为豪奢的存在了,一般家财万贯的豪商也不一定在帝都能有一处三进院。 而这仅仅是锦衣卫百户的标配,可见锦衣卫的油水有多大。 “这一处宅邸花费了七千两白银,柳百户两代的积蓄,最终都落到你这个外家人的手里了!”程师兄下车前小声地说了一句。 柳新跟着下车,看着眼前这府邸上悬挂的柳宅二字,许久不言。 如程师兄所说,这柳姓百户在亲军之中已经不止两代,但最近这两代人却在隐秘调查组的手段中,变成了圣宗的外门弟子。现在甚至连这两代人的基业也拱手让人,让柳新不免重新咋舌圣宗的手段。 宅子的门口已经有一个妇人带着仆从迎接,在这宅子里,除了程师兄以外,就只有柳百户知道柳新的身份,但柳百户日后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未来除了程师兄以外,所有的人都会把他当成柳家后人,新的柳百户看待。 “程叔叔把表少爷接来啦,老爷今日的情况又糟了几分,表少爷来了,老爷也该放心了!”这位妇人正是柳百户的正妻,李氏。 柳新上前,还未行礼,这李夫人却已经先行蹲身行礼,柳新皱眉。如果作为正常的叔侄之间,婶婶如何能给侄儿行礼。 不过转念一想,柳新便知道了原因。 柳百户已经病重,这李夫人也没有子嗣,如果柳新不来继承叔父的职位,柳家亲军百户的职位就会被人夺走,她李氏没有依靠也没有子嗣,后面的日子该如何过,恐怕这柳宅三进的院子都守不住。 现在虽是柳新这侄儿来继承叔父的职位,但好歹姓柳,柳宅也能保住,她不至于流落街头。而她要做的,就只是讨好自己的侄儿,让他不要把自己赶走,至少也要多给她一些时间,她好筹划一二,只要给她时间,她还是能给自己谋划一个出路的。这侄儿听说一直都在乡下,估计也好对付。 柳百户这病来得又急又重,当初李氏还以为柳百户撑不过三日,没想到生生撑了一个月! 李氏年纪不过三十出头,柳新见她虽是有着倦容,但仪容依旧妥帖,便知道这李氏应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要是蠢笨一些的,自家夫君病重一月,应该已经慌了神失了分寸才对。 柳新如此想着,一边对李氏行礼,口中恭敬地道:“见过婶婶!” “好好好,我柳家后人果然是俊朗不凡,老爷见了你,也该放心了。” 柳新点了点头,然后对程师兄道:“程叔,带我见见叔父吧!” 程师兄点头,然后刚准备前头带路,却突然听后宅一声悲号,然后一个仆人慌不择路地冲出内院的院门,往外院来,口中不断地大呼:“老爷去了,老爷去了!” “啊!”李氏哀嚎一声,便往后一仰,栽倒了下去,好在她身后有好些仆役丫鬟接着,才不至于倒地磕了脑袋。 柳新瞟了一眼李氏,心中暗叹一声,这位便宜婶婶还真是有些好手段啊。 她明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摔到地上,因此就毫无顾忌地摔下去,而旁人却看到这一摔如果摔实了,定然会磕到那门沿上,到时候就算不死也是个重伤。 而有了这一个判断,就会让人心道这李氏是真心在意柳百户。作为侄儿,但凡对叔父有些尊敬之心,就会爱屋及乌,至少也要对这李氏有几分敬意。 这帝都如果是个狼巢虎穴,那柳宅至少也是一个狐狸窝,住着程师兄,柳新和这位婶婶三只大小狐狸。 帝都 第七章 杀威棒 柳百户的丧礼花了整整三日,程师兄找来了数十个高僧,连续诵念了三天三夜的超度法经,花费了百两银子! 三日之后,柳新在程师兄的带领下,前往内东城千户所点卯,三日之前柳百户病逝之后,程师兄就立马派人递上了柳百户去世的折子,以及柳新的继任表和户籍证明。千户所那边核准也得需要三日,因此今日前去时间上正正好好。 从柳宅到内东城千户所需要一个时辰的脚程,坐马车也需要小半个时辰。 锦衣卫各千户所点卯的时间是每日辰时,柳新赶到内东城千户所的时候是巳时七刻。还有一刻就到辰时,但内东城千户所门口却空无一人,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有许多校尉赶来点卯才对。 程师兄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嘱咐了柳新一句小心,便带着柳新进了千户所。 程师兄还兼着一个锦衣卫文吏的身份,这文吏在正阳属于贱吏之一,所有的小吏都是不在编制内的,没有俸禄,只有不定时发放的钱粮,勉强只能饱腹。 当然锦衣卫的文吏和其他地方的文吏还是不同的,毕竟锦衣卫油水多,校尉户官们自然不会自己书写文书,于是就会招揽文吏,给文吏的钱粮也比起其他地方多一些。 不过这些文吏基本上都是和锦衣卫有关系的人才能充当的,就比如说程师兄,他这个文吏就隶属柳百户麾下,同时拥有柳家管家和文吏两重身份。 基本上锦衣卫所有的文吏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程师兄带着柳新直入千户所内堂,内广场上平日里该是列队点卯的人,此时却一个都不见。 内东城千户所的值房里也空无一人,柳新站在院子里,程师兄则带着异色一间一间屋子翻找过去,最后却摇着头回来了。 “奇怪了,一个人都不见。平日就算出任务,几个文吏应该也在的,留守的校尉也该有几人。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这是。” “程叔应该有办法的吧,现在这个情况既然不寻常,那就一定有问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没错,你稍等我一会!”程师兄说完便离开了内东城千户所。 不多时,程师兄就回来了,脸色很是难看。 “皇城出了案子,内城几个千户所都被调走了,不过本来就算有大案,这里也得留人。但这里既然没有留人,估计是有人想要给你一个下马威。” “下马威?”柳新有些不解。 程师兄却是深深皱眉道:“内东城千户所千户刘立诚是个小心眼,锦衣卫内部分为三派,三派鼎立,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王中杰的为官之道。其中王中杰把握着除了东北五省之外的所有外省锦衣卫,这些人都是王中杰的徒子徒孙,他这人非常聪明,把所有心腹都撒了出去,牢牢掌控住了外围。而在东北五省却几乎没有什么心腹。” “而负责锦衣卫内部稽查的南镇抚司指挥同知代德安,其实是宫里的人。也就是东缉事厂提督米雨松的手下,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代德安就是皇帝的一颗眼线。因此南镇抚司实际是米雨松的手下。” “而北镇抚司的指挥同知寇刚则是朝堂文臣的代言人,这所谓的文臣就不是指某一个人了,而是指的一群人,他们以六部为首。前朝曾经出现过锦衣卫乱拿文臣的例子,因此从那个时候起,文臣就不顾颜面的掌控住了京畿附近的锦衣卫。而我为何说王中杰聪明,就是因为在他之前的历任锦衣卫指挥使几乎都是不得善终,其原因就是不肯放权,每每都是在京畿之地选择和文臣们掰腕子。厉害一点的也就和文臣们相庭抗理,差一些败了之后,骨头沫子都留不下来。” “但代德安和寇刚也不是傻子吧,他们难道会任由自己被王中杰当枪使。”柳新此时已经明白了锦衣卫内部的权力斗争。锦衣卫指挥使王中杰想要坐山观虎斗,将矛盾丢给太监和文臣这两个不可调和的团体。 历朝历代,相比起锦衣卫和文臣之间的矛盾,太监和文臣之间那才叫做真正的血海深仇。 虽然柳新觉得王中杰的这一手玩的漂亮,但终究聪明人不止他一个。柳新从来都不会高看其他人,更不会小看其他人。 程师兄点点头道:“没错,代德安和寇刚也都是老狐狸,因此第四方势力就被拉了进来,王中杰就无法坐山观虎斗了,如果不下场,这好处可就随时有丢的可能。” 柳新先是眉头一紧,随后反应过来,轻声道:“武帝城!” 程师兄满意的看着柳新,他觉得这个师弟虽然不守时间不守规矩,但为人还是聪慧的,这才真正的初步认可柳新。 “武帝城真正的崛起,至今不过十一年。他们能够在朝堂这几方势力里立足已是奇迹,现在还想要继续扩大能量,可谓是寸步难行。而南镇抚司掌控在代德安的手里,那是铁板一块无法撼动。寇刚就只能引狼入室,把内东城千户所给了出去。也只有把这块肥肉丢出去,才能引来武帝城这条大鱼咬钩!” “那这和今日这事有什么关系?”柳新觉得程师兄讲了半天都没讲到关键。 程师兄却是郑重其事的说道:“你不搞清楚这其中的关键,就无法明白今日为何他们要针对你。内东城千户所千户刘立诚是武帝城弟子,但他成为内东城千户不过三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锦衣卫内部而言,他也只是初步掌控住。就连内东城千户所下辖的四个百户也只有三人是他的心腹,剩下一人就是柳百户,明面上是寇刚的人。” “刘立诚想要快速掌控内东城千户所,之后才能继续开拓锦衣卫内部。柳百户本来病重,又没有子嗣,他这个百户的位置对于刘立诚来说本是轻而易举就能拿到的。但你来了,一切就都不同了。” “我明白了,但是就算是要刁难,这刘立诚也没办法吧,亲军是世袭制,这是律法,不容更改!” “如果没有子嗣,病故三天以后就可以由其他亲卫的子嗣继承,这也是律法。刘立诚原本打的就是这个算盘。但你来了,估计刘立诚就要另想法子了。毕竟你是外来的,初入帝都,想来并不属于任何一方,现在拉拢是最好的时机。” “那为何今日要把我们晾在这?”柳新反而有些不解,既然要拉拢,为何还做今日这般。 程师兄嘿嘿一笑,故作高深的说道:“这是官场潜规则,先打压,再拉拢。我真不明白是怎么形成这种传统的,但不得不说这种方式很有效。” 柳新:“” “皇城那边出了个大案,内东城千户所是昨夜临时出发的,这些书吏今早就没来,估计是这刘立诚刻意安排的。你今日上任,不管有没有点卯,都算是入了职了。如果你今日不去皇城,就是渎职,按律最严的惩处就是革职。想来这刘立诚玩这一手,将你革职是不大可能,毕竟你刚来。如此一来,其实他的目的就很清楚了,你今日不去,一个渎职的罪责定然让你惴惴不安。事后他再安抚你一番,帮你掩盖掉这罪责,想来如果是一般人,此时就该对刘立诚感恩戴德了,就算没有感恩戴德,至少心里也是感激的。” 柳新恍然,原来如此。 “所以你如果不想对他感激,那你现在就要去皇城了,我给你引路。当然,如果你想加入哪一方” “不用了,没有如果。我不想成为任何一方的人。”柳新淡淡的道:“既来之则安之,屈居人下,处处掣肘,哪里还能办的了大事!” 程师兄哈哈一笑,道:“好志气,既然如此,我定然鼎力相助!” 从内东城千户所到皇城还是比较远的,皇城之中居住的都是肱骨大臣,皇亲国戚等等。 柳新赶到皇城门口的时候,已是辰时四刻,足足花了一个时辰,这还是马车代步的情况。 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但柳新没有腰牌,只能由人传话。这皇城内也有锦衣卫的机构,大汉将军。 但这群人只是一群站桩,其实并不顶用。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大汉将军才出来,拿了一个锦衣卫的腰牌递给柳新。 程师兄不是锦衣卫,因此无法入内。柳新只能独自跟随大汉将军进入皇城,他的车架无法进入,两人只能步行。 最终这大汉将军带着柳新来到了皇城内的锦衣卫府衙,这里本是大汉将军的驻扎地,现在已经被锦衣卫征用。 锦衣卫指挥使在外办差,因此此时皇城内主持案子办理的是北镇抚司指挥同知寇刚。 寇刚是个面容清秀的中年人,一嘴的短须,身穿锦衣卫的袍服,身材精壮,将袍服撑得紧紧的。他的形象因为太过文秀,一度被人称为白面人屠,因为他曾经在和北蛮的战场上枭敌百首,令北蛮闻风丧胆。 如果仅是凭借军功,还不足以得皇帝赏赐,成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他能坐上这个位置真正的关键,是他入赘了前都察院左都御史谷大文,成为了谷大文的入门女婿。这才得到了文臣的信任,随即将他扶上了这个位置。 又有军功,又有文臣相助,寇刚一时间风头无两。 现在这皇城的府衙内,寇刚正闭目养神,端坐在一个大桌案的后面,下面是叽叽喳喳正在讨论着什么的四个千户。 帝都的四个千户中,内城的两个千户所分量重些,外城稍稍次之。 自从昨夜来到这皇城之后,四个千户就没闭过眼,这案子太蹊跷,也太复杂,四人谁都不愿意接手,从昨夜一直吵到现在,都没有把分工明确下来。 “呼~”闭目养神的寇刚突然长出了一口气,睁开双目,用并不大的声音说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在锦衣卫任职都远超千日,怎么现在连一时都不堪其用了?” 寇刚声音不大,但话一出口,整个房间内就立刻安静了下来。 寇刚目光缓缓扫过,最终落到了一脸倦意的刘立诚的脸上。 “刘千户!” “属下在!”刘立诚诚惶诚恐的上前一步应到。 “内东城千户所负责侦缉,刘千户对办这种案子应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不知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刘立诚被这么一问,脸上顿时有冷汗渗出,他在北镇抚司就是独木一根,他其实并不怕寇刚,乃至于王中杰。但他怕上官霸,怕武帝城。如果他无法在锦衣卫打开局面,那才是他最无法接受的结果。 刘立诚眼光一凛,回道:“寇大人,属下已经安排几个百户封锁案发现场,细细搜查,此时应该也有些眉目了,不如唤他们来,了解清楚那现场的情况,我们才好做出一些基本的判断。” “寻他们来!” “是!”刘立诚立即转身出门唤人。 不多时三个百户联袂而来,他们的身上都是湿漉漉的,一夜的潮气到了早上就都化成了露水,沾湿了衣袍,他们从昨日下午开始便未有停歇,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慎重。 “见过同知大人,见过四位千户大人!”三位百户齐声说道。 “寇大人想要知道,你们在那案发现场,可曾发现了什么,有无异常?”刘立诚问道。 那三个百户之一刚要开口回答,却见内西城千户所千户孟鼎文沉声问道:“怎么只有三位百户,刘千户,你麾下只有三位百户么?” 刘立诚闻言仿佛刚刚才发现百户只有三人,于是连忙解释道:“我麾下柳百户染了重疾,三日前不幸病亡,因而没来。” “病亡了?既是三日前,那这三日已经足够他的子侄继任,如果没有子侄,也该由你安排妥当,怎么今日这么重要的案子,缺一个百户,你如何能驱使好属下人!”孟鼎文有些咄咄逼人的道。 刘立诚却不见慌张之色,只是继续解释道:“柳百户自是有子侄继任,不过听闻柳百户的侄子是从外地赶来,还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孟千户就不要苛责新人了!” “我不是苛责新人,而是觉得你这上官不称职,无论如何,百户官的有效更替是你的责任。不要乱拿这种理由,来搪塞你的失察!” 刘立诚脸色慢慢垮塌下来,这孟鼎文是寇刚的心腹,此时出来和他针锋相对,估计也是受了寇刚的示意,他不禁有些恼怒。 就在刘立诚快速思考自己该如何反击孟鼎文的时候,却见外面进来一个校尉,行过礼后,对着刘立诚道: “刘千户,新任的百户柳新前来报到!” “嗯?”刘立诚心里顿生疑问,这柳新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是他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念头。 孟鼎文却不着痕迹的回头看了一眼寇刚,寇刚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仿佛没有感受到孟鼎文的目光一般,不予理会。 “让他进来。”刘立诚对那校尉道。 柳新刚来到这府衙的时候,就听到刘立诚召唤他麾下的四个百户,于是就匆匆赶来,以他武者的耳聪目明,离得远远的就听到了这房间里的唇枪舌剑,柳新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被程师兄说对了,刘立诚就是要给他一记杀威棒。 但似乎刘立诚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目前这种情况下,如果对方继续咄咄逼人,估计他柳新就要被刘立诚当成祭品丢出去了。 不过好在及时赶到。 柳新快步进入大厅,见堂上坐着唯一的人,知道那就是寇刚,于是恭敬的行礼道: “属下内东城千户所百户柳新,见过同知大人!” 然后他又朝其他人中间的空档行礼,道: “属下见过几位千户大人!” 行礼过后,柳新抬起头,昂首挺胸的站在那,虽然没有穿锦衣卫的袍服,但精神奕奕,身姿挺拔,倒是让寇刚眼中一亮。 如此俊秀的面容在锦衣卫算是比较少见的,而他本身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现在英雄迟暮,英容不复。 不过这也挡不住,寇刚对柳新产生的第一印象,是极好的。 帝都 第八章 那年,家里来了个老和尚 柳新及时赶到,令刘立诚感到意外的同时,也无意间化解了他的一些尴尬处境。随后寇刚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刘立诚麾下的三个百户讲述完这一夜的查探,柳新也从这话里行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案子查到现在,所有的眉目也就如此了,鼎文,把现场封锁起来。”寇刚敲了敲桌子,听完了所有人的叙述后,缓缓开口。 “是!”内西城的千户孟鼎文随口应是。 寇刚继续说道:“立诚啊,这案子事关皇城,陛下看重,你要好好仔细地查下去。不过你麾下这些人忙碌了一夜了,也不要绷得太紧,回去好生休息一番,磨刀不误砍柴工!” 寇刚语气并不强硬,但刘立诚,也就是柳新的顶头上司,内东城千户所的千户此时脸色却隐隐有些不自然,不过这时候柳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这个上司城府有些太浅了,这些神色的变化竟然如此明显,这并不是一个官场好的表现。 寇刚又简单说了几句,布置好了一些任务,随即就让大家散去,柳新自然是跟着刘立诚回到了内东城的千户所。 刘立诚先是让人领着柳新去取了锦衣卫的鱼龙服和佩刀,柳新抽开佩刀一看,是簇新的绣春刀,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传闻中的锦衣卫佩刀,忍不住伸出食指在刀身上轻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 那引着柳新前来的校尉和看守仓库的文吏看向柳新的目光中都有些惊讶。 因为一般人是无法弹出这等清脆的声音的。 柳新对这绣春刀还是满意的,算是好刀,至少也是百炼钢。 重新回到刘立诚的值房,远远就通过不俗的听力听到了值房内的谈话,那是刘立诚麾下的一个百户,名叫宫克信。 刘立诚麾下三个百户都是他的心腹,同时也都是武帝城的弟子,当然这内东城的千户所里也有不少武帝城弟子的。可惜虽然刘立诚已经很努力的经营内东城千户所,可这传承数百年的锦衣卫制度可不是他轻易就能有所突破的,内东城千户所内上下校尉,小旗官,总旗官,百户六百余人,刘立诚真正能信任的人不会超过四成。 就像那柳百户其实就是刘立诚麾下最后一颗还未降服的硬钉子,刘立诚成为千户后先后撤掉了三位百户,交由心腹的武帝城弟子担任。而这位柳百户是最后一个,原本老老实实的,刘立诚才将他放在最后的位置上,结果没想到他非常强硬,不但没有归顺刘立诚,还貌合神离的。 要不是柳百户突染急症,找了大夫说他活不过几日,因此刘立诚也就耐下性子等待了。可没想到这柳百户在外省有个亲侄子,按照锦衣卫的规定,死后三日就要有近亲继任,否则世袭的职缺就可以由上官安排。刘立诚想着柳百户的侄子应该短时间内来不了,因此又强迫自己等了一些时日。 偏偏柳新依旧还是来了,柳百户也出人意料的撑到了自己侄儿的到来。柳新的到来使得刘立诚的计划落空,但他估计还是抱有一丝期待的。 可柳新却不得不让他的这种期待化为泡影。 宫克信的声音很大,是一个典型的武夫,五大三粗的,一脸的络腮胡,此时他的抱怨透过门墙清晰地传入柳新的耳中。 柳新无奈地笑了笑,这家伙竟也不避讳外人,这锦衣卫内鱼龙混杂,你都不知道下面的某一个人到底会是谁的探子,就敢这么说话,看来宫克信的脑子并不是太好用。 “大哥额哦大大大大人!那寇刚就是故意把这摊子事交给我们,谁都知道那太监的案子是东厂负责的,让我们去查,不就是让我们和东厂结梁子嘛!” “克信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大人,我们如果把东厂番子得罪的狠了,对我们往后的行事也不利啊。”这说话的声音显得沉稳无比,行事作风也是如此,名叫成国涛,也是这内东城百户之一,同时也是刘立诚麾下最得力的助手。 另外还有一名百户叫做吴号,那人柳新初见时就大致能够判断,那就是一个冰疙瘩,冷冷的,对谁都是一副僵硬的面孔。 行至值房门口,柳新也不迟疑,屋内的几人也都是高手,自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进了值房,躬身行礼,便站在那里,挺直了腰板。 此时刘立诚面容似有一些疲惫,见柳新立定,面上倒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语气也算是温和: “柳百户有一个好侄儿啊,只是柳百户之前病重,倒也没和我们说过你的情况,听说你一直在老家,是读书啊,还是习武?” 柳新恭敬地答道:“属下在老家也读了一些书,不过因为叔父是亲军,从小就将我往这个方向培养,因此我也学习了一些武艺。” “哦!”刘立诚稍稍坐正了身体,其余三个百户却是沉默的看着柳新,其中吴号自然是冷冰冰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审视,却没有其他多余的意味。反倒是宫克信眼中带着一丝不屑和敌意,成国涛则是微微笑着,目光中看不清是什么意思,不过柳新凭借着过人的第六感,还是能从成国涛的微笑中感受到刺探。 刘立诚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后显得非常随意的道:“你来得也是不巧,柳百户最后的这些时日估计也是难以开口,不知道你是否晓得一些卫里的规矩?” 柳新当然是知道的,不就是考教么,刘立诚估计也有用这考教做做文章的心思。如果是寻常锦衣卫的后代,这考教也不过是做做文章,毕竟是亲军,虽然也要做一些缉拿之事,但毕竟不是丘八,武艺有一些就够了,只要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即可。 虽然心中清楚,但柳新还是装作茫然的样子道:“属下不甚了解,还请刘千户示下。” 刘立诚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然后眼神给到了成国涛这。 成国涛会意,便接着说道:“柳百户既然不清楚卫里规矩,那就由老夫来给你讲解一番。” 柳新面上露出感激之色:“谢过成百户。” 成国涛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锦衣卫是陛下亲军,但和其他亲卫宿卫扈从的职责不一样,我们的职责主要是假侦事之权。这帝都是锦衣卫的总部所在,至于这细致的分工暂时就不与你讲述了。主要是我内东城千户所的职责,就是拱卫内城,负责内城的案件侦缉。” 顿了顿成国涛看了柳新一眼,柳新此时正作专心聆听装,便继续说道: “今早你也看到了,我们昨夜忙活了一夜。但平日里这内城治安还是不错的,也没什么案子,但一旦出现了案子,那就是大案。原本昨夜你也应该到的,否则你那百户所群龙无首,做事总归不够周全。不过因为你是新至,对这卫里的规矩也不清楚,再加上老柳百户的身后事,你也比较忙碌,刘大人自然是不会怪罪与你。不过老柳百户的身后事既然已经处理妥当,那柳百户这边也要正式的入职百户所了。” 柳新一副恭敬的样子认真的听着,到了这里便先是朝着刘立诚那里拱手表达谢意,然后又朝着成国涛这点点头: “我明白了,谢过成百户指点。” 成国涛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客气,这都是老夫该做的,想当初老夫和老柳百户也是至交,可惜老柳百户英年早逝,令人唏嘘不已啊。” “不过” 成国涛话语一滞,仿佛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开口,柳新心中冷笑,这成国涛图穷匕见,真正的目的就要展露出来了。 果然,成国涛虽是犹豫了一瞬,但下一刻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不过,卫里的规矩,亲军虽然世袭罔替,但早有定例,凡是入卫所者,都要经过考核。否则能力不足,无法完成我锦衣卫职责,那可就是大事了。” 柳新早就料到,可现下却依旧露出了茫然和紧张的神色。 这紧张之色落在刘立诚的眼里,却是觉得事情虽然麻烦了一些,但终究还是能顺着他的意愿走下去了。 这柳新他早就有过打听,听说在老家是个穷书生,虽然也练武,但都是那老柳百户偶尔回去一次教导的一些练功方法,要说按照这方法能练出什么高强的武艺来,刘立诚是不信的。 成国涛心中大抵是和刘立诚类似的想法,于是他面上的笑容更加柔和,紧接着说道: “柳百户也不用紧张,这是定例,但也并不苛刻。考核的方式也简单,寻个校尉来,你们对练一番,让我们看看你的身手是不是够格,同时也是了解一下你的能力,刘大人好因材施教,未来多多提携。” 柳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点了点头,眼底的紧张之色仿佛淡了一些。 “那就事不宜迟,那边的案子催得也紧,赶紧弄完,我们也好休息一会,晌午之后还要去办案!”宫克信见柳新已经入了套,就赶紧催促着,其实早就已经不耐,他对于成国涛这种温吞的做事方式非常不满。 成国涛听出了宫克信话里的不满,但却没有任何的不悦,顺水推舟道: “克信说得不错,宜早不宜迟,柳百户你觉得呢?” “全凭刘大人安排。”柳新朝着刘立诚道。 刘立诚见事情已经妥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些笑容,他本想着如果柳新油盐不进,他倒也不好把事情搞大。但现在柳新似乎脑子不太够,竟是直接落入她们的安排里,那就不要怪他们了。 其实这种事,刘立诚本想着那老柳百户也是个人精,不难猜到他们的这个打算,如果提前提醒过柳新了,这个时候就是拖着这考核,他们也没办法。毕竟那考核是对普通校尉而言的,就算是小旗官的继承也可以忽略掉这个步骤,毕竟当官总要有一定的特权才是。 成国涛开始安排起考核的事宜,地点就在千户所后面的演武场内,这是一片极大的空地,平日里千户所操练就是在这。 大大的空地周围满是兵器架子和一些石锤,石板之内的修炼之物。 此时演武场内已经有近百人,他们也是今早才从皇城内回来,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听说了一些内幕才聚在这里的,如若不然早就回家或者找地方休憩去了。几个百户都忙碌了一夜,他们只会更累。 当然这百人中有一小半是柳新所在的百户所的小旗,总旗以及校尉。他们倒是不清楚这里的内幕,因为他们原本在老柳百户的麾下,和其他三个百户所不说势同水火,那也至少是老死不相往来,现在也是好奇未来要接任的新百户是什么样子的。 柳新随着成国涛来到了演武场中心,刘立诚和另外两个百户则在远远的阁楼上眺望,这里的事情交给成国涛,刘立诚是极为信任的。 “柳百户,我们的考核也简单,你是百户,当然不能找个校尉和你练手,那就太看不起你了,同样也难以服众。因此我们找个总旗官吧!”成国涛虽然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样子,但话里话外却没有之前那般客气了。 什么叫太看不起他了,这考核本来还算是严格的,但那是当初武阳大帝改制锦衣卫的时候,现在已经过去两百年,这规矩还在,但名存实亡啊。 平日里几乎不用的规矩,现在却用在了他的身上,而且一找就是总旗官,柳新是知晓的,锦衣卫的总旗官虽然不比边军那种地方的强悍,但也都是好手。 如果他真的只是从乡下地方出来的,随意的练了几年,那恐怕真不是这总旗的对手。 “田巴!过来!”成国涛自然是看到了柳新面上的犹豫和淡淡的愤怒,但此刻已经不用在意,远远地招手,一个名叫田巴的总旗官就小跑了过来,这人身材矫健,脸色黝黑,一看就是个精悍的汉子,仔细看还能看到他手掌处深厚的老茧,以及手背厚厚的皮层 “属下见过成百户!”这田巴到了两人跟前,也不和柳新打招呼,柳新估计这人早就知道他要和柳新练手,心里明白柳新估计会被踢出锦衣卫,自然也不用客套。 “好!这是克信麾下的总旗官,年纪比你稍大些,是所有总旗官里最年轻的一个,柳百户你看可还行?”成国涛的话里虽是询问柳新,但那语气可不似商量的语气。 柳新自是不会反对,只是点了点头。 随即成国涛又对那田巴说道:“和柳百户练练手,你可别给我千户所丢人,不要因为柳百户新来,你就故意收力,这是对人的不尊敬,也会令柳百户无法服众!” “是!属下明白,还请柳百户也不要留情啊!”田巴的眼神非常冷冽,看着柳新语气也不太和善。 柳新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的道了一声:“自然,我会全力以赴的!” 随后,演武场周围的围观者因为事情传了出去,聚集的越来越多了,其中不少人见到柳新要和田巴交手,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柳百户新来,竟然就要和田巴交手,那可是从边镇招募来的,厉害得紧,几个总旗里就属他最厉害,估计这柳百户要丢脸了!” “何止是丢脸,可能还要丢了这百户的职位!” “啊,怎么会,听说他可是柳百户的侄子!” “那又如何,刘千户想让他走,他是柳百户的儿子也没用啊!” 围观的锦衣卫越来越多,交谈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只是汇聚在一起,演武场中央的两人倒反而听不清。 此时成国涛已经退到了不远处,田巴和柳新相距数十步,距离倒不是很远。田巴朝柳新拱了拱手,低声喝道: “柳百户,小心了!” 话音刚落,田巴已经猛地冲了出去,他的身子很低,就像是一头凶猛的豹子,因为有一个俯冲的势头,在一瞬间速度就已经起来,并且越发的快! 他本没有好好修习过武艺,不过因为心狠,在边镇打磨了几年,身手也是不错。他的上官是武帝城出身,便引荐他来了帝都,进入了锦衣卫。这两年时间他才算是接触了正规的习武法门,身手更加厉害,如果不是错过了最佳的打通经脉的时候,但凡能打通经脉,步入小成境,他甚至可以胜任百户的职责。 不过饶是如此,他的实力也已经和小成境的武者不相上下了,毕竟是生死间打磨出来的技艺,一瞬间的爆发力和杀伤力是极为恐怖的,远不是普通武者可以比拟。 数十步的距离在田巴的冲刺下,不过两三个呼吸就冲过去了,他料想那柳百户这个时候恐怕还没反应过来,若是如此,那就给他一个痛快吧! 摊手成爪,田巴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新,发出了凶猛的一击! 然后天便黑了! 田巴觉得天猛地黑了下来,然后下一刻,他就失去了意识。 演武场内,猛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留在前一刻的动作上,有的人嘴巴张得老大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的心里都出现了这样的疑问。 就在刚刚,田巴凶猛的扑上去,其他人都从这一扑里感受到了肃杀和刚猛,换成自己,或许会未战先怯,已经有人开始猜测,柳新能不能挡下这一击。 但下一刻,柳新只是微微侧身,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那田巴就从他身侧滑过,继续前进了两步,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 看那样子,已经是不省人事! 就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时候,成国涛已经快步上前,他的表情也是凝重,此刻也笑不出来了,连他都没有看的很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远处的阁楼上,刘立诚原本微笑的脸骤然冷了下来,然后双眼眯起。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一旁,宫克信语气充满了疑问,田巴是他的手下,他的能力宫克信是清楚的,能和小成境的武者一较高下,就连他自己也不可能一击击败田巴。 私下里,刘立诚和宫克信等三个百户是以兄弟相称的,他们都是武帝城弟子,只不过刘立诚的身份比其他三人高一些,但因为在一起做事,自然还是要搞好关系,于是就兄弟相称了。 因为距离的远,刘立诚虽然有些猜测,但却不能完全肯定。他的修为自然是千户所里最高的,甚至不是高了一点点,但也因为如此,他才感到心中有冷意凝聚。 如果这柳新真的是个高手,那就从麻烦变成了灾难。 “回头让国涛来我这里一次,我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刘立诚留下冷冷的一句话,转身下了阁楼,不知去了何处。 而那成国涛已经检查了田巴的伤势,确认只是被打晕了,于是他缓缓起身,面色带着震惊和不解,以及一些其他的情绪,怔怔地看了柳新许久,才缓缓道: “柳百户,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柳新嘿嘿一笑,露出一嘴白牙道: “侥幸,侥幸!” “你”成国涛久久无言。 一刻之后 当成国涛匆匆赶到刘立诚的值房,还不待刘立诚询问,陈国涛语气中满是震惊地问道: “大哥,那柳新到底是何来历?我问了他这般高强的武艺从何而来,他竟和我说他说那年,家里来了个老和尚” 刘立诚本在佯装镇定地喝着茶,却被成国涛话里最后一段惊到,然后一口茶水带着茶叶沫子喷了出去,剧烈的咳嗽在这值房里响彻起来,接连不断。 帝都 第九章 文轩坊百户所 正阳476年7月初8,旭阳十一年,夏 柳新正式开始在锦衣卫任职,自千户所后的演武场至柳新自己的百户所只有三百步,二者相距不过一条街。 因为原先的老柳百户一直都没有被刘立诚拿下,自然而然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的。 这区区三百步花了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但进了百户所的院子,里面的锦衣卫却已经整整齐齐地列好了队。队伍的前方是四个中年人,脸上带着一丝振奋,还有压抑。压抑是为了抑制自己的兴奋。这四人就是百户所的四位总旗: 郭镛,刘傅,丁明甫,江世喜。 柳新的百户所因为位处内城文轩坊,因此也叫文轩坊百户所。文轩坊是一个好地段,虽不是位极人臣的大臣居住的地方,但因为这文轩坊内大多是清流翰林之类的集聚,文气鼎盛,对于内城而言,这是仅次于王公勋贵和顶尖大臣居住的承平坊的所在。 文轩坊百户所内,四个总旗都是老柳百户的亲信,大家平日里都是老兄弟,以兄弟相称。不过这和刘立诚以及那三个百户之间只是为了亲近而亲近的做派不同,老柳百户和这四人是真的从小长大,大家的父辈也都是在一起当值的关系,都是老亲军了。 老柳百户的病重自然是假的,因此在老柳百户下葬的那三日里,老柳百户没少于棺材内坐起,然后和柳新讲述一番这锦衣卫内的情况,尤其是内东城千户所。 刘立诚是外来的,这内东城千户所原本的千户现在已经被调到外省,官升一级。刘立诚两年的刻苦经营才将这千户所的四个百户中的三个换成了他的自己人。而柳百户则有着隐秘调查组背后支持,便一直撑到现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百户所里上下人等都对柳百户心存感激。 他们原本都是被放弃了的,那刘立诚也不是什么善类,锦衣卫其他的千户,佥事,同知包括锦衣卫指挥使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存在。他们这些小虾米自然入不得他们的眼,这两年有关系脱身的也都走得干净了,剩下的都是些没门路的。 因此,一旦刘立诚拿下文轩坊百户所,这百户所里的人要么归顺刘立诚,被拿去当成棋子,和其他锦衣卫里的势力拼斗,要么就是被赶出锦衣卫,少了亲军这个行当,一家老小的生计都会有问题。 而柳新的出现,起初并没有让他们有太大的感觉,因为柳新太嫩了,就算是平日里锦衣卫的新老更替,老的也会扶持一下,护上一护,等新的适应了才会放手。但柳新没这个机会,老柳百户病得太重,也太急了,可能连遗言都没留下几句,更别说扶持了。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柳新会被刘立诚轻易拿下,要么归顺,要么被罢黜。 但偏偏就是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柳新一鸣惊人,展现出了自己超强的实力。 这几十年来,经历了康阳和旭阳两帝,他们都是对个人武力极为看重的皇帝,因此不论是军中还是亲军内部,对于个人武勇都是一个重要的指标。 像百户官,至少也是小成境武者修为才能担任,否则那就是不称职,会被降级甚至是罢黜。 而今日那简短到骇人的比试中,田巴的个人武力在千户所上下都是清清楚楚的,能够和小成武者一战,当一个总旗算是屈才了,如果有机会,升任百户那是妥妥的。而柳新能够轻易拿下田巴,自然也就证明了他有这个资格担任百户,刘立诚也就无法再轻易的对付柳新了。 因为是老柳百户的侄儿,柳新当他们的百户,整个百户所上下自然是振奋,一个年富力强且实力不俗的百户,对他们而言自然是最好的情况。 况且对于四个总旗来说,柳新的事情早几个月也听那老柳百户偶尔提起,总之说这个侄儿是个有本事的,以前不置可否,现在总归是确认了。 在这个时代,个人武力还是占据着一个人评判标准的很大部分的。 不过也不是说智慧就没用了,文人就该都去死了,而是说这个时代武力带来的能量比起文学要强得太多,二者断层了,于是强武制文也就成了必然。 当然文还是要的,治国之道,内治还是需要文人的,也没有哪个皇帝会真的将文臣贬到尘埃里,至多是不受重视罢了。 不过相比较康阳朝,如今的旭阳皇帝对于文人的重视还是稍稍高一些的,武力的剑柄也牢牢掌握在旭阳皇帝的手里,因此底下的武将相比文臣虽然还是占据优势,但这个优势并不是压倒性的。 总的来说,柳新的到来,对于文轩坊百户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因此大家都很积极,争取在柳百户面前得一个好印象。 于是乎,四个总旗,十六个小旗,一百六十位缇骑也就是校尉,再加上十数个包括程师兄在内的文吏便组成了整个文轩坊百户所。 所有人队列整齐,等待着柳新的到来。 柳新的年纪在这里算是小的,亲军世袭罔替,但为了保证战力的稳定,在年纪上也是有要求的,最低不得低于十六,最高不得高于五十。文轩坊百户所的众人看上去年纪都在中等,几个总旗已经都是中年,后面的小旗也多数是中年人,年轻人不多。这样的一支队伍虽然比较老练,但却多少有些暮气,能用但可能不堪重用,这便是文轩坊百户所给柳新的第一印象。 “柳百户,文轩坊百户所上下百八十人到齐,请柳百户示下!”总旗郭镛一声高喝,其余人等齐齐附和。 柳新倒是被搞得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了,不过当了那么多年圣宗大师兄,接人待物自然还是没有问题的,于是不免说了一些新官上任的场面话,激励了大家伙一番,但和预料中的一样,这些人虽然兴奋,但却没有多少激情,这就有点满足不了想要干‘大事’的柳新了。 文轩坊百户所这里的几个总旗和小旗也是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柳新便唤了四个总旗以及程师兄一起到了值房里。 百户所的值房和那千户所的值房相似,都有些老旧,这也是因为这里是帝都,锦衣卫也不好太过张扬。如果柳新有机会去到外省的锦衣卫值房,那可称得上富丽堂皇,千姿百态了。 柳新的值房还是老柳百户的那套布置,只不过笔洗,砚台,笔架,镇纸等等都换了新的,柳新自然是不在意这些地进了值房就径直坐了下来,然后挥挥手让四个总旗也都落座,程师兄则是站到了柳新身边。 四个总旗也认识程师兄,知道这是柳府的管家,也在这百户所里挂职,算是老柳百户的心腹,没想到到了新柳百户这里,依旧是心腹。这种感觉让四个总旗不免心中有些安慰,类比之下,心中安定了不少。 新官上任三把火,尤其是柳新这等年轻人,心中想法和他们这些老人自是不同,而且也不清楚柳家这叔侄之间关系如何,对以后的日子难免有些忐忑。 不过很快,因为程师兄这个管家兼书吏的关系稍稍安定的四人的内心,因为柳新的一句话又重新吊了起来,并且在往后几日内,一直惶惶不安。 “几位算是我的叔伯了,私下里我们就以叔侄相称吧。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还不甚熟悉,首先想要拜托几位叔伯一件事,帮我收集一下我文轩坊百户所所有人的个人信息,主要是年龄,经历,家庭情况。” “啊柳百户哦不不柳贤侄哎,真是折煞老夫,这当值的时候,还是叫你柳百户或者柳大人吧,不知道你要这些资料是为了” 柳新知道郭镛是四个总旗里资历最老,也是能力最出众的一个,因此由他出头,其他几人此时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也只能由他出头来问。柳新倒是好整以暇地缓缓说道:“家叔在最后弥留之际没有和我说太多,但唯独说了一件事!” 听到是老柳百户最后的临终之言,四个总旗都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只听柳新缓缓说道:“家叔最是担忧几位叔伯,最后时刻说的便是我文轩坊百户所目前的处境。我们现在算是被人抛弃也好,群敌环伺也罢,总之情况不会太好。家叔也说了我们百户所上下人等都是忠心耿耿,忠义两全之人,但光凭忠义对于我们现在的局面来说,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因此我想找找有什么方法能摆脱现下的局面,这第一步当然是了解自己,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是是!柳百户说的是,那我等这就下去准备。”郭镛听完柳新的话,似乎是信息量太大,他一时间还没有想透,便先行应了下来。 柳新继续补充了一句道:“几位叔伯都是家叔的左膀右臂,小侄还需要几位叔伯的鼎力相助,今日这般开门见山,小侄先行致歉了!” 四个总旗连连摆手,口中道:“柳百户言重,言重了!” 随后四人就那样施施然的离去了。 程师兄在柳新身后,面上露出不解之色:“你今日才上任,怎么就急着开诚布公了?” 柳新笑了笑道:“也不算开诚布公,只不过这些人程师兄不是说靠得住嘛,因此我也就不想浪费时间了。” 程师兄脸色一黑:“我什么时候说他们靠得住,我只说他们不是其他某些势力安插的人。” “都一样,都一样的!”柳新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道。 “你进了皇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程师兄好奇地道,他把柳新送到皇城后,便回了这百户所,对于柳新他还是很放心的,圣宗的几个亲传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变态。这个变态体现在修为,天赋以及智商上。 被那位号称武林第一智囊的圣宗宗主熏陶出来的,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想到这里,程师兄似乎是想到了一个喜欢穿红色狐裘的人,竟是浑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让柳新莫名异常。 “怎么了这是?”柳新关切地问道,要是这程师兄有啥隐疾可就麻烦了。 “没事没事,想到一个人。”程师兄摆了摆手道。 “行吧,如果有啥事可得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和我一样,开诚布公!”柳新狐疑,但也不好追问,于是语气加重地嘱咐道。 随即柳新将在皇城内的经历说了一遍,事无巨细,他也想从经验老道的程师兄得到一些建议。 程师兄思考片刻后道:“你做得很好,没什么错漏的地方。但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乡下的穷小子,就像是突然继承了城里亲戚的大笔遗产,刘立诚针对你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如此。你可想好要如何破局了?” 柳新大喇喇的道:“我研究过我自己的身份,按照隐秘调查组给我安排的信息,我是叔父的乡下穷亲戚,因为叔父没有子嗣,所以一直照顾着我,不停给我送银子。因为我没有在乡下惹过事,出过风头,往日里也比较低调,因此我的发挥空间其实很大的。许多事情都可以空口白牙地说,反正没有证据证明我说的是真是假。”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怎么做,我也就放心了。” 柳新好奇问道:“程师兄就没有什么提点的了?” 程师兄奇怪地看着他:“你做得很好了,我为什么还要提点你。提醒你一句,任务的主体是你,很多事情你要自己想着去解决,否则现在我们还能帮你,但你哪天身居高位了,我们就不方便再帮你了!” 柳新明白这个道理,当他树大招风的时候,任何动作细节都会被无数人盯着,届时如果还依靠隐秘调查组,太容易暴露了! 一日基本无事,下午的时候内东城千户所那里来了一个校尉,说是柳百户这里新上任,夜里的行动就不必要参加了,文轩坊百户所也正好可以休憩,留一部分人在这内东城的职权范围内巡视即可。 这巡视的工作原本就是归文轩坊百户所负责,刘立诚因为收服不了老柳百户,因此给文轩坊百户所的职权是最基础的,也是最不紧必要的工作。 帝都由内至外分为皇城,内城划分为28坊,外城划分为8坊,共36坊。而锦衣卫内东城和内西城两个千户所分别管辖内城一半的区域。 内东城千户所管辖范围内,千户所本部就在文轩坊内,其他三个百户所分别在泰合坊、六合坊、均宜坊,各百户所也冠以各坊之名,分别隶属宫克信、吴号、成国涛。 除了其余三个百户所所在的坊,文轩坊百户所需要负责起其余十一个坊的巡视任务,基本上也就把百户所的人力给掏空了。 接到了这个通知,柳新倒是无所谓得很,他估计那刘立诚和那三个百户现在估计也在盘算着怎么对付自己。不过对付一个能力不足的人和对付一个有足够甚至超出预计能力的人,使用的手段和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以前他们想用的那些卑劣的小手段,现在看来是不用应付了,就等着看看他们能酝酿出什么东西来。 将刘立诚的吩咐通知下去,柳新明显感觉到百户所上下都欣喜起来,不用熬夜当值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左右无事,程师兄就来提醒柳新可以下值了,柳新看了看时辰,距离规定的下值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呢。 “走吧,就说你去巡视附近,熟悉环境了,没人敢说什么不是。”程师兄催促道。 柳新想了想,也的确没什么事情做,几个总旗还在那里整理着资料,那些东西估计他们要好好改上一改的,否则哪有那么麻烦,锦衣卫还是很正规的,他要的资料也比较基础,稍稍整理一下就能拿出来的。 对于几个总旗的这种做法,柳新也表示理解,于是给出他们足够的时间,跟着程师兄坐上马车,开始往家里赶。 不过越是离柳宅近,柳新倒是有些忐忑起来,对付婶婶的难度可比对付那些锦衣卫要大得多! 帝都 第十章 阳光开朗锦衣卫 柳宅位于内城南侧的便宜坊,这里居住的大多是亲军,拱卫京都的京卫是上直卫,要说起来,这上直卫下设26卫,唯独锦衣卫虽然也在这26卫之中,但却有自主的管辖权。 这种变化来源于武阳大帝从北蛮手里夺回北地之后发生的一次变革。 因此锦衣卫虽然被称为亲军,但同为亲军的其实还有其余25卫。上直卫上下人员超过十万之众,完全都是属于皇帝一人的亲军。至于同样拱卫帝都的军事力量京营禁军,那是属于军方的范畴,拱卫的是帝都,而非帝王一人。 便宜坊内的房屋基本上都被上直卫给承包了,不过能在这里购置宅子的,至少也是百户以上,甚至还得是几代以上的百户才能有这个能力购置,毕竟这内城居大不易。 今日是第一天当值,那李氏似乎已经预料到柳新会早归,于是早早就在那等候,不过柳新更倾向于这婶婶在某地安排了眼线,发现自己回来,就提前出来迎接。 柳新下车,程师兄赶着马车,尽到了作为管家的责任,去到侧门安置了,于是柳新就一个人来到了正门口,笑着对那李氏行礼道: “柳新见过婶婶,婶婶怎么在门口?” 李氏嫣然一笑,带着沉稳大气的意味道:“今日是柳新第一天当值,我吩咐了程叔叔,要提前带你回来,这几日丧事,你也是辛苦,如今丧事也办妥了,我们该给你接风洗尘的。” 柳新知道,这个时代习武成风,生生死死的见的多了,倒也没有以前的那些冗长规矩,丧事一结束,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不过李氏婶婶这情绪还真是转变得快,若非是提前有情报得知,柳新非得认为这李氏和自家叔父情感不和呢。 不过李氏也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对于现实的接受程度比较高,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角色状态。 柳新毕竟和这李氏相识不过四日,谈不上熟稔,于是笑了笑就率先进了院子。 柳宅二进院是一个会客厅,两侧各有一个跨院,是用来安置客人的,各有三处独立的小院子。 三进就是后院了,同样是两个跨院,各有五处独立的小院子,李氏一人住在东跨院,其余五位姨娘就住在西跨院。 柳新前几日一直在灵堂守灵,一边和老柳百户做着最后的交接,倒是还未选定自己的房间。后院的主院里有三间卧房,一间书房,李氏原本住在那三间卧房之一,柳新入住之后,她就主动搬去了跨院。 现在李氏倒是开始询问柳新,想要哪间房。 柳新想了想,还是决定住在二进院,让人收拾一个房间出来即可,后院他还是留给婶婶和几个姨娘。 李氏从晚饭开始劝到晚饭结束,柳新依旧坚持,她便也无奈地接受了。 晚饭之后,柳宅内开始一场认人大会,所有的丫鬟,仆人,以及几个姨娘都出来一一和柳新见面,柳新这才发现,这宅子里的人数竟然不比自己的百户所少。李氏婶婶和每个姨娘身边贴身照顾的丫鬟,仆人,马夫加起来就要五六十人,还有其他的账房,管家,厨子,医师等等,这些人都住在前院的偏房,那里不过七八个偏房,竟然住下了那么些个人。 主要是让这些下人认识柳新这个柳宅的新主人,李氏的安排可谓是面面俱到,柳新也不用做什么,端坐在那,等着一个个人上来行礼即可。程师兄就站在柳新身边,他是柳宅的总管家,身份特殊,李氏也想不到这个程管家竟然这么快就成了柳新的心腹。 结束了一切的事情,柳新让人将二进院的一个房间改成书房,特意让程师兄亲自监督。目前却只能去后院的书房了,那老柳百户是个武人,宅子里有一个书房也基本不用,现在这个书房倒是可以物尽其用了,李氏很快发现,柳新在这个宅子里呆得最久的地方除了卧房竟然就是这个书房。 柳新进了书房,先是舒展了一下身体,略微有些苦恼的道:“对付这家中之事,比对付同样数量的盗匪还要吃力!” 程师兄跟在身后,关上了书房的门,笑着说道:“李氏其实算好的了,她自家还有一个兄弟,完全是靠着柳家庇护,如今混的还可以。如果没了柳家,她可要吃苦头,因此现在认清现实,也算是实心实意的帮你。” 柳新坐在了书案后,双手绕过脑后环抱在一起,点了点头认同程师兄的话: “家里有婶婶去管这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今日吃饭,除了劝我搬进后院外,她还问了我许多私人的事情,她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柳新很是不解,于是现在询问程师兄,程师兄先是愣愣的看着柳新,吃饭的时候他就算是管家也不能上席,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现在知道了,便开始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甚!”柳新从程师兄的笑里感受到了某种阴谋的气息,因此有些恼怒。 程师兄捂着肚子,憋着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大声,等到笑意缓解,才在柳新冷冷的脸色中缓缓解释道: “这李氏也当真是心急啊,为了和你搞好关系,她这是要给你找媳妇啦!” “” “哈哈哈!” “不许笑!” “呵呵哈哈哈!” “哎,算了,借婶婶的关系认识些人也有好处。” “你这是真有这个打算,还是真想找个媳妇啦,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这帝都内,比你小些的都可能已经人丁兴旺了。” “程师兄,你在帝都这么些年,可曾婚配,可曾有了子嗣,不如哪日得空,我见见侄女侄儿?” 柳新的反击无形且致命,程师兄的笑容猛地凝滞,然后剧烈咳嗽起来,然后再不提起这茬。 待得两人情绪稳定,柳新也开始和程师兄说起正事来。 拿出帝都内城的地图,上面画了几个圈,都是锦衣卫百户所和千户所的所在,还有一些虚实相间的线条,有着诸多不同的含义,也做了无数标注。在这个地图的背面,还有一些名字,以及这个名字代表的信息,意义等。 朱厚直,上直卫指挥使,年龄住址经历推测性格; 王中杰,锦衣卫指挥使,; 代德安,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同知,; 韦福川,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 寇刚,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同知,; 刘立诚,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 “程师兄,这张地图以及这些名单、情报,付出的代价必然不小吧。你和诸位师兄还真是辛苦了!”柳新突然严肃的说出这话,程师兄的脸色也是为之一沉。 他似是想起一些什么,脸上不由得出现了回忆和痛苦: “帝都从来都是政治的中心,也是密谍人员的修罗场,在这帝都之中,各大小势力的密谍层出不穷,人数惊人,交织在一起的无数情报网也是层峦叠嶂一般。我们付出的代价自然是不小的,但这也是必须的,你现在就是承载了这些代价的使用者,你当要为他们的付出负责!” 柳新面容肃穆,压在地图上的双手也是微微用力,他认真的道: “我定当努力,不让师兄们的付出心血白白流淌!” 程师兄面带欣慰,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现在不是回忆这些的时候。你的目标是在这里将自身的影响力,拥有的权利尽力的拓展,而我则是全力的助你!我们现在要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往下走。” 柳新撑起下巴,陷入了思考,过了许久才低头看向那一个个的人名,然后缓缓道: “既然成为锦衣卫,那自然是要做皇帝的助力,做一些皇帝想要做,却不方便,或者暂时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得到皇帝的信赖,才能得到最快速的提升。我不打算投靠任何一方,就算短期来看是有很大帮助的,但长久来看,掣肘也是很多。既然不能投靠这些人,又不可能靠我个人的力量,那就只能换一个靠山了。” “你想找谁当靠山?” “文臣多是背后下阴刀子的人,两面三刀,我首先要排除的就是这群人了。太监这东厂自从旭阳帝登基之后,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一直含而不发,令人有些捉摸不透,但阉党这个名字不好听,虽然有些吸引力,但还是算了吧。”柳新开始一个个地推敲起来,首先就排除了锦衣卫内的两个势力。 “你不考虑东厂?其实我之前还想推荐你选择东厂,如今的东厂和以前可不同的。米雨松上位,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太监,他和当今的旭阳帝可是兄弟!扶持旭阳帝登上帝位,他功不可没,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米雨松虽然不是常人,但东厂毕竟是皇城内的势力,不讨好接触,而且还是那个问题,阉党两个字,太容易招嘲笑,我现在是看出来了,圣宗里面没有一个好人,明着建议你去参加阉党,说得大义凛然,事后还不知道如何编排嘲笑!” “”程师兄一脸无辜,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柳新掰着手指头继续说道:“武帝城那边,虽是比较好突破,但我本不是他武帝城弟子,就算能加入,上限也是看得到的,不足以达到我们所想要达到的程度。我倒是很在意锦衣卫指挥使,王中杰这个人,到底是偏向哪一边的!” 程师兄有些不解的问道:“王中杰必然是皇帝的人,这人平日里和其他势力的接触不多,深居简出的,曾经也是旭阳帝的亲卫统领,忠心自然是有的。虽然有些贪婪,但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干净的!” 柳新却摇了摇头道:“王中杰是贪婪,但贪婪的有些过了。如果我是皇帝,我当然会允许下面的人贪婪,但像王中杰这样的,过了一个度的,我作为皇帝肯定不能容忍。如果我还要用他,那我必然要敲打他,让他回到我能容忍的范围里。但现在王中杰明显已经超出了皇帝的容忍度,但却依旧放任不管,我不相信皇帝眼睛那么瞎,就连隐秘调查组都能查到的事情,堂堂皇帝难道查不到?东厂的米雨松不是很厉害,他难道也查不到?” 程师兄听完虽然有些理解,但还是心存疑虑: “那这王中杰难道就不知道皇帝对他的这种处理方式?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就算锦衣卫内耗的厉害,他也不可小觑,米雨松能做到的事情,他不一定做不到!” 柳新却笑了笑道:“有些事情,身在局中反倒是看不清。想到这里,我倒是觉得,王中杰会是一个比较好的突破口!” “你要指挥使的位置?那不可能,你的资历远远不够,要做到这一步,你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程师兄觉得这个建议完全不靠谱。 柳新也点了点头,道: “自然是很难,但还是有可能做到的。不过首先要做的是提升自己的资历,要入皇帝的眼,如此才能说后面的事情。” “你要怎么做?” “当然是证明自己,有非常人之能!不过,这还要靠各位师兄的鼎力相助了!” 程师兄机械的点了点头,柳新的话里信息量太大,他也是聪明人,但柳新的思维跳跃,一时间也让程师兄饶了进去。不过很快他明白了,所谓的鼎力相助,自然是靠隐秘调查组的手段了。 帝都之中人才济济,谁都不是蠢蛋,柳新要对付的那些人说好听点都是人中龙凤,要在这群人里脱颖而出,靠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现在没有什么好的展示自己的机会,那就只能来点偏门的东西,先把我的名声打出去!”柳新似是想到了什么计划,笑得异常灿烂。 次日,按时到千户所点卯,然后便去了百户所,见几个总旗还没把百户所人等的信息整理好,便随意地叫了一个小旗,命他带着自己出去巡街。 其实锦衣卫的巡街,并不是为了保障一地的平安,那种事情由京兆府去做。锦衣卫的巡街其实只是为了油水二字。 因为锦衣卫的俸禄虽然是26卫之首,但和其他卫所不同,锦衣卫除了自身外,还养了数量庞大的暗探,这些人才是锦衣卫侦缉的根本所在,但朝廷不会给这些人俸禄,于是就需要锦衣卫自己去赚。 这怎么赚,经过两百余年已经形成了惯例,那便是巡街。 锦衣卫上街保护一方周全,这一方百姓感念于此,自然是要有些孝敬。文轩坊百户所干的就是这个活计。 小旗官带着柳新逛了几个坊,身后的两个校尉提着的口袋便满了,因为临近中午,便由那小旗官寻了一处酒楼。当值时规定不能喝酒,但却没说不能喝茶吃饭,于是这小旗官很是熟稔地叫来酒楼掌柜,在那轻声的说着什么,那掌柜的连连点头,还偷偷的望了柳新两眼。 柳新倒是不在意这个眼神,因为一身鱼龙服,带着几个校尉,他们也算是引人瞩目,酒楼正午时分客流不小,基本坐满,这些食客在锦衣卫出现的那一刻声音立马小了下去。 如今普通百姓虽然不至于害怕锦衣卫,但还是多少忌惮。不过这楼下声音一小,二楼的声音便幽幽的传了下来。 柳新作为武者,内力深厚,听力超绝,细细一听便发现楼上的包间内,应该是一群书生在那高谈阔论,许是喝酒喝高了,现在正巧开始说起当今厂卫的一些事情。 柳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缓步上了二楼,那掌柜的和小旗官自然是没发现异常,柳新吃饭原本也该是上二楼,因此不甚在意。 柳新让身后的几个校尉自己去寻了一处隔间,又吩咐了一个校尉一些事情,自己则缓步来到了那人声鼎沸的隔间外,只听里面发出书生豪迈的声音道: “诗阳兄这话说的不对!厂卫不分家,那明阳朝时期,阉党祸乱朝堂,这锦衣卫就是他阉党手里的一把刀。” “不不不,景逸兄,明阳朝时,东厂的那大太监收了多少义子,那锦衣卫指挥使不也是那大太监的义子之一。说锦衣卫是阉党的刀,我不认同。” “两位,两位,争吵这厂卫是否一家有什么意义,都是走狗!如今虽然这东厂名声不显,锦衣卫也算是规矩,但自从康阳朝开始,我文人的地位竟是又开始下降,这才是关键!” “是啊,马上建国马下治国,哪有天下承平时,一群鲁莽武夫来治理国内的,如今那各省巡抚,竟是没一个是我文臣,唏嘘唏嘘啊!” “子章兄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治国靠的是四书五经,圣人曾说,我辈应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但如今却只能做些文吏的工作,那些治国之道,竟是无用武之地!” “景逸兄这番话,让我不禁有感而发,便要赋诗一首” “隆昌兄好文采,好文采啊!” “过奖过奖!” “隆昌兄这首诗未来必然能流芳千古,随着这诗流传出去的,当然还有还有我们今日相聚议论之事,兴许也能成为一桩美谈!” “是啊,隆昌兄这诗做的好啊!” “哈哈哈,不过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站在隔间门口,柳新笑了笑,那小旗官已是来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语几声,然后柳新双眼一亮,心中感叹,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随即他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里面果然酒气缭绕,几个书生喝得都不少。 因为一个人突然闯入,房间内的六个书生都楞在了当场,他们都喝得比较多,各个眼神迷离,都没发现柳新的穿着,其中一个高个子书生愣了半晌,才面带不愉的问道: “你是何人!” 柳新笑了笑,给了六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 “我只是一个阳光开朗的锦衣卫!” 帝都 第十一章 案件升级 “锦衣卫!” 似乎是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一般,那高个子书生喃喃地重复了这三个字一遍后,突然脸色一变,整张脸唰地惨白下来。 而另外五个书生也先后明白了过来,再看向柳新时,才注意到柳新身上的鱼龙服。 柳新却是笑着对六人说道:“你们在这里,干嘛呢?” “我我我我等在这喝喝酒!”那高个子书生磕磕巴巴地说道。 “哦~”柳新走了进去,绕着桌子边的六人走了一圈,拖长了音调,道: “狂妄书生,妄议朝政,是什么罪呢?编排东厂,锦衣卫,不知又是什么罪呢?” 一圈下来,柳新回到原位,背靠着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六个书生。那高个子书生本是站起身的,这时候双腿一软,又跌坐下去。 此时,他身旁一个矮胖的书生却站了起来,他脸色已经如常,看来柳新的出现让他快速地散了酒气,但也有可能,这也是一个习武之人,可以用内力将酒精散开。 “你是锦衣卫,也不能随意给人编织罪行,况且你就一人,我等有六人,你空口白话,谁会信你!” “你倒是有底气,不似一般读书人!”柳新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人,而这个矮胖书生其实是六人中,唯一那个吸引了柳新,进入这里的人。 刚刚他吩咐校尉调查这房间里人的信息,很快就查到了,这一点让柳新感叹,专业的还是专业。于是他就知道了这个房里有一个名叫卢才明。是国子监的监生。 当然,其余五人也都是国子监的监生,但卢才明的身份不一样,他字隆昌,是国子监二把手,司业卢增义的小儿子。 这个卢增义也在柳新手里的名单上,这个人是坚定的振文党,也就是振兴文人,要重振文臣重要性的一批人。而且在这个团体中,身份不低。 “我们都是国子监监生,国子监监生有权议论国事,我们可不是一般的文人!”卢才明的声音很大,也很镇定,他父亲是国子监司业,在文臣中也是有一定身份的,他又没有犯事,自然是不惧锦衣卫的。 “呵呵,好吧,既然你们都是国子监监生,那第一条当然是适用不上你们。但第二条呢,诽谤东厂,锦衣卫。虽然不能拿你们如何,但未来东厂和锦衣卫少不得要多多照顾你们一番的!” “你!”卢才明这个时候倒是有些慌了,因为就像柳新所说,明着虽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是东厂和锦衣卫的手段,暗中能做的事情,那可就太多太多了。 “你胡说,我们什么时候诽谤诽谤东厂锦衣卫了!”卢才明眼睛乱转,不断的想着对策。 柳新却拍了拍手,身后自然是几个校尉,小旗官身边还带着那酒楼掌柜,以及一个店小二。 挥了挥手,柳新又让这些人出去了,然后他继续笑着说:“你看,我有人证,你刚刚做的那首歪诗也是物证,有了这些,还不算是诽谤么!” 卢才明脸色又白了一分,但突然似是想起什么,脸色又振奋起来,道: “你有人证又如何,我们何时说本朝的东厂和锦衣卫了,我们讨论的都是前朝之事,这又有何罪!” 柳新脸色似是一愣,卡了壳,让那卢才明捕捉到了,表情又自然了几分,惧意消退:“哼,你作为锦衣卫,难道要随意污蔑我等不成!还说我作的是歪诗,你一鲁莽武夫,如何能知道诗的好坏,恐怕你连诗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卢才明说这话,其实一来是觉得自己成功反击了柳新这个锦衣卫,二来自己的父亲那可是文臣里也有名有姓的存在,士林之中也颇具声望,凭借这个身份他也不惧这锦衣卫,三来在同窗面前,自然是要表现一番。 柳新却是觉得好笑,和文人动嘴皮子,果然有点麻烦,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他来此只是为了往后的一些事情做一些小小铺垫。 随即他冷哼一声,面色带着怒意道:“你们几人的来历我已经知晓,回头自会把这事上报。无论如何,妄议锦衣卫东厂,你们都是做了的,无从抵赖。而且口口声声说什么粗鄙武夫,这事儿传出去,我看尔等该如何。还有你这个小胖子,做的就是歪诗,我做的都比你的好!” 卢才明一听几人的身份都被对方所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也知道有些话是无从抵赖的,就算不会有大事,但可能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麻烦。但听到最后,先是被小胖子这三个字侮辱,又被再次嘲笑自己所做的是歪诗,心中怒火却是被挑起,这时候也不管不顾起来: “你!你是何人,敢不敢报上名来!你既然说你做的诗比我的好,那你不妨做一首来看看!” 柳新笑了笑,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妨送他们一首妙诗: “听好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文轩坊百户所百户,柳新!既然你要听我的妙诗,那便送你一首,你可听好了!” “司小四和史小世,四月十四上集市” 卢才明:“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司小四买了四十四斤四两西红柿,史小世买了十四斤四两细蚕丝。” 卢才明“” “司小四要拿四十四斤四两西红柿换史小世十四斤四两细蚕丝。” “史小世不愿十四斤四两细蚕丝换司小四四十四斤四两西红柿。” 卢才明“” 说完这一溜,柳新也有些喘不上气,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结尾道:“到底是司小四要买西蚕丝还是史小世要买西红柿?” 卢才明六人呆立原地面面相觑,有人喃喃自语:“西什么柿?” 柳新却诧异地看着六人,道:“不会吧不会吧,难道这诗词太过深奥了?西红柿都不知道,就是番柿啊,你们读书人不是自诩通晓天下事,怎滴连这都不知?那不如我再赋首简单点的诗一并送你们!” 六人齐齐讶然,还未从之前的懵懂中恢复,此时却听这锦衣卫百户竟是要再赋诗一首? 六人心中有无数马匹奔腾而过,却听柳新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豪迈缓缓响起: “屋里点个灯,灯底下是个坑, 坑边上长棵葱,葱头上钉个钉, 钉上挂只鹰,鹰脖里挂张弓。 忽然刮了一阵风, 刮灭了灯,刮平了坑, 刮倒了葱,刮掉了钉, 刮飞了鹰,带走了弓。” 看着茫然一片的六人,柳新轻出一口气,随即洒然一笑,转身离去。 呵呵,钉子已经埋下,只待日后发生一些妙用即可。 这里的一些插曲对于柳新而言只是小事,中午吃完饭,柳新便不再巡街,那等事做过一次之后他就没有兴致,也不愿去做了。 每每到了一家店铺门口,那小旗官上去说这货物如何如何,不到三两句话的功夫,那掌柜的就会带着银子上来,明目张胆的就递给那小旗官,小旗官收了银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还到柳新面前邀功,柳新实在是不喜这些,但又无可奈何。 回了百户所,四个总旗拿着整理好的人员信息赶来,柳新随手接过放在了书案上,并没有马上翻看的意思,让四个总旗心中一松。 临到下值时分,柳新看了看天色,有一大片雨云笼罩了过来,估计不久后就要有一场大雨。 夏季的雨最是凶猛,但来得快去的也快,天气还未到最炙热的时候,这一场大雨下来,估计要带来不少的凉意。 就在这无所事事,等待着下值时分的柳新,目光一转,看到了廊道里,一个校尉正在匆匆赶来,似乎是有急事,那校尉还不等近到柳新的身前,便在那高呼起来: “柳百户!千户大人急招,命百户大人带着人手赶往皇城,又出事了!” 柳新皱眉,皇城里又出事了! 因为是千户的急令,这个时候当然没什么下值不下值的事情了,派人召集百户所的人员,此时外面巡街的校尉也都回来了,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紧接着柳新便带着百户所的百余人赶往皇城,这个时候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丝丝的细雨,不过天色阴沉得厉害,随时可能变成瓢泼大雨。 百余人脚步沙沙的快速往皇城赶去,柳新心中却在起心动念,皇城内的案子基本上都是由东厂负责,但无论是上次那案子,还是今日,都找了锦衣卫,这其实是不太寻常的。 上次的案子柳新其实也只是知道了个大概,好像是有两个太监被人杀害,因为皇城内发生这样的案子,所以才显得重大,倒不是这太监的身份如何。 就是不晓得这次的案子,又会是什么。 从百户所到皇城的路上,小雨变成了大雨,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但好在所有人少说也算是有些武艺,身子骨比百姓强些,此时夏季的雨虽然凉,但也没有多少寒气,倒也不至于让他们生病。 雨幕渐渐地厚重起来,天色也迅速地暗了下来,本来只是黄昏时刻,但柳新赶到皇城的时候,这里却因为天太黑,已经掌灯。 被人引着一路往里走,这是柳新第一次深入皇城。 引路人将他们带到了皇城内,太监宫女所居住的地方,这里地方不小,足有内城半个坊间那么大,但居住的人数却比内城稠密了数倍!毕竟皇城修建至今已经数百年,虽然中间修葺过不止数十次,但面积是没有变化的,太监宫女这些下人的居所也没人在意,因此这里不仅小,还旧,一些屋舍俨然已经成了古董,拥有上百年的历史 此时这里已经被锦衣卫驻守,五步一岗,不时还有锦衣卫以及穿着其他服饰的人员进进出出。 作为百户官,柳新被引到一处偏僻的院子,院门口有锦衣卫和一群穿着灰褐色军袍,头戴尖帽,着白皮靴的东厂番子一同看守。 验过腰牌,柳新才得以进入,穿过廊道,在一处大厅内,柳新看到了一群站着的锦衣卫上层。寇刚,刘立诚等赫然在那,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太监和一个身穿褐衫,圆帽,着皂靴的东厂千户,这些高层在那围成两个圈子,各自交流着什么。 据柳新所知道的,这东厂在各省各由一位镇守太监负责,下设一位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因为职权的不同,这一位千户和一位百户在职权上相当于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佥事,分量相当不小。 而帝都的这位东厂千户,名叫原东祥,是米雨松的心腹,听闻是从军中调任而来,能力很强。至于那太监,柳新是不在意的,除了米雨松之外,其他太监不能说一无是处,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刘立诚见柳新进来,当然不会给他介绍这里的人认识,只是把他叫到一边,吩咐了一些事情。 原来今日这案子和前次的案子一样,也是死了一个太监,但这一次事态升级。 原因是这已经是今年以来死的第三个太监,更重要的是这三人同为御马监一处值房的人,先前两次虽是疑点重重,但因为时间间隔较久,调查的重心还是在东厂这里。如今死了第三个,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皇帝陛下震怒,于是让锦衣卫也彻底插手调查了。 柳新领了命,匆匆离开这院子,便带着人赶往刘立诚安排的所在,他们的任务是搜查那一带是否有人潜入的痕迹。 总旗郭镛来到柳新身边,他刚刚已经去和相熟的锦衣卫打听了消息,于是来和柳新禀报。 从郭镛打听到的消息中柳新得知,这一次锦衣卫的参与,竟然是那东厂提督米雨松直接求告的皇帝陛下,然后皇帝陛下才亲准此事,原本这事皇帝陛下还是打算当成内部事件处理的,但一旦涉及锦衣卫,事态也就扩大了,探查的范围也不仅仅局限在皇城内部了。 郭镛打探消息的时候,那些锦衣卫都说米雨松这是推卸责任,但柳新却不这么看。米雨松这个人在他的情报中占据了很大的篇幅,从这些情报中看,米雨松绝对不是一个推卸责任的人。 相反,他是一个喜欢主动扛起责任的人,现在连他都要把这个案子往外推,柳新觉得更大的可能是这个案子牵扯到了一些米雨松无法控制的事情,这个问题的来源或许就出自于东厂,因此才会让锦衣卫来查。这样就能尽量规避掉来自东厂内部的干扰。 柳新这时候发现郭镛等人打探消息的本事不小,这也算是他们年纪带来的好处之一了吧。这个时候柳新才觉得,这些中年的叔伯们还是能起到不少作用的,自己之前的想法,可能是彼此之间年纪有代沟了。 柳新所负责的区域,就在那太监被杀的地方的外围。案发的位置其实是一个相对比较严密的地方,这里是御马监的配种区,御马监的职责之一就是养马,配种则是重中之重。 因为正阳国和北蛮之间已经相互争斗了数百年,往上追溯,汉人和北蛮的胡人之间彼此争斗的历史甚至长达千年。对于北蛮的骑兵,正阳有着强大且清晰的认知。只不过正阳国内就算再如何培养马匹,也无法和北蛮草原上那些随意成长的马匹相比。 康阳朝时期,康阳大帝命御马监开始了对马匹的研究,他们把不同的马种进行配对。也收集了民间不少的养马秘法,就在这皇城内的御马监里秘密研究。 毕竟北蛮那里少不得有奸细混迹在各处,这养马如果是放在外界,极易受到奸细的打探和破坏。 而好巧不巧,这被杀的三个太监,就是来自一个民间养马的武林宗门,那是一个地处北方的宗门,擅长养马,但是他们的方法太过于精贵,无法大批量的培育良马。不过康阳帝可不在乎这些,只要有方法,就算不能用,研究改良就是了。 康阳帝信奉事情做了总比不做的好,这也是康阳帝在位二十九载,朝中变革巨多的原因。 康阳帝把这个小宗门整体弄到了帝都来,为了保密,不惜将他们核心的人员统统阉割成了太监,在这御马监里秘密研究了十几年。 近期似乎是有了什么进展,旭阳帝也接到了消息,心中也是有些期待的。但这种进展出现之后,便开始死人,东厂那里现在只能查到凶手应该来自皇城内部。因为自从前两个太监被杀后,皇城的看守已经严密了许多,许多皇城内的供奉高手也出现在皇城边缘,不断地巡梭,外界闯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别说三次进入,三次离开,都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了。 但凶手杀了这三个太监,案发地周围也没有什么闯入的痕迹,这三个太监被杀的时候也很诡异,平日里这些人都是聚在一起的。这三人被杀的时刻,都是在所有人暂时分散,正巧所有人都是单独一人的时候发生的。 死的三人本身也是有些武艺在身,却还是被悄无声息的杀掉,对于杀手武艺的要求也是比较高的。东厂那里做了一个判断,杀太监的人,至少也应该是个大成境的高手,不然无法这么干脆利落的杀人,还不留任何痕迹。 但御马监内,根本没有这等人物。因为第一时间就判断凶手来自内部,自然而然调查的重点也是在内部,尤其是御马监内。 但东厂细细的查过,没有这种人物。皇城内所有的高手也都是有名有姓,每个时刻在哪里,做什么都有记录,这些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从手法上,因为凶手动作利落,几乎都是一击毙命,除了判断凶器是刀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线索。 这个时候案子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东厂这里毫无建树,已经被皇帝陛下怒斥了好几次了。 因此刘立诚给柳新布置任务的时候,多次嘱咐,一定要仔细。 柳新带着百户所众人,开始一寸一寸的细细地查看着院墙,草地等位置。 这御马监内外都有勇士营看守,这勇士营其实就是皇城内的守备力量,是完全忠心于皇帝陛下的,所有人都是数代都在京都内,知根知底的人。这些人的忠心毋庸置疑,勇士营内也有高手,这负责御马监护卫之事的千户此时也已经赶到,和寇刚他们聚在了一起。 搜寻了一夜无果,好在下半夜雨停了,凌晨时分,柳新带着人终于搜完了这一带,没有任何发现,尤其是这一场大雨,很多可能存在的线索也被冲刷掉了。 来到那处院子复命,却发现这里的氛围极为凝重,来到刘立诚这里将自己的结果告知,却被刘立诚这边的一个消息惊到了。 就在昨夜,御马监所有人都被严密看守起来的情况下,又有两个太监被杀,这一次,是毒杀! 而这两个太监,和先前那三个太监一样,都来自拥有养马秘术的那个小宗门,而拥有这个相同点的只剩下三个太监了! 案件,升级了! 帝都 第十二章 东厂做客 第二日,天光破晓,雨依旧淅沥沥的下着,整个帝都都笼罩在雾气水汽交融弥漫中,湿哒哒的天气令人不爽,街道中自然也比平日少了一些喧嚣繁华,只有人们匆匆而行的脚步和蓑衣下摆因为疾驰而甩起的水珠,那水珠飞过一个不高的弧度,摔入道路一旁的一个小水坑里,水珠落下,水坑上出现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在这一圈又一圈不断扩大的涟漪上,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下一刻,一只大脚直接踩进水坑,污水当即四溅开去,然后这只大脚毫无停歇的继续抬起,往前走去,留下了一个不复清澈的污水坑。 文轩坊百户所总旗刘傅脚步匆匆,怀里是一大包油纸,上面还依稀蒸腾着热气,他走入一处酒楼,身上的凉意带入酒楼之中,令酒楼内的几人感知到,同时抬头向门口看去。 “刘傅,怎么这么久?”总旗郭镛手里握着一碗热茶,眉头微蹙,看着刚刚进来的到刘傅。 酒楼里现在就只有一桌人,此时还不到辰时,又因为天气不好,本就是生意冷清时候的酒楼内更显冷清,再加上这一桌锦衣卫,寻常人就更不敢进来了,酒楼大堂就剩下一个倒霉的店小二,掌柜的已经躲到后堂去了。 不过好在这几个锦衣卫并不跋扈,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只是要来了两壶热茶,加上他们一个个都是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倒是冲淡了一些锦衣卫的戾气。 柳新坐在上首,手里正在玩转着一个茶碗,将它放在手心里不断的旋转,它的目光就凝聚在这不断旋转的茶碗上,对外界的事情仿佛充耳不闻。 刘傅面相敦厚,在四个总旗里也是最老实的一个,他苦着脸,将那油纸放在桌上,打开之后里面是依旧热气腾腾的包子,他在郭镛身边坐下后方才说道:“这里距离皇城近,怎么连包子铺都没有,我是跑了两个坊间才找到一家,一路小跑才没让这些包子凉了!” 说罢,刘傅转头看向柳新,正准备说话,却被一旁的丁明甫制止。 “柳大人在想事情,别打扰他,大人说了,我们先吃!” “这” 刘傅还有些犹豫,却看郭镛已经拿起一个包子吃了起来,手还点了点包子道:“大人让你吃,你就吃,别废话!” 刘傅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但也拿起包子啃了起来,淋了一夜的凉雨,虽然都是练武之辈,身体好,但现在也有些吃不消了,这还微微发烫的包子以及热茶正好能驱逐凉意。 虽然四个总旗和柳新接触时间不长,但也对这个新任百户有了一些了解,这位柳百户和老柳百户如出一辙,都算是比较良善的人,对下属比较随和,但相较老柳百户而言,柳百户似乎对于底层百姓更为照拂。 他们今日凌晨才能皇城出来,案子升级了,上层的官员们要好好的开开会,甚至到御前接受一番训斥,这段时间倒是可以让他们松口气,歇一歇。他们原本是打算带柳百户来酒楼吃一顿,找个厢房睡一会,但没想到柳百户问几人带银子没,几人当值时自然是不带的,没想到柳百户点了点头,给了刘傅一两碎银,让他去买点吃食,几人就来了这酒楼,也不点菜,只是叫了两壶热茶,就这么应付一下。 至于底层的校尉,柳新则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了,估计这一时半会上层也给不出什么指示。 如果说之前案子还在一定的程度以内,那百户所这种单位就可以单独按照指示行动,但现在事态升级,恐怕整个北镇抚司就要整合在一起,接受统一调配了。他这百户接下来该如何在这件事情上做点成绩出来,就成了现下柳新最头疼的事情了。 他本身是个急性子,如果要慢慢混资历,混个十几二十年,以圣宗为靠山慢慢扶持,最后总能坐上锦衣卫佥事甚至是同知之位。但十几二十年的太久了,柳新给自己定下了一个要求,三年之内,锦衣卫佥事!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也不知道柳新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异想天开,正阳国立国以来,锦衣卫佥事这个层级的武官,就没有三十岁以下的,就算有,也需有着深厚背景以及泼天的功劳才有可能做到。 莫说背景,如今天下还算呈平,哪来的泼天功劳可以赚,就算有,又如何轮得到他柳新? 因此柳新为了达到自己定下的这个目标,就必须抓住每一次立功表现的机会,他自然不怕官场的那些权势倾轧,有圣宗隐秘调查组为靠山,他光棍地想,反正有事了总会有人替他擦屁股,只要不是太过分就可以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刘傅已经回来,刘傅一直注意着柳新的状态,发现柳新从思考的情绪里出来了,便立即说道:“柳大人,包子!” 这一句是脱口而出,因为他实在是一直关注着柳新,神经也是稍稍紧绷着,于是就脱口而出了,一出口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这样,太随意了。 却不料柳新笑了笑,取了包子咬了一口。 “嗯,不错的包子,刘总旗是哪里买的,下次还去这家!” 刘傅有些意外,柳新的表现和他预料的完全不同啊,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道:“啊,是一个叫陈记的,属下看他那摊子干净所以” 话还没说完,却见柳新已经一个包子下肚,忙碌了一夜,是有些饿了,然后柳新拿起第二个包子,却转了转头,打断了刘傅的话: “有没有辣椒,辣一些的!” “有!”郭镛起身,去了后堂,不久后就拿了一罐子辣椒出来,这东西这几年才盛行,价格也是不便宜,每家酒楼都会珍藏一些。 柳新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从怀里取了十个铜钱,放在桌上,然后从那罐子里取了一勺辣椒,红彤彤的辣椒发出辛辣的滋味。 给自己的包子上涂抹了一些,柳新环顾四周,问道:“你们要不要?” 四个总旗沉默,但很快,郭镛举起筷子,语气稍稍有些犹豫的道:“我我要!” 柳新自然的将辣椒递过去,然后就开始吃了起来,边吃边赞叹,还是加了辣椒的好吃。 四个总旗相顾无言,却又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异样的神情。 一顿早饭过后,身体里的寒意被热包子热茶驱散了些,身体也舒服了。此时的天空仿佛也给了几分薄面,雨停了,虽然还是阴沉沉的,但那烦人的雨点不再落下,总能让人的心情好许多。 预料中不会很快出结果的高层议论出乎意料的很快结束,最终锦衣卫这里由千户刘立诚为主官,各千户所调集人手,由他统一安排。 这个结果令柳新微微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恍然,这想来是锦衣卫内三个派系排挤出身武帝城的刘立诚的结果了,三方估计要先将武帝城踢出局。 不过自己是刘立诚的麾下,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倒是好事。 于是还不等刘立诚召集众人,柳新就先去了刘立诚的值房,甚是有些开诚布公的意味,表明了自己希望建功立业,对这个案子有些自己的想法,准备按照那个方向去调查,希望刘立诚能够允许。 这刘立诚此时也是有些着急,这么大的事情落在他的肩头,却没人和他商量,他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被针对,但这种事情没得选择,只能迎难而上,要么自己退出锦衣卫这个圈子,当然那样也会失去武帝城对他的支持,自己再想出人头地就没什么机会了。 而柳新的话他其实并没有在意,一个毛头小子,全凭一股子热血,刚刚成为锦衣卫百户就急着要立功,真真是个鲁莽武夫,人模人样的先前还以为他有些聪慧。不过虽然不甚在意柳新说的对此事有些把握,对案子有想法之类的说辞,但是这也是一个能够将柳新踢出去的机会。 虽然现在自己的麻烦也很多,但未雨绸缪,说不定自己能过了这个坎儿,要是顺便能将柳新踢出去,对他而言真真是两全其美。 刘立诚也因此答应了柳新,准许他便宜行事,更是将一块专职调查此案的腰牌一并给了他,仿佛是生怕他反悔,还嘱咐了两句,拿了腰牌就等于是立下了军令状。 柳新对此非常满意,再三谢过刘立诚后就告辞离开。 殊不知,柳新对刘立诚的想法和刘立诚对柳新的想法大致上是相同的。 刘立诚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查清楚这案子的,毕竟也不是他一个人查,东厂那边也分担了一半的压力。就算最后查不出来,锦衣卫这里也有一些传统的‘手艺’,能让这个案子有个结果,不至于什么都查不出来。最终的结果再坏也是有限,柳新这个愣头青定然是无法有所建树的,一个百户所对他而言现在也没有多大助力,最重要的是凭借此事还能顺便将柳新踢走,自己就能得到一个完整的千户所。 想通这些关节,刘立诚觉得自己仿佛是诸葛亮附体,思绪无比的清晰。 而柳新则是觉得刘立诚这个人还是很厚道的,不仅在他瞌睡的时候送来枕头,甚至还送了一床棉被。有了那块皇帝钦赐的查案腰牌,他能够比较自由的进出皇城,在外查案也有许多的方便,简直是替他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拿了腰牌,柳新直接回了百户所,给四个总旗分别下派任务。他没有说这腰牌是自己去求来的,反倒让四个总旗心中不安起来,郭镛小心翼翼地询问柳新,这是不是刘千户给他穿的小鞋,柳新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让他们按照吩咐行事,四人心里的不安更甚起来,但现在也没办法,只能按照命令去做了。 柳新让刘傅和江世喜带人去调查死了的这五个太监在外的一些关系和情况。 而他自己则带着郭镛和丁明甫一同赶往皇城,他要去向那东厂了解一些关于这御马监和这几个太监的情况。 东厂提督的衙门设立在皇城内,并没有太深入,看上去和皇城内普通的院子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上面悬挂的东厂提督衙门牌匾是武阳大帝亲自题写,大气磅礴。 柳新看了一眼这字,就觉得武阳大帝果然不愧是古今以来,一等一的豪杰,那股凛然霸气从字里行间透出,让柳新大感触动。 柳新拜访东厂,自然找不到东厂掌刑千户、理刑百户这等高层。而是寻了调查此案的一个掌班,从职级上来说,东厂掌班和锦衣卫百户是同级,但权力上东厂却要高锦衣卫一筹。 不过这位掌班却没有太过盛气凌人,反倒有些惆怅和憔悴。 掌班姓王,年纪四旬,以前也是锦衣卫,后来被调任至东厂,也是有一些背景和关系的。从俸禄来说,锦衣卫和东厂是同级,但真正到手里的银子,东厂却比锦衣卫高了许多的。 “王掌班,这一次来,我想调阅关于这御马监和那死了的五个太监的一些情况。”柳新开门见山地道。 王掌班点了点头,略显疲惫地哈哈一笑,然后意有所指的缓缓说道:“你这年轻人看来混得不错,挺受上官看重的,呵呵,你是锦衣卫第一个来我这查案宗的。” 说罢,王掌班招来一个东厂番子,吩咐几句,那番子就去找案宗了。 回过头,王掌班命人砌的茶也到了,柳新接过后道了一声谢,然后不解地问道: “锦衣卫这里竟是一直没有人来查阅过案宗?” 王掌班嘿嘿一笑,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水,然后说道: “你们锦衣卫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自然是看不上我东厂的这些案宗的。” 柳新尴尬的笑笑,他算是明白了,王掌班前面那番深受上官看重的话,其实是在调侃柳新,说他混得不好,连这事上官都没有和他说。 对于柳新,这王掌班也是有些了解,其实刘立诚接下这个案子之后,他身边的一切信息都已经汇总到了东厂这里,不过其他情况之前也都有所了解,只有这个柳新是新来的,因此他们这些东厂的印象还深刻些。 不过王掌班这番话也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顺口的调侃。 见柳新不说话,王掌班便继续说道:“这个案子呐,奇怪的很。这和御马监相关的人员近千人,我们都是细细摸过的,但就是没有头绪。” 因为知道柳新不受那刘立诚的待见,此时王掌班和他说话也就没有那么提防,因此说的就会稍稍多那么一些。 柳新却正好趁机问道:“王掌班,这几个太监之间的关系如何,你可知晓?” 王掌班喝着茶,就当是和年轻人闲聊了,这些事倒也不甚重要,因此慢慢的说道:“我们调查下来发现,这些人原本是同一宗门的师兄弟,关系自然不错。但自从到了皇城,性子就都变了,有的人变得孤僻,有的则是沉默寡言,总之关系不甚融洽,但也没有到彼此仇恨的地步。” 柳新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那这几人平日里可曾与其他人有所瓜葛?” 王掌班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他们掌管着养马秘术,十几年来都不曾和外面交流的。” “那关于这御马监的养马秘术,王掌班可曾了解一二?” “呵呵,那可是事关军国大事的机密,我等怎会知晓,打听那些事,是要杀头的!” “这倒也是,王掌班,这最后死的两人乃是中毒身亡,这毒是从何而来,皇城内应该看守的很严才对吧!” 王掌班眼神怪异的看了一眼柳新,似是觉得这毛头小子果然年轻,如果这些答案他都知道,这案子早就破了,不过现在他没有那个心情和柳新多言,只是淡淡的说道:“皇城内自然是看管严厉,如果有人能将毒送进皇城,那这个人可不简单!” 柳新眼眸一亮,急促的问道:“那王掌班能否和小子说说,这样不简单的人都有哪些?” 王掌班这一次却沉默不语了,他喝着茶,吹着气,却是不再言语,柳新的脸上立马浮现出尴尬之色。 好在不久之后,那番子拿来了一份案宗,交给了王掌班。 王掌班放下茶盏,手掌贴在了这案宗上,徐徐说道:“小子,我看你也是不容易,所以和你多说了几句,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去查。这案宗就在这,我知道的不知道的,里面都有,你自己看,看完请便,老夫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罢,王掌班起身离去,柳新立即跟着起身,行了一礼连声道谢。 等到那王掌班离去,柳新脸上那带着浓郁青涩感的紧张和先前的一份尴尬缓缓消散。他微微笑着,重新坐了回去,拿起那份案宗,细细地看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柳新从东厂衙门离开,在门口焦急等待了一个时辰的郭镛和丁明甫神色焦急,这东厂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地,柳新进入一个时辰,让他们不免有些担心。 看到两人脸上的焦急之色,柳新安慰道:“没事没事,看你们紧张的。” 郭镛擦了擦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道:“大人可曾问到什么?” 柳新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还不少呢。现在总算有些头绪了,走吧,我们去一个地方。” 郭镛和丁明甫相视一眼,柳新给人的感觉很镇定,这让两人意外之余,心中竟也稍稍安定了一些,随即两人疾步跟上。 出了皇城,代步的从马车换成了马,锦衣卫里也是有马匹提供的,不过数量不多,只有平日里办一些紧急案子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如今柳新腰牌在手,自然不会客气,直接领了三匹骏马。 出了皇城,找地方换了衣服,毕竟锦衣卫的鱼龙服太过招摇,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需要低调一些。 换好衣服,只带了丁明甫和一个身手好的小旗,其余人则由郭镛带着,去各处探查消息去了,四个总旗里郭镛资历最老,阅历深,处事圆滑,交际也最广,是最好的打探消息的人手。 现在柳新出来单干,但毕竟人手有限,有些信息不去主动打探的话不可能自己送上门来,刘立诚那里或许不会刻意隐瞒他,毕竟柳新现在还构不成对刘立诚的威胁,但如果这件案子办下来了,就说不准了。 三骑一路出了内城,来到了外城,这里的道路一下子就变得狭窄拥挤起来,道路上也变得更加泥泞,下过雨的外城道路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泥潭,深浅不一,一不小心你可能就会踩到一个深水池子,弄得狼狈不堪。但骑马就不会有这种麻烦,只不过策马而行,还是会对其他普通百姓造成困扰,柳新也一时无言,对这内外城之间的巨大的差距感到心中凉凉。 帝都 第十三章 好久不见 帝都乃是天子脚下,四百年的国都令这座城市变得无比庞大,近五百万人居住在这座城市中。 从内而外分别是大气磅礴的皇城,八街九陌的内城,以及有容乃大的外城。 帝都外城,之所以称为有容乃大,就是因为外城屹立四百年,最初的帝都外城,现在早就容纳进了内城版图,而现在的外城是经过数次大修,比起最早的时候外扩了足足五十里的广阔之地! 因此从内城的任意一座城门前往外城对应的城墙,都是五十里,这等广阔令现在的外城比起最早的外城面积扩大了近百倍! 不过虽是帝都城内,外城分为8坊,以正阳门大街为坐标,东为正东坊、崇北坊、崇南坊;西为正西坊、正南坊、宣北坊、宣南坊和白纸坊。 外城8坊面积之大,最大的白纸坊足足有大半个内城面积那么大,因为地处帝都最偏远之处,白纸坊内多以民居,情况复杂。 白纸坊内有一处叫清平巷,此地可以说是整个帝都城内最贫困的地方,就这一条巷子里,居住了近千户人家,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平日里甚至连县衙的捕快,锦衣卫的校尉也不敢进去,这里实在是天子脚下最混乱的区域。 就在清平巷外,三骑联袂而来,但却没有直接进入清平巷,而是在距离那两条街的另一条街上,找了个酒楼,安置好了三匹骏马。 这可是战略物资,不敢大意,因此柳新三人在这吃过午饭,一路过来花费了近一个半时辰,让柳新很是无语。让酒楼小厮好生照料这三匹骏马,那小旗无意间展示了一下自己锦衣卫的腰牌,那小厮立即脸色一变,差点就下跪,连声说自己定看好这三匹宝马。 到了这时丁明甫已经明白,柳大人说要去的地方,就是那清平巷。不过有一点让他心中稍稍疑虑了一下,就是这将马寄放在这酒楼的事情,如果是他当然有理由这么做,因为他清楚清平巷是个什么状况。但柳新来帝都才几日,难道就已经知道了清平巷。 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接下来要去的可是清平巷,丁明甫也不敢大意,尤其是不能让人知道他们锦衣卫的身份,否则在清平巷,可能会有麻烦,因此那些许的疑虑现在都被压了下去。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清平巷?”丁明甫凑近柳新身边,明知故问小声问道。 柳新笑着点了点头:“记住,接下来不要叫我大人,就叫我少爷好了!” 丁明甫暗叹一口气,没说什么。他没什么主见,一向是听从别人的指示,也是因为这一点,柳新将他带了过来,如果是郭镛,此时恐怕少不得劝诫几句。 清平巷其实是一处地名,而不是一条巷子,它包含了四条街道,区域算是比较大的,只不过因为居住的人口密集,这里的道路更加拥挤和泥泞。 从一条叫做三清街的路口进入,街道两旁倒是有些人在那摆开摊子叫卖,最多的便是一些生活用品。一路往里走,因为现在已经雨停,又是正午,一般而言普通百姓中午这顿是不吃的,一天只有两顿,因此街道上人流如织,甚是拥挤。 小旗官是三人里官职最低的,来这里也是为了打下手,因此非常有眼力见地挡在两人身前开路,他的身材魁梧,面对这街上的往来行人有着碾压般的优势。这条街上的百姓基本都偏向瘦弱,因为是天子脚下,再穷困的地方,其实相较其他城市都要好上许多,这里的人身上穿着还算得体,只不过衣服上补丁多一些,脸上有些菜色,身体有些孱弱。 柳新三人换的衣服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锦衣玉袍,但也是比较好的棉布衣服,这样的装扮在清平巷算是鹤立鸡群了。起初还因为小旗官挡在前头开路时难免和人有些推搡,因此还有百姓想要发怒的,但一看这三人的服饰,那些百姓立即就怂了。 道路的拥挤,人流量的大,令三人前进的速度并不快,而这样的三人却引起了这街道上某些阴暗角落里人的注意,许多视线随着三人缓缓前进,最后当三人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他们方才缓缓的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柳新这次的目标是清平巷九里街,那里有一片民居,住着他想找的人。这个地方,估计不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不到最后关头都不会有人愿意来调查,因此也算是柳新是否能够先人一步的关键了。 走到三清街尽头,只需再穿过一段窄巷,就能直接穿到平行于三清街的九里街上,但就在这窄巷子里,迎面而来的人却让柳新一愣。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同样的三清街口,同样的三人,只不过这三人两女一男,女子都在面部裹上轻纱,男子则是背后绑着一根布条,不知里面是什么。 男子看着三清街里的人流,神色复杂眉头微蹙,小声地道: “小姐,这里面鱼龙混杂,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吧,就让我一人进去即可,您和小然还是去客栈等。” 被称为小姐的是一个穿了一件淡紫色轻纱罗衫,外面套了一件青色袄衫的年轻女子,看不出容貌,但气质却极为突出,手上戴着一串青玉手串,此时正双手叉腰,目露凶光地看着三清街里。她声音清脆,不似一般官家小姐那般温柔娇婉的嗓音,反而是如黄莺出谷一般,给人一种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感觉。 “哼,敢偷我的玉佩,我非得将那小偷亲自拿下!” “可小姐您今天穿的是裙装啊”一旁被男子称为小然的女子附和道,她的装扮没有小姐那般的华贵绚丽,反而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清丽衫裙,但也不是丫鬟的穿着打扮。 “我不管,连叔叔,我定要亲自拿下那人!” 被叫做连叔叔的男人面容看似不过三十出头,但实际上他已经是年过四旬的中年人了,不过因为修炼武艺,面容上看倒是年轻不少。 这三人的组合来自许州,男子是有名的江湖游侠,名叫连苏伯,只是原本逍遥自在的江湖游侠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成了这官家小姐的贴身护卫。 而这位官家小姐则是来自皇家,是如今许州郡王独女,郡主安欢儿。 她身旁的女子是她的贴身丫鬟,但其实两者之间还算是远房亲戚,说是丫鬟,其实更像是姐妹。 连苏伯无奈地抬眼又看了看三清街,只能无奈的道:“想来天子脚下也不会有人那么不开眼,百姓嘛,毕竟还是良善的居多,罢了罢了,小姐,我护你进去!” 安欢儿却是轻哼一声道:“连叔叔,不需要你护,我也是习武之人,这里虽然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但我一代女侠,还会怕这个不成!” “是是是!”连苏伯连连称是,然后安欢儿就带头开始往三清街走。 不过仅仅是刚刚进入三清街,连苏伯原本有些无奈的神色就已经变得铁青,因为就在这不到百步的距离内,竟有不下五人意图接近安欢儿,虽然不知道他们想要干嘛,但这种情况令连苏伯极为恼怒,虽然挡下这些人并且给予一些小小的教训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种小麻烦却是接连不断。 为了不影响安欢儿的心情,连苏伯只能一路护着,连消带打的,对他来说不吃力,但是恶心。 小姐啊小姐,说了不能穿那身衣服进这种地方啊,这里面的人,哪里会是什么善类! 对于那个偷了安欢儿玉佩的小贼,要找到他其实并不麻烦,因为那玉佩上有郡王府特调的密香,而安欢儿身边的丫鬟有着特殊的能力,能够轻易的捕捉到这种密香的香味,因此由她引路,三人目标明确地前进着。 穿过一段窄巷,他们到了九里街上,这里的人流就不是那么大了,因为这里以民居居多,此时这里的男子大多已经出去寻找生计,留下的多是老幼妇孺。 循着那密香,三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处民居,这里的民居虽有矮墙隔离,但那矮墙不过三尺上下,往里看去一览无余。 看上去这是一户妇孺居多的民居,房屋的外面还晾晒着不少妇人的服饰,房檐的下面还有两三框不知名的植物,青褐色的一坨。 “小然,确定是这里?”连苏伯问道。 叫做小然的丫鬟点了点头,然后偏过头对安欢儿柔柔说道: “小姐,这里看着像是妇孺之家,连叔叔不方便去的,小姐你也别去了,就让我去看看吧。” 安欢儿此时正气鼓鼓的看着这民居,听到小然的话,连连摇头道:“我和你一起!” “小姐!你这裙子可不适合进去哦。”小然轻声说道。 安欢儿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那裙子的下摆虽然已经刻意提起,但此刻也已经染了泥浆。这让爱干净的她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如果不是因为心中有气,她才不会下地在这泥泞的道路上走那么久呢! “那你要小心啊!”安欢儿嘱咐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进入。 小然笑了笑,轻声道:“我也是高手呢,小姐放心!” 说罢,小然缓步推开这小院子的门,周围也有几人好奇的看着她们,但因为小然是个女子,这样进去倒是没让他们有什么动作,他们依旧是好奇的看着,但如果是连苏伯进去,他们这些邻居就该义愤填膺啦。 这家人的确是以妇孺居多,足有十几人,蜗居在这一个小院子里,来到这清平巷已经有几个年头了,听说她们是十几年前从外省迁居到帝都的。按理说,这个年代能够千里迢迢迁居而来的,普通百姓可做不到,但就是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这些妇孺竟然就这么搬到了最贫困的清平巷来。 周围的邻居也经常照拂她们,要不是看进去的是个女子,她们是不会继续好奇下去的。 安欢儿自然是看到了附近慢慢聚拢的围观者,她也想到了一些事情,心中稍稍有些惧意升起。她虽然有些武艺,但江湖上的一些事情,她的父亲从来不让她靠近,这次是她第一次单独远行,固然有连苏伯这个高手护卫,但这种时候她也还是会有些害怕的。 此时此刻,小然已经来到那民居门口,敲响了大门,大门缓缓打开,小然似乎在那说了几句,然后便进了民居,这让安欢儿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拉住连苏伯的衣袖问道: “连叔叔,然姐不会有事吧?” 连苏伯眼角余光扫过周围,然后淡淡说道:“放心吧,小然的武艺还是可以的,等会那小贼就会被小然拎着脖子带出来的!” 连苏伯的话让安欢儿心中稍定,但拉着衣袖的手却依旧没松。 就这样时间过了没多久,小然缓缓地退出房门,连苏伯见状眼神骤然凌厉,他低喝一声:“小姐,当心了!” 安欢儿被这一下低喝惊到,她虽然胆子不大,但是眼界是有的,连苏伯一声轻喝,再加上小然那缓缓退后的身影,安欢儿已经能够想象,那门框的背后她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贼人拿着武器,指着小然,将她逼退! 连苏伯的手缓缓地向背后摸去,这个时刻,周围的环境都如同冰封一般,充满着肃杀之意。 围观者已经增加到了十数人,被连苏伯发出的杀意刺激,所有人都感觉浑身一紧,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有人甚至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就在气氛紧张到一个临界点,连苏伯在等待着这个临界点,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他将悍然出手! 但就在气氛缓缓上升,即将到达顶峰的时候,小然已经退出门框的范围,她突然转身,朝着安欢儿和连苏伯这里挥了挥手。 连苏伯冰冷的面容猛地一怔,然后骤然蹙眉,什么情况? 见这里没有反应,小然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地往这里走来,她的身后,一个妇人面带羞愧地走出房门,看向这里。 “小姐,连叔叔,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来到安欢儿和连苏伯身前,小然连连说道。 “啊?”连苏伯还没拐过弯来,这是什么情况?贼人呢?武器呢?肃杀的气氛呢? “误会?怎么会是误会呢,然姐,怎么回事?”安欢儿也有些不明所以,但她非常信任自己的这个姐姐,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小然拉起安欢儿的手,笑着说道:“走吧,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安欢儿还在迷惑中,却已经被小然拉着手往前走了起来,走到一半,小然似乎才想起来,对着连苏伯说道: “连叔叔,里面女眷多,您就不方便进来了,麻烦您在外面等一会哟!” 连苏伯轻咳一声,他对小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是一个小姐非常信任的人,因此他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随即安欢儿就被小然带入那民居之中,却见到了十几个妇孺,挤在了一个小屋里,这屋子虽然也不小,有一间外屋和左右两间内室,但毕竟居住着十几个妇孺,这点空间可以说是非常拥挤的。 而随后安欢儿也见到了那个偷她玉佩的小贼,原来这个小贼并不是男子,而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男子装扮,因为身材瘦弱,当时安欢儿也没有发现她是女子。 这家人中,年纪最大的应该是那个少女的奶奶,她几乎就要跪下和安欢儿磕头认错,只求安欢儿不要拿她的孙女去官府。 而随后安欢儿也知道了这家人的遭遇,在了解的过程中,竟然不禁眼中含泪。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玉佩归还,因为那玉佩对安欢儿来说意义重大。临别时刻,小然留下了一些碎银子,加在一起不过二两银子,但也足够这家子人买些粮食,吃上一段时日了。 在这家人千恩万谢的感激中,安欢儿和小然,以及一脸木然,还未从某种情绪中走出来的连苏伯一起,准备离开这清平巷。 这个时候,安欢儿还沉浸在那家人的悲惨境遇中,走在那个连接九里街和三清街的窄巷子里,安欢儿挥舞着拳头,恨恨地道: “等我回了许州,一定让父王上书,好好惩戒那帮狗阉贼!阉党,东厂,锦衣卫,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然姐,你说是不是?” “咦,是你!” “然姐,你说什么呢?” 安欢儿抬头,看向小然,然后顺着小然的目光,转头看到了从巷子那一端进来的三人。 那边为首的一个年轻男子微微一愣,然后就见这边因为刚刚在妇孺堆里,已经摘下面纱还未来得及戴上的小然。 “啊,好久不见!”那男子愣了愣,许久后才冒出这样一句。 “你还记得我?”小然语气中似乎有些惊喜,这令一旁的安欢儿更加狐疑,眼神中满是八卦之色。 柳新自然是记得,面前站着的,不正是当初的那个名叫安然的少女嘛,十一年过去了,她的容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帝都 第十四章 惨案 帝都白纸坊,清平巷,九里街 这里是帝都内最贫瘠的地方,居住的多是老幼妇孺,为数不多的男子此时也应在外务工或是城外务农。不过帝都之外,土地已是不多,大部分都被官宦盘分,只有极少数百姓还有自己的天地,更多的百姓是租种的官宦士绅们的佃户。 就在这个本应难以见到男子的时刻,九里街却突兀的出现了四名高大的男子。 这四人穿着也是比较普通的服饰,脸色都比较黝黑,虽是比较符合此地百姓普遍的面色,但他们实在太过精壮,不由得引起旁人的侧目。 不过今日这样突兀的外来者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那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碌的妇孺们倒没有再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四人远远相隔,像是彼此之间并无联系,但又隐隐之间有着一种默契,其中两人闲逛着,来到了一户民居之外,分别站立在两侧,而另外两人则不知何时去了不知何处,消失在了这街道上,这一切几乎都没有人关注,除了某处街角边,蹲在那里的一个稚童,他手里捧着一个脏兮兮的破碗,里面是小半碗稀稀拉拉泛黄的米汤,他小心翼翼的喝一口,然后抬起头,茫然的看看周围,然后发现了那站在民居外的两人,目光中有些好奇。 那站着的两人之一似有所觉,转头偏向视线感知之处,却见到了一个身体一半隐藏在黑暗里的稚童,双目相对,这男子猛地露出一个凶狠目光,那稚童猛地愣住,然后过了片刻,破碗哐当落地,哇的一声,稚童失声痛哭起来。 那男子脸色微变,神色似有些紧张,他回头看向民居,恰在此时,那民居内猛地传出一声凄厉且尖锐的喊叫声: “杀人啦!” 这一声混迹在九里街本就嘈杂的环境中,如果不仔细辨认,大抵是无法察觉的,而且那稚童的哭声也恰在此时,遮掩一二。 这恐吓稚童男子的同伴不明所以地瞟了一眼那个稚童,然后和恐吓稚童的男子相视一眼,这两人不约而同的意识到,那潜入民居内的两名同伙可能是出了意外,转身便也要走了进去,此时却听到身后有一妇人的声音传来。 原来就在刚才,安欢儿等人前脚刚走,这民居内就有一妇人快步出了家门,得了碎银子,第一时间便是要换成吃的才安心,这九里街人员复杂,万一有有心人盯着她们,钱财存放在家里可不安心。可当这妇人回家时,却看到家门口院子外左右站着两人,她起初还不在意,只当是正巧站在那,但随后却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声音,她本没听清,还想说是家里的小丫头估计又被她祖母给骂了,但随后就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两人转身欲往院子里去,这时她才意识到不对,下意识的惊呼出声: “你们是干嘛的!啊!你们是贼人!有贼啊!” 那两个男子听到身后的声音,其中之一也是下意识的就往身后扑去,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其他,便直接快刀斩乱麻吧! 妇人的声音高亢且尖锐无比,传出老远,引得许多人朝这里看来,而那男子此时已经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便朝着那妇人的咽喉而去,他要直接禁了这声音! 匕首划出一道寒光,速度极快,那妇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破风声从一侧传来,那男子反应极快,握住匕首的手臂猛地一折,肘部直接袭向那风声来源! 砰! 一声闷响之后,男子先是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整个扭曲的弯折过来,下一刻才是痛入骨髓的感觉如潮水般将他吞噬,还未来得及痛呼出声,一道黑影迎头盖面的袭来,然后头上一蒙,无尽的黑暗将他骤然吞噬! 这出手之人自是柳新,他武艺很高,虽是年轻,但其实作为正道第一宗门的大师兄,他的修为在整个武林也算是高手。这手持匕首的男子倒也不是庸手,按照武道的实力划分,也是打通了经脉,让内力流转起来的小成境高手,反应也是不快,但柳新硬是以力破道,以拳对肘依旧刚猛的直接将对手手肘打折,然后迎面一拳直击命门,将那男子打晕了过去! 这一切都只在瞬间,而在刚刚,那稚童的突然啼哭已经引起了柳新的注意,随后那妇人的惊呼也就显得明显了,在其余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柳新已经疾步冲了出去。 在那个瞬间,柳新和一直站在安然和另一个女子身后的那个高大男子对了一眼,但柳新这时候没空在意这些细节。 连苏伯刚才差点就出手了,柳新发动的实在太快,连他都差点猝不及防,但柳新的目标不是冲着安然和安欢儿去的,因此他稍稍留了力,因此没有出手。 安欢儿和安然都有些发愣,但跟在柳新身后的总旗丁明甫和另一个小旗却反应迅速,来这里的目的路上柳新已经和他们说过了,此时百户大人突然动手,自然有他的道理,两人便也连忙跟上。 看着柳新身后的两人也紧跟上去,安然有些不解,连苏伯却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凑到安欢儿的身边,轻声的说道: “小姐,那年轻人身手很高,还有两个跟班,在这帝都城里,莫不是什么豪门贵公子吧!我瞧着至少也是指挥使这个级别官员家的公子!小姐,你瞧他如何?” 安欢儿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她盯着安然的神色,眼神中满是八卦之火,于是干脆的问道:“然姐,你认识那人?” 连苏伯此时也来了兴致,看向安然:“小然,我说的应该没错吧,你可知道那人的身份?” 安然这时候才回过神,脸上泛起微红,连忙解释道:“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们也只是早先有过一些一些” 安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十一年前,那个年轻人还只是个少年,比她小了许多,但却救了她,让她摆脱了那个深渊。 安欢儿听安然有些犹豫,一下子更来了精神,连忙猜测道:“然姐!他不会是你的旧相好吧!” “啊!什么呀!不是的,不是的!”安然连忙摆手,脸色更红了。 这个时代,武道盛行,男女之间的关系也相对较为开放,至少那些读书人可不敢对一些修习过武艺的年轻男女说一句:不顾男女大防,你们这是不要脸! 要是敢说这种话,真正不要脸了的,恐怕就是那说话的读书人了,至少也会变成猪头,甚至是死猪头 安欢儿见安然如此,心中的八卦之火简直要喷涌而出,她转身看向柳新离开的方向,连忙对连苏伯道:“连叔叔,我们去看看吧,他那么火急火燎的,是不是有啥急事,我们我们可以帮帮他!” 连苏伯却有些犹豫地看看安然,他素来知道这小姐的心思,但这事儿得看安然的态度。 安然此时觉得脸颊发烫,她的年纪其实不小了,本早就该结婚生子,在家相夫育儿了,但因为年少时的一些经历,她一直都没有那种心思。 安欢儿见安然没有表示,便直接拉起安然的手,便开始往那九里街走去,安然无法,只能跟上,连苏伯则跟在她们身后,脑子里却在思考着那年轻人的身份,如果真的是指挥使之后,身份还是有些低了,如果他的家世能够再高一些,他就可以给郡王去密信,撮合一下安欢儿,再不济,撮合一下安然也是可以的 三人出了巷子,却看到不远处有骚动发生,一道道惊呼从那里传出,连苏伯耳朵尖,立即从这些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了一些关键,脸色顿时一沉,往前疾走两步,护在了安欢儿和安然的身前,沉声道: “前面出事了,我们先看看!” 安欢儿和安然知道连苏伯一旦认真,就说明事情不小,此时倒也驻足原地,看看情况。 而这个时候,柳新已经解决掉第二名男子,这人本已到了门口,但却感知到身边的情况,刚刚转身,却见他的同伴已经倒地,然后一个年轻人已经朝他冲来,他立即挥舞手中短刀,准备迎敌。 他的身手和他那个同伴相近,也是小成境的修为,他运转内力,出刀速度极快,但柳新的速度更快,他两步一出,正是当初邪门少主雪笙传授的轻巧鸿雁身法,身体纵然跃起,然后猛地俯冲而下,身体灵巧无比,只是微微侧身就避开了快如迅雷的一刀,随后抬膝,直接撞入那男子怀中。 一声闷响中带着一丝清脆,那男子的身体就像被掀飞的木桩,直接撞破身后的大门,狠狠的摔了进去。 柳新落地后毫不犹豫,冲入屋中。 此时的屋内已是充斥着血腥味,一个男子正在用短刀进行杀戮,地上躺着四五个妇孺的身体,血流了一地,不知生死。而另一边的偏房内,还传来了打斗声。 柳新悍然出手,冲向那屠杀妇孺的短刀男子。 这正在杀戮的男子看到柳新扑来,顿时头皮发麻,只一个念头,今日之事真是太不顺利! 这一家目标他们早就锁定,今日得了令就准备过来,一家子妇孺实在是让他们生不起警惕之心。但来了这里,却发现已经有两女一男在这,那个男的一看就是好手,为了不节外生枝,他们只能等待。 好不容易这三个意外离开了,他们也不犹豫,直接出手,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这一家妇孺里,最小的那个少女竟也会些武艺,猝不及防下,进入屋内的两人一开始竟被逼退,但随后这些妇孺虽然依旧没什么抵抗力,但却也和普通妇孺不同,一两个的并不是哇哇叫着乱跑,而是操起一切能够拿起的东西,和他们做着无谓的抵抗,但毕竟也麻烦了许多。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撞破,这里面的男子还没看清那撞破门的是什么,就见一人扑了过来,作为经验丰富的杀手,这时候怎么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立即挥刀朝那人斩了过去,一个人影却横着将他扑倒,正是那白发苍苍,但浑身浴血的老妇,她本已中了一刀,此时不知怎么又爬了起来,还生出这样大的力气。 这男子直接被扑倒,还未来得及反抗,一只大脚就朝着他的面门狠狠的袭来,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柳新也没想到,一个老妇人竟然会出其不意,但他一脚将那男子踹晕后,也来不及关注这个老妇人,毕竟另一间房里貌似还有杀手。 看着柳新快步离去的身影,以及不久后出现在门口的两个人影,应该是那年轻人的同伴,老妇人趴在地上,胸口因为刀伤依旧在汩汩的流着鲜血,她无力的看着这两人之一来到她的身旁,仿佛是要将她扶起来,但她却努力摆手,想要让这人去救自己的孙女,但怎么都张不开嘴。 很快,一股巨大的倦意朝她袭来,她努力的想睁开眼,但仿佛一下子置身水中,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慢慢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倦意覆盖了一切 偏房内,少女拿着一把菜刀,不断地挥舞着,试图将眼前的男子逼退,但那男子眼中却有着戏谑和狰狞,他手里是一根短戟,他偶尔出手,就能将那少女手里的菜刀震开,少女的身后足足七八人,她们拥抱在一起,脸上满是惊惧。 外室的动静让这男子皱眉,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有三个同伴在外面,想来也不会出事,只当是他们把动静闹大了,但此时他也知道不能继续玩儿下去了,于是准备挺戟往前。 但就在这时,身后的门被踹开了,男子心底猛地一惊,反手一戟朝着身后刺去,但却什么都没刺中,心中还未升起惊讶,一股劲风已经朝着他的脖颈处袭来,速度太快,他来不及反应便被击倒! 柳新只是简单的闪身避开那一击,随后就是一个手刀将他干翻,动作行云流水,他已是全力出手,见了外室那种惨景,令他心中怒火熊熊燃起。 柳新看向那个依旧兀自胡乱劈砍的少女,那少女仿佛已经陷入疯狂,心中微微叹息一声,抓了个空档,空手夺下菜刀,然后一掌轻轻地砍在那少女的脖子上,手上用力,便搀扶住了少女的双手。 “劳烦,扶一下!”柳新对那少女身后的妇孺们说道,这些妇孺依旧惊魂未定,但毕竟还有一个年长些的稍稍镇定一些,立即上前,扶住了少女。 柳新偏头听了片刻,已经没有其他动静,紧接着丁明甫进了侧室,见了柳新和地上昏迷的男子,便说道: “大人,没有其他杀手了!” “嗯!”柳新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看向那几个妇孺,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道:“好了,没事了!” 这一下子,那几个惊魂未定的妇孺顿时惨呼了出来,各个痛哭流涕,口中不知在说着什么,混乱且无序。 “让林小旗去找附近县衙的衙役过来,你亲自去趟百户所,调人过来,顺便把情况简单的和刘千户说一下,你亲自去说。” 柳新吩咐道,其实他已经知道,这家人就是他要找的,在那群妇孺身后的墙壁上,一面破旧的旗面,上面正是那个养马宗门的图腾。 背后的敌人,速度比预料的还要快啊! 将丁明甫和小旗官派出去,柳新自己动手,找了绳子将那四个男子捆在了一起,丢在了屋子外的小院子里,自己则蹲在那,唏嘘地抬头看天,这个时候他已经没什么好做的了,里面是一群妇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安欢儿,安然以及连苏伯此时已经越过人群,来到这民居之外了,此时这里已经围满了人,但没人敢进那个院子,那里面传来的血腥气已经让众人明白了里面大概发生了什么。 也是因为这个时代,武者数量很多,自然冲突流血的事件也很多,老百姓也大多见识过一些,不至于见到血就惊呼溃逃。 安欢儿脸色有些白,这正是她刚刚离开的那户全是妇孺的人家,怎么就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安然则是有些不安的看着在那蹲着的柳新,想了想,便抬步走入了那小院子里。 连苏伯自然是要护在安欢儿身侧的,那捆绑在一起的四人一看就是好手,现在这里情况不明,他已经打起十万分的精神,不过在这之余,他对柳新的身份又有了不同的见解。 这年轻人身手好,刚来这里,这里就发生了命案,难道是捕快? 但捕快的身手会有那么好么?难不成是捕头,那也太年轻了军将?但他为何来这里? 百思不得其解,这让连苏伯对柳新的身份越发的好奇了。 安然进了院子,周围竟然有一阵不小的惊呼声,估计是围观群众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个年轻女子敢进这院子。 “这这里是怎么了?”安然不知道说什么,便如此问了。 柳新抬眼,见是安然,因为有些熟悉,所以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道: “查个案子,到了这里,结果就出事了。” “啊,你是捕头?对啊,当初你也是查案子才救了我的吧,我一直都想和你道谢嗯但那个时候你才多小啊对不起” 安然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她站在这里,其实能看到屋内的情况,一时间也是乱了心神,这家人刚刚还好好的啊,现在就于是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帝都 第十五章 巨人,怪物! 县衙的差役在林小旗的带领下,倒是很快就来了。 一个捕头带着几个捕快差役分开拥挤的人群,来到了那民居小院外。 连苏伯见这几人服饰就明白了这是县衙的捕头捕快,心道这下该知道那年轻人的身份了,估计等会这捕头进去就会直呼其官职,只要知道了官职,他就能很快查到这年轻人的身份,到时候这年轻人还不是任由他搓圆摁扁随意揉搓 人群见到捕快的到来,原本嗡嗡的议论声顿时小了下来,对于最底层的百姓而言,真正能让他们感受到威严的正是这群县衙的差役,至于锦衣卫又或者是大理寺,那都太过高端了,市井小民是很难接触到的。 来的这群差役为首的一人是个中年人,国字脸,长得正气凛然的样子,但一见到柳新,只觉得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但想到那小旗官给他的嘱咐,他只能硬生生挺直腰板,来到那小院里站定,然后便挥手让身后的捕快差役们进屋,自己则来到柳新身侧,轻咳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此刻的他就是这里的中心,他想要说一声大人,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 “咳咳,嗯,这些人会由我们的人带回县衙看管起来,所有人的伤员,死者也会安置好的嗯”话到一半,这捕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一时间卡壳,好不尴尬。 好在柳新紧接着他的话说道:“有劳捕头了,将这些被害者好生安顿。至于这四名凶手,麻烦安排两个差役,帮我一起押送。” 那捕头闻言连连点头道:“好嗯,可以!” 柳新起身,对着捕头行礼道:“谢过捕头大人!” 这捕头见到这一幕,整个人如遭雷击,双手抬起下意识地想摆手,但又想到那小旗官的嘱咐,只能收回双手,道:“好好说,好说。”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安然看在眼里,她觉得这里似乎怪怪的,这柳新到底是什么身份,看来不似连叔叔说的捕头身份。甚至,柳新的身份似乎不甚好的样子,这个年代,对一个捕头都要客客气气的人,身份也就是平头百姓这个层次。 因此眼下的这种情况让安然很是疑惑。 这一家妇孺都被安排走了,柳新却带着两个差役,用一辆平板车拉着四个凶手离开了九里街。这个时候柳新并无多少心情和一个勉强算得上的旧相识交谈,于是安然便只好回到了安欢儿的身边,沉默不语地看着这一切。 “然姐,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也不知。”安然似是有些烦恼和不解,想了片刻后才摇了摇头道。 连苏伯却在一旁说道:“我看怎么也是个将军的子侄!” “连叔叔怎么这么肯定?”安欢儿一脸疑惑地问道。 连苏伯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讳莫如深地道:“这是机密,小姐还是不要问太多的好。” “连叔叔你怎么这样!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你告诉我吧!” 连苏伯突然嘿了一声,然后才俯下身,在安欢儿身边轻声说道:“那捕头似乎对这小子很重视,但又没说官职,估计并没有官身。没有官身,没有军衔,带着两个护卫,自己身手又不错,难道还不是将军的后代。” “那为何不会是武林人士?”安欢儿不懂就问。 连苏伯笑着说道:“帝都之内,武林人士的地位并不高,就算是那如日中天的武帝城中弟子,在帝都也是老老实实的,能让一个捕头这么认真对待的,定然不会是武林人士!” “是嘛?”安欢儿有些疑惑地道:“但是连叔叔,父王说你的嘴是秃驴开过光的,说什么都不灵,让我反着听来着!” “嘘!”连苏伯将手指放在嘴边,道:“小姐小声些,这秃驴可不敢乱说,让那些和尚知道郡王这么编排他们,指不定有什么麻烦!” 刚说完,连苏伯却像是才反应过来,小声嘟囔道:“啊呀,郡王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安欢儿嘿嘿一笑,她目光一转,周围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柳新已经带着人快到九里街口了,她连忙说道:“连叔叔,然姐,要不然我们跟上去看看吧,他带着那些杀手,总会去能够知晓他身份的地方。” 连苏伯有些犹豫地道:“小姐,我们不回客栈了吗?” “我想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不搞明白,我就不回客栈!”安欢儿似是想到那一家妇孺,刚刚略微平复的心情又跌落了下去。 原本以她这种郡王之女,对于普通百姓是不应该有什么同情之心的,但她生性善良,虽是与那家人萍水相逢,但毕竟才刚刚了解过就发生这样的事,她还是决定一定要看着这件事水落石出。 连苏伯想了想,却道:“小姐,这样吧,我们先回客栈换身衣服,你这身太过招摇了。” 安欢儿看看自己的服饰,想了想问道:“那这样不就跟丢了吗?” 连苏伯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放心,丢不了!” 安欢儿点点头,连苏伯的能力她还是无条件信任的,于是三人就先回了落脚的客栈。如果不是因为安欢儿是偷偷跑出来的,不想接受自己父王给她的束缚,许州郡王在帝都内也是有宅子的,不至于去住什么客栈。离开前,安然又多看了两眼柳新离去的方向,倒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觉得有些好奇。 十一年前,柳新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少年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变化了呢。 另一边,柳新带着四个杀手,这四人中受打击最轻的一个已经醒了过来,但是他不动声色依旧装作昏迷状。 柳新和小旗官来到他们寄存马匹的酒楼,不料在这里却发生了一件意外。 “我们的马呢!”小旗官愤怒地揪着这酒楼掌柜的衣领,他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动他锦衣卫的东西。 这掌柜的虽是被拎着脖子,但却没有求饶,反倒是脸上一副死寂,只是沉默着。 这让小旗官更加愤怒,正想出手教训这老掌柜的一顿,让他开口,柳新却制止了他。 柳新上前,看了看那空荡荡的酒楼,再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柜台,最终目光回到这掌柜的身上。 他其实早就发现,这酒楼似乎有些问题,他们来的时候,酒楼还有些生意,两个店小二也殷勤,这掌柜的只是在柜台后,怡然自得的看着账本。但回来这里,酒楼内空无一人,那两个店小二也不见踪影,这掌柜的更是如同家里出了丧事一般。 于是他用比较缓和的语气问道:“掌柜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放心,只要有缘由,不是你的责任,我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那掌柜闻言,眼神里的死寂驱散了一些,恢复了一些清明,他看向柳新,眼眶竟是开始积蓄泪水,让柳新不由得皱起眉头,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突然眼含热泪,着实有些渗人! 那掌柜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锦衣卫锦衣卫大人啊!老夫小老儿不敢欺瞒大人,但是大人您们你们大人有大量,神仙打架,我小老儿遭殃啊!” 柳新听得皱眉,这掌柜的不说人话啊,于是他声音稍稍冷了一分,道:“好好说话!” “是!”这掌柜的一听柳新的语气冷了下来,立即老实了,然后将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就在柳新等人走后不久,两个锦衣校尉来了这里,牵走了三匹马,一个店小二上去说了句这是另外三位锦衣卫的,结果就被那两个锦衣卫给打了,还说既然是锦衣卫的马,那他们就牵走了。 店里的客人见门口有锦衣卫大人,立即饭也不吃,全都散去了,掌柜的当时也不敢出声。等到那两个锦衣卫带着马走远,他才上前,那店小二说柳新这边可是做了嘱咐的,马不能有事,现在直接丢了,事情就大了呀。掌柜的也是个机灵的,立马就想到,这可能是锦衣卫内部的纷争,只是牵连到了他,这就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他这条小鱼可就难活了呀。 于是就有了眼下的这一幕,柳新他们回来了,还带着两个县衙的差役,后面还绑着四个人,一看就知道,这几位的确是锦衣卫,但先前那两人身穿鱼服,自然也做不得假。两头都是得罪不起的,偏偏还是得罪了其中之一,这掌柜的也就如丧考妣,等待着自己的死期了。 柳新却是讶然,没想到就这么一件小事,竟就让这个也算是小小的经历过风雨的掌柜心生死意,锦衣卫在百姓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柳新自然不会去怪罪这个掌柜的,于是劝慰了两句,便招来林小旗,问了这白纸坊归锦衣卫那里管辖。 “这里是外北城千户所管辖的区域,千户是那康平伯邵士望这人向来向来贪婪。” “贪婪?都贪到我们的头上了!”柳新冷哼一声。 林小旗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这内城和外城千户所之间,互相不往来,这邵千户背后是一群勋贵,在外城的这片区域内,都是他说了算。我们今日并没有明示身份,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起了这个念头吧。” “这么说,我们没有明示身份,他就可以随意拿捏我们?”柳新有些愕然。 “是是的。”林小旗犹豫地道:“这锦衣卫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谁的得盘听谁的。” “呵呵,还真是有趣。那我们只能吃下这个亏?”柳新冷哼一声。 林小旗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周围道:“柳大人,别怪我多嘴,今日这亏肯定是要吃下了,这里的事,包括这个掌柜的,可能会和我们说实情,但一旦有其他人来问,定然是咬死不说的。甚至包括这周围所有的围观者,知情者,都不会替我们说话!” 柳新咀嚼着林小旗的话,顿时明白了过来,这就是所谓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了。这亏他是不可能吃的,不过光凭现在手里的资源,这事儿恐怕不太好办,看来还是要动用隐秘调查组的力量了。 “走吧!” 暂时既然没什么办法,柳新只好走人,一行四人,带着一车昏迷的杀手,缓缓地朝内城走去。 而这个时候,内东城文轩坊百户所,丁明甫带着一干校尉离开百户所开始往外城赶,而距离这里不远的内东城千户所内,一个校尉急匆匆地走入刘立诚的值房,将文轩坊百户所的事情告知给了刘立诚。 刘立诚手指敲打着书案,嘴角缓缓扬起,轻声道:“这个柳新倒是有些本事,没看出来。” 他缓缓起身,看着那个校尉,点了点头说道:“你做得不错,继续探吧,等这案子结束,以你的能力,怎么也该升小旗官了,以后做得好,升总旗官也指日可待!” 这校尉立即露出了欣喜之色,连连拜谢后,转身离去,一路小跑,最后跑回了文轩坊百户所内。 刘立诚走到值房门口,轻喝一声唤来一个校尉,嘱咐了两句,那校尉便匆匆离去。 “柳新柳新!”刘立诚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喃喃自语。 外城,林小旗有些疑惑地来到柳新身侧,小声的问道: “柳大人,为何我们今日不询问那些妇孺?” 柳新摇了摇头:“今日之事恐怕给了她们太多惊吓,现在问也问不出什么,而且” 柳新说着停顿了片刻,往身后的板车上看了一眼,然后将视线收回后方才继续说道: “而且,现在也不是询问的好时机,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林小旗有些讶异和不解地问:“什么重要的事?” 柳新拍了拍林小旗的肩膀,对这个比他年长十几岁的男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很快你就知道了,你的武艺比较好,但等会你也只需自保即可!” 林小旗不明所以,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白纸坊很大,此时不过是未时三刻,外城内街道上走动的人比较少,大部分人还是在劳作的。因为天气阴沉,此时的天光倒更像是傍晚时分,外城的街道旁阴暗的角落比起内城也更多一些。 内城的格局更加规整,一个个的深宅大院,将土地分割,整整齐齐。但外城就不一样了,大小不一的商铺,宅子,楼宇甚至是庙宇错落在街道两旁,许多房子之间有个缝隙,透过这条缝隙小巷子,就可以穿到其他的街道上去。 柳新刻意没有去正阳门大街一带,那里道路宽阔,其实是更好走些的,但他似乎是为了走近路,因此选了一条笔直通往文轩坊的道路。 几人行至一条几乎没有行人的小路时,意外骤然发生,几声呼啸从四处传来,柳新偏过头,却见远处数道寒光一闪,是箭矢! 柳新一掌将一旁的林小旗推开,避过了两支箭矢,然而大部分的箭矢目标并不是两人,而是那板车上的四个杀手。 就在箭矢落下的时候,那板车上的一个杀手突然挣扎着起身,想要躲避,但却被一支箭矢洞穿了小腿,痛呼一声跌落下车,身上因为绑着绳索,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两名差役没有受到针对,因此没事,只是被吓了一大跳,此时竟然蹲下身子,藏在了板车一侧。 柳新发现那板车上的三个杀手身上已经插上了几支箭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现在确定活着的,就只剩下那个摔落在地的了。箭矢的出现倒是出乎了柳新的预料,他估计会发生意外,可能有人劫车,但没想到敌人一出手就是箭矢。 这种东西在帝都城内绝对是违禁品,是属于严格管制的,从这一点来看,御马监案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条巨鳄啊。 思绪只在片刻之间,下一刻,又是一波箭雨袭来,这一次攻击的目标只针对三个人,那的上的杀手,柳新以及林小旗。 林小旗身手确实不错,反应过来之后,脱下外袍挥舞着,就挡下了两支射向他的箭矢,而柳新自然更强,他无视了射向他的箭矢,身体一动,那几支箭矢就射空了,柳新脚下一踢,一枚石子飞出,正中一支射向倒地杀手的箭矢。 敌人似乎没想到柳新的身手这么强,第三波箭雨迟迟不发,但却有一个沉闷的声响自一个黑暗的巷子里传出。 柳新本已经来到那倒地杀手的身边,提防着第三波箭雨,但没想到却有一个黑影从那不远处的巷子里扑了过来,这黑影速度极快! 柳新此时没有带武器,他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于是便赤手空拳的面对那冲过来的人,那是一个彪形壮汉,身高足有八尺有余,就像是一个巨人,身上穿的衣服宽大无比,就像是一块块布胡乱盖在身上一般。 这人冲出来后直扑柳新,柳新反腿便是一脚,但那人连躲都不躲,硬是用胸口承受了这一脚,然后反倒是柳新被顶飞了出去,这一脚仿佛踢在了铁板上一般。 大成境! 这是柳新最直观的判断,大成境武者讲究打通任督二脉,让体内经络完全打通,这是普通武者需要花费数十年乃至一辈子才能完成的事情。一旦开启任督二脉,体内流畅无比,内力将会有极大的提升,对于力量,速度和反应力都是质的改变。 因此大成境武者才会被称之为真正的武林高手! 而眼前这个巨人便是一个大成境,那股力量甚至远超寻常大成境武者。 柳新被撞飞后一个扭身便轻巧落地,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反冲了上去,因为那巨人已经朝着地上那杀手去了,他的目的很显然,就是杀人灭口! 巨人的头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看不清容貌,面对柳新袭来,这巨人毫不在意,挥着手臂便向着柳新扫了过来。 这一臂横扫过来,发出猛烈的呼啸声。 柳新知道自己不能力敌,便一个纵身高高跃起,施展了那轻巧鸿雁身法,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飘逸无形的身姿,绕过了巨人的横扫一臂,来到了他的头顶。 足尖猛地点下,巨人偏了偏头,这一脚就点在了巨人的脖颈上,柳新惊讶了一瞬,下一刻便反应过来,这并不是这巨人傻了,用更加脆弱的地方迎接这一下,而是那被布片覆盖的脖颈处,竟是缠绕着铁链。 这能够洞穿石块的一脚,踢在那铁链上,只是让这巨人身躯颤了颤,而下一刻这巨人的双臂已经朝柳新抓了过来。 以这巨人恐怖的非人力道,一旦被抓住,柳新不觉得自己能好过。 巨人体型庞大,柳新的身材已经不算矮小,但这个巨人却比柳新还要高出两三个头位,身躯壮实的就跟门板一样,但虽然是这么庞大的身躯,动作却异常敏捷。 柳新体内经脉扩张,内力疯狂涌动,在一个瞬间,速度暴涨,总算是在巨人双臂合围前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 那巨人一双虎目瞪向柳新,发出骇人的威势。柳新心中竟然猛地一颤,脚下连点快速退后,但突然脚下一个牵绊,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柳新低头一看,是一根粗糙的铁链缠绕在了他的脚踝上,而这铁链的另一端则在那巨人的手里。 “哼!”巨人闷哼一声,仿佛是在冷笑,也像是在发力,柳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他的腿,往前猛地拉过去。 柳新的身体猛地一下后仰,但腰腹用力,很快又恢复了平衡,只不过他的身体被快速的拉向那巨人,而那巨人已经抬起拳头,迅猛无比的一拳轰了过来。 两者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这边柳新刚刚被拉扯的靠近巨人,那边比砂锅还要大的拳头已经轰了过来。 柳新只觉得扑面一阵劲风袭来,那股风压挤压过来,竟然令得他脸上生疼,他只能勉励交叉双臂,等待着那有着山崩般威势的一拳! 帝都 第十六章 北蛮第十 武林之中,有一种说法,武者天资可分为两类: 先天和后成 先天者,可以说是上天的宠儿,也许是天生经脉通达,也许是天生神力,也有天生聪慧对于武道一点就通的。这类人物虽是凤毛麟角,但遍观武道一途顶尖的强者,似乎都有某种先天优势,助其快速成长。 而所谓后成者,则是普通大众的寻常资质,几乎绝大部分人都分属此列,但有志者事竟成,又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通过后天的不断努力,武道上的前途自然也是无量的。 那一个身躯八尺有余,天生神力者,自然是属于先天武者,如果他后天刻苦修炼,不断磨砺着自己,那又会有多可怕? 一拳将正道第一宗门的大师兄打飞,这就是这样一位武者的实力恐怖之处。 柳新这一次落地时无法控制身体了,强大的力量迫使他只能重重摔落在地,借着翻滚才分解掉身上那股磅礴巨力。 力量被几个翻滚消解完毕后,柳新借势翻身而起,那撑起身体的手臂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刚刚硬接那一下,已经让他的臂骨受伤了,甚至可能已经出现骨裂! 体内内力凝聚,朝着手臂汇聚过去,保护着那受伤的臂骨,同时也缓解着那里不断散发的痛感。 “嘶,好一个天生神力,上天有的时候真是不公啊!” 柳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话,是因为林小旗已经乘着机会,将那倒地中箭的杀手拖到一旁。 那两个差役依旧躲在板车下面,瑟瑟发抖,脸色惨白,恐怕已是慌了神。他们只是寻常差役,连捕快都不是,也就是比普通人强壮一些的普通人罢了。 那巨人看了看林小旗和那不断哀嚎的杀手,又看了看已经直起身子的柳新,他和两者的距离相近,但他似乎也知道,不彻底解决掉柳新,柳新就会是一个麻烦。 “嘿,你怎么也不说话,难道是声音不好听,有些害羞?”柳新咧开嘴笑着,打趣着那个巨人。 但巨人不为所动,只露出的一双眼睛散发着惊人的杀意。 索啦啦 巨人的另一只手臂处,也落下一段粗糙的铁链,这铁链非常粗,有成人小臂那般,上面充斥着斑驳的铁锈,因此是泛黄的颜色。 咕咚 柳新咽了一口口水,这东西如果有两条的话,是不是算作弊啊,他可是手无寸铁的啊! 嗖! 就在柳新愣神的瞬间,那巨人甩出铁链,竟然发出如长枪破空一般的声音,柳新侧身闪过,第二条铁链却已经横扫了过来! 巨人的铁链玩得非常花哨,除了当成鞭子一般的用法,还可以用出刀斧的劈砍,长枪的横扫直刺。又因为本身铁链的属性,让这种攻击变得既灵动繁复,又充满了力量和破坏力。 铁链呼啸着飞舞着,摩擦地面时偶尔能擦出一些火星,柳新真要好好感谢雪笙教授的轻巧鸿雁身法,否则他在这种攻势之下,可能连勉强应付都做不到。 “你就是欺负我没有武器!”柳新抽空怒骂了一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早知道随身带着一把匕首也好过现在这般。 而更要命的,是在这个巨人发起攻击的同时,远处的箭矢又开始出现了,柳新的后背被寒芒锁定,柳新暗道不好,那巨人的攻击也在这同一时刻变得更加狂暴。 “这怪物!”柳新咬牙,全力以赴,身体甚至都拉出了虚影,往后急撤,这才同时避开了射来的三根箭矢以及巨人的两根铁链。 巨人看柳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竟不再管柳新,转身大步走向林小旗那里。 柳新知道不好,立即高喝:“林小旗,快走,别管那人了!” 林小旗闻言立即退走,那巨人仿佛根本不在意林小旗,离得近了便一铁链过去,那杀手直接被巨大的力量抽得飞起,落地时已经没有了反应。 柳新咬牙看着这巨人,那巨人也回头看了一眼柳新。 当当当 从不远处突然传来锣鼓的声音,然后便听到有人从箭矢射出的那个方向大喊:“快点离开!” 那巨人闻言似乎是皱了皱眉,然后没有犹豫太久,便大步走入了一个巷子里,巨大的身体只能堪堪经过那条窄巷,随着巨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的阴影中,道路尽头,丁明甫的身影也终于出现了。 丁明甫脸色阴沉,刚刚他刚带着百户所的校尉接近这里,就突然听到锣鼓的声响,心中暗道有问题,于是便加速赶来,紧接着便看到了前面的一片狼藉。 柳新身上全是灰尘,显得格外狼狈,林小旗脸上惊魂未定,他是真的被之前那巨人给惊吓到了,那等怪力,加上庞大身躯却依旧拥有着极快的速度,这样的武者他闻所未闻,甚至想都不敢想会有这等人存在。 丁明甫上前,命人检查那四个杀手,自己则来到柳新身边,关切地道:“柳大人,您没事吧?” 柳新苦笑一声,道:“你觉得我是没事嘛?虽然有些狼狈,但这个案子,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遇袭了?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帝都内动这样的手……这御马监案的背后,有些不同寻常啊……”刘立诚接到了消息,显得有些诧异,随后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百户成国涛立在一旁,也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刘大人!是不是知会一声邵士望?毕竟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出了事。” “嘁!那家伙……锦衣卫之耻,我羞于与他为伍,这件案子越来越大了,压力也越来越大,能多拉下一个就多拉一个吧!” “大人说的是,不过这事定然会上达天听,事态扩大,估计那寇刚也躲不过去了,大人您正好可以脱身。”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如此最好,这柳新倒是无心插柳,帮了我一个大忙。” “大人,难道您准备继续拉拢这柳新……”成国涛有些犹豫地道。 刘立诚摆了摆手道:“这柳新有些意思,但……再看看吧。” “是。”成国涛明白,刘立诚这是动了心思,但还没有下定决心。这柳新确实有些能力,但有能力不一定代表好用,尤其是他们现在的局面并不算太好,一个听话的人远比起一个有用的人更重要。 “继续让柳新查下去吧,查得出来,功劳自然是我们的。查不出来,正好将他撤了。于我们而言,都是好事。” 成国涛回过神,连连称是。 另一边,文轩坊百户所,柳新已经回到百户所内,有专门的医者给柳新上了药,手臂处也检查过了,已然是骨裂了,这等伤势至少也要修养两三个月才能痊愈,不过这是对普通人而言的,对于柳新这等可以依靠内力加速伤势愈合的人而言,半个月左右就差不多了。 不过回到百户所之前,却发生了一件事情。 刘立诚那里派了人来,将那四个杀手的尸体带走了,没有缘由,只是说千户吩咐。 丁明甫当时就有些怒意,想要发作,但柳新却制止了他,直到他上药完毕,丁明甫才进来通报,百户成国涛来探访。 “快去有请!”柳新说道,随后便愣住了,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些片段,他骤然间陷入了沉思。 丁明甫匆匆去了,那成国涛已经在正厅等候。 不多时,成国涛来到柳新值房,柳新此时已经在这里等候。 “柳百户,你无事吧?今日听说你遭遇了袭击,什么人敢在帝都内动手!”成国涛进来后先是关切地问了一句,随后便开始询问今日柳新遇袭的事情。 柳新让人给成国涛上茶,然后才幽幽说道:“我也没想到,贼人这么凶悍,敢在这帝都里动手。” 成国涛拿起茶盏,目光依然关切地看着柳新:“听说柳百户受伤了。” 柳新点了点头,指了指右臂道:“那贼人凶悍,我这小臂骨裂了,不过无妨,不妨碍我继续办案!” 成国涛看了看柳新的手臂,那里正缠着绷带,隐隐有药味传来,他也是资深武者了,一闻这味道就知道柳新的手臂确实是受了伤,且应该就是骨裂骨折之类的。他深深皱眉,显得有些担忧地道:“柳百户今日是查到了什么,怎么会让那贼子这么凶残,竟敢当街袭击锦衣卫,看来这御马监案的背后,隐藏着一条大鳄!” 柳新肯定的点点头,脸上也是浮现担忧:“没错啊,敢动我锦衣卫的,肯定是身居高位,这案子恐怕不好查啊。” 成国涛这时却笑了笑道:“柳百户也不用太过担心,锦衣卫乃是陛下亲军,天底下谁还比陛下大,这事刘千户这里已经吩咐下去,柳百户这次找到的线索非常重要,我们几个百户所都会沿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至于柳百户,你现在受了伤,不妨就在一旁辅助我等,冲锋陷阵的事情就由我等去做了。” 柳新点头道:“这是最好不过了,千户大人能够出手,定能将那贼子手到擒来!” 成国涛微笑着点点头,呷了一口茶继续问道:“对了,柳百户对那袭击你的人可有什么发现?” 柳新回忆了片刻道:“那人一身蛮力,用两条粗铁链,武艺高强!” 成国涛继续问道:“那这人修为如何?” 柳新老实答道:“我离开老家前,师傅和我说,我现在是小成境武者,算是武学登堂入室的小高手,那人比我强,估计已经是大成境了吧!” 成国涛郑重的点了点头,其实他对柳新的小成境修为并不怀疑,起初他还有些吃惊,这么一个小地方来的小子竟然也有小成境的修为,但细细一想,那老柳百户就这么一个亲侄子,估计投入的资源不小。但对于柳新说那袭击者有大成境修为他是嗤之以鼻的。 虽然来之前也已经找人从那小旗和那两个差役那了解了情况,那巨汉虽然勇猛,但也就是力大无穷,估计是个先天的力士。但说他是大成境,根本不可能,如果真的是大成境,这柳新估计早就凉透了,怎么可能只是骨裂这等小伤。 想要了解的都了解清楚后,成国涛又寒暄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柳新却在原地未动,等到丁明甫将成国涛送走,程师兄才幽幽进入值房,扫了一眼柳新的手臂问道: “真的是大成境?” 程师兄要问的自然是那个巨汉,柳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我可没骗成国涛,他自己信不信就不关我事了!” 程师兄点头:“林小旗的武艺还不到小成境,眼界有限。还有那两个差役,更是无法看出武艺境界的高低。你这番说辞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说这个!”柳新放下茶盏,摸了摸自己的右臂,骨裂了还是隐隐有些疼痛感传来的,不过这种伤势对于小成境及以上的武者而言,真的是小伤。 “程师兄能否帮我查一下那巨汉的底细,方向的话,往北蛮人的方向去查!” 程师兄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北蛮人?” 柳新微笑着答道:“通过一句话,程师兄,如果是我们正在进行一场截杀,此时需要紧急撤退,你会怎么下令?” 程师兄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说道:“撤退!或者是走!” 柳新点了点头:“没错,紧急撤退,自然下令越简单越好。但是今日那撤退之人下令的时候,说的却是快点离开!四个字,在这个时候是不是显得有些多余!” 程师兄点头,但还是有些疑惑:“但这也不能说明他们是北蛮人!” 柳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慢慢地说道:“我相信人在紧急情况中,会下意识地做出或者说出自己最习惯的动作语言。北蛮语中的撤退,其实就有四个音。所以我在想,那下令之人如果是北蛮人,那个时候或许因为他的这个习惯,才会让撤退的命令不由自主地变成四个字。” 程师兄没想到柳新对北蛮语也那么熟悉,不由得将柳新的形象在心底又拔了拔,这个小师弟这么多年不见,竟是成长得那么快,程师兄心中唏嘘,然后口中却说道:“没问题,我会安排人查一查。这北蛮人在帝都并不多,只有少量的商贾和鸿胪寺里的几个使节。应该是比较好查的。” 柳新点头,目光又落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然后继续说道:“这个大汉应该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他的实力还没有全部展现出来,我想他应该是我知道的角色。” 程师兄记下了柳新说的这些,又与柳新说了两句便离开了值房,前去安排调查北蛮人的事宜。帝都之中,柳新想要和隐秘调查组联络,中间人便是程师兄。 片刻后,柳新下令,让今日出去做事的所有小旗以上校官回来后到他这里集中开会。 而与此同时,帝都外城城东,东市。 帝都有两大集市,规模极大,几乎有所的大宗交易都在这两大集市内完成,一为东市,一为西市。 正阳之前有一朝,定都长安,那个时候长安城内也有东西两市,而帝都正是仿照长安城的布置。 东西两市虽然都是集市,但其实还是有不同的作用和分工的。东市主要是针对一些珍稀货物,或者是价值比较高昂的货物,面向的群体是中高层级的百姓,也就是商贾,士绅以及官家。 而西市则更多的面对底层百姓,买卖的货物更多的是一些百姓赖以生存的基础之物,比如粮食,布匹 但论及两市的面积,东市却是西市的两倍不止,里面所有的店铺也大多是极为精致的小楼。而就在东市数不清的楼宇之中,有那么一处不显眼的小院,小院的前厅也就是店铺所在的门面,里面出售的是一些皮货,这种上好的皮货价值都是不菲,最是受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喜爱。 这家店铺名为冬暖阁,掌柜的是一位落魄秀才,流落北地,意外地和北方一些牧民产生了联系,于是便渐渐开始买卖这皮货。虽说是皮货,但这冬暖阁内出售的多是狐裘,熊皮,虎皮这等高端皮货,面向的也是最高端的客户。这位老秀才也因此在这东市有了不小的名声。 冬暖阁的后院,有许多的架子,正在晾晒着各色皮毛,此时的北地才刚刚开始泛凉,远不是这皮毛最佳的售卖季节,因此这些皮毛要多拿出来晾晒,否则就要产生异味。 此时正有两个店铺内的伙计正在翻动着皮毛,让它们能够两面都晒到太阳。后院的大门缓缓打开,几个人影走入后院,经过那晾晒皮毛的院子,而后进入了一个房间,而这个过程中,那两个翻着皮毛的活计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这几人进了屋子,立即便开始脱下身上的外套,露出了里面如同乞丐一般用各种布料拼接起来的怪异服装。 其中一人格外高大,跟其他人一样,将那怪异服饰脱下后,此人的身上却还缠绕着粗大的铁链。 此人正是袭击柳新的那名巨汉,而他露出的面容也的确是北蛮人的特征。 “那个年轻人……挺厉害的,有时间查一查这个人是什么来历?”巨汉脱完衣服,却依旧保留着那缠满身躯的粗壮铁链,他缓缓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口中发出沉闷的声音,用北蛮语道。 “是,布和大人!”一旁的另一个汉子用北蛮语回道。 如果柳新听到布和这个名字,他一定能立即反应过来。 两年前,圣宗柳新和邪门雪笙曾一起制定出了一个江湖百大高手榜单,起初只是两人的玩闹之举,后来不知怎么泄露出去,却意外地得到江湖认可。 而这布和,正是这江湖百大榜中北蛮第十高手! 帝都 第十七章 锦衣卫考核 日暮西山远,黄城照远影 时间来到酉时(下午五点),皇城内开始有车马往外走,这些都是已经下值的官员,能在皇城当值,不是位极人臣,就是清流显贵。 锦衣卫千户刘立诚恭恭敬敬地屹立在皇城正门:皇极门外一侧。 皇极门的正门此时是关闭状态,除非皇帝出行或者是有重大事件才会开启。平时百官都是从皇极门一旁的侧门进出。 数不清的车驾离开,当刘立诚看到一架淡黄色车驾的时候,他便吩咐身边的一个校尉,那校尉立即快步上前,和那驾车的车夫一顿交谈,随即很快便回到了刘立诚身边。 “如何?”刘立诚有些忐忑的道。 “那位大人说,今晚千户可以上门。”那校尉回道。 刘立诚闻言立即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容渐渐升起,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那淡黄色车驾缓缓离去,一路往西去了。 那里是承平坊。 —— 文轩坊百户所 经过一天忙碌的总旗小旗都已经回来,按照柳新的吩咐,来到了柳新的值房汇报情况。 首先开口的是郭镛,他这一日跑遍了内城几个百户所,和一些关系比较好的老伙计打探消息,因此他这里的情况是最多最杂乱的,但柳新很快从中归纳出了几点较为重要的内容: 第一点,这次的案子深受陛下重视,重视程度甚至还在各地匪患之上,这也意味着案子的不简单,背后可能涉及一些了不得的人物和事件。因此就算是几个千户都觉得案子有些棘手,要不是有刘立诚这个背锅侠,估计好多人都要头疼。 咦!背锅侠是什么? 算了,先继续思考下去,别打断了重要的思绪 第二点,这群被招入宫里的养马太监,自从入了宫,就和外界隔离。他们的妻儿老小甚至以为他们已经死了,如果不是这八个太监里有一个手段不错的,能通过贿赂一些小太监出宫帮忙带点的话,他们可能没有足够的内驱力将养马秘术的研究进行下去。那个替这八个养马太监传话的小太监已经被抓到了,但根据这个小太监的口供,他根本没有能力出宫,一直以来他都在骗那八人。而主动联系这个太监的那人已经死了,就是最后被毒死的那三人之一。因此这条不算线索的线索也就彻底断了。 第三点,关于这养马秘术,现在外面已经有流言,说是这秘法可以让中等马变成上等马。如今这天下养马者也是不少,正阳国内就有不少马场,几百年下来也已经形成不小的规模,但规模再大,马匹的质量却是无法保证。正阳国内的马匹质量九成以上都是中等以及劣等马,真正能够作为战马的上等马却是少数。而宝马良驹更是极为罕见,人工圈养几乎不可能出现宝马。因此这秘术的价值极高,也就有可能会吸引武林魔道,甚至是北蛮的觊觎。 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自从出了杀人事件之后,皇帝陛下就派人驻扎在御马监附近,进出都要紧密查验,既是保护也是看守。而看守这些人的包括东厂,锦衣卫以及勇士营,不过内奸定然不可能出自锦衣卫,因为前面三人死的时候,锦衣卫还没插手这件事。 东厂和勇士营已经是重点怀疑对象,因此目前涉及此事的御马监的主事三人崔文琇,池天雨,殷振川,以及勇士营千户匡赞元,还有东厂的一些人员此刻都已经临时关押起来,由东厂掌刑千户原东祥。这位原东祥在郭镛的讲述中是加重了语气的,后来又给柳新介绍了一下这位的与众不同,柳新这才了解。 这原东祥出身军方,是被米雨松挖来的人才,东厂之中风头一时无两,能力出众,又是米雨松的心腹。 如此一来,内部的这条重要线索其实锦衣卫是无法接触的。锦衣卫只能在其他方面想办法,而他今日在刘立诚眼里看来算是无心插柳的举动,无意中帮助他打开了局面。 杀手的尸体已经被刘立诚带走,听说那几个研究秘术的太监家中妇孺也被刘立诚派人保护了起来。 郭镛说到这里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柳新,发现柳新面色如常,心中不免一松,但同时也在心中暗暗道: 这百户果然还年轻,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功劳已经被抢了吧。 不过郭镛也许并不知道,对于柳新而言,那些妇孺能够带来的线索毕竟是少数,真正重要的是那群杀手,找到他们,就离真相不远了。而且他也相信,刘立诚如果不傻的话,他的目标应该也是那群杀手。 其余两个总旗也把各自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但并不太紧要,一日时间也并不足以让他们打探到有用的信息,柳新早就预判到了这种情况,因此也不在意。 时间差不多了,柳新便命众人下值,于是各回各家。 就在柳新准备离开百户所前,程师兄匆匆而归,面色有些凝重,柳新明白估计是隐秘调查组那里有结果了,但他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本来他预估至少也要两三日的。 “程师兄,可是那杀手有什么消息了?”柳新来到廊道上左右看了看,发现此时这百户所里已经几乎没人,这才回过头对程师兄说道。 程师兄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无比,他压低声音,沉声说道:“我刚把你的描述说出口,那边就直接给出了答案,而且此人目前就在帝都,因此几乎可以确定!” “这么巧!”柳新有些意外,他要找的人竟然这么好找么,也对,这么一个彪形巨汉,武艺又是如此高强,名气定然不小,还好他留了个心眼,没把此人的详细情况告知成国涛,只说这人武艺高强无比,身材魁梧,用大铁链子。柳新摸着手臂好奇地道:“这怪物是什么来路,一想起他来,我的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人你还认识!”程师兄递出一张纸片道。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认识”柳新一边否认,那怪物样貌那么突出,自己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更别说认识了,但当他看到纸条上的信息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认识是这个意思。 “布和!北蛮第十江湖百大榜这家伙是雪笙编进去的,我当时还问,这家伙虽是大成境,但年纪已经大了,几乎没什么潜力可言,放在榜内,可能很快就会被淘汰,到时候我们还要更新,好不麻烦。我记得雪笙那个时候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这布和别的不说,十年以内,他不可能被淘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么变态的身躯,就算过了十年,估计也还能保持全盛状态!” 柳新从惊讶里恢复过来的时候,程师兄却是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这江湖百大榜原来是你和邪门那位少主弄出来的,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程师兄说的是实话,在这之前他对这个江湖百大榜有所耳闻,但一直以为是什么江湖势力编写,没想到竟然是柳新弄出来的,直到今日隐秘调查组那位组长小声的告诉他不要外传。 “闹着玩的,没想到江湖上的兄弟们都当真了!”柳新打了个哈哈。 程师兄却一脸严肃的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武林正邪魁首麾下的情报组织汇聚了无数消息,最后被你们二人汇总在一起编制出来,可以说世上再没有人比你们这份榜单更准确的了!” “哈哈哈是嘛哈哈哈,程师兄谬赞了谬赞了!”柳新略显尴尬的道,这没办法,这玩意一开始纯纯是两人闹着玩儿的物件,可是放出去之后,却掀起了轩然大波,那榜单里的好些人都遭到了无数挑战,有几位大佬甚至直接放言,谁敢再挑战他们,他们就要下杀手了。当然说这种话的都是正道的,魔道那边可不管,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灭全家! 如果这榜单的始作俑者被外人知道,他和雪笙恐怕就要麻烦了,那榜单上随便一个都是惹不起的大佬啊。 “如果是布和,这家伙不是旺古部的大将么,怎么会出现在帝都呢?”柳新转移话题道。 “这布和是上个月进入帝都的,跟着一支商队,这支商队的背后估计是北蛮人。隐秘调查组也是无意间发现的,但是他们一直都很低调,也不怎么外出,因此隐秘调查组只是派人盯着。”程师兄道。 “难道要那养马秘术的真的是北蛮人?”柳新不禁细细思索,但有个问题,北蛮人如何能在皇城内杀人,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为什么不去杀皇帝?皇帝驾崩,正阳大乱,他北蛮不是正好可以趁机南下。 “我倒是认为是北蛮人动手的可能性很小。他们除了能混在商队中,几乎是没有地方可去的。他们的面容就是最坏的招牌,到了哪里都会有接连不断的麻烦!”程师兄说道,北蛮人虽然有商队往来正阳国内各地,但都是以汉人为掩饰,他们极少自己出面,一旦用北蛮人的脸,许多事情就会变得复杂和麻烦,其他的不说,有正阳人发现北蛮人,很可能二话不说上去掏刀子。 “如果不是北蛮人,那会是谁呢,对于养马的秘术,北蛮人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而且这布和又出手灭口。那几个杀手我们都查看了,不是北蛮人,难道是有人勾结北蛮!”柳新大胆地猜测着,那几个杀手都是汉人,布和出手灭口,手里又有弓箭这等违禁品,定然在这城内有内应。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这个内应应该是能够进入皇城的人。但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为何要杀那些太监?既然要杀,又为何一个一个地杀,而不是干脆利落的全部杀完。难道北蛮这边对秘术有想法,不然破坏才是北蛮人最擅长做的事情,现在这些事情对北蛮人简单的头脑来说,太复杂!” “你还真的说对一件事情!”程师兄看向柳新的目光又有一些改变,似乎是觉得这年轻人不愧是宗主亲传,宗主号称武林第一智囊,柳新看来深得真传。“隐秘调查组还查到一件事情,布和所在的商队内,有一个人露了一次面,得到画像后我们连夜调查,结果发现此人很有可能是北蛮旺古部的王子少保,名叫必勒格。他是旺古部王子旺古大圣麾下三大智者之首,同时也被称为仅次于北蛮第一智者狐王子的人。” “三大智者,这旺古部怎么这么牛,比我还能吹呢,北蛮人那群放羊的什么时候搞智力排名这种事情了!”柳新语气轻佻,但神色间已经凝重起来,他当然不会想当然地认为北蛮人就是智力天生低下的白痴,如果能号称是第几第几的人物,怎么都不会太弱的,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震惊,不由自主的就说了这些话。 “牛?”程师兄有些不解。 其实柳新也有些不解,他最近似乎老是不经过大脑思考地蹦出一些奇怪的词汇。 不过这点小意外小插曲很快就被震惊覆盖。 旺古部是北蛮四大部落之一,虽然不是最庞大的部族,但实力却是数一数二的,原因便是旺古部是唯一一个努力学习正阳,并且汲取正阳优势的部族,它甚至有自己的火器军队。要说正阳最忌惮的北蛮部族,非旺古部莫属。 一个布和就给柳新带来了巨大的,超乎想象的惊喜,以至于下值回到柳宅他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亥时三刻,承平坊内安安静静,平和一片。 承平坊是内城28坊之首,因为它紧邻皇城,同时也是真正的达官显贵,王族勋贵云集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座宅院,都代表着一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刘立诚坐着小轿,缓缓来到了一座深宅大院前。 在承平坊内,骑马是不被允许的,因为马蹄声会惊扰到贵人。 下了轿子,刘立诚下意识地想抚摸一下自己的屁股,他没想到这轿子竟然比骑马还要磨屁股,但突然似想到了什么,手一颤,便摸到了大腿上。 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他抬步往前走,来到了正门口,抬头看去,他的眼里便充斥着尊重。 上官府 这是节制山东山西两省都指挥使、两省总督、晋国侯上官霸在帝都的府邸。 同时也是刘立诚所代表的武帝城的当代城主,刘立诚的身份,在这帝都已经算是不低,但若是在武帝城内,却只能算是个渣渣。 至少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原来从未来过这里,今日也是因为一件事情,才有了跨入这个门槛的机会。 上官府大门旁的侧门打开,刘立诚立即快步上前,里面有一个管家装扮的中年人,一言不发,带着刘立诚进入了宅邸。 一路向内,刘立诚都注视着脚尖,不敢抬头僭越。 很快,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他来到了一间书房门口,道:“二少爷在里面等你!” 刘立诚连忙拜谢道:“有劳!” 随即进门。 这间书房并不是晋国侯的书房,但里面的陈设依旧让刘立诚震惊。 无数的字画,看似随意实则有序的张挂在各处,无数的藏书足以媲美当世大儒的藏品,家具都是泛着古意的梨花木,一看就是有了年头的,这种物件对于武人来说,也是有着相当的吸引力的,尤其是刘立诚这种当了几年朝廷命官的,就算是武官,也会对这些东西有一些鉴赏能力。 而最让刘立诚震惊的,却是书房正中悬挂的一幅字,上书一字: 鹤 这字的好坏当然不是刘立诚能够鉴赏的,但这鹤字的左下角,那方印章他却是认识,那是当今皇帝陛下的私章! 这也意味着,这鹤字是出自谁手! 心中的震惊还未散去,却听到一个清朗年轻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刘千户!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 刘立诚转过身,却见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正在书案前提笔书写着什么,他的嘴角带着微笑,目光却依旧落在那书案上,没有抬头。 上官鹤,官任兵部武选员外郎,从五品,和千户同品,作为上官霸的次子,却是喜欢读书,更是中举,成为最年轻的兵部员外郎。 刘立诚立即上前,躬身行礼:“见过二公子!” 上官鹤不疾不徐地写完,这才抬头,看向刘立诚,面容温和: “官场上你我同品,江湖中我只是后辈。如今我们已经下值,又不是在武帝城内,只是私下而言,我该称呼一声,刘大哥的!” 刘立诚立即诚惶诚恐:“刘立诚当不起二公子这般称呼,还是直呼我大名吧!” 上官鹤和煦一笑,起身来到一旁的茶几旁,指了指一侧的椅子道:“刘大哥,这是私下,就不要那么拘谨了,有什么话,坐下说。” 刘立诚连忙走了过来,等上官鹤笑着摇了摇头坐下,方才落座。 上官鹤给刘立诚倒了一杯茶,令刘立诚再次起身,显得拘谨不已。 “罢了,刘千户,我还是称呼你刘千户,这样你是否好受些?”上官鹤笑着问道。 刘立诚果然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变得小了许多,他勉强笑着开口说道:“二公子见笑了!” 上官鹤淡淡地道:“不知刘千户今日见我,所为何事?” 刘立诚听到上官鹤问话,当即说道:“我收到了一封书信,希望得到二公子的首肯!” 说罢,刘立诚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到上官鹤身前。 上官鹤接过仔细看了片刻,从始至终,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看完后上官鹤将信纸放在桌边,轻声询问道:“刘千户是准备投靠勋贵?” 刘立诚摇了摇头道:“非也。这陈念吉是拓跋云汉的义子。而拓跋云汉虽然是勋贵的一员,但一直超脱于外,和勋贵群体既不疏离,也不亲近。但勋贵们却不得不主动抱住这根大腿。因此我如果交好这陈念吉,锦衣卫里勋贵一派定然不会再对我下手,只要勋贵这方松松手,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 上官鹤沉凝片刻后,重新拿起那封来自汉中的信,细细地咀嚼,片刻后目光锁定刘立诚,让后者心中一沉:“你是何时与这陈念吉勾搭上的?” 上官鹤的用词非常不客气,刘立诚立即惶恐起来,话说这陈念吉也不是他主动勾搭的,汉中离帝都千里之远,他又如何有这能力。但此时却明显不是解释的时候,作为武帝城的弟子,和勋贵一方有所联系,但并未提前上报,这就已经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他如果解释当时只是为了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并未考虑太多,只会显得他既没有忠心,又没有脑子。 于是咬了咬牙,刘立诚只得说道:“陈念吉此人有大用,我调查过此人,虽然是拓跋云汉的义子,但却是个纯粹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如果不是有拓跋云汉这棵大树照拂,他早就被人吞得连渣子都没了。如今他犯下的事情越来越多,汉中那里实在罩不住他了,因此才会找其他出路。而我现在手里已经搜集了一些他在汉中的罪证,以后就是拿捏他的筹码!” 上官鹤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将那书信叠放整齐,退回了刘立诚的面前,刘立诚紧张的看着上官鹤,良久之后,上官鹤突然微笑,他语气依旧温和: “好了,刘千户,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做得不错。最关键的是,我相信你的忠心!锦衣卫是个重要的职位,如果能借拓跋云汉的影响更进一步,对我武帝城当然是好事。只要你有信心掌控住陈念吉此人即可!” 刘立诚在心中长呼一口气,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这封书信里的内容其实并不复杂,就是陈念吉让刘立诚帮他在帝都某个差使。当初这件事情还是刘立诚主动提起,那老柳百户病重时他就已经去信给陈念吉,问他对帝都锦衣卫的职缺感不感兴趣,只是一直没有回信。 而后来想把柳新踢走,也是因为一直等不到陈念吉的回信。现在那柳新已经通过考核,这陈念吉却是来信了,他犹豫再三,想到了来找这位上官二公子帮忙。 因为已经经过考核的柳新,想要将他踢走属实不易,如果等御马监的案子继续查下去,刘立诚因为办案不利,被另外三方势力联手踢出局的速度可能比柳新那里找个由头让他滚蛋的速度还要快,因此刘立诚思虑再三,只能硬着头皮来了此处。 他现在对御马监的案子一点头绪都没有,柳新那里虽然替他找了一些线索,但后续查下去,他依旧没什么信心。 “二公子,这件事,还需要二公子鼎力相助!”刘立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上官鹤:“说说!” 于是刘立诚将柳新的事情说了一遍,上官鹤听罢,淡淡地道:“这事好办,等我消息!” 次日当值时分,柳新和程师兄刚到文轩坊百户所门口,却见一个小旗官已经在这里等待良久,等见到柳新,便径直上前,粗粗行了一礼后便直接开口道: “兵部下了令到千户所,千户大人命我将这令函面授给柳百户,请柳百户接了吧!” 柳新从那小旗官手里接过令函,匆匆扫过,面色一变。 兵部令函的内容很简单,让锦衣卫启用考核,而那附着的名单里,只有柳新一人的名字。 柳新面沉如水,冷冷看完后,头也不回地就进了百户所,程师兄一脸怪异的跟了上去。 那来报信的小旗官见状冷哼一声,已是不将柳新放在了心上,毕竟这人也就两日的百户当当了。 内城某处酒楼上,天字一号客房内部装潢极为华贵,用的都是上好木料制成的桌椅,地上也是名贵的西域地毯。 中间的圆桌上满是珍馐,而落座的却只有两人。 “康平伯今日能给小弟这个面子,小弟真是荣幸之至!”刘立诚给对面那人倒了一杯酒,殷勤道。 对面那人笑容满面,满面红光,身材魁梧,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说道:“好酒!刘大人,不要叫我的爵位,我们同是锦衣卫百户,那样叫多生分!” “哈哈哈,那小弟就直呼邵大人了!”刘立诚笑着又给对面的邵士望倒了一杯酒。 邵士望,锦衣卫外北城千户所千户,康平伯。 邵士望笑着接过第二杯酒,但却没有喝,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刘大人今日所为何事,就直说了吧,别等会酒劲上头,说了什么可就记不住啦!” 刘立诚笑着看向邵士望,自己先是仰头喝了第二杯酒,在邵士望的微笑注视下,缓缓说道:“秦国公的义子,不日就会到我这内东城千户所任百户一职,我想这等消息,还是尽快和邵大人您知会一声,到时候请邵大人多多照拂我的这位百户!” 邵士望闻言先是脸上的笑容一滞,当他仔细观察过刘立诚,发现后者没有喝多胡言之后,方才继续绽放笑容,只是这一次,他满面红光,拿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随后高兴地说道:“刘老弟” 帝都 第十八章 八卦连苏伯,看戏小郡主 康阳帝时期,曾经对锦衣卫有过一次测试,结果测试结果不符合康阳帝的预期。毕竟康阳帝可是正阳历史上第一位宗师皇帝,在他眼里,不管是锦衣卫也好,还是其他卫所,军队,都只是弱不禁风的渣渣罢了。 而那次失望过后,康阳帝就下令,对锦衣卫开展了一次特殊考核,结果经过考核之后,锦衣卫死了一个同知,六个千户,百户及以下上百人 虽然死亡率极高,但经过考核,康阳帝还是发现了不少好苗子,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王中杰,南镇抚司指挥同知代德安都是当初经过考核,然后快速提拔起来的人物。 不过这样的考核只延续了三年,毕竟死亡率太高,对锦衣卫的人员掌控不利,毕竟每年一次死亡考验,很多锦衣卫宁愿脱下飞鱼服,也不愿去送死。 说到这个考核的方式,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从死牢拎一个和你职位相当的,放到人群里,锦衣卫就负责将他抓回来,亦或者是将其击杀。 不过这个过程中不能出现平民的伤亡,一旦出现,考核当即失败。 死囚自然是不用多说,如果造成的结果比较严重,考核的锦衣卫也可能因此获罪! 柳新听完程师兄对这个考核的解释,脸色更加阴沉。 “兵部!似乎是有人想要搞我!”柳新一拍桌子,这么明显的针对,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程师兄脸色也是难看,只是他说道:“隐秘调查组的力量或许可以查出来这件事的始末,但对你的考核就在一日后,这点时间,估计不太够!” “无妨!不就是个考核,我一个百户,按照程师兄你的判断,也不过是个小成境的死囚,能有多大的麻烦!” “死囚本身不是麻烦,麻烦的是背后为难你的那人,估计会在不得伤害平民这件事上动手脚。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会安排隐秘调查组的人,暗中协助!” “如果让我抓出背后那人,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睚眦必报小霸王的厉害!”柳新咬牙切齿,对于这种专门给人找麻烦,损人不利己的浑蛋,他一直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 到了下午,整个帝都锦衣卫的圈子似乎都知道了柳新要进行那“变态”考核的事情,一时间无数人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甚至不只是锦衣卫内部,帝都26卫,甚至京营内都开始流传这个消息。 这件事传到柳新耳朵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因此柳新对那个背后的小人愈发的痛恨,甚至已经拿了一张宣纸画了个人形,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于是只能写上两个字:小人! 然后便是狠狠地放在屁股下面,对那小人进行泰山压顶的攻势。 与此同时,帝都外城某处客栈外,连苏伯脚步匆匆,眉眼间带着喜色,快步走入客栈,然后径直上楼,来到了一间客房外,轻轻敲响房门。 “小姐,是我!” “连叔叔,你等一下,我和然姐在试衣服!” 房间里小郡主安欢儿的声音清脆传出,连苏伯脸色立即大变,环顾四周,内力灌注双耳,倾听着附近所有的异常声响。 片刻后,安欢儿一袭淡青色的长裙,明媚动人,打开房门的瞬间,连苏伯像是从门框里看到了草原的气息。 “连叔叔,好看吗!”安欢儿转了个圈,裙摆翩偏飞起。 安然在安欢儿身后出来,身上穿着一席粉色长裙,和安欢儿身上是相同的款式,只是安欢儿给人的感觉更加活泼,而安然虽是粉裙,但却依旧给人恬淡的感觉。 “好看好看!小姐生得最好看!但是小姐,你刚刚那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连苏伯说到最后苦笑着劝道。 安欢儿嘟起嘴,眸子转了转,又偏头扭向两侧瞧了瞧:“这一层都被连叔叔你包下来了,哪有什么人,一点都不好玩!” 连苏伯嘿嘿一笑,这才想起来,自己把这一层都给包了,心中暗暗给自己夸赞了一番,真是有先见之明。 随后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连忙笑着对安欢儿道:“小姐,你想要看好玩的东西吗,我这里刚好有一出大戏,不过半日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是嘛,什么大戏?不会是那种咿咿呀呀的戏吧,那我可不爱看,唱起来老半天也不换气,看得人容易憋死过去。” “当然不是啦,听说是重启了康阳朝的锦衣卫特殊考核,那个时候我就听说过,似乎是很劲爆的考核方式,不过三年就被取消了,不知为何现在突然重启,这等数十年一遇的热闹,恰逢我们在帝都,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连苏伯语气中竟然有些向往。 不过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康阳帝那个时候的锦衣卫考核确实是一大盛事。锦衣卫本就属于正阳国内武力的天花板,就算是普通小旗官,总旗官也多是有武艺在身,百户以上更都是高手。这么一大群武林高手一起考核(表演)给你看,是多么盛大磅礴的一件事。 只可惜当年连苏伯尚且年幼,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而且这考核又限定在帝都城内,因此他只是耳闻,没有亲见。 但就算是耳闻,也已经足够那个时候的连苏伯化身热血青年,嗷嗷叫着要去帝都一观。 可当时连苏伯的师傅却说他还年幼,等以后再去看也不急,结果就生生将这盛事给等没了。 如今的连苏伯重燃少年热血,自然是想尽一切忽悠着,不,劝说着小郡主也去凑凑热闹。毕竟他是小郡主的贴身护卫,不能长时间离开小郡主身边的。 安欢儿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听到这个消息,立即便激动了起来,她最爱看热闹,而且连苏伯不是一般人,连他都感兴趣的事情,一定很有意思! 安然倒是觉得锦衣卫的考核有什么意思,但连苏伯和安欢儿都表露出了很大的热情,自然她也只能跟着一起去了。 次日清晨,程师兄叹着气,来到了柳新跟前: “只查到是兵部一位员外郎的提议,但一个区区员外郎,能够叫得动一位右侍郎,其中定有更深入的缘由,隐秘调查组这里还在继续深挖!” “是谁在背后给我来这种损招,我觉得刘立诚肯定脱不开关系,这时间也太巧合了,我这边刚受伤”柳新正在给自己的手臂上缠绕绷带,等会披上外衣就看不出来了。 似乎是因为李氏从一侧过来了,柳新不再继续说下去。 只见李氏今天一身淡紫色的纱裙,其实这位老柳百户的娇妻保养得算是不错,皮肤细腻白皙,如果不是穿着妇人的打扮,走出门去估计会有不少的回头率。 回头率? 柳新觉得自己脑子里莫名其妙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寒着脸晃了晃脑袋,似乎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都甩掉。 李氏上前行礼,其实她本不必如此,她可是长辈,但如今柳家都要靠柳新撑着,而李氏随后说的话却令柳新有些吃惊: “新儿!”这几日下来,两人之间也算是熟悉了些,于是李氏就在不知不觉间改了柳新的称谓。 不待柳新回话,李氏已经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今日一早,我娘家那里派人来传了消息,新儿你竟是接到了兵部下发的锦衣卫考核,这考核我也听老爷说起过,死亡率很高嗯,我是想说,新儿如果不愿意去这考核,那就不做锦衣卫就好了,我我想想办法,替你谋个其他差使。” 柳新没想到李氏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他是知道的,李氏的父亲在京营任千户,是个不大不小的武官,不过李家有三个儿子六个女儿,李氏在李家的身份不高,如果要替柳新谋个新的差使,估计百户是不可能了。 “谢过婶婶关心,不过这事儿我有把握!”柳新笑着安慰了一句,随后便起身,程师兄递过来一套崭新的鱼龙服,柳新穿戴整齐,大步的走出正厅。 李氏看着柳新的背影,眼神中有些担忧。 今日的文轩坊百户所外,人流比往日大了许多,不知有多少人是来看热闹的,只不过都是常服打扮,因此也无从分辨他们的身份。 柳新目光直视前方,和程师兄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百户所,此时百户所内的四个总旗都已经到了,他们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其实消息他们昨夜就已经收到,于是后面的一夜就都有些惴惴不安。 郭镛看到柳新到来,当先上前关切地说道:“柳百户!我去打听了一下,这事儿是兵部右侍郎直接下达的命令,说是近期一个月内新上任的百户以上官员,都要进行考核,但其实这一个月里,锦衣卫就只有柳百户一个新上任的,明摆着就是针对!” 其余三人也都面露关切,他们虽然和柳新接触时间短,但毕竟柳新是老柳百户的侄儿,对待他们也算是不错。但眼下柳新眼看着就要被上面的人给排挤走,如果换一个人来,他们能否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可就两说了。 看到了几人关切中带着一些担忧,柳新笑着说道:“无妨的,我已经有所准备。既然是考核,那也就是阳谋了,面对阳谋,直接应对就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郭镛有些犹豫。 柳新却接过话道:“可是这考核比较变态是吧程书吏已经和我说过了,这是前朝康阳帝定下的规矩,既然是规矩,那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区区百户级的考核,我有信心!” 程师兄在百户所内就任的是书吏一职。 柳新的话充满了自信,让四人的脸色好了许多,但面上依旧还有一些担忧之色,因为如果只是论能力,柳新已经足以胜任百户一职,他的武力也已经得到验证。关键的一点是,柳新昨日刚刚负伤,他们谁都不知道这点伤势会不会对柳新造成影响。 柳新发现几人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臂,他苦笑一声,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他们也不会真正的放下心,索性也就让他们去。 下令让所有的总旗,小旗官到他的值房集合,于是柳新见到了更多下意识看向他手臂的视线。 百户所这会倒是齐心,大家的担忧是一致的。 柳新没有提及这件事情,反而是安排了一系列的任务,有去白纸坊打听这十几年前养马太监入宫时,随行来到帝都的妇孺们的下落的。因为虽然养马太监只有八人,但他们本身都是一个小宗门的弟子,自身情况其实比起普通百姓还是要好许多的,家里的人口自然也不会只有那几个。这十几年下来,要是一切平安,怎么着也得是八户寻常人家吧,现在却只剩下了一户。 于是打听清楚这八户人家这十几年的遭遇尤为重要。 其次还要派人继续打听毒药的来历,这就要靠郭镛出手了,他人脉广。目前关于毒药的调查,主要是刘立诚负责。帝都的其余几个千户所都调派了人手给刘立诚,而柳新也从程师兄那里得知,刘立诚已经将那毒药的情况送到了武帝城在帝都内设立的案牍库。 那座被称为天下武库的案牍库里,储存着数万册武林秘籍和各种典籍。 一想到这里,柳新就不由自主想起十一年前,武帝城称霸武林时的一系列举动,当初有太多小型的武林帮派被武帝城吞并,这案牍库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建立起来的。 武帝城在帝都的这座案牍库听闻是完全复制了武帝城内的那座武库,是上官霸向朝廷表示忠心的重要举措。如今就归兵部掌管,而刘立诚本就出身武帝城,在这案牍库内调查文卷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如果能查到毒的来源,或许对于御马监案的调查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还有就是毒是怎么进入皇城的,而且是怎么给御马监那三个处于严厉看守之下的人下毒的呢?这也是本案的关键。不过这个关键现在负责调查的是东厂。 可以说毒药和进入皇城的方式是破解此案的两大线索,而柳新却觉得,既然有人企图暗杀这八个养马太监的家属,这里面定然藏着很重要的线索。 将任务都指派下去,四个总旗都有各自的任务,心事重重地去了。 针对柳新的考核是在下午,届时会有兵部的人来带他前去考核的地点。 剩下的时间里柳新并不担忧后面的考核,倒是趁着有时间,开始梳理起御马监案的案情来。 帝都,内城,某处大宅内。 宅子是四进的院子,这种宅子在内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尤为罕见,拥有者无不是一方大佬,跺一跺脚就能让一方震三震的存在。 这宅子的后院有个莲花池,此时正值莲花盛开之时,有几个丫鬟在莲花池边采集着莲子。 莲花池的一侧有一处竹林,竹林深处,有一竹子搭建而成的小亭。 一个有着精致长髯,身穿儒袍的中年人,正负手而立,看着风吹竹林,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如果在此时将脑袋晃上一晃,也许就会出来一篇绝佳的诗词,不过此刻,这中年人估计没有这个兴致。 不知站立了多久,他缓缓转身,在一旁的石凳上缓缓落座,而在亭中石桌的另一侧,正襟危坐着两名壮硕的汉子,这两人都是一身武者打扮,容貌相似,竟是双生子。 “秦家兄弟,你们拜入老夫门下也有些年头了,这些年事情做了不少,老夫可有亏待你们?”中年儒生缓缓说道。 那双生子异口同声,一齐回答:“齐老爷并未亏待我兄弟二人,我兄弟二人愿为老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中年儒生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锭,足有十两重,放在那石桌上。 秦家兄弟的视线齐齐落在这枚金锭上,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 “这枚金锭你们留好,今日之事结束后,离开帝都,躲上一段时日,过了这段日子,我自会派人来寻你们!”中年儒生继续说道。 秦家兄弟中的一个伸手取回金锭,然后两兄弟又异口同声地道:“谢过老爷!” 如今武学昌盛,加上旭阳帝完美地继承了其父康阳帝,对于文臣虽不至于弃如敝履,但也不甚重视。而文臣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有了豢养武者的风气,尤其是康阳帝之后,文臣更是大力招揽,否则在一些事情上,文臣太吃亏了,那群粗鄙武夫可是动不动就要出拳头的,文臣那孱弱的身子怎么能熬得住一拳。 于是家丁就成了武者,另外还要雇佣一群门客,学起了春秋的那些门阀。 而这秦家兄弟就是中年儒生豢养的武者中,修为最高的,两兄弟都是小成境,因为心意相通,联手起来不输大成境,放在武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了! 未时一到(下午一点),内城西,鸣玉坊。 这里靠近大理寺,而这次兵部安排的锦衣卫考核就在这鸣玉坊内。 因为靠近大理寺,其实这鸣玉坊并没有太多宅院,反倒多是商铺、酒楼和仓库。而那考核中,需要用到的死囚就是大理寺里带出来的,离得近自然更方便些。 正式的考核还未开始,这里的街道两旁,但凡是个酒楼茶肆,就都已坐满了人,仔细观察,这些人大多孔武有力,一个个也不交谈,反倒是目光在街道上四处搜寻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时间说是未时一刻,估计那倒霉的锦衣卫也快到了!”连苏伯这次包不下一整层酒楼,于是只能找了个靠窗的包间,在他的对面,坐着一脸兴奋的安欢儿和安静喝茶的安然。 安欢儿打开窗户,探出头看着楼下的街道,此时街道上人流并不大,街边小摊贩们喝卖的激情也不高,这个时辰就应该是懒洋洋的。 “连叔叔,你不是说那囚犯会被带到这里释放,然后由那锦衣卫搜捕。但这里的百姓都还没散去呢!”安欢儿不解地收回脑袋,问向连苏伯。 连苏伯自饮自酌,配上一盘花生米,享受着得来不易的片刻宁静。他吸溜了一口酒水,觉得这家酒楼的酒味道不错,离开时可以带走两壶。酒水下肚,他才幽幽解释道:“这就是锦衣卫的考核啊,一不能将那犯人放跑,二便是不能让百姓受伤。只有保证了这两点都做到,才算是完成了考核。” “那些百姓岂不是很危险!”安然蹙着眉头,觉得这考核好生没有道理。 “嘿!”连苏伯笑了笑:“皇帝这个层次,怎么会去考虑底层百姓的想法。对于身居高位者而言,达成目的即可。况且不是下达了百姓受伤考核就失败的命令了吗,这些上位者已经算是给了百姓一些怜悯了!” 安然听得生气,此时也探着脑袋看楼下,心中暗自思量等会如果真的那囚犯要伤及百姓,自己是不是该出手。 安欢儿却没心没肺的继续看着热闹,不过她其实也已经暗下决心,如果那些百姓遭难,而那锦衣卫又没用的话,自己就让连叔叔出手,杀了那囚犯,也顺便教训一顿那没用的锦衣卫。 而在连苏伯他们这个包间的隔壁的隔壁,刘立诚和邵士望也正坐在桌边,桌上没有饭菜,只有一些点心和两壶好茶。 “刘老弟,你这次的安排可真是出乎意料啊!”邵士望笑盈盈地看着楼下:“我已经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亲军26卫来了不少人看热闹,还有京营也有不少人来了,今日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刘立诚给邵士望倒了一杯茶,同样笑着说道:“还不是靠邵老哥的帮忙,否则那大理寺少卿可不会卖小弟我这个面子!” 邵士望点了点头,笑呵呵地说道:“这倒是,那位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不过我也没出多少力,最多就是个中间人。要不是刘老弟你的银子到位,他才不会把这么重要的死囚拎出来。” 刘立诚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他虽然让兵部那边下了令,但这考核涉及的死囚他却没有办法,好在邵士望有人脉,那大理寺少卿也是勋贵,一番牵线拉桥后,刘立诚花费了五百两,才让那大理寺少卿提了一个绝对能让柳新通不过考核的死囚出来。 要知道康阳帝对于锦衣卫的考核是有明确的规定的,什么级别的锦衣卫要匹配什么程度的死囚,不是说你一个小小百户,给你配一个大成境的死囚,那是谋杀,不是考核。 邵士望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此人具体的情况,只知道此人被捕的时候是小成境巅峰,进了大理寺监牢,受了刑法之后竟然突破了。虽然之后就一直被关押着,吃食也是从未给足,气力想必衰弱的厉害,但也不是小成境可以对付的。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满足了刘老弟想要直接灭了那柳百户的口的要求。” 刘立诚听到是这么一个猛人,心中不是惊喜,反而有些犹豫:“这样高等级的死囚,难道不会出什么问题?” 邵士望嘿了一声,大笑着说道:“如今这条街上,千户至少不下十人,就算没有其他人,你我联手,这死囚就算恢复气力又如何能逃得出去?这里就是他的困兽场,他的猎物只有那柳百户,而我们,是螳螂捕蝉,身后的那黄雀啊!” 帝都 第十九章 往后院丢狗屎 幽深的大理寺监牢最深处水牢内,一片幽暗的环境里,一个蓬头垢面,杂乱的长发将面部完全掩埋的死囚,身上的囚服已经泛出暗红色,胸口缓缓起伏,半跪于一片乌黑的脏水泊中。 如果能靠近他的身侧,就能听到他口中正喃喃的不停重复: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大理寺关押的一般都是重犯。在帝都,有三处牢房,一是顺天府大牢,这是用于关押一般罪犯的,比如偷盗,抢劫,奸淫等等,还会有一些民事的官司,比如家庭纠纷,财产纠纷等等。 二是锦衣卫的诏狱,此监狱的罪犯都是由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关押的也多是官员。 第三就是大理寺的监狱,主管的是谋逆,盗匪等。也会处理一些大理寺审判的案子所属的罪囚。 大理寺少卿屈相宇今日莅临大理寺监狱,令那狱守等人受宠若惊,亲自迎接,在大理寺监狱的值房内喝茶。 屈相宇只说自己今日来是来提犯人的,手中取出兵部的文书,那狱守接过文书,看了一眼文书内容,脸色顿时大变。 “大大人,这是否搞错了,这死囚”狱守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 屈相宇喝着茶,眼睛微眯,轻轻吐出两片茶叶,方才用较为尖细的嗓音说道:“怎么?有问题?这是兵部右侍郎亲自签发的,不会有错的,就算是有错,那也和我们无关!” 狱守期期艾艾地点头,犹豫许久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此人非常危险,狱中狱卒有好几个不小心被他伤到了。现在单独关押在水牢里,如果放出来” 屈相宇甩了甩衣袖,一脸无所谓的说道:“这是提给锦衣卫的,再危险,锦衣卫还会搞不定么?你今日这推三阻四的,像什么样子!既然上头有了文书,你就照办即可,多舌些什么!” 见屈相宇已经发怒,那狱守便不再开口,只是心中暗暗腹诽,这罪囚要是放出去,真的可能会出乱子! 命人将文书存档,他便亲自带人进入大理寺监狱深处,提人! 未时,大理寺外,屈相宇亲自将一根锁链递到了一个锦衣卫手中,他看向那锦衣卫身侧身穿官服的兵部员外郎。 虽然官职上屈相宇比起这位兵部员外郎高了不止一级,但他面上却露出了罕见的温和笑意: “上官贤侄竟然亲自来提人,怎么劳你大驾,兵部的人呢?” 上官鹤目光上下打量着被铁链束缚的那死囚,眼中有精光闪烁,听到屈相宇的寒暄,这才收回目光,对屈相宇行了一礼后道: “屈大人不也是亲自下来提人,有屈大人做我们的榜样,我们这些年轻官吏不更该事事亲力亲为。” 屈相宇微微颔首点头,笑着说道:“上官贤侄,今日正好得空,这人也交接好了,后面的事就交给锦衣卫了,你我二人不妨找个地方,喝喝茶,正好我这里有些事情想和你交流一番。” 上官鹤点了点头,他来此只是为了看一眼事态发展的情况,没想到屈相宇会亲自处理这件事情,这时他才对刘立诚的能力有了些许肯定。 此间事了,上官鹤便对这点小事不再上心,跟着屈相宇离开了。 而那死囚却被押上囚车,缓缓地离开了大理寺监狱。看守他的是几个锦衣卫的缇骑。锦衣卫的缇骑和校尉是同级,但却有所区别。锦衣卫中南镇抚司的锦衣卫一般会被称为缇骑,缇骑算是一种雅称,不过缇骑本身的待遇要比校尉好一些,其实也可以说是南镇抚司的待遇高于北镇抚司。 毕竟南镇抚司相当于是东厂的分支,掌管的也是锦衣卫内部的纪律纠察,相当于内部执法大队。又是由东厂亲信把握,自然在能力和待遇上都要高于北镇抚司。 南镇抚司的缇骑都是有武学底子的,就算你世袭了锦衣卫的缇骑,进入南镇抚司前也要经过训练和考核。这一点和北镇抚司的松垮随意不同。 锦衣卫和其他衙门之间的公务往来一般都是由南镇抚司出面,这次兵部下达的考核命令文书也是直接到的南镇抚司。其实这事不大不小,南镇抚司那边也有人过问,只是兵部那边有所透露,这只是一次特例,不会形成惯例。 南镇抚司那边也就明白,特例的意思就是他们只是针对个人,针对过后,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押送死囚的囚车一路往南,经过两条街就已经快到目的地,这几个缇骑也很轻松,这样的任务相当于是白送他们功劳。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不同,所有锦衣卫不管你职级高低,都会有每个月的任务指标,完不成的,到底的惩罚也是罚俸。 囚车在一处巷子里停了下来,几个缇骑一路上交流着这次突兀出现的“考核”。他们也算是八卦,因此不短的时间,就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大概。 无非就是锦衣卫内部有人针对一个新上位的百户,可惜那百户通过了锦衣卫的考核。但依旧有人一门心思的想要将这百户赶走,于是动用了关系,这才将这尘封了许多年的考核重新提了出来。 几个缇骑都觉得为了一个区区百户,这样做是否有些小题大做,同时他们也想知道这百户是什么来历。 所有的这些交谈都落在了囚车上那个死囚的耳朵里,透过杂乱如枯草般的头发,这人的眸子微张,露出了令人心悸的冷冽目光。 他嘴唇轻轻蠕动,微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锦衣卫北镇抚司这里,内东城千户所的百户吴号来到囚车前,和那几个缇骑交换了文书,随即那几个缇骑也不逗留,径直离去。 吴号让人守在巷子的两端,自己则独自一人来到囚车旁,打开囚车的锁,然后又开始打开捆绑在死囚身上的六道铁锁。 他一边解锁,一边轻声说道:“今日就是你重生的日子,只要你跑得够快,你就能重见天日,再不用回大理寺监狱的臭水坑里跪着。当然如果你跑不动,也无妨!只要你能杀了追击你的那人,你一样有机会活下去。珍惜你的机会吧!” 吴号的话说完,六道铁锁只剩下最后一道,他并未将其打开,而是扬了扬手里的钥匙,缓缓后退。 这是解开死囚最后一道束缚的钥匙,死囚的目光慢慢苏醒,他的视线追着那枚钥匙,随着吴号的身影,慢慢移动。 最后吴号来到巷子口,对着巷子外打了个手势,随即便将钥匙高高抛起,他本人则带着几个校尉转身快步离开了巷子。 钥匙当啷一声落在囚车边的青石板地上,死囚的头微微低下,目光死死地看着那枚静悄悄躺在地上的钥匙,身体一动不动。 吴号离开巷子口,看也不看街道上的行人,自顾自地往前走,然后进入了不远处的一个酒楼。 匆匆上楼,吴号推开一间包房的门,却发现里面坐着两女一男,同时回过头看向他。 吴号一愣,他知道自己进错了房间,但他并未开口,片刻之后,他看清了那三人的服饰装扮,知道不是普通人,于是便开口道: “抱歉,走错了!” 随即关门离开,里面的两女一男并未说什么。 来到隔壁的隔壁,吴号看了看房间外墙壁上挂着的牌子:甲三 应该没错了! 吴号打开房门,里面正在给邵士望倒茶的刘立诚偏头看了过来,脸上有些愠怒,但看到是吴号,脸色又很快缓和下来。 “事情办妥了?” 吴号点头应是:“千户大人,我们已经在附近安排好了弩箭手,那死囚逃不出这条街。包括我们的几个百户,以及内西城的孟千户也派了人来,将这一带团团包围,保证万无一失!” 刘立诚脸上浮现喜色,说道:“好,下去吧,下次进门记得先敲门,别冒冒失失的!” 吴号:“是,大人!” 未时一刻,柳新准时出现在街上,一个兵部的属官带着他来到这里,只是简单将考核的方式告诉了柳新,然后这文官便匆匆离开了。 柳新身穿常服,看着街道上人流往来,深深皱眉。 在这等闹市,如果那死囚发疯,一定会伤到百姓的! 他目光左右巡视,发现了一处瓜摊边上,蹲在那选瓜的程师兄。 此时程师兄也换了一身常服,其实他的存在感很低,每每见人都是低着头颅,除了在柳家,在其他地方都是不引人瞩目的存在,尤其是百户所内,所有人都知道柳新的管家在百户所里出任文吏,但谁都不曾注意过他。 因此此时陈师兄只是换了衣服,也不怎么担心事后有人说柳新作弊。 况且他现在蹲在瓜摊边上,熟稔地挑着瓜,自然无比,他还捧着一个瓜问那摊主: “这瓜保熟不?” 摊主道:“熟啊!” 程师兄:“我是问你保不保熟!” 柳新抬步,缓缓的往前走去,他不知道囚犯在哪里,因为这是考核需要,只知道那囚犯被人带到这条街上的某处,此时时辰已到,应该是已经解开了那死囚的束缚,不过此人一身囚服,肯定不会大喇喇的出现在街道上。如果这人隐藏起来的话,难免会劫持百姓,那样就麻烦了。 柳新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条街上人不算是特别多,但也足足数十人。偏过头,柳新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事情。 柳新不知道,自己刚刚经过的酒楼上,有好几双眼睛注视着自己。但柳新此刻心神都在搜索那囚犯的身上,对于这点注视的感知就变得差了一些。 刘立诚和邵士望自是冷冷的看着柳新,邵士望目光中带着些许好奇,但也只是很短时间,对于这样一个百户,他自是生不起什么兴趣的,刘立诚则是目泛冷意。 在他们隔壁的隔壁,安欢儿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微微惊呼道: “安然姐,安然姐,快来看,这不是前日遇到的那个你的旧识嘛!”安欢儿拉着安然的衣袖,就要将她扯到窗边去。 安然眼中露出惊讶,来到窗户边,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连苏伯的视线也落在了楼下正在行走的柳新身上,以他武者的灵敏直觉,他顿时发现柳新的状态不对。 他怎么这么紧张,处于这样紧绷的状态,不是一个寻常行人该有的表现。 难道! 他是那个囚犯! 连苏伯心中大惊,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安然,发现安然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以及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是安然的旧相识好像关系并不普通那等会要不要下去救他呢 连苏伯纠结间,柳新已经走过了这个路段,安然脸色微红,看着那个远远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找他。 柳新不知道此时已经有很多人注视着他,他的注意力现在落在了一对奇怪的组合身上。 一个身躯七尺,身材魁梧结实的男子,正站在一个卖风车等小物件的摊子边上。而在他的左手边,正握着一条彩色的布条,布条的另一端,是一个不过两三岁的小孩子,挽着孩童的发髻,应该是个小女孩。 这男子太过魁梧,不是一般人,而且带着一个孩子,在这个时代,带孩子是女人的职责,男子单独带孩子出门是极少的。 这样奇怪的画面只是吸引了柳新片刻,他很快就收回注意力,将视线重新平铺在整条街道上。 路过一个巷子口时,柳新突然驻足,偏过头,看向晦暗的巷子里,一辆囚车静静的停在那里,囚车的囚室里,空空荡荡! 囚犯人呢! 柳新顿时警惕,他的视线缓缓平移,微微转身,扫视着眼前的所有一切。 武者凝神时,内力凝聚,可以一定幅度的提升脑力,加强分析和感知能力。 此刻调动了内力的柳新发现自己看到的景物慢慢减缓,所有行人的脚步变缓,就像是进入了一种缓慢的世界。 !!! 柳新的心脏突然一紧,一种心悸感令他骤然转身,看向一个方向,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冰冷,麻木,森然的目光,从一处屋檐下的角落里骤然出现。 就在那! 柳新没有动,他只是站在街道边缘,和那道目光遥遥对峙。 目光的主人此时披着一件灰褐色的外套,一头枯草般的头发用一根稻草扎在脑后,他整个人就贴在墙壁上,双手抱胸,先前是一副闭目养神的状态,直到柳新出现,他感受到威胁,才骤然睁眼,正好和柳新对视。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这人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眼神渐渐变得疯狂起来。 柳新似乎能遥遥感受到那人眼中的疯狂正在凝聚,此时他们之间相距十丈有余,在这个距离内,不断有行人来来往往,而那背靠墙的男子身侧,就有一个卖炊饼的摊子,那摊主正毫无差距地卖力叫卖。 双方持续的对峙着,谁也没有动作,柳新已经肯定,此人就是那个囚犯,但这囚犯给柳新的感觉太过恐怖,不是说百户对应的死囚实力也就在小成境嘛,但现在那人,定然不止小成。 妈的!让我查出是谁搞出的这事,我一定要往他宅子后院丢狗屎,这干的就不是人事儿,真是破狗屎谢特! 柳新心中怒骂,浑然不觉自己的脑中又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就在某一刻,柳新和那囚犯之间的空间里,只剩下了那个卖炊饼的摊主,柳新毫不犹豫,骤然发动,他冲向囚犯,视线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炊饼摊上。 “白莲下凡万民”背靠着墙的囚犯口中重复的话语突然中断,视线中柳新突然消失,但感知里,柳新的身形清晰无比,正在快速地向他冲来。 这囚犯立刻有了动作,脚下猛地蹬地,身子如苍鹰般扑了出去,他的目标正是那炊饼摊的摊主。 那可怜的摊主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先到一步的柳新一把扯住了手臂,拉到了一旁。 那囚犯见摊主被带走,身体在空中猛地一拐,便偏向了另一侧,而在那个方向,一个小女娃手里拿着风车,脸颊鼓起,正在卖力的吹气。他的手里是一根彩色布条,布条的另一端在一个壮汉的手里,不过那壮汉此时在一旁的首饰摊位上挑选着头绳。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壮汉感觉手里的布条一紧,然后又突然一松,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惊呼,急忙转过身去,却见一个人影腋下夹着自己的女儿,而在那个人影的背后,另有一道人影快速的追了上去。 壮汉呆愣当场,眼中甚至出现了片刻的迷茫,下一刻,他骤然怒吼: “宝啊!” 壮汉的怒吼令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投来目光,然后就发现了一追一逃的柳新和那囚犯,许多人发出“抢孩子了”的惊呼,更多人是无意识的大吼,这一切都太仓促了。 那卖首饰的摊主回过神,却发现那壮汉已经消失不见。 柳新施展轻巧鸿雁身,速度宛若鸿雁高高腾起,在一些摊子的顶棚,屋檐上不断借力,快速的靠近囚犯的背影,两人一开始也就相距两丈,很快就被缩短到了一丈。 那囚犯毕竟被关押了太久,每日就一顿,几乎无时无刻不再饿着肚子,还要遭受拷打,身体已经很虚弱,现在的他只是强撑着一口气。 但发现身后的追兵摆脱不开,心中也是一横,甩手就将那女娃娃丢了出去,这一丢力气十足,如果这孩子摔实了,甚至可能伤及性命。 关键时刻,柳新面临选择? 当然不是,柳新毫不犹豫地扑向那孩子,在女孩儿即将撞在一根石柱上的时候,他将其挽在了怀里,脚下借力,身体就稳稳地落在了一边。 那女孩已经吓傻了,整个人呆住,柳新不怎么会哄孩子,正在犹豫间,这孩子的父亲赶到,立马从柳新怀中抱过孩子,口中不断地重复: “宝啊宝,别怕别怕,爹在呢,爹在呢!” 柳新此刻没时间管这孩子了,于是站起身,抬头看去,已不见囚犯的身影,不过他看到了远处的程师兄,后者正在快步往一个方向去,柳新心领神会,急忙追了上去。 帝都 第二十章 破墙而出后,任务完成 “你麾下的这个百户,实力有些超乎意外啊”邵士望此刻面色郑重,嘴角稍有些弧度,但怎么都扬不上去,看着柳新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这才转过头对刘立诚说道。 刘立诚也是类似的神情,他们二人一直关注着柳新,自从后者出现,就一直观望着,但柳新突然爆发的速度,和一些反应能力,明显是已经颇有成就的小成境武者,在江湖上也算是个高手,在朝廷中,这样的人物也是必须得重视的人才。 十一年前,在武帝城“一统”江湖之前,正阳国内的高手大半都在江湖之中,朝廷武学人才凋零,要不是康阳帝是一代宗师,因此许多将门勋贵为了迎合康阳帝的喜好,培养了一批人才。朝廷的高端武力可能连江湖都不如。 康阳朝时,朝廷最出名的高手是吴国公朱广孝,后来又出了一位秦国公拓跋云汉。 到了旭阳朝,旭阳帝深感江湖中有太多不受控制的高手,于是联合武帝城,整合江湖,原本散沙般的江湖,被武帝城强行凝聚到了一起。 十一年来,朝廷的高端战力得到了极大地补充,相应的刺激下,年轻一代的朝廷官方高手层出不穷。 如今的局势相比十一年前,朝廷的高端战力早已突飞猛进,但即使如此,人均战力上,也还是无法和北蛮那群蛮子相比,北蛮对比正阳唯一的弱势那就是地理环境的极端恶劣,以及人口的稀少。 如果北蛮人口数量有正阳的一半,亦或者是三分之一,那正阳或许早就已经不复存在。 因为武帝城整合了江湖,无数武林秘籍收入朝廷囊中,又有武帝城的高手帮忙整合这些秘籍,最终有多达百余种武学修炼之法被朝廷传入各级部门,包括边军,禁军,各地卫所,亲军甚至是县衙的捕快等等,都有不同的修炼之法传下。这也是十一年来,正阳武学之风盛行,平均战力大幅上升,最终导致武官压制文官的关键原因。 就比如现在的锦衣卫内,经过十一年来不断的更新换代,能力上也上升了不少。锦衣卫全国各地在编人员有近两万五千人。总旗官基本上是以小成境战力,也就是说,虽然没有打通奇经八脉,没有蕴养出内力来,但依靠一些技巧,打熬筋骨的方法,无数人拥有了小成境级别的战力。 而锦衣卫百户基本上都是正儿八经的小成境修为,有内力的那种。 千户以上更是有着接近大成境,乃至大成境的修为,或者同等战力。 这几乎成了硬性的要求。 而柳新之前勉强算是小成境战力,加上亲军本就是世袭,他虽然可能还不是真正的小成境武者,但后面可以慢慢提升,毕竟他还年轻。 其实这一点也是刘立诚敢下定决心踢走柳新的基础,也是上官鹤能让兵部右侍郎下达这样的命令的原因。 但如果柳新已经是小成境武者,那这个情况就变得不同了。一个没有经过朝廷官方指导的“野生”小成境武者。他的个人信息中好像写明了,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这么年轻的小成境武者,锦衣卫内部足够将其列为精英,好生培养了。 因此当发现柳新的实力超乎刘立诚自己的想象的时候,他先是一惊,然后便感觉额头有冷汗流下来,现在的他算是骑虎难下了。 这样一个精英人物,如果事后柳新没有经过考核,锦衣卫内部估计会有人借此攻讦于他,另外两派的人肯定会借题发挥。而如果柳新经过考核,同样的攻讦依旧可能会发生,再加上柳新这个必然记恨自己的属下,要是被别人策反了,那就代表着自己麾下有个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眼睛 一念及此,刘立诚的眼神突然发狠,一旁的邵士望看到了他眼神中的阴狠毒辣,没有说话。 而在隔壁的隔壁的包间内,安然面上并没有什么意外,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身手不凡了。 但安欢儿和连苏伯却是不同程度的吃惊和惊讶。 安欢儿是觉得这个柳新年纪轻轻身手竟然如此不凡,对于他和安然姐之间的故事更加有兴趣了。 而连苏伯却是从柳新的身法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心中暗道: 果然罪犯就是他难道这小子那日就被抓了,但他明明和县衙的捕快在一起我知道了,这小子一定是埋伏在县衙里的魔道中人,被发现了!等会要是有机会,是不是该出手帮他呢,王爷会不会对这小子有兴趣呢 程师兄在一个街角蹲着吃瓜,隐晦地给柳新递过去一个眼神,柳新会意,目光落在了前方的一家店铺里。 这是一家卖布匹的铺子,有里外两间,外堂是展示,零售的地方,内室则是一些大生意,需要一个私密的地方交谈,当然也可能会有掌柜的休息,算账的地方。 这样的铺子开在内城,其实每日来铺子里的人不会很多。此时也不见这铺子门口有什么人逗留。 因为柳新和这个囚犯的速度太快,街上的骚乱还没传播到这里,这里依稀的几个行人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柳新发现附近两旁的屋顶上都有轻微的动静,估摸着应该是锦衣卫这边安排的人,虽然是考核,但毕竟那是真正的死囚,要是逃了去,锦衣卫也吃不了兜着走。 柳新估计这一片都被锦衣卫的人给围了起来,但是否真的能困住那人,柳新心中存疑,毕竟那人可能是大成境武者! 大成境在整个天下,都是巅峰的武者了,真正的高手,和一般武者有着云泥之差。虽然只是两脉开启的差距,但就是这区区两脉,让超过九成九的武者无法跨越。 那个背后搞我的蠢猪,你这次真的是捅了大篓子了! 柳新心中暗骂一句,要不是他要执行宗里的任务,以他的性子,直接撂挑子走,看看那背后之人怎么收场。 可惜现在身负重任呐。 柳新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走入那家铺子。 铺子前堂,柜台的后面本来应该站着掌柜或者伙计吧,但现在空无一人。 前堂有许多货架,摆放着布匹,整个前堂内基本没有藏人的空间,那估摸着,人只能是在后室了。 柳新看了一眼铺子外,程师兄换了个地方蹲着,虽然看似闷头吃瓜,注意力实则一直关注着这里。 虽然外面有不少锦衣卫,但柳新觉得只有程师兄算得上靠谱。 找到了通往后室的门,柳新推了一下,没有推开,估计是被人从后面反锁,亦或者是抵住了。柳新皱眉,这下有些麻烦了,如果强闯,里面肯定有掌柜或者是伙计,普通百姓至少一人。强闯进去,万一伤了一个,他的考核就宣告失败。 要是没了锦衣卫的活,难道真的要靠李氏的娘家? 李氏的父亲也就是千户,能安排的活估计顶天是个总旗,百户?想都别想,李氏可是有三个哥哥的,没一个是百户。 正在柳新踌躇之时,他隐约听到内室传来一声闷哼,然后下一刻,一个人影破墙而出,重重摔在了外堂的地上。 那墙壁上的货架散开,布匹乱飞,灰尘漫天。 柳新先是微微愣神,然后定睛一看,那躺在地上的正是那个囚犯。 不过此刻这囚犯一头乱发遮盖面部,胸前一滩血迹,气息竟然萎靡到了极致。 后室有人! 柳新第一时间想到,然后他顾不得其他,直接破门而入,却见后室的墙角,两个男人正蜷缩在一起,上前探了探气息,还活着,气息均匀,身上也没有明显伤痕,似是被吓晕过去了。 看这两人服饰装扮,估计就是这铺子的掌柜和伙计。 站起身,柳新不解的环顾四周,虽然有一扇窗户,但看着不像是有人从那里离开的样子,他又转身看向那破开的大洞。这铺子的墙壁是用土块夯砌起来的,虽然没有砖石那般坚固,但也足足有一尺厚,能将一个人打穿这样的墙壁,实力得有多强悍。 柳新自问自己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他自己要穿过这墙也许还有办法,但是把人打穿墙壁,几乎做不到。 突然想起,那囚犯应该知道是被谁打成这样的,于是柳新快步走到外堂,那囚犯依旧保持着摔倒时的姿势。 柳新上前,探了探囚犯的脖颈,发现脉动已经微弱无比。这人虽可能有大成境修为,但关在监狱里头,肯定是受尽折磨,之前和他对峙,速度极快,估计是爆发潜力了,又在这里遇到了神秘的高手,被打成这样,已是回天乏术。 似乎是因为柳新的接近,这囚犯爆发出临死前的最后一丝气力,回光返照,柳新下意识地想要防御,但这囚犯那从枯草般长发后闪烁的目光,却令柳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人的目光,已经没有之前那种疯狂,冰冷,反而是一种名叫求助的眼神。 想了想,柳新俯下身,轻声问道:“是谁打伤了你?” 这囚犯眼神清明,因为柳新问了他问题,他似乎也知道,柳新不再防备着他,于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了一句让柳新心神震动的话。他没有说是谁打伤了他,似乎在这生死关头,是谁给了他最后一下完全不重要。 “如果下次你遇到手腕有莲花印记的人,就告诉他:” 有程师兄的帮助,柳新找到了那囚犯,囚犯嘴里不断重复,眼神疯狂,双方激战,最后临死前,那死囚突然眼神恢复清明,瞬间想清楚了一切,他拉着柳新的手,告诉他, “遇到右手腕有莲花印记的人,就告诉他: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白莲教! 从白莲下凡这八个字里,柳新当即明白,这个囚犯是白莲教的教徒。可能是大成境修为,那在白莲教里,他的身份也定然不低! 说完这句话,囚犯直接气绝,柳新无语。 片刻后,有穿着鱼龙服的锦衣卫校尉手持弓弩进入这铺子,刚刚墙壁被打穿的动静不算小,后来又许久没有后续的动静传出,于是这些校尉便进来看看。 看到柳新站在原地,那囚犯已经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这几名校尉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只听到了一声动静而已啊。 有校尉匆匆转身离去,柳新知道,他是去叫人了,果然没多久,吴号匆匆而来,看到柳新的时候,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吴号看着倒在地上的囚犯,目光闪烁不定。 又过了片刻,有一个锦衣卫大步进了铺子,他年过中旬,短髯上有着些许苍白,整个人魁梧有力。 吴号见到此人时,当即行礼道: “属下见过韦千户!” 柳新微微一思索,便知道这韦千户是何人了。 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韦福川。 整个锦衣卫千户里,姓韦的也就这一位了。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呢,虽说这次的考核是兵部下令,南镇抚司这边承办,但至多来一个百户就是了,这位南镇抚司的二把手怎么会亲临呢。 其实柳新不知道的是,虽然南镇抚司没有任何犹豫地接受了兵部下达的指令,但对于这种奇怪的事情,南镇抚司指挥同知代德安立即嗅到了一丝异常,于是命令韦福川关注此事。 韦福川原本就在附近,如果柳新只是寻常百户,他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只是回去复命。这件事也就有了定案,那就是刘立诚想要将柳新排挤掉,于是有了这一番操作。 但后来事情几次出现转折,令他意外。首先是那死囚的身份,此人是白莲教的逆匪,身份不低,有着大成境修为,直到至今都没有开口,只是疯疯癫癫的口中不断说着白莲教的口号。 能将这种重犯提出来,必然的是大理寺的上层,而他也刚刚得到消息,这人是大理寺右少卿亲自提出来的,兵部上官鹤也出面了,由此韦福川已经明白兵部为何会突然下这种命令了。 上官鹤是上官霸次子,刘立诚是武帝城出身,定然是刘立诚请上官鹤出面。 但这位大理寺右少卿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韦福川打算回去之后细细打探这大理寺右少卿怎么会出现在这件事里的时候,柳新那边突然爆发出来的实力,又令韦福川大为吃惊。 二十出头,没有经过官方的指导修行,家境贫寒这些资料都在南镇抚司有存档,韦福川自然很轻松就能知道这些情况。于是柳新这个人在韦福川的心里,被打上了天赋不错的标签,正谋算着将这个人发展成南镇抚司的人,正好用来打压刘立诚。 心中正在计划着,又传来新的消息,这一次他终于坐不住了,他要亲自去看看那个百户。 能够将白莲教大成境的逆匪击败,柳新这个百户的实力,又一次超乎了韦福川的想象。 于是就有了这位韦千户亲自出面的情况。 吴号在心中打鼓,这位大人怎么在附近,看来刘立诚的这一系列操作已经受到了南镇抚司的注意,回头要将这事好好和大人说说。 韦福川来到这铺子里,先是亲手查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囚犯。 他也不嫌弃,直接用手拨开囚犯的头发,柳新这才看清此人面容。 这囚犯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如此修为已是非常了不得了,他死前神色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解脱之感,没有什么痛苦之色。 韦福川亲自检查了一番,心中对于柳新的好奇渐渐滋生,因为囚犯的身上除了一些折磨的伤痕外,真正的杀招,其实就是胸口那一拳,直接震碎了心脏。 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近期的伤痕了,也就说明,柳新杀这人,只用了一拳。 起身回头,韦福川又看了看那破了个大洞的墙壁,以及一侧被打烂的大门,在他的心里,已经勾勒出这一战的场景。 柳新进入这铺子,打破通往后室的门,进去之后,那白莲教逆匪根本来不及抵抗,就被一拳打飞,撞破了这堵墙壁。 就算这逆匪如今实力十不存一,能够造成这样的破坏力,一拳之威,至少也是小成境巅峰了,要么就是天生神力! 不多时,后室出来两个校尉,里面的掌柜和伙计已经醒了,他们说自己好好的看着店,突然冲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二话不说就出了手,然后他们就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 韦福川点了点头,进入后室,只待了片刻便又出来了,他脸上看不出情绪,来到柳新身边,对柳新道了声语气平淡的不错后,便直接离开。 从他出现到离开,全程只说了不错二字。 柳新心中有些腹诽,这人奇奇怪怪的,惜字如金? 吴号在一旁,心思不断地翻滚,韦福川最后对柳新地说的那不错二字,令他浮想联翩。 柳新则是看着校尉们收拾着那白莲教的尸身,心中不断地思考着,到底是谁将他打破墙壁的呢? 帝都 第二十一章 天降靠山 晌午时分,阴云散去,露出了明媚的阳光。 柳新从布匹铺子里出来,发现程师兄已经不见,那不远处的墙角,留下了几片新鲜的瓜皮。 吴号在前面领路,据说是刘立诚也来了,关心他这个属下,亲自观战。 柳新心中冷笑,嘴里却说着客套话。 跟着吴号来到了一座酒楼前,柳新抬头看了一眼,想起这里就是刚刚他感觉有视线注视他的地方。而现在,注视他的目光更多了,而且来自四面八方。 柳新脸顿时黑了,他这次考核,似乎有不少人来观看了,帝都的人,都是这么八卦的么! 跟着吴号进入酒楼,走上楼梯,来到了一个包间内。 刘立诚热情地出来迎接,将柳新带入了那间只有他一人的包间内。 而在柳新进入包间后不久,隔壁的隔壁,连苏伯脸色尴尬,对面的安然和安欢儿一个神色平静,一个则是气鼓鼓的看着他。 “连叔叔,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他是捕快,又说是军将后人,刚刚又说是内奸,魔道潜伏在帝都的人,现在呢!他明明是锦衣卫好不好!” 连苏伯强忍着尴尬,嘿嘿一笑道:“小姐,这小子面相就不是好人,看着油头粉面,油嘴滑舌的锦衣卫啊,也不是啥好东西,那可是皇帝的鹰犬。” 安欢儿气鼓鼓地拍了拍桌子:“锦衣卫毕竟也是亲军,而且我没觉得他是坏人。况且连叔叔你不是说今日这参加考核的锦衣卫是被人陷害的嘛!既然是被陷害的,那就说明他和锦衣卫的那群鹰犬不同!” 连苏伯一时无语,这的确是他先前头头是道分析出的,今日这场考核,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有人针对那个锦衣卫的百户。锦衣卫内部派系众多,但能够劳烦那么多人,编织了这么高规格的局,所针对的对象,定然不简单。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那安然的旧识,实力不错,只是年纪小了些,以前和安然认识的时候,估计还是个少年吧。 连苏伯想到这里,看向安然问道:“小然,这小子你以前就认识,你就一点都不知道他的情况?” 安然摇了摇头道:“我们以前只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然姐你能记他记得那么牢?”安欢儿明显不信,眼中闪烁着八卦之火。如果八卦有段位,安欢儿的实力可能是宗师级的,远超寻常女子。 安然脸色微红,道:“当初就是他和另外一个少年,算是救了我吧。” 于是安然将以前的那件事情,简单的说了说,说完后,连苏伯陷入沉思,而安欢儿却义愤填膺地道: “这鎏天派也太恶劣了,还好最后被灭了。按照你这么说,当年这两个少年是为了救自己的妹妹,然后才和你相遇。但后来也不是他们救得你啊。” 安然却笑着说道:“我总觉得,是他们让那鎏天派大乱,没工夫搭理我,不然,我很可能撑不到鎏天派灭门的那一天。” 安然隐去了柳新和她说的那句:你找准机会,赶紧离开这里吧!很快会有机会,你要把握住啊! 既然当时那少年那般说了,后来她又的确逃出生天,虽然具体过程她并不清楚,但她就是很肯定,一定和那个少年有关! 安欢儿想了想,正准备继续询问安然当年的事情,连苏伯却插进来说道: “这小子现在似乎是完成了今天的考核,可惜他正在被人针对,今日不成,事后定然还会有麻烦。小然,既然你觉得他对你有恩,那你有没有报恩的心思?” 安然愣了愣:“啊!” 连苏伯嘿嘿一笑,道:“这小子能力不错,但锦衣卫里面,可太复杂了,一个不慎,就可能被人给弄了。而且我估摸着这小子也没啥背景,否则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种地步。他过了今日一关,说不定明日就有其他招数等着他。” “那那可如何是好!”安然有些着急了,连苏伯的话提醒了她。 安欢儿也在一旁叫道:“对啊,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连苏伯笑了笑道:“今日来看戏的人可不少,我随便找个认识的问问就行了,对面那酒楼里,我好像就看到了熟人。小姐,小然,你们稍待,我去问问哈!” 连苏伯现在对柳新这个年轻人异常感兴趣,心中已经动了替王爷挖墙脚的念头。毕竟郡王的卫队是有限制人数的,限定的人数范围内,自然是越精锐越好。 说罢,连苏伯起身离开了房间,安然却皱着眉头脑中不断想起以前的细节,安欢儿则继续询问安然当时发生的情况,这一招就是八卦连环掌,打破砂锅问到底。 隔壁的隔壁,刘立诚先是让柳新落座,然后便接连有人来了,都是他麾下的百户,宫克信,成国涛以及带着柳新前来的吴号。 “今日,我内东城千户所算是齐了,正好柳新过了考核,日后啊,就不会再有其他的麻烦了。索性今日大家都在,我请客,就算是柳新的接风宴了!”刘立诚热情地说道。 其他几人齐齐附和。 柳新心中不断的冷哼,这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如果他是一个小白,估计现在已经对刘立诚感恩戴德,发誓为这个好上司披荆斩棘,充当马前卒了。可惜他柳新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江湖的了,他现在更想替刘立诚披麻戴孝。 “千户,今日我也是侥幸过关,日后还要给千户以及各位百户添麻烦了!”柳新先是恭维一句,随后就是哐哐两杯酒下肚。 这酒甚烈,柳新口中发出嘶哈一声,脸被涨得通红。 刘立诚和其余三个百户见状,心中各有念头。 刘立诚百思不得其解:邵士望打包票拎出来的犯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已经接到消息,那犯人被柳新打得破墙而出,当场毙命。可见此人能耐不够,而且脑子也不好,死到临头也不知道拉两个百姓垫背,生生坏了他的好事。不过柳新此人的实力需要重新评估了,原本他以为此子只是有小成境的战力,现在看来,他至少也是小成境中期到后期的修为。没有内力加持,是不可能打得人破墙而出的,就算那是一堵不算坚硬的土墙。 宫克信跟着柳新连干三杯,口中咂咂作响:这小子挺豪爽,就是看样子酒量不如老宫,等会就把他喝趴下,正好套套这小子的话。嗯~这醉宾楼的酒真是不错啊,千户平日里扣扣搜搜的,今日正好喝个够! 吴号摩挲着酒盏,端起放在嘴边,嘴唇只是碰触酒液,却没有喝:柳新这小子今日又过关了,千户估计还得想法子弄他,我要怎么才能帮上千户呢。咦,喝两杯就脸红耳赤的,看来就是个土包子,没喝过好酒。 成国涛看着柳新脑后的窗户,愣愣发神:哎,千户的谋划又失败了,今年真是诸事不顺,等哪天不当值了,该去好好求求菩萨保佑,顺便替千户求个签。 柳新一面发挥着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应付着刘立诚,刘立诚也表里不一的说着欣赏柳新,期待柳新建功立业的话,其余三人则是在旁作陪,除了成国涛附和两句外,另外两人一人蒙头喝酒,桌上的酒有一半都是他喝的,另一个则是悄咪咪的打量柳新,柳新只能装作没感觉到。 酒过三巡,柳新以酒力不支为由,脚步虚浮地准备离开,刘立诚也不挽留,只是招来一个校尉,吩咐他将柳新送回家。 刘立诚待柳新离开后不久,便敲了敲桌子,成国涛,吴号的目光顿时看向刘立诚,而宫克信依旧自斟自饮。 “咳咳!”刘立诚轻咳两声,成国涛扯了扯宫克信的衣袖,后者才反应过来,但他眼疾手快地喝下了手中已经倒好的酒,随即正襟危坐。 “大哥!”成国涛私下里还是称呼刘立诚为大哥的。 刘立诚眸子缓缓变冷,只见他默不作声,等待了片刻,身后的房门打开,邵士望走了进来。 三个百户神色不变,他们已经知道刘立诚和邵士望联手了。 邵士望开门见山地道:“这个柳新有问题!那个死囚是白莲教的逆匪,有大成境的修为!” 刘立诚眸子一凝,他知道这个死囚很强,但没想到是大成境的武者。这样的高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提了出来。他猛地抬头,看向邵士望,没有探讨柳新,而是先问了邵士望一个问题: “邵兄!这死囚是白莲教逆匪,如此重要的囚犯,怎么会拿来给我们当刀子用呢!” 刘立诚开始怀疑邵士望是在故意害自己,如果这样一个囚犯因为此事逃走了,事后追责 邵士望脸上浮起嘲笑之色,他冷冷地说道:“你是觉得我故意害你?如果这白莲教逆匪逃走,我会死在你前头,你认为我会这么愚蠢?” 刘立诚闻言脸色立马缓和,的确,这死囚是由邵士望出面提出来的,虽然有兵部文书背书,但犯人其实是邵士望选的。 邵士望见刘立诚脸色缓和,也不想和对方搞僵关系,于是接着说道:“此人的确是白莲教的逆匪,但他体内经脉已经尽数被毁,生机损耗的厉害,没几日活头了。而且这人心智已经疯癫,他大理寺问了一年了也没问出个一二三来,因此才会给我们利用。” 刘立诚听完后当即松了一口气,只见邵士望话锋一转,道: “但就算此人已经不复大成境修为,以他的筋骨体质,加上死前的搏命一击,没有小成境巅峰修为,是无法做到一击毙命的!” 刘立诚听到这里,已经深深皱眉,如果是小成境巅峰,那此人就会成为锦衣卫的重点培养对象。关键是此人没有背景,虽然在他刘立诚的麾下,但只要柳新接收到其他势力的橄榄枝,他刘立诚无力阻拦。 如果到了那一步,刘立诚就是平白给自己立了一个威胁。虽然今日这柳新还对他毕恭毕敬,甚至想不到这事的背后是他刘立诚搞的鬼。但如果他被别人挖走,以那人的眼光,轻易就能看穿他的这些手段,到时候那柳新一样会记恨他。 “大哥,我们这岂不是平白树敌了,这小子如果真有那般能耐,那我们可留不住啊!”心思最是老成的成国涛已经想到了这个关节,不由得出声说道。 一旁的吴号似乎也已经想到了,但成国涛既然已经说了,那他就没必要开口了。 反而是宫克信,他自己就是小成境巅峰,属于三个百户里最强的一个,听到柳新可能和他是同级别的武者,便起了争锋之念:“大哥,让我会会那小子,称称他的斤两就是了!” “愚蠢!”邵士望对着宫克信低声呵斥了一声,宫克信立即脸色涨红,但邵士望是千户,而且还是大成境武者,哪个方面来看,他都只能忍。 邵士望不屑地看了一眼宫克信,随即扭头看向刘立诚道:“这个柳新必须除掉!” 刘立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向邵士望:“邵兄准备怎么办?” 邵士望摇了摇头,道:“死囚的事情我帮你搞定了,这个柳新,你得自己想办法,毕竟是你的人!” 说罢邵士望直接起身离开了包间,楼梯口,邵士望往下走去,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口中低声哼着歌,向上走来。 邵士望和他擦肩而过,待走远了,邵士望突然驻足微微转头,他神色凝重,直觉告诉他,刚刚那人,实力很强!但他没有多想,帝都本就是鱼龙混杂之所,在这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高手,大街上随便抓一个都可能是大成境。 邵士望走后,门也没关,成国涛将门关上,然后语气担忧地说道:“大哥,这柳新是不是触及到我们的一些隐秘了?” 他们三个百户并不知道刘立诚准备将拓跋云汉义子拉到帝都来,刘立诚也不准备提前告诉三人,毕竟那人来了之后,刘立诚手下的三个百户的地位将毫无悬念地跌落几分,那样会影响几人的积极性。 刘立诚依旧没有将实情告知三人,只是说柳新触及到了他和邵士望的利益,之前他就是用的类似的借口和三人说的。 三个百户中,宫克信只是心中暗暗记住了邵士望,准备等将来他打通任督二脉,成为大成境武者,就去找邵士望的麻烦。 而成国涛和吴号则是隐隐觉得刘立诚没有说实话,这件事里面还有隐情。 “现在该想想,怎么除掉柳新了!”刘立诚皱眉说道。 成国涛思考片刻,似乎有了一个主意,便开口道:“大哥,我倒是有个法子,那柳新对御马监的案子查得很是上心,既然要除掉他,不一定要用杀手。只需给他一个完不成的任务,逼他或者诱使他立下军令状,到时候完不成任务,他就得滚蛋!” 刘立诚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成国涛的话给了他一点思路,他似乎有了一个更好的计划,他幽幽问道:“东厂那边,那毒药的线索是否已经查到?” 吴号点了点头,他一直在和东厂对接,于是说道:“那毒应该出自南边,可能是星宿派的产物。具体是哪种毒,东厂还在排查。” 刘立诚点点头,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他缓缓说道:“我武帝城在帝都的那座案牍库里,有江湖毒册,里面记载了无数毒药。吴号,你去东厂那边,和原东祥说一下,就说我们这里已经查到了毒药的眉目,最迟明日午时,我会派人将这消息送过去!” 吴号眼前一亮,明白了什么,立即道:“是!” 隔壁的隔壁, 连苏伯回到房间内,安欢儿的八卦神功依旧在肆虐着,安然几乎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可架不住安欢儿还在继续逼问,她就快要撑不住了,这个时候连苏伯回来了,正好救了她一命。 “然姐,你再说说呗,那少年的妹妹你见到了吗?”安欢儿拉着安然的手臂,不断地摇晃,语气娇媚。 安然无语地看着安欢儿,正好连苏伯回来,她立即问道:“连叔叔,那那人打听到了吗?” 连苏伯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人叫柳新,是内东城千户所的一个百户,上任不过几日,是刚刚从外省赶来的。他的叔父病逝了,他这个百户是传袭的。” “柳新柳新”安然第一次知道柳新的名字,忍不住在口中重复了好几遍。 “柳新这个名字不错哎!”安欢儿一边这么说着,目光却盯着安然的脸,见她不断的重复这个名字,脸上八卦之色又起,连忙问道:“然姐,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 “小姐,小然!”连苏伯突然沉声说道,待安然和安欢儿转过头看来,他继续说道:“我刚刚在楼梯口,听到” 原来刚刚连苏伯已经上楼,他内力深厚,听到了隔壁的隔壁房间说起了柳新这两个字,立即凝神静听,听到了刘立诚和邵士望准备对付柳新的话,那邵士望准备离开时,他立即转身往下走了几步,待邵士望下楼时,他正好上楼,与其擦肩而过。 “啊,是谁要害柳百户!”安欢儿柳眉倒竖,她现在已经把柳新当成自己这边的人了。 安然也是面露忧色,柳新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可不希望看到柳新被人暗害。 连苏伯道:“其中一人是柳新的顶头上司,内东城千户所的千户,我不知道名字,但想来很好查,另一个姓邵。” 顿了顿,连苏伯问道:“小姐,小然,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是不是要出手,帮一帮这个柳新?” 连苏伯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念头,但他做事还是需要得到安欢儿的同意才行,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安欢儿的贴身护卫。 安欢儿气鼓鼓的道:“当然要帮!他可是然姐的救命恩人!你说呢,然姐!” 安然这时也点了点头,少见地主动请求道:“连叔叔,请你务必帮助柳新!” 连苏伯露出笑意,道:“这事儿也简单,那柳新的顶头上司要弄柳新,不过就是看柳新没有后台罢了,锦衣卫里的这点事情,说复杂也复杂,但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小姐,雍州郡王你还记得吗?” 安欢儿想了想,然后疑惑地道:“就是我的那个表侄子,安希熠?” 连苏伯点了点头道:“这位雍州郡王和小姐你的年纪相仿,他的父亲是雍亲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只不过早年病逝,这位雍州郡王一直在帝都居住,还未就番。他的分量,当柳新一个区区百户的靠山妥妥的了!” 安欢儿立即高兴地道:“那就这么办!” 安然也在一旁露出笑容。 连苏伯道:“那我等会就去下拜帖!” 帝都 第二十二章 少女小丽 便宜坊,柳宅 程师兄在门口搀扶着脚步虚浮的柳新进入柳宅,李氏已经闻讯前来,被程师兄三言两语就将其打发。 来到柳新居住的院子,当程师兄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柳新瞬间恢复。 “你喝了不少啊,用内力压制了?”程师兄笑着打趣道。 柳新不屑地仰头看天,头微微发蒙,一股豪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但柳新还算是有些克制力的,他淡淡说道:“我酒量不错的!” “呵呵。”程师兄笑道:“那刘立诚反应很快,直接找你过去,给你洗脑,拉拢你。一般人可能就要着了他的道!” 柳新见说及这里,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寒声说道:“如果是一般人,估计早就已经死在那死囚手里。那死囚看来像是个大成境武者!” 程师兄点了点头,脸色也有些肃穆:“刚才那点时间,我去确认了一件事情。那死囚的身份很好查,大理寺监牢里,大成境的武者就关了一人。白莲教,叶坊!” “大成境的武者,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柳新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记得叶坊这个名字。 “没错,他是白莲教护教尊者,管象颐的入门弟子!”程师兄解释道,表情严肃,目光中透着一丝丝的忌惮。 柳新脸上露出惊容,因为这个管象颐他很熟悉,他和雪笙编制的江湖百大高手榜上,就有这个名字! 白莲教护教尊者,管象颐。位列正阳武林榜单第五,妥妥的宗师境人物。整个正阳江湖金字塔顶尖的人物。 当初白莲教被康阳帝下令围剿,他横空出世,在帝国悍将们的手里依旧保得白莲教主周全,面对三位上品大成境的围攻依旧轻松应对。 如果是那位的弟子,柳新觉得自己未来可能有麻烦了。因为在外人看来,是他杀了叶坊,这仇虽然并不由他一个人背,但就算是一成的仇,柳新也背不起啊。 那可是管象颐!宗师境! 柳新苦着脸道:“这刘立诚真是害我不浅!” “咦,你怎么知道是刘立诚害你?” “程师兄你不是说刘立诚反应很快,拉拢我什么的,加上近日他这异常的举动,很好猜啊!” “呵呵,原来如此。没错,害你的就是刘立诚,但刘立诚这么做的理由我们暂时还没有查到。”程师兄说道,他觉得刘立诚突然重新对柳新下手,一定有一个特殊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必须很强大。 “还有就是今日刘立诚所在的酒楼,有一个可疑的人也出现了。”程师兄继续说道。 柳新皱眉:“谁?” “外北城千户所,邵士望!” 程师兄沉声道:“我们怀疑,这件事他也有份参与!因为像叶坊这样的白莲教逆匪,又是大成境的武者,大理寺轻易不会将这种人提出来,就算有兵部文书也不行。因此我们继续打探,才发现此人是由大理寺右少卿亲自提人,那大理寺右少卿是勋贵。而这邵士望也是勋贵!” “你是说大理石右少卿是因为邵士望的关系才提了这等重犯。对了,刘立诚是武帝城派系的,他和勋贵分属两大派系,原本就算相安无事,也是老死不相往来。这次却碰到了一起,说里面没有猫腻,谁会信呢!” “邵士望”柳新咀嚼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只听程师兄继续说道:“你现在一下子摊上了好几个麻烦事,你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柳新突然放松神情,身子后倾,靠着椅背,笑着对程师兄道:“我没办法了,可我还有程师兄啊,还有宗门,隐秘调查组啊,你们肯定会帮我的嘛!” 程师兄:“你可是当代弟子大师兄,怎么能这么依赖宗门!” 柳新摆了摆手:“这些麻烦也是正常任务进行中必须会遇到的嘛,又不是惹出来的,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的哎!” 皇城,太和殿 太和殿前宽阔的白玉丹陛平台上,陈设日晷,嘉量各一,铜龟铜鹤各一对,加之十八座铜鼎,象征皇权、长寿。 三层汉白玉石雕底座,环以栏杆,栏杆下是无数石雕水龙,一到雨季,这里便可呈现千龙吐水的奇观。 太和殿高约十二丈,是当今天下规格最高的重檐庑殿顶宫殿。殿顶正脊两端的大鸱吻,各由13块琉璃构件组成。每条檐角上都列队站着琉璃仙人和神兽,分别是龙、凤、狮、天马、海马、押鱼、狻猊、獬豸、斗牛。行什。 虽然太和殿始建于前朝,但因为中途不断改建,扩建,加固,重新装饰等等,如今已有仙宫之态。被无数文人誉为人间帝王皇极殿。 虽然曾经有几位皇帝将太和殿改名皇极殿,但康阳帝时又将其改回了太和殿。 太和殿内装饰十分豪华。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拱,室内外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梅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殿内金砖铺地,明间设宝座,即为皇帝御椅,也叫龙椅。 如今的旭阳帝规定三日一大朝,每日一小朝。大朝召集文武百官,小朝则是几个部堂以及重要的武官。 今日并非大朝日,但因为有紧要之事,因此召集百官,开大朝会。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武官在左,文官在右,正是如今武官压制文官的态势。 皇帝龙椅上,旭阳帝正襟危坐,仔细聆听殿内一位武官的讲述。 旭阳帝如今已近天命之年,在位十一年,鬓间已是一片苍白,嘴唇微薄,眼神清澈,富含贵气。面容中正,眉间隐有川字纹,不怒自威。 旭阳帝一边仔细倾听着下面官员的讲述,一边目光缓缓巡梭,在一定的时间内扫过每一个官员的脸庞,让所有官员都隐隐感觉到皇帝陛下的视线。他仿佛就是天生的帝王,俯视着座下的臣子们。 今日临时大早,所议论的是今日一早就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山东急报。 正阳国内如今山东梁山水泊的匪患已是势力庞大,且朝廷一直无法清剿干净,生生从康阳帝时拖至今日。导致四川,陕西等地也有山匪聚集,模仿梁山起义。匪患就像是野草一般,怎么烧都烧不尽。 如今四川陕西两地各有一支山匪渐渐成势,当地官府,军方也曾围剿,但都失败了,久清不下,那些山匪就开始合势,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山匪,恐怕用不了多久,山匪势大,就该攻城了。 于是两地官府便先后送来不少急报,而今日一早的八百里急报。则是山东送来的,梁山水泊内似乎起了内讧,沿江有不少尸首飘出。且在三日之前,有梁山内的匪寇暗暗送信至山东巡抚衙门,说是请求朝廷诏安,他们可以作为内应,解决梁山之患。 是诏安还是清剿,成了这太和殿内争议的焦点。 武官们大多倾向于清剿梁山,那梁山匪患大多桀骜,梁山也是如今魔道宗门里,人数最多,最强大的之一。可以说仅次于邪门之下,但论及危害正阳朝廷的程度,梁山当属魔道第一。 武官们当然不会让这群魔道武者招安,成为他们的同僚。 而文臣则倾向于诏安,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如今正阳国国内不断地有天灾发生,民不聊生,如果要清剿梁山,至少出动十万大军。十万军马背后的辎重,民夫等等,足以压得现在的朝廷喘不过气来。 但诏安就不同了,诏安就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需要朝廷花费任何代价,只需给出承诺即可。而且武官是由正道武林担任还是魔道武林担任,对于文官来说没什么太大区别,都是政敌。 尤其是如今武夫死死地压制着文官集团,如今的文官们已经紧紧抱团,不似几十年那种相互攻讦,山头林立的时代了。 旭阳帝从头到尾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他就是默默地看着,看着文官武官两大派系相互出招,拆招。他要等到双方无力可出的时候,再强势入场,一举奠定胜利。 其实文官和武官之间的争斗,也是南方和北方争斗的缩影。因为200年前北蛮的南下入侵,导致正阳的世家大族,文官集团几乎集体搬迁至南方。而后来的复国之战后,因为北方有北蛮一直狼狈环伺,南方的这些文官家族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加上南方水土肥沃,人杰地灵,气候也比北方舒适,因此北方就成了武官们安家立命之地。 两百多年过去,北方虽也崛起了一些文官家族,但远不及南方。而南方虽也有一些武官家族崛起,当然也比不过北方一众武官经营两百年。 就这般,南北风格截然不同,文官和武官之间的隔阂也变得更大了。 其实在二十年前,崛起了一位儒将,兼具文治和武功,若他能真正崛起,说不定可以成为南北文武之间的调和剂,但可惜,最后一位儒将,用武功崛起,却最后丧命于文治。 也是从此之后,文武之间已经没有了相互接纳的最后一丝可能。 看着从早吵到中午,连午膳都不吃,却依旧精力充沛的文武两方,旭阳帝养精蓄锐,觉得自己已经将一切都想清楚想透彻,可以下场,结束这场闹剧了。 “咳咳!” 旭阳帝的轻咳声音并不大,根本无法传到大殿的后侧,但神奇的是,就在旭阳帝两声轻咳之后,殿内众臣同时禁声,不再言语。 旭阳帝满意地看着一切,目光中爆射出帝王之威,他缓缓起身,众臣立即感觉身上仿佛压上了实质般的压力。 “就算要招安梁山,也需先将朝廷的力量展示给他们看,否则,他们只会轻视朝廷,心中没有忌惮和恐惧,便会出现反复!” 旭阳帝顿了顿,说出了自己最终的决定: “梁山那边,只需安抚,令他们自行决定是否归顺朝廷,如果选择归顺,那就表示足够的诚意出来!范师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内阁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范师严缓缓走出两步,高声应是。 范师严虽是文官,但却身材魁梧,一头银发干净利落,行事也是如此,内阁六位学士中,就这位是出了名的刀子嘴。可以诛心的那种刀子嘴,他可没有豆腐心。武官们笑称他是铁汉尚书。 旭阳帝轻微颔首,继续说道:“四川,陕西的匪祸,召吴国公,晋国侯回京。由兵部商议出对策,再从京营中抽调出一万铁骑,一万精兵,限期一月,扫清两地匪患!” 内阁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吴言蔼大大方方地踏步而出,这位吴尚书出身大族,一言一行都显得中正大气,他也高声应是,然后昂首挺胸,缓步走回了队伍。 “好了,没有其他事的话,退朝!”旭阳帝话音刚落,便转身疾步离去,似乎已经料定,今日不会再有其他事情。走得干脆利落。 众臣随即退去,文武双方泾渭分明,却没有了之前的火药味。所有官员的脸上都是一脸的平静,显示出了朝中大臣良好的养气功夫。 外城,崇北坊 刘立诚在这里布置了一处别院,专门安置当日从白纸坊救出来的妇人们。 那一日杀手进入这群妇人家中,正在准备杀人的时候,却遭遇了少女的阻拦,然后又是柳新等人的解围,最终只一个老妇人不幸遭难,其余人虽然多少有伤,但却没有性命之忧。 后来他们辗转顺天府县衙,又被人带到这里,这两日总算安歇下来,一家人十几口,此时全部都身穿素衣,替那老妇人守灵。 老妇人是她们中最年长的,也是曾经那御兽宗门门主的夫人,可惜那御兽宗从十几年前开始没落,再后来这些妇人的夫君,也就是那宗门的弟子,都被招入皇宫,十几年来杳无音讯。 原本这八户人家足有五六十号人,可惜后来有些人离开了,有些人改嫁了,甚至还有几个病死了,直到如今就剩下这十几人。本就日子艰难,却又突遭变故,导致这些妇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死寂。 唯有那个少女,手臂上虽然受伤缠着绷带,但神色依旧灵动,只是这灵动是悲伤的灵动。 她叫小丽,母亲早亡,父亲名叫桂钦臣,是那八个养马太监之一。因为父亲被召入宫,她还在襁褓里时就被众妇人一起养活,照顾长大,对这些有养育之恩的姨娘们非常敬重和爱护。尤其是那老妇人,她是这一群妇人的顶梁柱,也是支撑大家继续生活坚持下去的主心骨。 如今这顶梁柱塌了,主心骨碎了,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了。 要不是刘立诚派人送了一些吃穿用度过来,她们早就饿死了。 此时已经夜深,众人都在替那老妇人守灵,只是一个个都魂不守舍的样子,少女小丽游走在众人身边,给这个递水,给那个送药,她知道,现在是她承担起照顾大家的重任的时候了。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不断地轻声响起,让众妇人的脸上慢慢的出现生气。 老妇人的尸身仍旧在顺天府县衙内,因为事关杀手,县衙需要对其验伤。因此众人只能烧着白纸,在院子里简单的布置了一下。 突然,院子外面传来喧闹声,此时已经是午时,外面早已宵禁,怎么会有人喧闹。一时间,一种令众人惊惧的情绪迅速地渲染开了。 砰! 大门突然被重重地砸击了一下,然后便有微弱的嘶吼声从院子外传入院子内。 “是是不是杀手又找上门了。” “啊,不要啊不要啊” “逃!快逃!” “能逃到哪里去!” “” 众妇人顿时一个个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起身踱步,又像是无头苍蝇,在这院子里胡乱地转。 “逃?不对,快!快把小丽藏起来!快把小丽藏起来!快!”其中最年长的一个妇人先是迷茫了片刻,然后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惊醒,不断地扭头寻找着什么。 其他妇人也反应过来,小丽是她们一起养大的,就像是她们的亲生孩子,如果真的杀手上门了,那她们拼死也要护住小丽,这是她们最后的勇气来源。 众人开始寻找小丽,但院子里却没有她的身影。 “小丽!你去哪里了!”有个妇人语气中全是哭腔。 “姨娘们!”少女小丽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众妇人看过去,只见小丽从偏房内走出来,左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右手是一根擀面杖。 小丽走到院子中心,正对着门口,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一半是坚毅,一半是恐惧,她强忍着心头的恐惧,颤声对身后的妇人们说道: “姨娘们!如果真的是杀手上门了,我会保护大家的!” 众妇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有人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抱住小丽的腰,就要将她往后拖。 小丽一个扭身就挣开了没多少力气的那个妇人,那妇人一下子跌坐在地。 “秦姨,你们快进屋吧,我我好歹学了武艺的,我会保护大家的!”小丽坚毅地说着,表情郑重无比。 十几个妇人似乎被感染,年纪最大的那个妇人想了想,突然冲到房间内,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把长柄扫帚,双手握着放在胸前,她脸上的恐惧肉眼可见,但她还是兀自撑着说道: “反正是个死,还不如拼了,再怎么说我们也都是江湖儿女,何惧生死!” 因为这位妇人的话,还有被小丽感染的情绪,这些妇人竟然纷纷找寻趁手的家伙,一时间锅碗瓢盆,椅子枕头,妇人们纷纷手持自己的“武器”,警惕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少女小丽没有阻止姨娘们,她此刻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和姨娘们同生共死。 时间缓缓流淌,大门外似乎不再有其他的动静传来,许久的沉默后,大门外响起敲门声,众妇人立即将手里的“武器”抬起,一个个神色惊恐又决绝。 咚咚咚! “我是锦衣卫的校尉,刚刚有一些宵小之徒靠近,已经被我们赶走,诸位不用害怕,好生休息吧!” 妇人们依旧保持着动作,只是相互间看到了彼此迷茫和警惕的眼神。 片刻后,见里面没有动静,门外那人又咚咚咚地敲了几次门,只是频率比之前更快一些,随即门外那人语气稍微有些急促的说道“” “诸位姨娘,里面可曾有事?如果无事,还请回一声!” 众妇人依旧沉默,唯独少女小丽,犹豫了片刻,随即下定决心般地往前走了两步,靠近那大门,缓缓说道:“我们我们没事!” 门外那声音似乎放松下来,道:“无事就行,你们,早些休息吧!门外有我们锦衣卫看守,不会有事的,放心!” 直到此时,众妇人才终于放下心来,一时间锅碗瓢盆落地,嘤嘤的低泣声传来,少女小丽放下菜刀和擀面杖,连忙上前安慰,只是哭泣的人数太多,她一时间忙不过来。 不断地说没事的没事的,少女小丽突然抬头看向头顶的星空,心中暗自许愿: 老天爷,我要习武,我要保护大家,如果老天爷可怜我们,请帮帮我,帮帮我吧! 小院外不远处的巷子里,十几个身穿鱼龙服的锦衣校尉一手持刀柄一手持火把,一个个警惕地看向四周。 那个敲门的校尉走了过来,对为首的一个百户汇报道: “院子里无事,我们在几个楼顶的岗哨也没有发现异常。” “好!” 那百户转过身,火把的火光照映出他的面容,正是刘立诚麾下百户,吴号。 吴号看着巷子里整齐摆放的七具尸体,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刚刚就是他们妄图偷偷潜入那群妇人居住的别院,却被早就埋伏在这里的吴号以及一众校尉偷袭,八个杀手留下了七个,另外一个被吴号打伤,一条手臂算是废了。 “果然不出千户大人所料,这群杀手真是胆大包天,三番两次地出手杀人,这群妇孺果真是藏着什么秘密啊!刚才逃走那人应是他们的首领,小成境修为,比我稍弱,如果不是急着逃走,我不可能轻易伤到他。”吴号低头喃喃自语。 吩咐几个校尉将这些尸体放上马车,连夜送往千户所,他还需在这里看着,杀手三番两次出手,估计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帝都 第二十三章 双生子 次日清晨,宵禁一过,便有人来到柳府敲门,门房一开,得知是千户所派人来寻柳新的,门房立即将人迎了进去,并且通知了柳新。 此时的柳新刚刚起床,洗漱一番,准备吃过早餐就去百户所当值,今日他准备去找那群妇孺。目前这案子几条线齐头并进,但毒药、进入皇城的那人,或者那群人,以及在外城袭击妇孺们,后来又出来灭口的高手等等,这些线索都止步不前,还需要一段时间。 柳新唯一能查的,也就是那群妇孺了,前日没机会,昨日又被拉去考核,今日才终于得空。 刚到饭厅,却见门房匆匆来,说是千户所有人来了,急招柳新去千户所。 柳新匆匆吃了两口,便整装出门,坐上马车,柳新突然想起,自己的三匹马被外北城千户所的人给牵走了,而外北城千户所的千户,正是邵士望。 想到邵士望,柳新就有些头疼,这个家伙不止是锦衣卫千户,同时还是一位勋贵,祖上是跟随武阳帝复国的功臣,世袭爵位至今。 在康阳帝时期,整肃勋贵,这位邵士望并没有尸位素餐,还保持着一定的素养,因此没有被削爵,反而还给了一个锦衣卫千户的实职。 邵士望的背后可是一整个勋贵集团,是超然于文武两大派系之外的另一大,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 正如那大理寺右少卿,堂堂大理寺第五号人物,因为同属勋贵阵营,轻而易举地就将一个重犯交给邵士望。由此可见勋贵集团内部是非常团结一致的。 勋贵这个派系,柳新原本是不想接触的,那就是一个大染缸,太过于复杂了。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自己没惹事,人家主动找上门了。 就在准备出门的时候,柳宅外又来了一人,声称是送帖子来的。柳新因为有公务在身,于是拿了那帖子,准备在马车上看。 将邵士望的事情暂且放在脑后,柳新打开那拜帖,猛地愣住了,因为帖子上写了: 雍州郡王诚邀柳百户下值后,烟花楼一聚,有要事相商。 雍州郡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给了柳新一个大大的震撼,他连忙打开车帘,发现程师兄已经走在马车边上了。 程师兄看到柳新掀开帘子,有些疑惑,却见柳新招了招手,意思是上车了! 程师兄当即上车,柳新便将那帖子递给程师兄,程师兄拿来细细过目,神色逐渐凝重,又略带着一些疑惑。 片刻后,程师兄合起帖子递给柳新道:“我下车去安排一下,查一查这雍州郡王的底细,还有他为何会找上你。”、 柳新点点头:“好。” 程师兄下车后,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中,柳新微微皱眉,思考着自己何时与那雍州郡王有所交集了,但思虑良久,依旧没有发现,于是便暂时不去想了,反而开始猜测,刘立诚将他着急忙慌叫去所为何事。 到了千户所门口,柳新下车,那千户所门口的两个校尉齐声道: “见过柳百户!” 柳新微微颔首,大步踏入千户所的大门,来到中庭的院子里,跨过院门,发现刘立诚以及成国涛,宫克信都已经到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院子里的地面上,柳新也顺势将视线挪了过去,却看到地上躺着七具尸体。 刘立诚抬眼,看到了柳新,于是凝重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招了招手说道:“柳新来了,快来!这是昨夜,我安排的人埋伏到的,他们准备再次暗杀前日你救下的那群妇孺!” 柳新心头大惊,快步上前,走近了才看清,那七人都是穿着纯黑色的衣服,面上用黑布掩面。不过此时他们的面容已经露出来,黑布就放在脑袋一侧。 “怎么回事,那群妇人可还安全?” 成国涛眼睛眯起,缓缓道:“昨夜老吴亲自看守,这群人被伏击了,除了为首的一个逃掉了外,其余的都在这了!” 成国涛指了指地上的几具尸体,随后补充道:“那逃走的一个也受了伤,我们已经下了文书,让城内各个关卡严加搜查,各处医馆,药馆也都安插了探子,那人只要敢出现,就一定能拿下!” 柳新看着那七具尸体,深深皱眉。 刘立诚见柳新这副神情,便问道:“柳新啊,你是有什么想法吗,可以说出来。” 柳新点了点头,先是行礼,然后说道:“千户大人,这群杀手三番两次地想要杀了这些妇人,想来这群妇人一定知道一些什么,而且可能是指向御马监案关键线索的内容!” 成国涛点头赞同道:“没错,千户大人和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一早先将你叫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既然意见相同,千户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和这群妇人聊聊,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而柳百户则需要去完成另外的任务。” 柳新抬头,疑惑道:“另外的任务?眼下这御马监的案子不是最紧要的么?” 成国涛笑着说道:“并非是其他案子,也是这御马监案。是关于毒杀那三个太监的毒药的!” 柳新吃惊道:“那毒药不是东厂那边在查么?” 刘立诚笑着解释道:“东厂能查,不代表我锦衣卫就不能插手了,这案子都是谁先找到线索,就是谁顺着查下去的。” 接着成国涛将那毒药和武帝城案牍库的情况和柳新说明,柳新也就明白了,所谓的任务,就是按照这个毒的特性和那三个太监死后的状态,去案牍库内查资料。 这个活既好干又不好干,好干的是这活轻松,不过听成国涛的意思,这案牍库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是刘立诚用自己武帝城弟子的身份才求来那么一个名额。 也就是说,柳新只能一个人进入那传闻秘籍多如瀚海的案牍库。真的要找,就如同大海捞针。 不好干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一个人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了,至于为什么让他去。 呵呵,柳新只是个毛头小子,新手锦衣卫,一些问询,探查的技巧当然是远不如成国涛这等老手的。于是这最不好干的活,就成了柳新的。 柳新无法拒绝,因为这任务有理有据,且是顶头上司刘立诚亲自安排的,如果违逆,对方直接可以按照不尊上命的罪责,将他革职。 看着柳新离去的身影,刘立诚和成国涛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原东祥那里如何了?”刘立诚问道。 成国涛笑着回道:“原千户闻言很吃惊,说信我们一回,但如果误了查案的大事,他定要上报给米提督。” 刘立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到时候借米提督的势,将这柳新赶走,就是小事一桩了。” 顿了顿,刘立诚看了一眼那地上的七具尸体,眼神中出现郑重:“把这几具尸体处理掉。然后尽快从那群妇人口中问出线索来。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一定要快。东厂那里正好借柳新的手拖延一下时间,但也不会太久的,原东祥可不傻!” “为什么柳新可以拖延东厂的时间?”一旁的宫克信不解的问道。 刘立诚一副不愿意搭理这个武痴的模样,转身大步离开。 成国涛看着将疑惑脸对准了自己的宫克信,幽幽道:“老宫啊” 宫克信大怒,怒斥打断成国涛:“你个老浑蛋,调戏我!” 成国涛连连摆手:“失误失误老咳咳这么说吧,柳新去案牍库查毒药线索。东厂那里一定会想办法截胡,于是大哥让我们通知那原东祥。就说这毒药的线索,锦衣卫不要,白送给他,省得他们动手截胡,还麻烦。但作为交换他也得告诉我们一些他们调查的进度。如今,原东祥一大早就派人把东厂查到的线索交给我们,大哥现在就是去看那线索的。” “什么意思?”宫克信还是不理解。 成国涛有些无奈地看着宫克信道:“你怎么还没想通。我们和东厂那边形成了利益交换,东厂只要查清楚毒药的线索,事后不管案子调查得如何,至少也是一个无功无过。因此他们才会愿意将现在手头的线索拿来交换毒药的线索。但如果他们知道,柳新没有查出毒药的线索来,你说东厂那边会如何?” “找我们的麻烦!”宫克信终于聪明一回。 成国涛满意地笑着点点头:“没错,既然找我们的麻烦,那我们理所应当地要推出一只替罪羊来,也就是这个柳新。我们是碍于东厂的压力,无奈只能将柳新送出去挡灾,锦衣卫其他人也找不出我们的把柄。届时,大哥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柳新给革职掉,权当是给东厂赔罪了。” “原来如此!”宫克信连连点头,然后转身离开,边走边点头。 成国涛看着宫克信的背影,一时间竟然也吃不准,老宫到底是明白了还是不明白 啊呸宫克信这家伙,好好的为啥要姓宫呢! 另一边,柳新坐上马车,前往位于太液池西侧的武帝城案牍库。 那里原本是皇家藏经库,后来因为武帝城将抄录的武林秘籍献上,旭阳帝便下令扩建藏经库,在它的边上建了一座更加宏伟的武帝城案牍库。 里面听闻藏着武林秘籍数十万卷,任何武林势力得到这座案牍库,都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崛起。 武者的实力来源自三个方面,内力、功法以及武器装备。 案牍库便可以解决内力和功法这两大方面,越是好的秘籍记录的内力运转方式越是简洁,高效。而好的功法秘籍则可以增加增强武者的战斗手法,技巧。稍加磨炼,就可以快速地提高战力。 也因此,这座案牍库修建完成,秘籍入库之后,便有无数人想方设法地进入。有的是走邪门歪道,可惜案牍库内机关遍布,还有禁军守卫,又在内城之中,几乎不可能闯入。 而另外一种途径,就是官方。 起初的时候,进入案牍库的权限还是比较宽松的,三品以上的官员基本上都能进入,可后来,黑市之中开始流传案牍库内的部分藏书内容,皇帝震怒,因为这定然是出了内奸。 要说文臣之中,过目不忘者不在少数,这些人如果进入案牍库,出来后默写出来,几乎抓不到这种人的丝毫马脚。 自从那时候开始,进入案牍库变得异常艰难,需要经过皇帝陛下的亲自核准,后来皇帝又将这个权限下放给了三个机构:内阁,五军都督府以及武帝城。 而刘立诚就是走的武帝城的路子。 不过半个时辰,柳新绕着皇城走了半圈,才来到这武帝城案牍库。 凭借刘立诚给予的信物,经过一番检查,柳新顺利进入案牍库。 所谓的案牍库其实就是一座宏伟的宫殿,只不过这座宫殿类似宝塔的建筑,共有三层。他能去的,只是第一层。 话说那第二第三层肯定是藏着更加珍贵的东西,但柳新上不去。 案牍库外有禁军把守,四周还有箭塔,角楼,那角楼上甚至有红衣大炮和八牛弩! 这样的外围防御,不来上几十个大成境武者是无法突破的,亦或者是上万的骑兵,或者是数万的精兵,否则短时间内休想进入案牍库。 案牍库内部却没有那么多人把守,只有几个宦官,应该都是皇帝陛下的心腹。 这案牍库内全是纵横交错的狭窄木质廊道,廊道两边不知安装了多少木门,木门全部上锁,外封铁皮。所有的木门上都刻了编号。 而那几个宦官会按照柳新拿来的凭证,上面所写的编号,寻找对应的木门。木门的后面,就是归门别类的藏书了。 柳新估计,武帝城当初搜刮了那么多秘籍,光是整理估计就要消耗不少人工。这些人也有可能观看那秘籍里的内容,不知道这些人最后的下场如何。 武帝城作为正道,应该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吧。 柳新正在这么想着,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大人,就是这里了!” 柳新驻足,看那宦官已经打开木门,柳新步入其中,大受震撼! 木门的后面,是一个不大的屋子,但却竖立着五六个书架,每个书架都足足有两丈高,书架上分成一个个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存放着一本,或是一卷。 这些难道都是关于毒药的秘籍文册? 柳新呆愣当场! 外城崇北坊某处小院,十几个人影正拥挤在一个小小的内室中。 十几人都站立着面朝一个方向,而在那个方向上摆着两张坐椅,两个面容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分别落座。 其中一人说道:“今日我们聚在这里,主家给的报酬很丰厚,但相对的,任务也很危险,在我开始讲述任务前,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这人顿了顿,身侧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便将一个袋子丢在了众人身前的地面上,袋子没有扎口,从里面滚落出许多金灿灿的东西来。 这人继续说道:“这里是定金,每人十两黄金!事成之后,每人再有二十两!” 当这人说完后,刚刚丢金子的那人紧接着说道:“我再问一次,这次的任务,有没有人提前退出!” 众人沉默良久。 那座椅的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异口同声地道: “好!既然没人反对,那就仔细听好任务的细节!” “好!既然没人反对,那就仔细听好任务的细节!” 两人没有提前串词,但不论是内容,语调,还是节奏,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他们对面的那十几人,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惊讶,且这十几人正面看去,一个个都充满了邪恶、野蛮、嗜血之类的负面气息。 这是一群魔道武者! 帝都之内,天子脚下,竟然让这么一群魔道武者隐藏,这是比北蛮人出现在帝都还要不可思议的事情。 魔道之人,气质大多负面,因为长期的压抑和内心的变态,这些人在同级别武者里的战力更高一筹,危险系数也更多。 双生子快速地同声讲述完任务的细则,这十几人便按照各自不同的方式,离开了这座小院。 等所有人都走后,双生子同手同脚地走至门口,两人身材相近,但还是有些许偏差,其中一人稍矮几分,右脚有些跛,那是由于某次受伤,伤到了脚踝,留下了后遗症,因为这伤,他不自觉地整个人向一侧偏,才导致比另一人矮上几分。 “骆举的伤”左边说道。 “不用药就会死”右边接着道。 “既然如此”左边接着道。 “给他个痛快吧”右边接着道。 两人一个人接一个人的话,虽然不太连贯,但如果不看画面,只听声音,只会觉得,这是一个人在那喃喃自语。 而他们口中的骆举,正是那个被吴号打伤的杀手。 “吴号交给魔道这帮人”沉默了一会,左边突然说道。 “成国涛也去了,我来杀吧”右边无缝连接。 “我先隐藏起来,提防刘立诚,他是大成境,不好对付”左边紧接着说道。 “不过也无妨,你我二人联手”右边说完后,稍一停顿。 随即两人相视一眼,露出近乎一样的笑容,异口同声地道: “足以对付他!” “足以对付他!” 帝都 第二十四章 炼体 《梦龙醉涎》 柳新拿起书架上的一本羊皮书,书面已经泛黄,字迹模糊。柳新有些惊讶,因为他知道这本秘籍。 武林之中,用毒最出名的宗门是湘西凤凰宗,地处湘西崇山峻岭的最深处,与世隔绝,不与人外交。不过凤凰宗几乎全民皆是用毒高手,但他们与另一个用毒强宗星宿派不同,凤凰宗的人不愿外出,同时秉持着外人也休要进来的态度。 而凤凰宗内为数不多享誉在外的毒物中,龙字号的几种奇毒最为有名,江湖之中几乎人人皆知。 而这《梦龙醉涎》就是龙字号奇毒之一。 柳新没想到这种奇毒的配置秘籍竟然也被武帝城收集到了,武帝城这座案牍库内的武林秘籍质量远超他的想象。 但他并未打开《梦龙醉涎》细看,江湖之中默认用毒者即为魔道,发现一个就会通缉一个,朝廷也是相同的政策。 因此虽然湘西凤凰宗几乎不在江湖行走,对江湖,对百姓几乎没有危害。但却依旧被归纳为魔道宗门。 放下《梦龙醉涎》,柳新又拿起隔壁架子上的一本竹简,竹简的历史悠久,甚至可能是正阳之前的朝代,甚至更古老时候的东西。 打开稍微一看,柳新就放下竹简,这里面都是古文字,他能看懂一部分,但应该和御马监案子里的那种毒无关。 他来之前已经拿到了御马监案中,三个太监中毒后的状况描述。 对于这种毒,柳新有了大致的了解,它的特点主要有三个:无色无味、有延迟性,但一旦发作,毒性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全身、此毒可以溶于水,燃于烟。 这几个特点都是东厂那边调查出来的,因为三个太监虽然是同一个时间段被毒死的,但也有先后顺序。 首先就是第三个特点,可以溶于水,燃于烟。因为东厂调查发现其中两个太监都是喝完茶水后,毒发身亡的,期间没有进食过其他任何东西。而另一个太监则什么都没吃过,但房间内有一根燃尽的熏香。御马监的太监们因为养马的关系,身上总有臭味,熏香是消除这种味道用的。 东厂将那残余的茶水,燃尽的熏香测试了一番,确认那是同一种毒。因为喂了鸽子后,那几只鸽子都是在相同的时间之后突然暴毙,而这也就验证出了此毒的第二个特点。 第三个特点是无色无味,因为不论是茶水还是熏香,都与正常无异。 如此奇毒,东厂这里闻所未闻,联络了一些武林出身的武官,也都没有任何头绪,锦衣卫这里也是如此,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会让出身武帝城的刘立诚,帮忙进入案牍库调查。 柳新接连拿起几本秘籍,但都很快放下。他抬头看了看可能存放了数千册各式书籍的书架,只觉得头大无比。这样巨大的工作量,就他一个人的话,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的。这还是因为他是圣宗大师兄,知识渊博,这里的部分秘籍他其实都看过。 如果按照他的人设,是一个从小地方来的散修,这屋子里的藏书足够他看上好几年的。 就当柳新重新振奋精神,准备继续翻看书籍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柳新好奇地打开门,却见一个宦官递进来一个条子。 柳新奇怪地接过条子,发现上面空空如也,他的目光落在那递条子的宦官身上,那宦官却只是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笑容,然后便匆匆离去。 柳新关上木门,嘴角有着怪异的笑容,和那宦官的如出一辙。 圣宗隐秘调查组的牺牲很大啊,当宦官,这位师兄为宗门付出了太多 柳新已经反应过来,这宦官估计也是隐秘调查组的组员,这个角色身份是令柳新惊讶的,但惊讶之余,他也有些佩服和敬重这位师兄。 很快,柳新用秘法解开了纸条上的内容,纸条是程师兄递进来的,只有几个字: 马上离开案牍库! 柳新皱眉,程师兄在这个时候动用隐秘调查组的暗探,尤其是武帝城案牍库这种地方,是最机密紧要的所在,能够在这里潜伏暗探,定然是极为不易的。这样珍贵的暗探用来给他传递的消息,定然是非常重要! 于是柳新毫不迟疑,直接离开了案牍库,他有信物,可以在这段时间内反复进出案牍库。 离开案牍库后,柳新来到附近的一处酒楼内,因为今天一早就被叫到千户所,此时时间还早,路上行人如织,或是奔赴自己工作的,或是出来办事儿的,也有出来吃早餐的。 穿过拥挤的酒楼大堂,柳新忍不住感慨一句,帝都就是帝都,一大早就有那么多人来酒楼吃饭 因为在酒楼外看到了程师兄给他留下的标记,柳新在二楼一间包房门口又见到了那个标记,他自然的打开包房的门,走了进去,重新关好门,发现程师兄已经在里面端坐。 “程师兄,这么着急把我找出来,是出什么事了?”柳新还未坐下就焦急问道。 程师兄倒是不太着急的样子,给柳新倒了一杯茶,然后才缓缓开口:“那个雍州郡王的底细查到了,他本名安希熠,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亲侄子,因为年纪尚幼,一直居住在帝都之中。他现在还是个少年,给你下帖子的应该不是他,而是有人借他之手。” 柳新蹙眉,满脸不解:“能够指使一位郡王,谁有那么大的能量。我可不认识这种大人物。” 程师兄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们还在继续查,不过我认为,你去赴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柳新点头。 程师兄接着道:“着急把你叫出来,为的却不是这件事。” 柳新见程师兄一脸凝重,便正襟危坐,仔细聆听。 程师兄道:“你今日突然去了案牍库,我感觉不对,就让人查了一下,结果发现刘立诚在昨夜派人联系过东厂的千户原东祥。东厂这里一直在追查毒药的线索,他们主要的方向就是这毒药。今日你又突然被派去案牍库查毒药的事情,结合刘立诚联系原东祥,我认为很可能是刘立诚又在谋划着要害你!” 柳新听完,脸上露出怒意:“这老小子消停不了了,案子不好好查,天天盯着我干嘛!” 程师兄点点头:“就是这个问题,刘立诚这些举动太不符合常理。他要弄你的心思太过急躁,就像是有人逼着他。这个我们已经在查了,结合他和勋贵派系的邵士望突然合作,这件事情应该不会很难查,估计很快就会有眉目。” 柳新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一脸的笑意,然后一脸讨好地看向程师兄:“程师兄,有你真是太可靠了,您这条大腿可真可靠啊!” 程师兄有些诧异,脸上僵了一瞬,他不太明白柳新说他大腿可靠是什么意思,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腿,肌肉确实很紧实,下盘功夫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 咳咳 程师兄轻咳一声,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维,凝神道:“这只是把你叫出来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你让我安排在那日救下的一家子妇孺身边的暗探传来了消息。那院子附近,似乎有魔道武者出现!” “魔道!”柳新顿时收敛脸上的笑意,他不可置信地问道:“帝都天子脚下,魔道怎么出现在此!” 程师兄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进城的,但的确是魔道中人,而且出现在那群妇孺身边,想来目标就是她们了!” “那现在她们很危险,魔道中人行事诡异,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如果他们再次用下毒这种手法,刘立诚安排在那里的人估计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这群妇人到底知道些什么,让那背后之人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杀了他们!”柳新脸色凝重地分析着,然后沉默许久,突然站起身道: “魔道的人已经出现了,他们随时可能对那群妇人出手,我得赶紧过去!” 程师兄也起身,说道:“我觉得你需要掩饰一下身份,如果让刘立诚知道你擅自行动,他就有正当理由,直接将你开革了!” 柳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说道:“程师兄,刘立诚和那东厂千户谋划的事情,估计和这毒有关系,隐秘调查组是否能帮我调查?” 程师兄点头道:“没问题!” 柳新随即离开了酒楼,进入人群后,很快他的身影都消失了。片刻之后,某处小巷内,已经换装完毕的柳新,疾步向着外城崇北坊的方向走去。 外城,崇北坊 刘立诚的别院门口,成国涛凝神思考,慢慢地离开别院,吴号见状走了上来。 “老成,怎么样,问出些什么了么?”吴号是刘立诚麾下三个百户中心思最为缜密的,但要说智慧,还是成国涛最为出众。吴号更擅长执行任务,至于宫克信,那就是一个鲁莽的武夫。 成国涛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想这群妇人应该没有再隐藏什么信息了,已知的这些内容,和我们知道的相差不大,并没有能够让人不惜代价也要灭口的理由。” 吴号皱眉,他相信成国涛套话的能力,这群妇孺如果能够在成国涛那锐利的眸子下说谎,或者隐藏一些事情,除非她们是比成国涛还要精明的老狐狸。但如果是那样的一只老狐狸,怎么会在白纸坊那种地方苦苦熬了十几年呢! “老成,会不是这群妇人的问题,而是她们手里有什么东西?” 成国涛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云层叠嶂的天空,太阳隐藏在厚重云层的后面,就像是谜底隐藏在厚重的谜团之后。 “她们遇袭之后就搬来了这里,除非是贴身之物。否则其他物件我们早就搜查过了不是么。” 吴号阴翳着眼神,突然压低声音道:“要不然,我找人查一查她们的贴身之物?” 成国涛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道:“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吴号笑了笑,沉默地微微颔首。 成国涛也不逗留,直接离开,回千户所复命。 吴号则是招来了一个校尉,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那校尉连连点头,匆匆离去。 这个校尉在巷子里一路穿行,他的目标是崇北坊的一处烟花巷,要查一群妇人的贴身之物,还是要找女人才行。 但这个校尉刚从一个巷子走入另一个巷子,这是一条捷径,他这个帝都本地人很是熟悉这里的道路,这条巷子平日里几乎没有人通行,但今日不同,巷子里满是人头! 校尉一愣,下一刻他才发觉不对,这群人一个个的面露凶光,神情凶恶,身上散发出来的也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你们” 没等这个校尉出口询问,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甚至来不及发力,只听扑通一声,校尉最后的视线中,他看到了地面,看到了那群人的脚尖 一刀枭首! 一个脸上全是络腮胡子的壮汉,眼神阴狠,缓缓收回一柄细长的弯刀。 “柳叶刀迅如疾风,不愧是风魔!”络腮胡子身后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小声说道。 其余人纷纷点头,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屠戮一个小院子,只不过这个院子外,有锦衣卫把守,因此是个硬点子。 面对锦衣卫,普通魔道中人是不敢招惹的,但这群人并不在其列。 络腮胡子外号风魔,尖嘴猴腮的男人外号嗜血鼠,其余众人也都有各自的名号,属于魔道中有些名气的人。 这里的几人,人均小成境! 在双生子秦家兄弟的吩咐下,这群魔道众人分为两拨,其中一拨负责杀戮,而风魔和嗜血鼠则是负责策应。 这里毕竟是帝都内,他们完成任务后需要及时隐藏,想要第一时间出城是不可能的,隐藏在城内远比出城更安全。 出了城,短时间内不离开,帝都附近方圆百里,禁军铁骑一到,谁都无法幸存。 因此策应的队伍也非常重要,他们需要盯着外围是否有人支援,撤退的时候也要殿后。 络腮胡子风魔嘿了一声,然后一脚将那校尉的尸体踢到一侧,任由那血液沾湿鞋底:“他们应该已经行动了,我们要随时支援,大家伙都把耳朵支棱起来!” 尖嘴猴腮的嗜血鼠怪笑两声,衣袍下有寒光闪烁。 吴号大喇喇的坐在一处酒楼靠窗的位置,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对面的小院子。喝着茶,桌上还放着不少点心,他眼中似有精光,目光时刻都在游走,不断的巡梭着那小院子的周围。 突然,吴号目光一凝,他死死的看着一个方向,在那里,靠近小院子后门的地方,一个挑着担子的人影缓缓的往前走着。 粗略一看,这个场景没有任何问题,但吴号知道,出事了,因为他已经在那里安排了人手,阻挡一切往那个方向去的人。 他从来都信奉,只要再卡住源头,后面就不会出事。 他来不及下楼,直接翻身从窗口一跃而下,一丈高的楼层跃下,他落地时却只是微微屈膝便安稳无比,且动静极小。他快步朝着小院子走去,口中竹笛响起尖锐刺耳的声音。 他在召唤附近的校尉,因为已经埋伏了好几日,昨夜又有战斗,许多校尉在他的示意下,原地休息,因此为了快速召集人手,他随身带着一枚竹笛。 竹笛的刺耳声传遍附近,竹笛的好处是声音高亢刺耳,劣处就是声音传播不远,不过此时使用极为恰当。 除了几个也在酒楼里的校尉,第一时间跟着吴号冲了出来,其余隐藏在各处校尉慢了一步,但吴号已经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吴号一马当先,速度极快,酒楼距离小院子不过百步距离,他两个呼吸间就已过了一半! 但就在此时,斜刺里一道寒光射来,吴号一脚猛踩地面,止住身形,随手一抽将腰间的佩刀抽出,横空一斩,将那寒光击飞。 嗖嗖嗖! 破空声传来,寒光闪烁,但这次目标不是吴号,而是吴号身后的几个校尉。 “小心!” 吴号刚刚出声示警,身后便传来闷哼声,吴号心知已经有人中招。他此刻虽然有些焦急,但却并不慌张。 刘立诚自从接下这案子后,便从其他千户所调集了不少人手,因为感觉这群妇孺是重要的线索,因此布置在小院子附近的校尉多达百人,总旗官也有六七人,分布在各处,只要形成合围,就算是大成境武者也要暂避锋芒。 吴号并没有看身后校尉的情况,只是快步的靠近小院子,他眸光一闪,发现那个挑着担子的男人此时已经转过身,朝着他这边跑来,手持扁担。 那男人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接近吴号后便是怒喝一声,手中扁担就像是长棍,当头袭来,劲风呼啸! 吴号身为锦衣卫百户,自是实力不俗的,小成境后期的修为,加上精妙的功法,对上武林散修,魔道中人,同级别之下他是无敌的。 就算是散修中的小成境巅峰,他也有一战之力,这就是朝廷集中江湖秘籍之后的优势,朝廷的官方武者有了最好的资源,战力已经远超同层次的江湖武者了,尤其是那些没有资源的散修,以及魔道武者。 吴号抽刀,上挑,身形朝一侧飘了两步,这是非常高明的身法,身形的变化导致刀径也变的缥缈。 扁担抽击在地面上,发出啪叽一声巨响,吴号的刀与扁担擦过,刀锋斩向那男子的脖颈处,那扁担男子反应也是极为迅速,身体往一侧翻转,带起扁担,扁担横空抽向吴号的腰腹。 吴号没想到这扁担男的实力也是不俗,但他用刀鞘挡住那一下扁担的抽击,毕竟这一下是仓促而来,力道不足,被吴号轻易挡下。 吴号挡住那一抽,手里的刀已经迅捷斩下,刀光一闪而过,扁担应声而断。 对方使用扁担,就像是用棍一般,棍这种武器就是一寸长一寸强,斩断扁担,能够使对方实力大幅降低。 吴号本以为这一刀之后,对方会退缩,但那扁担男却是怪笑一声,起身朝着吴号冲来,手里的半截扁担也被他随手丢弃,吴号只觉得对方双手粗壮,手上还缠着厚重的布条,一拳朝着吴号的中门袭来,那扁担男舍弃扁担后,速度骤然暴涨,吴号连忙抽刀回护,同时手持刀鞘的手也上抬。 刀身和刀鞘形成一个十字,对方的拳头正中刀身,一股强悍的力量传来,吴号脚下蹭蹭后退,四步之后才勉强稳住身形。 “横练铁拳!炼体武修!”吴号深深皱眉。 帝都 第二十五章 他好美 武者修行,最基础的并不是内力,也不是功法,而是炼体。 武者从小就要打基础,炼体是重中之重,好的体魄能够支撑经络膨胀,开拓,从而拥有更强的内力。同时一个足够柔韧,强健的体魄也可以使修行功法时事半功倍。 虽然战力的三要素并没有炼体,但如果你炼体之术够强,也能很大程度上影响你的战力。 因为开拓经脉,增强内力需要一定的外力帮助和功法。好的功法,能够让你开拓经脉时,运行得更加顺畅,路径也更加合理。而所谓外力指的是一些珍稀药材,能够提升经脉的坚韧程度,或者是名师的帮助,一位好的前辈能够引导你快速地掌握经脉循环周天。 不论是外力还是功法,都不是寻常武者能够轻易获得的,这也是为何散修的战力同级最弱的,而朝廷为何要收集武林秘籍为己用的最主要原因。 不过散修也是有惊才艳艳的人物的,很早之前,就有散修另辟蹊径。既然内力功法比不过别人,那就炼体吧,疯狂炼体,开发人体的极限。 其实佛门也有类似的炼体功法,而散修之中,经过长时间的积累,一些天才人物的开发,炼体术也达到了一个非常高深的层次,甚至不弱于佛门这等武林豪门。 其中最出名的,流传最为广泛的,就是横练术! 横练术出了名的简单修行,诸如插沙法,以木桶盛砂使密实,每日以双手指插之,日久,指硬如铁石!又如搓掌,每日以掌根内外搓磨巨石、门边、桌角,总以掌缘坚皮翻起,硬如铁石为止。 诸如此类的修行方式,足以让一个武者在苦修之后,获得某一方面的巨大突破。 最强悍的横练武者甚至可以以肉身对抗刀锋,且横练武者往往力大无穷。 横练术对于一般的散修来说,是唯一能够稳定增强实力,但又几乎不需要花费代价的修炼方法,受到了散修的一致热爱,几乎散修都会练习一定的横练术。 但横练术的缺点也非常明显,一是上限是固定的,最强的横练武者也不过小成境巅峰的水准,而且在神兵利器的面前,再强的横练武者也得色变跑路。 而且由于横练术对身体的机能造成的暗伤更为严重,故历来横练武者多不能长寿。 吴号面前的这人,就是横练术中,铁拳大成者,一双手掌坚硬如铁,拳法威力强悍。 小成境这个阶段中,修行横练术的武者还是有其强悍之处的,吴号因此重视起来,决定认真对待此人。 扁担男一拳打退吴号,反倒是对吴号轻视起来,低吼一声便朝着吴号冲去。 吴号身形缥缈,扁担男横冲直撞,一时间竟是摸不到吴号的影子,吴号趁机一刀斩下,那扁担男怒吼一声,以拳化掌,狠狠拍在了吴号的刀身上。吴号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差点将他手中的刀震飞出去,掌心虎口也是一阵酥麻。不过他的反应也极为迅速,内力凝聚于腿部,顺势翻身,一个鞭腿,狠狠抽击在扁担男的肩膀,只听咔嚓一声,那扁担男的肩膀便脱臼了。 吴号和扁担男战斗不过数招,便已摸清后者底细。 横练武者,一双手坚如铁石,力气极大,凭借铁拳和蛮力便可和小成境武者一战。但内力应该还未达到小成境,六脉未通,因此招法之间并不流畅。 扁担男踉跄两步稳住身体,口中低吼,这一下令他吃痛不已,一条手臂脱臼,战力直接下跌五成! 吴号冷哼一声,这扁担男估计只是一个散修,对付散修,吴号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 继续抽刀过去,吴号刀法变得密不透风,刀光劈头盖脸地朝扁担男笼罩过去,扁担男眼眸中露出疯狂之色,嘴角扬起,腮帮子骤然收缩,他猛地抬起手臂,以肉掌探入吴号的刀光之中。 吴号一惊,扁担男此举必然会让他再损失一臂,但对方还是如此做了,而且对方的腮帮子鼓起,难道是蕴藏毒针在口中? 吴号心思急转,刀光回撤,从杀敌变成了护己,没料到那扁担男也在下一刻收回手臂,腮帮子也收了回去,脚下却是猛地踢出,两道寒光从脚底激射出去。 吴号的上身被刀光笼罩,下身却没有防护,两道寒光射来,吴号连忙闪避,却依旧中了其中之一,腿部一道刺痛之后,便是酸麻感袭来。 吴号知道不好,立即后撤数步,然后蹲下身子,出手封住了腿部的几个穴道。 裤腿上有一个小洞,估计是毒针之类的物品。 抬头看去,那扁担男晃悠着一条手臂,已经往身后撤去。 “该死!”吴号竟然中了道,那扁担男实力不强,但心思却异常诡异,似乎就是针对他来的,一举一动都令吴号这个爱思考的锦衣卫百户多虑。正是因为多虑,才会想得太多,导致最终中招。 吴号起身,发现四面八方都有厮杀声传来,而且这次的杀手实力远超之前。 吴号走了两步,发现一条腿微微有些酸麻,此时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那个扁担男已经跑入一条巷子,那边正好是一个缺口,吴号布置在那里的几名校尉没有出现,应该是已经遭难。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贴着墙壁,快速地朝小院子奔驰过去,吴号二话不说追了上去,那人影回头看了一眼吴号,却依旧往前冲,速度飞快,吴号腿上中招,因此速度慢了许多。 嗡! 一道嗡鸣声从一侧传来,吴号二话不说,侧身躲避,只见一道圆盘呼啸着飞过,在空中绕了一个大圈后又飞了回去。 吴号站直身体,看着远处,一个身穿短打服装,看上去就像是码头漕公的汉子接过那道圆盘。所谓的圆盘其实就是两柄异形的圆刃,拥有极端的半圆型的弧形刀刃,双刀合并,卡在一起,就是一件可以回旋的快刃飞盘。 吴号皱眉看着这人,只见对方双手一分,圆盘变成两柄圆刃,身穿短裤的双腿踩着草鞋快步的朝他冲来,还未临近那人一个到底翻滚,手里一抛,一柄圆刃贴地袭来。 吴号单手持刀,猛地往地上一斩,正中那柄圆刃,圆刃受到重力,在地上弹了一下,飞向一侧,而此时那短打装扮之人已经手持圆刃来到了吴号身前,一刀劈向吴号胸口。 吴号猛踹刀身,借势用力,长刀如同长矛一般向前捅了过去,那短打装扮的汉子急忙扭过身闪避,然而吴号一个旋身,顺势绕到了短打装扮汉子的身后,一刀迅雷般斩下,血光顿时四溅。 “呃!”短打装扮的汉子身后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但他在最后时刻做了一个前扑的动作,因此这一刀只是破开了皮肉,伤势虽然触目惊心,但实则没有伤到要害,但血流不止,如果不能及时止血,他依旧不能幸免。 “铁鬼,刺骨龙!快来救老子!”这短打装扮汉子一个前滚翻,起身后忙不迭地继续往前跑,口中高呼。 吴号一刀得胜,却发现远处有一个人影躲藏在墙角夹缝的黑暗中,手上不知道拿了什么,一道寒光突然亮起,吴号猛地侧身,刀身一挥,命中了那道寒光,吴号也算是看清,那是一枚细针,估计有手掌长短,非常细。 以先前那人脚上的暗器推断,这针定然也是藏了毒的。 吴号没有管那人,虽然时不时地发出暗器,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守住小院。此时那道贴墙而行的人影已经来到妇孺们所在的小院外,一个纵身就翻墙而入了。 距离出现杀手到现在不过十几个呼吸,吴号却是心中凉凉,这次的杀手人数不多,但都是精英,每个都有小成境的修为,包括先前那个横练的家伙,短打装扮汉子以及那个贴墙而行的。 吴号着急前行,身后已经有校尉赶来,他们应该是解决了部分杀手,再看向那处墙角夹缝的时候,那个躲在黑暗里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但很快身后传来倒地的声音,吴号已经顾不得是不是自己麾下的校尉了,来到小院门口,他在墙角一个借力,就翻过墙去,结果刚一落地,一根短矛就从斜刺里捅了过来。 吴号用刀格挡,然后看清了那人,那是一个壮硕的男子,双手各持一柄短矛,只见短矛不断从各个角度捅过来,吴号不断格挡,不断后退,此人内力浑厚,不在他之下。 他是什么时候埋伏在这里的!? 吴号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在这个壮硕男子的连番进攻下,吴号已经没有时间思考。 两柄短矛忽上忽下,角度刁钻,一时间吴号只能勉励抵挡,加上之前还有一个人影翻墙进入,此时那些妇孺估计已经罹难,念及如此,吴号便开始有了退缩之意,再有生命危急的时候,吴号还是觉得要以自己性命为重。 但此时他有退缩之意,已是来不及了。再一次格挡开短矛的攻击,吴号长刀猛地一斩,用尽全力,希望能逼退对方给自己一个空档,就能撤走,但没想到虽然两柄短矛被震开了,斜刺里不知何时却又出现一杆长矛,瞬间朝着吴号的空档袭来。 嗤的一声 吴号腰腹被生生洞穿,吴号吃痛,勉励挥出一刀,但短矛此时已经重新袭来,吴号的身上又多了两处血洞,然后不知从哪里飞出一脚,将吴号踹飞,身体直接从长矛上拔了出去,血液飞溅。 吴号倒地后直接昏迷,那手持短矛的壮硕男子背后,竟然分出一人,而先前和他战斗的吴号完全没看出他身后还藏着一人!这两人正是秦家双生子。 “飞狗应该搞定了,我们撤退!” “飞狗应该搞定了,我们撤退!”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这句话,然后对视一眼,露出了笑意。 但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声痛苦哀鸣,然后就是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闷哼声传来。 秦家双生子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动身,朝着后院赶去,只是在奔跑过程中,两人的身影渐渐融为一体。 时间回到片刻之前,柳新焦急赶路,终于来到了崇北坊,但他并不知道刘立诚布置的别院在什么位置,但在一条小巷里,他却遇到了一个身上看着有伤,一条手臂无力地垂下来的人。 这汉子看到柳新先是一愣,口中喃喃,不知说了什么,然后便是二话不说,扑了上来。柳新此时身穿飞鱼服,对方如果只是普通蟊贼,估计早就转身逃命了,敢冲上来的,一定是那群魔道了! 柳新如此想着,施展身法轻松避开这汉子的拳头,那拳头落在巷子里墙壁上,砖块横飞。 横练术! 柳新第一时间明白了这汉子的修行方法以及实力,下一刻,他手指轻点,精准的点在这汉子身上的一处麻筋上,这汉子当时就觉得自己一身力气都被卸了去,脚下一软,眼前却是有一个东西快速放大! 咚! 汉子倒地,脸上满是血污,眼白翻起,已是昏迷。 柳新并没有下杀手,但这一腿已经将这汉子的颈骨踢折,就算能醒来,未来也是半身不遂的废人了。 不是他下不了杀手,这群人想来应该是魔道武者无疑了,这些魔道之人自然是死不足惜,但他想到这群人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人,于是决定能留活口还是留活口,只要将他们打到没有反抗能力就可以了。 咦我的推论有问题,我现在穿的不是锦衣卫的服装啊! 柳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服装,觉得有些尴尬,但好在附近无人。 柳新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看看,发现果然没有人,便放下心来。 随后柳新顺着这汉子来的方向走了一段便听到前方传来的打斗声,他快速的接近。 因为他现在的任务是保护那群妇孺,同时他还要隐藏身份,自然不能出手参与校尉们和那群杀手之间的战斗。就在远处看了片刻,发现杀手们的实力都在小成境左右,个体实力比之一般校尉强上不少,但校尉们人数占优,且有好几个身手不错,应该是总旗官小旗官之类的校官。 总体来说还是锦衣卫这里占优。 片刻后,柳新就发现了所有人的目标都隐隐指向一处院落,而在那院落前,柳新看到了吴号正在和一个手持圆刃的魔道武者战斗,又见一个人影已经翻墙进入那处院落,柳新急忙赶往那处院落。 一个小成境实力的武者进入院子,带来的伤害绝对超过上次那几个普通武者的。十几个妇孺可能连一刻都撑不到,况且这些妇人中,是谁掌握了关键的信息还尚未可知。就算抛开案子的线索不谈,她们任何一人都是普通百姓,生活已是艰难,还要遭受这样的劫难,柳新想起那日奋起反抗的老妇人,心情就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柳新的速度快到极致,贴着墙根就像是一道虚幻的影子,他很快来到院子边,没有借力,只是脚下猛地一踏,身体便已经腾空而起,身在半空,刚刚越过高墙,整个人施展千斤坠,直直下坠,落地前的一瞬内力在双脚凝聚,落地的时候轻柔得就像猫一样。 落地后他并未盲目行动,而是屏息倾听,很快就发现了蕴含着惊恐的小声轻呼。 朝着那个方向,柳新拔足狂奔而去。 身材消瘦,脸颊有一道可怖伤痕的飞狗找到了那群妇孺,但她们就躲在一个房间里,两个妇人拿着菜刀,砧板,擀面杖一类的锅碗瓢盆挡在了门口。 这样做虽然勉强算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在飞狗的眼里,这样做甚是可笑,且省去了太多的麻烦。 他在一众魔道武者里轻功身法最好,速度最快,因为这次要杀的是十几人,虽然都是妇孺没有战斗力,但十几个人要是跑散开来,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可惜他们这次是在帝都内行凶,人数实在不可能太多,否则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但现在的景象,却让飞狗觉得自己走了狗屎运,这些妇孺躲在一起,看上去是能挡他在门口,如果不是一群妇孺而是一群男子,飞狗还会觉得麻烦,但现在他只有戏谑,甚至不急着杀人。 “娘子们是在等情郎我吗,哈哈!”飞狗怪笑着调戏。 看着众妇人颤抖的身躯和手持的器具,飞狗更是爽快,扭曲的脸上露出淫荡的神情: “不要抵抗了,如果你们主动献身于我,或许我会放过你们哦,不过只限于我最满意的那一个!” 众妇人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飞狗的话对于女子来说,是杀伤力最大的。因为她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猥琐的男人现在只是在调戏她们,并不会真的做那些让她们恐惧的事情。 “和他拼了!” 屋里传来一个年轻稚嫩的女子声音,飞狗一听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道:“咦,竟还有个年轻的女娃娃,我还以为都是半老徐娘呢,嘿嘿嘿!” 飞狗往前走了两步,房门口的两个妇人竟是退了两步,她们已经惊恐到无以复加。 而在两个妇人身后,少女小丽不断挣扎,几个妇人将她死死摁住,但小丽却已经暴怒起来,她要和外面那贼人拼了,几个妇人本就力气小,远不是从小就暗中锻炼身体的小丽的对手,一下子被挣脱开,少女小丽挤开门口的两个姨娘,更是夺过那把菜刀,刚要出去拼命,却看到那飞狗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的花花绿绿的,那衣服似乎是女子的,但身形看去,绝对是男子,遮着面,小丽看不出对方的长相。 柳新此时身上的确是花花绿绿的,时间仓促,他一时也找不到其他掩饰的衣服,正好他走过一个巷子时,那巷子的上面有几根晾衣绳,上面挂着一些衣服。 柳新取了几件随意的披在身上,临走时留下了一块碎银子。 其实走到半路时他已经意识到这些衣服是女子的,因为它们隐隐散发出女子特有的幽香混合着皂角的青涩味道。 起初他是仓促紧急,没顾得上,后来依旧是没顾上,于是就是现在这幅装扮了。 脸上用衣袖绑起来充当面巾,只不过这些衣服都是轻薄如纱,他足足裹了好几层才勉强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面容。 当他赶到这里的时候,消瘦的身影正在院子里发表着无用的嘴炮。 反派死于多嘴 下意识的柳新脑中闪过这样一句话,但他没有顾得上吐槽,他运转内力,行走间无声无息,来到了飞狗的身后。 当少女小丽挤出房门来,看到柳新并且脸上出现惊诧的时候,柳新知道自己得出手了,因为飞狗很快反应了过来。 衣袖里藏着的匕首猛地朝后一捅,飞狗的修为其实算是这次来的一众魔道武者里比较高的,真正的小成境武者,内力浑厚,加上身法是他的擅长,这一刀刺的速度极快,少女小丽只来得及惊呼出声,脑中一片空白。 但下一刻,她就看到了令她很长时间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柳新侧身避过飞狗偷袭的一刀,当飞狗转过身,挥拳攻击的时候,却发现背后没人,那一刻,飞狗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我猜错了,那个小姑娘眼神里的惊诧不是我背后有人的意思? 但下一刻,他脑后传来重击,他闷哼一声便轰然倒地。 在小丽的视线中,柳新一身五彩斑斓的布片随风飞舞,他的身体化作幻影,拉起一阵绚丽的光彩,从飞狗的身后来到身侧,又来到飞狗原本站立的位置,背对着她,抬起手只是轻轻地一记手刀,那个丑陋邪恶的反派就应声倒地了。 直到飞狗倒地后许久,又一个匪徒闯入这里的时候,小丽眸子里依旧充斥着那道绚丽的背影。 他的动作好美啊! 帝都 第二十六章 体验感极差 秦家兄弟赶到小院中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穿五彩斑斓彩条服的男子站在院子里,飞狗已经倒地,生死不知。 秦家老大深深地看着那个遮盖面部的彩色人影,眼中闪过异色,这人好花哨! “你是何人,坏我们的事?如果是同道中人,还请给个方便!”秦家老大认为穿着这么花哨的人,应该不会是锦衣卫吧。 柳新抬头看去,看着秦家老大手持双矛,第一反应就是此人不是小喽喽。 能用短矛作为武器的,武林中是比较少见的,因为短矛需要很强的实力支持,否则短矛既没有一寸长一寸强的长武器那般强力,又没有匕首,短剑,短刀那般精悍武器的灵活。 这是一件需要大天赋的武器。 对于手持短矛,尤其是双手各持一柄短矛的对手,柳新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 足够的尊重就是,柳新率先抢攻! 因为要掩饰身份,因此锦衣卫的那把宝刀他没带,还好刚刚袭击的这人有把匕首,脚尖用力将匕首挑了起来,匕首还未落手柳新就已经冲了出去,手臂往后一扬正好接住匕首,同时此刻也正是那魁梧汉子方便二字话音刚落之时。 秦家老大没想到对方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于是仓促回击,短矛连刺,速度极快。柳新见状心道果然有些本事,然后凭借身法优势,直接避过大范围的短矛连刺区域,来到这汉子的身侧,柳新却在此时一愣! 因为他看到了一件让他很莫名其妙,身心大受震撼的事情。 他看到一个男人正贴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后,紧密相贴! 背背山! 柳新脑中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闻所未闻的词语,但偏偏他瞬间理解了背背山三个字的含义。 心中一顿巨寒,手中出招也慢了一刻,结果短矛回刺,这个贴在身后的男子目光扫了过来,呼啸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呼! 紧急关头,柳新收拢念头,快速避开。 长长的黑影几乎是紧贴着柳新的身体劈下。 柳新三连跳后撤开了很远的范围,此刻身后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 你似乎反应有点慢啊妹妹! 柳新心中嘀咕一声,然后就看到那魁梧男子背后的男子横跨一步,走到了一侧,手里是一杆长矛,矛尖还有殷红的血迹,似乎是新的。最让柳新吃惊的是,这两个男子的容貌竟是一模一样。 “你找死!” “你找死!” 两人的声音异口同声,听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在说话,这表明两人之间默契异常! 柳新快速地判断,然后就见这两人同时出手,同时接近柳新,只是短矛的那人微微俯身,而长矛则已经在空中画圈,这是在蓄力。 用长武器的家伙就是喜欢抬着长枪或者长矛画圈圈,说得好听点叫做枪花,实际上就是在蓄力,同时也通过旋转,做到出枪不意。 因为考虑到两人默契十足,一加一远大于二的实力加成,柳新没有硬拼,而是打起了游击,闪到了一侧,但这两位长相一模一样的背背山紧紧的追了上来。 除了不想硬拼,柳新实则还想将两人引开,否则在这院子里,万一对方破罐子破摔,冲到那房间里一通乱杀,那就糟糕了。 于是柳新身形缥缈,带着两人渐渐离开了院子,来到了一旁的廊道。 廊道里空间狭小,正好克制长矛。 那双生子背背山似乎也已经察觉了柳新的打算,于是长矛背背山径直冲向一侧,先于柳新一步拦在了廊道前,和双矛背背山一前一后夹击柳新。 柳新见这里距离那房间有些距离了,便露出了笑容,身体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双生子背背山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惊诧的目光,眼神四处搜寻,终于长矛背背山抬头找到了正用千斤坠猛然坠下来的柳新。 “雷饮!” 长矛背背山只觉得眼前一道雷光闪过,然后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酥麻的感觉,正要抬起长矛的双臂骤然失去了知觉。 “弟!” 长矛背背山似乎听到了自己兄长的声音,但酥麻的感觉越来越强,下一刻,他就失去了知觉! 短矛背背山目露悲哀,因为长矛背背山倒下了,刚刚他甚至没有看清柳新的身形,只觉得一道五彩斑斓的模糊身影从天而降,随后长矛背背山就轰然倒地了。 秦家双生子都是小成境后期的武者,两人配合甚至可以与大成境一战,但他们还未使用最强的招数,其中一个就已经生死不知了。 柳新落地,遮盖着的嘴角露出笑意,然后他说道:“你还打么,你的时间不多了哦!” 短矛背背山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他们这次的行动必须在一刻时间内结束,否则大白天的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一旦被抓到尾巴,他们一个都逃不掉,这里可是帝都! 短矛背背山目光落在了柳新脚边的长矛背背山身上,下一刻他目露惊诧,因为柳新竟然朝一旁让了让,并且指了指那长矛背背山。 柳新没有说话,但短矛背背山似乎明白了柳新的意思,于是犹豫着上前,慢慢搀扶起长矛背背山,这一过程中,柳新并没有阻拦对方。 发现自己的弟弟还活着,只是昏迷,短矛背背山松了一口气,他背着弟弟就要离开,临走前,他转过身,看着柳新道:“你也是魔道中人?今日不杀之恩,我记住了!” 柳新没有任何反应,竟是直接转身离开了。 短矛背背山深深的看了柳新一眼,然后匆匆离去,距离一刻的时间就快到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廊道距离房间不远,虽然少女小丽并不敢走出房门,在贴在房门边上远远地也看清了那里的情形。 发现柳新走近,她忍不住想要退缩,但心中激起的无数疑惑令她停住脚步。她鼓足勇气,远远地朝走过来的柳新说道: “那个你的面纱哦不那个掉了!”少女小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柳新用来遮面的那个东西,说是面纱,又不是,人家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说是面纱呢。 柳新一愣,脚步骤然停住,然后一摸脸颊,那绑起来的衣袖果然松开了,他叹息一声,还好附近没有锦衣卫。 不过那少女好像是见过他的,柳新重新遮面,微微皱眉。此刻他距离那少女还有二三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好吧,不是眼瞎的话,应该也看清了。 少女小丽此时也已经发现了柳新正是几日前救了她们的那个年轻男子。小丽先前还担心这人放走了那些匪徒,不会是另外一拨坏人吧,现在却是放心了。 小丽也很聪慧,猜到了柳新遮面的原因,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缩在门后的姨娘们,她们应该没看到,于是她往前走了几步,引来身后姨娘们的惊呼,但她却不管不顾的继续往前走。 柳新站在原地没动,等待那少女近前,少女说道:“我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谁的!” “嗯?”柳新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苦笑一声,没想到这个少女这般机智。他算了算时间,锦衣卫那边应该快有反应了,外面的杀手们撤退后,吴号也进来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吴号正躺在小院的墙角,血汩汩的流着,生死不知。 “好!”先是回应了少女,然后柳新接着说道:“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一下几位夫人,不知道方不方便?” 少女露出疑惑之色。 柳新突然想到刚刚自己放走那两个杀手的举动,落在这么聪明的少女眼里,估计已经起了疑心吧,于是他解释道:“刚刚那两个杀手,我是故意放走的,为的是找出他们背后的真凶。而我要找几位夫人问的事情,也是事关真凶,以及御马宗在皇城那几位的相关事情。” 少女原本眸子里的些许疑惑先是猛地散开,她原本不想问了,因为她信任这个哥哥,但心中不免还是会有些疑虑。但柳新的话解开了这个心结,少女一下子开心起来。 然而听到柳新后面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她突然愣在了原地,然后猛地转身,跑进了房间,然后柳新就听到少女的声音,紧接着是几个妇人的惊呼,房间内似乎一下子吵闹起来。 柳新缓缓的走上前,站在房间门口,里面众人顿时看向柳新。 柳新遥遥行礼,估计少女没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些妇人看他的眼神充满警惕。 必须长话短说了,时间不多。柳新打定主意,准备解释,却听里面一个妇人强装镇定地说道: “小丽的话,我们相信,她说你能帮我们联系老爷那定是真的!小丽还说,你想问我们一些问题,你请问吧,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妇人的话说完,柳新就看到其他妇人的脸上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柳新点头,因为时间不多,他只能快速地提问,问了几个事先想好的问题,一一得到回复后,柳新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御马监案的一个关键。 柳新问题结束,那妇人却犹犹豫豫的问道:“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和我们的夫婿有关?” 柳新明白,这妇人说的是御马监那八人,从之前交流中以及至今为止的线索来看,御马宗的这八人进入皇城之后,相当于是死了一样,十几年来,没有和外界有过任何的联系。这些妇人,不知道自己的夫婿是生是死,一直活在未知和痛苦之中。 柳新想了想,决定了什么,便说道:“皇城内据我所知一共有八人,一直在进行着秘密的研究,事关正阳国运,是大事,因此无法和外界联系,我能说的并不多。但据我所知的是,他们应该很想念你们。” 柳新话音刚落,里面的一众妇人便纷纷哭泣起来,柳新叹了口气,看向那个少女,因为其他妇人都已经沉浸在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的情绪中,只有少女眼中只是迷茫。 估计她年纪太小,都记不起那些人了吧,柳新如此想到,脑海里也闪过了一个模糊的,温暖的身影。他也是一样的,那个最重要的人,记忆里的模样也在一点一点的模糊着,他无力阻挡。 “哥哥!” 被脆生生的声音打断,回过神来,柳新看向那个少女。 少女小丽看着柳新,眼中有着坚定和憧憬:“哥哥,你能不能收我为徒?” “嗯?”柳新又一次愣住了,在这个少女面前,他吃惊的次数有点多。 少女神色依旧坚定,重复道:“我想哥哥收我为徒,教我武艺!” 柳新看着少女,又看了一眼屋内哭泣的妇人们,大概明白少女为何会如此要求。他蹲下身,其实少女身高已是不矮,但对于高挑的柳新而言,还是矮的。 和少女视线平行,柳新说道:“我会保护好你们的,不用担心。” “不,我想靠自己,保护姨娘们!”少女打断柳新的话,坚定的说道。 “唔”柳新迟疑片刻,突然笑着说道:“那好吧,我教你,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来找你!” “好!”少女没想到柳新会答应,顿时露出笑容。 “好了,我该走了,记住,刚刚我们之间的谈话,是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哦!” 少女努力点头。 柳新挥了挥手,迅速离开,而这时,成国涛已经带着人赶来了,外南城千户所也有人赶来,外面人声鼎沸。就在柳新离开后不久,院子被打开,成国涛率先进入,很快就找到了重伤垂死的吴号。 因为吴号的伤势,成国涛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妇孺们,少女小丽却在等妇人们平复心情后一本正经地告诫几位姨娘,刻意将柳新的和她们之间的交流隐瞒了下来。 当成国涛忙完吴号的事情,重新回来询问的时候,因为只是粗略询问,因此成国涛都没有发现,众人隐瞒了一些事情。 而离开小院子的柳新很快找到了程师兄,并且拜托程师兄去调查一个妇人的线索。 “司燕青?这是何人?” 柳新却是笑了笑,道:“一个关键人物,因为她,我似乎已经找到了犯罪嫌疑人!” “嫌疑人?”程师兄皱眉:“何为嫌疑人?” 柳新愣了愣,先是皱眉,仿佛心中有什么疑惑,随即又释然,解释道:“就是可能是犯人的人。” “疑犯?”程师兄道。 柳新点点头:“没错!” 顿了顿柳新继续道:“司燕青是御马宗的一位女弟子,同时也是那八个进入皇城的御马监弟子中某人的妻子。我在东厂看资料的时候,似乎看到了这个人的名字,他还活着!” 程师兄似乎抓到了什么,接着问道:“她有何疑点?” 柳新道:“司燕青当初新婚燕尔,丈夫就被带走,关入皇城。就在其他妇人都在等待丈夫归来的时候,这个司燕青消失了。而且自从她消失,御马宗妇孺们的补助就再没有到过他们的手里。我查到一些线索,皇帝因为看中这群人,对他们的家人很是优渥,每个人每个月补助达到五十两白银,八人一年下来就是四千八百两。十数年下来,这个数字很可怕!” 程师兄恍然,但下一刻又有疑惑:“但是这和御马监的案子似乎没有关系。现在北蛮人也出现了,魔道武者也出现了,能让魔道武者进入帝都的人身份不简单。小小的几个太监,牵扯出的人物却是越来越多了,而且一个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啊!” 柳新郑重点头,同意道:“的确如此,但也因为如此,如果我能破了此案,获得的收益也定然不小!” 东厂,掌刑千户所 原东祥是一个身姿挺拔的中年人,装束、行为、言语等各个方面都非常严谨。他原是边军统领,后来不知怎么被东厂提督米雨松看中,直接调任东厂掌刑千户。 虽然仅仅是个千户,但东厂同级别官员的实权比起其他亲军,甚至锦衣卫都要高出一头。原东祥的地位可以比拟锦衣卫的指挥同知。 此时已近午时,原东祥将手头的文案放下,结束了上午的公务。他看了看值房外的天色,唤来一个东厂番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原东祥看着外面的天光,语气平和地问道。 那番子也是了解原东祥的性子,这位千户并不像东厂其他武官那般骄横跋扈,反而性子颇为平和。不过相较于平和的性子,这位千户对于公务的严谨有着极高的要求。于是这番子匆匆离去,确认了日晷上正确的时辰后又匆匆回来,禀报道: “禀千户,现在刚过巳时七刻。” 原东祥微微皱眉,然后挥手道:“你先出去,看着时辰,一到午时就来唤我!” “是!”番子恭敬离去,然后直奔日晷,他准备守在那里,一到午时就来禀报。 原东祥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片刻后,他又站起身,将书案上的书卷摆放整齐,随后又来到值房内的盆景前,拿起一旁摆放整齐的剪刀,细细地修剪,然后将剪下来的残枝用刷子刷到一个木盒子里。将剪刀放回原位,犹豫片刻,原东祥又将那剪刀细细地挪动了一下,看到剪刀和一旁的小铲子等工具整整齐齐的,这才松开微蹙的眉心。 将木盒拿到值房外的花圃里,用手取出残枝,均匀地撒在花圃的泥地里。 做完这一切,回到值房,将木盒放回原位,正巧赶上那番子回报。 “禀千户,已到午时。” 原东祥点了点头,缓缓落座,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语气平和地吩咐道:“集合一班番役,随我去一趟锦衣卫。” 番子点了点头,口中应是。 “过了时辰,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原东祥低声喃喃道。 半个时辰后,原东祥端坐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这是他从战场带回来的战马,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最亲密的战友。黑马的毛发乌黑发亮,经过细细打理,显得非常整洁。 原东祥身后跟着一班的番役,也就是两百多人。 东厂的一班其实就相当于锦衣卫的一个百户所,人数也是相近。 浩浩荡荡的东厂番子走在内城的街道上,行人无不侧目避让,相较于锦衣卫,内城的百姓更惧怕东厂番子。 而外城的百姓则恰恰相反,他们更惧怕锦衣卫。 原东祥的目标很明确,内东城千户所,大批东厂番子来到千户所衙门外的时候,刘立诚似乎提前接到消息一般,早已在门口等候。 原东祥眸子一凝,他刻意没有让人过来知会刘立诚,没想到刘立诚已经提前知晓。他是在东厂那里埋了探子?原东祥想到这里,眸光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性格早就被刘立诚摸透,甚至大部分和他有接触的人都能很快摸透他,毕竟他太讲原则,太将守序,也太守时了。 刘立诚早就料到一到午时,原东祥定然就坐不住了,肯定会亲自上门兴师问罪。 “原大人,今日莅临内东城千户所,我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原东祥高座在马背上,目光冷冽,毫不留情的打断刘立诚,并直入主题道:“你昨日派人知会我,让我用东厂那边调查到的信息和你这里查到的毒药线索交换,我已经完成了交易,但你却违约了,超过了约定的时辰,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立即交出毒药线索,或者随我去见提督大人!” 刘立诚其实和原东祥接触的并不算太多,只是知晓后者的性子,但亲自感受时,却与想像不同,但他一时间无法描述这种感觉。 如果柳新在此,就会和刘立诚说,这种感觉叫:体验感极差! 帝都 第二十七章 无比抢手 帝都内城,文轩坊百户所 柳新从御马宗妇孺们所在的小院子离开后,便直接回到了这里,临近午时,程师兄带着食盒走了进来。 “毒药的线索已经有了眉目!”程师兄进来后第一句话便让柳新惊喜莫名。 程师兄放下食盒,指了指,意思是先吃饭,边吃边说。 就在百户所不远处的内东城千户所外,刘立诚原本面带笑意,准备和原东祥东拉西扯一番,然后有意无意地将这这件事情推脱到柳新的身上,然后借用东厂的压力,将柳新革职。 但没想到,正在他和原东祥交谈的时候,成国涛回来了,且一身血迹,立即让刘立诚脸色大变。 而原东祥也不再言语,沉默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成国涛看了一眼东厂番子以及稳稳坐在黑马上的原东祥,先是犹豫了片刻,但刘立诚却催促他快说,于是他简单的将别院那里的事情讲述了一些。 暗杀?第三次?御马宗妇孺? 原东祥很快捕捉到一些关键点,眸子里的冷光渐渐消散,转而是智慧的光芒闪烁。 成国涛的描述中,最多的是吴号重伤,这个吴号应该是个百户,原东祥很快就判断出来。 十几个魔道武者,都是小成境的战力,为首的估计有小成巅峰战力,武器是长矛,吴号就是被长矛洞穿腰腹,身上又被捅了好几下。 魔道武者! 原东祥再次捕捉到了关键点,这里是帝都,怎么可能轻易让魔道武者潜入,这必须得有人协助,而且此人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低。 这般想着,原东祥突然想到,锦衣卫这里的进度竟是比东厂快了那么多,他不禁产生了些许焦躁之感。 提督大人将这个任务交给他,是给予他的信任,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于是待那成国涛和刘立诚汇报完毕,刘立诚又勉强露出笑容请原东祥进入千户所。刘立诚虽是心中暗暗焦急,但他想着既已成事实,现在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先应付原东祥这里的事情吧。 原东祥也想在这里了解更多的信息,于是便下马,一众番子整齐列队,屹立在千户所外。刘立诚请原东祥进入千户所,目光却扫过这群番子,心中凛然。 东厂能压锦衣卫一头,看来是有理由的,这群番子竟然和军伍一般,令行禁止到这般程度。 到了千户所内的会客厅,刘立诚迫不及待地将柳新这个百户立下军令状,拍着胸脯保证能够查出毒药线索,然后自己听信了他的谗言,于是利用自己武帝城弟子的身份,弄来了信物,让他进入武帝城案牍库调查,结果却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一切的责任他刘立诚都愿意承担,也愿意重惩这个柳新。 原东祥此时对于毒药线索的重视程度已经放在了第二位,他现在更迫切地想要知道,锦衣卫这里已经查到那一步了。 刘立诚见原东祥面无表情地听完,神色中完全看不出任何东西,于是想了想,叫来成国涛,命他将柳新带来。 刘立诚准备快刀斩乱麻,将原东祥先应付过去。吴号的事情还着急处理呢,成国涛为人精明,因为原东祥在场,因此刚才禀报的时候已经暗中提醒了刘立诚,有些东西成国涛没有说出来呢。而这没有说出来的内容,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否则成国涛不会刻意隐瞒。 百户所内刚刚吃饭午饭,神清气爽,准备前往千户所禀报毒药线索之事的柳新,刚走到百户所衙门口,就见成国涛匆匆赶来,见到柳新,成国涛当即便是痛心疾首的模样,高呼道: “柳百户,你捅了大篓子了!” 柳新一脸不解,但心中又迅速反应过来,暗中警惕,恐怕是刘立诚又在搞幺蛾子了。但他现在怎么还有心情和自己过不去呢,别院那里的事情,难道还没传到他的耳朵里? 成国涛大步进入百户所,然后拉起柳新的衣袖就往外扯,一边扯一边说道:“跟我去千户所吧,东厂那边来了人,为的是毒药线索的事情,他们真是可恶啊,恶人先告状,估计是想将这迟迟查不到线索的脏水泼在我们锦衣卫的头上。” “可是,我们接手查探毒药线索的任务才不过半日,他们怎么就上门了?”柳新装作不解的问道。 成国涛一脸严肃的解释道:“按照我的估计,这东厂番子就是因为自己查不出线索了,才会将这个任务交给我们,现在来兴师问罪了,那群没卵子的东西,做事就是阴毒!” “成百户说的没那啥的不会是米提督吧?”柳新幽幽说道。 成国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先是左右环顾,脸上露出惊恐后怕的神色,他没想到柳新这么敢说,这种话,岂是能在光天化日下说的? 成国涛道:“当然不是米提督,他位高权重,这等小事还劳烦不到他。” 成国涛的话求生欲满满,紧接着他又解释道:“东厂虽是米公公提督,但办事的是他下面的一群太监。我说的是这群人!” 柳新心中暗暗腹诽,估计夜深人静的时候,米提督被你骂的不会少! 用简单一句话就让成国涛忘了给自己洗脑,柳新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成国涛过来的目的他心知肚明,就是为了给自己上套,结合之前锦衣卫考核的事情,柳新明白,这一次又是刘立诚借机想要对付他了。 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一门心思的想要将他革职出锦衣卫,但对方越是着急这么做,柳新就偏偏不能让他们得逞。 来到千户所门外,看到了整齐划一的东厂番子,柳新觉得很新奇,这群番子竟然有着一些军中精锐才有的纪律性。 突然他想到了隐秘调查组提供的情报中,关于东厂某位千户的介绍。 柳新心中顿时了然,如果是这位的话,那他今日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反将刘立诚一军。 就在柳新和成国涛进入千户所后片刻,又有一队人马来到千户所门口。 原东祥带来的东厂番子们瞥了这支不过十余人的队伍一眼,东厂为首的一位掌班见到那领头之人顿时露出惊容,然后出班快步走向那领头人。 这支十余人的队伍身穿武者服,清一色的明黄色服饰,外罩轻甲,佩玉带,身后斜背着剑鞘。 东厂掌班来到那领头人面前,纳头便拜,这一幕让千户所门口两个校尉大为吃惊,堂堂一个东厂掌班,和锦衣卫百户同级的人物,竟然纳头就拜,来人是什么来历。 只听那掌班高呼:“见过郡王!” 顿时,那两个看门的锦衣卫校尉惊掉了下巴。 那被东厂掌班称为郡王的人默默点了点头,走得近了,那两个校尉才看清,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的服饰虽也是明黄色的,但却袖口纹龙,气质也是富贵不凡。 这位郡王大踏步进入千户所,自然没有人敢拦。 而此时,成国涛已经带着柳新来到会客厅,柳新先是见礼,然后便屹立一旁。 刘立诚见到柳新,便对原东祥介绍道:“这位是我麾下百户,柳新。御马监案的毒药线索,正是她在追查。” 原东祥将目光落在柳新身上,他的眸子里没有其他的神采,只是简单的扫视。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个柳新柳百户,估计就是刘立诚推出来当替罪羊的。 但他原东祥岂会那么轻易就被打发了,如果不知道锦衣卫的调查进度那么超前,或许他也就忍了,日后禀报给米提督就是了,但是现在就不同了,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借用毒药这件事情,他当然是要将锦衣卫的进度全都挖出来的。 因此原东祥一边沉默的听刘立诚在那废话,一边思考着如何从刘立诚这里挖出锦衣卫掌握的线索。 而柳新此刻也无视了刘立诚表面替他解释,暗中却隐含杀机的甩锅之言,他悄悄地打量着原东祥,发现后者果然如情报中说的那样,一丝不苟,坐姿挺拔,一脸的中正浩然之气。 今天能够反杀刘立诚了! 柳新心中这般想着,刘立诚已经表述完成,铺垫也已经埋下,就等着原东祥发话了。 原东祥见状从思考中脱离,然后目光扫了一眼柳新,道: “这柳百户看着年轻啊,做事不够稳妥,有你这位千户带领,想必未来必有所成就。不过毒药线索之事,事关御马监案,陛下也是盯得紧,昨日你通知我有了这毒药线索,我也不敢隐瞒,便通知了米提督,今日一早,米提督亲自找了我,说让我一定要保持和刘千户这边的关系,刘千户这真的是帮了我东厂大忙了!” 刘立诚一愣,然后皱眉,他没想到原东祥会这么说,大家都是官场老油条了,专业一点好不好,我都把替罪羊带来了,你还不懂么,原千户! 虽然心中腹诽,但刘立诚还是接话道:“这是自然。不过误了案子,误了米提督的大事,更是误了陛下的皇命,我锦衣卫这里该当什么责任就当什么责任,我御下不严,日后定当亲自向米提督请罪。但眼下案子重要,陛下重视,锦衣卫和东厂还是需要紧密合作。这样吧,毒药线索之事,归根结底,是我麾下柳百户立下军令状的,现在既然没有完成,只好将他革职,这样一来,米提督想来不会怪罪原千户,而东厂这里也有理由禀报陛下。” 柳新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刘立诚竟然当着他的面这么直接了当的把他拎出来当替罪羊,不!甚至不是替罪羊,而是完全就是对他明着下手啊!而且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刘立诚施加在他身上的巨大压力,武者的威压。如果柳新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这位刘千户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出手? 柳新心中恍然,刘立诚是欺他没有靠山,就像是无根浮萍,可以随意欺压,甚至都用不着掩饰。 但同时也说明,刘立诚真的被逼急了,到底是什么事情逼得他这么急。 原东祥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看刘立诚,视线余光又落在了柳新身上片刻,他也是人精,很快就明白了,刘立诚这是借刀杀人,既然如此,他正好可以提出一些条件,趁火打劫。 既然你要把我当刀使,那不付出一些好处,怎么行呢! 原东祥淡淡地道:“如果只是拿一个百户出来充当替罪羊,刘立诚,你也未免太不把东厂放在眼里了吧!” 原东祥的话不只是令刘立诚吃惊,同时也令柳新震撼,这群人真的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啊,不管什么话都可以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的说,小爷我不要面子的么! 刘立诚沉默片刻,似乎读懂了刘立诚的意思,道:“你想怎么样?” 原东祥目光落在了柳新的身上,眸子里不含任何感情:“你们锦衣卫查到的东西不少,但放心,我不要你们查到的那些东西,我要的是一个人!” “一个人?”刘立诚原本以为原东祥会要求将锦衣卫目前为止所获得的线索与他分享,没想到竟原东祥要的是一个人,而且看原东祥的样子,他似乎知道了原东祥要的人是谁。 柳新和原东祥目光对视,突然觉得,这位原千户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打量。 “没错,我就要你顶出来的这位替罪羊,柳新柳百户!”原东祥的话证实了刘立诚的猜测,也令柳新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原东祥为何要自己???柳新心中出现了无数的问号。 刘立诚豁然起身,他深深蹙眉,不明白原东祥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很快就发散思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千户所出了一个内奸!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目前为止,锦衣卫这里获得的最大线索就是那群妇孺了,而这条线索是柳新查到的。 换句话说,如果原东祥在他的内东城千户所里有内奸,这个内奸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原东祥,那么现在原东祥提出要柳新,既可以获得锦衣卫这里目前为止查到的最大的一条线索,另外也可以获得柳新的感激。 柳新昨日已经通过那变态般的锦衣卫考核,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而且在查案上竟也有不错的天赋。东厂自从米雨松上位成为提督之后,就没有停下过收拢人才的脚步。 刘立诚想了片刻,突然觉得这个猜测可能就是事实,但知道详情的,整个千户所不超过十人,包括三个百户以及刘立诚的几个心腹。 这些人里面但凡出现一个东厂内奸,对于刘立诚而言,都是巨大的隐患。 看着刘立诚表情不断的变幻,以及看不出深浅,突然变得神秘的原东祥,柳新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默默看戏,也轮到他出场了,这场闹剧着实有些刺激。 “咳咳,刘千户,原千户,两位大人是否能听我说一句。”柳新开口,引来了原东祥以及刘立诚的注意。 柳新也不等两人反应,自顾自的说道:“属下已经查到毒药线索,本来我正准备来禀报刘千户的,结果成百户来了,然后属下属下一时之间竟忘了这事,还请两位千户莫怪!” 原东祥的嘴角一抽,出现了惊诧的神色。而刘立诚直接像是见了鬼,他目瞪口呆得的看着柳新,第一反应是这小子在消遣他,但转念一想,不会真的从案牍库里找到了线索吧,这才半日,那浩如烟海的案牍库里,找一条线索,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这柳新气运恐怖如斯! 原东祥起身,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道:“哦,原来柳百户已经查到线索,那不妨说说吧。”说罢,原东祥转身看向刘立诚,嘴角的笑容发生微微改变,似是嘲笑。 刘立诚脸色怪异,注视着柳新:“既然有了线索,干嘛不直接报来下次注意!快说吧!” 被原东祥的讥讽之色刺激,刘立诚一时间大脑空白,需要缓一缓。其实刘立诚本人极为聪慧,不然也不会在无数武帝城弟子中脱颖而出,委以重任,但现在的他觉得自己这几日似乎倒了大霉了,一事无成不说,还数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柳新恭敬地颔首,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说道:“这是我抄录的内容,里面记录的是一种名叫梦陨散的混合毒药,毒性,症状都和御马监案里死者的症状一致。” 刘立诚接过那张纸条,细细看了看,然后看向柳新问道:“这是从什么秘籍里找到的?” 柳新露出惶恐之色道:“案牍库实在浩瀚,属下查到之后抄录了下来,但那书册却不小心混入其他书籍之中,属下没来得及记录出处。但是刘千户您看,这种毒来自南方五毒教,是五毒教一位掌教年轻时研发的,并未广泛流传,配方也是未知的。” 原东祥走上前,从刘立诚手中接过那纸条仔细扫了两眼,然后道:“五毒教是星宿派的前身。这毒看来是从星宿派那里所出,如果是这样,那原册找不到也无妨,只要有了确切的目标,东厂要查出来,并不难!” 刘立诚下意识的颔首,然后陷入了沉默。 原东祥收起纸条,对刘立诚道:“刘千户,既然这毒药的线索你给我了,那我也就不追究了。不过,你刚刚说要开革了柳百户,如果是真的,那不妨,就将柳百户让给我。” 说完原东祥又看向柳新道:“柳百户,你放心,入了我东厂,便是掌班,和百户同级!” 柳新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在这情况,虽然稍稍偏离了他的预计,但大致情况没变。今日之事过去后,刘立诚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找他麻烦了。但这个原东祥态度很奇怪,他看中自己什么了呢。 正在柳新犹豫间,会客厅外传来啪啪啪的拍手声,然后一个身穿明黄色服饰,外披轻甲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时间,原东祥单膝跪地,高声道: “东厂千户原东祥,见过雍州郡王!” 帝都 第二十八章 和东厂联手 雍州郡王安希熠? 柳新看着大步进来的少年,大约也就十五岁左右,身材消瘦,但身高已经和成年人无异。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类似服饰的青年,体态健硕,脚步轻盈,眸子清亮,隐隐透出一股锐气,这是一个高手! 原东祥单膝跪地迎接郡王,而刘立诚稍稍愣了一刻,便也躬身行礼。 柳新也是照样行礼,门口处,成国涛已经来了,躬下身子的脸上有着惊讶和疑惑。 要说东厂和锦衣卫,都是皇帝近卫亲军,不过锦衣卫是护卫皇帝的卫兵,而东厂则更像是皇帝的家奴。放在大户人家,大抵就是私军,门客一类。因此东厂之人在见到皇亲国戚的时候都会行跪拜礼,这是他们的本分。 而亲军则不同,他们能跪拜的只有皇帝一人。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不愿意跪,而是不能跪。 雍州郡王一脸富贵相,容貌俊秀,虽然身材消瘦,但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肉眼可见。而且他背后背着剑,一副武林侠客的打扮,想来也是一个热血少年。 雍州郡王不是邀请他吃晚饭的嘛,怎么这个时候来千户所了? 相同的问题也出现在刘立诚,原东祥以及成国涛的脑海中。 雍州郡王笑着直接上座,他是郡王,是皇族,出了皇宫,无论在哪里他都和在自己家是一样的随意。柳新判断为高手那个青年就站在雍州郡王一侧,目不斜视,目光遥遥看向门外的天穹。 原东祥立于下首,东厂自诩是皇族家仆,因此他首先询问道:“郡王,您怎么来了?” 雍州郡王看了一圈,发现就柳新一个符合他要寻找对象的要求:二十岁出头,和郡王本人一样英俊 雍州郡王看向低着头的柳新道: “你就是柳新?” 柳新抬头,眼中略有讶然,但并不是非常吃惊,因为他已经接到了郡王的邀请,而他吃惊的不过是郡王竟然会来到千户所。 然而一旁的刘立诚心中却是荡起了千层波,如同平静的水面炸开了似的。 柳新躬身答是,在没搞清楚这位郡王对他的态度前,还是恭敬一些的好。 雍州郡王哈哈一笑,道:“果然是青年才俊!和本王一样,都是优秀的俊年!本来咱们不是约好今日赴晚宴的嘛,可惜皇叔召我下午入宫,估计今夜要宿在皇城里了,因此提前来,省得你白跑一趟!” 雍州郡王约了柳新吃晚宴! 察觉到这一点的刘立诚脸色顿时煞白,原东祥微微俯首,脸上也出现了震惊之色。而因为郡王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掩饰,就在门外的成国涛脸色已经控制不住,他完全惊呆了。 柳新竟然和郡王有关系! 要知道如今的正阳国内,因为世袭降替的国策,导致皇族数量并不多,郡王爵位更是稀少。而雍州郡王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子,在所有皇族之中身份地位也是顶尖的。 这样一位顶尖郡王,竟然和柳新有瓜葛 那他们之前针对柳新的种种!成国涛不禁汗湿半襟,整个人都似是落入水中一般,痛苦得不能呼吸。 刘立诚虽然比起成国涛要好些,但也已经感到背脊发凉。 雍州郡王似乎只是来和柳新说一下今夜的夜宴取消了,他起身来到柳新身前,用力的拍了拍柳新的肩膀,说了句:“不错,好样的!嘿嘿,本王走啦,哦对了,听说你在锦衣卫被人针对,罗北,你就跟着柳新一段时间吧,正好你也磨砺磨砺!” 雍州郡王身后跟着的那个年轻男子微微颔首,却没有回答。 雍州郡王也不在意,又是哈哈笑了两声,便自顾自的离去了,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完全不用和这里的任何人知会。 原东祥见雍州郡王直接离开了,依旧对着他的背影躬身道:“属下恭送王爷!”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对着雍州郡王的背影行礼。 待雍州郡王走远,众人才缓缓起身,一个个脸上都是精彩万分。 原东祥是第一个开口的,他郑重的看向柳新道:“柳百户,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了,先前那些话都是玩笑话,柳百户不要放在心上,对了,御马监的案子如果有任何麻烦或者需求,都可以来东厂找我,或者找匡怀志匡百户也是一样的,回去我就知会他。这案子啊,麻烦得紧,东厂这边查了好久都没查出这毒药的线索,还是柳百户能耐大啊,这件事我也会替你向米提督请功,案子要是破了,柳百户你的功劳可不会小啊!” 柳新回礼致谢,原东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立诚,笑着道:“我得赶紧回去,顺着柳百户这线索继续追查,陛下可是急着要结果的,刘千户可要好生用命啊,我就先走了!” 柳新再次行礼:“原千户慢走!” 原东祥挥挥手,大步离去。 直到此时刘立诚方才打了个机灵,看向柳新,神色复杂,他强行憋出笑容,说道:“柳新啊,毒药线索这件事你做得不错,今日今日” 柳新此时心中也有许多疑惑,现在毒药线索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郡王当靠山,刘立诚就更不敢动自己了,念及如此,柳新索性趁着刘立诚也在懵逼的状态,便开口说道: “谢刘千户夸赞,这都是属下该做的,只不过属下认为,毒药是一条线索,但御马监妇孺那边也是一条重要线索,所以我想顺着那条线继续查下去。” 刘立诚此刻心思很乱,便痛快的答应了,柳新也不逗留,得到了允许,他便告辞离开,那叫做罗北的青年亦步亦趋地跟上了柳新。 许久之后,刘立诚才渐渐平复心情,这时候,一脸失魂落魄的成国涛也走了进来,两人相视无言,沉默良久。 过了许久,成国涛开口道:“没想到柳新竟然和雍州郡王有关系,那那陈百户那边,可怎么回复?他可是另外给寇刚也写了信的!” 刘立诚皱眉沉思,他也觉得棘手了,如果早知道柳新和雍州郡王有关系,他就干脆拉拢柳新了。可现在已经对付他足足三次,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该有所察觉了,现在能够保持面上的安稳就已很不错了。 再想拉拢柳新,已是不可能。但越是这样,就越不能放弃陈念吉这个拓跋云汉的义子。拓跋云汉是勋贵集团的实权派,而雍州郡王虽然身份高贵,但皇族一直都没有太大的权利,一直处于被削弱的状态。如果能拉拢陈念吉,他就不必在乎雍州郡王,只要不得罪郡王即可,柳新还不是随手可除。 但最近令刘立诚最为焦急上头的,正是因为这位陈念吉。他似乎对于调来帝都非常急迫,除了给他来信,他还得知,寇刚那边也和陈念吉有所联系。 原本那陈念吉和他之间的关系是紧密的,邀请他来帝都任职也是他出的主意,但如果迟迟不能安排妥当,那陈念吉或许就要落到寇刚那里去了。 刘立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一块肉,已经滋滋作响,再没有建树的话,自己就要糊了。 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躁,他看向成国涛问道:“别院那边,还有什么事情你没说?” 成国涛一拍脑袋,说道:“这雍州郡王突然出现,让我差点忘了此事,还好大哥你提醒我。” 刘立诚烦躁的摆摆手:“别废话了,直接说!” 成国涛立即道:“吴号身受重创,性命无碍,但是至少养伤一年半载的。哦,不过这只是小事儿,关键的是,这次别院遇袭,我们抓到一个活口!” “活口!”刘立诚原本被成国涛所说的吴号需要养伤一年半载的话给吸引了,并且开始思考是从总旗中提拔一个起来,还是从武帝城那边要人。但听到后面的话,顿时激动道: “有活口!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马上提审此人,押到我们的秘牢里去,让宫克信亲自看守!” 成国涛连忙应是。 刘立诚顿时立感心情大好,案子总算有大的突破了,这下子他只要抓住杀手这条线即可,至于那群妇孺,就连成国涛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那柳新难道比成国涛还要老辣经验丰富? 一块大石头落地,刘立诚又想起了吴号的伤势,他眉头又蹙在了一起,幽幽的问道:“老成啊,等会你再去看看吴号的伤势,回来给我具体说说。” 成国涛意味深长的看了刘立诚一眼,眼中有着一丝轻易无法察觉的笑意,道:“是,恐怕老吴这次要受罪了啊。” “是啊!”刘立诚叹了口气,目光幽幽的看向窗外。 回到百户所,柳新立即让人召集几位总旗,而等待时,他看向那个冷酷的青年,道:“你家郡王让你跟着我?” 罗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真是冷漠啊冷冰冰的,故意装酷么!不过确实挺帅的!就比我差一丢丢 柳新在心中腹诽一句。不过罗北的面容的确清冷,眉毛如刀锋一般斜刺向上,眼神清澈,但却没有什么情绪。 “你就暂时充当我的贴身护卫吧,你修为如何?” 罗北看了柳新一眼,眼神中多了一丝不屑。 咦?你突然不屑什么?难道是不屑我这个百户?柳新疑惑,但听到罗北的话后,他明白了,也理解了那个眼神。嗯,的确应该不屑的,有这个资格。 罗北:“大成境,下品!” 罗北年纪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这样的年纪拥有大成境修为,在圣宗内也能算是顶尖的天才了。 天赋上不会比柳新差多少,这是柳新自己的看法。 不过柳新也没有觉得意外,自从武帝城实质上统一了江湖,收拢了那么多江湖秘籍,功法层次已经达到了历史以来所有武林门派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 而要比资源,有哪个武林势力敢和朝廷争锋,朝廷随便从指缝漏一点到江湖,都可以说是武林第一强的资源。 因此在这两者加持下,朝廷现在制造高手的速度以及质量都远超武林。 如果不是武帝城一统江湖至今不过十一载,时间尚短,江湖上还有一些老前辈、老怪们占据着战力的巅峰,恐怕就没有江湖这一说了。 不过朝廷武力的快速膨胀,也是有一定极限的。武学一途毕竟还是要靠天赋的,纯粹靠资源堆砌,能够制造一批高手,但顶尖武者却不仅仅是依靠这些就能制造出来的,因此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真正的顶尖武者依旧是稀少的,数量稀少。 柳新得知了罗北的修为,对于那位郡王的所作所为更加迷糊了,这样的一个年轻高手,有着真正成为顶尖武者潜力的人物,放到他区区一个百户所来,可以说是明珠暗投。故而他打定主意,稍后让程师兄好好调查一下罗北的底细。 随即他又想到什么,问道:“罗北,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罗北点头不语。 柳新继续道:“你下值之后可有去处?” 罗北点点头:“郡王给了我一套宅子,就在六合坊,距离这不远。” 柳新无语,心里顿时浮现了三个字:狗大户! 很快四个总旗赶到,他们先是愣愣地看了一眼柳新身边站立的罗北,然后齐齐向柳新行礼。 “见过百户!” 柳新点点头,这点礼数一开始他还不习惯,但几日下来,他也开始适应了,这就是万恶的官僚主义啊,腐蚀人心。 “先给几位叔父介绍一下,这位是罗北,雍州郡王派他来实习的。”柳新一开口就直接将雍州郡王提了出来,这叫狐假虎威,让众人知道自己也是有靠山的了,干活自然更加卖力,也更加安心。 “世袭?世袭百户?”总旗刘傅是个老实人,顿时大吃一惊下意识的问道。 其余三人都看向他,郭镛更是露出了一个怒其不争的神色。 “对对不起百户!”刘傅立即道歉。 柳新知道自己又蹦了一个奇怪的词语出来,最近这种趋势越来越厉害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可以确信,自己没毛病。 他解释道:“是我口误,这位罗北是郡王派来,学习的。” 这样说刘傅就懂了,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郡王派来的! 其他三位总旗早就意识到了,郭镛脑子转得最快,已经明白柳新话里的意思,柳新是在告诉几人,他不仅有靠山,而且靠山还是一位郡王。 没想到柳百户从外省来,竟然有郡王的关系,而且还是那位雍州郡王。郭镛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前途终于稳如泰山了。 给几人介绍过罗北,也暗示了自己的靠山后,柳新开始进入正题。 “现在御马监案几条线索上都有了突破,但目前来看,杀手这条线,由刘千户负责,毒药的这条线由东厂负责。我们则是要在御马监这几位太监在外的家眷身上寻找突破口。” 柳新不能说自己已经得到了线索,只能先这么说,到时候随便做做样子,然后就可以安心的顺着线索查下去了。 以他现在的局势,就算不靠雍州郡王,他也可以安心的继续查下去,但有虎皮可以扯,又为什么要浪费呢。 因为司燕青的线索由程师兄去查了,他也无法直接让百户所的人去查这个妇人,那样显得太突兀了,会被刘立诚那边的人盯上。因此柳新决定将注意力的重心放在那几个太监本身。 如果凶手真的是几个太监之一,那现在只剩下三人了,只要排查这三人即可,目标范围小了很多,他一个百户所应该能查得过来了! 要查那三个太监,就必须和东厂打交道,不过现在柳新有了底气,他准备直接去找原东祥,毕竟原东祥给足了他明示,他想要和拥有郡王靠山,且查案能力突出的柳新合作,最关键的是柳新现在归属刘立诚麾下,可以作为锦衣卫内部的消息来源。 对于东厂来说,和柳新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且原东祥已经料定,柳新和刘立诚之间已经出现了不可能愈合得到裂缝。 会议花费的时间并不久,四位总旗被派去走访调查杀手的线索,今日别院那里的杀手逃走了数人,现在帝都四处城门都已经戒严,这些魔道武者是不可能逃出城去的,必然隐藏起来了。 柳新给出了几个思路,让四个总旗带着校尉们换上常服,暗中打探。 而他自己则带着罗北,前往东厂。 一个时辰后,他进入皇城,再次踏足皇城内的东厂提督衙门,只不过这一次身后跟着的罗北仿佛就是他的虎皮,让他这只狐狸有了底气。 上次见过的那位王掌班亲自出来迎接,脸上堆砌着热情的笑容,和上一次的冷漠截然不同。 这位原千户的动作真是快啊,他离开千户所不过一个多时辰,竟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东厂的素质比起锦衣卫真的要高出太多。柳新心中想道。 王掌班亲自引路,这一次柳新终于可以好好看看东厂衙门内的布置了。大体上和锦衣卫衙门是差不多的,只是面积更大,廊道更多,值房也更多。左右两侧似乎还有许多房间,远远看去都是上了锁的,估计是一些库房之类的机要所在。 王掌班带着柳新一路朝着东厂衙门深处走去,来到了一处值房。 值房外是修剪得整齐无比的花圃,所有花朵的高度都十分接近,树木修剪的也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道路上整洁无比,没有多余的落叶,廊道上一尘不染,青石板的地面油亮亮的,就像是抹了一层油脂。 经过这值房附近的文吏也好,番子也好,都会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走路间迅如疾风,步履匆匆,王掌班亦是如此。 而这一切都以那值房为中心,柳新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位原东祥原千户,就该在这样的环境里。 “大人,锦衣卫的柳百户到了!”王掌班在门口高声说道。 “进来吧!”值房里传来原东祥的声音。 柳新走到门口,理了理自己的锦衣卫鱼龙服,然后看向一旁的王掌班,小声问道:“还行吗?” 王掌班极为默契地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道:“可以了!” 柳新道了声谢,抬头挺胸,大步走入了值房。 帝都 第二十九章 案件脉络 原东祥的值房内给了柳新一种感觉,整洁! 无比的整洁! 博古架上的瓶瓶罐罐摆放得极为整齐,书架上的书籍文书也是棱角分明。书案桌椅干净得可以照亮人的模样,且桌脚与椅腿对齐,给了柳新一种浑然一体般的感觉。 原东祥此时正在整理自己的盆栽,那株文松被修剪成了一个完美的正三角,听到脚步声,原东祥转头看过来。 “柳百户来啦。”原东祥眼神示意柳新落座,而他则依旧摆弄着他的盆栽。 柳新驻足原地没有动弹,他看了一眼那整齐整洁无比的桌椅,觉得自己要是落座,可能就破坏了那种浑然一体,于是索性站在原地开口道: “不用了,来叨扰原千户,主要是想千户大人行个方便,我想重新看看养马太监们的档案,以及东厂这边调查的卷宗!” 柳新说完,略有些期待以及一丝不安的看着原东祥的背影。 虽然柳新自觉已经和原东祥形成初步的默契,他们现在是合作的关系,但没有了郡王在侧,这种把握的感觉就淡了许多。 原东祥没有转身,只是轻声道:“原来是这件事,小事罢了,你去找王掌班吧,我都吩咐过了。” 这么轻易就搞定了? 柳新有些讶然地楞在原地,过了两三秒才回过神,忙道:“谢过千户!” 原东祥站直身体,转身,看了看门外的方向,发现那个站在门口,挺拔如松的年轻男子,笑着开口说道:“这都是小事,不用道谢。这里没别人,我就直说了。我看过你的情报,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和雍州郡王搭上的关系,但没关系,我不在乎细节。我只看重结果!刘立诚故意整你,想来你也能够感受到,现在这个时候,不是他把你整倒就是你给他反击,和我合作,绝对亏不了你的。我们东厂不需要功劳,只需要把事情做好即可。如果你能帮助我查清这个案子的始末,最后的功劳,我可以都给你!” 柳新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连连道谢,原东祥的动作毫不掩饰,他就是看在雍州郡王的面子上,他看门外的那一眼就是确定郡王的人在不在,就是因为郡王的人也在,因此他才会那么好说话。柳新可不会认为能够坐上原东祥位子的人会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原东祥的段位比起刘立诚要高得多,这是毋庸置疑的,柳新非常确信这一点。 道了谢,柳新非常干脆地离开了原东祥的值房,这位千户很干脆很直接,不过这也很符合柳新的性格,他也是个急性子。 原东祥手持剪刀,走到值房的门口,目光看去,罗北就像一个沉默的跟班,机械地跟在柳新的身后,对于罗北而言,这只是郡王给他的一个任务,完成即可,期间没必要有太多的情感交流,因此显得有些木讷。不过原东祥这位皇室的仆人,此刻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罗北的身上,而是深深的注视着柳新的背影,直到柳新的背影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嘴角浮起一丝蕴含深意的笑容,缓缓转身踱步回去。 王掌班果然是收到了吩咐,东厂最详尽的卷宗早就准备妥当,柳新来了还没道出来意,王掌班就把这些东西拿了出来。而且还在一旁讲解说明。这让柳新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其实是背后有人的感觉。 这也算是享受了一把官二代们的日常。 有王掌班讲解,又有详尽的案宗,柳新第一次对于这个案子有了清晰的了解。 案子起始于年初,有一个太监意外溺亡,原本这普通太监、宫女溺亡虽然不是常事,但也偶有发生,毕竟皇城也是一座城,城内有湖泊,河道,这些太监宫女不当值的时候也会去河边踏踏青,赏赏景。但因为死的太监身份不一样,加上那个时节天寒地冻地,虽然皇城内的河道人为化冰,不存在冰封的状况,但也不是寻常人会去的。 因此御马监这里专门找人验尸,结果就发现,那太监溺水前被人打晕了,脖颈处有一个印记。 此事引起了一位御马监主事的注意,于是上报到了东厂,东厂这边调查了好几日,没有丝毫线索,于是就不了了之了。虽然案宗一直都在,但东厂这里实际已经放弃调查,等到时日一久,这就会变成一桩死案,最终被束之高阁。 而就在柳新上任的前一天,御马监内又出现了命案,这一次明显就是他杀。皇城之中出现他杀,这不是小事,东厂介入,锦衣卫也被调来协助调查,可惜依旧没找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 直到两日后,第三个养马太监被人杀害,陛下彻底大怒,下令锦衣卫介入此事,和东厂一起调查。结果在东厂和锦衣卫调查的当晚,又有两名养马太监中毒身亡,而这毒现在已经查到线索,来自于星宿派。 前后死了五名太监,他们之间有明显的共同点,都来自于江湖上的一个小门派御马宗,同时也是同一个秘术研究项目的成员,他们一共八人,几乎同吃同住的在皇城内待了十几年。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恰好在他们研究的养马秘术即将大成的时候出事,此刻再傻的人也能猜到,养马太监们的死亡和那秘术有关。而这养马秘术事关正阳国的国运,兹事体大,陛下已经不单单拘泥于寻找真凶,他要将这背后的所有幕后黑手都找出来并且清除掉。 目前为止最大的嫌疑就是北蛮,因为养马秘术的存在,对于北蛮来说是最致命的威胁。因此现在帝都城内,罕见的几个北蛮商队以及鸿胪寺内的北蛮使节都已经受到了严密的看管,他们都只能龟缩在自己的客栈或者是鸿胪寺内,不得外出一步! 看到这里,柳新突然皱眉,北蛮人的严密看管是在那两个太监被毒死的当夜就已经发生了,而自己遇袭是在次日,如果真的是北蛮的第十高手布和出手,那就说明他并没有被看管起来,还是自由的。朝廷漏了一波北蛮人! 柳新暂且将这个疑点放在一边,继续看着案宗。此案最重要的线索其实就是杀人的手法和毒药,但手法都是常规的,看不出里面的门道,但能确定,此人在东厂和勇士营双重的严密看守下依旧能够杀人,至少是个大成境武者。这一点得到了东厂和锦衣卫的高度认可。 而毒药先前一直没有线索,现在虽然知道来自于星宿派,但星宿派是南方门派,距离帝都实在太远,找到了来源,似乎也很难继续追查下去。 关于毒药还有一个线索,那就是调查初入皇城的人手。知道毒药特性前,东厂把从年初开始进出皇城的记录都找了出来,又结合这几次案件的时间,筛选了日期。将那洋洋洒洒数万次进出的记录,缩减到了不到千次。 但因为毒药的特性被查出来,柳新知道这千次出入记录又会被拓宽了。因为梦陨散是一种慢性毒药,它可以分次分量地进行下毒,在布置药引引发这种毒性之前,不论多大的剂量,都不会有任何异常。而一旦被药引激发,按照这个中毒者体内毒物的积累程度,中毒者会陷入时间长短不一的昏迷,就像是陷入了梦境,然后在昏迷中悄然逝去。 体内剂量越大,最后昏迷的时间越短,死亡越快。 这是一种奇怪的毒,当初被调配出来,虽然有些奇异,但对于毒药而言,有太多多余的东西了。毒药就是用来毒人的,无色无味不易察觉,然后一击毙命就是最好的毒药。 但是梦陨散虽然不是最好的毒药,但却是用于皇城内毒人最适合的毒药,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它足够冷门。冷门到大部分武者都不知道这种毒药的存在。 毕竟是皇城,不知藏了多少高手,用毒的宗师。寻常毒药,就算是最顶级的,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在皇城内也有可能被识破,甚至这个可能性非常的大。 而梦陨散的冷门,导致知道的人很少,见识过的几乎没有。加之无色无味,没有药引也不会引发中毒,这是绝佳的能够带入皇城,并且使用的毒药。 因为是慢性毒药,又非常冷门的关系,可能带入毒药的那个人,进入皇城的时间就变得不确定了起来。几乎任何时候,进入皇城的人都有可能带入那种毒药。而不局限于那几个养马太监死亡的前后几日。 到了这里,东厂调查的案宗就基本看完了,柳新能够感受到东厂但求无过的本质。 柳新紧接着又将那八个养马太监的情报详细看了一遍,他们八人都来自江湖一个小门派,御马宗。在御马监内十几年,只为了研究一种秘术,但八人是分开研究的,每个人都掌握着一部分的秘术,只有所有人的秘术结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秘术。 他们这十几年里无法进出皇城,只有御马监的主事有权限将外面的事情告知于他们。康阳帝曾经承诺,只要他们将秘法研究出来,便让他们离开皇城,与家人团聚。 看到这里,柳新心中腹诽,康阳帝这句话明显有点侮辱人,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皇帝是不可能放他们出去的,除非出去的是一捧白骨,那样也能算是金口玉言。 不过这八个太监也不傻,自然明白那只是皇帝给他们画的饼,因此他们只是偶尔向御马监主事询问他们家眷的情况,只要知道了家人安好,他们也没有出去的心思。 看完案宗和这八个养马太监的详细情报,柳新捏了捏眉心,看向王掌班道:“我有一些想法,希望能替我转述给原千户!” 因为双方现在是合作关系,和东厂搞好关系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关键是他现在有郡王作为靠山,不知道这靠山是否能一直靠下去,因此要分秒必争。 柳新能看出来,原东祥是个有能力的,和有能力的人合作是一件幸事,关键这个人还不求名利,只求无过。嘿嘿,这样一个有能力又不抢功劳的帮手,无论是谁都会喜欢与之合作的吧。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柳新身后有郡王这个靠山的前提下。毕竟原东祥是看在郡王的面子上,才会这样对待柳新的。 王掌班惊讶地看着柳新,他越看越觉得柳新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上次只是匆匆一见,他也没有上心,这次一见,就觉得不同了。 因此他也认真记下了柳新说的几点内容,准备稍后就去禀报给原千户。 柳新提出了四点关键: 第一,杀人的是大成境武者,最后两个养马太监被毒死的时候,皇城已经戒严,除非是上品大成境,否则不可能悄无声息离开皇城。但凶手是上品大成境武者的可能性极小,如果有那实力,直接杀了,闯出皇城,直接逃离帝都都是能做到的,没必要下毒!因此怀疑真凶,现在还在皇城内。目前皇城一直处于戒严状态,此人是逃不掉的。 第二,毒药的来源暂且不论,但进出皇城的人,能够合理地来到御马监附近的其实也不多。按照地点筛选,携带毒药进入皇城的人,应该在御马监附近当值,这样的地点并不多,只有文华殿、勇士营营房以及南御膳房。重点排查这三个区域内进出的人员即可。 第三,御马监主事对外沟通八名养马太监们的家属,但根据锦衣卫这边查到的线索,养马太监们的家属在外地生活并不好,本该有的俸禄也没有及时发放到位,可以查一查这位御马监的主事。 第四,最关键的一点是,御马监案真凶的最终目的是得到养马的秘术,得到秘术之后,必须要运出皇城才行。虽然不知道秘术安置在什么载体上,具体内容如何,但想来东厂是知道的,必然会做出相应的应对之法,避免外泄。这个时候,真凶最急迫的,其实是将秘法送出皇城。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尝试着进行引蛇出洞。 王掌班听完后,默默点头,柳新分析得确实有些道理,是他们之前没有想到的。因为东厂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毒药上,只要查清楚毒药的特性,其实就能找到接下来调查的重点。可惜毒药的线索他们也才拿到没多久,还没进行分析。而柳新则是帮他们把接下来的重点调查方向给分析概括出来了。这样的能力,是原千户非常看重的。 “对于第三点,我觉得我可以给出解释。”王掌班道:“御马监的主事已经交代。除了刚进宫的那两年,崔文琇崔公公就不再找人联络这八名养马太监在外的家眷了。因为俸禄一直在如实发放,毕竟这是陛下亲自看中的,御马监不敢做手脚。也因为如此,崔公公认为这八人反正出不去,又不可能和外界有联络,加上俸禄上他一直如实发放。想来外面的这群家眷生活肯定不错,便不再安排人打探。因此后面这些年,崔公公每次都是随口应付那八个养马太监的。” 柳新恍然,他随即想到,既然俸禄一直在发放,但是妇孺们又没有拿到这笔银子,想来拿走俸禄的就是司燕青了,因为一直在领取俸禄,司燕青的下落似乎有了调查的方向。 问清楚俸禄发放的情况,王掌班亲自带着柳新去找了一个负责管理俸禄账簿的太监。但没想到,八个养马太监的俸禄已经有大半年没有领取了,上一次领取,是在第一个太监死亡之前! 在那太监死后,便没人来支取养马太监们的俸禄了。 柳新询问掌管账簿的太监,想知道来领俸禄人的样貌,但这太监却只记得是一个妇人,这些年都是她来领取,基本上是半年左右一次,因此有印象,但又不深刻。毕竟是太监,对于女人,他们缺乏兴趣。而且因为领取俸禄凭借的是腰牌,因此这个妇人的名讳不知,无从查起。 大半年没来了,是因为巧合,还是与之后的案子有关? 柳新越发觉得司燕青这个妇人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找到她,就能解开很多问题。 王掌班也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重要性,和柳新交换意见道:“这个妇人会不会和案子有关?” 柳新笑着点了点头:“应该有些关联,但具体关联多深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也是一个重要的疑点,因为锦衣卫这边查到的线索来看,这个妇人卷走了八个养马太监这些年的全部俸禄。而外面的杀手几次三番地想要杀了养马太监们的遗孀,目的很可能是掩盖这个妇人。” 王掌班脸色凝重地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但这个方向锦衣卫已经在查了,东厂不太方便插手。” 柳新摆摆手道:“回去告诉原千户,我这里查到了什么,一定会及时和他联系。” 王掌班露出笑容,目光看向柳新时,已经将他当成半个自己人来看待了。 柳新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情报,当即就离开了东厂。 司燕青这个名字,其实是一个关键,但因为信息的来源问题,柳新无法和原东祥说明。而且他也是在埋伏一手,底牌不能一次性交底取出,利用在最恰当的时候,或许可以获得更高的报酬。 而今天重新看了那八个养马太监的情报,柳新对于其中一人的兴趣提升到了最高点,因为此人还活着! 皇城门口,柳新遇到了焦急等待自己的程师兄,后者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之色。 柳新不着痕迹地给了程师兄一个眼色,让他注意,别在身后那个木头棒子一样的罗北面前暴露了什么。但是想来程师兄经验老道,脸上没有任何异常,口中却焦急说道:“柳百户,不好了!吴百户遇袭,重伤!” 帝都 第三十章 司燕青 正阳476年7月13,初夏的蝉鸣并不算高亢,但却富有活力。 戌时一刻,带着一丝倦容的柳新和程师兄一起回到了柳宅,他们下午去看望了因为重伤裹成了粽子的吴百户。 也见到了接替吴号的新任百户,一个名叫杜道纯的中年黑脸汉子。 柳新不禁感叹一声刘立诚的手段,但事后程师兄告诉柳新,那个叫杜道纯的男人不简单,他本身也是武帝城弟子,之前在金吾前卫当值,这次算是平调。 金吾前卫和锦衣卫同属上直卫亲军,上十二卫之一。地位不比锦衣卫低多少,而且金吾卫是专门负责皇帝出巡护卫的,对于个人战力的要求比之锦衣卫还要高。 而这位杜道纯的修为,至少比肩宫克信。 宫克信在内东城千户所内,实力仅次于大成境的刘立诚。战力为小成境巅峰,而这个杜道纯也是这等实力,柳新和程师兄一致认定,刘立诚已经感受到幕后黑手的实力,这是在增强自己的力量,避免阴沟里翻船。 “新儿,程叔叔,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这是李氏的声音,柳新闻声望去,却见李氏袅袅地从廊道转角走出,后者一边向柳新这里走来,一边吩咐身边的丫鬟: “让厨房把饭菜热热,这个时辰回来,想来不是因为饭局,怕是还饿着肚子呢。” 如果是有饭局,就不会那么早结束,一般都会持续到戌时晚一些的时候。帝都的宵禁时间是从亥时起至寅时末。宵禁开始,各坊间轻易就不得来往了。 “婶婶真是机智过人!”柳新现在和李氏熟悉了些,说话也更随意了一点。 李氏嫣然一笑,然后又照例询问了一些琐事,便离开了。这个时候,饭厅的饭菜也都热好准备妥当。 柳新和程师兄一起用饭,饭后,饭厅内只留两人,谈论着案子。 程师兄将隐秘调查组查到的内容,掺杂着讲。附近的仆役丫鬟都已经遣散,其实也不用担心被偷听,但程师兄还是下意识地做了一层伪装。 很快晚饭结束,柳新也从程师兄这里全盘接收了隐秘调查组的调查结果。 司燕青的下落查不到,就算动用应天府府衙的户籍册上相同名字的人都已经经过排查。这个妇人当初进帝都的时候用的定然是这个名字,一个字都不会错。因为呈送皇帝陛下的文书上用的就是这个名字。没有人敢作假! 现在这个名字不在户籍册上,就说明此人的身份信息已经被篡改。 有能量能够篡改户籍的人,数量很庞大,可以说但凡有个官身,就能做到。但这里是帝都,这个难度无形地上升了许多,至少品级不低于正六品的官员才可能做到。 司燕青现在是柳新最大的线索,其次的就要等到次日,他再去一趟别院,问问那群妇人了。毒药线索的作用几乎已经耗尽,星宿派活跃于南海,在北地想要找到一个两个星宿派的弟子,难度非常高,东厂那边也只能通过一些暗子查探,其实也不会抱有太大的期望。 下午从刘立诚这里得到的消息,据说是活捉了一个杀手,但这条线肯定会被刘立诚牢牢掌控住。杜道纯的出现,和这个活口有着很大的关系。柳新当然可以试着偷偷抢人,但性价比太低了。 目前没有什么头绪,柳新只好期待明日能从那群妇人口中,获得一些新的线索了。 —— 皇城御马监,御马监的一处院落中,桂钦臣独自坐在石桌边,石桌上摆放着三碟小菜,这是他今日特地找南御膳房的一位御厨给他留的,花了他三两银子。 从下午起,他就察觉到了皇城内缓缓升腾起来的紧迫感,虽然看似一切如常,但他能够感受到,因为他拥有着大成境的修为。 桂钦臣独坐石桌一角,在他的对面,放着五个酒杯,倒满烈酒。 他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朝着前方高高举起,眼中露出无奈和愧疚。 片刻后,他将手中的酒全部倾倒在地上,放下酒杯,缓缓起身。 半个时辰后,御马监衙门内突然传来嘈杂的喧嚣声,有一个小太监慌忙地走出御马监,口中高呼: “不好啦,崔主事被人杀啦,抓凶手啊!” 下一刻,一道黑影从他身后掠过,在御马监前的地面上连续跃迁两次,便消失在了黑夜中的树林里。 小太监震惊的张大嘴巴,身子下开始有液体渗出,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呆在原地。 黑影消失的那个方向是距离御马监最近的东华门! 但这道黑影的真正目标并不是东华门,因为皇城的每扇城门都有高手驻扎,至少也是大成境! 如今御马监的案子没有下文,皇城戒严,高手的质量或者数量必然更胜之前。 因为御马监前那个小太监的嘶吼,不远处巡逻的勇士营兵将立即赶了过来,他们没看到那个黑影,但从那个太监口中了解事情的详情后,他们便立即朝着黑影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同时还有一盏孔明灯缓缓升空。 东华门距离御马监最近,但也有足足十里地,大成境高手全力以赴也需花费至少四十息(1息5秒),但孔明灯升空却仅仅花费不到十息。 当孔明灯升至一定高度时,东华门那里便响起鸣锣声,许多穿戴甲胄的军士纷纷到达自己的岗位,一个身穿明光铠的中年武将从城楼里缓步走出,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向东华门内部。 距离黑影离开御马监外已经到了四十息,这位武将已经能够看到远处的火光,想来应该是勇士营的人马,御马监统御勇士营,因此不需要亲卫护卫。 而这位中年武将隶属亲卫燕山左卫,是一位千户官! 又过了十息,燕山左卫的中年千户已经能够看到勇士营的军将手持火把靠近城门,但是没有任何贼人出现,他眉间深刻的川字纹骤然缩紧,然后目光透过黑暗,看向皇城的东南角。 那个地方是角楼,有一支燕山左卫百户所驻扎。 “走,去角楼!”中年千户低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东华门距离角楼不到五里,角楼距离御马监只有八里,相对于东华门来说,角楼距离御马监更近。 燕山左卫的中年千户带人赶到这里时,发现此地已经有人赶到,看着他们身上的灰褐色军袍,中年千户就知道,他们是东厂的。 与此同时,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这位中年千户心中出现不妙的感觉。 不待他进入角楼,角楼内已经出来一人,虽然也是灰褐色的衣袍,但衣袍上用银绿色的丝线绣着蟒纹。 东厂千户!原东祥! 燕山左卫的中年千户见识广泛,从衣着看出来人的身份,因为只有东厂千户才有资格在衣服上绣蟒纹,而帝都之中只有一位东厂千户,那就是原东祥。 从职位上来看,两人都是千户,但是从地位上,原东祥和燕山左卫的指挥使同级! 因此中年千户率先见礼:“原千户!” 原东祥身上的衣袍一丝不苟,虽然不在当值的时候,衣冠却依旧如此整洁。他淡淡地颔首:“是东华门的守将,马尉马千户?” 马尉笑着答道:“是我!” 然后紧接着,他蹙眉,川字纹深深凹陷,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在东华门看到天火升起,立即命人严守东华门,然后又感觉不对,这才赶来。” 原东祥却脸色冷漠,似乎不愿多说,马尉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但身为千户的骄傲让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直到一刻钟后,一队东厂番子赶来,其中一人向原东祥禀报道: “千户!御马监主事崔文琇被人杀害于值房内,死因是内力震碎了内脏,当场死亡。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虽然崔文琇不是武者,但从伤口查看可以确认,杀人者大概率是大成境武者!” 能够透过体表用内力震碎内脏,只有大成境级别的内力方才可能做到。 “大成境!”原东祥双眸骤然眯起,立即就将此人和御马监案的凶手重叠在了一起。 一旁的马尉则是露出惊容,他不清楚御马监的案子,但却晓得,如果杀人者是一位大成境武者,在皇城内发生这样的事情,出现这样的凶手,事情就大了! 就在马尉沉浸在震惊中时,又有一队东厂番子赶来,应该也是原东祥派出去的。 “千户!御马监养马太监桂钦臣失踪了!” “是他!”原东祥惊呼出声,这几日他已经将御马监的档案翻烂了,听到名字就知道这是那依旧活着的三个养马太监之一,也是御马监案嫌疑最大的人之一。 但现在不是了。 因为他几乎就已经能够确定是真凶! 念及这里,原东祥骤然转身,目光四顾,高喝一声:“每一寸土地都不要放过,给我翻!” “是!”周围的众东厂番子齐声应是。 随后原东祥又看向另一边的一位勇士营将领: “秦将!请你的人看好几处水道和路桥!” 那早就候在一边的勇士营将领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接着马尉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马千户,角楼里你的人,都死了!” 马尉当时就愣在原地,他本还心存侥幸,觉得如果有人从这里闯出去,可能最多死几个弟兄,但现在竟然是都死了,他下意识的觉得不可能,当即反驳: “不可能!角楼里有二十几人看守,至少两个总旗”说到最后,马尉才想起,那个逃走的人是大成境武者! 角楼平日由一个百户所看守,每日分成三班倒,每班至少也有两名总旗值守。但两名总旗也就是小成境左右的战力,与大成境之间可谓是有着天差地别。 但将心比心,马尉自己也是大成境武者,如果他要硬闯这栋角楼,这些人是拦不住自己的,要杀光他们也不是不能做到,关键是太浪费时间了。 如果是一心要逃的人,不应该如此! 那个凶手竟然杀心如此之重,直接将这里的人杀光。 这不符合他逃跑的人设啊,逃命的人,不应该分秒必争么! “马千户,这凶手是大成境武者,很危险,等闲人根本无法追踪他。我们的手下人只能充当眼线,真正能够追到他,并且将他抓回来的,只能靠我们两个!” 马尉点头,他明白了,原东祥是希望他和自己一起,查找那凶手的线索。 皇城的城墙上现在看守严密,且布置有弩箭,甚至是千牛弩这种杀器,就算大成境武者也不能轻易过去。定然会闹出动静,但现在城墙上平安无事,那么此人应该还隐匿在某处。 原东祥的布置已经将这里围了起来,但猎物太强,足够等级的猎手只有他和原东祥。 “我们分头行动!”马尉说道。 “不!”原东祥否定了马尉的话,一字一句的道:“我们得一起!” 马尉心头一震,难道那人,不是一般的大成境武者,否则为何需要两位同级别的联手。 但很快,马尉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很多时候,一些可能隐藏人的草丛,犄角旮旯,河道的隐蔽处,原东祥看到这些地方的时候,便会让马尉去查探。 很快,马尉身上甲胄已经全是污垢,反观原东祥,衣袍依旧板正,一丝不苟,一尘不染! —— 帝都,内城,某处大宅内。 深夜的莲花池边,蛙鸣声不绝于耳,但比起蝉鸣,显得不那么刺耳。 莲花池边的亭台中,一席麻布衣衫的老者盘膝而坐,他的对面是一个身材高瘦的劲服蒙面人。 “你连夜来到老夫这,事情出了岔子?”老者的声音浑厚,沧桑,不疾不徐。 蒙面人声音沙哑,吐字极快,语调略有些怪异,道:“大人,秦家兄弟出了岔子,逃了回去,已经被我解决了。” 只听老者冷哼一声,许久不言。 沉默了片刻后,老者浑厚的嗓音响起,这一次语速快了几分,道:“不堪重用啊!不知道你们现在还有多少能够动用的力量?” 高瘦蒙面人似乎在计算,眼中闪烁着精光,片刻后幽幽地道:“武将不论,文臣之中,三品以下,你想杀谁,谁必死!” 老者似乎有些吃惊,猛地抬起头,看向蒙面人,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你们还有那么强的力量?” 蒙面人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道:“看来大人你太小看我们的力量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你们的力量,老夫从来没有质疑过,但毕竟这里是帝都,不是北蛮!” 蒙面人扭头看了看,目光不像是在打量这花园,更像是在打量这整座帝都城,他轻笑一声道:“这里,迟早会改名,帝都不好听,天帝城更霸气!” 老者摇摇头,似乎不愿意再说这些无用的废话,他幽幽道:“老夫能做的,都做了,可惜实在力有不逮,当初你们就不该选老夫。必勒格大人到底是怎么谋划的,我手中掌握的力量,他应该很清楚才对,秦家兄弟怎么会失败呢!”言下之意,他认为那位必勒格大人应该做出符合他自己能力的谋划才是,这是在推卸责任。 蒙面人收起笑意,仿佛对必勒格这个名字充满敬意,语气也变得崇敬:“必勒格大人已经谋划好了一切,秦家兄弟那里只是小小的插曲,无关紧要。他们就像是一堆污泥,只要混入水里,将水搞混就可以了。” “但是!”老者不等蒙面人说完,语气中已经带有一丝焦急,道:“锦衣卫已经把那群妇孺保护起来,我们没有更好的机会了!一旦他们查到什么,追查到司燕青的头上,我就有可能暴露!” “啧啧!”蒙面人怪笑一声,他安慰老者道:“大人放心,如果事情有败露的可能,我会安排人救你出去的。你知道的,我们王子特别喜欢汉文化,我们也是最能吸收汉文化的部族,我们能够容纳你们,不像其他三个野蛮部落!尤其是对于大人您,这些年您帮助我们很多,王子不会抛弃一个对我们部族有大贡献的人!” 老者又沉默了,似乎在考虑蒙面人的话,过了片刻,他身体缓缓半倾,他年纪大了,身子骨渐渐有些吃不消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他说道:“好了,不用给老夫画饼!老夫一把年纪了,早已无所谓这些身后事。老夫的宝贝孙子已经在北蛮,儿子也随时能出关,老夫没有什么好担忧的。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老夫的儿子,孙儿打根基。因此老夫希望这次的事情,能够顺利!” “那是自然!”蒙面人肯定地道:“必勒格大人的谋划怎么会失败呢!桂钦臣现在应该已经杀了御马监主事崔文琇。你当初接触崔文琇的事情,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他能逃出来吗!”老者有些犹豫地道:“皇城卧虎藏龙啊!” 蒙面人似乎并不担心,他说出了一个让老者吃惊的消息:“桂钦臣可是大成境武者!” “怎么可能!”老者不敢置信,身体立即直了起来。 蒙面人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必勒格大人用秘法偷偷看了桂钦臣和司燕青的信笺,在他们的信笺来往中,桂钦臣告诉司燕青,他这些年一直暗中苦练武学,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离开皇城,和司燕青团聚,如今已有了大成境的修为,一旦有机会,他就会离开皇城!” 老者蹙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道:“桂钦臣说的是有机会,但现在明显不是什么好时机!” 蒙面人轻声说道:“虽然现在不是好时机,但对于桂钦臣来说,不把握现在的话,以后他连机会都没了!” 老者猛地恍然,道:“你们用计,逼他不得不现在动手!但他知道我门生,如果被活捉,那可如何是好?” 蒙面人转身,望向皇城方向,道:“他活不过今晚的,大人你又忘了,我可是说过,武将不论,文臣之中,三品以下,你想杀谁,谁必死!” 帝都 第三十一章 赌坊和太监之死 星海如梦如幻,与漆黑的大地形成极致的反差。 蛙鸣蝉叫在耳畔回响,周而复始。 桂钦臣身穿粗布麻衣,头戴褐色的包巾,在夜色中,褐色的包巾和黑色无异。他魁梧的身材此时却俯身于杂草花丛中,近乎贴地。耳畔隐隐有蚊虫的嗡鸣,它们的口器无法刺破一个运起内力的大成境高手的皮肤,甚至靠近他的身体后就会被一种气机给影响,受到巨大的压迫。 粗大的指节抠入地面,整个人如同一头猎豹,他的头微微抬起,目光透过草丛之间的缝隙,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渐渐靠近。 想到十几年前,被一群大成境武者胁迫,为了生命,为了苟活,进入皇城。他依旧会在心底燃起熊熊怒火,但一直以来,他都只是无能狂怒,直到今年,他成功打通任督二脉,内力完成大周天,体质蜕变,实力的提升让他有了底气,真正的对这座城市产生恨意。 他没有遭遇物理阉割,进入皇城的那一日,他喝下了一种粘稠刺鼻的汤药,然后他的下体就开始了退化,现在几乎和婴儿的无异,这是他一生的耻辱,他还没有子嗣呢! 他本来能逃出皇城的,逃出这个他视为监狱的地方。但他没有离开,因为他要在皇城内维持足够时间的混乱,这是他逃离皇城后,帮助他逃出帝都的代价。 能逃出皇城,不代表能逃出帝都,甚至就算是逃出帝都,天下都是皇城内那位天子的,他能逃到哪里去? 因此为了真正的自由,他必须冒这个险。 思绪飘荡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长河中,远处的火光不知不觉已经靠近,桂钦臣收拢思绪,凝神以待,双手指节越发的用力。 张金翔,东厂掌班,年纪轻轻就成了掌班,和他自身杰出的武学天赋有关。东厂经过米雨松的调教,剔除了躺在功劳簿上等死的废物以及混日子的纨绔,将一群有能力,有上进心的青年提拔起来。 因此张金翔有着很大的野心,他希望自己在而立之年达到小成境巅峰,那样他就可以申请一部武学秘籍,他最擅长刀法。听说东厂武库内,有曾经刀王一派的镇派秘籍,如果能拿到那本秘籍,苦练几年,成功入门之后,自己就该有媲美大成境的战力了。到了那时,申请外派,说不定可以捞一个理刑百户当当。 东厂的理刑百户,地位相当于亲军千户,和锦衣卫的千户那也可以平等对话。 念头收拢,张金翔发觉自己带队,竟是又来到了御马监附近。这里距离御马监正门也就几百米,前头是一片树林,树林的后面是一条小河道。小河道的对面由勇士营看守。 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树林,张金翔隐隐有着心悸,他搜查的犯人有着大成境的修为,如果对方躲在树林中,对于他来说,是极度危险的。但是可能藏匿犯人的地方,他又不可能不查。 于是张金翔硬着头皮来到树林前,这里有一片范围很大的杂草,因为地处偏僻,这里很长时间才会整理一次。看着几乎有半人高的杂草,张金翔决定回头要上报给原千户,让他和上头说说,皇城内的这些犄角旮旯要好好的修理一番。 “季继明,吴开明,你们两个去前面看看,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示警!” 张金翔让自己的下属开道,那两个东厂番子不敢违逆,只好抽出佩刀壮胆,两人深入草丛,手里不断地劈砍,将那些杂草腰斩。 待两人清理出一片空旷的区域,张金翔手掌摩挲着刀柄,低哼一声,踏步往前走去,身后几个东厂番子紧紧跟上。 东厂番子们把火把举高,这里都是易燃的杂草,要是一不小心给点了,他们可就成了烤鸡了。 张金翔手按刀柄,脚步不疾不徐,神经绷紧,时刻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脚下是沙沙的脚步声,季继明和吴开明两人还在前面开道,距离树林已经很近了。张金翔渐渐放松心神,按着刀柄的手掌也松了松。 但突然,张金翔停下脚步,沙沙的脚步声骤然停下,他额头冒出冷汗,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脚步声,就只剩下了他自己的。身后明明应该还有八个人,但却没有任何脚步声传来。 这是什么诡异场景! 身后依旧有火把的光芒,证明此时有人正拿着火把,张金翔用力握住刀柄,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鬼神之说。 于是下一刻,张金翔扭身抽刀,一气呵成,张金翔的拔刀技巧非常高明,身体刚转过一半来,刀就已经离开刀鞘,刀身倒映过火光,在夜幕中一闪而逝。 张金翔闷哼一声,一股浓重的泥腥味冲入口鼻,那是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住了他的嘴巴,让他无法发声。手中的刀已经被夺去,他甚至没有看到对方是如何做的,只是手腕一麻,刀便不知去向,而他的眼中只有火把的火光,以及一个隐藏在火光之后的人影。 这是什么速度!张金翔自认为就算是大成境武者他也能抗衡一二,至少不会毫无反抗之力。 但眼前这个人,肯定就是他们在搜捕的,虽然是大成境武者,但大成境的速度有这么可怕么? 咚! 胸口传来一声闷响,如遭重击,心脏肺腑在一瞬间受到重创,张金翔眼中的神采快速的消退。 桂钦臣捏着张金翔的脸,缓缓俯身。张金翔的身体瘫软在草地中,桂钦臣半蹲在地,目光落在那两个已经来到树林边缘的东厂番子,眼中虽然有着浓郁的杀机,但却忍耐了下来,身体缓缓后退,路过了同样躺在地上的八名东厂番子,最后抛弃手中的火把,转身隐入黑暗之中,他的手里握着张金翔的佩刀。 身后的火光变化,让那两个开路的番子猛地转身,却只能看到草丛中正在徐徐燃烧的火光,夜色里,没有张掌班的身影,更没有其他番役的影子。 一盏茶的功夫,原东祥和马尉带着大量东厂番役来到这片草地。草丛中的火光已经熄灭,东厂掌班张金翔以及八名番役的尸体整齐地摆放在一起。 原东祥眉头紧蹙,看着九具尸体。 “马千户,看一下死因吧!” 马尉扭过头,眼中有些不可置信,你已经使唤我一夜了,现在验尸都让我去,我可是堂堂亲军千户! 原东祥将目光看向马尉,马尉心中一紧,轻咳一声,蹲下身,开始查看那九具尸体。 片刻后,马尉起身,对原东祥说道: “死因都是一样的,内力震碎心脏肺腑,当场死亡。” 顿了顿,马尉补充道:“这是第三拨了,那个桂钦臣的修为不是一般的大成境,可能是中品大成,不好对付啊,上报给提督吧,或者由我上报燕山左卫,加派人手!” 原东祥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可能是中品大成,如果有那种修为,他会直接找上我们!而且我看不懂,他到底要干嘛,以他的身手,硬闯也能闯出皇城去,一直在这里逗留杀人,为了什么呢?” 马尉忍不住看向那九具尸体道:“这家伙就是个疯子,说不定,就是为了报仇?” 原东祥为了更好地驱使马尉,已经将这案子的一些不重要的内容告知马尉。 “我觉得不像。今日的一切都很奇怪,突然杀了御马监的主事,又逗留在皇城内,如果是为了报仇,早一些时日就可以做了,为什么非得是今日!” 原东祥疑惑地喃喃自语,远处却有一个番子和一个燕山左卫的士兵快步跑来。两人分别向原东祥和马尉禀报,事情却是同样的。 桂钦臣出现了,就在角楼,此时正在大开杀戒! 原东祥觉得桂钦臣或许真的像马尉说的那样,已经疯魔,否则做事不该如此荒谬。 原东祥和马尉立即赶往角楼,两个大成境武者直接甩掉了后面的众人,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去。 很快,原东祥和马尉来到角楼,角楼上依稀还有打斗声传来,角楼之下,遍地尸体,血腥味浓重至极。 原东祥脸色急变,速度更快,身形拉出虚影,闪入角楼内。 马尉慢了一步,却看到了角楼上一道人影横空掠出,身法缥缈,竟如同虚空横渡,横跨十数米后,在角楼一侧十数米的一棵大树树顶再次借力,人影再次一闪,再次于一颗大树树顶借力。他就这么在树顶横挪,速度极快,身影缥缈。 角楼距离皇城城墙不远,马尉借着月光看清桂钦臣的身影在几个起落后落在了皇城城墙上,城墙上似乎没有想到有人能横空而至,反击的时候,那道人影已经翻过城墙,隐匿进了黑暗之中。 马尉看得痴醉,这样的身法他从未见过。 “快追!”原东祥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将马尉喝醒,回过神,马尉看到原东祥已经跃下角楼,往城墙那追去。马尉立即跟上。 大成境武者面前,高二十七米的皇城外墙不是什么大麻烦,但平日里肯定不会有人这么干,因为这是僭越。 不过今日顾不得这些了,原东祥直接甩出东厂令牌,口中一边大喝:“东厂缉拿凶犯!” 原东祥两个借力翻上城墙,然后横跨十米的城墙甬道,在另一侧一跃而下。马尉紧跟其后,城墙上的兵将看得一愣愣的,其中为首的一人正是马尉的下属,马尉跃下城墙时还不忘嘱咐那人: “通知指挥使!” 原东祥自认自己没有落后太多,他跃下城墙时,远处还能依稀看到一个黑影在房顶飞驰,但又很快落在了街道之中。 内城的宅子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至少也是高门贵族,家中少不了有看家护院的高手。有些宅子,大成境武者闯入,也是有进无出,因此桂钦臣不会选择在这些宅子的屋顶行走。 而内城的街道上,夜里的巡逻极为严密,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是不可能的。锦衣卫负责内城的治安,锦衣卫的高手在内城编制了一张大网,常人无法轻易在这张大网内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随意行动。而这部分高手,直属于锦衣卫指挥使王中杰的麾下,是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量,甚至连东厂也忌惮这股力量。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原东祥反而不怕桂钦臣逃离皇城,他更担心桂钦臣一直躲在皇城内。现在他基本确定,桂钦臣拥有极品身法,这种身法不应该是出身御马宗这种小宗门的桂钦臣能够拥有的。这样一来就坐实了桂钦臣背后还有高层次的人物。 来到内城街道上,原东祥反而放慢脚步,周围的环境很是寂静,深宅大院的大人物们都已经休息,现在已经过了午时,最是夜深人静的时刻。 走过一条街道拐角的时候,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马尉赶来了,他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还未开口,原东祥却突然停下脚步,然后抬头朝着一个方向拱了拱手道: “东厂原东祥!” 马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那个方向,那里是一片皎洁的月光覆盖的楼宇,这应该是一处钱庄。钱庄的屋顶上,一个人影缓缓起身,月光将他的身影渲染出几分神秘之色,那人朝着这里拱手。 “刚刚有人从这里经过,是东厂缉拿的要犯?” 屋顶的那人问道。 原东祥应道:“是!” 屋顶那人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 “往那里去了,那里有吕千户看着,人逃不掉,你们快去吧。” “多些!” 原东祥简单回礼,随即往那个方向快步走去,马尉紧紧跟上,目光却瞟了一眼钱庄的楼顶,那里只留下一片皎洁的月色,不见人影。 “那是内中城千户所地?”马尉轻声问道。 原东祥却没有回答,马尉也就不再追问。 穿过三条街道,原东祥的脚步骤然放缓,街道中央,立着一人,那人的脚下,似乎还躺着一个。 原东祥走上前去,月色之下,站着的人身穿锦衣卫的飞鱼服。 这锦衣卫偏过头,看向原东祥,前者的脸上戴着黑色面具,似乎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内中城千户所的人,都是如此装扮。 “内中城锦衣卫办事,你们是什么人?”这个黑色面具的锦衣卫冷冷开口问道,手中绣春刀斜斜指的。 原东祥走上前去,摸了摸怀里,却想起东厂的令牌已经丢给皇城城墙上的看守了。他转头看向马尉,马尉立即会意,取出自己的令牌,丢了过去。 “东厂原东祥,以及燕山左卫马尉,追缉凶犯!” 黑色面具的锦衣卫接过令牌,看也不看就又抛了回去,语气稍稍缓和,他看着脚下那人,带着一丝疑惑说道:“这人是从皇城跑出来的?” 原东祥点头,看向倒地没有动静的人影问道:“没错。他现在如何了?” 黑色面具的锦衣卫退后两步,抬头看向原东祥,说道:“我是锦衣卫副千户吕邦宁,这人已经死了,我赶到的时候就死了。” “什么!”马尉震惊了,他们追着桂钦臣出来,期间相差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就死了! 原东祥沉默,缓步上前,蹲下身,亲自查验。 桂钦臣脸色苍白,已经没有了声息,但身体还残存余温,说明刚刚死亡不久。死因很简单,胸骨完全碎裂,凹陷,想来内脏肺腑都已经爆裂。 死因竟然和他在皇城内制造出来的相差不大,难道杀人者和他所学同出一源? 原东祥起身,看着戴着黑色面具的锦衣卫副千户吕邦宁道:“吕千户,你来的时候,可曾发现其他人?” 吕邦宁摇了摇头道:“我在隔壁街道值守,听到这里有动静,就赶来了,花费时间不超过三息。但我到的时候,没有发现其他人,此人还有最有一息,但什么都没说,就断气了。” 原东祥点点头,他没有质疑吕邦宁的话,因为桂钦臣胸口的伤势也包括喉骨。这样的伤势令他无法说话,而且从胸口的伤势严重程度来看,就算是大成境武者的生命力,这样的伤势下,依旧会在短时间内死亡。 桂钦臣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街道上,月光的笼罩中,原东祥觉得心底有些发寒。以桂钦臣的身手,死亡只在瞬息之间,能够杀他的高手,实力该恐怖到何种程度。 ----------------- 与此同时,柳府 早已入睡的柳新突然睁开眸子,翻身坐起,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他看向窗外,借着月光,窗户上倒映出一道人影来。 柳新起身下床,脚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呼吸依旧舒缓,沉重。 来到窗户边时,窗外的人影突然一个晃动,然后消失。柳新蹙眉,从一旁卷起衣袍,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户,将衣袍丢出,然后他自己则在短短一瞬间打开房门,闪到房间之外。 柳新一个纵身来到院子里,而此时被柳新抛出的衣袍缓缓落地。 柳新猛地转身,抬头看去,发现一道人影翻过院墙,柳新脚尖一勾,抓起落地的衣袍追了过去。 翻过院墙,一道人影刚好消失在远处的街角。 柳新驻足,对方好像是在勾引他。 踌躇了片刻,柳新没再犹豫,决心跟上去,看看情况。 对方的身法,速度并没有超过小成境的范围,而柳新表现出的,同样在小成境的范围内。 前面那人影果然是在引诱柳新,因为不管柳新用什么样的速度,对方永远在柳新出现的下一刻消失在某个街角。 柳新已经将衣袍披在身上,他摸了摸衣袍下摆的锦衣卫令牌,放心追了上去。 从程师兄那里,他知道锦衣卫还有一个特殊部门,直属于锦衣卫指挥使。名叫内中城千户所,有一个千户两个副千户,五个百户所,他们是夜的精灵,负责在夜间守护内城的安危。 那是一群人均素质远超其他千户所的存在。程师兄猜测,帝都四个锦衣卫千户所,甚至是其他亲军的千户都会在内中城千户所任职,因为内中城千户所上上下下都会佩戴面具,隐藏身份。 这是柳新第一次帝都深夜出行,要是没有腰牌的话,他就不跟着前面那人了,要是遇上内中城千户所的那帮人,按照程师兄所说的尿性,宵禁之后,他们是可以对没有身份证明的人随便出手的。 想到这里,柳新对前面引诱他的那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很快,穿越了几条街道,柳新已经来到便宜坊的边缘。在过去就是坊间的围墙,那里是有亲军看守的,就算他是锦衣卫,也无法在宵禁的时候跨越。 当然引他来的那人应该也不行。 又追过一条街,柳新放缓脚步,引诱他来的那人没有再次消失在街角,而是屹立在街道中央,此人一身紧身衣,脸上用黑布遮面。 柳新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那人,目光落在了后者右手的位置。 紧身衣突然扬起右臂,破空声骤然响起,柳新身子往一侧闪避,直接躲开袭来的暗器,但回过神,那个紧身衣已经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一侧房屋的屋顶。 那人回头看了柳新一眼,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柳新身后,然后纵身翻下屋脊。 柳新觉得此人有些莫名其妙,但突然反应过来,转身看向先前那人暗器落向的位置。 那两枚暗器是朝着我的脚下射过来的,没有人会往敌人小腿发射暗器。 如此想着,柳新开始寻找那两枚暗器,很快他就在街道旁一家打烊店铺的门板上抠下两枚暗器: 两枚纯铜打造的骰子。 “骰子?”柳新看着手心的两枚骰子,以他的见识,能够确认这就是普通的骰子,只不过是纯铜打造的,上面没有喂毒,也不大可能喂毒。除了入手有些重量外,没有奇异之处。 那人为何要引自己来这里,又丢出两枚骰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柳新这般想着,突然抬头四顾,然后目光定格在了街道某处的商铺牌匾上。 “顺天赌坊!” 赌坊牌匾的右上角,有一个涂抹着铜漆的骰子图案,与柳新手心的那两枚铜制骰子一模一样。 帝都 第三十二章 顺天赌坊,桂婉秋 旭阳十一年,7月14 柳新来到帝都已经九日,今日原本是休沐。 正阳非常在乎九这个数字,许多事情都和九相关,比如官员的休沐为九日一沐。 柳新的入职日期是从初来的那一日算起的,因为当日老柳百户就过世。按照规矩,从那一天起,柳新就已经是锦衣卫的。 因此第九日,也就是七月十四,该是他的休沐日。但因为御马监的案子未破,刘立诚取消了所有人的休沐,案子完成后,再一并休沐。 这一日清晨,柳新刚到百户所,还未点卯,外面就来了一个东厂的番子,将一份原东祥亲写的条子递到了柳新的手里。 点完卯,柳新来到值房,打开条子一看,神色顿时凝重。 桂钦臣这个名字他是熟悉的,因为这是那三个仅存的养马太监之一,现在只剩两个活着了。 桂钦臣竟然是大成境的武者,这就符合御马监杀人案凶手的身份了。 到了这个时候,御马监案其实已经可以告破,虽然没有达到皇帝查出幕后真凶的要求,但是案子本身已经算是破了。 可柳新却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 而原东祥也指出了这一点,因此在纸条中,原东祥写明,这件事情他会上报给东厂提督米雨松,同时案子还不会宣告结束,因为皇帝陛下要的是幕后黑手,而不是区区一个所谓真凶。 原东祥让柳新继续追查司燕青的下落,这个女人能将八名养马太监的俸禄侵吞,不可能是她自己所为,而且户籍上查不到此人的下落,就更肯定了她的背后另有其人。 柳新放下纸条,想到了那两枚骰子,从怀里取出两枚铜制的骰子,陷入思索。 这个时候程师兄抱着一叠书册进来,他当然不是来送书册的,他清早先一步离开了柳宅,却比柳新更晚来到百户所,就是去接收隐秘调查组的情报了,然后他就得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来到值房内,程师兄看到了柳新的神色,顿时明白过来:“你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柳新颔首,指了指原东祥送来的纸条。程师兄看了一眼那张纸条,笑着打趣道: “有郡王撑腰,情报来源都稳定了。” 柳新却面无表情,将手里的两枚铜制骰子递给程师兄,道:“程师兄,帮我查一下吧,昨夜有人引我出去,就给了我这两枚骰子,还带我去了一家顺天赌坊,估计这两枚骰子就是这家赌坊的。” “有人引你出去!”程师兄大惊,柳新一早上都没和他说这件事。 沉凝片刻,程师兄沉声道:“我让隐秘调查组在柳宅附近安插眼线。” 柳新起身道:“这个不急,对方似乎没有恶意。麻烦程师兄尽快查查这家赌坊的底细,我现在要去向我的上级汇报桂钦臣死亡的事情了。” 程师兄道:“这件事情不小,刘立诚估计已经知道了。” 柳新笑了笑:“这是作为下属的自觉,我是有作为下属的自我修养的!” 来到千户所,柳新没有在值房找到刘立诚,寻来一个书吏询问,才知晓今日刘千户就没有来当值,他们也不知道千户去了哪里。 没有找到刘立诚,柳新便写了一个条子简单叙述了原东祥与他说的事情经过。 还未离开千户所,却见一个老吏跑了过来,柳新认得此人,这老吏主管锦衣卫后勤马匹,当日就是从他手里领了三匹马。 此时这人匆匆寻来,柳新便已知晓是什么事。 果然那老吏说柳新领了三匹马,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该归还马厩了。 柳新应付了两句,说今日下值前奉还,那老吏连声道谢,转身便回了。 柳新看着老吏远去的背影,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他想起来当日那三匹马是被外北城千户所给收缴了,外北城千户所的千户正是邵士望。 没想到又对上了。 柳新回到百户所,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叫来在后院广场上独自练武的罗北。罗北每日准时点卯,准时下值,空闲时就会自己练剑。 找了罗北一起,其实就是狐假虎威,扯郡王的虎皮一用。罗北似乎是个武痴,对于习武之外的事情都不怎么感兴趣,柳新来找他,他也只是小声嘟囔了两句,说柳新影响了他修行,但随即快步跟上柳新,沉默不言。 两人找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来到外城,外北城千户所的衙门所在就在崇文门外崇北坊内。 地方好找,柳新和罗北下了车,便见外北城千户所的衙门矗立在一处繁华街道上,外北城千户所的门脸看着比内城要大气的多,面积也是大上不小。 门口两个守门校尉见到穿着鱼龙服的柳新,一眼便从服饰上认出这是一位百户,于是其中一人兴冲冲的上前,先是抱拳行礼,然后客气地询问柳新的来意。 听得柳新是来找自家千户的,便说今日邵千户没有来当值。 柳新一听,心中顿时起疑,今日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当值。 随即柳新便询问是否有百户在,那校尉立即说有一位辛百户正好在千户所,这位辛百户是邵千户的副手,辅助邵千户办理公务。 柳新一听便知,这个辛百户就是邵士望的小秘书,繁杂的事务估计都是这个辛百户替邵士望操持。这一点和内东城千户所是一样的,刘立诚也很少处理一些杂务,都是由成国涛帮其完成的。 这个辛百户的角色和成国涛的相似。 柳新进入千户所,由校尉领着一路往里。 外城千户所文吏比之内城还要多一些,行走之间脚步匆匆,似乎非常忙碌。 走过一处偏厅的时候,柳新看到有几个身穿蓝衣的魁梧汉子围坐在一起,似乎还有两个锦衣卫坐在那和他们说着话。 因为只是匆匆一瞥,柳新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值房,发现辛百户不在,那校尉便让柳新两人稍待,他自是去寻找辛百户去了。 待人走了,柳新打量起这值房来,不知道这是不是邵士望的值房,比起刘立诚的那个,这间房间要大上不少。墙壁上也多了许多字画,看着就不是凡品。一旁除了案牍架、书架外还有一个博古架,上面放了不少古玩。 “这外城千户所日子过得挺富裕。”柳新打趣道。 一旁的罗北目光只是落在值房一角的武器架子上,对于柳新的话充耳不闻。 柳新也随即将目光扫了过去,却见那武器架子上只有三件武器: 一柄剑,剑鞘是幽蓝色,阴刻着波涛纹路,剑鞘两端还镶嵌了蓝宝石,一看就很贵。 一杆长枪,枪身大部分由乌黑的硬木组成,枪身中段和尾端分别包裹了一层暗金色的金属外衣,粗看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壕气逼人。 一把宣花斧,通体呈暗银色,手柄和斧身一体成型,手柄上包裹兽皮。斧身的捶打印记非常明显,呈不规则的细密纹路,这是百炼之钢才能出现的花纹。 看过这三件武器的第一感觉是壕贵,紧接着柳新瞳孔微微收缩,他意识到,这三件武器来历不小。 一旁的罗北此时已经收回目光,瞥向柳新,正好看到了柳新眼里收缩的瞳孔,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区区百户,难道他能看出这是三件顶级武器? 罗北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旋即又将这个念头抹去,并在心中默默地说不可能。 外北城千户所这间值房内武器架上的三件武器都不是凡品。 在真正的高手眼中,按照寻常技艺、材料、手法打造的武器,只能称得上是不入流。 真正好的武器,在高手眼中可以分为四个层次,这也是目前武者群体公认的分级。 从低到高,分别为四等至一等,其中第四等谓之:大师 这一等级原本代表着江湖武器的最高水平,武帝城一统江湖之后,搜刮了太多炼器技艺、手法,同时也将一大批炼器的大师级人物汇聚在一起。这些人以前都是各自为战,各有传承,聚拢在一处,又有官方的海量资源相授,炼器的水准在这十几年里飞速提升。 因此这第四层级的大师水准武器,参照基本都是这些大师以前的作品,现在来说,他们的弟子所作甚至就能达到这个水准。 但即使这个水准的武器已经落后,江湖上依旧有无数人渴望得到一件这样的武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利器,能够提升自己的实力。 第三等谓之:制式 制式武器的转变同样发生在武帝城统一江湖之后。因为技术的整合,官方营造局的水准大幅上升,一些特殊的制式装备在实用性、兼容性等基础方面远超所谓大师级别,其中最典型的就是锦衣卫的制式武器绣春刀。绣春刀就是最典型的制式装备,但因为用料极为讲究,就算是锦衣卫内,也只有百户及以上才能拥有真正的百炼绣春刀,也就是制式的水平。 第二等谓之:皇御 这是比制式更高一个层次的官方锻造方式,与制式不同的是,制式可以批量制造,而皇御之物却是由资深的炼器大师进行单独炼制。所代表的是官方最高层次的水准。因为一般来说这个等级的武器,会由皇家作为御赐之物封赏给有功之臣,或是皇家御用,因此名为御用。 第一等谓之:精绝 这个层级的武器都是独家打造,由世间最高明的锻造师完成,每一样都是传世之作。也许受限于材料,工艺,其实用性不会高出皇御之器太多,毕竟后者代表的是技艺的最高水平。但其他方面,其意义远超器物本身。其中较为有代表性的,就是鱼肠剑,当初荆轲刺秦王的那柄剑。 此时出现在外北城千户所内武器架上的这三件武器,基本可以断定,是皇御之器,是武器中的极品。毕竟精绝之器在实用性上不一定比皇御之器更强,后者更多的在于声望的加持。 有三件皇御之器,邵士望不愧是勋贵,底蕴之深厚,堪比一般的王族! 柳新这般想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便收回思绪,转过身,正好看到一个身穿百户鱼龙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此人身材宽阔,圆脸,一副精明的模样。 气质上和成国涛颇有相似之处。 “哈哈哈,这便是柳百户吧,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外北城千户所真是蓬荜生辉啊。都说柳百户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天赋异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辛百户哈哈笑着引着柳新落座,目光好奇地看向罗北,柳新适时地介绍道: “这位是罗北,雍州郡王的亲信,这几日在我百户所里指导工作。” 辛百户听到是雍州郡王的亲信,眼中立即露出精光,笑意更盛,屁股还未坐热就弹射起来,引着罗北落座。 罗北却是冷漠地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的道:“不用了,我现在就是柳百户的随从。” 辛百户微微一愣,旋即重新绽放笑容,重新落座时,屁股只轻轻地沾了点椅子。他笑着问道:“柳百户,罗罗少侠,我听校尉说,你们是来找邵千户的,真是不巧,他今日还未来呢,应该是去北镇抚司开会了。” 原来是去开会了,怪不得连刘立诚也不在千户所,但是那文吏怎么不知道刘立诚去开会呢,这会估计是临时起意,如果是常例,那文吏不应该不知。 柳新也不想和辛百户浪费口舌,稍微寒暄两句后便开门见山地讲明来意。 辛百户听完后皱眉,他似是有些犹豫,但眼角余光从罗北的身上扫过,旋即犹豫之色消散,他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柳百户,你稍待。我去找文吏问问,如果真是我们的人把马牵走了,一定奉还。” 辛百户招来一个校尉,吩咐了几句,那校尉匆匆离去,辛百户回来后满脸堆笑的解释道:“如果真的是我们的人把马牵走了,柳百户可千万不要怪罪。这外城和内城不一样,三教九流汇集,什么人都有。我们巡街的校尉若是一眼看到我们锦衣卫的马,当然会询问一番,柳百户也说了,当时为了执行任务,你们人并不在马身边,想来为了稳妥,巡街校尉们就把马带走了。” 听着敷衍似的解释,柳新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不多时,一个校尉回报,辛百户听完后又回来,笑着说马找到了,然后又说他会安排人,将马送到文轩坊百户所去,态度非常好,但柳新知道,辛百户这是看在罗北的面子上。 有传言说,邵士望有些贪婪,是个只出不进的貔貅,柳新原本打算费一番周折,但是有罗北这面虎皮大旗,事情便轻松解决了。 婉拒了辛百户热情的挽留,以公务为由,柳新和罗北离开了外北城千户所。 待柳新和罗北走远,辛百户的笑容骤然冷冽,他挥手招来一个校尉,在他耳边低语吩咐了几声,那校尉便匆匆离去。 回文轩坊百户所的途中,罗北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借郡王的名义,办了你自己的事情?” 柳新回头不解地看向罗北道:“你家郡王让你跟着我,不就是让我借他的名义来做事的么?” 罗北哑然不语。 柳新嘿嘿笑了笑,此时马车正要经过崇文门,柳新从掀开的马车帘子里看到了程师兄的身影,此时后者正往外城走去,与柳新乘坐的马车擦过。 柳新心念一动,立即叫停马车,让罗北自己回百户所练剑,自己则下车,朝着程师兄追去。 罗北冷漠地看了一眼柳新,也不在乎后者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他乐得清闲,正好回去练剑,正阳武比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举办,他可是要替雍州郡王代表雍州卫参加的。这次的武比,他立志拿下前三的名次,这样雍州郡王便能赢了和诸王子以及各位王爷的赌局。 匆匆追上程师兄的柳新在一处酒楼内换上了常服,旋即从程师兄那里得知到了顺天赌坊的情报。 这顺天赌坊是帝都最大的赌坊之一,背景深厚,其中一位东家最为神秘,但隐秘调查组依旧查到了。这个人令柳新非常意外,因为他刚从此人的千户所离开。 “邵士望竟然还开设赌坊了,亲军不得从商的这条律令,他竟然视若无物。”柳新除了感叹他和邵士望之间孽缘不断外,还有些意外,邵士望的胆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固然他除了锦衣卫千户外还有一个伯爵的爵位,是一位根深蒂固的世袭爵位,但伯爵只是最低层次的爵位,他的祖上只不过是一个跟随武阳大帝身侧的亲军统领。但他的胆子,也着实有些大啊。 程师兄点头皱眉:“这邵士望是这赌坊最大也是最神秘的东家,其余三个东家都只是寻常的富户。对于他的身份而言,这赌坊的生意有些太大了,帝都之中,这等日进斗金的生日,盯着的人不知凡几,如果没有足够的能量,是不可能维持下去的。但偏偏这顺天赌坊不仅仅是帝都内少数几家赌坊之一,还是其中最大的那一家。” 顿了顿,程师兄看向柳新,目光透着凝重:“顺天赌坊在外城有七处分家,但都是寻常赌坊。内城便宜坊内的那家,是唯一一家开设在内城的赌坊。它不仅仅是一家赌坊,还是一处酒楼,更是寻花问柳之地。” 柳新想了想默默点头,昨夜他在月光下只是匆匆一瞥,但那栋小楼占地不小,外形精致,门板窗框都是镂空的细致图案,与一般的赌坊不同。 寻常赌坊就是一个小小的门脸,门口挂一个牌子,刻点牌九筛子,大门多用一个帘子隔开。而顺天赌坊却要精致太多。 柳新突然想到,程师兄去外城的目的,难道也是为了这顺天赌坊,难道这赌坊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柳新询问了程师兄去外城的目的,程师兄看着柳新,眼里闪过无奈:“师兄我这是去偷偷懒,竟然被你这个百户抓了现形,哎。” 柳新沉声道:“师兄别闹!” 程师兄正了正神色道:“不与你打趣,隐秘调查组查到内城这家顺天赌坊的掌柜是个女人,名叫桂婉秋。这个桂婉秋是邵士望的外室,平日里住在外城。因为涉及昨夜引你离开柳宅,故意将这个顺天赌坊暴露在你面前的神秘人,我决定先亲自去查查这个叫桂婉秋的女人。现在这个神秘人的目的不清,你不能贸然行动。” 那个神秘人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了柳新的心里。他来到帝都满打满算不过九日,会是什么人找上他呢? 是和御马监案子有关的人,还是已经察觉到他身份的另外的角色。 哎,有了隐藏身份就会变得疑神疑鬼的,真是不爽啊,柳新心中嘀咕。 “师兄,既然要查,我就和你一起吧。那个神秘人将顺天赌坊拉到我的视线中,还是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定然是希望我查下去。如果我什么都不干,却什么都查清楚了,这神秘人或者他背后的神秘组织,一定会有所怀疑,到时候反而对我的身份不利。”柳新皱眉,御马监的案子还隐藏在迷雾中,又突然出现一个神秘人,帝都的水还真是比想象的更深更浑浊啊。 程师兄想了想:“你说的没错。而且,我更在意的是这个女人的姓氏。” 柳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沉声道:“桂!” 程师兄点点头,凝重道:“这个节骨眼上,这样的巧合,值得我们重视!” 帝都 第三十三章 蓝衣会 崇南坊,顺天赌坊 崇南坊位于帝都南侧天坛山以东的区域,这里多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因此道路污秽,河道不畅,是连官府都不愿来的腌臜之地。 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藏污纳垢,赌坊,青楼,黑市在这里招摇过市,毫不畏惧阳光。 几乎整个帝都的污浊之气都沉淀在了这里。但天地有阴阳,有阳光的地方,势必会有黑暗。如果不给帝都留一个污秽之所,让这些人栖息,迟早会有隐患。 崇南坊周遭共有三个百户所,一为锦衣卫,一为府军卫,一为京营禁军。呈品字形将崇南坊团团包围,就像是禁锢污浊之气的阵法,将其牢牢禁锢。 崇南坊内,赌坊遍地,其中就有一个名叫顺天赌坊,是崇南坊最大的赌坊,占地超过三亩,与其说是赌坊,不如说是一座赌城。这也是帝都之中,规模最大的赌坊了,每日的流水超过一万两白银。 在这里,官府不管,黑道横行,无数小门小派在这块黝黑土壤上滋生发展,但他们的上头都有一个势力镇压着。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蓝衣会就是这条强悍的地头蛇。 蓝衣会表面上是一个商会,是正常纳税的组织,会长是一位神秘女子,平日里有三位副会长操持着各项生意。 其中副会长楚兆新掌控着整个崇南坊的青楼生意,副会长伍万义操持着黑市,副会长司马德雷操持着大小赌坊。 司马德雷虽然掌控着崇南坊的所有赌坊,但唯独顺天赌坊他无法插手,虽然对顺天赌坊的盈利垂涎三尺,但偏偏无法下口。 因为顺天赌坊有一个掌柜地,她的背后倚靠的是锦衣卫千户,外城正阳门大街以东,都在这位千户的掌握之中,其中就包括整个崇南坊。 不过既然身处黑道,那就有黑道的规矩,在规矩内办事,谁都挑不出错来,除非锦衣卫千户要和整个崇南坊黑道作对。 今日一早,身为副会长的司马德雷亲自来到崇南坊天坛山下的一处小赌坊内,平日里,他根本不会来这种地方。 一条破败的街道上,大部分行人身上都满是补丁,面黄肌瘦的模样,脚步蹒跚虚浮。 街道的某处,一个双开间的铺子外竖着一块刻画着骰子的木板,铺子门口有绣着牌九的门帘,门帘之中非常昏暗,今日的崇南坊,乌云盖顶,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铺子里头可真是挖空心思,外表看只是两间普普通通的平铺,里面却打通成了一间颇宽敞的大通铺,有案有席,只是光线越发昏暗。此时上百个赌徒趴在七八张高案边上,正兴高采烈地围看庄家扔骰子,四周满布铜钱。 铺子的最深处还有一扇包了铁皮的大门,两个魁梧的粗糙汉子抱臂站立,眼中闪烁着凶狠的目光,不断的扫视着,任何敢于接近铁皮大门的人都会被恶狠狠地驱逐。 铁皮大门后,是一间打扫得还算干净的房间,一张书案上空空荡荡的,一双大脚是此时书案上唯一的物件。 蓝衣会副会长司马德雷几乎平躺在一张软毛椅上,双腿高高翘起,搁在了书案上。 书案一侧的地上是杂乱的账簿、算盘还有狼毫砚台,这应是刚刚被司马德雷扫下书案的东西。 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掌柜颤巍巍的站在一侧,身体有些发颤,似乎是刚刚受过训斥,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 “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天午时,是我们和顺天赌坊对赌的最后一天。今日这流水要是上不去,老子活剐了你!”司马德雷语气平和,吐字也慢,但话语间却满是恶意。 那中年书生闻言浑身又打了一个机灵,满是求生欲的解释道:“副副呃呃呃会会长!”中年书生一个副字出口,司马德雷冰冷的眸子旋即转了过来,直直的盯着他,令他吓得立即改口。 “会长!”中年书生指了指地上的账簿道:“这这三日我核对了我们所有的四十三家铺子,流水总计是三万三千四百四十九两纹银。这个数字已经可以和顺天赌坊媲美,但纯利上,我们这些天为了吸引客流,放利的幅度大,总共折算下来,不过三千两上下。我们的纯利不过一成,顺天赌坊那里,纯利超过三成!” 司马德雷闻言眸子一冷,将腿放下,整个人前倾,一股凶狠的气势压的中年书生退后两步。 “三日之前你可是信誓旦旦的和老子说,我们放利出去,吸引客流,那客流到了我们这里,势必会影响顺天赌坊。我们虽然纯利率低了,但是量上去了,算纯利的话,还是我们占优。这都是你的原话吧!” 中年书生忙不迭的点头,连声道:“是是是是是我算的,应该不差。但不知道为何,这几日我让人去顺天赌坊盯着,他们的客流比之前少不了多少。” 司马德雷眼中顿时射出阴狠的光,他幽幽问道:“既然客人都到了我们这里,那他们那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中年书生吞了口唾沫,犹豫了片刻,在司马德雷毒蛇般的目光注视下,一字一句的说道:“是是山水斋,白马堂。” 司马德雷豁然起身,他死死的盯着中年书生,沉声问道:“你确定是白马堂?他们在正阳大街以西,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听说是桂婉秋找的白马堂堂主乐正仿,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白马堂那边出筹码,到顺天赌坊可以当成一成二的兑率来用。如果在崇南坊这的顺天赌坊用,一成五的兑率。也就是说一两银子,从宣南坊那换了筹码,到我们这来用,就是一两五钱。来的都是宣南坊的老客,各个家底雄厚。说不准,顺天赌坊的流水比之前还要高。”中年书生这番话说的极快,因为司马德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桂婉秋,你这个贱人!帝都的赌坊生意,你还想全占了不成,哼,以为拉拢乐正仿就可以吃掉我的四十三家铺子了么,想的美!” 司马德雷从一开始的咬牙切齿,到最后竟然渐渐平息了怒火,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中年书生,道:“桂婉秋今天会来崇南坊的吧?” 中年书生仿佛更加惧怕了,眼神不断的闪躲,但依旧强撑着一般说道:“是是是,今日是对赌结束的日子,我们要拿账簿去会长那核算,她是掌柜的,一定会来。” “好!”司马德雷一个好字就像是从齿缝里钻出来的一般。 旋即,司马德雷风风火火的走了,大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惊得那些赌客纷纷回头,吵杂的赌坊内骤然鸦雀无声,但片刻之后,发现没事的赌客们轰的一声又开始了各种怒骂叫嚣。 中年书生在司马德雷走了之后挥手擦去额头渗出的汗珠,走到书案边,看着书案下那一堆杂乱的账簿,嘴角扬起嘲讽似得笑意,一脚踩在了账簿上,然后绕过书案,拉开软毛椅,缓缓的坐了下去,和司马德雷一样,双腿抬起,将脚放在了书案上,悠悠的晃动着。 崇南坊某处宅院内,会客的前厅正摆放着十几张桌席,浩浩荡荡上百人正在激烈的吃喝着,但却没有什么喧闹声,只有所有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咀嚼声,吞咽声。 里屋同样摆着一张桌席,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美颜贵妇坐在首位,左手边是一个脸庞白皙,面带笑意的肥硕中年人。胖子的左手边还要一个魁梧的壮汉,打开衣襟,露出胸口浓密的护心毛,脸色凶悍。贵妇右手边是一个眉间有一道伤疤,导致眉毛不再生长,脸色阴翳的中年人。 美颜贵妇一身裘装贵气逼人,脖子里戴着金叶项链,头上是黄花梨的古董木簪,扶在桌上的手腕上是上好的和田玉手镯,举着酒杯的手上还有一串晶莹剔透的玉石佛串。 这美颜贵妇正是桂婉秋,而左手边的这人是外城西区的地头蛇,山水斋的堂主,白马堂乐正仿。 “乐堂主,今日这酒菜可合兄弟们的胃口?”桂婉秋唇边抿着酒杯,双眼含波,用柔媚的声线说道。 乐正仿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门外,那上百人里有一半是他白马堂的兄弟,另一半则是桂婉秋的人。他白马堂的人一个个都有些不耐烦的意思,因为这场酒肉,只能吃,不能说话,虽然是堂主下的严令,但依旧让这些手下心烦意乱的,一个个看向里屋的时候,眼中都蕴含着怒火。 反观桂婉秋的人,一个个沉默地低头饮酒,吃肉,默不作声,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 时间很快临近午时,上百号人也都酒足饭饱了,有几个刺头酒劲上头已经抑制不住自己,拍着桌子叫嚣着什么时候行动。 乐正仿笑着看了一眼桂婉秋,桂婉秋嫣然一笑,拍了拍右手边那阴翳中年人的手背。白皙的手指刚一触碰那中年人的手背,那中年人几乎瞬间绷紧背部肌肉,他勉励克制,低下头去,不让人看到他的神情。 “四哥,去看看吧。”桂婉秋的声音柔腻,在和这个阴翳中年人说话的时候更显柔情。 阴翳中年人点了点头,沉默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乐正仿看着阴翳中年人离去的背影,笑盈盈地对桂婉秋说道:“桂夫人好手段,这可不像是叱咤帝都黑道的鬼刀四了呀。” 桂婉秋低哼一声,娇滴滴的说道:“乐堂主,可别嘲笑人家,四哥是我的义兄。” 乐正仿呵呵一笑,并不答话。 不过片刻,阴翳中年人回来了,在桂婉秋耳畔低语了几句,桂婉秋瞬间从耳根红到面颊,竟是个极为敏感的体制。阴翳中年人看到这一抹粉红,脸色顿时一僵。好在桂婉秋已经站起身,吸引了乐正仿的注意。 “乐堂主,出发吧!” 乐正仿依旧保持着笑意,乐呵呵的道:“好,今日事成,在下以后就要尊称夫人一声桂会长了!” 桂婉秋娇笑着福了一礼。 随后,在乐正仿的带领下,这处宅院里浩浩荡荡上百人分别从前门,侧门,后门离开,各自前往指定的方位。 与此同时,司马德雷带着保镖大步走在崇南坊的街道上,路上行人纷纷闪避着这一个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对象。 他现在赶去的是一处属于他自己的私人赌坊,那里聚集着他手下的兄弟们,平日里都是在那休憩,赌坊设在一处三进的院子里,那原本是一家富户的宅子,后来欠下赌债,赔偿给了司马德雷。 司马德雷现在怒火中烧,他认为既然桂婉秋不守规矩,请来外人相助,那他也就不用讲规矩了,带人直接砸了那顺天赌坊就是,抄了银子,毁了账簿,回头就算闹到会长那里,这件事情至多也就不了了之。 他司马德雷是蓝衣会的副会长,那桂婉秋算是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邵士望的一个姘头罢了。 距离司马德雷的老窝还有两条街,司马德雷突然放缓脚步,他意识到了不对劲,街道上的行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稀疏了。 他左右环顾,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下一刻,他的这种感觉得到了证实。 前面的街角,巷子口不断的涌出人来,这些人一个个面带潮红,眼神邪恶,手里更是拿着短棍,砍刀等等武器,一看就是冲着他司马德雷而来。 司马德雷和他的两个跟班转身,却见身后的街道上也已经涌出人来,为首一个笑容和蔼的胖子,正是乐正仿。 司马德雷和乐正仿打过交道,两人都是经营着赌坊生意,没少接触。 “乐胖子,你怎么敢来崇南坊的地头!”司马德雷此时已经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口中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乐正仿笑盈盈的驻足,他身侧不断有手下往前走去,而他自己就驻足在那,只是带着满面的笑意,并不答话,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死胖子,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下次就要踏平你的白马赌坊!”司马德雷爆喝一声,知道现在已经说什么都没用了,因此放了一句狠话后,就从腰间取出两柄三刃刺,这是他最拿手的武器。而他的两个跟班也都是好手,虽然眼神中带着不安和恐惧,手里却依旧取出了各自的武器。 乐正仿抬手一挥,原本快步向司马德雷包围过去的上百号人顿时嗷嗷叫着冲了过去,一下子就将司马德雷等三人淹没。 司马德雷的两个跟班虽然是好手,但架不住人多,几乎瞬间就遭受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没两下就倒地不起了。而司马德雷则是操着两柄三刃刺,状若疯狂的朝前突刺,手里的三刃刺挥舞间全是虚影,他的刺击尤为准确,被击中者都是脖子,心口等要害部位中招。 一时间向他包围过去的数十人被撕开了一条口子,白马堂和桂婉秋手下的人虽然悍勇,但几乎没什么武艺,在小成境武者司马德雷的手中就像是没有还手之力的羔羊。 不过就算是大成境武者也有力竭之时,司马德雷瞬间的爆发直接干掉了十几人,但爆发之后迎来的是一阵虚浮,他咬牙前冲,几乎没有人敢挡在他的身前。 司马德雷的目标是乐正仿,面对上百人的围攻,就算他有小成境武者的实力,也很难幸免。他想要从死局中破局求生,必须抓住一个契机,在他看来,这个契机就是乐正仿。后者身材太过肥胖,司马德雷不认为他的战力能有多高。只要能劫持了乐正仿,他才可能有生的机会。 司马德雷距离乐正仿不到百步,很快就过去了一半距离,司马德雷已经起势,几乎没人能挡住他。但就在司马德雷疯狂地挥舞手中三刃刺,开拓出一条血路的时候,他身侧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此人速度极快,手里向下一劈,一把大刀呼啸着向司马德雷头顶砍去。 此人正是露着胸口护心毛的魁梧汉子,乐正仿的心腹手下,此人也有着小成境的修为,六脉全开,内力加持着天生的神力,一柄六十斤的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一刀下去,隐隐带起风啸。 司马德雷心中巨寒,身体猛地僵硬,下一刻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整个人侧转过来,双臂上举,两柄三刃刺交叉在一起。 当地一声! 司马德雷感觉自己的右臂脱臼了,一柄三刃刺被击飞出去,但大刀也在这一次的阻挡下,偏移了方向,砍在了司马德雷身侧的地面上,青石地砖都被劈裂。 司马德雷扭身,并不与那魁梧汉子纠缠,他表情狰狞,愈发疯狂,他嘴角溢出鲜血,那是因为牙关紧咬,咬破了口腔导致的。 他的目标依旧是乐正仿,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太过疯狂,他的前方几乎没有挡他的人,那魁梧大汉在他身后嗷嗷怪叫,倒拖着大刀紧紧追了上来,司马德雷强行运起内力,逼出了自己的极限,脚下三步并作两步,紧紧一个呼吸就到了乐正仿身前,左手将三刃刺递出,刺向乐正仿的肩胛。他不会直接杀了乐正仿,但至少要让他失去抵抗之力。 乐正仿依旧笑容满面,他笑嘻嘻地看着司马德雷,眼中一柄三刃刺快速放大。 叮! 司马德雷脸上的疯狂在这一声脆响之后骤然凝固,因为他察觉到自己手上的三刃刺似乎刺在了铁板上。 下一刻,脑后传来一声风啸,司马德雷此时身体依旧在往前冲,这是他身体的惯性。他的计划时刺伤乐正仿,然后将他挟持在自己的身前。 但现在正在延续着惯性往前冲,可左臂却没有反馈三刃刺刺入肉体的感觉,这一刻,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将他笼罩。 乐正仿的衣袍被三刃刺割开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反射出冰冷光泽。 司马德雷的身体再一次于绝境中爆发,他脚尖一点,就要像一侧横移,但下一刻,他的腰腹传来一股巨力,将他横移的动作打断,身体随之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脑后的风啸声更近了,司马德雷眼中闪过绝望,他看到了乐正仿抬起的膝盖,看到了刚刚那不符合一个胖子的敏锐动作,然后下一刻,头顶传来一丝凉意,黑暗瞬间将他吞噬! 护心毛巨汉一刀斩下司马德雷的半个脑袋,就像是劈砍一个西瓜那般简单利落。 红白之物溅起,落在了乐正仿的脚边,却没有丝毫沾染在乐正仿的身上。 乐正仿笑容更甚了,这一个人头价值三万两,这是何等划算的生意。 临近正午,桂婉秋的宅院中,阴翳中年人背起一个包袱,包袱里全是账簿,他跟随着桂婉秋,大步离开了宅院,登上了一辆马车。 “走吧,去蓝衣会的总部!”桂婉秋娇媚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放好包袱,充当起马腹的阴翳中年人点了点头,扬起马鞭,轻轻抽打在马屁股上,马匹吃痛,缓缓起步。 帝都 第三十四章 和尚道士逛赌坊 崇南坊,顺天赌坊 赌坊很大,宛若一座小城,七八栋木楼交错,中间还有亭台,花池以及挖掘出来的水道。 这哪里像是赌坊,更像是一处花楼,还是顶级的花楼。 前排的三座木楼分别是三栋赌楼,木楼前用巨大的木牌刻着牌九、骰子、斗鸡等等图案。 顺天赌坊的赌戏也分为多种,除了经典的牌九骰子,还有比较新奇的斗鸡,斗蝈蝈,甚至还有斗武。 顺天赌坊因为占地大,环境好,赌戏多样赢得了众多赌徒的青睐,不仅仅是外城的人愿意来这里,内城也有许多人闻讯而来。 每月固定的几日斗武赌局,更是能让这占地极大的顺天赌坊人满为患。 而这一切都是出自顺天赌坊掌柜桂婉秋的手笔,开设不过短短数年的顺天赌坊如今已是帝都赌业的隐形龙头。一家崇南坊的顺天赌坊,一家内城赌坊以及六家普通赌坊,几乎吸引了从上到下全部层次的赌客,更是将帝都的赌行客流分去了一半。 这让三代操持赌业的司马家,也就是蓝衣会副会长司马德雷。以及有百年老字号之称的白马赌业眼热不已,但却没有办法阻止。 这次桂婉秋联合原先的白马赌坊,现在的白马堂一起做局,以三日之约进行赌斗,双方的赌注就是这崇南坊内各自的全部赌坊。 对于桂婉秋而言,崇南坊内的赌坊重要程度不下于内城的那一家,其余六家分号只能算是添头。而对于司马德雷来说,崇南坊内有他一半的身家,同样是无比重要。 赌局是由桂婉秋和司马德雷两人在蓝衣会会长的见证下订立的。 今日午时,双方就要拿着账簿去蓝衣会会长那里翻牌,看看是谁赢了这一局。 可桂婉秋不只是要司马德雷一半的身家,她要的是全部,是司马德雷副会长的身份。因此她不惜联合乐正仿,不顾规矩,悍杀司马德雷。她知道自己此举一定会让蓝衣会的会长暴怒,但她相信自己的话术,也相信自己的靠山够硬。从这一局本身来讲,她确实赢了,而且是完全按照规矩做事,赢得光明正大。有这个大义在前,她杀了司马德雷只是为了提前解除一些后患,同时她相信自己提出加入蓝衣会,代替司马德雷的建议会得到蓝衣会会长的认可。 毕竟她的赌坊所赚的纯利比起司马德雷要多的多,谁会不爱真金白银?那位蓝衣会的会长也是依靠自己手里的力量,靠着强悍的背景才能一统帝都半数的黑道营生。从根本上来说他也是为了钱。 有了这些前提,桂婉秋相信自己今日的举动不仅不会给自己摊上麻烦,还会是自己上位的绝佳理由。 “四哥,快一些,要敢在午时之前到达蓝衣会!”桂婉秋感觉今日的马车速度有些慢了,于是娇声催促道。 但马车之外却没有任何声响,桂婉秋原本侧卧的身子立即绷直坐起,脸上的娇媚笑意渐渐冰冻,消散。 “四哥?”桂婉秋试探着轻声问道。 “坐好了!”猛地,驾车的阴翳中年人突然低喝一声,桂婉秋身子一歪,脑袋撞在了车厢的一侧窗框上,不待她惊呼出声,身下的马车速度骤然提起,她只感觉马车应该是拐了一个弯,随即便是车厢摩擦墙壁发出的刺耳响声。 桂婉秋脸色苍白,紧咬嘴唇,她知道可能出事了,否则四哥不会那么紧张,语气不会那么严厉,而现在她只能信任这位四哥。 相信这位在帝都黑道曾经叱咤的一方大佬。 哆哆 车厢外不时响起这种沉闷响声,桂婉秋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但她能听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嘴唇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渗出血迹。 车厢不断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随时可能散架,加上不时出现的哆哆声,金铁交击声以及四哥沉闷的哼声,这一切宛如地狱之音,将桂婉秋笼罩。 —— 崇南坊顺天赌坊内 一个大光头,身穿淡黄色的僧服,手中拿着一口油腻破碗,破碗里有一些碎银铜钱,铜钱上也同样的反射油光。 虽然一个和尚出现在赌坊内有些奇怪,但是赌徒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这种小事还不如和尚破碗里的那些碎银更吸引人的注意。 和尚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头上锃亮,应该是有好好保养的。他虽然穿的僧衣破旧,有许多的污渍,手肘腋窝处还有不少补丁,但他的面容却非常干净,双手油腻漆黑,面上却白皙,唇红齿白。光看脸的话,绝对会认为这是一位杰出的少年僧人。 少年僧人有一双剑眉,一直矗立着,他从牌九的那栋木楼转了一圈,又来到玩骰子的木楼。这里的几栋木楼都有着各自的赌戏,这一点和其他赌坊大锅炖的方式不同。 因为破碗里那明显的碎银,赌坊里的护卫对于少年僧人这种东逛西逛,东瞧西看的举动视若无睹。 只要不闹事,赌坊里的护卫几乎就是一根根木桩子。 来到骰子的木楼,这里一共上下两层,下层由赌坊掷骨坐庄,上层则是赌客自己坐庄,与掷骨或是其他赌客对赌。 年轻和尚好奇的看着赌客们猜骰子的大小,看着赌客们近乎疯狂的叫喊,他的眼中露出意动,手下意识的伸到破碗里,抓起铜钱又放下,抓起放下,发出铜钱碰撞的美妙声响。 这声响引来了一位赌客中间掮客的注意,这是一个消瘦的中年人,眼里有着狐狸般的狡黠目光。 中年人搓着手来到和尚身边,小声道:“大师,您也是来玩的嘛?” 年轻和尚矗立着的剑眉猛地一松,好奇的神色骤然消失,转而是一副四大皆空的痴呆木讷之相,他语气温和舒缓地说道:“僧只是红尘历练,见识人间八戒六道,修行四大皆空,阿弥陀佛~” “”中年掮客先是愣了愣,刚欲离开,却听那年轻和尚又道: “这位施主,请问,这是怎么玩的呢?” 中年掮客眉毛一扬,刚欲说话,却见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大手,一下子捏在了年轻和尚的脖子里,年轻和尚哎呦一声就被那大手拎走。 中年掮客挑眉看去,却见一个身穿道袍的丑陋年轻道士,像是拎小鸡一般,将年轻和尚拎走了。那年轻和尚竟然还在和中年掮客招手,口中不断说着: “这骰子的玩法是什么啊,施主,告诉贫僧,告诉贫僧啊!” 中年掮客看着离开了木楼的和尚和道士,竟有些觉得荒谬,低哼了一声“见鬼了”,随后又回到赌客们中间,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赌坊木楼边的赌坊护卫冷冷的看着道士拎着和尚离开赌坊,因为那道士没有什么其他出格的举动,也没有惊扰到其他客人,因此也就没有多管闲事。 道士将和尚拎出赌坊,和尚一脸无辜,一手托着破碗,破碗在剧烈摇晃,但里面的铜钱却没有一枚散落出来。 道士也是年轻的,但却长了一张国字脸,偏偏嘴唇很薄,还小,大大鼻子有点塌。这副尊容十个人见了都会说丑,可偏偏道士自己不觉得,眼神倨傲,嘴角还带着冷笑。 “今早卜卦,财位在西,不在东,说明和尚今日在这里赌,只会倾家荡产。”道士瞟了一眼和尚破碗里的铜钱,一边向外走,一边职业化地说了一句。 将和尚丢在赌坊门外,道士平淡的脸色顿时转为怒斥道:“太平,我陪你红尘历练,不是让你去赌坊赌钱。你这碗里的是我们两个这几日的饭钱,你要是输了,我们吃什么,这帝都物价多贵你难道不知道!” 年轻和尚法号太平,他揉了揉自己的后颈,目光越过道士,依旧落向了赌坊里头,口里满不在乎地说道:“好啦好啦,我这是踩点呢,赌坊这种地方,就该是本僧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好去处。” 道士伸手挡住了和尚的视线,冷声道:“别再做你的土匪梦了好不好,你是和尚,是和尚啊!” 年轻和尚太平不满的扒拉着道士的手臂,但却无法撼动,那手臂纹丝不动,就像是铜浇铁铸的一般。扒拉不动,太平和尚只能气鼓鼓的放下手道: “李存道,本僧当然知道自己是和尚,但你是道士,凭什么管我和尚的修行!” 那名叫李存道的道士冷哼一声道:“谁让你花光了我的钱,道家没有你佛门的布施手段,在你还我钱之前,我必须跟着你。我自然不会管你和尚的修行,但是要乱花钱,就是不行!” 原来这一个道士一个和尚早在三月之前相遇,但是因为某些因缘际会,和尚用道士的钱做善事,结果道士就缠上了和尚,和尚倒也不在意,说是要学习山匪,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结果一直到现在,和尚一个富都没劫到,也就济不了道士这个贫,更别说替天行道了。 和尚道士在顺天赌坊门口拌嘴,柳新和程师兄此时也从顺天赌坊内走了出来,他们是来调查顺天赌坊,顺便查一查桂婉秋的。结果本应在这的桂婉秋,今日不巧未在此地。 见识了一番顺天赌坊后,柳新也不由得感叹,那桂婉秋是个经营生意的好手,在这赌坊内,他甚至认出了一个锦衣卫的百户,那日报道时,锦衣卫齐聚皇城之内,他远远看过此人,应该是南镇抚司的一位百户。 就连锦衣卫百户都在这里赌了,可想而知这赌坊的客人有多么丰富。 “刚刚打听到,这桂婉秋和蓝衣会的司马德雷对赌,今日就是赌局开盘的日子,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蓝衣会那。”程师兄不知何时打听到的情报,此刻与柳新分享。 他和柳新进入赌坊后就分开行事了,柳新负责调查桂婉秋的行踪,程师兄则是搜刮顺天赌坊的情报。 “蓝衣会是什么组织?”柳新没有在隐秘调查组给的情报里看到这个组织。 程师兄指了指脚下,道:“天子脚下也得有藏污纳垢的地方,俗称黑道。帝都的黑道势力原本有好几家,大多盘踞于外城,这崇南坊以前就是这些黑道势力最喜欢待的地方之一。不过这几年,这种局势发生了变化,先是蓝衣会以商会的形式,将从事赌坊行业的司马德雷,黑市生意的伍万义,青楼生意的楚兆新这三家合并。让这三人充当商会的副会长,而那个神秘的会长则作为一座大山,保护他们以及他们的生意。随后去年年底,剩下的几家黑道势力被一个年轻人收拾了,然后山水斋成立,那几家黑道势力成为了山水斋下的分堂。蓝衣会和山水斋性质差不多,但蓝衣会的会长是底下人的庇护者,而山水斋则听说是几家人不小心惹到了那位斋主,那位斋主为了惩戒他们,才将他们强行合并,并且抽走了所有的利润。” “颇为有趣!”柳新评价道,以他的眼界,自然看不上这些底层势力。 程师兄看出了柳新眼中的不在意,于是郑重叮嘱道:“帝都的黑道势力可不简单,身后没有朝廷官方的靠山,是无法在帝都这个地方生存下去的。而蓝衣会会长和山水斋的主人能够统一这些势力,说明他们的背后有更强力的靠山,或者他们自己就有深厚的背景。这一点是江湖门派无法比拟的。因此不要小看这些黑道势力,虽然它们武力不强,但是号召力和影响力远超寻常江湖门派!” 柳新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情况,于是恍然点头,两人此时正好走到赌坊门口,既然桂婉秋不在这里,那他们打算先回百户所,这里回头再让人来查就是了。 柳新经过赌坊门口时看到了颇为罕见的一幕,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和尚和一个同样年轻的道士,站在赌坊门口似乎在争辩着什么。 和尚唇红齿白,面容清秀,长相颇为不俗,让人看得第一眼就觉得非常有亲和力,作为和尚这一点非常重要。 而那道士长得虽然丑了些,但柳新却看出了些不同的东西。这年轻道士下盘稳健,手臂伸直后在那和尚的拨弄下依旧能够做到纹丝不动,应该是有着不俗的修为。正阳的国教是佛门,道教封山已有数十年,人间行走的道士如果不是那些假冒伪劣产品,那真就像是稀世珍宝一样罕见。 而这样的一对组合就更加稀罕了,能够在赌坊门口见到这样的一对组合,简直可以说是奇观。 但柳新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太久,因为远处传来了混乱的马蹄声,还有行人仓皇躲避后的怒斥和惊呼。 下一刻,柳新就看到远处街角,一辆马车快速地冲将过来,最让柳新在意的,是那马车车棚上,竟然插满了弩箭的箭矢。而柳新的目力极佳,穿过好几百米依旧能够看清,那驾马车的男子身上插着几根弩箭,衣袍上,袖子间满是暗红色,应该是血迹。 那匹拖着车厢的骏马脚下有些虚浮,身上也同样插着弩箭,此时已是力竭的状态。 而在马车出现后不久,街道两旁的建筑顶上,竟然出现了几个身穿劲装的蒙面人,这些人手里拿着手弩,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截杀。 轰! 紧接着又有一声令柳新有些熟悉的轰响突然从某处传来,柳新目光下意识地扫去,眸子骤然定在了那里。 一个商铺的墙壁被人生生撞开,石屑横飞,一道身高八尺的魁梧身影从那灰尘之中猛地窜出,身上缠满铁链。这巨人手臂一挥,一道铁链像是弩箭一般射向疾驰马车上的车厢。 驾车的马夫双手抓住马车车厢的前沿,身子用力,横空飞起,双腿猛地一蹬,正中那铁链一头,发出砰的一声。紧接着马夫借力回到原位,身体一晃又勉励坐正,抓起缰绳猛地一抽,同时向着赌坊这里爆喝一声: “顺天赌坊的人都给我出来,掌柜的有难!” 那巨人收回铁链,整个人大踏步的朝马车冲去,他压低身体抬起手肘对着马车,竟是准备生生将那马车撞飞。 但此时,却有两道身影快速的靠近那巨人,这两人一人身穿常服,手持一柄长刀,临近那巨人的时候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刀斩去,刀光闪烁,显示出这一刀极大的威势,那巨人耳廓一动,看也不看,左臂扬起,缠绕在手臂上的粗大铁链与刀身碰撞,闪出一阵火花。 持刀的人正是柳新,从这巨人刚一出现,他就认出此人正是当日袭击他的人,那个名叫布和的北蛮第十高手。柳新来不及细想,便冲了出去,只不过他手里的佩刀并不是锦衣卫绣春刀,因为换了常服私访,绣春刀没带,他是从看守在赌坊门口的护卫手中抢来的。 巨人的力量依旧强大无匹,随意地一下就将柳新逼退,他落地后瞟了一眼手中的刀,刀刃已经出现几个豁口,刀身也有些扭曲,再来一下就该毁了。 这刀就是普通的武器,用精钢打造,已经算是不错,但在布和这等顶尖高手手中,仍旧一触即毁。 不过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刀的情况,全部的注意力却是落在与他一起冲出来的另一个人影身上。 此人身上穿着黄色僧服,速度比起柳新丝毫不慢,但因为手里没有武器,他高高跃起,一脚踹向那巨人,而那时柳新的刀光刚刚被巨人挡下,巨人没有时间应对和尚,竟是硬生生用头撞向和尚的脚。 砰! 和尚感觉脚下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无法稳定身体,整个人横飞了出去,落地时终于调整回来,单手一撑,滑行落地。 柳新和那年轻和尚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但两人没有犹豫,几乎瞬间又向那巨人冲了过去。 巨人回头扫了一眼两人,粗布遮去了大部分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他朝天挥了挥手,然后向着一处巷子口跑去。 柳新可不会再次让他跑了,但空中突然传来破空声,柳新一个闪身,他原来的位置上顿时插上三支弩箭,弩箭尾端还在不断的震颤。 巨人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巷子里,柳新知道追不上了,便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那和尚竟然继续追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柳新此时顾不上那巨人了,回头看去,那马车已经到了赌坊门口,赌坊里听到马夫的咆哮,已经冲出许多人来。那匹拉车的马扑哧了两声,便轰然倒地,马车车厢猛地一偏,那马夫在仓促之间,竟然还能从车厢内拉出一个妇人来,抱着那妇人一齐重重摔倒在地。 帝都 第三十五章 屠狗宗 鬼刀四,本名不详,于康阳年间来到帝都讨生活。他原本在一处货仓当搬运工,因为是外地人被工头欺压,一怒之下砍下了工头的脑袋。这就惹来了黑白两道的缉拿,官府收了银子便不再管他,任由黑道对他进行通缉。 最终的结果却出人意料,鬼刀四一人一刀,竟是砍翻了这个黑道势力。这黑道势力本也不强,算是帝都黑道里最底层的存在,鬼刀四一战成名,被那些大势力的头目看中,先后被楚兆新、司马德雷、乐正仿这些黑道大佬抛出橄榄枝,但最后却归入了桂婉秋的顺天赌坊。 鬼刀四的名头是他自己带来的,他从来不告诉别人自己的本名,只让人叫他鬼刀四,似乎这个外号还有另外一番故事。 虽然这些年,诸位黑道大佬都在不断的对他示好,但鬼刀四依旧忠心耿耿地跟在桂婉秋身边,直到他死亡。 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对桂婉秋那么忠心,甚至愿意抛弃生命。 柳新将报废了的长刀丢到一旁,大步走上前去,赌坊的护卫已经将一个美妇人搀扶起来,而那个马夫却依旧躺在地上,深红的血迹从他身下缓缓渗出。 “快去追那群杀手,快去!”美妇人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挣脱开搀扶她的护卫的手,一下子扑在了倒地马夫的身上。 赌坊门口有几个赌客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却被几个护卫冷冷地挡了回去。 美妇人下令之后,有十几个护卫朝着不同的方向追了出去,柳新和他们错身而过,来到了美妇人的身后,程师兄此时已经躲到了人群中,他在暗处的作用比他在明处大得多。 美妇人双手抱着那马夫的头,柳新观察到,那马夫此刻已然是死了,脸色苍白如纸,眉间的刀疤在他活着的时候想来也挺骇人的,但现在却像是一朵枯萎的花,皱在那里。 马夫的脸上没有痛苦之色,反而让柳新感受到一种释然,解放,轻松的神态。 马夫和这妇人之间的故事不简单啊,这是柳新第一个念头。 美妇人双眸噙满泪水,她似乎感受到柳新的存在,偏过头看了过来,虽然眼中依旧饱含泪水,但她的神色中已经不见了痛苦,她明白,马夫已经死了。 她缓缓起身,朝着柳新盈盈一拜,声音柔媚中带着一丝嘶哑:“谢这位少侠出手相助,妾身现在不便拜谢,稍后我让伙计备上薄礼,以谢少侠恩情!” 柳新摆了摆手,脸上浮现出热血少年的愤怒之色,高声道:“夫人客气了,某家初来帝都,没想到天子脚下,天下第一城内竟然也有当街行凶这等事情,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都是某家该做的!” 某家这种称呼一般在绿林出身的汉子身上见到,美妇人见柳新虽然年轻,但给她的感觉就是浓浓的江湖气息,此时心绪杂乱,倒也不疑其他。 她对着柳新又行了一礼,道:“少侠好气魄,我本应好生感谢少侠的,但现在恐怕不是时候,还请见谅。” 柳新又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再谢,然后又皱眉看着死去的马夫,他幽幽道:“这位马夫兄真是忠义啊,某家最是钦佩这等英雄,夫人,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某家定然义不容辞!” 看着柳新一脸的少年热血,美妇人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目光中闪过一瞬冷意,随即又被忧伤覆盖:“这事我会处理,就不劳烦少侠了,来人,请少侠进去休息,一切花销都记在我的账上。” 美妇人身后一个赌坊护卫立即上前道:“是,掌柜的!” 随后那赌坊护卫引着柳新就要进入赌坊,柳新挠了挠头,转过身看了一眼已经被抬起带走的马夫兄,以及那个站在赌坊门口被众护卫簇拥的美妇人,高声道:“妇人,某家初来乍到,也没有个落脚处,我看那马夫兄侠肝义胆,想来他要守护的人定然也是义薄云天,若是妇人感兴趣,某家愿投靠于你!” 美妇人转过身,脸上已经不见悲伤,这短短几息之间,她竟是已经收拢情绪,让柳新感到这个妇人并不简单。 美妇人笑着道:“少侠稍待,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再来寻你!” 柳新点了点头,待那妇人转过身时,又突然说道:“夫人,不要小看某家,某家师承御马宗桂钦臣,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 话音刚落,柳新也不看美妇人的反应,径直转身进入赌坊,只是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柳新的话音刚落,美妇人转过身的动作骤然顿住,她的神色凝固在那,身体仿佛瞬间僵硬。片刻之后,美妇人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去,一众护卫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在不远处,程师兄深深地看了一眼上了马车,匆匆离去的美妇人背影。 —— 天坛山位于帝都以南,一百年前还是帝都不远处的踏青之所,百年之后,帝都的城墙将整座天坛山包裹,将其容纳进入帝都的版图之中。 天坛山上郁郁葱葱,因为海拔并不高,山顶较平,以前曾经被数位帝王当成祭天之所。 因为天坛山山顶有皇家祭台,山腰以上的位置不允许百姓登高,而山腰之下风景一般,渐渐地便没有人愿意来了,百姓如果要登山远足踏青,更愿意选择帝都城外的田村山。 此时已过午时,七月的帝都已经涌起热浪,巨大的烈阳高高悬在头顶,释放着热情。 一个浑身包裹在粗布之中,身上缠绕铁链的八尺巨人正登上天坛山,他虽然身躯庞大,但却灵敏得像是山野里的猴子,随手便能抓住头顶一块岩石然后荡过一处悬崖峭壁。 他从崇南坊一路向西,身后却一直不远不近地缀着两人,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 由于他们当街袭击可能引来官府的追兵,加上身后那一僧一道修为深厚,巨人为了摆脱他们,只得爬上天坛山,本来是想借助自己出色的翻山越岭能力摆脱两人,但他如何都没想到,身后那两人在山地间行走竟然如履平地。 这个时候巨人才想起来,这僧人和道士也大多是居于群山峻岭之中。 不过此时后悔已经晚了,巨人只能将人引入深山,找个僻静的地方解决掉对方。 年轻的太平和尚和小道士李存道一个弹跳力惊人,随便一跃就是五六丈的距离,另一个身若浮羽,轻轻一跃便能横渡数丈。 两人没有巨人的爆发力,但却依旧能够轻松追上而且看和尚道士的神色,还颇为轻松。 “两个小娃娃别追了,等到了僻静之处,会被我宰了的!”巨人回头高喝一声,语调怪异,不似汉人。 北蛮人! 和尚从这巨人的语调中发现了端倪,但他浑不在意,高声回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当街行凶,残害百姓,僧要超度了你!” 和尚说得正义凛然,身后的道士却是一脸无奈,他本不想来的,但是那巨人不论从力量,速度,和现在展现出来的灵敏程度,无不在说这是一位顶尖高手。 虽然和尚的修为不差,但是和这个巨人相比,距离不小,如果他不跟上,以这和尚一条筋的性子,非得死在那巨人手里不可。 “呵!”巨人冷笑一声,继续向前狂奔着,和尚道士紧随其后。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三人翻过一段极为险峻陡峭的山路,转角便是一处开阔平整的洼地,这里地势较低,三面环壁,水气不通,因此那洼地处满是泥泞。 巨人踩着泥泞洼地里横卧的枯木,快速地前进,几步之后就到了洼地中央。越过这片洼地,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地势开始往下走,到了那里,和尚道士再想追就难了,以巨人的灵敏程度,伴以树木对视线的遮掩,他能够轻松甩开两人。 和尚低哼一声,纵身高高跃下,身子刚落在那枯木上,脚下便传来一种不妙的感觉。 咔嚓一声,枯木竟然应声而断,和尚连忙再次跃起,跳向另一侧的一段树桩,就在这时,呼啸声从一侧传来,和尚此时正在空中,奋力扭过头去,却见一道灰色虚影向着他横扫过来,正是巨人手里的铁链。 “喝!”身后的道士手里抛出一物,直直地撞在虚影上,顿时炸开一团木屑,铁链也随之一滞。 铁链那头的巨人眼中闪过惊讶和凝重,这道士内力竟然出乎意料的浑厚,不似他这个年纪能够拥有的,他抛出的应该只是他随手折下来的一段树枝,但刚刚那一下的威力堪比铁胎弓射出的钢箭。 铁胎弓是北蛮最强悍的射手才能使用的顶级弓弩,它配备的是全钢的弩箭,威力惊人,随手一箭都有十二石弓的威力,能够轻易洞穿正阳军方的标配铁盾。 但这小道士随手一抛就有这等威力,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后者内力浑厚惊人。 和尚被救下后毫不犹豫地继续扑向巨人,和尚的速度很快,就像一个人形炮弹射向巨人,巨人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解决两人,于是左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将铁链捏在手心,铁链包住手腕,朝着射来的和尚就是一拳挥出。 和尚和巨人的拳头接触的一瞬,和尚身子一扭,双手缠在巨人手臂上,身体扭动,瞬间转身,擦过巨人的一拳后从正面巨人变成背对巨人,和尚下身蜷缩,待身体来到巨人怀里的时候,双腿猛地蹬出。 和尚的双脚落地,身体使出千斤坠,巨人一拳击空,然后手臂被缠住,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手臂向下掰去,因为这股力量是斜向内的,巨人的神力竟然只能发挥一二,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这是佛门秘术,贴身靠。最擅长借力打力,不仅可以化解敌人大部分的力量,还能借为己用,这技艺大成之后,就算面对比自己强壮数倍的敌人也能轻松将其制服。 和尚知道自己力量,内力甚至是速度都远不及这巨人,对方这副身躯强大的骇人听闻,简直就像是天生的武者,但就算如此,江湖之中信奉没有绝对的强者,任何人都是可以被打败的,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 和尚双腿已经插入泥泞的地面,而巨人此时已经飞起在半空,完全被和尚以巧劲掀飞,这一下就要栽入地面,但在最后一刻,巨人竟然放松身体,任由和尚将其过肩摔,然后在落地之前,身体猛地一崩,原本弯曲的身体猛地绷直,向下的趋势转为向前。 这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挣脱了和尚的缠手,身体更是被余力带着向前倾倒,而那巨人手腕上的铁链不知何时已经缠住了和尚的双臂。两人的角色瞬间互换,变成了巨人怒摔和尚。 太平和尚只觉得自己根本无法阻挡巨人的那股强横力量,身体不受控制地飞起,插入地面的双脚生生拔起,带出泥泞土块。 内心吃惊不已的同时,他也庆幸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一道尖厉的破空声从另一侧袭来,那是道士手持一根细长的树枝,一刺之下竟然带起尖锐的风啸,树枝的顶端直直地对准了巨人的面部。 道士知道这巨人身上缠满了粗大的铁链,自己手里的树枝根本无法穿透铁链给予巨人有效的伤害,唯一能做的就是袭击面部。 巨人在空中扭身,将和尚甩向道士树枝袭来的方向,道士仿佛已经提前预知,风啸声在和尚飞来的前一刻就停止了。 和尚摔入道士的怀里,道士一连三个旋转才将这股力道消去。 等到和尚落地,道士定睛看去,巨人已经来到洼地边缘,纵身一跃就进入了密林之中。 巨人的撤退果决无比,反应令人惊骇。 道士眼中满是凝重的看着巨人离去的背影,和尚正欲继续追赶,却被道士拦了下来。 “那巨人应该是北蛮中顶尖的武者,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各方面都是碾压我们的!”道士说了句平日里极为罕见的话,他天生反骨,因为天赋异禀,从小就远超同龄人,甚至是比他长一辈的叔伯也被他轻易超越,因此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性子。 “这才过了两招而已,你就灭自己的威风了!”太平和尚极为不满道士这话。 太平和尚又看向巨人逃遁的方向,他其实也知道他和那巨人之间的差距,因此补充了一句:“人死鸟朝天,怕他个鸟!” 小道士李存道瞥了他一眼,道:“粗俗!” “北蛮人出现在帝都城,还当街行凶,定然是图谋不轨。我们不能放过他,虽然我们一对一打不过他,但是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至于差他太多,我还有很多底牌没用,相信你也是,这个时候就不要藏着掖着。”太平和尚还想去追那巨人,但又感觉自己一个人不行,所以就劝李存道。 李存道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树枝随手一丢,拍了拍手道:“我们只有两个人,对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那北蛮人心思狡诈,从刚刚对付你的手段就可管中窥豹。他脚下用了暗劲,破坏了那借力的枯木,让你失去重心,闪避的时候再回头袭击你。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武力又高,脑子还阴险,我们和他之间没有大仇,没必要和他死磕!” 李存道侃侃而谈,回过头却看到太平和尚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太平和尚努着嘴,脑袋左右摇摆,似在审视李存道。 “你干嘛这样看我?”李存道不解的问道。 太平和尚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不会是怕了那个北蛮大块头吧?” “可笑!”李存道恼怒反驳,语气坚决。 —— 一辆马车身后跟着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再后面跟着一队府军卫的士兵。众人一路来到崇南坊最东边,靠近正东坊的位置。 在这里有一座独立的庄园,庄园一半在崇南坊,一半在正东坊。横跨两个坊的院子,虽然是在外城,但也显示出了主人强大的实力。 马车在庄园大门口停下,桂婉秋缓步走下马车,裙摆上依旧残留着鬼刀四的血迹。她先是来到马车后面,跟那位率队的府军卫百户说了两句,两人便一齐进入了庄园之中。 桂婉秋是顺天赌坊的掌柜,顺天赌坊背后有着很大的靠山,崇南坊一带驻扎的官方卫所都对她非常客气,平日里也少不得多多孝敬。 府军卫本是接到报案,说是有人当街行凶,甚至出现了弩箭这种违禁品,于是这位百户匆匆带人前去,半路上遇到了桂婉秋,桂婉秋将事情简单诉说一番,因为知道可能和蓝衣会有关,这位百户只让自己麾下两位总旗前往事发地点调查,他自己则带着一队人和桂婉秋一起来到这蓝衣会。 蓝衣会的背景比之桂婉秋大上太多,莫说是府军卫百户,就算是千户大人见到那位会长也要客气的对待。 在蓝衣会一位仆役的带领下,最后只剩下桂婉秋和那位府军卫百户来到了蓝衣会会长的书房。 蓝衣会会长的书房面积很大,背景是一整座墙壁镂空形成的巨型书架,书架前方有一些软椅。这种包了数层软毛垫的软椅是从遥远的西方而来,珍贵异常。 府军卫百户被一位蓝衣会的书吏带到偏房,这位书吏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由他给府军卫百户解释今日发生的事情。 桂婉秋对于这一切并不意外,那位蓝衣会会长牢牢掌控着崇南坊,坊内一切事务几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座巨大的屏风后,一张巨大的软椅出现在那,下首还有几张黄花梨官椅,官椅上已经落座了两个中年人,桂婉秋对他们盈盈施礼。 这两人分别是蓝衣会的两位副会长,身穿藏蓝色丝绸华服,腰间一根醒目的金玉腰带的是楚兆新,他掌管地下黑市,腰缠万贯也不足以形容他的财富。以往帝都之中黑道势力盘根错节之时,这位就是黑道首富了。 另一位身穿员外服,手里拿着一个玉质古董鼻烟壶不断摩搜的是伍万义,外城东区的所有青楼,乃至内城的一些红楼酒馆都是他的产业。后宫三千佳丽,伍万义则是号称有五千绝色,是帝都最高级的人牙子。 而在另一侧,一个身穿读书人长衫的人垂头站在官椅之后,一脸小心翼翼,此人正是给司马德雷赌坊出谋划策的中年书生。 楚兆新和伍万义都没有搭理桂婉秋,他们已经得知了司马德雷此刻的结局,都是黑道大佬,却依旧对桂婉秋的行为不满,因为后者太不讲规矩了。 “会长呢?”桂婉秋对于两位副会长的态度毫不在意,用娇柔的嗓音问道。 楚兆新眯起双眼,伍万义则是鼻间轻哼一声,这个时候谁会搭理桂婉秋。 不过下一刻,两人便都吃了一惊,因为那个中年书生抬起头,认真的答道:“会长已经走了,她临走前已经下了任命,夫人您以后就是蓝衣会的副会长了,司马德雷以前的生意,都归您,您只要签下会长留下的那份协议即可!” 楚兆新原本眯起的双眼骤然睁大,虎视眈眈地直视着那位中年书生。伍万义则是停下了摩挲鼻烟壶的动作,偏过头,伸手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 桂婉秋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原来会长早就知道了一切,并且安排好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但这两人却在这里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是要故意给她难堪,给她一个下马威。 “好,那我们走吧,签协议!”桂婉秋的语气显得柔媚,声音比之前大了些许。 那中年书生在前引路,桂婉秋移步来到会长的书桌前,一份协议已经摆在那,桂婉秋匆匆一瞥,心头一震,原本她是准备大出血的,但没想到,协议上所写的条件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 那位会长怎么要得这么少? 这是桂婉秋的第一反应。 就在她愣神间,身后传来楚兆新的声音:“桂掌柜哦不,桂会长,赶紧签了吧,会长让我把协议给她带回去。” 桂婉秋转过身,看到了楚兆新一脸不耐的神色,后者眼中毫不掩饰对桂婉秋的忌惮和敌意。 桂婉秋突然嫣然一笑,转过身拿起一旁的细狼毫,挥笔泼墨,写下自己的名字,并且从怀里掏出印章,重重地摁了下去。 楚兆新走上前,吹干协议上的墨痕,收进怀中,然后冷冷的,不情愿似地道:“会长让我联系了人,替你调查想要杀你的凶手,但是银子得你出,屠狗宗今晚会找人上门索要酬劳,先交一半的定金,白银一万两!时间不多了,去准备吧,哼!” 说完,楚兆新转身离去,伍万义也跟着起身,两人联袂离开。 “两位会长慢走。”桂婉秋朝着两人又施一礼。 帝都 第三十六章 江阴公 外城崇北坊,某处隐秘的宅院中,一个遮盖面容的人悄然摸入宅院,在一处屋子里,找到了秦家兄弟的尸首。这人仔细查看了秦家兄弟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很快便离开了院子。 但是这个人不知道,他前脚离开院子,后脚就有两个同样蒙面的人来到院子里,分出一人跟着前者离开,另外一人进入了秦家兄弟死亡的屋子里。 —— 崇南坊顺天赌坊内,柳新等到傍晚,桂婉秋依旧没有回来。 他已经从赌坊人的口中了解到,今日救下的那位夫人就是顺天赌坊的掌柜,桂婉秋。而那个死去的马夫则是桂婉秋的贴身护卫,名叫鬼刀四,赌坊人都叫他四哥。 因为迟迟等不到桂婉秋回来,柳新便告辞了,同时他给了赌坊人一个地址,让他们告诉那位夫人,他有意投奔,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那个地址找他。 柳新离开顺天赌坊后,在两个街区外与程师兄碰头,柳新和程师兄相互交换了所得。程师兄一路跟着桂婉秋去了那蓝衣会会长的庄园,之后桂婉秋便一直都没有离开,傍晚时分离开后,径直去了内城,这个时候隐秘调查组的人也赶到了,程师兄便让其他人继续跟着桂婉秋。而他自己则回来等待柳新,因为他接到了隐秘调查组的消息。 “今日在外城崇北坊,隐秘调查组的人摸进了秦家兄弟的藏身之处,发现这兄弟二人早已经死了!”程师兄道。 “怎么死的?”柳新有些意外,当日那群刺杀妇孺的人最后大多都逃散了,隐匿到了帝都城内各处,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像崇南坊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没想到那对双生子躲到了崇北坊,那里靠近内城,其实算是外城比较高大上的地方,居住的也都是殷实家庭。 “死于重击,估计还是北蛮人布和。我们的人也是花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他们的,他们躲在崇北坊,我们的人和官府的人都犯了进入了同样的思维误区。如果不是浪费的这点时间,可能还能活着找到他们,那样的话,说不准还能通过这群杀手找到幕后黑手。”程师兄沉凝道。 柳新想了想,理了理思绪后说道:“秦家兄弟死于布和之手,对他们来说,这种死法的规格有点太高了。这只可能说明秦家兄弟的确知道幕后黑手的身份,因此才会招来布和。不过现在我们还有一条线索,那就是桂婉秋。目前有一点可以肯定,布和出手要杀的,都是御马监案子的重要线索。我们现在除了盯紧桂婉秋外,还要查一查北蛮人的线索了,北蛮在帝都的人不会很多,应该不难差。不过鸿胪寺那里的北蛮使节团已经被看住了,我们的调查方向应该放在商队上。” 程师兄点点头:“那我派人查一查北蛮商队。” 柳新看了看发暗的天色,时辰不早了,估摸着已经申时末,他说道:“程师兄你先回百户所,看看郭总旗他们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再和李婶说一声,今夜我就不回府里了。我想今夜桂婉秋应该会来找我。” 程师兄颇为不解的看着柳新,但没有多问,他相信柳新的能力,这几日查案,虽然也多依靠隐秘调查组,但柳新自己也展现出了许多机智。 —— 内城,天音雅阁 帝都城内有十大酒楼,天音雅阁就是其中之一,能入天音雅阁吃饭的都是非富即贵,而且简单的小富小贵也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三楼的包房里,邵士望站在包房的窗边,漫不经心的等待着。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帝都城内灯火燃起,由远及近灯火越加的稠密,街上灯火旺盛,人流如织。这个时辰,百姓都已经完成一天的忙碌,趁着距离宵禁还有些时辰,街上灯火通明,白日的燥热也随着太阳的落下渐渐散去,正是出来休闲散步的好时候。 等待了约莫一刻钟,包间的门被打开,一个身穿紫色烫金丝绸绸裙的聘婷女子盈盈而入,她面部用金丝面纱遮面,眉间有一点朱砂痣,发髻上插着精巧异常的金步摇。 邵士望循声看去,眼中顿时噙满笑意:“师妹,我们有些日子没聚了!” 那女子进了包间,便褪去脸上面纱,露出一张有着精致妆容的瓜子脸,一双美目颇为清冷,唇角若有若无地带着一丝笑意,语气清冷道:“师兄!我们有近三个月没见了,父亲前日还怪你好久没有上门看他了。” 邵士望笑了笑道:“师妹回去替我向师傅告罪,忙完这一阵,我就去拜见师傅,亲自向他赔罪!” 女子摆了摆手道:“这倒不用,父亲也知道你公务繁忙,不会真的怪罪。今日我约你来,是为了正事,否则我也不敢打扰你。” 邵士望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子,后者是江阴公夏云鹤的长女,他年轻时参军,上官正是夏云鹤。因为邵士望的父亲和江阴公曾是旧识,邵士望便拜了江阴公为师傅。江阴公久经沙场,一身战力当属顶尖,曾经是吴国公朱广孝的左膀右臂,前几年跟随拓跋云汉又立下一些功劳,整个勋贵集团里,这位江阴公也是实权派。 而跟随江阴公几年的功夫,邵士望便捞到了锦衣卫这等重要的职务。要知道自从康阳帝开始,勋贵集团你要是没有真本事,想得个虚职都难。邵士望虽有爵位,但地位在整个勋贵集团其实是最低的,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邵士望很是感激江阴公。 这些年,勋贵集团渐渐分成两个派系,曾经的正阳帝国第一元帅吴国公朱广孝年纪也大了,隐隐有了致仕的念头。而他的接班人无疑便是拓跋云汉,而江阴公正是拓跋云汉的铁杆支持者。 虽然拓跋云汉是唯一能继承朱广孝的位置的,但天下兵马也不是一个人说的算,五军都督府可是有五位都督的。拓跋云汉固然地位牢不可破,但军方的权利他不可能一个人独吞,就像以前的局势一样,大头都是朱广孝的去了,小头归拓跋云汉,其余的残羹冷炙也依旧非常抢手。 而跟着拓跋云汉的这群勋贵,则是想着在权力交接的时候,尽可能地扩大自己手里的权利。这是政治场上的交锋,江阴公等一众勋贵大佬一直都在暗中使力。 根据邵士望所知的,以前朱广孝最巅峰的时期,五军都督府内有四位都督都是他的人。拓跋云汉是那第五位。 而如今朱广孝渐渐退下,跟随他的一批老将也都自觉地退位。而新一代的将领中,真正属于拓跋云汉的,只有两位都督。这个比例远比不上朱广孝,而要达到甚至超过朱广孝时期的影响力,江阴公为首的一批人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 夏菁华,江阴公的长女,便是在这种背景下,悍然出手,统一了一半的帝都黑道势力,建立了蓝衣会,成为了一代黑道会长。 黑道该说不说,赚钱的本事远超寻常的生意人。 邵士望看着眼前的华丽女子,虽然后者已经三十出头,但却依旧保养得宛如二八少女。这样一个美丽华贵的女人,在整个帝都贵妇圈也是顶尖的存在。但她却是一个黑道的大佬,这样的身份反差,一直都是令邵士望着迷的。 不过邵士望并不会真的对眼前这个女人动心思,因为后者的感情史太混乱了。 摒弃心中的杂念,邵士望看着蓝衣会会长夏菁华,笑着说道:“不知夏会长是要和我聊什么正事?” 夏菁华掩嘴一笑,似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捂嘴笑了片刻,方才停下,说道:“你的那个外室,成了我商会的副会长了,我是来恭喜师兄的!” 邵士望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问道:“你说的是桂婉秋?” 夏菁华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这个女人可不简单,比起你正妻罗氏,可厉害太多了。因此我在生意上,对她颇有照拂,也算是我给师兄你的一份礼物吧。” 邵士望摇了摇头:“她虽然有本事,但没办法带来罗氏一族这样的助力,对我来说也就是不错罢了。不过你和她之间的生意,我倒是颇有兴趣,不妨仔细说说。” 夏菁华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后高高举起,笑意盈盈地道:“师兄,我们边喝边聊?” 邵士望拿起酒盏:“好!” —— 戌时正,崇北坊的某座小院,柳新独坐院落,自饮自酌,配上一轮满月,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好不快活。 他的桌上满是珍馐,烤鸡,烤鸭,烤猪蹄,还有几坛子好酒。 柳新的对面,是一个女人,刚刚到的女人。 桂婉秋从内城的顺天赌坊那里支取了一万两白银,汇兑成银票,回到崇南坊的赌坊时,发现时辰还早,柳新的留言,她思虑再三,便更换了装束,独自来到了这处院落。 柳新扯起一条鸡腿,便大口啃咬起来,吃相颇为豪迈。 “少侠,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桂婉秋问道。 “少侠当不上,我叫柳新。夫人今日能来我很高兴,我初来帝都不久,也希望找个差使,不然身上的盘缠可就不够了”柳新大口吃着肉,动作狂野,口中肉食还未下肚就已经鼓着腮帮子开始说话。 “柳新!好名字,你的盘缠怎么会不够呢?这一处宅院在外城可是价值不菲啊。”桂婉秋笑着问道,一边问一边给柳新倒酒。 “夫人见笑了,这都是师尊给我置办的。”柳新接过酒,大喝一口,将嘴里的食物顺了下去。今日一天他确实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肚里空空,顺便表演一个江湖上大大咧咧的毛头小子。 见这个柳新提及他的师尊。桂婉秋不露声色地问道:“今日听你说起你的师尊是什么门派的来着?” “御马宗没听说过吗?”柳新含糊不清的说道。 桂婉秋捂嘴轻笑道:“这个我倒的确是没有听说过。” “没听说过也正常,御马宗十几年前就已经解散了,我也是几年前才被师傅收为弟子的。”柳新吃完一个鸡腿,又从烤鸭身上撕下一大块肉食放入嘴里,咬肌奋力咀嚼,噎着了就喝口酒顺一顺。 “哦,你的师傅叫什么来着?”桂婉秋看似随意地问道。 “桂钦臣!”柳新的精力似乎全放在吃的上,简单回道。 “既然御马宗已经解散多年,那你的这位师傅又是怎么收你为徒的呢?” “这个说来话长。” “那你就给我仔细说说呗。” 柳新便开始将他从一个孤儿被桂钦臣救下,然后教导他武艺开始说起,一直说了足有两刻钟。 不知不觉间桂婉秋给他倒了许多次的酒,桌上那几坛酒以及肉食都是桂婉秋带来的,此时几坛子酒已经几乎喝尽。 柳新的脸色发红,明显已经是醉了,桂婉秋看了一眼柳新,突然嘴角泛起古怪笑意。 柳新看着这个笑容突然感觉不妙,身体有些发虚,支撑在台面的双臂有些发颤,一下子失力没有撑住,整个人趴倒在了桌面上。 桂婉秋看到这一幕,鼻间冷哼一声,发出几声冷笑,她突然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和桂钦臣是什么关系?不要想着骗我,我知道你先前说的都是假话!” 柳新神色有些慌乱,虚弱地说道:“夫人,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是对我下毒了吗?为什么要害我?我可是今日刚救了你!” 桂婉秋柔媚的眸子发出冷光,淡淡的道:“我不会害你,这也不是毒药,只是麻药而已。今日你救过我一次,我不会伤你性命,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和桂钦臣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师傅!”柳新用力吼出声来,似乎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你师傅!”桂婉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斥一声。 “夫人,你怎么就知晓?”柳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桂婉秋冷笑一声道:“因为我是他的妹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柳新一愣,所有的神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在下一刻柳新脸上的惶恐,担忧,惊慌都瞬间消失,转而是一张阳光开朗的笑脸。 柳新缓缓撑起身体,慢慢坐直,对面的桂婉秋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她猛地起身,身体朝后退了几步。 柳新举起酒杯,闻了闻酒杯里残余的酒气,说道:“你确实没有用毒,否则的话,我现在就不会那么客气地跟你说话。” 柳新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这酒里面下了药,而且是麻药。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此他用内力封住了自己的几个穴道,那酒虽然真的下肚了,但在关键时刻他用内力蒸发掉了这些酒劲,而因为那麻药没有进入关键的中枢,因此他没有被麻倒。 “你究竟是谁?喝了那么多麻药竟然也没事!这院子外还有我赌坊的护卫们,只要我喊一声,他们就会冲进来!”桂婉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和明显的色厉内荏。 柳新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你不会带人来的!我跟你实话说吧,我摊牌了!我其实是锦衣卫,现在正在调查涉及桂钦臣的案子,因为查到了你,所以才来找你。” “锦衣卫?”桂婉秋的脸上露出震惊、惊讶以及一些疑惑。 “桂钦臣犯什么案子?你是锦衣卫?”她仍旧不信。 柳新从腰间摸出锦衣卫的腰牌,放在石桌上,往前轻轻一推。 桂婉秋看到那腰牌立即就确认了,那确实是锦衣卫的腰牌。在帝都这么些年,作为黑道的一方大佬,她当然知道锦衣卫的腰牌长得是什么样子,她平时可没少接触。 柳新说道:“今日你没有下毒害我,也没有带人来,可见你并不想让人知道你跟桂钦臣的关系,没错吧!” 桂婉秋脸色不断变换,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柳新摆了摆手道:“你先坐下吧,我对你也没有恶意,否则我就该安排人在暗处,等你来了就实施抓捕,将你带到锦衣卫的诏狱之后,再从你这里审出我想要知晓的消息,对我而言不是更简单么!” 桂婉秋思考片刻后,终于往前走了两步,缓缓坐下。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和桂钦臣的关系?今日你救我也是有所预谋?”桂婉秋一连发出三个问题,在她真正信任柳新之前,有些话她是不会说的。 “户籍!你虽然修改了户籍,但依旧有迹可循,我找到了这条线索,便寻了过来。”柳新的理由不假,但也不全是真,他找到桂婉秋是因为那日的神秘人。但他不说,桂婉秋也不会知道。 桂婉秋脸色变了变,虽然疑惑,但她还是相信了。 柳新继续说道:“至于怎么知道你和桂钦臣的关系,其实在你自己说出来前,我是不清楚的。今日来找你,是因为桂钦臣死了,而且还涉及到了皇城御马监内的一桩案子,一桩天大的钦案!” 听到死了两字,桂婉秋脸色大变,连后面的钦案都没有注意听。桂婉秋豁然起身,她手指着柳新,眼中已经噙满泪水,她不可置信的结巴道:“你你说什么呢什么什么死了!” 柳新叹了口气,花了许久才将一些能说的,简单叙述了一遍。 桂婉秋如遭雷击,呆滞当场,许久不言。 柳新也不着急,静静等待了半个时辰,桂婉秋才浑身一震,从呆滞中苏醒,她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她单手支撑着台面,看向柳新: “他他是被谁杀的?” 柳新再次叹了口气,幽幽的看向桂婉秋:“你问我的第三个问题!我来找你,救下你,纯粹是巧合,而更巧的是,杀你的人和杀桂钦臣的很有可能是同一批人!” 桂婉秋身子又猛地颤了颤,不敢置信的看着柳新。 柳新手指开始敲击着桌面,道:“今日来找你,本意是想查清御马监案的真相。桂钦臣的死,和这个案子有关。解开这个案子,说不定能够一并将桂钦臣的死因和凶手找到。现在我需要你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哦对了,我知道你是范安的妻子,也知道你这些年将属于八个御马宗进宫之人的俸禄都侵吞了,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所以希望你能老实交代!” 说到最后,柳新的语气已经带着威胁。 帝都 第三十七章 兔 正阳十一年七月十四,亥时正。 二进的小院落外,有打更人敲着更锣报时,一声声的唱更声缓缓远去。 柳新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和门,让外面凉爽的风徐徐吹入,吹散房间内闷热的空气。 今夜月亮特别圆,月明星稀,月光洒下清澈明亮的月光,远处天边的几缕浮云被风像吹泡沫一样,吹散,分解,最终让这一片天空洁净透彻。 微风吹过桂婉秋耳畔的碎发,将发梢拂起,凉意渐渐抚平她心底的燥热,呼吸也更顺畅了,思绪也更清澈。 “桂夫人,你的兄长已经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柳新回到桌边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微微泛凉的茶水。 “人走茶凉,御马监里发生了一件案子,你兄长的死,并不是全无意义,某些人可能会把这个案子抹在你死去兄长的身上,毕竟他已经无力反驳!”柳新边喝边说。 他其实并不认为桂婉秋和御马监的案子有关。御马监的案子已经事发,帝都之中两大情报系统东厂和锦衣卫合力调查。在这个关节上,但凡是和案子有关的人,都会小心翼翼地。 而桂婉秋今天刚刚和一位黑道大佬联手坑杀了另一位黑道大佬,如果与案子有关,那她肯定不会那么大胆。 柳新并不认为桂婉秋能够有这样的心机,更关键的是,桂钦臣今天是在皇城外被杀的。而以桂婉秋的能力,如果她知道桂钦臣今天会逃出皇城的话,有她的帮助,桂钦臣或许就能躲过追捕和暗杀,从而藏匿起来。 柳新在桂婉秋的心里添了两把柴,点上了火,随即默默饮茶。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桂婉秋的脸色充满了挣扎,在某一时刻,她脸上出现释然之色,她缓缓放松身体,缓缓开口,声音竟是充满了嘶哑: “你说你是锦衣卫?柳新是你的真名么?” 柳新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打开了对方的心防,柳新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以诚相待,柳新就是我的真名。我不妨告诉你,我是内东城文轩坊百户所百户,内东城千户所奉了皇命,清查此案。” 桂婉秋微微蹙眉:“你竟只是个百户。” 柳新风轻云淡的表情一滞,什么意思,看不起百户? 收拾了心情,柳新微笑着说道:“虽是百户,但我其实是在和东厂千户原东祥合作。咳咳,不管什么地方,都有斗争,你应该懂的!” 柳新扯出原东祥的虎皮强行挽尊并没有被桂婉秋发现,后者反而是露出一种恍然的神色。 果然百户啥也不是,一听有个千户,人表情都变了。柳新暗自腹诽。 桂婉秋在心中做出决定之后,倒也干脆,直接从十几年前开始讲述,柳新细细地听着,这一番故事,足足讲了一个时辰,时间来到了子时。 从桂婉秋的讲述中,柳新听到的是一个可怜人的故事。 御马宗虽然名声不显,但在汉中颇有名望,因为汉中那里有个军马场,正阳国的军马有三分之一都是从那里培育出来的。 武帝城一统江湖之前,御马宗和汉中军马场是合作的关系。但在武帝城把江湖整合统一之后,瞄上了御马宗。御马宗全宗上下全部被充入了军马场内,而桂钦臣等八人作为最出色的御马师被带到了帝都。 原本他们以为只是宗门解散罢了,没想到的是,进了帝都,也不知道是谁进的谗言,竟然以保密为由,给这八人统统净身,关入了皇城。 桂婉秋说那一日,她们一群妇孺都以为八人是进宫面圣的,结果等了几日都没人回来,最后等来一封口谕,说是征调八人在皇城内做事,每月发放俸禄。 但几乎所有妇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陷入了一种悲怆的情绪中,甚至有人认为那八人已经死了。唯独桂婉秋保持了冷静,听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句俸禄。 听到这里时,柳新忍不住在心里想,那时候桂婉秋应该已经和范安成亲,但她却表现得对自己的丈夫毫不在意,反而更在乎那些俸禄。 在桂婉秋的讲述中,这一段直接被略过了,柳新也不好追问。 对于那些俸禄,桂婉秋的解释是,她一开始用那些俸禄银子打点皇城内的侍卫,出来采买的宦官等等,希望能够打听到自己兄长的消息。(注意,在这里,桂婉秋没有提及她有一个丈夫。) 也不知是皇城内的这些侍卫宦官嘴严,还是自己兄长等人已经死了,足足两年她都没有打探到丝毫的消息。 后来她从某些途径打听到,帝都的黑道势力手眼通天,于是她就用后面的俸禄投身于黑道,建立了顺天赌坊,投靠了一方靠山。直到前两年,她才通过黑道的手段,和皇城内的桂钦臣取得联系。 虽然知道桂钦臣等人被净身,桂婉秋也觉得愤恨,但毕竟人还活着。 只是因为联络困难,因此他们之间的联系并不频繁。 “我只要知道他们还活着,我也就放心了!”桂婉秋幽幽地说完。 待桂婉秋不再叙述,柳新挑的剑眉缓缓落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桂婉秋道:“在你的讲述中,为何不提及你的丈夫,范安!” 桂婉秋脸上竟是毫无波澜,柳新猜测她早就已经猜到锦衣卫可能已经查清楚她的底细,但她仍然选择隐匿不说。直到柳新戳破,她才开口道:“范安他就是个错误,我的父亲是宗门长老,而他则是宗主的儿子。我们俩从小定亲,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嫁给他了。可我并不喜欢他,有我兄长护着我,他也纠缠我不得。直到他们进了皇城,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柳新认可桂婉秋的这个回答,但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话题,紧跟着追问道:“所以你就跟了邵士望?” 桂婉秋脸上出现了一丝微微的犹豫但并不惊讶,她说道:“在帝都黑道,没有靠山是无法生存的。并不存在我跟不跟他的说法,我只是他的一件工具罢了。” 柳新从桂婉秋的神色中并没有发现作伪的迹象,此时他不禁出现疑惑,他其实有一个思路是以桂婉秋和邵士望作为真凶来考虑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像。 因为桂婉秋表现得太平静了,的确在这个时代,女人想要生存,想要发展,似乎只能靠一条路。 而且如果桂婉秋和邵士望是真凶,那有一点是非常奇怪的,那就是桂钦臣的死。桂婉秋和邵士望之间的关系并不隐秘,稍稍调查一番就可以知晓,甚至在黑道,许多人都知道桂婉秋的背后是锦衣卫千户邵士望。桂钦臣和桂婉秋之间的关系虽然也隐秘,但同样不是查找不到的线索。三个联系这么近的人,要做这样一个案子,显得有些愚蠢了。 柳新沉凝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如果你没有遗漏或者隐瞒什么信息的话,似乎没有让你成为对方暗杀对象的可能。你和你兄长之间联系的信笺是否还在?” 桂婉秋点了点头:“虽然和我兄长他们私通信笺是重罪,但我兄长他们在皇城十几年了,看守他们的宦官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我有邵士望这座靠山,留下一些信笺还是不难的。” “那我需要你把所有的信笺都交给我,现在就去找!”柳新站起身,突然想到,如果敌人灭口的同时,也想到了毁掉这些来往的信笺呢,桂婉秋遇袭至今已经好几个时辰了,那信笺还在不在已经很难说了! 桂婉秋却是不着急,她说道:“应该不会有事,但现在我不方便去取。因为那些信笺都藏在我和邵士望的别院里,那里有伯爵府的护卫看守!” 柳新恍然,他都忘了邵士望是有爵位的,有爵位就可以拥有私军。敌人不会明目张胆地去邵士望的地盘,那样会把事情搞大。反而杀了桂婉秋是个经济实惠的选择,桂婉秋一死,邵士望绝对不会继续珍藏对方的东西,毕竟在邵士望的眼里,桂婉秋就是一个工具人罢了。 “那桂夫人,明日一早,我和你一起去拿信笺。”柳新说道。 桂婉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听着打更人敲响代表子时的锣声,她犹豫道:“我现在有些事情,可能要离开。” 柳新疑惑地看着对方。 桂婉秋面露难色,又犹豫了片刻,方才咬牙说道:“我联络了屠狗宗的人,帮我调查杀我的人的线索。现在我可能又要多委托一件事情。” 柳新皱眉,屠狗宗的大名他听说过,江湖近几年崛起的一股势力,属于魔道,号称当今江湖第一的杀手宗门,门派上下最出名的就是十二生肖杀手,每一个都是凶名赫赫的刽子手。 想到桂婉秋的黑道身份,对方会利用屠狗宗也是常理。 柳新想了想,决定跟着桂婉秋。 “我就充当你的护卫就好了,一来保护你的安全,二来我也想见识见识赫赫有名的屠狗宗。” 桂婉秋面露难色,但很快,她一代黑道枭雄的本色,让她做出了决定。 子夜时分,宵禁的道路上,桂婉秋和柳新一前一后快速地往顺天赌坊走去。 —— 帝都有宵禁,不论你是青楼妓院还是赌坊,宵禁之后都不允许继续开门,就算开门,也不会有客人来的。 而青楼妓院因为客人可以留宿,虽然宵禁之后就会关门,但关起门来,大家该怎么嗨还是怎么嗨。而赌坊里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输得连底裤都不剩,自然不可能留他们一整晚,因此赌坊到了时辰就会关门歇业。 桂婉秋和柳新走在宵禁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们脚步匆匆,但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外城之中,就算是宵禁后,有一些特殊的人也依旧能在道路上行走,桂婉秋就属于这特殊的一员。 柳新看到远远有人在某个房顶探起了脑袋,当看到柳新手里那个属于桂婉秋的特殊灯笼后,便又默默地将头缩了回去。 这些黑夜中潜伏在各个高处的人也是锦衣卫,柳新从程师兄那里得知,这些人也是锦衣卫,只不过直属于锦衣卫指挥使,也是锦衣卫在夜间掌控整个帝都的手段。 柳新租的宅子在崇北坊南侧,距离崇南坊不远,不过这点路依旧花了两人半个时辰的时间。这半个时辰里,柳新能感受到,桂婉秋所过之处,有许多暗哨将目光投向了他们,并且停留了许久。这些暗哨想来应该都是锦衣卫的暗子,同时也是护卫桂婉秋的人吧。 桂婉秋虽然也是江湖宗门出身,但自身修为应该不高,但她依旧敢单刀赴会,想来也是因为这些凭仗。 在崇北坊和崇南坊的坊门外,一辆马车静静地等待在坊门内侧,桂婉秋率先上了马车,柳新跟着上去。马夫是个中年人,手上骨节粗大,气机内敛,是个好手。 柳新紧随着桂婉秋进入车厢,那马夫微微一愣,但随即传来桂婉秋的轻声吩咐,目光犹豫着缓缓收回,手里缰绳轻轻一甩,马车晃悠悠地走了起来。 桂婉秋和柳新在车厢内,两人都没有做声,柳新干脆闭目养神,接下来就要见到魔道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的人了,他得养精蓄锐。 桂婉秋则是不断地变幻神色,拳头下意识地捏紧,又放松,如此循环往复。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柳新睁开眸子,桂婉秋已经起身,俯身下了马车。 “你先回去吧,今晚我就住在赌坊里了。”桂婉秋吩咐一声,那马夫默默颔首,待柳新也下车后,缰绳一甩,马车幽幽离开。 跟着桂婉秋进入顺天赌坊,一直到了最深处的一栋小楼,桂婉秋打开房门,里面有个台阶,她顺着台阶向上,一直到了此楼的最高处,四楼的一个露台上。 柳新紧跟上来,心中微微有些疑惑,他们这一路走得并不着急,足足花了一个时辰。而桂婉秋只说约在今晚和屠狗宗的杀手碰面,却没有约定具体的时间。 似是猜到了柳新心中的疑惑,桂婉秋自顾自的来到露台边缘,感受着夜里有些冰凉的风吹拂脸颊,轻声道: “屠狗宗向来神秘,我也是听说,只要发布了委托,他们会在约定的时间内出现。而这个时间可以是宽泛的一段时间,也可以是准确的一个时辰,但无论是哪种,屠狗宗杀手都会准时出现。” 柳新刚准备应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娇笑声,柳新身体一震,豁然转身。 这处四楼露台四面透风,距离其他高楼有不短的距离,能通往这里的只有一个楼梯从三楼内连接而上。但屠狗宗的这位女杀手无论是从楼梯走上来,还是从其他地方用身法横跨而来,都逃不过柳新的耳目。 但此人出现,却没有任何预料。 桂婉秋也明显被惊到了,身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柳新凝神,在他面前十步开外是一个身高接近六尺的高挑女子,她身材纤细挺拔,脸上戴着一个覆盖整张脸的面具,面具上画的是一只云宫仙兔。这女子身上穿着紧身衣,没有袖子,裸露的双臂上纹着蛇鳞荷花的图案。 双臂纹身,蛇鳞荷花!是屠狗宗十二生肖杀手之一的兔! 圣宗的情报中,有屠狗宗十二生肖杀手里九人的基本信息,目前未知的三人分别代号鼠、鸡、狗。而兔是十二生肖杀手中唯一的女性,情报中提到兔的武器是两柄长太刀,但现在兔手里并没有持刀,而是徒手过来的。 “呵呵呵~桂掌柜,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兔,你可以直接叫我兔,也可以叫我姐姐!呵呵呵~”兔就站在那,扭了扭身子,却没有向前走,她的声音和桂婉秋一样都是柔媚的类型。柳新可以感受到面具背后的目光大多数时候是停留在他的身上。 十二生肖杀手都是大成境的修为,可以说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杀手组织。但因为他们明码标价,只有接受委托之后才会出手,因此对于江湖的危害其实并不算大。 柳新暗自警惕,十二生肖杀手成名数年,虽然兔在已知的九人中战力并不是最高,但大成境的杀手还是值得警惕的,尤其是后者悄无声息的出现,令柳新背后的汗毛都炸起了。 兔的身法一定是顶尖的! 桂婉秋脸皮稍稍一颤,她虽然容貌艳丽,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少妇模样,但实际上,她的年龄已过三十五,而兔的身段和声音都非常年轻,兔的年纪大概率不会比她大,但后者却让她叫她姐姐。 不搭理称呼上的问题,桂婉秋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诉求,这位商界女强人做事雷厉风行。 兔对于桂婉秋不搭理自己的调笑并不在意,反而是仔细聆听后点了点头,用软媚的嗓音重复道:“所以妹妹你的诉求很简单,只要找到杀你的人就行,并不需要我们出手。” 桂婉秋点头:“是的,我的仇,我自己亲手报。” 兔嘿嘿娇笑:“但是从你的描述里来看,你似乎没有亲手报仇的能力哦,找人的筹码不多,才一千两。杀人的话也不多,一个人只需要这个数,不如你好好考虑考虑。” 兔扬起自己的手掌,五指摊开晃了晃,然后紧接着说道:“因为听说委托人是妹妹你,我才亲自来的,否则应该是中间人出马。妹妹你看我都亲自来了,看在我的诚意上,妹妹再想想呗!” 柳新:“” 和杀手碰头是他的第一次,杀手讨价还价,自卖自夸,也是第一次,这种感觉让柳新觉的有些新奇,反而不像是买凶杀人的现场。 桂婉秋注视着兔举起的手看了片刻,依旧摇头:“只需找到人,仇我自己报!” 兔似乎有些可惜,声音有些低沉:“真是的,人家是听说你是赌坊老板来的嘛,怎么都不杀个人呢。” 柳新扬起眉头,心中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他幽幽开口道:“我这里有个委托,不知道你能不能接?” 兔快速转头看向柳新,声音里带着雀跃:“咦,小哥,你有杀人的活?我接呀!我接呀!一个人五千两,两个的话给你八折,三个七折!” 这位小姐姐似乎业绩不太好,这么积极? 柳新沉凝片刻,道:“你们杀人不需要先评估一下我要杀的对象么,一口价五千?” 兔点了点头:“在我这里是一口价哦,别人那里就不好说了,你要抓住这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咯!” 柳新默默点头,然后说出了一个名字:“刘立诚!” 听到这个名字桂婉秋突然惊讶地看了过来,而兔则犹豫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这个名字是谁,当她想明白时,面具的后面射出两道寒光死死的看向柳新:“你是在耍姑奶奶么,刘立诚我记得不错的话,是内东城的锦衣卫千户吧!这种人,我怎么杀!” 柳新摊开手无奈道:“那你就是没办法咯,我以为你可以的!” 兔顿时哑火,许久之后才幽幽说道:“当然不是没办法,但是得加钱!” 柳新心中微微一动,屠狗宗胆子还真是大,锦衣卫千户都敢杀。 “但是你明明说一口价的!” 兔摆了摆手道:“朝廷的人一律加价,这是道上的规矩!” 柳新皱眉,却看到桂婉秋给了他一个眼神,看来真的有这种规矩,他想了想道:“加钱就算了,那我不杀了,太贵了。” 兔焦急地道:“唉唉唉,你怎么也不问问加多少钱,或许加不了多少呢!” 柳新叹了口气:“五千两我也出不起啊!” 兔:“” “你耍我!”兔怒声道。 柳新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道:“不,我没有!我的确想杀了刘立诚,但我也真的没钱,我就是打听看看行情,等我攒够了钱,我就请你!” 兔看着柳新,沉默半晌后问道:“你什么时候能攒够钱?” 柳新掰着指头算了算锦衣卫的俸禄道:“一个月俸禄大概在二十两左右,一年就是” “混蛋!”兔娇叱一声:“你就是在耍我!” 柳新摆了摆手,他只是兴之所至随口一问,结果这位杀手兔认真了。 就在兔的真火起来前,桂婉秋适时打断:“我好像想起来有个人要杀!” 兔听到这话,立即放过柳新这个穷鬼,看向桂婉秋焦急问道:“你说你说!” 桂婉秋挽了挽鬓间的碎发,道:“这个委托放在后面吧,先完成找人的委托再说。” 兔的声音明显又低沉了几分:“好吧,既然如此。你的诉求我已经接收到了,屠狗宗接下这个任务了,但是按照规矩,找人的活,先交五成定金!” 桂婉秋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叠银票,每一张都是一百两面额的。 兔兴匆匆的来到桂婉秋身边,别问柳新是怎么知道的,不论是谁,从兔一蹦一跳的脚步里都能看出她的情绪。 兔接过银票,对着灯笼的灯光照了照,然后点了点头:“好嘞,验过无误,谢过老板!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桂婉秋点头,兔转身就欲离开,但突然停下脚步,又转过身,看着柳新道:“你的俸禄太低了,你用不起我的!” 说罢,她来到露台边缘,踩着露台边的栏杆,往前大踏步的走了出去,身体垂直下落,没有用任何的身法,只是那样普普通通的跳楼。 柳新疾步上前,探出脑袋往楼下看,兔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这身法,恐怖啊! 帝都 第三十八章 强迫症+洁癖=? 次日清晨,宵禁一过,桂婉秋带着柳新来到了崇北坊的一座四进宅院中。邵士望平日里不会过来,这座宅院有一队护卫守着,柳新没有出面,等待了约莫一刻时间,桂婉秋带着信笺出来,交给了柳新。 柳新拿到信笺,并没有当场查看,而是嘱咐了桂婉秋几句小心自身的话,便匆匆离去,赶回了文轩坊百户所。 等他回到百户所的时候,百户所里的人都已经被刘立诚抽调去了,刘立诚准备将人都撒下去,重点排查那些躲起来的魔道众人。 柳新现在和东厂打得火热,刘立诚也不愿意搭理他,但是把他的手下抽调完,让他无人可用,完全在刘立诚的职权范围内。柳新也无可奈何,好在作为文吏的程师兄没有被调走。 将昨夜的事情大致和程师兄讲了一遍,程师兄表示屠狗宗虽然是杀手组织,但是在情报上也有其独特的优势。或许真的可以通过桂婉秋这条线,找到幕后出手的那群北蛮人。 柳新没有多待,将事情交代清楚便带着信笺匆匆赶往皇城。 他现在需要通过原东祥,调查范安。幕后之人焦急铲除桂婉秋和桂钦臣,就是为了消除一些证据,同时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柳新判断,范安肯定也是知情者之一。而他现在只有两种结局,一种就是被人救走,御马监研究出来的秘法很可能在他的身上有完整的一份。 御马监八个养马太监,虽然在研究同一种秘术,但是每个人研究的方向是不同的。养马之术和武道秘籍不同,养马之术是可以分开研究的,从育种,喂养,训练等各个方面组合。 御马监案开始时,凶手犯案的时间间隔是很长的,后来突然加速,除了东厂开始调查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真凶已经拿到了其他人手里的秘术,而这个举动已经被其他人发现,因此才要杀人灭口。 按照这个逻辑推测,柳新认为此人已经拿到了完整的养马秘术,这个时候桂钦臣突然暴露修为,闯出皇城,可能就是在替这个人打掩护。而这个人为什么需要桂钦臣打掩护,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修为不高,无法硬闯出皇城,或者是他想用更加隐秘的方法离开皇城。 但关键的关键是,这个人昨夜很可能就在皇城之内。 皇城中,除了皇帝一家子,就只有太监和宫女,还有侍卫可以在宫门落锁之后呆在皇城之中。 符合这个条件,又和桂婉秋、桂钦臣有关的人,范安的嫌疑是最大的。 来到皇城门口时,柳新发现有许多东厂番子匆匆出城,柳新没由来的觉得出事了,于是加快脚步,验过腰牌后进入皇城,还未到东厂衙门,就看到那位熟悉的王掌班。 上前一打听,才知道御马监又发生了命案,这一次剩下的两个养马太监全部死了! 柳新顿时明白自己晚了一步,而他之前的猜测也被推翻。范安可能只是一枚棋子,此时被无情地抛弃了。 驻足原地,思考了许久,柳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向王掌班打听了原东祥的下落,才知道原东祥被东厂提督叫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王掌班此去是去皇城门口索要这几日的进出城记录的。 这是原东祥吩咐王掌班去做的,正好和柳新的念头不谋而合,柳新立即表示一同前往。 一刻之后,柳新和王掌班回到了东厂衙门,脸色都是阴沉。皇城门那里由金吾卫负责看守,金吾卫和东厂锦衣卫是两条道上的,没有给他们出入名册,毕竟出入皇城的除了大臣之外,也会有宫里的贵人。这些贵人的行踪可不是柳新和王掌班这个级别的人可以查的。 “柳百户,那出入名册估计要等原千户回来才能拿到了,那群金吾卫就是故意刁难我们,哼!”王掌班气极,但却无可奈何。 柳新既没拿到名册,也没见到原东祥,便退而求其次提出去看看那两个太监的死亡现场。 王掌班找人带着柳新去,他自己则是去找原东祥禀报。 两个太监都是死于毒,毒药的鉴定早就出来了,也是那梦陨散。柳新进入了两个太监死亡的现场,都是在各自的房间内,而东厂的人已经验出两人的死亡时间,分别是在昨夜子时和亥时。 范安死于子时。 两人死亡的时间都已经很晚了,一般人那个时辰不是该准备休息了,就是已经躺在舒适的床榻上。但这两人都是死在房间内的桌子旁,柳新下意识的想到,这两人死亡的时候,可能在会客! 但东厂的报告里写得很清楚,两人都是趴在桌子上,死得无声无息,桌上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 这就是疑点,除了一些强迫症,谁大半夜坐在桌边,不给自己来杯茶水喝喝,亦或者是弄些糕点,零嘴。 就这么干坐在桌子上,然后啪叽一下毒发身亡,有些太不合常理了。 原东祥不可能没发现这个疑点,但现在不知道原东祥什么时候才能从东厂提督那儿回来,他不能等,幕后之人抹除痕迹已经到了范安这一步,接下来要是再被抹掉些线索,他可能就查不出真凶了。 这个案子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勉强已经算是有了个结果,如果是那些擅长做伪证,假供状的官老爷,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写结案呈词。 但那是混日子的做法,皇帝也不傻,不会看不出来。如果想要入皇帝的眼,得真正地拿出一些功劳和本事来。 关键还是那本名册! 原东祥既然让王掌班去金吾卫那里取出入名册,那就不会想不到金吾卫会拿各种理由推脱。但原东祥依旧让王掌班去了,说明他以为这事没有阻碍。 问题出在金吾卫那! 离开太监死亡的现场,找了个东厂番子,问清楚城门看守的守将位置,他匆匆赶去。 路上竟是又遇到了脚步匆匆的王掌班,两人相遇,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东祥知道此事后,肯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 距离他们前一次去往皇城索要出入名册已经过去半个时辰,王掌班拿着提督令牌,直接去了那金吾卫库房,他现在的权柄足够他越过城门守将,直接调取名册。 柳新则选择寻找那名守将。 皇城之中,城内值守由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以及勇士营负责,而皇城外则由上直卫其他卫所轮流驻守。而承天门的驻守任务则一直都是由旗手卫负责。 旗手卫负责皇帝陛下出行,而皇帝出行,必从承天门出,旗手卫驻守承天门,便是方便随时随地陪伴皇帝出行。 今日城门口的那个守将似乎是旗手卫的一位百户,姓甚名谁柳新已经忘了,王掌班就喊了一个姓氏。 在城门口找几个旗手卫的兵卒问了一下,没人看到那守将去了何处,按理说,守将执勤之时不可擅离。 柳新立即意识到了问题,他离开皇城,在皇城外的一处巷子口找到了正在那闭目养神的程师兄。 还好带着程师兄一起来了,柳新今天福至心灵的带着程师兄一起出来,因为百户所已经没人了,就几个书吏,程师兄闲着也是闲着。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程师兄手里拿着一个旱烟袋,这是他出门必带的物件,平日里藏在袖子中,不易察觉,某些时候可以拿出来用一用。 比如现在,皇城承天门外没有酒楼茶肆,更没有路边小摊,他只能依靠在墙根发呆,无所事事。闭目养神的时候如果手里什么都没有,行人经过可能就会觉得怪异,但拿一个旱烟袋,给人的感觉就似乎他在此等人。 感受到柳新的脚步,程师兄睁开眸子,看了过来。 “事情办完了?这么快。” 柳新摇了摇头,靠近后简单将皇城内的情况转述了一遍:“程师兄,你有没有看到那城门守将往什么地方去了?” 程师兄摇头,柳新顿时露出遗憾之色,接着又见程师兄点头,柳新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在逗我? 程师兄淡淡开口解释道:“我没看到,但有人看到了。” 柳新顿时明白过来,是隐秘调查组。 “离开的时间大概多久了?”程师兄询问。 柳新道:“估摸着我和王掌班离开之后,那人就离开了,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程师兄将旱烟袋收回袖子,拍了拍身后的浮灰,那是依靠在墙壁上蹭到的。 “半个时辰,时间不长,应该还能追得上。” 说罢,程师兄走出巷子口,汇入人群,很快消失在远处。 柳新驻足等待,约莫一刻钟后,程师兄从他去时的反方向归来。 “人现在在便宜坊,要去的地方似乎是承平坊,我让人制造了点小麻烦,现在去,应该还赶得上!” 柳新点了点头,立即和程师兄一起出发。 柳新觉得有极大的可能,最近皇城的出入名册已经被那守将带走,而既然这人急匆匆地将名册带走,说明名册里就有线索。 但这人为何不把名册毁了呢,那样更加省事不,毁掉了也没用,没有名册只不过将调查的难度增加,想要查依旧可以查清楚的,皇城内的各个衙署也是点卯的,上面会写明何时点卯,何时离开,事由等等。 再不济,皇城之中那么多眼睛,总能找到线索。 许多念头在柳新脑中快速掠过,程师兄在帝都十数年,尤其是便宜坊附近,因此他带着柳新穿过几条小巷之后,就已经进入便宜坊内。 旗手卫百户吕兴发此时已经脱下了官服,换上了一身寻常商人的常服。柳新和王掌班在城门口被他应付过去之后,他立即借口离开,抽空先回了趟家,将名册交给了自己的侄子,让他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随后便来到了便宜坊,准备前往承平坊,但在便宜坊内,不知为何被一伙地痞流氓给盯上了,他好几次想要出手,但生生忍了下来,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低调。 吕兴发好言以对,甚至给出了身上带着的几两碎银,但这群混混就是死咬着他不放,于是推搡间,他和这群混混渐渐离开主街,来到了一旁的巷子口。 他瞅准时机,一个纵身跃入巷子,那几个混混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一个应该是混混头目的人皱眉,看着消失在巷子里的吕兴发。他是隐秘调查组的探子,奉命拦截这个男人。 吕兴发此时骤然爆发闯入巷子,应该只是纯粹想了个法子离开,但如果自己穷追不舍,前者可能会有所猜疑。 因此他没有追上去,而是打了个哈哈,带着一群小弟离开了这里。 而消失在巷子里的吕兴发实际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了巷子转角处,静静等待着。 他在试探,因为那群混混出现得太巧,而且对他穷追不舍。帝都接头混混的骚扰对象一般都是一些外来的客商居多,虽然他现在也是一副商人打扮,但他身材魁梧,应该不是这些混混的对象才是,因此他留了个心眼。 那群混混没有追上来,吕兴发默默松了口气,他悄然探出身子,准备看看那群混混是否真的离开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个年轻人的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两人双目对视,吕兴发脸色骤变,立即回身欲走,但脑后却传来一阵酥麻,下一刻他就失去了意识。 柳新走到巷子里,看着半倚着墙昏迷过去的吕兴发,蹲下身在后者身上寻找。程师兄一脸淡然地站在一旁。 “什么都没有!”柳新站起身,道:“应该是藏在了某处,他先前还去过什么地方。” 吕兴发换了衣服,应该先是去了某处,那名册应该也是在那处地方藏匿了起来。 程师兄拿起一张纸条,这是他在路上得到了最新情报,都是密文所写,细细解读之后,他说道:“这人叫吕兴发,来这里前回了趟家,在六合坊,因此半个时辰过去了,他却还在这。他回家之后,他的侄子就出门了,去了外城某处青楼,看来是想在那躲一躲。” 柳新瞥了一眼程师兄手里的纸条,心想宗门的隐秘调查组这些年不是已经收拢触手了么,怎么还这么厉害。还是说帝都这里的力量并没有削减? 多余的念头一闪而逝,柳新看向城外的方向,笑着说道:“既然我们的人已经盯上了,那断然不会让鱼儿跑了,有程师兄在,还真是可靠呢!” 程师兄也微笑道:“都是师兄弟们的功劳!” 一个时辰后,辰时正。 东厂内,原东祥听完了王掌班的汇报。 “名册和吕兴发一同不见了,已经派人去查了。”王掌班道。 原东祥穿着一丝不苟,发丝丝毫不乱,神色淡然,他放下茶盏,正了正,目光随即落在王掌班的身上: “清查皇城内这几日的点卯册,皇城内当值的所有大臣,不管品级,近日里当值时间有问题的,都要细查。” 王掌班:“是!” 王掌班刚欲离开,门外有一东厂番子快步而来,禀报道:“千户,锦衣卫百户柳新求见!” “让他进来!”原东祥淡淡的道。 不多时,柳新快步进来,手上拿着一本名册。 “原千户,近几日的皇城出入名册我找到了!”柳新扬了扬手中的册子,接着说道:“来的路上我简单的翻了翻,发现一个人极为可疑,他叫简方亮,官职为侍读学士。现在时间紧迫,原千户,是否直接拿人!” 原东祥脸色一变,神色有些纠结。 柳新看到了原东祥的脸色,以为原东祥在纠结这个简方亮的身份,毕竟此人是清流,更是旭阳二年的二甲头名,虽然武夫看不起文臣,但像简方亮这样的文臣虽然级别不高,但是贵在清流二字,也就是读书人的代言人,是读书人的脸面,贸然抓捕,容易引起文臣的反噬。 见原东祥脸色越发纠结,柳新顿时有些焦急,简单地将这个简方亮的可疑之处描述道:“原千户,简方亮近日出入皇城太过频繁,不似正常当值的模样。而且他这几日当值的到时辰,正好覆盖了几个养马太监的死亡时间,更关键的是他就在文华殿内当值,文华殿右边是勇士营营房,南边不远处就是御马监。昨日他进入皇城后,一夜未出,今日一早匆忙离开了皇城!” 说完这些疑点,柳新看着原东祥,后者的脸色依然没有好转,就在柳新疑惑今日这东厂原千户一反常态的时候,原东祥开口了: “柳百户啊,你来的路上可感觉踩到了什么?” 柳新一愣,不解地低下头。 脚下有黄褐色的不知名物体,柳新微微抬脚,脚底传来粘腻的感觉,下意识的侧身朝身后看去,一排模糊的脚印延伸向原东祥的值房之外 啊这就很尴尬了 柳新面不红气不喘地回身,一本正经的抱拳道:“原千户,我们要抓紧时间啊!” 原东祥无语地看着柳新,眉头紧蹙。 许久之后才对一旁的王掌班道:“点人,出发拿人。” 片刻后他接着道:“王掌班,你去柳百户那把册子拿过来给我然后找人来,打扫一下!” 王掌班脸色怪异地看着柳百户,上前接过柳新手里的名册,递给原东祥。 原东祥从怀里取出一方擦拭武器用的绢布,捏过名册。 柳新:“???” 您竟是洁癖? 强迫症洁癖=原东祥。 帝都 第三十九章 北蛮人找到了 旭阳十一年,七月十五 四川巡抚,锦城以西三百里 “总督大人,我们目前的位置是长河西,往东三百里就是东方之国四川巡抚的都城,锦城!” 在一片原始丛林般的广袤树林边缘,一支由数百全身覆盖盔甲的武士组成的队伍出现在这。 这是一群盔甲形制与正阳帝国完全不同的武士,头部还穿戴头盔,面部还有一种只露出双眼的半面甲。面甲的背后,是一双双湛蓝的眸子。 这是一群异族人! 这群盔甲武士个个魁梧威猛,身材高大壮硕,等他们离开了密林,虽然从沉重的呼吸可以看出他们体力消耗巨大,但依旧个个如青松般站立在那。 队伍的最前端,是一个身高超过七尺,身材如山神般魁梧,有着一头棕色卷发的汉子。他没有佩戴头盔和面甲,一双湛蓝色幽深如海洋般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脸上仅有几条细密的皱纹,看上去像是个历经沧桑的三十岁,又似乎是饱经风霜的四十岁,亦或者是蕴含智慧的五十岁。他的身上穿着略带锈迹的沉重厚甲。背后有一只长约六尺的精美铁盒,用金色的缠丝绳牢牢固定在他的盔甲上。 先前说话的那人是个金发女子,身材高挑,身上穿着银色轻甲,身后背着一张巨大的精致大弓。 她身上的银色轻甲非常修身,在胸口处高高隆起,显出她婀娜的身材。这种盔甲形制在正阳是永远不可能出现的。 女子面容娇娆,鼻梁高挺,五官立体,有着精致的樱桃小嘴,穿越广袤密林让她略显狼狈,但也给她增加了一些独特的韵味。 “莱斯莉,作为远东军的秘书长,你是称职的。作为武士,你是合格的。如今我们已经踏上东方之国的土地,我们这支队伍就要依靠你的知识了。” 魁梧的棕色卷发男子微笑着说道,目光眺望着东方,眸子里闪烁着好奇的神采。 金发女子莱斯莉行了一个西方礼节,左手按右胸同时点头致意。 “莱斯莉谢过总督的赞扬,这是莱斯莉的本职工作。只是莱斯莉有一件事一直疑惑着,我们为什么会听安伯爵的一面之言,就长途跋涉万里赶来东方之国。这里距离我们的国土实在太过遥远!” 魁梧的棕色卷发男子是这支西方而来的远东军,也可以称为使节团队的副使,阿道夫·绍尔兰德。他还有一个身份,公爵,维也纳行省总督。 总督在那个西方国家相当于巡抚,执掌一省军政大权。 阿道夫·绍尔兰德微笑着收回目光,眉间闪过一丝忧虑道:“安是十年来,神圣帝国唯二的新晋贵族,他的出现让奥古斯都(西方国度的王)发现了消弭已经出现的内部动乱因子的方法。和之前那位柳伯爵不同,他带来的并非是货品,金钱,而是神圣帝国继续扩大的可能!” 莱斯莉眼底闪过迷茫,她毕竟还是太过年轻,虽然智慧超绝,但对于一些政治还是不够敏锐。 就在两人在队伍前沟通交流时,身后的密林中传出一阵骚乱,然后一头怒吼着的黑熊四肢着地,疯狂地向外冲了出来。 黑熊的头上满是鲜血,一只眼睛已经瞎了,红白色的污迹从血洞里渗出。它的身上满是细密的血洞,正在汩汩地流着黑红色的血液。 黑熊的身后,跟着一个盔甲沾满血污的战士,他的面甲背后是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手里拿着一柄剑身非常窄的细剑。他脚步轻盈,不紧不慢地跟着黑熊,黑熊的样子明显是在逃命! “古斯特,面对敌人,不要心有杂念,少做戏虐之事,快速结束战斗,奠定胜局!” 手持细剑的战士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脚下立即加快,虽然动作清晰可查,但速度却意外的惊人,他与黑熊之间的距离足有十几米,但他却在一个呼吸间跨越了这个距离,手中的细剑刺出,宛如一道电光闪过。 噗 一声轻响,细剑带着血珠从黑熊的脑袋洞穿而过,轻松得就像是用针刺穿豆腐。 噗 细剑战士抽回细剑,细剑滑过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在身侧,血珠顺势被荡了出去,细剑的剑身上光洁如新,不染一丝血污。 细剑战士站立在原地,宛如绝世高手,黑熊继续向前踉跄两步,轰然倒下。 在细剑战士的身后,一个身材干瘦,没有穿着盔甲,而是穿着一身红白色长袍的老者佝偻着背,缓缓走上前。他脸上皱纹横生,可能是因为太过干瘦导致,一只巨大的鹰钩鼻令他的面目显得极为锋锐,双目微眯,从细缝中偶尔闪烁出骇人的精光。 红白色长袍背后,用金线绣着一个十字架,用银线绣着一柄宝剑,横卧在十字架上。 细剑战士脱下头盔,展露出一头金色如阳光般的长发,他是个极为年轻的西方人,有着俊秀的面容,面部五官宛如雕刻般精致。 “老师,我的出剑速度比在国内时又快了几分!” 细剑战士语气中带着骄傲,似乎在和他的老师炫耀。 干瘦老者直接走过他身侧,一路向着队伍的前方走去,没有搭理细剑战士。 细剑战士阳光一笑,不以为意,往前走去。他将面甲覆盖在脸上,一瞬间眼神又变回了锐利。 阿道夫·绍尔兰德笑眯眯地转身看着那两人,他点头向那干瘦老者示意。 莱斯莉则是躬身九十度行礼,右手扶胸,恭敬地道:“威廉团长您回来了。” 刚直起身,又看到身后的细剑战士,莱斯莉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再次行礼道:“古斯特殿下!” 细剑战士古斯特摆了摆手,声音冷漠的道:“别叫我殿下,踏上东方之国的土地,我就是使节团的正使。” 阿道夫·绍尔兰德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位古斯特殿下是奥古斯都的孙子,最有天赋的继承人之一,也是这次使节团的正使,而他则是辅佐他的副使。 他对古斯特很满意,也是后者坚定地支持着,将要扶持他,坐上凯撒(太子)的宝座。 “赶紧去往那个东方城市,叫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但圣骑士团没有坐骑的话,就不是圣骑士团了!”干瘦老者威廉·巴克斯戴尔毫不客气地看向莱斯莉。 莱斯莉恭敬地答道:“往东三百里就是东方之国的第一个都城,按照安伯爵给的地图,从这个城市往东的第二个城市,在那里我们的骑士团能够装备最好的战马!” 威廉·巴克斯戴尔对于所谓最好的战马不屑一顾:“最好的战马在草原,东方之国虽然地广物博,未免口气太大了!” 古斯特由其他人将他的盔甲擦拭干净,此时上前两步道:“老师,我们是否要去北方的草原看看,听安伯爵说,那里的骑兵非常有名。” 威廉·巴克斯戴尔转头看向北方:“盛名之下无虚士,这是东方之国的人爱说的。有机会的话确实要去看看,如果能挑战一番,那就最好了,我圣骑士团的长枪都快腐朽,西方已经没有我们的敌人。希望能在东方找到!” 话音刚落,威廉·巴克斯戴尔将头转回,看向远方,耳廓微动。 阿道夫·绍尔兰德也一脸凝重地看向远方。 “骑兵,数量不过百!”威廉·巴克斯戴尔听了片刻,道。 古斯特眼中出现战意,他看了一眼身后列队齐整的战士们,回过头看着阿道夫·绍尔兰德轻声道:“阿道夫总督,我们出击吧!” 古斯特火热的战意影响到了身后的战士们,原本寂静的队伍出现了盔甲贴片摩擦的细微声响,但下一刻,一盆冷水将他们的热情浇灭。 “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的战士用不着对垃圾动手,就像东方人常说的,杀鸡焉用牛刀!卡特!”威廉·巴克斯戴尔说着轻蔑的话,最后高喝一声。 身后的战士里,一个身材高大,身高和阿道夫·绍尔兰德有的一拼的战士出列,来到了队伍前方,他是圣骑士团的副团长,卡特·克尔。 面甲之后是一双绿色的眸子,他的血统有些不纯,但能够加入圣骑士团,说明他得到了教廷的认可。 “团长!”卡特·克尔锤击了自己的胸甲,爆喝一声。 威廉·巴克斯戴尔目光落在远方,那里尘土飞扬,卷起的烟尘在空中凝聚,就像是一小片乌云。 “为我们的骑士赢得坐骑吧!” 在团长的瞩目中,年纪不算大的卡特·克尔爆发出一阵低吼,威廉·巴克斯戴尔不仅是他的团长,更与他有着亦师亦父的情感,如果没有遇到他,他现在还在奴隶营里艰苦求生。 卡特·克尔全身铠甲重逾百斤,一柄重剑就足足五十多斤,通体呈暗蓝色,剑身宽一尺,长五尺,厚三寸,简直就是一块门板。 背负如此重的装备,卡特·克尔的速度却如猎豹一般,冲向已经可以看到的骑兵们。 “卡特师兄年前晋升为四级重骑士,这是他第一次全力出手!”古斯特本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但对他这位师兄却极为尊重,他尊重强者。 远处的骑兵看到有一人向他们冲来,脸上都露出了嘲讽之色,哨子声,呼啸声,怒骂嗤笑声响彻天际。 他们是四川巡抚(省)内的一伙马贼,原本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势力,武帝城一统江湖之后,半黑半白的他们沦落为马贼,只敢在四川边境活动,劫掠一些商队。 他们远远就发现了这里出现了一群奇怪的人,人数不少,足有三百多人,但都是步行。而他们则有着六十多骑,骑兵面对步兵,就算是十倍的兵力差距,骑兵也有着绝对的优势。 他们在距离那群人五百米左右的时候开始冲锋,这样一来他们的冲力可以达到最大。 马贼为首的是一个络腮胡壮汉,胸口的护心毛裸露着,脸上有狰狞的疤痕,身为马贼的二当家,今日由他带队,一出来就遇上一伙肥羊,顿时喜出望外,二话不说,率队出击。 这里是边境,人迹罕至,距离最近的锦城还有三百里,在这里他们可以随意杀戮。 “二当家的,前面好像有个人!”一个马贼对络腮胡壮汉说道。 在马背上起起伏伏的二当家只听到零散的半句,其余都被狂风吹散了,但他知道属下说的是什么,因为他不瞎,他也看到了那个正在冲向他们的疯子。 没错,在他的心里,那个冲向他们的就是疯子。 面对骑兵的冲锋,哪有步兵反冲锋的道理,你以为你是谁! “杀!”双方的距离拉近到百米,这个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只是片刻即逝,二当家的怒吼一声,抽出了自己的斩马刀,横放马背,依靠马的冲击力,这一刀就足以堪比小成境巅峰的一击! 卡特·克尔拔足狂奔,重剑拖地,他抬起头,看着前方冲锋而来的骑兵,眼中除了烟尘之外,还有浓烈的不屑。 骑兵的冲锋哪是这样稀稀拉拉的,队形都没有保持住,前后队列拉得太散太开,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拿着短刀的,骑兵的武器只能是重枪或者是重剑! 双方距离五十米! 二当家看清了前面那个人,那是一个包裹在铁壳子里的人,拿着一块铁板,那是什么东西? 双方距离二十米! 咦,他的速度怎么那么快,传了那么厚的甲,竟然还能那么快,但是没关系,在我一刀之下,没什么劈不开的。 双方距离五米! 嗯?竟然跳起来了,不怕被我的马撞死么蠢货! 双方距离,负一米! 最后关头,二当家纵马和卡特·克尔交错而过,卡特·克尔高高跃起,身体几乎比马头还高,重剑旋转着劈向二当家,二当家根本来不及反应。 卡特·克尔落地后,二当家的身子依旧骑着马向前狂奔,而他的脑袋却在空中飞了一会,然后跌入了尘埃里。 卡特·克尔就像是脚下装了弹簧,一纵一跃身体又高高跃起,他在稀稀拉拉的骑兵冲锋队列中不断地寻找空隙,每一次跃起都会拍飞或者斩落一人。 当整个骑兵队伍和他交错而过时,卡特·克尔已经至少将六人击落下马。 马贼们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家的二当家没了,一群人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慌忙境地,而卡特·克尔根本不给他们喘息和反应的时间,他就像一台不知疲惫的机器,反身又冲入了骑兵队伍中,单手挥舞五十斤的重剑就像是举起小孩子手里的木剑,轻而易举! 不多时,一半马贼落马,骑兵的队列已经彻底散乱,失去主人的马匹四处乱跑,而身穿盔甲的骑士这时出现在了各个方位,每一匹马都有一个骑士安抚。 剩下的二三十个马贼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撞在了枪口上,其中一个年级大些的马贼惊得大呼:“风紧扯呼!风紧扯呼!风呃” 他的惊呼戛然而止,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长尾羽箭,双手死死地捂着喉咙,温润的液体从指缝间流淌,挣扎了两下后,他无力地跌落下马。 远处,莱斯莉手持巨弓,面带微笑,神色轻松,不知道的人甚至不会认为刚刚射出穿喉而过的精准一箭就是她。 —— 简方亮,侍读学士。 原东祥看着出入名册里的这个名字,他对这个人只有极淡极淡的印象,这是一个妥妥的文臣,和一个引得皇帝陛下震怒的案子的幕后黑手形象差距极大。 但理智告诉他,这个简方亮的确有很大的嫌疑。 就在刚刚,他已经做出理智的决定,派人捉拿简方亮。 简方亮今日一早离开了皇城,现在不知去向,但他的家,他的亲友,他的故交好友,这些地方都将是东厂的调查方向。 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柳新,后者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原东祥嫌弃他全身上下的每一样东西,因此让他都换了。 柳新也光棍,真的去一间没人的值房换下了全套衣服,至于他先前那套,已经被原东祥下令拿出去烧了。 抓人的事情不劳烦柳新出手,他如果抓到了人,刘立诚那里可能就要和东厂扯皮了。 柳新现在全心全意地帮助东厂,因为刘立诚容不下他,现在能帮他的,能够借力的似乎只剩下东厂。锦衣卫内部,南镇抚司这半壁江山就都在那位东厂提督的手中。 如果能获得那位的青睐,调到南镇抚司的话,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东厂提督米雨松,名气极大,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堂,毕竟这位可是当今已知的宗师级巅峰武者之一。 如今的东厂,没有人会说是阉党,也没人敢这么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米雨松的关系。 因此柳新寻找原东祥合作,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况且他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也询问过程师兄的意见了。 程师兄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任凭柳新自由发展。 就在两人在值房里无所事事的闲坐了一个时辰,不对,原东祥一直在批阅着文书,真正无所事事的只有柳新一人。 抓捕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为了不打草惊蛇,当然要好好布置,因此短时间内是结束不了的。 柳新是因为百户所那里的人手都被调走了,没地方去,因此只能赖在这。 “千户!” 外面突然有人来报,原东祥停下手里的笔,稳稳地放在笔架上,又细心地扶正,令它与其他的笔对齐,这才抬头看去。 一个东厂番子进来,看了一眼柳新,然后不再说话,只是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原东祥,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原东祥拿起纸条看了一眼,眼中露出喜色。 “怎么了?”柳新好奇地问,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问,但是在原东祥面前,他就是会不由自主的放松。 原东祥的反应更奇怪,他直接将纸条递给柳新,似乎柳新不是锦衣卫,而是他的心腹下属一般。 “找到那个北蛮人的下落了!” —— 帝都,内城,承平坊 简方亮的宅子就在这里,而那个旗手卫的百户,逃出来后想要去的地方也是承平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嫌疑更大了。 简方亮的宅子是一座二进的小宅子,在内城这只是最小的宅子了,但胜在幽静,清流文臣都喜欢住在这。 就在一刻之前,这座宅子的四周行人渐渐增多,也多了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 而在宅子对侧的一个小巷子里,一堆垃圾之下,一双眼睛从破烂的竹篓里缓缓睁开,这双眸子转了转,将宅子四周的景象全数看在眼里,然后又缓缓闭上双目。 片刻后,简方亮宅子东侧两条街外,一个乞儿踉踉跄跄地从巷子里走出来,来到了一户高门大宅前,啪嗒一下倒在了地上,那大宅子门口有两个小厮正在偷懒打混,见一个乞儿突然倒在自己家门口,立即拿起扫帚走上前去。 乞儿用力地翻过身,抬头看天,视线继续上移,看到了这户大宅的牌匾: 齐府 “祈福”乞儿重复着这两个词,那两个上来准备赶人的小厮听到祈福二字,顿时脸色一变,相视一眼,一齐出手,掺起乞儿就往府里走去。 街上的路人看到这一幕,都只以为这是一个快要饿死的乞丐,被这户人家给救了,然后看一眼牌匾,道一句: “原来是齐侍郎家,是他的话就难怪了,他可是帝都有名的大善人!” 帝都 第四十章 波云诡谲 “一万两!你知道所有赌坊加起来,一个月的盈余才多少么?莫不是昨日你刚立下大功,今日我就将你这掌柜撤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万两你要想办法给我赚回来,再过两个月就是帝都武比,秦国公返回帝都,届时这笔银子要是缺了,我也保不住你!”邵士望留下愤怒的一句话后,摔门离开,很快就离开了这处别院,坐上了马车。 桂婉秋脸色戚戚然地跌坐在地,嘴角还有血丝渗出,一张娇媚的脸上一片殷红。 她调用一万两白银请了杀手的事情藏不住,赌坊内部有邵士望的眼线,她并不知道这个眼线是谁,但他昨日调用一万两,今日一早宵禁一过,邵士望就上门兴师问罪了。 好在柳新提前一步离开了,否则邵士望如果发现有个男子在他的别院中,与他的情妇共处了一夜,可能会拔剑杀人。 挥袖擦了把脸,桂婉秋扶着一旁的桌子站了起来,脸上的凄然已经消失,转而是一张极为冷漠的脸,看向门外的目光充斥着杀意。 她硬撑着没有说出银子的用处,否则邵士望不会只是怒火中烧。 联络魔道杀手组织,这是死罪! 她准备回房换一身衣服,这一身已经落了灰尘以及点滴血迹。就在这时,咯咯咯如母鸡般的笑声从房梁上传来,桂婉秋一脸惊恐的退后两步抬头看去。 身材高挑的屠狗宗女杀手一跃而下,轻盈落地。 没想到兔竟然一直躲在房梁上,但邵士望是锦衣卫千户,自身实力乃是实打实的大成境,后者竟然也没能发现兔。 屠狗宗的杀手果然有些本事。 不过昨夜她们刚刚达成一致,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桂婉秋强装镇定。 兔娇笑一声道:“不用色厉内荏啦,你是在奇怪我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是吧,没啥好奇怪的,完成了任务当然要赶紧回来找你啦。老大说过,时间就是金钱!” “完成了!”桂婉秋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才过去几个时辰? 兔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道:“我们屠狗宗向来收钱办事,以信待人,不会信口雌黄。找到了就是找到了,喏。” 说罢,兔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桂婉秋。 桂婉秋一脸惊容的接过纸条,纸条上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商队的名字。 兔紧接着说道:“老大也说了,让我们开源节流,找人的任务已经妥了,那就麻烦尾款结一下,然后我需要和你介绍一下我们接下来的业务。人找到了,是否需要我们帮你杀了他,或者从旁协助。好心提醒,我们的人在调查这群北蛮人的时候,发现他们原本隐藏的很好,但是现在突然露出了马脚,显得很急迫要离开帝都的样子。这也是我们这么快就调查出结果的原因,但同时,如果你要对他们做些什么,时间就比较紧迫了。我们对你也是有些了解的,但是北蛮人不是一般的小混混,否则我们开价也不会那么高。” 说罢,兔找了个椅子坐下,等待桂婉秋考虑。 桂婉秋脸色变了变,如果按照兔所说,那她却是来不及布置了,而且邵士望已经发现了她挪用一万两,后续如果再要调动人手,恐怕也会遇到阻碍。 “如果,如果要你们帮我杀人的话,价码是多少?”桂婉秋试探道。 兔嘿嘿一笑,脸上露出精明的神色,宛如一个精明的商人。实际上她也的确是个商人,屠狗宗最近在举行考核,老大要求十二生肖杀手每个人都自己开脱生意渠道,最终要重新排位。她可不希望自己排在末尾,尤其是不愿意和猪接近。 “你要找的人实力很强的,我一个人搞不定,但是只要接了活,就一定完成任务,这一点你放心。” “所以,价码会很高是么?”桂婉秋也是一个资深掌柜,对于这种粗浅的,提高价码的话,很容易就听出来了。 兔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恢复,杀手嘛,脸皮还是挺厚的,她咯咯咯的笑了笑,说道:“其实也还好啦,你要杀的人可能是大成境的高手,我们收费都是十万两,不过看在你这笔生意是连着做的,给你个优惠。九万两!之前寻人的钱就省了!” “九万两!”桂婉秋脸上露出踌躇之色,她自己肯定没有这些钱,但是赌坊有啊!赌坊的流水足有二十多万两现银。但这都是邵士望的,之前支取一万两都被发现。再支取九万两,恐怕会被邵士望二话不说一剑给捅了。 “我知道你没钱,但是刚刚走的那个有啊。”兔娇笑着,循循善诱道:“邵士望,锦衣卫千户。虽然是官身,但是我们杀他的价位,也不高的。” “他也是大成境!”桂婉秋好意提醒,她还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跟着兔的思路走了,其实原本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兔腰间的那个香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香味,让桂婉秋的思绪发飘,显得比平日里更加激进。 这是一种刺激情绪的特质香薰,是兔的秘技,平日里是用来刺激自己,修炼时所用。但是刺激大脑,让人变得更加兴奋这一点,用在生意谈判的时候,也会有奇效。 兔摆了摆手,显得有些大度的道:“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打对折!五万两!杀了他,你就可以随意支配赌坊的银子,十五万两,不是随便取用!” “可是”桂婉秋还是有些犹豫,她要报仇,但是毕竟在商场地下黑道混迹那么长的时间,她是非常理性的,虽然现在受了影响,但这份理性依稀还保持着。 “报仇雪恨之后,拿着赌坊剩下的银子,离开帝都这个伤心地,在其他地方东山再起,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兔最后的一句话击破了桂婉秋的最后一丝心理防线。 接下来,兔拿出契约,和桂婉秋签订之后,便悄然离去,只拿走了第一笔任务的尾款五千两银票。 桂婉秋看着兔消失在楼阁间,脸色坚毅,驻足良久。 随着时间的推移,兔的香薰影响渐渐消失,但桂婉秋脸上的坚毅神色却依旧保持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 内城某处酒楼,邵士望下了马车,匆匆上楼,在一处包间内,看到了等待良久的刘立诚。 “邵千户,我等你半个时辰了!”刘立诚的语气有些急躁。 邵士望抱歉的拱了拱手,道:“有些事情耽搁了,怎么回事,刘千户今日似乎有些急躁!” 刘立诚也不和邵士望打马虎眼,开门见山的道:“柳新这小子投靠东厂了!” 邵士望皱了皱眉:“这小子倒是有些本事,这么快就另攀高枝了!那你接下来要对付他可不容易了!” 刘立诚有些心累地摆摆手道:“如果仅仅如此,那我直接将他的百户所人手全部调走,他想光凭自己一个人在东厂那里,能得到多大的重视?” 邵士望点了点头,那倒是,没有了手下的锦衣卫,那就只是一个空有武力的粗鲁武夫。 “但是”刘立诚话锋一转,道:“但是近日一早,东厂那里动作频繁,就在半个时辰前,更是组织了大部分的人手,进入了承平坊!” “承平坊!”邵士望眉头更紧,那里可是王公勋贵和顶尖大臣居住的地方,不论是大宅还是小院,能在那里居住的都不是什么小官。 “敢在那个地方布置人手,说明东厂已经找到了关键的线索,关键的嫌疑人,而锦衣卫这里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刘立诚脸上有着明显的焦急。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邵士望皱着眉头道。他和刘立诚的合作关系源自于那位拓跋云汉的义子,同时邵士望也希望和刘立诚建立关系,这对于他自己而言也是有好处的。双方合作的话,能够在锦衣卫内部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刘立诚苦笑一声道:“我的人脉没有邵兄那么广,我这次找邵兄主要的目的,就是代替武帝城和你谈合作!” “武帝城!”邵士望眸子一凝。 刘立诚笑了笑道:“我知道邵兄背后是信国公,而信国公的背后是秦国公。其实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邵士望默默点了点头,他的这点背景,帝都中有大把的人知晓,只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没有说出口。 刘立诚继续道:“小弟我现在的局势很不妙啊,我在锦衣卫本就独木难支,现在更是连下面的人都搞不定了,宗门对我一定非常失望。但小弟我不想坐以待毙,这次的案子就是一个关键,能够破了这案子,小弟我就还能继续在锦衣卫待下去。” 顿了顿,看邵士望没有任何表示,刘立诚只好把自己的条件都摆到台面上:“邵兄,你在勋贵圈有着不俗的能量,想来有办法搞清楚东厂那边查的情况如何了。而我作为回报,一定会将秦国公的义子接来帝都,同时我将全力支持邵兄,争一争指挥同知的位子!” “寇刚?他可不好对付!” 刘立诚神秘地笑了笑道:“拖他下水我们没有法子,但是让他升一升,却是有办法的!” “怎么说!”邵士望终于露出了意动的神情。 刘立诚道:“燕山右位的指挥使旧疾复发,卧床已经有半月。我们有法子,让寇刚这位指挥同知升级,到燕山右位充任指挥使!” “你们怎么可能做得到!”邵士望不敢置信,因为寇刚是文臣的代表,是文臣安插在锦衣卫的钉子,文官集团怎么会轻易让人将自己安的钉子给拔了呢。 刘立诚笑道:“这个,武帝城自有办法!” 邵士望沉默许久,与刘立诚沉默对视,最终,邵士望点了点头,刘立诚立即松了口气,露出了轻松神色。 —— 东市,冬暖阁后院 布和站在一辆马车边上,高大的身体隐藏在一件厚重的蓑衣中。 马车中端坐着草原上的第二智者,必勒格。 “布和,我们今日就要离开,你需要在这里殿后。” “是,长老!”布和恭声回道,但又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焦急撤离,那养马的方法还没有全部到手!” 马车中沉默半晌,传来了必勒格叹息的声音道:“我自诩草原第二智慧,但在中原还是不够,我们草原人在智谋上还是弱了狡诈的中原人一筹,也只有骄狐那个家伙才能和中原的人斗一斗诡计!” 顿了顿,必勒格继续开口,他知道以布和的简单头脑,根本没意识到他们遇到了什么。 “布和,你还记得你的几次出手么?” 布和点点头道:“有一次失手了,对不起,长老!” 必勒格悠长的出了一口气道:“其实你失手了两次!杀了那个太监的那次,也是我们失手了!” 布和不解,他明明杀了那个太监! 必勒格仿佛在自言自语,因为布和现在满心不解,陷入了,我明明杀了人,为何长老说我失手,什么意思呢! “我们的谋划一开始是顺利的,但是从第一个太监突然要告发我们开始,我们似乎就落入了一个圈套中。我们被迫杀人,被迫露出一枚枚暗子,以保证之前的谋划不会失败。我们陆续获得了养马秘术的大部分内容,但就在最后一部分核心内容到手前,那个叫桂钦臣的太监竟然显露出大成境的修为,逃出皇城。当时我以为布和你将人杀了,这件事就还可以挽救。但其实这都是幕后那人的谋划,你杀了人,再结合之前的几次出手,将我们完全暴露在了锦衣卫和东厂的面前。让你去杀桂钦臣和妹妹,却失败了,这就是那人存在的切实证据!我输了,现在必须赶紧离开。简方亮也暴露了,我们的一切都暴露了,这十几年的谋划,一朝成空!我甚至觉得,背后那人这十几年来一直将我们的行动看在眼里,细思极恐!可怕可怕!” “长老,你到底在说什么,布和不明白!”布和瓮声瓮气的道。 必勒格又陷入了自我否定,沉默许久后,才幽幽开口道:“我先走一步,你在这里殿后,两个时辰后,我应该已经出城,那个时候你随便找个方向,离开这里,这里非常危险!” 布和虽然不理解长老的话,但是离开这个词语还是能听懂的,于是他点了点头。 一炷香后,马车缓缓离开暖冬阁。 两个时辰后,马车从帝都城门中驶离,走上官道,一路向北。 而在马车刚离开城门不久,十余骑狂奔着离开城门,追向马车。 原东祥挺直腰背,坐在马背上,虽然骏马急速的奔驰,但他的身影却依旧板正。柳新落后了原东祥一个马位,在他身后是十几个东厂的好手,至少也是小旗级别的。 他们接到消息,找到冬暖阁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然后按照东厂探子的消息,得知冬暖阁里的人上了马车,正在出城的路上,于是原东祥找人牵来马匹,一路狂追,终于在出城后追上了马车。 但很快,原东祥和柳新的脸上布满了阴沉。 因为马车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聋哑的马夫,暂时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出来。 “调虎离山!”柳新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而听到调虎离山四个字的原东祥阴沉的脸色突然大变,他调转马头,看向帝都,沉声道:“简方亮!” 柳新立即反应过来,北蛮人调虎离山,恐怕就是为了救简方亮,亦或者是杀人灭口! 调转马头,原东祥再不顾自身形象,策马狂奔,比来时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柳新也立即策马追上。 到了城内,直接上了正阳大街,只有这条大街才能让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内城。 一路上原东祥运起内力,单手举着东厂腰牌,不断地高喝:“东厂办案,闲人避开!” 一路果然畅通无阻。 而在此时,帝都城东,城门口有一个老者坐在牛背上,两个似乎是他儿子的中年汉子跟在身侧,三人都是老农的打扮,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城门,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牛背上的老者偏过身子,看了一眼帝都城,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他喃喃地道:“布和,不要莽撞,活着回来!” —— 内城,齐府 兵部右侍郎齐绩今天没有上朝,而是告病在家。 齐府之中较为冷清,齐绩的妻子早逝,只有一个儿子,现在在汉中充任知州。他在帝都之中孑然一身,平日里除了上朝,办公,就是在家写写字,练练书法。 除此之外,他乐善好施,家中仆役大多是捡来的乞儿。家中仆役足够之后,他就将救助的人送往老家,去地里干活。 总之在帝都,齐绩齐老爷的善名小有名气。 齐府书房,齐绩一脸平静,但手中的狼毫却在微微颤抖着,他的心很不平静。 就在一个半时辰前,一个北蛮老人从后院找上门来,将他惊了一跳。 而之后的消息,更是让他惊惧不已。 简方亮是他的门生,而简方亮被查,下一个可能就到他了。 但他此时还并不是太过惊慌,毕竟这北蛮老者号称北蛮第二智者,是一个极具智慧的人,这十几年里,都是由他一手安排,齐绩才能从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升为如今的兵部右侍郎。 年初的时候,他通过御马监主事崔文琇,了解到了养马秘术的事情,随即通过门生,侍读学士简方亮和这几个太监取得了联系。然后利用帮助他们离开皇城为条件,蛊惑他们交出养马秘术。 这秘术在大局层次确实非常重要,但在底层层面上,许多人并不是太过在意。 他也顺利地取得了几个太监的信任,但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突然有的反水的迹象,在必勒格的安排下,齐绩顺利的解决了此人。 随后平静了一段时间,但在不久前,这几个太监相继死亡,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有出手,而必勒格也应该没有出手,因为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对北蛮而言,养马秘术重要,但他这个内奸也非常重要。 一连串的事件发生之后,齐绩发现自己和北蛮人都被逼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但这个境地似乎无法破解,就像是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操弄着他们。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谋划,试图扳回一局,但终究还是没有作用。他一早就接到了消息,他安排在城门口的那人失踪了,而皇城中,御马监仅存的那两个太监也死了。这让齐绩心中阵阵发虚,但他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必勒格所为。 直到必勒格上门,他才知道,他已经一只脚踏入死境了。 必勒格上门只是告知他,尽快离开这里,必勒格安排了后手,至少在一天之内,齐绩还是安全的。 齐绩只能选择相信。 这个时候,齐绩虽然心慌,但还没乱,因为他早就料到,自己可能有这一天,因此许多后手都已经布置妥当,他有自信,能够安稳离开。 直到一个人的拜访。 “齐大人的字我还是初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齐绩手一抖,一个字立即成了一团黑墨,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中年人,苦涩地道: “敖大人,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帝都 第四十一章 调虎离山 原东祥和柳新策马狂奔,进入内城后,两人都抛弃了马匹,这两匹骏马连续奔跑了接近两个半时辰,他们从外城回来只花了半个时辰,正阳大街果然好走! 内城之中道路稍显狭窄,对于原东祥而言,他大成境的修为,在屋顶横挪,速度比马匹更快几分。 他将腰牌高举,柳新跟在身后,虽然跟不上,但也没有落后太多。 一路没有遇到阻碍,他们很快来到承平坊,此时已近正午,内城的正午比较幽静,武者的听力又比较敏锐,柳新隐隐听到远处似乎有厮杀声传来,他脸色微变。 原东祥身为大成境武者,听力自然同样敏锐,跟在他身后的柳新不知道原东祥的脸色如何,但前者的速度顿时暴涨,一下子窜了出去。 简方亮的府邸外,就在一刻之前,东厂的番子刚刚准备动手,锦衣卫突然出现,刘立诚亲自带队,东厂这边的指挥只是一个掌班,权利当即就被刘立诚夺走。 王掌班敢怒不敢言,刘立诚也不搭理他,直接下令进府拿人,但两个校尉刚刚靠近大门,那大门就轰然炸开,门板横飞出来,直接将那两个校尉砸倒,身死不知。 然后一条粗壮如手臂般的铁链从门后激射出来,几个校尉与这铁链一触即溃,就像是被抽飞的土狗,横飞出去。 “大成境!”刘立诚眸子一凝,立即抽出佩刀,这是一柄有些许不同的绣春刀。到了千户这个级别,他们可以定制自己的武器,他的这柄绣春刀可以算是勉强达到皇御级别的神兵。这还是因为皇家炼兵坊的几位大师算起来可以说是他师叔的原因。 手持绣春刀,刘立诚也不怂,直接冲了上去,铁链飞舞着就要扫向一旁的几个校尉,刘立诚身形一闪而至,挡在那几个校尉身前,手中绣春刀由下至上斩去,刀光一闪,一顿火花霹雳啪啦闪过。 刘立诚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侵蚀入他的身体,他只能后退两步泄力。 “好强的力道,好浑厚的内力!”刘立诚低声惊呼一声。 与此同时他眸子注视着抽回去的铁链,那铁链应该是百炼钢打造,非常结实,但在他的刀下依旧豁开了两个巨大的缺口,但想要斩断这手臂粗细的铁链,这样的缺口至少需要再来十几下! 刘立诚脸色顿时垮了垮,这样的战力,比他要强许多! 身后是十几个他带来的心腹,宫克信等人带着人在外面守着,主要是防着有其他人来抢功。 他没想到一个区区侍读学士,竟然能遇到一尊大成境武者,而且还是实力极为强悍的那种。 刘立诚下意识的想要退缩,但那铁链已经又飞了出来,与此同时,有破空声响起,而后才是机栝的响动。 弩箭! 这是刘立诚第一时间的念头,然后就听身旁有闷哼声传来,呼啸的铁链朝着他的脑子就抽了过来,他立即闪身躲避,眼角余光扫到了从院墙上射来的弩箭。 王掌班因为被刘立诚夺权,不敢跟得太紧,东厂的番子其实也都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因此弩箭几乎都是朝着刘立诚带来的校尉射过去的。东厂这里倒是没有遇到第一波打击。 看到敌人的反击,以及刘立诚的窘态,王掌班立即反应过来,这是遇到硬点子了。 这个时候他反而有些感激刘立诚当这个出头鸟了,以那铁链的粗细,他恐怕不够对方抽一下的。 王掌班心思细腻,念头一转就知道该做什么,他自然是知道锦衣卫的人都在外围,将这里为了个水泄不通,这是抢功的基础操作了。 于是他带着东厂的人往后退了一些,然后嗷一嗓子吼道:“快来人啊,刘千户遇到伏击了!” 王掌班吼声刚落,刘立诚麾下的几个百户已经带着人赶来,他们其实已经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毕竟就在一个街道之外的距离,相差不过几百米,只不过中间有房屋阻挡。 宫克信头脑最是简单,看到刘立诚被铁链攻击,那边又倒下了好几个校尉,立即抽刀冲了上去。 在他后面是老成圆滑的成国涛,他看到这一幕,虽有心上前,但还是先看了看左右,然后对杜道纯道:“老杜,你身手好,快带人上去帮千户!” 杜道纯是接替吴号的,他修为小成巅峰,算是不错的小高手,但他和吴号类似,都是极为冷静的选手,此时看了眼局面,没有理睬成国涛,而是冷声下令:“冲上去,围剿逆匪!” 一群校尉也不傻,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杜道纯又呼号一声,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始往前靠近,但是速度就像是傍晚时分吃饱喝足在河边溜肚,不疾不徐。 那边正在勉励闪避铁链的刘立诚余光看到了身后的校尉们,顿时大急。 他自身是下品大成境的修为,在大成境中算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出身武帝城,让他的真实战力站在同级别的巅峰。但这使用铁链的武者明显比他高出不止一筹,至少也是中品大成,而且是那个级别的巅峰。 铁链的攻击角度多变,关键是势大力沉,每一击都需要他全力以赴才能挡下。 宫克信举着大刀冲了上来,他的刀身加厚,是垫了两层钢板后重新炼制而成的,用起来不似是刀,反而像是锤子。 宫克信荡开两支射来的弩箭,身后也开始有弩箭回射,锦衣卫行动自然可以配弩箭,但这次任务的目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因此弩箭的数量并不多,只是几个喜欢弩箭,又不怕沉的家伙带着。这个时候双方互射,让刘立诚的压力小了一些,而他之前带来的那些校尉已经全部倒下了。 准备去刘立诚身边,帮助后者。但宫克信明显低估了敌人,或者高估了自己,铁链扫过来,宫克信怒吼着一刀拍过去,就像是一锤砸过去。但下一刻,对自己力气有自信的宫克信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被自己的父亲一棒子敲飞。 一声骨断筋折的声响之后,宫克信就像是一滩烂泥飞了出去,重重倒地。 不远处的成国涛和杜道纯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又默默的退了几步。 刘立诚见到飞出去的宫克信,脸色一沉,内力凝聚,全力一刀劈开铁链,然后快步来到宫克信身边,一脚巧劲将宫克信挑离铁链的攻击范围。 宫克信还活着,只不过晕了过去,双臂估计是断了,胸口估计也受了伤,这下子,他的伤势比起吴号还要更严重些。 成国涛忙上前将宫克信接回来,脸色古怪,心中第一个念头竟是:我又要换个搭档了。 刘立诚已经心生退意,这个使用铁链的武者就藏在门后,但是十数米长的铁链却如臂使指,死死的压制着他,对于此人的修为,刘立诚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可能不止中品大成境,有可能是上品大成。 众所周知,大成境每一个层级差距都是巨大的,上品大成境更是武道的小巅峰,大部分人,包括所谓的天才,能够达到的极限就是上品大成。 而上品大成是可以轻易秒杀下品大成,几招击溃中品大成的存在。 虽然只差了两个品级,但是差距是成倍数增长的。 就在此时,远处一声怒喝传来,刘立诚心中一动,他听出了这个声音,东厂原东祥! 原东祥比他强,这一点刘立诚非常肯定。 前者毕竟是东厂提督米雨松,那位真正的武道巅峰亲自选中,来自军中的好手。 原东祥的速度极快,几个起落就越过东厂诸人,越过成国涛,来到了简方亮的宅子前,他手里是一根半路上随手取来的普通木棍。 木棍在原东祥手中就如一杆破空长枪,发出尖锐的哨鸣,棍尖正中铁链,那有着开山裂石般强横力道的铁链顿时一折,原东祥的一枪点在了铁链内部灌注着的内力的弱点上。 就像是蛇有七寸,招式也有七寸。 原东祥一出手,就直接命中了对方的招式的七寸。 这一点令刘立诚极为惊讶。 “别愣着了,抢攻进去!”原东祥一声低喝,然后一马当先闯入大门。 刘立诚反应过来,立即跟上。 原东祥的出现令东厂的人精神一震,在东厂,提督大人平日甚少出现,平日里真正能遇到的最大的官就是原东祥。 原东祥此人做事极为守规矩,守时守诺,为人刻板中正,但不的不说,对待下属他还是不错的。而且一个中正的上司,不会假公济私,不会随便给人穿小鞋,这就已经是一个极好的上司了。 关于这一点,刘立诚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反例。 王掌班见原东祥出现,立即率人冲了上去,那院墙上的弩箭再凶悍,可惜数量不多,大家伙一拥而上,那群持弩箭的立即下了院墙,估计是撤回去了。 成国涛等人一众校尉比东厂的人慢了一步,但此时也敢上前了,就在进入大门的时候,成国涛看到了一个熟人,在王掌班身边,柳新持刀冲入。 他果然和东厂混在了一起。 而在更后面的位置,郭镛等文轩坊百户所的总旗也发现了自家百户,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无奈和尴尬,自己百户和东厂混在一起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冲入宅子,柳新第一眼就看到和原东祥以及刘立诚激战的魁梧大汉,这人依旧笼罩在一层层厚重的衣物中,没有显露真容。柳新估计他是典型的北蛮容貌,因此才弄成这样的。 他的任务是找到简方亮,这是他和原东祥来时商议好的,北蛮人最强的是布和,也就是那个用铁链的,这家伙是北蛮第十高手,名不虚传,刚刚打的刘立诚这位大成境武者抬不起头,现在就算原东祥和刘立诚联手,也就只是保持不败,布和依旧游刃有余的样子。 柳新一马当先,朝后院闯去,王掌班就跟在他身后,没有理由,要问就是东厂的腰牌,原东祥的那块,现在在柳新手里,因此他能调动东厂的人。 成国涛等人进入之后,当然是给刘立诚掠阵,帮不上忙,反而添乱。原东祥见状心有怒火,但这个时候他无法分心,他修为比刘立诚高,但对手更强,妥妥的大成境武者。 而且一身蛮力,堪比炼体大成的武者,再加上这家伙虽然体型大,力气大,技巧经验竟也非常丰富。 那个什么百大高手榜竟然所言不虚,布和的确有第十高手的战力。 刘立诚现在只能在原东祥旁边打打下手,原东祥手里的木棍材质一般,但却能在那铁链之下保持不损,定然是有浑厚内力护持,借此他对原东祥的实力有了大概的认知。 但他也能清晰地判断出,就算合二人之力,也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这人很强,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计。 但刘立诚也不慌,这是在帝都,高手如云,这边的动静想来已经传出去,高手到来只是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屠狗宗的杀手兔在某个屋顶看着这一幕,心中戚戚然,她没想到桂婉秋要杀的这个北蛮人竟然有着上品大成境的修为,这就不是她能杀的了,甚至整个屠狗宗,恐怕只有老大和宗主能杀此人。 “哎呀真是的,好不容易找了个大生意,结果遇上个硬点子。只好退钱了哎,那我可以去杀了邵士望,退桂婉秋五万两就可以了,嘻嘻嘻,我真机智!” 简方亮宅子后院,柳新带着东厂的人闯了进去,迎面就是几支弩箭射来,但都被柳新轻易挡了下去。 王掌班一脸惊讶的看着柳新,然后紧跟着冲了进去,王掌班有着小成境巅峰的修为,放在锦衣卫妥妥的百户。 除了布和,其他的北蛮人都是小卒子,虽然按照士兵的等级来划分,都是精兵,但对于柳新和王掌班,还是不够看的。 轻易杀死这些北蛮人,柳新看到了自己预估的一幕,简方亮一家已经死了,都是被弩箭射死的,一家人整整齐齐,身边还有散落的包袱。 柳新能够猜到他们死之前的景象,定然是布和带人来,说是可以带走他们,于是简方亮一家人收拾行囊,在这里汇合之后,被北蛮人一波弩箭带走。 柳新已经预料到这一点,而原东祥也是一样的,但他们还是焦急赶来,目的并不是简方亮这个人。 在他们中了调虎离山计的那一刻,简方亮就保不住了,他们要保住的是简方亮留下来的东西。 王掌班看到一地的死人,脸色顿时变了,喃喃道:“人都死了,线索又断了!” 柳新却笑了笑道:“那可未必,有位古人曾经说过,死人是不会说谎的!” 王掌班一脸惊恐的看着柳新,眼中蕴含的意思是:你是人是妖? 柳新解释道:“其实抓到活的简方亮还不如抓到死的,毕竟活人会说谎,可能会把我们的调查方向搞偏。但死人就不会了。” 柳新的目光落在这些人身旁的行囊上,他和原东祥一致认为简方亮不会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虽然简方亮符合许多凶手的条件,比如说他在那两个太监死之前,违背常理的在皇城内待了一夜。 但简方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得到文臣,杀几个太监,或许依靠毒药可以做到,但是桂钦臣可是大成境的武者,一个弱鸡怎么在高手面前杀人? 因此柳新和原东祥一致认定,简方亮可能只是一个帮凶,真凶另有其人,而这么大案子的幕后黑手定然不会亲自去杀人,一定隐藏在背后。 简方亮的身份是清流,寻常人是无法指使他的,从他的身上,肯定能找到幕后真凶的线索。 至于幕后真凶为什么不是北蛮人,这一点柳新和原东祥没有交流过,但两人默契的默认了这一点。 从柳新的角度看,北蛮人如果是幕后真凶,能在皇城内搞那么大的事情,时间跨度那么长,他们有这个能力的话,还不如直接刺杀皇帝。 因此柳新认为,北蛮人可能是助力之一,但真正的幕后真凶一定是在朝堂上有着一定地位的高层人士。 简方亮能干这种大案,一定对幕后真凶非常信任,双方之间关系莫逆,因此如果有线索,简方亮一定会带走! 让王掌班安排人将所有的包裹收集起来,柳新便带着他们来到了前院。 原东祥和刘立诚以及布和还在酣战,外院的墙壁已经坍塌了一大段,房屋也是千疮百孔,在他们战斗的外围,成国涛等一众校尉紧紧地围着,就像是一群围观群众,三人打到哪里,他们就围着跟到哪里。 这群锦衣卫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柳新下意识的吐槽,然后带着东厂的人快速离开。 他和原东祥商议好了,如果敌人太强,他只要拿到东西,原东祥就会撤退。对方是布和这个可能,柳新大方的说了,他借口是从案牍库查到的。因为他进过案牍库,但进去看到了些什么,原东祥并不知道,这个借口虽然不严密,但是无伤大雅。 原东祥目光瞥到了柳新和一众东厂番子,立即心领神会,布和此时已经打嗨了,他本就嗜战,从北蛮来到帝都有段时间了,一直憋着,三次出手也都是匆匆结束,他早就期待着能有酣畅一战。 随着时间推移,布和谨记长老的话,不能缠斗,这座偌大的城市里,有着不下双手之数的能让他饮恨的高手,他必须尽快离开。 以他的实力,只要帝都里的高手没有布置好圈套等他钻,一般他都能闯出去。 于是在某一个时刻,原东祥突然后撤,布和也佯攻一下后,朝着一个方向突围过去,唯独刘立诚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追着布和上去就是一刀,而他没有发现,原东祥已经后撤了两步,没有一起跟上。 布和感受到身后的刀风,重重地低哼一声,铁链缠住拳头,回身就是一拳。 刘立诚手中皇御级别的绣春刀刀身都被这一拳给轰弯了,巨大的力量将他打的升空而起,布和顺势一脚,刘立诚顿时横飞出去。 还好布和此时准备撤退,没有继续补刀,否则刘立诚可能就废了。 轰的两声同时传来,一边是刘立诚砸入一堆废墟之中发出的,另一边是布和撞破一堵石墙,穿墙而去,在他面前,一众校尉纷纷闪避,要是被撞倒,可能会当场逝世! 大成境的战斗速度太快,变化太多,成国涛等人没有发现是因为原东祥的突然后撤导致自家千户中招。 一众校尉从废墟中将刘立诚拖了出来,后者已经昏迷,浑身狼狈,手臂,肩胛,大腿等多处骨折,好在性命无虞。 原东祥看了一眼布和离开的地方,他似乎知道对方撤了,他穿过人形墙洞,追了出去,实则是赶往和柳新约定的地方。 至于抓捕布和 一位上品大成,还轮不到他来操心,自有锦衣卫负责。 ----------------- 三个时辰后,布和浑身是血,从某处城墙一跃而下。 在他身后,是三个身穿鱼龙服的锦衣卫。 为首的一人手持寒光凌冽的长剑,与锦衣卫的鱼龙服格格不入。 “应千户,这人应该是北蛮勇士布和,百大高手榜北蛮第十高手!”另一人说道。 为首的应千户点了点头,道:“我们解决不了,能把他赶出帝都就算是不错了。回去交差!” 帝都 第四十二章 证人没死 内城,齐府 不断地临摹书画,让自己强行镇定的齐绩觉得自己手腕虚浮脱力,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跌落在宣纸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他长出一口气,转身看向一边不疾不徐喝着香茗的敖昌绅,齐绩的眼中露出了无奈和决绝,这十几年来他一步步走上兵部侍郎的位置,距离那个他眼中至高无上的位置也只有两步之遥,此生还是有希望的! 作为上位者,他不缺决心和勇气。 站直身子,与那边有所感应的敖昌绅四目相对。 敖昌绅和齐绩平日里素无来往,今日突然上门已经让他很是疑惑,而前者开诚布公般的交流更是让他的内心起了惊涛骇浪。 敖昌绅不仅说出了齐绩是北蛮人内奸的事实,还道出了御马监案的背后,就是齐绩在布局操控。 也是在这个时候,齐绩发现自己找到了看不见的那双黑手。 但绝对不是眼前的敖昌绅,敖昌绅也只是人家的马前卒,仅仅如此,依旧让齐绩感觉口舌发干,头皮发麻,背后那双黑手的主人势力该是有多强!才能让一位右副都御史成为他的马前卒。 “齐大人考虑清楚了?”敖昌绅依旧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神色带着淡然和一丝自信。似乎他知道自己提出来的东西,必定能够得到一般。 齐绩沉默着,回想着先前敖昌绅给他提出的条件,和能够给予他的东西。 先说齐绩能够获得的,敖昌绅开门见山,直接道出他是北蛮人内应的事实,但是只要齐绩能够答应敖昌绅一件小事,那么这个秘密将不会被外人知晓。 同时御马监的案子也会在简方亮这里到达尽头,齐绩不用想着离开帝都,可以继续当他的兵部侍郎,甚至未尝不可在未来的某一日,坐上兵部尚书的高位。 而相较于齐绩能够获得的,他认为自己需要付出的东西,似乎有些不值得对方花费如此代价。 因为敖昌绅只需要和与齐绩联络的北蛮人碰个头,见一面。 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对于往常来说。 而目前来讲,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齐绩下意识的就将此事放大了,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事实上,像他这样段位的官场老手,怎么会轻易相信别人,更不会被眼前的利益迷惑双眼。 如果敖昌绅和北蛮联络上了,双方达成一致,回过头把他给踹了,那他真的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 但如果他不做这个联络人,敖昌绅只需将他与北蛮人的勾结泄露出去,明日的太阳他可能都见不到了。 旭阳帝虽不及他的父皇那般嗜杀,但对于叛逆,齐绩相信这位帝王绝对不会手软,更不会留着过夜。 因此对于齐绩而言,他的选择只有一个。 但他在考虑,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替自己争取最高的利益! 至于他能够继续当兵部侍郎,兵部尚书未来可期这种话,他是不信的。 虽然是小小的憧憬了一下,想象了一下,但是理智立马将他拉回现实。 “敖大人!”沉默不语了近一个时辰,齐绩终于开口了,因为嗓子干,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老夫可以替敖大人充当这个引路人,但是现在的情况是,那位北蛮长老估摸着已经出了城,如果要见,需得出城了!” 齐绩生生等了这一个时辰,就是为了确保北蛮长老必勒格有足够的时间出城。齐绩相信以那位智者的聪明,定然能够安稳出城的。 而只要他带着敖昌绅一起出城,那么他的安危就有所保障了。 敖昌绅点了点头,痛快的答应了,痛快到令齐绩惊讶不已。 紧接着,敖昌绅继续道:“我知道齐大人的顾虑,但齐大人有没有想过,我一旦和北蛮人有过接触。齐大人也可以以此为要挟,或许我们之间可以和平共处。齐大人,莫要以为我说的是虚言,如果齐大人还不放心,我甚至可以和北蛮人留下书信,交给齐大人,作为拿捏我的把柄!” 此话一出,齐绩只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即将渴死的人,天空响起一阵闷雷,黑色的厚重云层飘至头顶,一丝凉风从衣袍缝隙间钻过。 这一刻,他动摇了。 “要不然,我再给齐大人一个时辰的时间思考?”敖昌绅微笑着说道。 齐绩刚欲作答,外面却有一个齐府的仆人拜见,齐绩看了一眼后者,脸色微变,然后立马掩饰神色,对着敖昌绅说了声抱歉,便出了房。 敖昌绅也不在意,只是站起身,来到齐绩刚刚的墨宝前,仔细端量。 齐绩来到前厅,此时前厅正有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齐绩见到后者,立即快步上前。 齐绩急不可耐的道:“怎么样?” 这中年商贾虚按双手,示意齐绩不要着急,然后缓缓开口道:“长老已经安全出城,布和将军已经杀掉简方亮,今夜我们的人会集合到府上,接你离开,明日一早出城!” 齐绩脸上浮现喜色,然后突然想到了敖昌绅,犹豫片刻后道:“明日,我想带一个人走!” 中年商贾知道齐绩的意思是多带一个外人,但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说道:“带多少人你自己看着办,长老只是让我们掩护你离开,我们都是将灵魂留在草原的战士,对于生死早就看淡。但是你多带一个人,危险就多一分,因此这些事情你自己考虑就是!” 说罢,完成了任务的中年商贾径直离开,齐绩看着对方的背影,眼神复杂。 回到后院,进入房间后,敖昌绅的声音便响起,齐绩顿时僵在原地,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简方亮应该已经死了吧,但是人死了,证据却还在,北蛮人就是北蛮人,蛮之一字概括的精准无比,就算是北蛮人中的所谓智者,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齐绩如同一只受伤的猛虎,死死的盯着敖昌绅。、 敖昌绅只是微笑的看着齐绩的墨宝,淡淡地说了一句:“字是好字,但有些急躁了,无法示人,可惜可惜!” 齐绩上前两步,深吸一口气,硬是将自己的情绪抚平,这点养气功夫,非是大风大浪十数年不可修成。 武夫的修为有段位,文臣的修为也有段位,而齐绩相较于文臣来讲,至少也是大成境的高手了。 “敖大人,希望能替奇某解惑,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冷静下来的齐绩立马回味出了问题所在,敖昌绅怎么会知道他去前厅所说何事,当时他和那个北蛮探子伪装的商贾,只二人在一室内密探,并无他人! 而且北蛮勇士布和去灭口简方亮的事情他也是不久前才从必勒格长老那里听说,而行动的实施估计就在这一两个时辰内,敖昌绅一直在这坐着,他又是怎么知道人死了,证据还在的! 齐绩对于敖昌绅以及他背后的能量有了刷新的认知。 敖昌绅背着双手,笑着看向齐绩道:“齐大人,与我合作吧。一来你没得选,二来北蛮草原你是呆不惯的,况且你可一人偷生,一家偷生,却无法一族偷生。” 敖昌绅的话令齐绩愣在原地,的确,如果他选择离开帝都,他一家的确能活,他的独子在汉中,只需要快马一封就可以让他藏匿潜逃,有北蛮的策应,他们逃入北蛮并不难。 但是他的一族无法做到,他的事情败露,阖族必然要遭受皇帝的天倾之怒。 百年之后,他齐绩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他上了北蛮的贼船是迫不得已,是因为他自己的儿子。 齐绩的独子齐延坤近二十年前失手杀人,时任兵部主事的齐绩为了掩盖事实,送齐延坤北上参军,但却意外被北蛮旺古部俘获,后者在严刑拷打之下吐露其父是兵部主事,随即齐绩和北蛮之间有了联络。 同年,齐绩为了独子的性命,泄露布防图,导致拓跋云汉被伏击。事后北蛮以此为要挟,一直与齐绩暗中做着军械交易,并且腐蚀了大批中低层官员,而这里面大多是他的门生,简方亮便是其中之一。 一旦齐绩的事情败露,光是当年泄露边防图一事,就足够他夷九族的。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一直和北蛮人合作,因为他不能败露,无论如何都不能败露。 而现在,事情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齐绩也只能考虑自己一家子的事情了,至于阖族 他选择了暂时性的遗忘,但如果有一种选择,让他能够保全阖族,他一定会做出选择。 “我只是想要和北蛮取得联络,毕竟北蛮人不敢入关,就算入关的也多是小角色。”敖昌绅补充了一句:“我取代你和北蛮取得联络,而你则从北蛮人的手里逃脱出来,不是两全其美。除非,齐大人要告诉我,你是心甘情愿和北蛮人为伍。” 齐绩摇头道:“当然不会心甘情愿!” 同时齐绩也在思考,敖昌绅和北蛮取得联络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背后那位一定有着极强大的力量,而这样的存在和北蛮联络上,所图一定甚大。 如果自己能够成为对方的一员,那么未来 一位兵部侍郎的脑洞有多大,看看齐绩就知道了,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预演出敖昌绅背后那位大人物泰山封禅,自己一跃洗白,成为光明正大的兵部尚书,沐浴在阳光下的那一幕。 繁杂的念头一闪而过,齐绩回过神来,心中已经隐隐有所计较,但他面上却露出犹豫之色道:“敖大人刚刚说的证据?” 敖昌绅笑了笑道:“看来齐大人已经有了决定,放心吧,证据当然是毁掉了。齐大人明日就当是出去游玩一遭,等你回了帝都,依旧是那个二人之下的兵部右侍郎。” 哪壶不开提哪壶!齐绩腹诽。 —— 西长安街是便宜坊和承平坊之间的一条主街,街面开阔,可并行四架马车,沿着西长安街一路向东,就可以到达承天门。 原东祥和柳新以及一伙东厂番子一路疾行,其中王掌班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都是柳新从简方亮一家人尸体旁找到的东西。 如果简方亮藏了证据,应该就在这些包袱里。 丢掉了一些明显不会藏匿线索的物件,其他的都在王掌班背着的包袱里了。 距离皇城还有一刻的路程,原东祥和柳新在队伍的前方,原东祥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冷漠神态,而柳新则是面露微喜,时至今日,御马监案终于来到了一个关键时刻。 突然,原东祥猛地停下脚步,柳新猝不及防继续向前迈了几步,回头不解地看着原东祥,而身后的番子们一个个碰撞在一起,但下一刻又快速地分散开。 这是在原东祥的训练下取得的效果,如果是在原东祥没有任东厂千户之前,这群东厂番子和寻常的锦衣校尉不相上下。 都是那种面对百姓时耀武扬威,面对真正的猛人时你上你上的存在。 原东祥等一群人本就已经惊得街道上的百姓纷纷避让,这一下子突如其来的行动更是惊到了许多胆小的百姓,这些百姓就像是受惊的兔子,四散逃开。 驻足原地片刻,原东祥突然看向街道一侧的建筑楼顶,柳新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下一刻便有利箭破空的呼啸声,以及紧接而来的弓弦释放的声音。 原东祥立即抽刀,之前和布和战斗的时候,他没有合适的兵器。后来他向一个番子要了他的佩刀,此时有刀在手,原东祥的威势比起之前更胜一筹。 柳新近距离的感受了原东祥的气机,后者的内力浑厚如同山岳,一刀出,如飞燕扑腾,竟不是一条笔直或是弧度的刀线,反而是凌乱飘忽的! 叮! 一刀磕飞一支羽箭,并非是弩箭,而是帝都之中绝对的禁品,弓箭! 原东祥纵身一跃,来到两个东厂番子身前,目光锁定弓箭射来的方向。 此时的原东祥脸色铁青,他的身体不经意间护在身后人的前面。 柳新也是脸色一变,就因为那支羽箭的目标! 在进入简方亮后宅的时候,他检查了所有人的尸体,结果意外的发现了其中一人没有死,而且从此人的容貌来判断,这人正是简方亮。 虽然胸口插着弩箭,但简方亮的确还有呼吸和脉搏。 当时柳新就做出了决定,让一个番子脱下东厂的服饰,披在了简方亮的身上,由另一个气力大的番子搀扶着,然后一群东厂番子呼啦啦地往外走,谁也不会注意到其中还混着一人。 原本以为是稳妥至极的方式,却在此刻被人识破,也有可能更早之前就已经被人识破! 柳新没有妄动,原东祥应该是中品大成境的修为,在帝都之中,他算得上是顶尖高手了,有他在,应该能应付一切的问题。 数息之后,羽箭的破空声再次传来,这一次,还有数支弩箭,从另一侧射来。 羽箭的速度极快,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在场的除了原东祥和柳新,其余东厂番子包括王掌班在内都没看清羽箭的痕迹,只是听到尖锐的破空声。 原东祥身前刀光再起,一道凌乱飘逸的刀光闪过,羽箭再次被磕飞,而另一边的弩箭则是射中了两名番子,柳新荡开两支,却没办法荡开全部。 而就在此时,一抹火光在柳新眼角一闪即逝,当柳新偏过头去时,只听到王掌班一声惊呼。 轰! 王掌班身后的包袱猛地燃起火光,一支火箭不知何时出现,射在了包袱上,然后瞬间爆燃! 柳新冲上前去,一刀下去,包裹被斩断,飞散开来,王掌班往前一扑,顺势一滚,却没有将火势滚灭。 “火油!”原东祥皱眉低呼。 柳新闻言立即对几个番子道:“用衣服盖在王掌班的身上,压灭火势!” 几个番子立即照做,王掌班疼的哇哇叫,好在火势很快就灭了。 柳新和原东祥的目光交汇,继而落在街道上的几团火光中。 “无声箭!”原东祥沉凝道:“造价极为昂贵,不是军用的,更像是某些杀手所用!” 说到杀手,柳新下意识地想到屠狗宗,桂婉秋所联系的屠狗宗,那位号称为兔的女杀手。 那女杀手的实力,绝对也是大成境! 大成境的女武者,算是比较少见,而且是专职的杀手,这让从前只是对屠狗宗有所耳闻的柳新升起了巨大的好奇。 原东祥依旧守在那两个番子身前,攻击没有继续,似乎是那杀手知道在原东祥面前,无法再杀人了,因此将证据毁去后,便悄然离去。 等待了许久,原东祥示意继续赶路,于是一群东厂番子围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地往皇城赶去。很快,东厂那边似乎就收到了消息,一大群东厂番役涌出,将原东祥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在里面。 原东祥立即露出了深深的不适感,人一多,队伍就乱了,这种糟乱感令他极为不适,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简方亮,他早就骂出来了。 —— 内城某个隐秘的角落 兔:“你真没用,那个东厂千户挡你的箭毫不费力!” 猴:“你试试?恐怕试试就逝世!” 兔:“你给老娘抖什么机灵呢!” 猴:“我的意思是,原东祥是中品大成境,我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顿了顿,猴:“再说了,老大让我们留着简方亮的命,否则我第一下就用无声箭解决他了。倒是你,轻而易举地被原东祥发现,轻功也不行嘛!” 兔:“去死去死,老娘这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故意为之!” 猴:“对了,老大让你关注的人关注了没?” 兔:“没想到啊没想到,其实老大关注那人,我昨晚就已经见过了,长得挺俊秀的!” 猴:“别见到俊秀的年轻人就犯花痴啊,老大的嘱咐呢!” 兔:“放心,我会探查清楚的,绝对不会误了老大的好事!” 猴:“总感觉你在污蔑老大,但我没有证据!” 兔:“嘁!” 帝都 第四十三章 幕后黑手浮出水面 东厂 “简方亮竟然天生异体,心脏与常人迥异,生在右侧,我也是第一次见!”王掌班正在向原东祥汇报,柳新坐在原东祥下首。 王掌班有些奇异地看了柳新一眼,后者明明身穿锦衣卫鱼龙服(回了东厂之后,柳新就去换上了,他怕自己忘了自己是锦衣卫),却一脸平静地坐在东厂衙门里,仿佛他就是东厂的人一般。 更奇怪的是 王掌班看了脸色平静的原东祥一眼,继续说道:“他现在是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但没有性命之碍,休养两天就可以了,但是什么时候能醒,便不知道了。”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受伤的兄弟们好生休息,伤势痊愈了再回来!”原东祥吩咐道。 王掌班应了声是便离开了原东祥的值房。 值房内陷入了沉默 良久的沉默之后,原东祥蹙着眉,看向柳新道: “柳百户,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柳新讶然的看向原东祥道:“原千户,你竟然看出来了,我也觉得我忘记了什么,可能是案子的某个关键!” 原东祥感觉自己头上垂下几条黑线,他提醒道:“这里是东厂衙门!” 柳新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点了点头道:“这里地方小了些,毕竟是皇城内。但是装饰得挺精致的,比锦衣卫的好!” “” 原东祥感觉自己不能再和柳新绕弯子,正准备开口赶人,却听柳新说道。 “原千户,你莫不是要卸磨杀驴吧!”柳新目光灼灼地看着原东祥。 原东祥无语地看着柳新,叹了口气道:“我不是那种人,军人嘛,一诺千金!” 柳新眼神中带着怀疑:“那你为何总提醒我这里是东厂,莫不是要赶我走!” 原东祥有些尴尬地道:“你老是在这呆着也不是事,刘立诚那边应该等着你汇报呢!” 柳新摆了摆手道:“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位刘千户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抽走了我百户所的所有校尉,一兵一卒都不留给我,现在回去,还不知道如何对待我,还不如呆在东厂躲个清净!” 原东祥脸上出现一丝怪异,语气奇怪地道:“你难道会怕了他不成?” 从王掌班偷偷的汇报中,以及这些时间的接触中,原东祥不难看出柳新的能力其实和他表现出的不符,至少在刘立诚面前表现出的只是他隐藏后的能力水平。 从柳新查出毒药的来源,后来又查到此案可能和北蛮人有关,而后来也证实了,御马监案的背后的确有北蛮人的影子。 因为这个缘故,提督大人和原东祥细细地谈了一次,牵扯到北蛮,那么这桩案子便小不了了! 也因为案子的升级,提督大人直接明说,只要在这件案子里有功的,案子顺利的话,事后封赏不会少。 而当时原东祥就提了一嘴柳新的存在,在提督大人那里留下了一点映像。 其实说起来现在的东厂和锦衣卫权柄是类似的,甚至是重叠的,但是皇帝陛下明显更信任东厂,因为东厂有米雨松作为提督。 而锦衣卫建立时间太久,里面山头林立,几乎各方都有触角伸在里面。导致锦衣卫不是不能用,而是不敢用,不敢重用!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米雨松在经过皇帝陛下的点头之后,直接明晃晃地将手伸入了锦衣卫,造成了现在锦衣卫内部,整个南镇抚司其实就是米雨松的手下。 但是因为南镇抚司名义上是监察锦衣卫内部的部门,锦衣卫上下并没有太大的阻力。 可渐渐地,米雨松准备将锦衣卫内部的这部分权柄扩大,这一点原东祥是清楚的,甚至已经着手抽调一部分东厂骨干人员,随时供米雨松提调。 而在锦衣卫内部,米雨松也通过南镇抚司那边的人注意着,随时挖人。 而柳新更像是一个主动投怀送抱来到原东祥怀里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原东祥认为柳新符合选拔的要求,但是还需要再观察。 毕竟柳新是外来的,时至今日柳新来到帝都也不过数日而已。 许久的沉思后,柳新开口打断了原东祥的思绪。 柳新道:“原千户,我刚刚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说着柳新从怀中取出一叠书信,交给原东祥。 原东祥疑惑地问道:“这是?” 刘新道:“这是桂钦臣和桂婉秋之间的联络信笺,不多,只有四封!我一直在想,桂婉秋为何会成为北蛮人的暗杀目标,而且直接出动北蛮在帝都展现出的最强力量,似乎势在必行!” 原东祥闻言表情立即凝重,看向手里的信笺,然后似是想起什么,抬头问道:“那日救下桂婉秋的,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 柳新点点头道:“没错,那个和尚和道士修为不浅!” 原东祥点头,北蛮的那个巨人一般的家伙修为已是巅峰的存在,自己和刘立诚两位大成联手也只能落个不败,而且后者明显没有全力以赴。 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修为不浅的话,应该是来自那几座盗佛两教的名山。 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信号,和尚还好说,如今的正阳对待佛门还是比较宽容的,毕竟当初的复国之战,佛门出力不小。佛门高手出动了好几位顶尖强者,帮忙对付掉了北蛮天国的许多高手。 但是道教已经好几百年默默无闻了,原因也简单,以前的正阳国教便是道教。虽然正阳依旧是正阳,但是双方不是同一条血脉,虽都是安氏一族,但毕竟是两个祖先,我现在是皇帝,你们那一脉已经灭国了,没有资格出现了。 于是之前的国教道教,也就不被如今的皇室接纳,毕竟道佛的本质相似,有一家就行了。 道教在这百年间,入仕的有点名气的道士,只有寥寥数人。 如今帝都内出现一个修为不俗的道士,这是又一位道教入仕的高人,还是预示着道教又将复出? 杂念一闪而过,道佛的事情不关原东祥的事,他只要在汇报给米雨松听的时候不要遗漏即可,但真正重要的是手里的信笺。 北蛮人要灭口的原因,定然是有关于御马监案的相关线索。 现在简方亮还在昏迷中,唯一的线索可能就在这些信笺中了。 于是原东祥不再犹豫,打开信笺。 信笺一共四封,第一封字数最多,表达的是数年没有联系的思念,多是一些问候。 比如你好吗,吃了吗,吃得好吗,诸如此类。 第二封第三封是双方一些情况的互相交流,有一点让原东祥比较在意,那就是桂婉秋在信笺中提到了蓝衣会,这个帝都的黑道组织他是知道的。他更是知晓这个蓝衣会的会长和江阴公之间的关系。 但江阴公正在谋划的事情,只是军方的一次争权,对于东厂而言并不是坏事,对于皇帝而言更是一件好事。 因此东厂对于这个黑道组织只是关注着。 看到第四封时,原东祥眉头不由自主地微蹙起来,柳新虽然看过了信笺,但是他没看出什么东西来。毕竟他来帝都不久,很多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更没来得及和程师兄细聊,因此原东祥能看出一些东西来,他并不吃惊。 “原来如此!”原东祥突然精神一震,站起身来,脸色少见地有些激动。 柳新扬眉,道:“看出了什么?” 原东祥看了一眼柳新道:“你应该看过这些信笺了吧。” 柳新坦然点头。 原东祥继续问:“是不是没看出什么?” 柳新继续点头。 原东祥笑了笑道:“正常!” 什么意思? 柳新不解地看着原东祥,后者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 为什么要得意啊喂!我根本不理解你这笑容是啥意思? 好在原东祥并没有吊胃口的意思,他将第四封信笺递给柳新,说道:“桂婉秋是顺天赌坊的掌柜,算是半个黑道中人。” “原千户你落伍了,桂婉秋现在已经是完整的黑道中人了!”柳新突然插嘴道,他没有看信笺,因为看过了,他没看出有什么,就是正常的沟通交流,兄妹之间的那种。 原东祥一愣,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柳新。 柳新突然一笑,表情和之前的原东祥一模一样,带着一丝丝的贱,一丝丝的得意,他顿了顿,给了原东祥感受他笑容的时间,方才继续道:“因为桂婉秋已经加入蓝衣会成为了副会长!” 原东祥一脸黑线,沉默半晌后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桂婉秋加入蓝衣会的事情他竟然还不知情。 柳新嘿嘿笑道:“她是昨天加入的蓝衣会,在遇袭之后。你没接到消息是因为她加入蓝衣会成为副会长后,已是夜深,后面就是宵禁。宵禁一结束我就赶来,东厂就算接到消息,也还没来得及汇报给你,毕竟这只是小事。” 原东祥嘴角抽了抽,柳新这个家伙就是故意报仇,自己的那一抹得意的笑让他不爽了,他竟然找办法当场又报了回来。 “这的确只是小事!” 结束了无聊的闹剧,原东祥继续说道:“黑道之中有许多小手段,其中就有一些常人不知道的密信的书写方式。这第四封信笺中就有用密信书写的一段内容。” 柳新闻言重新拿起信笺,细细地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 原东祥看到柳新一脸迷茫的样子,心中顿时就满意了,他解释道:“桂钦臣的密信中藏了一段话,意思是他从和他联络的那个文臣和范安的交流中得知,他们想要的东西不全。如果想要获得一套的东西,可能得去另一个地方。” 顿了顿,原东祥看了一眼西方,道:“文臣应该就是简方亮了。而那个地方,则是汉中军马场!” 柳新皱眉,疑惑地道:“想要的东西,应该是养马秘术吧?” 原东祥点了点头道:“没错,养马太监八人,都是御马宗出身,但是他们每个人分工不同,各自掌握着秘术的一部分。我现在觉得,八个养马太监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和简方亮合作。毕竟皇帝陛下曾经许诺,只要养马秘术成功,就会放他们离开。” “估计难吧!”柳新插了一嘴。 原东祥不搭理柳新,继续说道:“在这个前提下,或许有人会为了金钱或者其他利益铤而走险,但我估计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如此,就比如桂钦臣,他十几年苦练,修成了大成境的武道修为,似乎就是为了自由。这一点从他和桂婉秋的来往信笺里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范安可能是简方亮和其余七名养马太监之间的沟通桥梁。” 站着说话有点累,关键是柳新端坐着,原东祥感觉自己吃亏了,于是他也坐下,方才继续道:“如果按照桂钦臣密信所写,简方亮可能没有得到所有的秘术部分。而这一部分内容,或许就在汉中军马场。” “汉中军马场又是什么所在?”柳新不懂就问。 原东祥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汉中军马场是正阳军方最大的军马场,每年可供军方的合格战马超过万匹。或许养马秘术接近成功,已经下放到汉中军马场进行大批量实验!这一点我要和提督确认一下!” 柳新点点头,或许就是如此。 值房内又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原东祥站起身道:“柳百户,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请随意吧。我得去请见提督大人了!” 柳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了一句,原东祥脸色顿时一垮。 “时辰不早了,东厂管饭的吧,我吃完饭再走!” —— 当日傍晚,下值之后,晃悠了一天,旷工的柳新在自家门口遇到了辛苦劳碌一天刚刚下值归来的程师兄。 “你这一天跑哪里去了?”程师兄问道:“你可知道原东祥派人找了你好几次,似乎有急事,前几日还想方设法留在锦衣卫,今天这是怎么,不想干了?” 柳新嘿嘿笑道:“我正在抱大腿,要是抱上了,程师兄就等着和我一起吃香喝辣吧!” “你在想屁吃!”程师兄突然爆了一句粗鄙之言:“你不就是搭上了东厂原东祥嘛。” “嘿嘿!”柳新笑着拉着程师兄的手,联袂进入柳宅。 “程师兄,我这叫见好就收,有大腿抱,干嘛不抱!” 程师兄啐了一口道:“你成了阉党,可不好听!” “程师兄,我觉得你是在嫉妒我!” “哪有!” “东厂的提督是米雨松,那可是宗师啊!宗师门下,谁敢说是阉党!” “哼!” “是不是刘立诚今天给你气受了!” “知道就好!” “消消气,今天得到的信息有点多,我们边吃边说?” “怎么了?” “御马监的案子差不多了!” “当真?” “当真!来嘛,我们细细说!” —— 夜幕降临,临近宵禁时刻,外城的街道上,行人开始最后的疾走,赶在净街鼓响起前回到自家老宅。 但总有些人有着特权,净街鼓响起,宵禁之后,依旧能在街上行走。 锦衣卫千户邵士望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邵士望心情不错,因为赌坊的账簿已经送到他的案上,超额完成任务,他还能从中抽取不小的一笔钱财。 因此下值之后,他叫上几个心腹手下,在外城有名的花楼,明月小楼一聚。 帝都之中有四大花楼名扬四海,其一曰槐影亭,其二曰望空台,其三曰明月小楼,其四曰鹊栖阁。 四家花楼同气连枝,听说幕后都是同一个大老板。 因为名气大,背景硬,四大花楼从不留人过宿,除非是其中的花魁主动。 然而花场之中比拼的不只是官职,还有相貌,财力,才趣等等。 因此邵士望没有幸运地得到某位花魁的赏识,只能在宵禁前离开明月小楼。 喝了不少酒的邵士望脑子有些晕沉,正在轿子里打瞌睡。 突然间 邵士望睁开双目,原本迷离的眸子骤然清醒,然后他猛地往前扑倒,轿厢发出噗的一声,一支羽箭洞穿了轿厢,穿透了前面一位轿夫的身子,最后深深插入地面! 邵士望一下子从轿帘内扑了出去,翻身而起,目光瞥了一眼依旧在摇晃不已的箭羽,目光森然。 他竟然在帝都城内遇到了暗杀! 他是有爵位在身的,可以建立自己的护卫队,只不过他的爵位比较低,护卫队的数量不能超过四十八人,此时跟随他的只有六人。 毕竟帝都之中伯爵多如狗,侯爵满地走,大家都要低调,否则别人看你碍眼怎么办。 虽然只有六个护卫,但这六人的实力都是一等一的。 锦衣卫是公家的,护卫队是自己的,邵士望当然在自家人身上花费更多,不止是钱财,更多的是精力! 邵士望曾经重金求得一合击之术,六人便是最低的人数要求,六人合击之术,可以提高战力。 邵士望自己尝试过,他能应付六人合击,在十二人合击下勉强不败,但遇到二十四人合击,也就是这本合击之法的最高配置下,三十招都撑不过去。 六人合击,堪比小成巅峰! 且因为是六人,持久力远胜一人。 帝都 第四十四章 邵士望之死 旭阳十一年,七月十六 盛夏的酷暑在这一天被短暂驱散,乌云遮住了整座帝都,阴雨绵绵,似乎预示着今天这一日的不同寻常。 早晨宵禁一过,正在偏厅用早餐的柳新便接到了锦衣卫的急令。 柳新匆匆用完餐,骑上马就往百户所赶去。 锦衣卫急令,必须第一时间赶到。 从便宜坊到百户所,快马的话不消半个时辰就可到达,此时刚过宵禁,街面上人流不多。 策马奔驰,这匹老柳百户珍爱的骏马其实年岁已是不小,速度不复巅峰,因此柳新心中暗想,自己可以换马了,就是不知道一匹宝驹的价格是多少,回头问问程师兄。 一路疾驰,细密的小鱼打湿了鱼龙服,背后是干的,前面却都洇湿了。 打马来到百户所前,柳新翻身下马,立即有一校尉认出了柳新,疾步上前将马牵了去。 柳新大步进入百户所,百户所内已是人头鼎沸,大半的校尉都已经到了。郭镛,刘傅,丁明甫,江世喜四位总旗也已经整装。 “千户所的急令是什么?”柳新开门见山,人刚出现,就已开口问道。 郭镛转头看到柳新,脸上出现复杂中夹杂幽怨的神色,宛如再说,你这个死鬼消失了好几天,怎么现在才来,你知道前面我是怎么过的么。 “柳百户,你来了!”郭镛先是打了声招呼。 刘傅是个老实人,见百户问话,他就接着郭镛,将昨天夜里锦衣卫发生的一件大事说了出来。 听完刘傅的叙述,柳新第一时间是觉得震惊,因为昨夜锦衣卫竟然死了一个千户,而且是在帝都之中。 “邵士望死了?”柳新脱口而出。 郭镛微微蹙眉,他觉得柳百户说得有些太过直白,而且人家是千户,怎么能直呼大名。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郭镛回答道: “是的,邵千户死于外城放马街。根据今早的调查,邵千户是从明月小楼离开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袭击。指挥使大人亲自下令,寇同知亲自勘验了现场,发现杀手就只有两人,一人善于远攻,用的是至少七石的铁弓!一人善于近战。邵千户的护卫都是被弓箭点杀,而另一人则缠住了邵千户。” “两个杀手可能都是大成境!”郭镛最后总结道。 柳新闻言咂舌不已,帝都果然是鱼龙混杂,随便一个案子就是三个大成境,邵士望作为千户,也是妥妥的资深大成境,这是任职千户的硬性标准! 任何一个大成境都足以在江湖上开宗立派! 当然这是武帝城称霸江湖之前,但依旧足够成为一方豪强,声名远播了。 而郭镛的话中,有一个点让柳新很在意,那就是铁弓,至少七石! 如果不是巧合,出现了两个同样擅长使弓的高手的话,那此人应该和昨日袭杀简方亮的是同一人! “那现在卫所里准备如何?”柳新想知道锦衣卫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郭镛沉声道:“指挥使大人已经下令,让锦衣卫加强对内城的巡查,以及近期内帝都城内的一切外来者!” “只是这样?”柳新皱眉,死了一个千户,不是应该大肆搜捕那两个杀手的么。 郭镛替柳新解释道:“是这样的,邵千户不仅仅是锦衣卫千户,他也是勋贵的一员。他的老师今天一早就去了指挥使大人那,希望我们低调行事。” “邵士望的老师?”柳新疑惑,隐秘调查组给他的情报里,没有邵士望的太多情报,毕竟一个千户,在隐秘调查组的眼里,只是一条小鱼。 郭镛的声音不禁小了几分,他往前走了两步,道:“邵千户的老师是国朝五位郡公之一的江阴公夏云鹤!” 是他! 柳新知道这位江阴公,曾经是朱广孝的副手,当世之猛将,如今已经耄耋之年,却依旧是勋贵中的实权派。 只不过他现在好像是拓跋云汉一脉的人,而且是那种甘愿奉献自身,无怨无悔替拓跋云汉当马前卒的存在。 “邵千户以前曾经从军,就是跟在江阴公的帐下听命的,后来这锦衣卫千户一职也是江阴公替他操办!”郭镛将他知道的,这些年听到的所有消息都说了出来。 柳新点头,他是知道现在拓跋云汉正在和朱广孝交替军权的时候。虽然皇帝陛下的旨意还没下,但是几方已经达成一种默契,朱广孝作为当今的正阳战神,第一元帅,整个军方大部分都是他的弟子门生亦或者同袍兄弟。 虽然拓跋云汉的战功不比朱广孝低多少,但是毕竟根基比朱广孝浅了一些。朱广孝起势的时候,拓跋云汉还是一个勋贵二代。 拓跋云汉崛起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和朱广孝捆绑在一起。 平时没事的时候大家当然可以称兄道弟,但到了关键时刻,需要站队的时候,谁也不会顾及平日里的情分。 既然是权利的交接,那就涉及巨大的利益。 老将们让位给后生,那肯定要给点好处吧,又不是人人都是拓跋云汉这种军功卓著的。大家都差不多的情况下,凭什么老夫的位置要交给你,你不把老夫喂饱,给予足够的利益,老夫就是不挪屁股你又如何? 而年轻一些的人,既然要换队,换你可以,别人亦无不可。有的是人等着瓜分朱广孝留下的那部分饼。 其实朱广孝和拓跋云汉关系很好,但这个时候,朱广孝为了跟随自己的人的利益也不得不沉默。 拓跋云汉为了顺利的接替朱广孝留下的东西,被动或者主动也在进行着一系列的活动。而本就跟着他的一群人自然是在这个时候全力以赴,只要拓跋云汉得到的越多,未来他们能够得到的也就越多。 其中的佼佼者就是江阴公。 江阴公的女儿就是帝都最大的两个黑道头子之一,敛财无数,就是为了支持拓跋云汉的行动。 其实这件事也是皇帝在背后默默推动的,在新老交替的过程中,官位的交替可不是两个官员自己说了算的,也要经过皇帝陛下的同意。 也就是说皇帝在这个过程中赚着差价,也可以说是手续费。 在这等关键时刻,江阴公很重要的一个助力突然身死,这背后不知道藏着什么猫腻。因此江阴公一定会查下去,但是肯定要先将事情压下去,然后秘密的查。 柳新如此想着,直到郭镛开口,才打断了柳新的念头:“现在刘千户让我们分出一半的人手,这部分人手将会补充到城内的巡查中,似乎是调拨给内中城千户所了。” “那不是”柳新话到一半停了下来,内中城千户所直属于锦衣卫指挥使王中杰。 话说这位王中杰王大人他一直到现在都没见过,他只见过北镇抚司的最高领导寇刚。 郭镛似乎看出了柳新话里的意思,默默的点了点头。 柳新回以默契的点头示意。 其实关于邵士望的事情,锦衣卫下急令的意思是让大家保守秘密,不要擅自外传。 其实就是指挥使大人得到了江阴公的会意,准备在私下里查。别搞得满城风雨,前面御马监的事情还未结束,后面又出一档子这个事,要是上达天听,指不定陛下会如何动怒。 而现在虽然不是瞒着皇帝,但也是由特定的人去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说,毕竟一个锦衣卫千户,一个伯爵,在皇帝面前,可以说什么都不是。 邵士望的事情对于内东城千户所来说只是一件小事,御马监的案子就挂在内东城千户所的头上,这才是顶要的大事。 成国涛在柳新点卯后不久便亲自来到了文轩坊百户所。成国涛先是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柳新,然后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千户大人说御马监的案子已经有了重大进展,让我来问问柳百户。” 柳新倒也更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于是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千户大人莫要着急,我潜伏在东厂,就是为了给我们锦衣卫探查消息!” 成国涛脸上露出意外之色,问道:“那柳百户可打听到什么?” 柳新将简方亮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说到了可能存在的证据已经被毁,而出手毁了证据的也是一个使用大弓的高手,至少以原东祥他也不敢轻易追击。 成国涛此来就是为了试探一下柳新,柳新说得干脆,因此没有多逗留,成国涛便匆匆回到了千户所。 将柳新的一番话说给刘立诚听,刘立诚脸色不变,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 “大哥,这柳新说的会不会有假,哪里这般巧合,毁了他们找到的证据的和杀邵千户的是同一人?” 成国涛有些质疑柳新的话,不料刘立诚却摇了摇头道:“不一定都是假话。至少昨日西长安街上,原东祥带着一众东厂人遇袭的事情是真的,而且当街也的确有人看到有人用弓弩射击,其中还有一支火箭,将什么东西给烧了。而最后原东祥是靠着大批的东厂人的接应才回的皇城,这也说明了原东祥也很忌惮那个射箭之人!” 停下了手指敲击的动作,刘立诚看向门外,目光锐利,说道:“同样的用弓高手,同一时间出现在帝都,大概率是同一人!看来我们要掺和一脚邵士望的案子了。” 成国涛吃了一惊,道:“那可是指挥使亲办的案子。” 刘立诚笑道:“查这个案子的是指挥使和江阴公两方联手,我们不一定要从锦衣卫这里入手。” 成国涛道:“您的意思是,从江阴公那里?” 刘立诚抚掌,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睿智,他缓缓道:“邵士望死了,外城就少了一个千户,而我和邵士望之前就已经在运作,让一个人进入帝都锦衣卫。而这个人是江阴公一定会帮的,借此我们找到那个用弓的高手,找到他,御马监的案子我们就算是稳妥了。即使最后没有找到真凶,我们也至少无过。但同时我们又和江阴公交好,甚至是和他身后的” 说道最后,刘立诚已经无法抑制自己嘴角的上扬。 成国涛在这段时间第一回看到自家千户这么高兴。 ----------------- 帝都城外,敖昌绅一身常服,站立在官道一侧,目送一辆马车缓缓驶离帝都,前往更北方的方向。 待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敖昌绅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上已经有一个中年人闭幕养神许久。 中年人正是齐绩,他睁开眸子,淡淡的看着敖昌绅道: “必勒格长老和你说什么了?” 这句话是明显的试探。 敖昌绅微笑着说道:“你怕什么,齐大人,未来我们就是自己人啦。那位北蛮长老让我和你保持合作,他很满意你带我来的举动!” “你觉得我会信么?”齐绩冷笑一声。 他们在半个时辰前来到这里,有惊无险。 在一座都是北蛮人的茶棚中,敖昌绅,齐绩和北蛮智者必勒格一起饮茶。 敖昌绅只是给必勒格递了一张纸条,必勒格看过后,几乎沉默了一刻钟的时间。然后齐绩就被请上了马车,必勒格只和齐绩说了一句话: “继续留在帝都吧,你会没事的,继续发挥你的作用!” 然后再后面的一刻钟时间,齐绩只能透过车窗,远远的看到敖昌绅和必勒格一直在交流,几乎没有停歇。 但是从二者的表情中,齐绩无法看出什么。 随后便是之前的一幕,必勒格甚至在离开前没有再和齐绩交流什么,这让齐绩心中隐隐出现了不安。 但他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本来用来保护他的北蛮人战士都跟着必勒格走了,现在此地只有他和敖昌绅。若非车架外还跟着一个自己绝对信任的护卫,他差点就想逃走了。 但他不敢赌,一旦逃走,不说敖昌绅,就算是北蛮人也不会放过他。 必勒格可是说了,让他继续发挥自己的作用,这意味着北蛮人需要他继续当他的兵部右侍郎。 在沉默无言中,马车回到了帝都城。 出城时刚刚过了宵禁,从帝都西侧的阜成门出城,一路顺利。 进城的时候却遇到了马车搜查,齐绩能感受到那搜查马车之人身上的戾气,那是一股令他很不舒服,且熟悉的感觉。 一旁的敖昌绅却一句道破:“锦衣卫!” 此时敖昌绅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不复之前的淡然。 很快就到了他们的马车,一个换了装束的锦衣卫掀开帘子,让两人下了马车,然后又有一个文吏过来仔细盘问两人。 文吏的问题问得十分详尽,如果想要蒙混过关,对于没有准备的两人来说,实在不易。 最后支支吾吾的齐绩差点被目露不善的锦衣卫捉拿,余光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敖昌绅在心中怒骂了一声废物,然后突然高声爆喝: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如此盘问于我,找你们城防的统领来,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敖昌绅!我没有带证明身份的东西,老夫这张脸就是证明!” 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出来,盘问的文吏和那锦衣卫顿时也不敢嚣张,另一边城门真正的守卫立即小跑着去请人了。 作为城门看守,他们其实是颇有见识的,对于朝廷的一些大官耳熟能详,甚至一些高官府上的车驾也较为熟悉。尤其是阜成门本就离承平坊近,达官贵人进出得多。 敖昌绅这个名字他们是非常熟悉的,都察院啊,那可是百官头上的一把把刀,这位敖昌绅是都察院的第四把交椅,分量却不在六部的侍郎之下。 很快城门守卫的统领赶来,他自然是认识敖昌绅的,于是接下来一面带着谄媚的笑解释这里的情况,一边快速让敖昌绅和齐绩的马车通行。 敖昌绅从这统领那里知道了邵士望的死,以及锦衣卫的举动,而那文吏却不是锦衣卫的人。 敖昌绅不是一般人,身为都察院第四把交椅,其实他未来有望成为都察院魁首的,自然有几把刷子。他联想到了江阴公,又很快明白城门口的文吏应该就是以江阴公为首的一群秦国公派系勋贵的手笔。 到底谁不开眼杀了邵士望,捅了马蜂窝? 敖昌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到了承平坊,敖昌绅客气的拱了拱手便下了马车,自行回府,他的府邸自然也在承平坊内。 而齐绩掀开帘子,目送敖昌绅走远,目光却闪烁起精芒,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回府!”齐绩放下车帘,冷声道。 不消多久,回到齐府的齐绩下车,挥了挥手,一直跟在马车边上,沉默的背剑青年快步跟上了齐绩。 这是一个沉默的青年,身材高瘦,不苟言笑,平日里一言不发的沉默,屹立在一旁,仿佛一个透明人。 但他却是齐绩在帝都的勇气来源,其实他自从成了北蛮人的棋子,一路走来都是战战兢兢。尤其是他还要在官场打拼,总是怕被人看破自己的内奸身份。 这其实就是作奸犯科之人常见的罪囚心理。 看谁都觉得在怀疑自己,盯着自己。 而这个青年是五年前开始跟着他的,这人的来历十分干净,而且推举此人给他的,是他的独子,因此他从一开始就不曾疑虑过此人。 齐绩对这个青年知之不多,只知道姓名,以及他是自己儿子在边军时的战友,两人之间经历过同生共死,面对北蛮的铁骑,这个青年救过自己儿子的性命! 来到偏厅,齐绩关上门,沉声对青年道:“行坚!记得我的那些老朋友吧,你去联系他们,今晚集结,明日一早,我们离开帝都!” 青年名叫尤行坚。 尤行坚默默的点了点头,静默了片刻,见齐绩没有其他的吩咐,他便干脆转身,离开了房间,径直离开了齐府,往南走,走向了外城。 齐绩看着尤行坚离去的背景,突地泄了气一般,跌坐在椅子上。 帝都 第四十五章 兵部右侍郎,暴露! 正午之后,柳新离开百户所,来到了皇城门口,验过腰牌后便径直去了东厂衙门。 刘立诚似乎已经不在乎柳新,文轩坊百户所的人手先是调走了一半给内中城千户所,剩下的一半又在午后被刘立诚调走。 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的柳新便来到了东厂。 刘立诚也是心机歹毒,让柳新成为孤家寡人一个,其实就是降低他的作用,就算他能投靠东厂,谁又会在意一个没有作用的人呢。 如果让原东祥知道刘立诚以小人之心度他的君子之腹,估计会在心中怒骂个百八十遍。 柳新如今进东厂和回自己家差不多,看门的番子笑着和他打招呼,老熟人王掌班碰面第一句话是:你来啦? 然后柳新和他交错而过后,王掌班才会露出,似乎有哪里不对的神色。 轻车熟路地来到原东祥的值房外,今日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原东祥似乎不想看到门外杂乱的景象,于是大门紧闭。 上前有节奏地敲了敲门,听到原东祥进来的话语,柳新推开门,缓步而入。 “怎么是你!” 原东祥讶然地看着柳新。 柳新奇怪地道:“为什么不是我?” “你不用当值的么,每日来我这闲逛!”原东祥无语地看着柳新。 柳新理所当然地道:“我是奉命调查御马监的案子,昨日原千户说有线索要去找提督大人,今日我是来看看,原千户这里有没有什么进展。这是公事,怎么能说是闲逛呢!” 原东祥看着柳新大喇喇的坐下,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暗暗叹了口气,原东祥嘴角隐晦一笑,然后正色道:“既然是正事,那我就与你说说正事。” 柳新立即正襟危坐。 原东祥道:“昨日我和提督大人细细聊了一下,期间提督大人还找了御马监的太监询问。这时我们才知道,御马监的养马秘术其实在完成大半的时候,就开始在汉中军马场小规模的实验。到了现在,已经有一批较为成熟的战马完成了培育,而且效果还不错,达到了预计效果的六成左右。” 柳新插嘴道:“那么汉中军马场是否也在进行实验?” 原东祥点了点头:“没错!” 似是接下来就是重点,原东祥的神色更加凝重几分道:“而且,汉中军马场已于上个月提交了奏折,说是他们的实验已经完成,后续培养的战马将达到预期的效果。” “也就是说!”柳新又忍不住插嘴道:“汉中军马场那里,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有了完整的养马秘术!” 原东祥点头,沉声道:“没错,因为这件事情陛下严令封口,除了御马监的几个主事太监,并没有透露出去!” 柳新眼中锐光一闪道:“那这几个主事太监可能出了问题!” 原东祥淡淡的道:“提督大人昨日就下令,将几人抓了起来,现在正在严加拷问。而汉中军马场那边,提督大人已经在准备组织人手,前去暗查!但是因为简方亮的伤势稳定,随时可能会醒,我还需要在这里盯着。而且,汉中那边如果出问题的话,现在赶过去估计也已经于事无补,因此提督大人倒是不着急。毕竟如果对方真的虚张声势,将我们的注意力都引在了帝都,那么汉中那边,早就已经成事。” 柳新并不完全赞同原东祥的话,因此他说道:“但是也有可能,汉中那边获取秘法的难度比较大,因此他们需要时间,这才引爆了帝都这边。”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柳新觉得这可能才是真相,之前就一直在疑惑,感觉幕后黑手布置了那么久,最后关头的一系列举动都有些过于毛躁和不知所谓了。 但是如果他的真实目标在汉中军马场,那么这一切就都合理了。 本以为原东祥会露出一些惊讶或者其他表情,没想到柳新在原东祥脸上只看到了平静,后者淡淡道:“这个提督大人已经想到了,昨天也是这么说我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其实汉中那边无论是否已经得手,藏在那里的人必定还在的。这是因为军马场施行的是军事管制,所有人都是封闭式管理,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能有特定的人离开。军马场的所有兵卒将领除了每次换防,是不允许离开那片区域的,违令者,斩!” 原来如此! 柳新瞬间明白那位提督是什么意思了。 军马场管理严格,寻常人不得随意进出,因此就算那里的人有能力将秘法搞到手,甚至是送出去,但这个人定然还在那里。 不到时间,人是逃不掉的! 原东祥继续说道:“因此现在最重要的,其实是不要打草惊蛇,不要让那幕后黑手知道我们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汉中。” “而且!”柳新一拍桌子,刚刚一瞬间,他得到脑袋瞬间闪过一道闪电,一个思路快速形成,他语速极快的道:“虽然帝都内的布置是吸引我们注意力的障眼法。但汉中军马场那边是在一个月之前实验成功,而帝都这里,幕后之人已经布局了至少大半年!因此虽然幕后黑手的真正目标在汉中,但他本人极有可能就在帝都!因此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抹除任何可能存在的证据!” 顿了顿,柳新的眼中充斥着兴奋之色,他放松思绪,让嘴顺着大脑的自然思考继续说道:“就像是桂婉秋,他和桂钦臣之间的信笺来往虽然有据可查,但来往之中肯定经过其他人之手。如果我是那个幕后黑手,自然不会放过查验,也大概率不会从信笺中看出什么破绽,否则那封信就不会落到我们的手里! 如果假设幕后黑手不知道信笺中藏着一些小秘密,那么幕后黑手暗杀桂婉秋的唯一原因,可能是怕桂钦臣通过其他方式和桂婉秋说了什么,而不是因为两人之间的信笺往来。而桂婉秋只遭遇了一次袭击,后门就没有遭受袭击了,其实也可以理解为桂婉秋并不是必杀之人,只是一个尝试。成了就成了,不成就当是扰乱我们视线的一众方式! 幕后之人一定在帝都之中亲自看着,否则许多布置他是做不到那么及时的! 北蛮人的参与,其实可以看做是交易的下家。正阳国内之人,获得这种养马秘术又有什么作用呢,现如今各藩王麾下的护卫数量都不多,锦衣卫东厂渗透的非常透彻,不会有人敢大量养马。说实话,对于国内可能存在的反王势力来说,这种养马秘术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几乎没有人会为了这么一件东西,大费周章。 而北蛮就不一样了,北蛮的优势就是骑兵,在和正阳的战争中,一直处于上风的也就只有骑兵。一旦北蛮人获得这种秘术,那么他们的骑兵将更加强大!幕后之人一定是将此秘术以极大的代价交易给了北蛮,如此他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 现在北蛮人已经跑了,他们非常狡猾,而且这群人应该只是幕后黑手的助力,而非主谋。能够找到幕后黑手的线索几乎都断了,亦或者我们还没有找到,但是以他的聪明才智,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够把一切的证据都毁灭掉 不对! 还有一个证据,他来不及毁灭,或者说,已经毁灭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并没有毁彻底!” 柳新豁然抬头,看向原东祥。 原东祥这一次终于露出了惊讶之色,眼中带着明显的欣赏。 “没错!”柳新肯定的道:“我们还有最后一条线索!” 原东祥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没错,还有一个线索,你说的和提督大人说的如出一辙!” 柳新脸上的兴奋退去,他有些意外,但同时又觉得很合理。 提督大人,那位神奇的大太监,米雨松可是一位宗师。 宗师当然是与众不同的! 就在这时,似乎是知道柳新和原东祥念头所想,一个番子急匆匆的赶来,汇报到:“千户大人,那个人醒了!” 东厂内的番子基本都不知道简方亮的身份,尤其是照顾他的那几个,甚至以为简方亮是东厂的密探。 而且在简方亮休息的房间内,原东祥还安排了一个值得信任的高手藏在暗中保护,可谓是细致到了极点。 “走!”柳新起身,兴奋地看着原东祥,他自然知晓,此时醒过来的,除了简方亮,不会再有其他人! 东厂的某处房间,简方亮睁开朦胧的双眼,刺眼的光让他暂时无法视物。尝试着动弹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全身乏力,身体内的气力仿佛都被抽空了,胸口处隐隐传来刺痛,这种感觉不断地加剧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偏过头,简方亮看到两个人正在冷漠地打量着自己,其中一人穿着东厂的服饰,另一个则是锦衣卫的飞鱼服! “呃”下意识地想发出一声惊呼,刚刚清醒时的大脑空白此时已经被许多记忆灌满,他想起来自己是谁,做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看着惊恐瞬间布满面孔的简方亮,柳新觉得甚是有趣,此人从刚刚想要清醒就被时刻盯在这的东厂番役发现,第一时间禀报给了原东祥。 当原东祥和柳新来到这里的时候,简方亮刚刚清醒,但是当时他还处于一种昏迷了一日一夜后的混沌状态,眼睛似乎也不能视物。等待片刻,当他转头看向两人时,眼中的迷茫,清醒,呆滞,惊恐等神色泾渭分明的接连变化,让柳新感受到了情绪的神奇。 “简方亮!”原东祥冷漠无情的声音响起。 “你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简方亮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浑身虚弱无力,加上胸口不断加重的疼痛感让他无法动弹。 原东祥冷笑一声,道:“这里是东厂!你做的事情已经败露!” “啊!”简方亮下意识的啊了一声,随后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原东祥冷哼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对柳新说道:“人已经醒了,但是问询犯人这件事,我并不擅长,不知道柳百户是否精于此道?” 柳新摇了摇头,开玩笑,他只是个新手锦衣卫,连锦衣卫的内部条例都还没背清楚,怎么可能会询问犯人这种高等级的技能。 原东祥哦了一声,然后吩咐身后的东厂番役,让他去寻一人来。 原东祥回来接着道:“刚刚我们来得太急了,应该先叫上他的。” 柳新疑惑的问:“谁?” 原东祥道:“术业有专攻,刑讯一道上的大成者!” 片刻功夫后,一个看着瘦弱矮小,年轻书生模样的人走进了房间。 柳新看去,此人穿着东厂的百户服装,虽然脸庞消瘦,但双眸凝锐,似能看破人心。 “原原千户,你寻我所为何事?” 这位东厂百户除却眼神锋芒毕露,其他举止形态却如同一个文弱书生一般,不仅向原千户恭恭敬敬地行礼,还对一旁的柳新鞠了一躬,然后头便没有抬起来过。 “见过见过这位锦衣卫百户。” 柳新将有些疑惑的目光投向原东祥。 这人啥情况? 原东祥接收到了柳新的目光询问,但是没有回答,反而介绍道: “匡怀志,东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理刑百户,提督大人最青睐的年轻人!怀志,这位是锦衣卫的柳新柳百户。” 最年轻的理刑百户? 柳新知道东厂的组织架构和锦衣卫并不相同,东厂在帝都之中,提督之下便是掌刑千户,行捉拿缉私之职,算得上是一人之下,因此在职权等级上和锦衣卫指挥同知是一个层次。 而掌刑千户下,便只有一个理刑百户,行明正典刑之职。 按照这个职务来讲,刑讯问供的确是对方的能力范围。 但是刑讯问供的人不应该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那种角色么,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书生似得人物,能有啥用,犯人见了就不会害怕,甚至还会心生挑逗之心。 刚刚柳新就在心底一瞬间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 毕竟匡怀志瘦瘦小小的,比柳新足足矮了一个头,去掉身上那套东厂百户的服饰,活脱脱就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 原东祥似是看出了柳新眼中深藏着的质疑,他只是淡淡地对匡怀志说道:“这个人是重犯,但却不是主谋,我们需要他供出主谋来。” 匡怀志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简方亮,后者此时竟也在观察这里,两者目光交汇,匡怀志立即将头缩了回去,继续低着头。 柳新无语地看着这一幕,就这样当着犯人的面大喇喇的商量,真的好吗? 而且这位少年连和简方亮这种手无缚鸡之力且已经重伤的文弱书生对视都不敢,还怎么刑讯? 原东祥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对匡怀志有着很大的信心。 “怀志,我只给你一刻时间,可否?” “嗯嗯,原千户定下时间就好,我会我会办到的!” “好!” 原东祥真的非常信任这位小小少年,直接将柳新拉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隔着一扇门,门后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就连对话的声音都没有。 “那小匡百户真的能问出来?简方亮虽然是个书生,但毕竟也是在官场混迹多年,文弱归文弱,但不要小看一个官油子的狡诈!”相较于原东祥一脸自信的神情,柳新就没那么乐观了。 “放心,怀志身负异能,刑讯方面,基本上没人能躲过他的问询。在这方面,他是东厂魁首,就连提督大人都多次夸赞!”原东祥微笑着答道。 听到米雨松都夸赞匡怀志,柳新突然多了一丝期待,难道这小子真的拥有和他的长相气质截然不同的能力? “怀志只是有些畏人,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不要被他的表象所欺骗了。”原东祥似乎在好意提醒着柳新什么。 一刻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对于柳新而言,却着实有些难熬,毕竟被原东祥勾起了浓重的兴趣,他忍不住想要知道结果。 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匡怀志低着头,依旧是之前那副害怕与人对视的模样。 “原千户,我我问完了,记录都留在房内了,要是没事的话,我我就走了。” “好的,辛苦了怀志!” “不不要紧的。” 匡怀志脚步匆匆的离去,柳新狐疑地看着这一幕,转过头对原东祥道:“不会是没问出来,跑路了吧?” 原东祥却不以为意地抬脚迈入房内:“看看便知。” 柳新紧跟着进入房间,他先看到的是床榻上宛如一具尸体般,眼神空洞的简方亮,若非是他口中嗬嗬的粗重喘息声说明他还活着,柳新还以为他被弄死了呢。 房间内有一方小木桌,桌案上放着一张宣纸,上面简单地写了三行字,柳新凑上去一看,露出了和原东祥一样的凝重神情。 “案情:联络御马监养马太监范安,盗取养马秘术。 携带毒药进入皇城,毒杀想要告密的养马太监。 幕后主使:兵部右侍郎,齐绩。” 帝都 第四十六章 调任南镇抚司 “兵部右侍郎齐绩,北方士族齐家。我记得是康阳三年二甲进士出身。一步一个脚印才登上了如今兵部第三把交椅的位置。算得上是当朝大员,未来甚有希望成为兵部主官,六部之一,成为中枢的一份子!”原东祥回想了一下关于齐绩的信息。 柳新在一旁蹙眉,端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地吹着气,就是一口都没喝。 他考虑过御马监案的背后肯定有一个大人物,但没想到是兵部右侍郎这样的大官,兵部的两位侍郎其实就是兵部尚书的后备役,一旦兵部尚书致仕,这尚书之位其实就是从这两人里挑选。 有这样光明的前途,为何会做出偷盗御马监养马秘术这样的“小案子”? 没错,对于某些人而言,御马监案已经算是滔天大案,但对于齐绩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这只是小案子,完全没必要的那种。 成功了又何妨? 尤其,齐绩还是兵部右侍郎! 明明只要当上兵部尚书,这什么养马秘术没有,军中对他而言还有什么秘密么? 为何要急于一时? 难道是迫不得已? 又有谁能逼迫一位兵部右侍郎。 柳新觉得找出了幕后黑手,还不如没有找出来。 幕后黑手的身份一出,立即就是一场烧脑活动。 柳新放下茶盏,他记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忠实聪敏的合作对象:东厂二把手,原东祥! 偏过头,发现原东祥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柳新问道:“原千户,可是想到什么?” 原东祥看来是真的将柳新当成合作对象了,因此也不藏着掖着,道:“我刚刚在想,齐绩作为幕后黑手,操控帝都内的这些行动都是绰绰有余的。但我们知道,这件案子的幕后之人,已经谋划到了汉中军马场。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其实有能力在军马场那种地方进行谋划的,地位定然不低,甚至国朝之中这样的人物屈指可数!” 柳新听明白原东祥的意思了,汉中军马场那个地方是个高端局,一般人没有资格去玩。 “齐绩的资格呢,够不够?”柳新问道。 原东祥摇了摇头,肯定地道:“差之千里!” 原东祥的回答让柳新心中一惊,他对于汉中军马场并不熟悉,因此也不知道该达到什么段位才能在那里搞风搞雨。原东祥的回答同样让柳新想到,如果齐绩不够资格在汉中军马场搞事情,那么幕后黑手,真的是齐绩么? 但是明明简方亮就是这么说的! 不对,虽然简方亮是这么说的,只能说明他认为的幕后主使是齐绩,而齐绩的背后有没有更高层次的人,他可能也没有那个资格知晓。 柳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觉得御马监的案子越来越复杂了,明明不算太大的案子,怎么牵扯的层次似乎越来越高了。 “哎,还是等提督大人召我详谈以后再深究这些吧,更高层次位面,不是我们能揣度的。”原东祥叹了口气。 那张匡怀志留下的纸条早就在第一时刻就送到了提督米雨松处,只不过此时的米雨松正在朝会上,要等朝会结束后才能召原东祥去了。 一时无事,原东祥看向柳新,就这么怔怔地看了片刻,他问道: “柳百户,此间事已经了了,接下来等提督大人定夺就是。” 柳新:“嗯。” 原东祥:“那你还呆在这干嘛?” 柳新:“等吃饭啊!东厂的餐食比锦衣卫的好吃,我一直想问,这里的厨子是不是御厨啊?” 原东祥:“” ———— 皇城,太和殿 今日是每日一次的小朝会,因此太和殿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十数人。都是旭阳朝的肱股之臣,每一个都是跺一跺脚就能引发一方震动的大佬级人物。 因为是小朝会,因此旭阳帝简单穿着明黄色的衮服,明黄色暗纹,又在衣领、袖口镶嵌着二指宽的金色流云纹,腰间系着玉带,带上正中间一颗拳头大小的蓝田玉。 他半依靠在龙椅之上,虽然姿态慵懒,但是举手投足间依旧有着皇威发散。 一身大太监服饰的米雨松身姿挺拔,屹立在旭阳帝下首左侧,双手自然垂在两侧,没有一丝太监的谄媚模样,反而像是一位顾盼自雄的将军。 旭阳帝和米雨松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一位浑身笼罩正统大气之感,神色不怒自威的绯袍大员,此人正是当今文臣之首,中极殿大学士兼任吏部尚书的孔孝廉。 “陛下,许州郡王上表,许州境内出现多股流寇,郡王欲令亲卫征讨,请求陛下首肯。” 旭阳帝缓缓起身,捏了捏眉心,笑道:“朕的这位皇叔也太小心翼翼了,这点小事,自然是他自己决定便是!” 顿了顿,旭阳帝目光落在一脸正气的吏部尚书孔孝廉的脸上,道: “孔卿,如果只是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你来凑报与朕吧。” 旭阳帝的目光虽然平和,但是对于孔孝廉而言,却宛如被巨龙凝视一般,海倾山崩般的威压悬在头顶,仿佛随时就要压下来。 但孔孝廉脸色不变,语气更是平稳中正:“陛下!老臣想说的当然不是许州郡王这种小事!” 呵呵,对于满朝文武而言,敢说一位郡王的事情是小事的,恐怕没有几个人。 旭阳帝轻轻颔首,示意孔孝廉继续说下去。 孔孝廉便继续说道:“如今天下虽然整体呈平,但近几年流寇迭起,好几处都有渐渐势大的迹象。不说盘踞在水泊梁山十数年的那伙贼寇,其他诸如陕西,漠北等地,都有人数超过千人的匪团凝聚。虽然这些贼寇对于我正阳大军而言不是什么问题,随便派出一位宿将恐怕都能轻易扫灭!” “但是!”孔孝廉的声音突然变大,他往前走了两步,距离龙椅更近几分,抬头目光炯炯的对着旭阳帝说道: “陛下啊,自从先帝抑文扬武开始,我正阳军力确实大盛!也的确是将北蛮压制在草原不敢擅动。我正阳子民享受了难得的和平时光。但如今天下局势也说明了,武力的野蛮生长,已经对国家的稳定造成了危害!” 孔孝廉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大殿左侧的几位武将,继续高声说道:“人民都好勇武,是好事,但文治礼治无法跟上的话,只会让无数拥有蛮力,却没有道德之辈扰乱天下。这不断涌现的匪患就是证明!那些匪首哪一个不是所谓的绿林好汉,偏偏有很多人,甚至是年轻人盲目跟随,甚至是崇拜这类人物!” “虽是穷文富武,但如今的天下比之康阳朝之前,武人的数量多了不知多少倍,甚至天下有三千万学子,而好勇之辈的数量,可能也已达到如此规模!老臣不是让陛下压制武人,因为北蛮虎视眈眈,为了国家的稳定和平,我们需要武人。” “但同样的,文人的重要性也非常重要!文人可以教化民众,传播道德思想。老臣今日真正想求的,是让陛下重开恩科,恢复三年一期的春闱!” 旭阳帝眉毛挑了挑,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怒火,但又刹那消失无踪。 恩科,春闱,科举 自从南方士族集体怒骂了旭阳帝的父亲,康阳帝穷兵黩武之后,康阳帝便大笔一挥,取消了科举。 但过了没几个月,他老人家又大笔一挥,开了一次恩科,只不过那一次,面对的只是北方的读书人。 而后的几年,直至康阳帝驾崩,也有几次恩科,但大多都是由康阳帝亲自取士,取的大多是北方的读书人。 到了旭阳朝,旭阳帝基本上两三年开一恩科,倒是把南北读书人都安排了进去,可最后取士的还是皇帝本人。 而孔孝廉要开的,是正式的科举,皇帝不能直接取士,而只能等科举开榜后,在中举的人里,面试后挑选。 关键的关键,就是这个开榜,开榜意味的其实就是公平,大家糊名考试,各凭本事。 而要论考试的本领,南方人只会轻蔑地看着北方人,一言不发,一切尽在不言中。 旭阳帝怒火一闪而逝的原因,是因为他第一反应是南方人的士族想要搞事情了。但念头一闪,孔孝廉是河南人,哦,那就没事了,孔卿这个人历来对事不对人,有这番提议,自然不会是抱有私心,而是真正为了这个国家好的。 旭阳帝沉默半晌,然后依次看过孔孝廉身后的内阁成员,也是六部的各个魁首。 如今的六部之中,除了孔孝廉,其他都算是南方人,因此对于孔孝廉的提议,自然都是同意的。 心中有所计较,旭阳帝便开口道:“朕知道了。”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表态,但孔孝廉却一脸平静地退后两步,随后耷拉着脑袋,不复之前的慷慨激昂。 在场的大臣都是熟悉旭阳帝的老臣了,旭阳帝这样的表现其实就是在告诉大家,朕会考虑。 有了这个态度,孔孝廉就满意了,其余六部的尚书也都满意了。 “对了,秦国公要回来了吧。既然刚刚孔卿提到了各处匪患迭起,那么待他归来之后,联合兵部一起,商量商量这事儿该如何解决,尤其是梁山水泊!那里已经尾大不掉了十数年之久,就是因为它的存在,才会让那么多人跟风。商量出对策后,给朕上个折子吧。” 旭阳帝话音落下,武将几人往前一步,与另一边同时出列的兵部尚书吴言蔼一起应是。 随后旭阳帝挺直腰板,眼神给到米雨松,米雨松会意,单手一挥,便有一个宦官取来一张巨大的舆图,直接铺在了太和殿的地面上。 这才是今日真正的大事! 众大臣看了过来,发现这是一张正阳地图,只不过边界的地方向外扩大了许多。往北直接囊括整个北蛮草原,以及极北之地,用一片雪白代替。往东是琉球,日本,朝鲜等海岛近陆。往西则是一大片荒漠,以及一大块众臣子没见过的城池分布图! 这! 极西之地,怎么会有那么多城池! 这是几个文臣统一的意识。 几个武将却好像提前得到了消息,虽然眼中依旧有着惊讶,应该是第一次看到实图的原因。 “这是今年年初,东厂这边,从正阳周边,花费了极大的代价带回来的情报,汇聚而成的舆图。”旭阳帝的声音响起,但众臣的目光依旧死死地落在舆图上。 “东边的日本岛上,德川幕府统一了日本全境,人口超过千万,是我们正阳潜在的威胁。北边自不用说,北蛮人与我们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不过在某一方没有做好万全准备的时候,谁都不会先动手。而最关键的,是西面。”米雨松接替了旭阳帝,替众臣解释这张舆图。 米雨松的声音浑厚,深沉,平静,宛如一座深不见底的湖泊。 “西方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国度,甚至比我们正阳还要庞大。我们已经有两百年没有探索西方,它就是在这两百年里,已经侵蚀到了我们的身边。这才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最大的威胁!” 米雨松的话就像是无数炸雷,不断地轰炸着众臣的脑海,就连几个武将,提前知晓一部分内情的人也在此刻眼昏耳鸣,脑子嗡嗡的。 比正阳还要大的国度,怎么可能? 正阳可是中央之国,天下至强! 两个念头不断在所有大臣的脑中来回冲击。 几息之后,孔孝廉第一个回过神来,他的额头噙满汗水,双目中满是迷茫,他下意识的便抬头看向旭阳帝,这位正阳的主宰。他想看看皇帝现在是什么表情。 下一刻,他的心猛地定了,所有的不安和迷茫,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就像是有一柄利剑,斩开了重重迷雾。 旭阳帝面目平静,依旧带着一丝丝的慵懒之感,此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姿势,甚至更像是半卧在龙椅上。 “朕。” 旭阳帝平静的话音在太和殿内响起,这时所有的大臣似乎都被一种魔力唤醒,就像之前孔孝廉的感觉一样,心中的迷茫顿时消散。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站直身体,看向旭阳帝。 旭阳帝似乎很满意大臣们的表现,嘴角隐有笑意,他语气淡淡的道: “我们发现西方之国的同时,想来对方也发现我们了!国与国之前,不是小孩打架,看不顺眼就动手,一定会派出人,来我们的国界内试探,调查。反之,我们也要如此,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不怕强敌环伺,只怕敌人不够强,只是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 “朕今日将这舆图给大家看,目的只有一个,提醒所有人,我们的身侧,全是敌人,想要襄外必先安内,诸卿,可明白了!” “老臣,明白了!” “末将,明白了!” “臣,明白了!” “” 众臣齐声道,俯下身子的脸上,有着各种不同的神情。 旭阳帝的眸子不带丝毫感情的一一扫过这些人的身影,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 又是在东厂混了一天的日子,柳新觉得日子惬意得很。 其实按照他的性子,如果不是宗门有令,他才不会来当这个烧脑子的锦衣卫。这几天下来,他感觉自己把前半身都没用完的脑子都用掉了,他甚至有点怕用脑过度会不会对智力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好在这几天傍上了东厂的大腿,如果能更进一步,寻到那位宗师的大腿就更好了。 可惜原东祥老是不带他去见那位提督大人,而柳新也开门见山的直接询问过,得到的却是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 提督大人知晓他了,但是不想见他。 看看天光,就快到下值的时候了,一天又过去了,柳新心中喜滋滋的。 原东祥已经被提督召去足足两个时辰,不知道下值前能否回来。 就在下值的前一刻,柳新刚准备离开东厂衙门,原东祥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原本神情还不错的原东祥在看到柳新的一刹那,脸色顿时一黑。 “原千户,怎么看到我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柳新迎了上去。 原东祥摆了摆手道:“没没有。” “原千户,我可是刻意在这里等你的,我就想在第一时间知道咱这个案子的进展,看看提督大人是怎么说的。” 原东祥大步往里走,似乎不想搭理柳新,但柳新就像一块狗皮膏药,紧紧地跟在身后。 到了自己的值房,回到坐位上,看着桌面整齐的摆设,原东祥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其实每次见提督大人,他都会浑身不得劲,因为提督大人那里有太多的折子,密信,书籍而这些东西提督大人不会允许旁人来操弄,因为有许多都是绝对的机密,但提督大人又不像自己那么的爱整理于是那个环境,足以让原东祥崩溃。 每次见提督的时候,原东祥都将视线集中在提督大人的身上,某一个部件上,或是一个衣服上的花纹,或是一件配饰。 好在提督大人对于自己的着装打理得还是很服帖的。 从提督大人那里回来,整个东厂衙门在他的整治下,也算是非常整洁的。但是这份整洁却因为柳新的到来而出现了一个污点,还是一个人形自走污点,永远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就算了,为什么在我休息的时候也不放过我! 原东祥在心中咆哮。 但柳新却不知道这一切,依旧在孜孜不倦地询问着。 看着似乎无休无止的柳新,原东祥一拍桌子,声音高亢地道: “明日,你的调令就会下来。明日起,你就是南镇抚司的百户了!” 帝都 第四十七章 南镇抚司,副千户! “什么?” 夜晚时分,柳府偏厅,正在和柳新一起吃饭的程师兄惊声道,一下子站了起来。 柳新拍了拍程师兄的胳膊,给对方倒了一杯酒道: “好了,程师兄,稳定下情绪,别太激动!” “你是做了什么,怎么突然调任南镇抚司了!”程师兄坐下,喝了一杯酒,然后问道。 “程师兄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柳新不答反问。 程师兄凝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后方才说道:“算是好事,但又不能算是好事。” “哦,说说呗。”柳新给自己夹着菜,好奇地问道。 程师兄放下酒杯说道:“先说坏处吧,去了南镇抚司,意味着你要单打独斗了,我无法轻易帮你了。” 柳新点点头,确实,在文轩坊百户所,他能够时刻和程师兄商量,就像是御马监的案子,他获得的情报,大部分都是来自于程师兄和隐秘调查组。如果没有后者,他是无法在短时间内获得那么多信息,抓到那么多线索的。 “其实坏处也不算多坏,好处倒是更多。”程师兄又喝一杯,然后说道: “南镇抚司其实真正的主人是米雨松,这你也知道。米雨松是皇帝陛下的近臣,两人私下里是以兄弟相称的!” 柳新震惊抬头,米雨松和皇帝是兄弟。 程师兄看他一脸震惊,便笑着说道:“这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不只是他们两个,武帝城上官霸,如今的晋国侯也是这组合的一员。听说米雨松是老大,旭阳帝是老二,上官霸是老三。这段渊源是从康阳帝时,替自己的皇子们找了许多民间的伴读,米雨松和上官霸都是其中的一员。他们之间的具体故事外人无从得知,但三人的情谊,却非比寻常!” 怪不得武帝城能够得到旭阳帝的全力支持,记得武帝城开始统一江湖的那一年,正好是旭阳帝登基的那年。 “因此。”程师兄笑着继续道:“如果能在南镇抚司得到米雨松的青睐,也就意味着你已经快进入皇帝的眼帘。这对于你快速掌握锦衣卫是一件好事。也还好你是被调任南镇抚司,如果被调去东厂,那可就糟了。哈哈哈!” 说道最后,程师兄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开怀大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柳新问完这个问题,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程师兄促狭地看着柳新,大笑着说道:“如果你被调任东厂,你说宗门会不会在某天给你下个甲一密令,让你自宫之后,入宫当太监!毕竟想要掌握东厂,首先你就得是个太监啊!哈哈哈哈!” 程师兄笑得越发张狂,柳新却是一脸黑线。 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程师兄却已经笑得泪水都噙了出来。 许久之后,程师兄终于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会时不时的抽抽两下,但柳新知道程师兄并没有看自己的时候抽,那他在想什么东西,那么高兴。 最终收敛完情绪的程师兄,终于能够好好地继续说下去了: “南镇抚司,脱离锦衣卫指挥使王中杰的掌控,完全是以指挥同知代德安马首是瞻的。代德安在进入南镇抚司之前,是东厂的掌刑千户。他走了之后,米雨松才从军中挖走了原东祥。” 柳新恍然:“原来原东祥的上一任就是代德安。” 程师兄点头继续道:“南镇抚司的职责原本是内部稽查,就像是都察院之于文武百官。南镇抚司目前就一位千户,但麾下百户却有不少,这些年实际掌握在米雨松手里,因此南镇抚司的架构更像是东厂。” 柳新点头,的确像。 “这些年,南镇抚司的权利一直在扩大,并非从北镇抚司那里夺权,而是东厂那边分流了一部分权利给南镇抚司。因此南镇抚司现在还会调查一些特殊案件。这些特殊案件和北镇抚司的部分权柄重合。相当于南镇抚司拥有了一部分和北镇抚司类似的权利。” 程师兄吃了几口菜,最后总结道:“南镇抚司对你来说,或许是一个更好的晋升之处。虽然我不能及时地帮你,但有隐秘调查组的协助,你获得功勋的速度一定比其他人快。或许你真的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掌控整个锦衣卫。” 柳新不知道程师兄说的很短的时间是多久。殊不知,在程师兄眼中,能够掌控锦衣卫,十年,已经是一个很短的时间!若是他知道程师兄心中想法,估计会撂挑子不干。 小爷我正值如此美好的青春年华,竟然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不可理喻,小爷不干了! 但是柳新不知道程师兄心中所想,因此喜滋滋地吃着饭。 一般而言,非皇帝亲信是无法坐上亲军指挥使的位置的。 而从历史经验来看,基本上一位皇帝在位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至多也就会换上一轮,只要这个指挥使不谋逆,基本上都能够跟着皇帝到最后的。 毕竟这个位置主打一个听话,好用,能力是其次的。 两人又吃吃喝喝,直到深夜,才各自回房。 而程师兄回到自己卧房的时候,关上门的刹那,微醺的酒意瞬间被内力蒸发,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屋内。 那边有一道黑影,站在程师兄的床头,稀薄的月光下,这个黑影似乎转过身,看着程师兄。 “甲二密令!”黑影沙哑的声音传来。 程师兄脸上露出惊容! —— 次日清晨,柳新前去百户所点卯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桂婉秋,你怎么这幅打扮?” 一条小巷子里,柳新看到了一身乞丐打扮的桂婉秋。如果不是后者故意露出脸让他看到,他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桂婉秋脸色平静道:“我是来向柳百户道谢的!” 柳新皱眉,他知道以桂婉秋的黑道手段,查到自己的住所不难,因为他也没有隐瞒身份。下一刻他突然醒悟,明白了桂婉秋为何是现在这般装扮。 “邵士望是你找人杀的!” 桂婉秋听到柳新的话,一脸坦然的点头,然后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道: “我要报仇,便需要花银子。但是邵士望不除,我便没有那些银子。” 柳新脸色复杂,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在邵士望并不是什么好人,因此他也不会纠结要不要抓住桂婉秋。 “你找的是屠狗宗的杀手?”柳新问道。 他想起来,暗杀邵士望的杀手和袭击简方亮,毁灭证据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那么或许可以从桂婉秋这里得到那个杀手的身份信息。 桂婉秋点头:“是。” 柳新试探着问道:“那你清楚杀手的情况么?” 桂婉秋摇头,道:“我唯一见过的,柳百户也见过。” 是那个女杀手,兔! 柳新心中本就已经有所准备,因此倒也没有失望。看着桂婉秋这副打扮,他试探着问道: “你现在是准备离开帝都?” 桂婉秋点头道:“我找了屠狗宗的杀手,他们找到了杀我兄长和四哥的北蛮人,但是后者实力太强,屠狗宗的人说他们办不到。因此他们替我杀了邵士望,最后还给我打了折,让我留下了一部分的银子,好离开这里生活。” 屠狗宗的杀手还挺人性化!柳新这般想到。 桂婉秋接着道:“我拿走了赌坊的银子,邵士望背后的人一定想要找到我,因此我也只好这幅打扮。只是临走之前,希望再来找柳百户,当面道谢。还有那位道爷和佛爷,只是他们不好寻,我也只能放弃了。” 柳新看着桂婉秋,一时间有些感慨。桂婉秋虽然人在黑道十余载,但是心性却罕见地没有被侵蚀。还有着女子少有的义气。 好在自己其实是个,假锦衣卫真江湖人,否则桂婉秋这样一件大功,要是拿了送去江阴公或者刘立诚那,定然是能得到不少好处。 “那你要如何出城,现在城门口都在严密搜查。”柳新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果然桂婉秋自信地答道:“在帝都经营十余载,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柳百户放心!” “那就好。” 两人短暂交流后,柳新看着桂婉秋隐入一处巷子拐角。 突然他有种莫名的感觉,桂婉秋不会真的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她或许会想其他办法,终有一日,或许她能成功报仇,又或者在不断的努力中,走向尽头。 沉默的驻足片刻,柳新缓缓汇入人群。 文轩坊百户所,柳新进入这里的时候,发现里面人不少,四位总旗都在,小旗们也大多在,除了还在被内中城千户所的人指使的人外,其余的都到了。 郭镛是个消息灵通的,一大早,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条子就到了内东城千户所。 听说刘千户惊讶地看着条子,脸上阴晴不定,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 “柳百户,你你要调任南镇抚司了!”郭镛脸上有遗憾,有失落还有一丝不知道什么的情绪,可能是对未来的担忧吧。 柳新看着大家的神情,立即就明白过来,所有人为何如此。 文轩坊百户所在内东城千户所内,是个异类。一直以来刘立诚都想收编文轩坊百户所,如果那样的话,文轩坊百户所内一定会有一番清洗,换上一批他刘立诚的自己人。 而之前是老柳百户一直护着大家,后来是柳百户,但这才几日,柳百户就要离开大家而去,这一去,直接导致文轩坊百户所再无反抗之力。 几个总旗,小旗里,估计没几个能留下的。 柳新在心底叹了口气,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是这群人还算是尊重自己,不论是看在什么份上,做事至少都是尽心竭力的。 突然,柳新有了一个念头,但他没有说出来,也来不及说出来。 百户所门口,成国涛匆匆而来,穿过众人,脸上堆满了笑,众总旗,小旗,校尉发誓,除了在刘立诚面前,他们没见过成百户这般谄媚地笑过。 “柳百户,刘千户邀你去千户所议事。” 客气了不少啊!柳新暗自腹诽,以前都是说唤你过去。 柳新点点头,没有对文轩坊的众人说什么,直接跟着成国涛离开,留下了一个个面露不忿,茫然,惶恐的脸。 “老郭,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会被遣散回家。”一个年纪和郭镛差不过,同一时期进入锦衣卫的小旗官说道。 郭镛脸色变换,最终露出了无奈之色,摇了摇头,没说话,径直回了自己的值房。 其余人四下散开。 和柳新接触了短短几日,有的甚至都没和柳新说过话,虽然有不忿,但上升不到怨恨的程度。 来到内东城千户所,刘立诚自然是一副热情的模样,因为是平调,没法说什么恭喜之类的话,但是也说了不少好话。 不过柳新心中存着事,现在也不用看刘立诚脸色了,便直接去了调令,客气了两声便匆匆离开了。 柳新走后,刘立诚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大哥,这小子果真傍上了东厂,现在有些目中无人了!”成国涛说道。 刘立诚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脸上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笑意: “这小子去了南镇抚司也好。文轩坊那里就空了个位置出来,我们终于能拿下文轩坊了!” 成国涛仿佛此时才想起此事一般,配合地给出一个原来如此的浮夸表情,道:“那秦国公的义子,就可以安心来帝都上任了!” 刘立诚嗤笑一声道:“用不着了!” 成国涛脸上的笑意一僵:“用不着了?” 刘立诚点点头道:“秦国公的义子,有了更好的位置!” 成国涛立即反应过来,是邵士望空出来的那个,千户之职! 在江阴公的操作之下,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的位置还是不难的,况且这位秦国公的义子自带光环。 “现在这般局面,倒是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情况了!”成国涛感叹道,几日之前,他们还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结果几日之后,情况天翻地覆了。 刘立诚点点头表示赞同,但同时手指敲击桌面,道:“但柳新这个小子也是个麻烦,我们可没少给他使绊子,万一扶着东厂的大腿起来了,未来还说不准呢。” 成国涛安慰道:“大哥,无妨的。我们只要交好秦国公的这位公子,以他的能力,解决柳新不是简单得很嘛。远的不说,两个月以后就是亲卫武比了,柳新可是符合这个要求的。我们武帝城一脉在亲卫中多的是人脉,找那几位帮帮忙。武比虽然不允许杀死对方,但致残率一直都是有的。” 刘立诚秒懂了成国涛话里的意思,顿时露出阴狠的笑容。 南镇抚司的衙门在东长安街南侧,距离便宜坊只有几步之遥。 日后当值倒是方便了,只是不知道南镇抚司那边有没有文轩坊这里这么空闲。 南镇抚司衙门的隔壁就是锦衣卫衙门,也是北镇抚司衙门。两者紧靠在一起,但是从两扇门洞里出入的,穿着同样衣袍的锦衣卫却大多相互敌视。 南镇抚司的职权除了监察内部外,还承担着兵器和军械的研发。这个只能和工部负责军械的部门相重叠,但是由于锦衣卫是皇帝亲军,需要有不为外人知晓的武器装备,因此独立开。有的时候,南镇抚司的兵械甚至更强于工部那群大匠师的出品。 究其原因,是因为南镇抚司这边经费充足,远比工部那边扣扣搜搜的要大方得多。 因此南镇抚司的校尉近水楼台先得月,每个南镇抚司校尉的身上都会比北镇抚司那边多点什么。 其中最基础的就是腰间不过手掌长短的迷你短弩。 配发三支弩箭,威力可以穿透两寸厚的木板,虽然无法击穿盔甲,但是只要落在没有盔甲防护的位置,足够造成一定的伤害了。 来到南镇抚司门口,隔壁就是锦衣卫衙门,看着两个校尉从旁经过,腰间佩戴短弩,柳新便知道这两人是南镇抚司的。 其中一人看到柳新,虽也穿着鱼龙服,但腰间没有配弩,便扭过头去,当做没看到一般起开。 柳新却喊住两人,两人没有搭理,柳新一阵尴尬。 柳新只好自己走向南镇抚司的大门,不知为何,该是当值的时辰,这扇大门却依旧紧闭,门口也没人看守。 在门口站立了片刻,身后有一道声音传来: “你,在做甚!”这是一个浑厚的声音,柳新转过身,看到了一个身穿锦衣卫千户服饰的中年人,整个人身的魁梧有力,鼓胀的肌肉将锦衣卫的鱼龙服撑得紧紧的,下巴上有寸长的短髯,夹杂着些许苍白。 这位应该是南镇抚司的千户,韦福川了。 柳新笑了笑,道:“韦千户?我是今日来此报道的百户,柳新!” “嗯!” 沉默半晌,当空气中渐渐凝结出名为尴尬的东西的时候,韦福川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便走向大门一侧,穿过一条廊道,在那里有一扇边门,门口站着两个校尉值守。 这扇边门因为位置的原因,正巧被挡住,柳新起初并没有发现。 若不是从程师兄那里得知南镇抚司的韦福川韦千户惜字如金,他恐怕还以为对方故意针对自己呢。 有了韦福川带路,柳新一路进入南镇抚司衙门。 这里的布置和千户所以及百户所相似,只不过两侧有幽深的廊道,连接着后方,估计在更后面还有军械库,铸造工坊等地。 韦福川敲开一扇公房大门,侧身让了让,示意柳新进入。 柳新进去,发现里面一股墨香,凝神看去,果然满屋子都是字画,而且多是刚写的字,甚至好些墨迹未干。 “哈哈哈,是不是我们的新任副千户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人未至,声先到。 副千户? 是不是搞错了? 我是不是不该在这? 砰! 大门被关上了,韦福川!你这个哑巴,你想害我! 帝都 第四十八章 道阻且长 柳新猜测过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同知代德安会是什么模样,可能是魁梧富有勇力的,也可能是彪悍目光锐利的,也可能是顾盼自雄有着枭雄气质的,但偏偏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一身儒袍,头上用青丝扎着头发,一头白发披散,纯白的长须,就像是一个老学究。 这这不是某位大儒么? 怎么会是米雨松心腹,锦衣卫一人之下的人物,鼎鼎大名代德安呢! “柳千户似乎是在困惑,为何一位锦衣卫指挥同知,会是这样一个老儒生?”代德安微笑着说着,但也不耽误他挥笔泼墨,在一张宣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柳新微微一愣,却听代德安收笔,笑着道: “锦衣卫是个职位,是职位,就得有人来充任。武夫也是人,文人也是人。你明白了吧。” 柳新点点头,继而问出自己的疑惑,自己怎么就成了副千户。 代德安拿起一方刻着他名讳的方印,也不沾印泥,而是放在嘴边,用力地哈了一口气上去,然后举着印对柳新道: “因为接下来的这个任务,百户的身份不顶用。而只要完成任务,功勋足够你升任副千户。既然如此,这个职位什么时候给你,不都一样。” 说罢,代德安将手中的印重重地摁在了宣纸上。 做完这一切,代德安示意柳新到一旁落座。 柳新也不矫情,大方落座。 “关于你的事情,我也算有些了解,昨日接到提督大人的条子,你可知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代德安这间值房内满是墨香,倒是有种另类的安神作用。 一些不安很快地消失在柳新的心头,代德安语气轻缓,没有咄咄逼人之感。 柳新想了想,认真地道:“不知道。” 代德安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既然不知道,你又为什么要思考一番。” 柳新耿直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要思考。就是因为思考了,才知道我自己不知道。” 面对这样的老学究一般的人物,柳新一向是拘谨的,可能是少年时期被先生的棍棒教育打出了心理阴影的缘故。 “哈哈哈,有趣有趣。”代德安笑道:“这和我对你的第一映像一致。我就是觉得你有趣!而我当时接到提督大人条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捡到宝了!” !!! 柳新心中突然莫名的震撼,他总觉得,这位更像儒生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话里有话。 柳新在不自觉中,挺直了腰板,下意识地开始警惕。 代德安的眸子眯在一起,笑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甚至都看不到了,但柳新细微的动作落在他的眸子里,令他的眼睛更紧密地皱在了一块。 “柳千户,说正事。”代德安也直了直身子,道: “提督大人让你来南镇抚司,正好也是有一事让你去做。你之前在调查御马监案吧,御马监案涉及到了汉中军马场。虽然揪出了齐绩这个大黑手,但提督大人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因为原东祥的目标比较大,因此命你前往汉中。去了汉中,明着是考察锦衣卫新提上来的一位准千户,暗中则是进入军马场。届时你会拿到一块代表东厂的腰牌,有了它,你才能自由出入汉中军马场。” 见柳新皱眉,代德安继续补充道: “这一路上的安排,提督大人已经考虑好了。你先是秘密出发,快马赶到汉中军马场,一路上用东厂腰牌就能得到你所需的一切。同时会有一队车驾,以南镇抚司的名义出发汉中,因为那位待考察的准千户现在就在汉中任职。说到这个,此事你应该知晓的,外城千户邵士望遭遇仇敌暗杀,位置空了,便有人操作着,提了这人上来。” 柳新点头,没想到一位千户死了以后,这么快就有人补上了。 代德安继续道:“你和后续出发的南镇抚司的队伍之间,有大约十五天的时间差,这个时间应该足够你调查清楚。军马场内部会有人帮你。” 柳新苦笑:“提督大人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代德安突然脸色一肃道:“提督大人的眼光,向来准确。” 顿了片刻,代德安脸色转换柔和:“提督大人说了,这件事情,他不是强制你去做,但他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您还真是三句不离提督大人,您忘了您是锦衣卫了么,您的上官应该是锦衣卫指挥使王忠杰啊! 柳新知道此时自己也不该继续犹豫了,便朗声道:“卑职定当不负提督大人厚爱。” 代德安摆了摆手道:“也不用这么一板一眼的,只要事情做好即可。对了,因为这次任务难度不小,你可以提出你自己的一些需求,合理范围内,我都可以帮你办到。” 柳新眼中闪过光芒,抬头看向代德安,后者笑眯眯地看着他,面容慈祥。 “的确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随即柳新便将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出乎柳新意料,代德安非常爽快的一口答应了柳新的需求。 “以为是什么不情之请,这种事情,很正常,放心,小事一桩!” 后续又谈论了一会任务的细节,诸事完毕后,柳新起身告辞,他准备一下,次日就要出发了,而他现在也有重要的事情去做。 代德安将他唤住,叫来一个校尉,吩咐了几句。随后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刚刚写的那副字,递给柳新道: “这几个字送给你了,好生用命,提督大人如今已经知道你的名讳,只需用心做事,用心做人,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 柳新看着纸上墨迹未干的几个大字: 识自本心,见自本性。 —— 当柳新拿着代德安的令,来到内东城千户所时,发现众校尉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但他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的心理,无非是在想,这人怎么又回来了,是来炫耀的么。 不过虽是心中想法万千,却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柳新熟门熟路地来到刘立诚的值房外,刚好成国涛从里面出来,看到柳新的那一刹那,成国涛深深皱眉,脸上带着惊疑。 但下一刻,成国涛又恢复了那张堆满笑容的脸。 “柳百户,怎么回来啦,可是有事要找刘千户?” 柳新看着成国涛那张皱巴在一起的脸,没由来地想要逗弄一番,于是便道: “我已不是百户了!” “啊!” 成国涛先是一愣,随即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这小子不是百户了,莫不是第一天报道,就把南镇抚司的上官惹恼了,直接罢黜? 还是说东厂那里卸磨杀驴,玩了一出桃代李僵,假意升柳新的官,其实是罢黜,然后柳新的那部分功劳就可以归到东厂那去了。毕竟如果直接罢黜柳新,那柳新的这部分功劳,大哥是肯定不会放手的。 诸多念头纷至沓来,柳新见成国涛愣在原地,嘿嘿一笑道:“我已被任命为副千户,以后记得改称谓!” 前一瞬,脑子里杂念斑驳,下一刻,脑袋中空空如也。 成国涛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脑中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伸手,口中啊啊了两声。 柳新却已经侧身避过成国涛,抬步走入了值房。 片刻之后成国涛骤然醒转,一双黄豆眼这辈子第一次睁得这么开,他突然转身,脸上满是迷茫,看着柳新的背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也太快了吧! 满打满算,从柳新入职锦衣卫开始,这才不过十数日吧,这小子到底攀附了什么权贵! 也怪不得成国涛会这般想,柳新的升迁速度实在快的诡异。要知道以武帝城弟子的背景,有武帝城在国朝那些上位者的支持,刘立诚也并非是直接充当的千户,而是当了三年的百户,有了空缺之后,才升任的千户。 这柳新何德何能? 但下一刻,成国涛想起一人,那位即将成为外城千户的公子哥。 “直娘贼!这群该死的达官显贵!” 低声骂了一句,成国涛脸上再也保持不住笑意,恨恨地快步离开了。 现在的柳新似乎觉醒了能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能力。 成国涛如此,刘立诚也是如此。 柳新将代德安签发的擢升文书以及另外一份调令给刘立诚看过之后,后者就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愤怒之色,只不过当着柳新的面,他不好发作。 “文轩坊百户所百八人全部调入南镇抚司,内东城千户所缺漏人员自行补充” 刘立诚咬牙切齿地道:“柳百户不柳千户,这是什么意思?” 柳新露出诧异的神色道:“刘大人看不懂么,我刚刚升任南镇抚司副千户,手下缺人,文轩坊的诸位同僚我们合作得好,所以就申请将他们调入我的麾下。” 刘立诚脑门上青筋突突地跳着,他是准备给文轩坊百户所来一次大换血,但不代表他准备将整个文轩坊百户所换新啊。那样的话太麻烦了,而且会导致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缺兵少将。 最关键,也最让刘立诚恼怒的是前面他刚说完柳新此子未来要是高升了,或许会给他造成一些麻烦。成国涛还安慰他等柳新崛起的时候,他也有秦国公的义子相助,谁怕谁啊! 但谁曾想,柳新离开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后者竟然就上门打脸来了。而且是啪啪啪啪啪啪持续很久的那种。 可以想象,当柳新带走整个文轩坊百户所,他刘立诚将会成为整个锦衣卫内部的耻辱。 但偏偏他毫无办法。 因为锦衣卫是特殊的机构,指挥使和指挥同知有着极大的决策权,除了任命千户要上报皇帝陛下审阅外,其他的官职都是由锦衣卫的三位自行决策的。 放在以往,两位指挥同知在人事任命上还需要提请指挥使的认同,但现在指挥使王中杰彻底放权,北镇抚司就是寇刚的天下,南镇抚司就更不用说了,就算王中杰不放权,南镇抚司也轮不到他管。 光是如此也就算了,关键南北镇抚司同属锦衣卫,两个镇抚司之间的底层校尉,小旗官等等的人事调动就更随意了。 只不过以前谁也看不上谁,自然不会调动小吏。 谁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出现柳新这个异类。 你人走也就算了,还要带走所有的部下。 这就是打脸,就是在打他刘立诚的脸! 刘立诚现在就只有这一个念头,他自己是想不到,带走文轩坊百户所众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碍于他的逼迫。 如果不是刘立诚有着明显的清洗文轩坊百户所的意图,柳新也不会好好地把人调走。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调走的啊,有些人可能在北镇抚司内人脉关系深厚,就算被刘立诚撤掉,也能去其他百户所任职。就比如郭镛,他是锦衣卫的老人了,关系硬得很,这里待不下去,自然有其他地方会接纳他。 但柳新不可能一一询问大家的想法,那样太麻烦了,还不如打包带走。 吃了憋的刘立诚想要发怒,但依旧强忍着签下文书,柳新抱拳告辞,连一句多的话都懒得说。 柳新前脚离开刘立诚的值房,紧随而来的就是身后房间内桌子被什么砸成两半的声音。 柳新嘴角扬起,心中舒爽无比,这些日子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一丝阴霾彻底散去。 —— 文轩坊百户所内,一片萧条之状。 校尉们行走时,有气无力,几个小旗官,总旗官也都待在自己的值房内,长吁短叹。 “老郭,你说刘千户会给我们派个什么人来,还是我们可能都等不到新任百户上任?”丁明甫一脸颓然道。 “老丁,你们几个还有可能见到新任百户,我可能悬了。本就还差两年就到卸甲的年纪了,这一次还不赶紧把我撤掉。可惜我那儿子,在军中历练了五六年了,就等着接我的位置。”刘傅最老实,也是四个总旗里年纪最大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悲伤肉眼可见,眼角甚至还有不甘的泪水缓缓集聚。 “老刘,你别这个样子,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江世喜是四人中体型最魁梧的,修为也是最高,曾经在边军任职,同样是老子卸甲之后,被调回来当锦衣卫的。但说实话他是不喜欢锦衣卫的,他更喜欢在边军时候的苦日子,日子虽苦,但大家伙心里乐呵。 “老刘年纪大了,替子女考虑得多,你一个单身汉,不会懂的!”丁明甫叹息一声,他又何尝不是拖家带口,如果真的被削去职位,虽然儿子依旧有资格当亲卫,但是没有一个在职的人帮他,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轮上。 亲军在设立之初,要求的是父退子继,算是传袭制。但是真正操作的时候,却会发现,如果甲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有资格继承亲军的权利。甲退位之后,就会让一个儿子接替。这个时候如果另外一个亲军乙没有子嗣,那他退位之后,空出来一个,就可以让甲的另一个儿子去接替。 当然也可能会出现甲乙两人都有两个或更多子嗣,那这群多出来的人就只能算是拥有亲军继承权,但是却没有实职。 后来渐渐地,随着一部分有功之士被特例编入亲军,比如一些勋贵子弟。这实职越来越少,而拥有继承权的人却越来越多。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每一任亲军都十分重视自己的那个职位,力求主动退位,然后让自己的子嗣继承。 否则你如果想靠其他地方出现空缺,让自己的子嗣去补,几乎没有这种希望。 狼多肉少啊! 丁明甫有两个儿子,一个从文,一个从武。一个尝试科举,实在不行也可以入锦衣卫当个文职,另一个则老老实实等着接替自己的位置。 现在这一切,都可能变成泡影。 “老郭,你倒是说句话啊,现在整个百户所上下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你现在就是我们的主心骨,你说句话,大家也能安稳一些。” 听到有人这般说,郭镛也只是长出了一口气。他在百户所资历最老,因为他的老子还在。郭镛的父亲是一位老锦衣卫了,靠资历混到了百户的位置。 只是郭镛自己能力不足,无法继承他老子的位置。但不影响他在锦衣卫拥有不错的人脉。他就算见了锦衣卫指挥使,也是平辈相交,因为他的老子资历比指挥使老。 有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郭镛的神色是最平静的,但面上平静不代表他内心也是如此。 百户所内人心浮动,但他无能为力。 “哎!”郭镛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们聊什么呢!”一道年轻的声音从值房门口传来。 郭镛皱眉,这年轻人怎么这么无礼! 但下一刻,郭镛眉头舒展,起身向门口看去。 “柳柳百户!” 听到郭镛的话,其余三位总旗也起身,一个个惊讶地看着门口微笑站立的柳新。 “几位,聊什么呢,听着这么丧!” “柳百户,你你这是回来了?”郭镛带着一丝期盼地到问道。 柳新摇头,郭镛顿时失望,默默垂首。 “我是来带你们走的!” 此话一出,郭镛瞬间抬头,脖子发出咔嗒的一声。 “嘶~” 听完柳新的讲述,郭镛按着自己脖子,刚刚那一下,脖子差点脱臼。接过丁明甫传过来的调令文书,又不敢置信地看了一遍文书内容,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话来表述,千言万语最后竟又化成一声叹息。 “柳百户,南镇抚司那边竟然为了我们,新开一个百户所!”刘傅一脸震惊,他怎么都想不到,柳新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但刘傅还是小看了柳新,柳新笑着道:“不是百户所,是千户所!” 四人同时震惊,其中刘傅的嘴巴张得最大。 柳新微笑着说道:“我已经升任南镇抚司副千户,代同知让我组织建设一个新的千户所。因为后面要离开帝都,前往汉中执行任务,你们会随我一起去,这两日正好好好准备准备。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新的千户所衙门应该已经布置好了。” 郭镛看了看另外三位同僚欣喜的神色,心中不禁感叹,这柳新才来了十几日,竟然就升任副千户了,说明柳新不在百户所的这些日子里,已经找到了一条粗壮的大腿。 想来,应该就是东厂了吧。 不顾不管怎么说,百户所里那些惴惴不安的人,这些算是可以放心了。 郭镛的情绪是最快稳定的,他反应过来,立即开口道:“千户大人,我们要去汉中执行任务?” 柳新点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郭镛,不知道后者为什么有此一问。 郭镛沉声道:“汉中那个地方可不好走啊,听说沿途会经过的陕西那里有一伙山匪,颇有势力。朝廷已经在商讨出征讨伐的事宜了。我们要去的话,恐怕得绕路,否则就怕横生枝节!” 柳新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阻且长啊!” 帝都 第四十九章 勋贵二代 次日一早,柳新离开柳宅,在某处换了一身装束后,便带着两个原东祥麾下的东厂精锐离开了帝都。 待柳新离开后不久,程师兄寻到李氏,将一封信交给李氏。 “程叔叔这是?”李氏不解。 程师兄笑着解释道:“家中有些急事,我得回去一趟。今早柳新出门急,这是锦衣卫那边的一些公文,希望嫂嫂能替我交给柳新。” 李氏点头,不疑其他。 程师兄随即出门,离开了柳府,他身上的气势骤然转换,那股子精明,敦厚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勇悍,锋锐。 汉中位处陕西巡抚境内南侧,从帝都出发,途经保定府,太原府,平阳府,西安府直至汉中府。 路途两千余里,就算是快马奔驰,沿途也需要休憩的,一日最多可行二百里。需花费十日方可抵达。 不过因为任务紧要,东厂提督亲自下令,取了三匹价值千金的宝驹,日行四百里,生生将路途所需的花费减少了一半。 但这样一来,对于骑士的压力便大了。 东厂派出的两个精锐,虽都是普通的番役,却都有着小成境的修为。至于柳新的修为,在东厂的情报中,清晰的标注着: 小成巅峰战力 这是从柳新的几次出手中得出的判断,尤其是和北蛮人布和的交手中,虽然两人只是短暂交手,布和也没有使出全力。但光是那短暂的两三招,没有小成巅峰战力也是无法扛下来的。 除了三匹宝驹之外,东厂那边还赐下了三件军用锻造坊出品的内甲,这样的一件内甲足以硬抗小成境层次的打击,并且有效分散攻击力。算是制式水准盔甲中的极品。 东厂那两位的武器是什么柳新不清楚,因为两人背后背着同样的木匣子,里面可能是剑,可能是刀。 而柳新的武器,则是一柄千户才能用的制式长剑。剑锋内蕴光辉,通体湛蓝,一看就不是凡铁所铸,应该是工部工坊内炼制出的特殊金属。虽然是标准剑身的尺寸,但是却比寻常精钢锻造的剑轻了足足一半。 硬度上柳新没有做过实验,但想来不会比百炼精钢的硬度差,否则就没有意义。 这件武器是代德安特地让人询问了柳新的需求后找来的。 柳新自从来到帝都,就没再摸过剑,当然也没有真正的全力出手过,如今有了好的佩剑,柳新的心情也更加舒畅几分。 四天时间匆匆而过,三人百日快马加鞭,夜晚则由东厂其中一人判断方向,然后寻找驿站。 经过四天时间接触,柳新也知道了两人的姓名。 其中冷培俊是个高个子,性格和姓氏不符,平日里与柳新交流的也是最多,擅长交际,对于驿站,方位,路线等信息非常熟悉。 苟良遇则是一个武痴,谈到练功的时候滔滔不绝,对其他事情则兴趣缺失。平日里虽然话少,但也不是个闷葫芦。 从聊天中得知,这两人都是原东祥从军中带出来的,年纪比柳新稍大一些,但也算是年轻人,冷培俊二十有七,苟良遇二十有八。 夜晚,驿站 “大人,明日我们就进陕西地界了,这地方现在不安生,有好几股山匪贼寇聚在一起,听说是举办什么英雄大会。匪众人数估计超过三千,而且这还是七八日前的情报,现在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冷培俊一边泡着脚,一边说道。 泡脚是最方便的加快血液循环的方式,其实对于冷培俊和苟良遇这两个军伍出身来讲,屁股那早就磨出茧子了,就算日夜不歇,也不会有多大事。 但柳新就不同了,柳新虽然修为高,但是一直在山上,下山的次数寥寥。虽然骑术不错,但历史驾驶时间是远远不如的,因此屁股上还是软软的肉,缺少茧子的保护,一天四百里下来,就算用内力保护着,也依旧火辣辣的。 泡脚的方法还是第一天的夜里休憩的时候,苟良遇提供的。效果不错,辅以内力疏导,第二天屁股就能恢复如初。 柳新默默的在心里感叹,这世道,干什么都不容易啊。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兵都要吃这些苦,受这些罪。老百姓的苦,恐怕更难,否则也不会为了活命,刚过车轴高的小屁娃娃就赶紧往军营跑。 只为了活命。 这四日以来,他们过城而不入,光在外面见识群山荒野了。偶尔路过一些村子,见到百姓那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样子,就会让柳新不由自主想起赶赴帝都上任前的那一个月。 其实以他的速度,怎么也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赶到帝都。除了他真的不着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路上,他看着那些百姓,忍不住想多看看。 他无数次会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好命遇到娘,恐怕他的意识还未诞生就得转世投胎了。如果没有好命遇到师傅,上了山,恐怕自己现在就该和那些穷苦的百姓一样,在地里刨食,吃不饱的同时还要遭受士绅的欺压,匪患的威胁。 每次出现这种念头之后,他就会对这个国家的上层失望不已,恨不能提剑斩了他们的狗头。 但他也清楚,光凭自己一人,又能杀多少人。况且这些人死后,立马又会有一匹新人出现。 士绅阶层,是杀不光的。 因为做不到,所以柳新只能麻木自己,看到的,就当看不到,想到的,事后再忘记。 如果不是宗门有令,他宁愿游历天下,和四师兄一样,当一个行者,走遍山川河流,遇到不平事,就拔剑斩之! 柳新一直都没有回答冷培俊的问题,冷培俊和苟良遇对于柳新时不时在路上出现的神游状态已经见多不怪了,两人简单泡完脚,便离开将水倒了,随后休息去了。 当柳新回过神时,水已经凉了,柳新也不在意,水倒完,准备休息。 还未上床,柳新突然耳廓一动,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动静。 他立即来到隔壁房间,冷培俊和苟良遇住在一间,柳新单独一间。 将两人叫醒时,外面已经传来较为清晰的声音,冷培俊和苟良遇也是小成境修为的武者,也已经听到这个动静。 内力可以增强五感,也可增强四肢力量,敏捷,反应。为何会有小成境这种境界划分,就是因为六脉通达,内力完成小循环后,便可逐步提升这些方面的力量。 达到这一程度的武者和没有达到的武者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虽然战力上可能因为种种原因,最后相差不大,但本质上是有天差地别的。 驿站里的驿卒是普通人,而且可能早就睡着了,因此虽然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却没一人发现。 快速穿戴整齐,柳新等人离开了驿站,在不远处藏了起来。 这里地处偏僻,罕有人至,附近又有山匪聚集,三人已经商议好,小心为上。 远处有十几匹快马赶来,前面几人举着火把,似乎是看到驿站临近,于是加快了马速。 当快马达到驿站,驿站里的驿卒也被惊醒,四名驿卒穿着里衣,手持兵器出来。 快马中出来一骑,高高在上的对驿卒说道:“我是府军卫副千户郑晓,赶紧打扫好房间,我们要休憩了!” 说罢,一块令牌丢了出去,一个驿卒赶紧接过,看了一眼他便知晓真假,然后便和另外三名驿卒一起行动,两人前去牵马,两人进了驿站,应该是去打扫准备去了。 “备好热水,我要好好洗个澡!”又有一个骑士高声喊道。 不远处的柳新等人看着这一幕,心中稍定,冷培俊眯着眼似乎在认人,片刻后他说道:“大人,这群好像都是帝都亲卫里的二代子弟。为首那个是景川候的长子郑晓。还有两个应该是宣德候,静宁候的子嗣。这些人都是在亲卫里任职的。其中郑晓的职位最高,府军卫副千户!” “一群勋贵二代,怎么会来这里呢?”柳新有些疑惑,但既然不是山匪,那便也无所谓了,管他们来干嘛,反正和他们无关。 从另一边摸回了驿站房间,那几个勋贵二代和他们的护卫还在那给马洗鼻子呢。 虽然都是二代,但对于马匹他们还是传承了自祖上而来的习惯,对于他们来说,需要在意的东西不多,但马绝对是其中之一。 其中一个勋贵看到驿站马房里的那三匹宝驹,眼睛一亮,连忙叫来郑晓等人。 “郑晓,这三匹可都是宝驹啊!”这勋贵二代盯着三匹马看,眼睛发光,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郑晓算是这群勋贵二代中,最老成的一个,他看出了这名勋贵眼里的垂涎,立即冷声劝诫道:“师文斌,收起不该有的念头。这里是陕西巡抚境内,汉中军马场就在附近。这样三匹宝驹同时出现,很有可能是军马场内的大人物。我们这次本就是去军马场挑选宝驹,你父亲和我父亲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得到这个机会,别不珍惜!” 那个叫师文斌勋贵二代悻悻收回目光,嘟囔着离开了。 郑晓知道这群人平日里是什么货色,一离开帝都就会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放出了心中的猛兽,一个个跋扈的紧。 不过也是因为队伍里有他在,这群勋贵二代的爹才放心他们出来。 所有人都离开了,郑晓说得对,他们本就是去军马场挑选宝驹的,既然能得到,那么在这里多看也无益。而且很有可能像郑晓说的那样,这三匹宝驹的主人非同小可。 他们虽然离开了帝都就会化身过江猛龙,但没必要和地头蛇找麻烦,况且说不准,对方是这地头上的猛龙也说不定。 一群勋贵二代在驿站一楼开吃,他们偏移了路线,因此晚了许多才到这处驿站,一个个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有护卫随从从包裹里拿出肉食,这些都是在之前经过的城池里准备的。问驿卒要来一些炭火,一群人便在驿站外烧烤起来。 夜幕之中,青色的炊烟袅袅升起,不多时就传入了驿站二楼柳新的房间里,柳新鼻间抽了抽,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笑骂了一句:“哼,朱门酒肉臭!” 一群勋贵二代离开帝都之后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至今还没有散去那股子兴奋劲儿。而且在这荒郊野外,没有宵禁,没有隔墙有耳的密探,更没有长辈在附近,一群年轻人心神无比放松。 “晓哥,你说这次带我们出来,除了去挑选合适的坐骑,还要带我们做一件大事,这一路走来,眼看着就要到汉中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和兄弟们透露透露了!” 一位勋贵二代拿着自家护卫给他烤的鸡腿,一边撕扯鸡腿,一边询问。 他的话引来几位勋贵二代的注意,一下子围坐在火堆边的七位勋贵二代目光都落在了郑晓的脸上。 郑晓没有和其他勋贵二代那样让自己的护卫手下帮忙烤制食物,他素来喜欢亲力亲为,手中翻转着铁签,让肉食受热均匀,他手掌骨节宽大粗糙,和其他几个勋贵二代白嫩的手掌截然不同。 看到几人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看着自己,郑晓知道这些日子一直不告诉他们,这股子好奇心已经膨胀到极致了,再拖下去反而不美,因此淡淡的道:“这次出来,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带你们见个人!” 见个人? 几个勋贵二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师文斌哈哈一笑道:“能让我们专门出来相见的人,应该还没出生吧,郑晓你莫要和我们开玩笑!” 师文斌是诸人中脾气性格最骄横的一个,以他的跋扈性格,压抑在帝都久了,性子就越发偏激,也是郑晓重点要盯着的家伙。 郑晓微笑着不搭理师文斌,只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师文斌见郑晓无视自己,心中怒火蹭得就起来了,他站起身,冷笑着对郑晓道:“虽然这次出来是为了给我们哥几个自己选坐骑,但是我们本不用亲自来的。是你一句话勾起了大家伙的念头,现在就该说清楚。你既然说要带我们见个人,那你就该说道说道,以我们的身份,还需要我们主动来见谁,天下有多少人需要我们主动?” 师文斌这话说的霸气无比,另外几个勋贵二代不由得点头赞同,虽然在帝都中他们一个个像是可怜虫一样安分守己,但出了帝都,正阳天下,真没几个被他们放在眼里的。 他们凭借的不是别的,就是自家父辈如今还掌握实权。 加上郑晓,这八名勋贵二代其实代表着现如今勋贵中少有的八位实权人物。 就像郑晓的父亲景川候郑歆寇现在是东军都指挥同知,正三品的大员! 而骄横跋扈的师文斌的父亲,宣德候师来友虽然略逊景川候一筹,但也是北军的都指挥佥事,从三品大员。 至于其他几位的父辈也都是军中实权派,品级最低的也是从四品的指挥同知,相当于锦衣卫代德安,寇刚的那个品级! 他们八个勋贵二代加在一起,就算是面对一位三品大员,后者也要给一张笑脸。 故而师文斌觉得郑晓让他们一群人千里迢迢而来,就为了见一个人,实在是太跌份了! 驿站二楼的柳新本来已经准备睡下了,但楼下的这群家伙声音不小,加上武者耳聪目明,听得清楚,当他听到师文斌的话后,眸子猛地张开,睡衣暂时消散,他凝神听着下面的动静。 一帮实权派的二代,组团出来,他也好奇他们是去见谁了。 这个时候,勋贵二代中有一圆脸胖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幽幽开口,不确定的问道:“我好想记得秦国公的义子,就在汉中当值,晓哥,我们要见的莫不是他?” 秦国公义子! 柳新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这个人正是他作为锦衣卫要去见的人。 楼下传来郑晓否认的声音:“不是他,秦国公义子,还远不够格!” 哗! 楼下传来了哗然的声音,似乎其他勋贵二代并不认同郑晓的话。 柳新并不知道,如果按照军中派系来分,楼下这群人的父辈,都是属于秦国公拓跋云汉一脉。秦国公义子算是他们的半个少主了! 柳新沉凝听着,这里面隐藏的信息他不知晓,但并不妨碍他认真听讲。 躺着就把情报赚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 要知道虽然这群二代们嚣张跋扈,一个个都是纨绔子弟,但在帝都的时候一个个都老实的很,嘴巴比谁都严。 这也就是来到了一个荒郊野外的驿站,距离帝都又有千里之遥,因此才大胆开聊。 没人接郑晓的话茬,虽然知道旁边不会有密探偷听,跟随的护卫也是各家府上最忠心的,但二代们互相却仍要提防着。 虽然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但不会永远是一条船上的人。 勋贵二代们的政治思维都是不错的。 郑晓倒是打铁自身硬,知晓自己未来铁定能有一番作为,因此也不避讳说这种话。 “这次我们要见的,并不是军方的人!”郑晓又一次抛出一句重磅炸弹。 “不是军方的难道是地方巡抚的官员?”师文斌忍不住问道,他感觉郑晓是在开玩笑。 帝都之外,除却军方的某些人物,其他地方官场的,就算是一省巡抚又如何,他还不放在眼里。 “晓哥,你就不要逗我们了,赶紧说吧!”另一个二代催促道,他心脏来回冲击,快受不住了。 郑晓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自己亲手烤制的肉食,满意的道:“不知道你们可否听说过,陕西匪患?” “这和你说的那人有什么关系?”师文斌不满地道。 郑晓起身,将自己烤好的肉食递给了自己的护卫,那护卫先是愣了愣,然后连忙感激的接过,郑晓给了对方一个温和的笑容,那护卫顿时也露出了笑意。 郑晓踱步,来到皱眉的师文斌身后,双手拍在后者的肩膀,后者刚欲不满的挣脱,下一刻却楞在了原地,因为郑晓说道: “我们这次要见的,就是这群山匪的头目之一!” 二楼,柳新豁然起身,目光死死地盯着地板,仿佛要穿透木质的楼板,看到楼下郑晓的脸。 帝都 第五十章 说山匪山匪至 星空之下,月亮被层层叠叠如鱼鳞般的云层遮掩,时而会有散碎的月光从缝隙中漏下来。 噼里啪啦声中,火堆燃烧正旺,火堆边的众人却在同一时刻僵在原地。 “晓哥你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圆脸的勋贵二代颤悠悠的问道。 郑晓却是一脸严肃地看向那人,道:“我是认真的!” 一时间,空气安静无比,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外围不远处原本将羡慕的目光投在郑晓护卫身上的其余护卫感受到这里莫名异常的氛围,纷纷转过头看了过来。发现自家的主子都呆愣在原地,状况诡异。 “哈哈哈,看给你们吓的!”突地,郑晓抚掌大笑起来,他早就看这群家伙不顺眼,今日就要好好吓一吓他们。 这件事还是各家的父辈联手拜托他的,为的就是让这群纨绔的二代没有反抗的机会。 “晓哥,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勋贵二代都快吓尿了。 郑晓偏不回答,让众人忍不住脑补起来,更有甚者已经在思考,是否是郑晓准备将他们都害在此地。 勋贵人家的子弟,脑子里少不了这些阴谋诡计。 郑晓抬头看天,没找到月亮,于是将目光收回,看向了远处漆黑一片的荒野。 官道两侧,尽是荒野凄凄。 这样的郑晓让一众勋贵子弟更加惶恐,一路上都是郑晓安排行进路线,吃的住的,一手包办。其他勋贵二代自然也不在意,乐得轻松。但现在回想,仿佛这一切都是郑晓的精心安排。 驿站二楼,柳新已经唤醒刚刚入睡不久的冷培俊和苟良遇。 后者不明所以,两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眼神迷离的模样。 柳新轻声地将楼下的对话复述一遍,两人眼里的睡意立马消散。 “不会吧,郑晓难道要谋反?”冷培俊小声说道。 “还不清楚,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柳新安慰道,他发现苟良遇的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指节用力。 下一刻,柳新的脸色突然一变,苟良遇的刀出鞘三分,冷培俊眼睛一眯,三人同时警觉。 与此同时,楼下的勋贵二代们反应更大,因为不远处传来了细密的马蹄声,从这个声音不难判断,人数不少! “郑晓,你到底要做什么!”师文斌一下跳起来,两步就退到了自家护卫身边,厉声问道。 郑晓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对方,嘴角挂着奇怪的笑意。 其余勋贵二代反应慢了一拍,但也一个个地都躲到了自家护卫身边。 这次他们出来,各家就带了一位忠心的护卫,人数太多的话,路上不好安排。再说八位勋贵家的精锐护卫,已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哈哈哈哈!”郑晓狂傲大笑,七位勋贵二代眼中出现了类似的惶恐。但他们没有发现,他们身边的护卫眼里一片平静,仿佛没听到那马蹄声一般,连各自的武器都没拿起来。 郑晓的那位护卫手里拿的甚至不是武器,是郑晓亲自烤的那串肉食。 大少爷对俺真好,俺一定誓死效忠大少爷,嗯,这肉真好吃! 这是郑晓的护卫此时心中唯一的念头。 郑晓乐呵呵地看着七人的表情,恨不得现在找个技艺精湛的画师将这一幕画下来,以后可能是用来嘲笑他们的一大利器。 马蹄声越来越近,远处已有火光显现。 星星点点的火光落在二楼柳新的眼中,他神色微微一松。 “那边的马并不是冲锋状态,如果是敌人,这个距离应该已经发起冲锋,否则这边的人很容易就跑了。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糟糕,我们继续静观其变。” 冷培俊和苟良遇默默点头,冷培俊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番柳新,他可没有那么细致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 怪不得对方能成为提督大人眼里的红人。 在东厂内部,柳新的快速崛起已经成为一段佳话,不少人都在传柳新已经入了提督大人的眼,眼见就是下一位原千户。 七位勋贵二代想要去马房取马,但身后的护卫纹丝不动,他们更加惊恐,脑子里可能在想: 不会吧不会吧,连家里最忠心的护卫都是郑晓的人,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郑晓笑意盈盈地看着七人,出乎他的意料,待十几骑靠近,七人依旧只是在那呆站着,郑晓本以为会有两三个不成器的站出来求饶呢。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无法再继续逗弄下去了,否则真要有人和他拼命了。 那十几骑为首的一人身上穿着皮甲,面上带着金属面甲,这个搭配不太和谐。这骑士翻身下马,快走两步上前,伸开了双臂。 郑晓同样张开双臂,迎了上去,两人重重一抱。 七位勋贵二代同时,面如土色。 郑晓果然和山匪勾结了! 却不料在七人心如死灰的时候,郑晓转身笑着对众人道:“你们看看,这是谁!” 那骑士摘下面罩,露出了在场勋贵二代们都很熟悉的一张脸。 勋贵二代中那个圆脸小胖子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是你是四哥!” 其余勋贵二代也纷纷七嘴八舌,楼下一下子嘈杂起来。 柳新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了那骑士的容貌,长得五大三粗的,脸方方的,眉毛很粗,嘴唇厚,显得粗犷,但能看出来年纪并不大。 柳新让过位置,对冷培俊道:“培俊你看看,认不认识那人!” 冷培俊点头,凑上来仔细观察了片刻后惊讶地道:“单四!” 柳新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连问道:“这是何人?” 冷培俊收回目光,介绍道:“大人可能不知,这单四是金吾卫最年轻的千户官。他出身江湖,是赫赫有名的远威镖局的人。” 听到这里,柳新忍不住说道:“是远威镖局‘深谋远虑威震四海’里的老七?” 冷培俊意外柳新竟然听过这个名字,他继续说道:“是的,远威镖局总镖头的第七子。这位年轻少爷早两年就来了帝都,先是掩饰身份,入了军,后来因为个人武勇远超旁人,快速晋升。两年时间,已经是金吾卫千户,成为帝都亲军这十年来,最年轻的千户。” 说到这里,冷培俊望了一眼柳新,这位柳千户,现在已经是副千户职,按照同僚们在传的信息,今年似乎也才二十一岁。单四二十二岁升任千户,或许柳千户可以打破单四的记录呢。 “单四虽然是孤身一人在帝都任职,但是他拜了秦国公麾下猛将翁炳良为师,受到了秦国公一脉勋贵的照拂。” 柳新恍然,单四的名号他不曾听到,但是他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已经在江湖小有名气,连带着深谋远虑威震四海这个名号也传遍江湖。 “这人是金吾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苟良遇收刀回鞘,难得的开口提问。 柳新瞥了他一眼,果然是武痴,只有单四这种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才能引来他的兴趣。 “估计和陕西的山匪有关!”柳新猜测道。 三人继续默默观察着楼下的情况。 单四是个直性子,一开口就将郑晓的谋划道破。 “我是奉命来此剿匪的,我先你们一步出发,到这也就两三日的光景。郑晓说会带你们来助力,我就按着约定的时辰来了。” “晓哥,你害的我们好苦啊!”圆脸胖子哭丧着脸幽怨的说道。 单四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小白,你怎么也来了,以你的体格,万一要是遇上撤退的时候,我可顾不过来你!” 圆脸胖子小白是静宁候白风山的长子,好吃了一些,身材肥胖。 圆脸胖子哭丧着脸:“谁知道要来剿匪啊!” 郑晓却笑着对其他人解释道:“这是家父和诸位叔父商量的。陛下这段时间一直在烦心各地山匪聚集之事。正巧秦国公上书,由汉中军马场调拨一支精锐,荡平了陕西这伙山匪。于是我和单四就商议着,请命过来历练一番。谁知你们几家的诸位叔父决定让你们也跟着来。但是如果如实告知,你们恐怕都不敢来了。” “说谁不敢!”师文斌反驳道。 郑晓当然不会理会师文斌为了反驳而反驳的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于是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如今箭在弦上,明日就是大军进攻山匪所聚山头的日子,你们逃不掉的,也得跟着去!” 几个勋贵二代刚刚恢复红润的小脸蛋瞬间又都苍白了下去,其中尤以圆脸胖子为最。 单四心思简单,毫不在意几人的心理活动,而是拉着郑晓到一旁,商量了起来。 单四早来了三日,他出生江湖,自然知晓江湖那一套。因此他带着十几名出身镖局的家将,二话不说地上了山匪聚集的山头,说自己是来投奔的。 那山匪头目测试了单四几句,看对方对于江湖密语了如指掌,长得也是五大三粗一副江湖汉子的模样,又带了人手来,便欣然接受,并且许了单四一个将军的名头。 “如今我已是龙骧大将军,要不是这山匪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我道还真有兴趣继续干下去,毕竟他们给的多啊!”单四在郑晓面前倒是风趣了些,在他眼里,看得入眼的就他一个,其余那几个都是酒囊饭袋,他还担心他们给他拖后腿呢。 郑晓笑着回道:“灭了这群乌合之众,再赢下两个月后的大武比,你也足够功勋,提出调离亲军了。我就还需要再熬两年,我父亲也不太想让我离开帝都。” 单四嗤笑一声,作为江湖子弟,他性格非常爽朗:“伯父就是太短视了,守着一个县候有什么意思,大丈夫当封王拜侯。亲军里再怎么混,也混不出个升爵来。” 郑晓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这不是他的意志能够决定的,他代表的可是整个郑氏一族,哪有单四这个江湖侠客来的自由。 之后又聊了片刻,几位勋贵二代也都乏了,今夜一惊一乍的,更加让人疲乏。 进入驿站前,郑晓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驿站二楼,心中想着: 二楼会是什么人呢,今夜这番动静不小,竟然没能将对方惊动,养气功夫很深厚啊,看来应该是一方大佬。 次日清晨,由于单四要赶紧回山头,以免那些山匪头目起疑,因此带着一群困顿不已的勋贵二代,不到天明就已离开。 柳新等人倒也没有晚太多,正值初夏,中午时分酷热难耐,人倒是还好,踏入小成境,内力循环,可以散出体内多余的热量,关键是马匹扛不住。 大太阳下跑一个时辰,就算是宝驹也得吃不消。 卯时末,柳新三骑离开了驿站,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正阳国境内曾经有一段时间大修驿站,如此达到全国范围内情报物资快速流转的目的。时至今日,虽然没有当初那般遍地开花的驿站规模,但主要的城市之间驿站数量还是较为密集的。 举国上下,现存的驿站数量超过三千余处,其中马驿也有一千二百余。顾名思义,马驿便是存有马匹,一般是供军情速递之用。 柳新等人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一处马驿。距离汉中近了,柳新决定寻一处马驿,将自己的三匹宝驹寄放在那,换上三匹普通的马匹。 汉中那个地方因为军马场的缘故,有许多人有着一双识马的慧眼,带着价值千金的宝驹,等于是带着大金链子招摇过市。离开帝都之后,柳新清楚明白外面的世界,不是那么安稳的。 倒不是柳新害怕,只是不愿意惹那些没必要的麻烦。 三骑一个时辰便走了八十里,头顶的太阳散发出炙热的气息,柳新座下的宝驹已经开始剧烈喘息。 “寻个地方避避暑!”柳新说道。 于是三骑从官道离开,往一处小山坡去。 远远看去,那山坡上有着两棵古树,树冠巨大,绿荫成片,想来是避暑的好去处。 官道距离那山坡看着近,其实还有三四里路,这便是望山跑死马。 可能是知道自己即将得到休息,三匹宝驹又提起了速度。 片刻后,柳新等人终于到了山坡之上,将马拴在一旁,马匹嚼着青草补充能量,三人则先是取出水囊饮水,然后拿出干粮啃了起来。 他们没有那群勋贵二代那么娇贵,嚼着干硬的大饼,倒也有另一番滋味。 中午时分,他们可以休息的久一些,日头渐渐偏西,看了一眼天光,冷培俊估摸着已是未时半。 突地他扭过头去,山坡的另一侧,隐隐有吼声传来。 柳新和苟良遇也听到了动静,留下苟良遇在树下,柳新和冷培俊快速顺着古树的树干往上爬去,古树表皮有着厚厚的干枯树皮,易于攀登,两人瞬息间就来到古树二三十米高的树冠顶端。 藏在树冠里,他们不虞被人发现。 山坡的另一面是一片小草原,方圆五里左右的范围内,没有树木以及其他遮挡视线的东西,因此柳新和冷培俊很轻易就能看到那边的情况。 “说山匪山匪就来了啊。”冷培俊没想到昨日刚说过山匪,今日就能遇上,不,看到。 “他们追的是什么人?”冷培俊发现他看到的十余骑仿佛在追逐着什么,凝神去看,才看到那片野蛮生长到齐腰位置的大片荒草中,竟有几个人用双腿疾跑,但身后的骑兵速度远超他们,很快就要被追上。 古树所在的山坡距离那群骑兵的位置超过两里地,冷培俊只能看到大概,从那十余骑的穿着判断,那应该不是军方,而是附近的山匪。 只有山匪才会在骑兵堆里掺驴子,那驴子也是可怜,快被抽死了也跑不过马,只能勉强跟在后面不掉队。 冷培俊无法看清的事物,在柳新这双从小经过秘法锻炼的双目面前,却是清晰可见,冷培俊没看到,柳新的眉头已经深深蹙在了一起。 “走,我们去帮他们,山匪追的是官兵!” 柳新突地说了一声,然后一个翻身,在树枝上纵跃,最后一步跃出,直接跨上了马背。 “上马!”柳新对苟良遇吩咐道,后者反应也快,柳新刚刚纵马而出,他已经紧随其后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宝驹立刻脱弦而出。 冷培俊反应也不慢,但他下来的时候,柳新和苟良遇已经冲下山坡,消失不见了。 柳新是这支三人小队绝对的领导,冷培俊和苟良遇绝对服从前者的命令。 宝驹的速度非常快,尤其是得到充分的休息之后,三匹宝驹甚至在休整完毕后就开始蠢蠢欲动,但有了一些灵性的三匹宝驹知道还未到出发的时辰,毕竟前几日都是如此。 但今日不同了,三位主人提前释放了它们,三匹宝驹顿时雀跃不已,瞬间爆发出了全力,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奔跑。 柳新微微意外今日坐下宝驹的速度和爆发力,但他没有多想,他已经能看到那群山匪距离前面的几名官兵只有不到百米距离。 “驾!”其实不用柳新喊着一声,胯下宝驹也已经全力而为,高达腰际的荒草就像是被破开的水面,三匹宝驹以极快的速度靠近那群山匪。 山匪头目直到这时才发现这边三骑,锐利的三角眼中发出寒光,手里的刀一指,便有三骑分了出去,迎着柳新等人而去。 柳新见这一幕,心中微动,这不像是寻常山匪,寻常山匪哪有这等令行禁止的能力。 双方各三骑,对向冲锋,距离一里,耗时九息! 骑兵的交锋,比拼的除了各自的实力,更重要的还有胆量。 骑兵对冲,如果双方马匹相撞,那一瞬间的冲击力足以让人瞬间撞断全身的骨骼,就算是小成境的武者也来不及在那瞬间反应,至少也得落个重伤。 山匪三骑已经算是颇为彪悍,直到双方距离只剩百米,依旧在那嗷嗷怪叫,但当距离拉近到五十米,那三人眼中明显出现了慌张,因为他们前面那三骑速度实在太快了,离得远还没发现,现在离得近了,对方的身影以从未见过的速度快速放大。 嗤嗤嗤! 六马交错而过,柳新拿下双杀,手中快剑点中一骑脖颈,快速收回后竟还来得及斩落另一人。 苟良遇的刀第一次出鞘,刀光炽烈,那山匪胸口中了一刀,跌落下马,手里的武器还未来得及举起。 一刀重伤,跌下马,必死! 一个照面,三骑损耗殆尽。远处一直关注着这里的山匪头目三角眼中寒光更甚,他口中呼啸一声,拉起缰绳,竟是放弃追那几名官兵,反而带着队伍朝柳新这杀来。 “来的好!”柳新豪迈一笑,大吼一声。 之前因为落后了几步,没有拿到人头的冷培俊此刻已经跟了上来,面对十几骑的冲锋,说不慌那是假的。 骑兵冲锋,普通骑士发挥的能力在战马冲锋的加持下,也能达到小成境的巅峰,而他不过是小成境后期,未达巅峰。 不过柳新的大笑以及豪迈之言,如同一剂猛药,令冷培俊血液上头,心中的些许惊慌被压制了下去。 另一侧的苟良遇不愧是武痴,杀了一人后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势。 “杀!”这一声是苟良遇吼出来的,震耳欲聋。 柳新是不会喊这么没格调的话的,毕竟是个高手,要有高手风范。 双方再次相对冲锋,一如之前,只不过这一次柳新等三骑面对的是对面的十几骑。 那山匪头目看到对面三骑气势如虹,身上没有穿着官军盔甲,只是常服,便以为对面三人只是江湖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了,于是高声喊道: “某家是梁山天牢星,闻人率!阁下是哪里的好汉,报上姓名,我们互不干涉可好!” 梁山? 柳新眸子一凝,看着那个三角眼的中年,对方竟然是梁山水泊的,那不是在山东么,距离此地也有上千里,对方怎会在此? 诸多念头闪过,双方距离逼近五百米!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生路你不走,非要寻死!”那梁山天牢星见柳新等人无动于衷,于是又出声警告。 双方距离三百米! 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梁山天牢星冷哼一声,怒喝道:“杀!” 苟良遇自是不怕对方,旋即也爆喝一声:“杀!” 双方距离一百米! 【本月日更1w,总计355w字,够良心了吧,读者大大们求收藏推荐,可以存起来,我写的很快的,按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能养熟了!请大家放心!】 帝都 第五十一章 勋贵二代立功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柳新用衣袍擦去身上的血渍,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还有些微微烫屁股,但体力消耗太大,柳新也顾不得这些。 头顶有一片阴凉,是那四个官兵中一个手巧的,拿附近的杂草编了一顶草帽。后来苟良遇浑身浴血死死盯着他,于是他又给编了两顶。冷培俊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全是血迹,因此那官兵眼皮子活,不用冷培俊说,就给后者编了一顶。 其余三个官兵就没那么好运了,逃了一路,气力不济,却还要给三位救命恩人打扫战场。 就在半个时辰前,柳新三骑对战十余骑,一个冲锋,对方损失三骑,第二次冲锋,对方损失五骑。柳新怒斩两人,苟良遇爆发,竟也斩了两人。第三次就不是冲锋了,那个梁山天牢星带着残部仓皇逃窜,却被柳新座下宝驹轻易追上。 小老弟,你是什么品种,大爷可是宝驹,你跑啊,你跑的掉么? 当时柳新觉得座下宝驹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因为这匹宝驹带着他轻松超过那梁山天牢星,然后继续往前狂奔,最后在前方拐了一个弯,绕了回来,令那梁山天牢星直面柳新的冲击,连最后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至于为什么一直叫那个梁山天牢星,因为柳新没有记住对方的姓名。 这家伙说话有地方口音,吼的时候还破了音,他自报了什么姓名根本听不清,倒是天牢星很好记,看过水浒传的都知道。 从冷培俊那里才得知这个梁山天牢星貌似是梁山匪头子之一,本就是汉中军马场的逃犯,擅长养马。 怪不得这家伙带的骑兵还算是有些味道,和外面那些乌合之众有些许的不同。 战斗结束后,柳新让苟良遇把这四个官兵找了回来,询问之后方才得知,汉中那边的军马今日一早对山匪所聚的山头发起攻击。 一千官军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结果遭遇山匪骑兵冲击,四面围困,官军竟然溃败了。他们四个就是逃散之后,被梁山天牢星带人追上来,一路上都是猫戏老鼠的姿态。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才给了四人一线生机,遇到了柳新他们。 柳新叹了口气,看着那三个打扫战场的官兵,对一旁中了彩的冷培俊道:“官军首领也不知是谁,太急躁了些,也太轻敌了,运气也不好,如果他能晚一些进攻,说不定单四等人回去了,这一战就有其他可能了。” 单四是千户,实力妥妥的大成境。帝都之中不算什么,江湖上,哇,拜见大佬! 冷培俊嚼着草根,一脸生无可恋,他是三人里杀敌数最少的,只有三杀,但却是唯一挂彩的,被一个山匪的短刀划中大腿,索性是皮外伤,止血之后就无大碍。 现在距离早晨的战斗过去了半日光景,那边早就各回各家,柳新因此不着急,收拾完战场再往汉中赶就是。 他们现在马匹足够,路上可以换乘,快马加鞭,估计夜里就能赶到汉中。 见战场收拾的差不多了,其实也就是一些武器,盔甲之类的收拾起来。这群山匪穿的五花八门,基本都是皮甲,盔甲的话都是零散部件,但是凑起来也能有个两套半的样子。关键是武器,这些武器不能流落在外,被百姓捡到又是麻烦。至于尸体,自然是留着喂狼了。 拍了拍衣袍,柳新站起身,舒展一下身体,道:“走吧,加急赶路,争取今天就到汉中。” 路上出了手,救了人,他也就无法低调了,干脆大大方方的进城,然后暗中前往军马场,把关键任务给做了。 汉中的军队大败而归,应该能吸引走一部分人的注意力,这也是他急着赶过去的原因之一。 没有对四个官兵显露身份,他们也不敢问,刚刚经历过生死,哪在乎这些。 ----------------- 时间回辰时三刻,一座不知名的山上 这座原本不知名的山,现在有了一个名字,猛龙山! 这个名字是由山匪推举出的头目仇少岩亲自起的,这是一个喜欢赤裸上身,露出一脸护心毛的魁梧大汉。 此时猛龙山到处都是嘻嘻哈哈的叫嚣声,原因无他,今日早晨,天蒙蒙亮时,官军对他们发起了进攻。 那些小山匪头目各个吓得如鹌鹑一般,甚至有一个当场给吓死了。其实这也可以理解,这群山匪头目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各个地方好勇斗狠的街溜子,日子苦哈哈过不下去了,听了一些江湖传言就路见不平一声吼,落草为寇。 真正的绿林豪杰又能有多少? 后来在仇少岩以及闻人率的带领下,先是三百余骑往山下冲锋,一下子就将官军的队伍冲散了。能取得这种战果,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从上往下,骑兵借势。另一部分原因就是官军没想到区区一群山匪,竟然还有骑兵。 虽然这群骑兵有大半骑的都是骡子和驴。 被冲散了官军不再是那么恐怖的存在,山上大大小小三千余山匪嗷嗷叫着冲下山去,官军见势不妙,竟然直接撤退。 造成了山匪无可匹敌的假象。 其实官军虽然有损失,但并不大,除了在第一波骑兵之下损失了数十人,后来也就损耗了十几人便成功撤退出去。 官军将领主要是担心强行打下去,官军损失太大。 征讨山匪这种事,打赢了是本分,打输了丢脑袋,打赢了但是损失的大,那就恭喜你,命保住了,官丢了。 因此这个决定是官军将领的最优解。 当单四,郑晓和七个勋贵二代,带着二十几名心腹护卫赶回来的时候,山匪们已经在庆祝了。 单四找几个山匪问了问,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自动忽略了山匪们的自吹自擂,什么官军见到他们就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抖,疯也似的逃命去了。 不过经过一番了解,单四也找到了官军败退的真正原因。 “山匪的临时首领叫仇少岩,他还有个兄弟叫闻人率。”单四坐在一个山洞里,和其他勋贵二代解释这场战斗,官军为何会败。 嗯,这个山洞是他们的据点。 在山上,大的山匪势力住在山顶,有木屋住。寻常的山匪势力则在山腰,找山洞住。一些小的山匪势力,通常名号响当当,什么东河三少,沙马家族之类的,但他们只有资格找个干净的草皮,或者干脆睡在树上,一夜回到进化前。 “这两人和官军溃败有什么关系?”郑晓问道,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单四指了指东北方,沉声道:“这两人都是山洞梁山水泊的头目。天退星仇少岩,和天牢星闻人率,他们都是梁山聚义厅排出来的三十六天罡星成员,在梁山之中也属于顶顶厉害的,有各自的手段神通。比如这个仇少岩就是天神神力,非常勇猛。闻人率则本就是汉中军马场的逃犯,擅长养马。那冲击官军阵地的骑兵,估计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失了先机,官军为了减少损失,便选择了撤退。” 郑晓知道单四出身江湖,对这些江湖人物颇为熟悉,最后对于官军做出的选择也分析的有理,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判断。 “也就是说,我们不但入了贼窝,本该里应外合的外力,暂时也不用指望了!”郑晓叹息道。 单四也是挺直腰板,看着山洞外渐渐刺眼的阳光,心生无奈。 单四因为生的豪迈健硕,和那仇少岩可谓一见如故,在整个山上,能够抗住仇少岩礼节性问候一拳的人不多,能够还以相同礼节的,只有单四一个。 因此山上开始了狂欢,仇少岩也找人来寻单四一起。 单四和郑晓相视一眼,决定一同前去。 此时的猛龙山上砍伐掉大片的树林形成的空地上,已经聚拢了十几处人堆,一群衣着千奇百怪的山匪捧着土碗,喝着浑浊的酒液,有的啃着刚刚烤好的竹鼠,有的则拿着玉米棒子,还有的在啃窝窝头。 头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的郑晓眼中满是不解和迷惑。 仇少岩的人在前方带路,郑晓便轻声问单四道:“这里的人怎么和流民似得?” 单四扫了一眼,理所当然的道:“他们本就是流民!” 郑晓一时无语,他想象中的山匪聚会,应该是一群五大三粗,浑身长满毛发的壮汉,聚在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然后随处可闻的荤段子,混言秽语,或是酒醉之后几个壮汉仗着酒胆撒泼,然后领头的头目爆喝一声,瞪着银铃般的眼睛,胡须上沾着酒水,大手一挥,就有人拿砍刀将那闹事的家伙给砍了,随后还能获得一众喝彩 好吧,郑晓知道自己可能是听书听多了,或者演义看多了,现在这幅宛如灾区人民一般的场景,实在无法和刚刚打败了官军的山匪形象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能理解,为什么单四认为自己等二三十人,在官军进攻时里应外合就能击溃这帮山匪了。 因为这群山匪实在是太落魄了。 就在郑晓失神之际,一声如他想象那般的绿林吼声传来。 “单老弟,你终于来了,一大早找不见你人,你可是没见着哥哥我大发神威,将那群官皮狗打杀的落荒而逃呀,哇哈哈哈!” 郑晓循声看去,一个赤裸上身,肌肉虬结,胸口的护心毛一路长到脖子,又攀附到了脸上的魁梧大汉,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手里拿着一个酒坛子。胡须上满是液体,整个人看上去脏兮兮的,但却有一股子骇人的味道。 这才符合郑晓脑海中,山匪头目的形象嘛。 下一刻,只见单四同样哈哈笑着走上前去,将一个拦路的头目拎起来丢在一边,那头目只是畏惧的看了一眼单四,便讪讪地退到了另一边,而其他人则是轰然大笑,浑不在意的替单四叫好。 “仇老大,我这不是去山下寻兄弟了么,可惜错过了仇老大英勇杀敌的模样,老弟自罚三杯!” 郑晓看着单四自罚三杯,然后拿起酒坛子咕噜噜的就灌了下去,连干三坛。 这一幕看的郑晓头皮发麻,他也是好酒之人,但也不会这么喝,而且你酒量好,一杯其实就是一坛,但你好歹别漏出来那么多,喝一坛漏一坛,这算是哪门子的喝法,不觉得浪费么? 当然郑晓的想法只是他的想法,单四这么豪爽,引来的只有周围人的恭维和喝彩。 仇少岩看了一眼郑晓,看他长的魁梧,一身提前换好的布衣被撑得紧紧绷绷的,便信了单四的话,一个眼神,就有他的手下请郑晓去了另一处喝酒吃馍馍。他这个刚来的,还没有展示自己的能力,自然得不到仇少岩的重视。 落座之后,郑晓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下意识的接过不知从何处递过来的馍馍,上面黑漆漆的还有一个手印,清晰无比。 知道自己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他二话不说咬了上去。 来之前单四已经和他聊过山上的局势,仇少岩是眼下所有山匪推举出来的头目,个人武勇在山上称雄,但为人心思简单,不足为虑。最需要注意的其实是闻人率,后者是一个颇为精明的,单四能够加入,是因为一口的江湖言语,行事做派也是实打实的江湖中人。但就算如此,闻人率也先后数次,明里暗里的试探,要不是单四本就出身江湖,恐怕已经露了破绽。 单四能够不暴露,他手下的家将也是江湖出身,也不会暴露。但郑晓这些人不行,一群勋贵二代,哪里知晓什么江湖规矩。 因此一开始单四的打算是偷偷上山,苟在一边,等官军杀来,他们里应外合就是。 而现在这个局势,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番酒宴之后,在太阳变得毒辣之前,众人散去。单四和郑晓回到了山洞里,一个打着酒嗝,一个打着饱嗝,还时不时的恶心反胃抽搐那么一下。 进到山洞里,一群勋贵二代围了上来,郑晓觉得胃里又是一番汹涌,他出生到现在也没吃过那么多黑馍馍。刚欲作呕,只听单四的声音响起: “我刚刚打听到一个消息,对此我有了一个想法。” 原来,郑晓一直在忍耐着,强行吃着浑浊的酒液和黑馍馍,没有注意到单四那边的情况。 酒宴到了最后,似乎有人来传了密信,然后仇少岩就离开了,没过多久宴席结束。 而在仇少岩身边的单四,听到了这个密信。 “闻人率死了,死的不明不白!”单四语出惊人。 “闻人率的手下来报,闻人率率着他的亲卫去追击官军,迟迟不归,于是他的手下前去寻找,在十里外的平原上找到了他们的尸体,身上的武器、甲胄以及马匹全都不见了,有可能是遭遇了官军的埋伏。” 单四将自己听到的复述一遍,然后郑重地道:“现在可能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闻人率一死,他纠结起来的骑兵就等于是废了,他带来的亲卫几乎都死在外面,现在仇少岩身边根本没有指挥骑兵的人,这也给我的一个计划打下了基础。” “什么计划?”郑晓问道。 “斩首行动!”单四看向勋贵二代们,眼中露出了烁烁精光。 在山上,勋贵二代们只能依靠单四,对于单四的话,言听计从,就算是师文斌这种刺头也不敢说个不字。 单四是行动派,乘着酷热的骄阳炙烤着大地,几乎所有人都躲在了阴凉处,他带着自己的家将,郑晓以及他的护卫偷偷摸上了山。 勋贵二代的几个护卫留在了半山腰,等待他们斩首完毕后,接应离开。 从山腰到山脚下,有一条开拓出来的简易道路,专门用来运输物资上山,否则光靠人力,山里的人非得饿死。因为山匪们真正重点守护的是山腰以上的位置,因此再向上就没有道路了。 单四等人不论成功与否,都会沿着山路下山,接应的人带着马在山腰等待,到了山腰就可以纵马离开。 至于其余的勋贵二代们,已经在单四他们上山的时候,提前下山。他们的作用不大,反而更容易变成累赘。 山顶上,仇少岩正在无能狂怒,闻人率是此行的军师,智囊型人物,队伍的真正核心。而他只是一个符合山匪们心目中大首领形象的代言人。现在智囊,核心没了,仇少岩竟是失了方寸。 这里的事务要是失败了那还只是小事,以仇少岩的能力,逃回梁山的自信还是有的。 关键是面对军师的质询,令他心中颤颤。 自从梁山魁首天魁星降世,梁山二十五股势力基本已经分为三派。 以天字营为首,铁翼堡次之,四神会最末。 其中天字营有聚义厅排名的前三位大佬,有武力最强的天魁星,有梁山军师之称的天机星。仇少岩和闻人率所在的势力都是天字营麾下的一员。 同时天字营也是主张向外扩张的势力,一心想要聚齐天下群匪,瓜分天下意图自立。 而和天字营不对付的铁翼堡,则有罗家父子三人,天雄星罗胜,天猛星罗轩,天威星罗齐。这罗家本是江湖上一豪族,受武帝城打压后进入梁山,凭借强大的实力,强势崛起。主张的却是朝廷招安,麾下也有好几个势力。 至于四神会,则是由天闲星,天勇星,天英星,天贵星这四位排在三十六员天罡星前列的大高手组成。在两方势力中间充当和事佬,算是中立派。 此次仇少岩和闻人率千里迢迢来到陕西,就是为了纠结一伙山匪,以图后事。类似的举措在天下几处山匪横行之地同时开展。 出发前军师喻孔就已作出威胁,失败者的下场会非常高惨烈,除非你再不回梁山,但梁山未来势大之后,也会发出江湖通缉令。 “闻人率,你这个巴娃子,怎么就死了呢,该死啊,该死!”仇少岩无能狂怒,撕扯着自己的头皮。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仇老大,是我,单丁,我有要事找老大你商量!” 仇少岩皱眉,怎么没人来报,但他心思简单,没有疑虑其他,便大喇喇的上前,打开房门。 门口寒光一闪,仇少岩反应迅速,急忙一个铁板桥躲过袭击,身子往地上一趟,随即几个翻滚,纵身而起时,依旧身形不断的退后。 大门口闯入两人,正是单四和郑晓。 单四的名声在江湖不显,但深谋远虑威震四海八字之名,却是江湖盛名了,因此单四化名单丁。 “单老弟!”仇少岩就算再迟钝,现在也该反应过来,双目登时赤红,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三个字。 单四冷冷的看着仇少岩,轻蔑地道:“就凭你,也有资格叫我老弟?” 两人都是老江湖了,仇少岩落草为寇十数年,单四更是从小在江湖摸爬滚打,因此没有多余的寒暄废话,一个眼神交错,两人就同时出手了。 仇少岩经验丰富,闪至一旁,拿起自己的狼牙棒。 转过身,顺势就用自己的狼牙棒狠狠扫了下来。 狼牙棒被称为战场第一兵,管你万般法,皆以力破之! 但仇少岩的狼牙棒只是轻飘飘的砸下来,单四侧身轻易躲过,同时收回了按在仇少岩脑门上的手。 狼牙棒哐当摔在地上,仇少岩硕大的身体先是屈膝跪地,然后直挺挺的向前扑倒。 郑晓愣愣看着这一幕,刚刚单四的身法速度快到出现残影,在他眼中,后者消失了一瞬,目光再次捕捉到的时候,单四的手已经拍在仇少岩脑门。也不知道这一掌威力有多大,仇少岩的脑门上凹陷了一大块,脑子都被打烂了,瞬间就死了。 心中暗暗感叹,单四已经是同辈中最杰出的人物了,两个月后的大武比,单四将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 随后念头又动,郑晓产生激动之情,这下子,算是捞到军功了! 没错,斩杀敌酋,这帮乌合之众必然大乱,官军再次前来,一定轻易就能荡平。回到帝都,这就算是妥妥的军功了,首功自然是单四的,但他和单四一起前来,当是一个次功。 至于其他人,只是来镀镀金的,没有功劳只有苦劳,到时候估计象征性的表示一下,可能加起来还没他的次功多。 心中还在欣喜,那边的单四已经做完了一切,仇少岩的尸体上少了一个脑袋,下辈子投胎估计更没脑子了。 因为动作快,仇少岩这边的动静还没引来其他人的注意,仇少岩和郑晓带着护卫家将们离开,匆匆下山。 当有人发现仇少岩屋子门口的护卫尸体,以及仇少岩缺了脑袋的身体,已经是一刻之后的事情了。 山上大乱,而这个时候单四等人已经到了山腰。山顶的混乱随风而下,到了单四,郑晓等人的耳朵里,几人互看一眼,露出笑意。 “走吧,出发汉中,找官军前来扫荡猛龙山!” 【8月开始啦!再奋斗】 帝都 第五十二章 汉中军马场 汉中府,千年古城。 汉中所在的地理条件导致这里作为汉家改朝换代时的必争之地,但却不是北蛮人入侵的必经之处,因此这座千年古城保存极好。 古色古香的青黑色城墙下,单四等人翩翩三十余骑,声势不小,引来了城门口看守士兵的注意,一个个的都紧张起来,有人已经去汇报城门守将。 单四相较于江湖,对官场的应付手段就不太足了,因此到了汉中府城下,队伍的主导已经交到了郑晓的手中。 郑晓单独一骑脱离队伍,先到了城门口,这时城门守将已经匆匆赶来。 这是一位百户,身穿甲胄,郑晓已经取出自己的副千户腰牌,到了城门口,翻身下马,腰牌就已经丢了出去。对方可不敢当面来拿。 那百户接过腰牌,脸色顿时一变,满脸堆笑着靠近过来,拱手示意: “原来是府军卫的千户大人,下官陕西汉中卫指挥使司,中千户所百户苟一同。” 正阳国内除了五军都督府各领五方军马,各省也建立了军事部门。省下设立都指挥使司,司下设卫指挥使司、千户所、百户所。每卫5600人,分前、后、左、右、中5个千户所。千户所又分为10个百户所,每百户所满编112人。 各卫所平时屯守,战时奉命攻守。每逢战时,朝廷临时命将,并非都司指挥作战。因此平日里都指挥使由一省最高长官巡抚兼任。 陕西省的巡抚衙门设立在陕西府,但汉中府的汉中卫却是陕西都指挥使司麾下战力最强。 原因之一就是汉中军马场的存在。 正阳大部分的军马培育,都在此地。可以说是正阳骑兵最重要的所在。而军马场内,还单独设立一卫所,指挥权,供给,操练等都归属于秦国公拓跋云汉的北军。 秦国公也因此兼任了一个西北四省总督,职权还在各省巡抚之上。 当得知郑晓等人是以五军都督府的任命而来,并且在猛龙山打杀了那山匪头目,并且取得敌酋的首级后,百户苟一同脸上的谄媚更胜。 “哎呀呀,今日真是一波三折啊。先是甘将军征讨山匪失利,撤了回来。我们原以为那群山匪势力已经盘踞到如此强盛地步的时候,却有官军回报,那山匪贼酋之一的骑兵头目被人给杀了,还拎着头颅回来。要知道,就是这贼酋才导致甘将军失利的。现在千户大人你又带着山匪头目的首级回来了,甘将军若是知道那伙山匪已经群龙无首,定当一雪前耻,扫荡了那伙山匪。” 郑晓听完后愣了一愣,然后厉声询问道:“你说那山匪的骑兵头目被人杀了,头颅被带了回来?” 苟一同道:“是啊,那几个官军刚刚入城,先前还给我炫耀来着。” 郑晓抬头看向城门内,匆匆上马回去,和单四将这些内容说了一番,然后两人便命人先进城找个地方休憩,他们二人则快马入城,没多久久找到了那四个官军,他们驱赶着十几匹马,目标很大,非常容易寻找。 策马上前,表明身份,那四个官军立即恭恭敬敬。 郑晓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之前的一切,也得知了进城后,柳新三人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郑晓对单四道:“我隐隐知道,那三人是谁了!” 单四眼睛一亮,能够以三骑对冲十几骑,还是那个梁山第一马上高手,最后全胜而歼的,他非常有兴趣知晓对方的大名。 郑晓看到单四的神色,不由得苦笑着将在驿站的时候,马房里看到三匹宝驹的情形说了出来:“我估计就是这三人做了这件事,可惜当时我没能和他们见上一面。不过我原本以为哪三匹宝驹的主人至少也是朝廷的某位高官,或是军中的老将。没想到,竟是三个年轻人。” 单四露出向往之色:“如果是年轻人,那就更了不得了,如今已是我们年轻一辈崛起之时,天下各地都会有同辈中的佼佼者出现,我已感觉体内热血奔涌,渴望一见!” 郑晓无语看着单四,单四口中的同辈佼佼者,应该不包含他。 郑晓心中还有一些羡慕,自己虽然努力,但依旧实力不足,少年时的那些热血,自傲早就在一次次的现实中磨灭,此刻已经没有那种热血。羡慕的自然是单四这种人,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骄傲,还能感受热血沸腾的感觉。 ----------------- 进入汉中府城后,柳新等人便和那四个士兵分开了。固然那是一份军功,但不是这个时候去领的。 在冷培俊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东厂安插在这的一处秘密据点,在附近找了个住处,再回到这处据点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 拿出东厂令牌。柳新见到了东厂安排在这的负责人,一位档头。东厂分布在各省明面上的是各地的镇守太监,协助各地巡抚的同时也是对他们的监督。镇守太监之下,是明面上的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这一点和帝都内的设置相同。但东厂在各省只会在省会之地开设一个东厂衙门,作为镇守太监,掌刑千户,理刑百户的办公之所。 像汉中府这种府城,东厂的最高长官是掌班,掌班和理刑百户官职同阶,但地位上,理刑百户远在掌班之上。掌班之下是领班,领班之下是档头。对应着百户,总旗和小旗之位。 至于帝都的东厂,那是因为离提督大人近,地位有所上升,导致东厂的档头也能和锦衣卫的百户平等对话。 而在一府之地,东厂探子便不会出现在阳光下了,而是隐匿在水面之下,成为时刻悬在各地官员头上的两柄剑之一。 另一柄就是锦衣卫,但近些年,轮暗地里的手段,东厂已经超过锦衣卫。 汉中府的东厂档头,当然没有帝都那种地位的提升,因此非常恭敬的对待柳新等人。 “掌班和几位领班都在执行公务,还请大人恕罪。” 柳新淡淡的摆摆手,官威十足:“无妨!” 柳新这次前来,主要是想以东厂的方式,秘密进入汉中军马场,但是令他意外的是,这档头直接表示,不可能! 做不到秘密进入。 仔细交谈后,柳新才知道其中缘由。 从行政上来看,汉中军马场并不属于汉中府,甚至不属于陕西省,而是隶属于军方,直属北军都督府。因此军马场内的一切规矩都是北军都督府自己定的,而拓跋云汉作为北军都督,对军马场有着绝对的控制权。以秦国公的权势,他甚至对军马场的体制进行了改革,最终造成了现在就连东厂这等情报机构也无法轻易往里送人的局面。 不是不能送,而是送进去就会立马被发现。 军马场的制度是轮换制,现在负责军马场护卫的卫所整整半年时间都只能在军马场内驻守,上至卫所指挥使,下至底层官兵,在这个时期内,都无法离开军马场的圈地范围一步。 甚至秦国公专门招来一群年富力强的民夫,给予极高的报酬,还免了他们各自家庭的税赋,只为了让他们在军马场范围内的两座山头之间耕种。 除了马匹的食料是由拓跋云汉的亲军亲自押解,其余人吃的东西,几乎都是自产自销。 就算偶尔有需要的物资,也由拓跋云汉亲自任命属下,临时押解。 可以说汉中军马场就是一个铁桶,里面的人别想出来,外面的人可以进,但无法做到悄无声息的进。 柳新了解之后觉得拓跋云汉对军马场的看重似乎有些过了,却听冷培俊解释道: “千户,正阳最大的腹心之患就是北蛮,要和北蛮争锋,尤其是在草原上,我们没有城墙之固,面对北蛮的铁骑只能被动挨打。因此秦国公在五年前曾经发表《马上赋》的言论,就是说正阳要想彻底解决北蛮,就只能在马上分胜负。” 柳新嗯了一声,他明白了,看了冷培俊一眼,他发现后者越来越像他的参谋,估计原东祥派他来的目的也就是这个。 自己资历太浅,冷培俊很好的补充了他的这块短板。 柳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觉得自己太苦了,这个任务如果不能秘密进入军马场,就只能打草惊蛇,但是那样的话,调查起来难度就太大了。 “最近可有什么人要进军马场?”冷培俊看出了柳新的困惑,于是试探着问了问。 军马场可以进,但是必须提前申请,得到北军都督府的签文批复,如果最近有人进入,那他们可以跟着一起进去,但这只是冷培俊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出的,他并不抱希望。 不过结果出乎意料,那档头竟是不假思索地道:“还真有!” 柳新眼睛一亮,问道:“是什么人,何时要进,所为何事?” 那档头面对柳新的三连问,先是一愣,然后思索着说道:“是半个月前接到的消息,说是帝都的一伙公子哥要来军马场挑选坐骑。” 柳新和冷培俊相视一眼,这不就是在驿站遇到的那伙勋贵二代嘛,当时没在意他们说的要去选马的时候,后来也就忘记了,现在想起来了,柳新顿时有了主意。 “帮我查一查,那帮勋贵二代现在的位置,他们出发的比我们早,可能已经进城了!”柳新吩咐道。 “是!”东厂档头恭敬道。 汉中军马场位于汉中府城外南侧三十里,那里有两座山头,一东一西,相隔四十里,最南侧有一条最终汇入长江的江河,名为汉江。 汉江宽阔,南北横跨近百米,是天然的壁垒,加上东西两座山头,军马场的位置就是一处天然的要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 军马场平日里需要负责皇室、官署用马,以及国家军队的运输用马、骑兵之战马需求,因此马政负责的官员或集团往往有很强大的政治势力。 军马场一般归属于兵部之下,但汉中军马场是特殊的,直隶于北军都督府,归秦国公拓跋云汉节制。而且汉中军马场内不负责官署、运输等等马匹的培育训练,汉中军马场只培育一种马: 战马! 如今汉中军马场马匹数量超过两万头,负责照料这些马匹的杂役人数超过三万,这还不包括拱卫在军马场外侧以及军马场内部的两个卫所。 五军都督府的卫所和亲军的卫所编制不同,世人不知详情统称为卫所,但实际上五军都督府的编制为军、镇、营、哨、队等等。 一军约为两万人,统帅为副总兵官,都指挥佥事的官衔。一镇约五千人,统帅为参将,指挥使或者指挥同知衔。一营约千人,统帅为游击将军,也称守备、把总,千户或指挥佥事衔。一哨为二百五十人,统帅为哨官,百户衔。一队为五十人,统帅为队长,总旗或小旗衔。 汉中军马场的两个卫所,其实就是两镇守备,其中外层防御由汉中府、陕西府两地增派。军马场内部防御由北军轮换驻守。这支北军驻守由一位常年固守军马场内的指挥使和一位轮换军队的统帅共同执掌。 军马场内听那位指挥使的,离开了军马场,指挥权自动交接给该军原属的统帅。 旭阳十一年,七月二十四日清晨,阴雨绵绵,天气闷热。 单四带着一种勋贵二代浩浩荡荡离开汉中府,他们一行六人,加上一众护卫,其中三位勋贵二代不知是不是昨夜的庆功宴吃坏了肚子,至今卧床不起,甚是虚脱,便只能由其他人代为挑选坐骑了。 就在单四他们带着贼酋的脑袋来到汉中守备府,那吃了一次败仗的统帅一听到这个消息,竟是不愿等待,直接前往军营点将,乘着夜色就朝猛龙山进发,一副准备去一雪前耻的热血模样。 而汉中府知府大人亲自接见几位勋贵二代,这些人可都是未来的实权勋贵,自然要好好结交。当夜的酒宴甚至直接改名叫庆功宴,似乎那位统帅拿下猛龙山的山匪已是十拿九稳之事。 几位勋贵二代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一切,除了单四和郑晓比较节制,其余人都是夜半三更才回房休息,此刻这些人依旧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有一位知府大人的亲随带路,众人前往军马场。因为早就打过招呼,单四身上有着进入军马场的官凭,只有拿着这份兵部尚书亲自签发的官凭,才能进入军马场。官职少一级都没这个资格签发。 距离军马场外十里,有一处驿站,单四等人本欲直接经过,但郑晓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驿站马厩里的三匹宝驹。 “停一下!”郑晓叫住了单四等人,单四奇怪的看向他,郑晓却是指了指驿站的马厩,单四眼睛一亮,立即明白了郑晓的意思。 “走吧,我们先去驿站休息一会!”单四说完,便和郑晓策马掉头,往驿站去了。其余勋贵二代不解,但是没有意见。 驿站中,柳新和冷培俊二人正在用餐,这里的吃食只能算是凑合,三人也不饿,只是在那边吃边聊。 单四和郑晓首先进入驿站,两人相视一眼,郑晓便径直走向位置明显的三人。 柳新抬起头,好奇的看向郑晓,演技一流,完全不像是故意在这里等对方。 郑晓出身名门,礼仪形态上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他一身紧身长袍,是帝都勋贵家的公子哥最喜欢传的,只不过郑晓衣袍的下摆没有那些繁复的装饰品,比如玉坠,腰牌之类的。 “三位见谅,我叫郑晓,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知道三位昨日在猛龙山附近做了一桩大事,一直期待一见,今日正巧在驿站这见到三位兄台的坐骑,便厚颜进来一叙,如果三位兄台不介意的话,我和我兄长是否可以和诸位认识一番?” 郑晓表现得极为得体,话说的也好听,见柳新同意,便唤来不善官场交际的单四,五人落座,在郑晓的带动下,几人之间的交流十分顺利。 “原来是庆阳府柳知府家的公子,怪不得有这等本事,三骑对冲十余骑,这也就只有你们这些驻守边疆的军将世家才敢做了。”郑晓感叹一声。 庆阳府是延绥巡抚的三大府城之一,延绥巡抚是正阳北方重省,军将世家林立。北方的军将家族和帝都的勋贵是军方的两座大山。拓跋云汉虽是勋贵,但也同样是军将世家之一,因此才能在军方拥有如今的声势。 虽然对方只是知府之子,但庆阳府的知府和汉中的知府完全不是一码事,因此郑晓是以同等身份看待柳新等人的。况且对方的作为不是他能办到的,他身边的单四或许有这种能力,但没有实际做过,谁也不知道结果。 单四看人的眼光很准,他一眼判断出对面三人里,柳新是实力最强的那一个,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眼光准。 因此在郑晓和对方寒暄三百回合后,性子直爽的单四直接问道:“几位在这里,是否也是要去汉中军马场?” 柳新心中一动,来了,都不用自己主动开口的。 帝都 第五十三章 发现端倪 进入军马场对于柳新等人来说自然是不难的,军马场内虽然看守严密,无法轻易进出,但如果只是安排一个固定在军马场内的人手,不需要这个人往外传递消息,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做出贡献,那还是不难的。 进出军马场的看守那里,自然有东厂的人负责。关键是要有掩护,不能让军马场里的人发现异常,一旦打草惊蛇,柳新想要查出军马场内部的内奸,那就难了。 这是柳新入仕以来的第一个案子,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代入这个角色,对于这个案子也已经完全上心。 得到了单四的邀请,柳新自然是欣然接受。以为自己族内小弟挑选坐骑的名义,单四自然不疑其他。郑晓倒是觉得奇怪,以边军那边军将家族的能力,好马是不缺的,至少他们家族中的子弟是不会缺的。 你看柳新等三人的坐骑就知道了,那可是宝驹,上好的战马中也需要百里挑一的! 但自家知道自家事,郑晓虽然奇怪,但也没有深究。 单四等人进入驿站不过一刻时间,就带着三个人出来了,其余勋贵二代还在宿醉未醒的状态,留在外面吹风,因此没有进入驿站。 对于柳新三人,这几个勋贵二代只是简单的拱了拱手,脑袋的疼痛感比起以往宿醉之后的更加严重。几人只能腹诽这偏远地区的酒就是质量劣等。 冷培俊近距离观察几位勋贵二代,脸色发白,黑眼圈,无精打采,不由得暗中看了一眼柳新,对这位锦衣卫千户的手段颇为震惊。 他不晓得这是锦衣卫的手段,还是柳新自己的独门秘技,如果是后者,等混熟之后,向他讨要一些,这些小手段有的时候可以起到大作用。 一行人不疾不徐地赶路,十里地走了约莫三刻钟,终于汉中军马场就在眼前。 柳新放眼看去,远处是一堵延绵四十里,连接着东西两座山头的城墙,城墙高不过三米,但也称得上雄伟。 这还只是一堵外墙,里面还有一堵更高的内墙,两堵城墙之间距离八里,是足够骑兵起势冲锋的距离。 一旦有外敌来,在两堵城墙之间,依靠骑兵之威,足以解决数倍于己的敌人。 外墙城门口,有负责外围驻守的官军勘验文书,文书确认无误后,就简单放行了,关键的是第二道城门,内城门那里就是军马场内部的驻军负责看守了。 进了外城门,景象就变了,上千匹战马奔驰的景象柳新也是第一次见,那马蹄过处卷起的高高扬尘,战马踩踏地面形成的轰隆声,无不令柳新震惊,但他有很好的演员修养,克制着面容,没有露出身为小白的马脚。 而除了他之外,其余众人只有单四脸色还算平静,其他如郑晓等人也从未见过如此场景。 几匹马奔跑时还是踏踏踏踏的单声节,只是密集程度不同,千马奔腾,那就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宛如一刻不停的雷鸣。 负责接引他们的武官一脸骄傲地看着前方,身后这些都是勋贵子弟,但却露出了各种各样的惊奇表情,这是一种另类的爽点,是他封闭式驻守军马场期间,为数不多的能够排解情绪的方式。 千马奔腾,只是在训练而已,每一匹马上都有专门的驯马师,那是几乎一辈子都只能在军马场内生活的人,军马场的存在即是保护他们的堡垒,也是囚困他们的牢笼。 谁让他们是重要战略资源呢。 但是作为他们的家人,也会因此过上比一般百姓好得多的生活。 八里地,勋贵二代们脸上的疲惫之色暂时一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振奋。因为看到了战马的强大,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能拥有一匹专属的坐骑,心中自然是极兴奋的。 勋贵们的护卫无法进入养马场内部,因此只能在内城墙外专门设立的驿站内休憩。他们也乐得清闲,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没了主子的他们才是最自由快活的。 加上柳新等三人,一行共九人,分别验过自己的官凭,一一放行。 随后接待他们的换成了一位游击将军,千户衔。年纪估摸着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身着甲胄,做起事来一板一眼,脸上没有其他官员面对一群勋贵二代时的谦卑和谄媚。 柳新甚至感觉自己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额头皱纹纠结在一起形成的三个大字: 不耐烦! “你们的官凭只能让你们去少部分的区域,没有我属下的带领,你们不能单独前往任何地方,切记,违者当场格杀!” 中年游击将军语气干脆,眼神冷漠,说完之后就带着众人前进。 进入内城墙后,映入眼帘的是广袤的建筑群,这里的建筑大多低矮,是给在军马场里服务的杂役和御马师们准备的。 穿过建筑缝隙,能够看到在建筑的后面,是一片广阔的沙土地,一望无际,只能远远看到极远处似乎有着河流,在阳光下微微闪烁着光芒。 军马场东西两侧各有一片军营,驻扎在这里的军队分别驻扎在那。 此时还未到午时,行走在简陋的街道上,除了他们这一行人外,许久都见不到其他人。 “我们现在去东营,在这里没有多余的酒楼客栈,你们只能住在营地里。给你们挑选战马的时间是三日,你们可以在这个时间内挑选自己想去的区域。 军马场内一共有八区,分别对应八个种类的战马,指挥使大人叫我给你们普及一下战马的知识,省得你们借故在这里逗留!” 众人无语,这位游击将军说话也太过耿直了些。 中年游击将军继续说道:“我们这里的八个种类的战马,其中数量最多的是草原种,它们原先分布在广阔的草原上,具有对各种地形很强的适应性。它们的优点是吃苦耐劳,体格结实粗壮,体躯长而深广,性格强悍。 其次是森林种,它们是生活在气候较冷的森林地带的马,一般体型不大,但比较粗重。它们的优点是肠胃发达,耐久力强,肌肉强健,爆发力强。 山地马,原生长于山地的马,体质坚实,体格不大,四肢强健,性格机敏,行动灵活,善走山路,具有乘驮兼用的体型。优点就是以上,缺点嘛,就是体格不大,如果你是穿着全甲,那么对于山地马来说负担太大。 沙漠马,原生活在干燥沙漠地带的马,体格比较轻小,体质细致干燥,皮薄毛细,胸窄腹小,气质活泼,有较快的奔跑速度。优点跑的快,缺点和山地马相似。 其余还有四种罕见马种,但指挥使大人说了,你们没资格选那些马种,因此我就不给你们介绍了!” 众人再次无语,正听到精彩处,突然拦腰而斩,但众人也没办法,就连单四也只能默默承受,至于有没有在心中腹诽,乃至怒骂游击将军家中亲眷就不从而知了。 很快,众人来到了一大片旗帜招展的军营宿地,勘验过腰牌,游击将军带着众人进入军营,来到了一处小型马场。 当然这个小型是针对军马场而言的,长宽都超过一里的马场在帝都城内只有皇宫里才有。 游击将军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到达极限,他一路沉默着,想来也不好受,可能他原本的性子是个话唠吧,柳新心中暗自腹诽。 “好了,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憩,稍后会有士兵给你们拿来茶水点心。不要乱跑,要离开的话,找士兵,他们会给你们带路。现在所有战马都在训练,清理,估计你们还需等上一个时辰!” 说完,游击将军脚下抹油,快步离开,留下一脸懵的众人。 很快,有士兵拿来点心,劣质的馍馍,还有茶水,也就是清水。 军营之中,哪里有那些好条件。 除了单四和柳新抱着尝试的心态吃了一点,其余人至多喝两口水。 柳新借故尿遁,和冷培俊两人离开了,苟良遇本就是冷漠的性子,其余人也和他聊不上。单四和郑晓在一旁,遥遥感受着远处的烟尘,讨论着自己待会要选什么马。 东营深处的某座营房内,一个中年将领卸下甲胄,甲胄上满是污垢,那是山里的寒露和空气中的尘灰接触后造成的,说明他昨日是在山中卫戍。 正当他准备擦拭甲胄时,营房外传来一声轻呼: “江大人,你是否歇下了?” 营房里的男人停下了擦拭的动作,起身开门,将一人迎了进来。 进来的正是刚刚带着单四等人进入军营的那位游击将军。 “执古,你怎么来了,你今日不是在内城墙上执勤么?” 中年游击将军名叫吴执古,他来寻得这人,名叫江承度,指挥使同知,汉中军马场内的三把手。 他原是这支军队的二把手,来到军马场内,一切以军马场的那位驻守指挥使马首是瞻,然后就跌了一级,但是还有三个月,到了十月,就是驻军换防的时候了,到了那时他就舒坦了,不必像现在这样,指挥同知之尊,还要去山里执勤,还是夜勤。 吴执古恭声道:“江大人,今日栗指挥使让我引了九人进来。” “九人!”江承度原本已经走到桌椅旁的身体猛地一滞,然后转过身:“是什么来路?” 吴执古道:“似乎是帝都那里来的几个勋贵二代!” 听到帝都二字,江承度心中一紧,面上却装作古井无波:“帝都来的,怎么一下子来了九人。” 吴执古摇头:“下官只晓得,这九人是来挑马的,个个都是勋贵子弟。” “都是勋贵子?”江承度想了想,似乎有这个印象,于是他道:“去把报备进入军马场的册子拿来。” 不消片刻,吴执古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进来,这是军马场的访客登记册,一共三份,一份存档,一份放在案牍库,一份则由指挥使栗龙山亲自保存。 这是自军马场建立以来,唯一的名册,也是秦国公的要求。 江承度看了看今日的登记名册,找到了单四他们的登记。 “金吾前卫千户,府军卫副千户,静宁候之子还真是一群了不得的的勋贵二代啊,其中不少已经掌有实权。”江承度合上名册,心里稍安。 “放回案牍库吧,横竖就是一群小子,不用管他们,做好栗指挥使安排的事即可。还有三个月就要换防,届时我请诸位一起逛花楼,费用我请!”数量对的上,行程也对的上,江承度便暂时放下警惕之心。 吴执古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声道谢,拿着名册便离开了。 “江大人好生歇息!” 让吴执古以及其他几个轮流看守内城墙防务的游击将军注意着外来人的情况,是江承度私下的举措。进入军马场,所有的防务事宜都交给了指挥使栗龙山,他只能私下做些事情,毕竟大家都是同一军的袍泽了,也没有谁会去告密。 怀揣着心事,身心已经很是疲累的江承度没能睡下,他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踌躇了许久,他还是决心前去看看那群勋贵二代。 而此时,柳新已经冷培俊的东厂手段,找到了东厂在这的负责人。 戴邦政,指挥佥事,地位在江承度之下,和另外三位指挥佥事分别负责军中的各项事务。戴邦政主要负责后勤,也是最容易获得情报的地方。 来之前,东厂那边已经将嫌疑人锁定在了一位指挥使,一位指挥同知以及三位指挥佥事的身上。除了这三人,其他人没有那个能力获得完整的养马秘术。 “指挥使梁重轮,指挥同知江承度,指挥佥事严照东,段少秋,曲大纪。一共是五个嫌疑人,我们只要逐一甄别就行了。”柳新看着戴邦政提供给的名单。 在他们来之前,戴邦政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全凭东厂令牌行事。因此戴邦政应该没有受到怀疑,只要隐藏身份进入了军马场,那么掌握主动的一方就变成了柳新等人。 很快,柳新和冷培俊回到马场,他们借着尿遁离开,当然不能逗留太久。 柳新等三人除了和单四郑晓简单沟通两句,和其他勋贵二代根本没有话说。 就这么又过了两刻钟,终于有人来带着他们进入那小型马场。 此时已经有士兵牵着战马进场,这一批足有二十匹,都是高头大马,看它们健壮的身躯,肌肉虬结的四肢,不难判断出它们都是上等品质的好马。 单四等人兴高采烈的上前,根据那为首的士兵所说,这些都是正值巅峰期的战马,同属于草原种,属于各项能力比较均衡,承载力比较强的种类。相马也是要看缘分的,看中哪匹马,你先要和它培养一下感情,不能一上来就骑它,这样会让它觉得你不尊重它。 就像是找媳妇。 柳新好奇地看着冷培俊,他没想到后者竟然有这样的生活感悟。 一打听才知道冷培俊不到二十就已成婚,现在家中有一位正妻和三位妾氏,因为东厂油水很足,他轻而易举的供养着家里,如今已经有四个孩子了,两男两女。 看不出来啊,柳新好奇的打听男女感情之事,他是个雏儿,但毕竟年纪也到了,该操心这方面的事情了。 单四没有相中自己的马,于是退回来,见柳新没有上去选马,不由得问道:“柳兄怎么没去相马?” 柳新看着游走在二十匹战马中的几个勋贵二代,道:“这都是草原种,并不是我所需要的。” 单四点点头,表示同感。 第一轮相马,就有一个勋贵二代看重了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这匹战马的身躯是在场二十匹战马中最出挑的,而这位勋贵二代本身身材也算是魁梧,关键是人和马看对眼了,一人一马对视片刻,那勋贵二代就尝试上马。 要知道这可是没有配马鞍的,寻常人如果没有极好的骑术,是骑不上这种马的。 但这匹马却异常温顺地让这名勋贵二代骑了上去。 “哈哈哈,郑晓,我有自己的坐骑了!”这名勋贵二代极为兴奋。 作为勋贵二代,父辈从小就教育,武将的亲兄弟不是自己的同胞兄弟,而是自己的坐骑。无论是战场上还是在别的地方,同胞兄弟也有可能背刺你,但是你的坐骑不会,你的生死荣辱都会和坐骑绑定在一起,直到其中之一死亡。 单四露出羡慕的神色,能够找到一匹适合自己的马其实并不容易。 就比如接下来的三轮,共计六十匹上好的战马,却没有一人相中,不是人看不中马,就是马瞧不上人。 如此四轮过去,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到时一紧正午,等待了一个时辰,相马花费一个时辰,如今已近申时半。 除了那已经相好马的勋贵二代腻在自己的坐骑身边,不断的给它刷着毛发,其余人都回到了之前休憩的地方。 恰在这时,之前那位中年游击将军带着一个挺拔魁梧的中年人出现了。 “这位是指挥同知,江承度江大人。江大人知晓各位年轻俊才前来相马,正好无事,便过来瞧瞧。” 游击将军介绍了一番,作为交际花,不,交际小能手的郑晓自然是接过了话语权,先是和江承度一番热情的寒暄,两人甚至硬是将各自的关系凑到了一起。 原来郑晓的父亲曾经在边军任职,他父亲当时的上官的儿子的战友现在是江承度侄儿的同袍的上官。 结合郑晓简单介绍了一番他们九人,都是简单的介绍名字,没有提具体的职务。郑晓明白,对方过来只是简单地结交一下,但如果把自己的职务和家族报出来,未免有种以权压人的感觉。 毕竟对方也是一方指挥同知,从四品的大员在地方上也称得上是大佬了。 江承度笑呵呵的简单聊了几句,便和那游击将军一起离开了。 其他人都没有在意这小小插曲,尤其是这群勋贵二代,他们每到一处,哪里不是当地的主官亲自迎接,别说是从四品的武官,正三品的武官和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 众人倒不在意,唯独柳新,他深深看着江承度离去的背影,他可能已经发现了端倪,顺利的话,这里的任务能在这三天里解决。 帝都 第五十四章 打草惊蛇 当夜,星辰密布,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整个星海像是倒扣在军马场上方的碗,绚丽多彩。 星空之下,勋贵二代们三三两两的待在自己的帐篷里,因为指挥使栗龙山去巡视两座山头了,原本众人以为会有的晚宴取消了,换来的是每个帐篷一头烤全羊,这已经是军营里最好的伙食了。 其实为了让这群勋贵二代来此选马,他们的父辈花费的代价不小,若非他们本就是拓跋云汉派系的,否则就算花再大的代价,也不可能来军马场里选马,而且是任意挑选。 柳新婉拒了郑晓的邀请,后者不以为意。双方的交情还没有那么深,需要花时间慢慢培养,最关键的是,不知道柳新等人的具体跟脚,郑晓也不急于加快彼此之间的友谊深度。他相信,柳新等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官场派系林立,站队远远比功绩重要,而交际则是建立在站队一致的前提上的,否则不同派系之间,成了好朋友,日后还怎么下手? 柳新三人此时已经不在自己的营帐,而是来到了戴邦政的营帐里。后者将几个嫌疑人在这里的行动轨迹,与什么人交好,与什么人交恶的情报汇总起来,交由柳新查验。 这是作为东厂探子最基本的操作。 “时间紧迫,我们首先关注江承度这个人!”柳新开口说道。 “为什么?”苟良遇不懂就问。 “是因为他今天出现了?”冷培俊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柳新对于二人的反应都很满意,苟良遇就是武痴,让他动脑子可太难了,而冷培俊的智商在线,能让柳新省不少的力。 柳新点点头,道:“军马场已经封闭了近九个月,而养马秘术从进入军马场开始尝试培育,到我们今日到来,期间只有两拨人来过,这一点从来访者名录里就能确定。” 冷培俊也想起今日下午看过的来访者名录。 他们拿的那一份是存档的记录,以戴邦政的等级,自然是不难拿到的,虽然留下了取用记录,但想来那个幕后之人暂时还想不到查他的人已经来了。 “六月初九,汉中府知府大人麾下幕僚,带着北军都督府的文书前来,是指挥同知江承度接待的。 七月初一,北军一位指挥使奉命前来调拨军马,调走了三千匹战马,也是指挥同知江承度接待的!” 冷培俊眼睛一亮,抬头看向柳新道:“所以当时你就怀疑江承度了?” 柳新摇摇头道:“那个时候他的可疑程度只是略在其他人之上,但因为这本就是他的本职工作,并不能算是疑点。” 军马场内的最高负责人,当属军马场指挥使栗龙山。但这是一位自愿一辈子待在军马场的爱马人士,听说当初秦国公欲建立汉中军马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栗龙山,后者也欣然接受,更是当场宣誓,只要汉中军马场在一日,他就会在军马场内一日。 如果假设栗龙山是那幕后之人,柳新也就不用查了,因为栗龙山的背后是拓跋云汉,拓跋云汉一手建立了汉中军马场。 这样的假设相当于是说他偷自己的东西,简直就是个玩笑。而且就连皇帝陛下对秦国公都是百分百的信任,柳新有什么资格怀疑对方。 因此一开始,栗龙山就被排除在嫌疑名单之外。 培育战马的部门独立于整个军马场之外,理论上直接由栗龙山负责管理。而要从这个部门里取得养马秘术,有可能做到的,只有几位官职最大者,也就是之前列出来的,指挥佥事以上的官员。 但指挥使梁重轮自从到了军马场,就将大权全部交给了栗龙山,自己则躲在城墙上单独开辟的一座府邸内,找了几个美人,每日在里面嬉戏。这位梁指挥使本也是勋贵,但在战场上出了些差错,因此被秦国公拓跋云汉借着驻守军马场的由头打发过来,他自己也知道,离开了军马场,他可能就不是指挥使了,于是他夜夜笙歌,过得好不惬意。 栗龙山自然不会去管他,而他的部分职权,则被他麾下的人瓜分了。其中江承度接受的权柄最大,这接待的任务,也是他的职权之一。 因此柳新才说,虽然他的嫌疑最大,但柳新一开始并不打算重点调查他。 “之所以先调查江承度,是因为他今天出现的太蹊跷了。看他的穿着,应该是刚刚下值,或者今日就是休沐,因此才没有着甲。而且我们的到访,并不需要他来迎接,说的通俗一些,我们没有那个资格。之前他来迎接的,一次是上峰的命令,另外一次是军事的调拨,都离不开他。但我们何德何能,能够让一位暂代指挥使的指挥同知前来一看。” 柳新顿了顿,总结道:“我觉得他今日前来,只是一种心理!” “心理?”冷培俊疑惑。 柳新点点头道:“嗯,他这是明显的犯罪者心理,案发之后,出现的任何动静都足以让他惊慌失措,不亲自确认就无法安心,简称犯罪者心理。” 柳新的这些查案技巧,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四师兄孙陇,小的时候,孙陇就喜欢给他讲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其中包括什么霍莫斯探案,侦探柯南 “是不是做贼心虚?”冷培俊问道。 “嗯!”柳新点头。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 “那我们要怎么查他呢?”冷培俊是个很好的捧哏。 捧哏和逗哏,这也是从孙陇那里听来的。 柳新沉思片刻,眸子一亮,道:“既然他做贼心虚,不如我们就来一出,打草惊蛇,让他自己露出马脚。这军马场的环境,最适合干这种事。” “这是不是就是,瓮中捉鳖!”苟良遇在一旁开口,到了任务的关键时刻,苟良遇觉得自己也要出一份力。 “嗯!”柳新和冷培俊同时看向苟良遇。 随后,三人又细细的商讨了一番后续行动的细节,嗯,三个人是柳新,冷培俊,以及戴邦政。 戴邦政作为东厂安插在这里的探子,早就和军马场内部的许多东厂探子连上了线,除了核心的部门外,其余地方都有东厂的探子。 后续的计划,离不开这些人。 “明日,就要靠戴佥事你的演技了!”柳新郑重地看向戴邦政。 其实戴邦政不算是东厂自己培养出来的探子,而是后天发展的。他一直想让自己的子嗣进入帝都,加入东厂,投在提督大人的麾下。 他是东厂提督米雨松的铁粉! 戴邦政郑重点头,随即有些忧虑地道:“不过,闹出乱子,栗指挥使回来以后,恐怕得震怒啊。” 柳新不在乎什么栗龙山,只要任务完成即可,后者也不能拿他如何。而戴邦政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只能咬牙坚持。 明日,军马场里可就要出乱子了! 次日清晨,卯时初,军马场内部的各个部门都开始点卯。这帝都点卯,时辰都是各自衙门自己定的。而军中,尤其是秦国公的北军,这种规矩异常严苛。 卯时一刻,军马场内东营之中开始出现骚乱,好几个部门点卯时发现少人,因为大家都在军营里,找起来方便。就是这一找,竟是许多人都失踪了。 起初大家还不在意,但是找人的多了,两者相遇简单的聊了聊,就会发现彼此部门里,竟然同时有人失踪。 然后事态的爆发源自于负责军马装备,也就是负责马鞍,辔头等马匹装备的千户,前去自家上官营帐汇报工作时,发现自己上官竟然昏迷在了自己的军营中。 戴邦政脸色苍白如纸,昏迷不醒,他麾下的千户立马命人将戴邦政送往军中的医所,并且同时派人汇报给营中的最高长官。 栗龙山正在巡防,短时间找不到人,这个时候他可能出现在两座山头,以及城墙的任何位置。 栗龙山不再,指挥使梁重轮负责西营,距离这里好几十路,因此排排坐,轮到了江承度。 江承度一夜都没睡好,心头总是压着事情,在军马场内无法和外界联系,许多事情他都只能自己撑着。 当一个千户前来禀报戴邦政的事情时,同一时间,竟有好些人前来,都是说自己部门里有人失踪,大家聚在一起,发现失踪的人达到了十数人。 对于封闭式管理的军马场,这种凭空消失的事情,自然是最诡异,最易使人心浮动的。 看着手下一个个面露惊慌,口中出现最多的词就是“同知大人,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江承度先是压下众人的七嘴八舌,然后一个个听过去,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趋势垮下去,最后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江大人,首要之务,是封锁军马场,任何人不得进出,同时通知栗指挥使和梁指挥使!” 这个时候吴执古表现出了足够的淡定,因为他的麾下没有人失踪,他也发现了,除了戴邦政是不知何故昏迷不醒,其余都是军马场内的部门出现人失踪的情况,军队中其实还算稳定。 江承度稳住心神,按照吴执古的建议发布了命令,然后让吴执古去寻栗龙山,而他自己则脚步匆匆地回到了营帐内。 “冷静,冷静!”江承度伏在案上,脸色狰狞。明明还有三个月,任务就结束了。 现在出现的这种诡异情况,让他十分惊慌,一时间竟然无法冷静下来。 其实这也和他在某种强大的压力下足足承受了九个月有关,没有外力引爆他的情绪,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神已经脆弱到如此地步。 这个时候,他的营帐外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声音不大,但作为武道强者的江承度敏锐地察觉到了。 于是他一脸狐疑地缓步走到营帐边缘,将耳朵朝外,凝神听去。 “听说戴大人是被人下毒了,现在生命垂危啊!” “怎么回事,军营里怎么会出这种事?” “谁知道呢,我觉得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对对对,还有那些军马场的人,怎么就消失了呢,难不成是鬼?” “别自己吓自己,老兵都说了,军营是阳气最重的地方,还有杀伐之气,寻常的鬼哪敢来军营生事。” “那你说这些人是怎么失踪的,戴大人又是怎么被人下毒了呢?” “这个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听我家将军说的。” “哦,那你说来听听。” “这是机密,怎么可以告诉你!” “你我可是同乡!” “哎,好吧,看在同乡的份上,我才告诉你的,你附耳过来” 后面话,因为声音太小,江承度无法听清。 但光是前面这些,就已经在江承度的心里引发惊天骇浪,他下意识地来到兵器架,取下自己的佩剑,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 他先是来到刚刚听到士兵谈话的位置,营帐外,那里空无一人,估计人已经走了。 脸色阴沉的江承度紧紧握着佩剑,走向了医所的方向。 江承度走后不久,柳新和苟良遇从一处营帐拐角走了出来。 因为卯时的事件,整个军营都被封锁,没有指挥佥事以上的腰牌是无法行走的,单四等人已经被困在营帐内。而柳新和苟良遇凭借戴邦政通行无阻。 冷培俊已经出发寻找栗龙山,这里的事情,光靠戴邦政的力量是压不下来的,只能依靠栗龙山。如果此计真的成了,江承度承受不住心理压力,铤而走险,暴露自己,那事后戴邦政暴露也无妨。 毕竟戴邦政不是栗龙山的真正下属,而且此间事了,戴邦政也能获得一部分功劳,东厂那边一定会压下他身份的事情,栗龙山可能会上报给秦国公,但只要把戴邦政调走,秦国公也不可能在事后给他穿什么小鞋。 况且也不一定会给他穿小鞋,说不定还会替他隐瞒。 当朝的东厂可不是以前的阉党,有提督米雨松在,这就是一个高大上的情报组织,军方也要和它好好合作。 来到医所,江承度直接找到了昏迷中的戴邦政床边,前者先是用手指探了探戴邦政的脉搏和心跳,发现的确非常虚弱,而且戴邦政脸色惨白,不似作伪。 但为了确保万一,他举起了剑鞘,轻轻抽出佩剑,将剑刃缓缓的递到了戴邦政的脖间。 此时,剑刃与脖子的距离,只有不到一寸。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江承度收剑回鞘,快步离开。 从医所回到自己的营帐,江承度双眼迷离,冷汗直流,他先是从自己的床榻下拆下一块木板,然后将藏在其中的一卷羊皮纸收入怀中,拍了拍胸口才让自己冷静了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不应该啊。 这个时候,江承度迷离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而他看了一眼手里紧紧握着的佩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就在此时,他的营帐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即至,然后营帐卷帘被掀起,一个人影穿戴盔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江承度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来人:“戴邦政!” 戴邦政的身后是紧跟着进入的柳新和苟良遇。 柳新神色冷漠地开口道:“江承度,你意图谋杀同僚,现在我要将你逮捕!” 江承度看着柳新,又看了看苟良遇,瞳孔猛地收缩:“是你们!” 他们彼此之间见过。 江承度这个时候已经知道自己中计,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中计,他的神经,怎么就突然变得那么脆弱。 看着喘息开始变得粗重的江承度,苟良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柳新,后者的手段真是鬼神莫测,先前他就是拿出几个瓶瓶罐罐,组合在一起捏成了一根短香,然后将香点燃,偷偷放到了江承度的营帐内。 然后他和柳新在暗处观察江承度的反应,苟良遇亲眼见证了江承度逐渐失去理智,变得莫名的焦躁,最后在医所,差点对戴邦政动手。 柳新却只说那是小道,锦衣卫都会的。突然间,苟良遇觉得东厂的手段好像太单一了,应该好好学学锦衣卫的。 其实柳新配置的迷香,是一种能够放大人情绪的特殊香料。主要的作用不是害人,而是助人修炼。因为能够放大人的情绪,当你凝神修炼时,这种香能够帮助你加强自身集中力。 这东西,无法判断好坏,就看你怎么用了。 “你们你们!”江承度已经无话可说,他感受着怀里的羊皮纸,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被抓,否则不论其他什么罪名,光是他怀里的东西,就足够他死的。 “喝!”先发制人,江承度抽出佩剑,一道剑光充盈整个营帐。 他身为指挥同知,自身也是大成境的修为,最擅长剑法,以剑法凌厉著称。 戴邦政不知道柳新和苟良遇的修为情况,因此只能出手抵挡,他手中一柄斩马刀,没有防御,反而主动进攻,长刀上斩,粉碎了大片的剑光,最终将江承度的剑挡在半空。 但论及修为,戴邦政虽也是大成境,但稍逊江承度一筹。 江承度剑法凌厉诡异,被戴邦政的刀挡下后,贴着刀身斩向戴邦政的双手。 “贴手剑,太行谷的剑法!”柳新认出了这剑法出处,心中一动,便有了破解之法,提着刀,两步来到戴邦政身侧。 太行谷在江湖中小有名气,以一手角度诡异,速度至上太行剑法闻名江湖。武帝城一统江湖后,太行谷便消失了,不知是并入了武帝城,还是干脆解散。 这江承度应该就是太行谷弟子。 江承度剑速极快,戴邦政只能选择后退,然而江承度挺剑紧随而至,戴邦政一时有些后悔,太早出手了,应该调集人马前来的。 但就在这时,柳新的身影出现在一侧,刀光只是一闪,江承度连忙回身,提剑,剑刃在空中一抖,划着弧线刺向柳新的手腕。 如果柳新不退,这一剑就能洞穿柳新手腕,但同样的,柳新的刀光也会劈中他,但他虽然没有穿甲胄,但他习惯了在单衣里头穿一件软甲。 噗! 鲜血喷溅 江承度闷哼一声,不可思议地抓住自己的胳膊,他的右臂从手肘处被生生斩断。 柳新紧跟一脚,正中江承度心窝。 太行谷的剑法以诡异著称,剑法不拘泥于正常的剑路,配合以浑厚的内力,出招之后,剑刃依旧可以随心而动,让人摸不到剑路轨迹。 对于柳新而言,这种剑招却是很简单就能破,因为虽然太行剑法另一个特点是快,但是快和诡不能共存,你要么就快,要么就诡,一旦剑路诡异莫测了,那就说明剑的速度也随之降低。 而柳新的刀,就是一个快字! 甚至连大成境的戴邦政也只看到刀光一闪,原本斩向江承度胸口的刀却突然转向,斩在了后者的手臂上。 与戴邦政的惊讶不同,苟良遇则是震撼,他没想到柳新的实力如此之强。 他不是才刚刚加入锦衣卫,不足半月的嘛! 江承度失去一臂,毫无悬念地被拿下。 栗龙山赶到时,东营已经稳定下来,那些失踪的人也都凭空出现了,只说自己睡过头了,十几个人,借口如出一辙。 栗龙山立即明白这些人的身份,他一言不发,看着从江承度身上搜出来的记载着养马秘术的羊皮纸,沉声对柳新道: “这位小兄弟,江承度是否可以由我审问一番,审问过后,无论结果,我都会把人交给你!” 柳新知道这位有着大胡子和敏锐目光的指挥使大人是为了有个交代,他也要向北军都督府一个交代的。 因此他点了点头道:“可以,但是要我们的人一起!” 栗龙山深深看了一眼柳新,点头同意。 帝都 第五十五章 赤兔 旭阳十一年,七月二十六 晴,酷热的太阳将大地炙烤成虚幻,柳新打开营帐,看了一眼天际,竟似有虚幻的景象飘浮空中。 “茫茫海尽头,远矗雾中楼。似缀星光灿,如披月色柔。蓬莱同缈缈,天地共悠悠。嘘叹追逐处,惊飞几沙鸥。” 那想来就是四师兄说过的海市蜃楼,这还是柳新第一次见这种景象,颇为神异。 “柳兄,咦!”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柳新转过身,看到了同样抬头,目露震惊的单四。 “娘希匹,那是什么东西,见了俺娘嘞!”单四下意识惊呼。 本想听听单四会发表什么感叹的柳新顿时觉得冒昧了,对方可是远威镖局的公子,远威镖局那位总镖头,除了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大镖师,还是出了名的粗坯。这样人物的儿子,怎么可能文雅,他也是被单四这两日文静的表象给欺骗了。 “那应该是海市蜃楼。”柳新替这个可悲的文盲解释道。 单四眼中依旧闪烁着惊骇,沉浸在这天地的伟力之中。 “柳兄。”郑晓抱拳行礼道,他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景象,眼中的惊讶一闪即逝,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一脸郑重地来到柳新身边问道:“柳兄昨日是否也被关在营帐里,似乎是出事了!” 郑晓是来交换情报的,他们几个勋贵二代昨日被关了一天,今日方才解封。 而在今日一早,冷培俊和苟良遇已经押着江承度回帝都了。以他们两人的修为以及东厂探子的护持,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栗龙山派人问询了江承度一整夜,江承度一直紧咬牙关闭口不言,直到第二天一身伤痕地离开,依旧没有吐露什么有用的内容。 “我也被关了一天。”柳新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郑晓叹息一声,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是否还能继续选马。” 柳新笑着道:“今天能放我们出来,想来事情也已经解决,不过我已经耽搁一天,稍后我就准备离开军马场了。” 郑晓惊讶道:“柳兄不相马了么?” 柳新摇摇头道:“我本也不是来相马的。” 郑晓手指并起,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笑道:“看我这脑子,柳兄从未说过自己是来相马的。” 柳新抱了抱拳:“我稍后就要离开,郑兄,来日再会!” 郑晓抱拳回礼,那边的单四也已经回过神,在那边抱拳示意。 和几人告别,柳新寻到了栗龙山这,他还没和这位军马场的负责人说明情况呢,离开前必须得说清楚。 一刻钟后,柳新,栗龙山以及戴邦政三人沉默地坐在一处营帐内,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柳新已经将自己受命来此调查的情况简要说明,也出示了东厂和锦衣卫的双重令牌。结果栗龙山在那沉思,一言不发。 气氛在尴尬中缓缓发酵,直到柳新快受不了的时候,栗龙山突然开口: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嗯? 柳新扬了扬眉毛,就这么结束了? 他看向戴邦政,发现后者苦笑着点头示意。 栗龙山看向柳新,道:“我这里出了内奸,我自然是要负一定的责任的,因此这件事情我会密报给秦国公,再上一道折子给陛下,自请责罚。柳大人,既然事情结束了,如没有什么事情,还请尽快离开军马场。” 这就有点尴尬了您二话不说直接赶人,可还好。 不过柳新也是个脸皮厚,脸上没有任何异色,起身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开了。 见柳新离开,栗龙山严肃的神情微微一松,看向戴邦政道:“送送柳大人!” 戴邦政起身行礼,追上了柳新。 “柳千户莫要在意,栗指挥使就是这样的人。”戴邦政将栗龙山平日的处事作风详细和柳新聊了聊。 柳新感慨不已,总结道:“原来我们这位栗指挥使竟然是个内向的。他这个性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性格孤僻,原来是个社恐人士。” “社恐是什么?”戴邦政不解道。 柳新摆摆手示意这不是重点:“所以栗指挥使这么操作,就是为了息事宁人,快刀斩乱麻。” 栗龙山自己上请罪的折子,仿佛在说:陛下和秦国公您二位就别派人来了,老夫自己给自己判了,您们直接下判决就行,老夫社恐啊! 戴邦政一路送柳新出城,离开内城城门后,柳新就看到一匹烈马挣脱了养马人的手,七扭八歪地跑向柳新。 “柳千户小心!”戴邦政抽出自己的佩刀,拦在柳新身前。 这匹烈马似乎脚下有伤,跑起来踉踉跄跄的,速度并不快。 柳新拍了拍戴邦政,示意对方不用护着他,然后他走上前两步,那烈马似乎就是看准了他来的,一路踉跄,终究还是到了柳新跟前,它前蹄猛地一折,整匹马侧着摔倒下来。 重重的摔倒在地,扬起一阵尘土,当扬尘散去,柳新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马首,那黑葡萄似的眸子里竟然有着一种哀求之意。 那养马人匆匆赶来,一脸惶恐:“两位大人,这匹马摔断了腿,不肯医治,今日本是送它去安息地,结果不知怎么发了狂,还请两位大人恕罪!” 边说着,这养马人高高扬起马鞭就要抽下去,但在半空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 养马人愣了愣,然后惊恐地看向阻止了他的柳新。 柳新不在意养马人的态度,反倒对这匹马起了兴趣,问道:“他怎么了,为什么要送去安息,腿伤治不好了?” 所谓的安息其实就是人道毁灭。 养马人惶恐道:“这马还未成年,这腿虽然断了,但是也能治好,只不过这匹马自己不肯治,已经踹伤三名医师了。然后主事的就报上去了,上头已经下了批文,给它安息了。” 柳新边听边蹲下身,手掌轻轻抚摸着马头,听完后,他思考了片刻,然后扭头问道:“戴大人,我想带走这匹马,不知道需要什么手续?” 戴邦政笑着道:“本就是已经勾选了要去安息的,柳千户如果看上了,自是带去便可,用不着什么手续!” “多谢!”柳新拱了拱手,然后回头看向这匹马,一人一马四目相对,柳新轻声说道:“如果你想跟我走,就自己站起来!” 这匹有着斑驳毛发的烈马喷了一个响鼻,然后竟真的挣扎着要起身,只不过刚刚那一摔可能加剧了腿伤,它的腿不敢用力,挣扎了许久依旧没有起来。 柳新没有帮助它,只是注视着它。 冥冥中,柳新觉得似乎见过它。心中竟然生出这不是一匹马,而是一位战友的思绪。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于是沉默着,用目光鼓励着这匹马。 戴邦政在一旁问那养马人:“这匹马是什么品种?” 养马人道:“汗血和草原种的杂交。” 戴邦政点点头:“怪不得毛发不纯。” 就在养马人和戴邦政交谈期间,这匹马踉跄着终于起身,它的一只前蹄虚虚点地,没有落实,柳新保持蹲着的动作,往前挪了两步。 这马眼中有着警惕,但却没有其他的动作,这一幕看得戴邦政啧啧称奇。 这马虽是杂交,但却有些灵性。 柳新的双手摁在了马蹄上,摸骨他自然是会的,简单的判断,是因为用力过猛错位骨折了,只要接上,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他也从摸骨里判断出,这是一匹年纪不超过一岁半的马,是马中的小年轻,身体恢复起来还会更快一些。 运起内力,柳新缓缓抚摸着马腿,然后趁着对方不注意,双手用力,咔嗒一声,骨头接上了。 呜呼呼! 然后便是一声痛苦的嘶鸣。 柳新起身,这马并没有突如其来的剧痛踹他,反而是退后两步,像是怕踩到柳新。 “哈哈,真是匹好马,看你毛发枣红,我就叫你,赤兔吧!” 似是想起四师兄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本,他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赤兔马了。 人中孙陇,马中赤兔,这是孙陇当时的原话。 轻拍马头,赤兔将脑袋亲昵地靠在柳新的手掌上,柳新转过身,问道:“它的骨头我已经接好,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戴大人,如此我是否还能带走它。” 一匹即将人道毁灭的马和一匹治好的马自然有着不同的待遇,因此柳新需要确认一下。 戴邦政没想到柳新还会这一手,不由地道:“没想到柳千户还有这手艺。不妨事的,这马是柳千户治好的,自然是归柳千户所有。” “柳新谢过了!”柳新郑重抱拳。 他有种深刻的感觉,他今日必须带走赤兔。 柳新一牵头走,赤兔自己就跟上了,虽然走得不快,但毕竟是四条腿,能够跟上柳新的步伐。 出了外城门,和戴邦政告辞后,柳新朝着汉中府的方向走去。 这条官道上连接着军马场和汉中府,是特地修建的。路上来往行人不多,毕竟一头是军马场,平日里甚少有人会去。 带着一匹相当于半大小子年纪的马,毛发又斑驳,只有靠近了才能从杂毛之中见到最底层那油光发亮的红色毛发。柳新自己也是一身常服,因此走在路上并没有太多人注意他们。 一个半时辰后,晃晃悠悠赶路的柳新和赤兔已经能看到汉中府的城墙了,估计再过两刻钟也该到了。 就在这时,柳新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数量不多,只有数骑。 柳新想着,莫不是单四,郑晓那群人已经相完马,赶了上来吧。 带着赤兔来到官道一侧,后面的马速很快,万一躲闪不及,也是个麻烦。 等后面的骑士近了,柳新发现不是单四他们。骑士为首的一个穿着骚包的紫色华服,头戴金冠,脸上不知是不是抹了什么,唇红齿白的紧。 这骚包男手持马鞭,兴奋地扬鞭,口中不断大喝着“驾!”身后跟着的是统一服饰的人,应该是护卫,他们坐下马背上还有箭囊,身后背着大弓,腰间有佩刀。 看这架势,这伙人来历不凡。 骚包男骑马的技术很不错,速度极快,经过柳新身边时看都没看柳新一眼,径直过去,带起一阵烟尘。 他身后的护卫们紧紧跟随,其中一人还朝着柳新的位置靠近过来,柳新只能后退两步,那护卫骑着马从柳新先前站立的地方踏过,风中顿时出现一阵难听的笑声。 “这群兔崽子!”柳新低声怒骂了一句,如果不是赤兔腿脚不好,他非得追上去教训一顿。 柳新在官场时间还短,还没有养出为官者的静气。也有可能这辈子都养不出来,柳新自认为自己是江湖人,无论何时都是江湖人,江湖意气永远鼎盛。 两刻钟后,验过路引,柳新成功进入汉中府。 因为军马场的任务异常顺利,距离后边锦衣卫的队伍到来还有足足十一二日。或许冷培俊他们回程的路上会遇上,那样的话或许队伍会来得快些,不过至少也要个五六日了,这段时间他可以好好放松放松。 下了山,他就觉得自己被绑上了无形的束缚,现在这束缚短暂地卸下了,自然是要好好玩玩。 找了家客栈,让小厮好生照顾赤兔,以赤兔的体格,不用半月伤势就该好得差不多了,估计任务结束返回帝都的时候,就可以骑乘了。 至于他那匹宝驹,已经给冷培俊他们,驮着江承度走了。 随后两日,柳新的日子过得平静惬意,这一日,柳新来到一处戏院,这是他这两日都会来的,因为这里的戏还算不错,每日演的也不重复,柳新喜欢听故事,也同样喜欢看戏,因此每日抽点时间过来听听。 落座后不到一刻钟,好戏开场。 没多久时间,柳新正看得精彩处,那戏台上突然跳上去两个魁梧汉子,腰间佩刀,凶神恶煞。 柳新皱了皱眉,感觉那两个汉子身上的服饰有些眼熟。 戏台上的表演者被逼到了后台,戏台下看戏的人竟是纷纷起身离开了,柳新想了想,刚准备去后台瞧瞧,却见一个貌似是戏院掌柜出来,对已经为数不多的客人抱拳道: “各位客官,没什么事,大家可以稍待片刻,好戏继续。” 匆匆说了这么一句,这掌柜的就赶紧回了后台。台下的观众也就不再离开,柳新还听到几个人在那聊: “看来又是陈百户,这兰芳园的梨娘终究还是没逃了啊。” 另一人道:“看童掌柜这说辞,也知道梨娘肯定还是从了。” 另外有人道:“你们两个小声些,别被那些校尉听到了!” 于是三人开始低声说话。 柳新默默坐下,低头凝眉,校尉二字令他十分在意。 天下校尉,只有锦衣卫。 汉中府算是个大府城,应该有锦衣卫的千户所驻扎。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的麾下。 那两个佩刀壮汉进入后台后就一直没有出来,直到重新开戏,柳新依旧没发现有人出来,估摸着是从后台离开了。 戏重开了,柳新的心却沉下去,起不来了,他凝神沉思,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椅背。 他作为南镇抚司副千户,职责之一就是监督锦衣卫内部,有着督察之责。如果真的是锦衣卫在此做出这些欺男霸女的事情,那他是有理由管的,只不过现在他的任命文书还在路上,身上唯一能证实身份的只有一块腰牌。 腰牌当然是真的,但没有任命文书,他无法调动这里的锦衣卫,更无法以身份压制。 他只是副千户,汉中府锦衣卫的最高统领,应该是位千户。 能大张旗鼓做这些事情,柳新相信,这位千户定然也逃不脱干系。 既然无法用官身,那就回归老本行吧,柳新笑了笑,神态放松。 这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还是这般轻松啊。 帝都 第五十六章 通缉犯 从戏园子离开,柳新先去买了两身衣服,然后来到客栈吃饭。 他去看了一眼赤兔,后者吃得好睡得好,受伤的前蹄已经能够落地,见到柳新后亲昵了一会才继续去吃它的精料。 柳新花了大价钱让客栈小二照顾赤兔,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赤兔当成坐骑对待,这种情况非常自然,自然到柳新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吃饭的时候,柳新犯难了,出来的时候带了十两银子,一路上需要花银子的地方都是冷培俊他们负责,毕竟是出东厂的公差,他们回去能报销啊。柳新是锦衣卫,不确定办东厂的案子能不能报销。 但现在东厂的案子结了,他住客栈一天五十钱,加上听戏十钱,吃饭二十钱,这银子本是妥妥够用的。但因为多了一个赤兔,这赤兔的花销竟然不比柳新低。 正阳的银子比较值钱,铜钱又压制的小,因此一百钱为一吊,等同于一两银子。柳新为百户时的月俸是十五两银子三斗米。其实正阳的普通百姓,一两银子足够生活两个月的。一钱就可以买两个白馒头了。 他起初还不在意,在客栈的账上留了三两银子,足够他在这住上五六日的,没成想今天他一回来,小二就过来委婉的告知他,银子快花完了。 这才两天啊!柳新苦恼的又掏出三两银子,刚准备递到小二的手里,门外突然闯进来几个穿着统一的壮汉,手里拿着刀鞘,恶狠狠的拍在门框上。 “掌柜的呢,出来!” 其中一个壮汉怒吼一声,吃饭的食客不约而同的一缩脑袋。 那小二低呼一声,脚下抹油,因为距离后门近,他在那几个壮汉进来前,就从后门溜走了。 进来的壮汉中有人看到了店小二的身影,目光向这里看来,下一刻定睛在了柳新手里的银子上。 这壮汉状若无人的大步流星走来,柳新皱眉,对方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结果这壮汉果真在柳新身前停下,恶狠狠地道:“现在收税,一看你就是外乡人,在这里吃喝,是要交税的知道吧!” “不知道。”柳新冷冷回复。 这壮汉也不恼,因为他已经见惯这些不懂规矩的外乡人,于是哈哈笑着大声道:“不知道规矩没事,我好好和你说道说道。在汉中府城,除了内城区域,外城不论你是打尖住店,吃喝嫖赌,开门做生意路边摆小摊,都要给我们锦衣卫纳税,这就是这儿的规矩,听明白没!” “锦衣卫何时还管府衙的活了?”柳新依旧冷声回道,他发现那几个壮汉已经注意到这里,向着这里缓缓靠近,除了为首那人在和这店里的掌柜说话,其余人都来了。 柳新环顾一圈,发现所有食客都低着头,有两个身子忍不住地颤抖着,似乎非常恐惧。 柳新目光收回,重新落在身前这个壮汉身上,壮汉身上的服饰并不是锦衣卫的鱼龙服,也不是今日在戏园子那两人的服饰。 “嘿,小子,还挺懂行。你说的这是别处的规矩,汉中府有汉中府的规矩!”那壮汉露出狰狞的笑,他以为自己如此非常恐怖,一定能吓到柳新,但在柳新眼里: 嘁,离我那么近,一招就能制服! 最后柳新没有出手,他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手中动作一分,三两银子变成一两,由那壮汉拿走。这壮汉拿着银子,哈哈一笑,满意的转身离开了。 这群壮汉人数不过七八人,来这里搜刮了一圈,几个穿着不错的商贾同样被敲诈,客栈掌柜的更是拿出一叠银票。 这是商行的银票,最低也是十两。 柳新默默注视着壮汉们离去的背影,他起身,欲走出客栈。 那掌柜的见状两步上前拦住了柳新,小声道:“别做傻事,你要是跟出去,就不只是钱没了!” 柳新皱眉,轻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掌柜的叹息一声,却不愿多说:“不要打听,交了钱,他们就不会找你麻烦。下一次起来,至少也要个十来天,你要办事,就抓紧吧!” 说完,掌柜的唉声叹气的去了柜台后,这个时候,那个脚滑的店小二又回来了,他来到柳新身前,不好意思的伸出手:“客官。” 柳新额头青筋猛地跳了跳,从怀里取出银子,三两!递给店小二。 摸了摸自己兜里还剩下的三两银子,要是锦衣卫的人来的慢些,再过四天他就要落魄街头了! 不行,必须管这事儿! 柳新大步离开客栈,柜台后的掌柜抬眸看了一眼柳新的背影,又是轻叹一声。 那店小二凑上来说:“掌柜的,你说他还回得来么?” 掌柜头也不抬的看着自己的账本,计算着今日这笔亏空要花几日才能赚回来:“不找事,他就回得来。”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柳新上去找事情,那就肯定回不来了。 店小二啧啧道:“他还有匹马养在这,万一回不来,这养马耗费可大啦!” 掌柜的这时抬起头,看向店小二,目光灼灼:“要是回不来,这马卖了就是。” 店小二顿时茅塞顿开,谄媚笑道:“姐夫,你真聪明!” 掌柜的拿起自己的烟袋轻轻砸在店小二的头顶,怒斥道:“还知道我是你姐夫,刚刚你溜哪儿去了!” 店小二再次脚滑,一个闪身离开了。 街道上,柳新远远缀在那群壮汉身后,这群壮汉似乎目标明确,就盯着茶楼酒馆和客栈,路上的几个赌坊,青楼却都没进去。 青楼就是妓院,和花楼不同,花楼那是达官贵客去消遣的地方,而青楼只是狎妓之所。 一路走过,柳新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这些赌坊和青楼看来和这群壮汉背后的势力有所联系,因此不用交税。 哼,抢我的钱,算你们倒霉! 前面几个壮汉拐弯进入了一条巷子,看来是要穿过巷子去隔壁街,柳新立即快步跟上,到了转角,柳新突然顿住身子,身体一个后跳,一根手臂粗细的棍子批头砸下,柳新将将躲过一击。 “小子,看来你对这里的规矩很不满呐!”先前那个从柳新这拿走一辆银子的壮汉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其余人,一下子围了上来。 街道上的行人见到这一幕登时加快脚步,没过多久,这一段街道上便空无一人了。 “你们想怎么样!”柳新沉声问道。 那为首的壮汉脸色冷漠,他早就察觉有人跟着他们,因此才故意进入巷子,如果柳新不跟上来也就算了,跟上来,那就别怪他们了。 “是你想怎样,敢跟踪锦衣卫,我们可以当场将你格杀,你信是不信!”和柳新有着一两银子之恨的壮汉再次露出标志性的狞笑。 但这一次他失算了,他没有恐吓到对方,反而在露出笑容的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别对我笑啊,你牙上沾着菜叶子,我刚吃完的饭都要恶心出来了!”柳新低喝一声,一拳正中那壮汉脖子下方三寸的位置,直接将其击晕。 其余几个壮汉愣了半晌,为首那人却已经反应过来,操起手里的长棍就砸了过来。 柳新轻巧躲开,一脚又撂翻一个。 “好小子,竟然是个练家子!”为首那人沉声说道,手中长棍丢到一旁,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刀一出鞘,柳新就认了出来,是绣春刀,这群人还真是锦衣卫!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用留手了,柳新悍然出手,速度极快,为首那人一刀还未劈来,柳新已经拉着一人挡在身前,这人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强悍无匹的力量拉过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被成年人摆布,根本无力抵抗。 一刀劈不下去了,为首那人也是狠辣,一脚将挡在柳新身前的人踹开,口中爆喝,运刀如飞。 “都给我闪开!” 小成境! 柳新第一时间判断出为首这人的实力,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已入了小成境的范畴。 至少是个总旗! 心里有了判断,出手时柳新故意没用全力,速度力量都只在那人之上一丢丢,因为没有武器,所以他反而被对方压制。 即使如此,为首那人心中也已经大为吃惊,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子,竟然和他是同等级的武者,他知道今日可能是踢到硬点子了,但这也无所谓。 “发信号!”这为首之人怒喝一声,一边抽刀怒斩。 柳新似有所感,躲过之后,便看向一侧,果然有一人拿出了红火花,那是一种小型烟花,锦衣卫独有,是用来召唤支援的。 “小子,你今天逃不掉了!”为首那人露出笑容,这个笑容虽然简单,但却比恶心柳新的那个壮汉凶残数倍! 刀风编织的很密,刀法上乘,有种军中才有的彪悍感,没有江湖中那些武艺的花哨。 这人是军中出身! 柳新做出如此判断,他身形不断后退,那人的刀紧紧跟随。 十几息后,柳新被逼到墙角,而远处的街角也终于有身穿锦衣卫鱼龙服的校尉出现。 见到这一幕,柳新和为首的那壮汉同时露出笑意,那壮汉先是一愣,他在想柳新在笑什么,然后下一刻,柳新身体一虚,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等后面的同伴呼喊,为首这人才扭过头,发现柳新已经在十几步开外,一个闪身进入了一处巷子。 他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车总旗,怎么回事,遇到逃犯了还是盗匪?”一个身穿鱼龙服的锦衣小旗官快步走来,一边问道。 车震孙,锦衣卫总旗,他指了指巷子的方向道:“追上去,看看能不能抓住他!” 那小旗官点了点头,带着人追了过去。 至于车震孙这伙人,则是眼巴巴的看着车震孙。 车震孙脸色阴沉,让人将地上昏迷的壮汉抬起,众人也不去收税了,径直往内城方向去了。 回到客栈的柳新退了房间,问掌柜的退了银子,掌柜的聪明的没有问什么,干脆的给他退了。然后柳新脚步匆匆地去马厩牵着赤兔,离开了客栈。 “姐夫,这人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干脆就退了他银子?”店小二疑惑的问道。 掌柜的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不该知道的就别问!” 柳新带着赤兔离开了汉中府城,一路往军马场的方向走,那处驿站是汉中府附近距离最近的了。 正阳天下,除了帝都和南都宵禁后,三门齐闭(皇城门,内城门,外城门),其余地方都只关内城门,外城门昼夜开放,只是夜间有人看守,搜查的会更严些。 柳新离开汉中府并不是怕被人暗算,而是怕赤兔受到针对,赤兔的伤还没好,跑不起来,一旦真的发生冲突,波及到它就不好了。 将赤兔马交给驿站的驿卒好生照顾,柳新也不急着回去,便在驿站休憩一夜。 而此时的汉中府内城,挂着陈府匾额的深宅大院内灯火通明。 会客厅内丫鬟流水般进出,里面有一张大圆桌,许多人正在这里推杯换盏。 其中为首的一人,却是个年轻的公子,身穿锦衣卫百户的鱼龙服,只是脸蛋白的骇人,举手投足间没有多少阳气,显得有些阴柔。 在他下首是一个面容酷似他的中年人,正在和桌子对面的一人交流。 “陈大人,严知府明年就要调任到其他地方去,这汉中府就是陈大人来掌管啦,恭喜恭喜啊!” 对面那人举杯恭贺,而这位陈大人抚须含笑,脸上已是潮红一片,一看就是喝多了,和对面那人聊了几句,这才转身看向身侧的年轻人,道: “念吉啊,不出半月,你就该去帝都走马上任了,到了帝都,你可得给为父好好找找路子,为父也想去帝都瞧瞧啊!” 这年轻百户名叫陈念吉,脸上看着年轻,其实都是粉黛的修饰,真实年纪已经是三十有二。他为了更符合汉中府百姓私下里给他的纨绔标签,他竟是抹起了胭脂水粉,把自己弄得年轻不少。 “父亲!”陈念吉有些不悦地道:“我不想去帝都啊,去了那,少不得被人管束!” “咦,不能这么说,儿啊,我陈家有今日全得依靠你啦,只有你步步高升,我陈家才能崛起!” 陈念吉的父亲陈安,今年五十四岁,现任汉中府知府同知,正五品的地方大员。 陈安和陈念吉开始对话,桌上的其他人便都停了交流,认真地倾听。这群人都是汉中府的官吏,官职不大,但权柄都是不小。他们和陈家关系紧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些人也都希望陈念吉能够高升,这样他们在汉中府的权利就会更大。 就比如现在,陈念吉要调任帝都充任锦衣卫千户的消息一出,那个占着知府之位十几年的严知府立即使用自己的资源,调任到其他地方去,明显就是给陈安挪位子。 陈念吉依旧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要不是班叔逼我去,你们谁劝也没用!” 说完,陈念吉起身,大步离去,厅外立即便有几个护卫紧随其后。 “走,去醉春楼!” 陈念吉的声音从厅外传来,陈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其余人将表情管理的很好,看不出什么。 其中一人开口道:“班指挥使去剿匪,怎么还没回来?” 陈安道:“估计快了,这去了也有两三日了,听说那匪首已经被人杀了,首级都拿来了。现在那群山匪群龙无首,好剿的很!” 有人闻言接话道:“等班指挥使回来,我们再去寻他,让他好好劝劝大少爷!” “是啊,大少爷如果能去帝都当千户,那可不得了。而且我听说,秦国公准备回帝都述职,有秦国公在帝都,大少爷这官职可不得一日三升!” “到了那时,陈大人巡抚之位指日可待,可别忘了我们啊!” 一群人热烈的恭维着陈安,陈安眼神迷离,脸上有着近乎痴狂的笑,他也不想的,实在是控制不住啊,心里高兴! “喝!”陈安高声道。 众人齐齐举杯。 次日清晨,柳新起了个大早,换了身麻布衣衫,赶往汉中府。 在任命文书未到之前,他能做的就是搜集证据,他其实更想查清楚是谁把这群锦衣卫弄成这样后便一剑宰了。可惜现在是官身了,宰了是痛快,但也麻烦,最后这案子还得落到他的头上。 经过精密的计算,柳新还是觉得,自己查到线索后,等任命文书一到,走官面的途径最是省力。 到了城门口,柳新突然顿住了脚步,他视力极佳,距离老远就看到了城门口贴着的海捕文书,一共两张,上面有画像。 粗略一看,其中一人很像柳新,又凝神看去,上面写着:贼子袭击锦衣卫,特发海捕公文,遇之可当场格杀。 那群锦衣卫的动作竟然又快又狠,柳新嗤笑一声,在脸上抹了一把,五官顿时发生了一些变化。这文书上画的本就不够精确,现在更是无法和柳新如今的脸对上了。 柳新大步流星,果然没人认出他和那海捕文书上的人是同一人。经过那海捕文书时,柳新瞥了一眼在他的海捕文书边上的幸运儿。 梨娘,兰芳园戏子,袭击锦衣卫百户后逃逸,特发海捕公文,遇之可当场格杀。 柳新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往前走去,脸上却十分凝重。这梨娘不就是昨日在戏园子里那群壮汉要找的人么,怎么也上了海捕文书了。 进了城,城内的告示上也贴着海捕文书,几个脚夫站在告示下说着话,柳新靠上去,侧耳倾听。 “这梨娘犯了什么事?” “你竟然不知道,昨日这梨娘被那人抓了去,说是已经屈服,实际上性子硬得很,藏了把剪刀,刺伤了那人。” “嚯,这也就是梨娘没有家眷,否则哪敢这么干。” “哎,这梨娘性子硬,戏园子算是倒了霉啊,听说胡掌柜一家一早就落了狱。就是那人为了把梨娘逼出来,这梨娘可是胡掌柜捧起来的,有恩的!” “这也不一定,梨娘要是出来,那就是一个死。” “哎,这世道啊,真是不让人好好活。” “噤声!” 一个脚夫看到了靠近的柳新,立即低声说道,然后几人散开,柳新独自一人来到告示下,抬头凝视。 片刻后,柳新转身离开,汇入人群。 告示上的海捕文书不见了踪影。 帝都 第五十七章 你狂我更狂 “给我打,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群读书人瞎嚼舌根子,要不是你们有学籍在身,今日就是打死的下场。对了,警告你们,要是你们敢和学官告状,哼哼,你们试试!”一个魁梧大汉抱臂冷笑,几个打手正在殴打着几个身穿青衫的读书人。 “就因为几句话,就要将人打得半死不活,这就是锦衣卫的行事作风?” 魁梧大汉正面带讥笑地看着几个以前他惹不起的读书老爷,心中畅快得很,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不悦的身影,转过身去,正欲叱喝,脖子上一麻,顿时失去了感知。 片刻之后,几个打手四仰八叉地倒在各处,四个读书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青衫上也满是泥渍。四人见柳新将这些打手干倒,相互之间看了几眼,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然后起身,仓皇逃窜。 柳新无语地看着这几个读书人,读书读傻了,谢谢都不会说了,这世道啊。 将几个打手叠在一起,柳新一屁股坐了上去,然后拎着那魁梧大汉的脖领,两巴掌便将他扇醒。 其实不用扇巴掌,用内力一刺激就能将其叫醒,但柳新没有选择那么做。 这几人里,只有这个魁梧汉子的穿着是昨日那帮锦衣卫的服饰,灰褐色的衣袍,黑色腰带,其余那几个打手都是杂鱼。 看来锦衣卫背后那人招揽了不少手下。 如此想着,这魁梧汉子悠悠醒转,他看到柳新的刹那,先是露出了恶狠狠的神色,当眼角余光看到柳新屁股下坐着的是什么的时候,脸色顿时一变,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神色: “这位大大侠,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看这大汉魁梧的体格,说话却有些语无伦次的,柳新松开手,这大汉立即后退,撞在墙根上在停了下来。 “我问,你答!多余的东西就别说了!”柳新语气冷漠。 这魁梧汉子果然闭口不言了。 “你是锦衣卫?”柳新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这魁梧汉子脱口而出,然后捂住了嘴,他随即想到,对方知道他是锦衣卫,那他怎么敢对自己动手。 “废物!”柳新怒骂一声,眼前这人竟然真的是锦衣卫,真是给这个队伍丢人啊。帝都锦衣卫虽然不争气,但到底有些骨气在身上,但这个家伙,完全是个花架子。 柳新语气中的寒意令这大汉放下心中的小算盘,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从这魁梧大汉口中,柳新终于知道这汉中府的锦衣卫是怎么回事了。 汉中府锦衣卫共一个千户所,下辖四个百户所。这魁梧大汉属于是外城百户所的人员。但这个百户所和帝都的百户所不同,因为这是一个人员编制超过三百余人的庞大组织。 锦衣卫一个百户所满额是一百八十人,而这个外城百户所因为直接吞并了另一个百户所,因此实际人员超过三百人,都归一位陈百户调动。 而在锦衣校尉的手下,又各自带着几人到十几人不等的打手混子。 整个外城都在这位陈百户的威势之下。 而这位陈百户手眼通天,不仅有一位知府同知的父亲,他的义父还是一位封疆大吏。 一听到这里,柳新心中骇然,因为这个人已经和他知道的一个人对上了号。 秦国公义子,汉中府锦衣卫百户,陈念吉! 没想到锦衣卫称王称霸,为恶一方的背后,竟是他前来调查任命的准千户。 对方是秦国公义子,怪不得有这种能量,做出这些事情,也没人敢说什么。 之前他还在奇怪,汉中府锦衣卫最大的不过是个千户,就算是千户,也不敢这么嚣张跋扈。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柳新又打听了那陈念吉平日里爱去的地方,重新将这魁梧大汉打晕后,柳新快步离去。 醉春楼,汉中府首屈一指的花楼。 三楼影阁,整个一层今日都被陈念吉包下了。 所有的隔断都被拆卸下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 陈念吉躺在软塌之上,身边莺莺燕燕环绕,在一旁还有几个软塌,都有一人躺在上面,身边有两三人服侍,这几位或是锦衣卫的百户或是陈念吉的好友。 汉中府锦衣卫有三位百户,陈念吉独掌外城两大百户所,满编三百六十人,他只招了三百出头,剩下的则是吃空饷。 在汉中府地界,只有陈念吉敢大张旗鼓地这么干。 陈念吉眼光迷离,脖子里缠着白布,隐有殷红血迹渗出。 在他们的前方设置了一张方台,几名舞姬在上面摆弄腰肢,翩翩起舞。 “大少爷,没几日啦,你就要赴京上任,你我兄弟不知何时才能再聚!”一个纨绔模样的虚弱青年对陈念吉道。 陈念吉吃着旁边女子喂过来的葡萄,微微皱眉后,噗的一声将葡萄吐出,那名女子立即惶恐退后。 “酸的,不好吃,美人儿,下次你先尝尝,甜的你再喂给我吃!”陈念吉嘟囔了一句,然后看向自己的死党道: “班叔今早得胜归来,兴致好得很,我不愿打扰他的兴致,只好答应了去帝都。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吧,这样你我兄弟便不用分离!” 那病怏怏的虚弱青年闻言脸色一变,连忙道:“算啦算啦,我这身子,跋涉不起啊!” 陈念吉冷哼一声道:“你们就是不愿意陪我去,那帝都规矩多,哪里有这里自在!” 几人纷纷赔笑,劝慰着陈念吉。 这陈念吉气渐渐消了,才说道:“不过好在我已经求过班叔,我只要去帝都熬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我就调回来,怎么也是个指挥佥事,到时候,别说汉中府了,陕西府那里我们也能随意驰骋!” 正在此时,三楼楼梯口上来一个锦衣卫总旗,他来到陈念吉身侧耳语了几句。 陈念吉脸上顿时露出了骇人的杀意,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受着那里散发出来的微微痛意,他冷笑一声道: “那个贱人找到了,兄弟们,随我一起,咱们去剿匪!” “哈哈哈” 三楼影阁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不多时,陈念吉骑上马,身后跟着数骑,数骑后又是两列锦衣卫,浩浩荡荡朝着外城赶去。 外城某处破败的庙宇,一个女子衣衫褴褛地躲在这庙宇内的角落,她脸色苍白,浑身战栗不止。 在这庙宇外,几个锦衣卫手按刀柄,守在门外。 不多时,马匹声传来,陈念吉一马当先,直接闯入庙宇之中,对门口那几个校尉拱手行礼视而不见。 “梨娘,我来啦,哈哈哈!”陈念吉策马停在庙宇广场中,哈哈大笑。 闻言那庙宇内的女子战栗的更加厉害。 陈念吉翻身下马,身后他的几位死党以及另外两位百户也到了,其中一位百户吩咐道:“锦衣卫搜拿贼匪,如遇抵抗,就得诛杀!” 这一道令只是为了打个补丁,这已经是两位百户习以为常的事情,一般时候都是陈念吉捅娄子,他们来补。 反正千户大人管不了,更不敢管。 陈念吉进入庙宇内部,破败的大佛丢了头颅和半个身体,只剩下一个底座。陈念吉扫了一眼残破佛像,毫不在意。 他缓缓走到那女子身前,女子低着头,身体战栗。 陈念吉冷笑着,并没有靠近女子,这女子性子烈得很,上一次就是突然袭击,划上了他的脖子,差一点,他就要去见阎王了。 “你说说你,好好的金银财宝不要,为什么要犯贱呢,落得如此下场,何必!”陈念吉对这个女人是恨透了,因为她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自认为自己的性命和旁人是不一样的,他从小就是所有人的焦点,做什么都不要紧,都会有人兜着。 他的义父是秦国公,封疆大吏,整个北方都得听他的。 因此对于差点毁了他的这个女人,他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 他要亲手杀了这个女人,因为她,陈念吉做了一个噩梦,一个令他醒来之后依旧浑身发凉的噩梦。 “拿刀来!” 陈念吉直起身,对外面道,他蕴含杀意的眸子死死盯着这个低头颤抖不已的女子。 门外进来一个锦衣校尉,他抽出绣春刀,缓缓递给陈念吉。 陈念吉冷笑着去接,结果没接到。 他微微一愣,下一刻,脖子里微微刺痛。 小心翼翼地低头看去,绣春刀的刀锋抵在了他的脖颈处,锋利的刀锋割开了白布,也割开了他的皮肤,殷红的鲜血缓缓渗出来。 “别说话!”身后那人轻声说道。 陈念吉顿时不敢出声了,而那个低着头颤抖的女子想要抬起头看看什么情况,但却不敢。 “你是陈念吉?”身后那人问道。 陈念吉心中大急,他不让他说话,但是又问他问题,那他要是用他不回答的理由杀了他可怎么办。 好在身后那人也发现了这个冲突点,于是接着道:“你可以说话了,但是别想着求救,我的刀一定比你的手下快!” “好好!”陈念吉开口道,声音有些嘶哑。 “我是陈念吉,你想要什么,我义父是秦国公!”陈念吉快速回答,同时把自己的最大依仗抬了出来。 “我晓得你的身份,只要确认你是陈念吉,就足够了!”柳新穿着鱼龙服,绣春刀稳定无比地贴在陈念吉的脖颈处,他缓缓来到陈念吉身前。 陈念吉看到了柳新的脸,微微皱眉,似乎在哪里见过,下一刻他想起来了,昨日傍晚,车总旗拿了海捕文书给他看过,这人是袭击锦衣卫的逃犯! 想到这里,陈念吉不由的心一沉,如果是这等丧心病狂的匪徒,他今日恐怕是要遭。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想怎么样?求财还是其他?”陈念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对策。 柳新笑着道:“我要的很简单,撤了对我和这女子的海捕文书,释放那戏园子的所有人,放他们离开汉中府!” 顿了顿,柳新补充道:“你的人敲诈了我一两银子,需要你还给我!” 陈念吉目瞪口呆,他想到了,对方对付他,可能就是和这一两银子有关,他觉得有些可笑。 但陈念吉反应速度很快,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即逝,下一刻他就满口答应。 柳新呵呵笑着,陈念吉也不知道这笑是什么意思,于是焦急道:“你说的我都可以答应,我还可以给你准备一大笔银子,英雄,好汉,只要你不杀我,你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先按照我说的做,叫人进来吧,把我的第一个条件完成!”柳新用刀身拍了拍陈念吉的脸。 陈念吉照做,当他将其他人叫进来时,这些人顿时惊慌失措,唯有两位百户反应迅速,抽刀对着柳新。 “你敢挟持朝廷命官!”一个百户吼道,既是吼给柳新听,也是给外面的校尉们听的。 果然下一刻,门外的脚步声大作起来。 柳新不以为意,押着陈念吉来到佛像前,依靠在桌案上,刀刃依旧贴着陈念吉的脖子,陈念吉的位置挡在身前,挡住了弩箭射击的角度。 当然柳新也不怕弩箭就是了。 “按照我说的做!”柳新说道。 陈念吉立即下令,放了戏园子的人以及这个女子。 梨娘是在两个校尉的搀扶下起身的,她似乎神智不清,可能是被吓得太厉害了。 “走吧,我要见到他们安全无虞!” 柳新押着陈念吉,一路往外走,两个百户和其他校尉紧紧围在陈念吉的身边。 “让人把戏园子的人带到这里,我要亲眼见他们独自驾车离开!”到了庙宇外的广场边,背靠着墙的柳新道。 陈念吉照做,两刻钟后,一辆马车驶到。 “让他们把梨娘送上马车,把马车的车帘都掀开!”柳新道。 陈念吉依旧让人照做,马车帘打开,里面是一男三女,戏园子掌柜的他见过,另外三个女子一个是中年,另外两个年轻些,应该是掌柜的妻子和女儿。 “掌柜的,你带着家人和梨娘走吧,离开这里!”柳新高声道,就在这时,一支弩箭从某个隐蔽的角落射出,柳新身形不动,手腕一转,将那弩箭磕飞的同时,刀锋依旧稳稳地落在陈念吉的脖颈。 “看来,某些人是不想让你活命了!”柳新冷笑道。 “你们该死!别出手啊!”陈念吉大惊,他刚刚已经接到一个百户的暗示,正准备出手,却料不到身后这人身手这么厉害。 “让他们走吧,再耍花招,别怪我无情!”柳新冷声道。 在柳新的注视下,马车由掌柜的亲自驾驶,缓缓离开。 柳新不能确定对方是否能安全离开,但是想来大概率是可以的,他只有一人,如果现在不出手,梨娘活不过今天,现在这个选择是无奈之举。 就在马车离开的时候,一骑和他们相错而过,马上是身穿锦衣卫千户服饰的中年人。 罗孚先,汉中府锦衣卫千户所千户,也是陈念吉的上官。 罗孚先纵身下马,翻过院墙,来到庙宇广场,稳稳落地。 柳新看着罗孚先身上服饰,便明白这人是谁了。 “这人就是你狂妄的资本么?”柳新贴在陈念吉的耳边轻声问道。 柳新认为陈念吉能够在汉中府肆意妄为,除了自身是秦国公的义子外,也离不开锦衣卫千户的包庇纵容。 他今日要找的,其实就是这位千户,罗孚先! 陈念吉不敢妄动,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那边的罗孚先也没有开口,只是冷冷的看着这里,一股属于大成境武者的威势缓缓铺开。 嘿,有意思! 柳新心里嘀咕一句,下一刻,他猛地将陈念吉推开,身体猛地冲出,刀光随即斩出,如同奔雷。 这是他加入锦衣卫以来,第一次使用顶尖武技,也是他第一次主动使出全力。 本就在积蓄威势的罗孚先几乎在柳新出手的同时,拔刀出鞘,但那刀光太过迅猛,罗孚先只觉得双目以及五感同时蒙蔽,那速度太快,来势太猛,压制了他的一切感知! 身体本能地举力抵挡。 叮! 罗孚先左臂一痛,身体向一侧闪避,下一刻意识归位,罗孚先发现自己左臂衣袖被割裂,鲜血从中渗出。 右手的刀断了一半,他的左臂就是被这刀锋给划伤的。 侧身看去,柳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围墙之后。 “罗孚先!今日只是利息,真正的帐,日后再算!” 围墙之后,柳新极尽嚣张狂妄的话传来,罗孚先脸色大变,不是因为对方的身手,而是因为对方知道他的名字! 另一边,陈念吉已经被两名百户搀扶起来,他刚刚已经被吓得腿脚发软,此时渐渐恢复,他面目狰狞,在一个百户的搀扶下来到罗孚先的身边。 “罗千户,你怎么放任那贼子离开了,你难道没看到他对我做了什么嘛!我要告诉我义父,你现在就去给我抓住他,我要他死!” 陈念吉的咆哮被罗孚先自动屏蔽,他现在心中满是骇然,刚刚那一刀,可怕至极。 如果对方要杀他,现在他已经身首异处了! 陈念吉还在喋喋不休,有些歇斯底里了,罗孚先脸上的木然褪去,抬眸看向陈念吉。 陈念吉立即噤声,罗孚先的目光他从未见过,那是一种寒彻刺骨,令他灵魂战栗的冰冷目光。 蕴含的不只是杀意那么简单,还有尸骸遍地,血孽滔天的那股, 疯狂! 帝都 第五十八章 捉拿陈念吉 旭阳十一年,七月三十 自从前日被那神秘武者挟持了陈念吉后,汉中卫指挥使班崴便派了两百甲士将陈府保护了起来。同时全城缉捕,闹得鸡飞狗跳的,却什么人都没找到。 今日下午,罗孚先被陈念吉的父亲,知府同知陈安请去。到了那,就见班崴坐在上首,语气中夹枪带棒的指责他这个锦衣卫千户没用,连个凶徒都找不到,估计早就逃出城去。 被斥责了一顿,又因为官大两级,罗孚先只能忍耐,回到千户所后便一刀劈了自己的书案,几个书吏和校尉吓得大气不敢出。 到了傍晚时分,千户所早已下值,罗孚先自己在值房内喝着闷酒。 忽然,罗孚先放下酒杯,警惕的看向门外,以他大成境武者的敏锐感知,似乎有人闯了进来。 哼!什么匪徒敢进锦衣卫? 这个念头在罗孚先一闪即逝,下一刻他面色凝重,他有了猜测。 起身取刀,来到门外,果然是柳新。 柳新没有带刀,反而是腰间佩剑,那柄绣春刀虽然斩断了罗孚先的刀,但自身也几乎断裂,因此事后就被柳新丢弃了。 这两日他一直在忙碌,他联系上了隐藏在汉中府中的隐秘调查组,令柳新欣喜的是,汉中府的隐秘调查组组长竟然是柴俊凤。 圣宗天字辈弟子,外号百事通。 更为巧合的是柴俊凤以内门天字辈弟子的身份执掌一府之地的隐秘调查组,可谓是大材小用了,而他的目的竟也是针对陈念吉的。 从柴俊凤这里,柳新了解到了许多隐秘。 其中就包括陈念吉是如何成为秦国公义子的。 二十年前,西北草原发生雪灾,十万北蛮铁骑南下冲击定北关。 当时为定北关守将的拓拔云汉率军出击,在北蛮一山谷遭遇埋伏,被五万大军围剿,而拓跋云汉只有一万人。 生死关头,拓跋云汉亲兵陈吉一人一骑,身中九箭,伤痕无数,盔落甲裂,只一口气奔走四十二里,用尽这口气,方才通知了定北关守将。 定北关万马奔腾,这才救下拓拔云汉。 拓跋云汉后来感念亲兵忠勇,亲自扶棺,走了四十二里,送陈吉回家安葬。 而陈吉家只余一位老母以及一位书呆子表兄。整个陈家只有一位后代,就是那书呆子表兄的儿子,也就是陈吉的侄儿。 后来就传出一段佳话:陈吉老母问询陈吉当时情况时,泪流不止,竟是哭瞎了双眼。 她问“将军,吾儿勇否!” 拓拔云汉泪湿满目,答: “勇冠三军!” 拓跋云汉当时年轻气盛,因为这一幕,当场收陈吉十二岁的侄子为义子,改名陈念吉。 后来拓跋云汉屡立战功,生生将世袭的伯爵提升到公爵,成为了军方大佬。 陈念吉年少时也跟在拓跋云汉身边,苦练武艺,有所小成。后来拓跋云汉四处征战,便管得少了,直到拓跋云汉晋升为秦国公,许多人开始巴结陈安,陈念吉父子。 陈安从一个落魄秀才,变成了现在的知府同知。 陈念吉也从边军调任锦衣卫,成为一位百户。 汉中府上下为了巴结秦国公,对这父子二人极尽示好,终于催生出了如今藐视律法,无法无天的陈念吉父子。 柴俊凤没有把自己的任务告诉柳新,这是宗门机密,没有宗主亲令不得外传。 而柳新也没有把自己锦衣卫的身份告知柴俊凤,虽然事后这个身份藏不住,但他不能主动泄露。 柴俊凤对于柳新的要求全力满足,两天时间,查到的关于陈念吉的罪证多达上百件之多。柳新知道柴俊凤应该早就在查陈念吉了,否则就算隐秘调查组再厉害,也不可能在两天之内查到那么多详尽的信息。 有了这些罪证,柳新很快理清了汉中府的情况。 汉中府帮助,纵容,攀附陈念吉父子的固然有许多人,但也有一部分人选择明哲保身,两耳不闻窗外事。 锦衣卫千户罗孚先就是明哲保身的其中之一。 因此柳新决定,以罗孚先为突破口,他要正大光明的捉拿陈念吉! 柳新和罗孚先相隔十数米对峙,两人都没有说话,对于修为大成的武者,许多话都藏在气机之中了。 罗孚先能明显感受到柳新的战意,不是杀意,这一点令他微微诧异,但面对战意,同为大成境的罗孚先的武者尊严也被挑起,同样亢奋的战意在他体表凝聚。 罗孚先是散修,先加入军中,后来修为小成才被调到帝都加入锦衣卫。因为武帝城大量修行典籍的开放,罗孚先修为提升很快,顺利提升到了大成境,然后就被外放为千户。 距离他离开帝都已经三年了,距离他离开战场就更久了,罗孚先已经许久没能感受到体内沸腾的鲜血了。 铮! 长剑出鞘,发出一阵类似龙鸣的振响。 柳新的剑是柴俊凤给的,圣宗出品,对标现如今的武器层级,应该是皇御级别。现下的武者将武器装备分为四级,从高到低依次是:精绝,皇御,制式以及大师。 皇御顾名思义,皇帝御赐之物的品级,绝对的上品! 锦衣卫的绣春刀属于制式,由南镇抚司的工坊出品,质量较工部工坊出品略高一筹。 剑光像是一道惊鸿,一闪而至,落在罗孚先的眼中,就是一道细线由远及近的快速拉近,目标是他的脖颈。 罗孚先抬刀,将刀身垫在肩膀上,沉肩跨步,这是军中常用于泄力的防御招式。在战场上,步兵可能会遇到骑兵的冲击,转身逃跑是必死的解决,那么唯一能够死中求活的,就是泄力,尽可能将骑兵的冲击力泄掉。 刀剑相击,一股沉重的力道落在罗孚先的肩头,这股力道对于罗孚先来说,并不算太重,他提起腰部的力量,刀身抬起,将剑锋格挡开,身体顺势一转,刀锋在头顶旋转一圈,顺势下斩! 这套动作被罗孚先几乎刻印在骨子里,使用过的时候完全不用过脑子,全靠身体记忆惯性,因此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任何变招的迹象。 呼! 一刀划过空气,带起一阵劲风。 罗孚先微微吃惊,柳新的速度竟然那么快,就像是轻巧的鸿雁,一退便是两三丈的距离,柳新脚尖点地,止住后退的趋势,下一刻继续冲了上来。 “雷饮!” 正道第一剑法,出自圣宗百一十年前惊才绝艳的一位弟子,追寻雷霆十数载,才从天雷大道中找到灵感,创出雷饮剑法! 耳边若有雷声响起,罗孚先眼中出现骇然,双方只交手了两三招,对方竟直接用这等剑法,这已经是顶尖武技了吧。 只有顶尖武技在顶尖武者的手中,才会产生一些异象。 雷鸣声刚刚在罗孚先耳畔响起,罗孚先已经换招,这一次他没有使用防御,而是以攻对攻。 “鎏天漫天!” 一刀出,刀光破碎,宛如漫天星辰同时闪烁出璀璨的星光。 剑光如奔雷之势,闯入这星光之中,剑光所过处,星光俱灭! 叮! 罗孚先鬓角处渗出冷汗,他以刀格挡,柳新的剑尖就抵在他喉咙处,若不是他现在用的是以前在军中使用的那种厚刀,估计现在已经刀断魂灭。 柳新用剑抵住罗孚先的刀身,现身至此时,第一次开口: “这是鎏天剑法?” 罗孚先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这武技功法,后者年纪轻轻,实力已经如此骇人,罗孚先不由得在心底猜测对方的来历。 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罗孚先没有回答,他先发制人,刀风沉闷,有着强大的压迫感。 军中使用的刀一般都具有厚重的刀身,这是因为一场战争注定是无法短时间内结束的,刀身厚才能保证不断。 罗孚先已经运足内力,浑厚的内力注入刀身,令他的刀附带起沉重的压力和一股吸力。 柳新觉得自己的剑隐隐被对方的刀吸附住,但他丝毫不慌,剑势一改,竟如磨盘一般,打起了圈。 罗孚先这招稳如泰山的刀法是自己摸索出来的,刀势不快,但是却异常得稳,依靠内力浑厚取胜。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柳新几乎在他变招的同时也改变剑势,剑招的感觉和他的刀法如出一辙。 双方刀剑就像是铸在了一起,彼此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 两人僵持不下,变成了拉锯战,但是在罗孚先的感知中,自己浑厚的内力竟然被对方的剑势一点一点的消磨掉,按照这个趋势,最终他必败。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谁先退出,就会遭受对方裹胁大势的一击,罗孚先认为柳新的实力在他之上,他要是先撤,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 他定然无法阻挡对方裹势一击。 双方你来我往,就像是在拔河一样,在场内你来我往。 某一刻,二人同时发力,定在了原地,开始角力。 罗孚先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落在了柳新的计算中,因为几乎在他变招的同时,柳新也会变招,双方一直在使用类似的招式,这种比拼的就是内力的浑厚程度。 但柳新怎么敢和他拼内力,毕竟他是修行了三十几年,而柳新看着不过二十出头。 可惜罗孚先认为自己已经高估柳新的身份,其实不然,如果罗孚先猜测柳新是在大气层,那么柳新的真实水平其实是在宇宙高处。 这和眼界有着极大的关系,江湖之中,真正传承多年,有着深厚底蕴的宗门,家族就那么几个,其中各家之中惊才绝艳之辈数量也多不到哪里去。 柳新是圣宗大师兄,宗门之中他只是略强于其他人,但放到江湖中,面对普通武者的时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柳新二十出头的年纪,内力的浑厚程度其实比起罗孚先还要高出一头。从小天材地宝吃着,顶级功法练着,还有最巅峰的武者帮忙指点修行之路,几乎没有走过弯路。 罗孚先和柳新僵持了近一炷香的时间,罗孚先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心中不由得产生焦虑,随即率先破局,收刀,回防,准备迎接冲击,只要挡下这一招攻势,他就还有机会。 可惜柳新不会给他机会,长剑往前突刺,速度甚至不比雷饮慢上多少,反而消耗内力更少,因此出招更快。 嗤! 尖锐的破空声在耳畔响起,手里的刀还未来及提起,罗孚先只觉得自己脖子上冰凉一片,那是柳新的剑身,紧紧贴在罗孚先的皮肉上。 “罗千户,承让了!” 柳新的语气里没有多少杀意,这令心中忐忑的罗孚先心中稍安。 柳新收剑,紧接着取出一块令牌,丢给了罗孚先。 罗孚先一阵茫然,下意识地接过。 那是一块厚重的金属令牌,有着熟悉的触感,下一刻,罗孚先举起令牌,定睛看去。 令牌正面雕刻着六个字:锦衣南镇抚司 翻至背面,是阴刻的鱼龙纹,和锦衣卫鱼龙服上的鱼龙纹一般无二。 罗孚先豁然抬头,看向柳新。 南镇抚司千户,锦衣卫! “你你是南镇抚司的千户?”罗孚先有些不敢置信,南镇抚司什么时候有这么年轻的千户了,他不过离开帝都三年,这三年他难道不止荒废了光阴,连锦衣卫最擅长的捕风捉影能力都丧失了,帝都的情报他可是三天拿到一次,竟然完全没有眼前这人的消息。 柳新默然点头。 关于柳新的身份,锦衣卫内部没有直接公示,毕竟这个职位应该是柳新完成任务回去之后才会正式授予,主要是方便办案才提前提拔的,但正式的公文还未下。 而传递给罗孚先的情报蕴含的都是锦衣卫公开的一些信息,这些未公开的消息,自然是不知情的。 柳新也不废话,直接又一块令牌丢了过去,这次的是一块小一号的玉质令牌。 罗孚先心中一凛,有了猜测,接过一看,果然是东厂令牌。 他当然知道南镇抚司其实就是东厂提督的部门,完全不受锦衣卫指挥使的节制。但也不代表南镇抚司的人可以拿到东厂的令牌。 这一下,罗孚先心中更是震惊了。 这年轻人既是南镇抚司的千户,又有东厂令牌,说明他的身份不是简单的千户。 难道是上头派来钦查陈念吉的? 但陈念吉不是要调任去帝都任千户了嘛? 对了,调任帝都! 所有外地锦衣卫想要调任帝都升迁的,南镇抚司都会派人来实地调查一番,确认无误了就直接下达任命。 罗孚先因为一直在摆烂,几乎不关注陈念吉的事情,因此把这个重要的事情遗忘了。 再次看向柳新时,罗孚先想通了之前的一切,怪不得柳新前日出手,没有伤及任何人。他不是汉中府所有人心里猜测的江湖侠客,而是南镇抚司!他是来调查陈念吉的! 罗孚先此刻心中既有惶恐也有欣喜,惶恐的是他前日算是相帮了陈念吉,若是柳新去帝都参他一本,他可能保不住千户的位置了。欣喜的是这位年轻的南镇抚司千户一看就是疾恶如仇的类型,他既然已经开始调查陈念吉,意味着陈念吉有可能会被捉拿。 他一直等着陈念吉被调走,那样他才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但如果陈念吉被捉拿,甚至是下狱,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陈念吉被调走,但他的影响力反而会更高。但捉拿下狱就不同了,整个汉中府都得遭到清洗! 柳新有些无语地看着罗孚先呆滞当场,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要是被柳新知道罗孚先是因为在脑中发散了无数的想象思维,他就能明白,为什么罗孚先这些年在汉中府一直当着缩头乌龟。 这种念头太多太杂的人,心思不纯,就容易顾虑太多。 “咳咳!”柳新轻咳一声。 终于回过神的罗孚先先是急忙收刀,然后将令牌恭恭敬敬地递给柳新。 虽然对方也是千户,双方平级,但南镇抚司本就是锦衣卫内部的监察机构,天生高一头,再加上柳新还有东厂令牌,对方的身份就更高了。 “汉中府千户罗孚先,见过大人,敢问大人名讳?”罗孚先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 “柳新。不用叫我大人,你我官职同级,没有上下级之分。”柳新的语气依旧冷漠:“这两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 听到这里,罗孚先心里一震,控制不住神情,露出了惊容。 对方竟然暗中调查了两天,那就说明,南镇抚司在他的千户所里有暗探! 锦衣卫捕风捉影,除了正式校尉外,还有数量几倍于校尉的暗探,这些探子隐藏在百姓之中,隐藏在官员之中,隐藏在士绅读书人之中,就是因为数量庞大的暗探,锦衣卫才能成为天下第一的情报组织。 汉中府锦衣卫因为有个陈念吉,罗孚先摆烂三年,对于麾下的暗探疏于管理,现在除了陕西府那密库里保留的暗探名单,罗孚先已经没有其他手段搞清楚自己麾下到底有多少暗探。 这也是他震惊的原因,他无法掌控的暗探,柳新没来多久竟然就已经掌握,南镇抚司名不虚传。 罗孚先当然是想岔了,柳新既没有使唤这里暗探的手段,更不会相信这些暗探。他用的是隐秘调查组的手段。 “正是因为你这三年任职期间,没有和陈念吉沆瀣一气,今日我才会来找你,否则等待你的只会是海捕文书!” 说到海捕文书,罗孚先脸色一滞,出现了尴尬神色,这通缉柳新的海捕文书就是他亲自签发盖印的。 “柳千户,那都是误会。”罗孚先解释了一句。 柳新可不听他的解释,继续冷漠道:“但因为你的怠政,导致汉中府乌烟瘴气的,锦衣卫换装敲诈百姓,这些事情我一定会如实上报。你的结果如何,就看你接下来配合的情况了!” 罗孚先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拿住把柄,怠政确有其事,容不得他狡辩,一旦上报,他这个千户就当到头了,或许首先锒铛入狱的就会是他,因此罗孚先毫不犹豫地抱拳道: “罗某定当全力支持柳千户,戴罪立功!” 帝都 第五十九章 官场 陈府,豪华大院的里外都有穿着铠甲的甲士驻守,还有每天十二时辰不间断的巡逻。 整个陈府可以说,固若金汤! 班崴从罗孚先以及众锦衣卫的描述中,判断出前日那袭击者的身手至少是下品大成境里的高手,擅长身法速度。 因此他直接调来两百精锐甲士,十人一组,将整个陈府团团保护,对方敢来,就是自投罗网。 此时一群人正在陈府的书房内议事,在场的都是陈念吉的死忠。 班崴端坐在最上位,不止是他官职最高,还因为他是秦国公的心腹,政治敏锐度相当高。其实这些年秦国公早就不怎么管这个义子了,秦国公更在乎的是正阳的江山大业,更在乎与北蛮之间一决高下。 而这个义子更像是他年轻时的一种政治作秀。固然当时那个情景,秦国公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收义子,为的是保全忠心亲卫的血脉。而秦国公的支持者们则从中看到了可以利用的点,换句话说,就是刷好感。 刷整个军方的好感,试想有这么一位体恤下属,将下属当成亲兄弟的统率,能收获多少士兵的好感度。 班崴就是当初替秦国公造势的人之一。 而现在,他认为自己最大的任务,就是保护好陈念吉,因为陈念吉不仅仅是义子身份,更是秦国公和普通士兵之间的一种情感纽带。 谁要是敢动陈念吉,那就是要破坏秦国公在广大士兵心目中的形象。 这些年,那么多士兵,将领无怨无悔地替秦国公卖命,舍生忘死,班崴认为这里面的功劳有自己的一份。 因此他放弃了升迁的机会,宁愿在汉中当一个卫指挥使。而和他同时期的,比如正阳第一猛将翁炳良,现在已经是都指挥同知,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大品级。 但班崴无怨无悔! “念吉的任命已经在路上了,估计这几日就快到了。偏偏这个时候横生枝节,我觉得背后没有那么简单!”班崴嗅觉敏锐无比,他的话像是一柄柄重锤,砸在在场人的心头。 陈安一脸惶恐,他高低只是个秀才,因为陈念吉的关系,官场上的人才都给他面子,但很多事都是手下人替他办的,因此遇到了大事,他就慌了神。 陈念吉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更多的是恨意,前日他真的感觉自己站在生死边缘,吓得不轻,连着两日都做噩梦,已经被他打死了三个侍女,一个仆从。 陈念吉气呼呼地道:“班叔,我现在只想抓住那个浑蛋,就算是大成境武者又怎么样,找黑道,找屠狗宗!屠狗宗十二生肖杀手,不都是大成境,我肯花钱,请四个五个来,还怕杀不掉那人!” 班崴扫了一眼陈念吉,没有搭话,他知道陈念吉现在是在无能狂怒,他不好说他什么,只能无视,好在陈念吉不敢和班崴犟嘴,看班崴没有搭理他,就自顾自的在那生气,咬牙切齿地玩弄着手里的佛珠。 这是从名刹金佛寺求来的佛珠,据说由某位主持佩戴了一甲子,具有灵性,开价一百两黄金! 要知道正阳的货币以银铜为主,铜铸币,银压锭。市价一枚铜钱可以买两个白馒头,足够一个普通百姓一日吃食。百枚铜钱为一两银,百两银为一两金。 也就是说陈念吉手上的这串佛珠换成铜钱足足一百万枚! 可锦衣卫百户的俸禄只有每月十五两银子。这一串佛珠就是陈念吉一甲子的俸禄总和。 “区区一个下品大成境,我在你府里安排的这两百甲士就足够应付了!”班崴沉声道。这些甲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一般士兵的体质连那身盔甲都无法负担。而且这二百甲士还修行过阵法,十人合力足以力压小成境武者。 “现在比那江湖游侠还要棘手的,是念吉的审核!”班崴敲了敲桌面,加重语气道:“锦衣卫里有南镇抚司行使检察之权,尤其是擢升到帝都去,定然会有南镇抚司的人前来调查。” 顿了顿,班崴虎目环顾一圈,在场都是汉中府官场的高官,此刻却被班崴的目光吓得纷纷移开视线。 “这些年,有些事情做了也就做了,但接下来你们要安分一些!同时,把之前的首尾清干净,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旦念吉进入帝都,等吴国公正式交卸左都督一职,不出十年,锦衣卫就是念吉当家做主了!”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狂喜之色,陈安心中的隐忧也被喜悦暂时压制,除了陈念吉不爽的撇撇嘴,其他人皆喜形于色。 班崴现在透露这些,其实已是过界,但毕竟在场都是自己人,他并不在意。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所有人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这任命是帝都那边江阴公亲自操刀弄到手的,按照官场规矩,这么些大人物一起出手,只是为了一个小小千户,已经是足够重视。 他们根本没考虑过南镇抚司那边会有什么阻碍,所以大家对班崴的话虽也上心,但更多的是随意。 众人还在商议之时,门外却有一甲士在外通报: “诸位大人,府外有人求见陈公子,说是帝都来的。” 众人听到这话,骤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班崴的身上。 不是吧,不是说还是路上还有几日,怎么突然就到了? 班崴皱眉问道:“是什么人?” 那甲士回道:“是几个年轻公子哥。” 年轻公子? 众人相互对视,都是一脸不解。 班崴想了想,对陈念吉道:“念吉,你去看看。不,我和你一起去!” 陈念吉也有疑惑,便和班崴一起离了大厅,到了府外,果然见到几个年轻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每个人都是丰神俊朗,身后还跟着一众护卫。 “陈兄,好久不见!”郑晓见正主出来,在马背上抱拳行礼道。 郑晓曾在军中历练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与陈念吉有过交情。 陈念吉思考片刻,猛地想了起来,然后高兴地道:“郑晓!你怎么来汉中府了?” 郑晓简单的说明了来意,并且将身后众人介绍给陈念吉,陈念吉哈哈笑着请众人进去。 单四进府时,不由得看向陈念吉身侧那个不苟言笑,提醒魁梧的中年汉子。 突然他停下脚步,想到了一人,他先是向班崴行礼,然后小心询问道:“可是班崴班将军?” 班崴眯了眯眼,似乎也想起了他:“你是远威镖局的老七?” 单四是秦国公一脉年轻人里的佼佼者,秦国公的一些手下也曾私下对其进行讨论,也都见过画像,因此有了印象。 原本只以为是一群纨绔二代的班崴,此刻古板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单四可是秦国公一脉年轻一辈的扛旗人,出身也不俗,等他们这些老家伙老了,就该单四这种人撑起来了。 众人皆欢,一起进入陈府。 —— 另一边,罗孚先正在给柳新介绍着陈念吉在汉中府的势力。 军方有班崴这个铁杆支持者,其麾下汉中卫的兵卒几乎都为陈念吉所用。在文官这里,陈念吉的亲生父亲陈安是知府同知,妥妥的二把手,整个汉中府文官层面有超过一半人和他交好,其余一小半人几乎都是中立派,整个汉中府就没有陈念吉的政敌。 而要在这里捉拿陈念吉,没有足够的大罪是没办法让这么一大群人忌惮的。如果只是那些放纵手下行凶,敲诈,伤人等罪名,就是隔靴搔痒,毫无作用。一旦你用这些罪名企图对付陈念吉,对面的反扑,就算是陕西省的巡抚大人也不敢轻视,别说他只是区区一锦衣卫千户。 只有真正的大罪,抄家灭族的那种,才能让聚拢在陈念吉身边的人忌惮。 但柳新也不是没有优势,南镇抚司负责锦衣卫内部监察,陈念吉的锦衣卫身份就是他现在最大的破绽和弱点。 “柳千户,如果非要查陈念吉的话,除非”罗孚先思虑许久,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能够对付陈念吉的方法,但是他却犹犹豫豫的。 “有什么话就直说!”柳新心中烦躁,之前搜罗了大量陈念吉的‘犯罪证据’,但按照罗孚先所说,这些小罪根本无法奈何陈念吉,反而很容易吃鱼不成,反惹来一身腥。 听出柳新语气里的不耐烦,罗孚先便开口道:“这陕西省境内盐矿乃是天下之最,陕西省境内的盐矿矿藏占了整个正阳二十二省的三分之一。盐铁乃是一国之本,朝廷从不让任何人插手其中。” 柳新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陈念吉还染指了盐矿?” 没想到罗孚先却摇了摇头,道:“罗某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陈府一直花销奢靡,陈念吉更是曾说陈家日进斗金。试问除了盐矿之外,哪里还有这么赚钱的门路?” 柳新听罢猛地一拍桌子,气得不清,罗孚先没想到柳新竟然会如此生气,这位年轻千户还真是忠正爱国啊 其实罗孚先不知的是,柳新生气完全是因为好你个陈念吉,家里已经这么有钱了,还纵容手下抢我的一两银子! 如果陈念吉知道自己惹到柳新的最初原因是因为一两银子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柳千户,整个陕西省都在北军都督府的节制范围内,各府城官署都要看北军都督府的脸色。陈念吉乃是秦国公义子。” 说到这里,柳新已经明白,陈念吉利用秦国公义子身份,利用盐矿谋取私利。这是重罪,只要找到证据,别说围绕在陈念吉身边那些蝇营狗苟了,就算是秦国公也保不住他。 “既如此,那就查!罗大人,我需要你手下信得过的人手!” 罗孚先连连称是。 —— 正阳国内某处,一座占地极大,尽显皇家威势的庄园内,一个穿戴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独自一人坐在自家花园的池子边。 他坐在小马扎上,身侧放着一个竹篓,竹篓在细密的雨丝中轻轻晃动,里面是两条依旧有着强大求生欲的硕大鲤鱼。 小雨绵绵中,他已经如此坐了快一个时辰,蓑衣下,是一套纯白如雪的长衫,此时已经湿透,下摆处还有星星点点的泥浆。 一个身穿劲装的男人快步来到池边,在距离钓鱼男子还有十米距离的时候精准停下,再往前一步,迎接他的就是死神。 “王爷!汉中那边来了消息,江承度被捉了!”劲装男人低着头,无比恭敬。 钓鱼男子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竹篓里的鲤鱼,慢慢收起钓竿。 “无妨,他本就是推出去送给皇帝的,希望我们的皇帝陛下能够满意这份礼物!” 劲装男人又道:“无竹大师和二公子在偏厅求见。” “哦!”钓鱼男子抬头看了看天空露出的一抹阳光:“恰好天晴了,水不混不钓鱼,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说罢,钓鱼男子起身,脱下蓑衣斗笠,劲装男人立即接过。钓鱼男子没了蓑衣和斗笠的掩盖,露出了一张堪称完美的俊朗面容,虽然人到中年,眼角有些细纹,但这张脸依旧吊打这世上九成九的男人。加上高挑的身材,一头乌黑的顺直长发,简直是女人的克星,男人的偶像。 而当这张面容配以一身暗金色的五爪龙服,只能感叹一句 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他这般人! 王府偏厅,无竹大师是一个头上戴着帽子依旧能够看出来是光头。他身材肥胖,但没有寻常肥胖者那般的油腻感,反而一股清新淡雅之感扑面而来。虽是一身常服,但眉眼之间慈悲为怀,他双眉垂下,手里捏着一串佛珠,全是宝玉雕砌而成,价值连城! 在他下首边,站着一个年轻人,年纪很小,身材高挑,身姿挺拔,虽然并不是很魁梧的身材,但站立间也有股立如松的姿态。眉眼间有着那个完美男人得到六七分像,也是一位绝世佳公子。他一席长衫,腰间佩玉,一副读书人的打扮。 完美男人进来的时候,无竹大师正在和这位二公子闲聊着什么,见完美男人进来,一个起身行礼道见过王爷,另外一个则是说见过父亲。 完美男人温和一笑,让无竹大师落座,二公子则恭敬地侧立一旁。 三人直入主题,无竹大师笑着道:“汉中府的事情已经布局完成,账簿已经替换,只要陈念吉落罪入狱,一百万两白银就算是到手了!” 完美男人一脸平静,仿佛本就该如此,他微微颔首:“做得不错。” 无竹大师一脸笑意,就像个弥勒佛。侧立一旁的二公子却开口问道:“父亲,为何不借此事攻讦秦国公?” 完美男人侧目看来,笑着道:“你是他的亲军,怎可对自己的主将说这种话?” 二公子一脸理所当然地道:“一码归一码,作为亲军,我当然忠诚于他。但是作为儿子,当然要替父亲考虑!” 完美男人哈哈一笑,看向无竹大师,无竹大师笑眯眯地解释道:“吴国公年迈,主动退位。能接替他的只有秦国公,而陈念吉的事情闹得再大,对于秦国公而言也就是损其皮毛,要想令其伤筋动骨,是不可能做到的。皇帝也不会答应!如果我们强行出手,只会提前暴露我们的布置,得不偿失。” 顿了顿,无竹大师继续道:“拿下陈念吉,一是为了布局,二是为了他的脏银,三嘛” 说到这里,无竹大师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完美男人,见完美男人没有任何表情,便继续道:“三则是利用陈念吉,军方多多少少会有些人离开秦国公的阵营,就算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心中也未免已经种下种子。朱广孝为何会成为正阳战神,是因为他未曾有过失利,就算是短暂的失利,也很快就能赢回来。而接替他的拓跋云汉,二十年前差点因为贪功冒进导致失败,陈念吉其实也是他给自己的一道警醒。之后的二十年,他屡战屡胜,才有了现如今比肩朱广孝的影响力。但是陈念吉的事情一出,这件事上,拓跋云汉就已经败了,而且无力反抗。” 说到这里,聪慧的二公子已经明白过来,他接着说道:“秦国公二十年未尝一败,于是就有资格继承吴国公的战神之位,攀附他的人也就多了,这些力量集中在一起才能让他执掌军方大权。而陈念吉的事情让所有人看到了秦国公并非不可击败,他也有弱点,因此有些人内心就不再那么坚定地支持秦国公了。相当于秦国公的不败金身有了裂痕,有了破绽!” 无竹大师笑着道:“阿弥咳,二公子说的不错。官场不是战场,不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而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你死他死我求活的混乱局面,换言之,官场没有铁板一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完美男人此时总结道:“这就是官场,老二,你还嫩,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将心思分摊在太多的事情上,你还没有那个掌控力!” 二公子颔首:“谢父亲教诲!” 帝都 第六十章 走,干! 旭阳十一年,八月初三 经过三天调查,柳新已经初步掌握陈念吉勾结盐矿的证据。 罗孚先作为锦衣卫的专业素养还是不错的,麾下也有几个可用之人。因此多方查探,终于集齐了一条线索链。 柳新也亲自和罗孚先一起去了汉中附近的几处盐矿,找到了几本有问题的账册。 再回汉中府,核对了汉中千户所锦衣卫找到的其余线索,锁定了三个人。 负责盐矿开采的盐课提举司副提举一人。 负责官盐入库,转运的都转运盐使司经历司经历一人,都转运盐使司知事一人。 而这三人已经被锦衣卫秘密逮捕,且已经交代。 得到消息的柳新没来得及和柴俊凤核对消息,便匆匆赶往汉中府城外的一处山庄。这里是罗孚先的秘密基地,前几日柳新和罗孚先都是在这里商议事情的。 时间是午时四刻,夏季多雨,湿漉漉的天气让人心情烦躁。 这几日柳新出入汉中府城,虽然城门口有锦衣卫的暗探负责放柳新进出城,但每每看到城门口告示牌上的通缉令,柳新就感觉心里有股怨气发不出来。 如今南镇抚司的人也快到了,陈念吉的罪证也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只等南镇抚司的人一到,他就可以直接下令拿人。 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陈念吉的罪证,那是唯一能够扳倒陈念吉的东西。 离开汉中府城,柳新策马奔驰了约一刻钟,终于能看到远处迷蒙雨幕后的山庄,这是一处农庄,庄主早些年犯案被抓后,这处农庄就被锦衣卫征收了。 农庄面积很大,但是居住区域只有三座院子和两栋高楼,并不算太大。 其中一栋高楼已经被用作牢房,那三个盐矿官吏就关在里面。 夏天的雨并不凉,就是太不稳定,时而暴雨时而细雨。 靠近农庄时,雨势一下子就大了。突然,柳新感觉心中警兆顿生,整个人宛如坠入冰窖,他没有丝毫犹豫翻身下马,脚勾住马镫,整个人贴着马腹,继续向前。 噗噗噗 数十道弩箭穿透厚重的雨幕,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这些弩箭的力道被卸掉了不少,又因为箭身受潮,速度也降低了不少。 又几支弩箭射中了马,马儿吃痛嘶鸣一声,脚下打滑,一下子摔倒在地,柳新趁机滚地而起,翻身而起的时候手中的剑已出鞘。 这个时候不能跑,越是跑就越容易被人当成靶子。 射箭的人在农庄内,农庄外围有个低矮的土围墙,这些射弩箭的人就在围墙后面。 柳新不知道是不是陈念吉那里已经发现了端倪,派人攻入了农庄,但他现在必须进去确认一下陈念吉的罪证还在不在,否则他心中不甘。 冲破雨幕,柳新的速度极快,身形缥缈。 轻巧鸿雁身 这是他从邪门少主那里学来的顶级身法,那时候还小,他不知道这身法的价值,后来听师傅说他才知道,这是邪门最顶级的身法,比圣宗拥有的顶级身法还要强上一筹。 这门身法重点不在于速度,而是变幻莫测,可以在空中无借力点的时候依旧灵活闪避。 第二轮弩箭射来,柳新轻易躲过,第三轮弩箭还未来得及发射,柳新已经悍然撞破一堵土墙,挥刀斩去,火花在雨幕中绽放! 柳新凝眉,对方都穿着甲胄,一看就是军中精锐。 这群持弩箭的士兵见到柳新突破土墙也并不惊慌,反而是朝着两边发散,拉开距离。 只有一人在柳新破墙而入后,一刀斩在胸口的甲胄上,甲胄顿时被撕裂,大片殷红从中渗出,巨大的力量也将这人抛飞,重重倒地。 柳新脚尖勾起跌落在地的弩箭,一支弩箭已经上弦,说明这些射手都已经完成这一动作,没有第一时间射击就是因为敌我之间距离太近,怕误伤。此时最近的射手也已经距离柳新十米开外,弩机弓弦的嗡鸣声响起,几支弩箭同时射向柳新。 柳新周身剑光一闪,轻易挡下这些弩箭。 这种弩箭,一般的小成武者都能轻易闪避,不过小成武者的敏锐程度和感知力,爆发力不足,弩箭的数量达到现在这样二三十的数量的话,小成武者也无法百分百闪避,还要看运气。 不过说到运气,今天柳新运气不错,大雨变成了瓢泼大雨,不仅阻挡了射手们的视线,还大大降低了弩箭的速度和力量,威胁下降大半。 不过这些射手明显只是为了阻击柳新,边射边退,而且不是齐射,而是分成几轮,因此柳新没有什么机会追上去,他也没想过追上去,杀这些普通士兵完全没有意义,他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 柳新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两栋高楼之一,但射手们后退明显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给人让路。 农庄内出现了许多甲士,他们身上的甲胄明显要比射手的厚重许多,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人,但是分散着向柳新这里包围过来,气势沉重。 而在土墙后,十几道身影轻巧地翻过来,他们身上没有甲胄,但从身形矫健程度看,都是修为不俗的武者,人均小成境。 这是针对他的陷阱! 柳新立即反应过来。 而这刚刚出现的十几名武者之前明显是挡在他后退的道路上准备偷袭他的,谁知道他没有后退,反而是往前突进,因此这些人晚了一步才出现。 前有甲士,后有武者,远处还有射手策应,这种手笔,也就只有那陈念吉拥有了。 念头一闪即逝,现在柳新要开始思考到底是强行突围,还是暂时撤退。 雨幕厚重,云层叠嶂,整个世界灰蒙蒙的一片,农庄的一座高楼上,几个人正站在栏杆边,看向下方围杀的场景。 陈念吉今日穿了一身劲装,内里穿了软甲,一脸冷笑地看着楼下陷入甲士围攻的柳新。他瞥向身旁的罗孚先,道: “你这投名状我收了,以后你我就是朋友了!” 罗孚先一脸恭敬地抱了抱拳:“愿为陈公子效犬马之劳!” 在陈念吉和罗孚先中间,还有一个中年人,山羊胡异常精致,手里捧着头盔,身上一身甲胄,甲胄表面有陈年旧伤的痕迹,说明这是一幅旧甲。 他是班崴的副将,汉中卫指挥佥事石仲愚。 此时农庄中,正在围攻柳新的甲士就是他的手下。 “怎么还没拿下这个姓柳的!”陈念吉双手撑在栏杆上,双目中满是血丝,楼下那个人给了他非常大的惊吓,这几日他都睡得不好,这人一日不除,他一日不得安宁。 石仲愚捏着自己的山羊胡,非常自信地道:“陈少放心,我麾下甲士联系了合击术,那小子虽然是大成境武者,指挥使大人说他速度虽快,但攻击力不足,我麾下甲士正好克制他。人力有时穷,待他内力耗尽,便可轻易斩杀,况且,还有罗千户麾下的精锐呢。” 罗孚先脸上尴尬之色一闪即逝,这些人都是他暗中培养的,汉中千户所内几乎就是一帮酒囊饭袋,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利,他私下养了一批人,今日算是全部拿出来了。 三人正看着,楼下传来脚步声,单四和郑晓以及一众勋贵二代上楼来,他们是听陈念吉说今日他们设计抓捕一个凶犯,因此跟着一起来看看。 透过雨幕,单四等人看不清楼下被围攻的人是谁,除了单四和郑晓,其余人就是看个热闹。而单四刚一上来,还未来及开口提问,问问这凶犯的来历,目光就被死死地吸引住了。 楼下那个被围攻的身影速度飘忽,攻击凌厉,面对十几个甲士和十几个高手的围攻依旧游刃有余,而且攻击极为犀利,准确,那十几个高手甚至不敢太靠近,只能在外围策应,而那十几个甲士身穿重甲,不惧攻击,但是修为太低,根本抓不到那个身影。 郑晓看了片刻,总觉得那个被围攻的身影有些莫名的熟悉,便开口问道:“陈兄,楼下的凶犯是什么来路?” 陈念吉对于郑晓等人的态度还算不错,毕竟日后去了帝都,他们都是一伙的,相互之间要有照应。而且陈念吉完全是依靠秦国公这只粗壮的大腿撑台面,而这些人无不是实权的勋贵二代,尤其是郑晓,他的父亲是秦国公阵营里非常重要的一员,陈念吉决心要和郑晓建立好关系。 单四则是他们这个阵营里,年轻一代的门面,江湖赫赫有名的远威镖局,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许多远威镖局出身的弟子在军中任职,背景很大,不比郑晓差多少。 这两个都是他必须结交好的,因此对于郑晓的问题,陈念吉不假思索地道:“这人姓柳,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人,他声称自己是锦衣卫,诓骗罗千户,好在罗千户及时发现问题,于是设了这个陷阱,今日定让他伏诛于此!” 郑晓闻言一愣,看向楼下的身影,而此时,单四已经回头,看向郑晓,两人目光在空中相交。 “这人难道是?” “好像就是!” 单四和郑晓之间的对话就像是猜谜,陈念吉心有疑惑,便问道:“你们在说什么,难道你们认识他?” 单四沉默,回过头死死的看向楼下,而郑晓措辞片刻方才道:“这人我们之前见过,在汉中军马场!” 这话一出,陈念吉倒是没什么,罗孚先和石仲愚同时脸色大变。 恰逢郑晓继续说道:“能够进入军马场,这人是有文书的,想来那文书该是真的才对!” 陈念吉皱眉,还未反应过来,另一边的罗孚先和石仲愚交换眼神,石仲愚眼中出现犹豫,但罗孚先此时没有退路了。 他当然知道柳新的身份是真的,但是必须说成是假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免除死罪,而免了死罪,方才能给陈念吉一方捞他的机会! 这也是他和班崴商量好的事情,因为有之前挟持陈念吉的事情,所以他们只要一口咬死柳新的身份可疑,就可以先斩后奏。 因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压不下去的,当班崴听到柳新是南镇抚司下派千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事情糟糕了,必须除掉柳新。 因此他们现在做的,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本来今日这场陷阱,只要杀了柳新,万事皆休,没想到单四和郑晓竟然和这个柳新有所交集。 这人不是南镇抚司的么,为什么要去军马场! 罗孚先和石仲愚心中都产生了如此疑问,而在石仲愚还在犹豫的时候,罗孚先已经冷声道:“这人身份可疑,虽然给的令牌是真,但却没有任命文书,且形迹可疑,本千户现在就下去质询,如果他的身份是真,我便阻止这场围杀!” 说罢,罗孚先纵身跃下高楼,在楼阁间几次借力,稳稳落地! 郑晓一脸狐疑地向下看去,单四一脸阴沉,不发一言,只是死死地盯着楼下。 而陈念吉现在也已经反应过来,于是看向石仲愚,却发现石仲愚已经不见,估摸着是去找人通知班崴了。 柳新剑法以快为主,虽然围攻者有三十多人,但是甲士们身上的盔甲很庞大,行动也比较迟缓,难以形成合围,而那十几个高手则是惜命,都不敢和柳新近身,否则只要几人一拥而上,缠住柳新,就能给甲士机会形成合围。 就在柳新考虑着要不要撤退的时候,一个人影从高楼跃下,提刀向他冲了过来。 透过雨幕,看到那人,柳新瞬间明白了今日发生的一切! 罗孚先背叛了! 柳新相信隐秘调查组的调查能力,罗孚先定然不是陈念吉的人。后来因为自己的威胁,他只能调查陈念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罗孚先经过一番衡量,将赌注压在了陈念吉那一方。 这一刻,撤退的事情被柳新放在了后面,首要的事情,是斩了罗孚先这个家伙。 围攻柳新的甲士在同一时间失去了柳新的身影,而那十几个小成境武者则是看到柳新身体化作残影,从众甲士中间横穿过去,直直地扑向远处来的那人。 罗孚先瞳孔中倒映出快速放大的柳新的身影,牙关紧咬,跨步出刀,横扫出去。这一刀灌注了他全部的气机,内力全开,刀光如同昏暗世界里的突然出现的火光。 高楼上的单四眼中闪出精光,这一刀,应该有中品大成境的威能了。就看柳新如何应付了。 刀光横扫着出去,这一刀足以将甲士那厚重的甲胄劈开。 但就在这弧形的刀光顶端,一剑裹胁着奔雷之势,毫无阻碍地撕开了刀气,长驱直入,贯穿了罗孚先的心脏! 噗! 罗孚先不敢置信自己最巅峰的一击竟然被轻易破解,他踉跄两步,强横的身躯和还未散去的内力让他依旧残存半命。 “你是锦衣卫,你还记得么!” 身后传来冷漠的声音,罗孚先嘴角溢出大口的鲜血,他的胸口被贯穿,心脉已断,天仙难救! 凭着最后一口气,罗孚先不甘转身,喃喃道:“明明你只是一个区区千户,如何能和和秦国公的义子抗衡!” 柳新面无表情,雨水顺着脸颊流下,他注视着罗孚先的目光,发出疑问:“这就是你选择背叛的原因?” 罗孚先脚下一晃,身子摇了摇,他身后,甲士们,十几个小成武者已经围了上来,但没人敢靠近,柳新先前的一剑,简直超出他们的理解范畴。 这还是人力能够做到的么。 “哈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想知道,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破了我的全力一击。” 罗孚先已经没法保持站立的姿势,他缓缓跪倒,头却倔强地抬起,似乎不搞清楚这个问题,他死不瞑目。 柳新沉默良久,直到罗孚先的眼里再没有生机。 “你这剑法我早就见过有人用刀使出来过。” “给我杀!”突如其来的爆喝,让众甲士回过神,陈念吉看到罗孚先倒下,先是怒骂两句没用的废物,然后便开口爆喝,让那群犹豫不决的甲士动手。 听到陈念吉的吼声,但没看到他们的直属上司,甲士们没有动手,但是下一刻,石仲愚亲自率人冲杀过来,口中爆喝一声:“杀!” 柳新扭身就朝着另外一座高楼的方向跑去,弩箭在越来越大的雨势中威胁降到了最低。柳新速度很快,石仲愚一马当先,虽然身穿重甲,但是速度丝毫不比柳新慢多少。 柳新扭头看了一眼,就明白这人是资深大成境,内力浑厚程度远超自己,毕竟修炼年份的差距摆在那里。 就在大部分人都被柳新吸引的时候,农庄外的玉米地里,几个健硕的身影隐藏其中,其中为首的一个身高八尺有余,其他人已经非常健硕了,但在他的映衬下,显得娇小玲珑。 “布和,我们要不要出手?”一个魁梧汉子用北蛮语问道。 这个八尺巨人,正是帝都出过手的布和,布和的眸子死死盯着高楼上那个不断发出呼喝的陈念吉。 在送长老回北蛮的路上,布和听到了长老说要抓这个陈念吉,似乎和那日和长老相谈甚欢的中原人有关,长老一路上都在犹豫做这件事情。 等将长老安全送回部落后,布和决定自己出来单干这件事情,因为帝都的几次失利,他被王子骂了,虽然王子已经嘴下留情,但对于布和来讲,这是勇士无法承受之重。 因此他毅然决然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出来,一路南下,终于找到汉中府,多日打探,才终于找到陈念吉。 而此时此刻,的确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那么多人都走了,那栋楼里头也没几个人。 简单的思考花不了一秒钟的时间,布和已经有了抉择。 “走,干!” 帝都 第六十一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啊 因为大雨和被柳新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的关系,布和几人很顺利就摸到了小楼下,布和觉得自己今日一定能够顺利完成任务,虽然不知道自己抓了这个叫陈念吉的中原人到底有什么用,但他钦佩长老的智慧,既然长老觉得有用,那就一定有用! 另一边,柳新已经闯入楼内,这栋楼里是空的,柳新需要这里狭窄的地形。 身后那个重甲将领已经到了,手里用的竟是连枷这等冷门兵器。 众所周知,越是冷门兵器,威力越强,不接受反驳。 连枷的锤头贴着柳新的头皮扫过,柳新强大的感知力让他提前规避。而锤头砸入木制的墙面,直接破开一个大洞。 柳新反手一剑,剑光在楼内亮起,石仲愚以力破之,连枷的锤头就像一柄重锤,砸入剑光,将剑光砸散。 反应过来这一剑竟是虚的,石仲愚抬头看去,柳新已经上了楼梯。 柳新是年初的时候突破的大成境,在小成巅峰压制了近十年方才突破,内力浑厚程度比一般刚刚晋升的大成武者强出数倍,但在石仲愚这等资深大成武者面前,就有些不如了。 况且之前那一剑是柳新全力一击,雷饮这套剑法本就极为耗费内力,一剑就是三分之一的内力。 如今他还要保存体力,今日闯入这陷阱他虽然不悔,但也不会坐以待毙,干不过的时候,找准机会就撤,这是大智慧,四师兄说的! 石仲愚内力浑厚,全力以赴下,穿着重甲的他速度不比柳新慢,但这里地形狭窄,柳新一路向上,他只能紧紧咬在身后。 但这木楼不过五层高,柳新的路总归是有尽头的。 在一个转角处,石仲愚突然感觉身后有寒意袭来,先是手腕一转,连枷锤头诡异的朝着后面激射过去。身后传来金铁交击的声音,石仲愚转过一半的身躯突然停滞,这力道不对! 与此同时侧面一股锋锐的剑意扑面而来,石仲愚抬起手臂朝着剑意锤了过去。 叮! 火光四溅,柳新诧异的看着石仲愚手腕处甲胄破碎后,露出了内力银白色的寒光。 内甲!连手臂都护持到了,应该是全身内甲! 一击不中,柳新快速转身,继续向上。 石仲愚看向一个方向,一架弩机卡在一处缝隙中,弩箭就在自己脚边,刚刚背后的寒风就是这支弩箭造成的,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做了一个机关出来,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石仲愚明显感觉到了压力。 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这是班崴的指令。 不能中招! 这是他此刻的心声。 柳新是绝对逃不掉的,因为班崴率领三百轻骑就在农庄附近。因此石仲愚对自己的要求是不要阴沟里翻船。 被柳新阴了一下的石仲愚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而柳新也是同样的。 这些资深老将个个都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一身厚重的外甲不算,竟然还有全身内甲。 要知道一套全身内甲的价值堪比十套制式甲胄,内甲所需要的材料和工艺远超外甲所需,但这是保命的东西啊。 不过内甲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军中之人喜欢使用,就算能提供一些防御,但因为重量的原因,会造成自身实力的下降,对于江湖人而言,大多数人都是信奉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的,当然不是因为大多数人穷啦。 两人前后追击,一路来到楼顶,柳新翻身过窗,来到楼顶的木质结构上,这里距离楼下足足二十丈左右,这木楼的高度放在正阳已经算是顶顶高的了。 这户农庄的原主人真是个作的,建这么高的楼干嘛,怪不得把自己给作没了。 柳新心中腹诽一句,楼顶上的风雨更猛,天空黑压压的,压迫感十足。 听到身后发出的声响,柳新二话不说一剑斩去,但却斩空了,因为石仲愚只是试探了一下。 柳新先出去的,守着窗口,等他翻窗偷袭,这是常规操作,谁都不傻,都能想到这一点。 而且石仲愚身上盔甲非常沉重,翻墙出去的动作受到阻碍,肯定没有柳新那般顺畅,出去就是被袭击,石仲愚只好守在窗口。 考虑到实力的差距,他的麾下甲士和其余那些高手都在楼下守着,以防柳新跳楼逃生。 透过厚重的雨幕,柳新看到了数十丈外那栋楼上的景象,从小以秘法淬目的柳新视力极好,看清了对面的情况,心中不由的生出惊讶。 那处木楼中,竟也在战斗。 因为大雨掩盖了声音的传播,对面的声音完全湮灭在雨声里,柳新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柳新的话隐约传入了石仲愚的耳中,他心中泛起不妙的感觉,但因为在楼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更发现不了对面的楼里,他的陈公子正在遇到袭击。 要不是单四和郑晓两人在此,布和已经轻易拿下陈念吉了。 他们一路上楼,遇到的几个护卫都被布和轻易一拳一个送回去重生了,到了顶楼,终于有几个实力还不错的,但目标人物就在面前,布和也懒得动手,交给了自己的兄弟。 那群勋贵二代不明所以,突然冲出来一群人,劈头盖脸的一顿打,好在这些家伙在父辈的鞭策下,修为还算不错,勉强还能抗住。 至于陈念吉,他微微一愣,对面那人长得就像是个怪物,所有人在他面前就像是稚童。 单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抽出佩刀,一刀斩去,速度极快,刀光出现残影,在空中像是孔雀开屏一般。 单家绝学“孔雀刀”! 面对这诡异的刀光,布和的对策就是一个,挥臂! 当的一声,单四感觉手臂一麻,虎口当时就裂开了,鲜血淋漓,但在第一波力量的冲击之后,他咬牙稳住了,单家人,每一个都是天生神力,在父亲的影响下,除了潜心修炼内力,他还涉猎横练领域,双臂,下盘就是他主攻的方向。 没有一臂砸飞一人,布和微微一愣,下一刻另一只手捏拳,猛地砸过去。 单四只觉得面前有一股气浪扑面而来,他收刀挡在身前,巨大的力量让他无法抵挡,拳头顶着刀身打在了单四的身上,单四直接腾空飞去,撞在身后的柱子上,砸出一个大洞! “噗!”单四落地后第一时间吐出胸口的淤血,否则这口血闷在体内,会造成更重的内伤。 郑晓见到这一幕,心中惊呼一声:你妈嗨 他的修为略低于单四,平日里觉得自己实力不错,关起门来的时候还会沾沾自喜,但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把修炼的时光花在花楼,交际上,用到它时方恨少,实力的差距让郑晓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啊!”陈念吉看到单四如此不堪一击,两招就被打飞,吓出鸡叫,慌忙摸向自己腰间,下一刻,一朵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 不是陈念吉放的,而是二楼一个侥幸没死的护卫,挣扎着放出了代表事态紧急的焰火。 就在一里之外的雨幕中冷冷看向农庄的班崴在看到这束红色焰火的时候,脸色大变,马鞭一甩,纵马冲出,在他身后,三百轻骑紧跟着出动。 郑晓被布和的铁链一鞭子抽飞,撞断了栏杆,跌了出去,好在最后时刻抓住边沿这才没有坠下,但是腰腹处传来的剧痛令他脸色苍白,抓着边沿的手剧烈颤抖,如果不是求生欲支撑着他,估计早就跌下去了。 布和手里一甩,锁链勾住陈念吉的腰,陈念吉根本无力抵抗,一下就飞到了布和的怀里。 “你们是什么人!”身后传来一身爆喝的同时,刀光自头顶出现,斩向布和的脑袋。 布和轻哼一声,以和他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闪开这刀,将陈念吉夹在腋下,另一只手臂挥出,单四变聪明了,提前闪开了拳头,但却没能躲开紧随其后的铁链。 铁链就像是一杆长矛,绷得笔直,重重砸在了单四腰间,单四再一次被抛飞。 看到红色焰火,布和知道有情况,用北蛮语呼喝一声,便率先朝着楼下奔去。 那边失去战意,差点被打崩的勋贵二代感觉压力一松,殴打他们的人撤了,其中一人还在那不断地甩臂抵挡,犹自未觉敌人已经撤去。 “快去救郑晓!”不远处的单四无力的依靠着墙,身边全是碎裂的木屑,这都是他砸出来的。他勉励抬起手臂,指向边缘回廊处,朝着勋贵二代们喊道。 有个勋贵二代反应过来,立马跑上前去,拉住了即将虚脱无力的郑晓,然后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才将郑晓拉起来。 “哈哈哈哈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有个勋贵二代惊恐未定地道。 单四胸口剧烈起伏,下巴上全是血迹,他惨笑着说道:“好像是北蛮人,我们是运气好,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郑晓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浑身颤栗,他从未遇到如此强大的人,道心破了! 和这边的勋贵二代们心情不同,另一栋木楼上的柳新完全是看戏的心态。他看到了升起的红色焰火,看到了对面木楼里,差点掉下去的郑晓,也看到了将陈念吉抓走的布和。 最关键的是,他看到了远方昏暗处快速靠近的洪流。 竟还有骑兵在旁策应,要不是布和,他今日一定交代在这了,柳新唏嘘不已。 楼下一层,焰火升起的瞬间,石仲愚疯了似的来到窗边,终于发现了对面顶楼的状况,他再也顾不上柳新,纵身一跃,穿破窗户,跃下楼去。 期间他砸开了两道檐台方才借力,落地时微微踉跄,腿伤已经受了伤,但他却顾不得伤势,微微有些一瘸一拐地跑向那边的小楼。 这边的甲士们反应慢了一拍,随即跟了上去,主将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 而那十几个小成境武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这是咋了,他们不理解那红色焰火的意义,因此留在原地,像是被抛弃的小狗崽。 石仲愚跳楼毕竟还是快啊,抢先来到小楼前,布和正好夹着陈念吉出来。 “留下陈百户!”石仲愚焦急万分,语无伦次,手中连枷猛地砸过去。 不知何时铁链绕手的布和直接一拳上去,连枷被磕飞,布和顺势往前冲,肩头一顶,石仲愚单臂护在胸前,只听咔擦一声,石仲愚被生生顶飞出去,砸入泥浆,手臂已是断了! 布和毫不犹豫,夹着陈念吉就往玉米地里跑,不远处,班崴双目欲裂,嘶吼着抽打马鞭,三百骑的轰鸣声终于压过了雨声。 柳新见骑兵都去追布和了,下一刻竟是跃下高楼,身形在空中还能不断变换,不借助外力,落地时一个翻滚,便已将余力卸去,在那边的小成境武者们还未发现的时候,柳新拔足狂奔,往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刚刚从泥浆里挣扎起身的石仲愚眼巴巴地看着柳新逃走,却无能为力,他只能带着麾下甲士追向骑兵的方向。 他喉结微动,咽下了喉间的腥味,脚下蹒跚,竟是狼狈不已。 “是布和,一定是他!”作为上过战场的老将,从对方的身躯和战斗力,轻易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为什么,为什么北蛮人会在这里!”石仲愚眼角微红,大雨冲刷之下,不知道有没有泪水洒下。 玉米地里,三百骑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玉米杆子夷为平地,此时天色暗,要是天光明亮,就能看到三百骑呈锥形,直接将玉米地分成了两块区域。 但直到洞穿了不算广袤的玉米地,依旧没见那群人的身影。 班崴策马转身,带着骑兵再一次冲入玉米地,他们一定藏在里面,在骑兵面前,他们逃不掉的! 骑兵轰隆隆的冲锋着,眼见又要穿透一次玉米地,班崴眼角却瞥见了前方一闪即逝的寒光。 “小心!”二字刚刚出口,班崴便猛地失重,他的人一下子被甩了出去,在空中他清楚的看到,他的坐骑轰然倒地,紧跟着身后的骑兵接连倒下,就像是镰刀割麦子。 倒地后顺势泄力,连滚两圈后方才起身,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魁梧大汉冲出玉米地,以人肉之躯砸入骑兵阵中。 但因为前头的马倒下了,挡住了后面的,造成连锁反应,后面的骑兵根本无法减速,也来不及闪避,一下子三百骑倒下大半! 其中估计被马匹砸伤甚至砸死的就不在少数。 而那巨人如入无人之境,可能是觉得拳头杀敌慢,竟是一手拾了一件武器,一下子血光冲天! 班崴捡起自己武器的同时,也发现了是什么绊倒了他们,是一根粗壮的铁链。 “呃啊!”班崴自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手持自己的佩刀,冲向那群敌人。 两个被他追上的北蛮人一个被他斩下头颅,一个直插心脏,血液溅满全身。 突然前方一道黑影重重袭来,班崴一个扭身闪过这一击,但随之而来的铁链抽向他的脑袋,班崴抬刀怒斩,挡下这一击,但自己也被逼退两步。 “布和!”班崴看清那人的同时,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布和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但思考并不会影响他的出拳速度,一拳打出,雨幕都被震开了,班崴清楚自己挡不住对方的一拳,只能闪避,而那铁链又如附骨之疽般抽了过来,这一下班崴没能躲过,但他凭借自己身上的甲胄,硬生生抗下这一击,一步未退,持刀缠了上去。 对方这些人中,解决掉布和,就再没有危险,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布和的对手,但他还有战友啊! 倒下的骑兵们能起来的此时都已经起来了,除了一开始懵逼状态下被布和宰了几个,剩下的人已经捡起武器,朝着布和包围过去。 布和眼里没有惊慌,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他自己殿后,其他人已经带着陈念吉逃了,其实他的目的就是解决骑兵,身为北蛮人,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不解决这些骑兵,他今日很难逃走,或者说是带着陈念吉走。 现在骑兵被解决了,布和没有恋战,今天的他,脑袋像是在发光,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一拳将班崴击退,转身撞入士兵之中,好几人挡在他身前却依旧被撞飞,无奈的看着布和轻松无比地打穿了包围圈,班崴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无力感。 他本不会那么鲁莽,应该分兵的,但他被陈念吉遭遇劫持的事情扰乱了心神,他不是没有报复没有野心,为什么同期的人,实力相近,但却已经成为正三品的大员,而他只是正四品的指挥使。 因为他在赌,他在投资,对象就是陈念吉,只要将陈念吉推上高位,他的上限将会更高! 没错,班崴觉得自己是个高瞻远瞩的人,在秦国公麾下有许多猛将,他只是其中之一,做的好,未来至多是个都指挥使,但如果能够让自己对秦国公更有用,不仅仅是战场上的猛将,那他或许可以获得更高的位置。 但现在,一切仿佛成空! 帝都 第六十二章 只进不出的饕餮 大雨渐停,农庄一侧满地疮痍,雨水混合成泥浆,中间掺杂着一丝暗红色。 班崴就坐在泥地里,大口地喘息着,他被布和打断了一条腿,无法行走。如果不是布和要带走战死北蛮人的尸体,班崴可能还不会断腿。 就在一刻之前,打穿防御圈的布和突然又回来了,闯入人群,硬是拼着身上染血也要带走两个北蛮人的尸体,北蛮人对于死后的栖息之地非常在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班崴以为自己又见到了希望,结果被布和抓小鸡一样提在半空,落地重摔,一条腿应声而断。 然后班崴体验了什么叫得而复失,被布和凶性吓到的士兵们已经失去了战意,尤其是在主将被对方轻易蹂躏的情况下。 颓然无神地望向远处,石仲愚来到身旁,班崴犹自未觉。 “指挥使,军营那来信,全营出击,定能抓到那伙北蛮人!”石仲愚也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将这么颓废。 班崴点了点头,沉默半晌,突然说了句让石仲愚不理解的话: “你说我是不是选错路了?” “嗯?指挥使您说什么?”石仲愚问道。 班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呼哧呼哧” 布和一路狂奔,在他体表有白色雾气升腾,这是内力激荡到极致的表现,一路以不逊色于马匹的速度跑了二十里,饶以布和的变态体质和大成巅峰级别的内力浑厚程度,也扛不住了。 他肩上扛着两人,这是他的兄弟,要带回草原,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 开始行动前,布和定了一个集合点,在这里他们准备了马车,这也是布和智慧的开端,学会提前准备后路了! 可当布和喘着粗气,来到集合点时,一边感觉着肺部熊熊燃烧般的刺痛感,一边茫然地看着那小山谷里的两辆马车。 人呢? “马德!比老子都不如,这群浑蛋难道都迷路了么!”布和用北蛮语怒骂着,正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布和的五感并没有随着体力一起耗尽。 转过身,布和看到了几个脚步蹒跚的北蛮汉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布和大吃一惊,他们提前跑了,不应该如此狼狈。 “我们遇到了埋伏,你要抓的那个人被抢走了!”其中一个北蛮汉子回道。 轰隆隆! 布和觉得自己头顶有闷雷响起。 他辛苦谋划了这么久,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在最后关头被人截胡了! “是谁,是谁!”布和仰天长啸。 如果他多读两年启蒙,这个时候就不会词穷,可能会说: 既生布,何生那谁谁谁! 与布和这边的愤怒不同,柳新觉得自己简直走了狗屎运。 明明是无功而返的局面,甚至局面更加糟糕些,毕竟锦衣卫千户背叛,他之前做的许多调查相当于做了无用功。 罗孚先查出来的那些证据此刻都应该被销毁了吧。 想到这里,柳新就忍不住捏自己的眉心,官场果然不适合他,这群王八蛋,一个比一个阴毒,怪不得四师兄老说官场的人每一句真话。 四师兄诚不欺我也! 今日这场陷阱,最后时刻还好有那伙北蛮人的出现,真是应了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虽然布和在帝都时屡次作乱,但这一次柳新是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就在柳新准备撤回驿站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细微的交谈声,柳新连忙隐匿到了一旁。 当那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的时候,柳新也看到了对方,那是几个北蛮人,从面上就能看出,其中某个北蛮人的肩上扛着一个人,从穿着服饰来看,正是陈念吉! 天助我也,不,是布和助我也! 观察片刻,发现除了几个北蛮人外,没有布和的身影,柳新猜测布和可能又在殿后,他总是喜欢干这种事情。 好吧,谁让他实力强悍呢。 回头更新一期江湖百大高手榜,把布和的名次往上提一提,宗师之下,这家伙算是无敌了! 柳新今日看得真切,布和身躯庞大,力量无匹,但身法竟也是顶级的,可以说是全方面无死角的强者,柳新暂时想不出能够战胜他的方法。 念头一转即逝,既然布和不在,那柳新就准备搞事情了。 趁着对方匆匆赶路,毕竟身后是骑兵,万一布和没拦住怎么办,而且几人也想不到路上碰巧会遇到一个也对他们扛着的陈念吉感兴趣的高手。 偷偷靠近,悍然出手,柳新的目的只是劫人,故而轻巧鸿雁身一开,几个北蛮人自觉的自己头顶一道黑影闪过,然后扛着陈念吉的那个北蛮人感觉肩上一轻,回过神时,柳新已经带着陈念吉跑远了。 柳新有些生气,因为陈念吉这个公子哥竟然比他想象的要沉的多。这也不怪陈念吉,其实前些年拓跋云汉还关注他的时候,对他的武艺要求是很高的,从小熬炼身体,因此他的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这几年的挥霍下来,身体依旧健健康康,无灾无病,全靠早些年的打熬了。 陈念吉的体重拖累了柳新的速度,这些北蛮人都是小成境的修为,加上北蛮人天生好一些的身体素质,很快就追上了柳新。 柳新见带着人是跑不掉了,干脆将陈念吉一丢,回身快速解决几个北蛮人,这些北蛮人凶悍异常,但是这一路逃跑内力消耗巨大,小成境和大成境之间的内力差距是巨大的,无论质还是量,因此这些北蛮人实际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轻易解决几人,柳新扛起陈念吉,呼哧呼哧地跑远了。 又过了两日,这两日中,汉中府附近戒严,汉中卫倾巢出动,不知为何。 汉中府官场突然如临大敌,知府同知陈安不见踪影,似乎有一团乌云笼罩在汉中府的头顶,随时降下雷霆,许多人心中如压着巨石,惶惶不安。 汉中府城内某处隐秘调查组的据点 汉中府隐秘调查组的组长柴俊凤笑呵呵地面对柳新的责难,陈念吉被柳新带走后,通过隐秘调查组的手段,辗转又送回了城中,秘密关押,等待南镇抚司锦衣卫队伍的到来。 “柴师兄,听你的意思,你早就知道罗孚先图谋不轨!”柳新气咻咻的看着这位在宗门内号称百事通的师兄,从他话中的字里行间,柳新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柴俊凤脸上堆笑,丝毫没有师兄面对师弟的样子,反而像是个老油条属下,对待自己的上司。 “柳新,柳新,你先别气,解决不是好的嘛,你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我那是死里求生啊,要不是我运气好,现在我就该躺着骂你了!”柳新气极,他生气是因为这位师兄把坑他的事情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不提前提醒他,是在为他好。 柴俊凤依旧一脸笑意,仿佛没听到柳新话里带刺,他也很无奈啊,但是没办法。 哄了好半天,最后 “师兄,我银子花完了。”柳新气咻咻的瞪着柴俊凤。 柴俊凤一脸苦笑地摸了摸兜,摸出几块碎银子,心疼的递给柳新道:“组里的银子是公款,不能动,哥哥我就这些私房钱,都给你哎,别抢啊哎,省着点用哈。” 柳新把银子揣回怀里,脸上的喜色一闪即逝,旋即继续板着脸,冷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柴俊凤见柳新离去,笑意顿时褪去,胖脸皱巴巴地转身看向一处墙壁。 那墙壁突然出现一丝缝隙,然后石墙打开,走出一个灰色长衫的读书人,他手里拿着一柄玉骨折扇,也不打开,只是敲击着手心。 读书人面色中正,行走间,一股浩然正气扑面而来,他正是圣宗宗主第二亲传,江湖人称饕餮的杜元晋。 虽是人到中年,但面容依旧保养得很好,一眼看去,就是个寻常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但他身上透出的又是一股略显沧桑的浩然正气。 此人在江湖上诨名饕餮,但在文坛却是有名的画舫公子,北地第一才子。 “哎,这大夏天的,我的狐裘都要放霉了。”杜元晋看着院子外阴沉下来的天色,感叹了一句。 本就是夏末时节,这个时候天气异常,一会下雨一会天晴。 柴俊凤知道自家这位二师兄有件火狐裘,世所罕见,是他的珍宝,冬季的时候,几乎天天披着。 在圣宗,有三位宗主亲传是所有人的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也是圣宗宗主最早受的三位弟子,如今都是一方大佬,常年不在山上。像柳新这样从小在山上长大的弟子也几乎没见过这三位师兄几面。 “二师兄,刚刚我给了柳新四两碎银才将他打发走,你看”柴俊凤搓着双手,堆笑道。 杜元晋默默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后幽幽开口:“你知道江湖上都叫我什么嘛?” “饕餮。” “那你应该明白了,饕餮是只进不出的!” “但是” “但是什么。” “只进不出的那是貔貅!” “现在师兄说话都不顶事了么!” “不是不是。” “说正事!”杜元晋脸不红心不跳地落座,仿佛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柳新这小子,做事情太急躁了,这次的事情就算是给他的教训。” 被强行指鹿为马的柴俊凤点点头表示同意,心中却在想着:这也是给我的教训。 “我总感觉这段时间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有只看不见的大手在背后推波助澜。”杜元晋手中折扇轻敲眉心,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我们不就是那只看不见的大手么?”柴俊凤试探性的问道。 杜元晋是隐秘调查组东北西北两地的最高负责人,平常是不会镇受在府城这种小地方的,但在两个月前,杜元晋亲临此地,并且亲自掌控隐秘调查组,进行了诸多布置。 杜元晋收起折扇,捏在手心,笑了笑道:“我们只是这看不见的一只手,正阳朝的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只这样的手,就看谁的手更有力气了,把正阳推向什么方向。” 柴俊凤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道:“二师兄你的比喻还真是骇人啊,听得我毛骨悚然。” “情报的本质就是如此,如果说皇帝是明面上推动正阳前进的那只手,那最强的那个情报组织,就是暗地里的那只手。两只手合力,推动着整个正阳前进。只不过前方是坦途还是深渊,靠的是眼睛,而不是手。” “那眼睛又是谁?”柴俊凤不解地问道。 杜元晋的笑容突的变得神秘起来,他轻声道:“不可说,不可说!” “又在搞神秘”柴俊凤小声嘟囔一句。 这位师兄除了喜好狐裘外,还有一个怪癖就是爱故作神秘,还说自己是个无神论者。 嗯,圣宗宣城自己是无神论者的,是四师兄孙陇,自他开始,一部分不信神不信教的师兄师弟就开始用这个名词了。 “就像你说的,我们是一只无形的手,操弄着汉中府的一切,然而还有一只无形大手,它的力量远超我们,因此我们只能模糊地感受到他!” 杜元晋一边说着,折扇又开始轻敲自己的眉心。 “从大局上讲,我能感受到它,说明它已经出手了,而且它所影响的事件和我们的重叠了。如果它的段位远在我们之上,那我们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啊,我们暴露了?”柴俊凤担忧问道。 杜元晋颔首,突然郑重无比地对柴俊凤道:“吩咐下去,汉中府所有人脱身,重新埋伏!” “需要做到这么绝么?”柴俊凤大感吃惊,全部脱身,那就意味着所有探子放弃自己现有的身份,有可能是经营了十几年或者更久的身份。这是非常大的动作。 杜元晋起身,捏着折扇的手骨发白,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有种感觉,如果我们不撤,这场大雨之后,我们将无所遁形!” 柳新离开隐秘调查组的据点,按照从帝都出发前的商议,来到汉中府的一处街道。他在可以的情况下,每天都会来这里一次,如果南镇抚司队伍快到了,就会提前派人来这里做下记号。 柳新在街角驻足,远远就看到了那个记号。 汉中府三十里外,三十几骑不急不缓地赶路。 郭镛和刘傅并列走在队伍最前端,丁明甫跟在后头。柳新的四个老部下,除了江世喜看家,其余都来了。 “老丁啊,柳千户真不是一般人,跟了他你两个儿子的后路就都算是稳了!”郭镛在马背上转身,对身后的丁明甫说道。 丁明甫眼睛眯起,笑得开心。 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回京复命的冷培俊二人,他们为了确保不出意外,一路上召集了好动东厂探子,因为有东厂提督的令牌,他们召集了好些人手。 和郭镛他们相遇时,冷培俊身边围着二三十个东厂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厂都督亲自出马了呢。 双方简单交流,从冷培俊的口中得知,柳新轻而易举的就完成了东厂的任务,这次回去复命之后,柳新在东厂提督的心中,重要性定当大幅提升。 本来郭镛等人还觉得柳新提拔为副千户,步子迈得太大,现在才知道,人家是真有本事啊。 郭镛等人虽然在柳新麾下听命,但其实真正的接触不多,对于这位柳千户的能力也知之甚少,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经过这些事情,几人对于柳新的能力自是不再怀疑。 甚至几人已经在心中暗下决心,跟着柳新混到底。 都是官场老油子了,知道跟什么样的上官有肉吃。 “也不知道千户大人看到我们的信号没,我们着一路走来,汉中府这里应该早就得到消息。”刘傅有些担忧的说道。 郭镛笑骂道:“柳千户办完案子,据说是要在汉中府里暗访。这暗访不同于调查,一来不着急,二来能有什么大事,估计这几日柳千户就是给自己放松放松。” “这次北镇抚司提拔的这位,听说可是秦国公的义子,而且年纪也不大,啧啧,有背景就是不一样。”丁明甫在后边说道。 “人家的起点就是我们的终点,现在人家要发力往上爬了,你难道看得眼热?”郭镛打趣道。 丁明甫切了一声,道:“我只是在担心柳千户,秦国公义子啊,这背景够深厚的,未来说不定还会变成我们的对手!” 郭镛闻言也陷入了思考,柳新此次回帝都,定然能够一鸣惊人,成为锦衣卫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而这位秦国公义子自带背景,说不定两人未来还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几人说话间,时间流逝,眼见着汉中府城门在望。 城门口的士兵看到远处打马而来的三十余骑,眼见的士兵已经认出了这群人身上的锦衣卫鱼龙服,于是立即有人小跑着上前相迎。 话说郭镛等四个总旗中,郭镛资历最老,南镇抚司这边出行时,队伍大部分都是柳新文轩坊的老人,其余还有几个是南镇抚司的老资格。而柳新不在的时候,带队的就是郭镛。 若不是郭镛修为不够,这次任务回去,他就可以升任百户的。 两个士兵迎接着这群来自帝都的锦衣卫老爷,缓缓进入城门。 眼尖的丁明甫四处打量,突然定睛,然后慌张地寻郭镛和刘傅,两人在丁明甫的指引下,看到了城门口告示板上张贴的通缉令。 三人顿时呆立原地面面相觑。 通缉令上赫然是还未撤下去的,针对柳新的通缉。 汉中府内看似平静,但内力早已大乱,谁也没心思,也想不到撤掉这个通缉。 帝都 第六十三章 一顿分析猛如虎 汉中府,锦衣卫千户所 罗孚先死后,这里的两位内城百户开始了争权大计,两人身后都有些背景,外城的百户那都只是摆设,真正有能力的,只有他两人。 故而当郭镛带着南镇抚司的队伍来到千户所时,发现门口无人,大门洞开,里面除了几个文吏,竟是找不到一个锦衣校尉。 郭镛抓来一个文吏仔细询问后才得知,两个百户瓜分了大权,现在正在外面玩命地搜索。 据说是锦衣卫百户陈念吉,也就是那位秦国公义子被匪徒所抓,汉中府锦衣卫,汉中卫,以及府衙的捕快都已经出城搜寻,足足两日未归了。 从文吏的口中,郭镛证实了他们在城门口看到的震撼场景。 劫走陈念吉的,正是伪装成锦衣卫千户的柳新。 海捕文书已经下发整个陕西省,郭镛自是不相信柳新会做这种事,但是人家信誓旦旦地如此,还下发了正式的文书,这件事情就容不得郭镛质疑了。 众人寻不到锦衣卫的话事人,自是回到驿站,而在驿站中,柳新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大人!”郭镛,刘傅以及丁明甫在房间内齐齐行礼,起身后郭镛忍不住开口询问柳新。 柳新听完郭镛的困惑,于是将他在这里暗查到的线索,以及罗孚先的背叛,农庄的遇袭,以及北蛮人的出现,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柳新现在需要得到他这些部下们的信任,汉中府这里,因为陈安的关系,已经对他发出海捕文书,如果不解释清楚,郭镛他们要是不信任他,后面的事就不好办了。 “大人,我等自然是信任大人的,只不过按照大人所说,那罗孚先勾结了陈念吉,那汉中锦衣卫这里查到的线索,应该都已经没用了!”郭镛总结道。 柳新很满意郭镛的态度,而且郭镛等几人虽然能力差了些,但是经验老道,关键时刻能够帮上大忙。 “线索的事只能徐徐图之,你们先和汉中府知府那边协商。”柳新道。 “也只能如此了。”郭镛等人颔首,他们初来此地,很多事情都没理清思绪,他们要调查的人已经被柳新劫走,但柳新却说是北蛮人所为,郭镛三人自然更信任柳新。 待柳新走后,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骇然。 自家千户真是又做了一件大事啊,但是这件事情必须万分小心,毕竟陈念吉背后有秦国公这一层关系。 不过此时三人心中的担忧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次日一早,汉中府接连有大事发生,却一直告病在家的汉中府知府左鉴左大人在知府衙门签署了文书。 紧接着一份份告示张贴在了汉中府城内的大街小巷中,汉中府的府兵在左鉴的吩咐下封锁城门。 城内百姓起初惶惶不安,以为又要出什么大事,结果看了告示才知道,汉中府知府同知陈安与盐矿勾结,私贩官盐,落罪下狱! 与此同时,大量府兵登门查抄了陈府,还一并将其余大小十几家官员府邸查抄。这些人无不是和陈家沆瀣一气的。 而被贼人劫走的陈念吉一并获罪,罪名是欺压百姓,贩卖官位,吃空饷等等。柳新的海捕文书在陈念吉落罪之后就直接取消了,随之张贴的是陈念吉的通缉令。 城内不知城外事,汉中卫的军营里几乎同时变天,北军都督府派出检察官,直接带着虎符来到汉中卫,夺了班崴的军权。 班崴被爆出利用职务之便,几年里从军马场内以病,死,残疾等理由,带走了战马一百二十七匹,折银超过一万两千余两!北军都督府直接拿下班崴回去调查。 这个消息被有心人传递回汉中府,陈安还妄图垂死挣扎,但这个消息出现的那一刻,他心如死灰,自家的保护伞都没了,还怎么和人斗。 知府左鉴的连番操作令汉中府上下震动,所有人这时才惊讶地发现,知府大人竟然藏得那么深,这一番操作直接将汉中府上下洗牌。 还听说这位知府直接将证据摆在了知府衙门的桌案上,任何对此案有异议的人都可以前去查看。 结果这些证据放了整整一个白天,连一个敢靠近的人都没有。 接到消息的柳新匆匆赶到驿站,知府左鉴麾下的一位幕僚已经在这等待。 来之前柳新先去了一趟隐秘调查组得到秘密据点,结果那里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份密信,解读后,柳新明白了一切。 柴师兄从汉中府的情报搜集中,发现了不正常的点,继而推测出有人在汉中府布局,其情报力量远远强于隐秘调查组,因此隐秘调查组先行撤离,以防被幕后之人打掉。 这种感觉令柳新觉得似曾相识,在帝都查御马监案时,原东祥就觉得这个案子的背后,似乎还有更大更强的黑手。 偷偷来汉中也是为了不被那幕后之人发现,结果在汉中这,又出现了不知名的力量,就连隐秘调查组也要避其锋芒。 在柳新的记忆中,天下情报组织里,隐秘调查组可以排前五!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官方的锦衣卫和东厂,江湖上武帝城的武侯后来者居上,凭借一统江湖后的号召力,武帝城的武侯已经成为江湖第一的情报组织。 而另外的情报组织,可能来自文官集团,勋贵,或者是皇族。 但凡掌权者,就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这些情报来源编织成网,就成了情报组织。 汉中府内其实有好几股情报组织,锦衣卫因为陈念吉的骚操作,几乎成了废物,东厂在这里的重点是军马场,也就是说官方对于汉中府的关注其实是欠缺的,当然这一点和陈念吉的身份也有所关系。 官方以外,情报能力最强的是圣宗的隐秘调查组武帝城的武侯,至于邪门暗子基本都活跃在南方。 难道是武帝城的武侯? 但如果是武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江湖人没有理由插手官场。除非在这里布局的人,是有着武帝城背景的官场中人。 但武帝城的人,基本都在武将体系,做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目的和好处呢。 柳新发散思维,却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来到驿站,知府左鉴的幕僚对于柳新的出现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陈安一直在传,是柳新劫走了陈念吉。 而看到柳新的任命文书后,这位幕僚觉得自己已经洞悉这件事背后的原因。 “所以是柳千户查到了陈家和盐矿勾结,但是罗孚先投靠陈家,毁去了所有的证据,同时还诬陷柳千户你。北蛮人出没的情况,知府大人也是有所察觉,但这些北蛮人只是在城外活动,因此知府大人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这位幕僚分析得头头是道,也确实大半的事实都被他分析出来了,柳新看着这位幕僚,又看了看年纪相仿的郭镛,刘傅等人,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下不香了。 而郭镛等人觉得自家大人看他们的眼神怪怪的,那种目光就像是自己看自家不争气的小孩。 “咳咳,其实不尽然,陈念吉确实被我抓了!”就在这幕僚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分析出了所有的时候,柳新的一句话,让他惊掉了下巴。 郭镛三人原先也不知道柳新抓了陈念吉,此时和那幕僚的神情相似。 在几人目瞪口呆中,柳新述说了自己碰巧从北蛮人手里劫走了陈念吉的事情。 这幕僚表示自己要回报给知府大人,柳新告诉他陈念吉关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提人。 那幕僚匆匆离去,留下了依旧处在震撼中的郭镛几人。 柳新看着郭镛三人,心中不免升起比较的意思,于是开口考考几人,顺便也是集思广益: “这位知府大人的背后,应该还有人在布局。否则平白无故,这些证据不可能一起出现,陈家上下以及他们的党羽也不会在同一时间证据确凿。你们说说,这幕后之人的目的何在,可能是什么身份?” 郭镛三人再迟钝,也能发现这件事的不寻常,于是一个接一个开口。 郭镛先分析道:“大人,这知府大人背后肯定是有人的,据我们所知,陈安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本事。他的一切都是靠他的儿子,父凭子贵。所以属下觉得背后那人应该针对的应该是陈念吉。借而此,属下大胆推断,幕后之人可能是秦国公的政敌!” 郭镛的判断有些道理,如果是秦国公的政敌,某一位勋贵中的大佬,那么他拥有比隐秘调查组还要强大的情报组织也就有可能了。 丁明甫接着开口说道:“大人,属下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要知道勋贵集团,一直都是抱团的,现在国内最大的两个勋贵集团就是吴国公和秦国公。 但现在的情况是吴国公主动给退位,将权力以及整个吴国公集团移交给秦国公,如果说真的要从勋贵里挑选一个秦国公的政敌,属下认为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除非背后是吴国公,但这严重过与他主动退位的行为不符,完全没有必要!” 柳新颔首,表示认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丁明甫继续说道:“其实如果目标是秦国公,那么幕后之人所求的一定是军方的权利,而现在整个国内对军方权力馋涎已久的还有一方,皇族!” “自从武阳大帝复国以来,皇族被大力削弱。世袭降替的国策一定,皇族甚至比不上寻常勋贵。而且以往也曾出现过皇族主掌兵权的事情。所以属下认为可能是某位皇族暗中布局针对秦国公。” 丁明甫的这个推断其实也非常有可能,因为现在是吴国公秦国公交接军权的时候。勋贵之中虽然说也有派系之争,也在争夺那些军方份额,但毕竟这只是内部争斗,肥水不流外人田。没必要做出这么绝的事情。 而如果是皇族的话,那就意味着两大派系要开始战斗了。而在真正的两大派系相争中,拿陈念吉这种小卒子拿来祭旗,是非常有可能的。既折了秦国公的面子,又相当于是一份宣战书。 刘傅最是沉稳,听完两位同僚的分析方才最后开口道:“大人,老丁,老郭! 我这里结合两位的判断,也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说是皇族的话,光凭皇族还是无法和执掌实际军权的勋贵集团抗衡的,这背后若是没有其他的力量相助,如今的皇族估计没人有这个胆子。 所以我认为文官集团可能也参与其中。文官最擅长的就是搞小动作,他们一直都是搞平衡的高手。如今武夫当道,文臣只能口嗨,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力,就算骂的震天响,武夫又怎么会在意呢。朝中的平衡,其实是失衡的! 如果想要真正的平衡,想要将文官集团的力量变得更大,那么帮助皇族争夺军权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现在正阳朝的局面是军方一家独大,军权至高无上。地方上,一省巡抚这样的最高的权利者几乎都是武将出身。一来是他只有拥有着强大的武力才能震慑一方,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地方的军方力量远大于文官力量。而如果你没有强大的武力,你根本无法驱使那些武将。 文官集团现在只能在帝都才有一点话语权,只有中枢的几位大人才拥有着一定的权利。” 柳新边听边点头,最后他总结出来,郭镛,丁明甫以及刘傅,是锦衣卫的老手,富有经验,但不是合格的幕僚。 柳新没有打击三人,况且他见三人分析得头头是道,意犹未尽,也不忍心坏了几人的心情,于是换了种说法,道: “听了你们的想法,我也有些顿悟,不妨听听?” 三人连忙躬身,侧耳倾听。 “我的切入角度,是从御马监案开始的。” “你们也知道我是辅助东厂查出了御马监案的重要线索,因此得到了提拔。其中有些隐秘,不为外人知,之前因为案情的关系一直瞒着你们。但现在我在汉中这里的任务完成了,那么帝都那里的这件案子也就可以收尾了。” 三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他们一开始也不知道柳新升职的具体原因,只知道是受到了东厂高层的注意和赏识。但现在看来,似乎我们的刘千户是因为帮助东厂查出了案情的重要线索,因此才得到了提拔和重用。 于是三人屏息以待,等待柳新说出他们所不知道的隐秘。 柳新继续开口说道:“其实在查御马监案的时候,发现有些线索指向的是两个方向,其中最直接的当然是指向幕后的真凶,而这个真凶我们已经锁定了!” 三人听到已经锁定了真凶,顿时又吃一惊。因为没有实施抓捕,所以他们离开帝都的时候,御马监的调查依旧在继续着。刘千户手下的校尉们也依旧在外面奔走。 没想到案子的真凶早就已经被找到,刘千户那帮人只是在做无用功罢了,想到这里三人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柳新继续开口,三人连忙凝神听着。 “御马监案子的线索指向两个方向,但其中有一个方向却清晰无误地指向了幕后黑手,因此说明另外一路线索指向的是未知的神秘人。而针对这个未知的幕后之人,我和东厂原千户联手进行了一番调查,最后所有的线索指向了汉中军马场!” 原来是军马场,三人顿时恍然大悟,御马监案调查的主要原因就是养马的秘术,而正阳国内最大的军马场就在汉中。 “当时我和东厂的原千户还没有考虑太多,只是想着赶紧过来把人给抓了,这样一来秘术就保住了。而且从御马监案的幕后主使那里或许可以审问出这个更高层次的人是谁!” “但这个想法到了此刻一惊被我自己给推翻了,因为在汉中府,我们也遇到了一个更高层次的神秘黑手。他似乎操控着一切,把这里的事情统统掌握在手中,我们只是一些外部因子,就算没有我们的出现,这步棋也会按照那人的意思继续下下去。” “那么从这个角度来看,你们说的文官集团,皇族或者说是勋贵集团里面的反对秦国公者,就都站不住脚了。” “我在调查御马监案的时候,发现了北蛮人的参与,而在这里也出现了北蛮人的身影,说明幕后之人和北蛮人之间一定有所联系,而既然他和北蛮人有所联系,那么” 说到这里,柳新停顿了片刻,对着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三人,一字一句地道: “此人一定和北蛮有所勾结,说不定他就是想用这件事情拉秦国公下水。从而让边军的防御力量减弱,此人定是我朝中和北蛮人勾结的内奸!” 三人齐齐点头,大人还是大人呐! 因为站的角度不同高度不同,因此视线也不同,看到的东西分析出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四人在这里一番分析猛如虎,结局是啥都没有分析出来。 时间来到傍晚,知府大人邀请柳新前往一叙。 帝都 第六十四章 忙碌的一夜 知府左鉴是个圆滚滚的中年人,与他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极为不符,柳新的脑海中,他的形象是一个眼神深邃,富有沉浮的资深官宦。 而左鉴左大人的眯眯眼,以及憨厚的神态,第一眼见到就会让人失去提防之心。 一顿酒宴,左鉴完全没有提及任何关于陈念吉案子的事情,倒是不断地夸柳新年轻俊才。 因为陈念吉本就是锦衣卫之人,柳新又是南镇抚司的千户,捉拿陈念吉回帝都述职成了他最新的任务。 至于汉中府这里锦衣卫出现的空缺,自罗孚先死后就已经有消息送至陕西省西安府,估计这两日就会有接替者到任。 不过这不归柳新管,吃了一顿恭维的酒宴,柳新也乐得不用和人打机锋,但隐隐却对这位左鉴左大人更加忌惮。 就算背后的谋划不是左鉴,但能够完美执行这种谋划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但他表现出来的又太没有攻击性,简直是扮猪吃老虎。 好在明日就要离开汉中府,这里的情况早就通过驿站急递回帝都,估计不出三日,代同知就会收到消息了。 这次拿下了秦国公的义子,还不知道朝堂会不会引发动荡。 事情异常的顺利,让整个南镇抚司团队里的人也都松了口气,原以为汉中这里要出大事,结果风气浪未掀,就被压了下去,因此驿站中诸人也都在放松,喝酒吃菜闲聊。 柳新回来后就自顾自地到了房间,想了想,把左鉴列入了自己的重点地方对象中,他越想越觉得左鉴此人深不可测! 而此时的知府衙门,左鉴端坐在自己的值房内,书写着公文,面色严肃,眯眯眼努力睁开,露出了里面的精芒。 他正在布置汉中附近诸县的调查事宜,他的任务是在悄无声息间,掌控整个汉中府。 汉中府人丁超过八十万,是少有的上等府的,且地脉广袤,水土丰沃,又没有什么水涝灾害,可以说是陕西省一等一的良地。 当他核算完最后一笔账目,写完最后一份文书,已经到了深夜。 左鉴起身缓步走向窗边,看着天际点点星辰,喃喃自语: “朗朗青天,重见天日。王爷,您答应我的可一定要做到啊,振兴我左家!” 猛龙山遗址 自从被班崴率军扫荡过猛龙山后,这里的山匪要么被杀,要么逃窜到其他地方,一时间山匪势头再也无法凝聚,成了一群散兵游勇,落在各处,等待他们的将是被各县衙捉拿得到命运。 而就在今日一早,突然有个少年带着一群人杀入了某个县衙,救出了里面被关押的许多山匪,然后辗转数地,又将许多山匪救了出来。 到了夜里,大家伙重聚猛龙山,竟也有两三百人的规模了。 那少年一身麻布衣,头发乱糟糟的,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口中还在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把这群原本要杀头的山匪救出来后,带着人一路跑,一路劫,最后带大家重回这伤心地,随后这少年就不管大家了,找了棵秃头树,爬到树顶坐在树枝上,腿一晃一晃的也不管众人。 “大师兄,熊二,四娘,五叔,六郎,小七,你们都在哪里啊,我受不了啦,二师兄不是人啊,那就是个魔鬼,魔鬼!” 如果柳新在这,就会认出这少年就是狗三儿,仲飞飞。也不知道他选择了什么路,如今一副乞丐模样,还带人劫大牢,要是被抓住,那可是砍头的重罪。 就在仲飞飞忧思惆怅之时,山匪中间推举出几个德高望重的,来到树下,恭敬地打量着仲飞飞,其中一个中年大汉赤膊上身,露出了健壮的疙瘩肉,他朝仲飞飞喊道: “三爷,三爷!” 仲飞飞的思绪被打断,没好气地朝下面喊道:“嚎什么嚎,没见你三爷正在思考么!” 这一声怒喝,底下众人作鸟兽散。 “真是的,二师兄为啥让我来当这个山大王,我不想当山大王啊!”仲飞飞苦恼地躺在树枝上,他口中的二师兄自然是大家的二师兄杜元晋。 也不知什么缘由,杜元晋让仲飞飞带着几个隐秘调查组的精锐,将这群被打散的山匪重新聚拢起来。 今日是劫牢,明日他还要去劫狗大户,似乎都是汉中附近的地界上,和陈家有关系的人,以往靠着巴结陈家为祸一方,现在陈家倒了,树倒猢狲散,这群人因为没啥油水,被左鉴忽略了,而杜元晋却派仲飞飞捡起来。 仲飞飞当然是不愿意的,可是他这小胳膊小腿地拗不过二师兄粗壮的大腿,只能无奈地来了。 在远处,劫后逢生的一群山匪虽然饿着肚子,却都心情很好,几个人围在一起,竟开始比较起各家牢房的优缺点来,甚至还要排出一个最佳牢房。 见仲飞飞不管他们,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有的人说嗨了还要起来热舞一段,虽然他以为自己是在打拳,但在仲飞飞眼里,这就是野猪跳舞。 “一群乌合之众大老粗,带队伍可真累啊!”仲飞飞收回目光,叹息一声后,闭上双目,渐渐进入了梦想。 夜黑风高凉爽之时,汉中府城以西三十里,杜元晋在这夜风凉爽之中,终于得偿所愿,将那红色的狐裘拿了出来,披在肩上,傲立山头,颇有一副逼-王风范。 足足站了本个时辰,装完-逼的杜元晋满头大汗地下了山坡,极为珍重地将狐裘放入一个精美的盒子里,然后对捧着盒子的柴俊凤道: “回头有空,你帮我把刚刚那个场景画下来!” 柴俊凤除了有个百事通的外号,还有一个小范围流传的外号,叫画中仙,一幅丹青画的是极好的。 柴俊凤一脸苦笑,但又不得不答应下来。 然后他问道: “二师兄,为什么我们要从汉中府撤出去,不是说再埋伏的么?” 拿手帕擦汗的杜元晋摇了摇头道:“汉中已经没有价值了,留下来又费钱又费力,最终不一定讨得到好。还不如及时止损,另投他处。”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柴俊凤一脸担忧,他来这位二师兄手下时间不长,但后者虚无缥缈的行事作风令他颇为头疼。 杜元晋举起捏着手帕的手,指向西方。 “西域?”柴俊凤一脸诧异,那里地广人稀,探子都不过去干嘛? 杜元晋摇头,在柴俊凤一脸呆滞的目光中,嘴唇勾起:“我们的目标是,极西以西!” 这个夜里,有些人注定很忙碌 一匹快马连夜到了北军都督府,北军都督府设立在延绥延安府,距离边关延绥边镇不过百余里。 北军都督府是十二个时辰办公的,时时刻刻都有人值守,这匹快马到了北军都督府门口就被拦了下来,他在入城时凭借手中令牌就被直接放行,但在北军都督府门口这块令牌却不好使了。 门口看守通传之后,许久才有人来接,这骑士已经骑了数个时辰的马,沿途驿站换了三匹快马,马没事,他快废了,就算是老骑士,现在胯下也应该已经磨烂了。 双脚分开,用一种怪异的步伐走入北军都督府,今日当值的是都指挥同知翁炳良。 翁炳良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夫,长得五大三粗,胡子拉碴,一双虎目如铜铃一般,此时正在值房内擦拭着自己的宝刀。 见这人脚步,翁炳良就知道他连续骑了数个时辰的快马,知道是急报,也就放下刀,走出书案,来到这人面前,手一摊,表示东西快拿来。 但是这骑士却摇了摇头,道:“我有急报要见都督,没有信笺,是口头传话。” 翁炳良皱了皱眉道:“谁让你传话的?” 这骑士犹豫片刻,见翁炳良神色越发不善,便道:“是班指挥使!” 翁炳良怪异地看了这骑士一眼,这家伙莫不是傻了,但他养气已有数月,这是都督嘱咐他的,遇事要冷静。 “既然是他,有什么口信报给我也是一样的!” 这骑士犹豫不决,他知道眼前这人是都指挥同知,品级上高了班指挥使两级,官大一级压死人,莫说两级了。 翁炳良最是烦这种犹犹豫豫的人,他现在犹豫,难道等会就不用说了么,既然一定要说,那你还犹豫个鸟! 一手劈胸,直接拎起这可怜的骑士,在骑士恐惧和不解中,翁炳良将其举过头顶,用力晃了晃,然后丢到了地上,本就腿软的骑士一下子摔在地上,暂时爬不起来了。 “呼,遇事要冷静!”翁炳良先劝慰了自己一句,然后冷笑着说道: “我刚刚就是看看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现在看来,应该没进,那你还在犹豫个鸟,快把口信告诉老我!” 这骑士已经被吓尿了,顿时就将口信说了出来,谁料听完口信后的翁炳良脸色竟是一下子垮了下来,这骑士下意识的朝后挪了挪。 “奶奶滴!这个姓班的真是脑子里进了屎了,什么时候了还在替陈念吉那小子求情,怪不得会做出那种中饱私囊的腌臜事。老子之前还替他说好话来着,就该听司马的话,直接就得斩了算了!” 翁炳良口中的怒骂让骑士更加惊恐,他出发时,班崴还未出事,他到现在也都还不知道自家指挥使应入罪缉拿,现在正在押解来的路上。 “呼,冷静冷静!”爆了粗口纾解了压力,翁炳良又想起了都督的提点,立马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骑士,咧着嘴骂道: “快滚吧,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班崴了!” 这骑士虽然恐惧,但是谨记着自己来的任务,尝试开口问道:“这这口信是要” 翁炳良烦躁地摆了摆手,道:“知道了,这等小事我自然会通传给都督。” 这骑士还不甘心,道:“但是这口信需要亲自向” “亲你娘西皮!”翁炳良本已转过身,听到这句,一拍桌子,转身怒道:“都督已经出发前往帝都,亲个屁亲还!” 这骑士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闻言立即爬起身,匆匆行礼后,一边退一边道:“属属属下” “谁是你叔,滚!”翁炳良怒骂道。 次日,南镇抚司的队伍在来了汉中府不过两日,就踏上了归途。这一次的队伍明显增多,因为要带着陈念吉回帝都,以及他的那些党羽,因为都是在他的羽翼下犯下的案子,因此要一并带回去。 故而柳新抽调了此地锦衣卫的部分人手,一路上还要再抽调一些,毕竟这人犯不同小可。 陈念吉已经没了往日的跋扈,和他爹陈安一起坐在囚车里,目光中满是惊恐。 自他醒来后,昨夜他是在汉中府的刑讯室内度过的,南镇抚司有一项特殊技能天下皆知,那就是他们的刑讯手段。这些手段中的高明者,甚至可以让你尝尽人间疼痛的极致,但却不伤及根本,甚至刑后你还能自己走回去,只是行刑的当时,会让你生不如死。 而拥有这样手段的人,柳新的队伍中足足两个。 柳新猜测是不是代同知亦或者是那位东厂提督早就想到了会有现在这种可能,因此派了这两位前来。 除了陈念吉,其余几个重要党羽,包括他爹也都感受了一番这种痛苦,于是已经非常详实的证据册中又新增了数笔。 在左鉴满脸堆笑的送别中,柳新踏上了归程。这一趟汉中之行,只花费了十八日,比起之前预计的一月早了许多。回程的速度不会很快,估计回到帝都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此时的帝都,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快信以及东厂的一支押运队伍几乎同时抵达。 东厂衙门 原东祥将书案上的笔架,笔洗,砚台,镇纸等物一一摆放整齐,朝向一致,各个物件之间的距离也都几乎相等。 做完这一切,将衣袍整理好,他才大步走出值房,如果仔细观察,他的每一步也都是相同的。 自从柳新走后,他的生活重归井井有条,他一出值房,旁边便有三个东厂书吏依次排好,上前汇报工作。 原东祥没有止步,继续以平稳的速度向前走。 “禀报千户,半月前帝都外城发生的那起聚众杀人案,大理寺和锦衣卫已经提交案宗,双方都认为这是江湖寻仇,且出现了大成境的武者。现场虽然没有尸体,但双方交手人数超过二十人,因此才会被许多百姓看到。目前全城缉捕,并没有什么进展。” 原东祥脚步不止,淡淡开口道:“大理寺和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去信王指挥使,他的内中城千户所不能只把视线关注在内城了,外城如果乱了,内城如何能好!” “是!”这书吏汇报完工作,便径直离开,去办原东祥吩咐的事了。 另一位书吏及时补上,道:“千户大人,下个月的武比,皇城内的决赛场地都已经布置完毕,今日一早就有回帝都述职的边防大将于五军都督府那点卯。分别是西军都督府蜀国公及其麾下三员大将,护卫两百人已在外城军营安置。南军都督府都指挥同知牛士伦,携福州,赣州,广州三位指挥使,护卫两百人已在外城军营安置。” 原东祥脚下一滞,继而恢复之前的频率,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武比之后就是军方的大会,因此各地都督府都会有人前来,你们要看紧了,每一个人,包括他们的护卫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甚至是花了多少银子买了多少东西!三日一报,如果人手不足,就从其他地方抽调人手!” “是!” 这个书吏走后,原东祥挥了挥手,止住了最后这个书吏的开口,他停下脚步,似在沉凝。 “南军都督府的许宗让竟然没有回来述职,南方看来就要不太平了啊。” 心中嘀咕一句后,原东祥继续起步,并且示意那书吏继续。 “千户大人,冷掌班和苟掌班已经回来了,他们压着囚车已经入了皇城,此刻正在东厂大牢内。” 原东祥闻言再次止步,道:“知道了!” 随即原东祥脚步加快,但步履之间的距离依旧保持一致。 来到东厂内部的某座大书房,原东祥在门外整理衣衫,继而有节奏地敲击门框。 “进来吧。”门内传来平和淡然的声音。 原东祥开门进入,然后抬眼便见书房唯一的案几后面,端坐着一个身穿云鹤绣纹官服的中年人,他面容虽然冷峻,嘴角却有一丝自信的微笑,剑眉星目,是真的蕴含星辰的那种明亮眼眸,同时这双眸子异常清澈,似乎能够洞察人心一般。 虽然坐在书案后,但依旧能看出来他身躯魁梧挺拔,周身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道韵,仿佛像是一位仙人,完全不似一个太监! “原东祥参见提督!” 原东祥极为恭敬地行礼,这是他发自肺腑的恭敬,在眼前这人面前,原东祥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稚童,能够被轻易看穿和摆布。 而后者身上的那股道韵,也是武道一途上,万千人所追寻的极致,宗师道韵! 米雨松放下正在看的书,看向原东祥时,面色温和了许多:“这段日子事情很多,你神色之间颇有些疲乏,最近可是没时间好好修行了?” 原东祥点了点头,认真道:“属下还有公务未曾完成,来不及修行!” 米雨松摇了摇头道:“你就是太过认真,有些事情,你可以放给下面去做,你是掌权者,掌权者事事亲力亲为,才是错的。” 原东祥抬头,仅与米雨松对视了一瞬便挪开了目光,谁都不喜欢自己被轻易看穿。 “属下只是觉得,下面的人能力不足,只会把事情拖得越来越麻烦。” 米雨松笑道:“所以我不是让你自己寻人嘛,你要是觉得好用,可用的,尽管收入麾下,我东厂没有拿不下的人才!” 这话说得霸气外露,语气也是极尽嚣张。 原东祥作为米雨松的直接下属,这几年里已经习惯这位提督大人,撇开他那双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以及浑身散发的宗师道韵,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霸气外露的人,语气也是极为嚣张,甚至有时候还会骂皇帝陛下。 虽然原东祥每每遇到这种时候,便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但不可否认,那个时候的米雨松非常平易近人,很接地气! 原东祥道:“我前段日子倒是遇到一个好苗子。” “嗯?”米雨松突然插嘴,道:“就是那个柳新啊,你这话,是在怪我把人留给代德安啦?” 原东祥连忙摇头。 米雨松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和他颇为对眼,但是年轻人是需要磨砺的,东厂毕竟重心是在帝都。只有经过锤炼的才是好金,你就耐着性子等一等罢。” 因为米雨松打趣的话语,书房的氛围轻松了许多,原东祥也放开了些:“怕是最后,柳新接替代德安,代大人年岁已高,又不是武者,锦衣卫那个地方斗争太强,我怕他撑不住。” 米雨松笑着道:“这你就放心吧,老代可会养生了,那些烦心事,以后肯定都是柳新的。” 两人又闲聊片刻,终于米雨松开始了今日的正题: “半月前帝都发生的那起群斗事件,调查得如何了?” 原东祥将今日的汇报复述了一遍。 米雨松抬眸思考了片刻,最终幽幽道:“江湖啊江湖,可能又有风浪起,我们该做好准备的,必要的时候,把触手探到江湖里去查一查。现在天下不稳,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原东祥眼眸一亮,小心试探道:“提督,您是得到什么消息了么?” 米雨松笑着看向原东祥:“你的心思还真是细致,被你看出来了,没错,却是有个消息,关于武帝城,以及圣宗的!” 原东祥心神一凛,顿时抬头,这一次他没意识到,自己注视着米雨松的眼睛,时间过了许久。 帝都 第六十五章 草原上的来客 北风呼啸,拂过万里草原 时值八月,正是北蛮草原水草丰美之时,牧民驱赶着牛羊,随意地走着,这是他们一年中,最自由,最满足的时刻。 广阔无垠的绿色幕布上,一个小黑点出现其上。小黑点没有牧民们那种自由的行动轨迹,而是笔直地朝着目标进发。 近两个月的跋涉,孙陇驾车,车里坐着两位老人,一路北上,来到这片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上。 到了草原上,孙陇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味道,这片天地无拘无束,让人心中生出无数感叹,也会催生出广阔的胸怀。 若非这片土地资源贫乏,这里的人或许能成为真正的自由人。 到了草原上,没有道路,马车前进得很是艰难,但是两位老人在车厢内默不作声,没有要求换马,虽然他们有足够的能力骑马。 孙陇也能感受到两位老人之间隐隐剑拔弩张的感觉,一路上两位老人相互之间从未说过话。 孙陇不知道他们彼此之间有什么嫌隙,想要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尝试了数种方式,却一直不奏效。 反而孙陇在两人中间掺和,似乎令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糟糕。 北蛮草原广阔无垠,面积足足有半个正阳那么大,但草原上气候多变,且冬季极为寒冷,最北边的极北之地常年冰封,是一块死地。 十一年前,这块巨大的土地上,三个部落盘踞各处,呈三足鼎立的态势。那个时候,正阳边境的局势还算稳定,只有冬季的时候,三个部落会南下打草谷。 “其实要我说,这北蛮就是物资匮乏,到了冬季物资短缺,但牲口要吃要喝,来年还要依靠它们过活,因此多余的人口就成了北蛮不得不消耗掉的存在。 就像是《北地理志》里说的,到了冬季,牧民会把年迈体弱的长辈送到往生河,接受神的赐福,如果冬季过去,长辈还活着,那就是草原上的神给予了祝福,从此就可以成为神的代言人 但其实这些老人,在没有物资的情况下,如何熬得过北蛮这寒冷的天气。 但总不可能老是把长辈送出去送死,这只能算是节流。聪明的北蛮人当然会想到开源,而这些北蛮人南下,其实就是开源的一种方式,就算不能开源成功,消耗点人口也是好的。” 孙陇驾驶马车,这马车已经经过改造,花了重金,因此能在草原不平的土地上行走,但也得十分小心,万一陷到泥潭里孙陇轻易就能把车抬出来,所以也无大碍。 甚至有的时候遇到大片的沼泽,孙陇就抬着马车,两位老人在地下走。 听着孙陇另辟蹊径的讲述,翟玄镜坐在车厢内,抚须点头: “老四你的这些论述倒是有些意思,的确是这么个情况。” 翟玄镜对面的独孤师道睁开了紧闭的双目,冷冷看了一眼翟玄镜,又将视线落在了窗外。 孙陇在车厢外嘿嘿笑着,继续道:“所以小子我的意思啊,如果能找到或者培育出能在北蛮种植的种子,或许能够逐步归化北蛮人。” “北蛮人的血和我们的血不同,那是兽血,无法驯化!”这一次是独孤师道开口了,他似乎很痛恨北蛮人,语气中满是杀意:“面对野兽,最好的方法是杀死他,而不是妄图收服他。” 孙陇没有接话,他知道独孤家祖上曾出过一位女将军,虽是女战神,但最后还是战死沙场,就是死在抗击北蛮入侵的时候。因此独孤家世代都有入北蛮狩猎北蛮人的传统。 可惜自己没有诞生在那个年代,否则风华绝貌的洛神和他之间,或许可以出现一段佳话。 孙陇的内心戏只是一闪即逝,他继续说道: “其实这个世界何其广阔,我们没必要因为一些祖上的仇恨影响下一代,世界大同才是我们的目的。”孙陇侃侃而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同时戳在了两位老人的逆鳞上,下一刻,气机迸发,孙陇只感觉身后突然炸开一团极致的气。 轰! 车厢顿时四分五裂,孙陇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十余米外,他转过身,惊骇地看着车厢的顶整个炸开,两位老人一左一右同时用虎视眈眈的目光看向他,车架子没事,说明两位老人的控制力有多么恐怖。 前面的马被惊到了,一下子就昏厥过去,倒地不起。 “小子小子是不是说错话了,两位还请莫怪,我有时候就爱说些胡话!”孙陇道歉得非常诚恳,两位老人面色也稍稍好了一些。 而这里的动静似乎引来了北蛮人,远处的草原上出现了几个黑点,继而这些黑点快速扩大。 “这里是北蛮南部和东部交界,就是不知道是旺古部还是尼鲁温诸部的人。”独孤师道曾经来过北蛮,对这里的情况更为了解。 “独孤前辈,应该是尼鲁温诸部的人,小子知道您年轻时曾经来过北蛮草原,但是现在的情况和当时已经不同了。”孙陇说道。 独孤师道立即看了过来。 孙陇解释道:“十一年前,是个多事之秋。不仅江湖上出现动荡,这北蛮草原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江湖上的动荡,两位老人心知肚明,甚至知道的比孙陇还多些,但是北蛮草原上发生的情况他们就不知道了。 孙陇看那几个黑点还有些距离,就说道:“十一年前,原本三分草原的三个部落中,突然出现了大量的叛逃者,他们以原本最强大的克烈部的大本营——北蛮北部草原为起始点,先后击败了克烈部的讨伐,又击溃了旺古部和尼鲁温诸部的联军。那一仗从初春打到深秋,所有人都不敢继续打下去了,因为寒冬即将来临。” 远处的黑点已经能够看清人的样貌,孙陇不由得加快语速道:“停战之后,三大部落变成了四大部落,也就是现在栖居草原北部的胡烈部!” “胡烈部?天可汗的血脉?”独孤师道说道。 四十四年前,胡烈吉蒙统一北蛮,号称天可汗,率领数十万铁骑马踏中原,结果被当时的三皇子,后来的康阳帝领军击溃,胡烈吉蒙一代宗师境竟然被三皇子斩于阵前,北蛮大乱,诸部族纷纷割裂自封,胡烈一脉的黄金血脉也被侵蚀而空。 由此诞生了三大部族。 孙陇点点头快速说道:“胡烈哈赤就是当时黄金血脉被屠戮时侥幸活下来的,十一年前,胡烈哈赤单人单骑游走于北蛮十万里草原,归拢了一大帮忠勇的手下,这些人都是当初效忠黄金血脉的人。发起战争后,黄金血脉天可汗的嫡孙回归,天可汗的旧部有些回归,分流掉了三大部落的部分力量,这也是三大部落拿他没办法的主要原因。” “这个胡烈部名声不显呐。”翟玄镜幽幽道,他也不是真的不问世事,隐秘调查组的所有情报他都有资格查看,因此这些年对于天下大势看得也算透彻。 孙陇叹了口气道:“这个胡烈部自从十一年前一战之后就一直在积蓄力量,可能所图甚大吧。胡烈部和克烈部仇怨最大,火王子胡烈哈赤当初就是斩杀了克烈部的克烈大可后,那些旧部才开始回归,这草原上信奉的是强者为王。克烈部一直想要一统北蛮草原,可惜大王子勇猛有余,却不是胡烈哈赤的对手,小王子善于计谋,但也不及狐王子那般神智。旺古部一直和正阳边军有所来往,最是亲和正阳。” 简单的将北蛮的局势说完,远处的几骑也已经到了跟前,那是几个身上裹着兽皮的青壮男子,手上张弓对准了三人,腰间也有佩刀,不是一般的牧民。 “这里原本是旺古部和尼鲁温诸部的边界,但因为胡烈部拿下了北方,往南压制,导致旺古部的领地更加靠近正阳,尼鲁温诸部的领地也稍稍往南移了一些,因此这里已经是我们的目的地,尼鲁温诸部的领地了!” “中原人,你们来这里干嘛?”为首的一个北满战士手上是一把四石的强弓,看着有些老旧,估计是这人祖上在战场上获得的。 “我们是来见狐王子的!”孙陇用一口流利的北蛮语说道,那几个北蛮战士以及两位老人同时侧目。 孙陇看向两位老人,笑着解释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是不通晓对方的语言,怎么了解对方的文化,怎么面对对方的计谋?” 两位老人想到了刚刚孙陇对于北蛮的熟悉,都是开明的人,也不在意这些小节。 “你们中原人相见王子,可笑,那是你们相见就见的么?”为首的战士用北蛮语说道。 “他说什么?”独孤师道非常反感北蛮人,对方用他听不懂的鸟语说话,他想要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孙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对那为首的北蛮战士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转头对独孤师道说:“独孤前辈,他说我们在想屁吃,让我们去死。” “什么!”独孤师道顿时看向那为首的战士,眼神中满是刺骨的杀意,那几个北蛮人不明白这个中原老人怎么突然这么大的杀气。 在北蛮,对于老人其实还是颇为尊重的,他们认为老人能够活到这个岁数,本身就是天神的眷顾,一般人哪能活到那么老。而且老人死后会回归天国和天神说话,你要是不尊重他,万一他在天神面前说你坏话怎么办。 因此当看到这三个中原人中有两个老人的时候,几个北蛮人心中的警惕和敌意都已经放到最低。 独孤师道是非常个干脆的人,受到了侮辱,尤其是他最痛恨的北蛮人,当然不能忍。 只是挑起一根断裂的木头棒子,看似随意的一一踢,这根木头就像是千牛弩的弩箭一样发出嗡嗡的轰鸣声,瞬间穿透数十米外一个北蛮战士的胸口,那名战士洒出鲜血,直接从马背上飞了出去,重重倒地。 那为首的北蛮战士愣了愣,他不明白那中原老人怎么就突然动手了,而且这是什么手段,是神嘛? 当他回过神,下令放箭的时候,独孤师道已经纵身跃起,整个人就像是飞一样横渡数十米的天空,朝他激射过去的箭矢被他用衣袍一扫就重新飞了回去,几个北蛮战士纷纷中箭倒地。 为首的那北蛮战士是唯一来得及用刀格挡开羽箭的人,他见到战士们都倒下了,红着眼怒吼一声就要策马杀过来,但独孤师道已经落下,天空中一道惊鸿闪过,那名战士直接掀飞出去,胸口一个碗大的洞,前后透亮。 再见独孤师道,他又按照原路飞了回来,翩翩落地,脸不红气不喘的,仿佛刚刚只是伸手摘了朵花。 “洛神枪,飞花令!”翟玄镜第一次对独孤师道开口,独孤师道不搭理他。 孙陇立即恍然,这是翟玄镜在指点他呢,这是独孤师道的绝学,洛神枪,这一招应该叫飞花令。 好一个飞花令,厉害厉害! 形容词匮乏的孙陇只是朝独孤师道竖起了大拇指。 既然马车毁了,又有了马,三人也就自然而然地骑马继续赶路。 半路上,翟玄镜靠近孙陇轻声问道:“那个北蛮人其实没有说那些话吧?” 孙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独孤师道,发现对方正在马背上闭目养神,要知道现在马匹奔跑的速度怎么也有个六十迈,对方却看都不看,双手也没有握住马缰,却依旧能够在马背上平稳如山。 虽然孙陇自己也可以放手,甚至就算马全力奔跑,他也可以不用手,但是闭眼就不行了。 难道这就是宗师境的特有能力,心眼? 虽然独孤师道不是宗师,但也就差那一步了,是天下一等一的巅峰高手。 翟玄镜没有说什么,江湖上本就信奉谁拳头大就听谁的,这北蛮草原更是弱肉强食,而且人家被当了枪使的独孤师道都没说什么,他这个局外人更没理由说什么。 草原上没有道路的限制,其实走起来比正阳国内还要快上不少,毕竟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半日后,草原上开始出现大规模的部落,小一些的是几个帐篷凑一块,大一些的足有数十上百的帐篷。 这些牧民只是远远地看到这里的三骑,看不真切也就不管他们。 北蛮虽然是游牧民族,但毕竟草原上有四个部落,彼此之间说不上关系有多好,要是没了吃的,大家瞬间就是敌人了,因此越是核心的区域,部落越是密集。 “要是我正阳大军也能如此长驱直入就好了!”独孤师道感叹一句。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就是因为人少,北蛮人才无视他们,但凡他们人数上百,估计这时候已经开始面临围追堵截了。 区区三人,能干什么,这就是北蛮人的心理。 因此按照孙陇的指引,三人来到靠近尼鲁温诸部的核心,乞颜-孛儿只斤氏的领地的时候,才有北蛮的小股骑兵朝他们围拢过来。 这一次出手的是孙陇,对方有二十多骑,但孙陇却突然启动,一骑冲了上去。 翟玄镜和独孤师道怀揣着不同的心理看着这一幕。 对面的二十骑不能算是多强的高手,为首的也就是小成境左右的修为。 北蛮人天生智力愚钝,当然这是相较正阳,而且是在全民层面比较。就像是上帝关上你的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北蛮人在修行上远比正阳人要简单。 或许正是北蛮人莽打莽撞的作风,从比例上来说,北蛮人打通六脉晋升小成,以及打通任督二脉晋升大成的武者数量远比正阳要多。而且北蛮人身躯魁梧健壮,天生就是炼体的小成者,故而同等级的北蛮战士和正阳武者,一般都是北蛮战士更强些。 孙陇是大成境武者,十几年前就是了,如今游历天下,修为也没落下,中品大成境就是他的切实实力,而且距离上品大成,也并不太遥远了。 或许再过十年,他的内力修为也能达到翟玄镜和独孤师道这样的巅峰层次。但内力的修为是一方面,真正要达到这两位老者的巅峰战力,还需要时间的积累。 击败二十骑,只在片刻间,孙陇留下了这些人的姓名,他可不想在这种核心区域惹毛了北蛮人,以他们简单粗暴的性格,或许真的会纠集大部人马围剿他。 那可就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他来此的目的是找北蛮第一智者做个交易,他相信以他的口才和计划,一定能得到对方的支持。 就算无法成功,有两位当世巅峰的战力护持,也能顺利离开这里。 击败了二十骑,马上又有三十骑,四十骑,直到击败五十骑,孙陇已经累得虚脱了,他知道这是对方的试探之举。 早在半路上,就已经有对方的探子发现他们,如果这位狐王子名如其实的话,那么孙陇激独孤师道杀人的事情对方也应该已经知道了。 只要把那现场如实描述,狐王子就应该知道,这次来的人不简单,因而愿意相见了。 帝都 第六十七章 北蛮之殇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北蛮草原万里山河,北蛮人的称呼其实是正阳帝国上下对其他人种的统称。只不过北方的叫北蛮,以前南方的就叫南蛮,后来被国朝所灭,现在已经成为附属的南海之地。 而北蛮因为土地贫瘠,冬日占据了全年的一半,更是多平原,多丘陵,少水脉。 喜爱种地的正阳百姓不喜欢这块不适合种植的土地,于是北蛮就幸运地一直保留了下来。 但北蛮人也不争气,骨子里总是蕴藏着躁动的因子,就喜欢不知死活地挑衅强大的正阳帝国。 但就在正阳149年,还真的被一个叫哈茶勒的大可汗成功了,那一年的正阳皇帝昏聩无能,被哈茶勒攻破帝都,兵临南京城下,三日破南京,活捉当时的罗阳大帝。 最后和正阳朝廷的勤王联军划江而治,正阳帝国的汉民纷纷逃入南海之地,许多祖地北方的大家族举家迁徙,这也是造成了后来世家大族汇聚南海之地的原因。 正阳465年的北蛮草原上由三大部族共同执掌,分别是尼鲁温诸部,旺古部以及克烈部。 草原东部的乞颜-孛儿只斤氏执掌尼鲁温诸部,乞颜-孛儿只斤氏是曾经一统北蛮和半壁中原的启运圣武皇帝孛儿只斤成吉的姓氏。也是北蛮历史上从中原获得最多土地的可汗。乞颜是这位皇帝曾用过的姓氏,于是留下了两条血脉。一直以来都是北蛮最大的部族之一,乞颜-孛儿只斤两族一直都休戚以共,不分彼此。共同掌握着尼鲁温诸部。 草原南部的旺古部是北蛮传承历史悠久的大部族,从百年前起,旺古一族开始和中原交流来往,来往走私密切,旺古一脉也开始接触中原文化,是北蛮唯一修习中原文化的部族。百年发展,成为了北蛮的异端,但其对于中原的威胁却远超其他部族。一直以来都是北蛮对中原用兵领兵大将的诞生地。 草原西部的克烈部崛起于二十四年前,天可汗胡烈吉蒙麾下大将克烈大可在胡烈吉蒙死后,收拢原天可汗旧部,成为了克烈部。克烈部成立之初差点被尼鲁温诸部和旺古部吞并,但没想到克烈大可的两个儿子勇猛无敌,竟是从十几岁就崭露头角,北蛮非常崇敬强者,于是在克烈大可两个儿子的控制下,克烈部以极快的速度稳固了下来,成为了一方强豪,如今更是北蛮人口第一的最强部族。 “哦伯各(爷爷)!哦伯各!阿爸让我来喊你吃饭了!” 一个骑着一匹红鬃烈马的半大少年奔驰过一处草场,大声呼喝。 草场中正有数百头牛羊低头吃草,有些牛羊一边嚼着青草,一边好奇地抬起头看看呼啸而过的少年。 “阿木尔!你别骑这么快,你阿爸的这匹宝驹是献给狐王子的宝物,可不敢伤了蹄子!”一个壮实的中年牧民从高高的草地里站起身,看着正绕着草场奔驰的少年,虽然话里带着提醒,但眼底却充满自豪,孙儿是部落里骑术最好的,未来一定能成为钢甲铁骑的成员! 钢甲铁骑是尼鲁温诸部最强大的骑兵,也是整个北蛮草原最强大的一群战士,只要有钢甲铁骑在,就没人敢越界来到尼鲁温诸部的草场。 回到帐篷的阿木尔急不可耐地拿起一根牛棒骨啃了起来,随后进来的阿尔斯楞见自己的孙儿这个样子脸上的笑容更盛。 “阿爸!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就要出发了,不然就赶不上明天的那达慕了。”阿尔斯楞的儿子一瘸一拐地走进帐篷,手里还拿着一大盆肉食。 阿尔斯楞忍不住目光又落在了儿子的腿上,他的儿子曾经是强大的战士,是尼鲁温诸部带甲铁骑的一员。 可是在和克烈部的战争中跌下马,摔伤了腿。虽然还能骑马,但已经当不成铁骑了,这是他一生的憾事,也因此造成他对孙儿的期望大大增加。 “阿爸,我今年就不去那达慕了,你带着阿木尔去吧。” “怎么,有什么事情比那达慕还要重要?” 那达慕大会是北蛮草原重要的节日,在这一天尼鲁温诸部的汉子会带着自己最强悍的子嗣前往尼鲁温本部,参加摔跤,赛马,射箭等等比赛。 胜出者会获得狐王子的祝福,并且提前获得铁骑资格,只要等到成年就可以进入铁骑,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阿尔斯楞的儿子笑着看着阿木尔道:“和查干巴拉一起去旺古部,我们的皮子拿去旺古部总能换回很多东西,部族的存盐不多了。” 听到儿子要去和旺古部做生意,阿尔斯楞冷哼一声:“旺古部和汉人做生意迟早要出事情,克烈部和汉人的摩擦那么频繁,听说汉人已经陈兵边塞了,再这样下去可别又开战了。” 阿尔斯楞的儿子摆手道:“不会的,听查干巴拉说就是因为边境形势紧张,我们才要把皮子送去旺古部,让他们和汉人交好。这几年光景不好,冬天尤其漫长,能不开战还是不要开战的好。” 阿尔斯楞叹息一声,他这样的经历了无数战斗的老牧民,其实对于战斗的兴趣是非常浓厚的,但是他已经骑不动马,无法策马狂奔,扬刀杀敌了。而如果选择让自己的孙儿去做这种事情,他却又舍不得。自己的乖孙儿怎么能冒险,这可是自己唯一的孙儿。 吃过饭,阿尔斯楞带着阿木尔匆匆出发,草原上的天阴沉沉的,随时可能下起暴雨,到时候可就不好赶路了。他们出发之后不久,阿尔斯楞的儿子和另一个壮汉以及五六个牧民就赶着二十几匹背上驮着许多皮子的马也离开了。 阿尔斯楞和阿木尔很幸运,天虽然一直阴沉沉的,也起了一点风,但是没有下雨。夜幕降临的时候,阿尔斯楞用随身携带的油布搭起来一个简易的帐篷,祖孙二人就背靠背地睡下去了。 半夜时分,阿尔斯楞突然翻身起来,被惊醒的阿木尔也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哦伯各,怎么了?” 阿尔斯楞脸色阴沉,他俯下身,用耳朵贴着地面仔细倾听,然后猛地起身,扯着阿木尔的手就钻出了帐篷。 他们的马就在边上不远处,除了他们两人的马,那匹红鬃烈马也在,这是阿尔斯楞准备为了孙儿在这次那达慕大会获得好成绩,被狐王子接见后,赠送给狐王子的礼物。 本来他已经把红鬃烈马的蹄子重新修剪了一下,而且不让阿木尔再骑这匹马,但现在阿尔斯楞却将孙儿推搡着托上了红鬃烈马。 “有带甲的骑兵,是军队,人数不下千人。这个时候不论来的骑兵是敌是友,都是麻烦。等会如果来的是敌人,你不用管我,直接往西跑,不要停!” 阿尔斯楞翻身上马,紧紧抓住缰绳,看着东方。 “哦伯各,这是要发生战争了么?”阿木尔小声问道。 “不知道,这里是尼鲁温部的腹地,如果不是敌人来犯,那就是狐王子调动兵马,一下子出动千人的骑兵,可能真的是发生战争了。” 阿木尔听到自己祖父这么说,非但不害怕,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等了许久,阿尔斯楞都没有见到东方有骑兵来,他长呼一口气,然后翻身下马,又一次俯身贴地听了一会,缓缓起身后,他叹了口气道:“没往我们这里来,往南方去了,看来真的是起了战事!” “哦伯各,那我们还去那达慕大会么?”“不去了,现在去也许会被征召到军队里,我们回去!” “为什么不” “闭嘴!等你到了十六岁,你想去参军也好,去当马贼也好,我都不管你,现在跟我回去!” 尼鲁温本部,今年五十岁的狐王子——孛儿只斤马奇端坐在大帐里,下面是十几个身披甲胄的将领。在狐王子的身边还有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巨汉,他是乞颜部的新王子,乞颜阿骨打。 “禀狐王子,特木尔、巴图、哈尔巴拉、乌恩其已经率领本部骑兵分别前往河套的几处大营,防备拓跋云汉的军队从东面进入我尼鲁温部!” 狐王子点了点头,面色阴沉地看着手里的快信,这是从克烈部传过来,旁边还有旺古部传过来的。消息是同一个,那就是正阳朝派兵进攻北蛮草原了。 “克烈部的那群混球,吃饱了撑的招惹汉人!这几年雪大的厉害,牛羊的草料不够吃,战马的生育率不高,粮食也少,这种情况我们拿什么和汉人作战!”乞颜阿骨打的声音和他的体格一样庞大,就算是在帐篷里依旧能够出现回声般的效果。 狐王子摸索着羊皮信纸,轻咳了一声,乞颜阿骨打就怒哼一声不再说话。 “克烈大可的两个儿子,一个勇猛如虎,一个聪慧如狼,他们克烈部和我们之间矛盾太深了。光靠勇猛是无法同时抵挡两个部族的联手的。于是他们就想到了这一招,用汉人的话说,就是祸水东引!” 北蛮西部,大雪倾倒而下,不像是在下雪,更像是在倒雪。 漫天鹅毛大雪中,有三骑出现在一个高坡上,一个浑身裹满毛裘大衣的蒙古大汗瓮声给两个儿子道:“则仁,我们这样做了,真的能把旺古部和尼鲁温部拖下水,和我们一起对抗汉人的进攻吗?” 这个大汗赫然就是克烈部的首领,铁王子——克烈大可。 他身边的两人则是他的两个儿子,克烈则仁和克烈以旗,一个二十六岁,一个二十九岁。但在北蛮诸部已经有着极大的声望,整个克烈部真正的控制者也是这两个年轻人。 克烈大可已经老了,不仅仅是身体退化,就连胆量也退化了,他现在只求活得更久一点。但他的小儿子克烈则仁差点坑杀了正阳朝的二号大将拓拔云汉。 如果在那个山谷里,克烈则仁真的能杀掉拓拔云汉,无疑对克烈部来说是极大的好处。拓跋云汉杀了太多北蛮族人。当初也是他陪伴在现在的皇帝身侧,击杀了上一任北蛮天可汗胡烈吉蒙。 可以说拓拔云汉是整个北蛮最痛恨的人之一,能杀死他就是大功一件,他克烈部就可以趁机发动对另外两个部落的攻击,事半功倍! 但最后在那个山谷里没能杀掉拓跋云汉,一个名叫上官霸的年轻人带着上万骑长途奔袭。在和自己勇猛的大儿子克烈以旗正面交锋时也不落下风。 没能杀掉拓跋云汉,又惹怒了汉人,现在汉人的二十万兵马已经由西向东的三个关隘:嘉峪关、定北关、紫荆关北上,完全针对他的克烈部。 克烈部就算能挡下汉人的攻击,也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处于最虚弱的状态。冬天一过,旺古部和尼鲁温部绝对会对他们发起最强烈的攻势。 一想到这里,克烈大可就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年轻的克烈则仁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静静地看着这漫天的大雪,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三个月后,正阳朝大将军上官霸带领一万骑兵从嘉峪关离开后直插克烈本部,期间没有受到一丁点像样的狙击,铁王子克烈大可被逼无奈,开始往东方逃跑。 他的两个儿子分别率领克烈部的十五万铁骑堵在了定北关和紫荆关外,让正阳朝大将军朱广孝和拓跋云汉的兵马据守在两座雄关之下。 克烈大可带着三万本部骑兵一路来到旺古部的领地,但等待他的却是旺古部和尼鲁温部的联合大军。最后在厮杀中,乞颜阿骨打斩下了克烈大可的脑袋,从此铁王子的称号就成了他的。 旺古部和尼鲁温部将本属于克烈部的乔巴山,克鲁伦河地区占为己有。 上官霸的兵马在克烈部的领地内转了一圈,带回了五万人头。 克烈则仁给朱广孝上了请罪书,还把父亲克烈大可的人头奉上,消弭了正阳朝的怒火,朱广孝就此收兵。 这一场莫名其妙开始,又突兀结束的战争,让上官霸得到了很多军功。让克烈则仁失去了一个没有了斗志,阻碍他大业的父亲。让旺古部和正阳朝的走私生意正式开始。 战争结束后,正阳朝堂的某些官员为了平息拓跋云汉的怒火,联名上书请求皇帝陛下加封拓跋云汉,因为上官霸隶属他麾下,上官霸的军功有一半属于拓跋云汉。 于是拓跋云汉进爵秦国公,加封五军都督府,北军都指挥使。 而相当于坐上壁观了这一切的尼鲁温部狐王子却在自己的大帐内十日不出,苦思冥想,他总觉得这件事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直到那达慕大会重新召开,他见到了那匹红鬃烈马,也听说了那家牧民的故事。 据这位献上宝马的老牧民哭诉,说自己的儿子送皮子到旺古部的半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不仅哄骗走了所有的皮子,还让自己的儿子偷偷回到部落,用不知什么的方法拐走了他那个骑术精湛,箭法超绝又武艺高强的孙子。这位老牧民希望狐王子能派出军队找回自己的孙子,他的孙子是可以成为钢甲铁骑的好苗子。 阿尔斯楞恭敬地垂首站在狐王子身侧,狐王子却在那沉思,许久之后他离开沉浸的思绪,开口问道:“你说那个哄骗你的儿子,又拐走你的孙子的人叫什么?” 阿尔斯楞将那个名字的两个字尽可能清晰地说道:“哈赤!” “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有些久远了,我想不起来。阿骨打!阿骨打呢?让他进来!”狐王子朝大帐外吼道,哈赤这个名字让他心中莫名地感到不喜,甚至还有一些忌惮,这很不寻常。 没过多久,身高两米的新晋铁王子阿骨打进了狐王子的大帐,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已经和这位叔父平起平坐了,但见到狐王子的那一刻,铁王子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佝偻了一些。 “咳咳。”为了掩饰那一丝惧意,铁王子重重地咳了两声道:“叔父叫我何事?” “哈赤,这个名字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小哈赤?他不是吉蒙叔父的儿子吗?” 狐王子脸色一变,铁王子阿骨打虽然为人憨厚,但有一点超出常人,那就是记忆力。 但狐王子明白,他想起不哈赤这个名字不是因为记忆力出了问题,而是他从内心深处拒绝想起和哈赤有关的另一个名字——胡烈吉蒙! 上一代天可汗! 曾经他的首领! 胡烈吉蒙在战死之后,北蛮立刻就被瓜分了,其中就属他动作最快,因此才能获得北蛮东部这一片没有和正阳帝国接壤的土地修身养息。 哈吉的全名应该是胡烈哈吉,是天可汗的王子,是王子中最高贵的赤血王子! 挥挥手让阿尔斯楞离开了大帐,随后就被带走,从此北蛮的草原上少了一个叫阿尔斯楞的老牧民。 “叔父,为什么要杀了那个老牧民?”铁王子不解地问。 狐王子缓缓坐下,把一大壶马奶酒全部灌进了肚子里,然后长出一口气道: “我们不能让这个消息提前传出去,要尽可能的封锁!阿骨打!天可汗的儿子回来了,他定是来复仇的!” 阿骨打一听哈吉要来复仇,眼里顿时就出现了冰冷的杀意,他和哈吉从小玩到大,以前哈吉一直是他的小跟班。直到后来天可汗战死,哈吉也失踪了。没想到他还活着,听叔父的意思他还要复仇。他要找谁复仇?难道是他阿骨打? 性子直来直去的阿骨打可以是憨厚的,可以是淳朴的,但绝对不是善良和软弱的。 “哈吉就算要复仇也应该找克烈部,他父亲的黄金铁骑都在克烈部!如果他不长眼要来找我们复仇,我定用我的狼牙棒送他去和他的老父亲团聚!” “阿骨打,派出你最忠心的骑兵扫荡我尼鲁温诸部的所有领地,清除所有外来的骑兵。记住!只要马带甲,人带兵器的,就都算是外来骑兵!不是牧民!另外下令我尼鲁温诸部除了军中的战士,所有部族不得擅自藏匿武器,自用的马刀不得长过五寸!” 阿骨打点了点头出去安排了。 狐王子却愣愣地看着大帐之外,突然一股劲风吹开帘子,卷起了狐王子的长发。 “北蛮真的不需要一位可汗啊!” 帝都 第六十八章 伟大的帝王 风,湿湿的,咸咸的,略带一丝血液的腥甜 思绪被嘈杂的吵闹声拉回,狐王子回过神,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血泊中的岱森达日。 狐王子怎么也想不到,独孤师道竟然会原地晋升,自此中原人又有一位宗师了,从高端战力的层面上,北蛮已经不占优势,那么北蛮还有优势吗? 答案是,没有了。 让狐王子陷入沉思的,是孙陇的一句话。 就在一刻钟前,独孤师道和岱森达日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岱森达日隐藏的两柄短斧没有对独孤师道造成威胁,后者的五感六识早就通神,寻常的偷袭根本避不开他的感知。 但岱森达日的斧头威力也确实恐怖,只是斧头上携带的气机就能开山裂石,更别说直接被斧头劈中了。 岱森达日的进攻方式是勇猛,突进!不断地向前挤压,斧头可以是远程攻击,从各处飞旋着劈砍过来,也可以像长柄斧一样,借助牛筋的连接做大力劈砍的招式。拥有浑厚内力的岱森达日根本不吝啬内力的消耗,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就连众人议事的那个帐篷也在岱森达日的攻击中,一斧头拦腰而斩,再一斧头,彻底报废。 那可是高达四米有余,直径超过八米的巨型帐篷,当帐篷被一斧子劈开的时候,孙陇的眉间止不住地跳了跳。 如果不是有两位高手助阵,他还真不敢来核心地带见狐王子。 和岱森达日的勇猛不同,独孤师道的枪法就像是流水,防御时滴水不漏,不论是枪尖,枪身,枪尾,每一次的挑,刺,点,拔,弹,都是恰到好处的正中袭来斧头的重心。以点破面,独孤师道的极致精准和敏锐的洞察力令孙陇大呼不可思议。 “这就是洛神枪,那位女战神所创的枪法,和以往成名的那些枪法走完全不同的道理。没有了枪是百兵之王的霸道,反而以细致入微的精准作为杀敌的手段。面对这样的枪法,你不能有万一的疏忽,一个疏忽就等于丧命!” 翟玄镜指点着孙陇,语气淡然,丝毫没有紧张之感。 光从局面上看,独孤师道一直被压着打,进攻的一直是岱森达日,他的进攻实在太凶猛,如果换做孙陇,可能在这样密不透风的连续攻击里,撑不下十息。 其实岱森达日的进攻也有很多诡谲多变的地方,短斧纷飞间,巨大的风啸声几乎没有断绝过,而且短斧飞舞拉出了许多残影,这样一来无论从视觉上还是听觉上都造成一定的影响,对于防御者而言,五感丧失其二,是极为不利的情况。 “岱森达日这样的实力仅仅排在北蛮高手榜第十一,很难想象前十该有多强!”孙陇抽空发出了一声叹息。 “北蛮人天生擅长修炼,如果再让他们多一些如正阳文臣那般的经世治国之人,天下格局恐怕就要改变了!”翟玄镜也是有感而发。 “榜单?竟还有针对我北蛮战士的榜单,不知可否给我解惑?” 孙陇看向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狐王子,孙陇心想你也不关心自家战士的战斗,怎么来听墙根了呢。 孙陇好奇问道:“狐王子知晓天下事,竟然不晓得江湖百大高手榜?” 狐王子摇摇头,诚恳道:“确实不知。” 孙陇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这种可能,这江湖百大高手榜更像是中低层武者自嗨的东西,真正的上位者大多不在乎这种榜单,估计狐王子也是如此。 孙陇道:“既然狐王子想要了解,那我就把北蛮高手榜上榜的一些情况和你说说。” 狐王子道了声谢。 孙陇继续道:“北蛮高手上榜的,一共十五人。其中魁首有两人,分别是克烈部的大王子克烈以旗以及你们尼鲁温诸部的铁王子,乞颜阿骨打!” 说到这里,孙陇深深看了一眼狐王子,发现后者郑重点头,不知道是什么心理,是因为这榜单准确,还是说在思考怎么会有人对北蛮武者这么了解。 不过孙陇肯定不会和对方详细解释,只是将榜单简单地说一遍。 狐王子在这个榜单里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甚至排在第六位的高位,不禁莞尔一笑,孙陇没有看出这个笑容里包含了什么意思。 最后,孙陇总结道:“说来也是有趣,北蛮榜单的第十二到第十五,都是胡烈部的人,加上血王子胡烈哈赤,整个胡烈部竟然有五人上榜,占据了整个榜单的三分之一。” 孙陇说完后,明显察觉狐王子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这也是孙陇的意有所指。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和北蛮合作,但北蛮有四大部落,他偏偏选择了尼鲁温诸部,其实也在隐晦的表明,他自己最看好的就是尼鲁温诸部,说白了,最看好的就是他狐王子。 就像之前翟玄镜所说,如果北蛮能有一位经世治国之臣,恐怕这天下格局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而狐王子无疑拥有着这份能力。 不去管陷入沉思的狐王子,孙陇将目光放回独孤师道和岱森达日的战斗。 岱森达日攻击猛烈,毫不停歇,就像是一场暴雨,不断地冲刷着独孤师道的防御,令孙陇忍不住为后者擦一把汗。 一旁一直气定神闲的翟玄镜给了孙陇一些底气,否则孙陇面上绝对无法如此淡定。 突然,场内突然有股凌厉的气机传出,令在场众人下意识的退后,修为弱的直接退后三四步,身形都要不稳,而修为高的,如孙陇这般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这是身体的本能,感受到了危险降临! 岱森达日周围密不透风的斧光猛地激发出更强盛的光辉,下一刻,漫天斧影消失,天上就像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球,岱森达日挥舞光球,猛地砸向独孤师道。 这是何等伟力!自己真的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修为么? 见到这一幕的孙陇,武道之心产生了动摇。 这个光球当然不是真的光球,而消失的斧影也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因为速度太快,肉眼已经无法捕捉,而那光球的产生,是由于内力激发到了极致,将斧光交织在了一起,在这一刻,光球所造成的攻击是没有漏洞的。 “内力达到了极致,气机开始变异,这个北蛮人已经触摸到了宗师的壁障!”没有后退的翟玄镜突然低声说道,这个声音只有站在身侧的孙陇能够模糊听到。 但孙陇的目光被眼前的景象死死抓住,就算听到了耳畔的声音,一时间也无法细细思考。 而这时,陷入沉思的狐王子突然清醒,目光看向战场。 光球砸下,直接将独孤师道笼罩,独孤师道的衣服就像被封印一般,凝固不动。 下一刻,光球四分五裂,在极短的时间内消散,八柄短斧几乎是紧贴着独孤师道的身体,深深嵌入了地面。 而独孤师道的手臂朝天举着,长枪微微颤抖,枪尖有血珠滴下。 岱森达日站在独孤师道身前不到三米的位置,胸前有一个血洞,岱森达日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紧接着他感觉有个巨大的黑洞将他吞噬,地面的青草朝着他,越来越大。 扑通! 岱森达日面朝大地,轰然倒下,在他的背后,一个巨大的血洞狰狞的出现,而他所站立地面的后方,一个锥形的血雾喷射痕迹显眼地出现在草地上。 哗! 周围围观的北蛮战士顿时哗然,他们不敢相信,部落里赫赫有名的强者,百战百胜的战神,竟然就这么死了,有几个北蛮战士满脸通红,愤怒地朝独孤师道咆哮,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敢上前。 孙陇从失神中回归,最后的那一瞬间,他防御看到了独孤师道手中长枪活了过来,像是一条蛇穿透光球,最后猛地蛰在了岱森达日的胸口,没错,就是蛰! 枪尖像是蛇在吐信,而最后那一下又像是蝎子甩尾蛰人,迅猛无比! 孙陇有些茫然地看向翟玄镜:“师伯!” 翟玄镜也有瞬间的失神,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回头再解释!” 独孤师道依旧是面无表情,他收回长枪,长枪落入他的袖口,消失不见,宛如魔法! 在孙陇的眼中,这就是魔法,他开始想象,难道这不是个低武的世界,自己只是见识太过浅薄,没有看到真正的神奇天地。 “咳咳!够了,别闹了!”狐王子突然用北蛮语大声说道,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独孤师道,然后对那些北蛮战士道: “岱森达日自己选择了生死挑战,在天神的见证下,战死也是荣耀的,你们不要再闹了!” 众北蛮战士虽然还有怒气,但被狐王子生生压了下去,可能也有他们自己内心的恐惧吧。 深吸了两口气,才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的狐王子转过身,幽幽地看向孙陇,道: “你的话,我会慎重考虑。作为代价,我有个请求,同时这个请求也是用岱森达日的命换来的,我想你应该不会吝啬!” 这句话是狐王子用正阳官话说的,孙陇闻言裂开嘴笑道: “可以!” 与此同时,北蛮以南千里之外的帝都 皇宫深处,御书房。 旭阳帝站在一张足有七八米高的巨大舆图前,抬头凝视。 整个御书房内除了他,只有站在不远处的大太监以及东厂提督米雨松。 大太监是专门贴身服侍帝王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历史中,他的这个位置一直是太监的顶峰。直到出现了米雨松。 但大太监对米雨松并没有太大的怨念,或者成为太监并不是他的本意,他的能力和身份也足以令他不屑大太监这个职位。 之所以对方会在宫中任职,只是为了一个最简单的理由,那就是保护皇帝! 没错,就是保护皇帝。 自从康阳帝成为正阳国历史上第一位宗师皇帝,开创了一个武学盛世,不仅将北蛮打得四分五裂,还将正阳的国力提升到了一个巅峰。 但这种提升明显是有后遗症的,而这个后果,完全由他的继任者,旭阳帝接手了。 “北蛮人的武力,难道真的是他们的天神赐予他们的,如果不是那强悍的武力,父皇那个时候,就该扫清北蛮了!” 旭阳帝的话中,有一丝丝的惋惜,同时也蕴含着一丝担忧。 大太监服侍于一侧,这些话他能听,但却不能参与讨论,甚至不能想,因此他眼观鼻鼻观心,放空了自己,只留下一个心眼,随时等待着旭阳帝的召唤。 米雨松扫了一眼舆图北方,那是一块巨大的区域,分布着北蛮的四大部落。 “北蛮人的武勇是他们的气候造成的,那种天气之下,普通的正阳百姓根本活不下去。北蛮人能够活下来,也可以说是天神的赐福。而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的人,当然会更强些。这正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现在国内弊病重重,前朝透支的国力,令现在的正阳有些不堪重负了。而北蛮呵呵,父皇当时把北蛮打成那样,恐怕以为他们想要恢复过来,需要至少百年吧,谁曾想,不过三十年,北蛮已经恢复元气,甚至更胜之前!” 米雨松对康阳帝的决策不予置否,他一直信奉的都是重在当下,放眼未来。 “陛下,何不尝试和北蛮和解,通商?” “和解?这你要问问我正阳百姓同不同意。至于通商,又得问某些士绅大族,同不同意了!”旭阳帝说完,冷笑了几声。 米雨松不为所动,他继续道:“百姓只会在意生活好不好过,只要好过,什么都是可以商量的。至于那些士绅大族,他们同不同意,又何必在意?” “好!那朕下令,让你的东厂主办,锦衣卫协办此事如何?”旭阳帝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米雨松。 米雨松脸色丝毫不变,道:“陛下,这是两件事,得分先后。您得先和北蛮达成协议,我才能紧跟着下刀。” 旭阳帝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舒展开来,露出笑意,然后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上官霸那个家伙,这次该回来了吧!” 米雨松点头,说的却是其他事:“许宗让这次没有回来。” 旭阳帝虎目中露出寒意,顿了半晌后,方才说道:“吴国公退下后,拓跋云汉主外,上官霸主内,你觉得是否可行?” 米雨松笑着道:“没问题。” 旭阳帝微微颔首,嘴角终于露出笑意,道:“上官霸这家伙,还是江湖气太重,否则他和拓跋云汉一人一半,我才是最放心的!” 米雨松摇头叹息:“后宅一日不宁,一日无法安心做事,陛下这也是为了他好。” 旭阳帝也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看舆图:“江湖人的义气啊,是把双刃剑!” 米雨松笑着答道:“陛下你难道没有这柄双刃剑么?” 旭阳帝摇了摇头:“我是天子,天家无情,这话你难道不知道?” 米雨松干脆答道:“我不知道!” 旭阳帝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没说话。 大太监在一旁悄悄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伴君如伴虎,他深谙此道,但这种情况似乎在这位东厂提督和陛下单独相处的时候,不那么准确了。 在这种时候,他总是希望自己不再,或者是个透明人,可惜他无法做到,只能默默承受。 米雨松瞥了一眼擦汗的大太监,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容,大太监如坠冰窖,脸上僵硬了一下,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来。 这时,旭阳帝又开口了,他指向舆图一处,道:“这里,可都准备妥当了!” 米雨松的视线落在旭阳帝手指之处,道:“妥了,不过,陛下你确定要这么做?” 旭阳帝深吸一口气道:“对于朕而言,江山比传承更重要,保住江山才是朕的工作。传承,那是对皇室负责。江山,是对百姓负责!” 米雨松看向旭阳帝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佩,他说道:“既然陛下有了这样的决心,那臣,定当全力支持!” 旭阳帝哈哈一笑,道:“朕当然知道,你会全力支持,但是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上官霸,以他的脾气,要是知道了,可能会带着人直接冲过去吧。” 米雨松想了想上官霸的脾性,觉得的确如此。 “哎,正阳国祚四百载,不知道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重新振作过来!”旭阳帝看着舆图,死死地看着自己所指的人方向。 米雨松也在看,他眼神复杂,望着旭阳帝的背影,心中长吁短叹。 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一定很痛苦吧,没有帝王能做到你这样程度,你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你是堪比开国的正阳帝,复国的武阳帝的伟大帝王,我很荣幸,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帮你一程! 最后,米雨松的目光落在了舆图上,看向了那个对他和旭阳帝都极为重要的点: 许昌! 帝都 第六十九章 升职加薪 哒哒哒哒…… 从汉中出发已经十天,赤兔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欢快地跑在官道上,柳新坐在另外的马匹上,他还没骑过赤兔。 赤兔从远处跑了回来,喷着响鼻,它蹭了蹭柳新的腿,就在柳新摸了摸它的脑袋,以为赤兔会和往常一样跑开时,赤兔竟然没有走。 它用脑袋顶了顶柳新坐下的马,不断地发出嘶鸣。见柳新不下马,赤兔顿时急了,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竟是直接人立而起,口中发出吐吐的嘶鸣。 柳新座下的马顿时慌了,停下了脚步,身体晃了晃,柳新自然不会掉下来,只是苦笑。 他身后却传来了惊奇的笑声:“柳千户,您的这匹马是通灵了啊!” 说话的是郭镛,他笑着策马上来,眼睛发光,看着赤兔又一次人立而起,这一次,赤兔的前蹄虚蹬了一下,柳新座下的马更惊慌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下来!”柳新就像是在哄自己的妻子一般,他翻身下马,赤兔顿时凑了上来,亲昵地将脑袋拱了拱柳新的手臂,然后转过马身,将身体侧面对着柳新。 柳新笑了笑,翻身上马,赤兔身上没有马鞍,辔头,马镫这些东西,光洁的马背上不是寻常人能够坐得住的,不过柳新自是没问题的。 赤兔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然后撒开马蹄,也不用柳新如何驾驭,便直直地向前冲了出去,一下子跑出去两三百米,赤兔竟然还扭过头对身后喷了个巨响的响鼻。 郭镛福至心灵,说道:“柳千户的这匹宝驹似乎想让我们追他!” 丁明甫哈哈笑了一声,他性格爽朗,二话不说催动座下的马,追了上去。 刘傅最老实,守在后面一动不动,郭镛想了想,也策马追了上去。 大家的心情都不错,因为距离帝都只有半日的距离了。队伍后端,足足有近百名锦衣卫跟随,这是一路上柳新以南镇抚司的名义调来的。 毕竟囚车里是秦国公的义子,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不开眼来劫囚车,虽然柳新估计以秦国公的段位,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情,因为他只需要在陛下面前说上两句,救下陈念吉的性命定然是没问题的。 而且陈念吉一案证据实在详尽,几乎就是铁案,除了皇帝陛下看在秦国公的面子上留一条小命外,谁也无法救他。 这几日来,陈念吉都被关在囚车内,天气很好,没有下雨,因此他也没有机会离开囚车。关了这些天,他的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头发也纠结在了一起,整个人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反倒是他的亲生父亲陈安还保持着一丝原本的仪态,或许他心里还有着一丝侥幸,毕竟他儿子的义父是秦国公啊,天下一等一的勋贵,军方的大佬,整个正阳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在陈安的心里,秦国公就是皇帝之下最牛的那个人。 就在锦衣卫的队伍走远后,一人一骑缓缓出现在官道上,这人遥遥看着锦衣卫的队伍远去,双腿一夹马腹,马匹顺畅转身,向着锦衣卫队伍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这匹马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这里的树上绑着几匹马,以布和为首的几个北蛮人正在这里避暑。 “布和,他们已经靠近中原京城,我们没有机会了,要硬来么?”这人下马,来到布和身边,用北蛮语说道。 布和手里正拿着一块烤熟的红薯,闻言用力一捏,红薯顿时成了红薯泥,他咬牙切齿地用北蛮语说道:“那个叫柳新的锦衣卫,下次我回来,一定找机会弄死他!” 那骑士已经坐下,拿起一边的荷叶扇了扇,用北蛮语问道:“布和,你是准备放弃了?” 布和恨恨地回道:“那个柳新胆子很小,一路上找了那么多人守护,我们没有机会了,只能撤回去!” 他没发现的是,其余几个北蛮战士脸上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他们也不想去送死。 赤兔奋力跑了近五里地,后面的丁明甫和郭镛都跟不上,半途停了下来。 柳新抚摸着赤兔的脖子,感受着柔顺的毛发,赤兔是混血马,原本斑驳的毛发经过将近半个月的悉心照料全部褪去,留下了如今这一身漂亮的毛发。 赤兔的速度和持久力让柳新感到惊讶,要知道寻常马匹一个时辰也就跑八十里左右,这是匀速的情况下,如果爆发速度,最快可以达到一个时辰二百里左右,但这是短暂爆发,全力奔跑二里左右,马的速度就会渐渐慢下来,就像丁明甫和郭镛的坐骑。 锦衣卫的马匹基本都是良驹,马匹和武器一样,江湖上将其分为四等,最高等被称为神驹,一般都是天赋异禀的纯血马匹,就像历史上出现过的的卢马。第二等就是宝驹,其次就是良驹。 合格的战马必然是良驹,而其中那些某一能力格外突出的,就算是宝驹了。 “赤兔,没想到你还是一匹宝驹!柳新抚摸着赤兔的毛发笑道。 耐久力爆发力这么强,肯定是宝驹。 没过多久,丁明甫和郭镛赶了上来,郭镛道:“恭喜柳千户获得一匹宝驹!” 丁明甫也连忙跟着道喜,柳新摆摆手,示意不用这些客套。 柳新没有瞒着几人赤兔的来历,不花费一金一银就得到一匹宝驹,绝对算是大喜。 一匹宝驹的价值至少千两白银,以柳新的俸禄,就算加上一些其他收入,一年至多两三百两银子的收入,根本买不起。而且这还不算日常开销,况且想要买一匹宝驹,还得看有没有人愿意卖你。 去军马场对的那些勋贵二代,为了挑选好马,家里都是花费了数千两银子以及很多人情才做到。而且这些勋贵家本就是秦国公派系,否则有再多银子也没那个机会。 柳新心里其实也是乐开了花的。 半日后,柳新更加高兴了。 终于回到帝都,来到南镇抚司述职,指挥同知代德安亲自接见,一见面就是一顿夸奖。 当然这个夸奖指的是军马场内的案子,代德安更是表示东厂那里非常满意柳新这次的行动,甚至捉拿齐绩的行动都压着等柳新回来。 这都是后话了,柳新也明白,这只是客套一下,齐绩是兵部右侍郎,堂堂正三品大员,不是随便抓的。他的党羽,门生,在朝中的势力,这可不单单是抓一个人的事情,就算真正犯事的只有他一人,实际撸的时候,肯定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的。 朝堂上从来没有孤军奋战的人,要么大家一起活,要么一起死,这就是党争。 夸完柳新,代德安脸色一正,道:“陈念吉的情况,你的文书我已经收到了,今日你们入城前,秦国公早一步至帝都,现在正在皇宫里,提督大人也在,这件事他已经知情。” 柳新试探道:“难道还会有什么变故?” 代德安笑道:“变故是没有的,这是铁案,以秦国公的性子,就算是亲儿子,他也能亲自提着扔到诏狱里。” “那”柳新不明白代德安说这些话的意思。 代德安笑着解释道:“我先提醒你,秦国公此人性子比较急躁,虽然这些年脾气好了许多,但一旦他心里不爽,揍你一顿是必然的。” “啊!”柳新没想到竟是这样。 “当然啦,你也不用担心,秦国公轻易不揍人,上一次揍人,对象好像是炎亲王!” 炎亲王!那可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弟弟,我的妈呀,连炎亲王都敢揍,这位秦国公真是真是恐怖! 见柳新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代德安抚须大笑,柳新不解地看过去,代德安方才解释道: “炎亲王是秦国公的弟子,揍他是天经地义。” 原来如此,但是我还是怕啊,虽说因为炎亲王是弟子才被揍,但是那毕竟也是皇族,也是一位亲王,超品的亲王啊,他秦国公怎么敢的,只能说他脾气真的太差了。 “不过,陈念吉的案子,你办得不错,这样一个人如果让他来帝都述职成为千户,对于锦衣卫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代德安又勤勉了柳新几句,便让他回去休息,明日再来点卯当值,临走前,他又送了柳新一幅字: 好自为之 (‵o′)凸 柳新心中如此,但面上还是感恩戴德地收下了字。 代德安又嘱咐柳新可以把这幅字挂在值房或者自家书房的墙上,用以自省。 柳新心中又是一顿吐槽,心想你的字还想上我的墙,呸,只有提督大人那样的人物才能在我的墙上题字,甚至在我身上题字也是可以的! 柳新是米雨松的迷弟,毕竟那可是一位宗师! 回到久违的柳府,家里没什么人,婶子可能是出去郊游了,似乎自从叔父‘去世’之后,这位婶子就天天和好姐妹在外郊游,不过这样也好,大家彼此接触时间还短,终究有些陌生和隔阂。 柳新寻到了程师兄的住处,一进院子就隐隐闻到一股药味,柳新微微皱眉,但却没有多想。 走过廊道拐角,柳新就看到了在一个小院子里打拳的程师兄,后者打拳的速度非常慢。 “程师兄,我回来了!”柳新的话吓到了程师兄,后者转过身,却是一张苍白的脸! “你怎么了!”柳新快步上前。 一刻钟后,程师兄的房间内 这里有一股子浓重的药味,似乎是为了掩盖那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但柳新鼻子好,能够闻出来。 “隐秘调查组的据点被人袭击了,这怎么可能!”柳新听完程师兄的简单描述后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柳新离开帝都的那天,隐秘调查组的各处据点遭遇袭击,隐秘调查组似乎只在最后一刻才发现端倪,于是仓促迎敌。 以程师兄的实力,最后也只是护着几位隐秘调查组的组员撤离帝都,而对方的实力极为强悍,直接将程师兄重伤。 好在最后程师兄跑得快,否则现在自己就见不到程师兄了。 “难道是朝廷的人?”柳新猜测道,他离开帝都的时候,那江阴公还在大搜城内,或许就是那个时候隐秘调查组被查到了跟脚。 “不好说,对付我们的应该是武帝城,但查到我们的跟脚,几乎将我们全部据点都找到了,这种能力,或许是锦衣卫,或许是东厂。”程师兄苦涩地说。 “武帝城,武侯!”柳新郑重道。 武帝城的武侯每个人都是极为精悍的探子,而且武帝城的武侯个人武力更强,如果要说情报能力,隐秘调查组是不差武侯的,但是武力上却远远不如了。 “武帝城为何要对我们动手?”柳新有些不解。 程师兄摇头道:“这个不清楚,现在帝都内的据点都被拔掉了,剩下的组员只剩个位数,我已经将这个消息汇报给组长,组长下达了命令,我们需要暂时静默。” 顿了顿,程师兄继续道:“之后的一段时间,估计你要自己扛了。” 柳新顿时凝重起来,没了隐秘调查组,他很难在人才济济的锦衣卫里快速崛起。在锦衣卫时间久了之后,才了解到这个组织的强悍。 他所接触到的刘立诚算是最平庸的一个,但是他个人实力强,武帝城弟子出身,这也算是一个长处。其余的就像代德安,他一直看不穿这个人,代德安就像是个老儒生,但是似乎什么都知道一些,做事老道,那双眼睛似乎有些浑浊,但看人似乎异常的准。 东厂的原东祥则是一个行事缜密,心思细腻的人,同时经验也非常丰富,修为也很高。 柳新叹了口气,他还是小看朝廷了。 程师兄的伤完全恢复至少也要半年,是真正伤及肺腑的重伤,而隐秘调查组在帝都内蛰伏了起来,想要借用隐秘调查组的力量,或许半年都不止。 还在程师兄这里闲聊呢,家中的仆人寻了过来,说是有秦国公府上的请帖。 柳新顿时大感不妙,程师兄已经知道了柳新在汉中做的那些事,心中也是惊讶,而此时秦国公派人来请,不知是福是祸。 但秦国公的位格摆在这,他无法不去,也不敢不去。 “程师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去了,如果我回不来,我枕头下面有封信。” 不待柳新说完,程师兄道:“我一定替你办到,说罢,你要送给谁?” 柳新摇头,郑重地道:“那是我这个月的俸银,十张三两的银票,请师兄一定替我好好保管!” 程师兄惊讶道:“你涨俸禄了!” 柳新奇怪地道:“我现在是正式的千户了呀!” 他离开帝都前,还是临时任命的副千户,不是真正的,俸禄不会变,这一点代德安也和他说清楚了,只有完成任务,这个任命才会正式任命。 这次回来,正好是领俸禄的日子,他是七月初来的锦衣卫,按例是要扣除前面几日的,但是因为他立了功,便没扣,整整三十两银子以及一石米,这就是从五品的待遇,比正六品的百户高上一大截。 程师兄恍然,这段时间因为隐秘调查组的事情,他心里一直不安,竟是忘了这件事。 “那就好啊,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正好你发了俸禄,可以顶上家用。”程师兄感叹一声。 “等等!”柳新敏锐地发现了问题,问道:“什么叫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程师兄讶然道:“你不知道?” 柳新道:“我知道什么?” 程师兄掰着手指头道:“你叔父的葬礼,大摆筵席,直接花费了近百两,家里现银用得七七八八了,这一个月下来,家中上下花费也是不小,存银几乎见底,前几日你婶婶还来找我商议呢。” “你可是一家之主,要养家的!”程师兄补充道。 柳新:“” 我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就突然承担起这种无法承担的重责了。 “家里一般开销是多少” “大概二十两左右,到了秋季,家里添置新衣,估计要多花些。” “我记得叔父是百户,一个月俸禄不过十五两,他怎么负担得起每月二十两的开销!” “你叔父有其他收入啊,你又不愿意收受贿赂,敲诈店铺。” “那那程师兄你的俸禄呢?” “我的俸禄才多少,而且我是你家的长工,又不是买了身的奴仆,不问你要工钱,已是看在我们的关系上了!” “啊,那” “你去秦国公府上之前,先把银票给我保管吧。” “”柳新彻底无语,本来升职加薪的喜悦荡然无存,他在心里再一次怒吼。 我还是个孩子啊! 傍晚酉时正,有秦国公府的马车来到柳府门口,下人通传后,柳新出来,上了马车。 他换上了常服,神色严肃,他现在已经将失去银子的痛苦中恢复过来了,虽然没有了隐秘调查组作为后盾,但是他依旧要坚强,要努力,争取早日升职,听说正五品的俸禄是五十两,那样他就能存下钱了。 至于秦国公放心吧,我会逆来顺受的。 只要不搞我,一切好说。 当收到秦国公的请帖时,柳新才反应过来今日代德安的暗示。 只不过代德安没说今日这是一场灾难,还是一场机遇。 又是揍人,又是弟子的,代德安这个老儒生,好好地说话不行么,非得暗示。 车身轻轻一摇,马车启动了,柳新突然心念一转,掀开车帘,对那资深车夫问道:“请问,你这马车,每月需要花费多少银子维护,就单说你这马吧!” 那车夫没想到这位大人这么客气,连忙答道:“回禀大人,这寻常驽马每月需花费草料约二两,其他马鞍辔头之类的,每个月五十钱足以。” 柳新脸色刷的白了,犹豫着继续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是一匹宝驹呢?” 那车夫愣了愣,然后回道:“宝驹啊,那可是金贵的,草料就得是粗料和精料混合,还得鸡卵和鱼肉,定期还要修剪马蹄,还有” “好了好了,你就告诉我需要花费几何吧!”柳新扶额,不忍去听。 但马夫背对着他,自然不知道他现在的神情,于是计算了一番道:“每个月,至少十五两!” 十五两! 轰隆~~ 天空似乎有闷雷响起,柳新无力地缩回了车厢。 帝都 第七十章 亲军命案 秦国公府位于皇城内,但这次秦国公邀请勋贵,却在帝都四大花楼之一的槐影亭,秦国公大手一挥,直接包下了整个槐影亭。 这其实是秦国公给的一个信号,今日宴请,不谈公务。 柳新好奇的坐在马车上,心情十分落寞。刚刚升职加薪,家中就添了一丁,还是那种能把家里吃穷的。 怪不得他和程师兄提及时,程师兄脸色异常。 感觉到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因为问了马夫此行的目的地,算了算时间,也该到了。 待马车停下后,柳新忐忑下车,掀开车帘,亮如白昼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抬头一看,是一栋足足有八层楼高的华丽建筑,通体都是由砖石搭建,异常坚固。 槐影亭 三个龙飞凤舞的金字匾额挂在二楼,四大花楼中,槐影亭位列第一,其背后的东主也是四大花楼唯一明确的,文臣之首,中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孔孝廉! 当然这事儿大家都知道,相当于大家都不知道,文臣敢明着这么干的人,当朝也只有孔尚书一人。 作为文坛第一人,文臣魁首,他有这个底气。 因此槐影亭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从一楼到八楼,每一层都有八面墙壁,自一楼开始,所有人都可以在上面题字,作诗。 如果有人觉得你的字不好,诗不行,便可以选择现场题字作诗,只要大家认可你,你的诗字就可以拓印上去,将那原来的诗字覆盖掉。 因此槐影亭有个别称:斗文楼 八层之上,其实还有一层,也就是那真正的槐影亭。 而这一层,实际上是一颗大槐树,槐树中空,形成了一个亭台。 听说要上那槐影亭,不靠势力,不靠钱财,只靠文名。 只有你成功在八楼的文壁上落下笔墨,就有资格上得槐影亭。 不过这些说法都是文人之间相传的,为的恐怕也就是提高这槐影亭的名气,实际上,遇到一些权势滔天的,人家要上,你非不肯? 好吧,槐影亭的背后是吏部尚书,那就没事了,当朝也没几个人有能力力压他的。 不过好巧不巧,今日柳新便遇到了一个。 进了槐影亭一楼,有人接过请帖,立即将柳新引至六楼。 而一楼至五楼空空如也,虽然内力布置装潢简直称得上豪奢,但今日就这么白白浪费了,空置在那。 上了六人,人声鼎沸起来,跨过最后一节楼梯,视线豁然开朗,这整个六层和底下的布局皆不相同,竟是直接打通,成了一个巨大的厅。 粗粗一扫,这一层估计有三十余人,其中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单四,郑晓! 而单四对视线极为敏感,转过身来,看到柳新的刹那愣了愣。 郑晓也看到了柳新,同样心中吃惊,但他们都已经知晓了柳新的真实身份,他们回到帝都的时间比柳新早了不过两三日。 而自从汉中军马场的江承度被押送回帝都,这些手眼通天的存在就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到了柳新这个人。 而单四他们一回到帝都,结合他们在汉中的经历,很快就能分析出柳新的真实身份。 时隔多日,再次相见,自是唏嘘不已。 郑晓反应最快,他当然晓得柳新这次拿了陈念吉回来,虽然说得罪了秦国公,但在东厂这边是立下了大功的,这锦衣卫副千户的位置算是稳当了,日后升职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一个普通的出身,能够做到这个程度,他自身定然有出众之处,因此郑晓不吝和他交往。 单四自然也是如此想的,因此他二人短暂愣神后,便走向柳新。 至于柳新得罪了秦国公这件事,秦国公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小事呢? 以单四和郑晓的个人能力,对于这点小小影响,完全是无视的。 “柳兄,多日未见!”单四干脆地道。 “柳兄,当日你可把兄弟骗的好苦!”郑晓则是打趣道,无形之间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柳新拱拱手道:“当日我公务在身,不得不隐瞒一些事情,今日重聚,不妨重新认识一下,锦衣卫南镇抚司,柳新!” 单四也抱拳道:“金吾前卫,单四!” 郑晓:“府军卫,郑晓!” 三人同时哈哈笑了起来,然后一起寻了个位置。 单四的伤势好了大半,但是还不能喝酒,以免影响伤势。 既然大家都知道当日在农场的那个人是他,柳新也就不藏着掖着,大方交流,问道:“单兄,那日在汉中城外农场,你们和北蛮人交手了!” 单四听到这个令他伤心的话题,顿时感觉胸口又开始疼了起来,他默默点头,并不回答。 郑晓更夸张,他脸色都白了,当日他的武道之心差点被破,还好后来知晓那人是北蛮布和,军方实权派都晓得此人,是北蛮旺古部除了他们王子以外的第一高手,战场百人敌。 他败给对方,很正常,完全理所应当,因此后来破碎的道心又渐渐恢复了。 见柳新谈及那日的事情,郑晓便接茬道:“北蛮的布和,柳兄你应该也见到那人了,实在厉害得紧,我父亲都说,正阳军中估计没几个是他的对手。对了,那日陈念吉是被布和抓走的,后来又是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对于这件事情,郑晓和单四以及一种实权勋贵在得知消息后,都百思不得其解。 以布和的实力,就算当时汉中卫出动,也不一定能从前者的手里夺回陈念吉。 其实在实权勋贵们的心里,陈念吉真的不算什么,只有班崴才会傻乎乎的将他当个宝。 这些年陈家在汉中做的事情,大家也都略有耳闻,只有秦国公身居高位,不在意这些小事,大家也就当看不见听不到,可现在事情都捅出来了,而且证据还是汉中知府拿出来的,事后大家才找出一些头绪,原来这汉中知府竟是孔尚书的人。虽然没有明证,但大家都查到,这位左鉴当初是二甲头名进士,却没有进入中枢,而是去了地方。 当时那场秋闱的主考以及最后的选官都是吏部尚书孔孝廉亲子操办的,当时大家都不在意,以为是得罪了孔尚书,没想到几年过去他就立下这大功,年尾考功之后,这位左大人估计就该来帝都啦。 这样一来,虽然绕了一圈,但却比同期的一甲进士晋升的还要快,而且有功和无功是不一样的,尤其在如今的旭阳朝。 旭阳帝对文官的要求既要有治国之能,也要有其他的才能。 柳新哈哈一笑道:“说来也是巧合,那布和断后,和班崴班指挥使缠斗,当时我已经撤了,结果半路让我遇上那群北蛮人,于是就从他们手里抢了过来,如果遇上的是布和,我肯定不会出手。” 单四点了点头,布和的强大,让他极受震撼,这辈子除了父亲让他有这么强烈的无力感外,就算几个兄长也只是比他强,但他认为迟早可以超越。 布和算是他未来的一个目标,以后从亲军调到边军,看看有没有再次和对方交手的机会。 聊了一会汉中之事,其实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便慢慢将话题引了回来。 “对了,我今日突然接到秦国公的请帖,还不知道今日来此所谓何事呢。” 郑晓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为的是大半个月后的正阳武比。” 正阳武比柳新自是知晓的,每年一次,帝都周边的所有禁军,亲军年轻一辈进行武比,算是一场盛事。 但这种事情再盛大也只是年轻人的一场盛会,柳新不认为秦国公这等大佬会在意这种事情。 郑晓道:“今年的武比不同往年,似乎和文臣那边有点关系,当然更重要的是今年年末,朱帅就要从左都督的位置上退下来了。 而军方这边,肯定会多出许多的位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斗,秦国公向陛下提议,直接以今年的武比结果,决定最后那些位置的归属。” 这是不是有些儿戏了? 这可是政治资源啊,怎么可能有人用比武大会这种形式来决定资源分配,就算是柳新这个政治小白也觉得这事有些儿戏。 单四沉声道:“秦国公自然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单四似乎对秦国公有着十足的自信。 柳新默默颔首。 而在另一边,师文斌和其他几个勋贵二代围绕在一个人的身边,此人名叫雷传昌,武帝城弟子,现在是禁军三千营把总。 他的年纪不过二十五岁,就已经是从五品的武官,在秦国公的阵营年轻一辈中,地位和单四是相近的。 “雷老大,那个就是柳新,就是他抓了陈念吉!”师文斌说道。 雷传昌的父亲也是一位实权勋贵,延安候雷大同。 延安候是延安都指挥同知,雷家世居延安,是当地的大户,秦国公一脉的勋贵中,他的资历能入前三。 他有两个儿子,雷传昌是次子,和寻常人不同,延安候对自己的次子更加关心,毕竟长子无论如何未来也能继承爵位,而次子,则需要另谋出路。 雷传昌也争气,天赋强,入了武帝城,成为了正式弟子。学成之后以武帝城弟子的身份进入亲军,靠自己一步一步到了如今的位置。 在众勋贵二代的眼里,单四的确厉害,但没有雷传昌来的更亲。 “哼,等会我就让他好看!”雷传昌冷声道。 他倒不是没脑子只会挥拳头的人,而是知道这场宴席的最后,秦国公要看一下参加武比的年轻人的本事,顺便指导一番。 柳新既然能来这次的宴席,说明他已经被秦国公当成自己人,这一点,柳新自己并不知情,甚至单四和郑晓也不知道,他们还在替柳新捏把汗呢。 雷传昌则是因为他父亲,延安候这次也随秦国公回帝都了,此时正在楼上和一群长辈们喝酒。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六楼之上开始有人声传了下来,紧接着,几个勋贵接连下楼,六楼有认识这些人的纷纷行礼。 “见过景川候!” “见过静宁候,宣德候!” “见过延安候!” 延安候是个魁梧的壮汉,一脸络腮胡,他一边向众人示意,一边走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侧。 “父亲!”雷传昌恭敬行礼。 延安候点头示意,然后雷传昌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延安候的视线飘乎乎地看向了远处的柳新,默默地点了点头。 很快,秦国公拓跋云汉下楼来,他的身边跟着江阴公夏云鹤。 柳新认真打量秦国公,后者身材匀称,在一群魁梧勋贵中间甚至显得有些瘦弱。但他剑眉星目,眼睛稍稍笑了一些,行走间虎步龙行,一张不算英俊的脸,浑身散发出霸气的威势。 “今日便当是家宴,大家不要拘谨,小一辈的也不好太乖顺,拿出将门虎子的气势来!” 还未落座,秦国公便开口说道,他声音极大,声震九天的那种。 柳新怀疑他说话的时候带了内力,但他没证据,如果对方没用内力,那这真是天生狮子吼。 柳新的百大高手榜中,有专门的武将榜,秦国公位列第一。 多少次柳新想象过秦国公的样貌,眼下这真人虽然霸气外露,但是和一代战神想必,这个形象貌似不太相符。 尤其是那双不算大的眼睛,要是再眯一下,就成一条线了。 “国公,刚刚我们在楼上商议的事儿,要不干脆就宣布了吧!”延安候大声道,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秦国公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先是喝了一杯,然后道:“老雷,你来讲吧!” 延安候嘿嘿一笑,大胡子乱颤,道:“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之一,我们和国公爷商议了一下下个月武比的事情,这事儿啊往年呢也就是凑个热闹,但是今年不同了。陛下直言,这武比的结果直接干系到年末左都督一职的交卸。” “老雷你啰嗦个屁!”一位同样大胡子的勋贵在那插嘴道:“国公爷让你干脆点!” 延安候也不恼,只是冷哼一声:“老胡你给我等着!既然国公爷要干脆些,那就开始吧!” 什么开始吧? 这也太突兀了吧! 柳新看着这更像是闹剧的一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下一刻,开始有侍卫进场,将厅内中心处整理出来,变成了一块大空地,更是搬来了两个巨大的武器架,十八般兵器通通都有。 “武比之前,我们要先看看你们这群小崽子的实力,如果太丢人,国公爷说了,他明日就进宫,把左都督的职位给推了去!”延安候大声说道。 “现在,所有有资格参加武比的,给老子站出来!”那个大胡子勋贵再次抢了延安候的话,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柳新仿佛看到了电火花在空中闪烁。 单四面不改色的站了出去,郑晓苦笑一声,也随之走了出去,一下子,六层中央站了十几个年轻人,都是勋贵二代。 “哎,那边那个小子,怎么不出来,看你年纪,肯定不出二十五吧!”延安候指着柳新大声道,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落了过来。 柳新先是一愣,刚想出言说自己不是勋贵二代,却突然有种被猛虎盯上了的感觉,一股杀机在自己身后爆炸,他瞬间站直身体,不敢动弹。 会是谁? 有这种实质性的杀机,浑厚直接的杀意让他芒刺在背,不敢动弹。 “咦,你小子怎么回事!”延安候面露不悦。 “好了,这位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千户柳新,是我邀请他来的。” 秦国公的声音传来,柳新背后的杀机瞬间消散,冷汗从柳新额头渗出,缓缓流下。 他抬起头,目光正好和秦国公交汇,后者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听秦国公道:“柳千户,今日邀请你来,不如也一起玩玩儿?” 柳新能看出秦国公眼里似乎有着深意,面对一位国公,尤其是即将执掌军方大权的国公,柳新无法从心中生出反抗。 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便点了点头,走前两步,来到了一脸平静的单四和一脸惊讶的郑晓中间。 “好了,我看了一下,你们大概也就十几二十个人,捉对比试吧,这样快一些,省的耽误老子喝酒!”之前那个大胡子勋贵再次插嘴,在场却没有一人有异议,只要延安候一脸不爽。 “那是河南公谷山甫!”似乎发现了柳新眼里的疑惑,郑晓悄悄轻声道。 “竟是他!这位河南公我有所耳闻,他不是吴国公帐下大将么?”柳新当然知道此人。 河南公谷山甫,号称吴国公朱广孝帐下第一悍将,至今还是一个指挥使,就愿意待在吴国公身边,对于皇帝的赏赐都不看一眼的人物,面对吴国公的一句夸奖却能在寒冬之日,脱掉甲胄跃入冰河,说一句: “老子热血上涌,燥热难耐啊!” 这样一个吴国公的忠实手下,怎么会出现在秦国公的宴席上。 “似乎是吴国公的命令,让河南公来看看秦国公的手下质量如何。如果河南公觉得不错,以后他就甘心成为秦国公的帐下兵丁。”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柳新诧异地看向郑晓,这等隐秘也是我们能知道的? 郑晓苦笑道:“我们来的早,这位河南公在楼上大肆说这些话,声音大的吓人,想听不到都难,而且连说三遍!” 原来如此,柳新恍然,用惊奇的目光看向河南公,这可真是一位猛人! 延安候不满河南公一直插嘴,但是也无可奈何,在他刚准备安排比试的人员时,一名秦国公的亲卫跑上楼来,直接到了秦国公身边,耳语几句,秦国公面色不变,但所有人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什么叫寒光肆虐。 “诸位!亲军出了命案,就在我们附近不远处,稍后会有锦衣卫上门,大家配合一下!”秦国公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亲军出了命案? 所有人面面相觑。 不多时,一队锦衣卫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来,为首的正是柳新的老上司,刘立诚。 帝都 第七十一章 正阳武比 刘立诚亲自率队上了槐影亭,他的脸色凝重,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他知道今日这里全是大人物,但他真正进来后,发现他错估了形势,上面的人竟然有一个是一个,都是他惹不起的大佬。 怪不得下面五层都空了,他还想是哪位大佬这么牛,没想到是一群这么牛的大佬。 秦国公没有自己出面,这种事情还不需要他亲自来。 延安候上前和刘立诚交流片刻,刘立诚便恭敬地退去,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里多待了,只希望早点离开的好。 来到楼梯口,下楼的时候,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结果发现了人群中的柳新,他顿时心中一塞。 柳新这小子怎么在这,竟然出现在秦国公的宴席里,这小子难道不仅攀附了东厂的大腿,还傍上了秦国公,这小子何德何能! 带着满腹疑虑,刘立诚下了楼,宫克信,成国涛等几个心腹连忙围上来。 “大哥,怎么样,楼上是什么大人物,竟然把整个槐影亭包了!”成国涛问道。 刘立诚甩了甩脑袋,想把柳新甩出去,发现没用,烦恼徒增,他将秦国公在这里设宴的事情告知几人,没有把柳新出现在这的消息说出来,他和柳新之间,其实没有明仇,但却有暗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而且柳新拿下了陈念吉,而陈念吉原本是他和江阴公之间的桥梁,原本打算借助这位秦国公义子打入勋贵集团,弥补邵士望死后的遗憾,结果,更加遗憾了。 陈念吉被捕,而柳新又是他的老部下,那位江阴公甚至直接遣人将他之前送去的礼如数归还,更离谱的是,那人直接当着刘立诚的面复述的江阴公的话,将双方来往的信笺全数收了去。 完全就是一副不愿意和刘立诚有所瓜葛的态势。 刘立诚的全部算盘,都失算了! 而这个消息目前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一旦被外人知道,尤其是他的这几个兄弟,后果不堪设想。 刘立诚的仕途,基本是走到头了,几次三番办事不利,没有了其他助力,他根本完不成上面让他在锦衣卫立足的任务。武帝城那边肯定会把他调走,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悬在头顶的那把刀会落下来,他只希望在最后的时刻,尽量多捞一些。 而他的这几个兄弟,平时称兄道弟,一旦出了事,身后的刀子可能就会握在他们的手里。 槐影亭是肯定不用查了,刘立诚便带着人,走向了别处。 而在槐影亭对面的街道阴影中,几双闪烁杀机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刘立诚一行人。 槐影亭上,延安候向众人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原来就在槐影亭一条街外,一位亲军百户从某栋建筑的二楼跌落,那里虽然地处偏僻,但此人被发现的时候,还吊着一口气,锦衣卫第一时间赶到,但那个时候,人已经死了。 亲军百户死亡的案子不是小事,尤其在内城,因此锦衣卫调查的细致,连槐影亭都有人专门来查。 说到锦衣卫,部分人的视线不由得落向了柳新。 延安候的目光也落在了柳新的身上,不由地说到:“刚刚那人是锦衣卫的内东城千户刘立诚,听说柳新柳千户原来就是在他的麾下任职,不出两月,现在已经和刘千户平起平坐了,哈哈,后生可畏啊!” 许多人附和了几句,然后河南公就站了出来大声道: “好了好了,是不是该办正事了,既然延安候提到了柳千户,那么这第一场比试不如就让柳千户来吧。那个谁,宁家的小子,你来和柳新做对手吧!” 延安候脸色顿时一冷,但河南公竟直接来到柳新身边,大手一拉,又从年轻人堆里拉了另一人,挥手将其他人赶走,中间的空地上就留下了柳新和姓宁的一个年轻人。 延安候还想说些什么,河南公望了过来,大声道:“延安候,你还想说啥!” 众人看向延安候,延安候张了张嘴,道:“没事,那就开始吧!” 河南公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延安候,后者的一张脸顿时阴沉似水。 柳新既然被推上这个位置,也不再扭捏,大方地和那青年相互行礼,然后道了一声承让,便摆开了架势。 对面那人也行礼,道:“在下宁毅,承让!” 双方没有迟疑,宁毅先攻,他的一拳有破风声传出,拳风很烈,脚下更是极快,三步之后,双方之间数米的距离就被骤然拉近。 “蝴蝶步!宁家绝学啊!” “宁老怪最擅长拳法,他这小儿子已经有几分火候,那个锦衣卫千户估计有麻烦了!” 就在柳新和宁毅开始比试的时候,雷传昌来到自己父亲身边。 “父亲,今日看来无法和这个叫柳新的小子交手了。” 延安侯淡淡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平淡地道: “来日方长,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父亲,河南公那老匹夫几次三番和您作对!”雷传昌咬牙切齿,悄声说道。 延安侯淡淡一笑:“你也知道那是个老匹夫,就不必太过在意!他是吴国公推出来的人物,吴国公退下去,和秦国公之间早就定下协议,吴国公的人肯定是要好好优待的,否则吴国公怎么肯平稳过渡?而这个河南公就是吴国公那边人的代言人。他只有越跋扈嚣张,越目中无人,而秦国公依旧给其优待,才能让吴国公那一脉的人安心。” “原来如此,但是父亲,我们就要一直忍受那老匹夫么?” “放心,他蹦跶不了多久,明年秦国公成了左都督,吴国公的这些人归入秦国公麾下,我们派系内部斗争就可以了,吴国公的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到时候为了融入我们之中,必须得和我们合作,到时候河南公就是那只替罪羊!” “我明白了父亲!” “你啊,看事的眼光放长远!” 场子中央,柳新和宁毅已经开始交手,宁毅的拳法如奔雷,每一拳都是又直又猛,虽然简单却非常有效。 配合宁毅飘忽不定的蝴蝶步,整个人就像一只飘忽的蝴蝶,不断地发出拳风。 柳新也尝试着硬抗对方的拳头,以强对强。 但是对方拳力凶猛,内力随着拳头穿透过来,要是硬抗,短时间内积攒的拳力爆发,足够柳新吃一壶的。 对方也是大成境,不过看样子是刚刚晋升,内力没有那么浑厚。 宁毅心中其实也有些意外,柳新他知道,是锦衣卫副千户,副千户和千户之前,便是大成境这个天堑。没有跨过这个天堑,天大的功劳也无法晋升千户。 原本这柳新的情况,经过某些从汉中回来的勋贵二代口中得知,这柳新不过是刚刚加入锦衣卫两个月不到,他也没有加入什么大宗门,本身修为就是他最大的短板。 但这一交手,宁毅立即发现对方的真实修为。 大成境! 这样一个小地方出生的家伙竟然是大成境,这个发现超出了宁毅的判断,但他和柳新之间还处于试探阶段,他本人也不着急,自然是慢慢来。 而场外的许多人对柳新的修为也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当然秦国公和江阴公,延安侯这些位高权重的人脸上全是淡然,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知道,还是假的,只是静气功夫好。 其中秦国公是知道柳新的修为的,柳新虽然一直没有明着显露修为,但通过几次出手,尤其是汉中的那一战,南镇抚司这里传回的消息足以让真正的高手洞悉柳新的修为。 尤其在米雨松这位宗师的眼里,仅仅是和布和的那次交手就足够让他分析出柳新的真实修为。 布和不知道,柳新也不知道,米雨松的注视其实一直覆盖着整个帝都。 只不过在宗师眼里,真正能引起他注意的,其实并不多。 关于柳新的修为,在秦国公回帝都的第一天,就在米雨松和秦国公的交流中随意吐露了。 柳新的任督二脉是谁帮他开启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启的,这些大人物毫不在意。 大人物不在意,小人物却很在意。 宁毅绕着柳新不断地挥拳,却被柳新全部接下,虽然宁毅知道自己的拳力积攒在柳新的身上,迟早有一刻会爆发,但后者的修为还是大大超出他的意料。 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已经过了拳力积攒爆发的时候,宁毅脸上出现了诧异,他一记直拳狠狠命中柳新防御的手臂,然后整个人不进反退,而柳新也没有继续追击,相反也是往后退了两步。 砰! 几乎同时,后退的两人同时爆发,身子往后一倾,然后猛地弹回来,两人同时挥拳,朝着彼此挥去。 又是砰的一声,两人的拳头在半空中相遇,拳对拳,发出一声闷响,内力相抗衡激起了一阵阵强风,卷起两人的衣袍。 柳新扭身转臂,卸去宁毅的拳力,顺势欺身而上,一拳直击命门。 宁毅侧身闪过,提膝撞向柳新小腹。 柳新沉肘格挡,一条腿屈膝,另一条腿横扫宁毅下盘。 宁毅身体重心下沉,膝盖内弯下压,挡住横扫过来的腿,再顺势将膝盖抬起,另一条腿跟上,再次一个膝撞。 双方从强力的对拼进入到了贴身进战,几乎是肉贴肉,不断地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这是双方快速来回反击发出的碰撞声。 宁毅的近身战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但今日却完全没有占到上风。 柳新之前和宁毅对拼时,在场这些勋贵大佬就已经看出前者的招式有一种老牛拉磨的感觉,虽然看似被动挨揍,但实则是在不断泄力,如磨盘一般,消磨宁毅的力量。 宁毅的老子,被大家称呼为宁老怪的这人看得最为入神,柳新的一些招式就连他也觉得精妙无比,如果能够揉到自己的拳法里,恐怕能让自己的战力提升一个档次! 没错,就是提升一个档次! 有了这种判断,宁老怪心中暗下决心,事后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家儿子和这个柳新混熟。 柳新出身圣宗,自小学习的就是最顶尖的武功技巧,且早就融会贯通,之前无形之间化解拳力的方式,就是磨盘剑的拳法变种,现在和宁毅贴身近战用的也都是一些极为精妙的招法,因此才让宁老怪这种拳法大家也觉得精妙无比。 其他人虽然也看出柳新的招式不俗,但没有宁老怪看得那么深,在场要说见解和宁老怪相近的,估计只有秦国公和河南公了。 秦国公坐在上首,手里的酒杯就没停过,和河南公这个大老粗一直在拼酒,但目光却也没有离开过场的中央。 柳新和宁毅之间互相见招拆招了足足近百招,最后两人在又一次的对拳之后,相互分开,退出数步。 “柳兄,承让!” “宁兄,承让!” 两人客气行礼,河南公见状,酒杯一拍,起身高声道: “怎么啦,怎么不打了,你们还没分出胜负呢,老子也还没看爽!” 河南公喷吐的酒气隔着十数米依旧到了柳新身前,柳新刚想说话,那边的宁毅已经先开口: “河南公莫怪,我和柳兄只在伯仲之间,硬要分出胜负,必然要负伤。而且我相信柳兄和我一样,还隐藏着一些底牌,武比之前,这些底牌还是不要这么快掀开的好。” 河南公吹胡子瞪眼一番:“宁小子讲得还算有礼,既然如此,下一组上场,就那个雷家小二和那个谁谁谁上来吧!” 新人上场,旧人退场,来到一边,都不用宁毅老子开口,宁毅就拉着柳新到一旁开始了热聊。 柳新没想到宁毅竟然是个如此热情的人。 “柳兄,我听说坊间传言,你的功夫是一位得道高僧教的?” “是啊是啊,那年我师傅路过我家,饥寒交迫,我奉上热茶点心,后来师傅教我武艺。” “柳兄真是好运气,你这些功夫都是那位大师所授?” “咳咳,是的,一部分是我叔父偶尔教导。” “你叔父不过是个小成境,怎么会这些精妙招式。” “哈哈哈,你还真是直接呢。” “是的是的,人家都叫我直率小宁。” 宁毅真的是个很热情的人,他不仅把这场宴会的主要目的和秦国公对柳新的看法告诉了柳新,当然这些都是宁毅从他父亲宁老怪那里听来的。 还把在场的诸多勋贵之间的派系讲解给了柳新听。 秦国公一脉是个利益集合体,但是里面也有诸多派系,比如江阴公一派就是秦国公的死党,这一派几乎是不遗余力地助秦国公上位,也可以看作是秦国公的嫡系。 延安候一脉则是秦国公未崛起前,勋贵中的中立派,其实就是没有被朱广孝一派接纳的一群人。他们支持秦国公后,秦国公不断晋升,连带着他们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剩下的景川候等一脉,都是凭借在秦国公手下功勋打熬起来的,这群人属于秦国公信任的手下,有着一起在疆场上拼杀出来的情谊,等到秦国公接手左都督一职,这群人的地位将直接拔高。 所以延安候这一脉在秦国公成为左都督之后,将会成为三大派系中最弱的一环,因此现在延安候等人疯狂地刷存在感。 而最关键的是这次正阳武比的结果,谁能立下大功,谁就能在之后瓜分权利的时候获得优待。 雷传昌就是延安候这一脉最杰出的年轻人。 宁毅告诉柳新雷传昌已经暗中准备对付他,本来想要在今天这场宴席上就出手,但是被河南公意外破解。 听到这里,柳新道:“其实延安侯他们着急估计还有一个原因。河南公这群人是秦国公未来麾下的第四派系,能量巨大。众所周知,三角形才是最稳固的形态。” “三角形是什么?”宁毅问道。 柳新简单解释了一下什么是三角形,聪明呢宁毅立即明白过来。 柳新继续说道:“现在秦国公麾下三大派系相安无事,但是未来一旦多一个强力派系。四个势力的架构一下子就不稳定了。定然会出现三大派系针对一个,把一个踢出局,其余三个不仅可以获得更多好处,也能避免其他三个联合起来对付其中一个。这是必然的结果,我想延安侯他们不会想不到。因此他们现在急着壮大己身。让自己不那么容易被觊觎。毕竟其他三方各有各的优势,河南公一方实力最强,江阴公一方是秦国公的绝对心腹,最后一方则是秦国公的手足战友。哪一方的优势都比延安侯一方要大!” “原来如此,柳兄厉害啊,怪不得我老爹夸你夸得厉害!”宁毅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些内容,忍不住对柳新生出崇拜之情。 比战力,比修炼,他不会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差。但是在政治分析,这些弯弯绕的东西上,他实在没有那个天赋。 “你爹说啥了?”柳新好奇道。 “我爹说你心脏得很,陈念吉就是栽在你的手里!”宁毅心直口快地道。 帝都 第七十二章 收徒 经过和宁毅的交流,柳新知道了更多信息。 陈念吉原本是一个香饽饽,和他接触最多的就是延安候一脉,在汉中扶持陈家的幕后也是他们。然后中途江阴公一脉横插一档子,将陈念吉忽悠来帝都任锦衣卫千户。可惜最后被柳新破坏,陈念吉被抓,现在已经关进诏狱,听说秦国公派人去看了一眼,接着就没有任何动作了,仿佛已经抛弃这个义子。 今日宴席上的比试最终结果和柳新宁毅二人的大差不差,临近结束,柳新和宁毅,郑晓以及单四打过招呼,便没有搭理他了。 最后离开前,秦国公单独留下了柳新,后者在惴惴不安中来到了一处偏厅。 秦国公和柳新面对面坐着,秦国公时不时地打个酒嗝,他已经好久没有像今日一般饮酒了,一时有些喝大了。 如果是平时的秦国公,柳新自然不会担心,但是现在是酒醉的秦国公,听说就连炎亲王也挨过秦国公的揍,他一个小小锦衣卫千户,还是副的,怎么能不害怕。 “哈哈哈!” 突然,秦国公放声大笑,吓得柳新一激灵,站起身,警惕地看向秦国公。 “你小子,不愧是圣宗弟子!” 秦国公简单一句话,差点把柳新吓得原地升天。 他圣宗弟子的身份,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被戳破了,这可怎么了得! 柳新心中闪过许多杂念,杀秦国公灭口,先不说他根本不是秦国公的对手,光是秦国公这个消息的来源,就足够柳新因为忌惮而不敢随意动手了。 蒙混过关,呵呵,这可是秦国公,他的微末道行怎么入得了对方的眼。 逃?现在柳新腿已经软了,没法逃。 人的名树的影,秦国公就像是一座巍峨大山竖在柳新面前,根本由不得柳新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心中闪过几个念头,都被否决,于是柳新把心一横,干脆放松了下来,坦然面对秦国公。 “秦国公,您说得对!” 没有选择抵赖,没有选择装傻,柳新选择直接了当。 秦国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哈哈笑了起来,这笑声直冲九天,恐怕槐影亭之外都能听得清。 秦国公笑完,重新将目光落在柳新的身上,柳新感觉自己仿佛被对方看穿。 “尉迟希忠的弟子,果然不俗!你不用紧张,知道你的身份很正常,在整个帝都,知道你身份的人不下五人!” 秦国公的话让柳新一阵无语,隐秘调查组费劲千辛万苦伪造的身份,竟然被那么多人识破了。 “国公爷,您想怎么样?”柳新忐忑问道。 秦国公好奇反问:“你觉得我想怎么样?” 柳新摇头:“我不知。” 秦国公轻笑两声,拿起手边的酒壶,咕咚咕咚又喝了两大口,方才道:“今日高兴,我本来还想和你玩一玩猜谜的游戏,但现在老子等不了了,就直接揭开答案吧。” 顿了顿,秦国公将酒壶递给柳新,示意他喝一口,柳新连忙摆手拒绝。 秦国公也不以为意,拿回酒壶又灌了一口,然后继续道: “其实你的身份,你那个师傅也没有想要隐瞒,至少在我们面前,他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否则也没必要让你用真名!” 柳新只觉无语,他本来还质疑过,猜测过,最后选择相信隐秘调查组的专业,毕竟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凭什么我就不能叫柳新。 “你的身份估计在你来帝都的时候,就至少有三个人知道的。” 柳新听秦国公说有三个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由得开始猜测,莫不是东厂和锦衣卫,只有这两大情报组织才有这种能量吧。东厂和锦衣卫的头头加上我们的皇帝陛下,正好是三个人。 秦国公知晓柳新现在心里在猜测了,于是笑着道:“你心里一定在猜谁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不瞒着你,直接了当告诉你,知道你身份的人里,米雨松占第一个,就是东厂提督,这个你应该知道的。另一个就是咱们的陛下,米雨松知道的事情,陛下肯定知道。那么至于第三个,其实是上官霸!” 柳新有些微微讶异,因为他没想到这个答案。 秦国公解释道:“上官霸这个小子厉害得紧,要不是比老子年轻一些,说不定老子的位置就是他的了,不过未来等老子老了,以后这位置还得是他的,旁人想也不要想。知道为什么老子认为他肯定也知道你身份了么,因为上官霸建立的武侯。这是一群变态啊,获取情报,钻研经营的能力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如果不是武侯数量少,锦衣卫和东厂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柳新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秦国公会这么盛赞武侯。 要知道武侯就是以隐秘调查组为原型创建的,至今不过十几载,但就这么短时间里,就能获得秦国公如此盛赞。 看来他要密信一封告诉师傅,武帝城的武侯得到的这种评价。 秦国公看一眼柳新的神色就知道后者在想什么,便道:“你小子心里别有太多想法,有的时候世间之事没有那么复杂。无论是你的身份暴露还是武帝城武侯的厉害手段,在大局面前,什么都不是!所以你的身份虽然暴露给了我们几个,但我们谁都不会在意。陛下在意的是你这个人能不能用。米雨松在乎的是你好不好用。而老子在意的,是你值不值得用。当然在老子这,简单的评估之后,结论是值得一用。” “你一定在担心陈念吉的事情,其实这个义子当初老子也是心血来潮就收了,后来公务繁忙,没时间教导,导致被手下人给忽悠到如今的地步,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在陛下那,老子也尽了自己的情分,求来了他们父子的两条命,但从此之后,他们和老子再无瓜葛。” “今日叫你来,不是老子的主意,是米雨松的建议,他似乎很看好你,让老子瞧瞧你,要是瞧得过眼,便可收你为弟子。当然不是教你武艺的师傅,老子可没尉迟希忠的本事,但老子也有特长,是尉迟希忠没办法教你的,也就是教你战阵之事!” “啊。” 柳新目瞪口呆,信息量的巨大让他暂时宕机,嘴巴张得大大的。 “看你小子吓的,你这是喜还是忧?老子话说在前头,老子做事向来随心,你现在要是答应也就算了,不答应,明天老子改主意了,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咚! 秦国公话音刚落,柳新已经双膝跪地,手里不知何时已经端好一壶酒,秦国公看了一眼自己手边那个消失的酒壶位置,裂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柳新拜见老师!” 秦国公也干脆,接过酒壶,一口气闷完,这收徒就算是完成了。 秦国公想到米雨松和他说的话,不由得得意地大笑起来。 记得当时米雨松说,柳新此人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否则也不会对陈念吉下手。秦国公想要将其收入麾下,可不会容易。 现在不是挺简单的嘛,米雨松那个阉人就是危言耸听。 秦国公开怀大笑,越发的激动。 柳新不知道这位新抱上的大腿呃不新认的老师突然怎么回事,但他心底还是高兴的,他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原因,但是毕竟现在抱上了一条又粗又壮的大腿,而且了解了不少内幕,让他心中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之后又聊了许多,秦国公为人豪爽,直接把米雨松对柳新的评价告诉给了柳新听,柳新听完也很是激动,能够得到一位宗师这般评价,他这辈子算是值了。 在正阳大部分武者的心目中,宗师,永远都是大家敬重崇拜的存在。 “今日之事先就你我知晓,外人不知道你圣宗弟子的身份,恐怕会心生猜疑,那样不好,有很多事情就是猜来猜去惹出来的问题。既然你已经成为我的弟子,那么第一课老子就教你,做人做事要对得起本心,心要直,口要正!” “是,弟子谨遵老师教诲!” “嗯,乖啦。现在老子教你第二课!” 柳新讶然,秦国公这位老师真的是太敬业了吧,刚拜师就教那么多东西。 秦国公这一次的神色变得很严肃,道:“你在锦衣卫任职,记住一点,不要太相信一个人,就连米雨松都没能完全掌控东厂,更别说锦衣卫这趟更浑浊的水。我的建议是你要培养一些你信得过的人,也就是心腹。当然也要和对你有帮助的人合作。记住,感情是第二位的粘合剂,只有利益才是最好的粘合剂。你要合理使用感情和利益这两件利器!” 一个时辰后,回到柳宅的柳新心中有很多念头,他自己回了房间,因为已经是宵禁的时候,柳宅大部分人都睡了,他自然是通过秦国公的马车回来的,宵禁对于秦国公而言,那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啊? 柳新坐在床上,闭目养神,打坐练气,体内不断循环大周天,通过吸收天地之气,炼化,然后汇入大周天中来强化壮大自身的内力。 呼~ 打坐凝神了一刻钟,结果就是进不去状态,柳新只得睁开眼睛。 今日拜秦国公为师的事情虽然玄幻,但也在情理之中。就像秦国公所说,作为尉迟希忠的亲传弟子,天赋不用说,见识,历练等等都没得说,再加上柳新的推理能力以及秦国公自己说他欣赏柳新的性格。种种因素再加上一个最重要的理由,那就是培养自己的亲信,秦国公用感情和利益将柳新捆绑在了他的车上,等柳新成长起来,就会成为秦国公的一大助力,还是最信得过的那种。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培养亲信呢,被秦国公今日一说,柳新想起郭镛他们几个的时候,都不免心中起疑。 很快,柳新想到了人选。 熊二,狗三儿,四娘他们不就是自己最好的亲信人选! 而且秦国公说得很清楚明白,圣宗不圣宗的根本不重要,上位者只看能不能用,好不好用,值不值得用这几个关键,至于出生,谁在乎呢。 于是柳新对于找到师兄弟们热情一下子高昂起来,来到帝都快两个月了,期间一直在忙着各种案子,接下来看来得花些功夫找找师兄弟们。 打定主意,柳新决定第二天先问问程师兄。同时他铺开纸张,开始给师尊写信,他身份暴露这件事还是要和师尊说一下的,自己的身份能暴露,同门其他人的身份是不是也会暴露? 还有就是武帝城武侯的厉害程度已经超过他们的预期,希望师尊能够提高警惕。 最后犹豫再三,柳新迟迟不能下笔,最后毁掉了三张纸后才下定决心: 师傅,秦国公欲收我为徒,教导战阵之法,弟子已经暂且答应了,希望师尊能给出建议,后续我该如何做? 这封信在第二天给到程师兄,程师兄通过特殊渠道送了出去,虽然隐秘调查组在帝都的据点都被端了,但是信息传递走的是另外一条线,因此没事。 三天后,天云峰上,圣宗宗主接到了柳新的信,看过之后他只是笑了笑,然后找到了晏淳,吩咐了他几件事。 晏淳得了吩咐,下山来到一家铁匠铺,点名让一个叫关义的铁匠打造一件兵器。 铁匠关义是这家铁匠铺的师傅,其他人都是他的徒弟。 晏淳付了定金,说完了要求后便走了。 当天夜里,铁匠关义招来自己的一个徒弟,两人在院子里喝酒对饮。 而在他们所在院子的一个房间内,两个人也在那对坐,只是两人喝的是茶。 “我们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来到公平镇两个月,阮永义原本还算白皙的皮肤已经变得黝黑,且星星点点地布满了火星灼烧出来的疤痕。 而他的对面那人,赤膊上身,整个人像是金钱豹一样。 莫沥青用满是伤痕的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道:“这是试探,也是警告。别小看圣宗,十几年前,江湖第一的情报组织还是隐秘调查组,只不过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隐秘调查组的大量人员都被抽调去了西方,害得我们不少武侯也跟着去了极西之地,损失不小。” “那我们接下来需要怎么应对?”阮永义问道。 莫沥青喝尽杯中茶,道:“等!” 武帝城 上官府 现任代城主上官道正在运气修行,突然他额头青筋出现膨胀扭曲,上官道的鼻间似有滚烫的气流吐出,随着额头青筋渐渐布满整张脸孔,并且不断向身体其他部位蔓延,他的周身开始有白色的雾气出现,白色雾气凝聚在他身体周围,凝而不散,不断地加深,加厚,最后隐隐约约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兽首,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异兽,但从模糊的外观依旧能感受到一股凌厉骇人的威势。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轻微脚步声,上官道不为所动,这个脚步声来到门口时彻底寂灭无声,就如此这般一刻钟后,一个人影轻轻打开上官道房间一侧的窗户,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现,他先是扫视了一眼房间内,发现空无一人,便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户,身体轻盈翻过,落地时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这个人身穿武帝城特有的服饰,衣角和袖口纹着金色纹路,说明他是武帝城的内门弟子。 他先是来到上官道的书架前,细细打量一番后并没有出手翻动,然后他又来到正厅的练功区域,一张巨大的蒲团空荡荡地摆在正中间,刚刚上官道就坐在这个蒲团之上。 就在此人经过蒲团边缘时,他突然身体一绷,身子下蹲,就要往一侧翻滚躲避,但上官道浑身被白雾笼罩,从天而降,白雾中伸出一只满是青筋虬结的手臂。 正在翻滚躲避的男人原本已经离开那只手臂抓取之处,但一股突然出现的巨大吸力将他生生拉扯回去,上官道的大手直接落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轻而易举地将男人举了起来,白雾膨胀了一些,将男人也笼罩进去,瞬间男人觉得像是有无数虫子布满全身,并且这些虫子都在往他的穴道里钻,那种异样的感觉令他大为惊恐,而更让他恐惧的,是头顶那只大手传来的吸力和巨大的力量,这只手上传来的力量让他毫不怀疑,它可以在一瞬间将自己的头捏炸。 “桀桀桀桀,原来是你啊,让我猜猜,是程避雨发现了端倪让你来的,还是你的父亲宗正?” “叔叔父我”被擒住的男人结巴着说道。 上官道的脸上被薄薄的一层雾气笼罩,这些都是内力外化而成,是内力修炼到巅峰才会出现的异象。 被上官道的脸近距离打量,男人更加恐惧,因为上官道现在双目赤红,眼睛的血丝几乎密布整个眼球,而且后者的目光冰冷无比,就像是野兽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你翻到我的屋子里,难道是来躲猫猫的么,小时候的你或许这么说我还会信,现在么,只能认为,你是发现了叔父我的秘密,知道秘密的人,是什么下场你可知道?” “我不要啊不呃啊” 男人的声音低沉无比,没有传出这个屋子半点。 没过多久,屋子里再次变得悄无声息,然后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查一下,有没有人发现上官青来我这,所有知情人,杀!” “是!” 屋子外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但却有一道沙哑的声音凭空出现。 “桀桀桀桀,等我晋升宗师,武帝城就是我的了,桀桀桀桀!” 帝都 第七十三章 比试查案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七十三章 比试查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七十四章 今天真是邪了门儿了 帝都城外,围绕着帝都一圈,有无数村落,形成了四个近都郊县。 柳新一行出了帝都城后便策马扬鞭,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某个小镇,这里和帝都外城类似,进入街镇后道路宽阔,店铺鳞次栉比,往来行人比起帝都外城还多些,只是锦衣华服和粗布衣衫的比例不同。 柳新等人穿着鱼龙服,当街策马,百姓纷纷闪避,柳新已经降低马速,而大部分的锦衣卫乃至其他官署之人,在办案时只会纵情策马,百姓来不及闪避的,撞了也就撞了,事后一句公务在身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七十四章 今天真是邪了门儿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七十五章 不识台上旧佳人 “我从你下的毒以及那个手法就能轻易猜出你的身份,但是帝都之中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从这些手段猜测到你的身份,所以下次别这么干了,要找我的话,直接来就是了。” 柳新沉声道。 这些日子他在帝都所见所闻无不推翻了他心中对朝廷的固有看法。 朝廷还是朝廷,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他所蕴藏的力量不是一般的江湖势力能够匹敌的。 雪笙点头,沉声道:“我也知道这个做法比较冒险,但是人是必须要杀的,那个时候已经来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七十五章 不识台上旧佳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七十六章 齐绩外逃 自从遇到雪笙和柳离之后的两天,柳新都没有好好的查案,因为凶手是自己的好兄弟和妹妹,他怎么可能用心去查呢? 反而这两日,柳新乔装改扮,三人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雷传昌带着一群幕僚,到处走访,案情迟迟没有进展。 时间来到八月二十二。 这一日朝廷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锦衣卫上奏折,状告兵部右侍郎齐绩私通卖国,勾连北蛮,且是御马监案的幕后主使,皇帝震怒,下旨清查一干人等。 锦衣卫立即倾巢而动,而事件的核心,兵部右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七十六章 齐绩外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七十七章 城外截杀 广宁门外,集市 帝都外城有个西市,经过几百年发展,这西市早已无法容纳那么多的货物,因此在广宁门外,还建立了一处集市,经过多年的发展,这处集市已经初具规模,要不是朝廷不允许这里建造砖石建筑,这里的规模可能会变得更大。 集市里没有砖石建筑,但木质建筑并没有被禁止,因此九纵九横的集市内,全是木质建筑,东西长度约有二里,南北宽度也有一里,面积算得上广阔了。 集市没有名字,也没人给起名,来这里的都会说广宁门集市,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七十七章 城外截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七十八章 精绝【破道剑】 西便门外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传入城内各处。 锦衣卫,东厂,禁军,武帝城,等等势力几乎在同一时间获得了这个消息。 然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 东厂原东祥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带着人出发,按照他接到的消息,魔道白莲教最近在城外聚集,可能有所行动。 为了以防万一,他通知了禁军,调集人马。 锦衣卫南镇抚司代德安接到消息后只派出两人。 但这两人是南镇抚司最精锐的锦衣卫百户,拥有着堪比千户级别的战力。 代德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七十八章 精绝【破道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七十九章 刘立诚遇刺 当齐绩和汤长老手下的人会合之后,他们发现身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锦衣卫围了上来。 汤长老一路拼命的狂奔,还好有游行间在后面拖住了柳新,否则他可能就要九死一生了。 唐长老手下全部都集合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前后都有锦衣卫的夹鸡汤,长老立即明白他是中了圈套。 但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他们要尽快撤走,否则等进军那边的骑兵冲出来,他们就真的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了。 尤其是汤城老此时受了伤,心中不眠多了几分担忧,胆子也变得小了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七十九章 刘立诚遇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八十章 生命的血花 这柄木剑虽然看似普通,其实是一种罕见的木材,坚硬如铁,但却轻盈无比。 这柄木剑才是游方道士最拿手的武器,只不过这柄木剑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仇家不少,一旦使用,不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引来一些他不愿意见到的人。 【桃木剑】 皇御级别的武器,曾经在江湖上掀起过一场腥风血雨。 与之配套的一套剑法算是游方道士压箱底的手段。也是他实力的最强体现。 “贺甘!你是贺甘!”刘立诚一见到这柄木剑便知道这游方道士是什么人了,同时他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八十章 生命的血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八十一章 圣宗底蕴 柳新率领五百骑兵,在有效的包抄围堵之下,很快就将汤长老他们堵住。 汤长老见状不妙,竟然单独一个人冲出了包围圈。 剩下的人也都分散逃窜,但是柳新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最后几乎所有人都被无情斩杀,只剩下汤长老被柳新活捉。 整个追捕的过程中,都没有发现齐绩的下落。 他们又花了半天的时间方才从某个乱草堆里找到齐绩的尸体。 事后询问汤长老的时候,汤长老说是齐绩身边的那个护卫暗中给了他一张五千两黄金的银票,让他在出城之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八十一章 圣宗底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八十二章 雪笙相助 这一日,柳新点卯之后,便离开了千户所。 如今千户所正在招人,代德安让柳新给自己新建的千户所想个名字,未来等他晋升正千户,直接就能用了。 但现在以他副千户的官职,千户所也能拥有三个百户所。 这是代德安给他的优待。 而且代德安也毫不吝啬自己对柳新的看重,言语间非常肯定柳新未来能够成为千户,甚至更高。 柳新匆匆应了几句便离开了。 他要去找一个人,找帮手。 现在武帝城武侯的力量以及圣宗隐秘调查组的力量正在涌入帝都。 同时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八十二章 雪笙相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八十三章 别误会啊 简单的摸了一下小丽的根骨,如果是男的,他可能还要再摸一摸对方的背,腰,臀,大腿等位置。 毕竟小丽是个姑娘。 在小丽期盼的目光中,柳星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小丽欣喜若狂,一下子从原地蹦了起来。 这一下没有三尺高,也有二尺高。 柳新心中微微惊讶。 之前还没有发现,现在这么看来,小丽竟然天赋不错。 “既然我已经决定收你为徒,我也要和你说清楚。 我现在还没有到收徒的时候,我要收徒,必须经过我宗门的同意。 因此我现在只能收你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八十三章 别误会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八十四章 小丽的真实身份 小丽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雪笙叫了晚餐送到甲字二号房。 那店小二上来送餐时,低着头,一双眼睛快速的在房间内乱扫,试图发现一些自己想要看到的场景。 但可惜的是,几个人衣衫都很完整,气色也如中午是一样,那个小姑娘也好好的躺在床榻上,帷帐放了下来,但能够确认的是,床榻上很整齐,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够了没!” 柳离一声冷冷的轻喝。 那店小二立即忙不迭的撤了出去。 小丽悠悠醒来,感觉自己的脑瓜子有点痛有点晕,但耳边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八十四章 小丽的真实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八十五章 冲突起 皇城某个大殿内。 旭阳帝身穿常服端坐在塌上,米雨松站立在一侧。 秦国公拓跋云汉还有上官霸都在场,人手一把小锦墩。 上官霸是刚刚从驻地赶来,人已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现在这大殿之中,除了这四人之外,其余人都已经屏退,这区区四人聚在一起,就已经相当于是正阳的大半江山。 秦国公拓跋云汉首先说道:“回禀陛下,基本上所有能赶回来的各地都督,都指挥使,五军都督府人员都已经赶到了,除了那个许宗让,他只是让他的副将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八十五章 冲突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帝都 第八十六章 谈本泰 “本泰,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 一个官袍上有一只孔雀的三品大员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饱含心疼之意,张开双臂将一个年轻人抱住,轻声说道。 “司伯伯!” 谈本泰的眼中微微湿润,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救了他一命的的老人,他这些年心中的坚强在这一刻决堤,心中隐藏许久的悲伤奔涌而出,但他勉励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双目微红却没有泪水流下。 “好!好!好!长大了,让司伯伯好好看看你!长的又高又壮,你的身体好些 《圣宗大师兄》帝都 第八十六章 谈本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圣宗大师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