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魔法师》 引子 00 淫雨霏霏，老房子站在石头巷子的两旁，最后一丝天光模糊在二楼的窗棂上。逼仄的巷子从底部开始昏昏睡去，绵密的雨丝落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就像老房子模糊的梦呓。 女人走进老城，开始疑神疑鬼地回头去看巷子里更昏暗的角落，有几次她仿佛听见窃窃私语，老宅脚跟上的黑暗里总像涌动着一团团活着的阴影。她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也许那些石头砌的老房子确实活着，正用昏昏欲睡的眼睛睨着她。 她没有打伞，雨丝打湿了她身上的衣服，她狼狈地在雨巷里越走越快，失魂落魄，渐渐有些像是在奔命。 巷子突然到了尽头，一条黑黝黝的河道横在巷口。河上没有桥，但沿着河岸有路可走。她惊魂不定地看着左右两条路，拿不准主意该往哪里走，下意识地抱紧了发凉的手臂。犹豫了一会，她向右边迈出了一步，又瑟缩着站住，脖子僵硬地转向河道的方向。河里没有波光，她知道自己不该往里面看，河道里的黑暗比无星无月的天空更浓，仿佛一道畸形的深渊横断在古镇的边线上。可那深渊在召唤着她，她望了进去。 头顶二楼的一扇木窗吱吱呀呀地开了，像是被风吹开的，又或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里推开。河边一棵槐树上，乌鸦尖叫着踹开树梢，直飞上屋顶，掠过六百年前的灰瓦，飞过了河岸。 女子颤抖着，脊背紧紧贴着老房子的石墙。 01 两千公里外的一座城市覆盖着厚厚的雪，一座上个世纪中叶的二层红砖楼懒洋洋地半崩塌在现代城市的中心，它没有多少美学价值，也没什么历史意义，就好像城市拆迁队拆了一半就把这活儿给忘了，它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留存在市中心。 人们忙忙碌碌地从它附近经过，注意力总是被它周围气魄宏大的现代办公楼吸引走，没人在乎这座塌了一半的红砖楼，也没人想到问一声它为什么还在那，久而久之它的存在反倒变的理所当然。 一辆黑色的国产车在红砖楼的门口停了下来。一个秃顶的六十岁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他的上身穿着一件呢子面料的夹克，下面穿着略显肥大的灯芯绒裤子，夹一只公文包，满脸的乖戾之气。他在门口停了一下，不耐烦地抬头看了看二楼没有玻璃的破窗子，一只蓝色的塑料袋招摇地挂在窗框上，正在北风里得意地抖着。 他好像更恼火了，鼻子里粗重地哼了一声。 楼下是个半死不活的汽车维修店，老板似乎很有胆识地相信这座危楼不会继续坍塌。维修店外面胡乱涂抹的汽车标志展示着它的修理范围，从宝马到宝骏，从smart到qq，简直包罗万象，市政通知它滚蛋的通知单和出租勾机的告示一起贴在墙上。 男人瞥见眼花缭乱的墙体，皱着眉推开褪了色的绿色木头门。一个长头发的年轻男人正对着门口蹲在地上扒轮胎，抬头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并不认识他，但转眼了然地咧嘴笑道，“老大，您今天这样打扮真帅，一看就是领导。” 男人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穿过油迹斑斑的修配间，直奔车间尽头的那扇玻璃门。门后左侧是一间简陋的洗手间，右手边是向下延伸的楼梯间。水泥抹的楼梯年久失修已经开始掉渣，两旁脏兮兮的墙面，下半截是脚印，上半截是返潮后长出来的霉斑，中间歪歪斜斜地贴着几张告示，大致写着“禁止随地大小便”和“常年招***，qq号：112358”。 男人厌恶地狠狠瞪了瞪那几张告示，干净的皮鞋踏进了楼梯间，一路走了下去。楼梯的水泥从地下二层开始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红砖的底，楼梯却向下无尽地旋转延伸。他继续走下去，不知不觉脚下的楼梯变成了光滑的大理石，最终电灯的光亮让位给似真似幻的火光，一座巨大的门楼嵌在地下的堡垒中，门口两只石头雕的辟邪憨头憨脑地打量着他。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密语，大门就无声地打开了，一个神色严厉的中年女人站在门里，穿着一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裙。她不客气地说到，“快点，裴枢，你已经迟了。” 男人叹了口气，“刘璃，最近好吗？” “就快要不好了。”女人焦躁地说道。 他又叹了口气，跟在女子身后走进大门，没有理睬大厅中起身向他打招呼的年轻办事员，忧心忡忡地走进一间会议室。圆桌边的七张椅子上已经坐了人，余下两张靠近门口摆放的椅子是留给他们的。室内的光线很昏暗，不过他并不介意，黑暗有助于思考，再说他对这里很熟悉，并不需要太多的光照。他对他们也很熟悉，知道眼见的未必为实。 刘璃开始说话了，她像是今天会议的主持人，“前面情况不用再介绍一遍了，因为裴枢就是最先提案的人。” “谋杀案每一年都有。”圆桌对面的一个人突兀地说。 “偏差个体在每一代中都会诞生，人就是如此。”另一个人附和道，慢悠悠地说道，“有什么奇怪的？有什么证据表明现在出了问题？” “数据已经说明了异常的存在。”刘璃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褚锦是最好的算师，她的观测报告就在裴枢报告的113页到149页之间，我相信你们已经读过了。” 最后一声嘀咕被压了回去，有人在忙着翻页。 过了一会，一个犹豫的声音低低地说道，“如果问题出在我们的人里，我们不知道谁牵扯其中，也不知道该信任谁。” 裴枢低声说道，“所以我建议使用还未毕业的学员，他们的履历更清白些。” 圆桌边没人回答，他环视了一圈，发觉就连刘璃都在装聋作哑。 沉默制造了压力，终于有一个人咳嗽了一声，顶着压力呻吟似的说道，“我们已经六十年没有出过一位像样的大法师了，学员们根本靠不住。” 这话点燃了导火索。 “现在的孩子十五岁还做不到搓个火球不烧手！” “魔法在消退。” “上一届成绩最好的法师学徒，立志做饭，现在是个成功的米其林三星厨子！” “天啊，他没有用违禁成分吧？” “上个学期没有一个人能完成合理的空间复杂度分析实验。” “大气控制能力史上最低，驱散400平方公里的雾霾竟然需要11个人，他们还辩解说这是新的大气情况，完全不可描述，旧教材不实用——都是屁话，其实他们就连一场像点样的风暴都弄不出来。” “其实他们能够操纵气候，他们只是计算不出来局部风暴之后的蝴蝶效应，所以没种施法。” 裴枢听了一阵子，阴沉的脸上拧出一丝嘲笑，用压过所有人的低沉声音做了一个最佳总结——“黄鼠狼下崽子，一窝不如一窝。” 抱怨声戛然而止，会议室的低气压里翻滚着阴云。 刘璃惊诧地看着他，语带指责地说道，“裴枢！” 但她随即语塞，纵然严厉地瞪了他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责备。 “你们要是觉得有合适的人选，现在就可以提出来。”裴枢抬起头来，目光掠过坐在阴影里的七个人，“我洗耳恭听。” 沉默沉甸甸地压在黑暗的天花板下。 10 古镇的小河沿上蹲着一个中年刑警，正在埋头抽烟。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突然停了，云彩在他的头顶上裂开一道缝隙，白色太阳照耀着潮湿的大地，地面腾起一层水汽，他的衬衫十分不舒服地粘在了身上。 他抬起头再一次打量着河对面阴森破败的古镇，这里不是什么旅游景点，镇上的人几乎都搬走了，整个镇子留下的不会超过十户人家，而且还都是一些留守老人。可一个城里的年轻女人偏偏在天黑以后来这样的地方，而且还死在了这里。 他拍了拍脑袋，觉得烦得很。 “李队，李队。”河对面忙活的人群里最亢奋的一个小崽子在喊他。 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小张，刚刚参加工作，瞧什么都新鲜，虽然第一次出现场的时候吐了，但也没太影响他的热情。 他装聋作哑。 那孩子也不在乎，挥舞着手里的东西，“李队，我找到钱包和手机了！钱包里还有钱呢，一二三四五，五百三十九块！” 倒霉，他挠挠头发，不是抢劫杀人。 他远远地望着法医正在往裹尸袋里装的女人，头发的下半截是粉红色的，她一定非常年轻。 河水不宽，也不深，小张淌着水就走过来了。 “死因呢？”他问道。 “哦，法医说很可能是淹死的。” 他怔了一下，“致命伤是溺水，其他伤呢？” 小张被问住了，“没有肉眼可见的明显伤痕。” 他“忽”地站了起来，瞪着那条小河沟里浅浅的水，“你可别说死者就是在这个洗脸盆里淹死的！” 小张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没底地说，“法医进一步尸检以后，会有点什么说法吧……” 第一章 杜正一vs罗奇 第一章杜正一&罗奇 人生是个谜团，对于我来说，这团迷雾中最大的那个谜就是——我到底是不是个废物。 ——摘自《罗奇の人生鸡汤》 杜正一收到那个泡泡的时候正在图书馆里赶制他的毕业论文《非线性循环多维空间转换》。他对面坐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姑娘，是考古专业的同级生，正在写一篇关于远古时代漫游者社会与人类农业社会比较的论文。一连几天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坐在相同的位置，所以他觉得搞不好他能有点机会。 他抓住在他面前不断乱飞的泡泡，对着被打扰的姑娘歉意地微笑了一下，姑娘给了他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然后又埋头在书本上，熟练地施了个法术对浮现在空中的文字进行了一次关键词信息抓取，他相当欣赏她的专业范儿。 他捏着泡泡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图书馆巨大的穹顶之下只有安静的翻书声和一些辅助法术偶尔在空气中划出的静电声，等到他走到阅览室外的走廊，声音立刻嘈杂了起来。他朝外看了一眼，楼下的操场上正在进行三年级天气控制实验的考试，一个白痴不知怎么弄出了一块私人云彩，笼罩在他一个人的头顶下起暴雨，操场上大笑的声音和起哄的口哨声一直传到图书馆的二楼。 他饶有兴趣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绝望地站在一平米降雨云团下的男生，转过身去找了个稍微僻静的角落，捏碎了他手中的泡泡。是老师的一个口信，通知他午后两点去系主任的办公室。 罗奇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接下来一周晚上讲座的主题： 《不确定环境下能量检测方法评估》 星期二，f1学术报告厅，演讲人：singh kamal 大法师 《基于无穷数据的信息抽取》 星期三，f1学术报告厅，演讲人：abbott musk 大法师 《超轻多孔金属的研究》 星期四，f1学术报告厅，演讲人：刘璃大法师 《基于费尔玛定理的空间压缩技术》 星期五，f1学术报告厅，演讲人： daphne tate 法师 他咽了一口唾沫，接下来一个月的晚间讲座会向所有三年级生展示他们未来可以选择的专业方向。他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焦虑的眼冒金花，可惜就是看不懂任何张路牌。 他终于下定决心放下那张破纸，“说实话，书名号里的汉字我都认识。” “我建议你不用听第一个——辛格卡迈拉——一听就是阿……就是印度人，反正他说的英语肯定谁也听不懂。这样咱们就排除掉了一个选项。”他的室友兼好友刘行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正在利用上课前的最后一点时间补小论文。 “那就应该优选刘璃老师的，至少说的不是鸟语。”罗奇寻思着说道。 “可别，听说她超严格。再说你看那题目，研究金属？以后一定会一辈子都蹲在实验室里研究材料。你可以琢磨一下第四个，虽然我也不知道费尔玛定理是个什么玩意，但是空间压缩技术大概就是研究怎么能把大象装在冰箱里。”刘行停下笔，煞有介事地说道。 罗奇一直在看着第二个，“基于无穷数据的信息抽取，这玩意为什么要花功夫去学。我可以用计算机，只要google一下就可以了。” “没几个法师会信任那玩意。”刘行摸了摸鼻子，有些含糊地说道。“你最好也别当着别人的面用那个。” 罗奇没吭声，他压力太大了，已经没有闲心跟刘行争辩种族歧视的问题。他看了一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两点了，我得去刘璃老师办公室了。”他想了想，忍不住把心中的焦虑也说出来，“我从来就没上过她的课，她也不认识我，她到底为什么事找我？” 刘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别太担心了哥们，说实在的你又没干什么坏事。” “我已经有三门课不及格了，”罗奇自暴自弃地说道，“如果再有一门不及格，我就不用担心四年级选什么专业了。刘老师可能就是为了这个事找我，我上午的考试肯定已经不及格了。” 刘行也有点担心，不过还算镇定，实事求是地说，“你要是再磨蹭一会就迟到了，到时候刘璃说不定会用雷劈你。我听他们学院的学生说，她外号是雷公电母。” “雷公电母不是两个人吗？”罗奇不太相信地问道，他这哥们一向毛躁，听别人说话都是听三不听四，所以说话也不怎么靠谱。 “大概强调两倍力吧。”刘行不在乎地说着，一边毛毛草草地看了看四周，见教室里无人留意，脸色顿时尖酸起来，皱着眉头坚决地对罗奇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要是真因为四门课不及格被开除法师序列，我可以介绍你去跟我堂兄混。他当年毕业的时候还拿了一级法师执照呢，可毕业以后还不是投身了餐饮业了吗？现在手里有好几个米其林三星，在彼方照样混的风生水起，何必一定要当个法师。会搓火球有什么了不起吗？我堂兄炒菜他也不用搓自己手指头啊，他用的是电子打火器。” 罗奇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白舔了舔嘴唇。他倒是渴望做个法师的，可是接着就想到上午那场倒霉的考试，顿时没了什么精神。他知道刘行是好意，心里也有点感动，拍了拍刘行的肩膀，含糊地道了声谢就出门去了。 这一通耽搁就有点迟了，罗奇急匆匆地穿过教学楼的走廊，尽量抄近道赶着时间。这个时候有一些教室已经开始考试了，透过一扇半开的门他看见里面的学生正在考二年级的数学，虚空中漂浮着一些变幻不定的数字，十分炫酷。不过大多数考生还是不愿意出那个风头，更愿意勤勤恳恳地拿着笔在纸上计算。 罗奇已经顾不上羡慕那些天生脑力强大到可以把思维进行可视化投影的人了，他的能力一直在像是法师又不太像是法师之间徘徊，没什么功夫去欣赏那些靠近上确界的幸运儿，他现在面对的实际问题是能不能保住下限，至少别被学校给开除了。 他跑进最后一道走廊的时候已经两点了，走廊的尽头连接着一个丰巢型的六面大厅，大厅中央耸立着一座蛇身女人的雕像，五间一模一样的办公室就藏在墙后面。他抬眼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牌，五扇门上挂着的只有数字。 罗奇镇定了一下，看看时间他已经迟到两分钟了，他冷静下来又用了一分钟回想老师到底说的是几号办公室，未果。三分钟以后，他豁出去了选择了2号做为幸运数字，敲了敲门。 木门自己向内打开了，罗奇激动地想到这是好兆头，说明里面确实有人在准备见面。可是屋里并没有刘璃老师，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上，略带惊讶地望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罗奇尴尬地连忙说道，“不好意思我好像走错……” 他的话还没说完，办公桌后面的套间门就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手上捧着一摞文件快步走出来，瞥了罗奇一眼就不耐烦地命令道，“别废话了，罗奇，把门关上进来坐下。” 罗奇一愣，回过神来低声道了句歉，讪讪地走了进来。 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仔细看并不比罗奇大多少，就是气质沉稳了许多，乍看并不太像学生。罗奇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那男生也转过头打量着他，只那么上下扫了他一眼就面露狐疑，薄薄的眼皮子下的水光自带俾倪属性。 烦人！他在心里愤愤地叨叨，一看就不是善茬。 “刘老师。”那人还先开了口，口气听着好像跟刘璃大法师很熟的样子，只不过罗奇听出了他语调里轻微的气急败坏，这可奇了，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他是几年级？不是新生吧？” 新生你大爷！罗奇不乐意地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遮掩着破洞牛仔裤上的夸张裂口。他又怎么能预测到今天会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呢？他一向都是躲着所有老师的。 “罗奇是三年级的学生。”刘璃叹了口气，眼睛在镜片后面显得很大，她略带责备地望了那小子一眼。但罗奇心酸地看了出来，她的责备就像母亲在骄傲地抱怨自己能干的大儿子。 刘璃又转过脸来望向他，看向他的视线就锐利多了，罗奇刚一碰到就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把腰挺直，再不敢靠着沙发背坐着了。 刘璃一时间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打量着他，仿佛在评估什么。罗奇又紧张起来，如果是要开除他，该不至于要当着别人的面来告诉他这个消息吧。 “你的学分不够升上四年级。”刘璃言简意赅地说。 罗奇的喉咙发干，心也沉到了谷底。 “所以我希望你能在假期通过参加社会实践来补学分。”刘璃继续说道。 什么？罗奇大吃一惊，他从没听说过有这种补救的方法，希望陡然升起，心口反而发虚，有点不知所措。那小子被他的蠢态吸引，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神色凉凉的。 “他叫杜正一，你应该听说过。”老师大概发觉他在傻呆呆地跟学长对视，所以介绍了一下。 他怔了一下，这名儿他听说过。他禁不住再次仔细打量那人，肤色略黑，人很瘦削，身量很高，长得也算不错。不过性格就不好说了，他在大法师的眼皮底下都这么欠扁。可原来这人就是杜正一啊，罗奇还真听说过他，而且很有些感慨。 一般人只知道这人是个学霸，其实这个人四年级的时候曾经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不过他重伤住院的时候住的正是罗奇父母所在的医院，他的事就被罗奇爹妈当作优秀案例在饭桌上讲了一遍又一遍，正正经经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典范。罗奇暗暗叹了口气，跟自己成长中的阴影有幸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罗奇跟着就算了算时间，杜正一今年应该是七年级，还有一个月就要毕业了。那他还在这里混什么？他现在应该要么在写论文要么在找工作才对。可念头一转他就恨不得敲自己一戒尺——眼下可真不是八卦别人的时候，这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他居然还分心，现在最要紧的难道不是保证他自己不被开除吗？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参加社会实践可以补学分。不过受了邻居动不动就在搞创新的影响，最近好多大法师也都在提搞创新求发展，搞不好就是从今年才开始增加实践项目的。 这么一想他可真觉得自己太幸运了，禁不住心脏都在怦怦跳，眼巴巴地望着老师，希望她能多说点，到底他要怎么做才能完成那什么社会实践，保住学分。 刘璃示意罗奇过去接过她桌面的一只文件袋，他慌忙站起身接过来。刚想打开看看，刘璃又开口说话了，他只好按耐住好奇心，抬起头来静候师长吩咐。 “你跟杜正一同组，你们要做的是社会调研。调研的对象是非法师人类，题目是《人类族群基于超自然现象目击报告的真伪分析》。具体的分析方法、调研地区及其他相关信息已经在杜正一的手里，你的主要工作是做他的助手。”刘璃简洁明了地说道，语气平缓没有顿挫，语言高度凝练，完全是个学术派。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注视着罗奇，似乎是在看罗奇能不能消化掉这些信息。罗奇立刻高高举起手，她叹了口气，朝他点点头，“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我认为，”罗奇雄辩地说道，“应该把调研题目缩减一下，可以改成《子不语》，既简单又恰当。”他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还写意。” 这下不仅刘璃老师，就连旁边的杜正一都转过来仔细打量他了，他得到关注兴趣高涨起来，继续自由发言，“我一直都觉得孔子可能就是个隐藏了身份的大法师，他一句子不语怪乱神让我们在这块土地上平安地生活了几千年，我们这块大陆上从来就没发生过塞勒姆惨案这类破事，我认为这里面有孔子很大的功劳。” 刘璃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么看你确实听懂了让你去干什么。既然你提到了，你就去写一篇研究孔子的历史论文吧，要有你自己的观点，下个月交给我，40页。” 罗奇呆了一下，开始正视刘璃雷公电母的绰号。 耳边一声嗤笑，是杜正一。“这熊孩子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罗奇瞪了他一眼，他们年龄差不过在三四岁之间，谁能比谁熊多少？再说扯什么眼熟？又不是食堂搭妹子。 谁知杜正一接着就向刘璃说道，“我觉得找一个社会学科或是历史专业的学生帮忙更高效。我推荐跟我同届的一位历史系学生，她的专业素养非常不错，更适合这次社会调研。” 罗奇的胸口顿时抽紧了，后悔刚才自己一时得意说了那么多废话，搞不好又把事情搞砸了，他为什么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破嘴。 刘璃真的沉吟了一下，罗奇的嗓子都揪紧了。他事后想这一定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分钟，他却像一只蠢头蠢脑的海豹，完全呆在滩涂地上，甚至不能自救。最后还是刘璃大法师自己坚定了不知道打哪来的信念，向着杜正一摇了摇头。 杜正一叹了口气，毫不顾忌当事人就在旁边，直接了当地提问道，“他哪一项能力的标准差较高？” 令人惊讶的是刘璃没有回答，罗奇好奇地望着她，其实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隐秘又突出的优点，让他能被大法师选中。可是刘璃紧紧地抿着嘴唇，就好像想要阻止自己的话，仿佛她将要出口的话将会十分违背她的个人意愿似的。他只在一种时候见过人们会有这种样子，就是他们要说的话十分羞于出口。他的脑子又抽了一下，难道是因为他长得特别帅？已经帅到老少通吃的地步了？ 罗奇好奇地瞥了旁边那装逼党一眼，发觉他也在感兴趣地观察着刘璃老师。 罗奇转过头去看着他们的老师，德高望重真实年龄几不可考的大法师吐了一口气，罗奇突然怀疑这瞬间她的情绪是破罐子破摔的。接着，她就说出了一句让他十分脸红，以后许多年都不能忘记的一句话，“根据观测，他的l值远远高于平均值。”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老师，又尴尬地望向他的隔壁，那小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l值的意思就是幸运值。”刘璃拿出讲课的口气对杜正一说道。 “我知道，”杜正一无所谓地接过话来，他可能太震惊了，顾不上礼貌，“看他那样也知道不是lovely值的意思。” 罗奇一阵暗火。 杜正一继续说道，“运气就是掷骰子，每个人都有大点数的机会，可是只要反复抛掷最终每个人的概率都会差不多。可能有一些计算法师相信运气也是个研究方向，但我是不信那套理论的。相信运气就像相信宿命论，我接受教育不是为了去广场上摆摊的。” 刘璃沉默地望着杜正一，他感受到了这阵沉默的压力，终于闭上了嘴。 “我也不信，”刘璃慢慢地说道，“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在可观测的范围内呈现了相对较好的运气。运气这种东西虽然没有理论能够解释得通，但却经常是可以测量。”她说完这句话就深深地望了罗奇一眼，罗奇窘迫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杜正一欲言又止，最后非常勉强地敷衍了一句，“魔法越发展越严谨。”算是一句似是而非的对老师的顺从。 罗奇对这句话不敢苟同，他觉得人类的科学才更严谨，但他这回把嘴紧紧地闭上了。谁知杜正一突然又转过头来，探究地注视着他，他开始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杜正一突然恍然大悟，“嗷哦，我想起你是谁了！你就是上午在操场上给自己脑袋顶上弄出一朵暴雨云的傻子！你天气控制实验课考试没及格吧？” 靠！罗奇在心里说，就没见过比他更烦人的人。 第二章 空间与时间 第二章空间与时间 资料平铺在罗奇在寝室中的书桌上，从相片到简介看起来都平淡无奇，罗奇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他盘算着社会调查这事不能说有多难，顶多算是琐碎，何况主攻还是那个少年老成的杜正一，他要做的就是打打下手而已，说白了就是个跟班，听吩咐就成。 刘行倒是很有兴趣，一直在他桌边翻来覆去地看他带回来的这些资料，把照片排来排去的。罗奇跟刘行之间一向没什么秘密可言，他从老师办公室一回来就急不可待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刘行。刘行的兴致比罗奇还高，翻来覆去地问，让他把经过讲了好多遍，一直说到罗奇实在倒不出什么新东西才罢休，打那以后刘行就一直在研究这些资料。 他兴趣缺缺地看着刘行强迫症一般地把资料再次重新排列了一遍，终于转过身来打算跟他说话了，谁知张口就是——“这不对啊！” “老大，你要是坐寝室就能看出哪不对了，我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写报告，不用去实地调研了？”罗奇没什么精神地答道。 “不是，这个调研的目标事件我能明白。时不时地就有一些二五眼使用能力的时候被人类目击到，跟着就有一些所谓的超自然现象目击报告出现，只不过人类总是特别喜欢撒谎加出风头，所以这类目击报告总是真真假假的说不清。站在法师的角度上，研究人类社会在这种事上的反应，这肯定是一些学术派愿意干的无聊事。”刘行带着一派深思熟虑的神情说道，看起来有点像平时给游戏做战略分析时的模样，“但是这个调研项目为什么要选你们两个参加呢？” 罗奇一惊，有些踌躇。他没告诉刘行自己入选的理由，那实在有点说不出口。他迟疑了一下，犹犹豫豫地顾左右而言他，“因为我是三年级唯一有可能升不上四年级的学生，急需学分？” 刘行摇摇头，“我当然知道你有动机参加这个社会调查实践，我的意思是杜正一他干嘛要在这个时候掺和这一脚？他是有名的好学生，根本不需要额外的学分，再说他马上就毕业了还参加个毛社会实践？” 原来不是问他为什么入选，罗奇松了口气。可接着就明白了刘行的意思，他精神太紧张了一直只想着自己的问题，现在经刘行这么一提，他才又想起杜正一。的确，杜正一的成绩和履历摆在那里，他毕业以后的选择一定很多，甚至不乏一些非常有前途的选择，他根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来扯这个淡。 刘行没理会他的后知后觉，兀自琢磨着说道，“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兴许是好事，不然他肯定不会去的。明天就是考试的最后一天了吧？那最早后天，你就要跟他进到彼方去了。” 罗奇的注意力又分散了，他每次听到刘行说“彼方”这个词都有点想笑，这是个相当老派的说法，刘行是被他爷爷奶奶养大的，时不时就会在不经意间说点老话。 彼方在老话里，就是指普通人类的世界。他们也生活在彼方的世界中，对人类来说却并不存在，或许他们只在人类遥远的传说中或是孩童的故事里，浮光掠影一般地飘过。 总有一些法师呼吁自己人应该保持尊严，拒绝人类自杀一般的享乐主义，抨击人类毁灭自然生态的行径。这些观点在被同化的不那么强烈的老人中间接受度很高，他们总是坚持用彼方称呼人类世界。 罗奇对这念头嗤之以鼻，他相信人类的进化论。法师不过就是灵长类动物在进化树上的一个分支走向而已，他们的祖先跟人类的祖先很可能就是同一个母猴，也许他们用近代人类给他们的称呼更合适——异能者。 罗奇把关于进化和异能者的理论，还有漫威大法一起讲给刘行。刘行挑着眉看他，直到他渐渐闭嘴，“把思维打散是你的法师天赋吗？” “……” “你觉不觉得这个女生挺漂亮的？”刘行弹了弹照片，又仔细地相了相。 罗奇叹口气接过刘行递给他的照片，别人总是对他的理论没什么兴趣，明明他自己觉得不错的。这张照片他已经看过好几遍了，姑娘长的还可以，眉眼间的感觉很清淡，确实是刘行喜欢的类型。不过他刚才看的时候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顺眼了，现在再看一次他终于意识到了违和感的来源，她的发尾是嗲嗲的粉红色，跟她容貌上的风格很不搭。 刘行的猜测多少也在他心里挖了个坑，等到杜正一约他见面的时候，他越发有些心神不定。总担心好事来的太突兀，他倒是诚心诚意希望一切顺利的，能不能毕业，能不能拿到法师执照几乎就在此一举了。 杜正一约他见面的地方是个法师开的茶楼，位于人类城市的老城区中心。即便罗奇经常在人类的社区里打发时间，对这种地方也不太熟悉。他在一片破旧的住宅楼中间转了好几圈，那里是一片开放式小区，也是一群流浪野猫的领地，他兜来兜去跟它们打了第三回照面才突然找到茶馆。一张电竞网咖店的巨大招牌差点把茶馆那憋憋屈屈的小招牌完全挡住，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到茶馆就开在网咖店的楼上。 罗奇匆匆忙忙地进了单元门，杜正一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个很不好打交道的人。据说他有很多天赋，但容忍别人迟到肯定不是他的天赋之一。 上楼的时候罗奇还有些别的担忧，最近商家流行在店面的门脸上彰显个性，想摸清门路你得费点力气。有一家著名的冰淇淋店，只有伤心的人才能打开门；还有一家超赞的烤肉店，只有兴高采烈的人才能打开门——罗奇倒是这家店的常客，每次都能顺利通过。罗奇推测这两种门锁都是医疗魔法，能够检测身体分泌的激素，以此推测食客的心情。特意装这样的门锁当然就是商家的噱头，为的还是吸引顾客。但西安有一家珠宝店就太扯了，要找到大门你首先得解开一只九连环，这简直是扯淡！如果要检查智商之后才允许进店，那就怪不得那家店后来倒闭了。 罗奇捏了一把汗，生怕杜正一找个奇葩店来难为他，谁知一脚刚踏上转弯处的楼梯，抬头就看到豁然洞开的茶馆大门，门上悬着印了两只招财猫的半旧布帘，俗气到底之后居然还带了点小温馨。 罗奇战战兢兢地靠近招财猫布帘，防备着门锁在最后一刻出现。有时候门锁开启前后，景象会截然不同，现在看见的虽然是招财猫茶馆，但真正解锁以后却有可能出现精妙的禅意庭园。 罗奇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缓步上前。 接着，什么也没有发生。透过敞开的大门，他看见两桌老法师正在打麻将——说起来也就只有这玩意能横跨非法人类两界，就算是奉行孤立主义的老头子们也拒绝不了麻将。 更重要的是，杜正一也并不难找，他在一群喝茶打牌唠闲嗑的老头子中间十分显眼。他正背靠窗吊儿郎当地斜坐在最里面的一张破桌旁边，在一堆纸稿上奋笔疾书。衬着的bgm还是茶馆录音机里抑扬顿挫的老旧唱腔，“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耶～～，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诶诶诶情。” 罗奇一捂脸，这个人要么是太不讲究了，要么就是太特么能作。他本以为杜正一这个传说级的“别人家的孩子”会待的地方肯定不一般，谁知这茶馆相当地表里如一。 他走过去，把书包扔在椅子上，拉开杜正一对面的椅子打算坐下说话。杜正一头都没抬一下，抬起左手食指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一分钟。” 罗奇坐下，自己招待自己，拿起杜正一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着茶，一边用眼睛溜着杜正一正在写的东西，有一万个好奇心在他嗓子眼里等着跳出来弄清楚杜正一到底在写什么。 时间早就过去了一分钟，差不多已经是五分钟了，可是杜正一还没写完，罗奇悄悄伸手在稿堆里翻到最底的一页，抽出来看了看封面，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非线性循环多维空间转换。 他琢磨了起来，这肯定是杜正一的毕业论文。 “滴上茶水我就杀了你。” 罗奇一惊，抬头看向杜正一，后者还在抓紧时间写字，一脸赶时间的不耐烦。不过罗奇从来不是什么能憋住不说话的人，总算破了个头，他趁热打铁厚着脸皮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能给我讲讲吗？” 杜正一手里的钢笔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瞥了罗奇一眼，“平时不读书吗？” 罗奇耸耸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杜正一又看了看他，好像在评估他是不是在装傻。罗奇想帮他一把，聪明人总是想得太多，但他又不能直接说，“大哥我是真傻，所以跟我一起做事你能不能直接一点？” 杜正一好像猜出了他的想法，放弃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回答他。 罗奇突然记起来学术派有多擅长叨逼叨，连忙抢在前面打断他的吐纳，“大哥，说简单点，说我能听懂的。” 杜正一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似乎是笑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了，“穿越亚空间的时候，需要首先计算出信标的位置，我在研究的就是一种新的计算方法。” 罗奇明白了过来，“你很擅长瞬间移动？”这可是法师决斗时最大的优势啊。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你不能？” “理论上可以，但我还没上过实验课呢。”罗奇脸一红，强行辩解道。 杜正一点点头，边写边说道，“信标算法的改进能让移动者更快看清目的地，用……用更通俗的说法来解释就是减少法师的吟唱时间。不过实际操作的时候，法师的方向感才是完成空间穿越至关重要的因素。1851年甘肃有一个大户拆院墙的时候，从里面拆出一具干尸来，还惊动了当时的官府。吓丢了魂的主人家根本说不清是怎么回事，白惹了一场官司，花了无数银钱才算是勉强保住了命。那家人在本地也住不下去了，没过几年就决定举家迁移，谁知过黄河的时候赶上黄河泛滥，一家都淹死了。啊，当然这是后话，扯远了。” 罗奇凭空感觉到一阵寒意，打了个哆嗦，“那干尸是个法师？” “对，那个造孽的法师失踪有几年了，当时的法师最高委员会得到这个神神鬼鬼的消息，也派人去察看了，结果确认了死者和死因。”杜正一说的云淡风轻，“原因就是死者的空间感不好，瞬移的时候卡在了墙里，就这么死了。” 罗奇默然，这死法实在是太憋屈了，可能穿进墙里时人还活着，结果慢慢憋死在压实的夯土墙里。“他干嘛要……”他口齿不利索地问了半句。 杜正一倒是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十分聪明地点点头，“他是要进那个大户人家内宅，想跟他们家小姐约会。你知道有很多法师都好这一口，装个狐仙什么的，勾引人类女孩子。”说完他还抬起头来，别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罗奇回过神来，心头大骂杜正一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一看就是轻浮的法师，风骚的挂相了吗？不过回头一想，他妈妈倒是数次认真地告诫过他，他的空间感很差，以后千万不要动穿梭空间的念头。可这个世界上，除了空间，就只有时间这个研究领域最炫酷了。 “那么……你了解时间学吗？”罗奇思索了一下踌躇地说，“预测学这个专业怎么样？”?“未来是不可预测的。”杜正一低声说，口气却不是一般的强硬。 “你听说过褚锦大法师吗？”罗奇小心地问道。 “当然。”杜正一说，这次他停下了笔，抬起头望着罗奇，他慢慢说道，“褚锦是个有名的算师，我当然听过她的讲座。” “她是我妈妈最小的妹妹。”罗奇说，“我姨妈她一直都认为未来是可以预测的，只要能够完成海量运算就可以预测出准确的未来。她对人类的计算机学很感兴趣，她觉得计算机的工作原理是个良好的思路。不过我也不知道她成功了没有，她这几年都很少回家，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杜正一看着罗奇，他的右手还拿着钢笔，手压在那页稿纸的最下端。罗奇突然意识到杜正一此刻的神情居然是严肃的，他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杜正一对付他的态度一直有些像是在逗宠物。他还没有反抗过，毕竟两人之间被年龄阅历能力和知识砸开了一条沟，他没有那么自不量力。不过谁能想到不经意间他竟能逼得杜正一严肃起来，这可让他有点抖起来了，“我也很喜欢计算机。我觉得从技术上来说，预测早晚有一天是可以实现的。” “我没有说技术上不能实现，”杜正一说道，“我只是认为预言没有意义。” 这就有点像强词夺理了，罗奇暗矬矬地想到杜正一竟然有这么中二的时刻。 杜正一仿佛又一次看出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除非你姨妈决定一辈子就做个世界的旁观者，只盯着结果自娱自乐，那我就没什么说的了。未来永远是动态的——你知道预测结果，你做出改变，预测结果就不成立了，所有观测点都作废，结局依旧是未知的。” 罗奇呆住了。 杜正一倒是继续回到了话题起始的位置，“时间学的分支不过就是两个，除了朝向未来的预测学，还有朝向过去的观测学。时间是一条不循环的路径，过去的时间点可以观测，但是过去不可改变，所以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跟预测学一样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学习。这些就是时间学为什么是法师冷门学科的缘故。说了这么多，学弟你不会是马上要上四年级，需要选择专业，结果懵逼了吧？” 罗奇没有否认，他现在对杜正一生出了一些真正的崇拜，就像小男孩对着一个不论是打游戏还是逃学都比自己来的酷的大男生，他开始有点心甘情愿给杜正一做小弟了。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杜正一的目光却向他身后飘去，他连忙回头，刚巧看到茶馆门框上挂的招财猫半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睡衣的老人走了进来。那人好像有些没睡醒，走进来的时候目光呆滞，一只手还插在睡衣的口袋里，脚上拖拉着一双半旧的棉布拖鞋。要不是他的脸上有一小块脸谱似的刺青，发型又酷炫如狮鬃，那罗奇可真要当他是在小区里游荡的老年痴呆了。 老人看见了杜正一，对他点点头。杜正一略嫌没礼貌地也朝长辈点了点头就算是打招呼，接着就不理罗奇了，埋头在他的论文上又是一阵狂写。 老人拖拖拉拉地走过来，在罗奇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就沉默地望着窗外。罗奇被他的阵势压住了，有点不知所措，也跟着看了看窗户，窗户玻璃的正中间学人类粘了个圣诞老人的招贴画。可是店家似乎还嫌不够伪装，又在周围画蛇添足地贴了个五个福字，上头还不伦不类地悬了个鲤鱼旗。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街对面二层楼的火锅店，里面正有不少食客，火锅煮出来的蒸汽模糊了窗子。 罗奇没看出窗户有什么可看的，就拿过一个空杯子，扯过茶壶在杯子里倒满水，送到老法师面前，“您请。” 老人仿佛这才突然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大活人，转过头来打量起罗奇来。罗奇没想到老人从呆滞的沉思中醒过来，眼神竟然锐利如鹰隼，他被盯的有点不舒服，干巴巴地笑了笑。他又想起杜正一来，趴在桌子上把胳膊抻到最长，终于碰到了杜正一手边的茶杯，拽过来也勤快地续满了茶水。 杜正一随口骂道，“把你懒得，你就不能站起来拿茶杯吗？你屁股离不开轮椅是怎么？” “是，老妈。”罗奇把他的茶杯推回去，不痛不痒地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老人，没脸没皮地朝老人傻笑了一下。 “你是谁？”老人问道，仿佛许久没说话了，嗓音有些枯涩。 “哦－他嘛——”杜正一拖着长音懒洋洋地说道，抬起眼睛瞥了罗奇一眼，露出一丝坏笑，“他是我的吉祥物。” 哦你妈！罗奇在心里诚恳地问候道。 “刘璃法师让我这次带着他。”杜正一解释道，“说我只要带着他，就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仙寿恒昌，芳龄永继。”罗奇憋不住揶揄地接了一句。 杜正一睨了他一眼。 老人严肃的脸上微微有了些笑意，他问杜正一，“你不知道他这话的出处？” 杜正一的脸有些臭，罗奇笑出了声，他看出来杜正一不习惯无知。他转过脸笑着向老人自我介绍，“我叫罗奇，今年读大学三年级。” 老人点点头，若有所思地伸出双手，掌心翻向上，仿佛捧着一捧无形之水，罗奇立刻注意到他戴着一枚戒指，而且手心掌纹很乱。他知道自己关注错了重点，不过又想到老人的手指奇长，骨节明显，哎呦，这适合做传说中的刀客啊，金毛狮王。再次回过神来，他终于感觉到老人正在召唤着什么的力量，辐射出来的磁场十分强大，就连他这么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微微的静电刺痛。 有什么东西在金毛狮王的手里成型，罗奇看不清楚，仿佛是光影在迅速流转，他的眼睛徒劳无功地追随着，最后还是没能辨认出一个形体来，一切就在那双手中归于寂灭。他困惑地看向杜正一，后者对这一切仿佛视若无睹，正专心致志地在论文的结尾划拉上牛逼闪闪的夸张签名。感应到了罗奇脑袋上的问号了似的，他抬头扫了一眼，随口说道，“基于无穷数据的信息抽取。” 罗奇觉得这几个字很熟悉啊，想了一下突然想起是明天晚上的学术报告主题。他没憋住，又多嘴说道，“人类用互联网连接数据资源，信息查找可以通过搜索引擎来完成。” 杜正一没理他，罗奇没想到给他解释的是金毛狮王。老人放下了双手，似乎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温和地给对他说道，“即便是人类，也明白大脑从混沌中提取数据的速度是非常快的，这一点哪怕是他们最先进的计算机也无法比拟。我们比人类在这方面稍微幸运一点，我们的大脑很擅长处理信息，这是我们的优势。” 罗奇敬畏地点点头，老人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掩盖在一层谦虚的结界之后，深不可测。但是杜正一就好像对所有的权威都免疫似的，他在对面把他的论文摞在一起，放在桌面上“乒乒”地磕齐，往老人面前一扔，“交论文。” 罗奇不禁更加佩服起杜正一来，没大没小不怕招雷劈。 老人拿起论文，从一叠稿纸里把卷起边的一页仔细找出来，慢慢按平。罗奇看着他迟缓地摩挲着那页纸，再小心地把学生的论文码得更加整齐，不知怎的又走了神，想起小时候外公把他到处乱扔的玩具收回来，也是这样慢慢地把坏了的地方一点点修复起来。老人向他说话的时候，他就根本没听到。 杜正一不客气伸过长腿踹在他的椅子上，把他吓了一跳。 “老师问你话呢。”杜正一自在地说，就好像踹他椅子的不是他似的，想想还加了一句，“走神王。” 狮王就比他的学生有耐性多了，看他不明所以，就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你对人类的文化十分了解？” “十分了解？文化？”罗奇挠了挠脑袋，不知该怎么说下去，“说我吗？” 老人的脸上又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你的作业论文里引述了大量人类的经典作品，你的实验环境阐述部分也有电影的桥段，你的导师不太喜欢你那些累赘的描述方式，认为你的思维能力一般，说理不强，所以给你的分数都不高。但我认为那只是因为你的想法更像人类而不是法师，你熟悉人类社会，也许你还还有一些人类朋友，你花了大量时间在人类社会中。你也许经常偷奸取巧地使用人类的工具来代替耗费脑力的法师技能，所以大脑里法师的那一部分一直得不到恰当的发展。” 罗奇尴尬地僵硬着，满面羞红，想到自己居然在一间老茶馆里被一个穿着邋遢睡衣的老人批评，又有些恼羞成怒。的确，法师从来不会去瞎编故事，空耗精神，像他一样时不时沉迷在人类的小说世界里，大概就像人类的孩子沉迷网瘾一样，是要挨揍的。 “我不是批评你。”老人和缓地说道，叹了一口气，“大多数法师们的视野太过狭隘，我们都需要更开阔的思路。” 狮王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下来，凝望着桌面上的茶杯，罗奇发觉他又陷入了刚进屋时的那种恍惚状态，仿佛灵魂已经漫游出了躯壳。狮王的鼻子很扁平，罗奇又想起了斯芬克斯雕像，差点笑出来，连忙回头去看着杜正一。杜正一好似对狮王的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左手端着茶杯自得其乐地喝着茶，右手修长的手指流畅地引导着桌上的一只竹勺隔空绕着他的指头转圈，打发着等老人回神儿的时间。罗奇羡慕地看着，有些人使用能力就像山泉溢出泉眼一般自然，可他自己就像一口枯井，要费尽力气才能挤出一勺水。 斯芬克斯终于醒来，竟然还能接到上一句话上，“正一对人类世界所知甚少，你刚好可以弥补他这部分的不足。”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罗奇看出来了，他们谁都没把老人的忠告放在心上，他禁不住笑了出来。好在杜正一也不是什么没有幽默感的书呆子，眼神里同样有笑意一闪而过。 茶馆的磁带放到了头，老歌声止住，屋里乍然安静，对门火锅店门口的音响占了上方，隔着窗子送来格外造作的男性唱腔，“小妹妹送我的郎呀，送到了大门南啊，顺腰中我就掏出来两块大银圆呐，这一元给我的郎买上一张火车票哇啊，这一元给我的郎买上一根儿中华烟。” 杜正一脸色一黑，老人也怔了一下，只有罗奇笑了出来。他起身去给录音机里的磁带翻了个面，老歌金典就又唱了起来，压住了对面岳云鹏的新歌。 气氛变的有些随意了，反正罗奇是这么觉得的，老人对他没什么苛责，所以他就觉得自己可以跟老人随便聊聊。 “您老一定是个大法师，但我不记得哪位大法师像您这么酷，不但留长发还在脸上刺青。”他随口说道。 仿佛在茶桌上扔下了一枚炸弹，他们两个人同时瞪向罗奇。罗奇一怔，不知所措地看着老人，老人的目光凛冽得仿佛想要刺透他的灵魂，弄得他十分不舒服。他求助一般地去看杜正一，杜正一的神色柔和一些，可他的目光是计算的，仿佛正从他的脸上身上疯狂地收集参数，进行计算。 罗奇尴尬地坐着，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一定是说了什么老人忌讳的话，他不懂入门问讳，杜正一也不提点他。他干巴巴地笑笑，硬着头皮往下唠，“学生能有幸得知老师的姓名吗？” “我叫裴枢。”老人慷慨地回答了他。 他大吃一惊，这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就算是他这种混日子的法师学徒也是知道的，这下他终于紧张了起来，手心冒汗，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差点开始抖腿。 倒是杜正一把他从惊慌失措中解决了出来，他在桌子对面问他，“你能看见老师的头发和脸上的刺青？” 罗奇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吞了口唾沫，点点头。难道他能看见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按照鬼故事的说法，那也应该是看见灵魂或者精灵什么的吧？能看见毛发和皮肤上的疤可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杜正一瞥了裴枢一眼，“我猜老师现在也没穿得衣冠楚楚吧？” 罗奇点点头，虚弱地说，“睡衣，还有拖鞋。” 杜正一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猜是这样。” “怎么了？”罗奇虚弱地问他，希望他发善心好好回答问题。 杜正一又打量了他一番，恶意满满地笑了，“就不告诉你。” 第三章 氪金狗眼 “正一。”裴枢终于略带责备地说道。 罗奇在心里叹了口气，总算能管管杜正一了，这都惯成什么样了？真想不到杜正一竟然师从裴枢，更想不到裴枢这样的大法师竟然教得出杜正一这样一看就有点没谱的青年。 “就这么说吧。”罗奇拖长声说道，他已经挺过了初见传奇大法师的震惊，恢复正常了。“你们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所以能看见不正常的东西？” 杜正一看了看他老师，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罗奇急得像只猴子，“你们两个能用思维对话？” “当然不能，”杜正一说，“我跟老师的相容度没有那么高，我现在也没有达到那种心灵级别。” 操。罗奇缓了缓情绪，“那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我们在想，”杜正一微微笑了，微妙地欠揍，“可能你的脑袋长得有点不正常。” 罗奇腾地冒了火，“我就等着你嘲笑我呢，我的脑袋是跟你不一样，所以我不能瞬间移动，也不能隔空移动物体，搓个火球都烧手。我决定不要学分了，我要回去复习准备参加补考，没空跟你在这个破烂小店扯淡。” 杜正一的神色变了，连忙抬起双手，做了个请他别发火的手势。他起身的动作做了一半，犹豫不决地看着好像要跟他道歉的杜正一，可那张欠揍的脸又憋不住笑了，“你真的这么大了搓个火球还烧手？” 阿西吧！罗奇站起身，拎过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好运的，有个什么丢人现眼的高l值保证他能得到参加社会调查的机会，搞不好就是他妈看着他眼看要不能毕业了，托了他姨妈去跟刘璃求情，给他找的台阶。还什么l 值？不但惹得那个自以为是的王八蛋嘲笑他，又在裴枢这种法师泰斗的面前丢脸。阿西吧，法克，日他妈，马鹿太郎！ 他怒气冲冲地下楼，走出单元门，一脚踢飞了一只喜力啤酒易拉罐。易拉罐飞进野猫帮派的地头，一只肥胖的虎斑猫跳起来朝他尖锐地“喵”了他一声，威风凛凛地摆了个不服来战的架势。他恼火地绕开了野猫，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 “罗奇！”有人喊了他一声。 他知道是谁，回头果然看见杜正一拎着单肩书包也跑了出来，脸上还是带着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补考个鸟。”他说，“走吧，咱们今晚就出发。” 什么？ 罗奇站住了脚，惊讶地看着他。 杜正一已经走向了路边停着的车。 “什么？”罗奇大喊一声，“你开车？” “我为什么不能开车？”杜正一把书包扔进一辆福特野马的后座，“别废话了，进来吧，进来我就给你解释你身上的问题。” 罗奇犹豫了一下，但是他知道他不可能拒绝得了。杜正一已经坐进了车里，正抬起头来望着他，就像有一只海妖正在他车里歌唱，他叹了口气坐了进去。 罗奇迈进了这辆涂装炫酷造型拉风的两门车，他性格里倾向人类的那一面分散了他对糟心事的注意力，他还没坐过这么好的车，作为一个法师之子他出门当然是用潘德拉贡轨道，那是一个提供远距离公共瞬移服务的设施，方便省事还安全，就是没什么乐趣。这么多年了，他还只能坐坐人类的公交地铁和出租车过瘾，他在电竞网咖和图书馆交的那些人类朋友都跟他一样是标准的穷逼青年，谁也没可能有这样拉风的座驾。 “这是你的车？”罗奇兴奋地在车里东摸摸西摸摸，“你买的？”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开始倒车，从停车位里出来。“我四年级的时候有一阵子身体不太好，不适合亚空间穿越，就连潘德拉贡轨道也不能用，我就干脆买了这辆二手车。” 罗奇知道那一定是杜正一在他父母的医院里住院的那次，“这车要好几百万软妹币吧？你打劫人类了吗？不可能，裴枢会杀了你的。那你卖身给人类了吗？” 杜正一一脚把油门踩到底，罗奇被惯在椅背上。 “你生下来是个男生，你妈少操了不少心。”杜正一在野马改装后的轰鸣声中说。“就没有坏男人开着三十万的车充豪车来钓你了，这就是你l值高的原因吗？” “什么意思？”罗奇怒道。 杜正一说，“你觉得我买得起好几百万的车吗？” 罗奇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搜索了一番，对着三十五万到一百万的报价张大了嘴巴。“你干嘛买这么表里不如一的车？” “因为我就是个表里不如一的人。”杜正一把他憋了回去。 罗奇不吭声了，过了一会他忍不住了，“你不应该乱并线。你也不应该闯红灯。慢着，我想起来了，你肯定没有驾照。” “你也没系安全带。”杜正一回嘴。 “我相信作为法师，你的反应速度不是人类能比的。”罗奇说。 “对啊，如果真出了车祸，我的快速反应能力会保证我瞬间移动安全离开。” “你不会救我吗？”罗奇干巴巴地说。 “你听说过条件反射吗？瞬间移动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避害本能，等我反应过来应该救你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二十米外的路灯底下了，正看着你在车祸现场的废墟里挣扎。” 罗奇扯过安全带，没好气地把自己捆住。 他们上了一座高架桥，罗奇看着车窗外楼体上的巨幅广告，突然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果然他们很快就下了桥拐进一座立体停车场，那里既是一座停车场，也是潘德拉贡轨道公司在本城的枢纽站。潘德拉贡轨道公司一向两边的生意都做，人类的钞票很有用，能购买的东西和服务实在太多了。法师世界有很多像潘德拉贡这样的公司，有些法师例如刘行的表哥就干脆在人类世界里工作，直接赚人类的钱，还不受法师世界条条框框的束缚。货币兑换也很简单，因为法师世界使用信用点作为珍贵流通媒介，并非实体货币。 这时候是下午五点，停车场毗邻繁华商业区，有很多人类也开着车要进停车场，在停车场入口造成了堵塞。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在门口排着队，等待缓慢进入。 窗外是傍晚时分的街道，路灯开始亮了起来，远处的天边是一种最深沉的蓝色。车里流淌着电台舒缓的音乐，他们无事可做，终于回到了最开始的正经话题。 “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罗奇问杜正一。 “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杜正一说道，态度终于算得上坦诚了。他停顿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说这件事，顺便把车又往前开了一个车位。“今天我看到的老师是个谢顶的中年男人，穿着棕色的休闲西装，是厚实的呢子面料，胳膊肘还有一对皮补丁。他带着一副黑色全框的近视眼镜，当然，脸上也没有刺青。” 罗奇犹豫不决地问道，“那到底哪个才是伪装？” “我跟着他学习很多年了，所以我知道他的本来面目是个老人，不太爱剪发，脸上有一个刺青。” 即便罗奇已经猜到了，可是当他听到杜正一亲口承认的时候，还是震惊万分，呆坐在副驾驶位上。他可能有那么一点点雀跃，迷惑了杜正一的遮眼法竟然被他看破了，总算胜了杜正一半招。但大部分的他还是不能相信，潜意识里觉得肯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可能是因为他今天吃了什么不正常的东西导致他的眼睛特别厉害。可能是刘行给他的薄荷糖，他说不定对薄荷过敏。 “法师们或多或少都喜欢改变自己的容貌，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和有秘密的人。”杜正一说，他终于把车开进了停车场，沿着一个员工通道的指示牌驶去。 潘德拉贡轨道枢纽站就在标着员工停车场的区域，打算去人类社会冒险的法师可以开着汽车进去，带着汽车一起进行空间移动。正常情况下法师通常不需要特意来这里，一般法师的家庭都会有一个门廊作为终端连在潘德拉贡轨道上。罗奇家的入口就在他们家的地下室里，看起来像个电梯，可以靠语音启动。罗奇经常从家里的入口链接到这里来，有个地铁站就在这座枢纽站的对面，罗奇到这里以后再搭地铁去跟他的人类朋友们见面，一起胡闹打发时间。 “改变容貌的方式通常都是通过精神诱导来完成的，通过意识使得对方看到自己想让别人看到的容貌。这不一定需要多高明的灵力，勤加练习就能生效，有许多巧妙的方法可以帮助诱导完成。”杜正一说道，“我有一次见到一个得了精神分裂症的法师，他一会是个男人一会是个女人，一会是个吊眼梢，一会又是个水泡眼，时不时地还有一张裂口嘴和猫唇互相切换。” 罗奇想到那个场景，禁不住笑了出来。 杜正一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但我想你如果遇见他，看到的可能只是一个潦倒的神经病男人。因为就连裴枢大法师最精湛的心理操纵，都对你失效了。” 罗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根据他的经验来说，这事肯定最终会有个不太乐观的解释方式。 杜正一问他，“你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很难陷入幻觉吗？” 罗奇笑了一声，听起来不太热情。“我的家人心灵评级都很低，他们都不擅长心灵控制，我们家不太谈这个。我今年三年级，四年级之前的基础课程又都涉及不到心理课，我还没做过心灵评级，其实我连想都没有想过要选这么牛逼的课程来学习。至于说不陷入幻觉的能力……我没感觉到。我反倒觉得我经常自己幻了我自己，一不小心就走神发呆。注意力不集中，这算是一种能力吗？” “有可能。制造幻觉需要施法者对接受者定向催眠，你的注意力飘乎不定，大师也没法抓得住你的思维。”杜正一说完就笑了，“这真是太搞笑了。” 罗奇连腹诽他的念头都提不起来了，瘫坐在位置上，“你觉得我需要申请一个法师能力伤残吗？说不定他们会给我点钱。” 杜正一哈哈大笑，这时候他们已经开进了一个封闭停车位。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完全相反的情况。如果你的大脑非常适合运用心灵控制能力，即使在下意识的情况下，你也接收到了别人表层意识的投影。你还不曾受过训练，那些流于最表层的意识又混沌无序，就像斑驳的影子一样无法看清，它们一直在干扰你，分散你的注意力。也就是说，你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不是因，反而是果。” 罗奇没有说话，他觉得杜正一太乐观了。而且就算这件事是真的，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心灵控制这种天赋不是什么好人该有的，他如果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说不定到时候根本都没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他。 车库的大门落下时，他忽然想到他没有听到杜正一报出地名，但潘德拉贡轨道已经启动了，下一秒车库大门打开，他们已经在另外一座城市的枢纽站里。他暗暗有些吃惊，杜正一在24岁就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意识进行操控，在平均寿命为225岁的法师族群里，一般人在大约90岁以后才有可能发展出这样的能力。 不过发展不出来也没什么要紧，罗奇在心中想到，因为人类用遥控器就能代替这个能力。 “现在先不用去管这件事。”杜正一兴致高昂地把车飙出了枢纽站，在方方面面都十分乐观，“有一个不太会陷入幻境的人在，我简直就像拿到了一张试纸，而且还可以反复用。l值确实很高啊，兄弟。在你这颗小太阳的照耀下，我的l值都升起来了。” 罗奇已经没有力气搭理他了，“我饿了。” 第四章 乡村旧事 杜正一没有告诉罗奇他们现在在哪里，但是罗奇也不需要问他，他只需要拿出手机来看看地图，就能知道他们此刻就在离家不算太远的一座海滨城市，而且还能看出来杜正一正在把车往海边开。看看，这就是人类的魔法，多么便捷，还没有大脑的负担。顺便他还能告诉杜正一别一条大直道往前开了，前面拥堵啊，地图上的线都红到发紫了，没看见吗？ 他们到达海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罗奇跟着杜正一顺着临海的马路步行上坡的时候，左边是灯火辉煌的城市，右手边是一望无际的墨色。失去了阳光的广袤海洋，就像一片虚无的深渊。罗奇说不上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大海。如果只有在阳光的照耀下，大海才会有醉人的碧蓝，那么大海是不是一个有着巨大阴暗面的死变态？哎呀，说不定有点像杜正一呢，一个海洋属性的男子。 罗奇跟上杜正一，“你能不能读心？” “原则上可以，但没什么实用价值。”杜正一说，“要耗费掉大量的精力，还必须是指向性的表层意识，也就是说我必须大体知道对方思考的范围，而且对方所想的还必须是简单具体的事物。” 罗奇放心了很多，顿觉天地宽。 他跟着杜正一走进了海边的一家店，进门的时候因为在想着这些鸡贼的事而没注意招牌。门后是一间十分复古的店面，迎面是个大理石屏风，两边墙壁下头靠着浅浅的石头水渠，养着几尾游鱼。 绕过屏风就有一个迎宾小姐走了，那是一个精灵般的女孩，瘦瘦小小的个子，眼神明亮，走起路来姿态十分灵巧。她的身上穿一件斜领盘扣的改良版复古连衣裙，头发从中间分开在耳朵上方对称地盘成两个团子，一只耳后垂了一条红色穗子。看的罗奇眼前一亮，禁不住背了一句“桑柘外秋千女儿，髻双鸦斜插花枝”。姑娘果然望着他巧笑倩兮，罗奇特别来劲，觉得自己果真有文化。 冷不防杜正一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狐仙君，快跟着小姐姐。” 罗奇老脸一红，跟着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走进了古韵十足的大厅，和杜正一一起被引到一处曲水环绕的台基上，台基上摆了四张桌，三张上面放着预定牌，他们在空余的那张桌边坐了下来。 谁知危机总是出现在最麻痹大意的时候，杜正一坐下就点了铁观音，他就觉得有点不对了，但这个时候抗议已经晚了，他没法当着漂亮姑娘的面抬起屁股就说不吃了换家店。男人总要到了很大的年纪，经历了很多岁月，付出了很多代价以后才能学会拒绝女人，这句话罗奇不知道在哪读过，现在他觉得特别正确。 他看着杜正一又点了一些吃食，这家店今晚无疑要宰掉他不少钱，但当他问罗奇要不要再加点什么的时候，罗奇连宰他的欲望都没有了。他想了想，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姑娘，“有肉馅的月饼吗？” 双丫髻差一点就笑出来了，“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没有。” “肉饼呢？” “没有，先生。我们这里……是茶楼。” “肉馅的酥饼也能算茶点吧？” 姑娘无声地望着他。 罗奇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一碟碟细巧茶点很快就摆在了他们的桌子上，罗奇瞪着这些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发暗火，饥肠辘辘的大老爷们这个时候只能想吃肉。“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吉祥物的？你到底还想不想让我保佑你了？我就纳闷了，下午茶楼，晚上还是茶楼，你还长到这儿了，你是茶壶精吗？” “你看见漂亮小姐姐还不够安抚心灵吗？”杜正一不急不缓地说，琢磨着一盘子的茶盅茶盏。 “好看我能吃她的肉吗？”罗奇抢过杜正一拿着的茶盅，一起摆好了拿热水烫了，熟练地泡起功夫茶来。 “先干活，干完活我再请你吃饭。”杜正一安抚他道，伸手拿过一盅茶。 “干什么活？”罗奇一愣，向四周看了看，现在是晚餐的时间，茶楼的人不算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桌人在喝茶聊天，大部分都是事业上有些成就的中老年人，人类的年轻人多半不喜欢这种地方。茶楼雇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大堂中间弹古筝，就在一面博古架后若隐若现。贴着东墙有一条走廊，里面隐约有些包间，看不清是什么人在里面。 “看看那个弹琴的。”杜正一低声说。 罗奇动了一下，找了一个能看到女孩面孔的位置。女孩半低着头，眉眼不能完全看得清楚，但那清清淡淡的感觉还是让他在记忆中找到了一份熟悉感。他又看了她一会，突然想到了她是谁，她就是这次调研的对象之一，她剪掉了发梢的粉红头发，让他一时之间没有对上。 “这不是那个……”罗奇想了一下，去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翻资料，“她叫什么来着？” “关歆月。”杜正一说，“十六岁，是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音乐特长生。家里没有母亲，家住在距这里只有不到五公里的地方，闲暇时候在这里打工。” “哦，”罗奇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放在桌上，杜正一比他记得清楚得多。 “好了，”杜正一说，“吃点这什么……羊羹，然后就勇敢地上吧。” “我？”罗奇惊讶道。 “要不然我带你来干什么？你总不能白吃吧？快，小朋友，体现一点你的价值，想办法把她骗过来谈谈。你不是自修人类学的嘛，学习方式还是体验式的，现在正是派你出征的时候。”杜正一连捧带打地哄骗他，带着一点大哥对小弟的那种让罗奇牙痒痒的洋洋得意。 罗奇没有回嘴，他回头又看了一会儿那个叫做关歆月的女孩，鼓起勇气站起身就往博古架的位置走去。 近看关歆月的皮肤很白，就她的年龄而言那种肤色超过了白皙的程度，是一种面无血色的苍白，她的一边长发掖在耳后，在太阳穴附近的皮肤上甚至能看到一根淡蓝色的静脉血管。真奇怪，她看起来十分稚嫩，她的照片比真人要成熟一些。 此刻她修长的手指套着假指甲，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动着，技巧的纯熟不言而喻，但她整个人看起来却不太像沉浸在音乐里。她有几次露出了相同的微表情，那表情略显奇怪，而且每次都伴随着视线投向某一只手指的指尖。罗奇虽然不擅长音乐也不熟悉古筝，但他还是能猜出她一定是弹错了，错的还挺频繁。只不过那些细枝末节的技术错误并没太影响乐曲的流畅性，而且这里的食客也根本不在意。 一曲终了，她舒了口气，抬起头来发现一个男生正靠在博古架上看着她，禁不住吃了一惊，脸有些红，让她苍白的面色恢复了健康的血色。“我能点歌吗？”那男生问她，眼神里带着在近来的男生中间十分罕见的坦率。她拘谨地观察着他，他看起来十分善意，没有那种急吼吼到处搭讪的泰迪像。何况那双眼睛异样地黑而纯净，女生有时候会拿鹿眼的男生没什么办法。她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可以。” 说完她又连忙补充一句，“如果我会弹的话。” 男生点点头，“《千本樱》你会吗？” 她一下子笑了出来。她有着整齐的刘海，又长又直的黑发，配上习惯性的歪头动作，怪可爱的，不难看出是个动漫少女。 他看得出来她明白他的意思，“你一定在b站上传过视频？” “没有。”她又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为什么？”男生很惊讶地看着她，“你比她们弹的好多了，你太谦虚了。” 杜正一远远地看着罗奇很快就跟关歆月说上了话，还逗得那女孩子不停傻笑，看来距离真正套出话来也不远了。杜正一没有吃东西，只是向后靠在椅背上，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听见那女孩子不知为何又弹起了一支曲调高昂怪异，跟这里格格不入的琴曲。他排除掉嘈切的音乐，就像沉入水中，将自己周围的一切归于一片寂静，渐渐沉入了意识的世界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罗奇和关歆月一起站在他的旁边，正在看着他。 “你没事吧？”罗奇问他，神色古怪，看来还真是有些担心他。 女孩看了他一眼就脸红了，视线匆忙转开，接着又壮着胆子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他朝罗奇摇摇头。 罗奇殷勤地替女孩子拉过椅子来，“请坐。” 女孩子拘谨地坐了下来，拽了拽裙子，把裙摆拉平。看看罗奇那样子，简直恨不得过去帮女孩子拉裙子，杜正一调侃地朝着他一笑。 罗奇没看见，他坐回了对面的老位子，抬起头来神色严肃地看着女孩子，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这位就是我的朋友，捉鬼大师杜正一。” 什么玩意？ 杜正一愣了一下，抬起头下巴对着罗奇——挺敢说的嘛。罗奇跟他对视了一秒，眼神鬼祟，嘴角憋了一抹笑。 “你好。”那女孩客气地对他说，神色很难形容。杜正一看出来了，她可能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子，但并不代表她就很蠢，她不揭发罗奇的骗局并不代表她就上了当。 可罗奇不管，他给关歆月也倒了一盅茶，这就开始说了起来。“我跟杜正一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但我和我的家人对他的本事却是十分信任的。我跟他认识的机缘呢，是这么个事。我有个亲妹妹，叫罗丹。” 这是一句屁话，杜正一慢悠悠地喝着茶，他简单看过罗奇的履历，知道他是个独生子。但罗奇就是有本事继续扯下去，“我妹妹比我小了很多，今年才七岁。一般人家都是头胎如果得了男孩就不再生了，但我们家不一样，我父母更想要女孩。我小时候呢又特别讨人厌，三四岁人来疯，七八岁讨狗嫌，我父母就特别不待见我，觉得我将来肯定不靠谱，还是得生女儿。最开始的时候，我老爸是个公务员，计划生育这事对我们这种家庭限制得特别严格，没有超生的余地，所以他们也就只能想想。后来我十岁的时候，我爸为了改善生活辞职下海，拼搏了两年侥幸获得了一点小小的成就，至少能交得起社会抚养费了。我爸妈就又动起了要女儿的念头，这次还真梦想成真，我妹妹非常可爱。” 杜正一饶有兴味地看着罗奇扯淡，他看得出来关歆月完全被他的话吸引住了，是啊，连他这个完完全全知道他这段话全是屁话的人，不也照样听进去了嘛。罗奇讲故事的时候，那双眼睛亮得很，切入点又选择了会让少不更事的女孩子心生好感的故事，关歆月看着他的神情就好像他是个绝世暖男。 “我妹妹是个特别善良的小姑娘。我们给她带着零食去幼儿园，她会把一大半都分给小朋友。她六岁的时候弄明白路上的乞丐是怎么回事以后哭得稀里哗啦的，从那以后只要看见乞丐她就一定会把自己的零花钱都拿出来给人家。路上遇到野猫，她也一定要去喂食，还想照顾那些受伤的小不点。”罗奇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仿佛短暂地陷入了某种温暖的回忆，女孩子也跟着笑了。杜正一产生了一丝疑惑，他发觉自己不能判断出来罗奇描述的这个女孩子肯定就完全不存在。 谁知罗奇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消失了，眉头也簇了起来，他低声说道，“但是我不喜欢我妹妹这点。” 温暖的氛围戛然而止，关歆月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幼儿园里的小混蛋总是强迫她让出更多的零食来，路上的乞丐多半也都是假的，她还被野猫给挠出了血，我们不得不带她去打疫苗，疼得她哇哇大哭。”罗奇的目光柔和而又无奈。 关歆月的疑虑被打消了，她感同身受般地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女孩子，年幼的时候因为天真善良而被人欺负被人骗，这种经历总是免不了的，人人都是这么长大的。杜正一稍微思索一下就能明白，罗奇自己就是骗女孩的个中高手。 “人善总是被人欺。”关歆月略带自负地帮罗奇总结了观点，神态中流露着十五六岁漂亮女孩子那种天然的自负。 罗奇马上表示赞同，接着又说道，“但还不仅仅如此，后来杜正一跟我说了我才知道，我妹妹这种同情心泛滥的体质太容易招来东西了。” 关歆月没有对这句话有什么表示，她的脸上像是笼上了一层面具，她本能地进入了防卫状态，下意识地抵触着罗奇马上要说的话。听到杜正一的名字被提起的时候，她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单独坐在桌子对面的杜正一，视线刚刚接触就连忙转开。她对杜正一很好奇，但好相处的罗奇更让她放松，杜正一实在太高冷莫测，她还不敢直接跟他接触。 罗奇仿佛没有察觉关歆月的反应，不过接下来他也并没有说出什么荒诞可怕的事来，他又开始扯些杂七杂八的话。“去年夏天我放暑假的时候，我父母因为工作太忙，就把妹妹塞给了我，让我带着她去乡下的爷爷家。我爷爷家在山里，我不知道你去没去过乡下，夏天的时候山里还不错，从山谷里吹出来的风特别凉爽，一个小山坳的村子只有百十来户人家，我和我妹妹算是全村的客，中午谁家做了点什么好吃的，都能想着给我们送来一点。” 关歆月极轻的点了点头，“我的老家也在乡下，小时候我经常在爷爷奶奶家里过寒暑假。” 罗奇笑的更加亲切，仿佛这就能算他乡遇故知了似的。但是他的愉快神色很快收了起来，眉头又蹙了起来，继续说了起来，“开始一切都很好，爷爷奶奶很放任我和妹妹，不像父母管束的那么严格，我可以睡懒觉，我妹妹不用上补习班，时不时的我还能骑着我二叔放在家里的破摩托车带着我妹妹去大点的村镇里打会游戏，买点零食。乡下生活悠闲随意，对我来说可能稍微有点无聊，但很适合我妹妹那么大的儿童。” 罗奇停下来一口喝干了自己杯中的茶，又继续说道，“唯一的缺点就是村里没有跟我妹妹年龄相仿的孩子，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玩伴，只能缠着我玩。所以有一天下午我睡午觉醒来，听我妹妹跟我说她跟一个小姑娘交了朋友以后，我还挺高兴的。当时我什么都没有多想，以为是别人家也有孙子孙女回老家过暑假。我妹妹说那个小朋友特别可怜，不能说话，她要跟那个可怜的小朋友做最好的朋友。我还多了一句嘴，问我妹妹这么不把小伙伴带回家里来做客。就这样，我妹妹每天都在我午睡的时候出去跟她新交的小朋友玩，一连三天都是如此，也平安无事。一直到第四天中午，我妹妹带了很多零食出去，因为那是我们要离开乡下回家的前一天，所以我想她大概是想去告别的。那天我没有睡午觉，一直在帮我奶奶收拾我和妹妹的行李。大约也就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我正在跟我奶奶说话，妹妹突然哭着回来了，我吃了一惊，连忙问她是怎么了。她告诉我，她邀请小朋友到家里来玩，没想到那个小朋友突然发脾气，把她推倒在地上。我当时听说了真是很生气，如果是我父母的话，他们可能觉得小孩子之间的事无关紧要，但是我没有那么好的修养。我就牵着我妹妹的小手要她带我去找那个小朋友，我只是觉得应该给妹妹找回个公道。” 罗奇说到这里突然看着关歆月停了下来，把关歆月激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禁不住回头看一眼，想看看罗奇是不是在她身后看到什么东西了。 罗奇却笑了，“我是想，我说到这里了，你一定觉得这是个俗烂的鬼故事，我妹妹一定把我带到了村外的坟圈子里。” 关歆月没有回答他，她的脸色十分不好。 罗奇自嘲地笑笑，接着说道，“我当时确实非常惊讶，但那是因为我妹妹竟然把我带到了村口的十字路口，告诉我说每次那个小朋友都在这个地方等她。可住在那路口的两户人家我是知道的，一个是村里的老绝户，性格古怪，从来不愿意跟大家来往，亲戚也早都跟他断绝关系了，所以他家是不会有小孩的。另外一户人家的老奶奶跟我奶奶交情很好，每天都要来我家跟我奶奶八卦，如果是她家多了一个小孩，肯定早就带过来玩了。所以我觉得我真是不能理解小朋友的世界了，不明白她们两个为什么每天都要特意在这个地方见面玩耍。我的意思是，那就是个十字路口，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村子又很闭塞，到了中午的时候村口连个人影都不会有，也不会有什么热闹可看。两个小孩要是去找个有小花小草小鸡小鸭的地方玩，我还比较能理解。但小孩的世界总是难说清的，既然没找到那个脾气暴躁的小朋友，我也只好带着妹妹回家了。谁知那天晚上我妹妹就开始发烧了，当时我们以为妹妹只是中暑了，乡下自有一套治疗儿童疾病的土法，奶奶就决定给妹妹刮痧。就在奶奶把孩子穿的小背心脱下去的时候，我突然在她的后背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手印。” 关歆月向后挪了挪靠在椅背上，尽量离罗奇远点，“你又看着我干什么，继续讲啊！” 罗奇轻轻地笑了笑，“世间的事，有时候口说无凭，谁都不会就这么信的。但有时候世间的事就是那么离奇，就算社会不停地在发展，也总有无法解释的事。所以为了不让你觉得我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我最好用一点事实来证明幽冥之事的存在。” 罗奇从桌上拿起一张餐巾纸，铺在关歆月面前的桌上，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只笔来放在餐巾纸上。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杜正一和关歆月，两人都盯着他。他一笑，“我想请你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关歆月警惕地看着罗奇，又看了看杜正一，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直截了当地说道，“然后大师要给我测字？这可是庙门口算卦的招数啊？你们有没有点新意？要不这样吧，我写一个字，请高人猜猜是什么字得了。” 罗奇听了也不生气，“你要这么说还真是不了解杜兄。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倒是真想请他算卦来着，你对未来不感兴趣，我可是想知道的。无奈杜兄告诉我说，鬼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才可捉可破，但是过去茫茫未来渺渺，实在是不可测的。是吧，哥？” 话说到最后他转向了杜正一，眉眼间都是笑。杜正一突然明白了罗奇的意思，他点了点头。 罗奇转向关歆月，“咱们就依你说，你写一个字，请杜兄来说出你写的是什么字。” 关歆月大吃一惊，料不到他们敢这么来。她本来有几分怀疑他们是有些手法的江湖骗子，如果他们现在掏出纸牌来让她抽牌猜花色，那她一定抬起脚来就走了。可是在纸上写字就不同了，常用汉字总有三千个吧，有什么法子能一下子猜中三千分之一？ 她想了一会，最后说道，“我要换张桌子写。” 罗奇抬头看向杜正一，见杜正一点头，他笑了起来，“丫头你可真是奸诈，那你就换张桌子写吧。” 关歆月走到了罗奇斜后方的桌旁，背对着杜正一和罗奇，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手。 她在餐巾纸上写了字，将餐巾纸折好，又回到了罗奇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已经写好了。” 杜正一略带困惑地看着她，“what” 罗奇一愣，“说什么英语，你还突然潮起来了。” 关歆月脸色瞬间变的惨白，放下了餐巾纸。 罗奇马上拿过来看，“what！”他瞪着关歆月，“what？英语？妹妹你也太奸诈了吧？” 关歆月两只手绞在一起，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她抬起头来用一双再也掩饰不住惊恐的眼睛望着杜正一，那双眼睛被恐惧和希望同时充满，显得比原来还要大。“为什么你能……” 杜正一没有说话，显得越发高深莫测。他只是等着罗奇回答，这个谎话的版权是罗奇的。 罗奇对这个局面很满意，先盯了果然不负他期望的杜正一几眼，想这人果然说话不扒瞎，还挺谦虚地说这点心灵能力不实用，这不就看怎么用嘛。杜正一的确不能探测到对方复杂的思维全景，但哄骗对方专心去想一个具像，比如说一个字，那就是杜正一刚好可以窥见的心灵一角。他对自己的天才发挥志得意满，三心二意地转向关歆月，想都没有想就说道，“因为大师也养着小鬼嘛，刚才是小鬼在你旁边看了告诉大师的。” 女孩吓的猛吸一口气，脊背挺直紧紧贴在椅背上，一只手紧紧攥着裙子，仿佛连呼吸都不会了。 “哎，别别，你别害怕。”罗奇反应过来连忙安抚她，他没想要把女孩子吓坏了。“没事的，不是什么坏东西，你看我都根本不在乎。” 关歆月还是吓的面无人色。他别别扭扭地伸出手在她肩头轻拍，尴尬地看向杜正一。杜正一没人性地拒绝帮忙，躲在桌子对面的安全区隔岸观火。罗奇只好结结巴巴地哄劝女孩，好在关歆月过了一会终于镇定了下来，罗奇赶紧给她倒水，女孩喝了水，谢绝了罗奇递上来的核桃糕。 她缓了一会问道，“还是说说你妹妹后来怎么样了吧？她恢复健康了吗？” “你……真要听吗？”罗奇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继续听下去你不会更害怕吗？” “你要是不说后来怎么样了，我才更害怕。”关歆月说道。 “好吧，那我长话短说。”罗奇只好说道，“也是我妹妹够幸运，我带着高烧不退的妹妹回城时在火车上碰见了这位杜先生，他看出我妹妹有问题，说服了我，我们又回到了老家的小村子。一到村口，看着那条黄土路的十字路口，他就明白了问题的所在。没错，就是妹妹跟那个所谓的小朋友玩耍的那个十字路口。我们当时在路口先倒了水，接着就拿了铁锹挖坑，几锹下去就看见一只小孩子穿的小鞋子，再挖了一会发现下面埋着个农村常用的编织口袋。我们把那个袋子全挖了出来，拉上来打开一看，里头还缠着破布，一股的恶臭。等臭味散开了，拿锹镐拨拉看一看，里面竟然是个三四岁孩童的骸骨，四肢的骨头都断了，两只钢钉插在眼窝里。” 关歆月哆嗦了一下，“什么人会虐杀一个小孩子，而且还埋在人来人往的村口？不怕被人发现吗？” “唉，那是个山里的小村子，平日里十分寂静，村口住的人少更是僻静。要是赶上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挖个坑埋那么小一个尸体，并不费成年人什么劲。所以这件事的关键点在于，为什么一定要埋在村口的十字路口下。而且这事后来十分神奇，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马上要报警，可我爷爷和奶奶知道了以后却极力阻拦我。我才明白过来，这村子就那么百十来户人家，孩子可能是谁家的，因为什么死了，又因为什么被偷偷埋在村口，其实村里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那为什么？”关歆月低声问他，仿佛要是说话声高一点，就会惹来小孩的冤魂。 罗奇看了看她，说道，“因为死的是个小女孩。” 关歆月没有反应，罗奇明白她没有听懂。他往前倾了一些身子，胳膊肘压在桌子上，仿佛有些难以说下去，不过最终他还是说了。“有些地方的人觉得，生不出来儿子是因为女鬼抢着来投胎的缘故，要是能吓得她们不敢进这一家来，他们家就能生儿子了。所以当时的情况就再清楚不过了，有人按照这样的习俗做了，不但弄断了女儿的四肢，还用钢钉穿了她的眼睛一直扎在脑子里把她杀死，这死法实在是惨。可是死了还不算，她家人还把她埋在村口的十字路口下让万人去踩。” 关歆月吸了一口气，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罗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只好呆站着看杜兄超度小孩的亡灵。那之后妹妹果然退了烧，脊背上小孩的手印也不见了。我十分后怕，赶紧带着妹妹离开了。虽然那里是我们的老家，但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带妹妹回那个地方了。” 他讲完了故事，一时之间无人说话。这样一个惨烈的故事，就连杜正一听了也觉得不舒服。他沉默了一会望向罗奇，让他惊讶的是他竟然从罗奇的脸上看到了一份真实的哀戚，他突然明白这个故事里关于他和神神鬼鬼的那部分不是真的，但其余部分却不见得是假的。 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罗奇却突然回血了，歪头看着关歆月，一脸活泼，“我的事可说完了，现在到你了。” 关歆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点头。 第五章 老屋之影 关歆月跟茶馆管事的人聊了一会，正式给自己请了一会假，她走回到桌边的时候，茶馆用音响播放起一张古琴曲的专辑。 她在桌边坐下，整个人的精神好像也好了一些。“其实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写在微博上了。” “我读过了。”罗奇接口道，“但还是希望能当面听你说，也许能了解更多的细节。” “好吧。”她点点头，“但我遇到的也算不得什么事，我讲出来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感兴趣，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事情只是有点怪。我跟别人说起的时候，人家都觉得小女生天生就是胆小多疑，见了什么都害怕，所以根本不值一提。” “没关系的。”罗奇诚挚地说道，“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也不会相信这些事，但是自从去年出了那破事以后，我的想法就变了。女生的第六感天生就发达，我可不敢说女生的感觉就肯定是错觉。” 关歆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找回来了一些自信心。“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是合适的，但既然你希望我详细地说，那我就从头开始说吧，免得你们听不明白。我先从我家里的成员开始说起吧，在我很小的小时候，妈妈就死了，我爸不会照顾小孩，所以我是在爷爷奶奶家里长大的。家里还有一个姑姑，是我后爷带来的。” “等等。”罗奇打断她，“你侯爷是谁？” “我后爷。”关歆月重复了一遍，见罗奇还在莫名其妙地眨眼睛，她说道，“你怎么那么傻，有后妈有后爸，我叫他后爷有什么不对吗？” “哦，”罗奇说，“我没想到你们家把血缘关系掰得那么清。” “反正他又不在乎。”关歆月说道，“他对我很一般，但他很喜欢我奶奶。我奶奶年轻的时候在我们市里的剧团弹琵琶，我后爷在台上见了她就一见钟情了，也不管她那个时候已经结了婚还生了我爸。不过也不怪他爱上我奶奶，奶奶那时候实在是风华绝代，十个男人看见，有九个会爱上她。” 说到这里，她突然掏出手机来，划开屏幕在手机里找了一张照片给罗奇看。那是一张老照片的电子扫描版，照片里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旧时代的美人妩媚而又自矜，自有一种摄人的魅力。罗奇看了不禁赞叹，又把手机递给杜正一看。 手机传回到关歆月手里，她自己又看了一眼照片，才满意地把手机关上。罗奇有种感觉，她觉得有这样的奶奶足够证明她也是气质极佳的，跟外边那些风骚的艳货是不同的。他从来不吝啬让女生感觉好一些，顺口就适时地加了一句，“你长的真像你奶奶。” 关歆月稍微笑了笑，看得出来有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正轻松起来。 她接着说道，“我爸爸还小的时候，爷爷就死了，奶奶顺理成章地嫁给了我后爷。他是个挺有钱的人，我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但是奶奶嫁给他之后似乎日子过的好了许多。如果勉强说他什么地方不好，大概就是性格有点怪，不太爱说话。 他在城外不远的乡下有个房子，我一直都觉得他更喜欢住在乡下，我爸刚一考上大学离开家，他就带着奶奶搬去了乡下。我小时候住在奶奶家的时候，就是住在乡下。那时候后爷带来的姑姑已经结婚了，不过她有时候也会回来小住，对我也不错。那时候我常常会想到我的家人实在很特别，我虽然没有父母在身边，一个屋檐下的一半人跟另一半人又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但是我们也相处的不错，所以我想大家聚在一起就是缘分吧。不过也许缘分这种东西，有聚就总有散的时候。有一天我姑姑突然就得急病死了，后爷性情大变，总觉得姑姑的死跟姑父有点关系。没过多久，我这个姑父又死了，再过了一阵子我后爷也死了。我奶奶又搬回了城里，跟爸爸和我住在一起，所有跟我们没有血缘的人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回头想想，就好像夏天的一阵穿堂风。” 罗奇适时地“嗯”了两声，鼓励关歆月继续讲下去，但关歆月讲故事的方式实在是太阴沉了，就像是只告诉人家一堆事情的节点，虽然别人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整件事情，而且也知道了这家人遭遇了一场惨变，但实在没法产生特别同情的感觉。因为就连讲这件事的人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漠，就算他刚才讲那个不经的故事时，情感都要比她丰沛得多。而她的潜台词就仿佛是说，死的不是我真正的家人，我并不真的在乎，这多少让他有点不舒服。 他想说点什么，让她快点直入正题，不要再在青春期少女贫血一般的感悟上兜圈子了。就在这个时候，杜正一破天荒地开口了，罗奇连忙认真听着。 “你姑姑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杜正一问。 “我十三岁的时候，正好是三年以前。”关歆月想了想，似乎仔细回忆了一会又说道，“姑父是在那之后一年左右的时候去世的，死在一场火灾里。后爷是在姑父死后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去世的，酒精中毒。只有我姑姑虽然死的很突然，倒是正常死亡，法医说她的心脏先天发育就不正常。” “在他们死之前你看到什么了？”杜正一问道。 关歆月抬起头来看着杜正一，紧紧地抿着嘴唇，脸色苍白的可怕，面颊上却浮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杜正一突然觉得这个花季少女直视着人的时候，眼睛里缺少了许多情绪，她就仿佛只是一个少女的皮囊。她一定饱受折磨，一个巨大的鬼影一直缠绕着她，当她像现在这样回应它的时候，它就占了上风，把她所有属于一个小女孩的羞涩拘谨与天真快乐一起压抑得不见了踪影，她的目光和神态都变了，仿佛一个久历变故的成熟女人正透过她的眼睛望着他，审视着他。 “我姑姑死了以后，我后爷就开始酗酒。他清醒的时候就骂我姑父，说是他害死了我姑姑，可等到喝醉了酒又开始说是自己遭到了报应。他刚开始这样说的时候我听见了也没有在意，我想任何人只要活的久了，大概都会有点亏心事吧。”关歆月说道。 罗奇朝她伸了伸大拇指，“人小鬼大，你这话说的高啊。” “别，”关歆月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别提鬼这个字儿了。” 罗奇还想扯淡，被杜正一瞪了一眼，蔫了回去。 关歆月稳了稳神，又继续说道，“可是我后来发现后爷喝醉酒以后就总是看着屋里的同一个角落，一时唠唠叨叨好像在跟人聊天，一时又哼哼唧唧地哭，听起来就像是在求人原谅他，实在是太瘆人了。后来我有一天终于想到，该不会是……” 她说到这里突然咬住嘴唇不说了，好像下面的话十分可怕，就算说出来也够瘆人的了。罗奇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你是不是怀疑当初是他杀了你亲爷爷？” “我不知道。”关歆月摇了摇头，“我也不想知道。再说，杀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吧？” “你这么说，我就想起了阿加莎克里斯蒂一篇小说的名字了——《杀人不难》。”罗奇顺口就接了下来。 “我没有读过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关歆月老实地说。 罗奇刚想大致给她讲一下，就被杜正一打断了，“罗奇，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拐跑她？” 罗奇吃了杜正一锐利的一眼，终于彻底闭好了嘴巴，悻悻地给三个人重新泡了一回茶。 关歆月也尴尬地低了头，她接过了罗奇推给她的茶盅，在暖热的杯壁上慢慢磨着冰冷的手指，两个男人都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她费了一阵子力气才重新鼓足勇气，继续讲她记忆中最恐怖的部分。 “当然最害怕的人是我奶奶，所以我爷爷一去世她根本没有回乡下的那个房子，从医院离开就直接回了我爸爸在城里的房子，连东西都没有回去收拾，后来还是我爸爸回去替她拿的东西。我爸爸是个医生，根本就不信什么鬼神，我和我奶奶说的话他压根不往心里去。我奶奶回来跟我们住以后，也确实平安无事，我爸爸不喜欢听见我们说那些不存在的东西，我们也就不怎么说了，这么下去时间一长，我们也都有点淡忘了这些，也不再觉得害怕。” 关歆月抬起头来看了看听她说话的两个人，她的眼睛很亮，仿佛有火焰在她的眼底燃烧，但那火焰燃烧的是她的精神，罗奇有些担忧那火会烧尽她的所有生命。他忍不住想要安慰她几句，但凭直觉他感觉到她终于说到了关键的地方，他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断她。 “去年我准备参加中考，复习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初一课本和学习笔记都落在了后爷的老房子里。我想起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忘了好久的那些事又浮现出来，可是课本和笔记不取又不行。我只好求爸爸跟我一起去，他开始想让我自己坐郊线的公交车去，但是我怎么都不肯，软磨硬泡地求他开车带我去。后来他总算是答应我了，去的那天他有个手术耽误了时间，等到他开车来接我一起去乡下老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等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天已经马上就要黑了。老屋就在村子的北边靠近树林的地方，我们家人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可是院子里看起来还是很整洁，窗户上的玻璃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是窗子里面黑洞洞的，从前天快黑的时候，奶奶一定早早就把屋里的灯打开了，那时候温馨的样子和现在死气沉沉的样子对比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关歆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之前她说话的时候，肺都已经快要枯萎了。“老屋的院子里有口水井，乡下虽然有自来水，不过大部分农民还是用水井的水来浇菜园，所以差不多村里每家院子里都有一口水井，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了。可是那天我们经过水井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井里有人喘气的声音，就像后爷冬天犯了肺气肿在费力地喘气。可是我爸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当时吓坏了，赶紧进了屋里。我想马上找到东西离开，那时候屋里已经很黑了，灯却怎么都打不开，听我爸说大概是忘记给老房子交电费所以被停电了。我只好拿出手机照明，这样磨磨蹭蹭地找到书和笔记的时候外边的天已经黑透了，我爸在一边等我等的睡着了。 我找到东西就想叫醒他，一抬头却先吃了一惊，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起了浓雾，竟然连邻居家亮着灯火的院子都看不清楚。我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开始发慌，谁知就在那个时候，前门突然被人敲响了，我吓得差点坐在地上。我知道那不是幻觉，就算是现在我也能在脑海中听到那阵清晰的敲门声。其实本来也可能是邻居看到屋里有亮光，过来看看是不是我家有人回来了，可当时我本能地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不祥的征兆已经一重笼着一重，我紧张的嗓子都发不出声音来，僵在那里紧紧地捏着手机。就在那当儿我突然想到，我爸爸是个有些神经衰弱的人，睡眠一向不太好，可为什么这么响亮的敲门声都吵不醒我爸？这个念头一闪过，我就吓得不清，想都没想就拿起手机朝着我爸的方向照过去。他正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手机的光照过去连他身后的玻璃窗也照亮了，我看见一张熟悉又诡异的面孔就贴在玻璃窗上，我……” 罗奇倒吸一口冷气。 关歆月几乎是努力到咬着牙把后面的话说完，“我尖叫了起来，我爸被惊醒了。我告诉他我后爷刚才敲了门，还趴在窗子上往屋里看。可是我爸不信，他说……”她吞咽了一下，说道，“他说我后爷已经死了，而且如果世界上真有鬼的话，鬼既不用敲门也不用趴在窗子上看。” 罗奇苍白着脸点点头，“不得不说你爸说的话还是很有逻辑性的。” 关歆月虚弱地摇摇头，“我是真的看到了。我爸说根本就没有敲门声，更可怕的是……外边也没有雾。” 她看向罗奇，又看向杜正一，她的目光脆弱绝望。她再次开口，声音几乎是支离破碎的，“如果不是真的有鬼的存在，那就更可怕了，那就说明我其实是疯了。” 罗奇不安起来，一个小女孩的绝望特别容易让人心碎，他想要拿出最好的话来安慰她，真希望自己能把法师的世界展现给她看，让她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 关歆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面颊，她用细瘦的手指擦着眼泪，哽咽着说道，“从那天以后我总是不停地做噩梦，梦见我后爷在水井里叫我的名字，梦见那阵敲门声……我真的快要崩溃了，我不知道是真的有鬼，还是我真的精神分裂了。我求求你们，求你们去看看是不是后爷的鬼魂还在那个院子里，只要你们能救救我，我愿意……哦……”她哭得更厉害了——“我想起我根本没有钱，我真是太蠢了。我不知道你们抓鬼收多少钱，但是如果你们相信我，我毕业以后赚到钱一定会付账的。” “别别，别哭。”罗奇着急地给她递过面巾纸，“你放心吧，杜先生他抓鬼不是为了赚钱的。唉，你别哭了，我答应你，我们肯定会去那里看看的。是吧？杜……杜先生，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你爷爷……”杜正一说，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自己的硬盘里搜索了一圈安慰人的话，没搜到。“……为什么觉得是你姑父害死了姑姑？”罗奇一怔，朝杜正一倒竖了一下大拇指，他就没见过这么潦草对待女孩子的。 不想关歆月当真忍住了哭，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杜正一，仿佛是被他的镇定稳住了。她擦干了泪水，说道，“我听说他在外边有了一个情妇，那时候他跟姑姑的关系很僵，他们经常吵架。有一次他们从吵架升级到打架，我姑姑甚至被他打得一只胳膊都骨折了。” “我天，”罗奇说，“难道他故意非把你姑姑气得心脏病发？他难道就不能跟她好好谈谈，和平离婚吗？” 关歆月疲惫似的闭了闭眼睛，又摇摇头，长发从肩头滑过，“大人的事我实在说不清楚，扯到婚姻家庭的那些事，就好像人人都烧糊了脑袋，我见过的夫妻没有几对算得上通情达理。”说到这里，她拿不准似的问罗奇道，“你的父母关系好吗？” 罗奇长长地“唔”了一声，仔细思索了一下，说道，“他们有的时候也不能算脑子完全清楚。我觉得你对婚姻的这段阐述很精辟。” “可以请你把乡下老屋的地址写下来吗？”杜正一插了一句，打断了罗奇的闲聊。而且，一锤定音。 第六章 目的地 第六章 离开茶楼以后，罗奇和杜正一都很沉默。在学校的时候他觉得调查应该很简单，可能就是某个粗心大意或是不负责任的法师在使用能力的时候被人类目击了，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来了解一下情况，纪录成详细的报告，再提交上去也就完事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从关歆月说的来看，有人越了界。 有时候法师中会出现一些败类，以捉弄甚至折磨人类取乐。罗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有一部分大概就相当于人类中的变态，另外一部分则别有目的。而在折磨人类的那些行为中，没有什么比干扰人类的思维更过分的了，人类没有任何主动进行心灵融合的能力，他们能看到这个世界却也同时像个瞎子一样盲目，他们可能痛苦万分地沉浸在沮丧和恐惧里，却根本看不到那源头在哪里。 法师社会的主流对这种行为是唾弃的，也有监管措施，针对具备心灵控制能力的法师的监管措施甚至尤为严厉。但是这些问题就像人类的犯罪问题一样，从来都无法杜绝。 他们后来详细询问了关歆月一些零碎的细节，离开茶楼的时候就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罗奇虽然很想立刻去关歆月所说的乡下老屋里看看，但时间实在太晚了，杜正一好像也有些累了，精神头明显有些不足，他作为助攻队员，实在不敢在主力面前太僭越。再说，他也饿坏了。 他们在汉堡王凑合了一顿晚饭，罗奇觉得杜正一要么没吃过快餐，要么是不习惯，吃的非常慢。罗奇早就吃完了，叼着吸管盯着杜正一吃饭，突然意识到杜正一吃的慢是因为他的精神太差了。 他想了想，犹豫着问道，“你要没电了？” 杜正一只是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自动忽略掉了他的神来之语，很快就又回到了待机状态。 罗奇小心地打量他，忽略掉杜正一身上的那些光环，才想到这个人在三年前曾经死里逃生。罗奇对那天记得很清楚，他爸的夜班一直被拖成了白班，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才精疲力尽地回家来。法师会遭受到的伤害有很多都是不可逆的，如果一个法师曾经濒临死亡又费了医生那么大力气才勉强抢救回来，不留下糟糕的后遗症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杜正一的身体有什么问题，要是杜正一能主动说的话就好了，那样他还能注意一下。毕竟看眼下这情况，两个人恐怕要捆绑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 察觉到他的视线，杜正一又抬起头来询问地看了他一眼。 罗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不好意思直接问他的身体怎么样。一是这毕竟是隐私，当年那件事老爸也被命令了保密——虽然老爸是个地地道道的嘴欠之人，回家就在饭桌上说了。二来他也不愿意说老爸是他的主治医师，那样就好像自己能沾上什么光似的。 他想了想，把注意力转回当前的事情上，“关歆月说过她的姑父有一个情人，我觉得这是个关键点，谋杀这码事不是情杀就是仇杀，既然确实有动机，那她姑姑就未必是暴病身亡的了。再说后来关歆月那段经历，能让她亲眼看到不可能存在的景象，这点只有法师能够做到。把前后两件事联系起来，怎么想都觉得她的姑父是被一个法师情人缠上了。” 杜正一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像是牙疼，“听起来确实不像是什么温馨的爱情故事。” “你怎么说的这么不痛不痒，没同情心啊老大。”罗奇抗议地说。 杜正一哼了一声，“我只不过希望最好不要是这么麻烦的事，你想惹一个发疯的法师老娘们吗？” 罗奇打了个冷颤，连忙摇摇头。 杜正一放下手里的炸鸡条，皱着眉头擦擦手。“而且也有点说不通，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疯娘们，她要对付一个心脏病人确实很简单，可能稍微精通一点心灵控制就能办到。那她谋杀情敌之后，从此就可以跟情夫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了，为什么一年以后情夫还会死在一场大火里呢？这中间的变故，到底是什么？” 罗奇已经想过这一点了，张口便分析道，“关歆月的爷爷一直认定是女婿害死了女儿，他肯定想给女儿报仇。从关歆月的话里推敲一下，就不难看出这老头谋杀老婆前夫的嫌疑可不小。他既然有杀人的能力，那想办法再杀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他杀了老婆的前夫，还能平安无事地跟老婆一家人相处几十年，他的智力水平肯定不低，情商也相当高。所以这一次他花了一年时间准备，终于找到机会杀了女婿。他报了大仇之后，回想自己这一辈子，年轻时见色起意，害人性命，年老时家破人亡，直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最后抑郁不已，酗酒身亡。” 他说到这里，眼睛里亮晶晶的，神思沉浸其中，也有些感叹，自己深深地相信了自己的推测。“他前女婿的情妇，那个疯巫婆最后猜出是老头子杀了自己情人的时候，老头子已经死了。她是此恨绵绵无绝期，找不到人报复，只好折磨老头的孙女。” “可是那孙女又不是什么亲孙女，”杜正一说道，“你听出那姑娘话外之音了吧，她口口声声叫他后爷，算得上尖酸了，可见他们之间没什么祖孙之情。那疯婆子想要报复，也应该报复在老头子的老伴身上才对啊。” “情妇是个外人，哪能了解的那么清楚呢？可能她就是按照常情推理，觉得孙子孙女是老头的命根子。”罗奇立刻就想到了答案。 杜正一却听得笑了，懒洋洋地打量罗奇，“你说你这天赋，不去说书都浪费了。你要是县官，你们地界肯定是从无悬案，一年120宗案子，你大约能靠脑洞侦破129宗。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一个法师想要害人，需要等到这个人去了某个特定的地方之后才能开始吗？如果关歆月十年不回老屋，她就十年不能报复她吗？” 罗奇被问住了，他想了一会也不能想到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你觉得呢？” “可能关歆月的姑姑就是病死的，她姑父就是意外身亡，她后爷什么都没干，就是喝酒把自己喝死了。”杜正一说道，可是他的神情很微妙，罗奇抓不住他的意思。 “那你怎么解释关歆月在老屋看到的情景呢？” 杜正一耸耸肩，“就像你说的，可能跟你妹妹遇到的情况一样，撞见鬼了吧。” “靠！”罗奇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出声了，他慢慢地眨了眨眼，强作镇定地看着杜正一。“刚才有个鬼好像想要通过我的嘴，表达它的意见。” “哈－哈。”杜正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用不用哥哥我招个闪电来，把它从你身上电出去。” 罗奇笑了起来，突然转过一个念头来，“刘璃老师是不是特别擅长天气控制？” “是。”杜正一虽然惊讶于他脑洞变幻之离奇，但是好像也对他习惯了，有耐心随时回答他完全不着边际的问题。 罗奇认真地点点头，半心半意地打了个呵欠，“咱们走吧，我困了。” 杜正一叹口气，“我真不知道你是傻啊，还是特别擅长转移话题。” 罗奇装聋作哑，一边站起来往外走，一边问他道。“如果真的是有个法师在折磨那个女孩子，明天你能看出痕迹来吗？” “不确定环境下的能量测试不太容易，尤其是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杜正一说道，“看看运气吧。慢着，你不是我的吉祥物吗，有你在明天肯定能测出能量残留来。” 罗奇不理他的揶揄，“如果我们真的发现有法师犯罪，是不是需要上报给最高委员会？然后我们就等着他们再派人来处理了？” 杜正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要不然呢？不报告？等着你在小美女面前露一手？” 罗奇的脸有些热。 “你那小妹妹的故事讲的不错啊，你是本来就特别能编故事呢，还是看见美女了就特别会聊？”杜正一继续调侃着他。 他恼火地说道，“要不然下次你上。” “可别。”杜正一笑道，“我现在越来越能体会到你的优点了，刘璃老师这是硬塞我手里一把万能钥匙。” 罗奇还是有些怵他的，所以一时之间不知怼他什么好。其实他难得认真做事，今天还发挥的这么好，他对自己很满意。不过他转念一想杜正一本就是个不正经的人，话说成这样其实应当是在夸他，他不禁有些小得意。 两人来到酒店开了一个标准双人间，杜正一回房间洗漱之后就闭目养神，没多久就翻进被子里睡了。罗奇睡不着又不好意思太折腾，不方便去开电视，就拿出手机胡乱搜索着今天得到的关键字，搜来搜去都是鬼故事，最后连吓带担忧，大半夜的双目炯炯，惴惴半夜。 早晨六点钟的时候罗奇就起来了，去看了看杜正一没有动静。七点钟的时候罗奇决定去吃个早饭，八点整回到房间里，杜正一还是一动不动地窝在被子里。罗奇这时候才想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杜正一可是刘璃和裴枢两大法师的心肝宝贝，就算不指望他能真正帮上这心肝宝贝什么忙，可要是心肝宝贝出了事他竟然没有及时发现，那他们两个大法师不劈死他才怪。这个念头闪过以后，他才想到应该赶紧去检查一下杜正一的脉搏和呼吸。 罗奇搜肠刮肚地回忆起所有他老爸教过他的医疗知识，心急火燎地掀开杜正一的被窝，伸出手探向杜正一脖颈间的大动脉，指尖不但感觉到了杜正一温暖的皮肤和搏动的脉搏，耳膜还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杜正一当时就“操”了他一声，事后罗奇每每想到杜正一那忍无可忍又无可奈何的声音就尴尬，虽然那只有三个字，“罗奇，你……” 他当时还分出神来想到自己竟然击败了同年龄段最杰出的法师，杜正一很明显已经拿他没办法了。 当然后面气急了的杜正一缓过气来就骂得他狗血喷头，外加“不睡到十一点我死活都不会起来，你给我滚出去”之类的，巴拉巴拉。 罗奇退回自己的床上，彻底蔫了，这两天抖擞起来的聪明劲全数退散了回去，谁能想到杜正一还真就是困了？看他之前那一本正经深思熟虑的样子，他还以为他们应该一大早——最晚不超过早上六点——就杀到乡村古屋。谁特么能想到杜正一这么个传说中的大神，跟个二逼青年也没两样，火烧屁股了也照样能懒床。罗奇难得聚起的精神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再也精神不起来，破罐子破摔，本来就没睡好，守着个懒床不起的老大，没一会就感染了困气，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 他睡的时间太长结果脑袋都疼了起来，两眼无神地爬起来，扭头看见杜正一也一脸睡多了的嫌恶表情，正坐在他自己的床边醒神。 罗奇再没什么兴头急着办正事了。书上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果然如此。罗奇被落难女孩激发起来的英雄情结，在他把自己睡废了以后，就再也凝不成结了。他昏头涨脑地跟着杜正一，两人出去找了个不错的饭店先吃了顿饭，吃完饭都已经两点多了，杜正一居然还去了一趟书店，买了一堆书，说是要了解一下人类文化。 罗奇到这个时候已经随便他怎么安排了，自己在书店翻了一阵子，突然想起来刘璃老师还给他留了个惩罚作业，等到杜正一来叫他走的时候，他垂头丧气地拎了两本讲论语的书跟着走。 这回他们终于开车往城外去了，按照关歆月给他们的地址，顺利地找到了那个村子。说是乡下地方，其实距离城市并不太远，出城绕过一个水库就快到了。可见就算关歆月的后爷爷眷恋乡下悠闲的生活方式，可到底也还是离不开现代城市提供的各种便利。 从一块路牌上看到齐家油坊村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一刻，他们开车拐入一条村路，路的两旁栽着柳树，如今还不到时候，柳树的枝条上光秃秃的没有叶片。 这天算是个大晴天，天空却灰蒙蒙地泛着白，看不到一点蓝。寒烟漠漠，老树秃枝，映着落了煤灰的残雪。树丛后的田地里也望不见庄稼，依旧是黄土与残雪。 这一幅田园画卷透着说不出的晦暗孤寂。 罗奇看着眼前的景色，几乎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不知道关歆月家里的老人怎么会乐意住在这样的村子里。乡间的路上连一个鬼影都没有，杜正一加快了车速，转眼之间就到了路的尽头，一个拐弯后村子出现在眼前。几十座格局几乎一模一样的平房加院落，横纵排列在山林前的一处平坦谷地里。所有房屋的高度都差不多，屋顶全是为了便于晾晒庄稼而造的平顶。放眼望去，几十座平顶之上，只有一座屋顶，突兀地向天空伸出一个鲜红的十字架。 刚从车上下来的罗奇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难以置信。“我的天，那是……基督教堂？在乡下？中国的乡下？” “你问我吗？”杜正一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抬头跟他望着同一个方向，“那你还不如问你自己的膝盖。” 罗奇闭上了嘴，想起杜正一对人类生活的不了解，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可跟他探讨的。他又看了看那座鲜红的十字架，在冬日乡村灰暗的背景下十分扎眼。 杜正一已经率先走进了村子，罗奇连忙跟着。昨晚关歆月曾告诉他们，她家的老屋十分好找，因为那村里的人用的大门都是绿色的四扇连开大门，把大门完全打开后足够农用大车通过，而她们家是两扇黑色铁艺门，所以只要看一眼就能区分开。村里的人家不多，要看遍所有人家的大门也并非难事。村中的路上十分安静，没有人撞见他们两个外来者，省了许多口舌。 不过罗奇发现杜正一进了村子就在往北走，好像已经知道了关歆月家老屋的位置。他好奇地问了杜正一，后者睨了他一眼，“关歆月说过一次，他们家就在村子北边靠近树林的地方。你听人说话只听热闹的部分吗？” 罗奇吐了吐舌头，抬眼望去，乡村教堂正在北边。 说是乡村教堂，其实根本不算是个教堂，走近细看发觉那只是一间民房而已。里面似乎还正常住着人，透过大敞四开的院门，能看到院子里还堆着柴禾垛，拴着一只看家狗。房子顶上立着的红十字，近看居然是件廉价的塑料制品，大概是主人定制的。房门的正上方，屋檐之下，用红漆刷着一个大大的汉字——爱。 罗奇站着看了半天，觉得好玩，拿出手机来还拍了两张照片。“这个有意思，土洋结合疗效好。” 杜正一摇摇头，“连我都能看出不伦不类。”他说完突然愣了一下，抬手碰了碰罗奇，“你看前面是个寺庙吗？” 罗奇回过头来，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屋檐有些奇怪，并不是一般民房的改建，那还真的就是一座小巧的寺庙，里头的屋檐上还挂着一串五颜六色的布条，有些像是经幡。 “这小村子宗教碰撞的还挺激烈。”罗奇说道。 杜正一对这个也很感兴趣，两人加快步伐直奔小庙而去，此时天光已经略有些昏暗，庙门紧闭，上头悬一块小小的匾，写着“净土寺”三个字。 “净土寺。”杜正一念了出来。 “大概是净土宗吧，确实很适合乡下寺庙。”罗奇说道，见杜正一感兴趣，有心卖弄一下，继续给他解释。“净土宗是佛教在中国的一个宗派，入了净土宗修行不用读懂佛经，想要修成正果，度过苦海登西方极乐世界，只要多念｀南无阿弥陀佛｀这六个字，再加多放生就行。” “这门槛够低的。”杜正一听了之后评价道。 “是啊，”罗奇说，“所以信徒众多。” 杜正一捅了他一下。 “怎么？”罗奇说，“觉得我是瞎掰？我很喜欢人类文化的。” “不是，你看那个。” 罗奇转过来身来，一眼看见夹在教堂和寺庙中间的那户人家，禁不住呆住了，那分明就是两扇黑色铁门。他们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注意力都在教堂和寺庙上，根本没注意到中间这户人家的大门，竟然直接略过去了。 “我靠，左边是个庙，右边是个教堂，这特么会是什么风水啊？菩萨跟基督掐架的时候不就正在他们家脑袋顶上？这不闹鬼才怪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悻悻地走了回去。 铁门上挂着一把老式的锁头，杜正一从口袋里掏出关歆月给他的钥匙，试了一下果然打开了门锁。 “这可真奇怪。”罗奇喃喃地说，忍不住疑惑地再次左右看看，“这村子只有一座教堂和一座寺庙，有这么明显的地标，那丫头直接说他们家在教堂和寺庙的中间不就得了？” 杜正一没有说话，差不多也是一脸费解，含义不明地摇摇头，伸手试探地推了推漆黑的大门。 第七章诅咒之庭 漆黑的铁门向两边打开，寂静的庭院中间站着一棵老树，枝干斜生，头顶的树冠阴沉沉地遮蔽了一侧的半个院落。院落收拾的很齐整，比一般乡下人的院子要雅致很多，残雪之下有园圃痕迹，面积极大，此刻虽然衰败荒寂，但夏日里必定曾繁花似锦。 罗奇仔细地打量着院中的一切，杜正一已经走了进去，他的目的性更强，尽管他的目标尽是些肉眼看不见的。在外人看起来杜正一就像在检查着某些虚无的东西，倒真的很像捉鬼大师。 在树冠覆盖的那半个院子中，立着一只石头雕的灯座，因为古意盎然，结果与田舍的格局格格不入。石灯座的周围环着一圈半人高的石头，罗奇缓步上前，走到近处仔细盯着那些石头，再想起关歆月说的诡异故事，胃里就有些翻腾。 毕竟一个古怪老人的住处，西边挨着教堂，东边挨着寺庙，这本身就有点说不清，院子里还立着做法一般的石头大阵，十有七八这里的住户有点邪。罗奇沉思着，在自己一知半解的知识库里寻觅着踪迹，阴郁地想起基督教世界里的黑弥撒。这些石头阵会不会是有人在这里向魔鬼祈祷过？是关歆月的后爷吗？难道他在女儿死后进行了黑弥撒，接引过魔鬼的降临，咒杀了自己的女婿？如果人类的信仰真有力量的话，这倒从另外一个角度解释了老人醉酒以后的神秘举动。 他不知道这样解释有没有的道理，也许上帝与魔鬼都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着的。人类观测到了一些异常的行为，并且用自己能解释的方式进行了解释，这就是相对的真实。 他漫无边际地琢磨着，杜正一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回他身边来，推了他一把。 “怎么？”他戒备地说。 “这种时候你也走神得起来？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就算你脑子的突触再发达，这里也没人能干扰你吧？”杜正一说，语气有些受挫，“这里没人！没有能量！没有任何法师存在过的痕迹！你肯定是幸运值降低了，赶紧放个大招给我加个状态。要不然我就只能告诉你，这里真是有鬼了。” “我正在思考历史与哲学。”罗奇老头子一般地说。感觉到杜正一有些烦躁，大约是出师不利的缘故。 “别废话了，你要是中午火锅吃撑了就直说。我不会因为你的血都流到胃里去忙着消化，就嘲笑你脑子斤两不够的。” “我发现你对我特别缺乏耐性。”罗奇有耐性地给他指出，“你对我特别不尊重，这样不好，毕竟咱们俩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还得合作很长一段时间呢。” “没有那回事。”杜正一果断地否认，接着说道，“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不尊重和缺乏耐性。” 罗奇被堵了回去，惊讶地看着杜正一，“你是猫男吗？” 杜正一眯起眼睛看着他，“你要是想骂我的话，能不能使用我能听懂的典故？” 罗奇睨了他一眼，双手放在口袋里，视线又转回那些散布在残雪间的黑色石头，它们立在雪间，仿佛是一群不祥的马达加斯加狐猴。 “好吧，”看到罗奇不理他，杜正一战略性地暂时让步，“那你给我讲讲你思考的历史和哲学。是跟这些站姿奇怪的石头有关吗？” “你也觉得这些石头很奇怪？”罗奇来了兴致，他本来还对自己的怀疑有些没自信。 杜正一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罗奇觉得自己必须跟杜正一分享自己的知识，不管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到底如何，这里的细节一定能佐证他们的某些想法。他简单地给杜正一讲了人类的基督教信仰和黑弥撒，他对于人类的信仰文化其实一知半解，但还是要比杜正一了解的更多，他知道“诅咒”——这种贯穿在人类各种文化中的常见现象，对法师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不管是黑弥撒还是养蛊又或者是扎小人，在魔法师的文化里都不存在，他们对于想象力有某种程度的敬谢不敏。毕竟，如果你特别喜欢幻想恐怖故事，那么在古老的战争年代里，你就有了一个巨大的把柄和短板，只要遇到一个擅长心灵控制的法师，那真是会被精神凌迟而死。 不过罗奇不由得想到，心灵控制本身就很像人类口中的诅咒。人类的文化曾经被法师层层干扰，甚至短暂地控制过。也许诅咒这种事，最初的来历就不好说清楚。 在罗奇讲述的过程中，杜正一听得很认真，并没有嘲笑他种种匪夷所思的猜测。罗奇一开始解释，他就进入了勤奋好学的优等生模式，听完还机敏地提出了问题，“上帝是基督教至高无上的神吗？” 罗奇虽然没料他会发问，但还是立刻回答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当然。” “魔鬼是跟上帝对立的？” “是的。”罗奇谨慎了一些。 “至高无上的神也无法干掉的对象，不也就是另外一个神吗？可见基督教本来就是有两个至高无上的神。既然上帝无法保护信徒免遭毒手，魔鬼反倒能够帮助信徒诅咒对方，那聪明人还是皈依魔鬼要合算一些啊？”杜正一雄辩地说。 罗奇怔住了，本能地说道，“不是那么回事的。魔鬼是……”罗奇搜肠刮肚地想，“魔鬼并不是至高无上的，它是堕落的大天使，原本是侍奉上帝的。我解释不清楚，但是你说的这个应该就是叫做基督教的二元性还是什么来着。” 杜正一打断了他的话，“上帝反倒干不过自己的小弟，听起来就好像我养的金鱼有一天会掉过头来干我。你会干我吗罗奇？算了，不听了，不用解释了，反正人类擅长狡辩，肯定用一大堆云山雾罩的话，去掩盖他们信仰中的根本悖论。” “靠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说不听就不听啊，我要继续讲。”罗奇丧着脸说。 “你先闭嘴。”杜正一不客气地说，“你见没见过算筹？” “上厕所和算术都可以用的草棍？” “那是人类的算筹。我们在使用一些复杂的魔法时，经常需要细致地计算一些复杂参数，比如说光线的变化。”杜正一叹了口气，他在那些高矮略有不同的石柱之间穿行，“说真的，你真的是魔法师吗？” 罗奇没有费心回答，杜正一慢慢走到了石阵的中心，突然抬起头，抬起双臂，仿佛交响乐团的指挥家一般猛地挥下。他那纤细瘦高的身材和他神经病一般的气质，也确实让他非常像音乐家。但是当暴风从他的头顶呼啸而生，当他身上的风衣牛逼又帅气地飞起，当地面的积雪被暴风卷起，雪花在他们周围飞舞，而他所在的地方俨然就是这场暴风雪的风眼的时候。罗奇真心实意地觉得杜正一确实很帅，不但帅，而且还从字面意义上演绎了“拉风”这个词。 罗奇仰头看着飞雪，勉强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不笑出来。不过说实在的，控制天气不是一件小事，就算他们都自诩为魔法师，也没几个人做得到。杜正一曾经几次建议过要用雷劈死他，现在他应该认真考虑一下杜正一这个威胁的真实程度。 狂风把地面的积雪吹得一干二净，露出了碎石铺就的地面。暗红色的石头夹杂在灰色的碎石中，在地面汇成一道道复杂的弧形，仿佛鲜血曾漫过这里，最终又干涸在复杂精密的细小沟渠里。罗奇惊讶地盯着地面，忽地后退几步，站到能够大略地看到地面全貌的位置。果然，嵌在地面上的红色碎石围绕着石柱和灯台汇集成了一圈又一圈复杂的轨道。如果配上上古的铭文，他一定在某个课本上看到过这张轨道图，事实打了他的脸，这里不是人类的诅咒之庭，大不了能算个法师实验室。 罗奇慢慢地在血色的图形上踏了一脚，酸着脸嘟囔，“这是我们的设施，不是人类的。” “当然。”杜正一应了一声，好像没功夫嘲笑他，他一直在低头查看脚下暗红色的轨迹，“但是使用算筹是非常冷僻的知识，这些石头含有一些稀有的晶体成分，需要这样大型的算筹来进行辅助计算的魔法，只有大法师能驾驭。所以……” 罗奇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杜正一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老屋，黑洞洞的窗口在冬日傍晚的北风中静默着，“这里肯定是一位大法师的住所。” “怎么可能？”罗奇叫唤了一声。 杜正一思索着说道，“他跟关歆月的奶奶没有儿女，这点也符合法师和人类很难生出孩子的情况。” 罗奇却无法接受这一点，“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他跟前妻生的女儿肯定也是个法师，他的女婿八成也是个法师，这一家死了三个法师？其中还包含着一位大法师？最高委员会难道没有接到紧急报告？如果接到报告了，怎么也不至于派我们这样的学生来吧？这种情况应该直接派一队资深的执行法师。” “你没听到关歆月说他们家亲戚都是正常死亡吗？一个病死，一个死于煤气爆炸引起的大火，一个是酒精中毒。如果三个法师全都是自然死亡，那还有什么可调查的。话说回来，如果真的这三个苦主都是法师的话，你不觉得关歆月的那段话很有意思吗？——所有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突然都消失了，就像夏天里的一阵过堂风。也许她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察觉到了这三个人的不同寻常。”杜正一指了指地面上复杂的轨迹，精密复杂的程度任谁都知道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庭院景观。 罗奇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能确定关歆月是人类吗？” 这个念头一跑过他的脑海，他的心口就慌了起来。如果关歆月不是人类，那么不但他们被骗了，情况可能还刚好反了过来——关歆月和她的父亲祖母都是法师，凶手和被害者的身份正好转变了。 “她肯定是人类。”杜正一笃定地说。 罗奇松了一口气。 杜正一站了起来，“虽然我觉得屋里不会有什么发现，不过还是进去看看吧。” 罗奇连忙跟上去。 第八章 女孩&女孩 门后是一条走廊，通往一间客厅，四间卧室，一个厨房，两个卫生间。屋内的布局是地地道道的人类房间，电器设施齐全，平淡无奇得令人失望。罗奇猜测屋里是主妇说了算的地盘，关家奶奶把这里收拾得舒适而又齐整。唯一不舒服的是窗台上摆了满满当当的死花，但那也仅仅是因为这里已经许久没人住过了。 杜正一飞速消失在屋子的走廊里，罗奇甚至都没看清他去了哪，他自己慢腾腾地踱进了昏暗的起居室，顺手打开了灯。房间里的陈设风格是中式的，花梨木色的家具将这个没有活人气息的老屋调暖了几度。 罗奇进屋先看见的是南窗前的琴几，上头陈着一把古琴，琴套半掩着。窗下的两把玫瑰椅略有些歪斜地放着，仿佛有人刚刚起身离去。他溜达过去，强迫症犯了似的把琴套重新盖上。回头看到靠北墙放着一张窄案，案上放着一些摆设，墙上挂着一副字。 案前摆着一张小几，两把圈椅，是很老实的旧日格局。其中一张椅子上斜倚一只琵琶，也像是刚刚有人弹过，又随手放下的。但当罗奇走近仔细看时，就发现琵琶上落了一层灰，弦也断了一根。小几上放着一只玉如意，仿佛时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玉质被搓磨得十分温润。可是多么可笑啊，这家人终究没能如意。 他有些惊奇，不知不觉放轻了脚步。这里无处不透着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屋主人一直生活的雅致舒缓，直到某个变故发生，他们猝不及防，匆匆离开。生活本似在奏一曲《清平乐》，到此突地断了弦。这让他像做贼似的不舒服，仿佛无意之中闯进了别人的生活，窥去了别人的隐私。 他定了定神，抬起头看了看墙上挂的那副字，书法似乎不错，但他辨不出写的是什么，所以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下头的案上放着一个古董瓷瓶，插着一束已经死得透透的花。瓷瓶旁放着一个相框，里面嵌着一张全家福。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罗奇没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他被照片吸引住，是因为照片中的所有人都打扮得极富年代感，男的穿着长袍马褂，女的穿着旧日的旗袍。但这不是什么怪事，罗奇知道最近很流行这么拍全家福，他的人类朋友提过这码事。 他的目光扫视过照片上民国风格的布景，努力辨认着巨大的留声机和笨重的电话，又饶有兴趣地研究了一下一百年前人类的衣服，草草地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他们的面孔都很柔和，跟普通家庭的合影没什么两样，从人数上看这应该是一张非常完全的全家福，想到这张照片上的人现在一半都已经死了，罗奇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悲伤。 带着一丝哀悼的意味，他认真地看了一遍照片上所有的面孔，老夫妻，他们的子女，女婿和……罗奇突然呆住了，又默默地数了一遍照片上的人数，惊得大喊一声，“杜正一！”。 喊完他抓起相框，回身就跑，谁知眼前一花，倏忽间多了个人影。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地站住脚，这么稍微一冷静下来，他就立刻意识到，在这鬼气森森没个人影的地方，他能撞着的人只有杜正一。 可那家伙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他身前，肯定不是走着进来的，他穿越空间的能力果然就像他说的一样自然。罗奇勉强咽下嗓子眼的脏话，顾不上嫉妒杜正一的能力，把全家福的相框一把塞到杜正一手里，他不知怎么描述他的发现，高度概括地吼了一声，“你看！” 杜正一只看了一眼就抓住了要点，带着点厌烦地说道，“这家有两个女孩子？” 罗奇附和杜正一的情绪，愤慨地说，“那个丫头把自己家那点事说得个干干净净，连她爷爷奶奶的恋爱史都说了，可是为什么一句都没提她还有一个姐妹的事？这个女孩子现在是已经死了还是活着？最重要的是关于关歆月的个人资料——不论是咱们拿到的，还是我在网上自己查的，都没有什么地方显示过还有一个女孩的存在。” 杜正一比罗奇要沉着的多，他只是盯着那张全家福思索，罗奇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也盯着那张照片。照片至少是三年以前拍的，关歆月比现在还要小得多，不过模样没有大变，当时也是清秀的相貌，梳着齐刘海的娃娃头，跪坐在相片的第一排。她的头亲密地贴着另外一个女孩的头，那个女孩跟她坐姿完全对称，但也就只有坐姿是相同的。女孩的年龄比关歆月大几岁，一脸的古灵精怪，梳着高高的马尾辫，一看就…… “……一看就没有血缘关系。”杜正一喃喃地说，跟罗奇的猜测完全一致。 其实无名女孩的容貌更像相片中的年轻女人，罗奇猜她有可能是关歆月姑姑的女儿。 “如果她是一个法师家的女孩子，她可能从小就在我们的世界里上学，除非必要，她完全可以没有人类的身份。我们拿的资料全是来自人类社会的，没有记录她的存在反倒是正常的。”杜正一思索着说道，放下了相框。 罗奇认为杜正一说的很有道理，但蹊跷的是关歆月没有理由提都不提她这位“后姐姐”，他从杜正一的神色上看出来他肯定也觉得烦心。 “你那边有没有发现什么？”罗奇想不出来答案就决定先把问题搁置起来，打听杜正一有没有什么发现。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示意他跟着他走。他们走出了起居室，穿过走廊，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厨房，厨房有一道小门通往后院。 这扇门跟前门的位置正对着，由一条走廊勾连，两扇门的大小也几乎一样。杜正一已经把门推开了，罗奇能一直看到后院矮小的土墙和土墙之外的群山。他走到门口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后院的地面有清晰的垄沟，一看便知是个菜园，菜地的中间有一口水井，这里跟前院比起来，更像普通农户人家的院子了。越过低矮的土墙可以看到后面的山林，虽然他知道关家住在村子的最北边，但没有想到这里距离山林这样近。村后的山虽然不算什么高山，可是山中黑压压的树木丛杂，半山的林间隐隐有雾气弥漫，竟有些深山老林的气象。 “这里……”杜正一望着眼前的景象，沉思着低语道。 “这里搞不好会有野猪出没。”罗奇接口道。 杜正一没搭理他，“这里有几点不对劲。” 罗奇挑了挑眉，无声地询问他哪里不对。 “你记不记得关歆月当时说，她们父女进院门后，路过院子里的水井。”杜正一说道。 罗奇点点头，关歆月说在井口听到沉重喘息的声音，就像她后爷肺气肿病发时的喘气声，这话他还记得。 杜正一接着说道，“别的先不论，她说井水是用来浇灌菜园的，这能对得上，后院确实有菜地。但问题是她从前门进来怎么会经过后院的水井？前院我们看了，并没有井。除非她是从后院门进来的，可是后院门外是上山的小路，并没有开车可以走的路。” “也可能他们是从前门下车的，发现没带院门钥匙，于是决定从后门跳墙，后院墙要比前院墙矮得多。”罗奇说。不过他也就是随口应付杜正一，他自己都不太在乎这种解释。昨天他还觉得有点忌惮那口得了肺气肿的井，但现在出了这么些蹊跷，好奇已经压倒了恐惧，他迫不及待要到跟前去看看。 他好动的性子发作了，抢先一步，踩着老房子的门槛子跳了出去。就在那瞬间，他听见杜正一在他身后“啧”了一声，几乎与此同时他的脸上传来细微的刺痛，头发在北方干燥的空气中发出几声响亮的噼啪声，他怀疑自己的头发都站了起来。 杜正一的“啧”变成了一句骂人话，声音里带了焦灼，“带着你这样的毛球，我真是操死心了。” 罗奇“呀”了一声惊讶地站住脚，他仿佛正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静电场里，感观被激发得十分敏锐。可是在一阵轻微而锐利的刺激之后，他的感观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一切都变的不清不楚起来，他看得见这个世界，感受得到这个世界，可是他与周遭的一切都产生了隔阂，像是被一个巨大而又无形的水泡吞没。 他停下了脚步，脚下的地面却运动得挺来劲。他还没有慌乱，主要是因为变故来的太快，他没来得及相信自己出事了，就已经被卷进了一场湍流。 他的耳膜不舒服地鼓胀着，嗡嗡地开始了耳鸣，肠子仿佛搅动了一下，头开始眩晕。地面加速旋转起来，或者是他自己开始旋转的，他的感觉越来越模糊。他的视觉也变得极其不可靠，他根本看不到本来面对着的山林，有几条算不上好看的光带在他的眼前飘忽不定。 在这个危急的瞬间，他还是本能地想起了几个法师保命的技能的，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够不够运行技能，而且也拿不准该用哪个。时机十分短暂，稍纵即逝，在这个犹豫的功夫，他突然感觉到意识开始消散，仿佛本来凝聚成思维的那个东西开始散开。 恐惧第一次掠过他的心口，他的心脏一定是狂跳了起来，让他恢复了一些感觉。如果他的身体是个人类的话，那现在就是肾上腺素的水平提高了，他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拼命抵抗着快要融化了的意识。数不清的光影和细微嘈杂的声音在他的意识里倏忽浮现，又遽然离去，他在想象里像溺水一般急喘着。 他挣扎着，凝聚起最后一丝思维的力量，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就撞上了湍流中的一块礁石，力道之大差点让他吐了出来。他被撞得痛苦不堪，猛地张开眼睛，溺水的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等眩晕的感觉完全消失，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院中。他正四肢着地趴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接着他的身体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失重，他的脑子十分清晰，但却失去了调动肌肉的能力。 他挣扎着抬起脖子，还来得及看杜正一最后一眼。后者正站在院中，借着最后一丝天光，罗奇看到他的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那惊奇在最后一秒转为顿悟，接着杜正一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罗奇哑着嗓子喊了半句，别是他，倒霉的应该是自己才是。 天色昏沉起来。 罗奇像个死状不雅的尸体，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呆呆地望着杜正一消失的地方，震惊和惭愧焦灼着他，接着又转为愤怒。 失重的后遗症无可奈何，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趴着。但是症状消失的也很快，罗奇使用自己身体的能力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四肢不协调地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踩上门槛子，迎面吹来的风扎在他的脸上——那不是风，是带着能量的粒子，他早该发现的。 他停了下来，呆呆地感受着面前的力场，挫败感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杜正一到底为什么会消失。他试图回忆过几个课堂上学过的方法，许多公式从他脑海中跑过，可惜大部分都是残缺不全的，考完试他就把那些知识都还给了老师。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应该用哪个。 其实就算这些东西都能记在脑子里又有什么用呢？归根结底他根本不具备法师该有的力量和敏锐，他就像一台没有什么运算能力的计算机，存储的数据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他站在这里，并不比一个人类强大多少，他开始跟自己生气，气了个半死。 他仰起头，片状的云雾在他的头顶层层叠叠蔓延开来，略过附近农舍的屋檐，在后山的半腰处骤然变得晦暗阴沉。山顶已经看不到了，傍晚的天空也渐渐模糊了起来，仿佛一幅中国画消融在浓重的墨汁中，世界只剩了这个孤村。 这里就像是人类和法师两个世界的边界，他模模糊糊地想着，突然再次想起了关歆月的故事。 古井，浓雾，一切都跟故事中的情景似是而非。他猛地回过头去，仿佛这个诡异世界感知了他的意识，故事中响起过的敲门声在他身后猝然响起。 故事的关键词，就快都要齐全了。 他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尽量迅速而无声地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前门口，屏住了呼吸。 门没有再次被敲响，他在极度紧张中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户，窗外只有浓雾。门没有锁，片刻的寂静之后，有人从外面缓慢地将门一点一点地拽开。 恐惧在他的胃里变成粘稠的一团，罗奇暗暗吞咽了一下，强迫自己注视着渐渐拉大的门缝。 一开始门缝里只有浓重的烟雾，呛人喉咙的烟从门缝向里蔓延，仿佛灰色的藤蔓拽上门板。罗奇狐疑地望向远处，烟雾浓重得像是一块固体，起居室的灯光也几乎无法穿透院子中的浓雾。他突然意识到敲门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它就在门后。他几乎来不及思考就决定要用力拽上门板，谁知就在这时，那东西仿佛又一次感知到了他的心思，他刚要动作，一只白色的手就伸了出来，轻轻地抓住了门的边缘。 罗奇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想要拽门的力道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本能地倒退一步，应激反应在他的手上凝聚起一股微弱的魔法力量。他大气都不敢喘，心口砰砰地跳，疑虑不定地强化着手上的魔法，不知道自己这点力量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 他眼睁睁地看着门板被慢慢地拉得更大，直到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口，他怔住了。抬起的手放了下去，他愕然地望着来人。 浓雾之中，晦涩的月光落在那人的身上，她看起来仍旧苍白脆弱，眼底有深深的青色。只是不再有昨天的可爱，她的神情空洞的就像一个幽灵。 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恐惧就像裹着黑色破布的死神，依旧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只是那恐惧虽然存在，却不能摆布她，反倒将重重的阴郁如同面具一般戴在她的脸上，俨然便是支撑她的力量之一。她在面具下露出一丝微笑，笑容里混合着孩子气的得意，又散发着成年人的丝丝刻毒。 “你们抓到鬼了吗？”关歆月问他。她发出一声有些神经质的笑声，尖刻地嘲讽着他，“抓鬼大师组！” 罗奇张口结舌。 她满意地笑了一下，脸上挂着讽刺和挖苦。 “你……”罗奇错愕地望着关歆月，他实在理不清状况。关歆月在朦胧的月光和起居室透过来的惨白灯光下看起来真不像个活人，而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他可能已经疯了。 他呆呆地站着，关歆月却像个主人一样神气活现地迈步走进屋子，得意洋洋地绕着罗奇走了一圈，既打量了罗奇，也巡视了自己的祖产。不过她的神气活现透支了她的精神，罗奇又一次感觉到她就像一辆穷途末路烧起机油来的破车。就像中邪了一样，这女孩仿佛早该死透了，可是身体却靠燃烧精神运行着，等到她的精神一把火烧干净的时候，她就要灰飞烟灭了。 但罗奇说不准。在他稍微挺过震惊，终于能把张大的嘴闭上的时候，他说道，“你不是法师。” “哦，”关歆月在起居室的门口停住，回过头来笑着问他，“何以见得啊？” 她的神情就像在逗着小猫。罗奇在心里给自己减了一分，关歆月的心理年龄仿佛比他还要大，他的表现竟然让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瞧不起。可他的这个停顿又被关歆月敏锐地感知到了，她立刻明白自己占了上风，望着他调侃地笑了一下。罗奇的脸有些红了，一半是因为憋气。 他扭着脖子说道，“法师几乎从不说谎。即便说谎，也不会像你昨天那样说谎。法师从不放任自己的想象力，所以说不出来你那样的谎言。你在网上写闹鬼的谎话，是为了引法师出现，你昨天说的那些谎，也是为了把我们引进你的局里。” 关歆月讽刺地看着他，她那双眼睛里几乎都闪出了光，火花四溅地怼了回去，“别不要脸了，大魔法师，你昨天撒谎的时候那才叫得心应手，哪天你要是靠变戏法混不下去了，可以去喜马拉雅录鬼故事。” 罗奇被噎住了，各种情绪乱糟糟地堵进他的心头，也不知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他冲口而出，“我并不是什么法师。” 这句话说出来，他和关歆月同时愣住了。他畏缩了一下，仿佛刚才是别人喊出了那句话。但是这里没有别人，说出他内心最深的恐惧的，就是他自己。 他自己说出了国王长着驴耳朵的秘密，亲口承认了自己那早就无法掩盖的致命缺点。 可是突然之间，他奇迹般地感觉到了放松。仿佛长久以来一直驮在背上的沉重包袱终于卸了下去。他一直隐隐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个法师，也不知道他的基因是怎么了，是突变了还是退化了，反正他根本就没有能力。他早就应该承认这一点，不该再遮遮掩掩，徒增自己的精神负担，又连累了杜正一。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回头突然瞥见关歆月脸色十分难看，好像被他吓着了。事情也确实有点脱线，大概完全没有按照她的计划来。 他又从肺子的深处吹出一口气来，把注意力从自己的烦恼转移到当前的麻烦上，他全身都松弛了下来。关歆月站在起居室的门里，他干脆绕过她，走进唯一亮着灯的起居室，一屁股坐在正面摆放的圈椅上，伸手挠了一爪子旁边的琵琶。 没断的几根琴弦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种情况下琵琶的音色竟然还能让他觉得十分悦耳，他转头毛毛草草地看了看那琵琶，又被琵琶身上镶嵌的亮片吸引住了，顺手抠了一下。 关歆月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吓得他连忙松手。转过头来看到关歆月的脸都气红了，倒恢复了不少血色。 “你这个傻……”逼字呼之欲出，但还是在关歆月的嗓子眼里咽了下去，罗奇猜她肯定还是有些家教的。 她怒不可遏地看着罗奇，“那是个古董琵琶！你要把螺钿抠下来吗？白痴！” 罗奇耸耸肩，“品相不完整影响卖价？” 关歆月气的脸更红了，两条本来就淡的眉在盛怒的脸上显得更加没颜色。 他讪笑着补充道，“这是你奶奶的吧？你跟你家人的关系好像没这么好吧，昨天你说起他们来可是毫不在意，满心担心的只有你自己的安全。” 关歆月没有接他的话，压着火气问他，“你不是法师？那你为什么要跟法师在一起？我知道他是魔法师，不然他不可能看得到我在想的事。”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向外飘了飘，略带迟疑地补充了一句，“为什么倒霉的竟然不是你？” “因为我……”罗奇顿了顿，脸色沉了下去，机械地说道，“因为我的幸运值高。” 关歆月对他的鬼话嗤之以鼻，越发看不上他，用下巴向他坐的方向点了点，“我们家这个位置只有长辈能坐，你真没家教。” 罗奇哼了一声，“你们家还挺传统。你们家这么传统，你叫后爷爷的时候，你奶不掴你嘴巴吗？” 关歆月给了他一个冷笑。 罗奇望着她，想从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脸上读出更多的东西，她活生生却又阴森森地站在这里看着他，眼神里有着毫无遮掩的厌恶。那厌恶太深了，不像一个贫嘴贱舌的男生能在姑娘那里招惹出来的程度，那种仇恨仿佛深深刻在生活里。如果要是能做比较的话，杀父夺妻之恨还差不多。罗奇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点什么，一时之间又说不太清。 他有些烦躁地偷偷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杜正一已经失踪了十分钟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昨天把我们耍得就像两个傻逼，所以咱们别说废话了。你在网上到处发帖写那些灵异事件，其实是在设陷阱，结果我们果真来了，你也赶来收网了。那现在就痛快地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关歆月算计地看着他，给了他一个虚假得难看的喜气洋洋的笑容。“想要你们这些神经病都去死才好。” “也不知道谁才像神经病。”罗奇说，“十六岁的女孩就应该去看tfboy，我都比你正常多了，我的偶像是乃木坂四十六。” “反正我打败了魔法师。”关歆月对付他很有一套，翻着白眼把他气得胸口窝火。“你要是希望还能活着见到你的朋友的话，就得听我的。” 罗奇禁不住笑了起来，开始是咬着下嘴唇轻笑的，后来忍不住大笑得空房子都带了回音，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像脑残剧里的大反派，感觉到了一丝耻辱，这才克制住笑声。关歆月的神色又变的十分不正常，不过万变不离的是对他的盲目愤怒。 罗奇正色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说这么老的台词，不觉得丢脸吗？” “有用就可以。”关歆月谨慎地惜字如金。 罗奇不耐烦起来，再也受不了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别扯了，这么说你家里那几个法师也全都是死在你这个小巫婆的手里喽？你是怎么咒杀他们的？靠跳大神吗？” 关歆月不回答他，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本来就对女孩子没办法，现在这个鬼气森森的女孩更加难搞，他暴躁地在宽敞的起居室里来回走着，思索着一个人类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让一个法师凭空消失的。 忽地，一念闪过。 他转过头来，盯着关歆月，“潘德拉贡轨道系统！” 第九章 后今昔 杜正一知道自己接入了潘德拉贡轨道系统。 一个离群索居的老年法师，他的家里不可能没有潘德拉贡轨道的接入点。既然前院和屋里都没有任何能量的痕迹，那轨道的入口就一定放在了后院。他在屋里大略看了一眼之后就径直去了后院，希望能找到轨道入口最后一次被使用的记录。 第一次打开后门的时候，他就发觉了能量流的紊乱，有可能是因为接入点年久失修，出了什么故障。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还没等他进行正式测试，罗奇突然大喊他，他来不及多想就奔了回去。等他带着罗奇再次回到后门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着许多事，一眼没顾上，罗奇就勇敢地把锅给他砸了。 恼火也无济于事，想揍罗奇一顿也得回去再说，再说罗奇大部分时候脾气都太好了，揍他一顿也不一定能解气。杜正一无奈地叹了口气，躺在地上静静地等着失而复得的重力在他身上造成的影响逐渐平复下去。 失重是潘德拉贡轨道系统常见的故障，他就像一尾被甩上岸的鱼，瘫着就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他还不清楚自己到底被随机甩到了哪条河的哪边岸上。 他的耳边有狂风在呼啸着，这地方比他离开的村庄还要寒冷，凛冽的寒风切割着他的皮肤。天边尚有一丝光亮，墨色的云流连在天边，有一会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才会在天的尽头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那是一座平地而起的山峰，孤零零地挡住了东方的天空，山体巨大，却对称如完美的锥体，宛如人造之物漂浮于虚空之中。这个时候他也意识到，他终于又得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杜正一慢慢坐了起来，又看了一会东边的山之影，思索着站了起来。 脚下的山坡一路向东倾斜，积雪覆盖着目力所及的地方，几棵巨大的银松在北方的霜雪中静默着，归巢的乌鸦掠过他的头顶，发出粗哑叫声，成了此地在风声之外的唯一声响。山坡下的小村庄，便在这样的死寂中衰败地静默着。 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肯定自己从没来过，也不熟悉这样的地貌。 他的心一沉，不知为何，送他来这里的那股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无从测量，也无从回溯。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终于裹紧了风衣，沿着长长的坡路走向山坡下的村庄。积雪深至他的小腿，湿冷的雪气顺着他的小腿攀爬上来。他费力地一路走下去，长长的雪路上只有他的一行脚印。偶尔打着旋的风卷起一小簇雪花，在他的身旁飞舞如同无形的精灵，飘渺之间便似乎有女子的歌声。他定一定神，不肯凝神细听风中若有若无的歌声，也没有浪费力量去测试这背后的力量。直觉告诉他在正主出来之前，他需要养着精神。 雪路虽然难行，村庄却转眼便到了近前。村前有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就像罗奇讲的那个故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右边的院子里只有一堆瓦砾，房屋已不复存在，左边临街有一间倒座的小小土屋，遮掩着其后的院落。天色愈加昏暗，暮色四合，土屋后的院落已望不清楚。 杜正一走向了屋子，屋里没有灯火，他定了定神，突然一把推开了屋门。 一瞬间，风也静了下来。 从外边看起来完好的土屋，棚顶却破开一个大洞，房顶的稻草如同肠子暴露在肚外，幽蓝的月光穿过破洞落在屋子的中间，杜正一怔怔地看着一个白发的老人蹲在屋中的月光之下，蓬乱如狮鬃的白发竟被月光染的幽蓝鬼魅。如果不是他的目光凌厉如电，也许杜正一会认为他就是个流浪到这里的疯子。 其实他基本已经是个疯子了，他看着杜正一，眼神闪出狂乱的笑意，朝着杜正一做了一个鬼脸。 何等熟悉！ 杜正一暗暗吞咽了一下。 “你。”老疯子说，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周围，看了看杜正一，又看了看杜正一的身后，目光不停地转着方向，仿佛注意力无法集中，心智不全。接着他抽了抽鼻子，右手攥成拳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嘟嘟囔囔地说，“真好，前天我在这里只看见了一只耗子，昨天我在这里看见了一只鬣狗，今天我在这里看见了你。” 杜正一不明所以，他说的话就像罗奇有时候说的话一样难懂，仿佛来自与他不同的世界。突然之间，他愣住了。这个念头，如同一抹闪电，划过他的脑海，却劈在了他的胸口。他倒退了一步，惊惧地重新打量着老人的眉眼，那浑浊老迈的眼睛里有一丝奇异的光芒，带着熟悉的促狭。 几乎立刻就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仿佛能够截取到他的念头。老疯子绽开了狡猾得近乎残酷的笑容，辛辣地看着他，又向他挤挤眼睛，仿佛要看他到底敢不敢说出谜底。 “罗奇？”他的胸口剧烈地翻腾着，吐出这个骇人的答案，几乎要让他窒息了。 “哈哈。”老疯子几乎跳了起来，他高兴地叫嚷着，“我们多久没见了，老朋友，让我算算。前天你在琅嬛阁，昨天你在齐家油坊村……” 杜正一的心头迫上一层沉重的恐惧，却不是为他此刻的处境，而是他可能犯下的错误。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帮罗奇脱离那阵力场的撕扯？潘德拉贡轨道的原理法师们并不能完全解释，本就有很多问题存在其中，更不要提一些大法师经常违法把复杂的时空陷阱关联在其中。 这个冰冷的念头几乎吞没了他，难道罗奇被困在一个陷阱里，区域时钟经历了几十甚至上百年？他只比罗奇晚了一步，就已经晚了几十年。罗奇已经在这里被折磨了长久的岁月，然后终于发了疯？ 老疯子仿佛读出了他的答案，整个人兴奋的要爆炸，在破屋中央转着圈，“对对，你想明白了！你真是天才！我好羡慕你，我一直都好羡慕你。你总是那么天才！不像我。” 杜正一艰难地开口，却又失语，“我……” 老疯子的神色复杂起来，几乎变得更像几个小时以前那个青春正好的罗奇了。杜正一听见他的嘴里含含糊糊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的，都是“不像我”。他的手颤抖了起来，说不出是因为自责，还是因为亲眼看到一个人的生命力空空地耗尽。 就在他的情绪一片混乱的时候，寂静突然被打破了。“咚”地一记鼓声，自村庄的深处被沉默地敲响。 杜正一警觉地收敛气息。 老疯子则猛地捂住自己的嘴，一双曾经热情洋溢的眼睛在手掌的上方不正常地闪着光，仿佛难抑兴奋，那兴奋让他衰老瘦弱的身躯也如同枯枝一般颤抖起来。 “哎呀。”他像个小女孩一样甜甜地笑着说，狡黠地睨着杜正一，仿佛要告诉他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样，热络而又低沉地说，“它们来了！” 老疯子咕咕发笑，向后退去，朝屋角瑟缩，眼睛却不怀好意地盯着杜正一。 杜正一无暇再多想了，直觉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声声战鼓催得他的心脏都快要炸裂了，他猛地转身退出了老屋。罗奇如果在这里住了很久，一定知道躲避危险的方法，他待的屋子一定是安全的。他看得出罗奇对他充满了忌恨和恶意，可那确实是他的错，他不想再把危险引到他面前。他能应付外面的危险，那之后他还想把罗奇带回去。 可是回到哪里去？他听见心底一个烦躁的声音在绝望地发问。那些被偷走的岁月已经被消耗了。他们能回到学校里吗？回到老师那里吗？老师也无法解决考卷之外的问题不是吗？ 他愤怒地掷出一道光束，积雪上燃烧起一圈火焰，他瞪着自黑夜里现身的黑影。星星在丘陵上空晴朗的夜幕中闪烁，他嗅到一股屎尿的臭气混合在鲜血的腥味之中，还没有思索出该凝聚出什么样的武器，怒火就帮他选择了一柄重剑。 双手遮蔽在重剑的护手中，一部分虚拟出来的力量帮他操纵着这柄剑，他凶猛地砍出了第一剑。厚重的剑刃砍断了冰冷的躯体，僵尸外形的傀儡倒了下去。他转过身来，对上一双干枯的眼睛，僵硬的躯体向他扑来。 他冷静地应付着，用着肉搏的方式，寻找着其中的规则。陷阱往往置于沙盒之中，法师的造物在盒中存在，避免了对现世的干扰，不至于留下痕迹被执法委员会发觉，又可以在盒子的范围内制造自己的规则。 一个盒中世界的规则是有限的，但这就像一只玲珑的迷宫，越有天赋的人就越会设计出复杂精巧的沙盒。有些阴毒的法师以此为陷阱，如同制造一张蛛网捕杀猎物。不过也有些法师单纯就是无聊，他们制造精巧的沙盒，随手丢弃，等着误入歧途的旅人自己倒霉，可目的不过就是为了炫耀精巧的技术。 眼前这一个，更像是前者。 找到僵尸的行动规则并不太难，他召唤来几百把武器砍断了僵尸的腰骨。雪地上寂静了一瞬，但接着，像是接受到了无声的号令，脊柱已经断裂的傀儡用肩膀和腿做支撑，在地上像毛毛虫一般蠕动着爬行，再一次像杜正一涌过来。那场面让人毛骨悚然，令人作呕。第一个人体毛毛虫蠕动到他的脚下，就像蛇进攻时一样弹起来。热切贪婪的死脸在他面前一晃，他一脚把那东西踢了出去。 他边继续着战斗，边思索着。 身后的土屋寂静无声，老疯子仿佛沉睡了。 天空中闪烁的星辰不见了踪影。 火可以涤荡世间所有的污秽。 天空只剩了一片虚无，那是厚实的云团。 温度突然上升。 火。 倾盆大雨如期而至，浇灭了他早先散布出去用以驱散黑暗的火。 杜正一终于明白了，他丢开手中的重剑，任凭它迅速分解，成为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础物质。 一只顶着黑色头颅的毛虫蠕动到他的脚边，蛇一般地弹跳起来。他没有反抗，那玩意揪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地掐断。 杜正一猛地清醒过来，僵尸，老疯子，荒村和悬浮一般的大山都消失了，他躺在乡下后院的地上，旁边就是那口水井，他相信前门外还停着他的车。浓雾覆盖了这里的一切，雾中带着火辣的烟火气，呛得他直咳嗽。他坐起身，一边咳嗽，一边揉着脖子，幻境中被僵尸傀儡掐断脖子的痛苦一时之间还挥之不去。 他刚刚终于弄明白，他所处的并不是一个沙盒，而是一个幻境。盒中规则在跟着他的想法变化，就像他思维的镜像，他的心念一动，规则便进行了弥补。他想到了火，盒中便立刻下起雨。但是这世上没有那样的盒子。除非他自己就是盒子本身。 他站起身，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周围，四周静悄悄的，他感觉不到罗奇的存在。但是，前门外有一个人。 古井，浓雾，一切都跟故事中的情景似是而非，故事中的敲门声猝然响起。杜正一转过身去，静静地穿过走廊，打开了前门。 浓雾之中，晦涩的月光落在那人的身上，她看起来仍旧苍白脆弱，眼底有深深的青色。只是不再有昨天的可爱，神情空洞的就像一个幽灵。 第十章 魔法师 第十章 “你不是魔法师。”杜正一停止了计算，没有什么情绪地望着她，直截了当地说。 这句话不是个疑问句，关歆月眨了眨眼睛，只犹豫了一下，转瞬间又笑开了，仿佛放弃了说谎的想法，兴致勃勃地肯定着他的判断。“我不是魔法师。” “但是你很了解我们的世界。”杜正一步补充了一句。她不但知道，而且轻易就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还把他们诱骗到这里。 “算不上了解。”关歆月又刻薄地笑了。“只不过我们家七口人里有四个魔法师，法师在我们家里可不算稀罕物。” “确实。”杜正一谦逊地表示赞同，双手从裤子口袋里抽了出来，“我忘了这一点。” 关歆月收起了笑容，死死地盯着杜正一的手，仿佛凭空嗅到了危险的意味。 “你的朋友在哪里？”她提醒他，也是在警告他。 杜正一没有理会她的游戏，他不喜欢配合别人的步调，对猜谜也没有兴致。他没忘记自己所在的这座老屋吞噬了三条法师的生命。甚至也许是四条生命，还包括照片上的那个年轻女孩。有时候，有些法师会对人类着迷，违规地吐露了自己的秘密，他们占着上风的力量不一定能敌过擅长机巧的人类。所以他不愿意跟人类打交道，也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抬起一只手，手掌上虚握的空气迅速冷却，凝结成水，几乎在一瞬间水又成了冰。 “等一等。”关歆月面无人色地大喊了一声，“你一点都不在乎你朋友的命吗？” 杜正一突然分辨出来，她在强撑着意志跟他赌博，她都快要歇斯底里了。昨天他也没有看错，她被一股火焰支撑着，不管她能不能达到目的，那簇火焰最后都会把她焚烧殆尽。她自己也明白，却不在意，像个一无所有的赌徒在做最后的尝试。 他突然改变主意，向前踏出了一步，逼近了那个苍白的女孩，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他继续向前，窗外暗淡的月光在他身前加持了一副阴影。关歆月屏住了呼吸，所有占了上风的伪装几乎都掉落了，她已经吓得不能动了。 他继续着自己的测试，掌心上方悬浮的冰块逐渐被拉长，变薄，他用意念雕琢着它，直到冰片薄而锐利得越来越像一片刀刃。 关歆月看着他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恐惧，还有更多的厌恶，简直是深恶痛绝。 “真了不起。”关歆月语气古怪地讽刺着他，她歇斯底里地红着眼睛瞪他，暴躁地说道，“随便你杀了我吧，反正你这个初级法师也没什么用，你的朋友会在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待上一辈子！” “也许我……”杜正一的恐吓没说完就被音乐打断了。 关歆月被声音吓的颤抖了一下，瞳孔猛地缩紧，足足有几句话的功夫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杜正一惊讶地看见她分出精神来还看了一眼手机的屏幕，他有点郁闷，开始希望现在掉进陷阱的人是自己，换罗奇在这站着，罗奇虽然做魔法师做的还不如个魔术师，但应付这种场面肯定比他更擅长。 “你没有帮手，”杜正一说，他在指尖转动把玩着那片冰刃，然后让它从指尖滑落，掉在地上碎裂成两截，在空气中迅速溶解，气化，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有什么法师骗了你，让你做他们的代言人，我劝你告诉我他们是谁，然后回去好好读书，不要掺合我们的事。如果你们家有屠杀法师的习惯……你也不该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火不是这么玩的。” 关歆月瞪着他，那双眼睛在室内越来越浓的黑暗中依然显得很亮，她也在观察着杜正一，眼神从方才的空洞解中冻过来，变的越来越复杂。 “不要继续装小孩了，按照人类的说法你应该是个什么来着？变态？”杜正一继续一本正经地说，他似乎从空气中推衍出一个词来，“变态杀魔法师狂？太可笑了，就好像婴儿杀人犯。” “你是警察吗？”关歆月突然狐疑地问道。 杜正一不理会她的话，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她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这次连她都没有理会，手机坚持不懈地响了一阵子又安静了下去。 关歆月摇了摇头，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你不是执行委员会的人，你太年轻了。” “如果我是执行委员会的人，就要负责处理向你泄露这么多信息的法师了。” 关歆月凄然一笑，“你是不是失忆了？他们都已经死了。” “不是还剩下一个吗？”杜正一顺口接了下去。 关歆月直直地瞪着他，“她还活着？你们就是为了杀她来的？” 杜正一也在看着她，评估着情况的变化。“我为什么要杀人？”他说，两只手都插回了裤子的口袋里，身体的姿态松弛了下来。 手机铃声又响了，他突然觉得铃声的旋律有些熟悉，再略一思索，他又仿佛连歌词都能记得了，那似乎是……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归来！不可以讬些。” 他怔忪起来，虽然不敢让关歆月离开他的视线，但那歌词却越发清晰，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归来归来！不可以久淫些。” 一句一句，似乎当真有人在歌唱。那歌声并不来自女孩的手机，飘飘渺渺，仿佛有人在他头脑的深处轻轻作歌，一字一句，他听得分明。音调舒缓，轻柔地唤着他。唤着他的魂魄归来，他记得这首歌，他记得每一个字，他轻声附和，心底忽地闪过一丝清明。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四周昏暗，地上一簇火焰有气无力地燃烧着，明灭的光线依稀照亮四周红砖砌成的墙。上方虚空一般黑暗中，悬着一块浅色的圆斑，他猜自己大约是在井底。 紧接着一张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遮挡了他的大部分视野范围。他有气无力地说，“罗奇你离我远点。” 罗奇往后缩了缩，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还是亮晶晶地盯着他，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你终于醒了。不知道你看到什么了，但那些都是幻觉。” 他缓缓地撑着身体坐起来，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有点想吐。 罗奇伸手帮了他一把，一边说道，“现在是真实的，为了防止你造成混淆，我可以说一些你绝对想不到的事情。” 杜正一知道现在不是幻觉，但是懒得跟罗奇说。 杜正一瞥了罗奇一眼，能看到他还是个熊孩子真让人安慰，欣慰之下连揍他一顿的心思都没有了。“你唤醒我的？”他看了一眼四周，井下宽敞干燥，犹如整修出来的地下室。 罗奇没有立刻回答，有些不太符合他爱吹嘘的性格，杜正一又看了他一眼，他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按照课本上的做法做了，但是不知道对不对，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我很好。”杜正一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没事吗？” “关歆月是被我拽到后院来的，他们家的潘德拉贡轨道站点就在这口井里。说实话她后爷爷真是变态，我一想到可能有人看到他从井里出出进进的场面，我就……”罗奇打了个哆嗦，“但她——我就指着你怎么了——就是她，她什么都知道，她在门口挣扎不过的时候就踢了一脚石鼓，结果我们就只是被坏了的轨道力量拽下来，没有像你一样陷入幻觉。” “你好意思说？你有脸往死里拽一个女孩，就仗着胳膊粗腿壮吗？”关歆月抬起头来怨怼地瞪着他，“你到底有没有节操！” 罗奇腾地站起来，掷地有声地扔下四个字，“先撩者贱！” “你！”关歆月瞪着罗奇，突然之间就哭了。 杜正一的脑袋都大了，拽了拽罗奇的裤脚子，“你行了啊，她才十六，你能稍微让一句吗？” 罗奇没想到她居然会哭，他错愕地看着哭泣的少女，一脸踩了屎的神情，倒霉里夹着郁闷，闪到杜正一身后坐下，远远地躲开了关歆月。 杜正一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看了一眼罗奇生起的那簇鬼火一般的火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燃烧的元素成分，篝火就稳定而旺盛地燃烧了起来。接着，他才望向一直垂泪的女孩，并没有安慰她，只是平静地说，“你为什么要被罗奇气哭呢？这是一件多小的事啊。再说，像你这样一连失去几个亲人的人，应该早就已经知道哭是没有用的了。” 仿佛他的话里有什么奇怪的成分，罗奇悄悄从杜正一身后探出头去，看见关歆月竟然真的雨住风歇，神色间莫名真实了起来。那些或歇斯底里或恍惚的痕迹都褪下去以后，她看起来更像个真实的十六岁女孩。 杜正一安静地望着她，就在井底下的篝火边低声问道，“这个幻境陷阱是谁设的？” 关歆月没有回答，她垂下了头，也望向那团篝火。 “是你爷爷。”杜正一替她做了回答。 “我小的时候。”关歆月开口道，她的嗓子已经哑了，“爷爷有时候会送个小火团给我，装在玻璃罐里，每天都要记得喂些干燥的柠檬草，小火团就会活很久，还有好闻的味道。” 罗奇想起他小时候也有这个，是法师逗小孩子的传统礼物，他有一次喂了他的火团吃玉米，结果炸了一罐子爆米花，火团也没有了。那次他被家人骂惨了，说他违背了传统习俗美好的初衷，他自己也有些尴尬，更何况还被小朋友们传扬出去，引为笑柄。现在关歆月这么一提起，他忽然觉得关歆月跟他的差别并不大，不那么像个变态泼妇了，他对于自己方才的简单粗暴就有了些不好意思。 杜正一神色淡淡的，始终望着关歆月的脸，“你们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差。” 关歆月古怪地笑了，“我有时候真希望我们的关系很差，这样他们就算都死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就是这种地方变态！罗奇暗搓搓地想，要不然就是中二病叛逆期。 杜正一却突然在旁边说道，“这是心理受到严重创伤后，进行自我修复的一种方式。” 罗奇缩缩脖子，总觉得杜正一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就好像他现在能听见他的心声似的。他赶紧丢下那些腹诽，观察了一下杜正一加工过的篝火，它们就只是篝火而已，只能取暖和照明，十分无趣。他动了动意念，在篝火里添加了几根干燥松枝。松枝在火焰中燃烧着，发出了悦耳的轻微噼啪声，更像是真实的篝火了。他自满于自己制造出的温馨环境，一边听着杜正一和关歆月说话，一边又向篝火里填了两根松枝。 “但这是不对的。”关歆月说，她的眼睛很大，眼泪又从那双饱受惊吓和绝望的眼睛里流出来，她仿佛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泪。“我想知道是谁杀了他们！我想揪出那些人！我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我从来没想过我们是不同的，一直到他们都不见了，我才明白自己无能为力。我知道魔法师是存在的！我知道你们的世界是存在的！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你们的世界，最终毁了我的世界！” 罗奇被她语调的沉重和仇恨给吓着了，心不在焉地雕琢着新的一批松枝。 “恨意。”杜正一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说。 罗奇怔了一下，杜正一说话的方式就像人类的ai，正常人谁会这么遣词造句？ 杜正一自己很快就转换了一个模式，语气有了更多的色彩，“你想杀掉法师，因为太仇恨了，所以不计损失。你了解我们这个世界运作的方式，所以想办法引来法师。” 这点罗奇也想到了。 接着杜正一又吐出了单个的词，“焦虑。” 他停了停，墨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女孩，瞳仁微微地放大，仿佛是因为篝火的照耀，那双眸子里仿佛有暗流在轮转，眸光亮得惊人。“哦——”他忽然低沉地叹息，“焦虑是因为你在隐藏……隐藏什么呢？隐藏另外一个女孩的信息。” 关歆月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站起来，喘息着瞪着杜正一，“你……你滚出去！你在我的脑子里？你在看我的想法？” 罗奇惊愕地怔了一下，他都没想到，这女孩真聪明。 杜正一没有站起身，他的神色又悠闲了起来，向关歆月随和地摆了摆手，“我只能看到一些情绪，最多还有一些思维的浮光掠影。你坐下来吧，这样咱们才可以更好地说话。就算是个小女孩，也得讲讲道理不是吗？你了解我们的世界，是不是？你看看我和罗奇的年龄，还不足以谋划出杀掉三个法师的大事来吧？更何况，我们都不是你爷爷那种大法师的对手。” 关歆月防备地紧盯着他。 他笑了，“我只是不想再被骗了。但是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看你的大脑了，我没有那么多精神力可消耗。我不擅长心灵控制，而且刚才在幻境里也消耗了太多的精神。” 他确实很累，疲惫几乎无法掩饰。 关歆月脊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站着，杜正一耐心地等着她，直到她最终倚着墙，滑坐在地上。 “我从没有见过外面的法师。”她语焉不详地说道。 杜正一答道，“法师通常不喜欢群居。” “我是说，就算我的爷爷，姑姑和姑父都死了以后，也没有一个法师找上门来问一问。”关歆月说道，“如果是我们人类，警察早就该登门了。” “我们的人肯定来过。”杜正一不假思索地说道，“他们不会被人类看到，处理与人类杂居的法师事务时，我们有标准流程。而且，我想调查结果一定是自然死亡。” “说谎！”关歆月突然道，怒不可遏，“我爷爷不会酒精中毒而死！他那样的人，怎么死都可能，就是不会把自己喝死！” 杜正一思索着，没有开口。 “再说，”关歆月又说，“爷爷去世以后，我姐姐就失踪了。”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绝望又愤恨。“你们，真的，关心吗？” 杜正一颇有些踌躇，他想跟关歆月讲道理，小姑娘却明显被仇恨蒙住了心眼子，他虽然可以解释法师行事的规则，可是对一个失去了亲人的小姑娘，所有的解释都没有多大意义。而且他明显又跟小姑娘谈崩了，想问清她知道的情况不知又要浪费多少时间。 就在他进退维谷，低头思索的时候，他的耳边突如其来地传来一声巨响，他一怔，余光看到火焰腾空而起，女孩尖叫出来。 杜正一本能地升起护盾，护住三人，接着容出空来才控制住火势。一旦把篝火恢复到正常大小，他就忍无可忍地怒吼了一声，“罗奇！” 刚才他他妈就留意到罗奇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往火里扔东西。 罗奇现在正在他身后，惊慌失措地贴墙站着，怂得无遮无拦。 “你过来坐在我前面，让我看得见你的两只手。”杜正一怒气冲冲地说。 这是一道欺人太甚，不留情面，特别混蛋的要求。但是已经自己把自己吓恍惚了的罗奇，本来也不占理，居然也就蹑着脚，认怂地走到了前面，隔着篝火跟关歆月互成犄角之势地坐下。 横生了这场变故，杜正一和关歆月一时之间都静默了下来。关歆月是因为受了惊吓，需要稳一稳心神，而杜正一大约是被气的。罗奇怜悯地偷偷张望了他好几回，见他短时间内不太可能理自己，就转向了关歆月。刚才听她说了一会话，他也有些同情她，气也消了不少。 就这样，本人几乎是毫无知觉的，罗奇就一边烤着火，一边说了句一语定乾坤的话，“法师世界就是那个鸟样。” 关歆月转头看了他一眼，居然神色就和缓了下来，面上只剩了疲惫之色。 杜正一连忙见缝插针地问道，“昨天关于你家人去世的情况，你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关歆月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姐姐是在爷爷去世以后失踪的，她本来应该去读大学的，你知道……就是你们的那种大学。可是在开学之前她就失踪了，这么久了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过我，我知道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哦，”罗奇说，“所以你写那些神神鬼鬼的帖子，是为了跟法师世界取得联系吧？但是你又担心会引来杀人犯，所以想要先下手试试？” 关歆月矜持地挺直脖子，跟昨天哭着求他们捉鬼的样子判若两人。 罗奇一哂，“想求人帮忙你就直说呗。” 关歆月转过头来，从篝火上方盯着他，毫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求你，有用吗？你不是说了你不是法师吗？你既然不是法师，又跟我有什么区别，我做不到的事你就能做到了？因为你胳膊粗腿壮吗？” 罗奇的脸红了起来。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接过话题，“你爷爷在临终前，真的有过异常吗？” 关歆月缓了一口气，神色间添了些真实的烦乱，“他是有些异常，那样子就好像他的大脑不堪重负了。有时候他喋喋不休，说很多我听不大懂的话，有时候惶恐，有时候愤怒，有时候又一个人站在窗口发呆几个小时，我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 罗奇是觉得，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在青春中二期下，说什么都是有点夸张的，乱用比喻。她又涉世不深，怎么就知道一个人的大脑不堪重负的样子？他瞥了瞥杜正一，发觉他听得若有所思，却是神色严肃。他也就不想发表意见，再引得关歆月夹枪带棒地攻击他。 关歆月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确实有一个女人跟我姑父走的很近，她就住在这个村里，我跟姑姑出门散步的时候遇到过她几次，每次她都古怪地瞪着姑姑，姑姑看见她当然也很生气。她是这村里一家人的女儿，听说原本念了个卫校，毕业在城里一家私人医院里当护士，还嫁给了那里的一个医生。可后来不知怎么就离婚了，附带着也失了业，搬回乡下的父母家里。就这么着，遇到了我姑父。” “念了卫校，是个护士。”杜正一重复了一遍，“你的意思是说，她是个人类？” 关歆月点点头，“一个人类。所以我也不明白，一个人类，怎么就要了法师的命了。而且我姐姐说过，爷爷是个非常厉害的大法师。”她停了停，露出了一些小女孩的神色，焦急地补充道，“我姐姐她肯定不是胡说吹牛的。” “她当然不是吹牛。”杜正一说，“他在这里布下的幻境在这么久之后还能使用，而且这样复杂，也只有大法师才能做得到。” 罗奇忽然觉得杜正一还挺温柔的，虽然一脸严肃，但这句话分明是在安慰小姑娘，这就显得杜正一当真年纪很大，大到懂得迁就和关怀别人了。 “我姑姑她以前也没怎么生过病。”关歆月低声说道，“突然之间就心脏病发作了。” “那个女人你后来见过吗？”杜正一问道。 关歆月的神色有些嫌憎，又有些别扭，“她时常会回净土寺来，我见过她几次。” “寺庙？”杜正一有些惊讶，“和尚可以结婚生子吗？” 关歆月一愣，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杜正一，“当然不可以，她又不是回家，她是去那上香。”她说完脸上的神色更别扭了一些，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地抬头看了看井口，声音变得更轻，好像怕被谁听见。“我听说……听村里的女生说，在净土寺上香很灵验的，所求的都会得到回报。” 罗奇心里一动，“什么愿望都会得到回报？就这么个乡下小庙？” “那是净土宗。”关歆月说，“我听说要想得到所求，就需要先修够功德，愿心越大，需要修够的功德越多。我不信神佛会听从人们的恶念，但是听多了一些传闻，我还是有些害怕的。我爷爷和奶奶都很不喜欢这间寺庙，总希望我们姐妹离那远一点。” “那还为什么要住在寺庙隔壁啊？”罗奇好奇地问道。 “我们最开始住在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寺庙，隔壁只是几间破房，听本地人说是个寺庙的遗址。大概四五年以前，突然有个黑社会大哥金盆洗手回了乡里，可能觉得自己虽然放下了屠刀，可也未必能成佛，所以就舍了钱，在那修了座庙，还煞有介事地请了一个和尚住着。那个人本来还想用自己老爸的名字给寺庙命名的，结果和尚誓死不从，就被他打了一顿撵走了。再后来那个大哥就病死了，但是寺庙已经修成了，后来也不知哪一天就住进去了几个和尚，接着那个寺庙突然就变得非常灵验，有很多外地人还特意远道来烧香。”关歆月说。 罗奇“呵”了一声，“要是愿心是杀人，那她得放生多少才能够数啊，真放生鱼籽了？” 杜正一却突然看向了罗奇，“你呢？不想去寺庙许个愿试试？” 罗奇有点吃惊，他当然想去看看，但是又摸不准杜正一的脾性，怕他是在说反话逗自己。毕竟自己今天已经冒失过一次了，看杜正一精神萎顿的样子就知道被自己害得挺惨。天才总是没有耐性的，杜正一脾气可不是太好，估计今天能分给自己的惹祸配额肯定是已经用光了，他最好不要贸然上套，把自家送上门去讨骂。 他犹豫了也就一句话的功夫，杜正一好像又烦了，也不等他回答，突然问道，“你学过空间移动的原理吗？” 这话题……也太跳跃了吧。罗奇有些衔接不上，“学是……学过一点。”但那也只是在基础课上学过一些基本理论而已，谈不上有多深的认识。 杜正一却点了点头，突然开始给他讲瞬间穿越空间的种种知识。杜正一说话风格言简意赅，他说的很多东西虽然罗奇课上也学过，但是杜正一讲述的角度却十分不一样，曾经让罗奇觉得很模糊的地方，他三言两语就给拆开了，罗奇竟然也就懂了。后来罗奇反思了一下，杜正一的解释充满了实用主义特征，很多东西是基于经验而非艰深的理论的。 杜正一仿佛讲的很高兴，完全把关歆月丢到脑后去了，兴之所至，还凭空显示出了数学计算公式，以跳出井口为例，给罗奇演算了一遍从这里到后院平地上的坐标如何设置，参照系如何选择。 课讲完了，杜正一站起身来，“我现在要从下面关闭这个已经坏了的枢纽站。” 罗奇跟关歆月对视了一眼，跟着就都追随着杜正一的举动，看着他打开了一个壁龛，拆掉了里面的人造水晶。 罗奇有点明白过来了，“那我们怎么上去？你要是不带上我的话也行，我申请一根绳子，我可以自己爬上去。” 杜正一走了回来，一只手落在关歆月的小臂上，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右手按在了她的腰上。不过他的脸始终都是朝向罗奇的，脸上带着一丝特别愉快的笑容，“记得我讲的那个小狐仙的故事吗？别把自己卡在墙里，一定要小心。” 罗奇完全傻了。关歆月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他的呆脸，便觉得身体周围有一阵挤压感，那感觉十分不真实，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她定一定神，就发觉她正和杜正一面对面站在她家厨房里。 杜正一松开了她，转身去她家的厨房里到处翻找，最后从上面的橱柜里找出一包茶来看了看，接着就开始烧水。 关歆月不安地透过窗户看着浓雾中的后院，刚才他们置身的那口井在夜色中连看都看不太清楚。想到罗奇真的还在那里面，她有些不舒服，想了想，伸手将后院的灯打开了。 “你真的不去把他带上来吗？我听爷爷说过，空间移动是非常难的，我姑姑和我姑父都做不到。” 杜正一满意地看着水壶里的水沸腾起来，他沏了一壶茶，也给关歆月倒了一杯，“我就是想看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先跳门槛了。” 第十一章 直男癌和中二病 关歆月坐在她自己家的厨房里，面前放着一杯热茶，厨房的灯光温暖一如往昔。 她的奶奶和姑姑都很喜爱烹饪，她们花了很多时间待在厨房里，自然而然地她和姐姐放学后常在这里玩耍，顺便讨一些饼干和果汁，接着爷爷和姑父回家以后也会寻到这里来。那些轻松的笑语和食物的香味似乎还没有在空中消散干净，她克制着想要去别的房间寻找他们的念头，否则她可能离真正发疯也不远了。她曾经一个人在这里找过无数遍，明知知找不到，明知他们已经不存在了。 她触摸着装满热茶的陶瓷茶杯，温暖着她发凉的指尖，慢慢地强迫自己的神经放松下来。收回自己的思绪，她忽然对杜正一有了些好奇，他一直十分安静地坐着喝茶，仿佛今晚不打算睡了。关歆月记得咖啡和茶对法师们也是一样起作用的，他们的身体构造实在差别不大，虽然大脑的那一点定差别让他们完全成为了两个物种。 她再一次偷偷打量着杜正一，他有他们这个人种的典型特征，身材高大，容貌不错，气质冷漠。罗奇说实在的就不太像个法师了，中等身材，个性随和，一双眼睛时时流光溢彩，脸上的表情更是疏忽不定，不难看出内心定然时时波涛汹涌。换句话说，罗奇十足十地是个戏精。她有些庆幸此刻跟她独自相处的是杜正一，跟罗奇相处实在太累了。杜正一能吞没她的情绪，罗奇则能在她所有的情绪上再多点个炮仗。 “罗奇真的不是个法师吗？”她本来是感激杜正一的沉默的，谁知相对沉默了半个钟头之后，她又有点受不了这种沉默了。 杜正一仿佛从冥想中醒过来似的，似乎颇费解地思索了一下她的问题，半晌才道，“他自己这么说的？” 关歆月点点头，“他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真的不用去看看……” 杜正一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稍稍转向窗外，浓雾依旧笼罩着一切。“我按照你故事里所说的时间来到这里，想尽量证实你所说的话。你暗示了古井和你爷爷的关系，这点没什么可说的，但你是怎么预测到起雾的时间的？” 关歆月看向窗外，“那不全是雾，是烟。现在空气状况很糟糕，村民习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开始烧火取暖，排出来的烟很快就变成霾，空气比城里还要糟糕。” 杜正一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又问道，“一直都如此吗？” “这几年一直如此。” “你爷爷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是如此？” “是啊。”关歆月终于有些惊讶了。“怎么？大环境就是如此，整个北方都是这样的，跟我爷爷有什么关系？” 杜正一看着她，“像你爷爷那样的法师是有能力驱散小范围雾霾的。” 她怔住了。 “要想跟人类相处，我们总得想想办法，让周围不要太吵、太脏。”杜正一说。 关歆月的眉又挑起来了。 杜正一继续说道，“要是没有净化空气、水流和噪声的能力，我们就只好把人类净化掉了。” 关歆月抽了一口气，刚要吐出口的讽刺被她硬邦邦地咽了下去。 结果杜正一笑了，她大惊，意识到这个法师只不过是在跟她开玩笑。 笑意稍纵即逝，杜正一把自己的茶杯推给关歆月，她下意识地就拿起茶壶给他倒满，起身重新给茶壶蓄水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干嘛要干这活。 但杜正一的下一句话又立刻抓住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把倒茶倒水的破事给忘了。“如果一个法师不想使用自己的能力，那肯定是为了能够更好的隐居。” “隐居？”关歆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本来也没人能发现他们的身份，在这个年代谁会相信超能力者？漫威脑残粉？最多觉得我们家黄大仙上身，胡同口烧点纸就能破。” “我说的隐居，”杜正一有耐性地给她指点，“是相对于我的世界所说的隐居。想要避开的，也是我们自己人。你怎么跟罗奇一样傻？” “哦。”关歆月低头翻了个白眼。 “我能到处看看吗？”杜正一问道。 关歆月点了点头。 罗奇坐在冷冰冰的地上，静静地等待着杜正一的恶作剧结束，直到耐性耗尽。总共大约历时三分钟。 他气炸了肺，开玩笑也得有个界限，何况他们才认识不过几天，根本就不熟。除非这根本就不是个玩笑，杜正一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脸酸心硬，小王八蛋。 他试着硬爬出井去，可惜四壁全是竖直的砖墙，无处可攀。法师总是盲目自信，不像稳妥的人类就算能使用电梯上下楼，也不忘了再修个老式楼梯应急。法师就操蛋多了，从不去想有一天潘德拉贡轨道系统如果故障了怎么办。杜正一只留给了他一条路，附赠了他一套简版的课程。也不知道那能有个屁用啊？ 罗奇替大众法师操着没用的心，在井下转了一圈，不过就是大约四十平米的空间，转完一圈也没花多久。这里几乎是空荡荡的，只有一面墙上挂着个木头置物架，上头放着一把折叠雨伞，几块过期了的糖果，一顶落满了灰的渔夫帽。 罗奇随手把帽子拿起来看了看，里面夹着几根灰白的头发，一定是老法师生前戴过的。他把遗物放了回去，叨叨了几句阿弥陀佛不是故意拿的，千万不要来找我。 他又研究了一会被杜正一拆下来的水晶，可惜这种水晶的原理实在太深奥，一般都由特定的法师家族制作贩卖，方法甚少外传。水晶本身并不珍贵，价值在于里面储存进去的力量。特定的水晶，会储存特定的力量。比如说，潘德拉贡轨道系统所使用的水晶——法师空间移动的能力。 他的心念一动，突然想到一个流传已久的说法。据说制造水晶的家族擅长的是秘术，可以慑人魂魄，困顿于水晶之中，再依靠无限复制水晶来制造无限灵魂的苦役。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每个法师家庭至少奴役了一个灵魂来帮他们守着门房。这块水晶除了储存了空间穿越的能力之外，还加入了致幻的能力，算得上十分复杂。可如果这本来是潘德拉贡公司销售的水晶，那就应该纯粹是用来空间穿越的，致幻的能力应该是被人后加进去的。能修改水晶的只有大法师，在这里设置陷阱的那位大法师。也就是说……有可能，很有可能，关歆月的爷爷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挪到了这块水晶里？ 他被自己的思路烫着了手指头。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放开手里的水晶，反而仔细地审视着它，慢慢地觉得有些悲伤。不知是因为想到了这些关于灵魂的传说，还是想到了那个痛失爱女的老法师。又好像都不是，他就是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一阵噬骨入髓的悲伤将他吞没了，双腿失去支撑的力气，他颓然地坐在地上。 有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他曾经发誓永不忘记的事，现在他突然记不起来了。他拼尽全力去回想，可是脑海中只有一个黑色的大洞，散发着剧烈的痛楚，他无法记起那里原本有什么，只有一段记忆被人连根拔除后留下的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不甘心，拼命地回想，有那么一阵子那件事已经潜伏在他记忆的水面之下，呼之欲出，可是却终究不露面目。他胡思乱想，满心悲伤，没个开交。 “罗奇！”有人在大声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杜正一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色焦躁，“你怎么了？我感觉到……” “我……”他哽咽了。 “我操。”杜正一惊骇道，“你哭什么？气哭了？” “我……”罗奇回过神儿来，用衣袖胡乱抹着自己的脸，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哭了。 杜正一怀疑地打量着他，目光向下，终于看到他攥在手里的水晶。杜正一怔了一下，怒不可遏，“你妈没告诉过你，不要随便碰可疑的东西吗？” 罗奇一惊，仿佛才意识到，一把丢开紧攥着的烫手山芋。 水晶掉在地上，摔成了三截。他又获得了杜正一的一个死亡瞪视，“我让你摔了它吗？” “我……”罗奇又语塞，却情不自禁地抽噎了一下，他刚才一定是痛哭了一场，现在还有点导不过来气。 杜正一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想再说他，可他已经莫名其妙哭成那样了，这话还能说出什么效果来。 “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像是陷入幻觉了。” 罗奇也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倒是把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此时纵然知道方才的状况不正常，那股悲伤却依旧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怅然若失的感觉挥之不去。 不料杜正一听完他说的话，连个犹豫都没有，一口否定了他的怀疑，“那不是你的情绪，你也没忘了什么。” “可是……”罗奇还是有点怀疑。 杜正一干脆利落地打断他，“以你这样的年纪，你能有什么沉痛的人生经历？” 这话虽然烦人，但是确实有点道理。罗奇松了口气，仿佛噩梦方醒，心头那怪怪的的感觉虽然还在，却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空气里。杜正一说的对，他确实没有什么痛苦的机会。双亲健在，生活不算遂意可也谈不上痛苦。姑娘的小手还没牵过，所以也谈不上分离。再说他稍微想想，不管是对过去的哪个阶段，他的回忆都是健全的，失忆完全是无稽之谈。 “那就……还是陷入幻觉了吧。”罗奇期期艾艾地说道。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他禁不住抬头看了看杜正一，出乎他意料的是，杜正一回避了他的目光。 罗奇有些疑惑，突然又想起别的来，“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来井里捞我了？” 杜正一簇起眉，仿佛十分不耐烦，“等了你三个小时，也没见你尝试过一次空间移动，所以我才下来看看你为什么这么怂。” “三个小时？”罗奇愣住了，在他感觉起来，这只是一分钟的事。可是这么一说，他就发觉自己已经冻透了，腿脚也有点不利索。 “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可能就冻死在这里了。”他感激地说道。 杜正一被他这么一说，立马有些不自在。 罗奇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地突然意识到了关键，“哦，如果我冻死在这里，就是被你害死的，内疚了吧？这么内疚，逢年过节能给我烧纸吗？” 杜正一黑着脸，却没还口。 罗奇有点不自在，杜正一这人太爱酸脸，他想跟你开玩笑就跟你开玩笑，但你刚以为你们很熟能做哥们了，忍不住跟他开开玩笑，结果他说翻脸就翻脸。 他无趣又尴尬地舔了舔嘴唇，想再找点不痛不痒的话说，也没想到说什么，就干瞪着眼看着杜正一蹲下身把摔碎的水晶仔细地收集起来。罗奇心里一烦，既然如此，那刚才你干嘛不把水晶收好？仿佛心到神知，杜正一又瞥了他一眼，神色冰凉，若有所思。 罗奇有些紧张地摸摸鼻子，“怎么？” 杜正一没回答他，臭着一张脸伸手过来一把攥住他的上臂，他刚要出口的疑问句被一股无形的劲风塞进了喉咙。他跌跌撞撞地摔在杜正一的身上，又被杜正一拎起来，一时间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差一点吐在地板上。 幸运的是，抬起头，眼前已是灯火温暖的人类厨房。还有一个不太适应的关歆月，还不能习惯法师的来去无形，被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吓得跳起来，脊背贴在橱柜门上。 罗奇突然就来了精神，虽然还猫着腰忍着恶心，还是有精神头挑剔她，“瞧瞧你这小胆，你也好意思号称自己杀了法师呢！” 不料杜正一在他头顶幽幽开口，“她上来的时候，可没晕。” 罗奇脸上揶揄的表情立刻挎了，关歆月幸灾乐祸地望着他。 “看来你确实不适合空间穿越。”杜正一又补充道，用一副评估般的眼神上下看着罗奇。 “你现在知道直接把我扔进深水区也没用了吧。” “你还挺骄傲的？”杜正一难以置信地反问他。 罗奇烦躁起来，倒不是杜正一的贬损对他有什么伤害，而是他直觉杜正一对他不放心，那种带着怀疑的观察就像静电，刺刺痒痒地罩在他的身上。他相信自己不是凭空猜测，作为一个基本没什么能力的法师学徒，他一向都是靠着直觉混日子的。他思索了三秒，“那水晶能交给关歆月保管吗？” 两人闻言都抬起头来望着他，他舔了舔嘴唇，“那东西好像对她的影响最小。” 杜正一平静地望着他，意在询问，又带着一丝威胁。 他顶住了压力，“你要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第一次拆下来以后就该拿走了不是吗？我猜你老师肯定愿意研究一下这块水晶的。”躲开杜正一的目光，干脆自己从他兜里掏出水晶碎块，直接塞给了关歆月。 关歆月干笑一声，“施华洛世奇？现在可不太流行了啊。” “这搞不好是个线索，你先收好了吧。”罗奇说，不知是不是自欺欺人的心理作用，这个烫手山芋交代出去之后他轻松了不少。“我饿了，你做饭了吗？” 关歆月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夹枪带棒地说，“凭什么我要做饭？因为我是女生，你是直男癌吗？” “因为这是你家啊。”罗奇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我是直男癌，你是中二病晚期吗？” 关歆月瞪着他，硬邦邦地说，“不会做饭。” 罗奇无奈地转向杜正一，“要不……你……”他话没敢说完，这么多年生存危机磨练出来的直觉又起了作用，“要不我去买方便面吧？” 第十二章 大黑天 吃饱了饭，罗奇就打算先找地方休息一晚，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本来他不乐意睡在被关歆月渲染得鬼气森森的房子里的，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讲这里都算是个凶宅，但是没有经过人类鬼怪故事洗礼的杜正一，懒得开车带他们回去。他不会开车，关歆月这个小屁孩更是没到拿驾照的年龄，所以司机一撂挑子他们就全体滞留在凶宅里了。 关歆月不在乎，她家管她管得稀松，她随便编个借口就可以不回家去。她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据罗奇观察她目前似乎处于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了，好像还乐得有两个法师陪着她在她家的老宅里住。搞到最后只有罗奇不愿意住在这里，却又不得不顺从民主的决定。 关歆月给他们分配了睡觉的地方，她睡在她和她姐姐的房里，他爷爷奶奶的房间小辈自然是不好住的，她姑姑和姑父的房间又好像特别不吉利，这样就剩了她爸的房间，在这个凶相毕露的老宅里，就算跟杜正一挤在一起睡罗奇也没心思抱怨。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罗奇就醒了，在这地方实在睡不安稳，杜正一这回也没懒床。乡下的清晨很是安静，遥闻鸡声犬吠，左近炊烟袅袅，只是这幅山水田园其实更适宜远观，罗奇刚一出门就被呛咳嗽了。 “什么年代了，还非得烧柴火？”他愤愤不平。“你爷爷干嘛非要住乡下？” “夏天的时候乡下挺好的。”关歆月说道。她正按照杜正一的要求，带着他们在村子里慢慢地转悠。 “你爷爷这么喜欢乡下，他是喜欢种地呢？还是喜欢乡下淳朴的风土人情？”罗奇随口问道。 “他喜欢清净。”关歆月说，踢开土路上的一块石子。“住在这里是因为城里太吵。他其实不太喜欢跟邻居打交道，虽然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但是跟邻居都没怎么说过话。” “一个避世的老法师。”罗奇随口说道。 关歆月抬起头看了一眼杜正一，后者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两个在说什么，神色郁郁，还带着三分睡不醒的样子。“你的朋友昨天也是这么说的。他……现在心情不好？” 罗奇不在乎地说道，“他在工作，只是在集中精力。” “你不用工作？”关歆月问道。 “我又不是法师。”罗奇笑道。 关歆月讥讽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自从你认为自己不是法师之后，一下子就放飞自我了呢？” 罗奇今天心情好，也不生气。他们去了一趟关歆月指控的她姑父的情妇家，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头，锁头上落了一层灰，许久没人回来的样子。 无功而返的路上，关歆月还没放弃研究两个年轻的法师，“罗奇，你说你不是法师，可昨天你的朋友陷入幻觉的时候，是你把他唤醒的。” “你也能。”罗奇说，“那只不过是一套预定的唤醒机制。就这么说吧，起主要作用的是镇魂歌本身。我们上学的时候都受到过同样的训练，镇魂歌就像一个信号，只要我们听到吟诵，头脑就会自己意识到眼前所见皆是虚幻，会从受到的欺骗中解脱出来。” “那我们人类如果被催眠了……”关歆月敏感地说。 “那样比较惨。”罗奇含糊地说道，不愿意再往深里说。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寺庙黄色的矮壁，原来已经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关家附近。 庙门已经打开，有个老头正在扫院子。昨天暮色中瞥见的寺庙此刻看得十分清楚，粗暴的现代复古式建筑，漆着刺目的金顶蓝椽红墙，椽子上有些不走心的传统绘画。几条绳索绑在屋檐下，一端拴在地上，上面缠绕着五颜六色的经幡。 罗奇心中一动，问关歆月，“不是藏传佛教才用经幡吗？” 关歆月站在庙门口就十分不自在，接着罗奇的话轻声说道，“而且这里供的也不是释迦摩尼，是大黑天。” 罗奇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她耸耸肩，“我也不是很懂，不过我家里人都说这里很怪。” “邪教吗？”罗奇问道。 “嘘！”关歆月惊悚地吐了口气，一胳膊肘捅在罗奇的肋骨上，“站在人家门口上呢，别瞎说。” 罗奇捂着肋骨，告状一般地看向杜正一。 杜正一含义不明地摇摇头，“既然觉得这里最可疑，早晚都得弄明白，趁着现在人少，就进去看看吧。” 罗奇巴不得这一声，兴冲冲一脚踏了进去。关歆月立即抓住机会，得意洋洋地回头跟杜正一告状，“你看，他这不还是敢先跨门槛子吗？你昨天就不应该可怜他，冻死他算了。” “快点来拜佛吧。”罗奇装作没听见，大步向前，“关歆月你想不想求段姻缘？” “这又不是月老庙。”关歆月说道，但没敢太大声，她怀疑地瞥了一眼四周。 三人走进寺庙的小院，没人上来理会他们，正殿的门向他们敞开着，两排昏暗的长明灯在庙宇深处摇曳。 罗奇咽下一丝紧张，庙门的门槛很高，门框上悬着半帘，带着斑斑点点的污迹。他掀开帘子让关歆月先走，注意到她用十分别扭的姿势侧身通过，生怕沾着脏帘子。他不忘适时发笑，接着连忙跟进去，着急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一眼看到上头供的佛，禁不住倒退了一步，条件反射地躲开视线。 关歆月连忙再次抓住机会，针锋相对地讥笑道，“胆儿真小。我早就告诉你了，这里供的不是佛祖，是大黑天。” 罗奇像被烫着了似的，“嘶”了口气，刚要开口回敬，就被后头人打了一巴掌。 是杜正一终于受不了了。“你们两个是在各自攒自己的耻辱积分吗？攒够积分打算兑指甲刀？” 罗奇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又被杜正一打了。 “你们安静点，不要打扰我集中注意力，要不然就去外边吵个痛快。”他压着声音说道。 罗奇不服地小声说道，“可是这里也太奇怪了吧？就算供什么大黑天，那起码也得是个佛。这泥马黑漆漆的三头六臂，不是恶鬼就是夜叉吧？” 杜正一没有回答，不管供的是什么，对他这个第一次进寺庙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他关心的是这里没有残存的能量波动。 关歆月却忍不住教育罗奇，“太没文化了，藏传佛教的大黑天就是这个样子的。再说也不能把夜叉跟恶鬼放在一条线上吧？鬼就是鬼，夜叉可是列于天龙八部的护法之神。” 罗奇的表情立即变的十分丰富，“我只知道夜叉族里面男夜叉生的如同恶鬼，女夜叉生的十分有人样。” “你的意思是在骂我是母夜叉吧？”关歆月看着罗奇，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杜正一再也受不了了，“都闭嘴。” 罗奇和关歆月都恨恨地闭上了嘴，杜正一从后面推了他们一把，“太闲的话你们就一起去前面拜拜……天地。” 罗奇和关歆月一起炸了。关歆月含糊地骂了一句，罗奇嘟囔着“你不让我们说话，你还撩”。 “不好意思，”杜正一半真半假地说着鬼才信他的话，“我对这部分文化了解不深。” 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一起打量起这间乡下小庙的正殿。这间屋子大小不过五十平米左右，正面设着供桌，供着莲花和香烛，地上铺着几个半旧的蒲团。东西方向没有护法，后头也没有罗汉，这里供奉的只有那尊姿态跳脱的大黑天神像。取而代之的是，东西两侧墙壁上挂满了纸本，有些像过去的账本，每本的左上角都穿了一串佛珠，这些纸本就是由佛珠挂在墙上的。 罗奇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先上去乱七八糟地拜了几下，以求心安。关歆月神色间分明带着几分恐惧，仰头跟神明对视了片刻，有些恍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去拜。 杜正一在这里是个彻彻底底的异文明分子，既没任何忌讳也没半点敬畏，首先去墙上翻看那些纸本。 罗奇拜完了佛，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低声跟关歆月说话，“我看这里根本就是邪教，你不觉得这里处处都跟正经的佛教寺庙不一样吗？对了，你年纪这么小，不会没去过别的寺庙吧？” “旅游的时候去过灵隐寺。”关歆月回过神来说道，她转过身走到杜正一身边去，低声问道，“你看到这是什么了吧？” 杜正一转过身来，神色迷茫。罗奇连忙窜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本子，轻声读了出来——“大黑天保佑今年我家的鸡卖上好价钱。” 他“啧”了一声，这真不能怪杜正一懵逼，他也有点。他伸手又去高处打开一个本子，“大黑天保佑我家门口的路今年就能重修。” 他摇摇头又翻了几个本子，有一些本子写的十分详细，琐琐碎碎的文字涂涂抹抹，最后依然可以归结为提出一个愿望。有一些愿望则十分一言难尽，比如说——“想要一张鹿晗的签名照？关歆月，这不是你写的吧？” 关歆月抱着胳膊站着，斜眼望着满墙的愿望，叹了口气，没有搭理他。 罗奇继续在无尽的愿望里搜索着，“本人家里条件实在太差，老公工资不高，自己没有工作，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最近丢了手机……她想要一个手机？她跟大黑天要手机？” “匪夷所思。”关歆月喃喃地说道。 罗奇呆了片刻，突然丢开了手边的纸本，跳起来勾了一个最上面的一本。这一排的纸本都是黑色的，穿着紫檀色的佛珠，满满当当的一本文字，歪歪扭扭的字迹，记述了一个男人如何遭到了老婆的背叛。就算罗奇总有无穷的好奇心，也被这满本愤世嫉俗又格外粗浅的文字激得失去耐心。纸页在他手中越翻越快，直到最后一段，他停住手，重复阅读了几遍。男人没有直接提出想要什么结果，杀人的欲望似乎也不好直接写出来，但是字里行间其意已现。 纸页在他手里几乎开始发烫，他又嘶了口气，碰碰杜正一，把纸本递给了他。杜正一读得很仔细，饶有兴致。罗奇真不知道是因为法师世界里难得见到这样的心灵独白，还是因为杜正一其实特别八卦。他又看向关歆月，小姑娘碰都没碰那些纸本，仿佛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恶心。 杜正一合上了纸本，他连忙转过头来，“怎么样？” “有意思。”杜正一说，“你要是跟神佛许愿的话，会许什么愿望？” “变得更美？”罗奇说。 关歆月“切”了他一声，杜正一似乎想忍一忍，还是破功笑了出来。“关歆月，你要是许愿的话，会许什么？” “世界和平。”关歆月正了正神色，也冒出了一句不怎么有谱的话。 “你这是宏愿啊！”罗奇说，“我以为你会许愿逝者再生呢。” “那怎么可能会实现？” “世界和平也不可能实现啊？”罗奇说，“只有让我变得更美还有机会。” “我发现有的时候，”关歆月皱着眉说，“你极端让人厌恶。大约每隔五分钟我就会涌起揍死你一次的念头，十分不利于我的修行。” 罗奇状若憨厚地笑笑，“这个愿望你可以许，逝者复生不太容易，生者咽气比较可行。” “别说屁话了。”杜正一打断了他们两个，“不过罗奇你这话倒没说错。” “什么意思？”罗奇说，“你也想揍死我？太让人伤心了。” “揍死你的事我自己就可以实现，不用来这里许愿。”杜正一说，“可是你看，想要个手机，想要个签名，想要钱，想要修路，甚至想要前妻倒霉，这些也都是很容易实现的愿望。我以为如果真有无所不能的神明的话，许一些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实现的愿望才更合理。” “说的没错。”罗奇思索着说道，“升官发财，长生不老，那才值得一许。” 关歆月的脸色却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有人想要前妻倒霉？” 杜正一和罗奇对视了一眼。 “你还好吧？”罗奇低声问，有些担忧地仔细打量着她，“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崩溃。” 关歆月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紧紧咬着嘴唇，愤怒和恐惧的神色在她的脸上交替而过。罗奇伸手抓住她的小臂，她身体的重量就倾斜了过来，依靠罗奇的支撑保持着平衡。 “没事，”她苍白着一张脸说道，“就是有点想吐。” 杜正一却簇着眉，“你们两个都听不到这么吵的机动车噪音吗？” 第十三章 放生 “阿弥陀佛，轻点搬，小心着点。”一个年纪做得了罗奇大姨妈的女人跟在他屁股后面念。 “哎，哎。”罗奇有点哭丧脸，他刚帮着人把一只大编织袋从汽车后备箱里抱下来。“这里面是什么啊？软软的怎么还动呢？” “小伙子，活的能不动吗，要是死了就不叫放生了。” 罗奇感受了一下怀里重物的动态，头皮一炸，“别是蛇吧？” 大妈笑得慈悲，“众生平等，是蛇又怎么了？再说，蛇最有灵性，放蛇积的功德最多呢！” “啊！” 关歆月看热闹看得好生快活，她正跟杜正一同样袖着手旁观，单看罗奇忙里忙外地帮居士卸货。刚才放生的车队来的时候，他们才见着几个和尚从后头的屋子里出来。 关歆月小心都绕到罗奇身后，嬉笑着说道，“佛说因果，你今天在这佛寺里帮着救蛇，这要得多大一个缘分啊？三生石上编述历历，指不定你来世的老婆就在这袋子里呢，你可小心点，别摔疼了她。” 罗奇本来就忙的满头大汗，现在听了她的话，脸都要绿了，“闭嘴，你这丫头嘴怎么这么刻薄，你前世肯定是啄木鸟。” 放生的大妈听得发笑，陪着小姑娘逗趣，“姑娘说的也不算错，六道轮回嘛，谁说的清楚前世今生？你今生看着它是蛇就嫌弃它，来世它说不定就是个美女，嫁给你以后天天在家嫌弃你赚钱少，你可不就遭报应了？” 罗奇打了个哆嗦，一脸生无可恋，语带控诉地喊了一句，“阿姨！” 关歆月捂着脸，差一点笑抽过去。 杜正一也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几个说话，渐渐也有点明白他们说的因果轮回之道，思索了一下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现在温度这么低，雪还没融化，放生的蛇能活吗？” “怎么不能活？”大妈连个犹豫都没有就说道，顺便还瞪了他一眼。“放到山里它们就会找暖和地方钻进土里冬眠，蛇都是要冬眠的，你知道吧？你不要看现在漫山遍野都是雪，雪下面的泥土里可暖和了。青蛙你见过吧？不也都是靠冬眠过冬的吗？那么小的青蛙都能挺过严冬去，蛇这么有灵性怎么可能挺不过去呢？” 杜正一听得笑了起来，“确实是这个道理，我今天长见识了。阿姨特意来这里放生，也是因为听说这庙最灵吗？我也想积点功德，在这庙里许个愿，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应该先放生？” 罗奇瞥了他一眼，暗暗想到亏他还担心，没想到杜正一在人群中的交往看起来也没什么障碍。想着又看了看关歆月，那个啄木鸟女孩果然是个灵透了的，这时候也不插嘴了，似笑非笑地低着头显得还有点乖，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她正全神贯注地听着。 大妈一颗心都献给了放生大业，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发现他们这些复杂的心声，听说几个小年轻对我佛感兴趣，立时变得一盆火炭似的。“怎么你们不是出来自驾游碰到这里的？也是为这净土寺来的？” “是。”杜正一应道，他年岁稍长，在人前说话沉稳，大妈跟他说话的态度确实要比对罗奇认真的多。他指了指关歆月，“这是我们家老邻居的外孙女，她老家在这村里，前阵子跟我们提过这里的寺庙特别灵验。正好我们心里也有点事，赶上周末没事，我带我弟弟过来转转。” “哦，那怪不得。”大妈点头道，“我倒是外地人，还是听了我师兄说，才知道这地方。哎哟告诉你们说，这庙虽小，其实可不比灵山古刹差什么。” 罗奇听了就要笑，“这么说我还可以抢救一下？我这就要去里头的墙上写个愿望——就逢考必过吧！”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你还在惦记这点破事呢？阿姨您看我弟弟，虎头虎脑的，是不是还挺可爱？” 罗奇一悚，这混蛋，居然卖萌！ 大妈也看着罗奇笑，眼神如看自家少年。“小伙子，你这个愿望写在墙上也没用。” “啊？”罗奇以为人家在故意逗他，“凭什么？” 大妈笑了笑，虔诚宽厚的面庞却透出一丝诡异，神秘地压低声音说，“因为那墙上的愿望都是写给人去做的。” “什么？”罗奇惊道，“什么意思？” “是因为放生是积德，助人更是积德吗？”杜正一突然说道。 “哎哟，”大妈叹道，“你这孩子真是有慧根呐。就是这么个理儿。要是论起来，放生还是小成，助人才是功德的根基。” 罗奇横了他一眼。他才不信杜正一能有什么慧根，那是因为他对佛教完全不了解，才会说的这么想当然。就以罗奇知道的这点皮毛来说，既然佛家强调众生平等六道轮回，就不会把助人看得比放生更高。 大概是但凡信点什么的人都会不遗余力地传教，再遇到罗奇这么个看起来特别不受教的，大妈的斗志就益发被激发了起来，给他们三个小辈绘声绘色传授了师父平日的教诲。 原来寺庙墙上写的那些愿心，都是写给其他人看的，愿本上拴的佛珠颜色表示愿心的大小。最大最难的愿心在最上面，串紫檀色佛珠，最下排的愿心最小，串象牙白色佛珠。想要行善积德的人便可以到这里任意摘取翻看，遇到自己有缘分能成全的愿心，就摘去上头的珠串，待行善之后再将珠串交还给师父就行了。这庙里的师父看了珠串的颜色就知道各人行了多大的功德，在寺庙里的总账上逐个给信众记上各自的福报深浅。 最开始来庙里的人首先要抄经静心，这才有资格领一串颜色最浅的佛珠。接着就是积累善缘的过程，可以先挑墙上力所能及的愿心去成就。要是自己实在力小才薄，成不了别人的事，那也可以选择放生。但渡飞鸟走兽，肯定没有渡人积累的善因快。可总之，行的善事越多，福报就积累的越厚重，也就可以在墙上许下更大的愿心。 “这倒是教人向善可好办法。”杜正一不露声色地说道。 “可不是，这寺庙里的师父啊佛经讲得最明白了。我以前跟过别的师父，既不能像这里说的这么明白，也没有这里的师父这么慈悲。”大妈感慨地说道。 关歆月却忍不住了，“渡人是这个意思？那要是有人许什么伤天害理的愿望呢？” “阿弥陀佛，”大妈立即念了一句佛，瞅着小姑娘，“佛祖面前，谁敢许伤天害理的愿心？不要命喝粥了？” 罗奇笑嘻嘻地一拍巴掌，打岔过去，“阿姨你就直说吧，我要想逢考必过，到底该怎么做？我这个愿心，可比那满墙的要手机要明星签名照的愿心大多了。” 大妈看他的眼神就喜庆多了，他个性不强，脾气也好，处事浑和，到哪都很讨长辈喜欢。“要是愿心和功德都大到了连墙都撑不下的程度，那就有机会见到上师了。以前有个富商就是这样，他一来就把墙上所有能用钱实现的愿心全都成全了，一下子就积累到了能见到上师的资格。” 罗奇笑出了声，“这又验证了一个真理，所有能用钱解决的愿望全不叫个愿望。” “那他到底有什么愿心啊？”关歆月问道。 大妈想了想，“听说好像是想治疗失眠。” 罗奇哈哈大笑，刚要说什么，被杜正一拍了一巴掌，打了回去。 这功夫陆陆续续的其他人车上的货也都卸了下来，几个年轻的和尚来组织大家去后山放生，大妈也急忙过去。罗奇自从听说编织袋里装的是蛇就死活不肯再伸手了，大妈也不勉强他，跟几个稍微年轻点的信徒一起，互相帮助往山里去了。 杜正一目送着他们的背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放心吧。”罗奇正在往自己的裤子上拼命蹭手，仿佛这样就能抹掉他摸过蛇的触感，“那些蛇在这活不过冬天的，就算有毒蛇，也不会咬着村民。” “你怎么知道？”杜正一蹙眉问道。 “那编织袋上贴着邮寄标签呢，从广州邮来的。”罗奇说着，又狠狠擦了擦手，“他们真能闹，特意从亚热带买蛇扔进这片冰天雪地里，还说是放生？那袋蛇不定怎么诅咒呢。” “有时候你还挺聪明的。”关歆月笑了笑，“你就这么怕蛇？” “哈—哈—”罗奇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回头一脸活泼地催促杜正一，“走啊，抄经去！” “还真抄？”关歆月有点懵，“那什么时候能抄完啊？” “你急什么啊？”罗奇说，“抄完经还得积累功德呢。要不你说怎么办？你有招你给咱们指条明路。要是你有别的线索你就赶紧提供，咱们就不在这耗着了。” 关歆月没辙，看着杜正一都没反对，只好悻悻地跟上去。 小庙的后殿有两个和尚接待他们，问明来意也不多说，把他们领到侧殿，奉上纸笔就走了。像是对各式各样的香火客都习以为常了，想是来往的人确实多。两个和尚年纪都不大，罕言寡语，如果非要跟他们说话，他们也十分拙于应对，费半天口舌还是说不出什么，还时常答非所问。 所以罗奇跟他们聊了几句就知道没什么用，无奈地感慨这和尚庙里的小和尚真是朴拙。当然，也可能就像关歆月指出的那样——“就是智商太低，这庙门槛子真低。” 抄经的活并不算太重，般若波罗蜜心经若干遍卷成了一卷，还是描红的底子，这样关歆月也能用毛笔，就是写的慢。杜正一是标准法师的底子，毛笔用的跟钢笔没什么区别，虽然拿起毛笔也叹气，但那也不耽误他笔走龙蛇，几乎不用这么照顾下头的描红。 罗奇看了一眼杜正一写字的速度，就撂了笔，没耐性地在屋里走了好几圈，东摸摸西捣捣。关歆月十分鄙视他这种躲懒的行径，一个劲地强调公平公正地分担工作。但是杜正一对罗奇的忍受度一直就比较高，也不太理会他这些事。罗奇见那大神始终专心抄经，他哪里还把关歆月的唧唧歪歪放在眼里，抬脚就出门去溜达了一圈。半刻钟以后才回来，回来以后又一屁股坐在关歆月对面，掏出一袋薯片吃了起来。 关歆月被招惹的已经如同一只竖起脊背的猫，但是罗奇脸皮太厚，她已经知道骂他得不到什么快感，转头就去怼杜正一。“你能不能管管他？他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的助手？同学？难道真是你弟弟？到底谁能管管他？” 杜正一懒洋洋抬起眼皮看了罗奇一眼，罗奇正瞪圆了眼睛试探地看着他，嘴里还叼着一片厚切薯片。 “他嘛，是我的吉祥物。你别惹他，万一不吉利就不能用了。” “什么意思？”关歆月恼火地压低声音嚷道。 “就类似于宠物吧。”杜正一说，低头继续忙着抄经，“我也是刚刚才领养到手里，现在还处于磨合期，所以你喷我也没用，驯化他还得些日子。” 关歆月眨了眨眼睛，有点无话可说。罗奇对杜正一的这种说法已经麻木了，所以看起来十分无所谓，显得特别恬不知耻，白白煽起关歆月更多的恼火。罗奇还递给她一板巧克力，“吃点甜食，大姨妈来了吗？这么心浮气躁？” 关歆月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就像要能喷火了。 杜正一这才插进来息事宁人地问罗奇，“你出去赚了一圈，除了吃的还有没有别的收获？” 罗奇咬碎了叼着的薯片，“你来的时候，带钱了吗？” 第十四章高速积德的几种方法 罗奇看着杜正一从和尚手里接过象牙白的串珠，三个小时的辛苦抄写换来的，木头串也有了分量。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杜正一拿过串珠以后摆弄了好一会，罗奇等的都有些无聊了。和尚将珠串交给他们以后就去忙着接待别的香客了。早上来的那支放生车队已经离开，陆陆续续又来了些烧香拜佛的。人来人往，始终也不曾断绝，小庙竟然颇有气象。 杜正一把串珠递给了罗奇，低声说，“你看看手串上最下面的那颗珠子。” “那叫背鱼儿。”罗奇毛毛草草地一把抓过来，带着终于轮到他看了的热切，还不客气地打开关歆月想来抢的爪子，十分护食。 “什么鱼都不重要。”杜正一就着罗奇的手里，把那颗稍大些的珠子翻了过来。珠子上镶嵌着银丝线，扭曲缠结成一个熟悉的形状。 “8？”关歆月脱口而出。 “不是。”罗奇皱起眉头，“这颗珠子是背鱼儿，是有上下左右的好吗？横过来你就不认识它了吗姑娘？” “你说它是无穷符号？数学符号？”关歆月惊讶道，“别扯了。” “无穷，无限。”罗奇琢磨着珠子，嘴里嘟囔着，无意识地揉了揉鼻子，把自己的声音揉得更低更凌乱，“无始无终的莫比乌斯环。是过去，现在和未来，是时间和空间，是无限的神祇之力。这符号是数学符号，也是哲学和神学的符号。” 关歆月对罗奇的一本正经嗤之以鼻，杜正一却怔住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背后狠狠地给他来了一下。一个念头，一句匪夷所思的疯语涌到他的嘴边，“前天我在这里看见了一只耗子；昨天我在这里看见了一只鬣狗；今天我在这里看见了你。” 罗奇抬起黑亮的眼睛琢磨地盯着他，“你干嘛把兔子和狐狸改成耗子和鬣狗？还挺黑色幽默的。” 他僵硬地转过视线来注视着罗奇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有无穷的活力，带着能让关歆月嫉妒的快活，开心得让人心烦，实实在在地与他的年龄和阅历相符。 “突然想起来在哪听过。”他说。 “没错，那也是个有点莫比乌斯环式的故事。”罗奇狐疑地说，“但你是在哪听过的？那段话出自一本小说，你应该不读小说的吧？” “你再仔细看看纹路。”杜正一回避着他的疑问。 罗奇只好举起珠串细细地看着，“这……我怎么觉得……好像是……” “是条蛇。”关歆月说，“蛇头咬住了蛇尾，扭成了无穷符号的形状。” “这么小的图案你是怎么看清楚的？”罗奇费解地问道，转头却看到关歆月根本就没在看他手里的珠串。她面朝着侧殿供桌上的一尊小型佛像，一脸嫌憎。 罗奇愣住了，他相信这世上一定没有哪里的大黑天神像会像这里的这样，在脚下缠绕一条蛇，蛇头吞住蛇尾，莫名的鬼祟邪恶。 他突然觉得很烦，那蛇就像个死结，渐渐把他围困起来。这两天他遭受的事全都乱七八糟，又好像早有预谋。甚至再往前推几天，事情早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他以极低的资质莫名其妙地就被选中给杜正一做助手。他们甚至还许给他好处，只要他肯让自己掺合进来，就能让他得到学分，那简直就是他的命，他根本不可能拒绝得了。 结果事情比他预想的要严重的多，更倒霉的是他觉得杜正一好像受到什么东西的影响，开始变得对他有所保留。虽然他也得承认，从在学校那会儿开始，杜正一就没信任过他。他不是抱怨，就事论事，他可以理解。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已经牵连进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开诚布公地合作，尽快摆脱这一切，回到正轨。 他考虑了一会要不要真的问问杜正一，一是出发之前刘璃和裴枢还交代了他什么，刘璃说过具体工作内容是由杜正一掌握的；二是在这里收集到了新信息以后能不能尽快跟他共享，不要搞这种信息的不对称。哎哟妈的，他真是讨厌死了这种猜猜猜的游戏了，又不是谈恋爱。慢着，他一直到现在都没女朋友，是不是因为他特别不擅长猜猜猜？ 关歆月突然踢了他一脚。 “干嘛？”罗奇不耐烦地说。 “老大让踢的。”关歆月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走什么什么神？” 杜正一没有理会他，“我先去花钱帮别人了几个心愿，试试看这里积德的速度。” 罗奇叹口气，“听你这么说真挺怪的。积德的速度，妈的，总觉得特别不虔诚。” 关歆月无所谓地说，“与时俱进嘛，搞创新求发展，寺庙也是要发展的。少林寺都上市了呢！” 罗奇无话可说，看着关歆月跟在杜正一后面出门去了正殿。门外一阵风吹进来，早春的寒风料峭刺骨，却也格外让人精神。屋檐上飞下几点早晨落下的轻雪，引得罗奇走出去在庭院里站了一会。一团麻雀在庙旁的树冠里喧闹地争吵着，又一同振翅起飞，吵架吵到了半空中。他抬头望向庙后的群山，这时节树木还在沉睡着，山林暗淡衰败。 他想起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有一次好像也是这个季节，跟父母难得休假，全家去山中游玩。时候不对，实在没什么胜景可看，老妈就有些抱怨。 他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爹，那位也算小有名气的法师，不声不响地用纸折了一把扇子，轻轻地扇了起来，扰动的空气中开始出现隐约的形体，颜色转浓，轮廓成形，片片飞花就那样自寒风中脱胎。他记得最开始是极浅极浅的樱花，零零落落划过他妈妈的指尖，接着是玫瑰。扇子越扇越快，花影从玫瑰变成了百合，又变成了大团大团的绣球花。 那一刻静谧的林地间飞花旋舞，他惊讶的闭不上嘴。 最后，他爸扇给了他一个仙人球，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十五岁以前，老爸绝对是他人生的第一大敌人！ 那以后他不顺心的事太多了，他爹都排不上数了。 而最大的不顺心莫过于，那片山林间的飞花成了他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高峰，他的能力是个魔法世界里罕见的侏儒，挫败感无所不在，满满当当地充斥了他的生活，吵吵闹闹乱七八糟的人类世界几乎就成了他逃避挫折的避风港。而现在，他的双手插进了裤子的口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麻烦居然如影随形。他站在人类的世界里，又是站在法师的世界。他的身边有一个天才的年轻法师，还有一个中二病的人类，而他们俩此刻正在一起认真地计算着积德的速度，他觉得自己的世界都混乱了。 他望着室内，门上的帘子已经卷起，烟火缭绕之中，杜正一细高的背影和关歆月瘦瘦小小的背影贴得很近，关歆月甚至还拿着个笔在一张纸上记录。 按理来说，宗教的回报率不应该能够计算的这么明确才对。罗奇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着，盘算着他熟悉的几个宗教故事，不管是哪一种信仰，其间总是有很多共性。虽然信仰的至高目标都不是渡己之苦，但如果不许以回报的前景，也就不可能有什么信众。所以这个求回报的门槛必须低，比如漫山遍野地放蛇就能积累回报点数，这是合理的。而且这个回报还必须不能有量化标准，比方说为什么放了一山的蛇还是没能升官发财，那是因为前世亏心，现世福报不够，可能得存到来世才得回报。只是前尘渺渺，来世茫茫，谁能说的清楚？不过没关系，因为荒谬，所以才信仰。 罗奇隐约地在悖论的基础上又琢磨出一个悖论来，一个念头却在心头一闪而过。 他信步走进小庙的正殿，杜正一还在为别人的愿望付钱，一个和尚负责收钱，另外一个和尚正在一台联想笔记本上仔细地记录。罗奇心不在焉地想到，既然可以用笔记本，和尚干嘛还要执着于让信徒用毛笔抄经，那是执念啊，要不得。 关歆月回过头来看见他，说道，“你看现在数字化的寺庙多方便，这还有无线上网呢。想要捐个手机什么的——直接网上下单——铛铛——愿心快递到家。对了，你知道淘宝上就能买到鹿晗的签名照吗？万能的淘宝大神，这庙里应该加个淘宝神位。” “你们升到什么色串珠了？”他问。 “早着呢。”关歆月没精打采地说，“马上才到楠木色，距离紫檀色好像还有很大的距离。” 正好和尚从后头端出一只漆盘，上头铺着黄布，请着一串楠木珠子。罗奇笑了起来，“任务npc拿奖励出来了。” 关歆月忍不住笑出声，笑完好像有点自我嫌弃。 杜正一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罗奇朝着杜正一咧嘴一笑，有时候看他听不懂话的懵逼小模样还挺有意思，“npc就是……”
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边，杜正一疑惑地望着他，他睁大一双鹿眼怔怔地盯着和尚，“哦，卧槽。” 和尚虽然颇有修为，还是眉心有点跳。 杜正一没说什么，只是询问地看着他。 罗奇回过神来，拽了拽杜正一的胳膊。 他们再次回到了隔壁关家的老屋，罗奇刚一进屋就毛躁地说到，“你们积德的速度如何，快给我说说。” 关歆月翻了个白眼，一边掏出个本子，一边叹气，“说的就好像我特别缺德一样。” 关歆月把本子递给罗奇，解释道，“这是花掉的钱。我们先挑这些花钱就能办到的事情做，幸亏老大不心疼钱，所以积德的速度还挺快。但是你看，最开始我们花了202块钱买了个签名照的时候换了一次串珠。接着买了两个手机，其中一个还是疯十，虽然下了血本可是回报率也很高，靠这两个手机的功德就换了四次串珠。可是接着你看，我们给一个人转账了一万二做他儿子的学费，居然只换了一次串珠！我们只好又转账给了一个等钱看病的，八万块钱，积了个大德，这次连换三次串珠，颜色变成了楠木色。但到此为止，我觉得不能再这么花钱下去了，这不是个办法。” 她说完看了看杜正一，后者点头补充道，“而且愿望有很多种，需要钱来解决的愿望虽然比较容易满足，但这种愿望是随机出现的，可遇不可求。” 罗奇拿着本子认真地从头看到尾，七情上面，脸上的神色一时有点莫测，突然一把摔下那本子。 “这真他妈的好笑！” “搞什么？”关歆月皱起眉嘀咕了一声。 罗奇没有理她，从她手里抢过笔来在本子上列了张表，边在纸上划拉边讲解，“你们看，最开始只花了202块钱，就升了一级。接着买了两个手机，总共花了大约一万四，换了四次串珠。也就是说，用了大约七百块钱，换了第一次串珠；接着花两千块钱，换了第二次；四千多块钱换了第三次串珠，七千块的功德换到第四次串珠。交学费一万二，换了一次串珠。接着救人一命居然不是特别巨大的功德，八万块钱只换了三次串珠，那大约花一万八换了一次，两万八换了第二次，三万四换了第三次。” “对啊，越往后花钱越多，积德越慢。”关歆月嘟囔道。“和尚坑人，这不跟赌场骗人投钱一个样嘛。” 杜正一却抓住了要点，对罗奇说道，“想拿到紫檀色的串珠，登堂入室，还有五个颜色的佛珠需要拿到。” 罗奇扔下笔，“那咱们还需要至少四十六万块钱。” 杜正一的脸色有点不太好了，“你的意思是说……” “猜到了吧，这是个变形的斐波那契数列。”罗奇说。 “你能说人话吗？”关歆月说。 “哦对你是艺术生哈。”罗奇笑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关歆月的火药味立时就翻腾起来了。 罗奇小心地看着她，赶紧说，“我的意思是，这就是个游戏。你玩过游戏吗？复杂的没玩过，总养过天天农场吧？你这么聪明一定早就发现，不管是什么游戏归根结底规则都差不多——积累经验，升级，获得更高的权限，对吧？” 关歆月怔住了，半晌才嫌憎地说，“不会吧……拿佛祖开这个玩笑？” 罗奇摇摇头，“不用读佛经参佛法，只靠放生就能得道，那难道就不荒谬了吗？现在进一步完善修行的方法，把行善积德都用数学量化了，很特别符合现代人类的习惯，完全是改良版的现代净土宗。” 关歆月的嘴都张大了，错愕地看着罗奇，“天啊，你可真敢说。” 杜正一没玩过游戏，但是领悟起来倒是并不慢，“前期投入少，见效快，后期虽然收益越来越困难，但是由于难度是渐渐增长的，习惯已经培养出来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可能会经常来寺庙参拜，从力所能及的开始，积少成多地攒功德、换串珠，就可以许个大些的愿望。” “这个就叫打经验，升级，去npc那里换奖励。”罗奇总结道，“我猜这场游戏背后的boss，年纪肯定不会太大，我倒真想见见。” 关歆月打了个冷战，脸色阴郁起来。 罗奇瞥见她的脸色，转了话头，“老老实实地升级肯定行不通，墙上所有需要钱的愿望加起来，也不够四十六万吧？那就算咱们非要全靠花钱，清完这一批愿望以后，还得等不知道多少天，才能积累起花钱的机会。这就有点折腾不起了，也等不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咱们必须找一个任务等级高，经验回报丰厚，时间耗费尽可能小的任务来做，冲一冲等级。” “什么？你打算帮那个老屌丝杀他老婆？”关歆月惊诧道。 罗奇叹气，“杀人哪有那么容易啊？再说你当我是什么人啊？” 关歆月低声嘀咕道，“先说清楚比较好。” 罗奇干笑道，“以暴制暴非不愿也，实不能也。再说也犯不上。” “你有主意吗？”杜正一语气不善地打断了他。 “我有点想法。”罗奇被杜正一震慑住，立刻正经了不少。转开头却发现坐在对面的关歆月在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们两个。“怎么？” 关歆月不想这个时候再跟他开战，摇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垂下头，顺手把散下来的发丝掖在了耳后，罗奇忽然在她的耳尖上发现了一个小巧的耳骨钉，上面小小的珠宝在灯光的反射下微微闪耀着光芒。在那个位置上穿孔，罗奇总觉得看着就疼。 他收回思路，转头打量起杜正一，“你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能移山填海吗？” 杜正一没搭理他。 关歆月冲口而出，“不可能，那太破坏生态平衡了。” “你们才破坏生态平衡。”罗奇脱口就反驳出来，说完又觉得自己特别幼稚。 “你看，你说了你不是法师，可是你的立场还是那边的。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关歆月讽刺地说，又接着说道，“不过你说的对，我们就是一直在破坏生态平衡，逼的低级物种不断灭绝。所以由此推理，如果你们跟我们的物种差距那么大，你们也早就会逼的我们灭绝了。所以，就是我觉得你们不可能那么牛逼。” “哎，她这个观点非常不错啊。”罗奇跟杜正一说，“要不然咱们就把她烤了吃了吧。” 关歆月哼了一声，思索着又继续说道，“一般来说，大自然自有它的道理。比方说，耗子一年生八次，一次生一窝。但在食物链的上层，老虎狮子生的都少，还养不活，人类就更是生育困难了，一次生两个都费劲。那你们呢？罗奇你没有妹妹吧？慢着，我现在想起来了，你说你妹妹叫罗丹，你怎么不说你妹妹叫米开朗基罗呢？” 罗奇笑出了声，“消消气，消消气啊，你不也骗我了嘛。那行，那一局就算咱们两人扯平。” “那你到底打算怎么打经验？”关歆月问他。 “这个简单。”罗奇说，“我发现这场游戏给玩家发挥的余地特别大，玩家不但可以做任务，还可以充当npc提供任务。既然如此，如果没有高级别的任务可做，只要创造任务就可以了。” 第十五章新手村 夜晚的乡村并不像故事里说的那样美好。对于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人来说，这里的宁静不如说是死寂，这里的黑暗宛如固体，更不要说晚饭时间准时弥漫起来的层层叠叠的烟雾。 “你还需要杀三十只狗头人。”罗奇说，他正蹲伏在一片黑暗的灌木丛后面。“没有别的快捷升级路线了。” 他抬头看看月光下层层叠叠向他扑来的烟雾，“好了没有？就算不被冻死，我也快被烟呛死了。”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罗奇从灌木后面探出头来，在寂静的荒野之中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嫌刺耳。他站在一片北国的树林中，衰草之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树林中空空荡荡，早春的寒风皮鞭一般呼啸着抽过山林，透骨入髓。村子就在他脚下的山坡尽头，灯火昏暗。从山上到山下，放眼望去连个鬼影都没有。 妈的，走了也不知道说一声。罗奇烦闷地低声叨叨了一句。 其实他不是真心地心烦，事情向前推进到这个地步，他只剩下了兴奋。 几个小时以前他跟杜正一分析了当前的情形，他们必须逼着净土寺的信徒许下一个急迫的心愿。罗奇把这件事分解成几个关键部分，分别是信徒、急迫的许愿环境、任务的完成难度尽可能大。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么这句话就可以换成——本块地图的任务npc、解锁任务产生的条件、高经验值任务。 “一旦完成这个任务，他们也许就能被引荐给大酋长了！”他是这么告诉杜正一的。为了让杜正一明白他的隐喻，后来他指导杜正一玩起了游戏。结果后来就像他预料的一样，杜正一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一口气升了十五级都没松下关歆月的鼠标。直到罗奇催他赶紧出门干活，他才拉着一张脸出门。 至于具体的分析过程，首先，信徒很好定位，据关歆月说本村有大量的净土寺信徒，隔壁那家挂着红爱的基督教堂根本就争不过净土寺。 罗奇觉得冥冥中这里很像游戏中的新手村。为了创造任务，他们应该为乡村制造一定的危机，这就是急迫的许愿环境，换句话说就是迫使npc贴出任务。危机越大，按照寺庙的计算方法，许出的愿心附加的功德就会越大。 在跟关歆月商量着一次次修正想法以后，罗奇大体有了点思路。他在心里对这幅计划图勾勒了一个轮廓。村子的麻烦不能是山崩地裂那么巨大，否则他们也兜不住。不能太超脱常理，否则回去也不好向学校交代。所以这个麻烦一定是很世俗的，脱不开乡下人常见的玩意。 之后关歆月就回家去了，回她奶奶和父亲的家。他们不知道具体要在这里耽搁几天，关歆月没必要一直在这里等着，她也不能一直不回家。在走之前，她又跟他确认了一遍电话号码，在上次的互相说谎中，至少电话号码这部分彼此都是真的。最后他们又加了微信，他也答应了这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事无巨细地在微信里告诉她。 最终罗奇决定要制造一场寺庙的放生危机，有狂犬病症状的失控野狗就是最佳的选择。 他刚才一直跟杜正一在村子周围详细地查看地形，制定计划安排。法师们曾经非常擅长驱使动物，但在人类结束冷兵器时代以后，法师们就不再使用了。原因很简单，通灵兽技术渐渐变得不再有什么大用处了，动物在火器面前不再占据上风。况且人类都快把动物赶尽杀绝了，法师难道要跟家常的母鸡和金鱼通灵吗？随着法师们放弃大部分聚集区，逐渐在人类社会里越陷越深，召唤术、通灵术这类不易隐藏的技艺连最后一点存在价值都消失了。 幸亏最近法师们闲出了复古潮流，学校的历史学部复原了一些古老的魔法，其中就有召唤术和通灵术。历史学部曾经为此召开了一场精彩的学术报告会，罗奇对此印象颇深。他也很庆幸杜正一不挑嘴，杂学旁收，什么领域都至少会一些，对自己学校的创新项目更是了如指掌。 罗奇唯一担心的就是杜正一的力道不能收放自如，他们现在毕竟是在人类的村子里，不能真的搞出什么大事来，千万不能让通灵兽伤到人，否则他以后就再也没法抚摸自己的良心了。 杜正一办正事的时候话少，在村子前后以及山里查看地形的时候一言不发，罗奇就很不放心。罗奇自己喋喋不休地设计了进退纵横的路线，方便杜正一的疯狗穿行，杜正一也不理他。他又老妈子一样地叮嘱注意事项，杜正一还是不理他。他想说点别的换得一点互动，于是开始讲杜正一的游戏攻略，结果这下好，杜正一不吭一声就没影了。 现在罗奇就一个人站在山林里，感觉风越刮越大，虽然温度还是很低，但已经有了些春季狂风的影子。他抬起头望向树顶，透过稀疏的枝条，看得到天空上薄云流转，山顶高悬的半月，边缘越来越清晰。烟霾正在狂风中逐渐消散，他嗅到一丝真正的空气，来自山林深处，带着泥土的馥郁。 一阵风恰好在此时止歇，寂静重新笼罩了山林，罗奇听到一声细微的踩碎枯枝的响声。 “哥？”他轻声问道，没有人回答他，他试探地又问了一声，“杜正一？” 他侧耳听听，又一阵狂风吹起，除了风声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一阵脊背发冷的本能让他靠在一棵老树粗大的树干上。 差不多就在这时，山下传来第一声似狼又似狗的长嚎，几团黑影跑过村舍之间的小路，罗奇几乎听得见它们沉重的脚步声。接着，全村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 下头已经被杜正一折腾的鸡飞狗跳了。罗奇被山下的混乱分了神，村子里的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一贯省电的村民们终于下了血本。 罗奇对他们感到抱歉，又开始琢磨起来还有没有什么少嘱咐杜正一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风又停了，山里静悄悄的，村庄里的喧嚣听起来像隔着金鱼缸，罗奇的所有感官都被这阵寂静放大了。 他打了个冷颤，从纷纷扰扰的思绪中醒过来，茫然地抬起头来，最终瞪向了几步开外黑漆漆的树林。几棵白桦树惨白色的树皮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仿佛有风吹来，与刚才的风向相反。风中有微弱的静电，轻微得像是幻觉，但那是恐惧袭来的刺痛。仿佛是刻在基因中最深的恐惧，最原始的本能掠过他的脊椎。他不由自主地低头，放低了身体的重心，缩起脖子。 他的左手掠过一阵酥麻，就像连喝了六杯浓咖啡以后才会有的亢奋。 事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调低的视角让他对上了一对在月光下闪烁着莹莹绿光的眼睛，那东西肯定不是人，但却足有成年男人的胸口那么高，他模糊地知道那是一个庞然大物。 罗奇的脑子一片空白，接着本能就接管了他的身体，他猛地缩下身子，就地滚向一旁的草丛。 耳后的风声几乎立时掠过，擦身而过的凶猛力道让他以为那东西肯定会撞在树上。 可是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轻盈落下，那东西有着与体重不相匹配的敏捷。罗奇根本没敢停，连滚了几下，提防那玩意立刻发起第二次进攻。 风中一片寂静，罗奇惊愕地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该迷惑还是该害怕。他的手上提起了点力量，抬头向着两米开外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望去，谁知焦距根本就对错了。他才抬起头，浑身就泄了力，差点瘫倒在地。一双发亮的眼睛近在咫尺地看着他，那东西刚才无声无息地跟到了他的身后。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张开嘴想发出声音，结果只灌了一口冰凉的夜风，混合着被风扬起的冰凉的轻雪。 卧槽。 他在心里完成了这句脏话。 他想起抓老鼠的猫，悄无声息地靠近，狡黠地计算着，只在适当的时候扑出致命一击。现在他就是耗子，而那只姜黄色的巨猫威风凛凛，炯炯的目光中竟好似还带着智商。他莫不是真的看到了一只狮子？ 他突然愤慨起来，杜正一到底有没有点谱，跟他说了要狗要狗！难道他连狮子和狗都分不清？还是说他就是这么理解“狮子狗”这个单词的？一种体长三米，体重500斤的，黄色的狗？等完事以后，他要好好给杜正一普及一下什么叫人话。 罗奇忽地一阵恶寒，该不会现在下面村子里跑的都是这玩意吧？他已经想到他永远也拿不到毕业证的情景了。 他克制住自己身体里那阵原始的胆怯，他知道，这是实验室培育出来的狮子。它们的大脑跟真正的狮子是不同的，没有自然界的狮子那么完备。换句话说就是比自然生态下的狮子蠢多了，这也是动物保护主义者一直反对恢复通灵术和召唤术的原因，制造这种东西出来是有些不人道。它们不完整的大脑等待着人类思维与它们的结合，将它们的自我修补完整。它们更像是人类渴望实现的那种机甲，杜正一的一部分思维此刻一定正徜徉在它的脑子里，也许只是一些潜意识，一些简单的指令，但归根结底它现在反应的都是杜正一的意志。 所以罗奇受惊之后才有点炸毛。 狮子岿然不动地望着他。 “你是故意耍我是不是？”他更恼火了，杜正一肯定是故意吓唬他。 “快滚开。”他在狮子傀儡面前挥了挥手。 狮子瞪着他，那只巨大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而歪了歪，竟有些懵懂可爱。 罗奇笑了，觉得它有点好玩，仗着胆子伸手摸了摸这只食人兽的鬃毛，觉得它有点像杜正一的导师，那个雄狮一般的老法师。“算你还有点小可爱，不过快滚开。” 罗奇缩回手，板起脸来，像训狗一样教训道，“坐下！” 一阵低沉的咆哮从巨兽的喉咙里发出，罗奇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回过神来又炸毛了，“你特么还威胁我？” 他的话几乎都没能说完，就在他大喊的时候，他看见狮子呲出牙齿。一只巨爪好似漫不经心地在他的胸前挥过，却快的不及分辨，罗奇眼前一花就被击倒在地。 狮子的一次掌击就抓碎了他的衣服，他在胸口剧痛的时候还看见羽毛在眼前漫天飞舞，好像天使降临，他希望是维秘的天使。接着狮子把他踩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脑子倒是清楚了不少，他想起来肯定是自己的羽绒服被抓碎了，他得让杜正一赔他衣服。 他发麻的左手汇集了平日他几乎聚集不起来的力量，这基本是他法师力量的极限爆发了，他没有妄想到自己有力量掀翻一头举手，他抬起手抛出一道剧烈的闪光。 夜视能力良好的动物吼了一声，眼睛受到了伤害，它本能地向旁边躲避。罗奇想要趁机爬起来逃走，用了点力气却没挪动自己，他胸口痛的快要死了，呼吸困难，他还能动的右手在胸口摸到一片潮湿。恐怕他的肋骨已经被这超重的玩意踩断了，但愿内脏没事。 而那只狮子仿佛被彻底激怒了，它稍微退后就第二次扑了上来，罗奇在亮光下看到它森森的白牙直奔向自己的脖子，他闭上了眼睛 ，死亡来的太快，他根本没来得及害怕，只模糊想着自己的死亡方式实在有点不值。 拥有巨大咬合力的利齿停在了他的脖颈附近，罗奇僵硬地等待着，头皮发麻地闻着狮子身上血腥的刺鼻气味。可这一刻竟延长了，一直等得他不耐烦了，猛地张开眼睛。他惊诧看到一副奇异的景象，雄狮仿佛在跟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较量着，就像有两种本能的力量在撕扯着它。它瞪着罗奇，眼里有极度的嗜血渴望，渴望咬碎罗奇柔软温热的脖子。可它又不安地摇摆着脑袋，仿佛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屠杀的欲望，它看起来就好像一只得了精神分裂症的狮子。 与此同时罗奇自己也在艰难的喘息着，他能感觉到生命力在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流走，他可能会成为少有的被狮子踩死的人。生的窝囊，死的憋屈。他的眼角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在那道影子彻底化身为人的时候，在狮子身上交战着的一股力量获了胜，雄狮猛地退去了。 罗奇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前的景物变得晦暗，可他狂跳的心脏终于缓了下来，寒冷的空气也涌进他的肺里，他好受了一些。他感觉到杜正一正在他身边，手指轻柔而麻利地在他的胸前忙活着，还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几乎是温柔的。临终关怀？ 罗奇在脑子里叹了口气，想把自己满级的游戏账号作为一笔遗产传给杜正一，但他还来不及说话，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十六章 诊所 第十六章 昏昏沉沉地，他在黑暗中不如沉浮了多久。罗奇一直仰面漂浮在一条大河上，头顶只有模糊的星光，两岸倏忽而过，大河川流不息。有很长一阵子他只是茫然地盯着头顶寒冷的星光，随着河流的波涛而沉浮，宛如一具恒河浮尸。 后来他依稀听见了马蹄声，一个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古代武士骑着一匹战马，沿河追逐着他。武士也许在嘶吼着，可是声音消弭在他自己的喉咙里，罗奇什么也听不见。 马蹄声渐远，岸边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影。有一个背着行囊，带着斗笠的苦行僧，埋头走在崎岖的路上。一个带着风帽穿着斗篷的人影，手里似乎拿着一只古卷。有人盘膝坐在步辇上，由四人抬着，那人只顾仰头望着星光，仿佛正在纵声长啸。 刚开始的时候罗奇还觉得好奇，但过了一会以后就觉得无聊了，他本来就很困，一直很想睡去。他不再看路边的人影，开始希望自己能够睡着，他望着苍穹之上的星光，依稀可以辨认出北极星的光辉。他的思维浑浊了起来，仿佛泥沙即将溶解于大河之中。他几乎睡去，一直到海浪拍击岩石的巨大声音将他惊醒，一道光辉笔直地穿透了浓重的黑暗，那不是自然的光亮。他看到了一座灯塔，和灯塔身后巨大城市的影子。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到那里去，他挪动着四肢，身体如同青烟一般，倏忽消散，又凭借着意念化作站立的形状。他立在海上，脚下踩着奔涌的潮水，他漫无目的地思索着，回忆着自己是谁，又该到哪里去。 突然，他察觉到身后还有人。 他回过头去，一个女子站在他的身后，不知为何，他竟没有觉得意外。女子与他一步之遥，穿着卫衣和牛仔裤，头上罩着的帽兜挡住了她的眼睛。 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会，一个名字就在嘴边。“关歆月？” 女子不为所动，不知为何，他也知道她不是。 她生的很瘦弱，衣襟在海风中颤动，仿佛是她在瑟瑟发抖。 “你……”罗奇说，用他也不知从哪来涌出来的温情，他柔软地问道。“冷不冷？” 他看见女孩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柔的，带着一丝顽皮。他的心中一暖，向前伸出手去。 “罗奇！”一个熟悉的声音喝住了他。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杜正一出现在另一边。神色阴郁，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不要碰她。”他说，带着惯常的，天才的不耐烦，仿佛在呵斥一个冥顽不灵的芥菜疙瘩。 罗奇不爽起来，不想再听他的。 “不要碰她。”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杜正一又重复了一遍，而且走到了他和帽兜女孩之间，将他们隔开了。脚下是万顷波涛，他走路的样子十分飘渺。 罗奇望着他，黑暗之中他的眼睛沉郁而安静，他也回望着罗奇，带着惯常的不耐烦和不常见的疏淡。 “回去。”他说，言简意赅的风格还是不变。 但是罗奇就是知道，“你不是杜正一。” 这个男人比杜正一更冷淡，也更抑郁。最重要的是，他散发着死亡的冰冷。 “你也死了？”罗奇听见自己问道。他的胸口猛地剧烈疼痛了起来，突然回想起乡村、树林、召唤兽，回想起这一切的触发点。他想仔细检查那所有的链条，到底哪一条导致了杜正一的死亡。那是他出的主意，他要负责的，难道最后他把他们两个人都害死了？ 可是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他一生所有的回忆就同时汹涌地漫灌进他的大脑，他的脑子超载了。他大叫一声，头痛的厉害。 “罗奇！”一双手按住了他的双肩。 是杜正一急迫的声音，比方才更有人味。 他猛地张开眼，他的身体不再像青烟一般轻盈，剧烈的白光刺激着他的双眼，重力仿佛极速加压给他的肌肉，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灵魂被抛还给笨重的肉体，他艰难的适应着，受伤之后该有的伤痛一样不缺地全回来了。他差点吐了出来。 “关灯！傻逼！”他听见杜正一不耐烦的咒骂声。 刺激的白光消失了，只在他的视网膜残像上留下两个黑洞，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灼伤。他头晕眼花地躺着，真实世界中的一双手结结实实地按在他的肩头，看来他刚才一定很起劲地折腾了。 “杜正一？”他闭着眼睛叫道。 “是我。”杜正一应道，试探性地放开了手，“你没什么事，过两天就会痊愈。” “杜正一？”他又叫了一声，杜正一在他肩头捏了一下作为回应，大概以为他不但半瞎了，而且耳朵也有问题。 他接着问道，“你死了吗？” 放在他肩头的手指头僵了一下，隔了几秒，杜正一用那把低沉的嗓子正经八本地回答了他，“今天还没有。” 罗奇咧了咧嘴，杜正一总有种潜藏的幽默感，时不时就突破伪装，翻涌到表层上来。罗奇想要说更多的话，可嗓子着火一样地疼，他像鱼一样干动着嘴。一只吸管突然伸进他的嘴里，他试探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白开水就像甘露一样涌进了他的嗓子。他决定勉强算杜正一还有点良心。 罗奇喝了水，又一次陷入睡眠。这次他梦见自己站在一个绿色的世界里，到处都是绿色，山林是绿色，石头上生着绿色的苔藓，连树干上都爬着绿色的藤蔓。有一只鹿从石头的佛灯后面探出头来，他沿着绿色的台阶向下走去，台阶永远都走不完，那只鹿永远在前方。 这个梦做的实在是太累了，累得他醒了过来。这次他的身上好受多了，他慢慢张开眼睛，屋里只点了一盏台灯，调到很暗的光线。看来这个夜晚很长，他也没有睡多久。 他转了转脖子，看着周围的环境，奇怪地发现墙面是绿色的，在大部分浅绿色的涂料里夹着一团深绿，仔细看看那深绿的部分其实描绘的是一棵大树。怪不得他会做那个绿色的梦，看来上次他睡醒的时候还是瞥到了周围的环境。他的视线向下移动，在大树下面看到一只巨大的托马斯小火车，占了一面墙的四分之一。托马斯火车张白色的鬼脸，看得他脊背走了一股子凉气。 他赶紧转开视线，继续观察屋里的摆设，越发吃惊。他看见了几张小床，床边有注射用的架子，靠墙放着一只玩具厨柜，里面堆满了绒毛玩具。看来他要么是被锯掉了腿，要么就是他占据了这家儿童医院唯一的一张全尺寸床。 他的耳朵恢复听力有点慢，或者是他的脑子刚刚重启，先启动了主板和硬盘，声卡刚刚才启动。他听见两个压低的声音正在说话，就在他后脑勺对着的角落。 他费力地把脖子转过去，看见两个男人正坐在墙角的高脚凳上，墙边有一张吧台，上头放着两只小动物形状的塑料茶杯，两人像喝酒一样慢慢地喝着里面的东西。他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个男人是杜正一，另外一个男人罗奇并不认识他，不过他像人类的医生一样穿着白大褂。有一阵子他怀疑自己根本就没醒，现在还是在做梦。再仔细看看，他才发现他们靠着的不是吧台，应该是个类似护士站的地方，旁边还靠着一个金属小推车，里面放的都是医疗用品。 想必上次醒来时听到杜正一骂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医生，他们应该是熟人。屋里光线昏暗，那人坐在更暗的角落里，看不清容貌，只看得到他好像顶了一脑袋的卷。现在居然还有男人烫卷发，除了不合时宜的法师，好像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人了。 罗奇想叫他们，可是他的嗓子就像过期发粘的塑料气球一样粘在一起，他转了转脖子也没说出话来，索性侧着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他们两个都把声音压得很低，可是从他们交谈的频率和语态来看，罗奇知道他们一定是在争论。可惜那些声音虽然都能飘进他的耳朵，在入耳的时候却凌乱的像是噪声，根本组合不出什么语义。他昏迷的时间太长了，语言中枢恢复的有点慢。 好一阵子，他才慢慢地捕捉到一些只言片语。过了一会，卷毛陡然提高了声音，好像被惹火了，“你完全清楚通灵兽的运作机制。把它送回去检查是必须的。” 罗奇在心中惊诧了一下。当然应该把狮子送回去检查，那都完蛋成什么样了，怎么配得上通灵兽的名号，疯狗也不过如此。 杜正一没有回答，罗奇不知道他到底在犹豫什么，干嘛要这么纵容一只狮子。 “杜正一！”卷毛的这句话肯定是咬着牙齿说的。 “你让我说什么？”杜正一的声音悠闲的惹人牙根痒痒。“我没有功夫带它回去，也绝对不会去委员提什么申诉，我可没有那个时间去浪费。” “那我带它回去！”卷毛说。 “不行，”杜正一断然拒绝，“那样的话委员会也会叫我回去作证，那些人磨起洋工来没个头儿。” 卷毛长出了一口气，那是拿杜正一没有办法的叹息，但是接着罗奇的名字就冒出来了。“罗奇明明有问题，你心里明白的。” 什么？ 罗奇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突然意识到他们说的不是“它”而是“他”，他们说的是罗奇。他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那只混蛋的畜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差点被吃的人？是他闻起来太好吃了还是怎么，他们要对他进行这种被害者谴责？ “我不明白。”杜正一沉声说。 “你的潜意识已经攻击过他了，”卷毛说，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两人似是对峙上了。“你的表层意识根本不知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但你的潜意识记得，你的潜意识知道他是危险的。” “太可笑了，三年前他还没上大学，他到现在连堆篝火都点不好，你觉得三年前攻击我的人是他吗？一个自卑的小屁孩？”杜正一说。“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罗奇呆呆地望着儿童病房昏暗的天花板，不知道听到的哪句话更让他震惊，是卷毛指控他的那些无稽之谈，还是杜正一竟然看透了他，轻轻松松地点破了他自以为遮掩得很好的痛处。 “让裴老师省点心吧。”杜正一最后说，“我不想让他再为我那点屁事心烦了。” “屁事？杜正一？你真敢说！”卷毛好像火了。 杜正一却站了起来，好像要用行动表示这场谈话无论如何都到头了，他突然向罗奇这边看了一眼。 罗奇连想要装作没有偷听都来不及了。杜正一向他走了过来，顺便给他带来一只塑料杯子，放了根吸管喂给他。他喝了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青蛙杯子，对杜正一竖了个大拇指。 “你睡了一天了，现在是第二个晚上。”杜正一没等他问，就说道。 罗奇反应了一会，想着自己流失掉的时间，突然张开嘴。 杜正一说，“那边没事，不用担心，我能控制住那些狗。” 罗奇又朝他竖了下大拇指，在床上小心地挪了挪身体，感觉身上不是太疼，只是有些地方有点发麻，不过那也有可能是因为躺了太久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试探地使用着嗓子，低声问。 “中国好儿童诊所。”卷毛刚才还十分好斗的声音现在变得软绵绵的了，他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中国好儿童欢迎中国好儿童——广告语。” 罗奇抬起眼睛，意识到这个卷毛的个子十分高。他的皮肤很白，戴着一副只有下框的金边眼镜，正越过杜正一的肩膀一脸促狭地看着自己，“我们刚才说的话，你要是听到了什么，别在意哈。”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吧？ “你是大夫？”罗奇干巴巴地问他。 “是的，”卷毛欢快地说，“我是儿科大夫，也兼职帮忙抢救一下自己人，两边的生意都做。不过接你这样的活不怎么赚钱，没什么意思，就是交个朋友。” “谢谢你救命，`朋友`。”罗奇说。 “不客气。”白脸小卷毛愉快地回答他，给了他一个假笑。“我听说杜正一用自己的通灵兽攻击你了？” 罗奇看见杜正一转头看着他，好像在威胁他闭嘴，他装模作样地看着杜正一讪笑，看起来就是一扇不怕刀砍斧劈的滚刀肉。 罗奇也把目光移回到杜正一的脸上，他已经觉得有点饿了，但是还可以再挺一会。 第十七章 通灵兽 “我听说杜正一用自己的通灵兽攻击你了？” 罗奇在他们二人之间慢慢地看了一个来回，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遭了这么大的罪，他本来是攒足了力气要撕了杜正一的，但现在他清晰地知道，杜正一跟他是同一边的。 “别太当回事，”他说，“杜正一每天都至少想劈死我两次。” 卷毛好似吃了一惊，神色间露出一丝犹豫，“哥们儿这么招人烦？” 罗奇叹口气，发自内心地想翻个白眼，“杜正一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句谴责了，不过说的却也是实情。卷毛再一次不确定地望向杜正一，罗奇也随着他看过去，杜正一什么表情都没有，脸上写满了毫不关心。罗奇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甚至都不知道卷毛是谁，却察觉到自己掉进了活动的火山口，硫磺的味道已经从地下的深渊里冒了出来。 他的脑子越来越清晰起来，不知道这个医生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为这件事负责，甚至扯到了委员会。但他知道他绝不能弄砸自己加学分的机会，更不能在履历里加上被调查过的污点。所以尽管杜正一差点把他的胸膛撕开，但既然他没有死，他就还是感激杜正一对医生不肯让步。 “我还好吗？”罗奇问那个医生。 “哦，对了。”医生好像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还是个医生，“你被送来的时候肋骨断了一根，胸口有开放性的伤口，但是没有伤到内脏。现在你已经没事了，最多再过二十个小时，你就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是你一个人把我治好的？”罗奇估量了一下，这人恐怕是个使用医疗魔法的大师。不经意间，他看到了医生身后的窗户，对面楼体上的亮化照明还没有关掉。借着光亮窗外的树影看得很清楚，树枝上的叶片生得很茂密，在北方的这个时候，树枝上几乎都是光秃秃的。 他吃了一惊，禁不住向杜正一问道，“你没事吧？” “我？”杜正一疑惑地问道。 “你带着我穿过了上千公里！”罗奇惊诧得几乎合不拢嘴，“虽然知道你很厉害，不过这也太厉害了。” 医生哼了一声，不无讽刺地说，“是啊，真厉害。” 罗奇打量着他们，杜正一还是那副已经转为了省电模式的样子，医生尖刻地自言自语，“跑的可真够快的，差一点直接跑上西天。” 医生的责备之意不言而喻，罗奇也知道，凡事都有个限度，法师透支力量的后果往往十分严重。 罗奇琢磨了一会对杜正一说了一声谢谢，“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得这么说。” 杜正一点点头，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 医生观察着他们，似乎不打算放过罗奇，“话是这么说，你理解通灵兽的运作原理吗？” “我知道。”罗奇干脆地说，“那只狮子的脑子里复制了杜正一的一部分意识，但我也不打算因此追究杜正一，有的人就算拥有一整个脑袋还不一定能想明白事呢。” 他最后一句话是看着医生说的，医生看起来有点恼火，杜正一干脆就笑了出来。 不过从杜正一完全不干涉的情况来看，罗奇体会到医生一定是有一些权威的，这个权威的力度还不小，即便是驴脾气的杜正一也对此有些忌惮。所以如果他要审问自己，为了不把实情闹得更大，自己就该明智地好好地回答他。 罗奇继续说道，“只有整体意识中的一小部分的话，失衡也很正常。说不定杜正一无意之中把他有点厌烦我的那部分意识复制过去了，再加上狮子的嗜血本性，出了点意外也情有可原。考虑到我当时正在跟杜正一叨逼叨，杜正一又向来缺乏耐性，他当时可能正好特别厌烦我，这也说得通。” 罗奇说到这里禁不住转头怨怼地望着杜正一，“我就是不明白怎么能是狮子呢？我说了一百遍了要狗要狗要狗。”他叹口气，不知不觉又进入了叨逼模式。 “狮子是头兽。”杜正一说道，“法师没办法同时控制那么多野兽，通常是由头兽负责控制兽群的，所以只有头兽才被叫做法师的通灵兽。那只狮子在学校实验室里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建立过联系，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对它下命令。” “哦。”罗奇不好意思地说，他的知识总是这样一知半解。 “学习不太行？”旁观的医生笑嘻嘻地问道。 罗奇意识到医生虽然有一副不靠谱的德行，其实却很敏锐。 “为什么是你跟杜正一搭伙？”他继续问道，“不要在意哈，好像我这么说有点不礼貌，但杜正一是……” 罗奇扫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医生的意思是他这个低配，跟杜正一同组实在是压低效率。熟悉的羞耻感咬噬着他，他稍微冷静了一下，思考着说道，“杜正一本来是想让一个历史系的……可能是个姑娘吧，跟他同组。” 医生吃了个大惊，注意力被分散了，虽然不想撒开罗奇这边，可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杜正一你有女朋友了？” 杜正一含义不明地摇摇头，摆明了不搭理他。想把罗奇换成一个历史系的学生，这的确是当时他在刘璃办公室里说过的话。 “那为什么后来他还是选了跟你同组？”医生转回头来笑嘻嘻地问道，眼角的光实在不失精明。 “我现在想，我们同组肯定是有原因的。”罗奇意有所指地说，“但我干嘛刚一醒过来就要不停地回答你的问题？能不能也容我问一个，您老是谁啊？” “我嘛，”医生笑哈哈地说，“我是杜正一的缝补匠，他要是把自己弄碎了，我就要负责把他缝回来。刚才一直忘了跟你自我介绍了，我姓麻，叫做麻江。” “闲着的时候可以打的那个？”罗奇惊讶地问道。 “啧，”麻江医生说，“你说你胸口都差点被人撕碎了，怎么还不知道管管自己的嘴？” 罗奇笑了笑，“好吧，麻大夫，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其实我反倒想问你，为什么我就不能跟杜正一搭档干点事？就算一个坏了的钟一天里也能对两次，所以我也总归还是会有点用处的。” 麻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一番话，一时之间有些错愕，不知如何接着说下去，连杜正一也在注视着罗奇，但罗奇避开了后者的目光。他认识杜正一的时间虽然不过几天，可这几天对罗奇来说却十分不错，承认自己不太够格，可不是做朋友的良好开端。 不过那个想把他踹下火山口的人明显陷入了犹豫，罗奇顾不上中立的杜正一，决定冒险进攻他的家庭医生。罗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集中起自己的精神头，“虽然我觉得你简直是在说梦话，但我还是愿意清楚地告诉你，三年前杜正一遇到麻烦的那一天，我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不只是麻江，连杜正一都吃了一惊。 “我爸是个医生，叫作罗瑞安，三年之前正好是杜正一的主治医生。”罗奇看到两人在他面前互相对视了一眼，麻江看起来像是吃了连环惊。罗奇补充道，“我想杜正一大概是知道的。” 可杜正一的面色很奇怪，罗奇心里闪过一丝疑惑，难道杜正一并不知道自己主治医生的名字？如果杜正一不知道，他也没有说出来，他的心思很快就变得无迹可寻。 “我爸回家以后跟我说过这件事，”罗奇说道，又在内心苦逼地补充了一句——不是说过而已，是整整说了三年。“我当时听说圣所的尊者亲自送一个大学生去医院，还对他评价很高，不禁有点崇拜这位小英雄，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麻江本来可能不想笑，但他大约是本性使然，憋了两下就笑出声来。沉浸在回忆中似的点点头，低声说，“是的，当年的杜正一按上两个轮子就是哪吒。” 罗奇看了看杜正一此刻清冷的脸，有点无法想象他跟哪吒的共同之处，也许共通之处在于当量都比较大？ 他收回注意力，绷起脸说道，“我清晰地记着那天我在哪里，都做了什么，我不但没有能力伤害杜正一，也没有那个功夫。因为那天有两个小混混找到了我，他们想要模仿焚莲者，打算用我来净化一下他们自己。摆脱他们，对我来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杜正一猛地看过来，眼神锐利到罗奇几乎能感觉到刺痛。麻江的笑容也消失了，他不安地把身体的重心从一只脚上换到了另外一只脚上，似乎突然之间后悔了刚才的咄咄逼人。 罗奇刚要继续说下去，麻江打断了他。“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那么严重的能量缺陷问题。刚才杜正一说……”他及时闭上了嘴，大概是拿不准杜正一说他连堆火都点不好的话有没有被他听见。 “但我可以保证杜正一不是焚莲者，他绝不会因为这个攻击你。”他正色道。 罗奇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不用往下说，“我知道。”法师的世界说起他这样的人，就像人类世界面对侏儒，好人总是惶恐地生怕让他感觉受到歧视，那反倒让他更难受。他看着杜正一，微微笑了一下，“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魔法能力本来就在衰弱，人人都知道，能力不行的人也不只我一个。现在少见的不是我这种人，少见的是杜正一。” “那天我被抢救了很长时间。”杜正一慢慢地说道，“你父亲大概没能及时赶去照顾你。” “我没怎么受伤。”罗奇说，“有个路过的大法师救了我，世上总是好人多。” 麻江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接着说下去。 杜正一睨着他，以一种这事到此为止的口气说道，“他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你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儿干一次护士的活儿？” 麻江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罗奇望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他终于从一个麻烦里脱了身，他说的全都是实话，他的说法也应该是可以让人信服的。他成功地说服了别人，但他的胸口却依旧焦灼。别人或许愿意相信他，他却发觉怀疑从他自己的心底长了出来。他有种预感，这一切还没到头，那怀疑也许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杜正一咳嗽了一声，他回过神来，杜正一用下巴指了指他的胸口。 “对不起。”杜正一说。 罗奇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别废话了。这就是场意外，而且主意本来还是我出的。”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罗奇又问道，“穿越了这么远的距离，你没事吧？” 杜正一摇摇头。 麻江就在这时候又回来了，给他拿来的是一份放凉后又加热过的西班牙炒饭。炒饭的味道还不错，但是受伤导致的身体虚弱让他没有太好的胃口，吃了几口以后就觉得有点恶心。麻大夫陪他说了会话，言语间不再有审问的意思，嘱咐了他许多身体方面的注意事项。 他挣扎着去了一趟洗手间，其实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麻将是个不错的大夫，估计明天他就不会再觉得伤口疼痛了。 诊所的走廊里同样粉刷着儿童主题的墙面，走廊尽头摆放着一只巨型泰迪熊，大小足够把小朋友抓起来放进嘴里干吃掉。走廊里静悄悄的，他停下来在走廊的窗口站了一会，呼吸着这里更清新一些的空气，透过窗户看着窗外黑色的树影。 现在，他才有机会去恐惧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杜正一的通灵兽为什么会无故攻击他，他到底被牵扯进了什么里面？ 第十八章 麻将 他回到屋里的时候只有麻将在。 “我让杜正一去休息了。”他从护士站后面摸出两罐啤酒，友好地递给了罗奇一罐，似乎代表着和解。 “我现在能喝这个？”罗奇惊讶地问道，手已经下意识地伸过去接了过来。 “呃……”卷毛思索了一下，“要是杜正一看见就不能喝了。” 罗奇略一思索，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啤酒的味道很奇怪，他看了看啤酒罐上的商标，没见过这个牌子。 “本地的一个小酒厂酿的，一个病人家属送的。”麻将说，在他旁边的一张儿童床上坐下，手里拿着他的那罐啤酒。“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还能睡着了吗？要不然跟哥哥出去找个不熄灯的地方买点好酒喝？反正杜正一不会知道的。” “这跟杜正一知不知道没什么关系吧？我被猫挠了，你忘了吗？大夫？” 罗奇刚才去厕所的时候大约走了二十米远的路，还觉得头重脚轻。 卷毛的神色看起来有种夸张的沮丧，好像他真的指望能把罗奇怂恿出去似的。罗奇真不敢相信他比杜正一还大不少，年纪一大把了，怎么还这样一副没谱青年的样子。 “这不是有大夫给你开证明，证明你现在完全能活蹦乱跳地出去喝两杯吗？你怎么连大夫都不放心？”麻将说，还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罗奇打量了他几眼，大夫都是酒鬼，这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他当着麻将的面，夸张地把自己身上盖的被子掖好，用行动表达信念。麻将翻了他一个白眼。 罗奇希望自己能舒服地躺着，但是睡久了的脊椎却有点抗议，在他睡着的时候被加速生长的那块肋骨更是闷闷地散发着钝痛，他根本睡不着。 “要是我跟你出去，你给我什么好处？”罗奇犹豫地问道。 “我带你玩，请你喝酒，还要额外给你好处，你是搞****吗同学？” “爱带不带。”罗奇宣布道，“碎觉了！” “哎，别……”麻将伸出手来做了个打断他兼服软的动作，“说说呗，你想要什么好处？” 罗奇做了一些准备就跟卷毛出门了。他的衣服已经被杜正一的狮子撕碎，不能再穿了，麻将分给他的衣服是一件衬衣，可能是儿童诊所的工作服，衬衣的左上口袋外缝着一只布偶小青蛙。麻将给他的时候是本着爱穿不穿的意思，但是罗奇操着他精奇的幽默感，对这件衣服非常满意。 他们所在的地方气候要更温暖一些，他套上了一件脊背上印着“别人家孩子”的夹克，对着墙上的镜子照了照后背，不禁对麻将竖起了大拇指。 麻将抱着胳膊审视着他，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离开了诊所，外边的街道上有真正的初春的风，凉爽而带着潮湿的味道，那是一切终将重新开始的讯号。 “我没想到杜正一居然能穿越这么远的距离。”罗奇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说道，“他肯定带着我至少穿越了三个省？你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夫，不然杜正一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奔着你来。” “这三年我一直是他的医生。”麻将轻松地说，罗奇意识到这话太轻描淡写了。“我听说过你爸的名字，很有名望的一个大夫。” 罗奇对他老爸的名声不太感兴趣，“杜正一有什么后遗症吗？” 麻将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眼见得在俗世里生活得如鱼得水，十分适应。“这话问医生不合适吧。” 罗奇点头，也就打住不再往下问了。他上了车才感觉到自己有点冒虚汗，麻将给了他一管药，他喝下去之后被那股舒服劲冲得不知道怎么办好，结果就傻笑了出来。他舒服地向后一靠，浑身都暖意融融，虚弱复活的症状轻了不少。前面的司机一脸谨慎地偷偷从后视镜里瞄着他，大约以为他是在嗑药。 他们在一个繁华的商业区停了下来，全程出租车司机都保持着僵硬的沉默，收他们车钱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等他们一下车就猛然加速，一溜烟地跑了。 罗奇推测他是个守法公民，生怕惹上麻烦，还可能道德情操比较高，不愿意跟吸毒的渣渣待在一起。不过罗奇其实一直都有另外一种怀疑，他觉得人类多多少少能感觉到法师的存在，要是他们人数太多，离他们太近，敏感一些的人类就会觉得不舒服。就像他也感觉到了狮子的存在，感知食物链上层的出现，那是种写在基因层面的本能。 麻将带着他走进一栋挂着美斯特邦威巨型招牌的大楼，这是一座旧楼，商店占了一楼和二楼，剩下的四层楼从外边看起来好像完全荒废着。现在不是普通店铺的营业时间，整栋大楼都黑漆漆静悄悄的，只有外边的广告牌彻夜闪亮。 麻将熟门熟路地带着他进了一个不起眼的角门，楼道里黑洞洞的，只有麻将手里发出的一道白光照亮了掉皮的水泥台阶。罗奇开始以为是他在使用魔法照明，后来发现他其实使用的是电力，他的手里攥着一个爱疯手机。 麻江可要比杜正一时髦多了。 他们爬上了三楼，罗奇感觉到腿肚子有点虚，麻将给他灌的抗虚弱药水有点撑不住爬高。好在他们也到了，罗奇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爆米花味，那是一种狂欢魔法的副产品。是由光阴、声音、气味甚至触觉混合在一起的大型表演，由派对的主人定下基调和主题，开始一般都很好玩，接着随着越来越多的法师加入其中，幻影的力量越来越大，最后会变成一场集体致幻，是法师酒吧的常见娱乐项目。幻觉达到顶端，爆裂的时候就像闪电划过空气。不过闪电带来的是臭氧的味道，法师的力量爆裂时散发出来的却是爆米花烤焦了的味道。 看来他们来的太晚了，错过了高潮部分。 这种酒吧是被正统法师禁止的，遮遮掩掩地藏身在人类的闹市里。 他们走进三楼空空荡荡的走廊，借着手机的光看过去，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扇铁门上缠绕着锁链，脏兮兮地挂满了污渍，像是已经锁了很久了。 “不是这扇门。”麻江说。他引着罗奇向前走了大约十米，手机的亮光照向一道黄色的旧木板门，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经常作为办公门的那种。 奇异之处在于门口左右各摆了两个石头墩子，上面蹲着两个哈巴狗大小的石头狮子，一只正襟危坐，手掌下团着一只绣球；另外一只躺在石头墩子上酣睡，像猫咪一样亮着肚皮。罗奇知道，这些跟人类习俗似是而非的反常标记，就是这里的门道，在他的世界里，反常就意味着招牌，闪亮不亚于巨幅led广告灯箱。 麻江将手放在一只石狮子的头上，示意罗奇也跟他做同样的动作。“两只狮子，两个人。”他狡猾地笑了一下，解释道，“这家店的规矩是只有两人以上的客人才能入内，禁止单个的客人。” 罗奇“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麻江为什么一定要怂恿他一起出来玩。他伸手抚摸了那只睡狮的头，掌心感受到了微弱的静电流，石狮子里一定内嵌着晶体，用来进行简单的规则设置。 破旧的木门吱扭一声向内打开，跳跃的火光倾泻而出，门后是一条红砖砌成的狭窄走廊，墙上挂着简陋的火把，火光照耀着地上铮亮的大块方砖，方砖是淡黑色的，不知为什么罗奇觉得有点眼熟。 麻江率先走进了红砖走廊，罗奇也跟了上去，隐隐听见里面传来喧嚣的音乐声，有点杂乱，主音有点像琵琶，但是罗奇说不准。 走廊拐了个弯，眼前豁然开阔，金碧辉煌的一个大厅，大小约莫跟楼下那家美斯特邦威本地旗舰店等同，算是非常开阔了。场面也十足的气派，贴金的云龙立柱，正中间设着九龙金漆宝座，立着金闪闪的屏风，前头陈设的装饰品别的他认不出来，大象和仙鹤他还是认得准的。再抬头看看，头顶果然是蟠龙藻井。虽然经不起细看，细看就都糙得很了，不过他还是认得出来这里是哪里，保和殿嘛。 宝座上挤坐着四个特别吵的姑娘，脸上画的妆掐稳了现下人类的流行，身上穿的却是清朝宫廷的衣裙，裙边挂着荷包，手里拿着团扇，妆得一丝不苟。宝座前有四个穿着外褂长袍的年轻男人，正在两两斗剑。罗奇看出来那剑是酒水凝成的，比划输了的男生肯定会被逼着表演吞剑，过一会就会醉死。 麻江感兴趣地四周看看，笑着说，“哟，今天是满清主题的啊，可惜来晚了错过了高潮。不过幸亏来晚了，没穿对衣服会扫别人的兴。” 罗奇还在观察这座保和殿，研究了一会立柱，他突然掰下一块金箔塞进嘴里，“唔，果然是巧克力。” 麻江就说道，“别瞎吃。吃东西要遵医嘱，知道吧？” 罗奇皱起了眉头，“居然是代可可脂的。” “所以我才告诉你别瞎吃。”麻江说，“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也开始用这种廉价的东西了。”罗奇咂了咂嘴，想找一杯酒消除嘴里残余的劣质口感。麻江已经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罗奇赶紧跟上。这会儿待在保和殿里的人不算多，大概是因为高潮已经过去了，都有点意兴阑珊，现在是人人都开始觉得犯困的时间了。 保和殿的两侧摆放了一些明清桌椅，都是圆桌，配着雕花的绣墩，罗奇有点惊讶地看到桌边居然有一些老年人。他们要比年轻人安静一些，而且也更能熬夜，现在正三三两两地坐在桌边喝酒闲谈。他们各个看起来都很体面，但是却老老实实地穿着长袍马褂，罗奇可没想到他们居然愿意跟着年轻人一起闹笑话。从一伙老法师身边挤过去的时候，他瞥见老法师的袍子质料十分上乘，他突然反应过来，法师的平均年龄在两百岁出头，这些年老的法师本来就是清朝人。今晚的主题也许应该是怀旧之夜。 罗奇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他跟那些吵闹的年轻人一样用玩笑亵渎了别人美好的世界。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法师们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但是人类变化得太快了，他们刚刚适应了世界的美好，善变的人类就推翻了一切，法师们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还有人类本身也是，他们的生命太短暂了，你结识他们，你爱上他们，接着他们就消失了，像夏天的一阵风吹过长长的街道，而你还茫然无措地站在街边，手上拿着的冰淇淋甚至还没融化，留下的只有甜蜜又酸胀的疼痛。 他不知怎么就伤感了，跟着麻江在一张长案边坐下，这张案原本可能是用来画画的。案上摆了一只传统的走马灯，他就盯着灯盏上不停跳跃的兔儿发呆。麻江推给他一杯酒，又在酒杯里倒了一管药剂，他也没问是什么就喝了下去。 “你真的挺相信杜正一，你自己发现了吗？”麻江突然问他。 罗奇回头看了麻江一眼，他正在喝一杯蓝色的饮料，那颜色蓝得让人不舒服，看起来就像一杯蓝精灵的尿。 “为什么这么说？” “我撺掇你出来，你就跟着我出来，我给你喝药，你想都不想就喝下去。”麻江说，一口气干掉手里的酒，很舒服地挑起眉头，接着示意店小二再给他来一杯。“你根本就不认识我，第一面我也不算友善，但你还是相信我，是因为你觉得杜正一信任我。” 罗奇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我的世界是很简单的，哥们儿。老师让我帮杜正一忙，我就尽我可能地帮，等他决定回学校的时候，我就可以拿到学分。” 麻江有一会没说话，需要透过眼镜的目光是习惯性地低垂的，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冰凉。他仔细地打量着罗奇，又似乎是在仔细斟酌着自己要说的话。 “我认识杜正一很久了，他是个真正的法师，跟你不一样，你不要有情绪，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他跟我也不一样，跟那些吵吵闹闹自诩为法师的人都不一样，我们的世界很久都没有产生真正的法师了。所以他们不会把稀缺资源用到普通的小事上，他也就一直都会被牵连在各种麻烦里。你现在跟着他，那也就意味着，你掉进麻烦里了。” 第十九章 酒馆 麻江端起酒杯跟罗奇干了一杯，接着一饮而尽。罗奇掂量着自己刚被缝补好的身体，小口地啜饮着。医生帮他点的酒其实味道不错，混合着薄荷的味道，有一点淡淡的苦味，咽下之后却是爽口的甘甜。 麻江又要了一杯酒，一时之间没说什么，罗奇想他大约是说完那番话后想留出时间给他想想。这是好老师们常用的方式，启发式教育，但是罗奇从来都不上道。 这些事情在诊所的时候他就想过了，可是现在他如果退了，学分就没了。而且他会一直在心里揣测，当初为什么这事找上了他。更何况，被推迟的麻烦也是麻烦，迟早会再次找上门来。 他仔细想了想，麻江实在不是个恶人，甚至也不是个多有心眼的人。“你真想知道我是怎么跟杜正一组队的吗？” 麻江的眼睛亮了。 罗奇端起酒杯又吸了一大口，才有勇气豁出去，“因为刘璃老师，你记得吧，就是那个系主任，说我的幸运值特别高。” 麻江愣了一下，接着就大笑了起来。“那意思你是个吉祥物？” 罗奇垮下双肩，叹了口气，“别提了。”接着就开始小口啜饮他的酒。他本来是很忌讳自己的吉祥物身份的，但现在可能因为麻江是个随便的人，不像杜正一那么容易激发别人的自卑感。 “别那么在意。”麻江说，又随和了几分，“世界就是围绕着杜正一那样的天才转的。” 他端起酒杯跟罗奇碰了碰，也把自己的故事跟罗奇分享。“我毕业那年，毕业设计已经完成一半了，有一天裴枢走进我的实验室，对我说我的毕业设计题目换了，新课题就是杜正一那个死小子的复原。” 罗奇笑了起来。 麻江又继续说道，“当时就算够倒霉了，谁知这个项目竟然不是做到毕业为止，等回过神来已经是几年以后了，杜正一好像已经赖在我的手里了。” 话到这里，罗奇又忍不住想问莫非杜正一经常受伤？转念想到方才麻将就没回答他，再问就显得是在乱打听。他改口说道，“医生，我能不能提一些你专业领域的问题？” 麻江笑嘻嘻地说道，“请问。” 罗奇放下酒杯，认真地问道，“你能不能不引人注意地杀掉一个酗酒的老法师。” 麻江惊讶地看着他，酒都忘了喝。 “不想被最高委员会发现的话，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使用人类的方法杀人，避免能量残留被侦测到。” “人类的方法？砒霜？氰化物？”罗奇问道，他可是不少看电影的人。 “那也太明显了吧。”麻江说，“人类可不是白痴，警察一眼就看得穿。如果是我想杀一个酗酒老头的话嘛，我可能会选择在他醉的不省人事以后给他注射酒精。严重醉酒和酒精中毒之间的差距并不大，通过提高身体里的酒精含量来杀死一个本来就醉酒的人是很容易办到的。最后尸检的时候一看就是酒精中毒，一个酗酒的糟老头子把自己喝死了，那可不是什么稀奇事啊。对于情理之中的死亡，一般法医都不会怎么仔细检查的。这样，就可以从法师和人类的两边都逃过去。” 罗奇有一阵子没说话，案角的走马灯不停地旋转，在他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头顶的宫灯在柱子旁摇晃着旧时代的火光，藻井里的龙在深深浅浅的光影下呼吸起来。宝座上的女孩子们已经半醉了，靠在一起聊天，安静了许多。斗剑的那几个傻子喝醉了，像尸体一样横七竖八地倒在宝座的台基上，好像在复原哪一年的宫变。 罗奇喝掉了杯中的酒，惆怅起来，有一会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衰败的庭院，老了很久的老法师坐在两个时代之前的书房里，目光阴沉地望向外边。他痛失珍宝，眼里只看得见死者的亡魂，看不到生者的渴望。他终日酗酒，一直到有一天新时代的死神迈着轻巧的脚步，拿着一根注射器晃进了他的院子。 “那么，杀死一个人，还想让她看起来像是心脏病发作而死的，有办法吗？”罗奇转过头来问道。 麻江露出微笑，“那办法可是多了去了，小朋友。” “我想也是。”罗奇嘟囔道，“那肯定跟煤气爆炸一样容易。” 麻江不知道他话中的含义，招手又给他和罗奇各要了一杯酒。这次他的酒是老老实实的琥珀色，里面冻着一块大冰球。 “我不知道你问我的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麻江喝了一口酒，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想知道。” 罗奇看着他。 “但是我想我还是再给你一条医嘱吧。用不用我写在纸上？算了，我写完的字，隔天我自己都不认识。”他放下酒杯，把身体转过来，几乎是庄重地面对着罗奇，宣布他的医嘱，“你听好了，等到明天，你的身体就会基本恢复正常，到时候你就回学校去告诉刘璃，那点学分你不要了，让她自己留着吧。”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威胁刘璃再多给我点学分，我才干活吗？”罗奇说，“我以前没想过这事还能讲价。” 麻江醉眼迷离地瞪着罗奇，“行啊，小伙子，胆气很壮嘛？” 罗奇哼了一声，忍受着醉汉对他的拍拍打打。麻江的肩膀靠近了他的，低声说道，“我来打个比方吧，一看你这样肯定也打游戏，所以你肯定看得出来杜正一他是个职业玩家，他是注定要参赛的，你是个业余玩家，犯不上掺合进去。当然了，我言尽于此，这些话都出自一个善良的医生对你的建议，遵不遵医嘱还看你自己。” “这怎么说？”罗奇虚心求教。 “我是这么想的。”麻江说道，“这世界上很少有什么巧合和意外，比如说冲着你的幸运值高就那么巧选中了你，比如说通灵兽不早不晚偏偏在杜正一手里意外失控……可能吗？” 他自己摇摇头，干掉了半杯酒。“这些事既然发生了就肯定有道理，只不过这个道理呢，咱们一时之间还看不透。我不怀疑你本身有问题，我怀疑的是有人在你身上做文章。有人想那你当棋子，你不理他们不入这个局不就结了吗？” 罗奇犹豫了一下说道，“就算我不入局，杜正一总是要在里面的，他怎么办？” 麻江抬起眼睛仔细打量了罗奇，“你这个小孩，还真是挺实在的。” 就在这时，罗奇胸口的青蛙突然震动起来，把他自己吓了一跳，麻江揶揄地看着他。罗奇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从青蛙后面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看来是他还没习惯手机，忘了揣着手机。麻江转开了视线，去寻觅能够治疗眼睛的美女，罗奇这个半傻，他实在是没眼看了。 罗奇低头查看着手机，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杜正一，后来想起来杜正一根本就没有手机。给他发微信的是关歆月，问他情况进行得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话。 关歆月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但那时候他都处于昏迷状态，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回了个不好意思没看微信，关歆月问他是不是不会看微信的老头子，他回了关歆月一连串吐口水的兔子表情。 酒馆的音乐逐渐变的安静，大概换到了下半场，音乐里加入了沉郁的古老鼓乐。一个女人用现代的硬朗唱腔，合着鼓乐慵懒地唱着。她是个小个子的年轻女人，穿着满清风格的马甲和窄袖，下边却穿着人类社会最近重新流行起来的阔腿裤装。其实细看起来她的上衣也是现代的衣服，今晚的怀旧盛宴看来彻底结束了。 麻江换了好几种酒喝，看来他也不在乎这里厮闹的主题到底是什么，哪怕是为了三八妇女节干杯，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对他来说，酒馆就是酒馆，什么东西都不能喧宾夺主，酒才是永恒不变的主题。 一个瘦削的中年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坐在了他们的身边的。 罗奇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坐下了。说是中年人，罗奇却不能准确地猜测出他的年龄，他可能是在六十岁左右，也可能过了一百岁。他看起来整洁、精神，极修边幅，像个自恋的成功人士。但他的眼神是温和谦逊的，唇边带着颇能招人喜欢的微笑。他坐在随随便便的麻江身边，就像一只忠厚老实而又机警的牧羊犬自发地来寻找一只橘猫作伴。 “连传统都被用来消费了，我们还真是越来越像人类了，是不是？”这是他的第一句话，是对麻江说的。他的声音有种旧日好时光里的抑扬顿挫，他的神态温和，眼角闪烁着一丝幽默，还有对麻江这个晚辈的欣赏。 罗奇不知道醉醺醺不修边幅的麻江是怎么被这人一眼看到闪光点的，连麻江自己也觉得受宠若惊，看起来有点懵圈。麻江转了半个身过去，“以前没见过您，第一次来？他们家的金波酒绝对值得推荐，八百年来口味都没变过。” 八百年……罗奇默默计算了一下，如果麻江没有放屁的话，那是宋朝时候的酒。 陌生人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建议，店家捧出用钧窑酒盏盛着的美酒，倒有些像是印证了麻江的话。陌生人看起来也品味不凡，他先是欣赏了一会盛酒的瓷器，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接着慢慢地品了酒，“佳酿。” 居然用这么文邹邹的话来评价？这人就像活错了时代。罗奇用力吸了一口自己兑了不少果汁和牛奶的酒，用吸管制造刺耳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不以为然。 陌生人对他视若无睹，他开始跟麻江聊起他旅行中的趣事，他刚刚结束了在西拉木伦河上游谷地的考古工作。据罗奇所知，那里可能离红山文化遗址不远，法师们的始祖也可能在那附近定居过一段时间。 罗奇悄悄打量着陌生人，他没有日晒的痕迹，也不像在冰天雪地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连他的指甲都修饰的圆润整洁，手上的皮肤更是柔嫩，保养的就像女人的双手。他身上的袍子整洁考究，所有的衣角都服帖得很，他穿着最正统法师的穿着，交领压的一丝不苟。衣料昂贵，看起来就出自法师之手，现在愿意花那么多信用点数去穿这样衣服的法师已经越来越少了。 陌生人很会说话，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平淡，但这种平淡总能带着人走进他用言语编织的网罗里，等到他就将言语的包袱抛出来，麻江已经笑出了眼泪。说话人自己却始终只是淡淡地微笑着，仿佛那一波笑料轰炸跟他没什么关系。 “你是医生吗？”在笑了一阵子之后，陌生人突然问麻江。 “怎么看出来的？”麻江笑着问他。 陌生人松开酒杯，向上张开手掌，做了一个仿佛在感受平衡的动作。 “你能感觉到我的能量偏好？”麻江的神色变得敬佩起来，“真是太厉害了。在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罗奇严重怀疑麻江说的几个人就包括杜正一。 “我只是感觉到了你经常使用的魔法留下的痕迹。”陌生人微笑道，“加速肌肉和骨骼生长的医疗魔法会留下淡淡的烟草味。” 罗奇有点明白了，就像他能闻到盛大的狂欢魔法留下的焦糖爆米花味，只不过陌生人的感觉更加敏锐。许多人一起参加的盛大魔法，在痕迹还新鲜的时候当然明显的就像脑门上的伤疤，普通人类也能闻道。但麻江一个人实施的魔法，又经过了几个小时，还能被察觉到就不容易了。 麻江也想到了，虽然不是主动的魔法测量，但还是很了不起，他朝陌生人伸了伸大拇指。 “刚做完一场大手术吧？”陌生人随和地问道，“需要酒精来平衡一下偏重的力量？” 这下罗奇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本来以为麻江就是没谱的酒鬼，但现在他想起来为了治疗他一定耗费了麻江不少精力。全神贯注很长时间来使用大剂量的单一魔法，对法师来说是很难受的，头晕目眩，精神亢奋却又无法思考。酒精恰好是加速法师恢复平衡的一种方式，所以很多资深法师在老年的时候多少都有些酗酒。 罗奇很惭愧，他自己那点贫瘠的能量储备根本就不够超载的，所以他忘了这茬，显得有点忘恩负义。 第二十章 黎绪 陌生的中年人自我介绍他的名字叫做黎绪，虽然说是个中年人，但法师漫长的中年期倒谈不上油腻，他们反倒会有点世故的魅力。按他自己说的他是个历史学者。罗奇稍稍有点怀疑，学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更像个寻宝猎人。正好他们的谈话也算告一段落了，麻江就完全被这个人吸引住了。 所谓寻宝猎人，其实是个古老的职业。法师们总是居无定所，不像人类那样老老实实地守土在地，性格也比人类孤僻，大部分伟大的法师最后都是下落不明。幸好伟大的孤僻症法师在人类的眼里常常就是世外圣人，在过去的好时光里，在法师的附近常常会形成人类的村落。结果从人类的史书、地方志，甚至是神话传说狐鬼怪谈里，经常能反推出大法师的踪迹。这样的大法师使用过的水晶或是玉石，就是无上的至宝，是寻宝猎人追逐的目标。 不过这些都是罗奇的推测。 他没跟这个叫黎叙的人说上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黎绪也一眼都没往罗奇这边看，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罗奇也不是非要成为话题中心的自恋狂，所以没太在意，何况他还虚弱着，过不了一会就有些昏昏欲睡，对他们的聊天似听非听。 “你觉得人类什么时候会真正发现我们的存在？”黎绪问这句话的时候，罗奇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酒馆里的灯暗了许多，唱歌的姑娘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音乐还在金箔巧克力的廊柱间低回旋转。在这样的场景下，黎绪的神色有些庄严。他的眼角已经有不少细纹了，但他的眼睛熠熠生辉，眸光莹润如同高僧。 罗奇明白这个，酒会转到下半场的时候，疯癫的法师们也会开始变得正经起来，突然开始谈一些自以为充满哲思的问题。根据他的观察，人类也有这个毛病。热热闹闹的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狂欢的气氛稍退，曲终人散的寡淡忧伤就会侵入心肺，人类开始谈论人生意义，拍肩搭背诉说兄弟情谊姐妹缘分，可等第二天酒醒以后每个人剩下的都只有宿醉的头痛。 麻江没有说话，看起来喝得已经有点发傻了。 黎绪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双眼的宁静仿佛来源于内心深处的智慧——所以既然这么有慧根，罗奇就很纳闷他是怎么选中麻江这个大傻瓜来攀谈的？麻江可能是个天才的医者，但肯定不是个善于哲思的人。 麻江看起来确实特别不想聊这个话题。但他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执拗的提问，他连杜正一都对付不了，更不要说那种老油条。罗奇都开始可怜麻江了。 “人类应该不会发现我们吧。”麻江说，敷衍的十分明显。 “我不觉得。”黎绪微微一笑，悠闲地端起酒盏，手指在钧窑的瓷片上来回抚摸着，仿佛在感受着陶瓷的暖意，“人类一直在步步逼近。” 麻江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在凳子上挪了挪，“我们一直跟人类住在一起，本来就很近。” 罗奇知道麻江在装糊涂，黎绪更明白。 “除了跟人类住在一起，我们还能住在哪里呢？南北极？人类并没怎么给我们留空间。”黎绪故作为难地说道，又摇了摇头，“我也研究他们的历史，在他们所有的历史阶段，他们对待异类的态度差不多都是赶尽杀绝。” 麻江似乎深受困扰，他揉了揉自己的一头卷毛，疑惑地说道，“其实人类也不是没有发现过我们，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心理干预可以挺容易地让他们忘了这事。”说到这里，他没心没肺地笑了，“人类特别容易被催眠，有时候人类自己都可以催眠自己，他们可以卖不存在的产品给别人，还可以集资做不存在的生意，太逗了。” 罗奇猜他说的可能是传销，他估计黎绪不一定能知道麻江在说什么，黎绪的年纪都够做麻江的爹了。 “医生，”黎绪温和地笑了笑，语气却重了一些，“你肯定比别人更明白，具有心灵感应能力的法师现在已经不多了，不一定能够及时地完成心理干预。更不用说如今人类的互联网传播速度惊人，眨眼之间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可能知道我们的秘密，到那个时候再也没有什么心灵感应力量可以清洗数十亿颗脑袋了。” 麻江的手指离开了酒杯，他的指头空捻着，罗奇注意到他的神色变的严肃了，神情看起来有些游离。 黎绪对他的对抗情绪视而不见，“人类的科学大都没什么可取之处，只有生物学值得注意。他们提出了一个观点，如果一个生物种群的数量过少，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衰退。” 罗奇突然明白过来黎绪在说什么了，也明白了麻江为什么变得这么僵硬和不随和。气愤之下，罗奇脱口而出，“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法师们应该离开人类社会，找一个闭塞的小村子，大家一起上炕生孩子？这些陈词滥调现在还有人说啊？” 黎绪失手丢掉了手里的钧瓷酒盏，小碗形的酒盏斜磕在桌面上，打着滚滑出去，残酒淋淋漓漓地洒了一桌子。 麻江愣住了，大概没想到罗奇这么敢说，他刚才都以为罗奇已经睡着了。 罗奇一怔，对自己的杀伤力有点困惑……想不到人年纪大了这么不经说，他不过就是激烈一点地表达了不同意见。 黎绪没有在乎狼藉的桌面，他的目光向罗奇沉甸甸地压了过去，罗奇本能地别开了目光，虽然他满心的不服气，可是本质上他不是个能跟长辈对着叫板的人，刚才是一时气愤冲口而出。 “不好意思。”黎绪慢慢地说道。 罗奇一点也没觉出来他不好意思，一丝熟悉的傲慢正从他的眉眼唇角逐渐清晰地流露出来。倏忽之间罗奇的意识自动识别出黎绪刚才的失态是怎么回事，虽然他还没有想清楚，但熟悉的羞耻窜了出来，烧热了他的脑门，他不知不觉坐直了脊背，耳畔轰鸣起来，本能地抗拒黎绪马上要说破的事。 可惜他总是准备不好接受羞辱，尽管他的耳朵虽然充满了蜂鸣声，他还是听清了黎绪后面的话，“你连一点气息都没有，所以我一直没发现你坐在那儿，对不住了。” 罗奇的嗓子仿佛粘在了一起。 “你真的是法师吗？”黎绪疑惑却严厉地问道。 “呵呵呵，”麻江插了进来，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别，黎先生，这是怎么说？” 罗奇胸口翻腾，还能分出精神来领会麻江的意思，跟人类生活在一起是一回事，把人类带进法师的圈子是另一回事，麻江担不起这个罪名。 黎绪瞥了麻江一眼，谦逊地笑了笑，“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他身上没有半点魔法的痕迹，所以我猜他很少使用魔法，可是从来也没有法师能忍住不用自己的力量。所以我很好奇，这才忍不住问一问。” 麻江放下了酒杯，寻思了一下，客气地笑了笑，目光落在罗奇身上。大约是表示他是站在罗奇这边的，如果罗奇打算回敬点什么，他完全可以理解。 罗奇却懒得真的去理论什么，这种事在他的生活里发生了太多次，多到已经让他觉得有些疲惫了。他只是觉得眼前的情景熟悉得奇怪，仿佛不久之前他曾经在哪经历过。他的视线无意地落在那只扣翻在桌面上的钧窑酒盏上，那东西看上去跟喝茶的很像，他不久之前跟杜正一喝过几次茶了。突然之间，他恍然大悟，震惊地望着黎绪。就在几天以前，在学校附近的茶馆，这块大陆上最了不起的法师裴枢，他第一次走到自己桌边坐下的时候，眼里也是只有杜正一。 这番对比让他猜想到像裴枢那样的法师并不是用眼睛来看待这个世界的，他们一定是习惯了观察能量，杜正一也有这个趋势。如果打个直观的比方的话，他们习惯性看到的是能量视图，好比人类使用的红外线视图。在大法师的“红外视图”里，他就像一个不带热辐射的尸体，跟环境融为了一体。 换句话说，罗奇在大法师的视野里，是不存在的。 他抬起头望向那个文质彬彬的陌生男人。真有意思，他走进这间酒吧，一眼就看中了麻江，还满口谎话地说感觉到的仅仅是麻江施法之后留下的痕迹。 男人垂着眼睛，也看着他，目光犹如芒刺。罗奇只不过是个刚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在一个小时之前还与他没有半毛钱交情，到此为止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冒犯，他一个几十岁了的文明人，却隐约流露出恨不得追打小孩子的热望。 罗奇“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先移开视线。 麻江慢慢地说道，“要是按照百十来年前的标准来看，我们这一代的法师跟人类也没什么差别。我猜嘛，可能是农药喷的太多了，导致精子质量太差。” “这就是种群衰落的特征。”黎绪安静地望着麻江，又看了一眼明显抵触着他的罗奇，“连人类现在都知道这个道理，近亲繁殖会产生畸形儿。我们的人数太少的话，难免大家的基因都有点像。” 他说话的语调依然带着舒缓的抑扬顿挫，字字清晰，但是罗奇的情绪却像是一桶汽油浇进了本来就熊熊燃烧的火堆。他猛地站了起来，起来的动作太快，酒杯被衣服带翻滚下了桌面。 “罗奇！”麻江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重重地甩开麻江的手，怒火快要冲开他的头盖骨了，肺部火辣辣地刺痛着。 “罗奇！”又是一声唤，来自他的身后。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按在他绷紧的肩膀上。 他恼火地回过头去，就迎上一道带刺的视线，杜正一就这么按着他的肩膀，一副鹰隼逮着耗子了的傲慢样，眯着眼睛威胁地看着他。罗奇霎那间清醒过来，仿佛一桶冰水淋下来，他那堆火被熄灭的差不多，只剩下小火苗，嘶嘶地冒着烟。 “你在干什么？”杜正一问道。 罗奇没有说话，他转回头去盯着黎绪。果然，杜正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的眼睛欣喜地上下打量着杜正一，嘴唇亢奋得微微颤抖，那副样子就像一百五十岁的老色鬼刚嗑了大力丸转头就看见了活色生香的妙龄少女。现在罗奇可不觉得他很有魅力了，他根本就像一只四处寻找腥味的鬣狗。 下意识地，罗奇挪了一步，站在黎绪和杜正一之间，挡住了杜正一。他知道自己这种仿佛保护杜正一贞操的行径细想肯定很可笑，只是黎绪让他本能地觉得恶心。也许那个小老头真的是寻宝猎人，只不过他寻的宝是像杜正一那样的人，他们才是整个魔法世界中已经少之又少的瑰宝。 罗奇成功地截走了黎绪的注意力，一丝好奇从那副历尽岁月的瞳仁里一闪而过。 杜正一的手在罗奇的肩头紧了紧，抓住了他的注意力，接着问道，“我刚才听见有人说你是近亲生的？” 罗奇的脸红了，黎绪倒表现的相当坦荡自然，他只不过微微一笑，对小辈的猖狂报以极大的宽容。 结果杜正一根本不买他的帐，不知道见好就收。罗奇想起来，就算面对裴枢大法师，他也是那副德行，杜正一就好像天生脑后有反骨。 “我听说有一个人类，他是舅舅和外甥女生下来的，他也有些关于物种优劣的观点。” 罗奇被逗笑了，“你不是不了解人类吗？” 他望向陌生人，男人的脸色终于沉郁起来。 “有必要了解的知识我还是有储备的。”他用手指头在罗奇的后脑勺上磕了两下，好像想试试他的脑袋是不是空的。 “没有必要这么敌对。”陌生人说，他的语调是平稳柔和的，带着一丝屈尊降贵的劝慰腔调。罗奇突然意识到，这些其实跟年龄无关，这个男人一定习惯了身居高位，。 “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又受过良好的教育，你不可能看不清真相。”男人继续慢慢地说道，抬起眼睛望着杜正一。“作为年轻人，也许应该更多一些历史责任感。” 杜正一回望了他一阵子，却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那个男人觉得他又可以开口了，他问了一句相当深沉的话，“你了解历史吗？” 这回罗奇没有听懂，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男人的唇边绽开一丝可疑的微笑，“你看见过未来吗？” 罗奇觉得杜正一好像生气了，他刚才随意搭在他肩膀的那只手突然变得僵硬。 “你相信灵魂吗？”男人低沉地追问，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罗奇再也忍不住了，“这怎么说？历史，未来，灵魂？这不就是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他||妈是谁？搞没搞错？法师聊哲学？” 第二十一章 黎明之前 第二十一章 其实罗奇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交锋，老男人说了几句酷似入门级哲学的屁话，要么就是几句切口，但从杜正一和麻江的反应来看，他们交流的层面要比罗奇能理解的更深。 杜正一突然拉起他就走，罗奇挣扎着还想叫上麻江。回头看见麻江已经站了起来，喝醉酒腿脚不稳摇摇晃晃，却一反之前的嬉皮笑脸，面色有些发黑。他在他们刚才围坐的案边站了一会，有些阴郁地望着那个陌生的男人。罗奇现在回想起来今晚麻江已经有好几次面露不虞了，大概以麻江的性格来说，能把他弄的不舒服或者不愉快，已经要算对方很厉害了。 “有机会一起喝一杯。”黎绪温和地说道，最后目光落在罗奇的身上，现在他对罗奇也有了兴趣。“这位小朋友也是。” 罗奇兀自好奇地琢磨着他，麻江却仿佛接受到了什么他又一次没领悟到的信号，他突然转过头来，伸手擒住罗奇的脖领子，把他扭过去往前推，“快走吧，别在这发呆。” 罗奇踉踉跄跄往前走，看到杜正一已经站在二十米开外，不耐烦地回头望着他们。罗奇觉得有必要给杜正一补补课，比如《耐心比天赋更重要之陪孩子走向美好的未来》，或者《儿童行为和情商培养系列之我有耐心》。他的脖颈又被麻江重重地推了一下，催促他快点往杜正一身边走。他就像是被麻江提溜着押送到杜正一身边，杜正一推开大门，他们就一起走了出去。他们在一片漆黑中沉默地下了楼，推开一楼的大门，罗奇再一次回到人类的街道上，看着车流有些恍如隔世。他有心想要问一问今晚这场哑谜，谁知刚一转头脑门就被杜正一糊了一巴掌。他闹不懂杜正一怎么这会火气比刚才还要大，敢情刚才还是人多给他留面子了，这会噼里啪啦地对他一阵痛骂，连他胸前有青蛙都是错，那证明了他逆来顺受的懦弱性格。 罗奇被训得头晕眼花，还没来得及还口，杜正一的炮火就转向麻江了。 “你有病吗？大夫？”杜正一不留情面地说道。 罗奇幸灾乐祸地看着麻江白眨巴着眼睛，居然没敢怼回去。 “你带他出来干什么？你失忆了吗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杜正一继续说着，带着点不耐烦，“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看他睡不着觉，所以带他出来调整一下受到意外伤害后的精神。”麻江嬉皮笑脸地说道。“这都是为了降低ptsd发生的几率。“ 罗奇立刻揭发检举，“胡说！他带我来是因为这地方的规矩是二人同入。” 没想到杜正一被气的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都高了，“那你到底傻成什么样，他逗你来你就真来？ “是，老妈！我下次不这样了！”罗奇理直气壮地说，突然转了转眼睛，狐疑地问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好像没带朋友？” “我不需要。”杜正一用又平又直的语调说道。 “为……什么？”罗奇好奇地问道，“你能修改他们的门禁水晶。” “你觉得一个酒吧能用什么复杂的设置吗？”杜正一不耐烦地叹息了一声，“那两个石头狮子只是温度计，只要两个狮子都测试到了三十七摄氏度左右的温度，门就会打开。” 麻江在他耳朵边上后知后觉地发出愚蠢的惊叹，“哦是这么回事啊，哈哈哈，原来二人以上才能进门的规矩居然是这么设置出来的。” 罗奇也没想到噱头是这么简单地做到的，他有点佩服地望向杜正一，结果发觉他依然是那张死脸。 麻江嘻嘻笑着，也望向杜正一，“你以为我把他骗去委员会调查处了吗？” 罗奇惊讶地望着杜正一，又望了望麻江。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麻江说，他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对大夫要诚实。” “不是什么大事。”杜正一说，“但最好一切都不要节外生枝，我实在精力有限。” “这么说话可真不留情面。”麻江露出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 罗奇不好说什么，心里也有点不以为然，结果杜正一偏偏这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罗奇觉得自己被看透了心思，就算杜正一不使用心灵感应的能量，要看明白他脑子里的齿轮转向好像也毫不费力。 接着，杜正一抬起了手。 罗奇“嗷”了一声，猛地捂着被弹疼的脑门。杜正一没好气儿地拉起他的胳膊，把他往商店街两栋建筑之间的狭窄缝隙里走，简直像是邀请他一起去撒尿。他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回过头去看到麻江正笑嘻嘻地望着他，还朝他挥了挥胳膊，“有空常联系，无聊了就来找我玩！帮我照顾好杜正一，他要是脑袋……” 他没听到下文，就已经被拽进了阴影里，又是一阵被揪住了胃的呕吐感，脑子里像有一团浆糊在搅拌。妈的，他真是太抵触这种感觉了。 接着，现代街市的喧嚣和麻江一起消失了，他又站在了北方积雪的寂静院落中。 一阵透骨的春风从他的领口和袖口钻进来，他被激得一凛，乡村的寂静和寒冷让他有些想要呕吐。刚才他们还在自己世界的酒馆里，在凌晨依然吵闹的俗世街头，转瞬之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老屋门口。 罗奇退后了一步，“你要是再敢打我，我就去告诉你老师！” 杜正一的神色不再那么紧绷了，他看了罗奇一眼，转身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拉开了老屋的门，先走了进去。罗奇打了个呵欠，慢腾腾地挪了进去，屋里的灯已经被打开，照亮了旧时代的燕居之所。罗奇跟在杜正一的身后，拐进了这几天他们住的屋子，那是外科大夫整洁的现代房间。屋里只有一张简洁的木床，两个老老实实的床头柜，用来堆杂物的衣柜和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一些看起来不再使用的旧书，却码的整整齐齐。 这里可算不上什么舒服的地方，但杜正一把电暖气打开以后就不一样了，罗奇立刻缩到电暖器旁边的椅子上。 杜正一在床上躺了下来，桌上的台灯神秘地打开了，房间里的主灯跟着就熄灭了。罗奇羡慕地望向杜正一，杜正一对能力的操纵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我们现在可以稍微谈谈了。”杜正一在床头的黑暗处望向他。 罗奇没有出声。 “可惜你的疑问我一个都无法回答。”杜正一又说道，他的嗓子有些哑，透着疲惫。但这疲惫来得太过突然。罗奇站了起来。 杜正一就像一台机器，当电量逼近百分之三十的时候，他就像是只能被迫启动低电量的备用系统。 “你还好吗？”罗奇顾不得那些所谓的疑问了，比起虚无缥缈的推测和怀疑，杜正一的麻烦是实实在在的，“刚才真没必要瞬移回来，可以搭最近的潘德拉贡轨道系统。” “那太耽误时间了，太麻烦，而且还会被记录在案。”杜正一说，“能麻烦你去倒点水来喝吗？” 罗奇立刻执行了他的请求，一边担着心，杜正一都到了要支使他一个伤员的程度了。他穿过走廊走到尽头的厨房，在门口打开了厨房的灯，熟门熟路地去橱柜的一个抽屉里找杯子。一抹散碎的水光在抽屉深处反射着光，他拿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被他摔碎的水晶就被关歆月收在了这里。 那天在关家井下的情景闪过他的脑海，不属于他的悲恸感受还留在他的记忆中，怪异地像是一不小心复制了人家的私房录像。他小心地拿出杯子，留意着不要碰到水晶的碎渣，倒了水就立刻退了回去。 杜正一平静地靠在床头，接过水来喝了。他清了清嗓子，看到罗奇小心翼翼坐回椅子的模样就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担心我真的挂了，你回去以后再长八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罗奇嗤笑一声。 “好吧，我们来把事情理清楚。”杜正一说，“首先，你要明白我从没有觉得你真的嘴碎到该死的程度，所以虽然你是那么跟麻将解释的，但通灵兽攻击你的原因肯定不是这个。” “你不是连这种废话都要直接交代给我吧？”罗奇惊讶地说，“事到如今，咱们两个之间至少这点默契还是该有的。” 杜正一笑了出来，“天亮以后我会回收那只狮子，裴老师应该能对它进行检测，到底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就清楚了。” 罗奇说道，“那块麻将说我有问题的时候，有理有据，连我自己都有点信了。” “那你愿意说说三年以前的那件事吗？”杜正一说道。 罗奇迟疑了一下。“我必须要像接受委员会调查那样说吗？” “不。”杜正一摇摇头，他躺在台灯光亮覆盖不到的床头，眼睛里幽深难测。“我其实……并不想知道得那么多。” “那我就没必要说。”罗奇的心头有一阵失望，他把那丝失望和惶恐塞回肚子里。其实不用麻江说，他也怀疑自己可能已经掉进麻烦里了。 杜正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礼貌地点点头，接着就闭上眼睛，好像打算睡觉了。 第二十二章 失踪的通灵兽 第二十二章 罗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个技巧娴熟的魔法力量把他稳稳地平托起来，放在了床上。 “真赞。”他含糊地嘟囔着，“如果我是满满一杯啤酒的话，我都没有洒出来一滴。” 他听见杜正一低低的笑声，门响的时候他已经半睡了过去，知道是杜正一走出去了。 他翻了个身，陷入更深的睡眠。有一会他只是舒服地睡着，隔了一阵子又听见有人在唱歌，像一个女孩的声音，他想问问是不是关歆月回来了，可是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就又陷入了睡眠，这次却半睡半醒。 他感觉到有人走进来，在他的身边坐下，他的脚步声太沉了所以其实并不是关歆月，也不是杜正一那种熟悉的感觉。这个人在他身边拿起一本书，自顾自地宣布要读书给他听，接着就开始讲起了格林童话，可是那些童话一个比一个暗黑。他依稀记得那是格林童话的初始版本。 他在梦里呻吟着，希望这个人赶紧滚蛋，可是男人的声音执拗地诵读着，最终由故事变成了蹩脚的散文诗。 “神说：你们是兄弟。 艾琳卡说：……以及姐妹。 神说：好吧，那就譬如同一棵树上结出的果子，你们系出同源，你们的根系吸吮同一条河流的水。你们一个生在向阳的树梢，一个羞怯地藏于枝叶之阴，但同样甘美。 艾琳卡坐在高高的树上，太阳吻在她的额头，风带走她鼻尖上汗珠。 神说：七万年前你们觉醒了，从族群中脱离出来。可惜你们的数量不够大，一个不成功的物种……终将衰落。 她站了起来，手扶着树干，眺望着远方的原野。 艾琳卡说：请你接受我们的献祭，三十三间庙宇会奏响钟声，我们供奉敌人的长矛，三千三百三十万个日日夜夜我们齐声吟诵，朱色的纸鸢飞过幽冥之河，燃灯人在川上接引，摆渡人早已归去。” 意识继续沉沉浮浮，诵读的声音支离破碎。 他头痛欲绝，突然想起来说话的男人是谁，猛地张开眼，在黑暗的室内，男人站在床边悲哀地望着他。 他吓了一哆嗦，“我已经死了吗？” 男人哀恸地摇了摇头，神色悲悯，宛如高僧。“我杀了他，不得不杀了他，我没有办法。” “你杀了谁？”罗奇喘息着问道，可在这个问题脱口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自己是知道答案的，他的头突然痛得快要裂开了。他痛苦地强迫自己开始思考，可其实根本就不用去想了，答案显而易见，“你杀了杜正一？为什么？” 他拼命挣扎着想要在黑暗中把黎绪看的更清楚。男人莫测高深地回望着他，黑色的眼睛仿佛深渊。 “什么？”罗奇短暂地想着他说的全是屁话，他的胸口绞痛，接着他明白过来那不是疼痛，是愤怒和悲痛剧烈地纠结在一起。 这不对劲……他喃喃地念叨着，突然一个巨大的声响敲碎了他的世界，他猛地张开眼，剧烈的喘息害的他胸口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模糊地看到一个影子灵巧地滑过他的面前，接着窗帘被猛地拉开了。 接着强烈的光线仿佛炸裂在室内，他捂住自己的眼睛痛叫了一声。床垫在他的身下起伏，有人跳上了他的床。 “罗奇！”是女孩子恶作剧的尖叫声，清晰地刺痛他的耳膜，不再是噩梦中的模糊。 罗奇清醒过来，恼火地叫唤着，“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说了有进展一定会微信通知你吗？” 室内沉默了一分钟，有一只手抚摸了他的额头一下。 “你怎么了？”关歆月放低了声音，“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像一只小狗一样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医院的味道。你受伤了？” 罗奇想起来她是个医生的女儿，他拿开挡着眼睛的手，大片大片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方才那个阴郁的梦境消失不见了。仿佛有两个世界在他的面前切换，他就像一个跟不上趟的计算机，一直卡在旋转的加载界面。剧烈的情绪虽然消失了，却还留了点影子。 他睁大眼睛，轻轻地呼吸着，一动不动地望着阳光下舞动的灰尘，这个明亮的世界越清晰，梦境中的世界就越暗淡，他知道再过一会梦境中的细节就会消失殆尽。 “你见过杜正一了吗？”罗奇努力把焦点对在关歆月的脸上，她今天把头发梳成了马尾辫，脸色似乎也比前几天好了很多，可能终于能睡着觉了。 她摇摇头，“早上我收到了他发的微信——用你的手机发给我的。让我给你买这个！” 她扭过身去，从地上勾起一只购物袋给他看了一眼，里面装的大概是衣服。 罗奇从床上坐起来，定了定神。 关歆月好奇又嫌弃地拽了一把他口袋上缝的青蛙，“你这睡衣在哪买的？” 罗奇没理她，“我去找找杜正一，他那边应该已经完事了。现在几点？” 已经是十一点半钟了。 罗奇焦虑了起来，如果寺庙还没给出抓疯狗的新任务，那杜正一也该回来了，他在这里又没什么地方可去。如果他自己完成了任务，那现在外边也不应该这么安静，早就应该鸡飞狗跳了。 坐起来让他觉得有点恶心，他坚持着从床上下去，晕头涨脑地走去洗漱。关歆月一直在观察他，跟踪他走到卫生间门口，“难道你被疯狗咬了？” 罗奇把卫生间的门当着她的面关上，他今天战斗力有点下降，还口的力气都没有。 关歆月敲了敲门，“我是认真的！你去疾控中心打疫苗了吗？” 罗奇把凉水打在脸上，尽力忽略关歆月，他才不相信关歆月是认真提建议，她一直都在玩命地招惹他。他脸还没洗完，关歆月突然又叫了起来，“啊，老大回来了！” 他连忙关上水龙头，匆忙擦了一下跑出去。杜正一的影子就在这个时候晃进了走廊，关歆月脚步轻快地跟在他身边，两天没见，她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怕杜正一了。 还来不及彻底驱散那种不祥的梦境，他就意识到杜正一现在的脸色实在是臭得可以。 “怎么了？”他脱口而出，神经又绷紧了，视线禁不住上上下下地在杜正一身上打转。 杜正一大概看出了他的想法，脸色陡然一变。罗奇已经开始熟悉他了，知道天才基本只有两个运行模式，“睿智沉默的机器——失去耐性的二踢脚”，自己神经质一般的关心一定被视为对天才的重大侮辱了。天才今天上午可能只是有点不顺，他没眼力见儿地又触发了这个天才“二踢脚”爆炸的临界条件。 罗奇可不是什么勇敢之人，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生怕杜正一现在要拿他发脾气，骂他一个狗血喷头。 不过他吓出来的怂样子也提醒了杜正一，后者已经张开的嘴又轻轻地闭上了，再开口火气就降了许多，“有人把狗都弄死了。” “什么？”罗奇震惊地叫道，余光看到关歆月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关歆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们不会已经把你们的狗吃了吧？” 罗奇错愕地望着关歆月，从她就快要吐了的表情来看，她肯定是认真的。他觉得她的揣测可能有几分根据，毕竟她对这里的民风肯定更了解。“这的村民能对付通灵兽？” 杜正一看着罗奇的神色简直是痛心疾首，“她不了解情况，你是不是真傻？” 罗奇回过神来，终于对上了轨道，梦境中的毛骨悚然劲儿又回来了。“有其他法师来到这里了？” 杜正一点了点头。 第二十三章 鸟人 第二十三章鸟人 他们在厨房的桌边坐下，罗奇刚洗完头，头发还湿淋淋地滴着水，他恼火地又胡乱擦了两下。 这地方花了几年时间慢慢地死人，一直到这里的法师都死绝了很久以后也还是无人问津。可是突然之间，就有两波法师来了，还掐在他们这一波搞出动静的时候。 他们不在的这几天，杜正一安排的很好，村子附近照样鸡飞狗跳。虽然没有伤人事件，但是村民确实不胜其扰，组织了一次打狗行动，理所当然地没有成功。本来这种时候村民应该去市里向有关部门求助，但是正常流程总是需要时间的，他们享受寺庙带来的便利已经成了习惯。所以，昨天下午许愿牌就挂了上去。 不管是从紧迫程度还是从完成难度来考虑这件事，这个愿望几乎立刻就被寺庙判定为高功德的愿心。从这点来说，罗奇想创造的高经验值任务已经完成了。按照杜正一今天上午打听到的，如果他们有时间把这件事干完，绝对能攒够功德登堂入室，约见上师。 可就在今天凌晨，也许就是他们回到关家老宅前后的时候，有人掐着时间赶过来把通灵犬全都弄死了。 这不是找茬么？ 杜正一的那头狮子本该起到领导作用，可是他在周围的山林里搜索了整整一上午，连狮子的影子都没有。最可能的结果就是狮子也被人弄死了，对于不能见光的不合理生物，法师的惯例向来是直接销毁。 这一点比别的事更激怒了杜正一，可能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宠物，更是因为他再也没机会把狮子带回实验室，仔细检查导致它攻击罗奇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罗奇直觉这件事跟黎绪有关，不然就太巧了。 关歆月听了半天，担心地插嘴，“狮子和狗都死了，损失的实验器材用不用你们赔？如果需要的话，我以后会攒钱赔偿你们的。” 罗奇怀疑她在恶意卖萌，如果这话是他说的保不准杜正一会继续揍他，但是女孩子说的他就神色和悦，连方才的气急败坏都控制住了。 老色狼！ “今天是阴历十五，据说会有一个上师来这里，”杜正一沉着脸说，“我们这位挡路的同族肯定也会到。” 他们又聊了一会这些事，也没有聊出什么头绪来。杜正一在把事情的经过简明地叙述过之后，就不屑于再复述细节了，罗奇也不能追着他问个没完，他们都只能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罗奇不停地冒出一个又一个的想法，可是都不着边际，也没有什么用。他也不觉得现在应该跟杜正一谈自己的梦，他已经够烦的了，不该拿自己的梦去烦他。何况从他睁开眼睛以后，梦境的细节就像捧在掌心的水一般倾泻而去，他唯一记得的内容是黎绪好像杀了杜正一。除非他想挨揍，他才会告诉杜正一这个事。 他在心里跟自己至少强调了三遍，黎绪不可能会把杜正一杀掉，现在是文明的法师社会，杀人在哪个社会都是重罪，最高委员会不可能放过杀人犯。更不要说杜正一还是那个大法师的得意门生，裴枢是一个世纪里最伟大的法师之一，他的影响力足以推动巨大的力量，杜正一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只不过他这么想的时候，又隐隐感觉到了更大的不安。关歆月的爷爷也不像个无名法师，还不是死在这个屋里。再转念想到裴枢的身份，他难道不想要调查一个隐居的大法师的死因？ 如果裴枢派出自己的得意门生来调查一个大法师的死因，这是不是合情合理？所谓的社会调查，就像他的朋友刘行指出的那样，不过就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也许带着罗奇一起来有些略微不合情理，但裴枢说过罗奇很了解人类社会，而杜正一并不了解。这么解释的话，也是合理的。 但如此一来，仍旧解释不了刘璃老师为什么节外生枝地说他被选的理由是l值高？刘璃老师可不是什么太有幽默感的人。 他琢磨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正在村子里转悠。杜正一突然睨了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的天气，咱们无所事事地溜着弯，你怎么还突然变得气呼呼的？你自己跟自己也能吵起来吗？” 关歆月好像就在那等着，立刻补枪，“大姨妈来了呗。” 罗奇怔了一下，没好气地扫了他们两个一眼，气得不想说话。 他们已经在村子里溜达了半天了，权作观察环境，罗奇已经将大部分跟关歆月家有关的人家记得滚瓜烂熟。这里实在是个无趣的村子，建筑风格出奇地一致和缺乏美感，到了中午就开始出现醉汉，摇摇摆摆地骑着摩托车，可见精神文明也不怎么样。村路上缺少人烟，有几个脏兮兮的小孩跑出来玩了一会，游戏的主题还是欺负一只狗，罗奇去制止了一下，小孩送给他一句“草泥马”就跑没影了。 他真不明白关家的大法师为什么选择这种地方遗世而独立！ 他们在村口停下来晒晒太阳，驱赶一下无聊的情绪，这个平淡无奇又庸俗的城外小村实在没什么意思，连一点灵秀的意思都没有。罗奇觉得作为法师来说，死都不该挑这个地方死。这地方还没有神经质的关歆月乐趣多。 有两个妇人从村里走出来，好像要去村外的公交站搭公交。她们看到关歆月的时候跟她打了招呼，叫她关家的小丫头，关歆月抱着胳膊根本不搭理人家。显见的关家自己也跟这里格格不入。 罗奇还想批评一下关歆月的没礼貌，结果关歆月不知怎么突然动了大气，直接攻击他说他看上了人——妻，罗奇痛心疾首地让她不要教坏了什么都听不懂的杜正一。其实杜正一根本就不参与他们俩的对话。 罗奇无聊地负气不搭理关歆月，关歆月自己也跑到杜正一的另一边去站着，摆出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罗奇实在不知道她到底哪里被伤害了，他拒绝说软话。 村外的公交站来了一辆跑郊线的小公交，车壳子上瘪了好几块，车也不太环保，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尾气喷了三个人一脸。罗奇的心情更加恶劣，“有时候你们人类就像这颗行星的病毒。” 关歆月立刻回击，“打倒***！” 罗奇扭过头去瞪她，她的脸准确地藏在了杜正一肩膀的阴影后头，从罗奇的角度看过去刚好看不见她。罗奇的目光就被关歆月身后公交车门上挤下来的一伙人吸引住了，一个体态细高的男人自自然然地贴合进人群中，仿佛他就是从公交车里走下来的。可是方才他瞥过去第一眼的时候，并没看见这个人。罗奇相信自己的判断，在一群穿各色皮草坐公交的本地人中，这个穿着加拿大鹅，踩着切尔西靴，梳着时髦“阴阳头”的年轻男人跟这里格格不入。他有两条大长腿和一根细长的脖子，罗奇看见他的时候就想起了一种水鸟，一股熟悉的感觉猛地拧住了他的胃。 鸟人驾驶着他的两条大长腿往前迈了几步，目光突然飘向这边来，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一张不错的细脸。他的目光跳了一下，仿佛吃了一惊，接着噗嗤一声笑出来，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失惊打怪。 鸟人整了整衣领走了过来，神采奕奕，整个人都像增大了前景曝光度，仿佛进入了意识觉醒状态，容光焕发得好像孔雀开了屏。 他拿腔作势地瞧了瞧关歆月，给了罗奇一个自以为是的敷衍微笑，然后转向站在中间的杜正一，假熟地说，“哥们儿，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关歆月抬起那张总是充满讥讽的刻薄小脸，笑了一声，尖酸地问道，“你是打算跟我哥约、炮吗？哥们儿？” 鸟人姿态颇高地忽视了关歆月的话，大人大量地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右边的嘴角比左边高出不少。这个人，这张笑脸，罗奇永远都忘不了。 罗奇的胃里结了冰，心脏在他的胸口里激烈地跳动着，无数次噩梦中的场景又回来了，恍惚间他又一次感觉得到铁轨的冰凉，闻到了枯草和泥土的味道，他听得见风过衰草的声音，还有火车呼啸而近的巨大轰鸣，大地就在这轰鸣中颤抖。绝望和恐惧吞噬了他，他要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一条腿被沉重冰冷的机械碾碎。 他还记得鸟人的声音，他吹出的尖厉口哨声还在罗奇的一些梦境里刮擦着他的耳朵，他亢奋地鼓励着他那帮蠢货朋友，吹嘘着焚莲者的入会指南，罗奇就是他们的投名状。 鸟人不知注意到了什么，也狐疑地望了罗奇一眼，神色微微一变，犹豫不决地说道，“哥们，你看起来也有点眼熟。” 罗奇默默地吞咽了一口，这么说他早就忘了三年前的那档子事。他的嗓子被糊住了，大腿也灌了铅。 关歆月哼了一声，“那你看我眼熟吗？” 杜正一打断了他们，他望着鸟人，提议道，“找个人少的地方谈谈？” 鸟人的注意力被这个散发着主事人气场的人吸引住了，欣然从命。 他们来到村外冰封的池塘边，村外环绕着国道的高大柳树和灌木丛遮挡了从村子向外窥探的视线。罗奇把关歆月留在了路边，他停了一会，在鸟人的听力范围之外嘱咐她站在显眼的位置，不要走到他的视线之外。关歆月阴郁地点头答应，幸好大多数时候她都愿意配合。 杜正一和鸟人走向了积雪的池塘中，远远地看过去就像两个来乡下寻找野趣的城里人，罗奇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狗是你们的？”他听见鸟人无所谓地问道。 “狗和狮子都归五十七实验室所有，你需要给实验室提交证明材料，等待委员会酌情扣除你的信用点数。”杜正一老老实实地说，看起来出奇地有耐性。罗奇不禁有些差异，他走到杜正一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不想贸然开口。 “哦这样。”鸟人笑了出来，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好的，好的。你们还真是按规矩办事。不好意思哈，兄弟，按世面上的说法，怎么讲来着？对，你们被我截胡了。” 罗奇皱起眉头，对鸟人的厌恶在他的心口烧了一把火，他的耳边全是他自己身体里血液的潮汐声。 杜正一好像对他的玩世不恭没有察觉，表现的克制又礼貌。有成年人合理的耐心，面色沉稳，言语也客气，“可能是一场误会，我们是北方区学院的学生，负责调查那边那位人类女孩子的超自然目击。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疑点，正想深入了解完成报告。” 鸟人一笑，“看见通灵兽的时候我就猜是北方学院的，但没想到是学生。”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们学院还真是喜欢二人组合啊，乌龟和蛇的传统？” 他指的是他们学校的图腾，法师和人类文化的起源交缠不清，这块大陆上历史最悠久的大学有四所，学校一直以方向命名，在历史上曾经用过神兽和八卦的名称。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神兽变成了小流氓胳膊上的纹身，八卦也沦落成了青鸟之术，学校的名字经过几轮缓慢的变革，最后老老实实地变成了东南西北方学院，以“工”字的形式草率地在大地上划分招生范围。 不过，虽然沧海桑田，人们说变化是唯一的永恒，可还是有些东西不会大变，比方说学院的图腾。 杜正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铜纽，罗奇扫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他熟悉那个东西，因为他也有一枚，学校里的每个法师学徒都有自己的铜纽。铜纽上面的印纽是代表玄武的蛇蟠龟，是龟蛇交缠的四向图腾之一，下面的印章篆刻着学生的名字。杜正一拿出这个，其实是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鸟人接过铜纽，拿在手里掂了掂，翻过来看了一眼名字，似乎对杜正一的名字没有什么印象，神色越发有些不以为然。他又把印章翻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印纽，做了个鬼脸。“蛇缠龟，啧，有点淫荡。你们知道这个校徽在古时候是生——殖标志吧？玄武是生——殖——大神。”他可能觉得自己的笑话挺好笑，但有些玩笑内部人可以随便开，可是外人说的时候语境就不太妙。 杜正一接过他还回来的铜纽，礼貌地点点头，不知怎么竟然用一种大学讲师的口吻开口讲解，听起来有点木，“蛇蜕皮再生，古人视之为不可思议，在许多古文化里蛇都意味着轮回与永生；龟享长寿，无须多言。北方的图腾是长寿和永生的象征，玄武更是司命之神。” 罗奇狐疑地望着他，杜正一到地在搞什么。 鸟人被杜正一逗笑了，表情有些无奈，可能是因为没想到杜正一会认真地跟他理论这些。“这样啊……” “请问你是？”杜正一严肃地问道。 “我是执行法师。”鸟人连忙说，好像生怕杜正一想继续跟他讲图腾的事。“受委员会派遣。你们大概也能猜到我为什么来这儿。那丫头是老头的孙女吗？她不是法师？”他用下巴朝关歆月的方向点了点。 罗奇本能地没有任何表示，紧紧地盯着杜正一。杜正一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按照规定，我想请您先出示凭证，毕竟这件事有一些敏感之处。” “哦对对，是该这样。”鸟人笑着说，言语之间多少带着点对学生腔的嘲笑，他向着杜正一伸出左手，掌心向上。他的拇指上套着一只绿玉的扳指，像是一个老物件。 杜正一对他的行为没有反应。他无奈地笑起来，不耐烦得更加明显，“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意思吧？你需要碰触一下我的晶体，快点，这里面有我的识别信息。” 杜正一仿佛刚弄明白似的点点头，转头看了罗奇一眼。罗奇机械地走上前，伸出右手放在鸟人的伸出的手掌之上，也没有来得及去想为什么杜正一要让他代劳。 他小心地只用小指触到了一点那枚玉扳指，但信息流的传递依然流畅，他晃神想到鸟人的这个装备价值不低。接着他的大脑感觉到了信息的成型，这种感觉就仿佛参禅中的顿悟，又好像一道谜题豁然开朗。一些信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记忆中的一部分，他知道了“鸟人”真名叫赵之言，今年二十九岁，目前是法师委员会的二级执行法师。 赵之言向他公开的信息到此为止。他收回了手，不觉紧攥成拳，他转头望向杜正一，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杜正一。 “这些信息可以确认为真吗？”杜正一问他。 罗奇一阵尴尬，他并就没有能力分辨晶体中的信息是不是经过合法授权的，也辨认不出信息是不是被伪装过。他学过鉴定这些东西的理论知识，大概笔试也能通过，可惜那对实践并没有什么帮助。 杜正一和赵之言都望着他，他踌躇了一下，“我分辨不出来真伪。” “好。”杜正一利落地说道。 罗奇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杜正一这个字说的极其轻快，仿佛他心情爆好。与此同时，风停了。空气中涌动着一股张力，似有似无的静电缠绕在周围，仿佛就在上一声鸟鸣和下一声鸟鸣之间，世界停顿了。 错觉？罗奇恍惚了一下，随即看到了赵之言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一丝冰面碎裂的声音从赵之言的脚下传来，他的身子猛地一栽，他只能勉强保持住站姿，神色诡异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腕。 他的一只脚踩进了冰洞里，池塘冰面下的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罗奇无声地倒退了一步。顺着赵之言的视线方向，他清楚地看见一只枯瘦的手从冰洞里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了赵之言的小腿。 第二十四章 赵之言 第二十四章 冰面下伸出的那只手枯瘦发黄，仿佛一只吊炉鸡爪一样皮包着骨，毫无生命的迹象，却死死地抓住了活人的小腿。 赵之言几乎是绝望地吐出一口气。傀儡腐尸？想不到这个年代还有人会复制这样的魔法。他惊骇地想到关家失踪的女孩，她是不是一直躺在村外冰封的池塘里，在衰草寒烟之下仰望着活人的世界？等到她坐起来完全起尸的时候，她就会用蛮力把他撕成碎片，就像她活着的时候在电脑前面撕着牛肉干，他禁不住浑身战栗起来。 一瞬间所有关于古老诅咒的知识在他的意识中奔流而过，他在精神紧张中疯狂抓取着任何有用的只言片语，同时飞速地瞥了一眼北方学院的两个男生。那个更小的已经吓呆了，但那个大的……该死的北方学院永远都是那么野蛮，难道他们复原了通灵兽这魔法还不足够？他们还玩起了早就被禁止的傀儡腐尸？那个大的叫什么来着，杜正一，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算计的冷笑，胸有成竹地望着他。他早就在这里布好了局！ 他的脸上烧热，羞耻和怒火在他的胸腔沸腾，一股力量自胸口奔腾而下，他怒不可遏地在指尖催生出一团异常明亮的金色火球，业火将会涤荡污秽，一了百了。 他本来不想使用这么剧烈的力量，法师的战斗一向讲求机敏和高效，但对死物恐惧是人的原始本能，更不要说他现在恼羞成怒地急于摆脱这个陷阱，迫不及待想要给那两个学生好好上一节课外补习班。 那一瞬间他很有些为躺在池塘里面的尸体难过，傀儡术都会绑缚法师活着时的意识，宛如亡灵法师。一个人要死两次实在太过分了，这也是这种魔法被废除的根本原因。只是这个多愁善感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那个小崽子突然叫了起来，“尸体怎么会不怕业火焚烧？” 赵之言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冰下的尸体并没有焚烧起来，他制造出来的火球就像普通的火焰一样熄灭的冰水里，枯瘦的死人手爪依旧死死地抓着他的小腿，隔着裤子透过一阵湿冷的凉意。 他惶恐地盯着冰面，努力透过池塘脏兮兮的冰面看清下面的东西，同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想看清，人人都知道被水泡过的尸体面部总是相当精彩。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死人反倒被激怒了，猛地向下拽了一把他的小腿，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冰窟窿里。死人的力量在渐渐增大，彻底起尸的征兆开始明显了，赵之言的冷汗冒了出来。对手既不是人类也不是法师，可选择的对策本就十分有限，他不知道业火对腐尸为什么不起作用，就只能选择常规作战的方式。 他没有心思再去关注那个始作俑者和他的毛球，他隔开外物，凝起心神，迅速在头脑中找到他熟悉的武器模式。背诵千遍，他熟悉那根长枪所有的细节，他引以为傲的雕饰，螺纹的枪柄，有着锯齿外边的对称的扁平枪头，那是他改良过的法式阔头枪。 他又听见那个毛球喊了一嗓子，“真拉风！” 他恼怒那个叫什么罗奇的人又分了他的心。再次排除影响，凝神静气，一枪向水底下扎去。从死人手的位置来推算，他这一枪能扎在尸体上，抢在尸变彻底完成前，抢先将死人钉死在池塘底。只是枪尖才一碰到阻力，赵之言就意识到不对，他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执行法师，敏锐地意识到枪杆上传递上来的感觉不是扎在尸体上，更像是扎进了池塘底的烂泥里。 他猛地拔出长枪，向着死人手腕斩去，想要先直接挑断手腕。他眼睁睁地看着枪尖撞在死人的手腕上，手腕不断，竟发出了一声金属撞击的刺耳声响。 他错愕地提着枪，转瞬之间彻底醒悟过来，抬起头愤怒地瞪向杜正一，那人嗤出一声冷笑。 就在那个瞬间，那人猛地动了。赵之言完全没有料到，他做了多年的执行法师，执行过许多任务，也经历过许多惊险的战斗，他并不是没有见识过优秀的法师，他只是从没想过一个刚过二十岁的法师会有战场杀戮的狠辣姿态。而且他的姿态纯熟，仿佛他已经经历过千百次淬炼。杜正一就像只大型猫科动物，从完全静止到发动攻击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他刚刚看到杜正一身形微动，一簇近乎透明的利箭就向他的面门射了过来。 那一瞬间他心如死灰，甚至顾不上想想作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有人会真的在大白天里随便杀掉另外一个人。只是杜正一的周围全是真实的杀意，不容迟疑，他的本能在他的全身尖啸，他面如死灰，手中的武器化为更便于砍杀的锋利长刀，他顾不上别的，运足力气一刀斩向那只固定住他的死手。 枯手应声而断，却没有掉落下去，反倒就势向上一窜，扭曲变化成金属的藤蔓。赵之言躲避着箭矢的袭击，才刚跑出一步远就被藤蔓重新缠住了脚。赵之言去势极猛，这一次绊住，让他重重地跌倒在冰面上。 只这一个耽搁，杜正一已经欺身向前一脚踩在了赵之言的胸口。这一脚不仅仅是肌肉能爆发出来的力量，还有强化力量的辅助魔法系统。赵之言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不吉利地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被憋成绯红，他几乎被踩得要吐出最后一口气了。 赵之言喘息地瞪着那个踩着他的年轻人，那个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的脸并没有露出嗜杀的扭曲，只有眼神是锐利的。只不过那种自然而然的气度，让他更像一个捕食者。现在他知道了，杜正一的行动是高效而系统的，他的第一波攻击是个陷阱，他把束缚工具制造的就像一只死人的手。在这个充满死亡的村子，死亡的暗示无处不在，赵之言立刻想到了亡灵魔法，行动起来畏首畏尾。而杜正一用这个时间好整以暇地观测了自己的能力，再出手的时候几乎是一击致命。 那个叫罗奇的毛球在他的视野里冒出来，幸灾乐祸又谨慎地站在他同伴的身后，他的黑色瞳仁闪烁着奇异的光，看着他的神色十分奇异。那个毛球轻笑了一下嘲讽道，“你积得功德真深厚，只差一点就可以肉身成佛了呢，开心吗？” 他顾不上说话，踩在他胸口的那只脚更加用力地碾压起来，他的胸口被挤压得几乎要炸裂了，肋骨就在断裂的边缘，耳朵轰鸣，恐惧不受控制地漫上来支配了他的身体。“别……”他屈辱地发出个单字，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哀求。 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视着捕食者，那个毛球又闪身躲回了那人身后。 “你不会真要宰了他吧？”毛球忧心忡忡地说，“因为他杀了你的狮子吗？你要是不宰了他就放了他吧，我看见别人眼睛有毛病自己就会条件反射地流眼泪。你的眼睛肯定没有这个反射，不然你就得哭着扁人了，那可真够奇怪的。” “闭嘴罗奇！” 那个毛球到底有什么毛病？赵之言在昏死过去的时候模糊地想着，为什么杜正一这种可怕的战争法师会带着他？他在混沌中模糊地意识到，有传闻说北方学院正在恢复古老的习俗，这可能是真的。那个不显山露水的罗奇，他的能力又会是哪一种可怕的类型？ 第二十五章 智慧是法师唯一的法宝。 苏醒就像一场溺水的濒死体验，赵之言记得自己的肺是瘪的，接着空气猛冲进他的肺部。他眨着眼，但过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恢复了视觉，最后是听觉。 多新鲜啊，他想到，他居然是就着琵琶曲儿苏醒过来的。他张开沉重的眼皮，先看见的是实木地板昂贵的纹理，在窗边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溜高跟鞋的鞋跟印，浅浅地刻进了木头的肌肤。 他曾来过这里。他的意识更清晰了一些，他记得这地板，也记得那鞋跟印。 他迟缓地抬起脖子，脖子僵硬。那关家的小姑娘抱着琵琶，纤长的手在弦上拨弄。她并不怎么专心，正抬着头跟靠在她椅子上的那个法师说着什么。是那个小的法师，不是那个大的，这个没那么凶残，却有让人不安的眼神和飘忽不定的个性。 赵之言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只是他的脑子在缓慢地启动，还不能恢复语言处理能力。不知他说了什么，还伸手在琵琶弦上指指点点，那个小的姑娘突然发火了，手指头猛然在琵琶上疯狂拨弄起来。赵之言能说什么呢？所谓大珠小珠落玉盘摔八瓣也不过如此吧，真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管乐器本来能够有多美妙，演奏者炫技的时候发出的都只有逼疯人心的噪声。 赵之言哀叫了一声，抬起颤抖的手捂住脑袋。 两个正在糟蹋琵琶的人都怔住了，一同转过头来望着他。他妈的，就好像之前他没在这间屋里，没在椅子上瘫成一滩泥似的。 就在三个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这屋里的第四个人踢踢踏踏地走了进来，“我才想起来，罗奇你吃药了吗？我他妈跟你说话都是白说吗？别让我跟你妈一样碎嘴。我再提醒一遍你缺血知道吗？缺血就会缺锌，缺锌就会缺心眼，你高达二百五十分的智商就会受损……” 赵之言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杜正一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你醒了。” 赵之言还能说什么呢？他困惑地望着那个差点把他打死的法师，此刻他穿着整整齐齐的衬衣长裤站在他面前，有点像大楼里的城市白领，仔细看又有十分的学院派书卷味。这个人能够操纵罕见的杀戮魔法，身上却看不见一件明显的水晶法器，看起来就像一个拮据的法师。他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像个普通的大男生一样不耐烦地照管小的那个。 他如此普通，如此特别，又如此矛盾。这让赵之言十分后悔，他当时应该逮住那只狮子，应该把它绑回去，应该让人把它的脑子剖开，把里面那段复制自杜正一的意识片段拆开、嚼碎，再仔仔细细地品。对于杜正一这样注定会踩上神坛的人，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与他有关的信息，也是卖得出天价的。 所以他也真是大意了，到了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到底为什么差一点被人打废。 他恍惚了一会不知如何开口，眼角一花，那个毛球，那个成分不明的毛球率先窜了过来，背靠大哥有恃无恐地靠近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了过来，眸子深处似乎有异样的幽暗火光，他的脊背猛然掠过一丝刺痒的刮擦，他惊悚却无法克制地望进那孩子的眼睛，这一次什么异样都没有。他不被察觉地轻轻松了口气，那个毛球的目光就被他颤抖的手吸引住了，“啊，不怎么运动？” 今天真是他的耻辱日，他克制不住给了毛球一个白眼，“我是冻的好吗？你在冰水里泡一会试试？” “哦。”毛球洋洋自得地叹息道，回头看了看他家大哥。那个掌控局面的操蛋天才，对他这个跟不上趟的跟班毛球有种罕见的纵容，完全不以为意。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裤子，阴郁地犹豫了一会，终于向那叫杜正一的提出请求，“以你的能力，给我一个让水分子振动起来的速干咒应该不难吧？” 那个年轻的过分的魔法师正坐进一把舒适的花梨木椅子里去，身体姿势放松的好像在表示他绝对不会再动一根手指头。小女孩过来打开了暖气，毛球低声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用人类的办法烘干吧，我哥从来不在这些日常小事上耗费精力。” 这很合理，但也很稀奇。赵之言狐疑地望了一眼杜正一，正撞上他不太客气的目光，他心头一惊，调整了面部表情，再不肯轻易露出猜测或是探寻的意思。 “等你舒服点，我们可以谈谈。”杜正一说，“如果你真的是委员会的执行法师的话，我们可能闹了点误会。不过在这个地方，多小心一点总是应该的。” 误会？赵之言咧嘴笑了笑，他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傻子也知道这是他们做好的扣。他扫了一眼那个小的，他明显躲闪了一下目光。 赵之言吃了暗亏，也只能说，“我的确是执行法师。”
“我知道。”杜正一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悠闲地摆了摆手，“你昏过去的时候，我验证过你的晶体。” 赵之言的心头掠过一丝愤怒，他下意识地抚弄了一下拇指上的戒指，一只做成玉扳指模样的存储晶体，他脑子里装不下的很多东西都在里面。暴露隐私的刺激让他禁不住对杜正一怒目而视，对面的杜正一无动于衷。所以他明白过来，这是个还击。那小伙子睚眦必报性格尖酸，他只不过动了动他的通灵兽，他就以压倒性的力量告诉他，他想碰的话连他的脑袋都可以掰开。 他吞下这一口恶气，“我并没有碰你那只狮子，它自己跑了，你可以跟实验室联系确认看看它有没有自己回去。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但如果我们是为了同一件事来到这里的，我建议开诚布公地合作。毕竟早晚你们那也要为委员会工作，执行法师就像强制性兵役，谁也逃不了，还不如你们也早一点尽义务。” 杜正一没有接他的话。他就只是看着他，一脸冷漠，好像对他的话毫无兴趣，这让他大为窘迫。 罗奇在旁边来回看了看，突然咳嗽了一声，“如果咱们都有诚实合作的意愿，那你就不该——用你的话怎么说来着——劫胡。” “好吧。”赵之言叹了口气，终于愿意让自己显得成熟点了。“这事是我不对，我诚挚地道歉。这一场误会，的确是从我这开始的。” 杜正一对这个道歉只是草草地点了点头，罗奇不怎么信任地问道，“看起来你肯定也来这地方不只一两回了，为什么没跟关家的人接触过？” “我是半路接过这个任务的，一路上还在熟悉资料。”赵之言说，他看向屋里那个面色苍白的小姑娘，“这么说这女孩不是那个丢了的吧？如果关家剩下的都是普通人，没有法师跟他们接触过有什么不对吗？最高指导原则就是不能向人类透露信息，就连这个小姑娘，一旦关毓山死亡案件完结，她的记忆也是会被特别执行法师抹掉的。” “什么？”关歆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面色涨的通红，她求助一般地望向杜正一和罗奇。杜正一没有回头，她只能看见杜正一面无表情的侧脸。罗奇的视线刚跟她对上，就匆匆移开。 “这是惯例，规矩如此。”赵之言观察着他们的情况，干巴巴地说道。“我们来说正事吧，虽然我截胡的事情让你们不爽，但我希望你们也能理解，在我看来你们的行为也很可疑了。我前面管这件事的那组人，调查了几个月，才隐约察觉净土寺很可疑，你们怎么就能够直奔净土寺而去的？” 罗奇没有说话，接过话茬的是杜正一，“这可能就是肯跟普通人类接触的好处。”语气平平，却又针锋相对。 赵之言的脸色不善，下意识地望向了关歆月，那女孩很安静，但望向他的目光阴郁得让他不舒服，他又移开了目光，尽力去忽视人类的存在。 他回望向杜正一，回敬道，“恐怕也有可能是因为你们正在执行某个尊者的秘密任务，你们只有两个人，分身乏术，所以只能想办法走捷径。” “尊者？”罗奇脱口而出。 “不是吗？”赵之言没发现罗奇也存在信息差，他还在忙着克制自己的恼火。“除了至上的大法师——那九个被称为尊者的大法师，还有谁能有机会挑到你老大那样的学生苗子？话说回来，杜正一，这个名字真的是真名吗？我猜这是个假名，你在什么地方排行第六？” 罗奇惶惑地望向杜正一，杜正一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半晌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罗奇憋出一句话，“你觉得在什么地方，还有杜一，杜丁，杜下，杜王和杜正吗？” “这些闲话我们可以在说完正事以后再扯。”杜正一说，“有一点你说对了，我们人手不够，没有时间去调查你们已经掌握的那些资料。我本来也可以先去委员会调执行法师的调查报告，再来这里实地调查。但我不想让二手材料先入为主，所以打算先来这里看过以后再回去调资料。结果没想到在这撞上你了，这倒省事了，你存在晶体里的资料我大致看了，不过希望你能再给我们讲讲。对了，再奉劝一句，有些东西还是放在自己的脑子里更安全一些。” 赵之言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阴郁地瞪着杜正一，半晌他自己突然嗤笑出来。他向后靠在椅子背上，故作轻松地说道，“得了，先给我上杯热茶再说吧。”他看了看罗奇，“我一定在哪见过你。” 第二十六章 调查结果 第二十六章 “按照规矩，我应该请人类回避。”赵之言慢条斯理地说道，在找最后的机会给杜正一制造不痛快，顺便保持住对关歆月的不屑一顾。 “如果你要跟我说话，”关歆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她坚定地站在自己家客厅的中央，“就对着我的脸说，不要表现的好像我是他们两个的宠物狗一样。” “用得着这样吗？”罗奇在一旁慢条斯理地说道，仿佛在故意模仿赵之言的腔调。“你能不能不要表现的好像个不让老婆上桌吃饭的乡巴佬一样？她是法师的孙女，所有法师家庭里的人类都跟委员会订过缄默契约。” “缄默契约总是可以被逻辑绕开的，尤其是他们家的法师都已经死了，束缚她向人类社会保持缄默的力量已经差不多都消失了。”赵之言被怼得落了下风，罗奇比杜正一更牙尖嘴利，北方学院连一点传说中的豪爽气都没有。他恼火地咬着嘴唇，把希望着落在杜正一的身上。 杜正一本来神游在外地半听着他们为这事争论，直到屋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仿佛才回过神来。 “我刚才正在想，”他微微一笑，“如果关毓山现在还活着，有没有人敢把他的小孙女从自己家赶出去？要是没人敢的话，就算了吧。”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动作，直到关歆月突然转头走到一张椅子旁，用力地坐下，抬起头来。 罗奇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放松地看了看关歆月，又把目光放在杜正一的身上，盯了他一会。 赵之言猛地转回头去，一言不发，手指在扳指上摩擦了一下，一簇闪烁的古老符号爆炸一般奔涌出来，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旋转着。 罗奇吞咽了一下，期待地望着那团暴风骤雨般旋转的符号。 古老的符号聚合在一起不断缩小成几乎分辨不清的点，背后的魔法鼓荡着它们，点凑在一起变成面，二维又拉伸为三维，接着一个老人的幻像出现在他们中间。 头发花白，身材瘦削，身披一件仪式长袍，系着葛布腰带，腰间垂着典礼玉佩。他从容地站在几人中间，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宛如复生。只是一些细小的文字追随在他的周围，显示着他的姓名履历生卒年月，揭示着他已经逝去的事实。 罗奇以前只见过他的照片，现在看照片没有拍出他的神韵，站在屋中的逝者生时定然是个很有派的老头，跟他听说的酒鬼形象有些对不上。不过这幅存影可能发生在许多年前，那时他的生活还没有支离破碎。 关歆月没有想到法师的影像会以三维投影的形式出现，突然看到她爷爷出现，她的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 赵之言打了个喷嚏，不理会小姑娘的情绪，裹紧了身上披着的毯子，“关毓山，拥有三个一级法师执照，享受大法师特别津贴。”他又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接着说，“最高委员会一级执行法师，还是终身制的，所以是个大师。至于成就跟……履历嘛，你们觉不觉得这部分有点平庸？我猜他有很大部分生平属于机密范围，杜六，你知道吗？” 他故意轻佻地向杜正一发问，杜正一只是摇摇头，“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关心，说说他子女的事吧。据我所知，事情的导火索可能是他的女儿和女婿。” “确实。”赵之言做了个手势，符号在空气中渐渐汇集出另外两个人的形象。 他们站在了老者的身旁，女的略微垂着头，看起来含蓄内敛，男的表情极其丰富，仿佛在来回打量了屋中的几个活人。罗奇暗暗想到，存影总会记录一些人的本质特点，从直觉上来说关家的这对夫妇好像不太适合在一起。他看了一眼关歆月，她神色间略带厌恶，避开来不看她的姑父。 赵之言在那边说道，“关雅，关毓山的女儿，六所的一个计算法师。” 罗奇发出一声咕哝，“那很厉害。” 赵之言朝他点点头，“是的，很厉害。男的叫陆承志，关毓山的女婿，做一些珠宝生意。呃，你们懂得，两边的生意都做，在普通人类这边他是个玉器商，在咱们这边他贩卖各式各样的能量水晶。” 他刚说完，漂浮在空中的符号就再次汇集出几个模糊的人形，“他们的女儿，陆歆辰，今年应该开始读大学，但是失踪了。” 随着他的这句话说完，一个精灵般的女孩子出现在客厅里，俏皮地展颜一笑。她的头发有齐腰那么长，发梢是粉色的。她继承了父母大部分的优点，又进行了完美的发挥，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很招人喜欢。赵之言砸着嘴说了一句，“可惜了，生死未卜。” 罗奇还来不及多想，又一个女人就出现了。她大约不到三十岁，大眼睛尖下巴，长着一张罗奇无法分清的网红脸，身形苗条，中等身高。“齐悦，原名齐小丽。这个人需要重点说一下。她是本村人氏，在城里的诊所当护士，怀疑跟陆承志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在关雅去世之前，一度对关雅纠缠不休，甚至有跟踪关雅的行为，怀疑与关雅的死亡有直接或间接关系。” “也就是说，你们也怀疑这个女人是这一系列事件的直接原因。”杜正一说道，用的是肯定句。 “是的。”赵之言说，他抬起头跟女人的影像对视了一下，女人不住地理着自己的头发，天真地眨着长长的假睫毛。赵之言摇摇头，这个女人可能并不合他的胃口，他面带困惑地说，“老实说，我不知道陆承志怎么会迷恋上她？可能是老房子找了火，难以自制。” “那跟我们没关系。”杜正一不感兴趣地说道，“关雅死的时候应该有完整的调查报告，调查在关毓山的监督之下，调查报告应当可信吧？” 罗奇闻言又看了他一眼。 “对，”赵之言答到，“可即便是关毓山坐镇，动用了我们的大法师和人类的知名法医，也没能找到任何关雅非正常死亡的线索。如果关雅就是心脏病突发死亡的，那人有旦夕祸福，这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关毓山一天也没有相信过这一点，他跟他女婿，还有他女婿的那个小姘头，算是从此结下了梁子。” “你的意思是，你们能够确定陆承志的死亡原因跟关毓山有关？”杜正一问道。 “陆承志死于一场煤气爆炸，但他其实是被炸伤后摔死的。”赵之言说道，他又迅速在空中生成了一些三维画面。一栋人类小区的顶楼，山墙上有一片焦黑的破损痕迹，三维画面从几个角度展示了那个破洞。 “这是陆承志在城里的房子，煤气管道的爆炸点靠近这侧山墙，事发当时他应该就在这面墙附近，爆炸之后受了重伤，从七楼破损的墙洞里摔出去，掉在一楼的水泥台上，当场死亡。” 杜正一对着画面皱起眉头，“这看起来有点像被空间扭曲魔法打出去的。” “对的。”赵之言点点头，“但其实不是，的确是煤气爆炸。我们实地检测了，没有任何能量残留的痕迹。警察的调查结果也认为是煤气爆炸造成的死亡，怀疑当时陆承志靠在橱柜上点了根烟，然后——嗙！” 赵之言比划着爆炸的当量，眼神粘稠地缓缓扫过死亡现场。罗奇的注意力从资料上移开了，他默默地观察着赵之言，他看得出死亡对赵之言有吸引力。 “两起死亡都跟法师没有直接关系。”杜正一没有注意到，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在眼下的推论上，他思索着总结道。 “但有个经验丰富的刑警认为这是谋杀，最后还查到了关毓山的头上。不过，关毓山有不在场证明，有人证明在煤气泄露那个时间段内，她一直跟关毓山在一起。”赵之言勾起嘴角笑了笑，略偏了头过去，不怀好意地看着关歆月。 杜正一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也望向了关歆月。 “怎么？”关歆月戒备地说。 罗奇回过神来，也有点拿不定主意，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她，“是……真的吗？” “当然，”关歆月瞪了他一眼，用不容置疑的傲慢语气说道，“我从来不说谎。” “姑奶奶，”罗奇吞咽了一下，“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谎话连篇！” “你不也一样谎话连篇？”关歆月立刻说道。 “两码事吧！”罗奇说，“你当时真的跟你爷爷在一起？” “没错！”关歆月恼怒地叫道，“因为我知道，我爷爷就算恨死他了，也不会杀了我姐姐的亲生父亲！” 罗奇退缩了一下，在一阵安静之中，杜正一也匆匆转开了头。 “好吧，”赵之言把话题收了回去，“我们再说关毓山的死亡情况。自从他女儿不幸去世以后，他酗酒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而且性情大变，跟家人发生了不少矛盾。很快他的妻子就经常到她儿子那里住，关歆月本来就在父亲家里住，对吧？所以能确定的最后始终陪伴在大法师身边的人，只有他的外孙女陆歆辰。这是老故事了，就跟所有跟人类在一起的法师的结局一样，最终免不了要分道扬镳。所以，当关毓山死亡，外孙女同时失踪之后，这家里就一个法师都没有了，当然没有人能及时向委员会上报他的死亡情况。他的尸体进入了警察系统的处理流程，等到我们意识到关毓山死亡的时候，只能去看尸检报告了，我想至少酒精中毒这个死因是可信的。但是我们的人到的太晚了，已经无法根据能量残留来判断事发当时有没有别的因素。” 罗奇并不太把所谓的酒精中毒当回事，连关歆月都认为不可能，对麻江大夫的咨询更是给了他更多的信心。 “我想就算你们到的早，也不会得出别的结论。”杜正一思索着说道。 “何以见得？”赵之言问道。 “这一系列事件很明显是有共性的。”杜正一说道，“全都是没有魔法干扰过的死亡，干净利落却接二连三的死亡，满满的都是人类谋杀的味道，这是否暗示着……我们可能暴露了？” 罗奇的脊背走了一层凉气，他猛地转头瞪着杜正一。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略过他继续说道，“如果是情妇杀人，情妇在得到陆承志的时候就可以收手了。如果是关毓山杀人，他这个级别的大法师要杀死陆承志有很多方法，不应该留尸体给人去查，更不应该让人死的这么戏剧性。我假设我们目前能看到的所有人都是棋子，在他们的背后是否还有一个更大的组织在活动，试探着消灭掉我们这些散在他们种群中的异类？” 种群？异类？暴露？罗奇的心头一阵惊慌，前天晚上那个诡异的法师黎绪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藏头露尾表述出来的意思与今天杜正一说的何其相似。黎绪就曾经问过麻江，如果他们被人类发现了会怎样，他说过人类有杀戮异类的天性。他的脑子在一阵混乱中无法立即理清，杜正一又说了下去，他连忙止住纷乱的思绪，继续往下听。 “距离我们上一次被屠杀不过几十年的时间。”杜正一说道，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思绪似乎已经去得很远了，说出来的只是有限的一部分。罗奇真希望自己能在他的脑子里一阵乱翻，把他的全部想法和他不肯披露的信息都翻出来。 “有道理。”赵之言说道。罗奇望过去，在他细长的脸上找到了明显的满足和赞同。说老实话，罗奇没想到他会混得人模人样，三年前他不过就是个模仿败类的小瘪三，那时候罗奇以为他连做执行法师的服役资格都不会得到。 那么现在他是什么？是一个成长了的回归到主流社会的正常男人，还是终于旧梦成真成迈进了焚莲者的殿堂？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赵之言转过脸来，瞥了罗奇一眼。他迟疑了一下，送给罗奇一个微笑，露出了森森的白牙。 第二十七章 卢Sir 第二十七章 “所以你们跟我一样，认为隔壁净土寺就是这个组织。”赵之言感兴趣地望着杜正一。 “也许是组织的一部分。”杜正一说，“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净土寺有问题，但据关歆月说，陆承志的情妇齐悦跟这座寺庙有些关系。罗奇对人类的文化很了解，他也觉得净土寺有许多不合佛教规矩的地方，物之反常者为妖。我们基本是靠直觉定位这里，所以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怀疑到净土寺的？”?赵之言了然地点点头，朝他们伸了个大拇指，“还是你们活干的快。我们后来在委员会的数据库里翻出了一件早些时候的案子，比对的时候发现了疑点。”他打了个响指，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怒容的男人出现在罗奇附近，一双愤怒的血红眼睛死死地盯着罗奇。罗奇正在走神，猛然间对上这么一张死人脸，吓得一怔，旋即对赵之言怒目而视。 “看你走神，让你清醒一下。”赵之言不怀好意地低笑着，琢磨地瞥了罗奇一眼，“还是集中精神来看看这个吧，卢金峰，只有一张三级法师执照的废物。在他的五十七年人生里，他娶过四任妻子，均为人类。据他的现任妻子揭发，卢金峰是个虐待狂，她有几次差点被他折磨致死。考虑到他的前三个妻子都死在妙龄，怀疑有可能都是死在卢金峰的手里。这个幸运地活下来的妻子，是当地一座净土宗寺庙的虔诚信徒，我们的人跟她谈过，她确实曾经在庙里许下过摆脱丈夫的愿望。” 关歆月沉重地吐了一口气，“一个魔法师杀了三个人类了，你们竟然一直都不管？” 赵之言转头看着她，“恕我直言，你们人类也不怎么在乎家暴吧？他的第二个妻子曾经离家出走过，后来是警察帮助卢金峰找到妻子，还劝她回家团圆的。另外，不好意思，你爷爷就是执行法师，相当于法师的警察，责任范围就包括侦查法师犯罪。” 关歆月的脸涨红了，紧紧地抿着嘴，不再说话。 杜正一接口问道，“卢金峰也疑似死于人类的谋杀？” “不，不是疑似，是肯定死于人类的谋杀。”赵之言笑道，“卢金峰涉世很深，常年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他平时愿意写点文章，所以供职于一家媒体。事发当时，他中午喝了酒，回到单位趴在桌上睡着了。一位平时就跟他有些过节的同事，突然心血来潮，拿起放在单位健身用的壶铃，给他的脑袋来了个开瓢。” “这个杀人犯现在监狱里？”杜正一问。 “对，死缓。”赵之言说，“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认为卢金峰就是要害死他，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 “你们考虑过法师的心理干预吗？”杜正一又问道。 “哪有几个法师能进行那么准确精妙的心理干预啊？再说所有的心灵感应法师都记录在册，没人在那个时间段内跟他接触过。还有，最高委当即就派了高级心灵感应法师去侦测，结果他的脑子没有任何人碰过。如果有人操纵了这个人，也不是用我们的方式操作的，人类也很擅长操纵别人的心理。”赵之言说道，又摇摇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他要么是自己有精神病，要么就是卢金峰这个精神病确实刺激到他了。考虑到卢金峰的过往，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真的威胁了这个人类。另外，再划个重点给你们——此人与卢金峰的老婆没有瓜葛，也不是净土寺的信众，如果有人为了功德杀人，那么这个积功德的人还在幕后。” “所有上了台面的，其实都是棋子。”杜正一领会地说道。“模式是相同的。” “就是这样。”赵之言说，“卢金峰这件事发生得很早，他又是个小人物，所以没太引起注意。他们在为了关毓山的案子纵向检索的历史案件的时候，才侥幸比较出了寺庙的存在。现在我们还有人手在排查其他法师的死亡记录，也许过几天还能有收获。” “运气好的话我们会有其他收获的。就眼下的情况来说，这个谜题有两个关键点。”杜正一说，“一个是净土寺——” “——一个是陆歆辰。”赵之言抢着说道。 “她的失踪是个情理之外的谜题，对于这件事你们掌握了多少线索？”杜正一问道。 “什么都没有。”赵之言无奈地说道，看见杜正一伸出手指向陆歆辰的投影招手，女孩子便向他走了过去，站在他的椅子旁边跟他对视着。他又感觉到那股他几乎无法招架的能量波动，杜正一轻而易举地接管了别人法器的权限，这沉甸甸的力量压制着他，让他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陆歆辰就是失踪了，非常突兀，而且从此毫无痕迹。” 一直在旁边缄默不语的罗奇突然问道，“陆歆辰相对于普通法师来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赵之言迷茫地看着他，“一个还没进行专业学习的孩子……你指的特别的能力是什么？” “关毓山最杰出的能力是什么？”罗奇换了个角度问道，“陆歆辰会不会遗传了某些天分，结果让她受到注意？毕竟如果是仇杀法师的话……她就不会只是失踪了。” 她会直接被杀死。考虑到关歆月的感受，罗奇的话没有说得太直接。 “关毓山是终身制的一级执行法师，了不起的大法师。”赵之言说，有些犹豫，“他的天赋很可能横跨所有领域，但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他思索了一阵子，还是摇摇头。“我只能说你确实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角度。” “我还有一个问题，”杜正一突然说，“你们有没有找到关毓山的法器？” “不要说大法师的法器了，就是最普通的存储晶体都没能找到一块。”赵之言说，“所以，关家人更不太可能是自然死亡了，有人拿走了他们的晶体。” 罗奇想到了他们从后院井中拿出来又被他摔碎了的晶体，看来要不是当时关歆月提前启动了后院的机关，他们也不一定会注意到驱动轨道的通用晶体。他不觉望向了杜正一，后者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不太相信杜正一没想到那块存储了幻境陷阱的晶体，他可能只是没那么信任赵之言。 “那个情妇齐悦在他们死后有什么异常表现吗？”杜正一继续问道。 “陆承志死了以后，她去找关毓山吵闹过几次，要我说她就是个泼妇。”赵之言又活跃起来，兴致勃勃地说，“据几个跟陆承志熟识的法师说，关毓山在关雅去世后去找过陆承志几次，那个时候陆承志已经跟齐悦同居了，他自己对岳父避而不见，反倒打发齐悦去应付老人。据说齐悦对关毓山十分不客气，关毓山这样的大师体面惯了，是招架不了小泼妇的。等到陆承志死后，这个泼妇大概觉得姘头是被老人害死的，反找上门去闹过几次。据说还是找了一堆小姐妹和七大姑八大姨一起上门去闹的，是吧？”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关歆月说的。 关歆月紧紧地板着脸，只低声说了一句，“这村子里没有一个好人。”算是印证了赵之言所言非虚。 罗奇这才意识到关歆月为什么会对村里的人不理不睬，再想想她的家破人亡实源自村中的风流韵事，这么小的村子肯定是人人都知道的，她的处境可想而知，自己确实是后知后觉，实在太粗糙了。 赵之言继续说道，“后来齐悦又跟了别人，从报告上看前头负责这事的法师一直也没跟齐悦直接接触过。大约一个月前齐悦的父母也离开这里，据说是被女儿接走了……啧，这里有点不对啊。”他的注意力集中起来，迅速地浏览着浮现在空中的文字，有许多金色蛛网不断把新的信息纠缠出来，“他们竟然能把一对农村老夫妻弄丢？” 罗奇也看到了记录上齐家那一项的末尾，闪烁的几个字十分显眼，竟也是——下落不明。 他的心头有些滞闷，转着许多的念头，杜正一的猜测让他不安。杜正一对内情的了解比他所以为的更深，或者——他在内心修正着这个说法，应该说杜正一比他以为的更加目的明确。 他本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现在却觉得有些生疏。不是因为杜正一对他保留了多少秘密，而是因为朋友只应该是那些对等的人，他的生活从体量上看，跟杜正一的生活差别巨大。他大约相当于刘璃派给杜正一的地陪人员，他或许应该更专心一点把这个工作做完，回到学校去至少拿到一个三级法师执照，继续他的三流法师生活。未来，运气好的话，他就能混得跟那个脑袋被开瓢的卢sir卢金峰差不多。他要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不要因为心里落差太大，而走向卢金峰式的变态道路。 杜正一沉思了一会，“其他线索恐怕暂时都指望不上，最大的突破点始终在净土寺上。他们的师傅今天几点见外边的人？” “据说是两点。”赵之言答到，他们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屋子中间的老式座钟，“就快到了，现在兑换功德正是时候。” 杜正一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走吧，我们去等着，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有收获。关歆月你在这里等我们，我不想你引起他们的警觉。罗奇，你在发什么呆，我还需要你开运呢！” 罗奇向他扮了个鬼脸，“我……我能不能……” 正要往外走的杜正一站住了脚，“干嘛？还要先去个厕所？” 罗奇瞪着他，“我能不能留在这里自己看一会这些资料，我……我可能更擅长翻资料。” 杜正一转头面向赵之言，“哥们儿，你这里面也没什么私人的东西，能不能让他看看案件相关的材料？” 赵之言叹口气，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杜正一有意地无意地已经数次向他展示了压倒性的力量，他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尽可能地识时务。“这里面储存了相当多的案件资料，差不多最近十年的法师死亡案件都在里面呢。按理来说，是不能给外人看的。” “反正我都已经检索过一遍了。”杜正一无所谓地说，“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更高级别的委员会授权，但那样的话未来就得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详细备案在委员会备忘录里。” 赵之言的脸色有些不好，他肯定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今天他有多丢脸的。他暗暗地记恨着杜正一的强势，明面上却无计可施。 “而且，”杜正一循循善诱地说，向他递了个台阶，“我看你对这些资料也不太熟悉，让罗奇帮你整理一下资料不是更好吗？他很擅长书面工作，也很了解人类，简报能比你做的好得多。” 赵之言不能放过这个顺水推舟的机会了。 “好吧。”他看了看罗奇，把扳指从拇指上脱下来，丢给了罗奇。 罗奇接住了翠玉扳指，顺口把称呼也改了，“谢了，赵哥。” 赵之言更舒服了一些，他的裤子差不多烤干了，身体也暖和透了，起身跟杜正一向外走去。罗奇突然叫住了他，“赵哥，我能再问你件事吗？” 赵之言回过头来。 “你是什么时候接到命令，突然要负责这个案子的？”罗奇问道。 赵之言冷笑一声，“今天，凌晨。” 杜正一的眉头蹙了起来。 “怎么了？”赵之言问罗奇。 “没什么。”罗奇说。 第二十八章 起点1 第二十八章 杜正一没有说什么，他跟罗奇短暂地交换了目光，就跟赵之言一起走了出去，剩下罗奇拿着那只做成扳指模样的存储晶体。他抬头望向漂浮在空中的数据，突然在冲动之下抹掉了所有人形的幻影，这才吁了口气。 关歆月一直在打量着他，他避开了女孩的目光。当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的时候，关歆月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仔细地打量着他的面孔。“所以说，”她装模作样地拿捏起大人的模样，“今天凌晨发生了什么？” 罗奇睨了她一眼，“你不觉得自己太敏锐了吗？这样很危险的，小妹妹。” “我这话也可以原封不动送还给你。”关歆月不屑地说，歪头看着他手上的扳指，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你们为什么，从来也没有问过我，我是不是知道爷爷的这种东西在哪里呢？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知道这是存储晶体，谁还不是自己爷爷的宝贝呢？” 罗奇愣住了，他分辨着关歆月的神色，想判断她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但关歆月接着说道，“你把潘德拉贡轨道上的那几块存储晶体摔坏了，真可惜。不过那里面本来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罗奇骇然地望着关歆月，“你要是知道你爷爷的东西在哪，就该告诉我！” “我当然不知道。”关歆月说道，那双颜色略有些发浅的眼睛盯着他，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眼睛突然变得幽深了，“如果我知道，我就会请你帮我把它读出来。” 罗奇狐疑地望着她。半晌，他说道，“事情已经很复杂了，如果你知道什么，就该告诉我们。我们真的想帮你，你不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你们？”关歆月说道，“你们已经是几伙人了？你跟杜正一是完全坦诚的同学、同事、朋友吗？赵之言跟你们是一伙的？你能替这么复杂的——你们——承诺吗？” 罗奇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十分不舒服，烦躁之下他有攻击性的一面突然露了出来，极尽刻薄地说，“敏锐的女生尤其可恶。” 关歆月一下子就被惹火了，“我也讨厌你！我讨厌你们男人，我讨厌你们法师！”她猛地抬起头，突然开始剧烈地喘息，声音哽咽，“我讨厌你们……讨厌所有人……我……” 她突然崩溃，又迅速压抑了回去，恢复了压抑的理智，只是浑身都在颤抖。 罗奇几乎立刻就后悔了，满心都是负罪感，他清楚自己完全是在拿她撒气，其实关歆月已经做得比他好了。她的麻烦比他还大，她却表现的比他更成熟。 好一阵子，关歆月的呼吸已经恢复正常了，他也没想出来怎么安慰姑娘，满心都是自我嫌憎。 憋到最后，他笨拙地用胳膊肘撞了撞关歆月，拉着脸小声说，“咱们别说废话了。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看看执法者的记录，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 唉呀，他简直都要被自己的愚蠢感动了，他哄得真像样，照这样发展下去，注孤生不是梦啊。 让他惊奇的是，关歆月缓缓向他靠了过来，最后倚在他身上，完全平静了下来。她在胸前抱着胳膊，腰侧靠在他的肩上，仰起脸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那就快点检索吧。你能操作这个？” 罗奇继续黑着脸，跟自己生闷气，“这个我还是能办得到的，就是没有杜正一检索的速度那么快。” “得了吧。”关歆月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反正你就是个蠢货，何必那么在意？” “说得对！姑奶奶！”罗奇怒道，一股脑在他们面前的空间投射出数千个符号云团，由金色的线链接着，仿佛覆盖了整间屋子的蜘蛛网。 “干得不错，我们家跟盘丝洞差不多了。”关歆月说。“那些字符云团是什么？你作的茧吗？” “别说得那么恶心。”罗奇说，“每一团都是某个主题相关的信息，那些金色的线是他们之间的联系。” “靠什么确定的联系？“关歆月问道。“因果关系？” “此方因果，未必是彼方因果。”罗奇说，“如果靠因果关系链接，那这种链接方法就太复杂了，而且很难不漏掉什么因果。所以这些联系主要是靠一些关键词，现在的链接是靠默认的关键词联系起来的，我们也可以指定关键词，让他们重新链接起来。” 罗奇说着对虚空中漂浮的金色网络下达了第一个命令，“寺庙。” 大部分云团黯然失色，蜕变为背景，大部分的金线也失去了光泽，但链接着剩余几个云团的金线却明显加粗了。 关歆月认真地看着，“我没见我爷爷这么做过。” “你看杜正一也不需要，他们可以在大脑里迅速完成这个过程。”罗奇说，他想了想再次下了一个命令，“与关毓山并卢金峰无关的信息。” 这次空中只漂浮着寥寥几个字符云团，罗奇做了一个展开的手势，云团旋转着展开成列表的形式，文字迅速放大。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比你聪明？”关歆月问道，她的语气里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也可以这么说。”罗奇平静地说，眼睛在迅速地浏览着这些外围信息。 “我不觉得你比杜正一要笨。”关歆月说，“你出了很多主意，你也是一个敏锐的贱货。” 罗奇笑了出来，手指微微动了动，牵动更多的信息变换，“我们一般不用聪明还是蠢笨来描述，一般来说我这种情况叫做能量欠缺，杜正一是能量丰沛——不不，他应该算能量高到爆炸临界值的类型。” “就像老武侠里的内功吗？”关歆月感兴趣地问道。 罗奇笑弯了腰，“说的没错，杜正一就是段誉就是张无忌，我就是……”他想了想，也没能在武侠小说里比出一个合适的人，“我就是路人甲吧。” “你还挺自卑的。” “不不，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只是能够认清形势，接受自我。”罗奇翻转打开了下一个字符云团，“他们的大脑更符合法师的特征，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更像人类。他们能在脑子里处理大量的信息，能够瞬间提取出需要的信息，能够用头脑聚集起巨大的力量，能够改变环境的参数，就像……” “就是超能力者。”关歆月接口道，同时修改了他的用语。“不是像，应该说就是。魔法师是个古老的词语了，在现今的认知里，你们就是超能力者。” “是的。”罗奇说道。他有一阵没有说话，用这个功夫浏览完了所有筛选出来的云团。“没什么有价值的。” 关歆月注意到，他的速度还是要比普通人类的阅读速度快上许多。 “你在超能力者的世界里，肯定压力很大。”她突然说道，“所以你的性格才这么逗逼吗？我爷爷曾经说过，幽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应对世界的防御机制。” 罗奇正在熄灭云团的手指停顿了一会，“法师有法师的优点，人类也有人类的优点，各自有各自的价值，不论是哪个世界我都很喜欢。能融入两个世界，是我的理想，我更希望有一天两个世界能融合在一起。无限组合，派生无限希望。” “但他们不这样想。”关歆月说，她声音充满了苦涩与伤感，“有一天他们会让我忘记爷爷他们，也会忘记你们，是吗？” 罗奇吞咽了一下，“只要我们找到你姐姐，只要你在法师世界里还有一个亲人，他们就没有权力抹掉你对这个世界的记忆。”他停了停，补充道，“我们一定能找到她。” 隔了一会，关歆月低声说了句“谢谢”。 罗奇有些不好意思，他咳嗽了一声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里，“从寺庙去调查关联性大概没什么用，我想他们肯定已经想到这么查了。我还是想再仔细看看卢金峰的案子……也许应该跟你爷爷的事件放在一起做一个比较。” “怎么比较？”关歆月感兴趣地问道，“看起来完全没有关联，只有寺庙这一个点有些关系，可甚至都不是同一座寺庙。” “那就先按照时间顺序来排一下。”罗奇说着，开始调整空中的网络，与卢金峰和关毓山有关的云团重新出现在空中。“赵之言不像是一个仔细的人，他连时间都没有详细标出来。大多数法师依靠能力成了习惯，不太审慎分析，做事大多凭直觉。当然，脑子出众，直觉多半时候也就很准。所以你看，这又是一个恼人的地方，太刺激人了。” “听起来像狮子老虎，”关歆月笑了一下，“因为跑的够快，所以不需要发展智力也能生存。” 罗奇笑了起来，心虚地吐吐舌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有时候觉得法师挺蠢的。”他抬起手辅助自己集中注意力，做了一个排列控制的手势，同时吐出了时间这个关键词。 第二十九章 起点2 空中浮现出一只时间坐标，起始点是4821211年，标志事件是卢金峰的死亡。 “4821211？”关歆月惊讶地说，“这是什么时间？” “这是我们的纪年方式。”罗奇说，“意思是我们的世界元年之后的4821年里的第211天。” “哦。”关歆月说，“我们的历史有五千年！”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用五字头表示年份？”罗奇狡猾地看着她。 她刚要解释，突然醒悟过来，“四千年前你们就有成熟的文明了？” “四千年前我们是你们的神祇。”罗奇笑着说，“人类很多传说描绘的都是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战争，我们的祝福——想想仓颉，想想普罗米修斯。” 关歆月吃惊地张开了嘴。 “四千年前是魔法文明繁盛的时期，不过也没什么骄傲的，因为从那以后我们就没有变化过，至少没有人类变化得那么大。人类就快登上火星了，而我们过去、现在和未来，恐怕都得在地球上。” “那再往前呢？”关歆月好奇地问，“四千年前呢？你们没有自己的传说吗？你们也有自己的神吗？” “我们的神也是你们的神，最早期的文明都是同源的，我们也是人不是吗？在我们最早期的记录里，也同样有一场大洪水。”罗奇说。他修改了坐标，将坐标向前延伸了十年，关卢两家的许多事件出现在坐标上，但是毫无交集。 罗奇开始专心地快速阅读，不再闲聊，一个又一个模糊的云团在他的面前展开，他调整着它们的位置，不断地收缩又展开新的信息云。关歆月也不再说话，她眼花缭乱地看着信息的光雾在空中明灭，罗奇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翻动引导着，越发像个魔术师。 “这是大致的时间坐标。”罗奇突然一挥手，一群字符如同小鸟飞落树枝，栖息在一条金色的坐标上，其中几个点尤为显眼。“4821211，卢金峰被杀。4821275，关雅病逝。482342，陆承志死于煤气爆炸。482365，关毓山去世，陆歆辰大约同时失踪。现在是4824年初。” “这样确实比赵之言的描述更加清晰。”关歆月说，“原来姑姑跟卢金峰死于同年，而且死亡的时间只差了两个月。” “是的。”罗奇说，他向后靠进了椅子里，看着空气中的信息轻盈地浮动着，呼吸一般，仿佛真的有什么秘密倾吐在即。 “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关联？”关歆月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指，轻轻地描摹着坐标后面漂浮的两块信息云之间的金色链接。可是现在这条链接的两端，只在时间上。“法师们这么容易死吗？” “不。”罗奇说，“我们一般都能活很久。” 隔了一会，他又低声说道，“也很难死于意外。” 他伸出手，又一次抽取了关雅的生年资料，信息如水一般地在他的面前倾泻而过。“算师，学者，法师中的学者。”他喃喃地说道，“无不良嗜好，文静，专注。与法师中的败类没有任何交集。” 他放弃了关雅的信息云，再一次抓取了关毓山的信息云，即便遮蔽了许多信息，关毓山的云团依然十分厚重。“始于关雅，终于关毓山和陆歆辰，陆歆辰只是个孩子，关毓山才是重中之重。重点一定是关毓山。歆月，如果是你的话，想杀掉一个大法师，你会怎么做？不要想着你爷爷，如果……如果你想杀掉杜正一，你会怎么做？” “杀他？”关歆月翻了他一个白眼，“我想都不敢想。而且他跟我爷爷不一样，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也从不谈自己的私事。我对他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他算不算你的朋友，是不是在乎你。如果你们是朋友的话，我可能会想办法先绑架你，你看起来还比较好下手。然后我再用你要挟他——不自杀我就杀了他朋友！” 罗奇笑了起来，“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关歆月哼了一声，“确实。为朋友两肋插刀，那是小朋友都不信了的桥段。” “是啊。”罗奇说道，陷入了思索，喃喃着说道，“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太容易弄巧成拙，一个不小心反倒会被大法师抓住打死。” “你想到了什么？”关歆月打量着罗奇的脸色。“说出来听听。” “你说你不了解杜正一，所以你抓不住他的软肋对症下药？”罗奇思索着说道。 “嗯。”关歆月说，“就是这样。” “但如果你了解一个强大的人，知道他珍视什么，你就可以通过摧毁他的情感来寻找机会。”罗奇的眼睛亮了起来，“想要杀死关毓山，先制造一个狼狈不堪的家庭问题，通过这种龌龊的方式杀死他唯一的女儿，从而摧毁他的精神，这确实是个路子。真是阴损。真的有人会不惜杀掉几条人命，撒一条这么长的线来布局吗？” 关歆月惊愕地张开嘴，罗奇的话让她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姑姑死了以后，爷爷就开始酗酒了。他以前就有点贪杯，是姑姑一直看着他不许多喝。然后……我姐姐……”关歆月突然咬住了嘴唇，罗奇看着她，隐约猜到了她没说的那部分事情。人总是如此，不管是人类还是法师人类，他们都充满了弱点，善于彼此伤害。 关歆月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爷爷一直说是我姑父害死了我姑姑，但是我姐姐不肯相信，她跟我爷爷吵了起来。姑父死的时候，姐姐不肯相信跟爷爷没关系，她一直在说爷爷是个可以轻易杀死别人的大法师。她当时就离家出走了一段时间，不过是来我家跟我一起住，她说……她亲口说她恨爷爷。爷爷其实脾气是有点暴躁的，姑姑死后他更是暴躁得一般人都接受不了，有时候我也有点恨他。但我……我也不是真的恨他。他跟姐姐吵得就太厉害了，他们两个都冷静不下来。他去世前的那两个月，喝酒喝得每个晚上都不省人事，我姐姐不让他喝，他有次为了抢酒瓶还不小心打伤了我姐姐。” 关歆月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爸说，他那时已经开始酒精中毒了，不喝酒的时候出现了戒断反应。可我姐姐不能原谅他，他也不太原谅他自己。对了，我说过他那时候神智不清，开始不停地说胡话。这点我不是完全撒谎，他好像总是觉得周围有很多人跟他在一起，他不停地跟他们说话，有时候是跟他们道歉。我姐姐说他完全是发疯了……反正不久他就去世了，我姐姐……也不知去向。” “从酒精中毒到因为酒精中毒而死亡，这中间的距离还是很远的。”罗奇轻声说。 关歆月点点头，“我爸也是这么说。” 罗奇陪着她安静地待了一会，但很快他的思维就转了起来，“我再试一下卢金峰与关毓山的生平有没有交集。” 然而仍然什么都没有。罗奇失望地望着空中的数据，心里又十分清楚这是必然的结果，执行法师肯定也早就这样比对过了。 可他还是不肯死心，盯着数据琢磨着。如果这一串谋杀都是同一双手推动的，杀死卢金峰是十分干脆的，没有后来的一系列行为这么复杂。杀死卢金峰的凶手还在监狱里服刑，执行法师也调查过他了。但到了关雅，陆承志，关毓山这个阶段，凶手并没有真正出现过，幕后者的手段变得更高明，行为也更缜密，连替罪羊都被抹杀掉了。不管情妇是不是凶手，她都是关键的一环，她的失踪让执行法师们没有办法更进一步。 罗奇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找到了点什么，他重新坐直了腰，开始小心地追踪上卢金峰向外蔓生出的云团，那是杀死他的凶手的详细信息。 罗奇迅速地浏览着人类的生平，只是一段平凡无奇又充满了挫败的人生，人人都是如此。他调整信息呈现的角度，寻找着调查他的执行法师的名字。再顺着这些名字，打开这些法师的生平，全都是二级执行法师，也都毫无问题。他浏览着他们的调查报告，终于，注意力停在了一个法师提交的请求对凶手进行意念检测的报告上。报告后面加盖的批示是：准行，即刻派遣。 他立刻开始着手寻找那位被派遣来的，能够把别人的大脑当作一本打开的书来读的法师。但再也没有什么了，罗奇知道心灵感应法师是个禁忌，他们有很多脏活要干又备受猜忌，所以心灵感应法师虽然登记在册，但往往却是匿名工作的。委员会保护心灵感应者的隐私不被外界探知，反过来说这多少也是控制工具。 罗奇没有被这道门困住，他几乎立刻就迂回前进了，开始寻找那位意念大师的返回报告。他在乱纷纷的数据云团里翻了一会，才找到一份行文简洁的报告，说明的内容是凶手的大脑没有被外力干扰过。报告同样没有署名，但罗奇找到了一个时间戳。 “4821219，”罗奇说，他换算了一下，“2014年8月7日。你对这一天有什么印象吗？” “有。”关歆月阴郁地点点头。 “什么？”罗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是什么让你记住几年以前的这么一天的？” “因为那是我的生日。”关歆月说，“我爷爷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天都没回来，本来说好了带我去迪斯尼的，这种事我当然想忘都忘不了。” “哦。”罗奇叹口气，把自己摔回椅子深处，止不住内心的亢奋。“这么说，我可能知道了你爷爷为什么没能陪你过生日了。而且说不定，我还找到了一切的起点。” 第三十章 齐家 第三十章 关歆月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一直站到空中漂浮的那片字符的前面。她看着那份报告，就像人们将高亮的文字投影在透明的玻璃上，她能够看得很清楚。 她读完了一遍，又默默地机械地重新读了几遍。有些陌生的词汇她不能理解，大概是法师的专业词汇，她能看得出来这份报告的行文颇具专业性。它就像是一份诊断，一份鉴定，冷冰冰地不带一丝个人情感。 难道一切的灾祸，就发端于一份无心的专业报告？ 她转过身来看到罗奇有些兴奋，因为得窥路径，那双好看的眼睛越发明亮。他抬起手划拉着空中的数据，让它们排列的更加有序。他不拘小节地仍旧穿着印着中国好儿童的衬衫，胸口缝着一只青蛙，衬衫的袖子在胳膊上折了几折，露出结实的小臂。 “4821219，关毓山接到委员会的委派，前往人类监狱，对卢金峰案的凶手进行意念检测，这件事引起了幕后真凶的警觉。”他说道，“这很可能就是事情的起因。其实我们早就可以肯定你爷爷就是个意念大师，杜正一在后院井底陷入的幻境肯定是意念大师的杰作。” 他略有些不自信，停下来琢磨着其他的可能性，“我想如果那块水晶是买来的通用安防设备，应该不至于把杜正一困住那么久。你姑父只是一个珠宝经销商，水晶应该不是他做的。” 关歆月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不是他做的。” 罗奇抬头疑惑地看着她，她解释说，“井下的陷阱是我爷爷在姓陆的死后才制作出来的。如果那个陷阱就像你说的跟意念有关，那大概就是的。” 罗奇点点头，又陷入了思考。 “但我不明白的是，如果我爷爷真的发现了什么，他有很多时间可以上报，对吧？可是这份报告里什么都没提。我现在回想那年的事，从我生日的那天开始，到我姑姑开始被那个女人纠缠的这段时间，一切都平淡无奇。那时候是暑假，我爷爷第二天就带我去迪斯尼了，整个夏天爷爷都带着我们姐妹旅行，到处游玩，就跟以前的暑假完全一样。我们甚至都不在家……我是回到家里以后才发觉姑姑有些不对劲，很不开心，但我也没想到……” 她痛苦地低下头，沉重地呼吸了几口，又强迫自己摆脱掉这些情绪。 “或许你爷爷真的发现了什么，只是当时他自己还没意识到。”罗奇轻声说，“你要不要坐下来？” 关歆月摇摇头，她颤抖的手指拂过鬓发，把一缕头发掖在耳后。“我没事，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哪怕以后我真的会不记得这些了，我也必须要走到最后。” 罗奇望着她，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我绝不会……” 关歆月有些神经质地笑了，但又迅速压抑了回去，做了个鬼脸，深吸了几口气平静自己的情绪。她试探地伸出手去，最后落在罗奇的肩头，又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怎的，靠近罗奇让她更容易找回平静。 她挑起细细的眉，开了句玩笑，“我爷爷说不要去听男孩子发誓。” 罗奇咧开嘴笑了，“你爷爷一定得逞过。” “可能是吧。”关歆月微笑着想起了什么，“兴许我奶奶就是被他骗到手的，毕竟我奶奶为了他离婚了，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年轻了。你们说……他能够探测到别人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说……”罗奇的胃里一阵不舒服，“不会的。” 关歆月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干嘛反应这么大？如果他修改了我奶奶的思想，让她爱上他，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因为爷爷对奶奶非常非常好。不是经常有人说，骗人一时的是混蛋，骗人一世的是情圣吗？” “你可能没把这事当真。”罗奇低声说，“入侵别人的思想，已经是最不可原谅的侵犯里。要是扭曲一个人的思想，改变她的喜好，那就太过了，你把你爷爷说的像个强奸犯了。” 关歆月怔了一下。 罗奇继续说道，“你想想，你的隐私，你隐秘的幻想，都可能暴露给外人，那是什么感觉？你爱什么，恨什么，全都身不由己，那么你到底还是不是存在的呢？” “你说得对。”关歆月明白了过来，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杜正一说我爷爷相对于你们的世界来说，是在隐居。是不是跟这个原因有关系？” “有可能。即便是在法师的世界里，大多数时候心灵感应者也不太受欢迎。”罗奇想换个话题，立刻抓住问题，“你说你爷爷在陆承志死了以后才制作了陷阱？陆承志已经死了，你爷爷还有什么对头吗？” “我真的不知道。”关歆月说，“那个时候我爷爷的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陷阱的事情是我姐姐告诉我的，她说我爷爷可能是宅在家里看抗日电视剧看得走火入魔了，以为现在是战时，正在忙着防备假想敌。” 罗奇无话可说，关家两姐妹可能黑起人来都是一把好手。 “好吧。”他说，“到目前为止，能推测出来的东西只有这么多了。我猜杜正一可能还知道不少别的信息，他可能只是不知道信息怎么拼起来，他来到这里可能就是为了寻找关键的那块拼图。” 他全身都松懈下来，靠进椅子里，换了个适合等人的舒服姿势。可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也没找到舒服的坐姿，干脆跳了起来。 “歆月，你说那个情妇的家人也全都失踪了，她家里现在应该没人吧？” 关歆月还在默默理顺着今天收到的信息，闻言抬头说道，“怎么？你还想闯空门？” 罗奇望着她。 “不是吧？”关歆月恼火地叫道，“你还真想去看看？他们肯定已经翻过一百遍了！”她一想到那人的家里就觉得别扭。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咱们不也是在闲着吗？” 关歆月叹了口气，她看着罗奇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就知道自己又被说动了。 一墙之隔，寺庙的庭院里十分热闹，上香的、许愿的，放生的、积德的，信徒、庙混子，庙里的小和尚勤勤恳恳地应承着俗世中的人们。 一个多小时之前，佛堂里有上师诵经，杜正一和赵之言靠着功德点数有了登堂入室的资格。 杜正一就在这里整听了一个小时的诵经，说实在话，他一句话都没听懂。赵之言对听经也不像有什么心得的样子，对里面的音律倒是很有感觉，没一会就开始打瞌睡。杜正一无聊起来暗暗怀疑罗奇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面什么样，所以才不肯跟来，此刻别是正背着他打游戏呢吧？ 游戏。他的心中又闪过了这个词，罗奇让他弄明白了游戏背后的通用准则。有人把那套积分原理搬到了寺庙里，也就在那个时候，他才想到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可能是个人类。 他之前暗暗担心赵之言收拾疯狗的方法过于草率，但到目前为止，村里的人或许说了些什么，可这庙里的和尚却一贯的木讷和善。杜正一真觉得没法说他们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总觉得和尚有些不像活人。他倒不是说他们是尸体鬼怪，他们实实在在地喘着气。后来一直到杜正一开始玩罗奇给他的游戏，他才明白为什么罗奇迅速联想到这里是游戏模式的——他们实在太像游戏中的npc。 他们是活着的，却又不像真的活着。又或者这就是修行追求的结果。罗奇似乎曾经唠叨过一些人生实苦，唯有大彻大悟一路可走，佛家追求的不是逃离痛苦而是忍受痛苦。杜正一不是十分明白，难道修行的目的是追求迟钝？ 杜正一琢磨着这些，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上师。这时候讲经已经结束了，杜正一和赵之言排在上师单独接见名单的最前面。 第三十一章 谶语 他们在一间禅室里坐定，小沙弥上了茶水就退了出去，留他们单独跟师父说话。杜正一打量着眼前的人，大和尚目光坦然，笑容可掬，反倒比外头的沙弥更有人味。 杜正一稍微定一定神，习惯性地探测着周围的能量场，这里只有赵之言那水平中上的能量辐射，面前的和尚是一片令人安心的空白。他甚至试探性地碰触了大和尚的思想，以他有限的心灵感应能力，他感知到对方没有任何界限和护盾。可惜赵之言不是能言善辩的罗奇，他不擅长跟人类自然地聊天，跟和尚打过招呼以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杜正一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能够集中注意力再继续深入检测，不过他知道就算他有机会，恐怕收获也不会太大。 他抬起头，与大和尚目光相接，上师目光和善，直视他意识的深处，却没有半点窥探的意味。他以前从没想过，没有心灵感应的人类，只凭借直觉也能直达人心。 “居士面善，似乎福报很深。” 杜正一张开嘴，却没想起来该怎么回应。在内心深处，他又一次后悔没让罗奇过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思念起罗奇滔滔不绝地胡说八道的能力了。 看他一时半会接不上话，大和尚也就温和地接着说下去，“但福报终究有限，杀生是大罪孽，太消福报，以后不可多做了。众生平等，即便是狗，也在六道轮回之中，跟人又能有多大区别？” 杜正一也只好连连称是，想想又问道，“福报是前世积累的？” 大和尚笑笑就开始给他讲因果，怕他听不懂，一连说了数个极其粗浅的因果报应故事。杜正一仔细地观察着大和尚，他大概有五十多岁的年纪了，生一张憨厚的阔脸，皱纹不多却很深。皮肤粗糙，肤色很黑，皱纹深处便黑的像是积了泥垢一般。 和尚身上穿着暗黄和棕色相间的僧袍，交领上带着一块污垢。 “大师父衣服为什么没洗干净，是徒弟不太勤快吗？”杜正一突然说道，打断了和尚说因果。和尚茫然地望着他，赵之言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和尚嗫嚅了一下，眨了眨眼，望着杜正一。 “我说大师父的衣服不干净。”杜正一抬手指了指，“不然我捐些洗衣卡吧，也算是做功德修福报。” 赵之言望了他一眼，神色间有些警惕。 “出家人……”和尚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出家人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此身不过皮囊而已，又何必在乎裹皮囊的包袱呢？” “师父是说自身是皮囊。”杜正一又说道，越加咄咄逼人，“是不是也将旁人一概视为皮囊？” “人生实苦，和尚但愿世人都能脱去皮囊，看透世间神迷五色，早登西方极乐世界，不复入六道受轮回之苦。”和尚絮絮叨叨地说道，神色不变，依旧像是论地里庄稼一样。 “既然这样，师父何必还要还人愿望呢？”杜正一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既然世上一切都是造化一场，不值得执着，师父怎么还要让人实现愿望，助人执着？” “所求的皆有所得，就会觉得快乐吗？”和尚温言问道。 杜正一倒是当真低头想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 “等到明白苦海无边之时，自然回头是岸。”和尚笑道。 “这么说我的愿心还得求师父了了，”杜正一说道，“说不定我的愿心了了的时候，我就看得破了。” 赵之言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两人说了什么他并没往心里去，总不是什么高明的机锋，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杜正一的剑拔弩张。 “居士积累功德，不就为了能许个大心愿嘛。”和尚憨厚地笑道，“请居士说说吧，不论什么心愿，若是机缘到了，终归会有有缘人为居士了帐。” “了帐？”杜正一忍不住笑了笑，“师父说的这个有缘人，是外头那些芸芸众生，还是庙里的大黑天？” “这是因果，老和尚没有慧眼，现下还是看不破的。”和尚说道。 “说的也是，真佛面哪是那么容易就见得到的呢。”杜正一说道，“我还是说说我的事吧。师父，如果我说我有个仇家，时时准备要我的命，师父能不能救我呢？” 赵之言的眼睛都瞪圆了，错愕地在杜正一和老和尚之间看来看去。 “这个……”和尚气势倒是沉稳，“这个居士是得报警啊。” 赵之言本来是要笑的，但不知怎么的没敢笑出来。 杜正一直直地盯着老和尚，“那要是我恨了旁人，希望他赶紧脱去皮囊呢？” “阿弥陀佛，那可是大罪过，居士但凡想一想都是作孽。”老和尚说道。 “师父信不信幽冥之事？或许魑魅魍魉就在师父左近。” 老和尚张了张口，竟然答不出来。杜正一站了起来，原本静悄悄的禅房突然嘈杂声起，赵之言连忙左右张望，满屋子的桌椅箱柜颤动着咯咯作响。老和尚面前的茶杯脆响一声裂了纹，茶水淋淋漓漓地洒了出来，杯子一声脆响化为一桌碎渣，茶水泼洒得到处都是。 赵之言又吞咽了一下，忌讳着杜正一这骇人听闻的能力。但接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老和尚面色虽然奇怪，却还是定定地坐着。如果是一般人，早就该吓个半死了，就算和尚修为高，可总不能对眼前这一切见怪不怪吧？ 杜正一慢慢走到和尚面前停住了脚，琢磨地看着和尚。半晌，他抬起手缓缓地指向和尚，一柄匕首赫然出现在他的手里，和尚满脸通红却一动不动。 杜正一歪着头看着和尚，半晌喃喃说道，“奇了怪了，难不成你没有害怕的本能？” 就在这时，寺庙的庭院里陡然传来一声尖叫，“杜正一！” 杜正一猛地抬起头，早分辨出是关歆月的声音。他回头看着满脸通红，死死盯着他的和尚，有些进退两难，不得已，吩咐了赵之言一句，“你看着他。” 赵之言回过神来，把不知不觉张开的嘴闭上，点了点头。 “杜正一。”关歆月在院子里紧张地张望着，他刚一出现，她的目光就迅速抓住了他。“快，齐悦家。”她尖叫着，转身就跑出了院子。 杜正一没有说话，他跟在关歆月的身后跑出寺庙的庭院，一路暗暗咒骂着罗奇又一次抢先跳过了门槛。 村子没有多大，齐家住在村口，他们笔直地自村北顺着一条大道跑到了村口。大门紧锁，关歆月熟练地跳过乡下的矮墙，杜正一也跳了过去，接着他就看见罗奇傻呆呆地站在一个新挖出来的大坑旁边。那坑就是他自己挖的，铁锹还拿在他的手里呢，只是此刻他整个人都傻了。 “我们来到这里，罗奇说我们应该来这里看看。”关歆月颤抖着说，“院子里这块地方没有雪，看起来土也被新翻过，我们觉得这里埋过东西，然后……然后……罗奇说挖一下试试……” 杜正一镇定地看向土坑里，坑里并没有什么骇人的场景，现在还没有。土坑里只是露出了编织袋的一角，袋子被撕开一个口子。他默默地念诵着，驱使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袋子撕得更大，一只枯萎的人手露出来了。 死人并不真的可怕。但在那个瞬间，他记起了茶馆中罗奇讲给关歆月的那个毛骨悚然的故事。他不存在的妹妹，与一个幽灵女孩玩耍，她的尸首躺在村口地下的编织袋里，钢针透过眼睛钉入大脑。 他本能地望向了罗奇，罗奇抬起头来，满脸绝望的惊恐。 第三十二章 身陷 第三十二章 杜正一和罗奇对望了片刻，罗奇看起来痴痴呆呆口不能言，杜正一不再理会他，一只脚踩进坑里，伸手就拉开了裹尸袋。 一具成年女性的尸体暴露在他的眼前，尸身经历了严冬尚未完全腐坏，尸体上有许多凌乱的道口，杜正一直到看清尸体双目上插的钢钉才彻底死心。他合上了编织袋，“看特征不像小女孩，可能是失踪的齐悦。” “然后呢？”关歆月着急地问道，又胆战心惊地望了一眼罗奇。 “别的我都不能确定。”杜正一说。 罗奇终于松开了铁锹的木头杆，铁锹倒在他脚边的浮土上，杜正一转过头来看着他，神情依旧是他看不明白的清淡。 “那天你为什么会给关歆月讲那个故事呢？”想了一会，他才问道。他的语调轻柔，听起来就像临终关怀。 “那就是个瞎编的故事！”罗奇的嗓子干哑，绝望如鲠在喉。蓝红条纹交织的廉价编织袋在风中簌簌抖动，他的眼睛怎么也转不开，死死地盯着那只恶毒的袋子。早春的料峭寒风抽着他的脖子，灌进他的领口，把潮湿的呼吸吹拂在他的皮肤上，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游进他的衣服，粘腻地缠着他，在他的耳后曹切地窃窃思语着。 罗奇吞咽了一下，紧紧地攥着拳头，他想他可能是要疯了。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为什么会想出那样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只廉价编织袋，一具被包裹的尸体，尸体的眼睛里钉着钢钉。有人动过他的脑袋吗？有人把这些垃圾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的心口乱纷纷的，耳鸣如鼓，下意识地他又望向了杜正一。杜正一避开了他的视线，就像健康的人，出于良心，都会无法直视一个得了绝症行将就木的人。杜正一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罗奇！”关歆月在他耳边叫道，又吓了他一跳。接着他就意识到关歆月从没用这种哀求的声音叫过他，他明白关歆月的意思，她渴望他能说点什么，让他们都能从这场梦魇中醒过来。 “罗奇。”杜正一突然叫道，音调急促，嗓音低沉，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罗奇在他们两人之间茫然来回转着头。隔着尸体，罗奇看到杜正一的嘴唇动了一下，从口型上看是一句骂人话。接着他的大长腿迈过罗奇挖的那个坑，一步就走到了罗奇身边来。 “你听我说，”他又骂了一句什么，接着急促地说道，“麻将是对的，你主动去找委员会，可能会占到一点先机。” 罗奇麻木地听着，杜正一抓住了他的肩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事情只跟我有关，我并不在乎，但现在事情已经脱轨了。咱们的动作必须要快，主动反应可以压缩流程，直接向尊者报告。罗奇！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罗奇望着杜正一的眼睛点了点头，他的喉头发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里的情况十分复杂，我不能离开，你能自己搭交通工具到最近的潘德拉贡轨道站点吗？”杜正一问道。 罗奇再次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出发，现在他却要独自返回，回到魔法世界的中枢，去报告自己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掉进迷宫盒子里的耗子，就算到处乱窜勉强找得到出口，可那出口也不过通向一只笼子。 “我给你一个坐标，你去找裴枢，他就是尊者之一。明白吗？” 这句话给了罗奇一点希望，他点点头。 “好。” 他听出来杜正一松了口气，抓着罗奇的那只手松开了，在他的肩头拍了拍，接着抓住了他的两边肩膀，仿佛想让他振作起来。“赵之言不会明白这里有什么异常，所以咱们还有一点时间。你仔细细想想，到底是什么念头，让你来到这里挖掘尸体？” 罗奇望进杜正一瞳仁的深处，仅仅是一瞥而已，他猛地转开眼睛。“不——” 关歆月焦灼地望着他们，脚下一滑差点滑进尸坑，吓得跳了起来。这个举动让杜正一和罗奇同时分了心，罗奇推开杜正一，抬起手来焦躁地捏着自己的脸，“不行，你不要还想检查我的脑子了。我的脑子肯定被人动过，我知道。如果我就是一个陷阱呢？是不是有人就在等着这个机会，等着你陷进我的意识里？他们肯定知道你不但胆子大，而且好奇心也很重。” 杜正一没有说话，但是紧紧地抿起嘴唇，现在罗奇已经知道这个表情差不多等同于表示杜正一确实陷入僵局了。 就在这时，杜正一突然转过身去，看向了上锁的院门。罗奇下意识地也跟着望过去，很快他就听见了声音，有人在外头摆弄铁门上的锁头。他还来不及想什么，就听见门锁“卡擦”一声打开，铁门闩咔啦咔啦地划开，接着大门轰然打开，带着灰尘和残雪四散飞扬。 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一个是穿着棕黄色僧衣的和尚，另外一个就是潮到不合时宜的魔法师。 赵之言进门就咧开嘴笑道，“不知道这边是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心里惦记，替你们担心，急着过来搭把手，和尚又没地放，干脆就一起请过来了。” 罗奇知道，这是双方互相不信任，赵之言生怕被隐瞒了什么信息，赶着过来看。他心里本来就厌恶赵之言，现在看到他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轻松模样，几乎都要起了生理厌恶。 “你们这边怎么样？”赵之言笑着问道。 “发现了点东西。”杜正一说，他已经恢复的神色如常，“不太方便和尚看见。” “哦，无所谓。”赵之言说，“反正也得把和尚带回去检查，他也没机会跟别人接触了。” 他说的态度就像在自然保护区里捉了只动物，现在要带回研究所。罗奇厌恶地扭开头，想着和尚肯定是被胁迫过来的，就下意识地望了和尚一眼。 谁知那个和尚本来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的，才跟罗奇不过对了下脸，登时便像见了鬼一样，满脸骇然。罗奇的神经已经在刚才挖坑的过程中被折磨得迟钝了，对和尚的怪异举止也没什么反应，他只模糊地想了一下，被两个魔法师控制住，和尚一定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过再迟钝也会有个限度，罗奇被另外两道目光死死盯住的时候，本能的恐惧感又一次把他的精神提拔到锋利的程度。他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赵之言和杜正一的神情，他们两人居然会有一丝相似之处，各自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 罗奇的心头一沉，知道今天的麻烦注定要接踵而来，再密密地织造成线，最后把他层层网罗住一直拖到地狱里去。 杜正一看似最先恢复了正常，不过他看向罗奇的神色越发困惑。赵之言表演完了目瞪口呆的全副戏码，最后“嘿”了一声上来气了，拍了一把不知为何瑟瑟发抖的和尚，“原来你不是完全戒掉了恐惧本能啊。奇了怪了，你为什么怕他？” 和尚呆呆地看着罗奇，颤抖地摇了摇头，好像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 院子里人人都面色凝重，唯有赵之言十分轻松越快，一副心头重担全抛闪了的模样。“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可真是不归我管了。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他已经看到了杜正一身后的坑，“哎？谁在这挖了个坑啊？罗奇啊？” 杜正一盯着他，面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罗奇的心头又一次闪过不祥的念头。他听见杜正一尖锐地问道，“你通知委员会了？” 赵之言耸耸肩，“我不应该吗？我总得跟我的上级报告啊？” “你报告了什么？”罗奇低声问道。 “报告我已经找到了大和尚啊。”赵之言理所应当地说道，“剩下的是就是看意念法师怎么撬开他的嘴了，那可是在我的能力之外的事了，我可以下班了。” 说完，他对着罗奇露出笑容，“现在看起来也得把你带回去了，意念法师肯定需要检查一下大和尚为什么见了你就有异常反应。” “那么我也会向我的上级报告这件事。”杜正一冷冰冰地说，“恐怕一般的心灵感应法师检查不了罗奇的意念。” “哦——”赵之言傲慢地说道，瞧着杜正一又是一声笑，“那也不管我的事。” 杜正一皱起了眉头。赵之言十分忌讳他，脸上还是笑的，身体却绷紧了，时刻防备着杜正一。方才依靠力量压制勉强建立起来的和谐同盟，眼看便要烟消云散了。 罗奇觉得自己学到了一个教训，但他立刻就知道那都不重要了。 “他们马上就到了。”赵之言微笑着说道，口气和善，却也是在提醒他们。 罗奇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眼压升高，头痛欲绝。在巨大的紧张之中，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迅速在他的头脑中转着，不知是思考的结果还是直觉，他突然知道马上要来的人是谁了。 一丝熟悉的能量波动闪烁在院中，罗奇知道那是有人通过空间穿越来到了这里。他猛地转头望向杜正一，在人影凝聚成型的时候，他说道，“黎绪。” 他不知道杜正一有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三个身着宽大衣袖袍服的身影出现了，三个中年法师，为首的他们都认识，刚刚认识。 “一级执行法师，黎绪。”衣着讲究，仪态闲适的法师向众人说道，带着三分不容反抗的庄重，“执行委员会公务。” 交接几乎发生在一瞬间，罗奇只来的及喊了一声“关歆月”，但他不是在叫女孩，他是望着杜正一的眼睛说的。他知道杜正一会明白他的意思，只要去询问关歆月便和问了罗奇本人是一样的。那之后，罗奇就被卷入了一场穿越空间的洪流之中。 第三十三章 琼林 第三十三章琼林 洪流结束的时候，罗奇摔倒在一块坚实的地面上，周围的嘈杂声瞬间被按了暂停键。他躺在地上，在一阵头晕目眩中看到许多双修长的大腿，那一瞬间仿佛被定格了，一叠软笔手书的文件散得到处都是，一杯茶洒在了地面上。 罗奇忍着胃部的翻腾，四肢并用，极不雅观地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抬头打量着四周。他在一间大厅里，四面墙中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大厅的穹顶离地面足有五六米高，大厅的面积大约相当于一座普通城市的火车站候车室。依靠工作台的摆放位置，无形地分割成十个左右的工作区，在他突然掉进来打断他们之前，那些人应该正在工作。现在，离他最近的几个法师一面尽量装作漠不关心，一面又抓紧时间打量着他。 罗奇看到无数符号在大厅的半空中闪烁，不远处三个年轻的法师正在一同操纵着一个复杂的算式。一个也许跟杜正一年纪差不多的短发女孩灵巧地漂浮在空中，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打磨着复杂的设备，罗奇甚至都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大厅的一角正在不断翻腾着液态氮，无形的屏障约束着液态氮的范围。一个法师徒手制造了那一切，他正在冷却装置。 他收回了视线，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酸溜溜地看着这些宛如天选之子一般的法师们。有些人很快就失去了好奇心，收回了投向他的目光，重又恢复了专注的工作状态。 一个神情严厉的男法师走过来，吸引了罗奇的注意力。他伸手指了一下地上，散乱的纸稿整整齐齐地叠回一张桌上，茶杯飞回了一个还在发呆的老法师的手中，地面上的茶水消失的干干净净。 “你们！”那法师面带怒气地说，“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们这些执行法师，不许直接在大厅里传送。” 带着罗奇回来的两个法师立刻跟他争辩了起来——特殊情况，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把穿越目标选在整栋建筑里平面最大的一间房间，这样可以减少计算信标的时间。 罗奇看了看自己的周围，黎绪带的两个人把他跟和尚，以及那包尸体一起传送了过来，其他人都不见踪影。这应该是黎绪安排好的，第一时间把物证和人证抢走，同时把罗奇和杜正一的二人组分开。黎绪不在这里，往好里去想，他现在一定正在安抚杜正一。 罗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古怪的和尚，立刻厌恶地转开目光。那和尚瑟缩在他身后，直勾勾地盯着他，浑身战栗，恐惧得像是见了鬼似的。这当然也吸引了那个管事法师的注意力，他狐疑地望了罗奇一眼。 罗奇避开了他的视线，也避开了这大厅里的所有人，望向了窗外。远处有一座积雪的山峰，仿佛悬浮于低矮山峦之上的海市蜃楼，巨大的山体完美对称，却又突兀地存在着。他暗暗吃了一惊，猛地拔腿走了几步，透过玻璃墙向下望去。 一条结冰的大河在太阳下反射着钻石一般的光芒，大河在他的脚下转了个弯，以凝固的姿态向东奔流而去。在河湾地上，银松的森林覆盖着整片谷底，一阵长风吹过，林地间扬起的冰尘在阳光下闪烁着。 罗奇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虽然他从来没来过。“琼林”这个名字，在这块大陆上所有还蔓延着魔法的角落里都无人不知。远处那座孤山就是传说中的圣山，每个魔法世界的儿童都听说过圣山神殿的故事。 想不到他第一次进入琼林，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嘿！”有人叫他。 他回过头去，一个短发女孩站在他面前，女孩的眼睛很大，面庞小巧，脸上带着点学者特有的对现实世界的恍惚。他想起来，他就是之前漂浮在空中打磨设备的姑娘。 他没有什么精神地望着女孩，无声地询问她有什么事。 “你是麻将的朋友吗？”女孩和善地问他，看起来就是过来闲聊的。 他怀疑地看着女孩，女孩伸手一指他衬衣胸口缝的小青蛙。他明白过来，他外边穿着新买来的厚外套，里面的衬衣没有换，还是麻江诊所的工作服。 “你认识麻江？”罗奇下意识地问道。 “是我师兄。”女孩简短地答道。 罗奇突然想起了赵之言认为杜正一是在什么地方排行第六的那些猜测。 “你也被调到总部来工作了？”女孩问他，“今年毕业？你看起来挺小的。” 罗奇一阵难堪，女孩根本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他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押送他来的两个法师已经发现他在同别人说话了，其中一个格外粗鲁的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希望能跟你的老师见见面。”罗奇抓紧时间说，“我见过他一次。” “裴老师？”女孩被他紧张的神色弄的有些不安。 他来不及答话了，执行法师一把抓住他的肩头，粗暴地把他扯走，“禁止交谈。” 罗奇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女孩的这才弄清是怎么回事，惊讶地望向罗奇，神色也有些慌乱。 杜正一其实并不缺乏耐心。他在头脑中有条不紊地搭建了所有的防御体系，才伸出手去与早已等待着他的黎绪握了握手，一瞬间黎绪的信息进入了他的认知空间。黎绪展示给他的信息十分有限，仅仅是名字和职位的验证密语。密语都能得到佐证，黎绪的官方身份毋庸置疑。黎绪的级别也远在他之上，他没有办法干涉他带走证物，但是…… “但是，没有必要上来就带走罗奇吧？”杜正一皱眉说道，他分出一部分精力争分夺秒地探测着黎绪的能量。 “按照委员会的标准，罗奇尚未成年。”黎绪和颜悦色地说道，眉目间都透着温厚的长者慈爱，“我知道裴兄大约是看中了这孩子什么出奇的天赋，裴兄用人素来不拘一格。但对我来说，规矩就是规矩，在我们的世界里，每一个孩子都是一个充满希望的魔法火种，都应该被保护。这是不能扭曲的至上原则，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应该使用孩子。” “黎先生的意思是，带走罗奇是为了保护未成年人？”杜正一冷淡地问道。“我会按照流程通知他的父母，可能你已经调查过他的档案，知道他的父母也算小有名望。他们应该有进入琼林的资格，大概很快就会去接他回家，相信到时候也会很顺利吧？” 一旁的赵之言说道，“罗奇可不是全无辜的吧……” 黎绪伸出手来止住他的话，向着杜正一诚恳而略带责备地说道，“那是当然，我们都是照章办事，怎么会不顺利？” 杜正一微微点了点头。 黎绪转向了躲在远处的女孩，仔细地瞧了她一番，“这是关毓山的小孙女？长这么大了。我上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抱着个米老鼠，才那么大一点。你还好吗？” 关歆月瑟缩了一下，对他的问话轻微而战栗地点了点头。 “可怜的小姑娘。”黎绪叹息了一回，“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你姐姐的。” 关歆月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他等了一会只好作罢。 赵之言在一旁笑道，“我的戒指在罗奇身上吗？” “在我这。”关歆月说，伸手去口袋里掏出了那枚翡翠扳指。 赵之言向她走近几步要伸手过来拿，她看了赵之言一眼，猛地把扳指向空中抛去。赵之言一怔，好歹法师的身体反应速度在他身上还是有的，他上前一步在半空中抓住自己的戒指，回过头来威胁地盯着关歆月。 黎绪宽厚地一笑，看了赵之言一眼，似乎在提醒他什么。赵之言把目光从小姑娘身上移开，看了一眼正在观察他的杜正一，便不怀好意又玩世不恭地笑了起来。 黎绪来的突然，退场却颇有礼貌，他请杜正一代他向老师问好，又向关歆月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赵之言一起离开。 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关歆月还是沉默地站着，直到杜正一突然一脚踢开了地上的铁锹，她才能肯定他们真的离开了。 “罗奇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走到杜正一的身边，伸手拉住了杜正一的小臂。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原本有些害怕的人，都变得亲近可靠了。 杜正一望了望那个现在已经空了的尸坑，“经历了这个，你不害怕他吗？” 关歆月摇了摇头，“他不是什么坏人。” “直觉？”杜正一看着她想了一会，想不出别的缘故。 “就算是吧。”关歆月说。 “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到这件事里。”杜正一说，“如果他能回到他父母那里的话，可能是更好的结果。” “他……”关歆月说，“那个人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他带走罗奇是因为罗奇按你们的算法还没成年？” “把他跟尸体一起带走，是为了保护儿童？”杜正一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怎么可能？” 关歆月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也更加焦急了，“但是你会帮他的是吗？你们是朋友，对吧？” “我会通知他的父母，还会通知我的老师们。”杜正一说，“但我们不是朋友，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关歆月的神色看起来就想要吐出来了，她惊虑不定地看着杜正一，“可他……他一直都在帮你。” 杜正一沉默了一会，勉强问道，“他查出了什么？” “他怀疑我爷爷就是被派遣去调查卢金峰事件的意念法师。”关歆月急忙说道，“我爷爷有可能还是查到了什么。这么看来，或许齐悦跟杀死卢金峰的人有同样的问题，所以罗奇想来这里碰碰运气。可没想到……” 杜正一的视线不知不觉又落到了尸坑上，这就是罗奇临走之前让他询问关歆月的意思么，罗奇能找到尸体，是因为他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如果尸体没有裹在编织袋里，没有钢钉穿眼而死，如果罗奇也没有在几天以前就讲出这样一个情景的话，一切倒是很完美。 第三十四章 监狱 第三十四章监狱 罗奇花了好一阵子才想清楚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这不能怪他不聪明，没犯罪的人类可能只要看看电视就会知道监狱长什么样，但对一般魔法师而言，琼林的监狱就太遥远了，远的就像它在地底被埋藏的深度。 罗奇怀疑自己在地下很深的地方，他是被拖拽进一间潘德拉贡轨道系统带到这里来的，从离开轨道系统以后就没看到过阳光。他们把他塞进了轨道系统大门外唯一的一个房间，进门的时候他瞥到了门上的牌子，“高反类，编号2137”。那之后他就陷入了一片漆黑，门在他的身后被紧紧关上，陡然加深的孤独和恐惧让他来不及去细想门牌的意思。 罗奇在黑暗中焦虑地等待着，片刻安静之后，地面突然传来颤动，他身子一栽失去了平衡，顺势蹲伏下去，一只手撑在地面上，意识到房间在移动。四周的空间仿佛被轻微地压缩着，房间就像是一台正在向上移动的电梯，但也许应该说房间更像个从池塘底向上漂浮的气泡。 随着一声轻微的爆破声，气泡电梯戛然而止，罗奇的头顶出现了亮光。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光亮，感觉自己仿佛冰冻池塘底的一只青蛙，困惑地瞪着头顶的光幕。接着，四壁突然明亮起来，罗奇抬起手挡在眼睛前面，片刻之后他放下手，呆呆地望着四周。 不是房间的四壁变得明亮，而是四壁变得透明，光亮从房间之外的大厅透进来。罗奇的房间大约是个九平米的狭小正方形，就像一只透明立方体笼子。透过墙壁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方另有一只笼子，隔着一条狭窄的走廊，墙壁后面同样有一个人影。罗奇头皮发麻地回过头去，在他的身后同样存在着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透明笼子，玻璃后面站着一个人影。他的左边，右边，甚至他视野所见的左前方，左后方，右前方，右后方，犹如置身九宫格中，同样边长三米的立方体笼子，同样的人影。如果现在他能升到空中，他会看到一间无边无际的地下大厅，以间隔一米的距离整齐地排列着无数透明的立方体，每个立方体中都困着一个活动的人形。 罗奇静静地站了一会，最后沮丧把他拖向了地面，他坐在了地面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罗奇在这座监狱中待了很久，久到时间都有些模糊了。这里没有自然光线，也没人在乎作息时间，罗奇怀疑他们可能就是故意要混淆囚犯的时间感。囚犯们失去对时间的判断能力以后，日子会更难熬，精神会更容易崩溃。他只能根据自己肚子饿的次数来推测，他被困在这里应该超过了两天。 最开始他花了几个小时才镇定了下来，想不镇定也不行，时间他有的是。他们好像把他扔下来以后就决定干脆把他忘掉。他紧张、焦虑、痛苦了好几个小时以后，实在没法再集中精神烦心了。他破罐子破摔，第一顿饭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可是现在他已经开始津津有味地分辨起食物的产地。 至于这里的用途，或者说这么宏伟的监狱到底是用来关押什么类型法师的，他早就弄清楚了。想不清楚都难，隔壁那个方块里的疯子一直在搓火球，在防护魔法的保护下不停地纵火，他那个方块搞得就像原子弹沙盒。罗奇现在已经决定叫他鸭嘴火兽，这个名字来源于一部伟大的游戏——《精灵宝可梦》。至于罗奇前面那个方块里的女人，罗奇叫她冰雪女王，她只要看见鸭嘴火兽放火就会在自己的方块里降下暴风雪，她至少已经把自己活埋了三次了。每次暴雪把她吞没，她的方块就会自动升温，将雪融化成水，再从方块的底下排水系统留出去。 他们交替折腾着，已经完全疯了。罗奇当然能够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巨大共性，除了他们都在发着疯以外，他们都有着充沛的魔法力量，没有方块挡着，都有点毁天灭地的调性。这样说起来，其他方块关着的那些人，因为没这么像疯兔子，所以可能更加可怕。罗奇其实知道那些人会被归为哪一类，高能量反社会人格。高能量，不错，这样的法师，每一个都像一块燃烧的能量块。 罗奇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别贴上这个标签。 他在枯等之中回忆了好几个这类法师的案例，他们下手的对象多半都是人类，每次人类的大规模战争时期都是这些人的黄金年代。每到那样的时候，法师委员会要保护自己人都自顾不暇，人类的战争能力已经越来越强，法师委员会早已焦头烂额。不过和平时期里，想做这样的事终究不太容易了。 罗奇记得最近的几个例子，包括日本的幽灵旅馆杀人魔，中原的煤气爆炸狂，西北的自驾游旅客吞噬者，湘西的现代赶尸王……甚至还有一个给自己取名叫东北虎噬神王灭绝天下的，听说这个魔法师被抓住的时候只有十六岁。罗奇决定给自己也取个响当当的代号，他用了几个小时思索，最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决定自己应该叫做“万王之王大狸猫王吞天噬地”。 罗奇也花时间打量周围那几个稍微安静些的魔法师，但这都比不过他们对他的兴趣浓。除了鸭嘴火兽和冰雪女王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人不加理会，罗奇早就注意到其他几人都走近了立方体的透明墙壁，从他的四面八方观察着他的全部举动。这也许就是监狱设计成为透明体的缘故，每个置身其中的囚犯都被剥夺了隐私。 立方体开放、透明，摸起来像一种软胶，却能够阻碍魔法的力量。除此以外，立方体甚至能完全隔绝声音，罗奇在立方体中体会到的几乎是绝对的安静。在这种安静中，自己的呼吸声吵闹的就像是噪声，这是一种疯狂的感觉，罗奇有几次甚至都想停下自己的呼吸。 渐渐地他意识到，绝对的安静是比剥夺隐私更恐怖的折磨，他倾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声，有一阵子似乎听到了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潮汐声，他根本分不清哪一种是真实的声音，哪一种是幻觉。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以后他就开始耳鸣，白噪声纠缠着他，他想尽办法让自己分分心思考点什么。幸亏他很擅长分心，漫无边际地走神发呆这个缺点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至于周围的人……在他刚来这里几个小时的时候，他左边立方体里的中年疯子就对着他慢条斯理地掏出水龙头，朝着他撒出了一泡尿。自那以后，他几乎就放弃了对他们进行观察了。 可是没用多久他就头痛欲绝地发现，从他自己房间里的配置来看，立方体中作为厕所的子空间还是给囚犯保留了一点点可怜的隐私的，但是这点隐私的设置是来自魔法力量的。罗奇几乎要痛恨魔法师对魔法的迷恋了，修几道墙究竟能有多麻烦呢？从他周围人的行为上看，他们是真的信任这道魔法屏障的，他们应该确实看不到彼此。但是，这道建立在心理干预之上的隐私魔法对罗奇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最后罗奇在地上躺了下来，地面不算温暖，可也不算冷。他注视着头顶的光亮，觉得自己像一具躺在池塘底的浮尸，又或是巨大实验室中的一只白色耗子。 他躺着尽可能地回想一些能让他心情愉快的事，他一向是个乐天的人。可即便是他，在立方体里困久了情绪也越来越灰暗，绝望悄无声息地降临。他漫无边际地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杜正一会通知该通知到的人，按照法师的执行条例，琼林的人也该通知他的父母。 他不知道他父母知道了会怎么样，两个医生想来琼林大概不太容易，光是填表格走流程就要几天功夫。后面的事情会怎么样，他说不准，他们大概无计可施。他父母对他的要求算是严格，可有的时候他又有些怀疑，他老爸并不是真的在意他就这么一事无成。他含糊其辞地暗示过他老爸，他将来可能会选择做个人类，他老爸竟也没有特别失望。只不过那时候，罗奇反倒是失望的人，他隐隐约约地察觉他老爸老妈并不是真的在乎他这个儿子。也许他们没有明说的话是，他们其实早就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了。 兴许他老爸老妈听了这话压根不会理会，多半以为告诉他们这件事的杜正一是疯了。他都不知道杜正一会怎么跟他们解释，解释的过程中会不会又失去耐性。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些事，最后还睡了一觉。梦里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头重脚轻地闪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立方体又在移动。 他们决定审讯他了？ 第三十五章 审讯1 第三十五章审讯 房间是灰色的，墙是堆砌的石块，石缝粗糙，随意地填塞着石浆。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这里的建筑风格，跟猪圈大概是一模一样的。 罗奇坐在一张黑曜石面的桌后，目光落在墙壁上一道淋漓的石浆上，石浆在流出石缝的过程中凝固住了，这面墙就这样不可思议地保持着那一瞬间的狼藉模样。 他的手自然地放在黑曜石面的桌上，指腹无意识地在微凉而光滑的桌面上摩挲。黑曜石也是凝固住的液体，炽热的岩浆自地底深处奔流而出，在冰冷的世界里凝固成夺目的黑色石头，古时候的魔法师将黑曜石称为龙晶。据说龙晶一直被当作护身符，不过那是高级课程里的内容，罗奇还没有学过。他只知道黑曜石面的桌子放在这里不会没有用意，他还知道这么华丽的一张桌子放在这间房子里十分突兀。 “咳咳”，桌子对面传来清嗓子的声音。 罗奇瞥了那人一眼，视线又移回了墙上，石头上好像被人画了一个图案，只要歪头看，那个图案就像一张咧嘴笑的猫脸。 “孩子。”中年法师说话的方式始终有种抑扬顿挫的腔调在里面，仿佛胜券在握，永远不慌不忙。“你在看什么？” 罗奇转过头来，手从桌面上拿开，脊柱放松，随意靠在椅背上。“黎先生，”他的视线转向桌边的第二个人，“赵先生。” 赵之言跟罗奇印象中的模样不太一样，就算他被杜正一揍的时候也能嬉皮笑脸一脸油滑像，可他现在满脸正色，义愤填膺地对罗奇怒目而视。就好像这几天他突然发了个誓，誓做正义的小伙伴了。 罗奇的处境不好，可还是没忍住，冲着他笑了一下。他满脸惊悚，厌恶地瞪着罗奇，抬高了下巴蔑视罗奇，仿佛罗奇就是个臭大粪。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黎绪温和地说，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罗奇沉默地望着他。 “这里是法师最高委员会琼林的地下，”黎绪说道，“用来关押那些对社会有高危害性的魔法师。” 罗奇仍然沉默地望着他，黎绪叹了口气，“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我为自己自豪。”罗奇说。 黎绪的神色变了一变，仿佛意识到了跟罗奇说话不会像想的那样简单。他顿了顿，顺着罗奇的话说了下去，“确实，按照你的在校成绩，就算再过一百年你应该也进不来这里。” 罗奇面色憔悴，但笑意一闪而过的时候，还是让他苍白的面孔恢复了不少血色。他没有被激怒，黑眼睛里还闪过一丝狡黠，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老法师的眼睛，目光相接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半吊子法师也没有退缩。 黎绪的面上略过一丝恼怒，“你注意过两个关在你附近的法师了吗？” “他们疯得那么厉害，想注意不到也有点难吧？”罗奇反问道，说完又加了一句，“其实我好奇的是，他们两个人是疯了以后被关进来的，还是进来以后疯的？” 黎绪注视着他，唇边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神色间露出吃下一顿美食后的餍足。罗奇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开始认真地看着黎绪，“你是谁？” “我是一级执行法师。”黎绪说，“主管法师安全部，主要的工作就是调查潜在的危害公共安全的魔法师。” “所以你能识别出谁的魔法能力强，”罗奇思索着说，“你是因为这个才对杜正一和麻江感兴趣的？” 黎绪笑着说，“我们部门负责记录所有在校表现优异者，当然，还负责定位那些虽然不那么优秀，但却有点歪才的人。” “那天晚上你是根据杜正一和麻江的行踪找到那家酒馆的？”罗奇有些明白了，又觉得有些骇然，“最高委跟踪监视所有高级法师？” 黎绪态度暧昧地做了个自以为幽默的表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们没有那么大的人力。”罗奇的脑子转了个弯，明智地说道。 赵之言插嘴打断他的话，“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的心可真够大的。” “我有什么问题？”罗奇语气不善地问道，转头瞪着他，“因为一个和尚看见我就害怕，那我就有问题了？可能我被鬼附身了吧。要不你找个人给我跳大神？” “你最好老实交代，”赵之言正色道，“你在这整件事情中最可疑，你是怎么知道那个院子里埋着尸首的？” “我去情妇家实地考察，院子里的土颜色不对，一看就是埋了东西。”罗奇说，“你们本来早就应该去那个院子检查的，你们腿不勤快，自己找不到线索被我找到了，恼羞成怒就往我身上赖？” 赵之言嗤出一声笑来，仿佛抓住了罗奇的尾巴一般，“既然这样，你当时为什么表现的那么紧张？为什么吓成那副样子，还特意让关歆月通知杜正一立刻过去。” 罗奇无声地看着他，看得赵之言恼羞成怒得有些要抓狂，他才叹口气，说道，“第一次看到尸体吓了一跳。怎么着？不行？” “孩子。”黎绪抬手示意赵之言不要再跟罗奇扯下去了，“你的能力不如赵之言，嘴皮子却高他一大截。” “我说什么了？”罗奇愤慨地说，“难道我还听着他给我定罪，自己一句话不解释？” “孩子。”黎绪在黑色的桌面上伸出手，做了一个微微向下压的动作，这次他安抚的是罗奇。“我们先来谈谈别的。 罗奇被吸引了注意力，他闭上了嘴，看着两人。 “咱们先来聊聊你的朋友，”黎绪说道，“聊聊杜正一吧。” “那有什么可聊的？”罗奇怀疑地看着他，“想了解他你可以自己去找他，再不然你也可以去找他的老师。” 黎绪缓慢地微笑了起来，指尖轻轻地在黑曜石桌面上点了点，“他的老师？你是说裴枢吗？要是到头来有一天裴枢也是可疑的，那他也得到这里来，坐在你这个位置。” 罗奇没有说话，刚才有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黎绪是在警告他，也许他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指望能联系到裴枢帮他的那点想头儿，早就被黎绪知道了，他是在顺便让他死心。其实他也没有真的指望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大法师能仗义援手，他只不过觉得裴大法师比起其他人来说更像个明白人，也许能够更相信他。 “我听说杜正一在四年级的时候曾经休学过一学期。”黎绪继续说道，自信自己能够稳稳控制着局面，占据着主导地位。“你对这个了解多少？” “没听说过。”罗奇干巴巴地说道。 “我没指望能从你这里了解到太多的东西。”黎绪说道，“你可以随便聊聊，杜正一这个人有什么特征，有什么偏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罗奇抬起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嗤笑一声，“你有一个跟他年岁相当的女儿？你女儿看上他了？黎先生，要是那样的话随便找个茶馆，你给我买一壶茶我就能跟你唠一个下午。可咱们现在是在琼林的地底下，我一点聊天的心情都没有。” “你是两个医生的儿子，你应该能观察出杜正一身上有哪方面的后遗症。”黎绪对他的胡扯很不耐烦，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高了一些，不理会他的打岔，完全顺着自己的路线继续往下说，“三年以前他受过什么类型的重伤？” “不知道！” “他们为什么选择你跟杜正一组队？” 罗奇彻底要爆炸了，“靠，我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来问我，我也很烦！你要是哪天找到原因了，请你一定不吝赐教！我出十块钱买你的答案。” “你跟杜正一组队后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黎绪的耐性耗尽了，他站起身，绕过桌子向罗奇逼进。“你们为什么突然离开关家老宅？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麻江医生大剂量的医疗魔法就是用在你的身上吧？你受了重伤，死里逃生？是不是？你因为什么受伤的？” 罗奇紧紧地抿着嘴唇，靠在椅背上，抬起头对抗着黎绪施加给他的巨大压力。“你是想要我诬告杜正一是高能量反社会魔法师吗？” 黎绪嗤笑了一声，歪着头眼神怜悯地打量着罗奇，“我还没有那么想过。不过这个罪名嘛，杜正一确实比你更能担得起。你觉得你在这里，能挺住多久不发疯？” “我现在感觉还不错，”罗奇说，耸了耸肩膀，挺认真地说，“神志清明，我为我自己觉得骄傲。” “我还有好多方法没用在你身上呢，孩子。”黎绪说道，“我不想对一个孩子太残忍，你还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呢。” “谢谢你。”罗奇说道，“你真是一个好心人。” 黎绪厌烦地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落在罗奇的肩头，“我希望你能配合一些，你要知道我们只是在调查一切可疑的法师，这只是工作罢了。你没必要这么敌对。” 罗奇看了看桌子对面瞪视着他的赵之言，其实只要赵之言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局面就已经变得非常敌对了。 “好吧，”黎绪又退一步，劝说道，“你就当我是为自己女儿挑选女婿好了，你尽可以只捡那些你觉得对杜正一有利的话来说。不论是什么话，我都愿意花时间听一听。” “那我得先看看你女儿长得怎么样，是不是美女。”罗奇说，“我总得忠于自己的哥们儿。” “你的哥们儿？”黎绪笑了起来。 罗奇不搭理他，打定了主意就算他们翻出花来他也不理会。 “你想多了吧小朋友。”黎绪低声说道，“我跟杜正一的同级学生已经谈过了。听说他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毕业生里出了名的自私鬼，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罗奇吃了一惊。 “怎么？你觉得像你这样的小白痴，竟然能成为他的哥们儿？凭什么？因为你的能力太低，跟在他身边能遮掩他的高能辐射，利于隐形吗？” 黎绪毫不在意地挖苦着罗奇，说到最后，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在罗奇的对面，赵之言也讥讽地看着他，歪着嘴唇遮掩着笑意，勉力维持着他在今天审讯中的人设。 “他要是真的把你当作朋友，裴枢大法师应该早就露面了吧？”黎绪继续说道，轰击着罗奇的防线。 罗奇歪头叹了口气，“随便吧。” “打算谈谈了？” “听说最佳的审讯技巧应该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罗奇慢慢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俩怎么回事，是不是事先没说好啊，俩个都唱一个角色，一起选择恶心我？不好意思，小爷心情不好，就为这个，也不想跟你们说话。” “既然这样，我们也就别再装作文明人了。”黎绪在他身边直起腰来，搭在他肩头的手也拿开了，“听说你跟赵之言在几年以前就有点不愉快？” 罗奇愣住了，好似被空气噎了一口。他忐忑而又厌恶地望向赵之言，后者踌躇满志地微笑着。赵之言并没有忘记他。黎绪也知道，而且毫不避讳，也并不在意。 第三十六章 审讯2 第三十六章 罗奇坐在椅子上看着黎绪和赵之言，怀疑在他的头脑中越来越清晰，他被人陷害了！只是，一个罗奇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地陷害？除非他本人没有太大的价值，但在整局棋面上却有点战略价值。他们最终的目的不是他，他们瞄准的是杜正一，或许还有杜正一背后的大法师裴枢。 他们对自己的事根本就不太感兴趣，他们想问的全是杜正一的事，他们甚至都没有问他那件让他最害怕的事——他为什么会讲出一个极度巧合的故事。可能杜正一和关歆月没有把他这件事说出来，更有可能的是这件事本就是眼前这两个人设的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把那个尸体的故事植入了他的脑子，他完全不知道，只要想到这里就让他毛骨悚然，瑟瑟发抖。 他们有改变他脑子的能力，那他们已经改变了多少？在未来他们还能改变多少？ 如果他的意识被改造过，他还是不是他自己？作为罗奇，是不是还真的存在着？他会不会还活着，但却已经被人抹杀了？恐慌就像雪夜山林中的寒冷，巨大而空寂，无处不在地包裹着他。 他想到了杜正一的通灵兽原本是想要杀死他的，杜正一的潜意识究竟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麻将说杜正一对三年前那件事的记忆是空白的，只有深层意识或许存在。黎绪逼问他的话也跟三年前的事有关，跟杜正一有关。 再往前推，罗奇猛地又想起他在关家的井下触碰水晶时，感受到的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悲伤。那究竟是因为他触碰到了关毓山留下的记忆，还是唤醒了自己的潜意识？杜正一在魔法能力上比他更加敏锐，但是杜正一触碰水晶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以问题不在水晶上，问题在于罗奇自己。 霎那之间罗奇陷入了自己头脑中的漩涡里，种种思绪纷至沓来，恐惧如影随形，一时之间他的面色都有些迷失起来。黎绪对审讯十分老道，对他的这种变化十分满意，他拿出最和颜悦色又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神色殷切地关心着罗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考虑一下吧。” 赵之言向前走了几步，距离罗奇更近了，埋藏在罗奇记忆深处的战栗不由自主地开始苏醒。他仿佛又一次听见赵之言的笑声，记忆里那笑声甚至都算不上失心疯，赵之言的笑声轻松愉快的就像他正在一个悠闲的下午里，跟朋友一起普通地打打游戏。一点也不像是正在布置着用一百吨的钢铁巨兽碾碎一个人的腿。 他还记得赵之言说过的这句话，“听说你特别迷恋人类的工业，还经常去铁道博物馆。啧，结果被火车轧断了腿，这是不是一出好戏？”在那之后好多个噩梦中，他都听得见列车呼啸而近的轰鸣，伴随着这样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嘟囔这句话。 黎绪安排他来一同参加审讯，想必就是想要用他来干扰他，让他没法处在一个能冷静思考的状态里。 “再次遇见你的时候，看到双腿都是好的，真让人不痛快。”赵之言说道，竟然孩子气地扁了扁嘴。怎么说呢，法师的相貌普遍都不错，他这么做的时候也不算难看，但是罗奇还是恶心的头皮发麻。 “你是怎么做到自我感觉良好的？”罗奇问他，模仿着赵之言说话的方式说道，“再次遇见你的时候，看到你被杜正一狂扁，真是让人痛快。我以前还以为你真的很厉害呢，结果杜正一扁你的时候，就像猎狗撕一只布娃娃。” 赵之言的脸色阴郁了起来，“我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足够把你的骨头一根根分解出来了。” 罗奇笑了，“我伤害你自尊心了？说真的，你的老板不是应该先把你抓起来吗？你这个变态劲真够进那些方块的了。” 说完罗奇忽然仔细地瞧了瞧黎绪，“哦，我明白了，其实你老板应该把他自己和你一起都关起来。你们这是黄鼠狼看鸡么？” “不要贫嘴。”黎绪说，“我对小孩子的幽默不感兴趣。” 罗奇闭上了嘴，稍微有点后悔没在杜正一暴揍赵之言的时候煽风点火。他又想起了杜正一，虽然他也很烦人，黎绪说他是个利己主义者，在学校从来没有朋友，这也许不是夸张。但杜正一那气死人的没耐心里，从来也没有过什么真正险恶的地方，甚至他也不曾对罗奇真的不耐烦过。 罗奇对旁人一向没有过高要求。人生实苦，他人也一向便是地狱。他们也许不算什么朋友，认识的时日也短，但有些人，有些关系，总要先有一边选择了信任，选择了忠诚，一切才能有那么一点意义。 罗奇这辈子还从来没为别人坚持什么，也从不想做英雄，现在他居然想要保护杜正一，这个念头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很可笑。不过他也清楚地知道，重点不在这里。 一念至此，他禁不住苦笑。开口说道，“反正我就生活在法师的最底层，凭本事任何一个法师都能让我过的痛不欲生，我的存在本来就找不到意义。既然如此，我宁愿给我自己的存在定义出一点意义来。你们可以把我绑在铁轨上，我活该被火车碾碎，可我也不会让你们如意。别说你们是想要杜正一了，就算你们想要我妹妹的发卡我都不会给你们，虽然我连妹妹都没有！” “操！”赵之言一口气没忍住骂出了声，恨不得再吐上他一口，“你可真是个混不吝的王八蛋！” “那就没有办法了。”黎绪伸出双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本来按照你的价值来说，你要是能直接配合是最好的。现在闹到还要对你动用心灵感应，成本真是有点超预算啊。” 罗奇对他伸手靠近本来是极度戒备的，不过精神紧张到了一定的程度反而十分敏锐，他抓住了黎绪话中的一点内容。黎绪觉得对他动用心灵感应是不值得的？难道他真的没有碰过他的意识？ 他事后可能会意识到在这个时候他真不应该走神，他的余光瞥到黎绪的手掌方向忽变，他一身冷汗地抬起头来，只看到一只手掌凭空劈下，直对着他的天灵盖落下。 沉重的打击落在他的头顶，落在他意识的深处，仿佛无形的炮火轰击着他的全部感官。就像置身在一个高速旋转的过山车上，他的身体被猛地抛上云霄，又飞速落下，眩晕伴随着血压升高的压力，他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他几乎相信自己的确在云霄飞车上，在七拐八拐盘旋往复的路径上旋转，他的意识飞旋，他看到了过去的影子，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来不及分辨那些记忆。 一切来的突然，去的也迅速。他的眼压下降，头痛欲绝的感觉也消退下去，耳鸣渐渐停止，他听见一个人剧烈地喘着气，仿佛要喘进他一辈子能呼吸的所有空气。接着他意识到那个人就是他自己，他听见的是自己的喘息声，他的肺部几乎要炸裂了，他刚刚修复的肋骨也跟着钝痛起来。 “怎么回事，老师？”他听见有人在问。 “他的意识有壁垒保护着，不是普通的屏障，结构非常复杂，我的意识刚刚进去就转入了误区，差一点迷失进去。” “谁？他？他的脑袋有那么大吗？”是赵之言的声音，这次他的意识更清楚了一点，能够清晰地明白他们在说的话了。“是杜正一干的吗？”赵之言愤怒地问道。 “不像，杜正一的记录里显示他并不精于心灵感应，罗奇脑子里的结构壁垒是意念大师的手笔。” “是裴枢？” “我对裴枢很熟悉，这也不像是他的风格。”黎绪沉吟了起来，思索着说道，“他的父母是医生？主治哪一科的医生？” “记录里没……写。”赵之言犹豫不决地说，“没特意注明的话就应该是全科医生，但琼林对他父母的评级很高，他父母都是很有名望的医生。” “如果记录明显有缺失的痕迹，那就应该是被琼林遮盖了，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都是意念大师，是心灵修复科的医生。” “很有可能，心灵伤害是最严重的魔法伤害，如果父母是意念大师，又是心灵修复科的医生，那他们给儿子设计复杂的意念保护壁垒是很说得通的。” 罗奇几乎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对他们的猜测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情势下又觉得不得不信。如果他父母真像他们说的这样，他是不是就捡到了一个大便宜？这似乎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连裴枢的幻像都能看得透，甚至解释了为什么他们选他作为杜正一的伙伴。 可是即便脑子不清楚，他也迅速意识到了悖论的存在，如果他的脑壳子硬到无人能够钻透，那么那个尸体的故事又是谁放进他的意识的？ 就在他还浑身汗湿，喘得像条狗，脑子乱的理不清的时候，黎绪又说出了一件他应该想到却没想到的事。“杜正一的医疗记录里有罗奇父亲的名字，这是他们两个能在记录里追溯到的最早的交集。” 罗奇愣住了，听着黎绪继续说下去。 “就杜正一而言，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医疗信息了，可是从前几天的事件来看，杜正一跟医生麻江有密切的来往。罗奇果然能够给我们提供信息，就算他没有脑子，他附带的信息量也够大了。看起来三年以前，杜正一在孤山受到的攻击一定是意念攻击。” “这真是一个重大进展，”赵之言的声音兴奋了起来，“我们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一系列魔法师死亡事件都有意念攻击的影子了，关毓山自己甚至就是意念大师，再加上罗奇的父母是意念法师，这一切都跟意念有关系。” “不要忘了，三年前发生的那件事里，杜正一就牵扯其中，裴枢这一次特意派出了杜正一。恐怕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仍旧跟三年前孤山里发生的事情有关。” 黎绪的影子落在罗奇的头顶，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迟缓地抬起头。 黎绪居高临下认真地望着罗奇，“我有一个好习惯，一次只解决一个问题。” 罗奇恍惚地望着他，他那双不正常地莹润着的眼珠子里有股森森之意。他轻柔地推了罗奇一把，罗奇仿佛一具任人宰割的傀儡，随着他的力道顺从地靠回椅背上，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清明的惊恐之色。 “我还有一个癖好，我喜欢解密。”黎绪继续说道，像女人一样柔软的指腹掠过罗奇的太阳穴，“不管这里面的锁有多精巧，我都会拆解开。等我把你拆开以后，再去解决下一个问题。” 罗奇急促地呼吸着，绝望地眨着眼——很快这就是他唯一能做的动作了。 第三十七章 杜正一 第三十七章 杜正一从乱纷纷的梦境中醒来，凌乱的梦境折磨着他，睡着比醒着更累。 他从单人床上坐起来，掀开灰色的被子，走到墙角立着的一面窄窄的镜子前，用最无趣的眼神打量了自己一眼。 镜子是白色塑料管包围着的廉价制品，镜子旁边的墙上简单地装着几只勾子，勾着最普通的黑色塑料衣架，挂着杜正一常穿的两件衣服。下头放着一只塑料凳，权作穿鞋凳。 他冷着脸，换上了出门的衣服，最后走回到床边，从用来当床头桌的塑料凳上拿起他惯用的能量水晶。水晶镶嵌在一块银质的龟蛇项链坠上，上头穿着一条银链。晶体储存魔法的能量并不跟外观体积成正比，珍贵程度倒是与尺寸成反比。他把链子戴在脖子上，粗暴地直接塞进衣服的最里面，让那冰凉的东西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 杜正一的公寓并不大，连同卫浴算起来总共不超过五十平米，窗口还是朝东的。房间的对面是一组六门的白色柜子，两个柜子作为书柜，一个充当杂物柜。书柜和东墙之间不到一米的空间里挤出了一张书桌，桌面上什么都没有。东墙的正中间有一扇不算大的窗户，装着白色的百叶窗，即便杜正一在家，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百叶窗也是半闭着的。 一言以蔽之，这里跟杜正一的外表极不相符。 杜正一作为一个完全知道自己是天才的天才，他缺乏耐性，难免跋扈，举止拉风，也不吝啬炫耀力量。可是这里冰冷、衰寂、几乎没有活人的气息。 他面无表情，笔直地站在屋子中央，目视着百叶窗，慢慢地系上衬衣袖子上的扣。 一阵不熟悉的嗡嗡声划破了室内的一潭死水，杜正一皱起眉头，转过头去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一只旧的iphone4正在衣服架下的塑料凳上震动，手机是他离开关家老屋时关歆月塞给他的，原来的主人是关歆月的爷爷。他把这事几乎全给忘了，回家以后顺手就把手机扔在了那里，没想到它还有电。 杜正一走过去拿起手机。会打这个电话的人只有一个，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起了电话。 “哥，”关歆月小心地叫了一声，她模仿着罗奇的称呼方式，大概是想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可关歆月不是个擅长讨好人的女孩子，亲昵的称呼叫得十分生硬。 杜正一没有费心回答。 “喂？”关歆月说道，“你在吗？” 杜正一保持着近乎无聊的安静，对方却不知怎么找到了自信，肯定地说道，“你肯定在听，对吧？” 声音里再没有了谄媚讨好的意思，变得更像是关歆月了。 “对。”杜正一说。 “我想见见你，有些话想跟你谈谈。”关歆月说。 “电话里说吧。” “电话里不方便说，”关歆月坚持道，“再说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窃听，我想要说的话有很多，在电话里说不太安全。” “魔法师不擅长电子产品，不会有人听的。”杜正一冷漠地说道。 关歆月被他的态度动摇了，但还是没有被击退，她试着找到能说动他的角度。“我想问问罗奇的事情，我想当面跟你谈。” “我没必要跟你说。”杜正一寡淡地说道，考虑着想要挂断电话了。 可关歆月一向意志坚定，也很擅长找准时机，“那有些我爷爷的事情，我也没必要跟你说了。” 杜正一迟疑了起来，多少权衡了一下十六岁孩子信口开河的能力。他沉默着把压力推给关歆月，听见关歆月在电话里呼吸急促，如果她在电话里给出更多的信息，那他就不用理会她了。 可惜关歆月顶住了压力，也顶住了没选自证可信这种拙劣的策略。 “来上次的茶馆见我吧。”她武断地说，带着一丝狒狒式的暴躁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事实证明关歆月很擅长谈判，即便实力被对方碾压，也照样能争取到占上风的机会。 关歆月没有说见面的时间，不过杜正一知道她对法师很熟悉，也大致了解法师的行动速度，所以见面时间应该就是现在。他还知道，以关歆月能花几个月的时间引诱法师上门的耐性，如果他不去，她大概也会一直等下去，而且这事没个完。 他被小姑娘将了一军，来到关歆月打工弹琴的茶馆时，关歆月看起来已经等了他很久了，等得她的手机都快没电了。 她在茶馆的一个角落坐着，位置很好，背靠着墙，正面监控着整个茶馆。这个座位还挨着窗，窗户朝着茶馆的庭院。现在是上午，茶馆里没什么人，音响里放着古曲，箫声如泣如诉。 杜正一刚刚坐下，关歆月就丢开手机，麻利给他斟了一杯茶。“罗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杜正一看着她说道。 关歆月的神色怔了怔，面颊微微又些红，表现的却颇成熟，“如果是不方便向我透露的话，你只要告诉我他现在是不是没事就可以了。” “我说的不知道，就是字面的意思。”杜正一说道，喝了茶盅中的茶。“我不知道。” 关歆月略微吃了一惊，想了想继续说道，“我猜他大概还是有事。我给他发微信，他从来没有回过，后来我打他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杜正一打断了她的话，“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过来？” 关歆月勉强笑了笑，拿起茶壶小心地为他重新斟满茶，又给自己的茶盅也满上。“连当面谈都这么费劲，电话又怎么可能谈得了？” 杜正一对她说的实话不置一词。 “你不能想想办法吗？”关歆月看着他的脸色，慢慢地说道。 “我已经通知了他的父母，也向官方汇报过了。”杜正一说，不耐烦地蹙起眉，“事情自然会有解决的时候。” 关歆月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目光落在桌面的餐巾纸上，执拗地重复着她刚刚说过的那句话，“你不能想想办法吗？” 杜正一抽了一口气，他以前总是看见关歆月暴跳如雷地跟罗奇吵架，看起来任性夸张，实足的是个中二少女，所以他竟不知道她还可以这么难缠。 “我不会为任何人出头。”杜正一阴沉地说，还好心地附赠了一个解释，“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哦。”关歆月低声说，垂下了眼睛。 杜正一猜她终于被挫得生了气，应该也要开始沮丧了。他想是时候该站起来离开，不想耳边听到关歆月语气颇怪异地说道，“你有点黑眼圈，你照过镜子了吗？” 杜正一沉默地看着她，她有些神经质地折起一张印着莲花的餐巾纸，再对折，不断地把餐巾纸折得更小，然后拆开，再反向折叠。她就这么低着头，好像在对那张纸巾说话，“你其实很担心他。” 杜正一觉得自己开始厌恶人类了。 “这件事究竟有多糟？”她又出其不意地问道。 “我说了，我不会为任何人出头。”杜正一冷冰冰地说，“不是我不能，是我不愿意。” 关歆月被他隐约的怒火吓着了，微微瑟缩了一下，低着头低声问，“为什么？” “你看见我有黑眼圈，不错，你看见了我良心的痕迹。”杜正一烦躁地说，接着又轻声嗤笑，“他年纪还那么小，完全无辜，现在可能马上就要死于疯子的阴谋了，我认识他一回，当然会觉得不太舒服。但我想，时间会帮我克服这种伤感的。” 关歆月惊诧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杜正一，她的面颊胀得通红，眉毛显得更淡。杜正一看着她怒气满面，却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些解脱。 “真奇怪。”她喃喃地说道，“罗奇在的时候，你还比较像人。罗奇吉祥物的作用就是这个吗？” 杜正一脸色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没有抓住那丝念头，随即便又把他对这个世界的厌恶挂回了脸上。 “说什么良心什么道德想也知道没用。”关歆月像是从他的面色上看透了什么，她有些愤世嫉俗地哼了一声。“罗奇说过你有更大的目标，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肯定是没有办法了解，也掺合不进去的。对于我来说，我只知道我的家里出现了一个黑洞，自从它出现开始，一个又一个人被卷了进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 “如果你一直往深渊里看，总有一天深渊也会回过头来看你的。”杜正一低声说道。 关歆月打了个哆嗦，她回头去看窗外，外面依然是初春里晴朗的好天气，阳光的色调已经暖了起来，不复冬日的苍白。但她坐在这里，坐在一个阴郁的魔法师的对面，一切就恍如隔世。 “虽然是这样，”关歆月说，“可是我恨它，它毁了我生活中所有美好的东西，我却连它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没办法假装深渊不存在，它一直都在那，在我的脑子里不停折磨我。还有我姐姐，仍然下落不明，我也必须要找到她。我知道，可能到最后我也找不到姐姐，到最后我也不可能干掉这个黑洞，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力量，但是最起码我不会让它总是如意！既然我知道它现在正在吞没罗奇，我就一定要让它不能得逞——我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你希望靠演讲说动我？” 关歆月长长地叹了口气，杜正一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欺负小女孩，胜之不武了。谁知关歆月抬起头，一丝倨傲之气从她的脸上冒了出来，“不，我打算开个价雇佣你。” 杜正一看着她，“说说看吧。” “我用一颗属于关毓山的存储水晶做报酬。”关歆月说。 杜正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像在评估着她话中的真假。她看了看他，大概也知道他没有那么好说服，她打算再说点什么，证明自己的报价并非作假。谁知就在她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杜正一仿佛被打了一下，神色陡然变了。他猛地抬起手按在关歆月的小臂上，粗暴地命令道，“不要说话！” 关歆月吓了一跳，她注视着杜正一的眼睛，那双眼睛现在锐利如同鹰隼。他抬起手，轻微地做了个让她保持不动的手势。他自己的身体姿势却慢慢放松下来，他像是在谛听什么，又像是能将神经末梢无限延伸出去，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身体的姿态几乎完全静止了。 关歆月不知道他感觉到了什么，她可以肯定他们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是靠着墙角坐的，视野也十分开阔，所见之处，连个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 第三十八章 桑柘外秋千女儿 第三十八章桑柘外秋千女儿 茶馆的院子收拾得整洁清幽，石子路铺得颇有意趣，墙角数杆竹子几株梅树。院中间种着一棵杏树，因为生得年深日久，枝干横斜，上头悬了一架秋千。要是春再深些，杏花疏影，暗香浮动，竹影清浅，这里也要摆两张茶桌的。 杜正一打开拉门，风从院落里吹进来，带来些微的潮意，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和更加复杂的讯息。杜正一闭上眼睛，几乎是餍足地深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他的精神中许多沉睡的部分正在躁动着醒来，被一阵似有似无的触探唤醒。那个错误的探测细微如同游丝，轻微地碰触了他一下就立即警醒地撤离了，可它还是撤得太晚了。他已经抓住了那缕丝，也终将抓住吐丝的蜘蛛。 他隐隐地兴奋起来，总是处于待机的状态，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僵硬了。他不慌不忙地走进茶馆的庭院，内底里所有的精神力却都亢奋地张了起来，犹如一只充满了风的船帆，他真怀念这种满帆远航的感觉。 短短的庭院石子路走到了尽头，他享受着靠近猎物的过程，满意地微笑着推开了一道门。他闻到了浓郁的烘焙点心的香味，便知道自己走到了后厨。 几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点心师傅好奇地扭头看着他，他的目光掠过他们没有稍作停留。 “是谁啊？”一声低低的带着好奇的嘀咕。 后厨的另一边凑了一伙女孩子，是茶馆的服务员趁着不忙正在这里休息聊天。杜正一看了过去，她们也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仔细地分辨着她们，突然，一个女孩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哦，他在心里恍然大悟地叹息了一声——“桑柘外秋千女儿，髻双鸦斜插花枝”，罗奇说这话时的情景就在他的眼前。她仍然梳着对称盘起的团子头，一只耳后也还垂了一条红色穗子。 他没想到，当时她隐蔽得太好了，他也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关歆月的身边很可能是一直有人在监视的。他短暂地思索着，眼睛已经看到那双丫髻女孩的脸上掠过一丝见到鬼了的慌乱，他温暖地微笑起来。 其他几个女孩子渐渐都回过神来了，顺着他的视线都盯向了双丫髻，渐渐地会过意来，在双丫髻和门口的高大帅哥中间来回看着，惊讶、不悦、惊喜、亢奋在她同事们的脸上变幻着。 杜正一望着他温和地微笑，“走吧，说好了过来接你的。忘了？” 双丫髻几乎打了个冷战，一双眼里闪烁着紧张和绝望，她就势把这紧张变成了惊喜的模样，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颜色微浅的瞳仁微微地颤动，“你……你这么直接进来了？” “给你个惊喜。”杜正一狡黠地笑了，身体还倚着门框，懒洋洋地向她伸出一只大手来。 恋爱的腐臭总是最能打动人，她的同事们开始起哄，几双热切的眼睛露骨艳羡地打量着门口的年轻男人。双丫髻却读懂了杜正一的威胁——跟他出去，他们会在避开人类眼睛的地方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她紧张得眼睛不敢离开杜正一的身上，嘴里说着，“我今天要提前下班了，帮我跟老板娘说一声。” 有人应了她，大部分姑娘们还在起哄，连厨师都笑呵呵地打量着这边，她的紧张看在别人的眼里全都成了恋爱中的痴情。她往前走了几步，杜正一的手落在她的小臂上，轻柔地拉着她向外走。 “今天午饭想吃什么？”杜正一微笑着问道。 背对着其他人，双丫髻那张小巧的面孔上再也没有了微笑。“我吃什么都好，我的车在西院的停车场。”她抬头看着杜正一，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她的配合演戏引得杜正一又是一阵笑，松开了推开的门，他们已经走回了院子里。后厨的人还在透过玻璃热心地看着八卦，杜正一的手滑向她的腰际，搂住了她，引着她向西院走。 “你是什么人？”她低声说，声音里满是惊悚。 “你说呢？”杜正一温和地反问道。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她尖锐地说道。 杜正一笑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明智地不再自取其辱，到了这一步双方都是心知肚明。他们在沉默中跨进了一道月亮门，地面变得不太平整，细碎的砖头夹杂着荒草，不太大的院子里停着十几台车，这里是茶馆的员工停车场。 双丫髻女孩紧张得有些颤抖了，脚下突然一个踉跄，绊在了一块碎砖上。杜正一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却抓了个空。 她在魔法师中是个少有的小个子，有着小精灵一般的体态和敏捷，一个假摔向下，身子一扭就绕到了杜正一的身后。法师即便不使用能量，就身体本身的素质来说也要比人类更快、更敏捷，更好的视力和听力。她的这些特征在魔法师中几乎达到了顶级，杜正一比她高大得多，虽然以人类的标准而言算得上精悍敏捷，但相比她而言就几乎要算笨重了。 杜正一回过身去攻击她的时候，她已经绕回了他的身前。她对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判断准确，没有一点要跟杜正一缠斗的意思，前方一旦没有阻碍，她就拼命奔跑起来。转眼之间她已经奔到停车场另一边自己的车旁，她远远地已经伸出手，车门自动打开，她跳进车里，紧锁车门，发动汽车，猛地一脚踩下去。 引擎发疯地轰鸣起来，汽车如同要挣脱束缚的野兽一般蓄势向前，谁知没人碰的刹车板同时猛地落了下去，汽车在这阵虐待中尖叫着停下来，引擎熄火。她慌乱地重新发动引擎，引擎没有反应，她眼角的余光看到副驾驶座位上有人，可车门一直都是紧闭着的。她惊悚地转过脸去，看到杜正一就坐在那里。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杜正一不禁蹙眉，可就在下一秒，一把骨头柄的匕首出现在她的手里，狠辣地直刺向杜正一的腹部。锋利的刀刃直对着杜正一的要害，她的出手毫无征兆，她看着刀尖顶到了杜正一，手上的力道却完全落了空。杜正一又凭空消失了。 她再次尖叫起来，杜正一出现在驾驶位后面的座位上，这一次她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了。一条锁链环过她的脖颈，猛地收紧，窒息的绝望让她拼命挣扎。 “喜欢我送你的项链吗？”杜正一在她的耳边低声问道。她完全脱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锁链从杜正一的手中消失，他抬起头看到关歆月就站在车窗外，一脸惊悚。 他迟疑了一下，评估着关歆月受惊到什么程度，会不会丧失理智，一面谨慎地推开了车门。 “很诡异的，你知道吗？”关歆月嫌弃地说道。 杜正一松了口气，不再理会她，继续完成对一个魔法师的束缚。 “你真的有点像吸血鬼，又高又瘦。站在一边看着，你就好像是在捕猎。” “吸血只是讹传。”杜正一说，却没否认别的部分。 关歆月耸耸肩，“我猜也是，所有传说都有源头。”说完她立刻又急切地问道，“我刚才说的协议还有效吗？” 杜正一抬起头，蹙眉看着她，“你还真是心大啊，这么横生枝节了，你都视而不见，还能回头继续谈上一件事？你身边一直有这么一个法师监视着，你不觉得难受吗？” “等等，”关歆月说，“这个难受的事等会再说，我一次只能难受一个事，你到底想不想接受我的条件。” 杜正一不知不觉又紧紧地抿起嘴唇，他发现最近他搞不定的事明显增多了，不管是罗奇，是这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还是他始终也没能接近核心的这一系列难题。 “我相信我的老师会采取对罗奇有利的措施，我也相信罗奇的父母会为他争取权利。”他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我再插手只是资源的重复浪费，我想抓紧时间调查其他分不出人手的事。比如说，卢金峰死亡事件中的疑点，比如说你姐姐的失踪案。” 提到她的姐姐，关歆月的神色黯然了一下，但片刻之后她的执拗就又涨满了点。她气鼓鼓地说，“那个叫齐悦的女人缠着我姑姑的时候，是我最先发现的，我告诉了我爷爷，以为这样我就完成了任务，大人们肯定会完满地解决这件事。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我姑姑死了。” 杜正一沉默着。 “我相信在你的世界里，这些事情的发生也能解释为失控。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我可以肯定失控的事件已经越来越多了。如果下一个失控就是罗奇的死亡，那我接受不了。” “用你爷爷的法器来换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杜正一说。 “不仅仅是帮罗奇，我认为我这样做就是在阻止黑洞的吞噬。”关歆月执拗地说，“如果我能成功地说动你，我就撬动了更大的力量。” 杜正一叹了口气，“至少先给我点时间处理眼下这个问题吧。”他转头琢磨地盯着昏过去的女人，“我……有了点想法。” 他俯身过去捡起她掉在地上的骨柄刀，刀柄是人骨的材质，他轻轻转动骨柄刀，锋利的刀刃反射着森森的寒光。他看着刀思索着，刀没有随着魔法师意识的中断而消失，所以这不是一件凝聚出来的复刻武器，这是一件珍贵的原型。 原型和复刻之间可以说没有真正的区别，也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因为使用原型武器的仪式性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 第三十九章意识之锁 第三十九章意识之锁 午后温暖的阳光落在地板上，玩具士兵和魔法师在地板上排成纵队，皮球靠在墙角。童话书倒扣着，被想象成印第安人的帐篷。 窗户完全打开着，夏日的熏风涌动进来，把白色的纱帘鼓鼓地吹胀。 楼下的厨房里有人正在轻快地忙活着，她轻声的哼唱从窗户飘到二楼孩子的卧室。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块刚烤好的生日蛋糕，一只糖果猫咪团在蛋糕上，三根生日蜡烛已经插好了。 她停下来侧耳听听，楼上传来孩子起床活动的响声，“罗奇你醒了吗？” 没人回答她，不过接着木制的楼梯就发出了小孩子跺着脚跑下来的咚咚声。 “罗奇。”她喊道，“慢一点下楼哦。” 一个年幼的孩童转眼就出现在厨房的门口，不停地揉着眼睛。他还年轻的妈妈把他拥进怀里，“我们宝贝睡醒了呢，有没有口渴？” “我……”罗奇刚要说话就被桌上的生日蛋糕吸引了注意力，“生日……礼物！” “罗奇。”他爸爸从外面走了进来，带着满身夏日的味道，罗奇转过头去看他。他直奔儿子而来，在罗奇面前蹲下身，幽深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罗奇揉了揉鼻子，费解地望着他。 罗奇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赖账。不过罗奇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大到能口齿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愿望，而且说出口的愿望总是能够实现，他对发现这个窍门的自己得意洋洋。 “我想要生日礼物！” “把手伸出来，”男人向他眨了眨眼。“爸爸要送你一件生日礼物。” 罗奇乐颠颠地伸出双手，小小的掌心向上。 一只水晶杯出现在他的手掌上，他好奇地抬起头，男人正微笑着看着他。他低下头，吞了一下口水，一尾金色的小小的游鱼出现在他的水晶杯中。 “啊，”他惊呼着，晃动了一下，小鱼甩了甩尾巴悠然地游动，在水晶杯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呼！” “罗奇。”他妈妈唤他，她的手落在儿子的头上，“你喜欢吗？” 小孩用力点了点头，仔细地看着小鱼，生怕拿不稳水杯摔丢了小鱼。 “所以你要紧紧地握着它，”她妈妈说道，语气变得很严肃，“记住，要一直紧紧地握着它，千万不要松手。” “哦。”罗奇被母亲严肃的语气吓到了，有些紧张地抬起头，又吞了一口口水，“哦。” “绝不可以松开手，如果你松开了手，水杯掉在地上就会摔碎，小鱼就会不见了。”母亲认真地说，“你记住了吗？” 罗奇更紧张了，紧紧握着水晶杯，也跟着提醒自己不能松手。 就在这时，厨房突然变得昏暗了起来，罗奇抬起头看见窗外风起云涌，像是夏季的风暴突然来临了。就在这时，一声雷鸣震彻大地，房子跟着震颤起来。罗奇吓得一抖，更加紧握着水晶杯，可是他觉得很累，希望大人能帮他拿一会。 他抬头乞求地去看妈妈的脸，但是妈妈冷冷地板着脸，向他吼道，“握紧杯子，不要松手，不要让水洒出来！看着小鱼！” 窗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罗奇恐惧地望向门口，狂风像巨人的拳头敲打着门板，仿佛马上就要把那道薄薄的门板撕碎。罗奇紧紧握着他的小鱼不敢松手，窗外变成了浓墨浸染的颜色，这个世界仿佛消失了，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只有他和他的小鱼。 他回过头去，再也找不到父母的影子，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杯中的小鱼。沉重的悲哀又一次袭了上来，他轻声地抽泣着。 “看着小鱼。”他喃喃地重复着，低头去看杯中的小鱼，金色的小鱼在他的掌心不慌不忙地游动。窗外要拆毁房屋的狂暴之力渐渐消失了，这个世界也消失了。 在一片混沌中，罗奇想了起来，他已经很大了，早已不再是个孩童。他也不是第一次回到这个场景，尽管在他的记忆中，他从不记得父母曾经送过他一尾小鱼。 他猛地张开眼，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他整个人都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的。他不住地咳嗽着，手指发抖，胳膊和大腿在直挺挺地抽筋，浑身剧痛。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经历电击后遗症。他记不清自己已经被赵之言电击过多少次了，他已经开始绝望，虐待没有个尽头，他的肌肉控制力开始退化了，他宁可死也不想拉尿在裤子里。 “老师，这次怎么样？” “他的思维屏障里有一个内核，每一次我要摧毁屏障，他的意识就会躲进这个内核里。这个屏障是外人建立的，按理来说本人应该对外意识有排他性，不应该有这样的配合行为。我想只有可能是设计这个屏障的人，在他的意识里留下了一个至深的暗示，让他的意识能够主动加固屏障的核心。这个暗示一定扎根在他的童年时期，才能毫无痕迹地深埋在他的意识深处。现在只要他的意识不想放手，屏障就很难被攻破。” “那就只好继续摧毁他的意识了。这小子好像已经对电击无所谓了，要不要换一种玩法？” 没有听到回答，罗奇希望他赶紧换一种玩法，随便是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够让他摆脱电击。 赵之言又说道，“其实我总觉得杜正一不会把自己的太多信息暴露给他。” 罗奇吃了一惊，赵之言好像说了一句对他有利的话？难道赵之言已经对折磨他厌倦了，想要早点下班？ “那并不重要。”黎绪回答道，“重要的是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跟这件事情牵扯起来的大脑。” 罗奇有些死心了，就像他猜测的一样，黎绪原本就打算不管他有没有出卖杜正一，最后都会凿开他的脑子。幸亏他什么都没有说，不然他主观提供的信息就会成为翻阅他大脑的索引，黎绪一旦进入他的意识，会更快地提取他意识中的有关信息。 现在他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他的眼前一片浑浊，他看不太清东西，一切在他眼前都只是模糊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影子越来越模糊，渐渐连轮廓都已经有点分不清了。失去视觉会让人更专注意识的世界，当然，也更恐慌，他们大概是故意让他变瞎的。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齐家院子里被钉穿了眼睛的尸体。 一个想法从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现在想起来，他的确知道有些深山中有杀女婴的恶习，这是他确确实实知道的事情，他甚至可以详细地想起他大约是什么时候看到的新闻，又是在哪里看到的。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他记的新闻中的钢针是扎在女婴肚子里的。 但是在茶馆里的那一天，他想用一件匪夷所思的故事吸引住关歆月，拉近跟她的距离时，他突然就想到了钢针扎进眼睛的可怖情形，他用这点灵感结合一条过期的新闻，讲出了一个惊悚的故事。那故事讲的太真实了，连杜正一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他的心脏狂跳着，他觉得自己找到关键点了，他马上就要想明白了，可是那谜底始终跟他隔着一层。他愤怒起来，忽然又愣住了，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可能糊里糊涂地就要到终点了，在最后一刻想明白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晃神间他听到赵之言说道，“当然是这样，我只是想说，我对和尚为什么看到他就害怕这点，更加好奇。” 操，罗奇在心中骂道，刚才他竟然还以为赵之言想劝他老师放过他，原来他只是想提醒他老师别忘了其他不能放过他的要点。 “等处理罗奇的实验完成，当然就轮到那个和尚了。” “可是，虽然说极度的恐惧和痛苦能让人放弃生存的意念，心灵出现缺口。可罗奇他毕竟也是个魔法师，要是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特别明显的痕迹，事后没法交差。他父母肯定会要求个说法的，我看裴枢也未必就会放着不管。” “确实如此。”黎绪温和地附和道，却显得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罗奇反感地想到，他玩的全是烂腔调。 “我想不妨试试人类的材料，也许会有帮助。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罗奇不知道他想试什么，有什么人类的材料是魔法不能替代的呢？是什么东西那么好用，能让这个焚莲者屈尊降贵地使用？ 他听见赵之言疑惑的声音，“氧化氟碳溶液？” 化学名称？罗奇愣住了。接着他又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他好像在哪见过，当然不是在魔法师的世界里。是他的人类朋友们提过吗？也不像，他们都不是什么好学之辈，对化学也没有兴趣，高中毕业以后还记得的化学名词大概只剩下二氧化碳了。 慢慢地，他想起来好像是在哪一本中读到过，哪一本人类的中。 一只手落在他的肩头，打断了他的思路，是黎绪的手，他温和地说道，“孩子，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再来一轮吧。” 罗奇对他的话产生了一阵严重的生理不适，再加上他被雷劈的次数太多，控制能力十分薄弱，张开嘴吐在了他的身上。 要是罗奇视力正常的话，他就可以看到黎绪的模样有多滑稽了。即使看不见，他的心底也十分畅快。但他如果能看见黑曜石桌面上出现了一只足够塞进一个活人的水箱，他大概就会只剩下绝望了。 “孩子。”把自己收拾干净后的黎绪说道，“你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这本来就是我想要的实验结果，所以我并不怪你。” 罗奇本能地感觉到了紧张。 “窒息而死是一种缓慢放开的过程。”他说道，“临死的那一刻总是非常适合提取意念。我们来赌一次如何？我来赌能不能在你淹死之前的恐慌绝望中解开你脑中的意念之锁，在你的最后一刻生命里提取到意念中有用的信息。你呢，你来赌你能不能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小朋友，你那么喜欢人类的文化，记不记得人类是怎么解开九连环锁的？” 第四十章 晋雨1 第四十章晋雨1 一阵单调而烦人的敲击声搅合得她心烦意乱，她暗暗诅咒，敲击声却不依不饶，直到她猛地醒过来。 她急促地呼吸着，心跳加速，午觉被突然惊醒总是不舒服，尤其是现在天气渐渐变热了，春困最难消。她恍惚了一阵子，发觉胳膊酸痛，连忙撑着书桌坐起来，不住地活动着因为趴桌睡觉而压麻了的胳膊。 她是在教室里睡着了么？ 一间熟悉的小教室，课桌是单人的，桌面上贴着浅色的合成木纹。窗户紧紧地关着，让她觉得有些闷热。那么她是要在这里上下午课吗？她恍惚地转过头去寻找着其他人的踪迹。 一个高个男生坐在讲桌前面的椅子上，长腿随意地交叠着，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他旁边站着一个姑娘，一个很小的姑娘，还没到进校的年龄。 除此以外，教室里就再没有其他人了。那个小姑娘直直地盯着她，脸上混合着好奇和胆怯。那个男生……一只骨柄刀拿在他的手里，他用那把刀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镀铬的边缘，吵醒她的噪音就是这么制造出来的。 那把刀，看起来莫名地熟悉。那两个人，也格外的眼熟。 她猛地醒悟过来，记忆倒灌，她颤抖着仿佛第二次苏醒过来。她知道，这种记忆的迟滞是进入沙盒的常见现象。她的心跳加快，血往上涌，就像咖啡因过量一样颤抖了起来。 “醒了？”杜正一问她，面无表情，连神思好像都不在他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他心不在焉地问道。 她没有说话，敌视地望着杜正一。 “你叫晋雨。”杜正一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刚刚毕业一年，提前进入了执行法师预备队。咱们能省省事，快点直入正题吗？我今天的事还多着呢。” 她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后悔今天自己的莽撞举动。她奉命监视那个小姑娘很久了，她混在人类之中也太久了，现在想想，她在一群不会魔法的傻瓜中间把优越感养得太多了。她在这个无聊的岗位上，被一群既羡慕又嫉妒她的人类女孩簇拥着，她比她们更聪明漂亮。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点天赋，她能让人们更开心一些或者更悲伤一些。在心灵感应法师中，她不算出色的，但这点技能也够用了。就好比她虽然不能完整地做出一顿大餐，但是她知道怎么为大餐调味。 靠着这点技能，她煽动着人心，他们喜欢她，他们不知不觉地被她驱使。当她说出愿望的时候，她只需要附赠对方一个喜悦的心情，那份为她做事的快乐就能催他们为她冲锋陷阵。她得意洋洋，仿佛自己是个女王。她每天注视着来来去去的人，偶尔会遇到几个魔法师，都是些不入流的魔法师，他们也一一拜倒在她的脚下。 可是事到如今，只要她稍微认真地想一想就会知道，他们为她冲锋陷阵的那些事也不过就是自愿去街对面替她买份外卖，替她干完擦地的活。或者是稀里糊涂地追求她，吃个饭，看场电影，她对他们的影响力都持续不到他们分开一小时以后。 但这都不重要，最要命的是她不该碰触眼前的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只是小心地记录了情况，汇报给派她来的人，谨慎地没有做任何事。上面对这个人的出现反应非常大，她的好奇心就此埋了下来。第二次见面一切就不同了，这个男人明显情绪低落，有些颓唐。在当时看起来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她能控制住他。她甚至都没有想成功拿下他以后，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奖励回报。她没有想那么多，没有那么完整的野心。她只是想到他是个有名望的年轻法师，制服他本身就有种成就感。在她一贯以为的世界里，她是个强大的女人，只要她想，无论什么事她都可以做到。只要她努力一点，认真一点，成功就属于她。 可就在她小心谨慎技巧实足地碰触到他的瞬间，她精神的触角如同融入强酸一般被迅速腐蚀，更可怕的是一股恐惧和绝望的念头反噬回来。她慌里慌张地撤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股压倒性的力量追随着她，标记着她。她听说过大法师拥有对抗心灵感应者的强大秘术，即便他们本身不是心灵感应者，可这种秘术经历了上千年的淬炼，在无数次与意念法师的战斗中被一代又一代的法师不断演进，哪里是她这种级别的法师能够抵挡的。 她甚至没有想象过这种摧枯拉朽式的打击和压制，她唯一的念头就剩下了逃命。 在她的面前，杜正一盯着她，足足有一分钟，把她全部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他开口说话，仿佛决心把她挖得更深一些，“你幼年丧母，你的母亲死在一场人类的交通事故里。卡车司机疲劳驾驶，撞上了两辆汽车，把卡车开上了人行路，你母亲当时正在街角为你买蛋糕。” “你怎么知道？”她低低地问道。 “我当然有翻看档案的权限。”杜正一说道，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突然之间神色变得更加厌烦。“但是这些都是屁，琅嬛阁里总是会收集许多垃圾。” 她的脸色猛地变了，恐慌让她的身子开始摇晃，她知道自己就要遭受致命一击了，他要击碎的是她的精神。连关歆月都察觉到了异状，好奇地打量着她。她的脸色变得通红，她希望这个男人能不要说下去，她希望他能放她走，她会离开，从此再也不为任何人做事。 “你的父母都健在，只不过他们的魔法能力低得惊人，连进入执行法师序列都没有资格，所以在档案里几乎没有什么记载。这样你才有机会信口开河欺骗焚莲者，靠一段编造的仇视人类的经历成功地混进焚莲者。投靠权势的生活比原来爽了不少吧？你的父母没有魔法能力，无形之中就会被魔法世界驱逐，彻底流落进人类的社会。可他们也没受过人类的教育，没有人类的生存技能，所以你的父母是靠什么谋生的？扫大街还是做保姆？还是疏通下水道？都不是？啊，是做力工吧？我猜对了？我们比人类的身体素质强大很多，要是没有魔法的话，做力工可是个不错的选择。你父亲给不少人类砸过墙吧？那你们家又住在什么地方呢？人类城市的城中村？棚户区？魔法师混到这地步，真是可怜。” 她如同糟雷劈一般，她从来没被人这样羞辱过，她可以让人们吐出友善的话，她的所到之处都是朋友，没有人不喜欢她，她甚至可以修改她父母的情绪，让他们娇宠着她，永远拿她没有办法。 她虚弱地抵抗着，还怀有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你在说什么……” “你是一个低级别的心灵感应者，心灵感应者本身就很罕见，即便是在有这种血统的家族谱系中心灵感应者经常也只能隔代出现。所以没有能力的父母生下一个心灵感应者，这没什么奇怪的。你的父母生在魔法师的家庭，他们会把你送回我们的世界也很正常。可是你的日子就不是太好过，是不是？”这些话杜正一娓娓道来，他自己好像丝毫也不感兴趣。他的模样就像是在读一本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书，这个叫做晋雨的魔法师女孩就是那本书。 甚至比这还要让晋雨难受，她并不是一本打开的书，她只是一本枯燥的说明书，这个年轻的男人正在聊胜于无地把说明书念出来。她的心口几乎都要剧痛起来了。 “法师们一般不缺少生活物资，我们受人类供养，但是我们也不能一下子拿走人类太多物资，毁坏人类系统的平衡，让他们心生警觉。所以我们依靠信用点来换取获得资源的配额，算师们会计算我们的价值付给我们信用点。可是你没有信用点，因为你父母在魔法世界里没有价值，在人类世界里的价值也只够吃口饭的。你能靠什么在魔法世界生存呢？靠你那点小技巧骗口饭吃？”杜正一突然笑了出来，仿佛从说明书中终于找到了一个笑点，“魅惑那些回头就会忘了你的男人给你付账吗？你脖子上那个又大又炫的魔法晶体只能用信用点换取，是什么人给你买的？不对，那不是一个魔法晶体，那是个出自人类之手的黑曜石项链，打磨的款式很像魔法晶体而已，是你定做的？” 晋雨颤抖的更厉害了，她的脸上满是愤怒，眼睛周围完全红了。她想为了尊严克制住眼泪，可是眼泪决堤一般淌了下去。“你是……你是意念法师？” “我不是。”杜正一说，他抬起两根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不靠心灵感应读人，我靠这个读人。” 她颤抖着手想把眼泪擦干，却忍不住抽咽的更厉害，“你到底……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父母……我父母的事？” “真有意思。”杜正一说，他用那只神圣的骨柄刀在椅子的扶手上毫不在意地敲了敲，“一个给焚莲者卖命的魔法师竟然觉得自己委屈？你的养父母就是你的亲生父母。人类的户籍制度很详细，用你的人类身份很容易就可以查到你的父母，资料根本不用细看，你跟你的双亲在相貌上太相似了。” 他没有说别的，可是她知道户籍上不会告诉他那么多的信息，是他把她看透了，就像小时候她总觉得有些人能够透过她的外衣看到她里面又破又旧的内衣。她突然再也遏制不住，痛哭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晋雨2 第四十一章晋雨2 “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晋雨擦着眼泪说道，“你为什么揪着我不放？我只是想要试探你一下。就算我成功了，我又能对你做什么呢？你明明知道我的心灵感应能力并不是那么强。” 骨柄刀在杜正一的手里抛来抛去，晋雨躲开视线，她知道杜正一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要杀我的？”杜正一笑了出来，好像听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如果我差了一些，不幸没能躲开，被你一刀杀掉，你对着我的尸体大概也会真的这么想吧？” “你那么强大，我知道，我感觉得到。”她说道，她现在几乎都不敢直视那把刀了。那把传说中淬了血的刀具说是荣誉的象征，她对荣誉不感兴趣，但是她喜欢口里说着荣誉时的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就好像追寻的目标是值得的，就好像她是个强者。但她知道自己是个弱者，她面对杜正一这样强大的力量的时候，她就是无辜的。她根本都没有办法伤害她，她又能有什么地方是错的呢？ “我根本就不能伤害到你！”她说出了声，声音里是理直气壮的控诉。 “那跟你能不能伤害到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杜正一轻声说道，嗓音十分柔和。他有一丝疲惫，又有一丝厌烦，“本来大家都可以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你已经可以比你父母过的好了。即便是你的父母，生活在人类的社会里，他们也比大多数人类更漂亮，更强壮，更敏捷，寿命更长，这难道还不够好吗？你自愿选择了加入焚莲者，你愿意拿起骨柄刀杀戮人类和铲除异己。你经历了祭祀礼，所以才能得到骨柄刀，是不是？有谁逼迫过你吗？当然没有人，你还这么疯狂地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晋雨颤抖的更厉害了，她的眼珠几乎疯狂地转动了起来，“我带着这把刀是想……” “是因为你想表现得更激进一点，让他们更欣赏你。”杜正一替她把她说不出口的话说完，“你在祭祀礼上也用这把刀捅了人了吗？” “我……”晋雨是个漂亮的姑娘，小巧可爱，但她现在满脸泪痕眼神不正常地闪着战栗的光，眼珠几乎疯狂地转动着，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子。 关歆月一直在旁边听着，因为紧张所以没有选择坐下，晋雨脸上的疯狂吓着了她。她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紧紧靠在身后的讲桌上。 “我没有捅她的要害。”晋雨哭着叫起来，就像她的心里本来压制着一只冤鬼，现在那只冤鬼复生，开始追索着她的命。一时之间她又愤怒起来，恼羞成怒地瞪着杜正一，“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焚莲者这样的密会，没有外人知道祭祀的流程！” 可是她歇斯底里的怒火没能支撑多久，她吼不下去了，这一口气松开，她又痛哭了起来，拼命乞求着杜正一放过她。“我没有杀她！她本来就要死了，我捅她的时候她马上就要死了！她的眼睛都已经瞎了，她的脑子都已经完了，她连疼都不知道了！不是我害死她的！” 关歆月抬起手捂住了嘴。 杜正一猛地抬起眼睛，本来毫无兴趣漫不经心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紧紧盯着晋雨。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充满了压迫力，“说清楚，是谁的眼睛要瞎了，是谁弄瞎他的眼睛的。” 晋雨已经没有能力去分辨敌人的神色和意图，下意识地答着，“是一个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谁，那时候她已经快要死了。是贤者法师扎瞎她的眼睛的，他是焚莲者中的尊者，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到这里禁不住又是一轮嚎哭，再也没有半点虚张声势的意图了，她在哭嚎的间隙中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她的眼眶里钉着钢钉！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我没有选择，如果我没法经过忠诚试炼，他们也会杀了我的。她死了以后，被搬动的时候衣服的口袋里掉出一张蛋糕店的会员卡，那个蛋糕店也是我经常去的，我再也忘不了那一幕了。” “不要再哭了，你既有胆量向焚莲者撒谎，又有胆量完成那个狗屁试炼，现在又为什么吓成这个样子呢？” 她无助地摇着头，双手捂住了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足足有五分钟，杜正一什么都没有说，在这五分钟的休息中，她渐渐地从歇斯底里的状态中平复了一些，也是哭累了，她捂着胸口缓和着呼吸，冷静了下来。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如实回答我，我或许就放过你了。”杜正一说道。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难以相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生性喜欢冒险，她愿意往前走下去。她调整了一会自己的呼吸，点点头说道，“你问吧。” “你对罗奇做了什么？”杜正一问道。 “谁？”她愣了一下，杜正一没有回答她，她连忙在自己的记忆中仔细寻找，还是找不到这个名字。“我发誓，我只伤害过那么一个人，对其他人我什么都没做过，大不了也只是让他们喜欢我而已，这也算伤害吗？” “罗奇。”杜正一说，“就是上一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跟我一起来的那个男生，看起来比我小一些。” 晋雨神色有些古怪，“他？” “怎么了？” “我怎么可能碰他，”晋雨厌恶地说道，“他是个怪人！我绝对只会避开他，根本不会对他做什么！” 杜正一吃了一惊，甚至下意识地看了关歆月一眼，仿佛是想问问从女性视角来看，是不是罗奇真的有那么烦人。 关歆月机敏地摇摇头，完全明白杜正一的意思，“我不是真的觉得他讨厌，他是个很好笑的人，是个好人。” “她当然不明白，她是个迟钝的人类。”晋雨在课桌后面尖刻地说，“那个人，叫罗奇是吧，他让我不舒服。” “你不是第一个接触他的心灵感应者，没有人对他感觉不舒服，有的人还根本就感觉不到他。”杜正一说道。 “一个心灵感应者都感应不到他，难道这不是个问题吗？”晋雨针锋相对地问道。 杜正一怔了一下，“他在这方面是有些特别。” 晋雨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就算是你这样强的法师，有着超强的心灵护盾，我也至少能感知到你的存在。可是罗奇，他就像是一个空心的人。你要相信我，我虽然算不上什么意念大师，但我也有很多特别的天赋，感知危险就是我的天赋之一。罗奇让我觉得危险，虽然我说不上他到底危险在哪里，但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绝不会去触碰他，我只想躲得离他远一点。” 杜正一虽然不能理解这段算命一样的空话，但是他相信她所说的，的确就是她的真实想法，她的所有微表情，所有体征，都毫无矛盾地显示着同样的含义。 他陷入了思索，半晌问道，“那天是你第一次见到他吗？” “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到他。”晋雨说。 杜正一再一次沉默了起来，关歆月忍不住说道，“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那件事情就跟罗奇无关，至少不是罗奇做的。我早就说过他是清白的。” “我说的都是真话。”晋雨连忙说道，“我没有说谎的必要。”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杜正一开口说道，“作为焚莲者被交给琼林，或者，我会把你交给焚莲者，告诉他们你说了谎。” 晋雨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她用刺耳的声音痛苦地尖叫起来，“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就是一回事？不管你把我送到哪里去，焚莲者都会杀了我！” “琼林中的谁跟焚莲者是一回事？”杜正一感兴趣地向前俯过身子，“说清楚了。” 晋雨迟疑了一下，可她的神色瞬间就软下去了。杜正一看得清楚，她对焚莲者无所谓忠诚，也没有任何值得坚持的动机，她想要的就是随时势而动，但她吐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口还是震动了一下。 “黎绪。” 他早就猜到这个名字，但现在亲耳听到还是不舒服。他这几天心里乱糟糟的，没有把事情想的这么清楚。他一直在猜想，黎绪是怎么发现他们进入了这件事的，他一直在想前哨站是哪里。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早在他们踏入这里的第一天，黎绪就已经得到了报告。 黎绪是焚莲者，赵之言可能也是，罗奇早就发现了，他已经暗示过他了。可他没有在意，他不知道罗奇是怎么发现的，只是想当然地以为是罗奇的处境导致他对歧视太敏感了。现在想想也许正是因为罗奇对歧视很敏感，他才能更早地发现焚莲者。 “还有谁？”他问道。 “我只知道黎绪，我只跟他联系，他对一切说了算，大家都称呼他为贤者法师。”晋雨说，“我只是刚刚够级别参与行动的法师，跟我一起参加祭祀礼的那些新人，我们彼此互不认识，但从年龄上看他们也不会在任何地方身居要职。” 杜正一又问了她一些其他的问题，可她的确再也答不上来了。 他默默地整理着得到的信息，看来一切从他们踏入茶馆就开始了。黎绪一直关注着这里的一切，也许是因为他在最高委中的职位，也许是因为他焚莲者的身份。他们那晚出了事，迅速离开了村子，空间移动是无法追踪的，黎绪却能在酒馆遇到麻江和罗奇。如果一切真的都与罗奇无关，那么就是说，黎绪在更早的时候就在收集着自己和麻江的情报，猜出了自己的去向。也许更合理的说法是，他一早就在收集大法师裴枢的信息，对他的几个学生的信息了如指掌。 可黎绪又为了什么虐杀齐悦，因为她杀死了法师，犯了焚莲者的忌讳？可是凭借一个人类是无法完成一个大法师家族的灭门的。这就又回到了原点，齐悦只能是个傀儡，她的背后还有主谋，如果主谋是黎绪，那就是杀人灭口。 可杜正一的心头忽然一动，傀儡这个词又一次闪了回来，他猛然想到了傀儡这个词在魔法世界的真实含义，脊背不禁略过一丝凉意。如果黎绪是要审讯齐悦，如果黎绪是想要逼迫一个傀儡挣脱枷锁，不计后果，哪怕将傀儡摧残到生与死的边缘地带…… 但是黎绪仍然没有找到背后的那个影子，他一直在追查，他放任关歆月折腾，监控着这里的一切。直到他和罗奇出现，黎绪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了他们的身上，他一定高兴坏了，他本来也许只是公事公办地处理一件蹊跷的谋杀案。结果裴枢和他的门徒们一头撞了进来，他立刻明白这里面还有更多的牵扯，更大的一个局。 他当机立断地出手，把目光放在了最奇怪的罗奇身上。杜正一在最初的时候认为罗奇只是个烟雾弹，黎绪可能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罗奇掘出了齐悦的尸体。 对杜正一而言，其实他比黎绪受到的惊讶要多，罗奇那个土拨鼠不仅仅是挖了一个坑，他还几乎准确地预言了坑里有什么。对他和罗奇来说，一切的关键节点其实都是茶馆，并非关家老宅，罗奇的“天启”恐怕就是在这里得到的。带着这个天启的就是眼前那个轻浮的傻瓜，她搞乱了一切，就是为了寻找一点无聊的优越感。 晋雨现在已经不哭了，但被他计算的目光吓得更加焦虑，条件反射地开始抠自己的指甲。 罗奇是从她身上得到天启的。他沉吟了起来。 “嗯——”他身边传来怪声，关歆月见他被吸引了注意力，立刻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我能不能问问，什么叫焚帘者？你们对人类的装修品味就这么不满意吗？” 第四十二章 焚莲者 第四十二章焚莲者 “到底什么是焚莲者？”关歆月难掩好奇心，“我能不能问问？” 晋雨虚弱地看了她一眼，颓然地转开了视线，对她的提问漠不关心。 关歆月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么样一个名字，也猜不出魔法师中还能有什么派系之争。难道他们当真像游戏里那样分为战斗法师和远程治疗吗？但那是不可能的，游戏里的法师多半不能近战，但是从她远远的观察来看杜正一自己就非常喜欢近战。 她等了一会也没得到回答，突然想到罗奇的方法这个时候实在可以试试，每一次他得不到杜正一回应的时候都能靠一张破嘴把杜正一烦得要死，最终给他回答。 就在关歆月深吸了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打算把这段游戏里的推论说出来的时候，杜正一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食莲者的故事吗？” “失……恋者……的故事？有很多的吧。”关歆月愣了一下说道。 “《荷马史诗》里记载了一个故事，”杜正一解释道，“英雄奥德修斯在归乡的大海上一连遇到九天的大风暴，第十天风暴停歇的时候，一座陌生的岛屿出现了。奥德修斯停船靠岸，派水手登上岛屿，发现此处的岛民以莲花为食，终日无忧。奥德修斯的水手吃下莲花，即忘故乡，不复思归。英雄奥德修斯只得命令将他们绑上船，急速起航，最终才得以回到故土。”杜正一说道。 “原来是食莲者。”关歆月恍然大悟地重复了一遍，仔细想了想，神色不禁有些凝重了起来，“你们很介意这个故事？” “就算是我难免也会有些感慨。”杜正一说道，“我们本来生活在自然之间，我们与人类不同，天生的本领足够在自然中生存，我们不需要发展工业，对科学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在过去的黄金年代里，人类对我们的称呼有很多，洞中仙人，林中精灵，山上的神祇。但可笑的是仙人，精灵和神祇却渐渐迷失在人类用科技制造的舒适生活中，我们变成了城里的魔法师。人类城市中的生活实在轻松，我们曾经赖以生存的魔法本能显得越来越不重要，有时候就连我们自己都不再想着魔法了。我们存在的痕迹就像清晨的露水，呼吸间就要消失了。故乡早已远去，彼岸难归。” 关歆月怔了一会，杜正一很少流露出情绪，他叙述的很平静，只是说的庄重了一些，少了他惯常的不耐烦，便有了些不着痕迹的伤感。反倒是身为焚莲者的晋雨无动于衷，心不在焉地颦着眉，下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指甲。 关歆月看不得别人难受，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可是慢慢回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里面有一个要命的问题。“你……你的意思是说，焚莲者的意图是跟食莲者完全相反的，对吗？他们觉得延续你们种族独立性的方法就是烧毁莲花？把我们的世界毁掉？”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杜正一回过神来说道，“焚莲者的这些思想，最初只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学生小团体提出来的激进想法，只在学生中传播，谁也没有真正在意，在我看来根本没有多少体面的魔法师会把这些想法当回事。直到大约三年之前，法师最高委员会才意识到他们真的在付诸行动。等到发现就已经有些晚了，他们的组织规模惊人，渗透的领域也很多。” 关歆月顿时觉得自己没有功夫去怜惜别人的命运了，如果魔法师决定抹杀掉人类的文明，不管目的能不能完美达成，中间都免不了血流成河，数不清的还没弄清楚状况的人类会像蝼蚁一样被碾死。那样的情形，只要想一想，就如同一部惊悚电影。“我们就不能找到办法共存吗？我们家就是一个正面的例子啊。我们都知道家里有一半的人是魔法师，他们也当然都清楚我们是人类，我们喜欢什么，我们会做什么。可是我们依然生活的很好，为什么非要希望所有的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呢？” “你还不明白吗？关家法师在他们的眼中就是食莲者。极度沉迷于人类的文明中，甚至与人类联姻的法师。”杜正一低沉地说道。“还有那些没有魔法能力，想要在人类社会中苟活的法师，比如罗奇，也被视为实莲者。” “你的意思是……”关歆月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了，她开始觉得有一阵子的天旋地转，呼吸发紧。 “我不确定。”杜正一说道，态度仍旧是实事求是的，“谋杀关毓山并不容易，既已得手，就没有必要还在附近布局，招惹是非。” 他的目光投向晋雨，她正在发呆，后知后觉地回望向杜正一，立刻糟了电击似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清楚。” “黎绪是不是意念法师？”杜正一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现在所有的板块都快要拼接起来了，事情的全貌他几乎可以窥见，虽然这整件事其实他一点都不希望看到。 晋雨紧张了起来，戒备地盯着杜正一，“我不知道。” “罗奇只是对意念碰触没有反应，你都能感觉出来，却闹不清楚黎绪是不是心灵感应者？”他的言语带刺，眼神也锐利逼人。 晋雨绝望地呻吟了一声，“我不知道，黎绪那个人从来都藏得很深，我不知道究竟有谁敢说能把他看得清楚。” 杜正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似乎认同了她说的话，把手中的骨柄刀揣进了西装外套的内兜。 晋雨眼珠子一转，已经猜到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连忙叫道，“你答应放过我的！” “你可比关歆月聪明多了。”杜正一说，似乎现在才终于下定决心，“你在这里等着，会有人来找你。我不会把你交给琼林，也不会把你交给焚莲者，因为我不想打草惊蛇。” 他盯着女魔法师小巧的脸，她闭着嘴没有反驳他的决定，脸上挂着重重沮丧，满是埋怨，就像是一个饿了肚子走了十公里路还没打到出租车的普通女孩。 关歆月翻着白眼走到了他的身边，就算她情绪紧张，心绪不佳，可是听见说她不够聪明，她还是至少能翻个白眼的。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回头对晋雨说道，“能活着并不是件平凡的事，实在没有必要再去寻找别的刺激了。” 晋雨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没有回答他的话。关歆月好奇地盯着他，他神色坦然，转身向教室的中心点走了一步，关歆月急忙跟上，杜正一拽住她的胳膊。教室从他们的身边消失，他们就站在茶馆满是碎砖头的员工停车场上。 “快走！”杜正一一脚踏出来，神色便变了，急匆匆地奔停车场的后门而去。 关歆月第一次看到杜正一这样焦急，要问的话也咽了下去，就这么耽搁了一下杜正一的大长腿已经迈出去好远。关歆月小跑着追上去，杜正一随手抓住她的胳膊，回头张望四周的情况。关歆月只来得及低呼了一声，头晕眼花地一个恍惚，他们已经站在杜正一的福特野马车旁。 “你下次……”关歆月吞咽了一下，“你下次要瞬移之前，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是人，是人！不可能会习惯你们这些运动方式的！” “上车。”杜正一言简意赅地说。“你没事的，你已经比罗奇强多了。” 关歆月对这句表扬还算满意，一下都没耽搁，跑着绕到了车的另一边，直接坐进车里，动手扯过安全带来把自己绑住。“去哪？” “法师最高委员会的所在地，琼林，”杜正一发动引擎，野马轰鸣起来猛地冲了出去，“我要节省体力，所以咱们这么走，先去潘德拉贡轨道枢纽，到最近的枢纽站下车以后再瞬移过去。” “你是要去汇报最新情况，还是打算去帮帮罗奇？”关歆月仿佛早就料到了杜正一会疯狂变道超车，提前就伸手撑住了自己，让自己坐得更舒服点。 杜正一瞥了她一眼，“罗奇坐我的车特别叽歪，你比他强多了。你爷爷也这么开车？” “我爷爷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关歆月说，吐了吐舌头，“但我跟我姐姐从小玩在一起，我知道你们的反应速度和动态视力有多好。” 杜正一点点头，回答了她的上一个问题，“我至少要先确认一眼罗奇没有出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黎绪？”关歆月问道，打了个哆嗦，“我也不喜欢他，看见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有点太针对罗奇了，我本来以为他在琼林会有所顾忌，但现在确认了他是焚莲者，那就一切都说不准了。”杜正一说道，突然迟疑了一下，“你能不能……” “什么？”关歆月正在认真地听着，陡然听见杜正一的口气转为请求，还只说了一半，她吃了一惊。 “我带罗奇过来的时候，他……他……”杜正一恼火地狠狠按了按喇叭，“他似乎在手机上能看出来哪里的路比较堵，你能不能……”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关歆月做了个鬼脸，伸手去摸手机，“终于也有我们能，你不能的地方了。目的地是哪？我来看高德地图，你接着说。” 杜正一报了个商场的名字，无奈地眼看着车流逐渐缓下来，他的反应速度再快也不能飞过去了。他只好用这段时间接着说下去，“我一直在想黎绪在这件事中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手特别长的官方调查者，现在看可能这么说也不错。否则很多事情都说不通，尤其是他们没有必要把卢金峰的事也透给我。”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黎绪既代表着最高委也代表着焚莲者，你和罗奇代表着最高委中非焚莲者的力量。但是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就是那些奇怪的寺庙。你们和焚莲者都被寺庙的这股力量吸引了过来？”关歆月在红灯前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地图，“我能不能问问，你和罗奇明明还是学生，却被派了出来，是不是因为你们的最高委已经开始无人可以信任了？其实整件事跟我发的那些怪谈，根本没有关系，是不是？” “你给了我们一个能够掩人耳目的好理由，”杜正一说道，“占了一些出其不意的先机。” 关歆月郑重地点了点头，得到了一些安慰。 杜正一开车下了高架桥，拐进一条小路，“你已经比罗奇知道的还多了，他还不知道这些。”他停了停，突然说道，“也许他已经知道了。” “齐悦是被黎绪他们害死的，跟罗奇毫无关系。”关歆月又一次执拗地说道，但连她自己都听得出来，她的话里还留有一个余地。 杜正一接过了她的话，“问题是，罗奇究竟是如何说出那个故事的。” 车里长长地沉默了一阵子，最后关歆月憋出了一句话，“你们魔法师有没有预言未来的能力？” “那种能力属于寺庙门口摆摊算卦的瞎子。”杜正一不耐烦地说道。 关歆月连忙喊了一句“下一个路口右转”生怕他烦躁之下又一脚把车开过了头。 “我有一个猜测，”杜正一烦躁地从直行车道上直接右转，“但那都不重要了。黎绪太疯了，我要先把罗奇弄出来。我现在也不能把你随便放在哪，跟焚莲者扯上了关系，一切风险都得重新评估了。” “没关系。”关歆月轻松地说道，“实不相瞒，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恐惧。” 杜正一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罗奇也会没事的。”她说，像是在安慰他。 这个女孩子真的还很小，只有十六岁，而且是个人类。而且他甚至都不能说她是个沉稳冷静的女孩，她既容易发疯又有些神经质。她就是那么执拗，甚至偏执，但那偏执竟也是一股强大的意志力，他无话可说。 第四十三章 救人计划 第四十三章 天阴沉沉的，彤云像化不开的颜料，被一个灵魂画手一坨坨压在树林的上空。云层后面模糊的光圈散发着惨淡的光芒，这里连太阳也显得古老而苍白。 一男一女出现在这片树林中，女的似乎吃了一惊，一双猫眼微微张大了。男的顺着她的视角看了一圈，“你来的不是时候，再冷一些的话，树林里会有冰尘在阳光下飞舞，琼林就像一座水晶森林。” “零下四十度的水晶森林？”关歆月问道。 “也有更冷的时候。”杜正一说。他在前面带路，在看似无路可走的北国树林中迂回穿越着，看似没有规律，却能准确地踩在坚实的雪壳上。关歆月很快就发觉只有踩着他的脚印，才不会被雪下的树根、灌木和沟壑绊倒。 “我刚才看见那边有一条大河，我们不能在河边开阔的地方走吗？”关歆月问道。 “不行，河边是清道夫的地盘，我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关歆月想也知道不行，至于清道夫是什么意思，她光听听名字就不想细问了。 “你打算走正常渠道把罗奇带出来吗？”没安静上多大一会关歆月就又问道。“那天那个老东西不是硬说罗奇未成年才把他带走的吗？他没有理由扣留他这么多天！” “理由总是可以找到的。”杜正一低声说。这个真相他已经避开几天了，一直到现在又被小姑娘直接问出来，他躲都躲不开。 他沉默地走了一阵子，一直到前面的树木再次开始稀疏起来，“我不打算走正常渠道。” 关歆月好像后知后觉地吃了一惊，“你打算直接走进魔法师最高机构，在一大堆大法师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一个人？” “你跟我提出做交易的时候，没想过是这样的？”杜正一说，“不然呢？你是求我找律师打官司的？” “我以为你多关照一些，能加速事情的进展。”关歆月在他身后小声地说道，“你真的能办到吗？” 半晌杜正一没有回答，隔了一会他也只不过轻描淡写地说道，“试试看吧。” “我能帮什么忙吗？”关歆月问道。 杜正一的脚步慢了下来，有一阵子他什么也没说，仿佛在下最后一次决心。“魔法师只要使用力量，或是接触能量水晶，都会留下自己的痕迹，这种能量痕迹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人类的指纹、声纹或是虹膜。执行法师通常就依靠这种痕迹来进行追踪，我本人就很擅长追踪。” “那你……”关歆月顿住了，“你是说只要你出手搭救罗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对，”杜正一说，“我要帮助罗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只要我留下痕迹，就逃不过大法师们的追查，到头来连我也得在琼林的地底下闷着。所以，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关歆月张了张嘴，最后咽下了那口惊讶，“我头一次庆幸自己听出这里有个`但是`。” 杜正一回头看了她一眼，“是，这里有个但是——但是人类没有任何能量痕迹。琼林的中枢地带有一块能量晶体维持着琼林的防御，我不能碰那块晶体，但人类可以。” “人类？我？”关歆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甚至没有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完全停下了脚步。“我吗？”她轻声地又问了一句。 “如果你不敢的话，我再想别的办法。”杜正一问道。 “不。”关歆月吞咽了一下，虽然脸色不好看，但她没有退缩，“没有什么事是我不敢的。” 杜正一赞许地点点头，又不知为何转开了眼睛，他的脸上有一瞬间充满了自我厌恶，像是黑色的松树在他脸上落下的阴影。 “那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到琼林去？” “你现在就站在琼林中。”杜正一说。 关歆月又吃了一惊，“我？这里？” “难道这里不是琼林吗？”杜正一反问道。 关歆月目瞪口呆地环视周围，一座白雪覆盖的银松树林，如果这里不叫琼林，她还真不知道哪里应该叫做琼林。 “如果是魔法师，就无法不露痕迹地关掉琼林的防御。如果是人类，就没有办法走出琼林外围的幻境。但如果魔法师和人类合作，这两点都极其简单，大法师们不会这么想，是因为从来也没有跟人类合作的大魔法师。”杜正一说道。“在大法师的视野里，人类渺小的根本不存在。以前想在琼林搞点事的法师，都在破坏防御水晶或是隐藏能量痕迹上想尽了办法，一直到现在还没有过成功案例。” “我真不知道对我来说，是夸我还是贬低我，不过我就当作恭维吧。”关歆月说，“琼林的防御魔法都是什么样的？你先说说我还能心里有点数。” “防御魔法有很多种。”杜正一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量监控，这座森林里现在就布满了冰晶大小的监控水晶，几乎算是无处不在。” 关歆月不尽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一阵风将银松树上的碎雪吹下来，林间到处飞舞着这样白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光下，几乎分不清它们是碎雪、冰尘还是尘埃大小的晶体碎片。 “不过你不用担心，魔法师迷恋于监控能量，你没有能量，所以在琼林的视域里也就是不存在的，现在琼林只能看到我一个人。”杜正一说。 “你们以来魔法就像我们依赖现代科技。”关歆月说。 “差不多吧。”杜正一肯定了她的说法，又继续说道，“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怎样才能让罗奇从遍布琼林的监控水晶中离开。罗奇的魔法能力虽然低微，却并非全然没有，他依然会被琼林的防御体系识别出来。虽然我可以修改防御水晶里的密语，给罗奇增加一个离开权限，但那太复杂了，将来也必然会露出马脚。我想，只有直接关掉防御水晶才是最合理的。只要关掉一段时间，我就有希望利用这段时间带他离开。” “我明白了。”关歆月听懂了这个计划的大体脉络。她隐约觉得杜正一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计划，这个计划在他们的世界里也许是惊世骇俗的。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优先确保你没事。”杜正一说道，说完又继续埋头向前走去。 “没关系。”关歆月低声说，她抬起头看着云下的琼林，“我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可能不去那里看一眼呢？”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在法师的耳朵里却是一字不落的。杜正一站住了脚，就在此时，一座高大的建筑突兀地出现在这片北国的原始森林里。他抬起头看着这座恢弘的白色大理石建筑，他还记得幼年时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受到的震撼，记忆中冬日的晴空下，这座宏伟的白色石头城曾经像神殿一样闪烁着微微的光芒，仿佛在回应着上天神祇的低语。 这里就是琼林的核心，也是这块大陆上魔法的核心。它的建造年代很晚，所以不可避免地带了一丝欧洲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风格。原先的那座神殿毁在了一场魔法师的内战中，那时候它还是全木结构的，唐风的黑色建筑，宝顶勾勒着金色的图腾，静静地伫立在山林之中，一样的恢弘壮丽。那些旧时代的故事罗奇一定听过，也许关歆月同样听过。本来她是没有机会站在故事中的神殿门口，其实那也并不遗憾，如果可以交换他知道她会毫不怀疑地换回原本的平淡生活。可命运有时候就是如此荒诞。 就像杜正一自己，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从来也不曾来过琼林。 “这里就是琼林的中枢？”关歆月紧走几步，打断了杜正一的思绪，她跟杜正一并肩站着，到底年纪还小，在看到魔法世界的中心时，小脸上还是涨满了兴奋。 “是的。”杜正一说，收回了视线，不再看那座神殿。 “没有霍格沃滋那么酷炫，我姐姐以前总是把这里说的特别玄。” “那是什么？”杜正一说，问完就摆摆手一副算了吧的表情，“不管那是哪，这座建筑符合当时的时代特征和审美特点。你难道指望这里会是欧洲的古堡吗？如果不是木头建筑难以保存的话，这里应该是完全中式的。” “这样也很美。”关歆月笑了，诚心诚意地赞美着杜正一的文化，他反而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罗奇现在就在这里？” “应该是在地下。”杜正一说道，“琼林的地下关押着不少罪犯，大部分都是一些有极端倾向的魔法师，小部分是其他类罪犯。” “你们有不少疯子？”关歆月惊讶地问道。 “被关押在这里的人总数并不多。”杜正一说，“普通罪犯通常是在服苦役，并不关押在这里。” “你打算怎么下去救罗奇？” “琼林的防御被关闭之后，整个中枢都会瘫痪，到时候肯定是一场大乱。监狱是一个独立于整个防御的子系统，我会以审讯者的身份去监狱里提审一个以前被我关进来的疯子。放心吧，那个人不是极端分子，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一直在不停地搓火球。只要引导他从外侧攻击罗奇的监牢，就可以借他的魔法力量打开罗奇的监牢。” 关歆月有些紧张地在胸口抱起了自己的胳膊，“听起来很合理，应该没事的，是吧？” 杜正一笑了，他多少有些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一个小姑娘操心他，“放心吧，我经常被派到各种地方处理这种烂事。” 稍微停了停，他才说道，“这件事的关键其实在你的身上，我马上就会带你瞬移，但我不能瞬移到太靠近防御水晶的地方。那东西太灵敏了，太近的魔法能量都会被它捕捉到。这样我们要想走进放着防御水晶的房间，就必须经过一个大厅，从至少几十个魔法师身边走过。” “什么？”关歆月差点尖叫出来，“几十个魔法师身边？就算你们那破水晶识别不出来人类，难道你们魔法师全是瞎子吗？难不成瞎得看不见我？” 杜正一抬起手做了个让她克制最的手势，“所以最难的部分，就是你要保持平静。不管是谁靠近你，你都不要慌张。普通法师当然不瞎，他们看见你在我身边，就会想当然地认为你是一个法师，或者某个大法师的女儿。这也不是完全撒谎，你本来就是关毓山大法师的孙女。” “你的意思是大法师刚好都是瞎子？”关歆月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他们既不是瞎子，又是瞎子。”杜正一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大法师习惯用能量探测代替眼睛去看人，他们不是用眼睛去看人的，是靠能量测试来感知身边的魔法师。如果刚好有一些看起来就德高望重的法师走近我，你就稍微站远一些，尽量靠近年轻的法师，就算去跟他们搭话也没关系，知道吗？只要表现的自然就对了。” “那些年轻的法师就没有哪个是大法师吗？”关歆月谨慎地说道。 “年轻的法师里，能做到那一点的只有我，我是不可能出卖你的。” “哦——”关歆月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得到了怎样强大的保证，“怪不得罗奇讨厌你。” 杜正一脸色一怔，关歆月的眼珠子早转了一圈，“哎，算了算了，又没有人真的讨厌你。那个……虽然找不到证据，但他们会不会怀疑你？会不会怀疑是你带走罗奇的？毕竟最近你们走的很近，再加上你的本事，想也知道有几分可能是你干的。” 杜正一微微一笑，一丝不露痕迹的张狂就又显露了出来，“没有实锤，怀疑我又能怎么样？” 关歆月了然地点点头，就算罗奇不讨厌他，肯定也有的是人讨厌他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到底为什么要针对罗奇？是不是看他比较弱，就想拿他当替罪羊啊？” “我也不敢肯定。”杜正一说，他的心头又一次飘过一层阴霾，仿佛是自言自语地，他说道，“我有一些猜测，如果不幸被我猜中了，那他现在……”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便不肯再说下去了。 第四十四章 第五实验室 第四十四章 杜正一在一条无人的走廊里现了身，他松开了女孩的胳膊，等着她恢复平衡。穿越一段空间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如，只是，已经没有以前那样自如了。他要克制自己，不要像曾经那样随心所欲地使用能力。比如，不要为了去厨房拿个苹果这样的事，就穿越空间。 但是使用魔法能力的感觉是那样好，穿越空间的时候，这个世界变得缓慢，纤毫毕现。他看得见空间扭曲的轨迹，看得见空间静止如同切片的果冻，他真切地觉得自己是活着的，那就是他存在的形式。然而现在，他谨慎地使用他的力量，他就像一台性能良好却永远不能调到运动模式的汽车，只能在节能模式下缓慢地行驶，他时时刻刻感觉得到引擎在上锈。 所以，如果罗奇能够自己应付麻烦，他就不应该浪费时间到这里来救他。杜正一从来就不是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一天想过要做英雄。 如果说的确存在着一个英雄，那也应该是他身边的这个姑娘。大概英雄这种角色，一旦成了年，就不再适合扮演了。 在他们走入大厅的那个瞬间，杜正一就知道关歆月肯定没有问题，那姑娘在脸上挂了一副极尽鄙视的挑衅表情。他知道这幅神情可能源自关歆月对魔法师世界发自内心的敌视，也可能是罗奇说的中二病的表症。但在这个顶级法师聚集的大厅里，三分之二的人都挂着这种表情，关歆月走进来简直就像回了家。 开放式办公的大厅里有不少法师匆忙地来来去去，杜正一坦然地穿行在这些人中，偶尔向一两个熟人点头致意，关歆月按照之前说好的跟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他用余光注视着她，这周围有几个魔法实验正在沙盒的结界中进行，她依然保持住了毫无好奇心的冷漠表情。他简直要为她叫好了，现在如果跟着他的人是罗奇，他大概得找个链子把他拴着才能平安走过去。 这座大厅面积不小，他们终于走完了大部分，再走十米就要走出大厅了，杜正一发觉自己暗暗松了口气，转头瞥了关歆月一眼，跟她交换了一个眼色。大厅的北端是一条走廊，走廊里的房间大部分都是大法师的办公室，但只是形式上的办公室，他们通常都不会在这，在这里拥有办公室在形式上带来的荣誉感要大于实际用途。走廊中间是一座图书馆，保障着琼林防御的能量水晶就在这座图书馆里。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现在图书馆里不要有人，如果图书馆里有人在查阅资料的话，他就不得不等上一阵子才能行动。一切都指望这最后的运气了，一般来说白天不常有人去那里，他成功的概率依然很高。他对罗奇出事的预感越来越沉重，他回忆起跟罗奇有关的细节，处处都是疑点。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对为什么是罗奇跟着他这件事穷追猛打，都是因为刘璃大法师那句l 值特别高的鬼话把他的注意力全吸引走了，到现在他也不能理解像刘璃那样比砚台还端方的人怎么能说出那样的鬼话来。 他想的太多，被分了心，眼角的余光瞥到一道黄褐色闪过时，他竟然没有反应。有人大喊了一声“小心！”，杜正一的身体感知到了能量的突然迫近，他的本能几乎在叫嚣着危险。毋需思索，他顺从本能猛地闪身避过，回过头去第一眼就是去看关歆月。她十分聪明地站在一堆法师身边，一只手紧紧捂在嘴上，但是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举动。 他放下心来，转而去寻找攻击他的东西，几个法师冲上去一起制住了那玩意。他简直太幸运了，走在魔法师最体面的办公楼里，还能差点被一只狒狒抓破脸。 “怎么回事？”他心不在焉地说道。他急于离开这里，可又不能表现的完全不在乎，毕竟睚眦必报和不好招惹一直是他贴在后脑勺上的标签。那个惹祸的小子已经魂不附体地跑过来道歉了，杜正一在这层楼威名赫赫，那人看清是他的时候吓的腿都软了。 杜正一满肚子不耐烦地听着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通灵兽失控的事故，他们刚刚开始实验灵长类动物，有点把握不好高智商动物。 他刚想把这小子赶走，身后就传来一个说话的声音，“杜正一？是你吗？” 杜正一不耐烦地回过头去。一个灰白头发的中年法师正站在不远的地方，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神色严肃，极有威严。 “左宇老师。”杜正一不得不停下来，左宇是他老师的同僚，听说今年还被提拔了，是这里的负责人。 “来找你的老师？”大法师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来查一点资料。”杜正一说道，下意识地瞥向关歆月。她大约意识到了要警惕年纪大的法师，背转身融入了几个正在谈论魔法系数的女孩中间，跟杜正一拉开了更远的一段距离。 那个年轻的法师终于拿回了自己的狒狒，左宇严厉地瞪视着他，那个小伙不等他说话就一溜烟地就跑了。左宇目送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杜正一，目光温和了许多，像是在望着自己的孩子。“好一阵子没看见你了，裴老还是到处使唤你？我记得你是今年毕业，就来我们部门吧。” “我还要跟裴老师谈谈，”杜正一说，相对于严肃的大法师来说，他的态度反倒要算得上冷淡。“你这里也不缺人手，今年又多了许多新面孔。” 左宇烦恼地笑着摇摇头，“我最近正在跟裴老谈这件事，优秀的法师太少了。” “这怎么说？”杜正一本不想多谈，但也不好即刻便走。“他们不肯来实验部吗？” “我跟裴老之间有些分歧。”左宇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他的神色淡淡的，微露不豫，“我希望从招生开始就更慎重一些，提高入学要求，有一些魔法师评级过低，即便有些魔法能力，也不宜录取。” “这是为什么？”杜正一想到了罗奇，下意识地辩护道，“有些魔法师学徒可能在自身能力的释放上有障碍，学习多年后会逐渐克服障碍。” “但终究有限。”左宇接口道，他说的是实话，杜正一也无法反驳。 左宇继续说道，“何况这些学生注定是要去彼方生存的，自然而然地倾向人类，在学校宣扬人类的生活方式，对其他学生影响太坏了。你上一届一个拿到一级法师资格的学生，直接拒绝了法师委员会的征召，去彼方开了个饭店。在我们那个时候，这种情况简直难以想象。” 杜正一却想到左宇的“那个时候”正是人类的糟糕时代，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满地疮痍，那时候如果有哪个法师想去人类社会生活，那才难以想象。 “你的同学不少也都有这样的想法，我们现在想要征召执行法师都有点困难了。就算来了这里，不少口袋里也都揣着手机，我特意屏蔽了整个琼林的电子设备。” 杜正一无话可说，他从不关心别人在做什么，跟他的同学们也很疏远。而且，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一只手机。 “你是难得的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孩子。”左宇语重心长地说，“我虽然说不动裴老，但咱们总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我希望你能跟裴老谈谈。” “我老师怎么说？”他问道。 “裴老总是希望给人机会。”左宇面露尊敬，又有些不以为然。“即便我们给了那些孩子机会又能怎么样？终究也没有几个学生肯努力突破自己的瓶颈，大部分都不够勤奋，懒的只知道玩人类那些消磨意志的游戏。” 杜正一没有说话，如果勤奋是美德的话，他知道左宇也只是勤奋而已，如果裴枢不是个愿意给人机会的人，以左宇的天分也根本没什么希望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在杜正一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玩过了测试左宇能力的游戏了，左宇在他的面前就像一本打开的书，而且这本书还是用拼音和插图写的，根本不值一提。 想要以自己的标准去评价别人，究竟有什么意义？左宇的价值观是勤奋，可这世界上勤奋终究不是最重要的，不过智力也不是，魔法能力也不是。所以裴枢总是愿意给别人机会，愿意等等看别的可能，杜正一知道这是明智的。 但左宇赏识他，便把他们认作一类的人。左宇拍了拍的肩头，话题一转，“我听刘子予说，他们给你分了一个有问题的搭档。” 杜正一愣了一下，被提起了兴趣，“刘子予说的？她怎么知道？”她也是裴枢的学生，一直在这里工作，是个只对创新魔法感兴趣的女孩，他都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听见她说闲话都已经够奇怪的了，更何况说的还是她不该知道的事。 “你那个搭档被抓来这里的时候，还去纠缠她了。”左宇不大满意地说，“黎绪做事情越来越难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孩子抓到琼林来。” “左老师怎么知道他没有能力？” “他的父母来了，结果安全处的黎绪扣着那孩子不让他跟父母见面。”左宇不满地说。“我跟他的父母正好认识，罗医生夫妻都是最杰出的医生，可惜这个孩子不像他们。” “罗医生夫妻两人都是医生？”杜正一惊讶地问道，他的声音压低了，“他们夫妻两个都是意念大师？” 这次轮到左宇吃了一惊，“意念大师的名单是机密，你怎么知道的？” 这就等于是肯定的回答了，不过杜正一也知道左宇一向不当他是外人，左宇甚至也不曾把他当作过学生，他总是将他视为同事，甚至视为未来接替裴枢的人。像左宇这样的大法师虽然执拗难搞，却也有朴拙的一面。 但这些不是杜正一要考虑的，他有一个念头，已经压在他心里很久了。左宇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但他的勤奋也让他有着丰富的知识量。“左老师，”杜正一有些急切地说，求教的诚心让他的态度诚恳了许多，“左老师，我听说心灵感应是罕见的能力，在有这种能力的家族中经常是隔代出现的。但如果夫妻两人都是心灵感应者，那么生出这样孩子的几率就非常高。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没错。”左宇略带惊讶地说道，看起来一直昏昏欲睡的杜正一突然不缺觉了似的，这让他有点吃惊。“罗医生提到他们的独子能力缺乏的时候，也是很遗憾的。虽然不知道你这小子又是怎么搞到的消息，但罗医生夫妻是人中龙凤，差不多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意念法师了，帮助琼林解决了不少问题。” “罗奇说……他们家人心灵评级都非常低……”杜正一喃喃地说，心里那些刺刺痒痒的感觉却突然清晰了起来，划出了明确的轨迹，指向一个难以置信却明明白白的结论。 “你在说什么？”左宇疑惑地问道，看着杜正一没有回神儿，他也不以为忤，耸耸肩顺着猜测说道，“你说的是他们的孩子吗？心灵感应者都有一种矛盾的心理，普通人的隐私在他们面前无处遁形，但他们却经常把心灵感应当作自己最大的隐私。不过，这也不难理解吧？”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杜正一，经常听见那些年轻人谈论杜正一有些高反倾向，似乎对很多人的普通感情和隐私都不能理解。虽然他是不相信这些话的，但他还是会为杜正一担心。 “嗯。”杜正一含糊地回答他，“我还有一个实验结果要跟刘子予确定一下，我去找她问问。” “等等，”左宇说，拦住了杜正一。 杜正一心里提起了一点警惕。 结果左宇看着他问道，“你的身体最近还好吗？你的脸色看着可不太好。” 杜正一怔了怔，没想到左宇是在关心他，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还好，没什么问题。”他含糊地说道，向左宇微微点头，转身走开。 没想到左宇又叫住他，“你既然跟罗医生的孩子做过搭档，要不要去看看他？我想不管是出了什么事，黎法师早晚也是会找你问话的，反正你今天也过来了，不如直接去跟他谈谈，问问是怎么回事。” 杜正一的脸色慢慢倦怠起来，他眨了眨眼说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左宇叹口气，好像还想给他讲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已经走开了。 第四十五章 防御 第四十五章防御 杜正一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刘子予，那个短发的小姑娘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会来找她。她松开手里忙活的工具，从半空中缓缓地降下来，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 “师哥。” 杜正一转身向大厅尽头走去，刘子予漂浮在他身后跟了过去。他在没人的伏羲女娲雕像下站住脚，刘子予脚上的白色运动鞋轻轻挨在了地面上。 杜正一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地说，“罗奇有话让你带给我吗？” 她摇摇头，杜正一瞬间有些失望。 “但我想告诉你点事。”她说，她抬起手做了一套复杂的手势，看起来有点像日本古老神话里的结印。杜正一知道这是她小时候跟着刘璃老师学习时养成的习惯，现在的她没有必要借助手势来集中注意力施展魔法，很多魔法师就是有各种各样的癖好。 随着她的手势，两人周围的环境彻底寂静下来，她隔绝了内外的声音，相当于她自己创造的沙盒，不过这个沙盒功能简单，只适于机密谈话。 “他不在立方体里。”刘子予说道，“我猜你想知道这个。安全处的那个怪咖把他带到审讯室去已经两天了。” “你知道哪间审讯室吗？”杜正一问道。 “他来的时候跟我提到了裴枢。”刘子予说，微微皱了皱鼻子，“但是老师最近不在家，我们不是你，也不能随意进去孤山。我打听了麻将师哥，才知道那个人跟你混，我想你大概这几天会过来，就稍微留意一下这边——他们把他带去那间审讯室了。” “哪间？”杜正一蹙起眉来，他不是麻将，能跟师兄弟们各个都混的很熟。这个女孩看着有点自闭，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也不是很能明白。“哪间审讯室？” “就是那间啊。”刘子予说，好像很惊讶杜正一的反应，“那间就是最古老的那一间。” 杜正一的心头猛地一坠，“两天了？” 刘子予抬起头想了想，“快到四十八小时了。” 杜正一第一次感觉到了后悔，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还没道谢，平生不太擅长收人的好处，他回过头去尴尬地草草说了个“谢谢”。 刘子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收起了她的隔音魔法，转头就回去忙了。 杜正一在窗边找到快要藏不住了的关歆月，有个二五眼的男法师好像对她很感兴趣，正在缠着关歆月说话。杜正一烦躁地把那个男生瞪走，第一次有点同意左宇的说法，这些二百五是不是有点太差了，难道看不出来关歆月根本还没有成年吗？ 关歆月透了口气，连忙躲到杜正一的身边，顾不上先前说的要保持几步距离的话了。“你到底在做什么？我们说好了的！你竟然跟女生躲到雕像后面聊天！哦天呐那个雕像是什么？” “你不能问问题，懂吗？”杜正一低声说。没有魔法师会对他们常见的伏羲女娲对称雕像好奇，就连他们小时候吃的巧克力都是这种形象。 关歆月紧紧地闭上了嘴，紧张地向四周看了看。杜正一知道她的精神已经崩得很紧了，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她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不要看，不要怕。”杜正一伸出一只手，握在女孩的小臂上。 关歆月的心定了下来，她的头挺得更高，就像一个目空一切的魔法师。杜正一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小臂，她听见一个似有似无的耳语，“他应该是出事了，我错了。” 关歆月怔怔地抬起头，在那个年轻的大法师的脸上只看得到一片空白，但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终于走出了大厅，在琼林里这座大厅有一个名称，第五实验室。当初建造它的用途连杜正一都不知道，但那些天才的魔法师们就这么聚集在这座巨大的实验室里进行各自的魔法实验。大厅的后面通向一条宽敞的走廊，杜正一没有耽搁，带着关歆月直接穿过走廊，走进了走廊尽头的另外一座大厅。 这里是琼林的图书馆，保存着来自魔法世界各个时代的书籍，甚至还有一部分从上一座琼林中抢救出来的竹简。当然还有更多被魔法水晶储存着的知识，水晶被镶嵌在图书馆的柱子上。关歆月乍走进图书馆还以为自己走进了水晶宫中，她漫游在水晶廊柱之间，墙上又是满满当当的书，一时间觉得这真有些疯狂，她就像掉进兔子洞里的爱丽丝。 “这里。”杜正一简短地说，说着松开了关歆月消失在一根柱子的后面。 关歆月知道不是惊叹的时候，心急火燎地追着杜正一的脚步跑过去。 “图书馆里没有人。”杜正一低声说，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时间很多人都不会到图书馆来，到这来，需要你来把防御水晶拆开。” “不是让我拆柱子吧？关歆月担忧地说，生怕杜正一高估了她的体力，没跟她说明白。 关歆月跑了几步，赶到了图书馆的中心，四根柱子之间立着一个花园日冕般的台基，台基的中心立着一块消防灭火器大小的水晶。关歆月已经发觉魔法师们的水晶成色不一，这块水晶看起来是琥珀色的，不算很透明，水晶的下部严丝合缝地陷入台基的一个凹槽中。 “先按它一下，然后双手托着把它拔出来。”杜正一说道，“我不能帮你，你要有点力气，拔出来之后底下会有水晶丝连着，我来告诉你拔出那些水晶丝的顺序。” “天啊。”关歆月照做了，先按了琥珀色水晶一下，然后向上拔出。这部分没什么难的，但这种操作让她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天啊，杜正一，你觉不觉得你们这套东西跟我们的很多电子设备都很类似吗？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材质不同。天啊，甚至细丝都有点像光纤！” “别说话。”杜正一仔细地看着水晶下面的全透明的细丝，指点了关歆月断开水晶丝的顺序。 关歆月用一只胳膊抱着水晶，将水晶丝一一断开。完全拔出水晶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如果说有一点仿佛被降噪了的感觉，她也怀疑那是错觉。“没有什么变化。” “嘘。”杜正一轻声说道，“现在最大的变化是树林里的传感水晶都停止工作了。” 关歆月一动不动地站着，还抱着那只尺寸不小的琥珀水晶，她不是感觉到了有什么传感器停止工作，她清晰地听到了脚步声，外面的大厅仿佛全乱了。她突然想到，不只杜正一知道琼林的防御被切断了，其他魔法师也都知道了。 “接着怎么办？”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计划的问题所在，“他们马上就会来查看吧？这么大块水晶往哪藏？” 她慌乱地看着四周，查看哪里的书架还有空位置，“就算藏的起来，总有大法师跟你一样能顺着能量感应找到它吧？” 第四十六章 左宇 第四十六章 变化发生在不知不觉之间，最先意识到出了事的是刘子予。 她漂浮在空中正在琢磨着重新定义一套新的沙盒规则，新的规则首先违反的就是重力原则。等到成功之后她会先把这套沙盒规则交给杜正一使用，他的反馈意见总是最好的。除了他还能有谁愿意冒险使用新东西呢？还有谁比他的胆子更大？不给他还能给谁呢？ 不过眼下她的实验进度有点慢，她又被卡住了，她打算去看看人类最新的研究成果，他们总是能给她提供思路。左宇那个老僵尸总是禁止他们跟人类沾边，生怕人类会把他们都污染了。但是人类的新材料层出不穷，实验方法也突飞猛进，他们已经开始在太空中做实验了。刘子予最近有点嫉妒，她可模拟不出来太空中的辐射条件，这种缺失就像是她损失了一个亿的信用点。 话说回来，她对实验条件的稳定性要求得就是那么高，所以环境参数突然发生变化的时候，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折叠起自己的实验沙盒，猛地跳到地上来。落地太猛，膝盖都有些挫伤。 “怎么了子予？”她身后的狒狒男立刻凑了过来。 她没有说话，刚才她以为是狒狒男搞出了岔子影响到了她。 老僵尸正在来回巡视，正走到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也向这边看了过来。她不是太喜欢他，他总是对他们太热切了，她可不想让他找到机会抓住他们谈心。 可是老僵尸还是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了，他快步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嘘——”刘子予说，她翻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片刻之后转回视线来打量着左宇，她歪着头费解地看着她的老师兼领导，难道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听声音还是个男生。 大厅中的实验纷纷停了下来，几个法师开始迅速而有条不紊地为正在做的危险实验增加守护结界。 “出了什么事？”左宇严厉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 气氛已经全然不同了，琼林中发生了一种别样的寂静，仿佛之前他们都是在被温暖的小声音劝慰着平复着内心的，那种舒适的感觉存在的时间太久了，所以他们都忘了那声音的存在。但是现在，琼林中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刘子予突然高兴了起来，她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不到杜正一真干得出来。左宇正在对周围怒目而视，努力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他应该已经能够觉察到了，只是他太紧张了，也太古板了，决计没有能力往那个方向去想。刘子予已经看到那个跟着杜正一来的女孩子从走廊里冒出头来了，她看上去紧张坏了，小心翼翼地融进乱糟糟的法师中间。 她笑得跳向空中，左宇已经顾不上跟她说话了，她在空中加速落在那个女孩的身边。面色苍白的小女孩被吓了一大跳，她伸手拉起女孩冰凉的手，“跟我来。” 她拉着女孩穿过人群，没有人特别注意到两个手拉手的女孩子消失在大厅里。终于有一个法师愿意告诉左宇发生了什么事，“左老师，琼林的防御消失了，我们现在完全处于暴露状态。” “什么？”左宇惊呆了，他一时之间还难以相信，立刻想要召唤防御关闭这座大厅。 储存着历代琼林大法师魔法能力的防御系统静默着，没有回应他的召唤。他错愕不已，一瞬间各种想法接连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焦头烂额地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别的大陆上的法师又想掀起风雨，还是出现了新的极端罪犯胆敢攻击琼林，他是不是需要召唤战斗法师。这样想去他又开始想到此刻到底有几个战斗法师正在琼林中，值班的魔法师是谁，他是不是应该先去通知裴枢，由他来拿主意。 这样想了一遍他突然意识到有一个战斗法师就在这里，刚刚还跟他说过话。他的信心突然回来了，杜正一就在这里，一切还不是太坏，他肯定能帮上大忙。 左宇顾不得理会那些不断问他该怎么办的法师，大踏步穿过大厅，走出五号实验室，进入行政法师办公室的走廊。 杜正一刚好从裴枢的办公室出来，抬头看见了他，“左老师。” “你在裴老的屋里找资料？”左宇瞬间有些失望，“你刚才有没有去过图书馆？” “去过。”杜正一沉着脸说，“有几个人在里面，但我没有留心看是谁。他们关掉了琼林的防御。” “是的。”左宇糟心地说，“跟我一起去看看。” 他命令到，一想到琼林已经完全暴露，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他心急如焚，再也忍不住狂奔起来。三十几米长的走廊长的好像不到头，图书馆里更大的不可思议，他跑出了一头的汗。 杜正一闪现在他的前面，先到了防御水晶的基台，可他什么话都没说。 这不是好兆头，左宇真正开始绝望了。可是事后他想一想，他这一辈子还没有经历过当他亲眼看到防御水晶失窃时所感受到的那种绝望。 他呆呆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基态，“什……什么人……偷走了防御水晶？” “是啊。”杜正一说，依旧很沉着，“没有人能穿过防御到这里来，一定是内部人干的。” 左宇的脑子一片空白。 “拿到水晶之后应该就在这里穿越空间离开了。”杜正一分析道，“没人能带着高能水晶穿过大厅，五号实验室里的人都能感应到水晶的能量，他们带不出去的。” “说的对。”左宇喃喃地说道，他知道杜正一说的是对的，水晶的确不在这里，他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首先应该马上检查是否有人离开了琼林。”杜正一提高声音说道，唤回了他的注意力，“同时搜索整座大楼，如果没有人离开的话，他们一定会把水晶藏在这里的什么地方。” “是的，说的不错。”左宇点点头。 身后传来了更多的声音，大厅里的人都涌了进来，有人已经看到水晶不见了，同时响起了几道抽气声。 左宇回过头来，要求所有在琼林的战斗法师集合，同时召集各楼层的主管。 杜正一慢慢地退到人群的后面，他穿过走廊，回到五号实验室的大厅。他找不到关歆月的影子，但他看到了刘子予，她正从大厅的另一道门走进来，远远地朝他点了点头。 第四十七章 黑曜石 第四十七章黑曜石 “潘德拉贡轨道。”刘子予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一脸迷糊，喃喃地又吐出一串数字。 杜正一听出来是个轨道站点的坐标，应该就是关歆月的去向，他微微点头向刘子予致意。她已经走开了，避开乱作一团的魔法师，走到玻璃幕墙边望着脚下的森林神游去了。 大厅的另一端，不断有战斗法师闪现出来，杜正一能察觉到能量的轨迹如流星一般在虚空中不断划过。很快，这座大楼，或是说这座神殿里所有的战斗法师和资深法师都被左宇召唤来了，他终于等到了地底下最空虚的时候。 杜正一缓慢地走出了大厅，大门在他身后关闭的那个瞬间，他遁入了亚空间，瞬间移动到深埋在冻土层之下的地底大厅里。琼林的地下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最深的几层埋藏了太多古老的秘密，现在已经不再使用了。在还可以使用的房间里，最古老的一间就是据刘子予所说的，正在用来审讯罗奇的那一间。 深渊被不断关闭是有理由的，魔法师很多古老的秘密终究还是被忘记的好。杜正一听说过关于那间审讯室的一些秘密，大部分都是怪谈，但人人都很忌讳那间审讯室却是真的。他听说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古老的黑曜石，魔法师的内战往往是跟意念法师有关，人们离不开意念法师，又恐惧意念法师。他们的世界曾经被心灵感应者统治过，但他们也曾经压迫屠杀过心灵感应者，魔法师矛盾的行为有时候并不比人类少。 黑曜石是一种特别的存储晶体，魔法师们所开采的黑曜石最大的特性就是更适合储存意识，在战争残酷起来的最阴森的时代，法师们曾经喜欢用黑曜石制作护身符，抵御那些躲在暗处发动攻击的心灵感应者。大法师们复制一段自己专门用来抵御意念攻击的意识，所谓护身符就是这么做成的，相当于为普通魔法师提供了一些可靠的魔法加成。 可惜有很多时候情形恰恰相反，既然晶体本身只是适合储存意识，意念法师当然也会同样喜欢使用黑曜石。在最混乱的时代，数不清的携带着意念陷阱的黑曜石被当作护身符贩卖，许多人迷失在意念的迷雾之中，成为行尸走肉。 在那之后的数个百年里，黑曜石都是被禁止之物。而审讯室里那块巨大的黑曜石，本身就含有数位早已故去的大法师的片段意识，那间审讯室的存在就是用来审讯意念法师的。可是在今天，魔法师们总要比过去文明了很多，其中一个最为实际的原因就是守护心灵的魔法不断发展，足以跟心灵感应者抗衡，意念法师史无前例地融和在魔法师们的主流社会中。黑曜石审讯室的启用是要经过尊者批准的，这种以折磨心灵为主要手段的审讯室，几乎不会被尊者批准。除非嫌疑犯穷凶极恶，或是事件极其重大和紧迫，当然，这些都不符合罗奇的情况。 即便杜正一心里的猜测已经越来越清晰，他也知道是非曲直首选在于黑曜石审讯室被滥用了，罗奇绝不是第一个无辜被推进去的人。 甚至，那个人类女人齐悦也不是第一个。 杜正一攥紧了拳，他穿过黑暗的地下走廊，防御水晶是整座琼林的魔法中枢能量，现在连地下的照明都失去了。但他没有升起火球，他无声地穿越着黑暗的空间，并非用眼睛看，他也能看到地面在倾斜向下，走廊每隔五十米的距离便会变得更加狭窄，墙壁的基石不断变换着材质，直到变为古老的岩石。 他顺着坡路走下去，沉默地背诵着不同的密语，向自己甩上一道又一道抵御心灵攻击的屏障，越向下走，他就越需要更多的护盾，在地底深处有无数灵魂的碎片在絮絮低语，他不想听见，也不想被听见。就像适应高原反应一样，要适应杂乱的零散意识的侵扰，他也需要缓步进入，慢慢适应。 杜正一估算着自己最终同黎绪交手时的胜率是多少，他的能力不俗，在这基础上他还可能是个心灵感应者，一个意念法师。如果他不是意念法师的话，他就无法操纵黑曜石监牢，把审讯选在那里也就没有意义。更不要说齐悦死亡的情形看起来就像是被变态杀人犯折磨致死，可那恰好与意念法师不断剥离一个人生存欲念，提取意识的过程完全符合。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加快了脚步。不管罗奇自身有多少秘密，那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也许碰巧持有秘密的钥匙，可他只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将成年的男孩，没有人有权力去压榨和摧残他的灵魂。 杜正一对黎绪也有优势，他的防御魔法几乎强大到让他在心灵感应者的世界里是无声的。他擅长的突袭依然可以奏效，他对黎绪一击得中的成功率非常高。只是他不知道审讯室中有几个人，人数越多事情就会变得越麻烦，善后也就会越难。 不过，他很有信心，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他十分擅长去做那些他必须去做的事。 黑暗变得更加浓重，杜正一没有理会，他没有理会那些心灵力量向他意念中的渗透。他无声而快速地穿过走廊，只在一个无声的蜂鸣中暂停了一下脚步，他辨不清穿透他意念的蜂鸣是什么，就不再考虑。 黑曜石监牢就在面前，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瞬移突刺，他蓄势待发，右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但突然之间，他直起了腰，迟疑地看着前方的黑暗。 监牢黑色的门在黑暗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动着，他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监牢里有隐约的光亮透过来，不是审讯人员应该会使用的照明光，那光亮柔和混沌，像是自然界的光辉。 杜正一缓缓地伸出手，推开了半开的房门，阴森森的黑曜石桌上放着一口水晶棺。 他能看清，是因为一缕蓝色的月光从监牢顶上的石头天花板上投射下来。他突然想起了在关家老宅地下的井里，他陷入的那个幻像，破屋之中飘坠着同样的蓝色月光，衰老疯癫的罗奇坐在月光下看着他。 他战栗起来，水晶棺里只有奇怪的透明液体，看上是水，但又不像。 杜正一向前走进屋里，看到两个人倒在桌后，他谨慎地走过去查看了一下，两人都不是罗奇。 是黎绪和赵之言。 第四十八章 水刑 第四十八章水刑 “不——”罗奇紧紧抓住面前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可是黑曜石桌子的光滑桌沿根本就抓不住，罗奇的垂死挣扎坚持不了多久，他心里完全清楚。 动手的人是赵之言，就算罗奇没被折磨的死去活来他也不是赵之言的对手。他有魔法力量的强化加持，也许对付杜正一不够有，可是对付罗奇却绰绰有余。 罗奇被拎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手指从黑曜石的桌沿上滑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粗糙石墙面上那个诡异的笑脸更明显了，他仿佛在哪里见过。老房子的窃窃私语在他的耳边越来越大，他分不出来那是真实存在的声音，还是他的脑子已经乱了。就像这一刻，明明只有一瞬间，但在他的眼里却无限长，所有的细节都清清楚楚地刻进他的脑子。 他不想就这样完蛋，他鼓起最后的勇气，疯狂地挣扎着转身。他的腰部发力，从右向左猛地扭动，腰部带动肩膀，他拼尽全力抡起一拳重重地打在赵之言的身上。他不想像三年以前那样任人宰割，他宁可选择自己在跟赵之言肉搏的时候被打死。 赵之言没有提防，被打得后退了一步，松开了他的。罗奇低吼了一声，眼睛血红地冲向赵之言，不知哪里涌出来的力量带着他狠狠撞倒了，他骑在赵之言并不怎么强壮的身体上，在赵之言惊愕地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罗奇从来也没有这么畅快过，被人羞辱，被人绑在铁道上等死的绝望早就烧成了岩浆一般炽烈的愤怒，他还想再打第三拳。 “够了！”一个惯于装逼的威严声音怒喝道，“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你妈……”罗奇怒吼道，抡起拳头，可这拳没有打到底，一股不可反抗的力量束缚住了他。 黎绪甚至都没有接触到他，就已经把他从赵之言身上拽开，他挣扎着被一股胶着的力量捕捉住，那股力量紧紧地把他的四肢都收紧了，就像无形的精神病人约束带。罗奇被捆成了一具僵尸，他僵硬的身体漂浮了起来，一切又被打回了原型，他刚才成功的反抗就像一个bug。他漂浮进了黑曜石桌上的透明水晶棺，水打湿了他后脑的头发，绝望的恐惧拉扯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 罗奇身上的力量消失了，他重重地落进水晶棺里的水中。水晶棺足有一米高，足够淹没他，他落进水里立刻本能地挣扎着把头露出水面。 黎绪平静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厌恶痛苦地战栗着。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有人把千钧铁块塞进了他的肚子，他沉了下去，一直落在水晶棺底。 水灌进了他的鼻子，他的支气管、肺部和胃里都是水，火辣辣地刺痛着他，他本能地挥舞四肢挣扎，体内的血氧含量却因此骤降，他吸入了更多的水。他肺叶和气管中的水刺激着他，他在水中条件反射地咳嗽着，更多的水刺激着他的所有内腔，恐慌和剧烈的痛苦压过了他的冷静。即便他知道冷静地多闭一会气或许能让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稍微舒服一点，可生理反应让他更加剧烈地针扎着，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只感觉到鼻涕从他的鼻子他的嗓子里流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没有保住，他的眼泪流进了水里。 罗奇剧烈地在水中翻腾着，就像一条甩到了岸上的鱼，直到他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下来。他的意识进入了最后的恍惚中，像一缕青烟即将消散。在这最后的时刻，他才注意到棺材几乎完全透明，介于水晶和玻璃之间，透过水和棺壁看到的这个世界昏黄如同末日。 他的最后一个意识是，等到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成为了实验室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了。接着世界就在他的意识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瞬间，一缕意识钻进了他的意识中，在他几乎静止的世界里狂飙突进，渐渐壮大，试图抓住他最后的这抹自我。 罗奇又一次回到了童年的家中，这一次再也没有夏日的熏风和午后的阳光。暴风雨席卷了他的世界，那狂暴的力量敲碎了他的房门，他抱着小小的玻璃杯，金鱼在他的手里游着，雷鸣响彻大地，一个声音和着雷鸣在他的头脑中怒吼，要他松开掌中握着的一切。 他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天空是比暗夜更深的黑暗，这世界蛮荒而狂暴犹如创世之初，而他有的只是手里的小小金鱼。那个漂亮的金色生物被困在一只杯子的狭小世界里，依赖着这个易碎的生存之地，那是跟他相依为命的唯一生物，他不忍心松开手。 “放开吧。”他头脑中的那个声音变得柔和了，哄劝着他，“放开吧，放开它你就能获得安宁。” 罗奇抽泣了起来，他真的坚持不住了，他太累了，他也太委屈了。他想起来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为什么会存在着，一个不会魔法的魔法师，这个存在本就是荒谬的。他想起来了，他想起他都已经决定去人类的世界了，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他在这里，没有人来找他，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魔法世界里的尊者，又或者是杜正一，所有人都忘了他，任他淹死在琼林水晶森林底下的冻土里，他会在这里腐烂，静静地被所有人遗忘。 所以一切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他听见一个声音叹息着回答他说这个世界本来便是荒诞，所以手中的鱼和心中的火，究竟又有什么执迷的？ 他存在，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他消失，也没有任何人被他伤害。 他闭上了眼睛，缓缓松开了手。他听见风暴在狂喜中达到了喧嚣的高潮，他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那不是找到真相的欢乐，那是征服的喜悦，是收割了新的一颗大脑的喜悦高潮。他甚至感觉到了那个欢嚣之下的粘腻湿意。 罗奇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后悔，他的一生竟然终结于一个变态毫无意义的行为中。 玻璃杯跌落在老房子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那一尾金色的游鱼在黑暗的虚空中划过最后一抹完美的弧线。 “罗奇。” 他听见有人在似远似近的地方叹息了一声，他凝神细听，那丝若隐若现的声音说，“再等一下，再多等一下。” 可他等不了了。 第四十九章 混沌世界 第四十九章 罗奇依然存在着，他童年的幻像随着那尾金鱼一同消失无踪，可他依然存在着。 他本来在等着迎来彻底的沉睡，想象中那应该是一场彻底放松的无梦沉眠，他甚至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坐了下来。他的世界中是一片广袤的混沌，他坐着的地上长满了灰色的浅草，柔软如同毛毯。他举目远望，世界里只有灰色的迷雾，无边无际地涌动着。 他等待着死亡的未知，他还能调动自己的意识，回想起童年读过的故事。死亡的女神是一位骑着灰色骏马的高大女士，她的衣裙由蛛网密密地织就，她将邀请他的陪伴，他会坐上她的马背，与她一同踏上亡灵的国度。 看这情况，他以为这个故事有三分真实，灰色的迷雾中仿佛随时都会走出那位亲切的女士。他叹息了一声，手撑在地上，他向后靠在自己的胳膊上，于是孤独就从灰色的草叶爬上了他的胸口，在他的胸膛里扇起一阵微凉的酸楚。 他被抛弃在这片灰色的世界里，非黑非白的混沌，就像生与死的交界，他知道自己既非活着也非死去。 他回想着自己短短的一生，相对于法师漫长的旅程，他的人生真是弹指一挥间。他行走完了这段短短的路，不曾改变这个世界一星半点，也不曾在这个世界写下自己的名字。就连他死亡的直接原因也都很可笑，为了保护一个根本就不用他保护的，一个不曾将他视为朋友的朋友。他还有几个谜题没有解决清楚，那也只有留给别人去解决了。只是可惜的是，那谜题也许并不重要，其实根本没有人想要解开他生命的谜。 “罗奇。” 他一动，他似乎又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呼唤。他从草地上爬起来，认真地环顾着四周，空中涌动的雾气仔细看看似乎自有意识。 “是你们在跟我说话吗？”他在头脑中问道，雾气没有回答他。“你们是什么？雾霾精灵吗？有没有塑料垃圾精灵？核辐**灵？” 没人回答他的破烂问题，一贯如此。 雾气向他的身边蔓延着，仿佛触手一般试探地接近他。他好奇地看着那灰色的雾，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猛地一下天地倒悬，他大吃一惊，想要摆脱那缕雾气，可是一瞥之间他发觉雾中藏着许多模糊的影子。 他的好奇心站了上风，他向那些影子仔细望去，这个世界突然清晰了起来，他要去的路径自然地出现，行动如同呼吸般自然。 灰雾带着它的影子急速后退，罗奇追赶上去，那影子忽而清晰了起来。世界迅速地变化，模糊的影子合成为实体的影响，罗奇大吃一惊，他发觉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审讯室。 罗奇骇然地看到黑曜石桌面上的水晶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躺在上面。他差点大叫出来，那个女人的脸他是记得的。他第一次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是赵之言制造的一副立体影响，他第二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脸就已经干瘪冰冻了，双目还插着钢钉。 可她现在还活着，还能够尖叫，她的眼睛也还是完好无损的，可是她死死地盯着罗奇，那双眼中的绝望和疯狂让罗奇毛骨悚然。她为什么要害怕自己？不不不，应该说，她为什么还活着？ 更让罗奇恐惧的是他感觉到一丝快乐，一丝畅快，仿佛低等人类的恐惧让他十分开心。他简直以为自己疯了，更疯狂的是他发现自己正拿着钢钉。 “不——”罗奇无声地在头脑中尖叫着，“不不不不——” 那双手拿起钢钉向下插去，他听见自己说，又不是自己在说，“失明带来的恐惧和绝望能帮我打开你大脑中的屏障。” 那不是罗奇的声音，也不是罗奇在说话，甚至那举起钢钉的手也不是罗奇的手。 罗奇惊悚地挣扎着后退，他的意识猛地挣脱了场景的禁锢，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另外一种惊恐，那是不属于他的惊恐，却无处不在。 罗奇惊讶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依然完好无损，至少他的意识和记忆都完好无损。他所在的世界也不再是他混沌的灰色世界。他迷惑地看着四周，数不清的影像折叠在四周，他随手划出一个影像。 折叠的画面在他面前如同一本立体书一般打开，他发觉自己站在了琼林的顶层，许多张老脸就在他的周围，各个忧心忡忡。他们说了许多他不感兴趣的话，好像是在讨论法师信用点数的计算方法是不是需要改进。 他退后一步，费了点劲把画面折叠了起来。再一次打开新的画面时，他就顺手多了。他在一个诡异的房间里，到处燃着白色的蜡烛，许多少男少女拿着阴森森的刀齐声唱颂。他把画面折叠起来，这一次他感觉到的恐惧里还夹杂着巨大的愤怒。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那些折叠的画面之间来回走着，那些骇人的影响从他的面前奔涌而过，他看到无数张面孔，无数张嘴巴齐声说话，他在一张熟悉的面孔前停了下来。 那是杜正一的脸，冷漠而带着厌恶。“黎先生的意思是，带走罗奇是为了保护未成年人？我会按照流程通知他的父母，可能你已经调查过他的档案，知道他的父母也算小有名望。他们应该有进入琼林的资格，大概很快就会去接他回家，相信到时候也会很顺利吧？” 他看着那张满是厌恶的脸，心中升起一些暖意。他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嫉恨，那是一种复杂的嫉妒，但是他现在已经彻底明白过来，那不是他的情绪。就像他也明白过来，杜正一厌恶的不是他。向齐悦举起钢钉和屠刀的那个人，也不是他。 愤怒在他的胸口汇集，那个念头更加恐惧，世界摇摇欲坠，急于摆脱他。而他感觉到安全和强大，他并不是作为肉体而存在着的，于是也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他。他支配着不属于他的意识空间，轻松的如同支配他自己的头脑。 他在意识中举起双手，世界瑟瑟发抖，泛起的风中满是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嫉恨。罗奇双手握拳，他用最大的决心去撕碎这个世界，他要扯烂整个空间，他要把这个世界变成虚无的存在。 “住手！”黎绪的声音高喊着，“你不能！我失去意识你也会被吞噬的！” “随便。”罗奇吐出这句话，狠狠地扯裂了构筑这颗头脑的所有逻辑地基。 第五十章 笑脸男 第五十章笑脸男 罗奇静静地躺在水晶棺中，他在水中张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自己还在水中。不过这种活着的滋味并不好受，好在他的意识似乎屏蔽掉了所有痛苦的神经，他对身体只有一个模糊的感知，他迟钝地思索出来自己还活着的唯一可能，就是他并没有与氧气真正隔绝。他躺在一个古老的水箱中，浸泡在溶液里，但这种溶液不可能是真的水，也不是魔法师的产物。黎绪在利用人类发明的便利之处时，真是一点都不怕打脸。 他的思绪渐渐翻腾起来，他记得黎绪把他投入水中是为了打开他的意识，他也记得当他真的放弃意识的枷锁时，黎绪并没有真的挤进了他的意识。相反，黎绪不知看到了什么，几乎是丢盔卸甲地逃跑。他不知不觉地跟从着他，在那片虚空之中他总要有个地方去，结果他打开了黎绪的意识世界。当他刚刚模糊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在他人的意识里越来越强壮，强壮到他可以取代黎绪，当然，他也可以撕碎黎绪，哪怕自己的意识也将跟着烟消云散也没有关系。 他猛地彻底清醒过来，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不知道黎绪怎么样了。他睁大眼睛，透过水面，他又看到了粗糙的墙面，还有墙面一角那熟悉的笑脸。他的记忆空间空前地清晰了起来，他忽然想起了那笑脸的出处。那张笑脸不是魔法师的符号。他的确看到过那张笑脸，那张笑脸来自一部人类的动漫电影，那是攻壳机动队里笑脸男的logo。 他为这个惊人的认知而战栗起来，他的意识飞速地运转着。黑曜石桌面是古老的魔法师才会使用的东西，这是一间古老而传统的审讯室。既然如此，为什么魔法师会在古老的荣耀里使用这么粗糙的墙面？除非粗糙的墙面之上另覆着一层辉煌的幻觉，别人都能看到，唯有他看不到。他看到的只有粗糙的墙面，那么墙上的笑脸，讥讽着魔法师世界的笑脸男，他们也看不到。 罗奇知道那部轰动一时的动漫，大约是在九十年代中期制作的，也就是说就在最近的二十几年间有人来到了这里，有人留下了这个记号。那人能在幻觉的底层留下嘲讽的笑脸，讥讽一众意念法师。 那么他呢？罗奇自己呢，到底是什么人？他听得见窃窃私语，在他的脑子里不断地低语着，有一个声音比其他所有的声音都要响亮，吵得他脑子发痛。身体上的痛苦越模糊，头脑中的疼痛就越明显。渐渐地，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伸出手去抓住水晶棺的边缘。 他头脑中的那个声音叫得更响亮了，絮絮叨叨地问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哪里不对？”他拼尽全力死死抓着水晶棺的边缘，把自己虚弱的身体硬拽了起来，他觉得他的手指头就要断了。 就在这时，“罗奇！” 他脑中的那个声音指向性太强了，让他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迷茫地抬起头去，他的头露出了水面，他看到了赵之言恐惧的脸。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必须先干掉赵之言，否则赵之言就会不顾一切地干掉他。 可是他的呼吸系统突然开始工作，水晶棺中的液体混合着他的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他几乎瘪着的肺部离开羊水一般的环境，突然吸进空气的刺痛让他尖叫起来。他不知道婴儿出生的那一刻是不是也是如此的痛苦，可小孩子似乎没有他这么惨，他在这一刻几乎连自己是活着还是死着都弄不清。 他脑子里的那个声音也一直在尖叫，在喊着“杀了他”，“杀了他”，他不知不觉地考虑了几道魔法，思索着是用召唤武器杀人，还是该召唤火焰烧死人。正奋力往水晶棺外爬的罗奇突然愣住了，他猛然意识到，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魔法，他既不了解召唤武器杀人的方式，也不知道怎么能产生烧死个人那么多的烈焰，这些高阶的魔法本来就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他也从没想过要去了解。 他的动作僵住了，迷茫地抬起头望向赵之言，赵之言不知为什么浑身都在颤抖着，阴狠地望着他，变幻不定的眼神却泄露出他还有比厌恶更多的恐惧。 他为什么那么怕自己？罗奇迷茫地望着他，接着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黎绪。黎绪一动不动，罗奇看不出来他是死了还是活着。他到了这个时候才真切地意识到，他推断出来的就是真实发生的，在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接受了发生的一切。 赵之言在跟他的对视中僵了一下，接着猛地抬起手，罗奇几乎在同一时间松开手滚落在地上。这一下把他摔得狠极了，他前几天才受过伤的肋骨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一只飞刀撞在他头顶的水晶棺上。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快的手眼能力，甚至他也不是真的看到了赵之言要向他扔飞刀。他只是知道了，赵之言的思维像噪声一样吵得他头疼，他看得见赵之言的念头。 他抬起头，直视着惊恐的赵之言。他想象着他与赵之言融为一体，他想象着赵之言的手掐在他自己的脖子上。这种想象最开始费了点力气，赵之言不停地鬼叫着在他自己的手里挣扎。但罗奇在生死攸关之中，对于集中注意力和坚定意志有种自然的决心。当他看到赵之言自己掐住自己的脖子时，他只是颤抖着，连诡异都来不及体会。 赵之言在两分钟以后倒了下去，罗奇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他甚至没有心力去关心。他再一次听见窃窃私语，那些窃窃私语来自黑曜石桌面，他们劝说他去碰触那张笑脸男的徽记。 罗奇知道自己终将那么做，他撑着墙站起来，伸手触碰在徽记上。 随着一声轻锐的蜂鸣，琼林最古老的审讯室打开了大门，罗奇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第五十一章 袭击原因 第五十一章 杜正一无声地穿过审讯室，黎绪和赵之言相隔不远地倒在地上，都还活着。他从他们之间悄然走过，能够感觉到他们稳定的呼吸吹拂着地面的灰尘。 他抬起手，熟练地将一只冷光的火球送上天花板。新的光源取代了审讯室原来那诡异的惨淡蓝光，屋子在稳定的火光中明亮起来。黑曜石的桌面在屋子正中反射着妖异的光亮，杜正一只不过略微注意了一下那张桌子，他脑中的窃窃私语立刻响亮了起来。 他皱起眉头，再一次集中起注意力，坚定地将那些窃窃私语屏蔽在自己的意识之外。他向前走了几步，小心的不去触碰黑曜石，长条桌面上那口水晶棺材比那块巨大的黑曜石看起来还要不祥。那口棺材把这里弄得就像一座停尸房，或是一座古老的坟墓，不过他不能确定自己胸口的压抑，到底是来自于这座地穴，还是来自于黑曜石中沉睡的古老灵魂。 但是当他走近仔细观察之后，发觉那口水晶棺的制造年代并不算古老，至少没有办法儿跟那块黑曜石相比。他怀疑水晶棺的形式是在模仿人类的某种实验器具，他不禁抬起头环顾四周，四面墙上悬挂着美轮美奂的挂毯，乍然看去他以为挂毯是有些中亚风格，但接着他发现它们要比他所以的那个时代古老得多。 仔细看去他发觉这些挂毯在描述一系列复杂的故事。他能辨认出玄鸟降落的景象，古老的先民们在神殿中祈祷，人类匍匐在圣山之外的更远处，渺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神殿的式样比孤山洞穴深处的神殿更为古老，形制有些拉美西斯二世的影子，带着许多文明大杂烩的影子。杜正一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在远古的时代，地域的限制对魔法师来说不像对人类那样不可逾越。 他迅速浏览了四面墙上的故事，挂毯完整地叙述了魔法师随玄鸟而降于这个世界，又经历魔鬼的诸般考验，最后在神殿中超脱肉体成为神灵。唯一让杜正一有些在意的是，与一般神话传说中一人得道众生仰慕不同，在这里每一个成神的图景中，成神的都是一群人。上一幕他们手挽着手，仿佛同声祈祷，在下一幕中他们便一同成为云端之神。只不过这个念头也不过在他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他并不在乎这些历史学者才会感兴趣的原始隐喻，转而探测起挂毯的成分，在挂毯的材质和年份之间进行了深究，很快就找到了一组矛盾的数据。 挂毯的羊毛成分是唐代朔方郡的特产，琼林有许多上一个圣殿遗留下来的物品，多半是唐朝后期的产物。杜正一自小生长在这里，对这些很熟悉。这本来没有什么，但万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趋于湮灭，即便有魔法的精心护理，也只不过能稍稍延缓这个过程而已。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挂毯是不可再现的唐朝白毡底，只是太新了，不像穿越了千年的物件。材质和时间之间的矛盾也许大部分人不会注意到，但杜正一向来缜密。他很擅长寻找矛盾，而矛盾一旦存在，再多真实的细节也不过就是谎言。一个细微矛盾，就可以戳破最宏大的幻象。 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杜正一立刻收回了所有对审讯室结节的探测，谨慎地将所有的意识都包裹在护盾之内。他知道这座古老的审讯室密布着复杂的结界，层层叠叠由零星意念构成的锁，如同藤蔓一般包裹住了这里的四壁。在这些幻象结界的最外层，才是真实的门锁，囚犯根本无法突破这层宏大的锁，走出这间审讯室。甚至囚犯根本连最基本的真实都找寻不到，更不要说还能找机会离开。 换言之，如果是杜正一深陷此处，他最能只能保证自己的神志是清明的。这个前提还得是他的身体处于良好的状态，精力充沛，身体健康，有能力构筑思维的护盾。没有哪个魔法师能在这间审讯室被启用的状态下成功越狱，除非……杜正一无奈地想到，除非有谁像罗奇那样，幻象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他从没有真正想过，罗奇看不到幻象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最符合逻辑的答案，无疑是最匪夷所思的。 杜正一环顾四周，想象以罗奇的视角看到的会是什么，也许是事物的本原，是石头堆砌成的墙壁或是黄土夯实的洞穴。他不太知道能看清事物的本质有时候是不是一件好事，被人带到地底下的洞里，还不如看到辉煌的幻象更让人感到安慰。 他皱起眉头，焦虑在他的胸口里腐蚀出越来越大的空洞。他凭空凝结出一只试管，迅速取走了水晶棺中的一部分液体。他根本就不想去想这只水晶棺是用来做什么的，也不想知道罗奇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做完所有收集采样的工作，这才极不情愿地转回头去仔细查看地上的两个人，他必须得决定怎么去做，而且还必须要快。 赵之言的脖子上有一圈勒痕，似乎是被人的手勒出来的。他可不觉得罗奇有那么大的力气，能让赵之言这样的二级执行法师毫不反抗地任凭他去掐脖子，那情景想想就很可笑。但如果排除这个可能，那就只能猜测黎绪和赵之言反目成仇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态就有些搞笑了，那大概就是赵之言把大法师黎绪诅咒成了一个睁着眼睛的植物人，植物人大法师又把赵之言勒了个半死。 杜正一希望他能从这个角度编出一份报告来，否则的话，罗奇就会震惊整个魔法世界，而且还能有幸拿到大半个魔法世界的通缉令。 杜正一陷入了思考，不过他向来没有耐性，没超过三十秒他就知道自己至少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他肯定没时间可浪费在写报告上。他留在地底隧道上的传感水晶向他发出了警报，有人已经朝这里来了。 他站起身，抬起双手，毫不犹豫地向地上躺着的两个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可怜人发动了攻击。 第五十二章 对峙 第五十二章 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审讯室门口，他的颧骨看上去十分锐利，下颌棱角分明，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睛在深陷的眼眶里疑虑地注视着屋内，“杜正一？” “韩奕。”杜正一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身上的西装外套。 “你为什么在这里？”韩奕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位置，却正拦在了杜正一要出门的路上。“地上躺着的是谁？” “琼林的防御不会无缘无故地被关掉，我来检查是不是有人劫狱。你不也是为了这个下来的吗？”杜正一说。 “是的。”韩奕低声说，“我第一时间去检查了立方体，可是没在那看见你。” “立方体的防御是独立于琼林的，有必要去检查立方体吗？”杜正一蹙眉看着他，神色几乎是不耐烦的，“如果有人要做手脚，恐怕会先有内应负责把人带到审讯室里，再动手劫持。你检查过其他审讯室了吗？还有其他被使用的审讯室吗？” 韩奕的面色不太好，但紧绷的身体有些放松了，“你有必要总是说话那么难听吗？”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有人从这里劫持走了一个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韩奕的神色一跳，扫视了这里一圈，仿佛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站在哪里，“在这里审讯一个未成年人？什么样的未成年人需要启用这间审讯室？如果有这样的未成年人，早就已经成了琼林的传说了。说起来，这里倒是挺适合审讯你的。” 杜正一懒洋洋地笑了起来，“我的秘密太大，恐怕不是你能有命听的。” “我对你的秘密也没什么兴趣，”韩奕冷冰冰地说道，“这里被劫走的人是谁？” “你都知道不是琼林的传说了，说出名字来你就认识了吗？”杜正一讽刺地说道，“你也知道这里本来不应该审讯一个孩子，既然针对孩子，多半是针对孩子的父母吧。不过那跟我也没关系。今天值班的法师里职阶最高的人是左宇吧？我要去跟他汇报了。” “孩子父母是谁？”韩奕问道。 “我怎么知道？”杜正一说道，起身向外走去，坦然地从韩奕的身边挤过。 “等等！”韩奕叫道，“地上的两个人是谁？” “我来迟了一步，只赶上个尾声，现在制服了两个焚莲者，剩下的就交给琼林的值班法师了。”杜正一说道。 韩奕一步闪现到地上的两个人身旁，一个他并不认识，但另外一个他却是认识的。“大法师黎绪？他们怎么……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点。” “我又没杀了他们，已经是很留情面了。你也知道琼林的规矩，在极端情况下遇到焚莲者，是格杀勿论的。”杜正一懒洋洋地说，“再奉劝你一句，在这座意念者之牢里，还是谨慎一些不要随便使用空间穿越的好。” “你说黎绪是焚莲者，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就攻击大法师，等着你们往我头上扔屎吗？”杜正一冷笑一声，向外走去。 “等等，”韩奕闪现在他的身旁，“你是要去向左宇汇报么？” “不然呢？”杜正一森森地说，“你觉得我会去哪？” “我陪你去。”韩奕的眼睛在暗处闪着一丝捉摸不定的光，“非常时候，我还是陪着琼林大法师们的第一爱徒吧。琼林搭配你的时候不是一向都走套餐路线么？杜正一炮灰，完美限定款——现在看你落单我都有点不习惯，不如主动搭配你，看着也省心。” 杜正一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一样去执行任务，窝囊废活不下来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如果是过去他大概会这样回嘴，但他早就已经已经厌倦了这样回答，甚至厌倦了同这些同僚说话。可今时今日他想起罗奇，心里就堵的厉害，也算是个报应了。 他就不该真的同意罗奇跟他一起出发，不管罗奇到底处在什么情况下，也不管这局棋落子的人到底是谁。 “随便。”他抿起嘴唇，冷冰冰地说道，便抬起脚来沿着黑暗的地道向上走去。 大厅里的左宇正在焦头烂额之中，绝大部分法师的位置几乎都被定位了，战斗法师穿梭其间，不像有人离开琼林的样子。最后带来重要消息的人是杜正一和另外一位战斗法师韩奕，他听了之后足足呆了半晌，黎绪他一向不大喜欢，但说琼林中已经有焚莲者的存在了，这在听起来简直天崩地裂。 在左宇那平日里很少使用的办公室里，杜正一继续说道，“我有证据表明黎绪和二级执行法师赵之言的确是焚莲者，具体证据我可以……” 左宇回过神来，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你不用说了，我并不是尊者，证据我没有必要知道。按照规矩，只有尊者们才有资格检验这样的证据。” “是。”杜正一略一点头，感谢了左宇的尊重。他停了停又说道，“从审讯室的情形来看，他们想要钻开罗奇的大脑。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知道什么，罗奇不过是个三年级的学生，按照魔法师的标准足足还差了四年才能成年。” “你对罗奇还算了解，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左宇思索着说道。 杜正一仿佛被逗笑了，虽然他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笑意。“左老师，你也知道，那孩子其实是个能力欠缺者。如果说有什么异常之处，那就是他什么能力都没有这一点。” 左宇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杜正一略微放下心，却发觉韩奕直直地盯着他，毫不掩饰地收取着他所有的微表情。目光相对，韩奕的脸上一点点绽出一丝冷笑。 杜正一微微蹙起眉，的确，韩奕是一个战斗法师。战斗法师该有的特征他一样不缺。走进文明时代的法师们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点就是，战斗法师十足象征了法师的另外一面，他们几乎是造物主设计出来的捕食者。 转开目光，杜正一补充说道，“我想，他们的目的，也许是罗奇的父母。他父母职业特殊，我估计他们一定了解许多机密信息。”杜正一知道自己从现在开始必须更加谨慎了，“我想黎绪一伙人想要把罗奇绑架，很可能是逼迫他父母用机密信息来交换。我们现在应该跟他父母联系了，也许应该有战斗法师进一步跟踪保护了。” “你并没看见罗奇是怎么被劫走的，就敢肯定黎绪参与了绑架？”韩奕问道。 “那依你说呢？”杜正一慢条斯理地说，“难不成是还差四年才能到成年的罗奇自己，打败了一位大法师，一个二级执行法师，然后解开了意识之牢的结界，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要不然我们场景还原一下，你进去试试？” 韩奕一时语塞。 杜正一又说道，“除了黎绪的部门，谁又能运输高能法师进琼林呢？” 第五十三章 办公室对策 第五十三章办公室对策 “黎绪现在能清醒过来吗？” “难。”韩奕说道，“杜正一出手太重了。” 左宇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责备谁的时候，黎绪是个意念大师，即便他现在恢复清醒，我们也很难拿他怎么样。” 韩奕无话可说，他瞥了一眼杜正一，后者也没有什么表示。 左宇办公室墙壁上的拟境窗口今天一直在下着雨，左宇望了窗外的雨景很久，时间在分分秒秒地流逝，不管对任何人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在过去的这一个小时里，左宇好像老了几岁，眼睛里的血丝都出来了，整个人都有些颓然，不复之前的从容。他反复地揉搓着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能洗去疲惫。“琼林已经有一个小时没有防备了，我们已经动员了所有能动员起来的人加强防备，战斗法师也不断召回了。” “左老师，”沉默了半日的杜正一突然说，“我们的人现在是在守卫这座大楼，还是在整个琼林中巡逻？” “整个琼林。”左宇说，“琼林中的秘密太多了，我们不能冒险。” “这样的话人手就不够了。”杜正一说道，“琼林的范围太广了，巡逻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还削弱了这里的人手。” “没关系。”左宇说道，“我已经把所有实验室的研究员都派了出去，大部分战斗法师都在楼里，其他人在外围树林里结队巡逻。” “哦，那应该没有问题了。”杜正一说，他缓缓地靠近窗户，伸手扯去了窗上的拟境，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那座白色的树林。他不知道罗奇究竟是怎么走出去的，但是整栋大楼都被人为戒严了，他一定赶在水晶的防御被卸下，魔法师还未被动员的那个间隙走了出去。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罗奇现在应该就在这座森林里。可是，上千名高级法师也在这里漫游。 “我们再来笼一遍事发经过。”左宇说。 他已经笼到第五遍了，不但杜正一心里不耐烦，韩奕都已经把不耐烦挂在脸上了。杜正一能指望的唯一的好处就是，左宇的烦人能磨掉韩奕的所有好奇心，把他远远地赶出去。 “首先，防御水晶究竟是怎么被关闭的。”左宇提起精神，用最沉重的语气说道。 韩奕的眼神几乎都有些放空了，嘴里还能机械地接着左宇的话，“防御水晶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是有人将它带走了，但是现在我们一个人都没有少，而且我们检验了所有人，也没有人在近期接触过防御水晶。所以，今天注定有外人进入了琼林。” “黎绪是仅有的几个可以修改防御权限的人，”左宇阴郁地说道，“教训实在是太惨痛了，我们没有想过有人会有这样大的胆量，这是琼林防御的巨大漏洞。” “如果黎绪设计这么大的阴谋就是为了劫持罗奇，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可思议了？”韩奕说道，“黎绪完全可以在其他地方劫持罗奇，为了绑架一个人，特意要到琼林来绑架，甚至不惜关闭琼林的防御，这也太惊人了。” “这有两种可能。”左宇说，“一个可能就是我们刚才说的，他们除了绑架罗奇以外，还有其他的目的。但是因为我们反应及时，他们进一步的目的没有得逞。” 韩奕看起来好像不耐烦的要昏过去了。 “还有第二种可能，”左宇没看到他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焚莲者已经想要公开向我们示威了。还有什么事，比进入魔法师中枢绑架一个未成年人更能吸引人眼球的？跟不要说该名未成年人的父母还是德高望重的魔法师，一向积极参与魔法师公众事务，协助琼林解决过不少棘手的问题。” “这个确实有可能。”韩奕不怎么情愿地同意道。 杜正一默默地听着他们进行第五次车轱辘谈话，在他的印象里韩奕和大部分战斗法师一样性格孤僻，不太喜欢参与这种事，也不太喜欢往大法师身边靠。韩奕的行为完全是在针对他，韩奕一向就不太喜欢自己，也可能现在又对自己起了疑。 “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韩奕思索着说道，“毕竟把罗奇带进琼林的人就是黎绪，究竟为什么他要把一个未成年人抓进琼林的地下监狱，还一关就几天？这件事他们部门到现在也给不来个让人满意的答复。这件事情总想事还有其他更复杂的内情，我们只考虑了罗奇的父母跟这件事的牵连，却没有想一想是不是罗奇本身也受到了黎绪的关注。从黎绪的行为来看，更像是罗奇碰巧知道了他的什么把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滥用权力除去罗奇。” 这就距离真相很近了，杜正一默默地想道。 “考虑到黎绪的身份很可能是一个焚莲者，罗奇又是一个几乎没有魔法能力的人，完全就是黎绪的袭击目标。”韩奕说道，他几乎是一步步逼近了真相，“即便不绑架罗奇，哪怕让罗奇在琼林中落在黎绪的手里，也几乎是凶多吉少的事。” 他说着，转向杜正一，杜正一安然地回望着他。 韩奕自己摇了摇头，仿佛否定了自己突然冒出的一个傻逼想法，他讽刺地笑了笑，“要不是我对杜正一十分了解，知道他绝对不会管别人的死活……我还真以为是你把小伙伴救的呢。” 杜正一还没有任何反应，左宇先皱起眉头，“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出了事首先在自己人身边说风凉话，这事我绝对不赞成。” 韩奕笑笑，“我随口一说，就是跟杜正一逗着玩。” “当务之急是要制定一个找回防御水晶的办法。”左宇用手指结在桌面上重重地磕了磕。 “我去树林里追踪，”杜正一说，他已经看明白自己一时半会摆脱不了韩奕了。“大楼里没有痕迹，只能期待外围了。” “好。”左宇说道，“幸好你今天在琼林，让我放心不少。” “左法师，”韩奕笑道，“我也跟他一起去外边碰碰运气。” 第五十四章 清道夫 第五十四章 杜正一知道时间还在分分秒秒地流逝，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没好气儿地一脚踏入琼林的雪地。旁边立刻传来一声踩碎枯枝的声音，韩奕出现在他的左前方，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看死他。 杜正一冷冰冰地板着脸，一言不发，径直朝着河边走去。 韩奕讪笑着跟上去，跟在他的身边，“突然觉得你现在跟从前还是有些不一样了，突然像个老头子一样吝惜起自己的能力来了。” 杜正一不理会他，继续朝河边走，一阵风吹过，冰晶又从树顶摇落。杜正一越走越快，韩奕再次穿越了空间，这次闪现在他的右前方，挑衅地说道，“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看见你在靠脚走路。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杜正一抬起头看了看树顶的彤云，空气中有种奇异的安静，气温也比平时高了一些。 “你在看什么？”韩奕说，“只是要下雪了而已。”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埋头走路。 “你今天可真够幸运的，左宇那个人实在是个没能耐的老东西，遇上他值班，简直就是听你摆弄。他倒是很喜欢你，装模作样地扮演你的老师。其实老师要是不如大部分学生有才华，可真是件够尴尬的事了。” “你不满意可以去尊者们的面前投诉我。”杜正一头都不抬地说，“你可以说全是我干的，我就是为了从两个焚莲者手里拯救一个无辜的人。” 韩奕在他身后轻蔑地笑了，“我要是这么说，大概裴枢还真会信。在他眼里你不一向都是那种优秀的乖宝贝？” “我说谎你不肯放过我，我说了真话你也不肯相信。”杜正一踩上一块石头，猛地一跳，纵跃而过，落在两米开外一根粗大的松树底下，突然开始狂奔起来。 韩奕猛地闪现在他的身边，露出牙齿狡黠地笑开，杜正一的行为让他好奇又迷惑，更重要的是捕食者好玩乐的一面被杜正一撩拨了起来。他放弃了穿越空间，跟杜正一并驾齐驱地狂奔起来，心里认定了杜正一是在跟他玩一场游戏，而不管杜正一要玩什么，他都奉陪。 两个身材细高，四肢纤长的魔法师在森林里迅疾狂奔的景象若是有人能看见，一定会被他们骇人的速度惊呆。杜正一狂奔着，不断地突然转弯，绕过灌木，跳过横卧的枯树，韩奕带着笑每次都牢牢跟上，渐渐地开始卖弄。 杜正一向前奔跑着，韩奕几次跳到他头顶的树枝，从他头上纵跃而过。 “杜正一，你觉得我们是不是捕猎者？”有一次并肩的时候，韩奕问道。 “那又怎么样？”杜正一专心地看着前面，随口说道，“你打算吃人吗？” 韩奕笑了起来，“有时候你还挺幽默的。你真这么幽默，打算靠体力把我甩开吗？你干嘛不试试空间穿越，然后看看我能不能跟踪上你的魔法轨迹呢？” 杜正一猛地一脚踩在一根枯木上，纵跃上一棵老树的枝叉。那根枝叉经不住他的体重，不过他就着那股力弹跳出去，落在几米开外的一条小溪边，顺着冻住的消息狂奔而去。 韩奕立刻如法炮制，一鼓作气追上杜正一，“要是情况不对，你真的打算跟裴枢撒谎说你是为了救罗奇吗？” 杜正一不理睬他。 “如果你真的是这种人，你当初为什么不救楚遥呢？” 杜正一在狂奔之中惊讶地看着韩奕，韩奕的神色既痛苦又痛恨，他几乎没在韩奕那张缺少表情的脸上看到过这么激烈的情感。 “你到底是谁，杜正一？你为什么能在琼林长大？你为什么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韩奕说，脚下不停，仍然跟杜正一保持着同样的速度，甚至都没有特别气喘。 “楚遥是谁？”杜正一说，他目视着前方，不理会韩奕瞪向他的愤怒。“我记不清了。” 韩奕的脸一瞬间扭曲了，杜正一却猛地遁入了亚空间，闪现在五米开外的树下。 巨变就发生在这瞬间，韩奕的注意力全在杜正一的身上，整个人都被愤怒点燃，杜正一却突然闪开，他在愤怒下失态，战斗法师的状态全然不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没意识到出事了，直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只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被撞出了身体，就在他以为自己要飞出去的时候，右肩上传来剧烈的刺痛，一只庞然大物就在他的身后，巨大的头颅贴在他的后脖子上，匕首一般尖利的牙齿咬进了他的肩膀。他的身体向前飞出去，肩膀却被巨兽咬住，惯性和怪兽的咬合力，几乎把他撕开，他痛苦地嚎叫了一声。 韩奕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遇到了什么，是穷奇，他只听说过琼林中有清道夫，他没想过传说并不只是传说。而杜正一……他想到了，杜正一是一个罕见的从小就生活在琼林中的法师，这座魔法师的禁地，对他来说就是他的家，他对这里极其熟悉。 在意识流转的这个瞬间，他召唤着自己的武器，可不只为什么武器的凝聚要比平日里慢的多了，穷奇猛地晃动脑袋，竟像是要把他的肩膀撕扯下来。他在剧痛中叫着，放弃了双手武器，也放弃了攻击性强的复杂武器，他只凝聚出一只匕首，猛地刺进穷奇的下颚。 怪兽吃痛，松开了他，躲开了他的再次戳刺。他落在地上，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那只怪兽，乍看它十分像是一只颜色暗淡的老虎，不过它的牙齿更大，更尖锐，脊背上耷拉着两只退化的肉翅，看上去十分恶心。 那只怪兽焦躁地在地上抛着雪，姜黄色的眼睛恶毒地盯着他，仿佛也在观察着他。韩奕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视线略微偏过，看着远远站在一棵树下的杜正一。 杜正一喃喃地说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在意识之牢里使用空间穿越，你以为那里游荡的是什么样的意识？那是一只幽灵匣子，蠢货。” “你说什么？”韩奕也喃喃地说，一面眼睛不敢完全离开怪兽。 “所以你现在凝聚武器开始费力了。”杜正一说。“如果你穿越空间，它也会追上你的，因为你现在穿不了太远的距离。” 韩奕吞咽了一下，战斗法师的技能开始强化，他冷静下来，“杜正一，你打算去做什么？你以为我不会举报你吗？” “随便。”杜正一说，“你不是说了么，不管我怎么说，裴枢总会相信我。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你的战绩，丢了几只胳膊腿才摆脱穷奇的。” “杜正一！”韩奕警告地怒吼道。 杜正一却消失在那棵树下，他呆呆地站着，血从他肩膀上撕裂的伤口中不断流出来，而在他仅剩的能量里，他探测不到杜正一的存在。 他意识到，杜正一不但穿越了，而且穿越了极远的空间…… 第五十五章 穷奇 第五十五章 罗奇在树林中缓慢地穿行着，每一次耳边的嘈杂声响起，他就选择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不知是冷还是累，他的腿僵硬起来，他机械地挪动着，不敢停下来。琼林间到处都是声音，一下子仿佛有上千人挤进了树林里。他们吵吵闹闹，不停地说话，丝毫也不介意被人听到。 法师的性格大多都是缄默类型的，罗奇是其中少有的呱噪之人。可是现在的吵嚷让罗奇都觉得惊诧，仿佛有一个人类的旅游团刚刚把人卸在了这里。 但罗奇也怀疑自己已经疯了，其实琼林里仍然是静默的，他听的全来自于他自己的幻觉。就连他曾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经历过的那些事，他也不敢说那些都是真的。他孤独地在树林中走的越久，那段经历就越模糊。 有一阵子他记得自己杀过人，一个中年法师瑟瑟发抖地站在他的面前，手中划出一个微弱的能量圈，那个护盾脆弱的不堪一击。他不知哪来来的巨大力量，将那护盾一击而碎，接着要了那法师的命。 他恐惧地颤抖着，手上还遗留着杀人后的感觉，他就像癫痫似的颤抖、痉挛了一阵子以后，又缓过劲来，清醒了一些，能够劝服自己，那些全都是幻觉。他不可能有能力杀死一个能制造护盾的魔法师，他也没有杀人的念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可是过了一阵子，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喋喋不休地背诵高深的魔法理论，他背诵了穿越的公式，又长篇大论地背诵了能量水晶的合成方法，想停都停不下来。等他能停下来以后，他又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懂自己背出来的东西，那么这些东西也许根本就是他的臆想，并非真实的理论。 但这样想来，这些便都是幻觉，他记忆中曾经让赵之言掐住自己脖子的情形也必然就是幻觉。很快的地底下的那段经历便含糊起来，他开始相信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他还是躲避着耳边的吵闹，那些人话真是太多了，抱怨天冷，抱怨傻逼把他们分配进森林里。还有恐惧，有人在喋喋不休地说琼林的防御为什么会关掉，什么人才能关掉防御，也许世界末日就快来了。至少，这块大陆也快完蛋了。 罗奇分不出真假，也不想听这些话。何况偶尔还会听到有人说，如果在这片森林中找到陌生人，他一定要先宰了这个王八蛋！因为自己被弄到这么冷的地方，像个傻逼一样满树林转悠，全是因为这个死人。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也够让罗奇风声鹤唳的了。他像被驱赶的动物，匆匆奔走着，躲避这些声音。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恐怖的原因折磨着他，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承认。要是承认这点，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个世界不再是他的世界了。这个他不愿意承认的真相，就是他只听见了说话的声音，可是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过。 彤云重重地压在森林最高的树顶，森林中连一丝风都没有，只有一丝奇异的讯息混合在微暖的空气中，暴风雪即将来临。白色的森林中仿佛飘荡着无数的鬼影，他们尖叫，他们吵闹，他们呢喃，他们三三两两，他们无处不在。 罗奇感到一丝痛苦，那是仿佛被生灵的世界驱逐的孤独和恐慌，那种痛苦甚至超过了寒冷和身体上的疲惫。他茫然地走着，距离人声越来越越，森林就在他的身边越来越稀疏。 他手脚并用地爬着从丛生在树木之间的灌木丛中挤过去，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他仿佛走过了一道森林之门。眼前仍旧是冰天雪地，可是在远山的树林之间，一条冰封的大河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光芒。 罗奇呆呆地看着河面，一时不知何去何从，他想起来琼林的范围是以大河为界的。河湾以内的森林是魔法师的琼林，大河以外的山林便是纯粹的自然。这里不再有人声，他的脑子清明了一些，能够模糊地开始思索问题。 他隐约记得，琼林是有防御的。没有许可，任何人都踏不进来，也走不出去。他这样一想，不知又勾起了哪段记忆，自动地印证了他的记忆，还让他想起了额外的细节。琼林中密布着魔鬼之言，会追逐法师的能量而启动，所以也没有人能逃出监狱，囚犯只要走进琼林中，就会被识别出来。 罗奇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他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些事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人来追捕他。要是有一件事他还能肯定，那就是他现在已经越狱了。 而且，他还幸运地走到了琼林的边界。只要越过河……可是河上一定会有防御屏障，也许还有陷阱。 如果侥幸他还能成功地越过冰河，他又能逃到哪里去？他昏昏沉沉地看着对面寂静的山林，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对面的山林看起来更加野蛮。他走进去，便是走进了蛮荒的世界。既没有魔法师，也没有人类。那里不是他的脚力能走出去的范围，他也辨不清方向，他能够逃离琼林，最后却还是会默默地死在原始森林之中。 事已至此，他已经不是很害怕死亡了，他只是不甘心死的那样可笑。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在河上踏上一脚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罗奇不禁颤抖了一下。那个声音比人的声音更含混不清，仿佛在说着另外一种语言，一些长长短短的奇怪的信号，混合着焦灼的意图和一丝残酷的嗜血快感。 罗奇不知道自己感觉到的到底是什么，但他猛然回过头去。 在他身后，森林的边缘，站着一只毛色暗淡的野兽。 罗奇第一个反应是他看到了老虎，这样的身高也许还是东北虎，可接着他就意识到这不是老虎。它的骨架和身高，也许很像老虎，可是它没有哺乳动物优雅的线条，它的结构更粗糙，形体更原始，外表覆盖着东西看上去像是毛，却要比毛更短更尖锐，是介乎于毛与鳞片之间的更坚硬的东西。 它头骨的形状怪异，额头奇大，有扁平宽大的棱角，乍看像是失败的双角。它的眼睛是姜黄色，牙齿伸出嘴外，像是剑齿虎却又参差不齐，甚至不遵循着生物对称的普遍现象。还有它的肩胛骨上，耷拉着两个黑色的枯萎的肉翅，有些像是萎缩的不成功的蝙蝠的翅膀。 这个东西，十足的是生物学上的败笔。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终结穷奇 罗奇艰难地转过身子，寒冷和疲惫快要把他的身体折腾碎了，他能保持着自己不像乐高积木拼成的人一样瞬间散架，已经很不容易。十步开外的那只远古怪兽瞪视着他，他的骨骼能够将他碾碎，他的牙齿也足够把罗奇拆散了。 罗奇轻轻地深深呼吸着，缓缓吐出寒冷天气里白色的呼吸，他几乎是绝望地面对着怪兽。传说中琼林是有防御的，看起来的确所言不虚。 他是绝迹没有办法从这样的怪物爪下逃生的，但那怪兽却跟他僵持着，明明嗜血的念头已经很强烈了，可它还是迟迟不肯动手。 罗奇看着怪物那双姜黄色的眼珠，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怪兽是在琢磨他，也许是他不够害怕，也许是他也没有像其他法师那样迅速建立起个人防御。他就这样完全开放着自己，不动不摇，没有凝聚力量，也不十分恐惧。 他的行为在怪兽的预期之外，他突然明白过来这只怪兽十分狡猾。狡猾，恶毒，它甚至并不怎么饿，他就是想要折磨和嗜血。这种感觉，竟然跟黎绪给他的感觉十分一致。罗奇不知不觉竟然笑了一下，这件事就像是黎绪阴魂不散地前来复仇。如果黎绪能够化身成为怪兽，大约也就是这幅丑样子，反正肯定不能是独角兽或者彩虹小马就是了。 那只怪兽仿佛感知到了罗奇的情绪，罗奇的笑意让它迷惑，它歪着脑袋看着罗奇，它知道魔法师都是狡猾的，有许多复杂的行为。罗奇也看着它，突然想到它歪头不是在卖萌，它这幅尊容不管怎么卖都不会萌，它是在调整焦距。这个玩意的生物学漏洞太多了，就像一个畸形儿，它的生物学特征全是败笔，它就连想看清楚一个目标都很难，如果它平视的话，罗奇甚至是重影的。 罗奇又一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获得的这些知识的，他颓然自嘲地一笑，他可真是受够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他暴躁地移开了视线，抬起眼睛看着天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天意在支配一切。 他的余光看到怪兽动了一下，可他有点懒怠动。反正，他又动不过那玩意。 可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了他在地底审讯室时听到的那声唤，“罗奇。” 指向性明显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那所有的声音都更清楚。声音并非很大，可是却十分清晰，清晰到让他明白，他只是知道这个声音在唤他，他知道，而并非是他听到。 在地底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唤他名字的并非只有赵之言，从那时起他就意识到是两个人在唤他。赵之言的更近更急切，另外一个声音却像是在试探着叫他。 他有点走神，想把这个声音听得更清楚。可那并非声音，也就无从听清是谁的声线。他直觉这个声音并没有恶意，甚至他还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突然，“罗奇！”那个声音猛然放大，带着恐惧。 他抬起头，恍惚间看到怪兽直扑在他的身上，准确地咬在他的脖子上，撕扯着他的脑袋。可是接着他就意识到，这有点不对，他的站位错了。他看到怪兽扑在他的身上，但他是站在怪兽的一边的。 这个念头转过的瞬间，他还意识不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不管是自己看到怪兽扑过来，还是自己看到怪兽扑过去，他的本能总是要躲避的。他条件反射地猛扑向一边的雪地，情景仿佛回到了关家老宅附近的山上，那晚他同样躲避着一种隐约来袭的攻击，他用一样的方式落地之后就滚向一边。 他忍着疼痛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扭头看见怪兽落在他方才站着的地方，竟有些懵地愣着。罗奇猜测它从来没有失算过，它的速度已经是野兽动物的极限了，力气更大得惊人。 对罗奇来说，那种隐约来袭的预感，已经生发成了具体的念头，仿佛影像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预先播放着。他惊诧地站了起来，可他很快就明白这没有什么用，就算他能预先知道它的念头，他也很快就没有力气躲闪。 这个道理，怪兽也明白。甚至罗奇已经搞不清楚，这个念头到底是他的，还是本来就是那只怪兽的，现在又被他捕捉了过来。 不过罗奇还是有点明白了，赵之言那时的情形被他想了起来，看来那一段是真实的，并不是幻觉。可他对当时命令赵之言自己扼住自己喉咙的情形已经不太明白了，当时仿佛他自来就知道那种办法。可现在，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控制一只怪兽。 他迟疑地看着怪兽，默念了一句“不要杀我”。怪兽没有任何反应，它现在还没有动，但似乎只是在评估局势，猜测罗奇的危险程度。 罗奇想到也许自己不该对动物下这么含糊的命令，他又犹豫地想着——“退后”。 怪兽连都没有动。 罗奇放弃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搞笑。他转过身去，向着冰面飞速地奔跑起来。在他的身后，怪兽发出一声仿佛释放了所有拘束的吼叫，它也猛地狂奔起来。 罗奇没能跑出去几步，脚下一滑就摔倒在冰面上。他的心头一凛，知道这几乎就是最后的时刻了。谁知就几乎是在同时，他的身后也传来一声怪兽摔倒的巨响。 他从冰面上爬起来，回过头去。怪兽倒在冰面上，但不是被他的意念影响的，一片巨大的无柄冰刃整齐地切下了怪兽的脑袋。 怪兽旁边的冰面上还站着一个人，身材颀长，穿着一身人类的西装，看起来就像个加班过度脾气极其不好的人类白领。 “杜正一。”他疑惑地叫着，仿佛担心这也是一个幻影。 杜正一微微有些剧烈地喘着气，他还是第一次看间杜正一使力。接着杜正一就走了过来，伸手把他从冰面上拉了起来。杜正一的手是温暖的，他的整个人也无比地真实。 太好了，总算有一次不是幻觉。 第五十七章 好孩子诊所 第五十七章好孩子诊所 杜正一把罗奇从地上拉起来，迅速地检查了他的身体状况，“你怎么样？” 罗奇在他的胳膊间颤抖着，身上的衣服都结了一层冰，面色苍白，眼神也有些涣散，嘴唇哆嗦着喃喃地说着什么。 “罗奇！”杜正一摇晃了他一下，“跟我说你什么地方受过伤？” 罗奇恍惚地蹙眉，忽而回过神来，眼神清楚了一些，回头仔细看了看杜正一，仿佛是在确认，接着就彻底瘫软了，撑着的那口气完全泄了。他这辈子还没这么委屈过，颤抖着绝望地呢喃着什么。 杜正一抓紧了他，“我马上就能带你走，但你再撑一下，告诉我哪里最不对劲？我不能冒险带你穿越空间，但我们得抓紧，琼林的防御随时都会恢复。” “杜正一，”罗奇清晰地呻吟了一声，抓住杜正一的袖子，他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杜正一连忙低头凑过去听他说，结果听到他带着哭腔惊慌地说的是，“我可能尿过裤子……” 杜正一怔住了，跟着却是一阵放心，“我猜你应该没什么事？” 罗奇紧紧地抓着杜正一的袖子，他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挣扎，早就已经超了负荷，不过是靠一点意念拼命挣扎着。恍惚中，他意识到，那另外一个唤他的声音果然是杜正一，那股熟悉的感觉现在真是对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股更大的压迫突然让罗奇差点吐出来，他猛地一撑杜正一的胳膊，吃惊地向河岸边望去。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种既恐怖又壮观地胜景，从树林中至少走出了几十只噩梦一般的怪物，无声无息地地缓缓向他们靠近。 “没事。”杜正一不在意说道，扶着罗奇完全站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罗奇颤抖着问道。 “那是穷奇。”杜正一说，回头朝着兽群的方向看过去。“我知道你会在河边走，不会有魔法师愿意到清道夫的河边来，我猜你会朝着人少的地方走。” 杜正一的这句话说的很古怪，罗奇想到，他为什么会这样想，自己又为什么会这样做？但他的注意力又被怪物夺去了，他模糊地想起了什么是穷奇。上古的传说说，穷奇这种东西会被争斗吸引过去，然后，它们会咬掉有理一方的鼻子。罗奇颤抖得更厉害了，“他们会咬掉你的鼻子，杜正一。” 杜正一笑了起来，“谢谢你总是觉得我有理。” 罗奇恍惚地看了他一眼，这几天的煎熬中他终于看到了唯一一张熟悉的脸，这个人总是这么无所谓，大概是因为真的没有什么能把他怎么样，哪怕是一堆穷奇。穷奇，罗奇，这名字还真挺像。就在他又一次走神的时候，他的眼前一花，还是没有任何征兆地，他坠进了混沌之中，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落在实地的时候，却像跌进深渊，他不由自主地向深处坠去，肚子上勒着的胳膊却把他紧紧地箍住，结果这么一搞，他吐了出来。 “哇啊，只不过是穿越个空间而已，反应这么大？”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说。 罗奇没有精力去管这人是谁，杜正一破天荒地没有嫌弃他，一只胳膊扶着他，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上帮他顺着气。 “被废话了，看看他要不要紧。”杜正一说。 杜正一抬起头来，麻江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紧张，没有再说什么，立刻就接手了罗奇。 没想到罗奇猛地推开他，突然头痛欲绝一般捂住自己的耳朵，痛苦地嘶吼了一声。麻江和杜正一措手不及，都被这一声透着巨大痛苦的嘶吼吓了一跳。 罗奇的世界突然成倍地吵闹起来，这里不再是琼林的寂静之中偶有争吵，他世界的底色变成了一片白噪音，在这片噪声之上是无数杂乱的叫喊。 …… “我想要吃棒棒糖。” “这只熊好像要吃人。” “不要打针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 …… 罗奇在一片杂乱的尖叫中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仿佛直接穿透了他的颅骨。 “我靠，麻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是杜正一的声音，透着莫大的惊慌，他想他居然能让杜正一焦躁成这个样子，所以他是不是就快要死了。“他一直都是好好的，为什么到了你这里突然就这个样子了？医生！你想想办法！” …… “这个护士是不是把孩子扎坏了？” “胸真大啊。” “贱人是不是在看护士的胸？” “杜正一这个兔崽子能居然这么吵！他带来的这个小兔崽子到底怎么回事？他的颅压在升高！操，各项指数都在狂飙！操，他的血压高到要爆炸了！” …… 罗奇猛地张开眼睛，麻将正在跟他纠缠着，要按住他的手臂。他喘着气，猛地对上麻将的眼睛，那双瞳仁在镜片后面微微变化着。罗奇突然本能地排斥他，他挣扎着向旁边的杜正一伸出手，他想要跟杜正一说，他只想相信他一个人。 “杜正一，”他嗓音嘶哑地说，“我听不见你说话。” 杜正一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有一阵子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突然之间，那双眼睛的深处闪耀了起来。“靠。”他站起身，“麻将，你这个诊所里有多少人？” “人？”麻江怔了一下，“很多啊，最近是流感高发期，诊所里有二十多个小孩，还有两倍以上的家长吧，怎么了？” “我带他来错地方了。”杜正一喃喃地说，“得想办法让他们马上离开。” “太没医德了。”麻江说，但他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罗奇痛苦地坐在地上，他的世界仍然吵闹不休，杜正一半蹲了下来，一只手抓在他的肩头，“刚才麻将说话了吗？” 罗奇颤抖着嘴唇看着杜正一，眼神里散发着绝望，他明白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他也知道杜正一是知道的。“他说……”罗奇说，“他说没医德。” 杜正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相信我吗？” “废……”罗奇说，“废话。” “我向你保证，刚才麻将什么都没说。”杜正一说，“你听到的，都不是声音。” “我知道。”罗奇喃喃地说，“我……我猜得到。” “好了。”杜正一说，在他的脸上拍了拍，“别的我都不想知道，你不用告诉我。” 罗奇喘息着，他瞪着杜正一，有一阵子好像根本就明白不过来杜正一在说什么，但渐渐地，焦虑在缓解。不知是因为吵闹无休无止，所以他已经渐渐开始适应，还是麻将真的想到办法把人赶走，他的意识渐渐稳定地清明起来。“那……为什么……我听不见……我感觉不到你……” 杜正一微微地笑了，笑容里带了些罗奇看不透的东西，好像杜正一整个人都柔软了许多。他抬起两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这个里面被人建立过一道防线，动手的都是一些大佬，有裴枢、麻将，还有你的父亲。你进不来，不也很正常吗？” 罗奇微微张开嘴，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自己一直没想到的问题，但那问题一直都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甚至完全知道问题的答案。“我爸……我父母……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吗？” 他的声音极低，仿佛生怕被谁听见。 杜正一的神色越发犹豫，“你以后有机会去问他们，我猜他们一定是有理由的。” 他身后的门被推开了，麻江又走了回来，“人已经都送走了，门也关了，医生护士都放假，今天这里不会再有第四个人了。” 罗奇紧紧盯着麻将的嘴，生怕这次又不是他在说话。 “好了。”麻江欢快地说，拍了拍手，故作激动地拍了拍手，“怎么样，要不要换个舒服点的地方坐下，我们再开始？” “你知道要做什么吗？医生？”罗奇耳边的世界只剩了低频的噪声，虽然他的身体还是摆脱不了不由自主的颤抖。 “当然了，哥们儿。”——“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小兔崽子，再问我就把你的小牙掰下来。” 麻江稳定地微笑着，看着就像人类的心理医生。 罗奇的眼睛眨了眨，睫毛不安地颤动着，眼睛紧盯着麻江的嘴。 “没问题吗？”罗奇问。 “当然没问题。”——“如果有问题就废了，杜正一这个兔崽子不会让我好过的。为什么这么棘手的手他妈的每次都落在我的头上。” 麻江温和地向他微笑着，伸出了一只手。 “你要对我做什么？”罗奇问。 “做个小检查。”——“我要把你的脑袋拆开，看看你的脑瓜仁到底是怎么了？” 罗奇的脸上顿时露出惊骇的表情。 “麻江！”杜正一突然喊道，“你看不出来他在测试你吗？” 麻江猛地愣住了，接着仿佛数道大门应声而落，罗奇的世界猛地安静了一半。 麻江的神色剧烈地变化起来，从难以置信到严阵以待，不安和警惕交替出现在他的脸上。 杜正一烦躁地上前，把罗奇从地上扶起来，推到病床上坐下，顺手把床上的毯子扯过来围在罗奇的身上。“好了，既然现在这里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了，暂时他也不需要紧急救治了。我先把注意事项说清楚，然后再向你进行医疗求助。” 麻江皱着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是一个这么高级别的心灵感应者吗？为什么没有记录在案？” “现在也不是讨论行政漏洞的时候吧？”杜正一不耐烦地说，他突然想起来去一旁的护士站翻出一瓶水来，递给了罗奇。“你现在还能听见麻江的废话吗？” 罗奇摇了摇头。 “这几天出了什么事？”麻江板着脸说，“前几天他还是一个低能儿，转眼之间他臭烘烘地再次出现了，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心灵感应者。而且，还是这种新生儿状态的，对浅层和表层意识统统没办法分辨，也没办法适应的？怎么着这几天他又重新出生了一次吗？” 杜正一想到了地下审讯室的那只水晶棺和水晶棺中的液体，“这事巧了，他可能真的重新出生了一次。” 麻江难以置信地望向杜正一，“你可别跟我说，你是接生婆？” “不是我。”杜正一烦躁地说，召唤出那只试管递给麻江，“你先拿着，有时间的时候告诉我这个是什么？” 麻江没好气地接过来，“那天我就说过他有问题，如果那个时候你就把他交给琼林，就不会出这个问题。” “闭嘴吧你。”杜正一也没好气地说，“你以为他为什么是这副样子。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从琼林带出来，差一点他就不明不白地死在那里了。” 麻江吃了一惊，看着罗奇的视线不再那么凛冽。 罗奇回过一口气来，突然决定既然已经这样了，他绝不放过这个机会。他虚弱地指了指麻江，对杜正一说，“他其实一直叫你兔崽子。” 杜正一的视线一下锐利起来，麻江舔了舔嘴唇，眨眨眼，半天憋出一句，“嘿！我真他妈倒霉！” “还是解决正事吧。”杜正一说，“你要帮他学会跟外界断开链接，但是你得明白这事很危险，他能是一个能凭本能解决掉黎绪那样的意念大师的人。” “操。”麻江骂了一声，“那我还在这玩什么？” “所以你要进入他的意识的话，就不要让他感觉到威胁，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会怎么样，杜正一没有说下去。但罗奇忽然意识到自己知道答案，否则的话，他的意识就会像一片汪洋大海一般吞没掉麻将的意识。 他颤抖起来，突然开始完全的抗拒这件事。 麻江转过头来面对着他，他忽然意识到麻江也是动摇的，他没有信心。 动摇的意志必被吞没。 又是不知谁的意识碎片闪过他的脑海，罗奇紧紧地扯住毯子，打颤的更厉害了，上下牙齿不断地磕在一起。仿佛有一股恶寒从他的心底涌起，掠过他的脊背。他不由自主地望向杜正一，杜正一的完全静谧，就如同一片更宽广温暖的海水，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过去。 第五十八章 意识的锚点 第五十八章 “我来试试。”麻江说道。 “不。”罗奇坐在床上，抗拒地抬起胳膊挡在面前，“算了。” “罗奇。”杜正一在一旁开口劝他，“麻江是一个意念大师，还是一个医生，你需要让他帮帮你。” 罗奇沮丧地摇着头，痛苦地看着杜正一，“你不明白。他没有信心，他的意志一直在动摇，而我根本就不信任他。” 杜正一惊讶地看着罗奇，麻江倒不觉得被冒犯，耸耸肩不痛不痒地说，“折氏第三定律，他说的确实没有错。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心灵引导，除非他的心灵感应能力比我低三级以上。不过我可没有那个信心，他看起来明显是个高能分子。” 杜正一无话可说，他想到了罗奇的父母。但现在罗奇的父母也许已经处于被监视的状态，监视者还很可能来自两方，琼林，以及焚莲者。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举动都应该极其谨慎，后果可能十分复杂。 更何况，虽然魔法师的能力觉醒有早晚，潜力可能在成长中缓慢被挖掘出来。但从来也不可能有罗奇这种情况，能力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出来，甚至差点超过了本体的承受能力。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罗奇被人为地限制住了心灵感应的能力，能这么做的只有他的父母。他对心灵感应者了解不多，却多少觉得去找他父母求助，不一定明智。他信任罗奇，可是他不那么信任其他的心灵感应者，这也包括他的父母。 “罗奇。”麻江琢磨着说道，“你原来应该有一个意念的核心，你试着回想一下。” 罗奇立刻就想到了那个童年中的家，没完没了的循环，过不完的三岁生日，不由得浑身颤抖，接着就干呕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麻江问蹙眉发怔的杜正一，“不是吧？他的精神内核这么恶心？” “我想，大概是黎绪下了大功夫针对他原有的意念内核。”杜正一说，“你只能教他重新建立一个。” “正常来说，如果他从小就是一个心灵感应者，他会自然地习惯周遭的表层意识和深层意识。在学会正常人认识世界的方法之前，心灵感应者会有自己的一套认识世界的方法。”麻江犯难地说道，“我从来也没有遇到过他这种情况，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把他天然的能力堵住。要知道这就像堵塞河流，以罗奇的能力来说，他就是亚马逊河。不管大坝筑的多么坚固，要堵住这样的一条大河，结果早晚是要溃堤的。”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被堵塞住的。”杜正一说道，“我们接触过一个心灵感应者，那个人心灵感应的能力级别不会太高，但有点特别。罗奇当时的深层意识读到了她的隐秘，但他自己当时完全没有发现，他把那段杀人的秘事当作一个想象出来的故事，加工了一下就讲了出来。” 罗奇干呕得脸色煞白，闻言抬起头错愕地望着杜正一。 “那应该就是堤坝要崩溃的迹象了，水流已经开始从缝隙中泄漏。”麻江面色严肃地说道，说完就陷入了沉思。 “是谁？”罗奇突然没有前言后语地问道。 杜正一的面色有些怪异，“就是你在茶馆里对着人家吟诗作对的那个姑娘。” 麻江在一旁“哧”地一声笑出来，“小朋友走位这么风骚？” 罗奇恍惚地想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想起个影子。“是她？”他喃喃地说道，他想起了在与黎绪意识相连时从第一视角看到戳刺一个活人眼睛的景象。如果不是他实在吐不出什么来了，他现在一定又一次开始呕吐了。 “那人说她碰都不敢碰罗奇，”杜正一对麻江说，“因为罗奇就像一个空洞。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想到，罗奇的意识中很可能存在一个强有力的屏障，在这层屏障里面还有一个异常活跃的感应之力。罗奇对意念的力量完全陌生，所以他不能主动处理那些渗透进他头脑中的潜意识，在这点上我当时没能完全相信他。之后我又想到罗奇的特异之处，他对幻觉几乎没有反应。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既是因为他有一道强大的屏障，也是因为他自身就是一个高能的心灵感应者。你知道吗？他一眼就能看到裴枢的本来形象。” “什么？”麻江不正经的一面就像突然被触发了回来，“我靠，罗奇，裴枢本来的形象是什么样的？他是不是秃头？” 杜正一高深莫测地盯着他，他干笑了几声，罗奇也没有搭理他。 “总而言之，”麻江大概是想挽回一点面子，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咱们不说这些没用的了，罗奇，你首先要在心中想象一个锚点……” “什么是锚点？”罗奇裹紧毯子，阴郁地打断他的话。 “就是一个让你觉得熟悉、安全的地点、物品、人，什么都可以。你原来的意识核心是什么？你可以想一想，是不是类似这样的一个东西？”麻江循循善诱地说，他又回到了他的专业领域，开始认真了起来。 “我幼年时候的家，”罗奇嗓音枯涩地说，“我在过三岁的生日，我父母都在，他们送给我一只水杯，杯中有一条金鱼。他们一直在告诫我不要松开水杯，否则金鱼会死。” “啊，一个非常适合幼儿的场景。”麻江说道，“这应该是在你幼年时种在你意识深处的念头，一个让你开心又舒适的环境，但都是为了保住那只金鱼，其实那只金鱼才是关键。想必你小时候很喜欢金鱼，大概那个时候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不会松手害死金鱼。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不管是怎么样强大的意念大师，在外人头脑中种下护盾的时候，都需要这个人配合，说白了就是这个意念之盾要由当事人自己的意志去坚守。” 罗奇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麻江又继续说道，“一个锚点可以稳定你的意识世界，在这个锚点存在以后，意识世界逐渐围绕这个锚点堆砌起来。接着，你需要做的就是坚固自己本来的意识，这是保护自我存在的关键。我相信你明白，我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保有纯粹完整的自我意识。不管你主动或是被动地知道了什么，不管是别人的记忆还是思维，这些东西只应当以知识的形式，稳固在你意识的子集中。” 罗奇又点了点头，“我明白。”他抬起眼睛看向麻江，“但是我做得到吗？” 第五十九章 高反分子 第五十九章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麻江透过镜片望着罗奇，镜片略微放大了他的眼睛，将他的瞳仁折射成一片模糊的光。“心灵感应是最基础最天然的一种魔法能力，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婴儿会吞咽会抓握，也会用意念感受这个世界。区分自我的意识，他人的意识，潜意识、表意识，这些都是逐渐地自然建立起来的。所以我想，封闭住你的心灵感应能力的那个人，或者那两个人，想要的应该是让你的能力永远地沉睡。能怎么说呢？我想这大概是艺高人胆大，这么做的人他们自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 罗奇想起了所有那些他灰暗的透顶的日子，他想跟他父亲谈一谈，可是他爸爸的态度永远都是无动于衷，不痛不痒。哪怕他说到自己将来的生活方向是要融入人类的社会，他爸爸也没有说什么。他曾经以为那是因为他爸爸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了，但是现在他看得更加明白了，那其实只是因为他爸爸早就什么都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么他到底又是什么呢？实验数据？ “但你不认为他们能成功做到。”杜正一在旁边接口道。 “这毕竟是前人没有做到过的工作，”麻江说道，“从学术的角度来说，人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有分歧是难免的，所以我的看法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并不代表定论。但大多数人的看法，还是可以作为一种主流的参考……” “说人话。”杜正一说道，“给我一个明确的专业判断。” “这么做的人就是在扯淡！”麻江吐了一口气，“不可能成功。生命总会寻找出路，被扼杀的那一部分罗奇也是罗奇，真正的他总会寻找办法走出来。遇到了黎绪这个精神病，也许他就突破的早了一些，但遇不到黎绪这件事，早早晚晚他也都会走到这一步。” 罗奇茫然地看着窗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还能感觉到轻微的噪音，但听得久了，似乎也不再重要了。 “那你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给他吗？”杜正一凉丝丝地问道，“除了建议他回到婴儿时代回炉重造之外？” “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好的办法。”麻江说道，视线略过罗奇，谨慎地评估着罗奇那有些要发疯的脸色，低声说道，“我都说了，这是前人没有做过的实验。” “你最好别把他当成实验。”杜正一烦躁地说。 麻江嗤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地对杜正一说，“最开始把他当作实验对象的人可不是我。” 杜正一叹了口气，他第一次开始觉得可能自己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你没有办法，我就只能去找裴枢了，那样做不确定的风险就更大了。现在更大的风险是……”他没有说下去，他开始有了一丝不安的预感，“现在他只是在接受外界的意念，如果他开始反向输出的，而他自己又控制不住的话……” “要是那样的话，那可……”麻江说，却发现罗奇又一次把目光投了过来，他的心头一凛，后面嘻笑的话硬是吞咽了下去。一个念头在他的脑中转了过去，他谨慎地检查着自己的壁垒，确定并没有人入侵他的大脑，他也没有任何意识“大声”地说了出去。“杜正一，我建议你在恰当的时候，跟他的父母联系一下。”他想了想又修正了自己的话，“可能越快越好。” 罗奇的目光又一次游离开了，他重新望向窗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杜正一也在看着罗奇，他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这个决定并不怎么难下。“我不会去找他的父母，既然你没办法，我就先把他带到我那里去。反正那里没有什么人会吵到他，他也不会影响到我的意识。” 罗奇猛然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麻江也在瞪着杜正一，“你知道我没办法真正给他的心灵感应能力评级，所以你也不要这么自信地认为自己就不会受到威胁。你想没想过，他父母在他幼年的时候就封锁住他的心灵感应能力，除了他父母可能是个变态以外，有没有可能其实是出于什么合理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我确实是个高反分子，是吗？”罗奇说道，他看到杜正一转过头来，重重地瞪了他一眼，用眼色严厉地示意他马上闭嘴。可他早就觉得无所谓了，他已经逃出了琼林，结果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始终都是牢笼，他也无法逃开如影随形的困境。“无所谓，那就把我送回地下立方块里好了。” 麻江没有说话，他并没有借着这个机会马上表示赞同。在一阵沉默里，罗奇想起来他也算是个好人，其实他也不愿意做出这个决定。可能他这样建议只是因为这是对别人危害最低的办法，也是对杜正一危害最低的办法。 罗奇不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他只是没有办法了。一只手落在他的肩头，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你只不过还没有完全从黎绪制造出来的绝望中挣脱出来。” 罗奇又吃了一惊，他抬起头望着杜正一，不管后面的麻江如何在脸上挂出不赞同的表情，杜正一都没有回头去看。“这不是什么大事。”杜正一笃定地说道，“既然所有的心灵感应者都是自然适应这个过程的，等到你洗了澡，吃了饭，睡好觉以后，你也能克服这个问题。” “我可不做这么乐观的预测。”麻江在他身后皱着眉头说，“等到裴枢闭关结束以后，我会跟他联系的。” “随便，”杜正一说，伸出手粗鲁地拉起罗奇，也不管他还有轻微的颤抖，整个人都好似支离破碎的样子。“这是裴枢和刘璃送给我的吉祥物，归我处理。” “这可不是小时候抢玩具。”麻江不乐意地说，“我也会联系他的父母。” “你最好先去联系一个小女生。”杜正一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一串闪光的数字印在了他的手上。 他被烫得抽了一口气，对杜正一怒目而视。 “去这个地址把她接上，问她是愿意回家还是愿意到你这里来。如果她要回家的话，你就二十四小时在她附近蹲点，我怀疑最近焚莲者也许会找她麻烦。跟她说我会给她打电话的。”杜正一说完，就拽着罗奇进入了亚空间。 第六十章 公寓和琼林 第六十章公寓和琼林 第二次经历空间穿越的后遗症罗奇实在扛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他陷入了一阵无梦的睡眠，以他这几天脑子里始终乱糟糟的情况来说，这简直是难得的一阵解脱。这阵睡眠很沉，虽然没能持续多久，可他还是获得了一种平静。仿佛他之前一直是一只无尽上升的气球，脆弱的橡胶外膜就是他唯一的护甲，下头拴的那根线是扎不到土壤的根须，可现在隐隐约约的，他的根须上坠上了一点力量，让他不再漫无边际地飘向头顶倒置的深渊。 罗奇在一片安宁中醒来，缓缓地张开眼睛，却猛地骇然发觉自己还泡在水中。他的脑子里“轰”地一声，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结果腿上抽起筋来，他整个人反而滑进了水里。 他错愕不已地呛了一口水，一双手伸进浴缸里，穿过他的腋下把他向上托起。他咳嗽着，惊慌失措，浑身肌肉绷紧，腿上抽筋的疼痛还刺激着他。 “罗奇。”一个低沉的声音唤着他，把他从水里继续往外拖，“冷静一些。” 他的视野清明起来，他看见了杜正一的脸，看见了他衣领中间银色的链子，看见了他衬衣的袖子高高地挽着，手臂上湿漉漉的。接着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剧烈地喘着气，好像要把最后一口气压出自己的肺子。 “罗奇。”杜正一的声音放得更轻，眉头蹙了起来，仿佛刚吃了一口苦药。 “杜正一！”他痛苦地叫着，接着又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只奶狗，焦躁地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发泄着自己的委屈。 这实在太蠢了。他猛地逼住自己的嘴，把喘息咽下去，平息了自己的过度呼吸。他的眼睛还在疯狂地打转，看着周围的环境，他看到的只是一间普通的浴室，装饰着最普通最老实的大块纯白色瓷砖。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正坐在浴缸里，半浸没在一缸温暖的水里。 “没事了吗？”杜正一观察着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的眼睛仍旧瞪得很大，但是他点点头，杜正一小心地完全松开了他。 “我把你放在浴缸里是想要帮你恢复体温，再让你顺便洗个澡。”杜正一说道，刚才罗奇脸上惊骇到极点的神色就算是他看了也觉得有些触目惊心，也许是这个原因，让他又加上了一句，“对不起。” 罗奇这会纵然神色迟钝，还是有些反应的，他缓缓抬起头来，那双黑而大的眼睛疑惑地望着杜正一。杜正一可不是什么团结友爱的好少年，不管是什么时候，道歉都不太适合他的画风，何况他现在的角色是救命恩人。 杜正一看出罗奇已经恢复了精神，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好像都有点无法接受现在两人之间突然多了这么重的过命交情。尤其是这交情还是一方严重亏欠另一方的，两个人无论是做施予者，还是做接受者，都有点不太习惯。 “需要我……帮你洗澡吗？”杜正一评估着他的状况，迟疑地问。 罗奇打了个哆嗦。 “好吧。”杜正一说，放松了点，“算你识相。我找了几件衣服放在门旁的洗衣机上了，你洗澡后可以换上。” “这里是哪里？”罗奇问道，他觉得这里不像酒店。 “还能是哪？你这种情况，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是待。”杜正一说，“这是我家里。” 他说完，又等了一会，看罗奇的懵逼情况似乎比刚才更重了，料定他一时半会也不会再有什么话说，就转身走出了浴室，顺手把门关紧。 罗奇在浴缸里坐了半天，最后终于想到，这要是放在几天以前，天啊，他会立刻跳起来先把浴室翻个遍。是杜正一的家啊，总觉得会藏着很多秘密，有很多神秘的癖好可挖掘。能有机会到杜正一的家，那感觉就像是终于能逮着机会把杜正一倒过来，狠狠地抖一抖，看看能抖出多少稀奇古怪。 可是风流云转，事情变化的太快，天才到逆天的杜正一并不算什么难解的谜题，可笑的是罗奇现在倒是恨不得自己能把自己倒提起来，狠狠地抖一抖，看看自己到底能抖出多少秘密来。 有时候要解开别人的秘密并不算难，至少不算是一件让人心乱的事，可是要解开自己的秘密，那就像是想要舔自己的鼻子。不但窜上板凳子也没用，而且还十分恶心。 罗奇缩回了水里，想到自己方才吓成那个逼样，就有一些虚脱。 他靠在浴缸里，在温水中缓慢地放松身体，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舒服。这种舒服让他的脑子都混沌起来，以至于在浴缸的水都快放凉了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自从醒来就没有听见过噪声，这里安静的就像他回到了从前的生活。 杜正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他在地上的一个垫子上坐着，垫子的形状有些像蒲团。他放任自己什么也不去思考，难得地自在了一会。 门在他的身后被打开了，罗奇踢踢踏踏地走了出来，时至今日，他已经有点习惯罗奇这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了。比一般的法师要慢，鞋底在地上磨的时间也更长，懒洋洋的，那是罗奇特有的节奏，与罗奇思维的速度成反比。 “哥——”罗奇走到一半，就在他的身后拖拖拉拉地叫他，口齿不清，透着不乐意。听起来就连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不少，至少不再处于那种受惊过度的非正常状态。 他回过头去，看见罗奇穿着他的衬衣和长裤，裤角上挽起来了一块，真搞笑。但是他现在不能笑，还得故作深沉平静地指了指地上的另外一个垫子，示意罗奇可以坐下来。 罗奇丧着脸走了过来，他给罗奇也倒了一杯茶，罗奇规规矩矩地坐下，在一个垫子上这姿态就端正得有点搞笑了，他甚至故意不四处张望。其实罗奇的精神已经至少恢复一半了，按说他八卦的精神应该也恢复了不少，现在应该特别好奇才对。但看起来巨大的打击和精神创伤，确实让他成熟了不少。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帮我。” 他看着罗奇老老实实说话的样子，慢慢琢磨出来有时候这个孩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认真，即便他看起来是个逗逼，但归根结底，依旧是太过认真了。 “你要是想跟我说谢谢，就算了，别那么认真。”杜正一打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我本来没想做的，后来顺水推舟就做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罗奇的脸上掠过一丝受挫的畏缩，杜正一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他，可是窗户太高他看不到窗外，面墙而坐也很像个傻逼，他没想过有一天会带别人来他住的地方，所以选房子的时候就没想到会有今天。 “但你救了我的命。”罗奇不在乎坐在窗根底下又多奇怪，方正这屋子又不大，他似乎又鼓起了勇气，“让我避免了死得很可笑这一点，是我要特别感谢你的。” “没有人能死得很有尊严。”杜正一说道，“人死的时候都是很可笑的。” 罗奇被杜正一答话里的沉重压得有点弯了脊柱，杜正一这样牛逼闪闪的人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现在杜正一的神色确实有些不痛快。 罗奇沉默了一会，杜正一也不说话，气氛就更加压抑了。 罗奇坐直了一点，“不管怎么说，按照中华文化，你救了我的命，现在你应该对我的终身负责。” “中华文化是这么说的？”杜正一转过头来，“你是街上碰瓷的大爷吗？” 罗奇咧嘴笑了，杜正一瞪了他一会，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笑脸。半晌杜正一才说道，“天啊，你可真是没长心。” 罗奇收起了笑脸，不过揉了揉脸，脸上的神情还是很高兴的。他在地上挪了挪，缩着身子躺了下去，头枕在垫子上。 “今天我可以把床借给你，累了就去床上睡吧。”杜正一淡淡地说。 “不用了。”罗奇喃喃地说，“我在这里更有安全感。” 半天杜正一都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喝着那杯茶。罗奇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杜正一伸手放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和额头都被覆盖在手掌下。 杜正一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弟弟了，似乎是有的，据说也是有的。少小离家，让他对兄弟姐妹的记忆很淡，不过他现在大概想到，他要是有个兄弟，大约就是这种样子。心里既对他有些讽刺，时不时地想要贬损两句，又对他提供的不加怀疑的依赖有些感慨。也因此就在心中生出了好些愧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原本坚持的东西都在不断修改。 千里之外，琼林。 琼林的搜索工作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一组被分到森林中搜索的倒霉鬼中的倒霉鬼，被划进了搜索垃圾堆的区域。这伙魔法师就是琼林魔法师中的边缘人物，两个孤僻症患者和三个奇葩要走完琼林垃圾场。 这片垃圾场由一系列复杂的传送魔法，连接着琼林中心建筑中的各个房间。法师们用这些系统自动化地处理垃圾，垃圾被投送到这里以后会滞留最少三天时间。每隔三天会有专门的魔法师过来清理垃圾，大部分工作是进行分解操作，这是一种跟召唤和凝聚魔法相反的魔法操作，将已有的实体转换为基础物质。 负责搜索的五个边缘法师在垃圾场里漫无边际地穿梭，孤僻症法师几乎什么都不说，三个奇葩之一却对这片垃圾场充满了好奇心。这里说是垃圾场，可同时也是一个隐私大市场，从闪光的魔法玫瑰，到没有按规矩焚烧操作的信件，这里可挖掘的秘密简直太多了，堂而皇之地参观这里也是一场大冒险。 这个奇葩难免在垃圾场里越走越深，就在这时，一个高能辐射就像黑夜里的一只大灯泡一般显眼。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那个时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垃圾场上的这一刻会成为他人生中的巅峰。事后他不但有机会跟大法师左宇深谈，从而成了可以时时促膝谈心的好朋友，还受到了琼林尊者的接待，就差了那么一点就够积分获得大法师勋章了。 后来他撰写了许多文章，发表在魔法师的刊物上，描述自己审慎、缜密的搜寻工作，他极端严谨的工作态度，让他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价值连城意义重大的琼林防御水晶。事后他认为他其实早就想到了，焚莲者不会冒险带走这块会让他们招致所有大法师追杀的水晶，所以最恰当的办法当然是暂时隐藏水晶，给自己争取一段做事的时间。在琼林中心法师环绕的圣殿里想要隐藏能量澎湃的水晶当然不可能，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水晶扔进琼林的垃圾回收系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果断认为他其实早在事前就想到了，所以他才会认真地搜索垃圾场，找到守护水晶。 最后他就是这么对尊者和其他人说的，法师内部表扬大会上把他抬高到了极高的水平，将他与人类传说中的神探福尔摩斯相提并论。 唯一的瑕疵就是，到底如何解释防御水晶中没有任何法师碰触过的痕迹。 他对这点的解释是，关停并盗窃了防御水晶的魔法师是一位隐藏极深天才，他发明了一种最新的对抗防御水晶的办法，能够抵消防御水晶对他能量的吸取，从而无法留下痕迹。 琼林中的一位高级法师韩奕对他的说法予以抨击，认为他的解释方法完全陷入了不可知论，换句话说就全是放屁。但他已经转而去写新的百字文章，呼吁大家提高警惕，警惕新的魔法算式的出现，而且还得到了很多魔法师忧心忡忡的回应。所以韩奕的话并没有引起太高的重视，何况韩奕在这次琼林搜索的行为中居然走进了清道夫的攻击范围，这种蠢行实在难以让人们相信他的神智是不是正常。 第六十一章 公寓2 第六十一章 杜正一从深度睡眠中醒来，鲜有的在一天刚开始的时候就很满意。 他推开被子坐了起来，转身下床，差点一脚踩在床下的被卷上。杜正一心有余悸地盯了一会儿紧紧裹着棉被蜷缩在地上的罗奇，他整个人只露了一点后脑勺，呼吸听起来心平气和，丝毫不知道自己刚逃脱了意识风暴又差点被人踩死。 杜正一踩着罗奇在床底下给他留的不多的空隙，小心地站起来，心中恶念陡生，突然很想把他这个卷一脚踢出去。他无奈地摇摇头，从罗奇的身上迈过去，走到入户门旁边那块狭小的厨房区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他思索着昨天还算令人满意的状况，罗奇这个傻逼昨天晚上睡到半夜不知怎么睡出了自信心，估计是身体确实在不断恢复，罗氏好奇心也涨了回来，偷偷爬起来开门出去查看了一圈。 杜正一在他爬起来的时候就醒了过来，躺在床上没有动，听着罗奇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戏精一般一惊一乍地走走停停。杜正一差点翻身起来去把门锁上，罗奇在外边花了二十多分钟才最终弄明白这是一栋空得闹鬼的烂尾楼，杜正一在这二十分钟里最终克服了他早就已经克服了的低级趣味，没把罗奇锁在外面就为了看看他敢不敢敲门。他听着罗奇跑回来，把他自己团进他床底下的被窝，他才重新睡过去，有点像是养了只宠物。 罗·宠物·不吉祥的吉祥物·奇这会深埋在他的棉被里，舒心地蜷缩着。其实他早就醒了，一直在思索着他莫名其妙就众叛亲离了的处境，想着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万万想不到向他伸出援手的竟然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压根就搭不上边的杜正一。 他想着黎绪对杜正一的评价，透过已经暗淡了的黎绪的记忆，他也模糊看得到杜正一的零星过往，那是被第三方角度观察着的视角，杜正一无疑是个冰冷猖狂的精神病。可是就罗奇来说，从他的本心来看，他一点也不觉得，就连杜正一这个精神病房一样简陋的公寓，对他而言都是可以放心的栖息之地。 他躺着听着杜正一起床的各种小声音，听着他小心地从自己的身上迈过去，什么都没说，容忍了他到处乱睡。旁人也许觉得杜正一冷漠，但杜正一的沉默，对他来说却是舒心的理解。 突然，罗奇意识到方才在想的是什么，他竟然已经能够将自己与他人的思维割裂开了。 罗奇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身上还裹着棉被，顶着一头乱发愣愣地看着正在厨房喝水的杜正一。 杜正一下意识地就加强了一遍自己的意念防线，好在他也没感觉到任何意念的触角伸过来，不过想到居然要提防这么个毛球他就来气。 “我好像正常了一点。”罗奇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道。 “那可真是喜报啊。”杜正一怀疑地看着他，“要不要带你去菜市场试试？” 罗奇怂了回去，“再给我点时间吧，我现在刚刚能消化掉脑子里的垃圾。” “就算你能靠本能达到一个平衡点，想要运用自如，或者往小了说吧，想要保证自己的闸门能自动地开启和闭合，都需要回学校再接受四年教育。”杜正一说得好像完全不在意。 “那我现在能回学校？”罗奇惊讶地说道。 “当然不能。”杜正一平静地说，“我先说清楚吧，你是怎么被带进琼林的，又是怎么被带出去的，眼下虽然可以往黎绪身上赖，但却经不起推敲和调查。一旦你回到学校，难免会接受一场有意识大师在场的审讯，到时候最值得怀疑的事，就是你是怎么突然就有了心灵感应能力。接着就一定会牵连到封闭你大脑的人，我现在根本就想不出你到底是牵扯进了多大的一个漩涡。当然了，你这些事我都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你父母会被牵扯进来，我在乎的是你他妈的居然是个高级心灵感应者，你就像这件事最表面上镶嵌的发光led灯，所有的视线都会被你吸引过来。从我昨天进入琼林，处处就都跟你有关系，不对，是从我离开学校的那天起，就处处都跟你有关系，所以如果他们一旦发觉你的分量比原以为的要重的多，那我一下子就会被牵连进去。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有个大阴谋，而且我还是个疯狂的变态，竟然敢盗窃琼林的防御水晶，关闭琼林防御长达数个小时。”罗奇静静地听着，越听越肃然起敬，最后牢牢地抓稳了重点，“你把琼林的防御关了？” 杜正一蹙眉望着他，“不然凭你那副不人不鬼的残废样子，竟然能走出琼林的大楼，还能穿越过半个森林？你当自己开了挂就天下无敌了吗？” 罗奇的嘴都张大了，半天才“哦”了一声，“我还以为全靠前辈在墙上给我留的记号呢！” “什么记号？”杜正一狐疑地问他。 “你知道我是看不见幻象的是吧？”罗奇问道，“当然现在我知道是因为我脑子里的这道屏障了。” 杜正一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那座审讯室是琼林地底下最古老的审讯室，一直就是用来审讯心灵感应者的。难道有人利用这个特性，为后来者留下了暗号？” “我想应该是的。”罗奇说道，“在我看来，那是一个粗糙的地牢，你要是说那里是最古老的审讯室，那就没错了，墙壁都是石头砌成的，暗号就在石头墙上。” 杜正一想到了自己在墙上看到的挂毯，挂毯描述了神话时代的古老传说。他能够分辨出幻象的存在，罗奇却能够看到幻象后面的本体。如果说这是某位被囚禁的意念法师为心灵感应者们准备的，那么……“黎绪没有看到吗？” 罗奇摇了摇头，“他应该是看不到。那个暗号太明显了，我刚坐进那间审讯室的时候，一直很好奇地往墙上看，可是黎绪却问我在看什么。我当时就想到那间屋子里一定有幻象包裹着墙壁，我猜可能是装修的时候为了省事吧……” “也许黎绪的心灵感应能力还不够强。”杜正一猜测着说道，“也许那个暗号是留给一定级别以上心灵感应者看的，毕竟那里是琼林的意念大师使用的审讯室，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恐怕早就会被看到了。” “哥，你说句实话，我的心灵感应能力真的很高吗？”罗奇忧心忡忡地问道。“昨天那块麻将的样子，完全就当我是怪胎。他自己也是心灵感应者呢，却要那样看我，那我到底是变态到了什么程度了？” “别打岔，审讯室里的那个记号起到了什么作用？”杜正一问道。 “那个记号有点特别，我看见了就肯定会想去研究一下的，实在是太好奇了。那块黑曜石桌里一直有很多声音在怂恿我去碰一下，我后来意识不是很清醒，就走过去照做了。在那以后审讯室的门就打开了，我没想太多，就赶紧走了出去。接着就是顺着地下走廊向上走，走了好久，后来路上就有了灯光，再走又遇上了分岔路口，不过路口上标着记号，我顺着记号一路走，最后就从一个地下室的门走了出去。”罗奇说道，“后来……” “等等，”杜正一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样的记号会让你觉得那么好奇，一定要上去碰一下？我知道你的爪子特别贱，但也不会贱到这种程度吧？难不成墙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你会想摸自己的名字吗？那不是有点自恋吗？”罗奇问道。 杜正一语塞，瞪着罗奇。 “好吧好吧，我来解释清楚就是了。”罗奇见好就收，不敢再往下怼，“墙上的记号是一个绿色荧光的笑脸男。” 罗奇期待地看着杜正一，等着杜正一能恍然大悟，可杜正一只是茫然地望着他。 “好吧。”罗奇失望地咕哝了几声，揉了揉鼻子，开始解释，“笑脸男是流行文化里的一个形象，来自一个红极一时的动漫，还稍微有那么一点讽刺意味。我当时看到琼林的审讯室里居然被人涂鸦了这个东西，你说我会怎么想？如果你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你难道不会想要凑上去研究一下？你有手机吗？我可以找给你看看。” “我等会再看，”杜正一连忙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墙上留了一块差不多相当于图腾一样的东西？” “嗯……”罗奇沉吟了一会儿，“差不多也可以这么说吧。反正是非常人类又非常流行文化，攻壳机动队是有不少死忠粉的。” “审讯室十分古老，在翻修上层建筑之前，这间地下审讯室就已经有了。”杜正一说道，“本来不太好判断留下记号的人，但你这样一说，留下记号的就是现世的法师。” “攻壳机动队应该是在九十年代中期大热的。”罗奇说，“留下记号的人大概是在这个时间段内，我也想到了这点。” “这个人既是一个高级心灵感应者，又是一个年岁不会特别大的，还对人类文化有些了解的人。”杜正一接着说道，“他要么是按照心灵感应能力挑选被救赎者，要么就是” “他是怎么做到打开审讯室大门的？”罗奇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琢磨着又打岔问道，“门锁是不是应该设置的特别艰深？” “应该是设在黑曜石里的，就像琼林使用的防御水晶一样。根据琼林的记载，那间审讯室的黑曜石里应当复制了许多意见大师的思维片段。我想这个留下记号的人一定是破解了黑曜石里存在的魔法，又在黑曜石里留下了自己的魔法。他留下记号应当是作为一个扳机，一旦有人触发了扳机，他的魔法就会吞噬原有的魔法，打开门锁。”杜正一说。 “他是**吗？”罗奇愣愣地说道。 “我在想的是，他到底是在无差别引导高能量心灵感应法师，还是在等待”杜正一犹豫了一下，“你？” “我？”罗奇一阵动摇，“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我爸吗？”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杜正一说道，烦恼地看着罗奇，“可你爸到底是图什么呀？” 罗奇无言以对，隔了一会不报什么希望地说，“可能他变态了。” 杜正一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又说到，“还有一个问题也应该重视，就是这件事的起点。当时到底是谁把你推给我，推到风口浪尖里的。真的是刘璃吗？以我对她的了解，我觉得不像。” 罗奇的神色犹豫了起来，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的，眼底有严重的黑眼圈，看着简直有些可怜。 杜正一看着罗奇，陷入了沉思。在那间审讯室里，他看不到罗奇能看到的记号。以他的能力，能保卫自己的思维，但却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幻象所获，而罗奇的屏障在他自身的力量和外力的加固之下，竟然能完全隔绝幻象。那是不是就可以打个比方来说，就是罗奇的屏障实在是太厚了，坚固的屏障隔绝了几乎所有的魔法可能。如果这个魔法不仅仅是基于心灵感应的意念魔法呢？罗奇的困局，很有可能完全是被这层屏障如同堡垒一般限制住了。 “不管怎么说，现有的最重要的一条线索，你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杜正一低声说道。 罗奇没有什么反应，一副听不懂杜正一说话的样子，在棉被里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 “装什么不懂事？”杜正一揭穿了他，“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早晚要找个机会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罗奇愤怒地把棉被蒙在自己的脑袋上，把自己团回了地上，隔着棉被喊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你就那么不想面对你的爹妈吗？”杜正一可不打算放过他，“你还打算在我这里藏一辈子吗？” 被窝里传来罗奇含糊的声音，“我可以洗衣服做饭！” 第六十二章 战斗法师 第六十二章 杜正一和罗奇的谈判彻底破裂了，罗奇缩回了自己的壳里，任凭杜正一如何骂阵就是不出辕门一步。杜正一稍放松他，他还睡了过去，看起来是打定主意跟ptsd绝缘，自愈能力超强。 杜正一还回顾了一会课本，又检索了一些论文，查找心灵感应者是不是缺乏情感，天生具有超级战士属性。但可能因为心灵感应者普遍极其注重隐私，所以研究论文极其有限，课本里更是一章都没有相关内容。不过在仅有的几篇探究心灵感应者本体特征的论文里，研究者普遍认为心灵感应者内心情感极其细腻，敏感多思，所以他们为了排除外界的干扰往往喜欢独居。 杜正一看了看睡着了以后又滚到他脚边的罗奇，再想想罗奇平日里那缺心眼的逗逼性格，对女孩子毫不怜香惜玉的钢铁直男风格一股脑地就把漂浮在空中的论文数据全捏成了渣。 怎么可能？ 写论文的这几个学者，应该是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心灵感应者的江湖骗子。 杜正一在椅子上坐下来，默默思索着下一步的走向，绕在手腕上的银链下头坠着的水晶突然暖热了起来。熟悉却让他不舒服的缠结，在遥远的另一端被轻轻扯动。 他冷下脸来，看着水晶中析出一段简短的信息。时间刚够他读完，信息便在冰冷的火焰中燃烧掉了。 杜正一把链子套回脖子上，在罗奇的身上如愿以偿地踩了一脚，出了一口恶气。罗奇被踩醒了，哼了一声，勉强露出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杜正一。 “我出去一下。”杜正一说道。 “去哪儿？”罗奇含混地问。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我尽量快点回来，饿了去冰箱里找点吃的凑合一下。关歆月的手机留给你，你可以打个电话跟她聊一聊，她很担心你。但是不要叫外卖，免得你一不小心把美团外卖小哥的脑子吃掉。” 罗奇强睁开眼睛听他说话，打了个寒颤，一头窝回被子。 杜正一短暂地思索了一会儿罗奇的行为到底是不是正常，他也许根本就没有接受自己现在的这种现实。他想说点什么，可是罗奇又睡了过去。 他犹豫了一下就打开门走了出去，空荡荡的走廊里堆着不少建筑垃圾。这一层楼房除了他住的这间，其余的房间并没有装门。从门口能够看到里面基本已经完工了，连窗户都已经安装完毕，但是开发商却好像突然失去了信心，撤走了所有的工人。此刻他正站在十二层楼上，透过走廊的窗户望下去，楼下是空荡荡的马路，隔上许久才偶尔才会有一辆车开过。宽敞却空空荡荡的马路配套着比例合适的绿化带，人行道边有阔气的草坪，路边高楼林立，带着新兴城市的气派，细瞧却不见人影。 这一带是有名的鬼城，市里几年以前把这里开辟成新区，规划科学合理，可是随着这座城市人口的流失，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入住。所以杜正一在四年级的时候受伤之后，不适合再住在琼林中，就选择了这个地方。这里谈不上有多好，但就像今天用来安置罗奇一样，这里只是很合适，而这个合适就足够了。 知道他住在哪里的人不多，他的社交可谈不上丰富。不过像杜正一这样的人不只他一个，即便在法师的世界里他们也有些遗世而独立，住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往往都是不为人知的。 今天通知杜正一见面的就是这些人，杜正一是开车去的，打定主意要让召唤他的人多等一会。 他开车顺着城外的高速公路走了一会儿，在第一个收费站下了高速，开进城外的一座山中。一条土路走到头的时候，杜正一把车停了下来，徒步进入山中的一条小路。 山不算高，坡路也不算陡，山坡上长满了巨大的松树，松枝是近乎于黑色的暗绿。一阵山风吹过，松树间便有些幽冥之地的阴寒。 杜正一在半山坡上停下脚步，一脚踩在一块倒下的墓碑上。“出来吧，叫我来有什么事？” 两个人影出现在山顶，看着是两个男人的身形，都穿着深色的风衣。他们远远地望着杜正一，后者不耐烦地踢了踢墓碑，“快点，每次都约在坟圈子里，你们到底是有什么癖好？” 杜正一的最后一个字顿了一下，他微微转过头去，仿佛是眼前一花，两个人影出现在他右后方的山脚下。不用再回头，他已经感觉到左后方也来了两个人。 “这就有点意思了。”杜正一转过头来，嘴角带着一抹笑，“这么大的阵势是朝着我来的？” 山顶的人影消失了，杜正一在胸前抱着胳膊，无所谓地看着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超过两米的位置。 “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来？我们差点以为你不敢来了。” 来的是一对兄弟，杜正一对他们很熟悉，说话的人很有点领袖气质，他也的的确确就是这伙人的领袖。但是怎么说呢，魔法师就像是一群猫，任凭是谁也没法给一群猫当领袖。 杜正一无所谓地看着他，懒洋洋地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 这支法师小队在墓地里沉默着，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冷漠。站在杜正一面前的中年男人之所以能成为队长，大约是因为虽然都是猫，他却是一只非常有理智的猫。他有耐性地看着杜正一，“如果不是韩奕在所有人面前对你提出控告，并且情愿自己作为人证，我是不会召唤你来询问的。” 杜正一向后微微地倾了下头，“需要摆这么大的排场问我？” 对方面色不变，声音里无波无澜，机械平静地说道，“如果我只是派一个人来知会你，你会回答吗？” 杜正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跟罗奇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有点受到了他的传染，竟然觉得很好笑，不觉就真的笑了出来。 第六十三章 孤山守卫 第六十三章 “战斗法师很难被追究责任，你应该知道一旦我们中的某个人出现问题，我们是有处理义务的。”男人嗓音低沉地说道。 杜正一瞥向了右方，松树林里又出现了两道身影，他们比一般的法师更粗壮，倒有些像是打手。他们打扮得像个在晨跑的普通人类，身上穿着黑色的帽衫，帽子紧紧地戴在头上，视线阴冷地望向这边。 “韩奕对你提出检举和指控。”男人催促着，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解释这件事。” 杜正一又看向了左方，在更远的地方同样有能量闪现出来，松树林的坟场中聚集里几乎一整队的战斗法师。这样的盛况很少出现，就连抓捕大法师的时候都不需要这么多的战斗法师同时聚集起来，杜正一想到自己在这些人眼中的棘手程度，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除了先前发话的男人，没有人说话。那人的眼中闪过了不悦，“慎重，孩子。” 杜正一转回视线来，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看来韩奕伤的也不是严重，这么快就能爬起来告状了。” “对于他的指控，你没有什么要辩解的？”男人威严地说道，他的身材极其消瘦，说话的时候喉结滑动，显得更加明显。 “韩奕像个傻逼一样在琼林中乱跑，撞在穷奇的爪子里，跟我有什么关系？”杜正一说道，微微偏头，继续捕捉着坟场中的所有能量，默默计算着，一边说道，“难道他连穷奇只有动态视力发达，只能看清楚活动的物体都不知道吗？韩奕是恼羞成怒了吧，不过帐也不是这么算的。” “我知道你的能力，也知道你一向都很狡猾，杜正一。”男人说道，“最重要的是，你的道德感越来越像穷奇。” 杜正一终于转过头来，略带惊讶地望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瞳孔微微扩大，又在光线下收缩回去。“你是什么意思？”他沉下脸来问道。 “我更相信事情如他所说，是你引诱他一头撞进清道夫的领地的。”男人灰色的头发下一双坚毅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杜正一，“毕竟所有的法师中，只有你是从小就生活在琼林里的，就连尊者都未必能比你更熟悉琼林。” “所以你是来做有罪推定的？”杜正一毫不在乎地说道。 “你昨天究竟为什么回到琼林？” “你都说了我从小生活在琼林里，我什么时候想要回忆童年，什么时候就会回到琼林。”杜正一针锋相对地说道。 “你在执行什么任务？是如何发现黎绪是焚莲者的？证据是什么？” “我在执行裴枢的任务，只负责向裴枢汇报。”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延缓愤怒的爆发，“总是拿裴枢当作挡箭牌，你觉得每次都有用吗？琼林不是只有裴枢一个尊者？尊者也不是魔法世界的皇帝。凭能力来说，你是我们的兄弟，但你自己的心底呢，是不是真的也认为自己是我们中的一员？”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的话，沉默地望着他。 “不管我们今天在执行的是什么任务，是谁派给我们的任务，我们的本源身份终究是孤山的守卫，我希望你没有忘记这项古老的任务。”男人说道，声音枯涩如冬季森林中的树枝在寒风中刮擦着。“我们今天聚在一起，是因为今天早晨全体守卫进行了讨论，一致认定你的道德已经产生了问题。” 杜正一几乎呛着了，不过他转念就意识到男人并非是昏了头了，他是认真的，他所有的同僚也都是认真的。他们在废弃的坟场中埋伏了他，他们是动真格的要处理他，他们甚至还选了一个裴枢不在的时候。他没有时间去思索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又或者这仅仅来自于一种十分野蛮的不满——他们嫉妒他，单纯地厌恶他。 但是男人接着宣布道，“你同伴的死亡率远远高于正常的守卫死亡率。” 杜正一皱起眉，同样厌恶地问道，“因为我一直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因为分给我的同伴总是傻逼，所以错的人就是我了？” 猛地像是松林里刮起一阵风，杜正一心头一凛，他意识到那不是风，是能量蓄势爆发的力量，那是愤怒。他还没想到，自己已经这样激起众怒了。 “你确实执行了不少危险任务，但分给你的人没有一个是弱者，所有人都在守卫的平均水准之上。”男人的声音更加低沉冰冷了，几乎能让杜正一的心头结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怀疑你已经有了一定的危险倾向，希望你能配合一些回到琼林去接受意念测试。” “测试我是不是应该也被关在地下的立方体里？”杜正一说。 “保证攻击性最强的魔法师是无害的，这是孤山守卫的一向职责。”男人声音平板地说道。 风猛地刮了起来，暴风雪在初春的松林间席卷而来，就肆虐在这块坟场之上。杜正一的西装外套被风吹起下摆，他没有被天气的陡变干扰，即便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他还是竖起护盾隔开了攻击，捅了他一刀的是男人的兄弟，那个一直仿佛是在发呆的人。 他的侧翼两边都有攻击，暴风雪是他身后的法师制造的，带着能量的微粒随着雪花落下，无处不在，又扰乱了他身边的空间。在这种不稳定的环境下，他没有办法进行空间穿越。这是配合得当的围攻，针对杜正一的特征量身打造的贴心套餐。 “如果是为了生存着想，你知道我一向是不在乎出手伤人的。”在闪避攻击的缝隙里，杜正一直视着队长说道。 “那正是我们要把你带回去的原因。”男人沉稳地说道，“我听说你现在的能量大不如从前了，所以作战方式越来越像一个刺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可以亲自试试。”杜正一笑了一下，在一只箭将要插入他身体的瞬间，他猛然消失。 男人的神色变了，“他为什么还能穿越？” 他的话音未变，杜正一如同鬼魅一般紧贴着他出现在他的身后，手中向前握着的箭随着他的闪现而出现在男人的腹中。男人痛叫一声。 第六十四章 坟场之战 第六十四章坟场之战 杜正一猛地从亚空间中闪现，紧紧贴着他自己队长的身后出现，他手中向前握着的一只箭便在男人的身体里现形。对一个人来说，腹部里突然冒出一只金属箭矢，惊诧之下的恐惧远胜过疼痛，男人呼痛一声，整个人的反应都慢了几分。可是杜正一的节奏一向就是快于众人的，在男人能反应过来之前，他握着箭矢扭了一下猛地拔了出来。 男人的腹部血流如注，一眼就看得出刺伤的是重要器官。他的同伴大惊失色，愤怒地向杜正一发难的时候，杜正一已经奔向了左侧翼的人，他的动作迅捷，即便不使用魔法能力，只看身体的反应速度他也远在大部分战斗法师之上，只不过他避开了那两个极其强壮的魔法师。 他在暴风雪中飞速地奔跑，就在两个法师准备迎战的时候，他的手中瞬间凝聚出一只枪，猛地向墓地的最中央掷去。枪尖落地的瞬间，爆发出高强度的光，犹如人类的小型核弹爆破。一声咒骂，不知发自哪个一向缄默自负的法师之口。 杜正一从来就很难对付，不仅仅是他的能量高的惊人，也不仅仅是他的身体素质同样远高于法师的平均值，还因为他简直就是为了大屠杀而生的，他的思维一向冰冷，在战场上他总是如鱼得水地不断爆发出新的可怕潜力。哪怕孤山守卫们的能量和身体素质都能提高到杜正一的级别，他们也不能像他一样擅长战争游戏。本来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杜正一的能量困局。他们从蛛丝马迹上推断出来不知为什么杜正一的能量在衰弱，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是他使用能量的时候越来越少。他们由此得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三年前杜正一所遭受的那次重创，对他的伤害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杜正一现在很可能一直是依靠着技巧来伪装的。 “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认为我的能量在衰弱？”杜正一冷笑着说，除了他以外，所有的法师几乎都半瞎了。在这个时候，早先的那个猜测就算再有价值，也解决不了现在他们面对的实际问题。 “杜正一，”一个新的声音说道，这个声音杜正一有些熟悉，“我们只是希望你回去接受调查，如果意念法师的诊断最后认为你没有问题，我们愿意向你道歉。但你这样反抗，不惜向自己的兄弟动手，就等于在做实自己的问题。” “不好意思。”杜正一说道，“不是我不信任你们，我只是没那个时间陪你们疯。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杜正一！”他的队长猛然吼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这样轻浮？你应该知道如果今天你逃走了，明天开始你会陷入什么样的困局里，我说这个全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简直是已经疯了，你根本就没有明天了，你从这里离开以后打算做什么？像那些没有明天的高反法师一样疯狂作乱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反倒不信。”杜正一轻笑道，“我就是家里有事，明天我也是处理家里的事。不跟你们说了，我现在可要回家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就劈落下来。 只是使出雷击的法师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闪电劈开了一座坟包，土丘裂开，早就腐烂的棺木散开，里头一副烂得只剩半截的骸骨滚了出来。 当然，被强光暂时致盲的魔法师们看不见这幅景象，但他们同时听到了声音，扑扑楞楞，仿佛无数小鸟在坟场中同时振翅起飞，他们也同时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细微的魔法波动。松柏掩盖下的坟场中，升起的是无数只传音泡泡，无数张杜正一的嘴发出嘲弄的笑声，无数个声音齐声问道，“引我说话就是为了确定我的位置？我真为你们骄傲，照这样下去，你们说不定真能拉高战斗法师的生存率呢！” 战斗法师十人组中唯有一个人，在这之外还听到了枯草地上一个细碎的声音，仿佛有蛇在草丛中穿过，发出细小的声音。他知道杜正一来了，他也知道不管杜正一在哪里，他都必然会来到他这边。因为他正守护的是使用暴风雪阻隔了空间穿越的同伴，杜正一就算再强，在这片能量场中穿越已经是极限，想从这片特殊的状态场中穿越到正常的空间去，从理论上来说是完不成的，杜正一不会冒这个险。他更不可能靠徒步离开这里，魔法师的致盲是很短暂的，靠脚力他根本就跑不了。所以杜正一唯一的选择仍然是关闭这片能量场，他就一定会攻击施展暴风雪的法师。 杜正一感觉到锐器袭来的声音时，没有完全躲避，只稍微闪了一下身，生生地用胳膊接了一刀。可如果不是这一个闪身，他知道自己的胳膊大约就要被砍掉了。对方对他的魔法能量已经不敢肯定了，生怕他察觉到，甚至完全实用了物理攻击。 他没有任何对疼痛的反应，同样用物理攻击，一剑刺中了施展暴风雪的魔法师，那男人在剧痛之下立刻断开了对状态场的控制。 “杜正一对疼痛没有反应。”袭击他的人低声说道。 这就又做实了一个杜正一不正常倾向的猜测，杜正一不过一笑，一言未发。他没有再攻击任何人，退入了亚空间，穿越离开。 杜正一是摔进麻江的诊所的，麻江几乎立刻就赶到了杜正一出现的病房，一声不吭地伸手扶住他，把他推到一张病床上，迅速对他的外伤进行了止血包扎。 “没有事。”杜正一说，“还远没到极限，就是今天太险了。” “也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的。”麻江从衣兜里抽出一管药塞进他的嘴里，他立刻喝了下去。“两个小时，你哪都不能去，如果现在遇到危险就麻烦了。” “是那些孤山傻逼。”杜正一不等麻江问就告诉了他，“多管闲事。” “围殴你了？”麻江凉凉地说道，“你是不是太狂妄了，压根没想到他们赶干吧？那些人都是出类拔萃的战斗法师，说实在的比你差也差不出多少。你那一副谁都不鸟的样子，我看早就欠揍了。” “我得快点回去，罗奇现在还不算完全稳定，我担心时间长了会出事。” “两个小时吧，至少了。失血还会加速你的能量流失，现在再穿越回去都不安全了。”麻江说道，“要是完全按照我的意思，你最好明天再乘轨道回去。” 杜正一没有办法，麻江把他的下巴扶正了，抬起右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上，一丝清凉涌入他的大脑，杜正一长出了口气，头痛总算缓解了下来。 第六十五章 鬼楼探秘（1） 第六十五章 “罐子，你说的地方是这儿吗？” “错不了，早先的乱葬岗就是这儿。” 陈昊摘下头顶的红色棒球帽，露出一头黄毛，仰头看向大楼顶部。大楼的外立面还是簇新的，在阳光下微微地反着光，只是不经细看。要是细看起来，这楼实在缺乏养护，二楼的窗户碎了好几块，看起来还碎了好久了，根本没人管。这附近的几条街全是这样，鬼影都没有一个。 陈昊又把帽子带上了，他今年十六岁，像这个年纪的不少男生一样瘦得要命，也像这个年纪的不少人一样无聊的要命。在零下五度的气温下，他只穿着t恤和肥大的夹克外套，脖子上戴了一条显眼的项链，一直垂在了t恤的外边。下边穿着牛仔裤，扎着颜色鲜艳的腰带，脚上穿着一双高帮运动鞋。 他是这城里一所高中的学生，说起学习来是没有希望了，论起家庭的财力那也是完全没有什么指望，所以他的未来其实也约等于不存在。不过要说绝望，倒也不至于，他对未来有一种盲目的自信，他对自己的才智有种类似透过哈哈镜观察自己的精确推论，而且坚信自己颇具领导才能。 他花了不少功夫保持住了一个小圈子，他是这个圈子的领头，因为他总是能想出新点子，领导大家成功地对抗了无聊，这也是他领袖魅力的一个明证。 罐子是一个形如其名的胖男生，虽然陈昊总有点瞧不起罐子，不但脑袋不好使，不爱洗澡有点臭，而且吃饭还吧唧嘴……但，罐子是他最坚定的追随者，是他最稳定的老二，所以他慷慨地把他最好哥们儿的位置留给了罐子。 “你说为什么会有乱葬岗这种地方的存在？”陈昊觉得在进一步扯淡之前，最好表现的有点文化，显得自己很能想问题，还能通过增加仪式性，给他们的扯淡赋予一层特别有意义的光辉。他思考着说道，“就算是家里穷吧，那随便埋了也不至于非要乱埋吧？这乱埋的意思肯定是以后再也不打算祭拜了，除非是没有亲人的绝户，或者流浪汉。可是如果说绝户和流浪汉的话，能有多少啊？是不是也说不上乱葬？说到乱葬，总得大规模埋尸那才叫乱葬吧？” 罐子一直在低头打游戏，他大前一阵子沉迷王者农药，前一阵子沉迷吃鸡，后来都觉得有些太累了，自觉身体吃不消，所以最近改玩了佛系养生游戏——对对碰。 “我觉得可能是得了传染病死的人。”罐子头也不抬地说，“你想啊，过去的传染病一旦流行起来，一定是一死大半城，不少人家都死绝了，掩埋的工作应该是归官府，官府要埋这种死人还是集中掩埋最合理吧？” 陈昊没说话，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其实心里有点恼火罐子居然能说的这么有道理。“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怎么死的都是死了。你真听说这里闹鬼？” “可不是嘛，”罐子立刻来了劲，头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了，“这里本来就是鬼城，这座大楼更是鬼城中的楼王！上个月三年级的那群逼，晚自习时间跑到这里来作死，要在这里头拍一段楼梯跑酷。结果也不知道怎么那么邪门，怎么跑都上不了顶楼。后来反应过来不对劲开始往下跑，你猜怎么着，跑了一宿都走不到一楼——这是遇上鬼打墙了！他家里人都报警了，这事千真万确，我叔叔就是出警的警察之一。” 陈昊大白天的下了一层冷汗，抬头看看大太阳正好，可是这阳光照耀下的地方却是空荡荡的城市。柏油马路干干净净，树木整整齐齐，楼房气派又崭新，到处都充满了甜美生活的气息，可偏偏本该穿梭其间的人却不在，这巨大的反差让他头皮发麻。 “警察去了就把他们接出来了？”陈昊尽可能挑衅地问，“难道鬼怕警察？” “兴许就怕呢，”罐子说，“谁不知道公检法的人身上煞气重，到现在有些住老宅的老人还愿意找公安和法院用过的老东西摆在家里呢，据说镇邪。” 陈昊不出声了。 罐子又说到，“就说这事吧，也真是很邪。那些学生在楼梯里不停地跑，怎么跑都找不到一楼，可是我叔叔他们找到这里来的时候，才刚把大门打开，里头的学生一下子就走到一楼了。巧的是，那个时候，恰好天边露出第一缕阳光！” “别是这些孙子撒谎吧？自己在外头疯一宿，见家里报警怕挨揍？”陈昊明智地说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当时警察也没有轻易相信他们说的话。那天他们说完以后，我叔叔他们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拎回了派出所，一是他们爹妈跟那儿等着呢，二是要给他们验尿。你就说那种情况，谁能不怀疑他们是嗑药嗑大发了啊？”罐子说道。 “那到底是不是嗑药呢？”陈昊连忙问道。 “当然不是啊，如果是嗑药，那我还拿出来说什么。再说真要那样的话，学校早把他们开除了，他们现在还念着书呢。”罐子说。“而且，这件事情奇还奇在更后面的发现。” “发现什么了？” 罐子凑近了陈昊，神秘地对他说道，“我叔叔说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在于，他们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坏了！” “手机全坏了？”陈昊问道，“几个人啊？” “十一个！”罐子低声说，“十一个人手机全都一起坏了，邪吧？不是没信号，就是坏了，坏透了，坏的连开机都开不了！他们几个有人立刻就把手机扔了，觉得不吉利，有两个把手机送回去返厂修的，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陈昊故作镇定地问道。 “据说里面的内部元件全都坏了，每一部分都失灵了。”罐子说，“虽然冬天不打雷，但就算他们几个被雷劈坏了手机，那总要有个烧焦的痕迹吧？那些手机外观看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却全都坏掉了！” 陈昊毛骨悚然地看了一眼罐子，又担心罐子是故意在吓他，故意不屑地说道，“那要这么说，住在这里的鬼，还挺懂电子产品的。是新死的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样，老大，事我都说完了，咱进不进？”罐子把手机揣进裤兜，小眼睛看着吴昊。 “当然要进去，怕什么？”陈昊抬头看看天，正午的太阳还好好地挂在天上，“现在是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真要有鬼咱们也不怕。” “好，听你的。”罐子来了精神，他早就想去看看了，只不过一直没能成功地约上人。 第六十六章 鬼楼探秘（2） 第六十六章鬼楼探秘（2） 陈昊和罐子穿过一块草坪，又绕过花坛，顺着墙根走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了大楼的正门口。 大门上缠绕着链条锁，像是建筑工人最后撤出去时随意锁上的。 “这怎么进去？”罐子犯难地说，“老大，你会撬这种锁吗？” 陈昊是有点溜门撬锁的绝技，以前他们在教学楼的楼道里踢足球的时候，曾经被学校的教导主任抓住过，他们被找了家长，球也被没收进了主任的办公室。事后他为了把球弄回来，曾经爬墙去油管上认真学习了开锁视频，他在这件事上莫名地有点天分，还真就把球偷了回来。 “老大，这应该不难吧？”罐子充满期待地看着陈昊。 陈昊没应声，他抓起链子扯了一下，链子就在他的手里断开了，他的心里一沉。 “我靠。”罐子惊叹地骂道，“竟然是断的，假锁？” “被人给剪短了。”陈昊说，“可能是三年级生干的，要么就是警察剪断的，这里也没什么可丢的，锁不锁都一回事。看这里这样，开发商可能早跑了，更没人管这事。想不到罐子你竟然没撒谎。” “切，我怎么可能骗老大你呢？”罐子一脸气愤地说，说着上前去一把扯开了大门。 门后是一间五六十平米左右的大厅，看起来这栋大楼原本是打算按精装修卖的，大厅已经初步有些模样。地面铺着瓷砖，墙面贴着大理石，连天花板上的灯都接好了。阳光从打开的门投射进去，地面瓷砖拼成的金色花纹闪烁着深金色的光芒，无数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怎么样，进不进？”罐子粗声大气地问陈昊。 陈昊死也不想被自己的老二看扁了，一咬牙就踏进了门里。大楼里静悄悄的，陈昊不知不觉放轻了自己的脚步，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谁知身后“砰”地一声巨响，差点把他吓得跳起来。 他心惊胆战地回头，正对上满脸莫名其妙的罐子，再看看罐子身后那扇合起来的门，他回头就开始揍罐子，“谁——他——妈——让你弄这么大动静的？” “哎，哎，老大，”罐子嘴里不痛不痒地叫唤着，皮糙肉厚得都懒得躲，“错了，我错了。” 陈昊揍完罐子回头看看四周，仍旧觉得有点压抑，宽敞的楼梯就在大厅的尽头，旋转着向他们舒展着，仿佛在引诱着他们自动走进去的漩涡。他的头皮有点发麻，转头看向左手边，那里是一条宽阔明亮的走廊，阳光透过窗户等距离地在走廊里投下明亮的影子。一切都是这个世界最平常的样子，只要站在这里看得久了，哪里都没什么特别了。 陈昊扬起头，仿佛统御千军万马一般，威风地发号施令，“走！上楼！” “哎！”罐子高兴地答应着，陡生豪气，跟着他老大稳稳地开始攀登。 陈昊一口气向上爬了五层楼，开始他的神经是紧绷着的，不过楼层一层一层向上涨，就算楼梯间没标着楼层号，透过玻璃也能看见外边的景物，他们的确是在不断升高的。陈昊不禁有些得意，“你说那帮傻逼，总不会是因为楼梯间没标楼号就跑不明白了吧？” 罐子一愣，想了半天，“操，那得多傻啊？” “谁知道呢？”陈昊笑了起来，迈上楼的步伐更加有力，信心回升就开始嫌弃罐子，又想戏耍他。“你不是说他们走不到顶楼也走不到一楼吗？咱们这么慢慢走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一口气冲到顶楼挑战一下？” “一共几……几楼啊老大？” “傻逼，在楼下的时候你都没看吗？一共十六楼。”陈昊又傲慢地笑起来，“楼顶上见！” 陈昊说完就跑了，气得罐子直叹气。爬上十六楼对一个胖子来说确实是个挑战，但是对一个十六岁的胖子来说倒也不是那么不可面对的挑战，何况罐子也算一个灵活的胖子。罐子连骂了几句，就迈开腿直追上去。 陈昊当真一口气冲上了十六楼，是真的十六楼，楼梯在此到了尽头。 “罐子！”他回头大喊一声，回声在空荡荡的楼里回响着，罐子呼哧呼哧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累的都没功夫骂他了。他哈哈大笑，运动让他畅快，冲上鬼楼顶峰的刺激让他不停地尖啸，他不断地向上跑，那些垃圾的生活便仿佛在不断地离他而去，被他狠狠地甩下。他克制不住兴奋的情绪，纵情地吵闹着，打着口哨，搞怪地发出阵阵怪叫，向罐子，向这个世界喊着他是鬼，是魔鬼。 罐子足足比他慢了五分钟才气喘吁吁地爬上来，瞧他这样也跟着乐，笑得喘不过气来。坐在楼梯的最上面一阶，跟陈昊一起连喊带说着各种狂话。 陈昊还嫌不够，这里还是太静了，他还想闹得更厉害一点，这里是一座不错的大楼，却又是一块无主的公地，他想要这么作贱就可以作贱。一阵亢奋之下，他去墙角堆着还没清走的建筑废料里捡了块石头，掂了掂重量，走到走廊的第一块窗玻璃前，冷笑了两声。 “不是吧？”罐子兴奋地叫道，“这么坏？” “瞧好吧。”陈昊说着，抡起胳膊，一块石头飞出去砸在玻璃窗上。玻璃应声而碎，发出一声巨响。陈昊和罐子就像两个空洞的傻逼一样尖叫着大笑，互相鼓励，很快就疯魔起来。两个捡起大把的石头，顺着走廊跑起来，每人一块石头，把巨大、完好的玻璃砸碎的时候，那一点点负罪感带着的毁掉世界的快感一起嗨乱了他们的脑袋。 十五楼里的罗奇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着抖醒过来的，世界在他的眼前沉沉浮浮，耳边全是让他恐惧的声音。他环顾四周，找不到一个人影，琼林地下审讯室的情景又清晰了起来。他惶恐地瑟缩着，怀疑自己仍旧在那里，他逃出来的记忆才是幻觉。毕竟他怎么可能会逃得出那间审讯室，怎么可能突然就有了什么特别的能力……而杜正一那样冰冷的人又怎么会浪费时间花费精力冒着风险，回来救他？ 第六十七章 鬼楼探秘（3） 第六十七章鬼楼探秘（3） “老大，十六楼玻璃一片不剩！”罐子气喘吁吁地汇报战况，兴奋的脸色通红。 陈昊看着满楼梯的玻璃碴子，以及走廊窗上丑陋的大窟窿，亢奋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这一刻他有一种奇异的主宰感，仿佛整栋大楼都是他的。还有对这个狗屁世界的深深报复，“罐子，你知道这个叫什么？这个就叫做砸烂旧世界。” “嗯嗯，”罐子连连点头，其实他老大说什么都无所谓，他就是喜欢砸玻璃，把好东西砸烂真刺激。 “这里本来就是没人住的地方，是无主的，可是玻璃却是好好的，真是浪费。”陈昊恶狠狠地说道。 罐子哈哈大笑，“咱们这可是毁坏公物啊，别人都没咱们缺德。” “什么缺德？你他妈才缺德。凭什么砸个没用的玻璃就是缺德了？谁定的规则说玻璃烧出来不能用来砸，只能用来镶窗户呢？反正是无主的，我觉得砸烂了最美化环境，难道不可以？”陈昊说道， “嗯，那倒也是。”罐子赶紧说道。 “你说咱们生下来的时候，世界上的规则就定了，那我们凭什么要遵守啊？定规则的时候又没有争得我们的同意！就好比星期六还要到学校去上自习，凭什么？”陈昊说着，又狠狠地拿起一块石头扔向楼梯口窗户上还残存的大块玻璃。“说白了就是咱们现在还没有能耐，什么为了你好，什么为了对大家好，全是谎话！这世界的规则就是强者定的！如果我是个强者，这个世界的规则就可以由我来重新书写了。” “那你要写什么规则？规则是我们都可以随意砸别人家玻璃吗？”罐子咧嘴笑着说道。 陈昊有时候真不想理会罐子，罐子这个人没有任何梦想，也没有任何想法，有时候真挺没劲的。他眯缝着眼，不理会罐子，独自走下楼去。这是他最近想出来的一种领导策略，如果下属不能领会你的精神，或者你也没办法回答下属的傻逼问题，那么你就不说话，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比如眯起眼睛走开。 陈昊走下了一层楼，来到十五楼，附身从墙角又捡起一块石头，潇洒地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猛地把石头掷出去，一块玻璃应声而碎。突然，他好像听到了一个惊惶的喊声，隐隐约约，十分飘渺。 他怔住了，刚想仔细听听，结果罐子呼呼喝喝地从楼上跑了下来，“老大，老大，老大！” “别吵，”陈昊严厉地说道，“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我雄威的脚步声？”罐子说。 陈昊瞪了他一眼，但是不论再怎么凝神去听，这里依然是一座静悄悄的鬼楼。“操，”陈昊说，“自己吓自己。” 他又捡起一块石头，继续砸玻璃。罐子对他亦步亦趋，他觉得罐子已经得到了教训了，现在可以继续往下聊天了。 “不管怎么说，只有自己是个强者，能够定义规则，别人才会尊敬你。我可不想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那咱们该怎么做？”罐子说，也开始砸玻璃，“家里又指望不上，作为强者首先要有钱，有钱就是强者，咱们首先得弄到钱。” “那罐子你说在这个互联网时代，应该怎么样才能赚到钱？”陈昊停下来问道。 “出名呗。”罐子想都不想就说道，“我表弟是个十八线小网红，可是就靠这点名气在网上卖拖鞋卖玩偶，他一个月就轻松赚出好几个游戏主机来。” 罐子随口一说，陈昊却听到心里去了，突然觉得罐子也不是那么笨。他兴奋地伸手揽住罐子说道，“你说的这是个路子啊，想出名倒也不是太难。咱们现在干的事要是录下来放在网上，你说会怎么样？” “会被人骂傻逼呗。”罐子轻松地说道。 “别人骂傻逼不要紧，”陈昊兴致勃勃地说，“哪个牛逼的狠人发迹的时候没点黑历史？骂傻逼的人多了，名气就出来了，到时候再洗白呗。” “那人家要是先让咱们赔玻璃呢？”罐子有点担心地说。 “无主的！”陈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顺手在旁边的门上“bang bang bang”地敲了敲，用以表示强调。“再说，要是咱们出了名，有了钱，你还会在乎赔一点玻璃钱吗？这就是项目成本啊！” “老大说的对。”罐子乐了，看了陈昊一眼，刚想说什么，神色却突然变了，猛地倒退了一步，“我靠，这里怎么有一扇门呢？” 陈昊这才注意到自己靠在了一扇门上，吓得一蹦，跟着罐子倒退了三步，四只眼睛一起盯着铁门，生怕里面出来人。 “你不是说这座楼没人住吗？”陈昊提心吊胆地低声说着，“怎么就这间屋子上门了呢？难道是看楼的人住的？” 罐子的汗也冒了出来，“看楼的住十五楼？电梯都没装，上下全靠爬楼梯，他减肥的心这么铁？” 陈昊想想就觉得罐子说的也对，可还是解释不了这扇门为什么装在这里，既然有门，那门后总是有点什么需要隐藏的吧。“这里面有人？” “你刚才不是敲门了嘛，你敲得那么使劲，要是有人这会儿应该有动静了。”罐子说。 陈昊想骂人，他刚才真他妈的是手欠，这他妈要是敲出个彪形大汉来，他肯定是要被一顿爆揍。 “那就是这人不在家吧，可是什么人啊要住在这里？”陈昊琢磨着，“我看新闻里说有些做毒的就藏在居民区里，现在不少粉在家里厨房就做得出来。” “不会吧？”罐子说道，眼睛里却全是兴致，伸手又敲敲门，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门里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老大这破门你能撬开的吧！咱们悄悄到底是什么人住在这里，要是做毒的咱们就报警为民除害？” “然后等着被灭门啊？”陈昊白了他一眼，“咱们倒是可以少偷点那个，赚点小钱。反正不是咱们做的，谁卖都是祸害人，也不是咱们俩的错。” “高！”罐子向他伸了伸大拇指。 陈昊在门上推了推，“这门质量够差的，而且还不是防盗门，住这的人可能没什么钱。” “有钱没钱的咱又不偷他钱，咱们又不是小偷。”罐子怂恿道，“开一个试试？” “什么开一个试试，又不是罐头，你当是开你吗？”陈昊没好气儿地说，不过他从裤兜里摸出来了工具，一只金属薄片，一根金属丝。他其实心里并不怎么犹豫，自从有这个手艺，他就总想到处试试，一般人家的门锁他不好意思试，可这里……总还是跟无主的差不多。 他把薄片小心地插进门缝里，突然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像是被冷风吹透了脊梁骨。他转头看了罐子一眼，罐子也哆嗦了一下，说道，“玻璃都砸碎了是冷啊。” 他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松了口气，把金属丝伸进了锁眼。 第六十八章 鬼楼探秘（4） 第六十八章鬼楼探秘4 罗奇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杂乱龌龊的意识不断地向他逼近，让他痛苦不堪，他几乎被逼得无路可走。在属于他自己的意识里，他含糊地听见房间周围响着鬼一样的叫声，不断发出他分辨不清的巨响，每一下都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在现实和意念实体化后的世界之间不断往返，现实和内心世界的边际越来越模糊。 他想要开始逃跑，可是从分不清现实和内心世界的时候开始，他就分辨不清逃跑的方向了。他在自己内心的世界里龟缩起来，龟缩在他早先无意之中凝聚起来的锚点，可是黑色的风暴在他的意识中刮了起来，墨汁一般的风雨飘摇肆虐，他在恐惧中憎恨起来。 陈昊小心谨慎地一点点撬动门锁，眼睛一花看见手上出了一道血口。他吓得一抖，再定睛去看，手依然是完好的。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对于手上的工作有点犹豫。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想到，自己有点看不清锁孔了。虽然他本来也是靠感觉而不是靠眼睛来完成撬锁的工作的，可是他突然想到现在是大晴天的正午，最多是午后一点的时候，走廊里应该很明亮才是。 他转头去看窗外，惊讶地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阴了起来，太阳躲在云层的后面，风也刮了起来，透过窗户上的破洞鬼哭狼嚎地吹进来。狂风不但带来了乌云，还带了北方春天常见的沙尘暴，转瞬之间外面就混沌起来，仿佛大雾降临。 陈昊有些害怕，他的一只肩膀贴在墙上，刚才罐子为了不挡他的光，站到了他的身后去。现在他想要看见罐子，就得松开手里的活，前功尽弃。他舍不得松手，叫着罐子，“你是不是死人，看看走廊里都暗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用手机里的手电帮我照一下吗？” 身后没有动静，陈昊的脊背一下子掠过一层寒气，“罐子！” “哎！哎！”罐子后知后觉地反应着，好歹算是还在。“你说什么？” “手机！照亮！”陈昊不耐烦地叫道。“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罐子在他身后挪了挪，挪到他的前面。他还想要骂，一眼看见罐子的脸色铁青，已经不是平常的样子了。 “怎么了？”陈昊问，却偏赶在这个时候，手里的感觉一变，像是勾对了位置。他心里却没有解锁的高兴，反倒是突地一沉。 “老大，”罐子压着嘴角说，“你帮我回头看看，楼梯口里是不是有人。” 陈昊手里一松，门锁发出轻微的卡擦声，竟然在这个时候弹开机括。陈昊生怕门在这个时候开了，下意识地紧紧拉住，毛骨悚然地回过头去看向楼梯的方向。“没有人啊” “嘘，”罐子猛地压低声嘘他，“往下看。” 陈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调低了，在成年人的大腿那么高的位置，楼梯口的墙垛后面，一边一个伸出了两个孩子的头，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他们。他吓得猛地站起身，双手还紧紧地握着门把手，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许打开了什么根本就不该打开的门。 不用他再说什么，罐子从他的表现上就已经一清二楚了。罐子吞咽了一口，在喉咙里发出重重的声响。 “是人吗？”罐子艰难地说道。 陈昊突然反应过来，“罐子，看看手机。” 罐子僵硬着，他是离开手机就不能活的人，手机就抓在他的手里。 “看看手机，看看手机坏没坏就知道了。”陈昊说，他的手还抓着门不敢放，他的意识隐约知道自己绝不能拿开手，绝不能打开这扇门。 罐子终于醒悟过来，拿起手机按了一下。 手机的屏幕仍然是黑的。 他不死心地想到可能是手机的大钮坏了。他用汗湿的手连按了几次都没反应，他又按了手机的锁屏键，甚至连音量键都按了。可是手机的屏幕仍然是漆黑的，没有任何反应，看不出任何坏的地方，就像就像那些被困在鬼楼里的高三生。 “坏了。”他绝望地用喉音说着，紧紧盯着楼梯口。 陈昊早就已经吓坏了，就在这时，一阵大风从破碎的窗户吹了进来，猛地吹开了他手中门，仿佛恶鬼从他的手中替他拉开了地狱之门。 陈昊呆呆地站在门口，一个人站在门里，背着光，陈昊还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罐子就发出尖叫，转身就跑。罐子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那里还有一个楼梯口，可是陈昊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连叫都叫不出来。一个女人站在门口，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飘着，她的脸上带着讨好人的发腻的微笑，可是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两只钢钉深深地扎在她的眼睛里。 陈昊倒退了一步，仅仅是一步而已，有人在扯着他肥大的裤子。他在巨大的恐惧下，呆滞地低下头，两个小孩子一边一个拽住了他的裤子，他们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就像是扣了两张面具。他这个时候才看出来，这是两只人偶，并不是人。 远处的走廊尽头传来一声罐子的尖叫，接着就是摔倒的声音，他就知道完了。 “罐子。”陈昊低低地叫。没有人回答他，连罐子都没了，这里只剩了他一个人。 “哥哥，”一只人偶在他的膝旁仰着呆滞的脸，用最天真的声音说道，“留下来，陪我玩。” 陈昊骇然地大叫，终于能叫出声来，但那声音却仿佛是另外一个意识在驱使着他大叫，恐惧从他的嗓子里尖叫出来，又在他的头脑里死死地攥着他的意识。 “不，不，不，不不不”他发出一连串的尖叫，“我不留下，不” 他奋力挣脱小鬼，他知道他离不开这座大楼了，他知道他离不开了。 他转过头去，破碎的窗户像是豁开的一只大洞，他疯狂地挣扎着，跑到窗边，跳上窗台。窗外活人的世界在召唤着他，只要从这里一跃而出，他就能回到活人的世界。 陈昊的双手松开了，他像只大鸟一样一跃而下，飞向了自己的世界。 可惜他只飞了一半，一股巨大的力量就从后面拉住了他，他绝望地挣扎着，回过头去，在灿烂的阳光下看到了一张人脸，拉住他的是个人。 那个人的神色很焦急，也很惶恐，他大叫着，“罗奇，罗奇！停下来！罗奇，停下来！” 他叫做陈昊，不是罗奇，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接着他就失去了知觉。 第六十九章 意念之战（1） 第六十九章 杜正一把终于昏过去了的黄毛扔在地上，回过头来面对着充斥着整条走廊的冰冷和阴暗，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没有理会罗奇的两个娃娃，果然那两个东西也没有来缠着他。 他在门口看到齐悦的尸体时犹豫了一下，满室的恶寒源源不断地从女尸的背后涌出来，这样的寒冷让人抵不住，可制造的人也未必抵得住。他焦灼地努力往女尸背后看，最严重的问题就在这里他看不见罗奇。 他不理会女尸的幻像，哪怕他推开女尸的时候，手上冰凉坚硬的触感再真实，杜正一也知道那只不过是罗奇制造出来保护自己的盾牌。他环视着自己的房间，知道罗奇就在这间屋子里，可他看不见，因为罗奇终于开始反向输出意识了。 他看得见自己起床以后随意堆在床尾的被子，也看得见罗奇的被窝就团在书桌底下，一切就像他早晨离开时那样，只是现在地上的那个被窝是空的。 “罗奇。”杜正一叹息了一声，“这可真是存在主义的噩梦。” 没有人回答他，哪怕他说了一句这么人类的话。 “罗奇。”他试着集中精力唤他，他相信罗奇的意识无处不在，他一定感受得到。 回应他的仍旧只有满室寂静，而狂风从他身后被砸破的窗户灌进来，在走廊中愤怒地呼啸着，就像是罗奇的怒意。杜正一正面朝着屋内，却从背风的屋里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那股无形的力量压在的脊椎上。他对抗着这股力量，向前迈出一步，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有了动静。 他吃了一惊，刚要回头，又反应过来牢牢地克制住了自己，他知道那不是真的。不过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的脊背上，不用细想他也知道那是什么。一只女人的小手搭在他的肩头，指甲发青，手指枯瘦，青黑色的皮肤紧梆梆地箍着里面的干肉。 他叹口气，甚至都没有费神去抖开那只手。在他的房间里的，只有他和看不见的罗奇是存在的，甚至也许他们现在正面对着面。可就在这时，他听见耳边清晰的一声笑，那是女人娇媚却又枯冷的笑声，适时地嘲讽着他。 “罗奇，停下来。”杜正一叹息一般地喃喃说道。罗奇竟然是这样一个天生的操纵意识的高手，意识之战就是这样，一面攻击对方的心灵，一面制造无比逼真的场景，这个场景越逼真，对方的意识越薄弱，真假越发难辨。一直到最后，假作真时真亦假，被攻击的人再也逃不出意识的陷阱，整个人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精神困在一个死循环里渐渐枯萎。 不知不觉间，一股悲伤穿过了杜正一的心口，就像星期天下午落在庭院里的雨，他站在屋檐下，无处可去，雨飘落在他的脸上，就像泪水。渐渐的，他听见了一阵跳跃的提琴声，琴声没有丝毫情感，就像雨水无休无止地落在这个世界里，仿佛在描述着的是这个世界荒诞的节律。 他忽然记起来了，拉琴的是一个孩童。他父母的血在一楼流得到处都是，人已经断了气，孩子却在二楼拉着琴。 可那时候他又在哪里？是站在庭院中的外人，还是那个在二楼一直拉着琴的孩子？ 倏忽之间他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刚刚成年的男人，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脸上带着泪水。 “罗奇。”他唤了一声，这个世界仍然没有回答他。 但是杜正一已经明白，这是不属于他的悲伤。他想起了那个年轻的焚莲者，叫做晋雨的那个。她并不是高级心灵感应者，但是她在控制人的情绪上颇具天赋，而且引以为傲。但是罗奇，显然是一个高级心灵感应者，而且，在控制人的情绪上天赋异禀。 幻觉也许可以解脱，但情绪的渗透却可以穿越层层壁垒，直击心灵的深处，唤起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接着，也许他就会自己卸下心灵的护盾。 他站在这里，处境已经岌岌可危。 杜正一犹豫了，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女鬼悄悄地缩回了手，杜正一惊讶地看着她抽身退步，很明显地让出了门口。 他明白过来，罗奇并不打算困住这里的任何人。他可以抽身离开，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犹豫了一瞬间，想清楚如果他离开的话，罗奇的后果会是什么样。他的意识已经膨胀蔓延得十分巨大了，也许是受惊让他祈求了自己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力量，这种力量自他婴儿时代就存在着，可他从没有学过如何驾驭和管理这种力量。他唤醒的就像是沉睡在他头脑深处的原始猛兽，他也许现在还有一点自我意识，可是他几乎没有可能将这股力量收束回去。 他会一个人在这里承受折磨，他不知道罗奇的力量会膨胀到什么程度，但他可以肯定再没有什么法师敢靠近这里，罗奇可能会死于身体的衰竭，或是完全陷入疯狂。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猛地拉起门，“砰”地一声把门摔上，把他自己关在了门里。 他的烦躁和针对罗奇的情绪，点燃了屋里涌动着的意念力量，一瞬间屋中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光线变得更暗，幽暗中更多的形体挣扎着涌动起来。 杜正一不用细看也知道，那将是无数罗奇记忆中和他自己记忆中的最让人恐惧的东西。 在事情发展到彻底完蛋之前，他还有一点时间。他必须让罗奇明白是他回来了，罗奇听不见他也认不出来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罗奇已经躲藏进了意识的深处，那么他也只能在意识中接近他。 只是，能做到这点的唯一方法就是杜正一自己降下意识的护盾，让罗奇进来。只不过这样做的结果，也可能是杜正一的意识被罗奇吞没、撕碎。除此以外，还有一件更有可能发生的事，罗奇的攻击也许不会将他吞没，但却会导致他旧日的伤急剧恶化，一发不可收拾。这两种可能的结果，其实是完全一样的。 第七十章 意念之战（2） 第七十章意念之战2 杜正一最后思索了一遍他要做的事，结论依然是不值得。 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他要做的事甚至谈不上理智，他都可以预想到事后他会遭到多少猛烈的批评。不过如果幸运的话，罗奇争点气把他的脑子吃掉，那他们两个就都免了事后被死的厄运了。 可是事已至此，想再多都没用了，他不可能让罗奇就这么惨死在他的屋里。假使时光倒流，他不想对不起那个从学校里跟着他出来的懵逼少年。 杜正一深吸了一口，他脑子里的屏障四年都没有降下去过，他自己也不能保证他能做的到。 他原地坐了下去，尽可能地放松地盘膝而坐，想要在最稳定的情况下进入冥想状态。可惜那只女鬼也适时地凑近了他，面颊贴近了他的脸，他几乎被撩毛了，气到咬牙。人们制造的幻觉总会带上个人的些微特性，他暗暗发誓，这件事但凡能顺利过去，他就要把罗奇打到废，非要把他这个贱贱的毛病给揍过来不可。 他的念头不过一掠而过，屋里的怪物登时沸腾起来。杜正一闭上眼睛，隔断了自己的视觉之后大脑里清晰了很多。他抓住这个短暂的时机，让意识中的屏障松动了一些。 几乎立刻，他就感觉到了另外一个意识的入侵，那意识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和强大，他松开的意识屏障差一点就被完全撼动了。壁垒的动摇让熟悉的头痛向杜正一袭来，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时机糟透了，疼痛让他的意识屏障比方才更虚弱了一分。杜正一的心底略过一丝恐惧，几乎已经准备好了屏障的完全崩溃。谁知闯进来的意识却跟着迟疑了一下，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疼痛。 “罗奇。”他的心头生起一丝希望，集中精神在意识中寻找着。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股意识像冰封的池塘底部一样黑暗冰冷，他想象不到罗奇的内心会有这样的部分。他在罗奇的池塘底下仰头向上，他看不到任何希望，巨大的绝望和孤独弥漫在这晦暗的空间，头顶上无法突破的厚厚冰层只能依稀投下光的斑驳影子。 杜正一的意识在罗奇的意识中翻腾着，寻找不到任何他熟悉的属于罗奇的温暖和天真。他没有想到要面对的是这个，他本来存了一线希望，在罗奇受惊的情绪里，他可以轻易找到罗奇的本体。 可现在，罗奇真正的内心就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原初动物，他的伤口从来也不曾愈合过，一直在寒冷的虚空中散发着阵阵刺痛。这样的世界连杜正一几乎都无法忍受，这里实实在在是个折磨人的地方，可是一个不曾见识过黑暗和痛苦的心灵是无法创造出这样的拟境的，杜正一有些糊涂了。 他匆忙分割开自己的情绪，在自己的意识里建立更多的壁垒，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罗奇。 意识的幻境陡然起了变化，死寂的冰封池塘变成了北方黑色的海洋，杜正一刚刚想到罗奇居然还不忘了在海面上空加上海鸥，就被一个泛着白沫的巨浪迎面拍进了黑色的海底。他挣扎着，拼命向上挣扎，可是巨浪在海底化身为湍流，裹挟着杜正一，仿佛是巨人狂怒的手掌攥紧了他，不但要捏出他想象中的最后一口气，还要把他摔向海岸上的峭壁。 杜正一拼命挥舞着四肢，想尽办法架设壁垒，可是罗奇盛怒的意识是疯狂的海洋，他根本无法抵抗。在意识的世界里，他的肺部就要被挤出最后一口空气了，那将意味着他意识的死亡。 “罗奇。”他喃喃地说道，绝望更深地扎进他的世界里，可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心念一动，用最后一点力量一口气卸掉了所有的壁垒。 杜正一的意识壁垒完全降了下去。 他完全袒露了自己的意识，他的深层意识，他的表层意识，他所有的秘密，他最隐秘的幻想，他所有的情感结果罗奇的意识突然被定格了。杜正一看着漩涡停止涌动，海洋化为气泡，疏忽间消逝在阳光之下。 罗奇的意识不但没有去挖掘杜正一的任何秘密，突然之间还把自己缩得很仿佛阳光之下的一只气球，摇摇晃晃地挂在不太高的地方。 杜正一有些惊讶，在意识的世界中跟罗奇默默相对。罗奇的气球摇摆不定了一会，缓缓转化成为一只游戏中的硅基生物，一只果冻样的史莱姆，俗称小软。史莱姆分出一只触手，安抚似地碰了碰杜正一，杜正一刚注意到，他又羞涩地收回触手。 杜正一几乎敢确信这肯定就是他熟悉的罗奇了，在他完全关闭屏障，展开自我的时候，罗奇不知怎么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只不过罗奇的变化还是太快了，即便他想过找到罗奇的本体之后，情况会好转，可也没做过这么乐观的猜想。他狐疑地用意识轻轻地碰触了一下罗奇，立刻收到欣然的回应，罗奇回送给他一阵纯粹的安心和信任。不使用任何语言、表情、肢体语言，直接在意识中传递的情绪，让不是心灵感应者的杜正一觉得很是奇妙。 杜正一在这世上经历的东西很多，不过这种奇妙的旅程他还是第一次经验，他学习东西很快，立刻回给罗奇一串询问的意识，罗奇的触角还给他一个肯定的念头。他松了一口气，又有疑虑不定。他思索着询问罗奇自己是不是可以离开，罗奇忙不迭地又给了他一个肯定的感觉。 他想不透罗奇如何能够收缩回自己的意识放他离开，可罗奇立刻就做到了，仿佛他已经受了不少的训练。他柔和地推开杜正一，他自己的意识在迅速折叠，仿佛一个整蛊玩具，弹簧的小怪物被压回了盒子里。最后盒子“砰”地一声关紧，罗奇完全把自己的意识关了回去，杜正一在现实中张开眼睛，他被推出了罗奇的意识空间。 第七十一章 拆弹“专家” 第七十一章拆弹“专家” 杜正一张开了眼睛，凑在他身边烦人的女鬼已经消失了，外面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射出条状的影子，暴风雪也消失无踪。罗奇就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靠在窗户底下，面色苍白憔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张得很大，仍然带着莫大的恐惧。但是，他毕竟出现了。 杜正一缓缓穿过房间，走到房间的尽头，停在罗奇的面前。他不太会安慰人，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一般情况下也没有人需要他照顾或者安慰，所以他其实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更何况从来也没有这种状况，一个人如果没被安抚好的话就会自爆，杀伤力还十分惊人。这这实际上是相当于拆弹吧 他居高临下望着罗奇，罗奇的头发很黑，阳光在他的头发上反射出健康的色泽。可他的手却虚弱无力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腕骨很细，像是久病初愈的人一般苍白。 犹豫了良久，杜正一伸出一只手，放在了罗奇的头顶上，半晌也只说出来一句，“别怕。” 罗奇僵硬地抬起头望着他，嘴唇微微发抖，含糊地说了什么。杜正一没听清，他俯身凑得近了一些，“什么？” “对不起。”罗奇颤抖的声音大了一些。 杜正一就着这个姿势僵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跟罗奇一样背靠着窗根坐下。“有什么对不起可说的，又不是该怪你的事。” “不怪我么？那又该怪谁呢？”罗奇哽咽起来，弯下腰去，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之间。“我就像个怪物。” “要不然”杜正一在自己的膝盖上画着圈圈，无所谓地说，“要不然还是怪我好了，我一向不在乎承担责任。” 罗奇没有搭理他的话，不过，长时间的沉默本身就暗含着疑问句。 过了一会儿杜正一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我本来没打算去琼林里救你的。是关歆月用她爷爷的水晶做筹码，雇我去帮你摆平麻烦，我才回去找你。我到的太晚了，所以到底也没有起到什么重大作用，你要是想要感激的话就应该去对关歆月说，要是想追责的话，我倒是可以承担三分之一的责任。” 罗奇一动没动，不过确实是在听着他的话。 “你看，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谁也不会比谁好到哪里去，要是认真论起来，人人都是怪物。” “你是不是当我真傻，”罗奇闷在臂弯里说道，“去抢小女孩的东西和去琼林抢个人出来，到底哪个简单？” 杜正一笑了出来，轻轻松松地靠在墙上。屋里很安静，却又不是那么寂静，满室阳光里时不时地还带着罗奇抽鼻子的声音。杜正一静静地坐着，难得地觉得很舒服，这样的一个下午竟然慢慢地开始演变成了他几年以来最慵懒舒心的时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罗奇终于偷偷擦完了眼泪和鼻涕的时候，他猛然抬起头，满脸惊惶，紧张了起来，“他们死了吗？” “没有。”杜正一悠然地说道，不问也知道罗奇没头没脑地说的是谁，“一个跑路的时候摔下楼梯，摔断了脚腕，不过现在怎么也该爬到楼下去了。另外一个本来打算跳楼了，被我拽了回来，后来就晕过去了。” 罗奇僵了一会，尤其是杜正一还轻声补了一刀，“两个垃圾熊孩子，差点没把你吓死。啧。” 罗奇的脸慢慢地红了，尴尬地不敢转头。杜正一瞥见他的脸色，这才放了心，这正常的样子甚至已经比昨天刚回来的时候还要好了。 “别不好意思了，你也差点把他们俩吓死。”杜正一笑着说道。 “那个”罗奇说，“你真是好人。” “要领好人卡，我也打算去找个漂亮女生领。”杜正一不痛不痒地说道。 “你确实是个好人，你连那个人类都救了。”罗奇说道。 杜正一明白过来，这话要接着方才说到救罗奇的那番话来听，罗奇的意思他明白。他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他不是要罗奇感谢他，也不是要罗奇感念他的好，如果罗奇因为什么对他怀恨在心的话，他也不是很在乎。那已经是他日常跟人相处时候的常态了，也许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萨特说他人即地狱，这也是他不愿意与人打交道的原因，他实在是倦怠了。 罗奇不知道是格外地比别人温厚，还是格外比别人聪明，结果却是格外的比别人好相处。可是这样他又会想起罗奇意识中厚重的黑暗，平时他会把那些阴暗藏在哪里，他又是怎么跟自己的阴暗争斗的？杜正一不太清楚，不过说到底他也不是很在乎别人的事。 杜正一是个非常实际的人，看着罗奇迅速地复原，心理康复的速度快的惊人，他也就问了这个他最感兴趣的问题。“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恢复过来的？” 罗奇的脸上有些迷茫，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太能回答的清楚，“我不知道，麻将不是说控制心灵感应的过程本来就是一种本能吗？可能就像骑单车和踩轮滑一样，多适应一会总能找到平衡？” 杜正一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真正的心灵感应虽然很罕见，但是说到底也不算离奇。大部分法师都有那么一点点初级的心灵感应，甚至敏感一些的人类也经常能猜测出别人的想法，虽然他们不但控制不了这种能力，甚至也意识不到。” 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可是你的这个当量实在太大了，比较起这个当量来说，你适应平衡的速度就快的惊人了。刚才你识别出是我，立刻就把意识收了回去，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自己的意识里清楚吗？会不会也是在无意识中操纵的？” “这个我知道。”罗奇马上说道，好像很为自己终于能回答上来一个问题而高兴了点。 杜正一忍不住被逗笑了。 但接着罗奇的一句话，就让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麻将不是说我需要一个锚点吗？”罗奇老实地说道，“我用你当了锚点，所以当你的本体一出现的时候，我立刻就感觉到了。” “什么？”杜正一几乎是吼出来的，站起来的时候脸色黑如锅底，“你怎么能” 罗奇被吓了一跳，向后缩得贴在了窗台上，被吓得直眨眼睛，“怎么了？侵权了？” “你”杜正一欲言又止，嗓子噎住了。 罗奇迟钝的思维运转起来，寻找着自己的错误到底在哪里，最后运行出一个空集来。“你可不要吓我。”他说。 他没说的那一半杜正一也体会到了我可会爆炸的。杜正一再一次的，非常地想要揍他。 第七十二章 锚 第七十二章 “你为什么会想到用我来当你意识的锚点？”杜正一压着火气说道。 是的，压着火气，他不敢骂得太厉害，因为罗奇时不时地会弄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怂样。更可恨的是你还不知道他是真是假，原来是个怂货的时候他自尊心就非常有弹性，现在突然变成意识大师了，还能指望看出他的真假么？ 杜正一不但不能骂他，还得给他弄口吃的。杜正一的冰箱里找不出多少能吃的，只有麦片泡牛奶，罗奇也没有特别抱怨，一副受气的样子，低着头用勺子舀着吃。 杜正一得不到回答，忍不住又继续说道，“所谓锚点，首先要求的就是稳固。你就不能选个童年记忆的场景？或者选个房子？树？山？” “我选了房子啊。”罗奇咽下一口麦片，“我选了你的房子，还有你，在窗下坐着的样子。我从浴室出来，就觉得这种感觉超安心，岁月静好” “岁月静好你妈”杜正一觉得自己血压都飙起来了，刚骂到一半，罗奇拿着勺子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一副勺子都拿不稳了的样子。他咽下火气，忍住暴躁，“那你说说，我坐在窗户底下怎么就能让你觉得安心了呢？” “你那么牛逼闪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人，你的地头儿当然不一般。谁都打不过你，这就是安全感。尤其是你还坐在自己家里悠闲的喝茶。”罗奇说，“我就是觉得超级安心啊。” 杜正一半晌无话可说，最后叹息一声，“你的思维还真是直接啊。” 罗奇用勺子捅了捅麦片，“我就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这种事反正是放在我心里的，是非常唯心的东西，我觉得是安心就是安心。你要不要反应这么大？我要是觉得孙悟空最牛逼，我就在心里想孙悟空了。可是我那时候被你从天而降，牛逼闪闪地救了条狗命，感恩戴德想的都是你，怪我吗？” “你他妈可真敢说啊。”杜正一没忍住，说完突然威胁地打量起罗奇，“你嘴皮子这么溜，看起来是有点恢复啊，你刚才一惊一乍的是耍我呢吧？” 罗奇没说话，埋头开始大口吃麦片，舀着牛奶喝的山响，仿佛打定主意要烦死杜正一，让他滚蛋。 杜正一看着他这怂样，叹口气，缓缓地说道，“我虽然谈不上意念法师，但还是明白一点其中的理论的。锚点应该是一个人心中最稳定最安全的存在，这个锚点必须真实。不管有多少幻境和来自他人意识的干扰，你的锚点都是你存在的一块基石。锚点越稳定，越温暖，越值得信赖，你的存在就越稳固。从你我认识的时间长度来看，我十分荣幸能够获得这么大的信任。” “不用谢。”罗奇颇有点满意地说，换做几天以前，他现在就会眉飞色舞。不过他此刻虽然有所好转，但状况确实不好，经不起太折腾。“患难见真情嘛，可以理解。” “我斗胆猜测一下，你的锚点是不是特别真实？在你的意识中记录下来的细节一定非常详细吧？”杜正一有耐性地说道，“不仅仅包含了我的相貌，习惯动作，对你说的话。还包含了你能感受到的有限的我的意识特征？” 罗奇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所以谨慎地没有开口，低调地继续喝奶。 杜正一无奈地叹了口气，“换言之，你的意识记录下了一段真实的我，我在你的意识里留下的烙印非常深，所以当我真正出现的时候，一旦我放下了屏障，你的意识立刻就识别出了我。虽然当时你还不能很好地使用锚点，但是我的出现帮助你完成了锚点的作用，你的意识立刻就稳定了。” “对，就像定海神针一样。”罗奇冷不防地说道。 “好，”杜正一说，“如果被我查出来你这句话其实是颜色笑话的话，我早晚会把你打到吐血。” 罗奇咬着嘴唇眨着眼不吭声。 “罗奇，”杜正一说，“你想没想过，如果我不存在了的话，你的意识世界会很危险。” 罗奇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闪烁，“不存在的意思是” “一般人的锚点选择的都是带有过去记忆的物件，房子，哪怕是过去记忆中的人也好。”杜正一说道，“原因就是，过去的才是永恒的。” “再过一百年，你今天的样子当然就会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罗奇谨慎地说道，手里却有些不安地开始摆弄勺子。“有什么关系吗？” “那个时候你还记得我，我真是非常荣幸。”杜正一说，避开不看罗奇的眼睛，“但是罗奇，我想你大概早就猜到了我不是出来做社会调研的。我的工作很危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听说我不在了，那个时候你受到的冲击，要比单纯听说一个朋友不在了更严重。那就不仅仅是为朋友伤心了，你的意识世界也会变得岌岌可危。” “你是什么意思呢？”罗奇喃喃地问他。杜正一回过神来注意到罗奇真的开始紧张了，跟刚才的故作姿态不一样，他眼神里的光开始犹疑，隐隐有了恐慌要发作的征兆。 “罗奇。”杜正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我只是说如果。” 罗奇放下勺子，抬起手来撑在自己的额头上，“换个时间再说这件事吧，好吗？” “你能不能换个锚点，想些过去的好时光。”杜正一小心地说道，胳膊放在了罗奇的肩头，揽着他的肩膀，就像哥们在谈心，“想想你过去的朋友，你的家人，你小时候开心的事” “我小时候总是被人欺负，因为我一点魔法能力都表现不出来。”罗奇机械地说道，“幼儿园被人撕图画本，小学还被人尿在身上。我十五岁的时候试着自杀过一次，没有成功，从那以后我开始向往人类的社会。结果我被赵之言绑在铁轨上，等着被火车轧断腿，就因为我想要做个人类。我可能有一些朋友，但也没有哪一个让我觉得真正地自在舒服。家人我外公很爱我，可是死得太早了，印象也很模糊。我父母总是跟我有点隔阂，现在我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杜正一愕然，再也说不出来话。 “这些我本来都不在乎，直到麻将说我必须挑一块锚点，可是我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一块记忆是真正可靠的。”罗奇说完站了起来，转身去占了杜正一的床，扯过被子把自己蜷缩进去，闷在被子里说道，“再说你让我改，我也办不到，我又不是什么技巧高超的意念大师。” 第七十三章 猫 第七十三章 第二个晚上，在地上睡的人是杜正一。他们的谈话是以罗奇爬回被窝结束的，在那之后杜正一什么也没说。 罗奇这次睡足了十个小时才醒来，醒过来就万分后悔跟杜正一说了那番话，暗自发誓以后凡是太困太累太难受的时候，一定要闭紧自己的嘴巴。罗奇很感激杜正一决定不操蛋的时候总能表现的十分成熟，跟他的年龄和他的天赋完美相衬。杜正一的态度就像是昨天罗奇什么也没说，罗奇自己恨不得能跳进时间的河流把昨天的自己挖个坑埋起来，他永远都不想再提那些话。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高兴的太早了，杜正一不再跟他讨论这件事还是有代价的。在他又喝了一顿牛奶麦片以后，杜正一单方面宣布他们要去找一趟麻将，看看麻将能不能帮他修改一下脑袋。 “这是我的脑袋不是我的发型，说改就能改。”罗奇虚弱地抵抗着，看看杜正一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就算抵抗也没有用。 但是，慢着，罗奇暗暗惊悚起来，自己真的是从杜正一的脸上看出来的，还是从他的意识里读出来的？罗奇低下头望着自己的牛奶碗，不敢直视杜正一。他根本就不想探测他朋友的思想，更惧怕的是他的朋友是不是在猜测他正在读心。心灵感应者长期存在的无法跟社会融合的问题，几乎立刻就是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偷偷地观察杜正一，自从他一觉醒来以后，杜正一的面色就是无懈可击的千丈寒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房间有多么适合这样的杜正一，白色的房间，白色的衣柜，白色的百叶窗，配上灰色的地板和黑色的单人床。杜正一冰冷的就像古老故事里的吸血鬼，或是新故事里的人工智能，情绪在他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投影。 他不知道杜正一在想什么，甚至不敢琢磨的太过分，以防自己的意识又去渗透杜正一的精神护盾。他不能太透支自己的信誉。在这样的情况下稍一思考，他也就知道杜正一是对的，他至少需要大师的帮助。在初步达到一个稳定的状态之后，他还有太多要学的东西。 自那之后，罗奇和杜正一之间就再也没有对话了，罗奇让自己的大脑保持着什么都不太去想的平衡状态，在一片缄默中度过了离开杜正一家之前的这小片时间。 杜正一扯住他的胳膊的时候，他还在发呆，等他回过神来，屋顶已经消失了。南国大片的日光兜头落在他的头上，他在迎面吹来的温润的风中困惑地抬起头，看着头顶宽大的树叶，树叶间漏下交错的白色日光。 “罗奇。”有人叫他，他转过头去。 麻将倚在江南水乡的木头门框上，脚踩着门槛子，一脸无聊地看着他，大概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把他逗乐了。他笑着说，“哎，罗奇，听说你昨天黑化了？” 罗奇的脸立刻就黑了。 此刻他正站在南国的院子里，四周是旧时光里的二层小楼，前后都有雕花的窗户朝着院子推开，墙角生着青苔，墙面斑驳，空气中泛着一种木头被微微腐蚀的味道。这栋房子，至少有百年的历史。 “分诊所？”罗奇阴郁地问道。 “一个空镇子，特别适合你现在的状况。”麻将笑道。 “我已经没问题了。”罗奇生硬地说。 麻将也不当回事，嬉皮笑脸地说，“以防万一。” 罗奇无话可说，麻将又加了一句，“再说杜正一也闯祸了，短期内可能会被人追杀。咱们最好别待在大家都能找到我的地方了。” 罗奇吃了一惊，下意识转头就对杜正一说，“你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杜正一不耐烦地说。 “对，是他自作虐，你别太担心。”麻将幸灾乐祸地说道。 “关歆月呢？”杜正一问道。 “在镇子那头的河边玩呢，听说辐射怪要来，我让她暂时走开一会，等确定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再让她回来。” “她家里怎么说？”杜正一问道。 “跟她家里人沟通过了，都是明白人，丫头交给我带一段时间。”麻将轻松地说道。 罗奇却心中一动，他怀疑地看着麻将，低声问道，“是他们自己就明白了，还是你让他们明白的？” 麻将笑而不答，他身后的堂屋当中放着一张圆桌，桌上趴着一只花猫。麻将微微动了动手指，那只猫扭着肥肥的屁股走到圆桌的边缘，一跃而起落在麻将的肩头。麻将随手逗了逗猫咪，手指在猫的下巴上捋了捋，那猫极乖。 罗奇突然明白过来，今天起床以后心里的不痛快就在这时积累到了顶点，他看着这幕场景，仿佛他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做。 花猫突然暴起伤人，一爪子挠向麻将的手指上，麻将一惊之下连忙缩回手。可也已经来不及了，事实证明法师的反应速度照比猫还是弱了一些。猫爪子在他的手上抓出长长的一道血口，接着那只老猫踩着他的肩头敏捷地跳上门框，窜上了二楼，消失在窗户后面。 麻将攥着自己的手指，在南方狭窄的庭院中跟罗奇对视着，他的神色严峻了起来。罗奇一言不发，毫不退让地望着他，在这阵子的自我厌恶中，他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已经越来越强，现在更是迁怒到了麻将的身上。 “赛猫玩的开心吗？”在两人身边，杜正一凉凉地开口。“我不用意念也能把你们两个都放倒。” 罗奇听不出来杜正一那是在吹嘘还是在威胁，不过还是有点分心，防备着杜正一暴起揍他。他老早就知道，杜正一的脾气和性格绝不比一只猫好多少。麻将更是投降似的举起双手，显得生存特别旺盛，“没那事啊，刚才那全都是猫的自由意志。你可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我们这些意念法师，我们可没那么无聊。” “那我们能说正事了吗？”杜正一说，“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们这样耗着。” 第七十四章 古镇 第七十四章 “这里是什么地方？”罗奇跟着麻将和杜正一穿过堂屋，绕过屏风，来到了另外一个院子。这里跟前院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房舍更高大些，院子收拾得更齐整一些，窗前种着芭蕉，屋角栽着几杆翠竹。看得出来这里是地地道道的江南民宅，也有了些年头。“你们为什么会准备这样一个地方？” “这里是一座古镇，原来的住户都迁到河对面的城市里住带电梯的高楼去了。”麻将说道，“不过这里很久以前就是法师的一个学会所在地。” “意念法师学会？”罗奇说，他们已经走进了正屋，罗奇伸手抠了一下屏风上镶嵌的玉石。 “哎，”麻将叫道，“你手怎么这么欠？别碰那个，杜正一你不管管他？” 罗奇瞥了眼杜正一，杜正一毫无反应，这种反应本身就是冷淡而疏远的。 他看见麻将也在杜正一和自己之间瞄了两眼，大约有了点什么推测，不过他什么都没说，伸手请他们在窗边坐下。茶桌上摆着一只铁壶，壶中有水，他拿出茶叶来，又伸手去取了水壶。就在他伸出手的时候，壶中的水便已经沸腾了起来，他拿起装满沸水的水壶，漫不经心，习以为常。罗奇看在眼里，又一次想到杜正一实在是太少这样使用力量，虽然在法师战斗的时候他的力量完全是碾压式的，麻将很明显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但在生活里杜正一总是像个初级法师一样大量使用人类的方法，几乎跟罗奇自己都差不多了。 “来，罗奇，喝点茶。”麻将说，“明前茶。” “现在才刚到三月。”罗奇说。 “啊，”麻将被戳穿了也不在意，“去年的明前茶。” “去年的茶全算今年的明前茶了吧？”罗奇望着他。 麻将也就哈哈大笑，手上不停，倒腾得茶香四溢，把茶杯摆在罗奇和杜正一面前，一边倒茶一边说道，“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刻薄了呢？越来越像杜正一了。是不是杜正一把你带坏了？” 罗奇没有说话，靠在椅子里看着窗外的芭蕉，他少到南方，不知道这里的阳光竟能把芭蕉叶照得这样绿。一只三花小猫从窗口溜过，他漫无目的地跟着它，熟悉了它的感觉，他暗暗追寻着，在几百米的范围里一共发现了九只猫。 他知道麻将一直在观察着他，不过他就算想在意也没办法，他的思绪在无聊中追寻着就只猫的动静，耳边听见麻将对杜正一说，“说实话，我没想到他能够稳定的这么迅速。” 杜正一端起茶来，先嗅了嗅，“按照你的指点，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锚点。” “聪明。”麻将说道，“看来罗奇是一个天生的意念法师，虽然长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其实天赋却不错。” “但是，他是用我作为意识的锚点的。”杜正一声音平板地说道。 罗奇在他的猫生探索之旅里回过些注意力来，偷偷地观察着麻将的反应。 麻将的神色明显顿了一下，他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但更多地似乎是在忌讳着杜正一。“哦，”他就说了这么一个字，音拖得却长，就显得在含义上层次十分丰富了。罗奇瞧瞧地观察着他的神色，麻将的眼珠子在镜片后面明显转了转，思索的内容似乎是不少的。罗奇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思考结果，半分钟以后麻将又“哦”了一遍，他跟杜正一对视了一下，交流了罗奇看不懂的含义。 罗奇一阵愤怒，恨不得立刻动手把他们两个的脑壳子扒开。在他完全能做到的时候，忍着不做实在是一种修炼。不过罗奇也知道，自己是不会做的，所以就剩下生气了。 “哦。”麻将又哦了一声，这次声音里透着兴味满满，罗奇恼怒地转头去看他，意外地正对上了麻将探究的目光。他愣了一下，麻将狡黠地一笑，说道，“这暴风雨的味道可真浓烈啊，我都闻到了闪电划过的时候那股臭氧的清新气味。” “你不要招惹他。”杜正一立刻警告道。 “是是，不惹你们家熊孩子。”麻将说着又忍不住一阵闷笑，“你瞧瞧你们这样，跟熊家长带着熊孩子去亲戚家串门有什么区别？” “好好，我们现在说正事吧。”麻将笑着说道，“你前天给我的那试管溶液，我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那是黎绪用过的东西，似乎曾经把罗奇浸泡在里面过。” “是制造超人的溶液吗？”罗奇怀着最后一丝幻想问道，幻想自己的能力是实验室赋予他的变异，跟他没有关系，他本质仍然是大前天的那个罗奇。 麻将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心智能不能稳定一点？你是想要吐丝啊，还是想要增肌啊？” 罗奇没有理会他，无聊地缩回了椅子里。 “首先声明，这种东西是人类的产品。”麻将讽刺地说道。 杜正一明白他的意思，“黎绪作为焚莲者，一直反对法师使用人类的科技，想不到他自己用起来却没什么心理障碍。” “两面人。”麻将说道。 “二皮脸。”罗奇接了一句。 杜正一终于忍不住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但是笑意转瞬即逝。麻将忽地有些好奇，向杜正一问道，“为了防止罗奇的干扰，你该不是现在正开着” 杜正一瞪了他一眼，他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罗奇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拼命希望能够补全杜正一的后半句话，恼火得恨不得挠椅子。 麻将打着哈哈，接着说道，“别的我们不说了，我们今天只说学术问题，反正我也只能谈点学术问题哈。回到正题，黎绪使用的这种溶液，在人类的科学里，学名叫做氧化氟碳溶液。” 罗奇却一愣，“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 “你知道？”麻将惊讶地说道，“黎绪的意识还在你的脑子里吗？那你能多翻出来点他的意识吗？” “那些意识现在已经很淡了，”罗奇说，“他当时提过这个名字，我一直觉得很耳熟，现在终于想起来那是什么了。” 第七十五章 氧化氟碳溶液 第七十五章 麻将看着罗奇的神色充满了怀疑，这种怀疑对罗奇来说就像蚂蚁爬上他的脖颈，羞耻的高热不知不觉蔓延到他的脸上。他甚至没敢去看杜正一，不管杜正一现在是怀疑还是漠不关心，他都会觉得更加孤独。 “是我自己的记忆。”罗奇低声说，“那的确是人类的东西，在一本人类的畅销里他们用这种方式进行审讯。我是在里读到过的，这种溶液可以用来呼吸。” “液体可以用来呼吸？”杜正一不解地问道。 罗奇避开他的视线，望着自己的膝盖继续说道，“就像胎儿在母体的羊水里呼吸。你可以把这种溶液想象成含氧量丰富的液体，人体在通过液体交换的方式获得氧气。不过，当然，在这种情况下，肺部是不使用的，就像胎儿一样。” “人类做这种东西是用来做什么？”杜正一困惑地说道。 “很多原因，强烈的好奇心是人类的特征之一，哪怕单纯只为了求知他们也会做出来的。”罗奇说道，“至于实用意义就更不用说了，比如治疗早产儿。我想早晚有一天人类会不再使用自然的方式孕育后代。只是人类的好奇心实在太重了，荒诞和无聊的劲也很惊人，现在也有些人类用这种方式来冥想。” “冥想？”杜正一略吃一惊，随即却想到了这点才是重要的关联。 麻将接口说道，“冥想是人类与我们最接近的时候。不管是不是意念法师，当法师在意识中构建壁垒，甚至当我们从水晶中读取数据的时候，我们的行为都近似于人类的冥想。只不过相对于人类来说，我们法师想要进入冥想状态实在是容易的很。也许是物种实在太过接近，人类也体会到了冥想的价值，他们为了进入良好的冥想状态，想尽了办法。不管是面壁十年，还是做个苦行僧劳乏，所为的都是能够跨过门槛，进入真正的冥想状态。这些行为都有一个特征，就是虐待，再极端一些就是想办法濒临死亡状态。在几近死亡的条件下，人最容易产生真正的冥想也就是进入我们所说的意识空间。” “窒息和水淹都是最常进的接近死亡的办法。”罗奇低声说，“我知道，但都是在书里读到过的，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当时又实在太紧张了，没有意识到黎绪在干什么，也没有功夫去想氧化氟碳溶液为什么会耳熟。” “在那种情况下，那是很正常的。”杜正一说。 罗奇的心头舒服了一点，“人类经常用类似的方式审讯，我记得大概是最近几年水刑才开始逐步被废除。不过，据说水刑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摧毁意志的方式。意志丧失以后囚犯再开口就容易多了。” “对法师来说也是一样，意志丧失以后，受刑者就不会再有心力坚守自己的意识护盾。”麻将看着罗奇说道，“很多意念法师在审讯的时候都会先通过各种物理手段折麽对象，一旦对象出现求死的心理，最好攻破的时机就出现了。” 不想罗奇却忽然问道，“你不觉得意念法师有点恶心吗？” 麻将突然被骂恶心，一时有点受打击，“但是也不是所有的意念法师都会越过界，走到黎绪那么变态的程度。黎绪根本就是想要杀人，昨天我查过委员会的记录，黎绪审讯过的罪犯死亡率远高于平均值。我想即便这样，里面还应该有不少瞒报的情况。他借用人类的含氧溶液来施行水刑，也不是因为他担心出人命，他根本就是用这种方式提高成功率，为的是能够反复使用犯人，挖掘更多的秘密。” “但这就是意念法师一贯的行为方式吧？”罗奇说道，“依靠折磨别人的心灵来生存。” “哦，”麻将用一种奇怪的烦人声调说道，“那你来说说，如果像杜正一这样牛逼的战神突然要杀我，我就这么一种技能可以抵抗他，难道我会挺着让他来杀我，也不反击他的脑子吗？你这是什么想法，圣人吗？” 罗奇一时语塞。 “不过你说的对，意念法师有时候不得不做的事情是有些恶心，这也为了更大的利益。”麻将见罗奇不回嘴了，他也把话说的和缓了下来，“黎绪的确是个变态，他违规对你用了极端审讯手段，拼命想要打破你脑子里的屏障。他想的倒是很美，撕开你的屏障以后美滋滋地品尝你的意识。可他没想到的是你的屏障里面住着的是一只更凶猛的野兽，那屏障保护的不是你，反倒是他。想必他当时崩溃得一定很精彩，真是现世报。” 罗奇的脸色有些苍白，麻将的话让他有些不适应。 杜正一突然在旁边问道，“罗奇，黎绪当时有没有说出来，他到底想从你的意识里知道什么？” “他没说什么，我想大概是怀疑我跟关家法师灭门案有关系。” “这也不太合理啊。”麻将说道，“你当时那么挫，黎绪就算想选个脑袋开瓢，也不应该第一个就选的是你。” “第一个本来也不是我，”罗奇说道，“那个叫齐悦的情妇就排在了我的前头。” “要这么说的话也是。”麻将思索着说道，“八成他最想动的脑袋是杜正一的，但实在没法得手，退而求其次，选了罗奇这个倒霉蛋。杜正一，你还说他幸运值高？” 他几乎已经猜出了当时的情形，罗奇低着头没有吭声。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是刘璃这么跟我说的。” 麻将闻言差点笑疯，“刘璃可不像是有一丁点幽默感的人，那个老巫婆！” “对了，”罗奇说道，“还有一个原因让黎绪盯上我，赵之言告诉他那个和尚” 杜正一突然踢了他一脚打断了他的话，他吃了一惊，看着杜正一严肃的脸，这才想到杜正一根本没跟麻将说和尚见了他就很害怕的事。不管这个恐惧的原因是什么，这也许不是件小事，杜正一连麻将都没有说。他为自己考虑事情实在是很周详了。 “嗨，嗨，嗨，”就在罗奇还在愣神儿的时候，麻将在那边粗声大气地嚷嚷开，“你们俩什么意思，有这么不要脸的话说一半还往回噎的？杜正一你这个老狐狸！罗奇你别跟他学，你跟他学成那么个城府深重的样子，影响你的萌值。你这个人只能靠卖萌求生存的，你知道吗？你跟着他学，你就是死路一条，小姑娘不会爱你的。” “行了你别废话了。”杜正一说道，“不让你知道，你就不用担责任了。你有点正事行吗，能不能帮帮罗奇，把锚点换一个。” 麻将笑了笑，“办不到。” “都不试试吗？”杜正一问道。 “不想被罗奇吃了脑袋。”麻将斩钉截铁地说。 罗奇的脸色阴沉了起来，不满地看着杜正一和麻将。 “那我就只能去找罗医生试试了？”杜正一说。 “我爸？”罗奇惊道，“靠，杜正一你就是个偏执狂，你就非要改这个锚点不可吗？” 杜正一没有理会他他，继续跟麻将说，“你继续教教罗奇怎么设置自己的意识屏障。” 第七十六章 街角的咖啡店 第七十六章 清晨，五点半钟，这座城市睡眼朦胧。 街角的咖啡店刚刚开始营业，一个男人在店门口收起雨伞，像每天一样准时。他看起来大约三十七八岁的年纪，跟店里的小女孩们比起来，年纪就显得有些太大了。不过，他仍旧很有魅力，他的头发总是微微的有些凌乱，他还有一双深邃而又温柔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周围会有细细的纹路，但那也只不过强调了他的大叔魅力而已。只要他走进咖啡店，总会有两个女孩子为着他傻笑起来。 今天他穿着休闲西装，里面衬衣的质料十分上乘，一手提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另一只手上拿着长柄雨伞。他从雨雪交加的路上走来，皮鞋上却没沾染上半点泥水。一个咖啡店女孩奔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雨伞，帮他把伞放在店门口的伞架上。 他连连道了谢，走到收银台前，后面的女孩子忐忑地笑了起来，又为自己能记住他每天早上都吃什么而兴奋，这样她就能说上那句显得两人很亲密的那句话。“拿铁，炒蛋，意大利脆饼，还是老样子？” 他温和地微笑着，眼睛里隐约透露出一丝属于男孩子的那种受宠若惊，不过尺度把握的十分好。女孩子们为了能够照顾他一星半点，就够高兴上两个小时，直到第一班结束的时候了。 男人习惯地在靠近落地窗的火车座上坐下来，食物很快就被咖啡店女孩亲自送了过来，他拿出一本最近在读的书放在桌上。这是一本畅销书，作者是一位非常有幽默感的以色列历史学家，他端起咖啡，手指在封面的那行字上无意识地抚摸过一次，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 他在那行字上轻轻地敲了敲手指，如果推荐给他这本书的那个男孩还在这里的话，又会说什么呢？他翻开了书页，慢慢地喝着咖啡，在咖啡的氤氲香气中观察着这间咖啡厅。往常五点半的时候，他通常是这里的第一个客人，到他吃完饭的时候最多也只会来两三位客人，而且都是人类。 但今天，在柜台的对面，小桌边已经坐了一个法师。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面无表情，目光阴沉。他的身体有一种别样的姿态，拿起马克杯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那是使用过强化魔法之后的特征。一时之间他还拿不稳他自己现在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凡是碰触到易碎的东西时都会格外小心。 他可能是个在籍的执行法师，甚至战斗法师。 在咖啡厅的另一端，以柜台为分界线，是一片小桌区，在那边还坐着三个人，都像是人类。一个商务出差的男人，开着笔记本，人却在放空，不知遇到了什么样的打击。靠窗的小桌边坐了两个找错了休息地方的遛弯大妈，将错就错点了两杯喝不进去的咖啡开始攀比有出息的儿子，越来越入戏，嗓门也越来越大。 男人收回了目光，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书中去。他知道这几天他的身边一直有人在跟踪着，可能有人觉得他也会被袭击，也可能是有人觉得他就是罪犯。他喝掉了半杯咖啡，却没有碰那些食物。 就在这时，咖啡店的门又一次被拽开了，冰雨被大风卷了进来，打湿了门口到柜台前的地面。又有人这么早就来咖啡店了？男人不觉抬起头，今天就像注定要发生点什么，一切都别样地反常。 进来的是一个非常瘦的女孩，两只手拽着门费劲地对抗着风雨，使出吃奶力气没好气儿地把门关上，转过头来。男人看到她苍白的面色，她整个人就像外面的天气一样阴郁，负电荷在她的周围噼啪作响。 她的目光从男人的脸上划过，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男人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有魅力。那些事情跟她毫无关系，她的心头全都被焦虑和担忧占据了。罗奇到底怎么样了？她坏脾气地猜他一定是死了，所以那几个二百五才不肯告诉她任何情况。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是法师，如果她生来不是人类而是个法师的话，她会把那几个二百五打出屎来，包括罗奇！ 她没看见窗口的火车座里，一个男人手中的咖啡杯被碰倒在了桌上，咖啡从木头桌面上流下去，一直滴落到对面的皮革座椅上。 她满心愤怒，忧郁，焦虑，她在柜台前看了一会也没有任何食欲。不过她还是买了一只熊爪面包，一杯香草拿铁，她现在心情低落，有百分之二百五十的理由需要摄入糖份。 她把熊爪面包裹进厚厚的纸袋里封好，手里端着咖啡纸杯，向门口走去，愤怒地拉开咖啡店门，拽上外套上的帽子，又一头扎进了外面的风雨中。 窗边的男人猛地站了起来，坐在咖啡店中心位置的法师一下子警醒起来，转头望着他。男人只迟疑了一瞬间，就下了决心，他冲出座位，拉开大门追进了风雨中，连雨伞都没有拿。 店里的女孩子追出去连喊了几声，“罗先生，你的伞！”也没能喊住他，悻悻地转身回去，想不到却跟又一个向店外跑的男人撞在了一起。 女孩被撞倒在地，尖叫了起来。那男人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潦草地问了她一句，“没事吧？”说完就要走。 女孩却尖叫着一把抓住他的裤子，“我的腿都动不了了，你不要走！” 就在一旁发呆的商务男回过神来，闻声赶过来帮女孩子拦住撞人的男人。两个聊天的阿婆被吓了一跳，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平日里还得理不饶人，才看了一眼就嚷着要报警，又嘀咕着，“撞人了连对不起都不知道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 那个法师焦急地要出去，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仿佛瞬间咖啡店的所有人就都冲出来了，全部顾客加上所有店员把他团团围住，光天化日之下，他要挣脱出去竟然不可能了。 在咖啡店外的街道上，罗瑞安迈开大步在冰雨中疾走着，那个拿着熊爪面包和咖啡的女孩就在前面。他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女孩子依然是个地地道道的人类，她的表层意识里也全都是罗奇没有任何误解的可能他自己儿子的脸在女孩的意识里浮现了许多次。 他加快了脚步，跟踪他的法师总会找到办法跟上来的，那个小小的障碍拖不了他太久。他要尽快抓住这个女孩子，可就在他追到女孩身后两步远的时候，女孩突然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也跟着停了下来，女孩只是左右看了看，接着就拐进了路边的一家店铺。 他抬起头，那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这个机会要比在马路上跟她接触好的多，也许那个尾随着他的法师马上就要到了。 他闪身走进了书店。 第七十七章 书海 第七十七章 罗瑞安刚刚走进书店，女孩就消失在一排排的书架后面。他匆匆向书架的深处走去，这家店的店面规模很大，房屋的举架很高，书架排列密集，从地面一直顶到高高的天花板上，越向里走越觉得幽深。再加上书店特有的幽暗深邃的氛围，真恍如遁入了另一个世界。 起先他还看见女孩的衣角在书架间闪过，他紧跟着绕过两重哲学类书架，女孩忽然在书架后面站住不动了。女孩的意识还在他的意念世界里响亮里吵着，所以他没有迟疑，几乎毫无防备地走进了艺术区。 变化就发生在这里，他刚从两排书架之间穿过，女孩响亮的意识就如同窒息一般消失了。在他的所有经历里，这种情形都代表着意识的终结，人的死亡。 他惊得身子一震，脊背发凉。那毕竟是一个天真小女孩的死亡，远比其他所有死亡都更让人难过，他本能地加快脚步。一步迈过去，他准备好了要看到倒地的尸体，如果他够快的话，他还能看到凶手的影子。 可是，书架后面还是书架，空空的过道让他毛骨悚然。 他回头望去，来路是绵延不绝的书架，浩瀚如同一个荒诞的世界。 有时来路未必是归路，他了解幻境的道理，归处永远是幻境最甜蜜也最致命的诱惑。 罗瑞安思索了一会，走进了女孩消失的这片书架区域，仔细地察看起前后两排书架上的书。撑满整面书架的书籍紧紧地排列在绘画艺术的主题之下，不分书的语言，不分书的新旧。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可这里除了卖书的方式比较奇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随手抽出了一本书，是一本印象画派的书，画家是一个名叫玛丽卡萨特的女人。这是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美国女人，他记得这位女画家，他曾经带罗奇看过她的画展。他也还记得她画中的孩童在印象画派的笔调下格外的粉嫩柔软，这本画册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恍如真实世界的一本书。 他放回这本书，又抽出了一本提香的书，依然平凡无奇。他一连抽出了七八本书，从达利的钟表到葛饰北斋的神奈川海浪，每一本都与他的认知毫无矛盾。他放回了所有的图书，不再盲目地抽检，他开始意识到他并没有陷入另外一个意念大师的幻境。在这个世界上，能致幻他的人本来就不多。何况什么人会想要把他陷入一个书店的陷阱里呢？搭建这样复杂的幻境有什么意义？ 罗瑞安在书架中来回踱步，回想着躲藏在背后的那个人，那个敌人所做的一切。他使用了一个人类的女孩来引诱他，因为人类的意识最响亮，最不设防。即便他不想倾听，也会被她强烈的情绪和有指向性的思维吸引住。 她是一个聪明人设下的诱饵，她一定是真的与自己的儿子有些关系，她知道罗奇的一些事，为罗奇强烈地担着心，有人让她知道了一部分罗奇的事，但又小心地不让她知道更多。要对付一个意念师，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推出来。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无从泄漏，只知道一半，又足够把意念法师吸引过来。 也就是说，背后的那个人，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一个意念法师。 罗瑞安深吸了一口气，枝形吊灯的光亮在他的头顶微微摇曳着，无数书本的脊背在灯影下微微晃动。他伸出一只手来，在指尖搓弄起一只小小的火球。 火球在他的指尖闪烁了一下，便熄灭了。 他彻底明白了过来。在这片书籍的海洋中他无法制造燃烧的火球，这里的规则是禁止火系的魔法。催眠产生的幻觉是没有主动规则的，但另外一种近似意念魔法的把戏却能够有完备的游戏规则，这里是一个沙盒。 一个解密游戏一般的沙盒。 有人把一个游戏沙盒藏在了两排书架之间。他越来越对这一切背后的那个人好奇，那必定是一个极端聪明的人。能够成功地对付意念法师的人并不多，他又一次利用了意念法师的自信和盲区，一个人类的女孩即便看到他在布置沙盒也根本不会知道那是什么，甚至根本不会在意。她一定是被一系列含糊的劝说，引导到这里来完成这一系列行为的，她自己甚至根本就不在意这些行为。除非意念法师有时间把女孩的潜意识挖掘个遍，否则的话，又怎么会知道陷阱在这里。 罗瑞安伸出手在书脊上掠过，沙盒中并没有真正的恶意，这是一个谜题，一个他能够轻易解开，而别人不易解开的谜题。即便人类的女孩难以控制，突发奇想不按照诱导完成操作，带来的是其他人，那个错误的人也不会从这个沙盒中得到讯息。 他知道，所有的游戏都有关键词，这个游戏的关键词就是罗奇。 他想起了他抽出的第一本书，他走回记忆中的位置，抽出了画满孩子的印象派画册，他相信不管是谁，第一个抽出来的画册一定是这一本。他仔细地将画册看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将画册塞了回去，突然想到这本画册的主题是孩子。 他想这个游戏不会特别复杂，绝不会复杂到耗费他太多的时间，复杂到被外边跟踪的人抓个正着。他要找的第一关键词是罗奇，第二关键词是孩子，这里是一个书店他抬起头，望着无边无际的书海，他要在这片海中找寻的是一本只有父亲才知道的，他的孩子的书。他的孩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最常看的，至今还有印象的一本书。 他伸出手，集中意念，他要在书架中找到一本画册，“大卫，不可以”他喃喃地念道。一本儿童绘本从书架里掉出来，落在了他的手上。 罗瑞安有一阵子几乎无法翻开那本书，好一阵子他才强迫自己翻开画册，在画册最后一页的右下角，写了一串数字，他看得明白，那是一个地理坐标。 他把绘本插回了书架中，光线有了细微的变化，枝形吊灯不复存在，更合理的现代照明出现在书店的吊顶上。罗瑞安走回书架间的小径，书店的玻璃门就在不远处。通过玻璃门，他看见小女孩在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七十八章 荒原 七十八章 风迎面吹来，带着荒芜的味道。罗瑞安从一个几乎荒废掉了的潘德拉贡轨道走了出来，意外地看着一望无际的莽原。他不能准确地辨认出这个坐标所在的位置，甚至无法准确地辨认出自己还是不是在原来那块大陆上。 彤云在原野的上空涌动着，一阵风吹过，矮草的海洋中生出了波浪。他向四周望去，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没有一个人影。他等了一会，耳边依然只有大风肆虐原野时低低回回的声音。风中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潮湿气息，他想这里距离大海一定也并不遥远。 他疑虑地观察着四周，他好不容易甩掉了所有跟踪他的人，结果却来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什么样的人会把人约在一个一望无际的原野中，为了表明谁都无法隐藏吗？为了开诚布公？ 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还不现身？恐怕他也懂些心理学的窍门，如果真的要谈判的话，让对方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多等一会，是能够剥离掉人的控制感，处于心理下风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地点是他选的，他难道还不够占上风的吗？ 罗瑞安望见前方的地势一直在缓缓上升，便信步向上走去，想在这片莽原中相对较高的地势上再观察一番。 他的皮鞋踩在高度刚到小腿的草上，一路向上跋涉，坡势虽然缓和，路却比他以为的要长。他望着覆盖在原野上的灰色天空，空旷原野上的天空距离他是那样近，广袤的一成不变反而十分压抑，一如他许久以来的心境。 渐渐地他开始埋头走路，一心想要把这条似乎永远不到终点的路走完，仿佛内心的抑郁竟能在这样的跋涉中得到纾缓。他迈过了最后一步路，登上了坡顶，猛抬头望向前路，禁不住怔住了。 在他的面前是更开阔的原野，地势缓慢地下降，一条银色的河流蜿蜒流淌向远方，远方的天际隐约是一片黑色的海洋。但是，最刺激他视觉的远不是莽原、河流，甚至不知名的海洋。 在这片原始的荒芜土地上，在河流的前面生着唯一一棵高大的树，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地标。在这棵树下，距离他五百米左右的地方，长风呼啸的草地上摆着一张黑色的条形皮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姿态悠闲，就像全然不觉这里是一块野生的土地，就像他正坐在自家客厅的电视前发呆。 在这块莽原上，什么都可以有，唯独不应该有一张人类的皮沙发和一个客厅男人。这幅荒诞的景象让罗瑞安足足怔了一分钟，如果他不是一个意念法师，如果他不是经历过许许多多荒诞的场景，能够对这一切有所把握，他一定以为自己大约也是疯了。 那个男人要么是罗奇的敌人，要么是罗奇的朋友，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在外边做了什么，才能结下这样的敌人，或是交下这样的朋友。不管答案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十分不满。 男人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就像穆罕默德的山，罗瑞安只好自己走过去。五百米的距离，他仿佛走了很久，男人始终姿态闲适地望着他，他看起来很年轻，即便以人类的标准来看也异样的年轻。直到罗瑞安完全走到了他的附近，在他面前一米左右的合理社交距离上停下，他打量着罗瑞安，微微一笑，懒洋洋地向他旁边的空位上伸了伸手，示意请坐。 罗瑞安被他的傲慢劲弄得很是恼火，他不打算接受他的邀请，何况他摆了一张双人沙发，本来就不适合陌生人之间的谈话，那距离太近了。他既然能在这里摆沙发，如果真的为了谈话舒服，他就能在这里摆上一圈大沙发。他的所作所为，依然不过是要在谈判中占个上风。 而且，他认识这个年轻男人的脸，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年，这张脸已经略有变化，变得更成熟更傲慢更冷漠，他也还是能从他的五官中找到熟悉的感觉。 “杜正一。”他缓缓说出年轻男人的名字。 “抱歉，罗医生。”杜正一仿佛真的有些歉意似的说道，“我不记得你了，你知道我当时的状况，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几乎还是昏迷不醒的。” “我知道。”罗瑞安说道，向他点了点头，“那时候你看起来可是个好孩子。”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见你，我希望能够更礼貌一些。”杜正一充满歉意地说道，“我其实欠你一个人情，当时是你救了我的命。虽然后来还有两个医生对我进行了复健，效果也不错，但是当时如果没有你，我一定已经死了。对于意念魔法的伤害，你是当世最了不起的医生。” 杜正一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是认真的，罗瑞安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我是一个意念法师，也是一个医生，做这件事是应该的。” 杜正一抬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罗瑞安一番，这个救了他性命的医生，他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见到。他是一个身量颇高的男人，身材均匀，足足高出罗奇至少十厘米，杜正一不知不觉笑了一下。 罗瑞安仔细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在想，我这样一个在魔法师中身高也算不错的人，为什么生出来的儿子会那么矮，居然比老爹还矮上了十二厘米？” 杜正一的神色一下就变了，警惕和审视的意味出现在他的脸上。 罗瑞安满意地欣赏着他的惊惧，温和地微笑着，“罗奇像他妈妈，他妈妈的家族放在人类里也许还不错，在魔法师里就显得有些不够高了。” 杜正一没有说话，依旧盯着罗瑞安。 “放心吧，你的意识壁垒厚的吓人。”罗瑞安说道，微微一笑，“不过我有时候并不需要使用心灵感应，也能知道一些对方的想法，人类基于观察的心理学研究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杜正一点点头，低声说道，“我想也是的。” “不过罗奇还有两年才能成年。”罗瑞安闲谈一般地说道，“我还有点希望，他说不定还有长高一点的可能。” “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信心。”杜正一微笑道，唇边带着一丝揶揄，“不过他就做个短腿狸猫也不错。” 第七十九章 大卫，不可以 第七十九章 “罗奇在身高上虽然没有随你，不过我猜他应该还是更像你一些。”杜正一随口聊天似的说道，“不但容貌很像，罗奇身上也有罗医生这种特别的温和。所以我看见罗医生的时候，就知道你没有掩饰自己的相貌特征。” “对一个意念法师来说，不掩饰，有时候也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对人进行心理干预。”罗瑞安并没有买杜正一的这个好，他也并不打算真的顺着眼前这个小朋友的意思把气氛缓和下来。“你又怎么能够确定我没有对你的情绪做一些煽动呢？” “要真的是那样的话，”杜正一冷冷地说，“我应该就不会这么不喜欢你了。” 罗瑞安的神色气度都没有任何变化，即便他应该是有点不高兴和不耐烦的。杜正一望着他，也同样观测着他的脉搏、心率、血压，他其他一切关键指数，可结果是没有任何变化。可有时候一个杰出的意念法师就是能够如此，他们的世界是向内发展的，他们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达到十分惊人的程度。 “我并不擅长控制人的情绪。”罗瑞安最后开口说道，音调里有一些老老实实的成分，“我擅长观察心灵，擅长理清一个人思维的逻辑，看透他们的思维模型，所以我才能修补受创后的精神络，我喜欢做细活儿。” 他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不过有些人刚好是进攻型的，他们同样擅长看透人的思维世界，不过他们喜欢攻击，操纵人的情感更是手到擒来，驱使人就是他们的本能。” 杜正一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这个师不是来跟他聊天的，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就都有深意。如果他知道了实情，那么罗瑞安的话就像是一种告诫。站在罗瑞安的立场上，这种告诫就冰冷的让人十分无法容忍。“你都没有问问我，罗奇究竟出了什么事吗？” 罗瑞安沉默地看着他。 “我不是以琼林的立场，我是以罗奇朋友的立场，想要问问你，他为什么是一个不在册的心灵感应者？”杜正一说道，“我想，能回答我这个问题的只有他的父母。” “琼林的黎绪没有能力解开罗奇的屏障。”罗瑞安的神色终于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不过这些变化的含义，杜正一并不能看得很明白。“是琼林的尊者注意到了他？” 杜正一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喃喃低声说道，“我的天啊，你可真是自信。罗奇这点为什么不像你，他可是相当不自信了。” 罗瑞安也明白过来了他的暗示，脸色终于难以掩饰地难看起来，杜正一知道，同样都是意念法师，差不多的活都做过，他大概也想出来了罗奇是怎么被撬开屏障的。 “他还好吗？”罗瑞安问道。 “我能理解你，”杜正一缓和地说道，“你肯定以为琼林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不会有人想要对一个未成年人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所以即便我都已经通知你了，罗奇被违规带进琼林，你也没那么重视。” 罗瑞安沉默地看着他，两人之间在言语之外的对抗就像一个膨胀起来的立场，连原野中呼啸而过的风声都被隔绝了许多。 “你是不是想要拼一下？”杜正一猜测地说，“如果罗奇在琼林中没被发现身份，他就经受住了检验，能够按你希望的以一个低级法师，或者，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 “那又有什么不对吗？”罗瑞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充满了愤慨，他面上的温和，他气度上的从容突然烟消云散了，“作为一个人类去生活有什么不好？我费劲心力让罗奇喜欢人类的生活，他能在人类的社会里生活的很好。在人类中他不算矮，他很聪明，相貌良好，他了解人类社会的规则，他有生存技能。他不用作为一个记录在册的奴隶，不得不服役，不得不去干那些恶心的事，去挖掘别人的脑袋，去压榨别人的秘密，去修改别人的记忆，去干所有这些脏活儿。” “可他是一个魔法师，他出生在一个魔法师的家庭，长在魔法师的世界里！”杜正一也突然愤怒了起来，“你怎么能人为偃割你自己的孩子呢？你让这个世界里人人都瞧不起他，你知道我们这个世界里的歧视有多严重，你居然让他一直受欺负！他生出来是这样就是这样的，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动他。” “我是他的父亲，我就有资格！”罗瑞安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武断地吼道，“我的儿子在哪里？是你把他从琼林中偷出去的？把他还给我。” 杜正一的嘴唇紧紧地抿了一会，突然讽刺地笑了笑，“不是我偷的，他是自己走出去的，你儿子还真是有点小厉害。” 罗瑞安也看出了杜正一的讽刺，那为了他儿子而发出的刺眼鄙视让他冷静了一些，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常的高度。“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孩子过的不好，但是未来有那么长，父母需要让孩子做好准备。小时候辛苦一些没有什么不好，痛苦能让人深刻，苦难能让人蜕变。” “苦难教育？”杜正一少见的嗤之以鼻，“我是被我的老师养大的，他也经常强调痛苦和自强不息的作用。不过他说人生实苦，所以实在不必自寻苦难。呵呵，我还真没想到，罗奇居然是被虎妈鹰爸养大的。如果是我的话，这么教育好像还有点价值，毕竟我是注定要成为战斗法师的。你为了让你儿子将来能去人类社会里混日子，居然对他这么狠，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啊？我听说过养狼要这么养，还不知道有人这么养猫咪，真是奇了怪了。” “这是我们家的事。”罗瑞安不理会杜正一的讽刺，“罗奇的意识之锁如果被解开了，现在的情形一定很危险，我要马上把他接回去。他的情况，只有我才是最了解的。” “等等，等等等等。”杜正一靠回了沙发里，边琢磨边说道，“那个先放在一边等会再说。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古老原则，咱们先谈谈罗奇的治疗方案吧。他现在是受到了重大的精神创伤，你能帮他修复到什么程度？” “如果你真的是罗奇的朋友，”罗瑞安说道，“我希望你能保守他是个心灵感应者的秘密。” “你在说什么？”杜正一蹙起眉，仿佛第一次见到面前的生物一般，“你还要把他的意识世界锁住？” 第八十章 儿子的朋友 第八十章 罗瑞安站在杜正一位于旷野之中的怪诞客厅里，他的手插进了裤子的口袋里，显得轻松而随意。他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主人家，小朋友在义愤之后，有的只能是无奈。他似乎占据了主动权，“你是我儿子的朋友？” 杜正一望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脸上是浓重的失望，甚至添了一些想要把人赶出他家的倦怠，他一向是个没有礼貌、任性妄为、不守规矩的人。没大没不尊老不爱幼就是他一贯的德行。可他现在要是想赶人的话，就是把人逐出他的旷野，这地方选的实在有点麻烦。 又一次，罗瑞安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连带着对他年龄的鄙视，“为什么要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里？” 这种对话方式不是一般的让杜正一不舒服，他克制着再一次检查自己的意识壁垒是不是完整无缺的想法。罗瑞安就是成心想让他心神不安的。意识法师想要让人舒服的时候，人们总会惊喜的觉得仿佛找到了完全懂自己的灵魂伴侣。但要是意识法师成心想要人不舒服的话，他们也会轻易拆掉人们的安全感，哪怕你把地点定在一个他完全想不到的地方，一个荒诞的场景里，他也能反客为主，很快就夺走对方的心理舒适区。 罗瑞安继续说道，“这地方视野确实不是一般的好，恐怕你也在周围设置好了陷阱是吗？不知道你是对我不放心，还是有人在威胁你的安全？你是个危险的人，是不是？我希望你把罗奇还给我，我不喜欢他去玩你们的游戏，我的妻子也很担心他。如果咱们只是这么偶然相遇在荒野上的两个人，我会很欣赏你这样的后辈英才，但牵扯到我的儿子，那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杜正一问道。 “没有父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跟像你这样危险的孩子一起玩。”罗瑞安认真地看着他，“我希望你能够理解。” “如果我没有这么危险，罗奇就走不出琼林了。”杜正一危险地眯起眼睛，明明他是对这种话嗤之以鼻的，他并不是一个找朋友的幼儿园宝宝，也一向对自己的危险沾沾自喜。可也许是罗瑞安的语调，也许是罗瑞安的神态，他还是隐隐动了暗气。 “如果罗奇没有跟你在一起，他就压根不会被带进琼林。”罗瑞安严肃地说。 杜正一抿紧了下唇，没有把下一句反击的话说出口。 “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我接触过很多天才儿童，被琼林招去为他们做心理安全的鉴定。”罗瑞安继续说道，语调越发平缓，仿佛杜正一就是一个儿童，而他是一个耐心十足的儿童心理学家。“我想你小时候也是这种儿童，被琼林豢养，训练成为怎么说呢？杀手？猎人？恶魔猎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你们才好。总之你们被剥夺了跟父母生存在一起的机会，大部分都被教育的十分自我，凡事喜欢依靠自己，大部分都没有什么朋友。连琼林都对你们不太放心，时时监督你们的人性是不是还基本保持在正常范围。我冒昧地问一句，在遇到罗奇之前，你曾经为朋友这么披肝沥胆过吗？”“你是什么意思？”杜正一的手猛地攥紧了。 “我并不是一个怪物。也许像你这样迷恋个人能力的小孩，无法理解我的做法。”罗瑞安说道，“也许是因为你没有父母，所以你不能理解父母为子女安排筹划的心。你有没有想过，像罗奇那样的孩子，有这样那样的天赋，当他还小的时候，养育他有多么不容易。” 杜正一沉默地望着他。 “罗奇是一个少见的可以轻易控制他人情绪的心灵感应者，他是一个天生的控制者。”罗瑞安说道，“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的天赋就已经出现了，他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的雨的婴儿。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没有自控能力的婴儿会有很多过分的，想要吃，想要被抱出去玩，不管之前已经吃了多少，也不管外边是不是刮风下雨。” 杜正一真正吃了一惊，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场景。 罗瑞安叹了口气，疲惫地吞咽了一下，“开始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想到出了什么问题，陪伴他的时候我们非常开心，喂他吃的时候我们非常开心，带他出去玩我们也非常开心，我们以为所有刚刚成为父母的人都是这样溺爱孩子的。哪怕别人已经向我们指出我们有问题了，我们也克制不住顺从他愿望的渴望。一直到他因为这种不健康的溺爱开始生病，当他的身体不舒服时，开始向外宣泄他的痛苦和暴躁。起初他的心灵感应能力还不是十分强烈，我们同样把我们情绪的问题归结为担忧孩子。但是随着他渐渐长大，在他大约两岁和三岁之间，有一次他受了惊吓，结果是我和他妈妈经历了一场严重的心理折磨，他把恐惧的痛苦没有任何节制地宣泄在我们的身上，我们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杜正一可以想象那种可怕的场景，一个婴儿的意识世界是混乱而毫无节制的，别的婴儿的反应可能只是震聋耳朵的大哭，可罗奇却在自然而然地控制成年人，婴儿混沌的恐惧更是无法想象的图景。 “他妈妈过了很长时间才恢复健康，不得不跟他隔离开了一阵子。”罗瑞安的声音平板地说道，“那个时候她甚至有点怕这个孩子。你应该明白，当时我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锁住他的心灵感应能力。否则的话，这个孩子将会无法长大。因为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教育他，他会是一个婴儿王，一个低能暴君，一辈子都如此。” 杜正一无法反驳，他没有想过这么深，因为像罗奇这样级别的心灵感应者实在太少了。相对于一般被动型的心灵感应者而言，罗奇这种类型本来就很少见，他不觉想起了那个骄纵低劣的晋雨，明显的缺乏教养。 但罗瑞安没有必要跟他说的这么多，他的剖白里还有别的意思，杜正一为他的这重意思而皱紧了眉头。 “也许你觉得今天他已经长大了，有资格使用自己的天赋了。但他的这种能力真的有价值吗？即便在我让他失去心灵感应能力的时候，但我也早就感觉得到，他的意识总还是能够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罗瑞安说道，他盯着杜正一的眼睛，声音变得有些苦涩，“他总是能讨得他看中之人的喜爱，你以为你真的是自愿为他做了这么多吗？” 一瞬间风声小了，杜正一听到的只有一阵白噪声。 第八十一章 谈判破裂 第八十一章 有些积累的细节可能当时不在乎，但一旦被揭示出来，加以印证，彼时再看就不再相同了。 杜正一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罗奇被带进琼林的第二天，他的糟糕情绪还比较像他这几年一贯的状态。他不知不觉地就跟罗奇成为了朋友，如果罗瑞安非要诛心的话，的确他已经很久没什么朋友了。他有数个搭档，可是没哪个能像罗奇这样跟他友好相处。如果他的行为并不出自他的本心，他所做的其实都是罗奇希望他做的他还没有真的这样想过。 这些不过是心念一动，事实是在突然之间，仿佛天地变色，风声骤然加紧，他附近地面上的草剧烈地摇动了起来，意念的力量让这片空间充满了刺刺痒痒的静电，力场突然变得极不稳定。 罗瑞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震惊地盯着杜正一，也盯着杜正一的周围。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为什么杜正一会在这里摆上一张双人沙发。他甚至故意邀请他坐下。他当然不可能配合一个小朋友这愚蠢的搞怪游戏，真的跟他坐在荒野的双人沙发里。 但现在他突然明白，那只不过是一种心理暗示，他当然不会坐下，可也不再可能想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罗医生，你实在是说错了话。”杜正一抬起头，虽然力场骤变，隐隐已经有了意念之力在暴走的势头，他的神色依然没有大变。 罗瑞安忽然意识到杜正一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成熟，但是不是这样也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要面对的是更严峻的问题。 “罗奇非要来。”杜正一的唇边浮现了一丝讽刺的微笑，“我本来想先跟你谈谈，聊聊怎么才是对罗奇最好的。可是我拗不过罗奇，按你说的，罗奇总能得到他想要的嘛。” “罗奇。”罗瑞安的嘴唇颤抖，他望着杜正一身旁的位置，在他的眼中那一半的沙发上仍旧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看不到他自己的儿子。 杜正一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边，“顺便我还收集到了一个数据，罗奇的心理干预能力确实很强，他刚刚学会这一点皮毛致幻术就打败了他老爹。罗法师你大概了解这种技术，如果你没有先看见他，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你的视觉就会被蒙蔽起来。还真是有点讽刺，你那么想替你儿子做决定，但现在你的儿子只要不想被你看见，你就再也看不到他在哪里了。” 罗瑞安脸色铁青，羞愤之色在他的面上闪过，他尝试了几种办法，在一阵恼怒中恨不得拿出家长的做派来勒令罗奇跟他回家。 杜正一突然又是一笑，说道，“幸亏法师大部分性格都比较深沉，尤其是意念法师，要不然你现在一定要耍耍老子威风，大吼着逼你儿子自己现身，跟你回家了吧？” 这就是以牙还牙了，罗瑞安没有想到这个手握着巨大魔法力量的年轻男人这么睚眦必报。品性竟然没能跟能力成正比，这可真是砸了一般人对精英的认知。 “罗奇，”罗瑞安从杜正一的脸上转开视线，维持着父亲特享的口吻说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如果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就不要玩这种孩子的把戏，我们面对面地好好谈一谈。” 那种口吻就仿佛他们在说的是一件极小的事，而不是横亘了罗奇将近二十年生命中的重大事故。 做父亲的永远不会把孩子的愤怒当作一回事，空气中的静电突然加大了，杜正一伸出手来挡在自己的面前，空地中突兀地出现了一道闪电。 “罗奇！”罗瑞安无视那道闪电，威严地说道，“难道你还想跟你的父亲动手吗？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要堕落到这种程度，你太让我失望了。” 空气中突然寂静了下来，代之以莫大的压抑。 这阵压抑就连杜正一都觉得不舒服，他扯了扯自己里面的衬衣领子，“罗奇，你适可而止啊，别让我跟着倒霉！” 空气中当然没有人回应他，但罗瑞安怀疑他们两人之间是可以沟通的，甚至也许罗奇对杜正一竟然是可见的。 事已至此，杜正一脸上的不耐烦更胜了。他扫了一眼面前僵持的局面，声气不好地说，“这是陷入伦理悖论了？要不然我出面解决问题吧。这里又没有我的爹，我想把谁打倒就可以把谁打倒。” 罗瑞安没有理会杜正一的嚣张，他还盯着那片空白，“跟我回去，罗奇，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是永远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以后你就会明白的。杜正一，同样的，如果我说的这些你都明白，你就应该帮我劝一劝他。” 杜正一叹了口气，“我要是能拿罗奇有办法，我根本就不会来找你了，我现在也很不爽。哎，罗奇，按你爸说的，你应该是个橡皮擦啊，劳驾能不能把我心里的失望擦掉，让我保持心情良好。” 尽管罗瑞安是一个比一般的法师还要持重的意念法师，他也实在受不了杜正一这副轻佻的德行，“我知道北方学院的习惯是为战斗法师搭配一个意念法师，但如果你觉得罗奇能起到战地医生的作用那就错了。他的本质是进攻，与治疗法师完全不同。” 杜正一笑了笑，“罗医生，不是我贪得无厌贪图你的宝贝儿子。是罗奇在自行重筑精神世界的时候，把他最敬重的朋友就是鄙人作为了锚点。这个后果你知道是什么吧，劳驾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换一个？” 罗瑞安的样子看上去仿佛是被人当头一棒，直至这一刻他才真正地神色严峻起来，他定定地瞪着杜正一，面色发灰，苦不堪言，看样子几乎是被人摘了心肝一般。 他有一阵子找不回语言能力，杜正一的神色却突然有了些细微的变化，看起来就像在倾听什么。 如此他更可以确信，杜正一和罗奇之间是可以沟通的，他的儿子正在对杜正一说着什么。而这个结果，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杜正一的脸上闪过无奈，“好吧，看来你也没有什么用了。你的儿子说，他不信任你。那谈话就到此为止了，已经没有任何积极的意义了。” “罗奇。”罗瑞安茫然无措地叫着他儿子的名字，又上前一步，可是他知道他终究看不到他的儿子。 “你看，事情就是到了这一步。”杜正一真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西装，摆出了一副要告别的样子。他失望地望着罗瑞安说道，“他不信任你，就绝不会让你碰他精神世界的根基。” “你不能”罗瑞安冲口而出。 杜正一微微笑着，“其实，我就是能。”他伸出手，拉住了他身边虚无的存在。 罗瑞安反应过来，连忙发力试图改变这里的立场，想要让杜正一无法进入亚空间。但是像杜正一这样得意了好几年，也依旧没遭什么天谴，照样还能在阳光底下嚣张的战斗法师，一个医生又怎么能够留得住。 第八十二章 小丑鱼 第八十二章小丑鱼 山坡上的那栋房子已经荒废了许久。整个村子现在也只不过住着十几个老人，像别的地方一样，人口流失严重，村里人大多迁到了附近的县城，也许用不了十年，这里就会彻底变成一座荒村。 暮色低垂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城市越野停在了村口。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一个男人迟缓地从车上走了下来，在车边停留了一会，似乎欣赏了一会山野中的暮色。接着，他顺着进村的土路缓慢地向村里走去。 他的腿脚似乎有些问题，他的手中拄着一只金属手杖，进村的路是一条上坡路，他时不时地要借助手杖的支撑，走得有些费力。如果这个有时候有人碰巧走出村子，便会看到这是一个还算年轻的男人，只是神色间长久的痛苦让他显得有些衰老。当然，最可惜的是，他的腿脚不好，否则的话，真是一个很帅的男人。 他走的很慢，但却不算着急，他不是这村里的人，但却在这里住过很久。曾经，山坡上的那栋房子里每天晚上都有人等着他回去，现在那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他即便走得更慢了一些，又能怎么样呢？ 以前他们经常一起坐在家门口俯视着下面的山谷，云雾来了又去，山谷中有一片果园，天气晴朗的春天，远远望去果园中仿佛浮着一片红色的烟霞。 他终于走到了那栋房子的门口，院门没有锁，他走进荒废的院落。窗前的两株海棠树即便没人照管也还是生的那样好，春日里繁华盛开的时候院中也会生气盎然，不过他知道到了秋天，两棵树结下的果子又酸又涩，根本就吃不得。 他缓缓走近他的老房子，脚步越发放轻，仿佛生怕惊醒了屋中沉睡的人。老房子的窗户上玻璃已经半碎了，外面牢牢地钉着木板。 随着男人的渐渐走近，木板上钉着的铁钉不断松动，掉落在地面的杂草里。最后在一片尘土飞扬中，木板完全脱落，露出了窗口。一支蜡烛在窗里寂静中生长了出来，烛影摇红，照亮了一点空荡荡的室内。 他停在窗前，没有再走进去，只是透过窗户向里望去。暗淡的烛影中，他仿佛看到妻子正在厨房里忙碌。只要他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她就会像个孩子一般跑出来，如果他忘记了带礼物回来，他会在她的肩头放上一只小鸟，或是拈出一只玫瑰。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她是那么天真，那么容易被打动。 当他们拥有爱情的时候，他们相信自己是无坚不摧的，他们相信命运即便不送给他们芳香的玫瑰，至少也会高抬贵手。那个时候，他也是满足的，不知道他这样一个瘸子为什么会让她觉得幸福。 转眼之间，还没有完全从梦里醒来，他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从那一刻起，他的愤怒就再也没有停止过。 他伸出手来，一只玫瑰旋转着落在他的手中，他低下头在花瓣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然后小心地将花放在窗台上。就仿佛那个他记忆中的女子还会来到这里，惊喜地发现这支玫瑰。 忽然，他意识中的那个缠结在扯动着他，他触碰了一下拇指上的戒指，以传统的方式释放出一条信息。在莲花形的标记后面，贤者法师在呼唤小丑鱼。 他做了应答，两个需要他处理的名字出现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在一座人类城市的卫星郊区里，号称鬼城中的头号鬼楼王中，位于十五楼上的一间屋子里。杜正一大声咒骂了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罗奇瑟缩了一下，把自己埋回棉被里，蜷缩在窗下。 “他妈的！”杜正一恶狠狠地骂道。 是的，现在他能够确信，罗奇一定是能够对他的情绪造成影响的。 “我要杀了罗瑞安。”杜正一宣布。 “不许杀死我爸。”罗奇虚弱地在他用棉被做成的茧里说。 “要不是你爸下的蛆” “你爸才是苍蝇！”罗奇虚弱地回嘴道。 杜正一又骂了一句，走到棉被茧附近，一脚踢了上去。 “我觉得我就像一个寄生虫。”罗奇哭丧着说，他已经抱怨了一堆了，唯独没有抗议杜正一虐待他，“一个外星脑部寄生虫。” “你刚才还找了几个恶心的科幻电影看？你还挺有精神头自怜的。”杜正一拿过那个小得可怜的旧手机看了看，“怎么没把你的眼睛累瞎呢？” “我究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罗奇喃喃地说道，“从此以后我活着就像玩一个单机版的自恋游戏。” “你给我闭嘴罗奇。”杜正一又踹了他一脚，“我告诉你，你的确能辐射点精神感染力，不过那十分有限，输出的情绪也都比较极端。当你活蹦乱跳的时候，我的确也会觉得心情不错，你他妈的确是个吉祥物。但是现在你极度抑郁起来，也他妈是个瘟神。我也跟着吃瓜落，被这种灰暗的情绪困扰，我现在连我小时候被麻将那个瘪三抢棒棒糖的事都想起来了。那个臭不要脸的，那么大年纪也好意思欺负小孩。但，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我就应该被单独关在琼林底下的立方体里。”罗奇喃喃地说。 “靠，”杜正一挫败地吼道，“你到底能不能听听我说话？你没有，也不可能左右我的行动和我的心智。你还没有那么高阶，你做不到那么复杂的工作。这全是罗瑞安，不好意思，你那个王八蛋老爹，在故意挑拨我，让我把你这个麻烦甩回给他。”“那你为什么不把我甩回给他呢？”罗奇问道。 “我他妈倒是想，你爹但凡能表里如一点，内里像他外表一样人模人样的，我早把你一脚踢回去了，那我可就省心了。可是你看看他，分明就是一个偏执狂。”杜正一恼火地说道。“靠，我今天晚上就想去找麻将，可是你们这些意念法师，没有一个好人。” “杜正一，”罗奇虚弱地说道，“你觉不觉得你从来也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是不是也跟我有关系？” “我现在特别想把你宰了，切割开，砌到我的后墙里。”杜正一蹲下身，一边在棉被上戳着大约是罗奇脑袋的地方一边说道。“这也是你的想法吗？如果是你的想法，那我可就没有什么负担地照做了？” “变态，你克制一下！” 第八十三章 不被祝福的能力 杜正一揪着罗奇，一头闯进麻将位于古镇的新家的时候，麻将正在跟关歆月一起吃早饭。 “靠。”麻将吓了一哆嗦，瞪着他们两个，不安地瞄了一眼关歆月，“有点素质没有？能不能敲敲门？知不知道来之前提前预约？” 杜正一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不过也略有担忧地看了关歆月一眼，关歆月正咬着筷子睁大眼睛看着他身后的罗奇。 杜正一回过头去询问地看着罗奇，罗奇丧着脸摇摇头。 “你没有去人家脑子里玩嘉年华吧？”杜正一问道。 “没有。”罗奇苦笑着说，“我的屏障还完完整整地竖立着，我的脑子里也很静，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关歆月要是想骂我，还是能在心里大声地骂个痛快的。” “我都是当面骂的，从来不干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关歆月清脆地说道，她嘴里说着，眼睛却小心地打量着罗奇。这还是自那日罗奇被带走以后，她第一次见到他。 罗奇愤怒地看着她，但是因为本人丧气的很，所以力度不大，遭到了关歆月一个锐利的白眼，立刻被碾压了。 麻将“呵呵”地笑了起来，“我们这位小太阳，今天这是怎么了？” 罗奇没有说话，自己爬上了麻将家的饭桌子，看了看他们吃的是什么，小笼包和油条的南北双拼，看得他都饿了。“能不能给我吃一点？我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吃饭，杜正一虐待我。” 他坐在了关歆月的旁边，关歆月给他盛了一碗粥，又打量了他一遍，不过什么都没有问。 “你要不也来吃一点？”麻将笑着叫杜正一坐下，顺口夸奖道，“罗奇进步不这么看着也快能见外人了。” 杜正一“哼”了一声，挑了个离罗奇最远的位置坐下，扯过来一杯豆浆喝，鄙视地看着正在吸包子的罗奇。 “你们这是怎么了？”麻将惊奇地问道，“你还能跟他吵起来？” “怎么了？”杜正一冷笑着重复了一遍麻将的问题，又用了极富戏剧性的语气托着恼人的长调懒洋洋地说道，“罗奇认为我不是真心爱他。” 罗奇一口包子汁呛着了自己，关歆月响亮地笑了出来，只有麻将同情地看着罗奇。 “你”罗奇咳嗽着说，“你怎么这么说？” “你觉得你的行为跟恋爱里的小丫头有什么区别？”杜正一筷子拍在木桌子上。 “草，轻点。”麻将说，“这桌子都三百多年历史了，你有没有文化？楠木的啊，就你那么大力气，一使劲就一个坑。” “我可不这样。”关歆月说，“你不要性别歧视。” 麻将叹息一声，“你们有点正经事没有？到底是怎么了？罗医生那边什么情况？罗奇怎么还在你这儿？他爹还售出不退了是怎么的？” 杜正一厌恶地叹了口气，开始给麻将解释前因后果。 罗奇一脸不痛快地在旁边听着，关歆月也在听着，顺便小心地观察着罗奇，越听越惊心。 不过麻将听完了只不过“哦”了一声，“罗瑞安这么极端，我真没看出来。不过也可以理解，罗奇，我就给你打个比方，如果你是一个在籍的意念法师，现在琼林派你去消除掉关歆月的记忆，你什么感觉？你干完这活儿以后觉不觉得恶心？要是杜正一是个嫌疑犯呢？现在让你用那套审讯人的方法折磨杜正一，压榨出他脑子里的秘密，干完以后你又是什么感觉？一次两次还行，如果总是有这样的活儿呢？意念法师可是稀缺资源，琼林一向是往死里使唤的，你只能靠自己修补自己的心灵。反正要是我的话，我也不希望生出来的孩子跟我一样有心灵感应的能力。” 三个听着的人都默默地，半晌没人说话，堂屋里静的只有窗外的鸟叫声。过了一会还是麻将说继续说了话，“只不过罗瑞安是有点极端，就算罗奇是这样的情况，他也不至于要做到这种地步。两害相较，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取其重？有点邪门。” “那”关歆月同情地看着罗奇，犹豫不决地问道，“以前还有父母这么做过的吗？” “也不是没有。”麻将说道，“因为心灵感应者比较稀少，所以有些做法外界可能不太了解。但养一个具有高级别心灵感应的小孩确实不容易，很多人都会采取在幼年时候封闭住孩子心灵感应能力的做法。在那些隔代出现心灵感应者的家庭里，如果碰巧一对低感父母生了一个高感婴儿嘛这事比较少见，但结果都比较惊悚，孩子往往养不活。你们也能想到，如果事事都顺从一个婴儿，那简直注定会走向末日。” “但是”杜正一询问地问道。 “是的，凡事都有个但是。”麻将说，“但是他们一般会在孩子十五岁左右解开屏障，或者有些时候他们不会把屏障打得那么厚，十五岁左右又是所有法师成长过程中实现自我突破的一个自然时段，这个时候有心灵感应的孩子常常会自行冲破这层茧。这就是有理智地顺其自然。” 杜正一摇摇头，“有什么办法，他老爹觉得自己有权力替他决定。” 麻将想了一会，最后还是摇摇头，“我不能理解他。不过，罗奇，你大可不必为你爸说句话就耿耿于怀那么介意，你要相信杜正一他是真的爱你。” 罗奇哆嗦了一下，恼火地瞪着他。 麻将嬉皮笑脸地说道，“你必须要习惯意念法师的生存方式，我们大部分时候，是靠诛心来生存的。看透别人思维的漏洞，让他们的心灵痛苦，这就是我们行为的本质。你爸爸只不过是看出来了杜正一是个没有朋友的可怜虫，习惯于被人背叛，被人厌弃，所以才会往这个点上刺激他。” 罗奇畏缩地看了看杜正一，后者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吃着早饭，竟像是默认了。 “话再说回来，”麻将又说道，“你也的确是能够影响别人的情绪，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一个开心的普通人经常能让别人也开心，一个抑郁的人经常让看见他的人也抑郁，你厌恶别人，别人也会厌恶你。只不过你比普通人的这些辐射稍微高一些，可是吃块糖果来个甜食也能改善心情，听一听黑色星期五敏感的人就会抑郁，所以你也就相当于一块牛奶巧克力。你再招人稀罕，关歆月看见你也照样翻白眼，我也照样想把你送进琼林地底下。你明白了吗？” 罗奇看了他一眼，渐渐若有所思，旁边的杜正一却又哼了一声，低声骂道，“二五眼。” 罗奇眨了眨眼，暗暗觉得这次麻医生说的有道理，这可就有点尴尬了。 关歆月突然咳嗽了一声，“那我姐姐会不会也有罗奇这种情况呢？我是猜的，但是如果我爷爷也是个心灵感应者，那我姐姐刚好跟他隔了一代，按照你们说的，也是一个心灵感应者的几率不是非常大吗？罗奇那时候说过，我姐姐的失踪，可能会跟她的某个能力有关。” 杜正一猛地抬起头看着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忽略掉的一块拼图。 第八十四章 圣山神殿 第八十四章 早饭撤了下去，麻将带他们换了间茶室，是他在后园一座小楼的二楼开辟出来的。据他说，这座小楼以前就叫做听雨楼。他说这话的时候，杜正一扶栏向下望着荒芜的园子，蒿草都快有芭蕉高了，哪有半点风雅的意思，他对麻将的话嗤之以鼻。 罗奇和关歆月落后一步，还在园子里没上楼来。关歆月比罗奇早来了几天，把这里都逛得熟了，正在给罗奇做导游。两个人并肩一起望着园子里的水池，不知道关歆月在说着什么，罗奇频频点头，看起来十分和谐。可惜好时光没维持多久，没一会罗奇不知道为什么就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了水池，不太干净的水溅了关歆月一身。 罗奇看样子愣了一下，关歆月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连踢了罗奇几脚。 麻将感慨地说，“你说罗奇这个小兔崽子，按生理年龄换算应该跟关歆月的年龄接近，可是实际看起来怎么有时候还不如关歆月成熟。不过关歆月也是，为了帮罗奇的时候连法师的老巢都敢去，可是见到罗奇十分钟就能打起来。” 杜正一看着楼下的鸡飞狗跳，突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黎绪见过你我以后就把赵之言派到关家去，接着就找借口带走了罗奇，这其实是冲着我来的。” “你的意思是黎绪本来想从罗奇脑子里挖出来的是你的事？”这话来的太突然，麻将十足怔了一会。可他稍一思索便知道杜正一说的没有错，黎绪的倒霉完全是歪打正着，当事时可没人想到罗奇会有这么大的价值。 “如果他只是为了泄愤，或者宣扬他自己的极端观点，他不会在咱们眼皮底下挑中罗奇下手。他如果是这么简单的人，在琼林中就爬不到今天的位置。”杜正一说，“他只是好不容易在我身边挑中了一个可以下手的人，顾不了太多才会仓促行事。他的目的恐怕是想推测出三年前我在孤山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孤山，才像是他这个级别的人会感兴趣的目标。” “这个说的有道理。” “罗奇在琼林的地底下被折腾了那么久，他不会一点也不知道黎绪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不过他回来以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抱怨一句。”杜正一说，“我想他是不希望我欠他什么。” 麻将笑了起来，“这么说的话这个小弟弟还有点招人喜欢的地方。” “所以说，”杜正一停了停，居高临下看到罗奇耐不住性子终于还口了，在园子里面跟关歆月吵了起来，又向池子里扔了块石头，幼稚的就像三岁半。“所以说，等我将来不在了的时候，你多关照他一些，至少帮他度过锚点这一关吧。” 麻将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他看了一会杜正一的背影，转身去泡茶。 杜正一也没有说话，南国的春日里暖意融融，生机勃勃，罗奇跟关歆月吵上了天，看起来又一次绝了交，两个人正在气哼哼地往这边来。走上木质楼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的蹄子把楼梯踩得咚咚响。 麻将在他身后恼火地叹气，他却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走过来坐下，从麻将手里接过青瓷茶盅的时候还听得到木头地板发出的噪音。 没过一会儿罗奇和关歆月就气呼呼地走了进来。 “男生都是蠢货！”关歆月先骂道，一口骂了三个。 罗奇负气坐在杜正一身边，面色不善地瞅了瞅杜正一。 “自控能力不错啊少年，”杜正一笑着看着他，“扔了两块石头就算了，也没爆炸。” 罗奇一愣，这才想道自己好日子到了头，顿时忧心忡忡起来。 “好了，你们两个都是这么大的人了，不要像一只猫跟一只狗一样见了面就要打架。”麻将在对面说道，“还是说点正经事吧，陆歆辰也是心灵感应者这个思路还是有点价值的。杜正一，在这点上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暂时没有。”杜正一说道。 说完却发现罗奇正在盯着他看。 “怎么？”他略有些戒备地问道。 “没什么。”罗奇嘀咕道。 关歆月在对面立即找准时机发难，“怂人！有种就大声说话，要么就别说！” 罗奇的火立时又被拱了起来，“靠，我怎么就怂了？我只不过是懒得说！以前杜正一你不说也就不说了吧，现在到底还有什么瞒着的意义？我跟关歆月现在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只能跟着你们混了，难不成还不能把我们当做自己人吗？” 他说完屋里就没了声音，关歆月不够义气地闭紧了嘴，麻将神色古怪地保持着缄默，深究的话就是看热闹的成分更大些。 罗奇负气没有去看杜正一，也不想看着对面这两个混蛋，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跟杜正一从学校离开的那一天。那天杜正一嘲笑他连个火球都搓不好，他觉得跟杜正一这种王八蛋一起去调研，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可最后杜正一还是追上了他，他也上了杜正一的野马，从此以后事情就再也不一样了。 现在他坐在一个地理位置未知的荒废古镇里去回想这件事，如果那天他没有上杜正一的车，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可接着他就意识到，麻将的判断应该是客观的，他早晚会发现自己的能力，差别或许只是没有这么剧烈。 “我是一个孤山守卫。” 杜正一在他旁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在悻悻地反思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三个人都一起盯着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儿来。他压根就没料到杜正一会妥协，一惊之下结结巴巴地说，“守卫守卫什么？” “并不守卫什么，”杜正一说道，“孤山守卫只是一种荣誉称号。” 罗奇的思维完全分成了两处，一边在思索着孤山守卫，另一边却在想着杜正一其实是个心特别软的人啊，这可是个大好的弱点。 关歆月在对面好奇地问道，“就像梅林骑士吗？” “慢着，”罗奇突然说道，“我怎么好想对孤山守卫有点印象。” “你爸说过吗？”关歆月问他道，“你爸爸应该也是个很牛的法师，大概在你们的社会里也是上流人士。” “不是，”罗奇说，“我知道孤山，人人都知道圣山神殿的故事。就在距离琼林不远的地方，一般人把琼林里的那座建筑称为神殿，那只是比喻，其实人人都知道真正的神殿是一座山洞。” 麻将和杜正一交换了一个对视，开口说道，“人人都知道圣山神殿，但并不是人人都知道神殿是个山洞。罗奇，你是不是把黎绪的一部分记忆归类进了大脑的知识分区？” “好像”罗奇喃喃说道，苦思冥想了起来，那知识几乎就快要被他忘了，他事后从来不敢去那片记忆里翻找，但那确实是在的。 “你不会暴走黑化吧？”关歆月小心地打量着他说道，换来麻将的一声“嘘”。 “孤山守卫，”罗奇开始想了起来，没有任何黎绪的影子，仿佛那本来就是他的记忆，他曾在某本书里学到，在某阵风中倾听过，“守卫的是存在于圣山神殿中的永恒的灵魂。” 麻将抽了一口气，转向杜正一，定定地看着他。 杜正一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还有什么？” “琼林最高的九位尊者，就是圣山神殿传说中的九曜，圣山的九位祭祀，负责挑选有资格永生的法师。”罗奇说，他转向了杜正一，惊讶地看着他，“难不成不是传说么？真的还有孤山守卫？” 第八十五章 吵架王 第八十五章 “你每次好像要说实话的时候都不是在说实话，是拿我当熊孩子耍吗？到底还能不能平等一点？”罗奇大声说道，“总是这个德行，刚像是要掏心掏肺子，结果掏出来的还是半截话！” “孤山守卫具体是做什么的，跟我被派出来的理由完全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说那些我自己的事？我是个孤山守卫，被派出来是为了要调查焚莲者的活动情况，因为琼林里被焚莲者渗透了，所以他们只能派执行法师之外的人来。有什么问题吗？”杜正一也恼火地说道，又讽刺地说道，“你想不想了解一下我祖宗十八代的历史？” 麻将咳嗽了一声，顾不得他们吵架，有些激动地问道，“所以焚莲者的兴趣扩展到永生上来了？想要打听的是这个秘事？这到底是焚莲者这个组织的兴趣还是黎绪个人的野心？”他们很明显触及到了一个核心秘密，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可是，没有人搭理他。 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他们三个人每两个人都能吵得起来，居然还没散伙。“歆月你能不能替我翻他们一个大白眼？” 关歆月也没有睬他，犹豫地问道，“真的有永生吗？”她其实想到了一个她更关心的问题，“真的有灵魂吗？” “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是杜正一，脸色还黑的难看，“这个世界上没有永生也没有灵魂，不管是法师还是普通人类，到了该死的时候就会死去。” “也没有必要当着关歆月的面说的这么直接吧？”罗奇蹙眉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她的意思是想问问有没有机会再见她爷爷了吗？” “如果人人都能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个世界就少了许多事，为什么我就不能说的直接明了？”杜正一毫不留情地说道。 “这个没关系的。”关歆月赶紧说道。“我们跳过这部分往下说吧？” 罗奇气的梗着脖子不吭声，杜正一无所谓地扬了扬手，好似要把罗奇挥出去，“不用理会他了，我们继续说我们的。” 麻将干笑了几声，“焚莲者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听说，要不然你完整地官方科普一下？考虑到罗奇在未来可能还会不断接触到崭新的信息来源，你也坦诚一点。”“我知道的情况也不是很多。”杜正一僵硬的说，“焚莲者在三四年前还是个传说，琼林里根本没有几个法师相信他们是真的在行动。这两年报告陆续递上来，才开始得到琼林尊者的注意，报告被送到算师手里进行处理，开始回头处理人类社会中法师的不正常死亡事件这些你也是知道的。” 麻将说道，“知道开头不知道结果，后来他们出结果的时候，我就离开琼林了。” “结果认为在很多法师活动频繁的地方，人类死于虐待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往常的均值。换句话来说，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连环变态杀手出现的概率高于了历史平均值。以往这种情况可能意味着出现了高反法师，因为法师的连环变态杀手效率要高于人类。但是”杜正一停了一下，担忧的情绪开始战胜了他刚才的恼火，“但是同样的，如果只是个体变态的话，那法师的变态杀手出现的概率也高于了历史平均值。” 麻将思索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时候基本可以肯定出现了有组织的行动，有纲领有追求，目的明确。” “用他们两个都熟悉的表述方式吧，”杜正一说，“相当于法师中出现了恐怖主义组织。” 罗奇有点苦涩地说道，“那我可比琼林知道的早的多，那时候每个孩子都知道，每个学校里都有人说自己是焚莲者。” “相对于人类来说，我们的社会组织形式毕竟要松散得多，发现问题的反应速度也就比人类社会慢的多。”杜正一说道，丝毫没注意到两个人什么时候又开始正常说话了。“在确定焚莲者规模和行动轨迹的时候，一批算师也被琼林招募起来，对人类和法师的死亡数据进行了分析。算师认为琼林的反应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更慢，所以他们认为琼林也已经出了问题。这个时候，尊者们不知道谁才是可信的，也就决定不再使用委员会的执行法师。我的孤山守卫身份，几乎是个机密，大部分人只知道我是按照战斗法师培养的学生。所以裴枢作为琼林尊者之一，提出既然执行法师不可以信任，那么就应该派在校学生进行调查。至于为什么是从关毓山案件作为突破点，我并不知情。裴枢认为琼林被渗透的太厉害，任何数据都有可能已经被污染，所以我最好不接触任何背景资料，一切都靠自己去调查。” 罗奇不知道自己听了这些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所以我被选中的真实理由，应该是我的能力水平太低，又十分迷恋人类生活，是焚莲者恨不得虐杀的类型，绝不可能是焚莲者。” “这是最符合逻辑的推理。”杜正一说。 麻将笑了笑，还是不肯完全放过罗奇，“也有可能确实是你的值高。先天情绪感染力就强，还是一个乐天派，你大部分日子应该过的不错，日常生活里的确十分幸运。” 罗奇没顾上他的揶揄，说道，“可我觉得黎绪对关家的调查是真的，他们对大黑天寺庙的怀疑也是真的，否则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对着我们再提起自己组织内部的情况。” “有几种可能。”杜正一说道，“第一种可能是黎绪对孤山传说的兴趣可能是他个人的，那么他对焚莲者这个组织也就未必完全忠心。第二种可能是焚莲者出现了分化，大黑天寺庙的这伙人做的事黎绪一派并不知情。目前我们只知道分莲者的高层是贤者法师，贤者法师的数目未知，但我怀疑他们会比照琼林的建制设置九个左右，他们一向有宣扬自己是正统的这种倾向。以这个人数而言，内部产生派系也很正常，我个人怀疑非常有可能焚莲者内部正在分化。” “你怎么知道是内部分化？”罗奇惊讶地问道，“你参加过他们的组织？” “观察出来的。焚莲者大部分是年轻人，虽然他们标榜自己是最传统的法师，行使的是最古老的法师仪式，可是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有很多人类文化的痕迹。说来讽刺，他们的仪式和组织规模带着不少人类游戏和电影的影子。”杜正一向麻将又解释了一句，“大黑天寺庙的组织形式跟游戏积分的形式就十分相似，这是罗奇发现的。” 没有人说话，杜正一在这方面是这几个人中的权威，他继续又说道，“我也曾经怀疑过是大黑天寺庙就是一个纯粹的人类组织。但我见过和尚的一些反应以后，我觉得他们受过心理干扰，那种强度的心理干扰，不像是纯粹的人类能做到的。所以这是第三种可能，但是已经基本被我排除掉了。” “说起这个，黎绪曾经说寺庙里的和尚和齐家的女人都是傀儡。”罗奇有点犯恶心地说道，“我想他是有什么特别意思去说这个词的，但我没有找到答案。” 杜正一望向了麻将，“你对这个有看法吗？” 麻将摇了摇头，“傀儡是个老故事了，现在说起来都是传说，我估计连黎绪自己也只是听说过而已。那都是早期的意识法师玩的东西，那时候他们还有自己的秘会，有自己的规则、典籍。不过现在那些规则没人记得了，典籍也被焚毁，傀儡术这种东西也早就被当作禁术，早都消失八百年了。我不知道那些和尚给你们的感觉到底有多奇怪，能让你们和黎绪都想到这个，不过我从学术的角度上来说，复原这种古老的技术是不太可能的。” “那我们就先不必去说这一部分，真相早晚会慢慢浮出水面的。”杜正一说道，转向了一直在旁边呆呆听着的关歆月，“剩下的部分，就是这一步的关键点关毓山到底发现了什么。” 第八十六章 耳骨钉 第八十六章 “那我们就先不必去说这一部分，真相早晚会慢慢浮出水面的。”杜正一说道，转向了一直在旁边呆呆听着的关歆月，“剩下的部分，就是这一步的关键点关毓山到底发现了什么。” 几个男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聚集在了关歆月的身上，麻将是带着几分不解，在他眼里关歆月还是个孩子，他以为关歆月只是在他这里避难的。罗奇是知道底里的，杜正一已经告诉过他，他的命是关歆月付了价钱，他才肯救出来的。 罗奇觉得杜正一说这些只不过是扯淡，想不到现在他们居然作了真，身为男人他总觉得这就像是在欺负已故法师的寡母孤儿，可杜正一显然不这么觉得。关歆月似乎也没有觉得杜正一现在跟她索求报酬有什么过分，她脸色都没变，还极富契约精神地点了点头。 罗奇尴尬地夹在中间，觉得对不起关歆月，可又没有资格指责杜正一不地道，两人一个出价一个履约，细想还真就跟他没什么关系。 关歆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爷爷的确把一颗存储水晶交给我保管。” 罗奇忍不住低声说道，“你并不一定要把你爷爷的东西拿出来。”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没有人会把你怎么样的，他们也不会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关歆月望着他笑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心了起来。“没有关系的。”她轻声对罗奇说道，抬起头来看向其他两个男人，眼神十分明亮，姣好的面庞熠熠生辉，“我是我爷爷的孙女，但我终究也只有找到法师才能解读水晶里面的内容。我折腾了这么久，除了希望能让姐姐失踪的事件在你们的世界里引起重视，还想找到可以信任的法师，读出爷爷的法器。我想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可以信任的人。” 罗奇点点头，忽然有点惭愧，关歆月虽然神经起来相当神经，时不时地大惊小怪得烦人，但这样的时候又总会超乎他的意料。 “谢谢你的理解和信任。”杜正一说道，声音也很温和。 关歆月不好意思地朝着杜正一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哪怕没有罗奇突然能力觉醒这件事早在这件事之前，有罗奇在场的时候，杜哥的性格就好很多。我就说实话吧，没有罗奇在场的话，我是有点不敢跟杜哥说话的。” 杜正一略微有些错愕地望着她，又望了罗奇一眼，果不其然罗奇又显得有点忧心忡忡了。 麻将倒是很有兴趣，“你是这么觉得的？” “你觉得不是？”关歆月反问道。 “我认识杜正一很久了。”麻将笑笑说道，“他还小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太熟就看不出来什么了。再说我也不怎么顾忌他，他情绪怎么样都不妨碍我跟他说话。” “也许是吧，但罗奇不在的时候，杜哥显得比较”关歆月沉吟着，犹豫着不敢确定用词。 “比较不像个人？”麻将无所畏惧地帮她把话补充完整。 “嗯。”关歆月勇敢地应了一下，小心地盯着杜正一。 “那你不用在意。”麻将笑哈哈地说道，“杜正一这几年身体不是太好，心情也就跟着不好。” “身体不好？”罗奇跟着重复了一遍，瞧着杜正一的脸色转冷，他也知道不该问人家这种，可是麻将这个大嘴巴反正都说出来了。黎绪猜测杜正一受过心灵攻击的事就立刻被他想了起来，与之相伴的还有杜正一精力耗尽的总比一般男生要快一些，每天很早就会犯困，早上又有点睡不醒，时不时地看起来就像是快要没电了，对魔法能力的使用又十分节省这些点点滴滴铺天盖地地被他想起来。 “停止焦虑！罗奇！”杜正一脸色不善地说，“不要辐射我们。” 罗奇匆匆道歉，迅速复习着麻将教给他的方法，重重紧闭自己的意识空间。一边又问他，“还是后遗症吗？” “会好的。”杜正一敷衍地说道，“说正事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歆月，你爷爷把水晶交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要你将来把它交给谁？” 关歆月难免要察言观色，杜正一是满脸强硬，罗奇有没有输出焦虑她不知道，人类的心灵远没有法师那样敏锐，不过有没有魔法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罗奇那一脸焦虑。反倒是麻将，一脸置身事外的无所谓。所以最后她还是屈服了这些人中最强硬的杜正一，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爷爷并没有说要我把水晶交给谁，但他在最后的日子里他经常让我来保管这件东西的。据他说，因为我不是法师，水晶在我的身上，气息最弱，几乎不会有法师会想到水晶在我的手里的。所以我才认为，他一定是有敌人的。” “就在你的身上？”罗奇惊愕地说道，一个画面闪回在他的记忆里，关歆月无意中将头发掖在耳后，露出耳骨上戴着的一件饰品，当时他还觉得在那地方打孔实在有些痛。 关歆月就在他们面前掠起了头发，露出耳朵上的一只耳骨钉，水晶的光芒在阳光下闪耀着。罗奇没想到师的这件法器的尺寸会如此他错愕地望着关歆月将耳骨钉小心地摘下来，如果这里面真的装着巨大的秘密，又有谁会想到这件东西一直在一个十六岁人类女孩子的耳尖上。 “关法师真不是一般人物。”他听见麻将在一边惊叹道。“生出的孙女也不是一般人。” “我不是我爷爷的血脉，你知道的。”关歆月笑着说道。 “难道一定要有血缘关系才重要吗？”麻将低声说道。 关歆月低了低头，发丝从她的耳尖上划过，她的面颊上染上了一层绯红，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就像是在唇间的一句呢喃。 她伸出弹琴的纤细手指，水晶就在她的指尖，她把它交了出去，交给了杜正一。“我希望在这以后发生的事情，我也能够知道。” “我们不会把你排除在外的。”罗奇不管杜正一是不是这样想，也不管麻将觉得应不应该。 杜正一没有作声，但是从他的手掌甫一接触到水晶开始，一股能量之流便从水晶之中源源不断地泄露出来，他当着关歆月的面打开了这只存储晶体。罗奇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做，他知道杜正一的内心跟他一样厌恶不公。 金色的数据从水晶中释放出来，但这似乎与一般的存储水晶略有不同，连杜正一都困惑地“嗯”了一声。 坐在旁边的罗奇却猛地确定了这一丝不同在何处，那是一股主动的意识之流，并不是存储的数据。他顾不得多想，伸手就去杜正一的手上抓那只水晶。 第八十七章 意念的第一战 第八十七章 罗奇转身就去杜正一的手上抓那只耳骨钉，但还是来不及了，一股强大的意念力量从虚无中狂奔而至。在那一瞬间，罗奇知道自己不是在用眼睛看着的，洪流不知从何而起，但他身边的杜正一却如同山间的谷底，霎那间洪水便呼啸着奔涌过去。 “罗奇，别碰。”杜正一的声音遥远的如同在另一个世界。 罗奇没有在乎他的话，他到底有没有去碰那东西他自己也不清楚了，他看见意念的洪流重重地冲击在谷底上游的堤坝上。罗奇战栗地看着那道堤坝，洪流第二次冲击在堤坝上，堤坝几乎微微地被撼动了。 “罗奇，走开。”杜正一的声音更清晰了一些，似乎他已经发觉了罗奇处在意识世界之中，也在通过意识与他沟通。 罗奇没有回应，他谨慎地伸出意识的触须去触碰杜正一的屏障，甫一接触他立刻感觉到一阵疼痛，他的意识将疼痛接收回来，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还原为一阵剧烈的头痛。他疼的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罗奇！你妈没告诉你别什么都上去舔一下吗？ 他知道这道意识是杜正一传送给他的，带着丝丝缕缕的愠怒，但更多的是急躁，急于把罗奇赶走，自己留下来处理这个麻烦。 罗奇一如既往地没有听话。 意识的洪流第三次冲击了杜正一的屏障，这一次洪水几乎是疯狂地撞击在那道意识的堤坝上，堤坝再次颤抖了一下。这一次意识的洪流被激怒了，它在精神世界里怒吼着，不断地撞击着堤坝，甚至分化成无数支流寻找着壁垒的缝隙。 壁垒后面的疼痛随之升级得更为剧烈，罗奇颤抖着感应到那是意识攻击在受损的精神世界产生的共振。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但他的学习能力一向都很好。他模仿着意识的洪流，在精神的领域内把自己的意识倾泻为同样的液体，却是顺着杜正一的堤坝流淌涂抹，仿佛给泥土堆砌的堤坝漫上了一层活性的水泥，攻击再也没能动摇那道堤坝。 他的意念强大而有力，他站在杜正一的意识之前，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开始吞噬那道洪流中的意识。他撕扯着、咀嚼着扯下来的意识残片，许多光影的残片在他的世界里走马灯式的流转，大多没有逻辑上的连续性，他看到婴儿的笑脸和穿着旗袍的女人抱着琵琶。他也听到痛苦的嘶吼，他震惊地意识到那道洪流竟然能够凝聚出主体的意识，仿佛有一个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他吞噬的速度停了下来，他可不是真的想吃个一人啊。 那道意识立刻退了回去，罗奇困惑地呆在精神世界里，忽然杜正一的意识又传送了过来。 罗奇，进入关歆月的意识，他会跟踪你发现她的存在。 罗奇没有犹豫，他知道关歆月在哪里，在这个空寂的古镇里，他能察觉到镇子范围内仅有的几个意识。杜正一和麻将的意识在这片世界中如同熊熊燃烧的火山口，关歆月的人类意识因为没有对外感知的能力，所以在他的热成像图像里要弱得多，但在这片暗夜里也明显得如同一只火炉。 他拨开炉盖，让那属于人类的火焰燃烧出来，他在关歆月的意识里察觉到惊讶和一丝担忧。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意识，没有一头窜进火炉里翻找。 只是这一点火焰就足够了，追随而至的意识洪流止步不前，在火焰的面前变得驯服，甚至变得温柔。 没事了，他明白了这不是敌对的行为是杜正一在说。 罗奇退了回去，在杜正一的堤坝前流连了一会，他不知道杜正一的头痛是不是好了，犹豫了一会伸出触角安抚地拍了拍杜正一的堤坝，有点像在拍一只小狗。 滚蛋！ 杜正一传送给他的信息毫不犹豫。 罗奇退了出去，完全回到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同时又打开了对外界的所有正常观感。 罗奇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大脑对真实视觉的刺激，刚才的一切对他的意识来说至少有十几分钟那么长。但他看到关歆月伸出去递送耳骨钉的那只手刚刚往回缩，同时罗奇的喊叫大概也吓着了她，她正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 一切竟然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他震惊地想着，还有些适应不了这种巨大的时间差。当他在完全的意识空间里时，时间的流速要比外界的流速快得多。他突然走神想到，如果他完全地徜徉在意识的世界里，在意识世界里学习和生活，等他回到现实中的时候，他是否会有一个年轻的躯体和一个衰老的灵魂？ 不过他没有功夫去瞎想了，他看到了那股意识的洪流在迅速地凝结，借助水晶中存储的能量，他结成了一个形体。一个老法师出现在他们的身边，罗奇曾经在赵之言生成的幻影中看到过穿着师的袍服的他，但现在的师比任何幻影都要真实。他穿着普通的夹克外套，黑色长裤，眼神温柔，平静地掠过所有人的脸，投向了他自己的孙女。 关歆月嘴唇颤抖，那天看到幻影的时候她并没有真的失控，但今天没有任何理由，她也认为这就是他的爷爷。她的神色剧烈地变化着，突然之间她就不再像一个坚强地独自面对着一切的那个女孩了，她变成了一个很小的孩子。“爷爷。”她哽咽地叫着，站起了身，向老法师走去，委屈的眼泪铺天盖地的滚落了下来。 “歆月。”老人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却也充满了怜悯。“我不是你的爷爷。”他柔声说道。 关歆月愣住了，突然就不敢再上前了。但罗奇知道，她不是害怕陷阱或是鬼魅，她只是害怕伸出手去，手指穿过的只是虚无。 “我只是一段复制的意识。”他同情地说道。 关歆月突然轻松了下来，“意识，不就是灵魂吗？” “孩子，”老人怜悯地望着她，“我只是关毓山意识世界中的一部分子集，如果关毓山走得太匆忙的话，我将负责替他跟你道别。” 第八十八章 关毓山 “孩子，”老人怜悯地望着她，“我只是关毓山意识世界中的一部分子集，如果关毓山走得太匆忙的话，我将负责替他跟你道别。” “不要。”关歆月执拗地哭着说，“不要道别。就算是一部分也好，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罗奇偷偷地转开眼睛，有些看不下去这个场面，他见到关歆月哭过许多次了，但唯有这一次哭的这么惨烈，他不由得觉得心口沉闷。他能理解关歆月的执着，对于失去的亲人，哪怕只能留住一部分也要好过完全不可追寻。 他低下头，听见老人的嗓音充满遗憾地说，“歆月，这块水晶虽然是块不错的能量体，可也只够维持我的意识一小段时间，很快我就会消散的。而且，死亡本来就是如此，你应该明白。你已经长大了是不是？” 关歆月哭得说不出话来，老人又说道，“看到了这些杰出的法师，我想你不但长大了，而且还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否则的话，留下一个这么喜欢较真的孙女，我真是不能安心。你奶奶常说不知道才是福，你却不管什么都一定要弄清楚，太聪明了总会平添无尽的烦恼。” 罗奇抬起头来，看到老人无奈又犯愁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关歆月哽咽着不肯回答，罗奇在旁边叹了口气，老人飘渺的目光却向他投了过来，他怔了一下。老人幽幽地继续说道，“与怪兽搏斗的时候，要谨防自己也变为怪兽。” 罗奇想到自己吞噬的老人的几小片意识，不大舒服地在座位上挪了挪屁股，明知道不是真往肚子里吃了什么，可还是有点反胃。 “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其实并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接下来的就是你们这些年轻朋友们的事业了。”老人说道。 罗奇连忙又一次抬起头，老人慈祥地微笑着逐个仔细地打量着他们。“我要替关毓山为你们对歆月的照顾表达感谢。这枚存储晶体中记录的是我的一些工作数据，希望你们能代为转交给琼林的裴枢法师。” “我会的。”杜正一说道。 老人又看了关歆月一眼，“我的大部分工作数据都加密过，密钥在关歆月的手中，不过她也不知道密钥究竟是什么。所以请你们把水晶交给裴枢的时候，连同关歆月一同送过去，她一定会对琼林算师的解密有所帮助的。” 罗奇忽然意识到这其实老人为自己的孙女加上的一道保护锁，他也许以为日后来寻找关歆月并且接收到水晶的人应该是裴枢，所以方才在意识世界里他才会对打开存储水晶的陌生法师进行攻击。储存上有主动思维能力的思维片段作为水晶的锁，虽说显得略有些残忍，但又实在是行之有效。这其实是一道高智能的锁，虽然预设的行为是对裴枢以外的法师进行攻击，可是一旦看到自己孙女的意识平安稳定，这道锁便立刻就进行了更高级的决策。 他思索着，脱口而出，“关法师，您是为裴枢师工作的吗？” 老人的笑意更浓了，“我已经为他工作了差不多一个世纪了。” 杜正一刚要说话，罗奇突然没头没脑地又加了一句话，“你在水晶里等待的时候，不会觉得寂寞吗？那里面的时间跟外界好像不太一样？” 老人微笑着，“我并没有那部分意识，那些会产生负面情绪的，以及人之所以为人的很多精神部分，我并没有保存下来。” 罗奇张了张嘴，发觉自己没有什么可问的了。他看了关歆月一眼，她果然也听见了，虽然还是在哭，但是对这个幻影关毓山的依恋之情似乎减轻了许多。 杜正一对废话的罗奇瞪了一眼，继续说了刚才就要说的话，“裴枢现在正在闭关中，我是他的学生，被他派出来代替他工作。” 老人露出了然的神色，微微向杜正一点了点头。“水晶中存储了我追查到的关于焚莲者的一些信息，可惜很多信息我还没有来得及记录整理。” “你的意思是卢金峰案和关雅案幕后的真凶，都是焚莲者吗？”杜正一问道。 “我是找到了一些证据，但是证据链还远达不到完整，在此我还是不做结论了。”老人沉稳地说道。“我说了，后面的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业了。” 杜正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关歆月抓紧时间说道，“爷爷，你应该不知道歆辰失踪的事吧？” “陆歆辰失踪了？”老人略带忧伤地问道。 “是的。”关歆月说，现在她也看得出来，这个人并不是她的爷爷，他缺少了许多部分。现在她才明白，爷爷那些不能完全克制住的暴躁易怒大喜大悲的缺点，彼时虽然也曾经看着心烦，但现在想想确实最可贵的真实和鲜活。 “关法师，”罗奇在一边再也忍不住了，问道，“陆歆辰也是心灵感应者吗？” “是的。”老法师点头说道。 罗奇抽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没有上报她的身份呢？” 老法师思索了一会，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仿佛这部分意识是断裂的。罗奇推测这一部分记忆，真正的关毓山一定没有详细记录。最后老法师说出了他思索的结果，“裴枢是知道的。” “有什么人会想要利用陆歆辰呢？”罗奇没有找到答案，急躁地说道，“心灵感应者虽然稀缺但说实在的其实也不少，他们不会缺少为他们卖命的人。陆歆辰也不太可能替杀了自己父母和祖父的人工作，那他们带走陆歆辰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到底有什么秘密是陆歆辰这样一个孩子会知道的呢？她还没成年，甚至还没开始正式念大学呢！” “我不知道。”老法师最后无奈地说道。 罗奇丧气地缩了回去，嘀咕道，“也许我们能从解密后的文件里找到一点踪迹。” “也许吧。”老法师说道，慈爱的目光又一次转向了他的孙女，“最后，我还有一句话要代替你真正的爷爷告诉你血缘毫无意义，从我第一天把还是婴儿的你抱在怀里的时候，你就是我最爱的孙女。” 关歆月望着他，眼睛里又一次充满了泪水，她沙哑着嗓子低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都爱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几个男人都没有再说话，关歆月又说了很多话，问了很多话，直到水晶的能量逐渐消减。 关毓山最终消失的时候，杜正一转过头去一眼就看见罗奇那双鹿眼里装着的满满泪水，吓了一跳，“我靠，你居然还陪哭？” 罗奇瞪了他一眼，默默地起身，独自走了出去。 杜正一狐疑地望着他的背影，一直没做声的麻将笑了一声，“被自己养的猫挠了。” 第八十九章 不合群的法师 第八十九章 罗奇走出了麻将的院落，在古镇的石板路上走了一会，初春的温暖刚刚来到这里，梅雨季节的滞闷还远，现在正是好时候。 罗奇寻觅着猫的踪迹，顺着狭窄的石板路一直向前走，在江南的高墙窄巷里，他有些不辨东西。老宅子许久没人住了，石板路上长着苔藓，高大的灰色墙壁斑驳着，刻着无数光阴的痕迹。 石板路通向一条河，河上架着一座小桥，麻将的猫们就聚在桥上晒着太阳。罗奇站在桥头，看小河的对面，依旧粉墙黛瓦，桥头垂柳依依，已添了新绿。他默默地发着呆，仿佛看见昔年撑着油纸伞的女子与他擦肩而过，回眸伫立时，不知是谁会叹一句君生我未生。 他回过神来，在河边找了块干净地面坐下，一只橘猫在桥栏杆上慢腾腾伸了个懒腰，起身缓缓地走近了他，从桥头的小石头狮子上一跃而下，窜进了他的怀中。 杜正一就在这个时候从他的身后走近了他，慢悠悠好整以暇，带着一丝傲慢的优雅，就好像也是一只猫。 罗奇没有回头，一只黄眼睛的小黑猫猛地窜上了杜正一的肩头。 杜正一猛地停住脚步，威胁地说道，“罗奇！” “跟我有什么关系？”罗奇的手还在橘猫的脊背上抚摸着，“猫的事跟我说有什么用？” 杜正一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罗奇没吭声，黑猫却被撩毛了似的尖叫起来，爪子插进杜正一肩头的布料。 “罗奇！”杜正一又踢了他一脚，“你不要以为用猫嘴来回嘴，我就不知道是你叫的了。” “你来找我干什么？”罗奇还是没有回头，他盘膝坐在河边，哄着腿上的猫咪，望着河水里倒映的云。“觉得我会犯精神病吗？”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另一座小桥，他还从没数过这里一共有多少座小桥。 跟杜正一比沉默，不会有任何胜算。不是因为杜正一有耐性，而是因为他不鸟你，这些事在他眼里都是可以听也可以不听的小事。罗奇沉默了一会就意识到，他要么抓紧机会拿杜正一当作桥头的石头狮子说说话，要么他就没有机会跟任何人说了。“我想不明白我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们又有什么权力这么做的？一句为了我好，简直就像个笑话。” 杜正一真的没有做声。 罗奇有些丧气，低声说道，“我有点心里不好受。关歆月的爷爷已经死了，还想着要在死后见她一面。我父母还活着，我却只能在外边无家可归，我昨天晚上联系了我妈妈，我求了她，可是她就只是暴怒而已。关歆月的爷爷明明也不赞成她这样折腾的，他想干涉一个人类女孩的思维多容易啊，只需要一些心理暗示。可是他根本没有去试图控制关歆月的行动，只是默默为她的行动后果预设了补救的办法。这难道不是起码的对人之为人的尊重吗？我父母一直对我说意念法师侵犯他人意识的罪恶，可是原来他们一直在侵犯我的意识” 罗奇哽咽了，声音含糊地说着，“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我遭了什么罪，还没有你关心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我不知道。”杜正一突然说话，吓了他一跳。 他忍住丢人现眼的哽咽，心里希望杜正一能够说的更多一些。说什么都行，他只是太孤独了，他觉得他永远都不会有弄明白他的父母为什么遗弃他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杜正一说，“我八岁的时候父母就死了。” 罗奇怔了一下，这次哽咽和眼泪彻底忍了回去。他转过头去用自己的眼睛，而不是猫的眼睛看着杜正一。 杜正一的面色是奇异的空白，仿佛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关闭了。“亲子关系对我来说一直就是个谜。” 罗奇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失语。 “但是比惨不是我的行事风格。”杜正一看向罗奇，一个微笑浮现在他的唇角。 罗奇才知道他是开了个玩笑，突然之间方才的郁闷之情就这样一扫而空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杜正一看了他一会，又转向了河面。“我是想要问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可能去人类社会当个动物行为学家吧。”罗奇说，“我可能会做的比较在行，终于有机会发表论文了。” “很好。”杜正一说。 “你是来跟我道别的吗？”罗奇惊讶地说，突然又有点惊慌，“我还是琼林的在逃犯，你也还有不少麻烦吧？” “嗯。”杜正一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安闲地靠在了桥头的石头上，“不过我已经提出了正式的书面申诉。快的话，三两天之间会有一次办事处正式申诉。我抄送了刘璃老师，到时候她会出面，我已经懒得到处躲那些找我茬的同事了。” “那我”罗奇吞咽了一下，“我不能帮你点忙吗？” “你可以留在这里帮麻将，裴枢少说一个多月才能出关，解密关毓山存储水晶的工作只能暂时让麻将顶上了。关歆月也会留在这里，帮帮麻将的忙，我想密钥可能是关歆月生活中的某些词语吧。我方才跟麻将说过了，如果你没有地方可去的话，就暂时住在麻将这里。”杜正一说道。 也许是看到罗奇的神情实在不算什么心甘情愿，他又说道，“麻将是个好老师，只不过有时候有点脑子不好使，你不要在乎他对你的怀疑。他还是会教给你不少意念法师的知识，等你能够更好地适应这种生存状况，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罗奇挖空心思想了一会儿，试着说道，“我爸说你需要一个高级意念法师” “首先，你连个初级意念法师都不是。”杜正一说道。 罗奇的脸拉了下来。 “其次，我喜欢独来独往，不喜欢组队。”杜正一说。 关歆月被罗奇摔上门的声音吓了一哆嗦。 “你干什么？”麻将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我这门也是古董，坏了你要赔钱的。你现在有钱吗？” “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不合群的法师！”罗奇恼怒地说。 “嘿嘿。”麻将幸灾乐祸，“说实在的，你见过合群的法师吗？不合群就是我们发展不过人类的一大原因。” 第九十章 第一条信息 第九十章 罗奇是在一阵冷雨敲窗中醒来，他在硬邦邦的床上翻了个身，昨晚读到一半的心灵控制论被碰到了地上，他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心头就是一阵无聊。才两天他就开始怀念杜正一的家，虽然简朴，虽然有一股浓浓的精神病院病房风，但那到底是现代人的房间。采光良好，空气中也没有挥之不去的霉味。 他翻身从床上起来，屋里到处堆着他从这座意念法师学会的藏书楼搬出来的书，他绕过书堆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屋檐不断向下滴着水，向下滴落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他是北方人，虽是这样常见的江南景象他从前也没见过，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想了一会这就是“雨打芭蕉”的意向啊，可没过一会就烦得不能再烦了。 这地方对他来说，实在是憋闷。 抬起头来就是局促的院落，高高的灰色小楼，狭窄的巷子，阴雨的天空，这一切都跟他的性子不和。 他浑浑噩噩地趴在窗口，直到那只橘猫姜黄色的影子掠过对面小楼的屋顶。罗奇猛地回过神来，狂奔下楼，顺着院子两旁的的游廊，穿到前院，果然杜正一出现在麻将平时待的屋里。 “他是怎么回事？”麻将闻声惊讶地回头，话是问杜正一的，“怎么回回他都能跟你前后脚进屋？难不成你们还有点什么意识的连接吗？” 罗奇瞪了他一眼，他其实还没有跟杜正一和好。单方面的没有和好，因为杜正一压根就不鸟他乐意不乐意，存在不存在。 不过麻将这么一说，杜正一也略有所思地看了看罗奇。 罗奇心虚地转开视线，去麻将身边拿了一包关歆月落在这里的每日坚果，心安理得地拆开来吃。杜正一已经把注意力挪走了，因为麻将又在问他别的，“你这两天去查卢金峰案，有什么进展吗？” “陈年旧案了，又被各方法师撸过几遍，能有什么进展？”杜正一叹口气说道，“而且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行动不是很自由。” “谁跟着你？”麻将的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 “除了韩奕的那一小帮人，还能是谁？”杜正一不在意地说，冷不防地从罗奇的手里抢走了坚果口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榛子，接着，罗奇不过眨了一下眼，口袋里的所有的坚果就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罗奇惊呆了，想不到一个法师会用高深莫测的光谱魔法检索同类物质，就为了抢点吃的。杜正一把剩下的甜掉牙的蔓越莓干和葡萄干，连同口袋一起还给了罗奇。 罗奇呆了半晌，才叫道，“要不要脸！” 杜正一不睬他，就好像他是个无理取闹的猫崽子，一面吃着坚果一面继续跟麻将说，“你犯不上这么严肃吧？委员会的异地办事处已经受理了我的申诉，给我发了回执，对他们的处分意见已经下发给了琼林内控处了。刘璃和范矢今天会在办事处等着我，完成当面申诉这部分流程。” “两个琼林尊者？”麻将笑了出来，“你的面子可真是够大的。” “刘璃一向是老师的人，范矢是主管内控处的，我想刘璃大约是代表老师这一方，她一向就是个琐碎人，大概是不亲眼看着不放心。”杜正一思索着说道，“真正主持申诉的应该是范矢。” 麻将点了点头，“既然处分意见都发下去了，那当面申诉不过就是走个流程，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担心的也不是这件事。” “你从关毓山的存储水晶中解出什么重要信息了？”杜正一满怀期待地问道。 “这个还有段距离。”麻将干笑了两声说道，“我想说的是，你为了避开追着你的孤山守卫，是不是频繁使用了瞬移穿越空间？” 罗奇敏锐地发现杜正一难得地有些躲闪，立刻紧紧盯上去，虽糟了杜正一的一个白眼也没有后退。 麻将的神色就有些烦躁了，“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像穿越空间这种耗能巨大，又没有什么实际必要的行为应该能不做就不做。你发觉那几个傻逼盯上了你，你就应该停止工作，找地方躲避。反正琼林的申诉受理不也很快就下来了吗？” “如果你的能量耗损得太大，会怎么样？”罗奇下意识地往嘴里塞了一块蔓越莓干，看着杜正一，“会头疼？你的头痛是神经性的吧？因为意念空间受损造成的？你到底是哪部分受损了？” 杜正一没有理他，对麻将说道，“要是你这边有进展，我就不用往卢金峰案那边跑了。” “靠。”麻将低声说，一束金色的字符从他的手上旋转升空，凑成了一篇不断滚动的文字和图形。 “这么长？”杜正一只是扫了一眼就失去兴趣了，“全是废话。” “不是废话！”麻将恼火地说，“这是关毓山对于杀死卢金峰的那个人类大脑所做的鉴定报告，我刚刚解出了这部分。关毓山向琼林提交的并不是真正的鉴定报告，我也不知道最高委员现在怎么这么不可靠。不过我猜想他既然是为裴枢工作的，大概这份报告的初级版本裴枢应该是看过的……” “那这里面到底说了什么？”杜正一问道，“能直接告诉我一个结果吗？” “不能。”麻将更加毛躁了，“这是一份学术报告，关毓山是在做一项研究，他对于杀人犯的大脑研究有了一些进展，但是报告有一百多页，我需要仔细读。要知道关毓山可是个研究心灵控制的大家，他的论文我还得费点力气才能读懂。” “怎么这么啰嗦？”杜正一没耐性地说，“就大致告诉我个可能的范围不行吗？我就不信你连大概意思都没看懂，别犯学者病了。” “靠杜正一。”麻将恼羞成怒，可要命的是他确实被杜正一说中了，骂完人也只能说了，“关毓山认为那个人类的大脑一定被动过，但是技术相当高深，他这篇论文是在反向推理这种技术，再想办法固定对方的能量特征。” “关毓山果然是为了这个才家破人亡的。”杜正一叹了口气。 “意念法师都在最高委登记过，关毓山一定是认为如果他能固定证据，就有办法找到这个人。”麻将说道，他的目光转向了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热闹的罗奇，“但既然有罗奇这种情况存在，我现在就不像关毓山那样乐观了。虽然我只是粗读了一遍关毓山的论文，我觉得在最高委登记的意念法师名单里，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位高深莫测的人物。” 罗奇如今已经能够对这话不痛不痒了，接口道，“那我们就先把这个神秘人标记一下，免得混淆。既然他跟供奉大黑天的寺庙有关系，我们就叫他大黑天如何？要不然就叫大黑吧，不要侮辱真正的大黑天神佛了。” 第九十一章 猫的城 杜正一走出了麻将开在高墙上的细窄院门，一只杂花猫在巷子另一边的屋瓦上鬼祟地溜过。他本能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确认了那并不是经常在罗奇身边看见的猫。他可能有点疑神疑鬼了。 他正要去本城的法师办事处，本来瞬移是最好的办法，但麻将已经再一次对他提出警告了，他也不是真能完全不当一回事。再说，反正他是去赴尊者的召见，让大人物们多等一会又能怎么样？ 江南的春雨游丝一般飘荡在古老的巷子里，他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是记忆里熟悉的湿润味道。他没有打伞，雨丝落在他的风衣上，沾衣欲湿杏花雨，在这样的日子里能回到童年的故乡总是让他有几分舒心。 他转过了几条巷子，过了几座小桥，走到了古镇外面最宽的一条河。这条河环绕着古镇，古镇的三面都是农田和村庄，唯有这个方向对着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市。他在这条路上的每座小桥上都遇到了至少一只猫，现在也不例外。一只白色的狮子猫姿态优雅地蹲在石桥的栏杆上，他走上石桥，那只猫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又有些犯了疑惑，他在猫的面前停了一会，可是与一只猫对视实在够傻的，他盯了一会也没看出来这只猫有什么异状。如果仅仅因为罗奇突然爆发了心灵感应能力，他就开始对周围的活物都疑神疑鬼那就更傻了。 虽然对于心灵感应者来说，控制动物要比控制人容易的多，但以罗奇的新手姿态，多说也就是同时控制两只猫。虽然罗奇个性十分鸡贼，非常喜欢保持优势，对自己现在的能力水平一向讳莫如深，从来不肯承认那些猫是被迫钟爱他的，但杜正一从没见罗奇的身边有同时超过两只猫的时候。 杜正一默默地想着，以他近距离观察心灵感应者罗奇的数据来看，以后他是不是可以在非意念法师们的刊物上发表一篇论文，提出根据猫力来描述心灵感应者。比如说罗奇现在就具备同时操控两只猫的力量，简称两猫之力，具有两猫之力的罗奇。 他转身离开了白色狮子猫，徒步走入了人类的城市。 他的运气不错，在进城不久之后就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但他要去的地方在城市的另一端，是这城市的老城区，这里就像所有人类的城市一样交通问题严重。以一个法师的移动速度和生活习惯而言，堵车实在算的是十大酷刑。要是这个法师碰巧像杜正一这样缺乏耐心而且没有时间，这一个半小时闷在出租车里他已经快要能杀人了。 江南古镇里那一点点好心境实在是磨了个干净，最后的一段路他干脆就下了车，打算抄小路穿小巷过去。 诡异的事就发生在他走进巷子的时候。那其实是一条非常普通的巷子，两边是老城区常见的破旧二层小楼，许多人家把竹竿从二楼的窗里向外伸出来，竹竿上杂七杂八挂满了下雨都不收的衣服裤衩。偶尔他会经过几个带院子的人家，院子都很院门也几乎只能容一辆电动摩托车进出。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敞开的院门里聊天，说的是杜正一早已听不懂的口音。可他才走了半条巷子，就意识到有东西在盯着他。 那种感觉就如同针扎一般，杜正一作为一个战斗法师，一个被当作孤山守卫挑选和训练出来的人，很多时候都是依赖这种感觉生存的。即便他所有释放出去的探测意识，都没有察觉到半点魔法的痕迹。这条挂满内裤的小巷，实实在在是一个人类的占领区。 杜正一有一些紧张，如果没有探测到任何魔法的痕迹，却又本能地感觉到了异常，多半代表着他遇到了真正的对手。他要到办事处的消息不太可能是个秘密，杜正一向来行踪不定，能准确知道他的动向的情况可不多。如果有人想要趁这个时候做点什么，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伏击机会。 一股锐利的视线刺得他一抖，他的手上暗暗继续了魔法的力量，杜正一猛地抬起头来。 两只狸花猫站在人家的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他嘛，确实是。敌意嘛，实在不太好观察。 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愣了半天，只能继续往前走。被猫监视的感觉又挥之不去，他穿过一条巷子，默默地想着这城里野猫真是够多的，又万分恼火地想到这条巷子的猫竟然都集中出来散步了。他不过走上二三十步，肯定会在附近的墙头上，屋檐上，人家的大门框上看见一两只猫。 他的恼火随着穿过三条猫巷而逐步升级，就在他急速穿过第三条猫巷的时候，一个人影迎面而来。他连看都没有看，全速奔出，那人似乎最后一瞬看见了他们要撞上，急忙想要闪躲。但杜正一是什么速度，反而一步窜上，一把拎住那人的脖领子。嘿，还是今天早上他就看见他穿的连帽衫，缝着奇葩的大标签，处处体现着人类精神病一般的流行审美情趣。 他把那人摔在墙上，好似摔掉了那人半口气。他的手还没从那人的脖领子上松开，他逼近了他低声咆哮着，“罗奇你” “嗨！”罗奇说，喘不过气来也不能压倒他的兴奋，他咧嘴露着小白牙，“srprs” “srprs你个蛋啊！”杜正一气得要命，恨不得能把他塞进墙里。“我坐进出租车里以后，你居然还能用猫跟上我？” “那怎么可能？跑死猫也跟不上车啊！太不人道了。”罗奇嘿嘿笑着，“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跟踪上你的。” 杜正一在捏死他和满足好奇心之间犹豫了一会，反正捏死他也对不起自己以前为了抢救他费得功夫，他恼火地松了手。 罗奇从杜正一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他们给他配的手机，罗奇早上帮他调了会手机他没有在意。“嘿嘿，我开了你手机微信的定位。我试过几次都没成功，只要你进入亚空间瞬移了，连接就会中断，不会复连。今天我运气好，你没有瞬移。猫嘛，只有当你不在车上的时候，才负责监视你。” 杜正一大声骂了句人，现在他修正自己方才那个想法了。罗奇不是只有两猫之力，罗奇是有一城猫之力。 第九十二章 和平街街道办事处（1） 第九十二章和平街街道办事处 “就算你关掉微信，只要你还在城里，就依然在我的天罗地里。”罗奇兴高采烈地说道，一反这几天的颓废。 “天罗地”杜正一难以置信地说，“你是重症中二病吗？” 罗奇对他的话嗤之以鼻，继续沉浸在他莫名其妙的胜利感里。杜正一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比赛。不过他转念就意识到，罗奇的这番话，与其说是在宣布胜利，还不如说是在对他进行威胁。罗奇是在告诉他，只要他不出城，就休想甩掉他，关掉微信没有用，甚至瞬移也没有用。归根结底，本地多猫。 杜正一暗暗诅咒着罗奇，又无可奈何，除了默许罗奇跟着他，他也没别的办法可想。 “你知道你的问题还没有完全清楚，琼林里还没有走完流程，因为黎绪到现在也没醒。”杜正一警告他。 罗奇吃了一惊，“我真的把黎绪的脑袋毁了吗？我我还没想过” “停止焦虑！”杜正一厉声说道，看了看四周，忽然又压低了声音，“不是你的问题，他失去意识以后是我攻击了他，他现在没有苏醒的主要原因是受了重伤。如果你现在冒冒失失地见到师，总是有些不好的。虽然你现在对于能量的控制能力不断增加，但我觉得你还没有把握挺过师的检测，所以我告诉琼林你重伤卧床不起，正在遵医嘱休养，不适宜接受琼林调查。” “你把黎绪打伤了？”罗奇惊讶地说道，“他不是师吗？你怎么敢打师？” “那又怎么样？”杜正一不耐烦地蹙眉，桀骜不驯，顺便指出罗奇的荒谬之处，“你还差点把他脑子吃掉呢！” “我那是下意识”罗奇嘟囔着说。 “那你最好吸取教训管好自己的意识。”杜正一低声说，“而且在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打岔，不要横生枝节。” “知道了。”罗奇惟妙惟肖地模仿了杜正一的不耐烦，说道，“我不进去行了吧？我还懒得见那些一见你就亲得像是见到亲孙子似的师呢！我在外边等你。” 杜正一瞪着他，想为他说的这句亲孙子揍上他一顿，罗奇察言观色的能力一向不俗，立刻满脸正色地开始修补，“哥，要不然我可以试试外貌上的精神误导，我昨天跟麻将学了一天理论。” “一天，”杜正一无情地说，“学的还是理论。” “效果还是有的。”罗奇赶紧说道，“你也说过精神误导并不是多难的东西，本来今天我的课程就是实际练习，晚上麻将还要对我进行实习验收的，我最好白天就抓紧时间练习一下。”杜正一揉了揉下巴，怀疑地看着他，“你说的就好像自己真是个乖宝宝似的”“我一直就是好孩子，”罗奇脸都不带红一下地说道，“大不了躲着点师呗，办事处一般的工作人员应该没什么能耐看透精神误导吧？” “他们都是文职，不要说是一个心灵感应者的外貌伪装了，就算是一般女法师的外貌伪装他们也未必看得透。”杜正一犹豫了一下，“那麻将让你怎么练习的？你先练习一下我看看？” “你这么盯着我，注意力不转移，我怎么可能误导你的大脑，让它相信你眼睛看到的不是真的啊？”罗奇不满意地嚷嚷道。 “好吧，这确实是我不对。”杜正一勉强说道，“可是你像个话痨的猴子一样在我旁边，给我指条明路，我怎么样才能从你的身上完全转开注意力？” “那就先这样吧，我试着开始练习麻将要求我练习的实验内容，你也不要再针对我了，我们就继续朝着办事处的方向走。顺其自然，等到有其他的事情让你暂时能够忘记我在这里，你就能看到我的实验成功了。”罗奇说道。 “到底是什么山崩地裂的事情能让把你这个话痨忘了？”杜正一顺口就说出了真心话，看到罗奇憋出一脸愤怒，才改口说道，“那就这样吧，快走吧，别再耽误时间了。你这口袋里还有猫？” 罗奇低头看了看自己口袋里露出来一只黑猫的脑袋，“它赖着不走，我也没有办法，本来我更喜欢那只橘猫的。” “呵呵，”杜正一说，“我也有同感。” 罗奇丧起一张脸来，可是杜正一已经开始往前走了，杜正一的移动速度相当快，一个不小心他说不定就会在下一个拐弯的地方甩开他。他连忙跟上去，陪着笑说道，“其实这只黑猫也行，一双黄眼睛，特别像灰尘精灵。” “不知道那贫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杜正一闲闲地说道。“听着有点像你，煤球精灵，倒霉球精灵。” “靠。”罗奇被怼的忍不住脱口而出。 杜正一威胁地睨了他一眼，他心虚地吐吐舌头，“哎呀，感叹词，感叹词，您老是做大事的人，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他们走出了小巷，开始走上一条略微宽敞一些的街道，不过仍然是一条老旧的街道。街道的两旁栽满了梧桐树，树干有两人合围那么粗，又在一人多高的位置分开两个支叉，单支也比罗奇的腰要粗多了。树干分叉之后，总有一个支叉的方向是伸向街道的，两边的树便在街道的上方连在了一起，整条街道便成了一条幽暗的树洞。 罗奇不知不觉就闭上了嘴，他是北方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习惯植被茂密到发疯的程度，在这样的地方他总会觉得阴森。 杜正一体会不到罗奇的这种感觉，走了一会察觉出他有点安静，转头看看他，看见的也还是罗奇。他就知道，罗奇说什么学会了精神诱导，全是扯淡，这只倒霉球精灵就擅长满嘴跑火车。他又瞥了罗奇几眼，突然低头凑过去低声问他，“跟那么多猫通灵是什么感觉？” 他突然说话，罗奇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发觉杜正一神色认真，就想到杜正一是来了学术兴趣，毕竟他这个天才门门精通，唯独不通的就是心灵感应。“呃”罗奇认真地思索起来，回忆着从猫的视觉里看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体会着猫简单却愉悦的思维，想着这话该怎么说。 就在这个时候，杜正一又闲闲地开口了，“想吃老鼠吗？” “靠！”罗奇叫道，杜正一居然是在耍他，枉费他还这么认真地组织语言。 “别叫了。”杜正一说，“地方到了。” 罗奇抬起头，看着路边的一栋老房子，门窗上都上着电动卷帘，大门上方的墙上贴着几个金色的大字：和平街街道办事处。 “什么？”罗奇懵逼地说，“街道办？这里甚至压根不叫和平街！” “怎么了？多一个街道办事处，哪个人类会在意？”杜正一耸了耸肩，“这就是本区的法师办事处。” 第九十三章 和平街街道办事处（2） 罗奇跟着杜正一走进了街道办事处的大堂，大堂的面积不算局促，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街道办事处的话，大约能容纳一百人左右等候办理业务。但老房子多半有举架不高的问题，这里也是一样的低矮，显的就有些压抑。更不要说这间办事处本身就开在了一道树洞里，窗外的梧桐树遮蔽了不少日光，也让这里更加幽暗。 大厅的正中也摆了一排办公柜台，墙上仿照着人类的喜好，将墙面漆成红色，上面又贴了几个金色的大字：和平街街道政务服务中心。 柜台后面大约有十个座位，可以容纳十名工作人员同时为客户办理业务。但罗奇怀疑那是人类的配置，很少有法师会扎堆来办事处。柜台也没有对人类的行为模仿的完全到位，如果是他来规划的话，他会在办公柜台上摆上十台计算机。 现在，柜台后面只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整齐的刘海，头发的长度刚及肩膀，身上穿着一件千鸟格的女式西装。听见他们进来，她抬起眼睛倦怠地打量了他们一眼。 杜正一径直走向了她的身边，她朝着杜正一露出没有任何热情的职业微笑，“先生，你应该是走错了。” 女孩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他身边的罗奇，罗奇看到她的眸子颜色有些浅，她的鼻梁也很细巧，下巴很尖，颧骨锋利得像是能割伤爱抚她面庞的手。 “应该不会。”杜正一说，“我不是靠电子地图导航过来的。” “我说你走错了，”女孩说，假笑了一下，“你就是走错了。” 罗奇又瞥了她一眼，有些担心杜正一会也会对她失去耐性。不过杜正一只是伸出了右手，一簇火苗从他的掌心燃烧起来，他的声音还是温和的，“能麻烦你检查一下预约来访的记录吗？” 女孩的神色变得了然，可是也算不上愉快。她拉着一张脸，从旁边扯过来一只厚厚的本子。罗奇有些纳闷，法师办事处的前台人员，魔法能力竟然连人和法师都分不清，平时这里到底是有多萧条才会雇佣这样的人。如果这样来看，他也能在魔法世界里找到一份不走脑子的工作。 想到这里，罗奇不禁怔住了，这是他一直习惯了的想法。承认自己无能，再时时刻刻思索着未来，他几乎记不住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罗奇了。他的小黑猫在口袋里轻叫了一声，他伸手进口袋里安慰地抚摸着猫的脊背。 大堂的等待区里摆着几十张塑料椅子，上面只坐着一对情侣。罗奇下意识地望过去，他们从体态上看起来就是法师，一样的细高身材，此刻正凑得很近轻声慢语地说着什么。不知道他们在等着要办的是什么事。 罗奇能想到的需要到办事处来办理的事务确实没有多少，一般只有当法师们认为自己为琼林提供的服务换得的信用点不准确的时候，才会来事务所申诉。可法师的行动是可以很方便的，如果不是特别贫穷的人，大多都会搭潘德拉贡轨道直接去琼林办事，那里的效率更高。他好奇地观察着那对年轻的情侣，他们看起来健康又聪明，实在不像是穷的需要在事务所等流程的样子。 突然，杜正一伸手过来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要他也去等候区的椅子上坐着等他。罗奇吃了一惊，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看着杜正一向办公区旁边的走廊走去，他不顾前台小姐的白眼，从柜台上拿了一块薄荷糖，也朝等候区走了过去。门口的水泥台阶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两个农民工，罗奇在廉价的塑料椅子上坐下的时候，想到他走过来的时候，并不记得看到这条树洞里还有其他人。 罗奇看了看他手里的薄荷糖，是最廉价的一个圈，他把薄荷糖抛了起来，又接回手里。旁边那对情侣停止了聊天，悄悄地观察着他。罗奇转过脸来朝他们一笑，两个法师都避开了他的视线，女法师不安地理了理她的头发。他继续玩着手里的薄荷糖，引得他的小猫爬出口袋，在他的膝盖上跳来跳去的想要抓住他的薄荷糖。 门口坐着的两个农民工也回头张望了他几眼。 “哥们儿，进来坐呗。”罗奇笑着说，下巴点了点东墙上粘着的泡沫字，“这是为人服务的地方，以人为本，不会拒绝工人兄弟的。” 没人应他，两个农民工都转回了头去，凑在一起低低地不知在说什么。法师情侣看他的眼神越发复杂，但却克制地什么也没说。 一阵微风从外边吹了进来，罗奇突然抬起头深深地嗅着这阵风，那是闪电的味道，却没有闪电的声音。他的小猫叫了一声，爪子抓着他的衣服开始往他身上爬，他轻轻地抚摸着黑猫脊背上的猫，“看看你这个小可怜，怎么起静电了呢？快要变成毛球了。” 他把猫抱了起来，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可还是有点晚了。一道人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他比杜正一还要高，比大部分法师都要强壮。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夹克衫，头上低低地戴了一顶棒球帽，遮挡住了眼睛。 “你是谁？”他嗓音低沉，仿佛他的喉头是个音箱，声音在里面持续共振。 “我来办低保。”罗奇说，抱着猫。 壮男微微抬起头，帽遮下的眉骨十分粗大，眼神蛮横凶狠，下颌骨略微有些突出。看年龄，他比杜正一要大上一些。 “我在街上遇见了杜正一，他说今天刘璃老师也会来，她原来教过我，应该还能记得我我想见见她。”罗奇局促地说，“我对你也有点印象，我们是同一届的学生吗？” 壮男打量了罗奇一眼，视线不自觉地往罗奇嘴角上的伤疤上看，刚才他以为这个抱着猫的男人是在向他微笑，后来才看见他的两边嘴角都被人豁开了，也许是救治不及时，连魔法都无法完全修复那两道诡异的伤口。他身上穿着寒酸的夹克外套，里面的毛衫都磨破了领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魔法事故能让一个法师沦落到这种跟流浪猫相依为命的境地。 “我不认识你。”他说，“而且刘璃今天也不会来，你赶紧走吧？” “啊？”抱着猫的中年男人惊道。他有些警觉，不过那个中年废柴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那双透过远视眼镜看人的眼睛被镜片放得更大，瞳仁微微颤动，受损的那点可悲的尊严让他的颧骨上方都红了。“杜正一居然耍我？我啊，我的黑团团” 黑色的小猫仿佛受了惊，突然在中年男人的怀中跳了出去，中年男人的表现就像是弄掉了女儿，登时歇斯底里，追着猫跑了出去。 第九十四章 和平街街道办事处（3） 办事处的走廊和外边一样破旧，地上铺着过了时的微微泛绿的人造大理石地砖，边角已经破碎。但在走廊尽头的一道门后，像是光阴悄悄倒流，杜正一推开门，皮鞋踩在了华贵的织毯上。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屋里光线昏暗，窗口上半卷着竹帘，窗外是梧桐和藤蔓的重重遮挡，几只青铜灯架上燃着烛火。靠北墙放着两只书橱，一只小几上摆着青瓷春瓶，里面供着一支梅花。东边是当地一组十二面的屏风，密密实实地隔开了内外，里面隐隐有人影。 “正一来了吗？”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唤道，语调轻松又随意，“过来吧。” 里面只有一个人。 杜正一微微蹙眉，缓步走过去，绕过屏风，里面靠北摆了一张紫檀书案，后头放着一张圈椅，两头围两张官帽椅，正前面地下设了两只景泰蓝的绣墩。书案后头的墙下贴墙摆了一张条案，上头放着一张小巧的大理石屏风，左右一对青花瓷瓶。条案上头的墙上，当中悬着一块匾额，写着“疏桐清响”四个字。 条案的两边设着两只紫檀书橱，贴着屏风隔断又放着一排官帽椅，南窗下是一桌两椅。这里大约是个办公室，但按座位来看又像是会议室。可其中的静谧雅致，蓄着一百年岁月沉淀的味道，又怎么看都像是间书房。 法师范矢就站在桌旁，身上穿着一件玄青色的袍子，外罩氅衣，虽袖袍宽大，依旧显得身姿笔直如松。他已经有些年纪了，但在九尊之中仍然是最年轻的一位，清瘦干练，精力充沛，一双眼炯炯有神。 “想不到这么偏僻的办事处收拾得竟然很有品味。”范矢微微笑着，说出了杜正一的心声，仿佛一眼就看出了杜正一的心思。 杜正一也报以微笑，因为范矢穿着正式的袍服，他只好躬身抬手，行了旧礼。 范矢这个人，是在世的九位尊者里年纪最轻的，也是最后一位加入尊者之列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成为尊者的日子太浅，还没过够这个瘾，不管是什么场合，他总是按照最正式着装标准来穿。碍着他的地位，别人也只好用最正式的礼节来行事。如果这个时候，你还碰巧穿着恤或是踩着拖鞋，那实在不是一般的羞耻尴尬。 除此以外，尊者的脸上都有标志着自己谱系地位的刺青，这是传统，仅此而已，尊者们平日都会用精神诱导术进行伪装，遮蔽掉这古老的痕迹。也是只有范矢，他是九位尊者里唯一一位每天都将刺青显露在脸上的人。就是现在杜正一也能看见占据了他右侧额头和上半张右脸的刺青。那是许多抽象的线条，看不出是哪些原始形态的变形。杜正一还不得不承认，他的这幅刺青，反倒为他平添了几许硬朗的男子气概。 杜正一与九位尊者都算熟悉，他对人的不当回事目前还没有扩展到尊者的头上，尊者在他看来也一向是能够秉持公正的。但是 但是，毕竟刘璃没有来。这就很奇怪了。 “请坐。”范矢客气地说道。 但这样一个格局里，杜正一自觉不管坐在哪个位置都不太合适，都会像是个在听先生讲课的童子。更可况，范矢看起来也没有要坐下去的意思，那就显得有些像是审讯了。 “刘璃法师临时有事，”范矢似乎看出了杜正一的不信任，也不再继续坚持，反而开口解释，“学校那边出了点乱子，不过都是学生间的小事。” 杜正一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说话。 场面轻微地有了些尴尬，范矢大约是对杜正一还是不够熟，不知道还有人真的能当着尊者的面摆出一副面瘫的脸。他们对视良久，范矢似乎有些感慨，回过头去望了望墙上那副写着“疏桐清响”的字，突然说道，“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想必就是这四个字的出处吧？” “应该是吧。”杜正一说，透着对古文化的完全无兴致。 范矢却不受他的影响，继续说道，“饮清露，栖梧桐，这是一种值得追求的人生状态。” 杜正一无话可说，他一直致力于解决问题，人生状态位在他看来就是个一位二进制码1存在，0不存在只有这两种状态。 法师本来就不擅长哲思，他是一个标准的法师。 “清高和桀骜之间还是不同的。”范矢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哦，原来这是一句责备。 “裴老在教育你的时候，太偏重杀人的技术了，我以为似乎有些过了。连这块大陆上的人类都开始讲究素质教育，我们也不能总是那么冥顽不灵。”范矢平静地说道。 “可是清高的那个，不也就是只虫子吗？”杜正一冷漠地说，“虞世南的这首咏蝉诗我六岁就会背了。” 一瞬间仿佛有冰块冻结在空气中，范矢微微怔了怔，他应该不喜欢有人这样跟他说话。但接着他的眼睛里就像是点着了幽深的火焰，仿佛杜正一的表现正和他的心意，他欣喜的就像看到了一块煎得滋滋作响的肥美牛排肉。 杜正一的心头划过一丝警惕，他看着范矢，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让他迅速开始回顾起范矢的履历，以及他的技术特征。他不是一个意念法师，这让人放了点心，可是一个法师到了尊者的这个级别，已经远不是可以用哪种类型法师来描述的了。 范矢在很早以前就有了年轻有为的名声，成为尊者的时候也相对年轻，杜正一对他的印象一向是很好打交道。或许是因为他到底年轻些，所以容易沟通，他又没有一般尊者的那些怪癖。他也是少有的还愿意承担俗务的尊者，在琼林中监管着至为敏感的内控处，主管着对执行法师，战斗法师，甚至孤山守卫的监察。杜正一当然也在他的监管范围内，所以他们不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谈话了，杜正一对他印象不错，也是因为他在这个敏感的位置上一向不会冒进。 其实要是回忆起来，反倒是他手下直接领导的内控处主管师时时冒进，惹出过不少麻烦，撤换也十分频繁。每一次麻烦闹得大了，都是这位尊者法师亲自出场收拾局面。 “我担心的就是这点，”范矢在他面前来回踱了几步，“杜正一，你已经膨胀的太厉害了。” 第九十五章 和平街街道办事处（4） 第九十五章和平街街道办事处4 杜正一抬起头，范矢看着他，尊者的批评也没能让这个年轻的男人产生任何或是羞耻或是沮丧或是气愤的情绪。他还把两只手插进了裤子的口袋里，坦然地跟他对视着。 如果杜正一只是一个嚣张的小蠢货，那还要更好一些。但是杜正一甚至没有故意装作不屑，他坦然地听着他的说话，他的眼睛甚至都睁得很大，纯黑的瞳仁里带着好学生对知识的渴求，仿佛他真是想要弄懂他话里的意思。而这里唯一要让杜正一解决的谜题就是范矢自己，他明明白白地知道杜正一正在研究他，仿佛他只是在解决问题，仿佛自己只是他前进道路上的一道难题。他现在要把他解开，然后就可以继续往前走了，仅此而已。 这样的年轻男人让人警惕，他在地毯上来回踱步，心中的忐忑不断升级，“你是否明白，我们的世界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杜正一无声地用视线追随着他，询问着他。 “你了解人类的原子弹吗？”范矢停在紫檀木的书案前望着那幅字说道，“他们首次获得了毁灭世界的能力，我们曾经担心他们会把我们的世界一切炸飞。可是结果呢？”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转过身来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仿佛是在上课，也满意自己的授课效果。“结果战争停止了。人类并没有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管是如何做到的，其中有多么复杂的过程，但武器终究被搁置了起来。自从人类诞生之日起就没有停止过的战争，停了下来。你不觉得这跟我们的世界很像吗？只不过我们毁灭世界的武器不是制造出来的，是生出来的，我们天生擅长攻击和毁灭。” 他叹了一口气，眼里的火焰却很明亮。“如果我们像人类一样集结在一起，那将会是轻易可以毁灭世界的力量，所幸我们天性从来就不像人类那样善于整合。另一方面，我们中最突出的个体，同样具备毁灭世界的能力，如果他们具备这样的能力，又产生了这种倾向，我们就必须把他关在琼林的地底下就像人类掩埋拆毁他们的核武器一样。在我们面对的所有危机中，高反法师始终是最可怕的力量。” “我同意这些常识，”杜正一漠然说道，“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工作。” “是啊，你为委员会工作很多年了。”范矢接口说道，他望着杜正一，神色严厉了起来，“你熟悉委员会的流程，如果你在孤山首位们召唤你的那天，就跟他们回到琼林接受质询，事情就比现在简单多了。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有资格让尊者特意为你跑这一趟，来听取你的申诉？” 杜正一的脸上还是一片空白，“因为我掌握了焚莲者的线索？因为琼林现在不可信任？” “是谁确认了琼林不可信任？”范矢陡然色变，他严厉地盯着杜正一，“凭你的感觉吗？就因为你察觉了一两个中级人员是焚莲者，你就可以质疑委员会的组成？在我看来，大部分，甚至绝大部分为委员会工作的同袍们都是值得信任的。” 杜正一微微低了低头，他的眉头第一次因为困惑而皱了起来。 “反倒是你，”范矢说道，“两年以前你的搭档楚遥困死在一座沙盒拟境中，据我所知你几乎毫发无损地离开了那座沙盒，在你离开的时候楚遥甚至还是活着的。” 杜正一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这道指控是这样详细，让他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又冲破了他意识世界里细微分割开的屏障。“我没有救她，是因为当时我已经无法救她了。” “一年以前你的又一位搭档也死在沙盒里。”范矢声音平板地说，其中的怀疑却显得更加刺骨。“几天以前，你还差一点杀死了楚遥生前的男朋友，就因为他向你追问了楚遥的死因。” “我已经申请过不要再给我分配搭档。”杜正一地说。 “你的最新搭档也同样下落不明。”范矢说。 杜正一吞咽了一下，想到罗奇就坐在外边，这竟像是一个莫大的安慰。 “除此以外，韩奕因为你受伤过重，黎绪受伤过重，赵之言受伤过重。”范矢愤怒地说道，“这道伤亡名单上远不止这几个名字吧？即便你将他们视为敌人，哪怕他们真是敌人，你的嗜杀情况也太严重了。” 杜正一没有说话，他一向不需要解释，也无法解释。 范矢失望地看着他，“你从来也没有对委员会做过合理的解释，也不服从于委员会的调遣。在最近这三年，你铤而走险的时候越来越多，嗜杀情况越来越明显，几乎已经完全从委员会里脱轨了。” 杜正一沉默地望着他，范矢的声音就压低成为了一句耳语，“难不成你只是裴枢的私人武器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杜正一的肩头突然松弛了一些，整个人也站的随意了一些，他向窗边走了两步，似乎是在思索。“原来你是想把高反法师的帽子扣在我和裴枢的头上？你真的想要把我和琼林的九尊之首当作核武器一起埋在地底下？” 范矢闻言笑道，“那是怎么可能的事？那不是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么？我作为你的长辈，只是想提醒你，关心你一下。在我看来，你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若干年后就是成为新的尊者也是顺理成章的。但是裴枢却有些过度溺爱你了，我一直是想找个机会推心置腹地跟你好好谈一谈。你是一棵可造之材，眼下却还是一棵小树，如果看到你长歪了，我实在是非常痛心。” “尊者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杜正一思索了一下说道，“范法师其实不用绕圈子，到底对我有什么要求，能不能明白地告诉我？” 范矢还没有说话，一声猫叫突兀地传了进来，杜正一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一只小巧的黑猫正从窗口的藤蔓中挤进一个脑袋来。黑猫在窗口朝屋里看着，又是喵喵地叫了起来。 “黑猫啊。”杜正一突然笑了，回头看着范矢，“尊者知道人类关于黑猫的传说吗？看见黑猫可是很不吉利的。” 第九十六章 和平街街道办事处（5）——一触即发 第九十六章和平街街道办事处5一触即发 范矢瞥了一眼窗口趴着的猫，那是一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黑猫，他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就立刻转回头，神色复杂地望向杜正一。 杜正一从他的眼里看到的只有怀疑和以为自己受到了愚弄的恼怒。范矢要求的尊敬，一向就比别人多。哪怕是在尊者的序列里，也是如此。 杜正一微微抿紧下唇，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范矢不是一个心灵感应法师。不过即使是意念法师，也不一定会对路过的一只野猫疑心，毕竟哪一个自恃身份的意念法师会跟路边的猫狗互通心灵？通灵术是一回事，完全新建意念沟通系统则是另外一回事。除了罗奇这种性格的法师，谁会这么不要面子？还是修正一下吧，除了罗奇，谁会这么不要脸。 “尊者说了那么多我的污点历史。”杜正一断开这些杂乱的念头，想要集中注意力，随口说道，“原来是想要勉励我。” 但是范矢没有说话，哪怕杜正一说出来的就是他刚才字面上的意思。 他看着杜正一，嘴角含着一丝微笑，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也带着笑意，那笑意像是一种催促和鼓励，催促着杜正一自己说出他作为尊者不愿意说出的话。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容上的笑容，就显得叵测和狡黠了，距离体面和尊贵稍有了些微的距离。 杜正一的心里，第一次对一位尊者丧失了尊重。 他一字一字地说道，“原来尊者是想要我自证清白。” “每一个为琼林效忠，服务于全体魔法世界的法师，他的动机都应该是纯粹的，追求也应当是高尚的，心灵更应该是无私的。”范矢温和地说道，他眨了眨眼，目光柔和，仿佛他自己也陶醉于这番话里唤起的情怀。杜正一却十足的茫然，他说的话是如此的空洞，可是他表现的却像是戏剧舞台上的最佳演员。 他一直以为，倘或一个人能够在魔法领域有着超过所有人的造诣，那么这个人也应该超越了人性的低级弱点，比方说表演欲，比方说虚荣但现在，他实在有些茫然。 “现有的意念大师，几乎无法读我的脑子。“杜正一说道，可是这句话才一说出来，他就意识到范矢尊者就是要把他推入到这样的境地里的。无人能够证实他的绝对清白，自证清白又无疑于自己将自己开膛破腹，结局无非是个求荣反辱。 果然，他也没有在范矢的脸上读到任何谅解的意思。从前那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尊者，不复存在了。现在他的面前，只有一个沾沾自喜地浅笑着的师。杜正一恍然大悟，从前的范矢不过就是一张面具，他要摘掉面具，只看时机。 杜正一的肺部几乎只剩了一半的空气，仿佛他的肺部就那样憋了下去。他听见自己说道，“即便他们能做到，难道我的大脑中就能够没有任何利己的自私想法吗？我的动机就能够是完全纯粹的吗？我就不会有好恶的偏向吗？我的追求也从来都不是什么高尚的，很多时候我所想的也不过就是生存，最多也就只有一些简单的对错。我不知道你想要的证明是什么？” 窗口的猫叫得更响了，那声音简直有点凄厉。 “孩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范矢仿佛有些难受地望着他，又带着些微鄙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无私，是每个琼林法师、每个孤山守卫，必不可少的个人品性。” “屁话。”杜正一的这句话不禁冲口而出，即便说出来了，他也没有觉得对一个琼林尊者出口不逊有什么问题，他已经怒气冲冲了。“人生而如此，人就是被自利驱动的，因为自利才能利他。” “孩子，你到底是怎么了？”范矢仿佛真的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仿佛他是个可怜的渣子，“为什么你的内心这么黑暗？琼林把你养大，那么多了不起的法师做你的老师，为什么还把你教育成了这个样子？” 杜正一的胸口完全窒闷了起来，“如果你成为了琼林尊者之首，就是打算这样拿着放大镜，查看每个法师的大脑是不是有自私的念头吗？” “你这是怎么说？”范矢的脸色冰冷了起来，他倨傲地望着面前穷途末路了的年轻法师，“这是你该对尊长有的态度吗？质疑尊长？” “尊者，”杜正一沉声说道，“谁又是你的放大镜呢？” 范矢冷笑了一下，不再说话，沉默地望着杜正一。 窗口的黑猫仿佛是提前到了成年的春天，已经开始不停地尖叫着了，爪子拼命挠着窗框。 杜正一笑了一下，“范法师，你看猫都急成什么样了？” “你是什么意思？”范矢狐疑地说道，他的目光已经一寸也不敢离开杜正一了。即便他事先做好了准备，但杜正一从来就是琼林中的传说，他是裴枢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与年龄无关，他从生下来就适合杀戮，他被按照战士的方式培养长大，他也一天都没辜负过这些培养。 “范法师，刘璃法师到底为什么没有来？”杜正一微微笑着问道，顺便伸展了一下筋骨，仿佛突然从他全然陌生的领域，回到了他擅长的领域。 范矢没有回答他，他是个沉着冷静的法师。也许他一天也没做过战斗法师，但他的经验和澎湃的力量，也不是一般法师能够望其项背的。 “范法师对焚莲者有兴趣吗？”杜正一突然问道，不等他回答，杜正一就摇着头说道，“不，不太可能，就像人类的恐怖组织也不会入了哪国领导人的法眼。那范法师是想弄个帝国元首做做？法师第一帝国的范矢一世？还是法始皇？魔始皇？” 范矢仍旧沉默着，对他的挑衅不做回答，但是一股巨大的压倒性的力量自他的身上升腾起来。杜正一深深地吸了口气，冲开心口的那股恶气，他嗅了嗅力场改变时那股焚烧的味道，“我想外面已经做好了埋伏吧？这次由尊者亲自出手，力场变得更加复杂莫测，我想逃走应该不太可能了。范法师精挑细选了一个裴枢闭关的时刻动手，看来我注定是要当他的炮灰了。” “谈不上这么严重。”范矢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是要把你带回去调查。” “调查我是不是自私加嗜血还不够高尚？”杜正一愤懑地说道，忍不住冷笑，“我还从没跟尊者交过手。如果我这次不幸赢了，说不定还真能为自己赢得一个魔王的名头呢。以后的历史书上，我能不能占上一个小节？” 第九十七章 和平街街道办事处（6）——围剿 第九十七章和平街街道办事处6围剿 杜正一默默地计算着范矢每一分力量的分布，他能察觉范矢作为尊者，力量的强大和稳定。他很快就放弃了他擅长的突刺进攻，范矢的周围密布着一道又一道的力场护盾，他几乎无法近身，任何他能够使用的武器在接近范矢的护盾时都会被分解。 他想过孤注一掷扭曲范矢的力场，但他计算出来的失败风险实在太大了。这里的空间太房间的边缘有力场结界，他等于是在牢笼中与人搏斗，说是困兽之斗也差不多。 不过罗奇带给他的信息让他来的及给自己同样加上了护盾。范矢是琼林的尊者，可不是什么亡命之徒，他也不想仓促地攻击杜正一。两人就如同古老的战士的角斗一般，在战斗开场的时候双方都在各自的盾牌的保护之下，战斗由对峙开始，每个人都谨慎地期待着对方率先行动露出破绽。 不过杜正一知道自己还占着另一重下风，他能感觉到三个战斗法师级别的人就在这个房间的外面，而且步步逼近。 他不知道罗奇在那里，他感觉不到罗奇那闪烁不定的能量，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放过跟他一起进来的罗奇。这是一个失算的点，他实在不该让罗奇跟他一起进来，随随便便地就像两个男人一起走进电玩城。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轻率的人，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他对尊者的信任太盲目了。 “我听裴枢说如果你不去做个战士的话，也许会去做个算师。”范矢突然说道，打断了他对屋外情况的感知。范矢向前踏出了一步，带着能量轻微爆破的声音，书橱和书案上的书页最先发开始燃烧起来，空气中泛着烤焦的味道。 “怎么样，你计算出来了吗？”他又温和地说了一句，仿佛在耐心地辅导学生功课。 “无解。”杜正一说。 他抬头看着头上的屋顶，仿佛不在意生死，其实却是在下着最后一点决心。他在犹豫现在是不是到了最后的时刻，除了拿出所有的力量来，他无法逃生。他还有一个投降的选择，但是他对人心的判断力一向算不上高明，自知之明却有不少。投降总是意味着在未来寻找机会，可是那就又走向了一个他不擅长的领域，他实在不觉得自己能够靠谈判得到什么好的结果。裴枢最快还有三个月才能走出孤山，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天翻地覆了。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范矢矜持地说道，仿佛十分看轻体力活。“我不在乎怎么把你带回去，但如果能不动手的话，还是更体面一些的。” 杜正一这瞬间的心思却没在他的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杜正一惊讶地略微偏了偏头。范矢有些意外，战场分心可不像是一个战斗法师的行为。 其实杜正一的感知范围很大，要远远超过一般法师的感知范围，这几乎是战斗法师的独有特征了。因为几乎是同时，屋外的三个战斗法师也突然转身向外走去了。 杜正一的第一个念头是有人来帮忙了。可是在外边的人只有罗奇，如果罗奇这次能成功逃命，就算做的很漂亮了，应该有人给他买糖吃了。难道他还能搬来救兵么？再说罗奇又能去找谁求助呢？他现在能找到的无非就是麻江那个大夫，后者也许能力不俗在促进细胞生长上能力不俗，眼下根本就没什么卵用。 可这个时候范矢后知后觉地感应到了，他一脸错愕，猛然转头去盯着窗户上的那只黑猫。 杜正一瞬间领悟过来，不得不佩服范矢的生物识别能力，不过接着他就又明白过来，根本不用生物识别能力，只要耳朵够灵，也就够了。他也听见了猫叫，此起彼伏的猫叫，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移动生物体。 孤山守卫和琼林的尊者，两类法师中的杰出代表，在剑拔弩张就要掐到地暗天昏的时刻，不禁愣愣地对视了起来。 两人卓越的探测能力都察觉到了上百只猫咪的登门拜访，和平街街道办事处的大堂应该已经被野猫占领了。 其实不止是野猫，还有老城区的大部分能闯出家门的家猫。这里的住户以老人居多，本就有养猫的习惯，老城区的地形又适合野猫生存。四季温暖的江南地区不但滋养着人类和法师，也同样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野猫啊，这句话出自罗奇之口。 事情如果仅仅到了这里，尚且可以收场。 但老街区还住着这座城市最底层最贫穷的闲人，即便是大白天，闲在家里和巷子里的人也不少。附近的猫咪突然反常地凄厉鬼叫，又同时向着一个方向行动，这样的奇景简直可以在抖音火上一长阵子，人们又怎么会错过。所以第一批猫咪刚刚抵达和平街街道办事处的大门口时，就已经有二十几个人类跟着凑了过来。 “这里根本没有和平街，为什么和平街的街道办事处要设在这里？”一个多说不过二十岁的男人在门口大声喊道。 最低级的精神诱导，唯一的要义就是不能说破，每天人们都从这个门口走，但只要没有人叫住他们指给他们看，他们就会熟视无睹地从这家和平街街道办事处的门口走过，一眼都不会瞥过去。这就是镶嵌在和平街街道办事处门把手上的水晶碎片起到的作用，忽视的作用。这些对于精神并不敏感的人类，已经足够有用了。 但现在，整个老城区，五条街上的猫咪都向这里涌动，忽视的魔法已经不再起作用。再被这个年轻的男人喊破门上的招牌，遮眼法不复存在，所有人都看得清楚，疑虑在人群中攀升。 “对啊，和平街的街道办事处为什么在这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道。 “哎？这还能不能为老百姓服务了？和平街的居民要是想去和平街的街道办事处办事，这不折腾人吗？” “就是！” “和平街？你们知道和平街在哪里吗？”忽然又有一个人问道。 “没听说啊，我在这里住了五十年了，都没听说过咱们市有和平街！” “你们看这个招牌是不是不对啊？现在街道办还叫街道办事处了吗？现在一般不都是叫街道政务服务中心了吗？” “不知道，搞不清，里面还没人呢！这猫怎么都往里走啊，太邪门了！” 猫咪还在源源不断地聚集，人群越聚越多，七嘴八舌群情激动，那个先说话的年轻男人悄悄退后，消失在人群的后头。 第九十八章 和平街街道办事处（7）——内讧 第九十八章和平街街道办事处7 和平街街道办事处陷入了猫的海洋，春天的猫，好像还格外的焦躁。 返身冲回办事处大堂的三个战斗法师都愣在走廊的出口，上百只猫面目狰狞，露出尖牙，叫声还有些像婴儿嚎哭，几百个婴儿的哭声摧心挠肺，让人脊背发凉。不少猫已经窜到了服务台上，大堂原来值班的那个女法师早就尖叫着从另一侧的走廊跑了。 穿夹克衫戴着棒球帽的强壮法师名叫迟宇，是三人小队中的头领，此刻皱紧了眉头，他今天是和他的小队奉命来抓捕臭名昭著的战斗法师杜正一的。尽管他们有一位尊者，三位一级战斗法师，外围还有两名战斗法师做策应，但他也早已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可是这场恶战可不是对猫群的，眼下这场恶战已经越来越有可能发展成为一场闹剧。 “文琳！”他恼怒地唤女法师的名字，“处理掉这些猫！” 长发的女法师怔了一下，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秀气的眉，双手交叉在胸前。“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处理这些猫？为什么要我处理猫？” 迟宇没有解释，他觉得猫，女人，女人，猫，本来就是联系在一起的。 “难不成你想让我当着外边那么多人类的面一口气弄死几百只猫？”文琳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看见他们举着的手机了吗？我马上就会成为红第一名，虐猫的精神病！接着我就会因为故意引起人类注意而被琼林传唤，到时候我要跟委员会说是你命令我当众宰猫的？” 迟宇有些不痛快，他一直就厌烦话多的女人，但还有更重要的一层不痛快缠绕着他，他觉得文琳最近对他越来越不尊重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想办法赶走这些猫，你不是经常拿着手机看人类无聊的猫视频的吗？你应该比我们更了解现在这些猫是怎么回事。” 女人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一直就觉得迟宇是个只会强化力量的蠢货。“没撸过猫也看过猫跑吧？你也不是没见过猫，你什么时候见过猫这个样子？你要非让我说的话，那可能里面的杜正一分泌了什么激素，能让春天的猫更兴奋吧。” 她的话就有些带刺了，迟宇又是一个从来就没有什么幽默感的人，他不喜欢任何人在他面前开玩笑，在工作场合开玩笑是他绝对难以容忍的事。“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声音低沉地问道。 与女人扮作情侣的石潜连忙插了进来，“迟宇，文琳，咱们还是工作第一，范矢尊者还在里面呢，我们尽快解决外面的问题，好吧？” 迟宇没有理他，依然阴沉地瞪着文琳，文琳眼望着天，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石潜有些急了，他知道迟宇是个暴戾的人，对权力和地位的要求跟一只狒狒群里的狒王也没什么两样。他们在一起组队已经差不多有七年了，背地里他和文琳都抱怨过，但也只是背地里抱怨而已，可最近不只是问怎么了，文琳似乎渐渐有些忍不住火气了。 他们三个人里，他擅长计算，换句话说擅长谋略，一直是压阵的人。高挑敏捷的文琳擅长瞬移，是刺客一般的法师。如果他们两人合作的话，也能成为效率很高的团队，攻击力也很可观。但这一切在擅长力量强化，意志力坚决的迟宇面前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所以他一向避免发生内部冲突，更不想让文琳吃亏，可这样的结果似乎在不断地把文琳从他身边推远。 对文琳来说他太保守，也太平庸了，在杜正一还没被列为有高反嫌疑的法师之前，文琳甚至有一次曾经说过，她受够了他们两个了，她宁可去跟杜正一搭档。这话实在太过了，他当时震惊的无话可说，因为那个时候杜正一因为不断死搭档而臭名昭著，琼林的八卦圈里恨不得扒他的生辰八字，他的名声简直就相当于一个克老婆的老鳏夫。 他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杜正一本人，他没有想到传说中的战神竟然是这样一副年轻俊美的模样。尽管他带着一个奇怪的豁嘴老男人，还用一种照顾幼崽的姿态对待那个年纪够给他当大爷了的豁嘴男。尽管如此，尽管如此变态怪异，文琳的眼神还是不住地追随着他，当她望着杜正一的时候，那双异常动人的眼睛闪耀如星辰。他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沮丧，以至于什么都是后知后觉的。 “我们不要管这些猫了，”他克制着这几个月不断在他心中滋长的沮丧，尽力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工作上。“我察觉不到这里有任何异常的力场，这里并没有什么其他法师，我们只要去帮范矢法师尽快解决了杜正一那就可以了。也许这些猫就是杜正一想办法制造出来的混乱，用来混淆我们的注意力。” 他说这话的时候，谨慎地注意着文琳的神情，生怕她真的流露出对杜正一的在乎，心脏都紧张的快要麻痹了。就没有心力去防备迟宇的反应，冷不防迟宇一把推在他的肩头，他被推的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才站住。 “你是不是把脑子落在了琼林里？”那只狒狒之王暴躁地说道，粗大的手指伸手一指门口，他压低了声音吼道，“外面那些人类马上就要进来看热闹了，少说也有几十个人马上就要跟着猫进到走廊里去了。如果这个时候范矢尊者和杜正一交战，他们两个人会突破结界的可能很大，到时候就会有几十个人类目击到超自然现象。事后我们要叫上来一组意念法师才能销毁他们的记忆！你知不知道那要多少加班费？我们一定会遭到委员会严厉斥责！” 石潜慌张地张望着门口，果然那些人类已经开始试探着要进来看热闹了，眼下的情形，只要有一个带头的人，其他人就会跟着涌进来。 “都是没用的东西！”迟宇恨恨地说道，愤怒地转过身去，自己直奔人类而去。 “都滚出去！”他吼道，“禁止拍照，手机没收！” 先是有人类被他吓得一抖，接着有人问道，“你长这么壮，是成管吗？” 他一愣，不明白这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后面看热闹的在往前挤，前面的人被挤倒在地上，不知是不是产生了误会，后面的一个人突然喊道，“成管打人啦！” “废物！”文琳突然低声骂道。 石潜不明所以，但也立刻就意识到人群竟然激动起来，反而洪水一般往里冲。 第九十九章 和平街街道办事处（8）——区块链战术 第九十九章和平街街道办事处8区块链战术 “不要动手，迟宇！”文琳几乎是得意洋洋地喊道，“注意手机，我们没办法让整个互联用户都失忆！” 迟宇没有功夫跟她说话，他的衣服被人揪着，有人把他的帽子扯下去扔在地上，他遇到的活脱脱就是一伙暴民。他能把这些人都打出屎来，但是就像文琳说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动手。 “你凭什么打人？”有人义正严辞地在镜头下问他。 天地良心，他根本就没有打人。他七窍生烟，几乎目眦尽裂。 情况急转直下，石潜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出来，他欣赏了一会狒王落难，直到看得心情都恢复了不少，才慢慢走过去，他提高了嗓音，尽量诚恳地说，“大家冷静，大家冷静，这是我们的保安，做事急躁，只是发生了肢体冲突，不是打人。大家冷静，我再说一遍，没有人打人，我们是正经机构，不会有任何不文明的行为！请大家相信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是工作人员吗？”有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男性人类问他道。 “是啊，”石潜躲避着手机的镜头，“我们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不要拍，你们不要拍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干扰我们正常的办公秩序？请大家冷静一下，不要妨碍我们办公，不要受坏人的蛊惑！” “我们也不是要干扰你们正常办公。”又一个中年闲汉说道，口气软了许多，大约当他们真的是公职人员。“可你们也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全城的猫都往你们这里来，我们群众也是被吓坏了。跟着来看个究竟，结果你们的保安上来就打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总要弄清楚嘛！” “是的，是的，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们也在调查中。”石潜连忙说道，“但大家不能就这样一起涌进来啊，不管有多少只猫，我们的日常工作也是要正常进行的，我们会找相关人员来调查，稍后会向大家公布调查结果的。” “别是要地震了吧？”一个人在后头问道，“听说地震之前动物就会有异常行为。” “你们去哪里找相关人员？走近科学吗？到底行不行？”一个人讽刺地问道。 不过讽刺的点到底在哪里，石潜也不知道。文琳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尽量遣散他们，我感觉不太对。” 石潜也知道情况不对，可是事情却完全不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就像是要印证他们的预感，一个石潜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什么的声音急促地响了起来。文琳的眉头皱了起来，“警察，有人报警了？” 石潜心知要糟，先是猫的大规模失常，接着是人类围观，现在竟然还找来了人类的警察。就在他被这紧凑的一环扣一环折腾的懵圈的时候，仿佛还怕他们三人不够懵，一辆警车尖叫着停在他们门口的路边。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率先跳下警车，如果石潜也看过抗日片的话，他就会知道眼前的情景有多么戏剧性，那个带着口罩的男人戏精上身，兴奋地用手指着他们的门口，就差说一句，“太君，八路在这里！” 不过这个口罩男说的是，“警察叔叔，就是他们！一伙诈骗犯！居然敢照着街道办事处装修房子，造了一个假窝点，欺骗群众！” 石潜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从没想过世间还有这样的法师，更没想过杜正一竟然会与这样的法师为伍。是的，他当然知道他们狼狈为奸，因为虽然这个戏精换了衣服，年貌也有所变化，但他就算带着口罩，他也知道他的嘴一定是豁的。他就是杜正一带着一起进来的那个豁嘴男，那个被迟宇那个傻逼放走的豁嘴男！ 一阵愤怒让他冲了过去，正好站在了分开的人群中间，人们看到警察的到来都十分高兴，居然自动就让开了路。石潜冲到中间，一瞬间竟然失语，那个豁嘴男的手机正对着他，而他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对人类的社会生活并不真的熟悉，他不知道现在说什么才是恰当的，怎么说才是对的。 迟宇现在正在被几个人类死死拽住不撒手，文琳意识到了事态的变化超出了控制，已经动了杀念，石潜感觉到了她的力量正在被催动起来，他自己却乱做一团。 “大家好！”豁嘴男对他说，把他的注意力唤了回去。他不明白自己的称呼为什么变成了复数。 但是接着他就听见豁嘴男继续说道，“我在为你们进行直播犯罪现场，一伙丧心病狂的伪装成公职人员的诈骗犯是如何被警察叔叔擒获的。”他站在他的面前，却是对手机说的。 “直播？”他听见文琳惊异地说道。 豁嘴男继续说道，“就是这个人，还有这个，这个，你们看到了吗？他们号称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看到这里的牌子了吗？没错，和平街街道办事处，你们可以用地图搜索，本市根本就没有这条街。你们可能听说过以前有诈骗犯装修了一个社区支行，进行吸储诈骗，但你们能想到吗，竟然有人丧心病狂地装修了一个街道办事处，请问这些无良的诈骗犯明天是不是还要装修一个税务局替国家收税？” “行了，热心市民，你不要挡在前面，我们警察要办案了。”警察从他身后经过，一个老警察拍了拍豁嘴男的肩膀。又对石潜严厉地说道，“我们接到市民举报，你们的内室有强烈的尸臭味，吸引了这一片的野猫。” 石潜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跟不上了，但是他看到警察的视线落在了大堂里的猫身上时神色变得极其警觉。震惊让他说不出话来，余光看到那个戏精豁嘴男居然在对着镜头自拍，“请大家关注我，我是万王之王大狸猫王吞天噬地！大狸猫王将为你们与诈骗犯斗争到底！请大家传播我的直播内容，让我们用区块链技术把诈骗犯永远钉死在互联的耻辱柱上！” “区什么？”石潜下意识地问他。 大狸猫王豁嘴戏精男转过头来对他一笑，“没错！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会被所有人看到，你们要抹掉所有人的记忆才能行。还想来点劲爆的表演的话，就准备加班到一万五千年后吧。” 石潜吞咽了一下，“你是谁？” “我是万王之王大狸猫王吞” “闭嘴吧你。”石潜虚弱地说，警察已经将他看了起来，更多的警车向这里驶来，警察开始向走廊里走了。在他身后，他感觉到力场的消失，里面的尊者已经察觉到发生了什么，而且做了决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失职，今天的一切让他眼花缭乱。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一个恍惚，在大狸猫王的身后多了一个男人，他知道那是谁。直接与琼林的战神近距离地对视，对方冰冷的视线让他莫名地吞咽了一口，那只大狸猫王浑然不知，见他没话了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继续玩自己的直播，“大狸猫” 他看到杜正一的手在大狸猫王的肩头捏了一下，大狸猫王立刻会意，眼里闪烁着得意，摘下口罩，对着石潜露出一道足以在他的噩梦里反复闪现的豁嘴角大尺寸微笑。 如果说什么能让他心情好受一点，就是当大狸猫王转身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战神杜正一也被吓了一跳。“我靠。”他模糊听见战神含糊地骂了一句。 接着，这两个人就同时消失了。他知道，力场一旦被取消，就没有人能挡住擅长瞬移的杜正一了。 第一百章 第一实验室 杜正一带着罗奇在距离办事处五公里外的旧护城河边结束瞬移，这里被开辟成了沿河绿地，与柏油马路相邻的一侧种植了树木和防尘灌木丛，另一侧就是旧时代的护城河，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条不起眼的浑浊小河。 杜正一松开罗奇的胳膊，环视着自己选择了暂且停留的地方，这里像是一座小公园，不远的地方有一伙统一着装的老年人类正在舞动着艳粉色的扇子，环卫工人在路边有条不紊地清理着垃圾。远处灰蒙蒙的，汽车在树墙的后面川流不息，偶尔有人违章鸣笛。这一切都世俗的厉害，也平静的厉害，仿佛刚才他在魔法的世界里与一位尊者的对峙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就连他站在这里，自己去回想方才剑拔弩张的那个时刻，都有些恍如隔世。可他的指尖现在还是麻的，他刚刚聚集过巨大的力量，如果他真的把这些力量释放出去，投入到对尊者的战斗中，他会不断释放更多的力量，多到他如今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的力量。他不敢肯定他刚刚与什么擦肩而过，也许就是穿着灰裙骑着灰马的死亡之神。 “嘿！”罗奇在他面前兴奋地叫着，现在他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庆幸自己还能看到他的嘴是正常大小。他得意的脸上放光，满眼都是快乐，得意忘形，急得像个猴子一样问他，“我牛逼吗？牛逼闪闪吗？” 杜正一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他其实说不出太多的话来。他正在努力克制着聚集过大力量之后的后遗症，他的手是麻的，他的胸口严重地心悸，那感觉有点像他刚刚灌了两升浓咖啡。他的心头滚过一丝苦涩的味道，他还记得以前无所顾忌地使用能力的时候，还记得磅礴的力量滚过双手的感觉，如今他才刚刚开启力量的闸门，结果就已经像个废人一样颤抖了。如果不是罗奇竟然奇迹般地终止了这场战斗，他其实凶多吉少。 罗奇等了一会儿，没吃到糖，就像个小孩一样垮下一张脸，从不乐意到满腹怨怼，看起来就像一个到了迪斯尼结果却发现游乐场因为大雨而停业的小孩。 “你还想要锦旗吗？”杜正一克制着心悸带来的轻微颤抖，努力说道。 他对身体外在表象的控制的能力很好，罗奇又太兴奋了，求表扬的心境早就溢于言表，终于得到杜正一委婉的肯定，他整个人都像嗑了猫薄荷的猫，没看出来杜正一的那点不正常。 他咧嘴笑了一阵子，继续问道，“我是不是机智？” 杜正一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跟着罗奇走这种无知低龄路线了，他从罗奇身上转开了视线，望向浑浊的护城河。 罗奇在察言观色上一向是把好手，看见杜正一的神色凝重，自己也严肃了点，而且立马开始了分析。 “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吃心了？也对啊，你从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开始给琼林卖命了吧？结果他们拔他们翻脸无情，实在是一群老傻逼。” 杜正一却注意着罗奇说完就自惊自怪地拍了拍嘴，神色诡异，也不知道他原本要说的是拔什么，不过可见不管他顺嘴要说的是拔什么都不是什么好话。 罗奇揉揉鼻子，顶着杜正一的目光像没那事似的，继续说道，“他们没有让刘璃来，我想范矢肯定是想要搞事情。” 杜正一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进去以后罗奇在外面的遭遇，那种咖啡因摄入过量的感觉渐渐平息了下去。 罗奇用几乎告状的语气大致讲完了他是怎么被那个傻大黑粗的法师欺负的，又高度颂扬了自己后面机智光辉的行动，兴奋地讲了自己第一次报警成功的经历。他早就想要有个机会去报警了，找警察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的，他还第一次体验了直播，虽然根本没有什么观众，但还是把那几个挫逼吓得一愣一愣的。 他连说带笑，最后嗓子都哑了，杜正一却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自觉丢脸，这才正经起来。拿出一副跟年龄相符的认真，问到了事情的关键，“范矢到底想要干什么？他跟黎绪是一伙的吗？” “应该不是。”杜正一说道，“但他代表着琼林现在的态度，我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了。” 罗奇神色一凛，连忙问道，“那裴枢到底在做什么？” “他在孤山圣殿中闭关，闭关的时间不是完全固定的，但按照惯例来说，一般至少要三个月。”杜正一说道，这一次是老老实实地说的。连罗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抬起眼睛望着他，神色间带着一丝欣慰。人说意念大师纵然不依靠魔法也能洞悉真伪，现在他有点相信这个传言了。 他们站在河沿的栏杆旁边，他看着罗奇伸出一根手指头无意识地在栏杆上戳着，一边思索着说道，“我能不能问问裴枢到底在闭关做什么？搞学术研究吗？那也不用这么极端地不能打扰吧？他蹲在山洞里写论文，难道就连学生的电话都不能接一个吗？” “是意念法师的实验。”杜正一说道，他犹豫了一下，但是看到罗奇瞬间沮丧的神色，他就实在不愿意让罗奇失望了。如果他在这世间停留的时间终归是有限的，他的这条路归期已定，他又何必真的去负担他身后的这个世界的责任呢？他是在为谁保守秘密，又在做谁的守卫呢？ 他本来不想欠任何人的，也不想跟任何人有太深的牵绊，可是罗奇已经没有了父母，甚至在这个世界上的合法位置也几乎被半抹掉，他救了自己的命，甚至拿他作为意识的锚点。罗奇就像故事里拿着纺锤的天真妖精，纺着细细的金线，无知地用那金线把他们密密地缠绕起来，以为自己得到了珍贵的情谊，却全然不知命运的结局终究是无情的。等到杜正一死了以后，罗奇要怎么补救他失衡的意识世界，他只要想到罗奇那时候不得不经历的艰难处境，就会陷入愧疚。 “你知道什么是孤山神殿吗？”杜正一说道，“就是我守卫的，孤山守卫们保护的神殿？” 罗奇惊讶地抬起头来，“那不是有象征意义的古代图腾之类的吗？” “那也算在内吧。”杜正一说，他的身体放松了一些，向后靠在河边的栏杆上，“孤山中有很多秘密，有些是我可以说的，有些是我绝不愿意说的，就算是对你也不会说。” 罗奇高兴地挺直了腰杆，脸上熠熠生辉，只要杜正一给他一点秘密就好，那就像是做朋友交换的定金。 “但我可以告诉你孤山神殿，因为这部分也许以后会跟你有关系。”杜正一说，“孤山神殿是一座意念实验室。位于大山深处的山洞，与世隔绝，依靠山体隔绝外界的辐射，保持固定的温度，湿度，还有许多细微的参数。这座实验室，是用来进行这个世界上最细微也最复杂的意念操作的。” “这么牛逼？又这么”罗奇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么现实？我本来以为孤山神殿是古代遗迹，尊者在那里是进行传统仪式，比如说冥想什么的。结果居然是一个实验室？我们法师这个种族，很务实嘛。” “你父亲罗瑞安师，每年都会被召唤到那里协助裴枢。”杜正一低声说道，有些不太情愿。 果然，罗奇的神色变了，他的快乐像是松脆的壳，一戳就粉碎了。 第一百零一章 回家 第一百零一章 “我爸协助裴枢做什么工作？”罗奇问道，伸出爪子拽了拽前面的头发，尽量装作毫不在意。 “我不知道。”杜正一诚恳地说道，“我对意念法师的技术细节实在不清楚，况且那些实验项目本来就是保密的。但我想应该是精进意念法师的技术，以保证最新的心灵感应技术始终是由琼林掌握的。” “所以我父母才能废掉我的武功，手段高超，无人能够发现。”罗奇忍不住阴郁地说道，说完又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仿佛想要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你有不痛快的权利。”杜正一在他旁边突然这么说道。 罗奇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杜正一，一时没有明白杜正一在说什么。 杜正一慢悠悠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就是很倒霉，完全有理由不痛快。你还没成年，就算抱怨几句，拿别人撒几句气，那也没有什么，没人会真的怪你。所以你也不用什么都往回咽，一直装做没什么。” 罗奇像是突然被打了一巴掌的猫，先是僵硬地瞪着眼睛看了一会杜正一，接着又渐渐软化下去，趴在了栏杆上。 杜正一没有再说话，抬起头望着河对岸一个放风筝的孩子，风筝总也放不高，那个笨孩子来来回回地跑，累得气喘吁吁。 罗奇突然往河里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 杜正一回过神来，瞪了一会河水，“哦，这就是你报复社会的方式？危害性还真不大。” “我想起我小时候住在河边，我爸总是不让我往河里吐口水。” “那你为什么要吐口水？”杜正一问道。 “不记得了。”罗奇说。 杜正一只好了然地点点头，“反正现在是可以吐了，这就是胜利吧？”象征意义上的尽情反抗，有时候可能就是最深的反抗。 罗奇转过身来，对着这个在他山穷水尽之时唯一没有抛弃他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最后含糊地说，“你真是个好人。” 杜正一没看见罗奇的眼睛，男人之间表达感情总是很费劲，罗奇一直低着视线。过了一会，他才能回答出来，带着一丝自嘲，“谢谢你的这句评价，可能很快大半个魔法师就不会再这么认为了。” 罗奇一下子气恼起来，“范矢就算是尊者也不能随便就指控你是坏人吧？你这么多年做的事摆在那里，我想孤山守卫肯定是个很高的荣誉，也是个很重的责任吧？你的积分应该挺高的，没有证据，他们也不能随便就系统清零啊。” 杜正一想起那些诛心的行径就很烦，他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去想这些事。 “再说尊者又能怎样？”罗奇用脚踢了踢栏杆下面的立柱，“有什么了不起，一堆垃圾！” 杜正一还是有点不习惯听见罗奇这么说的，他还没在他的世界里听到有人这么不屑地去说尊者的，即便今天他自己也难以再完全信任尊者了。不过他转念一想罗奇由他家的情况大概迁怒到了整个世界，他大概过去既信任又敬佩他自己的父亲，可事态发展到今天，大约凡是权威他都会觉得不爽。 他不想再说这些事，决定换个话题，“你的精神诱导结果为什么是个豁嘴的怪胎？” “哈，”罗奇毕竟天性乐观，被说起这个话题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就是想要模仿蝙蝠侠里的小丑。” “有什么寓意吗？”杜正一好学地问道。 罗奇笑着说道，“超酷的，不过你不会明白的，有文化隔阂。”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比你老了三百岁，都有一光年代沟了。”杜正一说，“差不多该回去了，麻将一直在试图联系我，估计是知道什么了。” “你跟麻将之间有缠结？”罗奇连忙问道，眼睛往杜正一挂在衣服里的那只水晶吊坠的位置看着，“你们之间也分享一小片意识关系吗？” “医患关系。”杜正一说道，他知道罗奇打什么主意，顺便堵死了他的路，“我不会跟你建立连接的。” “为什么？”罗奇难以置信地说道，“那样会方便很多，我提醒你有危险的时候就不用靠猫了！” “靠猫没什么不好的，而且你还可以打电话，你们不是都已经强迫我带手机了吗？”杜正一说道。 “但是你还跟什么人有缠结？”罗奇问道，“你有多少个缠结？” “孤山守卫之间共享缠结，”杜正一说道，这又是一伙让他不痛快的人，恐怕他还得应付孤山守卫的追查。 “我还不会这种高级别的技术，”罗奇说道，语气有些耿耿于怀，“老大，你能不能教我？” “不能，我已经说过，我不会跟你建立连接了。” “你再想想，别那么不合群。” “不要让我总想揍你。” 他们回到古镇的时候，麻将已经快要把院子里的砖走碎了，关歆月不知道事态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也跟着魂不守舍地等着。 杜正一和罗奇刚一到门口，麻将就从里院迎了出来，“我靠，两位小英雄，天都要黑了，你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带着一个丫头，到哪里去找你们都不知道。” “哈哈，”罗奇说，“夫人不适宜出去抛头露面，稍待片刻我们这不就回来了吗？” “闭嘴，”麻将不耐烦地说，干脆越过罗奇直接审问杜正一，“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突然收到了通缉你的通知，立刻想办法联系了刘璃法师。结果刘璃说她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通知让她去见你，她也很担心，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既然没事，为什么不马上回来？” 杜正一迟疑了一下，麻将气的就要拿出大夫的气势了，杜正一这才说，“去给罗奇的野猫打针驱虫洗澡了。” 麻将一怔，根本不相信杜正一的话，随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救了他的命！”罗奇立刻吹嘘道，“然后他付钱给我的猫，公平公正合理的交易。” “吹牛，别听他的。”关歆月在后面说道，“罗奇！你吃了我准备泡酸奶的坚果，到底什么时候还我坚果？” “不是，等会，”麻将说，“不管这些，你们没事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杜正一闭着嘴不吭声，罗奇说道，“不就是因为你废话多吗？” 麻将气得无可奈何，扔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你们下辈子才能知道我今天到底破译出了什么信息。” 第一百零二章 我们老大派我来求你！ 第一百零二章我们老大派我来求你！ 麻将回到堂屋里，在圆桌边正对门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桌上摊开着一本书，他两只胳膊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整个人都像瘫在圈椅里。书，是没有看的，但只要有人开口要说话，他就以一副医生正在作业般的气场坚决地举起一只手，严厉地示意他们闭嘴。 杜正一看着罗奇，下巴朝麻将的方向点了点。罗奇毫无负担地走到医生旁边，“大夫，我们老大派我来求你！” “没用，滚蛋。”麻将说。 “大夫，通缉令上是怎么说我们老大的？”罗奇厚着脸皮挪了个椅子坐在麻将的桌边，黑猫从他的兜里爬出来，跳上桌子，踩在麻将的书页上，在那里趴了下来。 麻将注视着那只猫，黑猫伸出爪子舔了舔，在书上打了个滚。“派猫来卖萌，你要不要脸？” 罗奇大模大样地哼笑一声，“你是没见着我今天光辉的样子，全靠猫弟兄们捧场。三个战斗法师，全都败在我的手里，里面的那个尊者连面儿都没敢照，外头两个放风的外围法师根本没敢靠前。” “真的？”麻将狐疑地问道，虽然还有九分不信，可是如果真的有一个尊者，三个战斗法师，两个外围法师同时出现，纵然杜正一能侥幸逃脱，也不大可能是现在这副轻松随意的模样。他抬起头，质疑地瞪着杜正一。 杜正一点了点头。 “不是吧？”麻将不由得有些崩溃，“他就是这样赶着马戏团去的？” 罗奇戏剧性地摊开双臂，仿佛魔术师完美谢幕。 “我从来没见我爷爷跟动物有关系。”关歆月在一旁好奇地说道，“你能让我抱一下猫吗？” “那你要去征求它的自由意志，我不能控制他们太多太细致的意识，不太舒服。不过这只猫性格不错，别碰那只胖橘猫。”罗奇说道，看着关歆月小心地伸出手去摸那只小黑猫，他回头又狡黠地望着麻将笑起来，“要不然我给你讲讲我的英雄壮举？” “那你讲讲吧，我也涨涨见识。”麻将说道。 罗奇来了精神，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讲了自己的这一场较量。麻将无话可说，想想还有点不可思议，最后问道，“你管尊者叫什么？？” 罗奇一惊，知道自己是有点得意忘形，在杜正一那里是凡事都不会大惊小怪，但别的法师却不是这样的。 麻将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一旦申诉黎绪的流程走完，你是要回到我们的现实世界中的，最后一道关卡很可能也是委员会要你当面接受质询。” “还当面质询？”罗奇差点跳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种状态，能不能通过意念法师的测试都不知道。”麻将说道，“一个不小心你就会露馅，你和你爹都要接受调查。你爹虽然过分，但大不了就是失去琼林的信任，你这幅样子却有可能被记录成为问题青少年。以后会不断有意念法师对你评估，搞不好你就跟你敬爱的老大一起被定位为高反法师之列。” “啥？”罗奇的眉都挑起来了，“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对杜正一指控黎绪这件事不认同，把我的失踪按在杜正一的头上呢！怎么他们还说杜正一是高反法师？疯了么？我听说他也是战斗法师，曾经把不少高反法师都捉拿归案的。” 关歆月在旁边已经成功地得到了抱猫的资格，揉着小黑猫说道，“那不就像美剧里常见的场景么？能干的警探最后被污蔑为罪犯。” 罗奇闻言思索了一下，转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的杜正一，“有证据吗？” 麻将也跟着望向了杜正一，但还不等杜正一开口，他就恢复了信心，说道，“就算有证据也肯定是伪证，我们只要拿出证据来反驳就够了。等到裴枢恢复工作以后，靠他的威望，会得到更多法师的声援。不然认真做事的人，简直没法干活了。” “他们并没有证据。”杜正一低声说道，“他们主要的证据是我的搭档伤亡率过高，我出手伤人的次数过多。” 麻将错愕地望着他，一时无话可说。 “过高和过多的标准是什么？”罗奇皱着眉头问道。 “大约是平均值，或者是”杜正一顿了顿，“或者是我太愿意做危险的事了吧。他们认为我的行为是因为我有过多的攻击性，内心嗜杀。” “那是什么？内心嗜杀的标准是什么？什么样的情况算内心嗜杀？这是一句屁话，就像要考察一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一样，标准到底在哪里？一闪而过的恶念算不算？除了神佛谁敢说自己没有过恶念？”罗奇愤怒地说道，“我一直就特别想杀了赵之言！草，说出来真痛快。” 无人回答他的话，麻将惊讶地看着他，他无视了麻将的注视，怨气冲天地坐着。 关歆月小声说道，“我想，这就是想问杜哥到底是不是吃了两碗米粉吧？” 罗奇跟她对视了一下，两个人同时觉得有点恶心，都哆嗦了一下。 “什么？”麻将说，“又是什么梗？你们两个总是说我们听不懂的话！” 罗奇低声说，“让子弹飞，一个电影，你别管了，我想想都不舒服。” 关歆月说道，“我也是。” “没有必要自证清白。”罗奇喃喃地说，“所有逼人自证清白的事都是做的局，他们就是想逼死你。” 麻将点点头，“罗奇不傻啊，说的没错。我想范矢是想要一个莫须有吧，这件事最终针对的可能还是裴枢。” “其他的尊者没有为杜哥说话的吗？”关歆月问道，“不是一共有九个尊者吗？” “尊者本身的职责就是评定法师等级，裁定善恶。有点类似于广义上的最高法官。”麻将说道，“我不知道其他几个尊者有多少被范矢游说了，但就流程而言他们也不能让范矢撤回调查的请求。不过据我今天下午打听的情况来看，各部门的主管法师，除了左宇以外，大部分都支持了范矢，还有少部分缄默。” “左宇？”杜正一略微有些诧异，想到那个他一直有些瞧不起的师，一时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哼。”罗奇突然冷笑了一声，他吃了一惊，罗奇说道，“我也是意念法师呢，也许有一天我倒是能把他们的脑袋都挖一挖，把每个人黑暗的小秘密地挖出来，写一本漂漂亮亮的笔记。” 无人说话，最后麻将笑了笑，“我还真有点小期待。” 第一百零三章 解密文档 第一百零三章 “杜正一根本就跟嗜杀和高反不沾边，”罗奇说，“他连陈日天那样不相干的人都救了？” “谁？”麻将惊讶地问道想了一圈，还是没想起来谁叫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去你家探秘，被我吓得要跳楼的那个。”罗奇严肃脸地对杜正一说，因为杜正一也诧异地望着他。 “哦。”杜正一都快想不起来那个人类了。 “你连他的名字都知道，当时你对他们的深层意识看得也太多了。”麻将说道，“你还好吧？人性是不经挖掘的，越挖掘越会觉得灰暗。意念法师是需要大智慧来平衡自己的，不然准崩。” “嗯，”罗奇随口应着，回想起今天杜正一对待他的哥们态度，突然喜滋滋地说，“杜正一就是我的良心。” 麻将神色一僵，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杜正一，在杜正一那素来无懈可击的面具上毫不意外地瞥到了一丝裂纹。罗奇正在志得意满之中，手指头活泼泼地敲着桌子，对他们的视线交流全然不知。 “有人会取名叫陈日天？”关歆月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她还在忙着给罗奇挑毛病，“该不会是你瞎掰的吧？” 罗奇对她的质疑嗤之以鼻，也不回答。 “是叫陈昊吧？”杜正一突然问道。 罗奇笑了起来，躲开杜正一的瞪视。 “这个小崽子现在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麻将嫌弃地说道。“正一，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呢？你还想要知道关毓山的加密信息了吗？如果你想度个假的话，现在正是个好时候。最好你带着这个小兔崽子，还有这个丫头一起去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愉快地度上三个月的假期。一切都等到老师出来以后再做安排。” 杜正一没有立即说话，罗奇和关歆月一左一右都转头望着他，等着他做决定。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压力有点大，而这时刻竟不是发生在大敌当前之时。罗奇和关歆月望着他的眸子都是天真的全然信赖，看起来对他的任何决定都没有异议，无论他的决定如何，也无论他要到哪里去，他们两个都会立即跟随。他是个独行客，第一次被别人这样依赖，一时之间都忘了他一贯的果决是如何做到的了。 麻将补充了一句，“我建议你这样做。” 可能是跟医生对着干习惯了，麻将表达了看法，杜正一终于找回了自己熟悉的感觉，“先看看你解密出来的文件吧。” 麻将默默地拿出关毓山的水晶，把一簇金色的字符投射在空中。罗奇在他们之间扫视了一圈，挠了挠脑袋，又看了看关歆月，关歆月没有注意到他，她正满脸郁闷地在看着那些金色的字符。 麻将笑了一下，又回过些精神来，“丫头不乐意了，这两天她差不多把所有都说出来了。这也是因为没办法，不知道她爷爷具体会拿什么作为解密算法的密钥。后来我大致弄清楚，这是一个连环的加密方式，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按照顺序进行解密。我搞不懂关毓山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仅仅是为了强调时间性，那只要多加个标注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打量了几眼杜正一，神色间有些领悟之意。他摩挲着下巴，琢磨着说道，“或许关毓山这么做是出自对琼林的不信任，顺序解锁会延长解锁时间，他们就不得不多保护关歆月一阵子。” 罗奇夸张地做出了一个要呕吐的样子。 杜正一只是问道，“解密后的明文是什么？” 麻将让解码前的字符在空中飞速流动展开，一时间他们面前的空中满是漂浮的字符，仿佛漫天的萤火虫，“看到解码前的信息规模了吗？” 杜正一点了点头。 字符瞬间爆炸，只留下六个字符的影子。 罗奇的好奇心被吸引住了，要知道这个信息量的变化，就仿佛原本是一部数字电影的大最后变成了六个字符的内核，这是从几个的信息变为了几位的巨变。用这么繁琐的加密算法保护着的明文只有六个字，“西州三福百货？” “西州是古地名，只有我们才会这样称呼现代的城市。”罗奇惊讶地说，“但后面那个是是本地百货公司吗？” “是，是当地一个有名的百货公司。”麻将说道。 “别的什么都没有了？”罗奇惊讶地说。“这是要我们去那里调查线索？既然关法师都已经查出问题来了，为什么不写明是什么情况？” 麻将摇摇头，“我只负责解码。” 罗奇立刻猴急地去看杜正一，恨不得杜正一马上能给他一个答案。 杜正一思索了片刻也只是摇摇头，“信息量太少了，我只能想到地理情况，西州的法师很多。那里是人类的一座二线城市，也算是个繁华的现代城市，可对法师来说，那里也是一个古老的定居地。” “那完了，”罗奇失望地说，“法师很多，还想在里面找到焚莲者，排查的工作难度更大。” “不管怎么说，既然关法师指明了地点，我想到那里去看看，一定能得到更多的启示。”杜正一说道。 罗奇更加丧失兴致，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圆桌上，顺嘴扯着淡，“好吧，你去逛商场的时候不要忘了帮我买件新衣服。”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杜正一说道，“毕竟关法师是个心灵感应者，也许这道谜题的谜底同样需要一个心灵感应者才能看得清楚。” “什么？”罗奇向屁股底下有弹簧一样，猛地跳了起来，“你带我一起去吗？” “我看你到人群中也没有什么问题。”杜正一说。 关歆月举手发言，“那我也能跟着去吗？我就是想逛街了。” “你还是购吧。”麻将哼了一声。 “昨天邮包到的时候，送货小哥差点吓死在空镇子里。”关歆月阴郁地说。“我觉得他一直在鬼头鬼脑地看我到底有没有影子。” 罗奇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 杜正一对她说道，“你还是暂时留在这里，如果真要逛街，可以让麻将带你去这附近的其他商场。” 麻将立刻瞪他，杜正一视而不见。 “好吧。”关歆月满意地说，接着又提出了一个请求，“但我不想花别人的钱。我爷爷曾经说过，他给我和姐姐各自留了一部分财产，当然，是法师的货币。我怎么才能得到这笔钱呢？” “这个容易，”罗奇说道，“等我有时间的时候带你去兑换，就是把信用点兑换成钱，信用点是由琼林的算师根据法师的贡献统一计算出来的。”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转头盯着杜正一，“你的工作内容那么危险，你一定很有钱。” “怎么，你想认我做干爹，继承我的财产吗？”杜正一说。 麻将笑了起来，“想的美，你现在百分之百已经被委员会冻结了财产。” 杜正一的脸黑了起来，转头看见罗奇居然还想要笑，霎时怒从心起，“妈的，说好了你的值高，到底高在哪里？你这个倒霉球！” 罗奇的笑被吓了回去，咬起了手指头。 第一百零四章 三福百货（1） 第一百零四章三福百货1 当天晚上罗奇半宿没睡好觉，比他接受了所谓的社会调查第一次跟杜正一出门的时候还要兴奋。上一次出门的时候他满心都是对自己的怀疑，每天都在不确定里，这一次却实实在在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整个心里都是安定的。 第二天一早他和杜正一就出门了，没有冒险使用潘德拉贡轨道系统，这是罗奇十分遗憾的地方。他们搭乘了人类的高铁，好的一面是罗奇买了许多零食，而且在这样的交通工具上他们几乎不会遇到其他法师。 在火车站等车的时候罗奇还看到了杜正一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名字就是杜正一，籍贯是浙江让罗奇吃了个大惊。他思索了半晌，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就不温柔一点呢？” 杜正一不理会罗奇的废话，从罗奇带的书里拿了一本，又在罗奇的零食包里挑挑拣拣，拿了包妙脆角。 罗奇盯着杜正一琢磨了一会，“怪不得你喜欢学历史的女生，她是不是特别温柔的文科妹妹，肯定不是关歆月那样恐怖的类型。” “喜欢也谈不上，就是看着顺眼，觉得同行一段路也不错。”杜正一翻开罗奇的书，这是一本从法师角度对大脑解剖学的阐述，“这本书你看懂了吗？” 罗奇没理会他的正经问题，反倒着急地问，“什么是同行一段路？多长算一段路？到关歆月家为止的一段路，还是一辈子？你说话怎么这么文邹邹的老派。”杜正一居然开始跟他聊这些天，他觉得他们的友情又进了一步。 “你喜欢关歆月吗？”杜正一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开，罗奇果然一听见关歆月这个名词和喜欢这个动词放在一起就炸毛了。 “我才不喜欢她！她还是个小孩子！我又不是怪叔叔，那是犯罪！” 杜正一哼笑了一声，“你也还没成年，你们两个在各自种族里的年龄几乎是相当的。”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人，所以我是二十岁就是二十岁，就是可以抽烟喝酒的年龄。”罗奇忙忙说道，拍着自己的胸脯。 “我觉得她喜欢你。”杜正一放进嘴里一块零食，下巴点了点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哪个是你的类型？” 罗奇蜷起腿来抱着自己的膝盖，茫茫然有些害怕，一定是世界末日要到了，所以他居然跟杜正一坐在一起看美女。 他跟战斗法师孤山守卫坐在火车站里看美女，这个牛逼回去能吹到世界末日。可想到这里他愣了一下，才想到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听他吹嘘。他原来的朋友都不适合现在联系，而且他想想他们以前的生活，那些生活也开始变得遥远，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到他原来的朋友中间去共同烦恼那些现在想起来已经微不足道的烦恼。 “怎么了？”杜正一狐疑地看着他。 “你”罗奇转过头来看着他的朋友，“你想要个按摩吗？我发现这个椅子微信支付可以按摩，一小时才两块钱。” “！” 他们在午后到达了法师们的西州，人类的一座现代化城市。这座城市很有意思，罗奇走出火车站就发觉这里有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分化出同一个坐标上叠加的两座城市，只是这道分界线只有法师才看得出来。 无数路牌用隐语标注着本地大型潘德拉贡轨道站的位置，林立的广告牌里夹杂着法师的店铺，他甚至看到一家“巫山神女”店，因为看得太惊讶了，他被杜正一不客气地敲了脑袋。 “不要表现得像个乡巴佬似的。”戴着太阳镜的杜正一说。 “我听说有些心灵感应者也会去做这个这个服务业。”罗奇说，“提供直接作用于脑部神经中枢的刺激，听说听说跟那个比起来真枪实弹带来的刺激都只能算作前奏。” 擅长瞬移突刺的战斗法师差一点就把自己绊倒在了路肩上，“我靠这都谁跟你说的，你才几岁？你在哪听说的？” “只要用心听，就能听到很多事。”罗奇嘟囔道，又好奇地追问，“你去过吗？你从未成年开始就在到处浪，手头还有钱。” “闭嘴。”杜正一匆匆说道，“不要说的这么来劲，难不成这是你的职业梦想吗？” 罗奇咧嘴笑了起来，“我肚子饿了。”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三福百货的门口。 罗奇抬起头一眼就看出来这里是个老百货，不过紧跟时代的进步，大概最近重新装修过，格局也调整成了现在的吃喝玩乐购物一体化的商业模式了。商场一共五层楼，顶层是电玩城，四层是饭店，剩下三层是购物，地下还带着超市和车库。 昨天罗奇还觉得线索太少，困难重重。可是今天看到了这个城市法师的痕迹这样浓重，信心大增，开始明白为什么关毓山的线索只有区区六个字。三福百货里必定同样有法师的痕迹，也许是店铺，也许是某个他们经常机会的地点，这样看起来“西州三福百货”这六个字，所留下的信息量就够大了。这样的谜中谜，关毓山真是为他孙女留足了被保护的时间。 他决定从四层开始调查。 谁知杜正一就在他刚要冲进大门的时候猛地把他拽了出去，他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四处看了一圈，回头看杜正一十分气定神闲，根本不像是发现敌情的模样。 “怎么了？”罗奇直起腰杆故作不耐烦地说，“难道还要事先说好只能要一件礼物吗老妈？” 杜正一被气得一笑，“傻逼，出任务之前要开个作战会议，明白吗？” “哦。”罗奇说，“要对时间吗？” “不要再跟我说那些电影桥段的废话。”杜正一准确地猜出了他的怪话，“进去以后，不要说出关键字，包括人名、组织名，降低自己的能量幅度算了估计你还不懂，就干脆不要使用任何能量了。还记得你以前的样子吗？我要求你保持原样！” “什么？那你带我来还有什么用？”罗奇惊讶道。 “我让你用的时候你才能用。”杜正一说道，“你知道你自己还不能完全自如地调整自己，一个不小心你的能量就会达到所有检测法师的峰值，简直相当于举着大喇叭进场。” “哦，”罗奇说，“知道了，老妈。” 第一百零五章 三福百货（2） 罗奇和杜正一从百货的一楼开始，先是简单走了一遍，罗奇连一家法师经营的店铺都没看到。 在三楼的时候，他们才终于跟两个法师擦肩而过。但那两个女孩子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年纪又一路又叽叽喳喳地聊天，胳膊上还挂着一大堆战利品，兴致勃勃地说着谁挑到的衣服最适合，这一季的流行又是什么。从始至终女孩们都没抬头看他们一眼，罗奇都觉得扎心，真不知道该感慨本地法师真多，还是男人不如衣服。 他们在四楼停下来吃了顿饭，一切如常。饭后去五楼检查的时候，罗奇强硬地去玩了两把游戏，告诉杜正一这样做才不显眼。杜正一看着他玩了两把就嗤笑说果然不显眼，玩得这么烂一看就是不能借助外力的普通人。 罗奇顶着屈辱没能坚持多大一会，游戏币就耗光了，气愤地跟着杜正一从楼上逛到楼下。 不过最尴尬的是他忘了百货商店不但有女装，而且还一定有卖内衣的，从旁边缓慢走过的时候，售货的姑娘白眼珠子翻得不得了。罗奇都开始思考杜正一是不是为了这个才戴着太阳镜 当然，在这一切之上，最无聊的就是罗奇根本帮不上任何忙。杜正一那一套探测能量的方法，是他基于实战锤炼的技能，简直如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可罗奇就完全不会了，他能做的事就只有跟着走。商场只有这么大，三个小时以后商场里的每块地砖上都蹭过了他的鞋底。杜正一终于宣布，这里没有任何魔法能量的痕迹。 罗奇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在路人的眼里一定像个傻逼。 别的不说，他的手机计步器都颠出一万五千步了，还是在同一个商场里。 他们检查了所有楼梯，办公走廊，甚至包括洗手间，罗奇已经无聊到建议他们去检查女厕所了。说不定那个不方便在目标地说的那个组织，他们的总部就设在商场的女厕所里。出其不意，才能制胜千里。 杜正一也觉得今天这活干的比以往都累，主要原因是罗奇烦人起来真是烦人，对他的干扰实在太大。他废话多，人又吵，无聊就吃的多，一路所有的自动贩卖机、冰淇淋摊位、鸡蛋仔店统统都有他的身影，他甚至还抽空去排了个喜茶的队！ 他们出师不利，在一楼的咖啡店休息，桌面上还摆着一排罗奇从一个自动贩卖机里开出来的据他说叫乌云先生和彩虹妹妹的两个饺子，以及一堆幼稚丑陋的彩虹独角兽杜正一简直忍无可忍。 他现在想想真不知道自己昨天到底是脑子犯了什么抽，才对罗奇泛起了关爱残障儿童一般的大爱之情。到了今天，他已经恨不得亲手扼杀这个未来的意念法师了。 现在，就在咖啡店的小圆桌边，罗奇已经喋喋不休地列举了一百种可能情况来解释他们这趟没有遭遇的遭遇，这会上升到了阴谋论。“有没有可能她爷爷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现，就是设了个局，让他不停惹事的孙女能得到保护？说不定破解出来的信息本来就是垃圾，不过就是为了让歆月显得很有价值？” 杜正一不耐烦地说，“照你这么说，那他自己又是为什么死的？” “哦，是啊。”罗奇感叹着，低头在他的咖啡里猛吸一口。又抬起头来说，“她爷爷也是为你老师工作的，那他也跟我爸一样参加过你老师主持的实验吗？” “应该是。”杜正一说，“不过我对这些人也不是都清楚。” “那麻将也是吧？”罗奇问道。 “麻将倒不是。”杜正一说，“老师并没有招募他，确实有点奇怪，他其实级别也相当高。不过也许是因为他当医生的水平更高，他一直都是我的医生了，可能老师希望他能跟我随时保持联系。” 杜正一说着这些，不觉又一次想到杰出的师有多么原意与意念法师合作，一旦能力强到足以保证自己的脑袋，意念法师就不再是个让人恐怖不安的存在了。他想到昨天他和范矢对话时想到的那个问题，明明不是意念法师的范矢，却特别热衷于从意念法师的视角审视敌人。就像他昨天问范矢的那个问题，到底谁是他的放大镜？谁是站在他那边的意念法师？ 那个人应当是个接近登峰造极的意念法师，那些人几乎都被裴枢征召过，大部分人他应该都听说过。而且那个意念法师的年纪不太可能比范矢的年纪大，法师们对资历很看重。一个年纪又大，级别又高的意念法师不像是会与最年轻的尊者为伍的。 一个又天才，年纪又不大的高级意念法师杜正一禁不住看了一眼正在摆他的饺子玩偶的傻逼男生心里掠过一丝不安，如果那个法师还有些恨他，跟他有些私仇的呢？ 在他身后，咖啡店的门口狂奔过一个人。 咖啡店的门是朝向商场一楼大堂开着的。罗奇忽地站起身来，感兴趣地张望着，“有偶像来了吗？在追吗？” 杜正一也回头看了过去，刚好有第二个人狂奔而过。咖啡店里的人类跟着纷纷转头看过去，突然一声尖锐遥远的惨叫从几层楼上传来，咖啡店内爵士乐慵懒地抛洒着，为人类的耳朵遮掩着渗人的惨叫，只有杜正一和罗奇听到了这渗人的叫声。 杜正一起身向外跑去，罗奇回过神儿来一把抓起几个玩偶揣进兜里，追了出去。门外是一个室内广场，上一次做活动的布景还没有撤掉，广场中心耸立着一个巨型玩偶。 咖啡店门外，化妆品柜台的导购女孩突然尖叫起来，满脸骇人的恐惧，罗奇被吓了一跳，转头问她怎么了。可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抽搐一般战栗着指向高处。罗奇刚开始以为她在指那个神色诡异的玩偶，突然，自玩偶头上更高的四楼平台上掉下一只麻袋。 一楼瞬间爆发的尖叫几乎把罗奇冲倒了，他战栗了一下，掉下的麻袋重重地磕在地上，又弹起了一点高度才重新死死地落下。罗奇在那个瞬间终于看清了麻袋竟然是有脑袋的。所以那并不是麻袋，是一个身穿铁灰色衣服的人。 第一百零六章 屠杀 第一百零六章 罗奇震惊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了无气息的人体，尖叫声刺激着他的耳膜，他茫然地抬起头来，看见人群像受惊的峡谷动物一般从楼梯和电动扶梯上狂奔下来，被逼入绝境陷入疯狂的智慧生物跟动物看起来差别竟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大。只单单是这一点，就十分骇然，罗奇半晌都没能行动起来，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向商场深处跑去。 他连忙转过头去，还来得及看到杜正一的身影消失在商场的立柱后面，他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一定是出事了。他不能瞬间移动，只好掉头向上行的电动扶梯跑去。 杜正一在四楼的一根立柱后面现身，释放了一个屏蔽能量。一个全身是血的女孩子游魂一般地从他右手边的一家饭店里走出来，她的血手捂在腹部，浅色的衣服已经被染透，止不住的血从她的手底下流出来，殷红的血迹不断扩大。按理来说这样的伤应该让她不能动了，但是杜正一只扫了她的瞳仁一眼，就知道她受惊过度，短暂地感觉不到疼痛，却随时可能倒下。 杜正一绕过她，走近饭店大门的时候心里就是一沉，这里是一家甜品店。甜品店就意味着这里可能全是女生和孩子，事发之后就连想要跑出去都很难。 甜品店的店面是型的布局，入门的堂屋只有一片狼藉。杜正一瞬移进十米的距离，闪现在店面的拐角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嗅觉，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尽头墙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海报，红丝绒蛋糕在一片血光中散发着诡异的甜腻。在同一个瞬间，刀砍入人体，撞在骨头上的声音，在法师灵敏的听觉里清晰得就像幽灵拉响锯条。 杜正一甚至条件反射地判断出来，那是一把钝刀，普通的刀刃根本不适合劈砍，在碰到骨头以后就会卷刃不能再用。 一双血红的眼睛在一具软绵绵的人体后面，疯狂地瞪视着杜正一，杜正一甚至可以看出来他在亢奋地搜索信息，性别、身高、强壮程度、是否持有武器看起来他是占有优势的，细高的法师看起来可不是壮汉，手里也没有武器。但是那个疯子只犹豫了一瞬，就像没有看见杜正一站在房间的中央一样，他拔了一下砍在坐着的女人后背上的菜刀，刀卡在骨头和人体组织之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拔下来的。他干脆放弃，从后背的腰带里又抽出一把菜刀，扑向了最里面的一桌，一个脚腕卡在桌腿间的女孩子。 杜正一怔了一下，他竟然不理会自己。可使瞬间他就明白，那只是因为制服男人要花费时间，那个疯子想要收割的只是生命的数量。杜正一怒不可遏，他抬起一只手，一张餐桌上的餐刀飞到他的手里。他将刀掷了出去，餐刀的刀刃并不锋利，可是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钉进了举着菜刀的那只手。 菜刀掉在了桌面上，疯子哀嚎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扎穿了的手掌。女孩终于拔出了腿，杜正一沉声说道，“快走！” 女孩哭了一声，不过立刻忍住了，鼓起勇气来在一片血污的地板上跑了出去。 杜正一向前走去，在疯子回头看他的眼里看到了恐惧和不甘。 “你竟然觉得害怕？”杜正一低声说，随手拿过桌上的花瓶砸向那人的脑袋。他毫无抵抗能力，一头栽倒在地上，疯子的秀场就此结束。 杜正一思索着眼前的局面，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他熟悉的声音，多余地关心着别人，“你没事吧？要不要紧？你不要动了，坐下吧，别怕，医生马上就会来帮你。” “罗奇！”他恼怒地吼道，“马上过来！” 罗奇正在门口战战兢兢地跟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说话，他不知道女孩能听懂多少，那个女孩子眼神涣散，像游尸一样在门口蹒跚着，他急的不得了。猛然听见杜正一在吼他的名字，他回过神来，连忙往饭店的屋里跑。 刚跑了两步他就愣住了，地上的血粘稠地粘在他白色的耐克鞋上，他缓缓地低下头，看见一只白色手就垂在他的脚边。手指细长，皮肤温软，指甲上粘着美甲的花瓣。他吞咽了一下，稍微抬起视线，看着至少七八个身体瘫倒着，或断气或痛苦地喘息着。 “罗奇！”杜正一又喊了一声。 罗奇答应了一声，跳过屠宰现场一般的甜品站，转过拐角，跑向最里面杜正一站着的位置。一路尽可能不去看人，不去看割在人身上的伤口。 杜正一言简意赅地说道，“这个人。” “你杀了他吗？”罗奇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期待这样。 “没有，打昏过去了。”杜正一说道，“警察几分钟就会来，你来看一下他的意识，能检查多少就检查多少。” 罗奇明白了过来，“好的。” “等等。”杜正一说，他环视了一下其他人到他们的距离，都不是很远。“小心一点不要碰到别人的意识，尤其是濒死的意识，明白吗？” 罗奇点了点头，焦虑地望了望附近那个坐在椅子上凄惨哀嚎的人，她的脊背上还带着刀。杜正一挪了一下位置，用身体挡住罗奇的视线，“集中注意力，如果这是战场，根本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罗奇深吸了一口气，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很快遁入了意识世界。杜正一就在他的身边，一如往常，他意识的火山口熊熊燃烧着，他略略看了一眼，感到一阵安心。他可以放心地进入灵魂的领域，杜正一会为他照看肉身。在他的周围还有许多炉火，有的行将熄灭，漫溢飞散出星星点点的萤火，散发着哀伤和求助。罗奇这才明白意识在最后一刻是真的会消弭扩散，意识的碎片从他的眼前飞过，如同花火一般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他的意识世界不稳了起来，他被那些渴望留存的意识片段吸引。或许是因为不甘心，最后一刻的意识，虽然是碎片却变得十分强大，急于攀附，急于找到一个能容纳下它们的容器。 第一百零七章 扳机 第一百零七章 罗奇的意识世界不稳了起来，那些散发着伤痛的意识碎片不断地攫取着他的注意力，他疑虑地面对着无数情感的暗流，突然，一个更清晰更强大的意识运动了起来。他被吸引住了，侧耳倾听。 他听见那个声音来自身边的那座火山口，岩浆翻涌着，一个沉稳的意念在用雷鸣般的声音诉说，诉说的内容却十分简单。因为简单，所以充满了力量，毫无疑虑，他仔细辨认着，那是杜正一的思想，传达的只有一个意愿不要理会。 罗奇努力依据这个意愿强化自己的思维，把那些已经无用的同情心，同理心，恐惧，畏缩，一同收束起来，他首先回到了自己的意识深处，自根源武装起自己，稳固了自己的意念世界。接着他回到表层的意识世界里，开始寻找到凶犯的意识，那簇意识因为主体处于昏迷状态而沉静如潭水。 罗奇向深潭中看了进去，把表层的情绪剥离，转眼之间他已在深潭之中。他不断地推开那些杂乱无章的意识，但有一些意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它们在表层意识里占据了太显要的位置。像是有人在强迫这个人不停地想起某件事，罗奇思索着开始着手检查起这段意识。 片刻之后罗奇开始向潭水中更深的地方游去，深层意识不断扑面而来，罗奇没有时间去以结构的形式探索他的思维，只是以意识流的形式不断深溯，寻找着这个人记忆深处最重要的那些节点。 罗奇在深水中遇到了一段巨大的藤结，包裹的内容在这个人的思维世界里蔓延开无数的枝叶。罗奇仔细检查了这段藤结，这里看起来年深日久，蔓延开的结构复杂，不像是被人植入的。他无视了这些无形的藤蔓结构，直接深入了内核，他展开这些记忆，发现它们的结构大同小异，于是随机进入了一个记忆的片段。 世界亮了一些，但又远远算不上明亮，仿佛在这些回忆里永远都是阴着天。罗奇冒冒失失地伸出触角，短暂地与思维的主人融合在一起，一阵强烈的恐惧立刻揪住了他，差点让他在意识的世界里吐了出来。 他在别人的记忆里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愚蠢的国字脸，那张脸用两只巨大的黄色眼珠子瞪着他，罗奇吓得心悸。随即想到这是一段久远的记忆，事情的实貌已经被心灵变幻过。仿佛一副现代油画，描述的是心灵的真实，而非世界的真实。 黄色眼珠的巨人身上燃烧着愤怒，这个世界被巨人充塞了，开始变得毫无意义，他开始渴望结束，渴望死亡。皮带抽了过来，罗奇吓了一哆嗦，开始是比疼痛更痛苦的羞耻，挨打的羞耻，接着疼痛超过了一切，那人放声哀嚎。罗奇哆嗦着调低了同感的频度，很快又意识到主体在向另外一个人求饶。 罗奇看到了一个女人，没有经过变形，脸上却带着坚硬的冷漠和丑恶。她别开脸，不去看他，心虚让她脸上的表情格外强硬，“你爸教育你，都是为了你好。”罗奇在这句话下瑟缩了一下。 他展开了下一个层次的子记忆，那个女人在男人的面前也是战战兢兢的，她保不住自己不挨打，却不能跟她的儿子站在一起，一味地讨好着丈夫，软弱却无情。 罗奇没有在结构中进行精确度量，但是他却约莫感受到了一个临界值的存在。这个人类的精神远比一般人类要灵敏，尽管他不能像法师的心灵感应者一样感知世界，但已经接近了那个临界值。他要比一般人类更多地察觉到伤害，等到他内心的创伤反复地折磨着他时，他却不能像法师一样向人求救，也不能像法师一样自救。 他退出这个片段，随即进入了其他的记忆片段，每一段都大同小异，一个又一个片段组成了一个绝望的童年。 罗奇漫游在一片无底的黑暗深渊之中，人之为人的乐趣全然不存在，罗奇感觉到这片黑暗在向他招手，他伸出触手来与罗奇的痛苦进行比较。罗奇在他的痛苦里咀嚼出无解的苦闷，罗奇倒退了出去，推开这片黑暗。他的路在头顶，他不断地回望着自己的世界，以防止这片黑暗将他吞没，他的自我连接在一个可以信任的锚点上，他以锚点唤起的意识来区分自我与周遭。 他向着他自己的世界退去，在接近表层意识的位置再一次遇到了那不断闪现的记忆，他犹豫了一会，动手驱散了这层记忆。不是遗忘，而是像修改图层一般将这一层的记忆移开焦点区，他感觉到这个人剧烈的头痛消失了，他应该彻底陷入了平静的昏迷。有人让他一直想着这件事，不能休息，不能停止，强迫思索让他的脑神经一直处于不正常的状态。现在，罗奇只是让他被迫一直想着的事，回归到与其他记忆平等的地位。 昨晚这些事，罗奇彻底退了出去，回到深潭之外的意识世界，接着切断了与意识世界的连接。 杜正一在一旁看着他，他刚示意，杜正一就拉起他。在保安冲进甜品店型店面的第一区时，杜正一和罗奇一起消失在红丝绒蛋糕下。 他们在一楼的立柱后面现身，杜正一把罗奇丢在柱子后面狂吐了一会，他今天经历了进入意识世界，再进入多维空间的操作，无论哪个他都是有点晕的。杜正一还怀疑他有点晕血，晕伤口。 罗奇昏头涨脑地从柱子后面回来的时候，防暴警察都跑进大门了。罗奇走到正在观察警察的杜正一身边，接过杜正一铁定是从自动贩卖机里偷出来的一瓶水，漱了漱口。好在今天吐了的人不止他一个，他的样子根本引不起警察的注意。 “说吧，”杜正一愤愤地低声说道，“为什么我们不知道时间，只知道地点，还能准确地赶上事情发作。” “有人动了他的脑袋，”罗奇说，“仿佛让他回忆一段社会新闻。” “什么社会新闻？” “我也记得这件事，”罗奇说，“大约半年以前，一个有反社会人格倾向的人在一家商场无差别地杀人。” 杜正一吃了一惊，“有人在鼓励他？” “这个人本身也有问题，他天然有这种倾向。但是显然有人想办法让他一直想起这件事，他的精神还非常亢奋，昏迷之后都没有完全压抑住，就好像他一口气喝了一箱红牛似的。”罗奇低声说，“有人精心挑选了一个人，还成功地刺激了他。” “然后等着调查的人来才触发。”杜正一说道，“这是示威。” 第一百零八章 Molly 第一百零八章 “等一等。”罗奇的目光落在巨大玩偶脚下的人体，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他是怎么回事？砍人的那个男人虽然有肾上腺吊着，其实却很虚弱。他是怎么把这么一个成年男人从一米多高的栏杆上推翻出来的？不对，我看见他的手动了一下，他还没有死，你等我一会。” 罗奇说完就想向那边走，杜正一伸手过去一把拉住了他，“不行。” “很快的，警察不会注意到，你在这里等我！”罗奇以不接受辩论的态度强硬地说，结果被人轻松拖拽回两根柱子之间，打也打不过，挣也挣不开。他转头哀怨地望着杜正一，一秒变了战略。 “不行，跟我搭档就必须听我的。”杜正一不吃他那套，低声威胁着，“否则的话，你就在麻将的托儿所住一辈子吧！” 罗奇给了他一个用下嘴唇包住上嘴唇的表情。 “在这种场合，你给我成熟点。”杜正一严厉地说道，“他现在还没有死，但随时都可能死。如果在你们意识相连的时候，他的意识消散了，那你的意识也有可能紧接着陷入迷失。那个时候，你就是一个植物人的。” “那你就不好奇”罗奇说到一半，就自动在杜正一的瞪视下消了音。 杜正一抬起手，用两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用用脑子。如果你觉得自己神力无边，就放弃脑子了，那下一秒就会被人弑神。看看你身边这些人类，他们全都是靠智商生存的，如果你放弃了智商，那跟一只老虎一只狮子又有什么区别，一个没有神力的人类也能找到办法毁了你。” 罗奇不舒服地撅起嘴，这些话听着十分耳熟，本来都是他过去常说的话，用来嘲讽那些能力突出的自负法师。他自己一向都自诩为依靠智慧生存的法师，可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拿到了真正的魔杖，竟然也是这个德行。他看着杜正一，发觉杜正一这个人要看得久了，才能明白他在嚣张的外壳底下包裹的是多么冷静的思维内核。他一时之间有些汗颜，这岂不是说他自己是暴发户吗？人家杜正一才是真正的大贵族。 就在这时一大批警察涌进了商场的大门，在门口分成了三队，两部分各自奔向左右两个扶梯，一队人笔直地向前，直奔正对大门的巨大的娃娃，那具尸体就在的脚下。 杜正一和罗奇就站在大门西侧扶梯不远处的两根立柱中间，门口的保安正在跟警察说明情况，还有一部分警察在帮助受了轻伤自己走下楼来的商场顾客，一时没人注意到柱子后的两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去检查尸体的警察。 杜正一低声说道，“你首先用脑子想想，从时间来看，他和暴徒交过手的可能性很低。我上楼的时候，暴徒只来得及袭击了一家店铺，而且优先选择更容易得手的女性和儿童，犯罪意图是想要杀伤尽可能多的人。况且他使用的武器是刀，如果他在楼上跟这个人发生了冲突，暴徒应当以把他砍倒为目的，为什么会停下来费那么大的力气，把他从少说一米二高的栏杆上翻过去丢下楼来？你现在观察那个人，虽然不能走近了仔细检查，可是从这里就看得出来衣衫整齐，似乎没有搏斗过。你在楼上也看到那个暴徒了，他的身上也没有搏斗伤。” “那”罗奇刚开口，又自己闭上了嘴，隐隐猜到了可能性。 “想一想，他们挑选了一个先天就有问题的人，调高了他的神经兴奋程度，让他有勇气也有心力去做事，又给了他一个严重的心理暗示，让他完成恐怖袭击事件。”杜正一思索着说道，“可最重要的一点是，关毓山生前就得到了信息，知道了要发生某件事的地点，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为什么早不发生晚不发生一定赶在我们来的时候发生？这肯定是有人在有意为之。既然一定要控制在这个时间点上勾动扳机，那么如果哑火了怎么办？躲在幕后策划的那个人，看起来是个非常戏剧性的人，如果演出不成功他不会满意的。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们要做成这件事的话，我也一定会至少准备两个人选。” 罗奇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所以在地上躺着的就是不成功的那个？” 其实不用杜正一再解释，他已经明白杜正一推测的是对的，只是这里面的情形太过冰冷，他有些难以忍受。 “同样只有行动才能解脱大脑中的困局和痛苦，但他大概选择了自杀。”杜正一冷冰冰地说道。 罗奇无话可说，他望着那只巨大的玩偶，这个东西放大了以后真是一点都不可爱，黄色头发绿色眼睛表情呆滞的娃娃像是一座凶恶的神像，躺在她脚下无声无息的人类，就像是奉献给邪神的祭礼。 他被这个意向刺激得不太舒服，杜正一突然伸手抓住了他，低声说道，“装的再虚弱一点，警察注意到我们了，我扶着你，我们往门外走。” 其实罗奇根本不用装，他方才那阵眩晕劲还没过去，又刚刚呕吐过，顺势就虚弱了。他还想再虚弱点，干脆让杜正一背他出去，但一眼看到警察排查完危险已经组织医护人员进场了，立刻决定还是算了。他可不想被医生检查。 警察没怎么阻拦他们，只是说让他们在商场门外的救护车附近接受医生检查，再等警察记录完身份信息以后才能完全离开。 他们走出了大门，外边的天还没有黑，罗奇算了算时间，从他们听见尖叫到现在也不过是才二十多分钟的事。 只不过现在罗奇可是觉得丧得很，不像来的时候那样轻松外加踌躇满志。 他们走下台阶的时候，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记者的摄像机，记者们都被警察挡在了几十米外，罗奇稍微觉得安心一些。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问着装警察，摄像头调取了没有。 罗奇的心猛地拧在了一起，想到了自己一直忘记的事。“杜正一，”他低叫着一把抓住杜正一的胳膊，“摄像头！” 第一百零九章 “茄子！” 第一百章 让罗奇困惑的是杜正一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根本没太把他说的话往心里去。 罗奇着急了起来，“你大概不知道，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要是他们寻找你这个见义勇为者就够麻烦的了，更不要说我们的行动看起来肯定奇奇怪怪。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还在商场里像巡逻一样逛了整整一下午！” 杜正一做了个让他放松的手势，“找个人少的地方我们离开这里。” “但”罗奇忍不住想说，不过看了一眼周围，到处都是崩溃的人，医护人员和警察来回穿梭，远处记者急不可待地举着镜头。 他把头压低，跟着杜正一向一辆救护车走去。他看到外边的警用隔离带已经围了起来，沿着隔离带处处都有警察，不想登记和接受询问是没法像个人类一样走出去的。 救护车的后门敞开着，正巧第一副担架刚从商场正门抬了出来，罗奇只草草看到上面抬着一个人就不敢再细看了。 留守在救护车旁的医护人员也拥上去，训练有素地将伤者抬上车里，每个人都在工作，没人细看他们。他们趁机走到了救护车和商场门前的绿化带之间，在那里进行瞬移。 这一次杜正一同样没有走得太远，罗奇在一个恍惚之后发觉自己站在了商场对面的公交站牌后面。 “监控的问题不用担心。”杜正一望着街道对面继续说道。 “为什么？” “因为摄像头都已经坏了，所以不会有视频监控可查。”杜正一说道。 罗奇疑惑地望着他。 “我们跟人类共存了这么久，不会不研究人类的进步，你难道没读过雷电系能量场对人类电子元件影响的讨论吗？”杜正一同样疑惑地问他。 “我为什么应该读过？”罗奇纳闷地说道，“我想不起来有过这门选修课。一定是四年级以后的课吧？” “一年级导论课，课本后面的参考书目里有这篇论文。”杜正一说，“你不是很有好奇心的吗？” “谢谢肯定，但是正常人谁也不会去看课本的参考文献！尤其参考的还是一篇论文！连书都不是！只有你，赫敏！”罗奇像戏精一样低声尖叫着。 “闭嘴。”杜正一脸色不善地说，“文盲！” “那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给我补补课，优等生。”罗奇抱着胳膊说。 “你知道人类核弹爆破之后，附近的电子元件都会失效吗？”杜正一说。 “电磁脉冲？”罗奇说。 “我靠，为什么人家的东西你都门清，自己的东西就都不了解啊？”杜正一说，“雷电也经常损毁城市的电子设备，我们的研究就是从这里突破的。” “嗯”罗奇琢磨着，“人类也有这方面的研究。等等，陈日天和他的朋友说过一个流传的关于你家的鬼故事，莫非是真的？” “什么鬼故事？”杜正一平静地问道，可是罗奇现在已经能从他的一脸平静中读出猫腻了。 “一伙小傻逼去踹你家墙，结果遇到鬼打墙被困在楼道里一整晚，所有人的手机都集体坏了。”罗奇说，“你竟然这么恶趣味！我就知道你报复心理特别强！” 杜正一装聋作哑，一脸深沉地观察着街对面的情况。 “你这人为什么这么表里不一！慢着，你的意思是，从今天中午我们走进商场开始，商场的摄像头就坏了？”罗奇叫道。 “那你有什么别的办法避开摄像头吗？”杜正一无所谓地问道。 “我都没有发现你的动作，靠，你运用能量可真像呼吸一样自如。”罗奇颇有些羡慕地感叹着，又说道，“这是不是你们处理特别任务时常用的手段？” “在进入人类地界的时候，需要缄默人类的科技，这确实是琼林的标准流程。”杜正一说，“一般是为了防止人类看到超自然现象。” “反过来，内行者只要看到监控突然连续失灵，就会怀疑是琼林的人到了。既然焚莲者已经深入了琼林高层，就应该清楚你们的工作流程。”罗奇说道。 “你说的是对的。”杜正一蹙眉说道，“如果他们早已经知道了计划泄露，就是在等着琼林的人露面再引爆事件。” “真狂妄。”罗奇说，撇了撇嘴，“不过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们是针对琼林，不是特别针对咱们两个。唉，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有点杯弓蛇影了。” “我不明白焚莲者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激进了。”杜正一思索着说道。 “什么？他们以前的行为还不叫激进？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很激进。”罗奇想一想就很恼火。 “可是如果只是杀死人类，说一句不好听的，琼林不会那么重视。”杜正一停了停，看了罗奇一眼，看到罗奇又撅起了嘴。“事实如此，琼林一向更忌讳法师挑战它的权威，公开挑战琼林，是会遭到绝对的惩罚的。” 罗奇想了一会，说道，“操作这件事的人，也是个意念法师吗？” “不一定，”杜正一说道，“我觉得甚至完全不需要意念法师。从你说的情形来看，刺激人类的精神，再让人类不断想起一件事，只需要设置一颗具有致幻能力的水晶就够了。” “现在他们应该正在监视着我们吧？”罗奇问道，一面怀疑地看了看四周，“不过应该没有人能看出我的样子。” 杜正一点点头，说道，“走吧，在这里停留已经没有意义了。证据和痕迹一定已经被抹掉了。” “说到痕迹被抹掉，这种程度的干涉意念，确实做的很巧妙。这甚至算不上修改记忆，所以等一旦事情过去，就很难再找到痕迹。”罗奇说道，一面跟着杜正一转身顺着人行道往前走。 杜正一走了几步却突然顿住，“遭了，住在这附近的法师太多了，转眼间就多了许多法师。” “来看热闹的？”罗奇无所谓地说，猛然觉得迎面走过来的女人十分眼熟。 女人朝他笑了一下，举起手中的手机，对着他们拍了一张照片。 第一百一十章 罗奇的良心 第一百一十章 “基站！”罗奇在女人举起手机的瞬间大喊了一声。 他不知道杜正一能不能听懂，如果对方是用微信拍照，那么连操作时间算在内，两秒就能从络发送出去。如果被人发现杜正一和罗奇在一起，杜正一对黎绪提出的指控就会变得很可疑。刚才杜正一所说的，公然挑衅琼林的代价，对罗奇而言，言犹在耳。杜正一是那个关掉了琼林运行了几百年的防御的人，一旦这些事情被联系起来、被确认，那么杜正一简直就是琼林几百年里最大的反派。他的精神在这一刻如同拉紧的琴弦，琴弦瞬间承受的张力超过了临界值，猛然绷断了。 罗奇猛地攻击了那个女法师。 尽管杜正一不是意念法师，可是因为罗奇时常会不经意地倾泻出一些意念，所以他也已经熟悉了罗奇的意识，那就像在听力范围之外存在着的一首弦乐。不是用耳朵，而是用意识去倾听，曲调流畅活泼，是小提琴琴弦上的轻柔振动，偶尔还会行进着三拍的旋转诙谐。这支懒洋洋的低龄圆舞曲陡然变成了瓦格纳和贝多芬的时候，杜正一真的吃了一惊。 他几乎看得见那股奔涌的力量摧枯拉朽地席卷而上，他几乎跟不上这股意念之力的速度。他看见罗奇仿佛屏住呼吸一般定定地望着那个女人，据麻将说有可能是叫做文琳的战斗女法师，那个女人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她的脸色变成了一片空白，仿佛有人格式化了她的大脑。 大部分女人会比男人更擅长心灵感应，就像大部分人类的女性也要比男人的第六感更灵敏。战斗女法师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心灵感应能力，这点要比男法师要强，至少能维持起一个不错的护盾。可是那竟然在罗奇的面前也没有什么用处，罗奇的出手又几乎完全不留余地，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在歇斯底里地攻击。但说是受惊的小动物也要看是什么动物，在罗奇的内心深处他可能始终当自己是一只小鸡崽，然而在能量化的世界模型里，他完完全全是一只恶龙！ 还有什么比一条恶龙以为自己是一只人尽可欺的小鸡崽更可怕的事情？杜正一深吸了一口气，但愿文琳是个幸运的人，能从罗奇的这波攻击中挺过去。他释放出一波能量在罗奇的侧翼形成一只无形的护盾，挡住了文琳同伴的攻击。 这道攻击在杜正一看来并不算了不得，但却坏了规矩，他瞥见了那个施展攻击的男法师，他的脸上满是关切和骇然。在街道上使用几乎有形的攻击，而且一上来就是空间扭曲类的第一级攻击，杜正一知道他是情急关心，也知道他是完全被罗奇吓着了。对于所有的琼林法师而言，罗奇就是一个不在世间存在着的恶鬼。 擦着能量的边界，在杜正一的护盾之外，一只金属垃圾桶化为碎渣。杜正一瞥到在另一侧，一个强壮的男人正在阴沉沉地注视着他们，杜正一认得他，迟宇，一个资深的战斗法师。他们一向没有太大交集，但是据说迟宇和谁都不合，是战斗法师里有名的坏脾气狒狒。以前有一些烂人会把他和迟宇相提并论，理由是他们两个都一样性情阴晴不定，脾性暴躁，品行极富争议。这个傻逼自己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据说他在许多场合都说过杜正一不过尔尔，不过尔尔。 杜正一从来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可是听说自己被人跟狒狒归为一类的时候还是相当生气的，他想过干脆教训一下这个不知进退的肌肉法师，但又担心别人会说他们两个人缘最差的战斗法师，已经差到连彼此都不能相容了。 现在，迟宇对于同伴的麻烦根本无动于衷，只是冷冰冰地观察着。杜正一知道他在寻找时机，在这里追捕他们的法师也不会只有他们三个，不知道他们的行迹是如何这么快就被琼林察觉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战斗法师和执行法师赶到这里。 “罗奇。”杜正一在意识的深处默念着。 对于罗奇而言，一切都是简单的一瞬间，他想要攻击那个女人，他的力量就顺势而出。在那个瞬间他感觉到自己十分强大，强大而安全，他要让眼前那个对他们抱有恶意的意识从根本上消失掉。他想要这个世界更有安全感，只有温和柔软的意识，在意念虚化出的视界里，他化为一阵狂风，要摧毁那座壁垒森严的城堡，他要摧毁城墙，打开每一面届开房间的墙，将躲藏在每一个房间里的每一点软绵绵的意识都碾碎。他要把城堡夷为平地。 在另一个视界里，他看得到大脑解剖学上的全部神经元，所有神经突触，他会一把火烧掉所有这一切，他要熄灭所有的意识之火，空留一具无害的躯体。 他顺利突破了城堡最外面的城墙，挡在这里的一股力量阻挡住了他，那股力量与他的力量不值一提，但却飞速围绕着他，想要把他的意识圈起来，想要把他围困起来。 罗奇本来应该把这点力量撕碎，但里面挣扎着的求生刺痛了他，让他滚烫的冲动略微冷却了一些，他找回了一丝冷静。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干得还够不够好，却突然听见意念的后头有人在呼唤他。 这熟悉的意念之力和他心底为这意念琢磨的锚点十分相似，他瞬间明白过来，缩回了自己的抓牙。他感觉到杜正一的意识壁垒又向他放下了一些，他飞速后撤，与杜正一的意识短暂地接触，立刻灰头土脸地抛弃了他刚才干的事。 他放弃了吃掉文琳的脑袋，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现实世界中的杜正一。杜正一瞪了他一眼，好像要骂他，但一时之间又不知怎么骂的样子，所以看起来好像有点牙疼。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朋友圈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以后再说。”杜正一说，成功地让罗奇闭上了嘴， 罗奇被杜正一拉住了胳膊，地上的手机出现在杜正一的左手上，下一个瞬间罗奇的眼前就只有恍惚难辨的光影。拉住罗奇，拿起手机，空间穿越，一气呵成，罗奇觉得杜正一的脑子里一定几乎没有任何垃圾的信息。一阵好奇心让他特别想去看看杜正一的思维世界，好在，他还能克制住自己。 他有种预感，他要被骂惨了，被送回麻将园长的托儿所也是分分钟的事。 眩晕过后，他又能看见周围的时候，惊讶地看到了灰色的立柱，标着黄色箭头的地面，头顶的天空消失了，电动扶梯斜在头顶。周围是嘈杂的人声，闪烁的电子屏幕报着站名，浑浊潮湿的风从隧道里涌出，接着一辆地铁冲出了黑暗。 “天啊。”罗奇说，“你居然耗费能量用来地铁逃票。” “别废话了，他们肯定会带专业的探测法师，很快就能找到我们的踪迹。几分钟就可能追到这里。”杜正一从后面推了罗奇一把，几乎是把他塞进了地铁里。他推着罗奇，一直把他推得紧靠车厢，他被转身把他挡住。“这些人的思维会影响你吗？你刚刚失控过，不要对任何思维好奇。” “知道，”罗奇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说。“我们现在去哪里？” 杜正一没有说话，他回过头去，地铁开始启动了。他看到迟宇转过电动扶梯，他几乎立刻就看到了他，杜正一遥遥地跟那双阴沉的眼睛对视着，转眼之间对方就被地铁抛在了后面。 “他们出现了？”罗奇看着杜正一的神色，惊讶地问道。 杜正一点点头。 “喔啊。”罗奇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头。 “你怕什么？”杜正一说，“你刚才不是挺牛逼的吗？” 罗奇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我就是太紧张了，你不要让我更紧张了！” 好在这种说辞总是有用，杜正一认真了一些，“他们没有办法跟上来，他们没有胆量在相对运动的平台上瞬移。” 罗奇放心了一些，“那我们现在去哪里？”转念又想到，“他们会瞬移到沿途的每一座地铁站等着我们！” “你说的对。”杜正一说，“但是他们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就只能一直跟着我们寻找机会，我们则找机会甩掉他们。” 罗奇松了一口气，杜正一看起来并不着急，他也跟着放心下来。他一直在等着杜正一就他今天高反气息实足的丧心病狂说点什么，但杜正一什么都没说，看起来也根本不想再提。 他把一件东西塞进罗奇的手里，罗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女法师的手机。 他靠在地铁不开的那一侧门上，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摆弄着，遮掩着自己心里的惶恐。他刚才是不是真的能让这部手机的主人脑死亡？好在生活的节奏够快，他都没有时间停下来仔细地想一想。有时候没时间去想，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他划开了手机，法师没有设锁，这是另外一件幸运的事。手机的应用软件停在相机上，能够懂得灵活使用人类的科技对付法师的盲区，她实在是一个聪明的法师。好在她到底没有那么熟练，没有想到使用微信快速发送。 罗奇看着手机中自己和杜正一的合照，叹了口气。 “怎么了？”杜正一担心地问道。 “觉得还是我更帅，所以感慨一下。”罗奇说。 杜正一怔住，瞪了罗奇一眼，想想又低声说道，“矮冬瓜！” “靠！”罗奇愤怒地说。 “下一站快到了，你准备好了吗？”杜正一说。 罗奇低声嘟囔着一堆有的没的，从兜里掏出一只口罩戴上，“有用吗？” “希望有用。”杜正一拉住了罗奇的胳膊，“别跟我走散了。这是一座枢纽站，晚高峰人会很多，对吧？” “绝对会挤掉你的贞操。”罗奇赞同地点头说道。 杜正一又牙疼似的瞪了他一眼，罗奇压根没注意到，他正在玩着女法师的手机，滑动了几下突然愣了一下。 “嗯？她在微信上加了不少人啊。”罗奇惊讶地说道。 罗奇滑到通讯录的最下面，“八十二人？” 杜正一也歪头过去看，虽然没怎么用过微信，但看了一会也就明白意思了，突然指着其中一个人的头像照片，“这个是我师妹。” “我靠。”罗奇两眼一黑，“这么多人都有手机我靠，就你没有，大师兄。” “你他妈就不能严肃一点吗？”杜正一板着脸说道，不过他确实也很诧异，伸手过去滑动通讯录，其余大部分的头像都不是照片，他也没看出来什么，不过尽管这样他还是认出了几个琼林的法师。 “别看了，”罗奇干脆地说，“要是还有范矢的微信在里面，那我就吓死了。给我留条小命吧。” 杜正一知道暂时没有时间细看，只好放弃，多少觉得居然连法师的生活好像都离他很远。 罗奇就开始唠叨，好像竟然有点不忿，“你说你怎么混的？还在琼林长大的呢，还琼林第一牛逼呢，结果人家朋友圈都不带你。你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你小师妹都不告诉你！” “闭嘴！”杜正一不耐烦地说。 罗奇不情愿地安静了一分钟。 地铁就在这时停了下来，罗奇跟着杜正一挤出地铁车门，顺手把自己连帽衫上的帽兜也扣上，一边继续说，“你觉得他们这种行为是不是也属于霸凌？” “闭嘴！” “” 他抓着罗奇边走边寻找着，不想再增加自身的能量痕迹，杜正一并没有依靠能量去寻找其他法师，但很快他就远远地看见两个法师模样的人正在奋力向这边挤。他蹙眉判断了一下形式，评估着这次逃脱的难度，他们可能会想要拖死他，刚才他就发现了专业测量法师的痕迹，有他们的存在他就算远距离穿越也未必能摆脱追捕，他不能冒险大量消耗能量。 他兀自琢磨着，罗奇还在叨咕着狗屁事。就像觉得还不够劲，他的余光看到罗奇朝那两个法师的方向高高地竖起了中指。杜正一的心境，一时还真是有点复杂。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通电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地铁站里的人群犹如一条湍急的河流，杜正一和罗奇裹挟在其中不由自主地随着河流的方向走向出口。罗奇没看到杜正一是怎么做到的，两张地铁票就出现在他的手里，他面无表情地把其中的一张票塞进了罗奇的手里，就好像真不是他偷的。 罗奇暗暗想了想丢票的两个倒霉鬼一会儿走到地铁闸机口时的尴尬，在心里道了个歉。 他们在闸机口分开，各自通过了闸机口，杜正一立即又拽住了罗奇的胳膊。罗奇知道现在杜正一现在随时可能带着他瞬移，他精神紧张了起来，今天瞬移的次数太多了，杜正一又特么简直能够无缝切入亚空间，自由自在地就像在走柏油马路。 他们走出地铁口就自然地走进了一条与地铁相连的商业街，人群的速度变缓了下来，杜正一观察着四周，罗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商业街中有好几家法师开设的店铺。 法师的店一般约定俗成的会在店铺里隐藏一个古语中的文字符号。在古代法师的语言里，那个鸟形的象形文字代表着金乌，在古意里是万法的本源。法师在人类的社会中，会将这个符号变形后隐藏在各种招牌和纹饰中。时间长了，法师们多少都练成了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破这种符号游戏。 “这座商场里的法师不少，”杜正一在他旁边低声说道，“法师的痕迹错综复杂，我看的见各种各样的魔法轨迹，这里就像一个能量的垃圾场。我们在这里待一会，尽力让这里的能量将我们的痕迹覆盖掉，找机会甩开他们，然后想办法离开这座城市。” 罗奇没有回答他，他突然低下了头，脚步也顿住了。 “怎么了？”杜正一警惕地望向他，“你发现什么了？不要使用任何能量。” “不是。”罗奇说道，他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杜正一，举起手里的手机，“手机来电话了。” “等会接听。”杜正一冷静地说道，“现在跟我走。” 他拽起罗奇就向一家法师开的饭店里走去，罗奇隐约觉得自己穿过了一层能量场，想起很多法师会购买一种装着防盗协议的水晶，有点明白为什么杜正一说这里魔法痕迹错综复杂了。 他们直接进了后厨，罗奇还没看清楚后厨的情形，杜正一就不管不顾地瞬移了。罗奇知道杜正一是直接把抹掉超自然目击的麻烦甩给了追踪他们的人，琼林没法不按规矩办事。 他们在商场三楼电器卖场的库房显身，罗奇手里的手机因为穿越空间而断了信号，杜正一从亚空间穿出的时候连脚步都没有停，揪着他把他拖出来库房，立即又改变了位置。 “挺住。”杜正一低声说。“我们不能停留在瞬移能量残留最高的地方。” 罗奇含糊地“嗯”了一声，为自己这次没吐而暗暗叫好。 他们刚刚走过电视区，罗奇手中的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罗奇边走边低头看着来电显示，“刘子予是谁？你认识吗？” 杜正一蹙起眉说道，“是我师妹，你也见过，听说你到琼林的第一天还纠缠过她。我刚才看见手机微信好友里也有她的照片，” 罗奇大吃一惊，他确实记得那个一脸睡不醒的女生，可是“我什么时候纠缠过她？我只不过跟她说了几句话，琼林的八卦圈要脸不要。” 他把手机递给杜正一，“既然你的师妹搅和进来，你自己接电话吧。” “她帮过我几个忙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其实并不太熟悉。可就连你在琼林中的位置，都是她打听出来告诉我的。”杜正一犹疑地瞥了一眼那手机，手机还在罗奇的手中不屈不挠地震动着，“你来接听，我还需要精神来分辨魔法痕迹。” 罗奇应了一声，下了个决心接起这通诡异的电话。 “喂？” “你是谁？杜正一吗？”一个自信的女声传了出来。 罗奇眨了眨眼，“怎么不叫师哥？没礼貌。” 电话的对面稍稍停顿了一下，语气忽然变了，“哦，是万王之王大狸猫王吧？” 罗奇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调侃。“是我又怎么样？你不是刘子予，为什么打这个电话？” “因为我是这部电话的主人。”女人说道。 “那你为什么有刘子予的手机？”罗奇淡定地说，“难道你手机里的八十二个人也都是你自己吗？你可真是挺变态的。” 手机对面愣住了，连杜正一都惊讶地看了罗奇一眼。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对罗奇免疫了，不管罗奇说出什么，注意力放在哪一点，都不能让他完全吃惊。 “杜正一是在哪里把你这样的宝贝挖出来的？”对方疑虑地说道，看情形竟然也想跟他聊上一聊。 “巧了，”罗奇说，“就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 对方笑了起来，“听你说话可真有意思。” “听你说话也很有意思。”罗奇叹息着说道，“你让我想起一本书来，你知道人类经常说女人就像一本书吗？” “是么？”女人的声音变得多了几分妩媚，“那我让你想起了哪本书？” 罗奇咧嘴笑了，“二十四个比利。” 听起来对方僵了一下，“大狸猫，我” 罗奇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叫我万王之王大狸猫王，否则我就挂你电话。” 电话的那端又是一阵沉默，“好吧，陛下，我不是精神分裂，我是在用刘子予的手机给你们打电话。” “没用。”罗奇说，“杜正一说了，他跟他师妹不熟，再说你也知道杜正一名声一向不好，绑架他师妹要挟他一点用都没用。你撕票吧，我挂电话了。” “等等！”电话里简直是吼了起来，“我用刘子予的电话是为了让你们信任我，我是想帮助你们！要是你们宁愿像个迷宫里的瞎耗子一样乱转，那你就挂电话！” “那就再聊十块钱吧。”罗奇悠闲地说道。 “你到底是谁！等等，不要挂电话，我不关心你到底是谁，也不关心杜正一是从哪块蘑菇地里把你挖出来的，刚才那句话就是一句感叹！” “了解。”罗奇说，“那你是谁？” “我叫文琳。”电话对面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停了停，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今天谢谢你手下留情。” “不客气。”罗奇说，抬起头跟杜正一交换了一个目光。 第一百一十三章 巫山 “我的名字叫文琳。”女人说道。 “我知道你们被困住了，范矢正在动员师，等到他亲自带着各部门的首座法师赶过去，你们连现在的局面都会保持不住。所以我给你们一条建议，就在你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商场的顶层七楼，有一座巫山，是我朋友开的店。” “什么？”罗奇终于叫了起来。“现在发展客户不是时候吧？你朋友这个月业绩压力这么大？” 女人没有理会罗奇，继续严肃地说道，“那里的神女是我的朋友，她会让你们进去的。我言尽于此，要不要接受我的建议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也许我们还能继续多谈一谈。” 女人利落地说完话，没有等罗奇回答就结束了通话。 罗奇的整个人都是崩溃的，转头望向杜正一，“你能相信吗？她就这么把电话挂断了。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杜正一蹙眉思索着，一面推着罗奇走进一家杂货店。这里聚集了不少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店铺的货架又排得很密集。罗奇站在太阳镜架旁边试了好几副眼镜，终于从镜子里望见两个瘦削的高个男人从门前经过。 “其实她说得有道理。”杜正一突然说道。 罗奇戴着的一副眼镜滑下了他的鼻梁，“你想放松一下？” “这个叫文琳的人很聪明。”杜正一没有理会他的暗示，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罗奇又挑了一副眼镜。 “所谓神女，或者说女神，通常都是一些级别不太高的心灵感应者。”杜正一压低声音迅速地说道，仿佛希望罗奇能立刻领会精髓，“他们为客户提供直接作用于大脑神经的刺激，有时候还包括一些在现实中不会存在的幻想。” “然后我们就能在超级快感中忘记麻烦，醉生梦死？”罗奇疑惑地说，“咱们俩今天都绝望到这地步了？” 杜正一瞪着他，半晌说道，“我忘了你才上三年级，而且还是个半文盲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孤山圣殿吗？” “喔哦” 罗奇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就挨了一记爆栗。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罗奇捂着通红的脑门说，“我突然想明白了，她们需要一个能隔绝外界能量干扰的场所，这样才能保证效果良好。她们的巫山，就相当于第一实验室对吗？” “达不到那种级别，但也类似了。她们一定会花不少信用点购买能量屏蔽材料进行装修。如果我们靠步行找到那里，再从那里瞬移离开，追捕我们的人就无法立即察觉。”杜正一说道。 罗奇没有立即回答，他正戴着一副跟杜正一的款型一致的太阳镜，透过墨色的镜片跟他对视着，“你的眼镜竟然是的？娘气。” 他遗憾地把自己这副标价才八十块钱的眼镜放下，他越来越愿意模仿杜正一，说话的方式也好，动作也好，他自己知道这就是一种小男孩模仿大哥的幼稚行为，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但是”杜正一说。 “但是也可能根本就是个陷阱。”罗奇接口道，“文琳一定有别的目的，她那么大年纪了，真的不适合玩傻白甜这一套。说什么感谢我放过她，难道真的相逢一笑泯恩仇？” 杜正一略有些惊异地望着他，想了想才说道，“她也没多大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不过傻白甜那一套你说对了，玩那一套你自己就是专家。” “想不明白你是不是在夸我，就先算了。那你决定怎么做？”罗奇问道。 “首先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不愿意放过。她能用刘子予做保人，还能在琼林有不少朋友，跟这里的女神又有这样的交情，实在是很不寻常，人脉这样广的法师可不多见了，我对她有点好奇。” “如果这都是设好的局呢？”罗奇问道，杜正一已经转身向外走了，他紧紧地跟了上去。 “你记得她的最后一句话吗？”杜正一说道。 “我要是态度谄媚一些，她就愿意多多谈谈？”罗奇问道。 “不要用这种你自己理解过的二手意思来说。”杜正一说道，“她的原话是，如果我们愿意相信她，就能多谈一谈。” 罗奇的心思转了一圈，眼前忽地宽了，他捕捉到了自己忽视的部分，恍然大悟地说，“她想谈一谈，这才是重点？” “她一定就在顶楼。”杜正一说道，拉着罗奇拐进了楼道，走楼梯上了一层楼，然后搭上了一部无人的电梯直升向七楼。 “看来我真的没把她怎么样，她还能蹦跶得这么欢。”罗奇说道，回忆着短暂攻击她的意识的过程，意识中求生的很强，几乎就是在乞求。“不过她吓坏了。” 杜正一瞥了他一眼，“你是挺吓人的。” “我也吓坏了。”罗奇不乐意地说道。 “即便吓坏了也不放过见我们的机会，这个人有点意思。我想她应该是有所求的。”杜正一说道。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到达了顶楼，杜正一环视四周一圈，最后望向了东南角的方向，“除了那间纹身店，别的地方都没有法师的痕迹，果然被她支开了。” “也有可能全都埋伏在巫山店里了，只不过你的探测能力被勾栏的厚墙遮挡了。”罗奇怀疑地说道，警惕地远远望着那家纹身店的招牌，四叶草交织的图案中心有一只骷髅，骷髅的头顶就是一只飞鸟，是变形的金乌。在招牌的一角，一个端庄的印度女人正在膜拜一对欢喜佛。这里是一座巫山，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 “赌一次吧，”杜正一说道，“我对文琳很好奇。” “我以为咱们两个我才是好奇宝宝。”罗奇说道，脚步拖拖拉拉地跟着杜正一，“你这种好奇心能得到什么回报吗？” “回报就是我可能会得到打入范矢内部的机会。”杜正一微微一笑，“我可不喜欢一直处于被动。我还想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行踪会这么快被琼林发觉，文琳是最可能接近核心的人物。” “好吧。”罗奇知道自己基本被杜正一说动了，再说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跟着杜正一的，他把自己的口罩重新戴了一遍，帽兜扣得更紧。“我要警告他们不要吓我，否则我就会来一次吞天噬地的大爆发，保证把他们的脑子啃掉，让他们尝尝当僵尸的滋味。” 他们走到了纹身店的门口，一个女人正等在那里，店里再没有别人。 那女人并不是文琳，但是风姿绰约，风华绝代。罗奇庆幸自己还戴着口罩，这样就没人知道他的嘴张得有多大，惊呆成什么蠢样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阿塔卡马 第一百一十四章阿塔卡马 纹身店的名字，是阿塔卡马。纹身店的大门敞开着，门旁是落地玻璃橱窗，橱窗里排列着高高低低的树桩，像是竹子地里雨后冒出的春笋。只是每个树桩上都顶着一个古老的神像，欢喜佛，日本的天狗，非洲多乳的神灵，以及林林总总一般人通常叫不出名字来的神。 橱窗的后面，店里是暗红色的主色调，纹身店有些画廊的风格，贴了暗红色壁纸的墙面上挂了几十幅颇具艺术感的纹身图画，装裱在精美的画框里。一侧是休息等候区，摆放着舒适的皮质沙发，另一侧是吧台，整面墙上排满了酒瓶。在这间有些纹身店的中心，旋转的几何楼梯直通向跃层的二楼，然而在这样一家店里，眼见的跃层只是假象，那里必定有更幽深的所在。 这家店当然不是纹身店，这里的经营项目在人类的社会里也很常见，算的上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之一。虽然在法师的世界里，实际发生的事可能略有不同。 “巫山”是法师世界里这个行当的行会，这一点就连罗奇也知道，只不过以他的年龄和他的信用点数，他对巫山实在所知不多。一般人会把巫山行会里的姑娘们称为女神，罗奇一直以为是为了附会巫山这个典故，要么就是对这行当里姑娘们的敬称，算是一种避讳。 可是当罗奇猛然跟一个女神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段誉，在无量山的洞里遇到神仙姐姐。以前他时候一直嘲笑的段誉的愚蠢之处，他忽然就可以理解了。 罗奇的目光完全被女神攫取，她妙目流盼，她嘴角的微笑似是闪烁着善意的嘲弄，让他禁不住从心底里渴望，渴望她跟他说说话。他会如同谛听纶音佛旨一般，倾听她要道破的所有秘密，他会为她披荆斩棘，他会把自己的斗篷铺在她脚下的泥坑里。而且只要这样想一想，他的心就笼罩在无上的愉悦之中。 这阵迷乱的亢奋直到杜正一不耐烦地把胳膊肘撞在了他的肋骨上，他连疼带吓，总算回过神来，惊诧地望了一眼杜正一。他定了定神，才敢再次望向那位女神，这一次他心有准备，纯粹要看破她的障眼法，这才看出来她并不是那么完美，但是并没有什么大用。她依旧高挑，非凡，魅力十足。她的眼睛里没有谄媚，她甚至算不上妩媚，可是她依旧耀眼夺目，她就是女神。 “有意思。”杜正一说，略显没有礼貌，“我以为我的朋友总是能逃脱幻境的。” 他是对女神说的，罗奇迟钝地意识到。他一直望着女神，看到女神被杜正一的话逗笑了，那个笑容点亮了她生机勃勃的面孔，让她容光焕发。 “杜先生，我并没有使用任何能量去催眠任何人。”她微笑着说道，“不过没错，我也是一位心灵感应者。几千年了，巫山研究的一直都是心灵，心灵感应这种能力让我们能更好地收集数据。你们眼角眉梢细微的流转，你们身体角度的倾斜，你们的每一次眨眼，面部肌肉的每一次细微的调整，在我的眼里都像文字写出的说明书。我只是不自觉地回应，真希望你能不要介意。” “没有使用任何能量，不假。”杜正一说道，语气在这样的女神面前显得有些冷酷无情，“但仍然是催眠。” 女神的眉微微地蹙了起来，但她的眼神依然明亮，闪烁着半是淘气半是好奇的笑意。“既然是催眠，杜先生为什么竟然无动于衷呢，啊，连你的脉搏都没有加快半分。文琳没有说你是什么人，但我猜你一定是一位高级战斗法师，除了参禅悟道的老法师和那些战斗机器，还有谁能把自己的身体控制到这样的状态呢？” 战斗机器？罗奇疑惑地看着她，她立刻感知到了，笑容变得真诚而动人。“我喜欢你。”她说，语气中多了一丝不着痕迹的命令，“摘下口罩来，我想更坦诚地看着你。” 罗奇颤抖了一下，他当然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戴上口罩，但是违背女神的意愿让他非常不好受。 “过来。”女神既骄傲又温柔地向他伸出一只手来，“到我这里来，不然我一个秘密都不会告诉你。” 罗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了跟女人之间的距离，女神微微地笑了，“你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嗯”罗奇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据说你能帮我们一个忙。” “我的名字叫阿塔。”女神认真地看着他，那双眼里依旧是从容欢欣的神色，但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呃，阿塔。”罗奇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他很紧张，可也很快乐。他几乎都忘了这个女人从事的是什么职业，她眼里没有谄媚，她举止里也没有谄媚，她的灵魂似乎也不谄媚任何人。能得到这样女人女神的青睐，能让她专注地注视着，本身就是无上的成就感。他听见自己不由自主地说，“为什么是阿塔？不对，我的意思是说，你是叫阿塔卡马吗？这个名字呃挺奇怪的。” “阿塔卡马是一座沙漠，是这个世界上最干燥的地方，也是上帝的花园。”女神微笑着说道，她纤细的手掌最终落在了罗奇的手上。 “为什么沙漠是上帝的花园？”罗奇不由的问道，他的本性让他更被这样的语言吸引，几乎快要胜过一个美女握着他的手。女神拉着他徐徐向前走，他都没发觉自己在踏上楼梯。 “种子沉睡在沙海之下，不管是十年还是几十年，只要上帝在阿塔卡马降下一场大雨，植物便会抓住机会，一夜之间沙漠就是一望无际的花海。这就是上帝的花园。”女神说道。 “那花会开多久？”罗奇问道。 “很快就会凋谢，结出种子。种子再长眠在沙海之下，等待下一次上帝的召唤。”女神说道，善解人意地望进罗奇的眼睛，“虽然有些伤感。” “确实是的，”罗奇叹了口气，“将来我要去看看上帝的花园。” 这一次女神真的笑了，“如果你是上帝眷顾的人，你就一定会见到。” “也不用上帝吧。”罗奇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挠了挠脑袋，回头向跟在后面的杜正一说道，“你肯定能降雨的吧，是不是？就算在沙漠里，我猜你也肯定能。” “人力穿凿的有什么意义。”杜正一说道，“所有违逆自然的都毫无意义。” “有意思的高论。”阿塔女神说道，“怪不得文琳想见见你们。” 罗奇不由自主地望着杜正一。 “但是。”阿塔笑着扬起头说道，“这里是巫山，并非琼林。在我的山里，有我的规矩。如果你们并不想见她的话，就不用见她，我会送你们离开。”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阿塔的会客厅 第一百一十五章 罗奇错愕的说不出话来，耳边听见杜正一说，“多谢。我还是想见见请我来的这个人。” 女神望向罗奇，“你也一样吗？” 罗奇耸耸肩。 其实他根本没的选，不过他也不会说出来。 “好吧，”阿塔的唇边浮现了一丝微笑，“那么希望以后我们还能见面，我要为你们办理两张金卡，可以通用所有巫山行会下注册过的店。” 她松开了罗奇的手，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伸手推开了一扇对开的门，“等你们谈好了，可以从这里直接离开。根据巫山的保护条款，琼林的人也没有权力搜查这里。” 女神的手离开了他的手心，罗奇松了一口气，精神不再那么紧绷，张口就说道，“我靠，这个行会真是牛逼，注册有门槛吗？” “不限性别。”阿塔真的笑了起来，“不过有四年的学习期，你可以考虑一下。” “那可正好。”杜正一突然说。 罗奇老脸一红，他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压根不知道四年级分专业的时候该学什么，正好可以选这个专业。他没说出来也不是为了在女神面前给他留个面子，只不过是因为他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更多关于他的信息。 罗奇讪讪地说，“我说不定真想要一张这么牛逼的执照，挂在我家门口，老东西们都不敢进门。” 杜正一没理他的挽尊行动，罗奇只好又讪讪地对阿塔说，“那就再会了。” 阿塔微笑颔首，后退一步，为他们关上了门。 他们站在了一座门厅里，没有了女神的催眠，罗奇也冷静了下来。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他默默地点点头，从这里开始，几乎缄默才是他最好的策略。 杜正一走在前边，推开了第二道雕花的木门，门后是一座小巧的客厅，壁炉里的火焰正在燃烧着，一个女人从壁炉的沙发里站了起来，罗奇不知不觉又紧张了起来。 “你们果然来了。”她的声音很利落，但是逆着光，罗奇没看清她的长相。 杜正一踏着客厅里货真价实的东方地毯，向前走去，仿佛只是一瞬间，屋里的灯火骤然明亮。罗奇微微吞咽了一下，强迫自己镇定。他跟在杜正一的身边，保持着落后于杜正一一步的距离，他绝不会想要贸然距离一个战斗法师太近。他不会因为一个战斗法师是女人就轻视她，事实就是一个女人站在战斗法师的位置上，她只会比男人更强。 他打量着等在小客厅中的这个女人，她是个很苗条的女人。幸亏，她没有阿塔那么高挑，也没有阿塔那样俯视众生的女神范，他彻底松了口气。罗奇仔细观察起这个女人来，第一印象中她就是一个猫一样的女人，优雅里带着敏捷，眼神里带着一丝杜正一式的不耐烦，不过，隐藏的很好。 她长得很美，是含着东方韵致的美，算不上阿塔那种几乎带有攻击性的美丽，她美得让人舒服。 “你好。”她先说道，眼睛望着杜正一，也悄悄瞥着罗奇，“我是文琳。” “你恢复的不错。”杜正一说道，避开了需要介绍罗奇的环节。 她会意，也不强求，“你们请坐。实不相瞒，我也有一些心灵感应的能力，评级不高，不是你朋友的对手。但幸亏他没有痛下杀手，我的这点能力紧急自救还是够用的。” 罗奇忍住了一句对不起，跟着杜正一一同坐在了小客厅上的古典沙发上，注意到周围随意地摆满了书，这里更像是主人的私宅，而非供给客人享受的地方。茶桌上摆放着三只茶杯，里面沏着柠檬红茶，似乎还是热的。 “首先，我想说清楚，这不是一次琼林的会面。只是我个人，想跟你谈谈。”文琳在他们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立刻急急开口了。 “也不代表着范矢的立场吗？”杜正一冷淡地问道。 文琳一笑，“我以为范矢尊者的立场就是琼林的立场。” “既然如此，你个人的立场有什么价值吗？”杜正一不客气地接道。 文琳的脸色有些僵硬，声音也变得干巴巴的，“在为全体法师的利益服务的这条宗旨上，我的立场跟范矢没有冲突，但在具体的行为上，我的立场可能会对你有些用。准确地说，在对你最近这一系列行为的判断上，我跟范矢的看法有些冲突。” “我没有背叛琼林，也没有高反倾向，可这些甚至不由我评判，不由我证明，你又有什么办法证明呢？”杜正一说。 “我知道你在等裴枢尊者恢复工作。”文琳没有回答他的话，有些突兀地说道，像是在揭穿杜正一什么。 不知为什么，罗奇觉得她的声音有些冰冷，他不知道杜正一的这个想法有什么地方触怒了眼前这位女法师。但是接着文琳就为他解答了疑惑，“可是裴枢尊者还有将近三个月才能恢复工作，我也相信以他的能力，到时候一定有办法解除你的困境。但据我所知你一直从事的都是最高机密的工作，最高机密也就代表着对所有法师的最大威胁。” 她的话音一落，小客厅里便寂静了下来。罗奇先是震惊她隐晦的指责，杜正一已经这样了，她有什么立场这样委婉地指责他自私？如果她真想要指责，她应该去批评她自己的领导。可接着他又意识到她说的只不过是事实，想必她也没有能力去扭转范矢作为琼林尊者的心意，她指出的不过是一种实际情况。她既然要求见面，指出的又是这个问题，那么也就是说她至少是希望解决这个问题的。 杜正一本来就是在调查焚莲者，范矢为一己私利罔顾了全体法师的利益，让他们失去了琼林作为后盾，可他们在这个时候却是急需要琼林的力量的。今天下午的那个惨景，的确不能再发生了。他悄悄地瞥向杜正一，从他的脸上也看出了思索的影子。他知道杜正一也在评估着解决问题的可能性，毕竟三个月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如果焚莲者策划的是个大阴谋，危机随时可能爆发。 “我不是故意打探，”文琳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双手焦虑地绞在了一起，“你不需要把真正的机密告诉我，但是我希望能够合作，至少告诉我琼林该注意什么，该怎么去做才能避免今天发生的惨剧。” “这么说的话，”罗奇听见杜正一说，“那就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这么快就发觉了我们的踪迹。为什么你们这么快就会赶到西州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文琳（1） 第一百一十六章文琳1 小客厅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罗奇打量着文琳，她并不像陷入了僵局，虽然有些受挫，但是她眼神笔直，坚定且失望地望着杜正一。 罗奇觉得她有些眼熟，不是她的容貌甚至也不是她这个人让他觉得眼熟。突然他想起来，这情景其实有点像他妈为了正经事跟他角力的时候。当然文琳不可能觉得像他妈觉得他幼稚一样觉得杜正一幼稚，她只是站在了大义的角度对杜正一表示了失望。她站在了杜正一所从事的事业，杜正一的价值观的上风，无形地对杜正一施加压力。 罗奇不确定她能不能得到收益，以他对杜正一的了解来看，杜正一是忠诚的，价值观也无懈可击，可是在那之上，他不是个蠢货，不是个容易被人煽动的人。罗奇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在哪里，他渴望认可，而杜正一跟他正好相反，他从来都不鸟任何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别人的失望对他来说根本不会被在意。 不过文琳也很聪明，就像杜正一说的。她很快就放弃了沉默，大概也是看出来哪怕外头已经强敌环伺了，可是要比沉默她也依然比不过石像一般的杜正一。 “你大概也能猜到，没有举报我们是不会来的这么快的。”文琳望着杜正一的眼睛说道，在话尾有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大概是想看看杜正一会对这句话有什么反应。 杜正一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罗奇看到文琳也向他看了过来，但是他还扣着兜帽带着口罩，一双眼睛藏在兜帽的深处，文琳从他这里没看出什么来。奇怪的是她也算坦荡，竟然也不掩饰她的这点好奇和观察，给了罗奇一个微笑。 她转回头对杜正一说，“看来我只能跟你说话了，你的朋友在电话里本来还很健谈的。” “你在电话里跟他谈过了，顺利吗？”杜正一说道。 文琳怔了一下，禁不住莞尔一笑，“说的也是，杜正一就够神秘了，他的朋友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我也就不琢磨了。” 停了停，她又说道，“我这话说起来可能不太好听，但不知道你其他的朋友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值得信任？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你今天要来西州？”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是我的朋友向琼林举报我的。”杜正一打断了她的疑问。 幸好如此，这种怀疑的意味深长让罗奇不舒服，关歆月没有能力举报，麻将也不是会那样做的人。虽然他对麻将了解不深，麻将也不是太喜欢他，但是在他山穷水尽的时候，麻将是个收留他的人，甚至还当起了他的老师。更何况，麻将对杜正一的关心是真切的，在杜正一仅有的几个朋友里，罗奇总觉得麻将是个真正的朋友。 文琳礼貌地收起了疑问，“疏不间亲，我可能确实不该这么说。” “举报是几点到的？”杜正一有些粗鲁地继续问道。 “五点三十二分。”文琳却立即利索地答道，“是通过公共驿站传输的，所以稍微耽误了一会才传输到琼林来。因为信件标记紧急，收信人又是范矢尊者，进入琼林以后立即就发送给了范尊者。” 罗奇又一次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女战斗法师的机敏和干练。 “那么这个举报人在事发时应该就在现场，”杜正一说道，“这样他才能够卡在袭击事件结束的时间点向琼林举报。” 文琳点了点头，“你这样分析也对。” “只要是级别稍微高一些的法师，都知道我被琼林通缉，但能够准确地知道应该把举报信投递给范矢的人，我想不会太多，这个人不会是跟琼林无关的法师。”杜正一沉着地继续说道，“既知道这里会发生袭击事件，掌握着我们的动向，掌握着袭击实际发生的事件和进展，又对琼林十分了解，据我来看应该只有焚莲者做得到。” 文琳深吸了一口气，看神色已经相信了杜正一。她移开视线望着墙上悬挂的水牛头骨，有些抑郁地又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其实也这样想过。” 杜正一沉默着，等着她说下去。 “可我就是不愿意相信事态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还寄希望于是你这边出了问题。”文琳无奈地说道，“我想整个琼林大约也都不希望焚莲者事件是真的，哪怕裴枢尊者已经提过几次了。” “琼林不愿意相信出了问题，就打算把我这个查出问题的人干掉吗？”杜正一问道。 文琳转过头来看着他，犀利地说道，“恕我直言，如果不是因为你做了引人怀疑的事，谁也没法找到这个干掉你的机会。” 罗奇本来已经分心去看这间屋子了，他觉得阿塔的这间屋子有维多利亚时期东西方混杂的装修风格。他回过神儿来去看着文琳，暗暗赞叹文琳真是有气魄，果然是女战士，杜正一给人的压力可不是一星半点地沉重，她竟然这样一个直球就打过去了，完全不在意杜正一如山的压迫。不过她大约也知道到了关键，全神贯注地盯着杜正一，已经分不出来心思观察他这个神秘来客了。 “我做了什么？”杜正一依然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难道还要问吗？那天你突然返回琼林，没有人任何人召唤你，你就回来了。你当然可以说，那里本来就是你的家，你想回来就回来。甚至黎绪被你攻击了也可以有原因，韩奕被你攻击是因为他想要对你携私报复，那个失踪的学生罗奇，也可能是被别人灭了口，这些都可以跟你没关系但是，你回来了，琼林的防御就被关闭了。”文琳一口气说道这里，喘了口气，“后来他们对找到的琼林防御水晶进行检测，没有任何多余的魔法能量，没有被入侵的痕迹，没人知道它是怎么被破解的，所以琼林现在陷入了恐慌。我知道所有人心里都在暗暗地想，比起虚无缥缈的焚莲者，传说级别的杜正一更有可能具有破解水晶的能力。焚莲者不过就是一伙乌合之众，虽然进行了恐怖袭击，但那又能如何？杜正一可是传说中三百年里，能力最强悍的法师，焚莲者里可没有这样的人。” “所以今天发生的袭击事件，琼林也可以视而不见，因为我出现了，就认为是我引发的？”杜正一冷静地问道。 “你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你究竟在琼林做了什么？我一直都很崇拜你，我不相信范矢说的话，我不信你是在做什么可怕的事情，我能不能求求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文琳痛苦地望着杜正一。 罗奇几乎被她情绪的剧烈吓着了。 接着，他就听见了更吓着他的话，杜正一说，“我是为了救罗奇。” 罗奇僵在了沙发上，万万想不到杜正一会说实话。 可是接着，更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文琳大笑了起来，“不可能！” 嗯？罗奇惊讶地瞪着她，还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件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文琳（2）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是为了救罗奇。”杜正一又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文琳说。 “为什么？”杜正一平静地问道。 文琳的脸上闪过不耐烦，罗奇想她可能正在克制翻白眼的冲动。 “你是在开玩笑吗？我不相信，罗奇我查过罗奇的资料。罗奇是谁？罗奇只是nb！”文琳气愤地向后靠在沙发里，交叠起两条修长的腿。她眼望着头顶吊灯上的仿真烛火，喃喃说道，“我差一点在所有的资料里都查不到他，我还没见过这么无足轻重的人，他差一点就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文琳垂下眼睑，失望地望着自己的指甲，好像在为杜正一不肯说实话而沮丧。“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可你是杜正一，你是孤山守卫，你是未来一定可以成为尊者的人！你也是个一向理智地计算得失的人，你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救一个无名小卒。” 罗奇眼睛都瞪大了。真罗奇就在这里干听着人家说他，想了想竟然竟无可辩驳，吐槽都没什么说头，从经济的角度来说，杜正一冒险救他确实是个赔本买卖。 杜正一却面色沉静，文琳的误解在他那里激不起任何反应。罗奇甚至注意到他微微眯起眼睛，隐约的自得从他面上掠过。 罗奇忽然想到其实杜正一没有说谎，很多时候不管他说出的话有多匪夷所思，其实却是真相。但唯有真相最平凡，也就无人相信。可只要有一天，真相的链条拼向了正确的方向，杜正一就会因为一直说了实话而获得可观的回报。 即使没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杜正一也未必在乎，罗奇了解杜正一的恶趣味。他说不定正在享受真话无人相信的过程，这正好说明了所有人都是傻逼。 文琳放弃了，大概是认为杜正一一贯高深莫测，她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 “不过，如果你真的救了罗奇，也许还能让罗瑞安欠你一个人情。”文琳低声说道，将一缕卷发掖在耳后。 “你说谁？” 罗奇听见杜正一几乎是咬着字，把每个字都吐的十分清楚。 “罗瑞安师，罗奇的父亲。”文琳说道，“你不知道他？他是个高级别的意念法师，范矢尊者十分器重他。” “范尊者器重罗法师？”杜正一问道。 “据我所知，罗瑞安把罗奇失踪的事情迁怒在你的身上。”文琳说道，显得有些不安，“我不愿意背后说别人的长短，但最近罗瑞安一直提到你，最先向范尊者提出调查你的也是他。可是涉及到他的儿子，他也有这个资格，就像韩奕的事情一样。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是在迁怒，但是关心情切，迁怒也算人之常情。不过罗瑞安不仅仅是范矢器重的门徒，甚至是范矢的朋友，他的话在尊者面前极有分量。”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解决问题，但愿尊者永远不知道我说了这些也但愿我相信你这件事不是错事。” 罗奇真希望自己没有坐在这里，没有当着杜正一的面亲耳听到这番话。从他老爸名字从文琳的嘴里冒出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耳朵就在嗡嗡响着，他就像坐在冰水里又同时被火烧着。 他不敢相信，文琳肯定在说谎。不然他要怎么理解他的父亲？就算站在他爸的角度杜正一干涉了他们家的事，可这也改变不了杜正一救了他儿子性命的事？难道天底下还有这样以怨报德的事？又或者他这个儿子是死是活，当真就一点都不重要？ “你为什么相信我？”他恍惚起来，茫然地听到杜正一问。 “我想大概是因为心灵感应者永远追随直觉。”文琳说道。 “你希望为琼林效忠吗？”杜正一又问道。 “我希望为所有法师的福祉效力，”文琳说道，“如果现在就是危机时刻，我希望自己能挺身而出，超越那些派系之争。” “现在没有几个法师原意抬头看的那么远了。”杜正一说道。 “是的。”文琳深表同意，“这也是我崇拜你的原因。” “尤其是你同组的那只大猩猩。”杜正一没有理会她的赞扬，继续说道。 文琳感兴趣地看着杜正一，“你也注意到他了？他一直渴望能跟你决战一场呢？” 杜正一望着她，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笑意。 文琳也笑了出来，“我明白。但他永远也不明白你们之间的差距。” “他是你的队长？范矢也很器重他吗？” “迟宇是队长，他的脑子不大好使，但是论起格斗，的确有天分。”文琳的口气就像不得不承认，光是承认都让她有点恶心。 “你被提拔进战斗法师序列多久了？”杜正一问道。 “一年。”文琳轻轻地笑了。 杜正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似看不出来她的踌躇满志。大多数人都不会看出来文琳只刚成为战斗法师一年，她的敏锐干练看起来就像一把老手。 杜正一略略思索，说道，“战斗法师序列的晋级是由琼林决定的，如果你有重大突出贡献的话，不管迟宇有多擅长斗殴，你都会晋升到他的上头。” “那当然好，我不在乎更高的职位，但在队长的职位上，有更对的事可以做。”文琳说道，目光柔和地看着杜正一。“我是不是得到了偶像的鼓励？” 杜正一说，“我们都只不过是想要做事而已。” “对，”文琳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忧心地说道，“如果事态进一步恶化，谁也跑不了。” “我今天到西州来是被一条有关焚莲者的线索指引过来的。”杜正一说。 “哦？”文琳感兴趣起来，“但是你没有来得及阻止？” “恐怕他们反倒是看见我来了以后才动手的，变成了一石二鸟。”杜正一说道。 文琳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树大招风，你太显眼了。这样是没法继续调查的。” “但我有很好的消息渠道。”杜正一说道，“只是没有琼林做我的后盾，也许三个月后老师出山，我的危机就能解决，但那是远水，解不了眼下的危局。就眼下而论，我实在资源有限。” “我可以调动不少执行法师。”文琳说道，“可以弥补你的短板。” “一旦踏入焚莲者的局里，不但辛苦，而且充满了危险。”杜正一望着她说道。 “我这个人从来不怕辛苦，更不在乎危险。”文琳笑了，望向了罗奇，“否则我怎么敢来见他呢？他可是随时会让我变成一棵植物的法师。” “我会给你线索。”杜正一说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噩梦 第一百一十八章噩梦 黎明时罗奇和杜正一终于回到了小镇，天刚刚亮，古镇中又是烟雨迷蒙。 罗奇一反常态，走在古镇的小巷中格外安静，整个人仿佛被静了音，再也倒不出什么废话来了。杜正一也沉默着，两人走进院门的时候里面也静悄悄的，麻将和关歆月都还没起床。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地走进里院，麻将给他们留着门，古宅采光不好，屋里光线昏暗，罗奇的视力没有杜正一那么好，在微光中紧跟着杜正一上楼。两人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木质的楼梯稍微用点力踩下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们的房间都在二楼，杜正一的房间先到了，罗奇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但是这个话就太长了，是替他爸说对不起还是为自己给杜正一找的麻烦说对不起，早就夹杂不清了。何况有些事情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囊括的。只是什么都不说，就显得太不是人。 他犹豫着继续往里挪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杜正一也没有进门。 杜正一在走廊里停留了一会，似乎也犹豫了瞬间话要怎么说，最后他拿了主意，扭头对罗奇说道，“进去睡一觉吧，好好休息一下，什么都不要去想。” 幽暗的走廊里，罗奇看不清杜正一的脸，但能看清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熠熠生辉，正在温和坦荡地望着自己。罗奇的嗓子里像是塞进了一个球，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可是他明白杜正一对他的信任，也清楚自己究竟有多信任杜正一。 他点了点头，低头越过了杜正一，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门口，急匆匆地推门进去。 门在他的身后关上，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在门口拖下外套丢在地上。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拉开了窗旁小桌上的灯，忽然想起来自己丢在地上的书不见了。 他回头找了一圈，发觉有人把书都整理到了墙角，地上也重新铺了毯子，其实就连桌上的台灯都换了。衣柜打开着，像是故意提醒他看，里面装满了衣服，他想起来关歆月说过自己想要取钱购物的事，大概最终麻将还是带她去换了钱。 罗奇转过身来，发现连自己的床单被套都被换了。借着灯光看清床单图案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肯定是关歆月干的，处处体现了关歆月的恶趣味。他的床被打扮的就像一个十岁小男孩的床，枕头上印刷着巨大的ss，被套正中是黑武士。丧气地掀开被子，他嘟囔了一声，“太好了，被窝里还有一个尤达大师。” 罗奇说完就倒在了床上，他的小黑猫在他的耳朵上蹭着，他也不理，只是把脸深深地埋在了枕头里。生活陡变给他的影响，白天他可以不去想，可是夜晚总是适合魔鬼出行的时间，所有负面的想法都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尤其是今天，特别是今天！ 他恼火地狠狠蹬着床，他父母究竟有什么毛病？说好了父母不是最爱孩子的么？难道他的死活就不值得父母上心？难道他们还有七个八个孩子备胎么？难道他不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吗？ 可是很快他又被怨恨父母所带来的愧疚感吞没了，有毛病的当然是他。他就不能有一点正常的能力吗，正常的搓个火球，发芽一株小草，多特么可爱啊？ 现在除了杜正一这个驯兽师不怕他，别人都忌讳他，好像他是个总也闭不上嘴的喷火大魔龙。他只有猫，只有猫还喜欢他。若干年后他会成为一个孤僻的老头，住在一个偏僻的岛上，养一岛的猫。如果有人胆敢上他的岛上来撸他的猫，他就派猫咪挠死他们 罗奇在怨念中胡思乱想着，可是他也实在太累了，差不多一天一宿没合眼，想了一会也就睡了过去。 梦境似曾相识，罗奇站在黑暗的世界里，他的世界到处都下着雨。罗奇在梦境里不停地走路，他知道自己在寻找，可是记不清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他知道有个地方可以避雨，但这个念头让他惊惧不已，他知道那个避雨的所在是什么地方，他记得那座小楼。在那里可以躲避风雨，可只要一旦走进去，就是无穷无尽的囚禁。他被困在自己的心里，他被困在自己年幼的躯体里，过着永远都过不完的三岁生日。 他被这个念头吓得魂不附体，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不停地奔跑着。他渐渐想起了杜正一，一念生，他的世界便安稳了不少，他心中那片温暖柔和的光明不断扩大。转眼之间，雨歇风住，仿佛乌云散尽，罗奇竟然发觉自己原本是坐在教室里自己常坐的位置的。 他连忙回头，刘行依然在用手机吃鸡。罗奇忍不住笑了出来，恍惚觉得这就是一切都过去了的样子，他回到学校里继续上课，杜正一 杜正一应该已经毕业了，回去了他自己的生活，他战斗法师的生涯，他孤山守卫的生活。 可是罗奇就是觉得心痒难忍，忍不住想要提起他，“刘行，杜正一” “谁？”刘行边玩手机边诧异地问道。 “杜正一。”罗奇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哪有这个人啊。”刘行不在意地说，却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睡昏头了吧，下午考试啊，别睡忘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杜正一呢？你知道的啊，而且，学校的人差不多都听说过他。”罗奇着急地说。 刘行认真地想了一会，疑惑地问道，“哪个正一啊？怎么写的？什么正一？名字真怪。” “就是”罗奇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的这两个字的本意，可是听见有人问他什么是正一，他恍恍惚惚地就答道，“正以驱邪，以一统万，正者不邪，一者不杂。正一之心则万法归一，故曰正一。” “这么牛逼？”刘行说，“可惜没这个人。不然这么牛逼的名字我怎么可能记不住。你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胡话了，你要是不想复习的话，来打一局啊？” 罗奇急躁了起来，他不想再跟刘行扯淡了，他突然觉得害怕，他要见刘璃老师，他必须问问刘璃老师。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外跑去，恍惚之间他仿佛又经历了一次瞬间移动，仿佛还有杜正一带着他一般。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格外难受，可是来不及多想，他又一次站在了女娲神像的六边形走廊。 他连门都没有敲，就推开了刘璃的门。 “刘老师，杜正一” 他怔住了，办公桌后面的法师抬起头来，他看到的是黎绪故作善意的那张脸。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解梦 第一百一十九章 罗奇错愕地望着刘璃办公室里的黎绪，黎绪甜腻的目光让他浑身都疼痛起来，在地下经受的所有痛苦又一次在记忆中复苏。 “你说的是谁？”黎绪在办公桌后站了起来，“你刚才说的是谁？” “我说杜正一。”罗奇喃喃地说道。 “哦”黎绪拖着长调，好像在舌尖回味着什么美妙的诗句。 这一幕熟悉的可怕，罗奇记得这个声音，他记得黎绪的声音，他已经是第二次听到黎绪这样说了。他下面要说的话会让罗奇绝望胆寒，罗奇抗拒着想要把他的话丢回去，仿佛说出口的话便是离弦的利箭。 可是就像记忆中受伤后的那场梦魇一样，黎绪收起愉悦，变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悲悯，“我杀了他，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想杀学生的。” “不”罗奇失去理智地喊着，他对黎绪倾泻着暴风般的怒意，“收回去，把这句话收回去，不然我就杀了你！” 黎绪愉快又悲悯地望着罗奇，“说出的话能收回去吗？死了的人能复活吗？” 罗奇痛苦地喘息着，他的肺里像是有火，他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古怪情绪，那是一种带着力量的信念。他的生活到底已经不同了，他已经不再是靠着技巧生存的小猫，他突然意识到，他就是传说中的恶龙，是神话里连生下他的父母都害怕的怪物。 罗奇想起来了，“你就快要死了，现在你正躺在医院里不能动。你没有杀死杜正一，他差一点就杀了你。不过我可以去杀了你，免得你总在我的梦里嘀咕。” “你真的会来吗？”黎绪露出一种好像在期盼到来的神色，罗奇差一点就冲上去狠狠砸烂他的脸了。 黎绪笑了起来，“来吧，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一直望着深渊的人，深渊总会回望你的。” “你并不是黎绪，你只是一段记忆。我在酒吧遇见你的第二天凌晨，你第一次在我的梦里出现，你说你杀了杜正一。”罗奇说道，“可这一切都只是你的希望而已。” “真的吗？”黎绪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难过？” 罗奇被他这样一说，顿觉自己原本的确是很悲伤的，好像他一直就很伤心。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他立刻就陷入了悲痛之中，悲痛刻骨而又绝望，带着一个世界的冰冷。 冰冷的悲伤像一把利刃刺进他的脑子里，脑海深处的空洞像一只怪兽，吐出他无法抵御的痛苦和寒冷。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喘息着透不过气来，呆愣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半晌，他才伸手去被子里，把压在他胸口的小猫抓了出去，小猫又凑了回来不悦地叫着。他只顾骇然地剧烈喘息着，分不清是因为猫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来气，还是刚才的噩梦。 窗上的曙色还未退，太阳一定刚升起来不久，他并没有睡太久，还不足以抵消疲倦。可是他再也躺不住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草草穿上鞋子出了门。 走廊里的光线仍然不是太好，楼下有人在活动的声音，杜正一的房门紧闭着。罗奇没有犹豫，他甚至都等不及先派猫去看。 他推开了杜正一的房门，屋里静悄悄的，他焦虑地往床上看，一眼就看到了杜正一裹在棉被里舒服沉睡的样子。 罗奇看了一会儿，仍然不能放心。他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后来突然意识到在战斗法师的旁边，蹑手蹑脚和跺着脚走到底能有什么差别？ 他心一横，快步走到杜正一的床边，杜正一的双目仍然紧闭着，仿佛根本没感觉到有人在靠近。杜正一睡着的时候几乎像个孩子，人畜无害的年轻面孔让谁都无法把他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罗奇突然想到当黎绪以自己的未成年身份为借口带走他的时候，为什么琼林中的所有人都能无视三年前就在做危险工作的杜正一？ 这种矛盾的言行是不是代表着所有人早就习惯杜正一牛逼闪闪出生入死了？他是不是会在下一次就不能回来了，他们根本就不会去想了。 罗奇小心地伸出手，去探杜正一的鼻息。 “罗奇你自己知道你特别诡异吗？”杜正一说，眼睛都没有睁开。 罗奇松了一口气差点坐到杜正一床上，“那我进来的时候你倒是说一声啊！” “你特么还每天都添新毛病啊？”杜正一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床单是很有格调的深蓝色，跟罗奇的根本不是一挂。 “我梦见你挂了。”罗奇说。 杜正一睁开眼睛颇为诧异地看了罗奇一眼，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欠揍了是不是？去去，找关歆月玩麻将，十二点之前再看见你你自己畅想后果吧。” 罗奇嘟囔了几句，可还能怎么说，杜正一困得撂狠话都不上心了，被他无事生非地扰得睡不好觉。他有些惭愧，补偿性地在杜正一的脑袋上拍了拍，换来杜正一的一声吼，“滚蛋！” 罗奇悻悻地转身出门，把杜正一的门关好，一回身看到楼梯口正上楼的麻将。 “我靠，把你能耐的，”麻将拖长声音说道，“都敢摸进杜老大香闺耍流氓了？” 罗奇吓得一抖。关歆月从麻将身后挤出来，楼梯太窄，麻将不给她让路，她费了好大力气窜出来看热闹。 “嘘！”罗奇没好气地说，“小点声。” “罗奇我给你挑的床单好看吗？”关歆月快乐地说道。 罗奇觉得关歆月在这里养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 麻将推她先下去，他们两个男人才能跟着顺序下楼。“床单衣服都是这个富三代买的，”麻将说，“昨天跟她去兑钱，我告诉她账户有多少钱以后，她差点乐飞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才阻止住她不要继续买下去。” “你们法师简直是嗅嗅。”关歆月说道。 “那是什么？”麻将惊讶地问道。 “就是搜索金币的大耗子精。”罗奇讽刺地说。 麻将笑了起来，“那都是为社会服务换来的信用点，我们也是有算师计算社会模型的。” “听不懂，我是艺术生。”关歆月快快乐乐地说，又问道，“罗奇，喜欢我挑的床品吗？” “都是你的黑武士害得我做噩梦。”罗奇无精打采地说。 “吓得你都跑到杜正一屋里去了？”麻将错愕地说，“什么噩梦这么吓人？梦见关歆月要买镶满钻佩奇巨型雕像了？” 他们说着话已经回到了一楼的堂屋，罗奇说道，“梦见杜正一死了。” “呸，”关歆月说，“晦气，大白天诅咒老大。再说梦都是相反的，你怕什么？” 麻将笑了笑，“这有意思，你说说杜正一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二十章 解梦2 第一百二十章 黎明时还在下的小雨已经停了，罗奇在院子里看到了关歆月购物的成果，烘干机的纸箱跟许多杂七杂八的电器包装箱堆在一起。早上他回来的时候光线太昏暗，没来得及细看。他的猫已经在钻一些小箱子里，而且猫还有了一排新碗。 “我总是梦见黎绪。”罗奇站在院子里惆怅地说道，一面看着一排园艺耙子在麻将的指挥下给院子里新开辟出来的一块地松土。“有时候是一点影子，可是清晰地跟他说话已经有两次了。” 关歆月不在，麻将打发她去镇子外边的城郊肯德基买早饭了，为的是不在她那防火墙比较低的脑子里装上更多的信息。 麻将思索着，皱眉说道，“你汲取了太多黎绪的记忆，就像一箱货物存放在你里的脑子里，虽然你谨慎地不想动，但那些记忆终究在你的深层意识里。睡眠的时候主体意识对大脑控制力最弱，这个时候深层意识中被封存的记忆就有可能活跃起来。不过你知道梦境都是荒诞的，深层意识的组合有时候是不太有逻辑的。” “我知道。”罗奇愁眉苦脸地说，突然觉得冷静的麻将显得是那么可靠，比杜正一更稳定也更温和，不知道是不是走投无路了，罗奇竟然对麻将生出些亦父亦兄的感觉。“我已经两次梦见黎绪惺惺作态地忏悔说他杀了杜正一了，这肯定不合逻辑。我刚才去鉴定过，杜正一肯定还活着，还让我滚蛋。” 麻将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说你这个性格怪不得杜正一拿你没有办法。” “可是我感觉很不好。”罗奇苦恼地说，习惯性地忽略麻将的揶揄。 麻将刚要笑，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面色沉了下去，“你第一次梦见黎绪说他杀了杜正一，是什么时候？” “就是我第一次见到黎绪那天之后的凌晨，你记得那天吧？”罗奇说道，那天还是麻将拐他去酒吧见到的那个变态。 麻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半天才重新戴上眼镜。“你知道，杜正一在三年前受过伤。” 罗奇点点头。 麻将重新陷入了沉默，罗奇耐心地等待了一会，一直到他注视着麻将的目光渐渐呆滞，都快要忘了自己到底在等什么。麻将突然说道，“说是杜正一受过伤，受过攻击，听起来就好像他被人揍了一样。” 罗奇恍惚了一会才抓住了重点，“他是为什么受到袭击的？”他一直都以为这是他绝不可以打听的机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但是具体是因为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麻将说，“你只要想想他的身份，不是战斗法师这个身份，是孤山守卫这个身份。再加上他受到袭击的地点，就是孤山。” 罗奇跟上了麻将的思路，“他在守卫什么东西不，应该反过来说，有人或者一伙势力袭击了孤山。他们袭击的是孤山，杜正一并不是目标，只是挡在了路上。” “事情肯定是这样的，只看到底是谁这样疯狂，敢于冲击孤山。要知道琼林不过是一座行政中枢，孤山对于很多法师来说才是真正不可到达之地。” 罗奇接了一句，“大多数法师也不知道孤山到底指的是哪里，孤山就是个神话传说。” “是的，对那里有所图的一定不是普通人。焚莲者是在三年前开始进入琼林视野的，跟杜正一受到袭击的时间是吻合的。据我所知，琼林中最早坚称焚莲者存在的人就是裴枢，各地执行法师们是根据裴枢的命令开始收集情报的，算师们也是在裴枢的主导下开始进行分析的。裴老师又不是神，一定有个出发点让他了解、确信了焚莲者的存在。”麻将缓缓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是黎绪在三年前袭击了杜正一？”罗奇也想到了，可他突然觉得事情很不对，“不对，黎绪根本就不是杜正一的对手。” “你这是哪里的话，意念大师的攻击永远都是防不胜防的。”麻将摇头说道，“更不要说意念大师经常会建立思想连接，数个人进行思想的同步，组合成意念的洪流共同攻击一个人。黎绪虽然变态，但确实是位意念大师，你能轻松战胜黎绪的原因是当时他轻率地进入了你的意念空间，完全没有防备你，他压根就没想到你会反噬。” “不，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罗奇的脑袋摇得快成了拨浪鼓，他仔细地想着，回想着他可能有意忘记的事情，跟黎绪有关的回忆。回想那段被他的意识不断埋藏的回忆让他的身体本能地战栗，他本来是完全避开地下的那段记忆的，光是回想他的身体机能就起了反应，全身都在冒汗，可他终于想起来了。“不对，黎绪当时想从我身上榨出来的最大的秘密，就是杜正一在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就不对了。” 麻将盯着罗奇，仿佛想看清楚他现在说的话是不是正常神智。 “我没有精神分裂好吗？”罗奇匆匆说道，“黎绪反复审问我，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知道三年前杜正一到底受了什么伤。他想知道杜正一的特征，杜正一在三年前受过什么类型的伤，想知道我为了什么去找你这个医生就诊。后来他们从我脑子里存在意识壁垒，想到了我爸是个心灵修复医生，从这里又推测出来三年前在我爸那里就诊过的杜正一受到的攻击是心灵感应类的。这你怎么说？医生？难道在黎绪率队攻击了杜正一以后，受重伤的杜正一失去了对攻击者的记忆，攻击了杜正一的人也失去了被攻击者的记忆？这特么是什么？斗鸡比赛吗？” “草，你可真敢说。”麻将憋出了这句话，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抬头望了望二楼的窗户，心惊肉跳地担心杜正一现在就在卧室的窗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两个。 “没事。”罗奇艺高人胆大地说，“杜正一不睡到中午是不会起来的，他一向很能睡懒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坐骑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黎绪也想弄清楚三年前发了什么事，他也想弄清楚大黑天寺庙的事。”麻将思索着这其中的关联，“这么说的确不是黎绪攻击了杜正一，而且还说明事实存在两伙势力。那么，如果黎绪代表着焚莲者，另外一伙势力又是谁？” “你刚才不是说焚莲者暴露在裴枢面前的时间点，几乎就是杜正一遇袭啊换个说法几乎就与孤山事件的时间点吻合吗？”罗奇说，“大黑会不会也是焚莲者？” “你的意思是焚莲者中存在两股势力？”麻将问道。 “黎绪本质上说就是个变态，这样的人不像是焚莲者的最高层。”罗奇厌恶地说道，“对比人类的恐怖组织，中间层往往是狂热的变态，能站在最高点的那个人神智一定是清明的，往往是别有意图的正常人。黎绪看起来更像是个血统论的施虐狂，更符合中间层的特征。” 麻将打量了罗奇一番，“你在哪研究出来的？” “手机刷新闻读出来的。”罗奇说道，“你也应该买个手机。” “啊对了，说到手机。”麻将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串的珠子。 罗奇认出来那是公共租赁的存储水晶，立刻厌恶地皱起鼻子，“我不要！” “又不是我要送你礼物。”麻将说，“我昨天陪关歆月去兑钱，刚好在公共驿站看到一条在全部络里广播的消息。” “发给我的？”罗奇低头看着手里的廉价珠子，是最不值钱的矿物，只能存储不多的信息。 “你妈在公共络里发送的，加密的算法真够复杂的，解码的密语在你手里，只有你能读取里面的信息，应该是你妈写给你的信。”麻将说，“大概也没别的办法联系上你了。” 罗奇把水晶揣进口袋里，没提自己的事，竟然接上方才的话继续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总梦见杜正一死了。” 麻将收回了好奇地观察着罗奇的视线，目光落在院子里半黄的芭蕉叶上，半天才悠然地说道，“昨天关歆月说，凡人皆有一死。” “那又不是她说的。”罗奇不满意这个答案，话说到这里又忍住了，知道麻将没有那么能容忍他有脾气和添麻烦。他缓和了一下说道，“不过这么说也确实不能算错，凡人皆有一死，何况我越来越明白杜正一做的事就不太像凡人做的，连凡人的基准都没有。” 麻将看着他，“还真不太习惯你这个活宝突然变得深沉。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罗奇叹了口气说，“昨天我们去了一个巫山神女店。” “什么？”麻将惊道，虽然他也想说正经事，可是忍了忍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你见到女神了？” “嗯？”罗奇困惑地说道，“见着了。” “趁着小丫头还没回来，讲讲女神是怎么样的。”麻将连忙说，“看见女神什么感受？” “说实在的。”罗奇说，“说不太清楚，就是好像心情特别柔软。” “见一面就化作一滩春水了？”麻将问。 “老流氓，你能有点好话吗？”罗奇说。 “化作春泥吧，”麻将说，“这样就文雅了。” “反正她也确实很好，哦，还要给我们办会员卡。”罗奇说。 “什么？”麻将说，“巫山会员资格很难的，消费很昂贵还是次要的，关键是难预约。就算预约有时候根本就是没人回复的，你你还没毕业到社会上，可能不太知道，巫山从来是女神挑选会员不是消费者挑选女神。你们办卡了吗？” “没有啊。”罗奇说，“时间太紧了，没有功夫。” “我靠杜正一这个傻”他噎住了后面的话，罗奇看了他一眼，猜着可能也是因为关歆月回来的声音已经从镇子口一直传到这里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给小姑娘买辆摩托？”罗奇问道。 “你管得了她，你上去试试。”麻将不以为然地说。“不过要是没有骑摩托这个事钓着，你还想支使动她去买早饭吗？” 罗奇想想也对，朝着麻将竖了个大拇指。 也不过就是说话间，关歆月已经兴冲冲地跑回来了，“我们家附近有一家改车的店，就在河那边。” “怎么个意思？”麻将牙痛似的说道，“摩托车还要改？你可别觉得你没有监护人了你现在就是老大。咱们家论年龄我是老大好不好？” “不是不是。”关歆月连忙说道，“我只想要涂装得好看一点。” “涂一车粉耗子？”麻将纳闷地问道。 “我说一百遍了，小猪佩奇是猪不是耗子。”关歆月气红了脸说道，“而且我也不是要涂那么嗲的粉色，不要瞧不起人好不好？” “在我们那个年代。”麻将继续顺着自己的节奏说道，“小猪佩奇那个形象叫一只耳，出自拍黑猫警长。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喜欢一只耳的。” “听不懂大叔你说什么。” “关歆月，我建议你涂装成蓝色或者黄色。”罗奇听了一会笑嘻嘻地说道。 “啊，为什么？”关歆月又高兴了起来，“你有推荐的图案吗？” “看你是喜欢去饿了吗工作还是想去美团呗。要是想去饿了吗就涂蓝色，要是想去美团就涂黄色。”罗奇说。 关歆月一脚朝罗奇踢过去，罗奇赶紧躲开，笑着朝着院子角落的门走去。 “你去哪里？”关歆月疑惑地说，看了看她放在桌上的一大包肯德基早餐，“要吃早饭了啊。” 罗奇摆了摆手，“不吃了，你们吃吧。” “靠！”关歆月大声说，“我特意去给大家买的，你凭什么说不吃就不吃！” 罗奇没有回她的话，消失在院角的小门后面。 “靠。”关歆月又低声骂道，面颊红的更厉害。麻将在旁边看着，看到她竟然要哭了，不过她踹了几脚地上破损翻起的方砖，又硬把眼泪憋了回去。 “男生就是这个样子。”他在旁边笑笑说道，“等到男生能明白不要轻易伤别人的心的时候，大概才终于长成男人。不过那可不容易，就算是法师有的时候也要花个一百年。” 关歆月低声说，“他就是个蠢货。” “他现在不容易。”麻将说，说完又笑了笑，“不过你也不容易。” 关歆月看了他一眼，她的眼圈已经红了。“像他那样突然获得超能力，那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麻将温和地笑着，想了想又说道，“就像突然之间怀里多了一大堆金灿灿的黄金吧。” “可是超能力又抢不走。”关歆月疑惑地说道，“这么比方不太恰当呢。” “那，就像冷兵器时代突然长成了一匹千里马，或是乱世时突然走出幽谷的美人吧。”麻将琢磨着说道。 关歆月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大家都抢着骑他。” “靠，”麻将惊道，“你这小姑娘，手机交出来，不要随便上了，学坏了我怎么见你家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母亲的来信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杜正一睡到了快到中午才起床，洗了个澡在衣柜里找了件衣服换上，走下楼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楼下的堂屋是空的，他向院子里看去，只看到了在晒太阳的麻将和关歆月，麻将在继续分析关毓山留下的数据，关歆月在读一本书，看起来还是本枯燥的法师历史书。法师记录历史就像记录洗发水成分一样干巴巴地无聊。 “罗奇呢？”他蹙眉不解地问道，他刚才没感觉到罗奇在楼上，还以为罗奇正在下面跟他们扯淡。 “只在此镇中，云深不知处。”麻将喝着茶水盯着数据说道。 关歆月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向着他一笑，“又一匹千里马下来啦。” 杜正一不明白他的意思，麻将跟关歆月心照不宣地对着笑了起来。 院子里看起来跟前几天有点不一样，杜正一茫然地看了一圈，“那是谁在院子里挖的坑？” 关歆月一声嗤笑，如今杜正一已经熟悉了，那是关歆月专门用来嘲笑法师的招牌声音。 “罗奇干的？”杜正一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又突发了什么奇想？挖坑还不填，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关歆月撇着嘴慢慢地说道，“不靠谱的法师又不只他一个。” 杜正一这回可是真吃了一惊，默默地望向麻将。 麻将“靠”了一声，破罐子破摔地说，“就是我干的，怎么了吧？” “你吃多了吗？医生？”杜正一问他，脸色还是一贯的严肃，仿佛是在认真地求教。关歆月在旁边看着“噗”地笑出声，又拿起书来遮住了脸。 “我特么起个大早在院子里松土，本来是想种花。我就启用了一个自动化魔法，自己站在这里看着。”麻将说道。 “后来你就挖上瘾了？”杜正一冷峻地问道。 “后来你们家罗奇就过来跟我说话，他说的事情太让我吃惊了，把我原来干的事给吓忘了。这个魔法就一直没停，后来直到吃完饭哎，你吃饭吗？”麻将说。 杜正一没受他的干扰，打量了一下坑的深度，“难道罗奇跟你求婚了吗，把你吃惊成这个样子？” “罗奇说他梦见你死了。”麻将回击地说，满意地看到杜正一的神色微变，“可能是你的死亡气息太浓重，把他都熏着了。” 杜正一默默地跟他对视了一眼，领会了他目光中的复杂含义，可也没什么能说的。避开麻将的目光，他转身朝院子的角门走去，想要抄近路出去。一面有些责备地说道，“我去找找他，你也太不负责任了。你明知道他现在仍然是个保险不太牢靠的炸药包，知道他心神不宁还放着他一上午不管？” “他说他梦见黎绪对他说，是他杀了你。”麻将在他身后说道。“杀了你，杀了，过去式。” 杜正一闻言迟疑了一下，转回身来看了麻将一眼，“不是说黎绪没有这个能力做到，但是应该不是。有些细节对不上。” “嗯。”麻将说，“我们聊了一会，我也觉得是这样。罗奇说了一些证据，的确可以侧面印证黎绪应该是没有在三年前攻击过你。我也相信罗奇的这个推断。” “那为什么罗奇会做这样的梦？”杜正一疑惑地说，“真的是梦吗？” “据我所知，可能是某些意识的变体。”麻将说道，“可惜法师解梦也不能比人类庙门口算卦的大妈强多少。” 杜正一忍不住说道，“你好歹多点心思给罗奇，多关心他一点。” “要不你来做解码工作？来来，耳骨钉给你。”麻将突然发起火来。 杜正一没法再说，转头向外走去。 “你还没跟我说说西州之旅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麻将在他身后说。 “回头再说。”杜正一说着就走出了院门。 在他身后，他听见关歆月细声细气地说，“大叔，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就要吵架了呢？不像你了啊。” “太操心了，烦。” “杜哥刚才又在说什么，怎么口气就好像他以前死过一样？”关歆月说。 “死过？你想象力挺丰富啊，死人能说话吗？能像他这么烦人？”麻将毛躁地说。 “切，好好说话不行啊，我去喂猫了，你记得把坑填上！那么深个坑晚上能把人绊倒了摔死！” 杜正一沿着巷子一直走下去，渐渐听不到他们的吵架声。古镇房舍高大，四面环水，在里面走着，抬头看不到外边便不觉得镇子其实如今的古镇已经是原来镇子拆迁剩下来的部分了，还不到原先的一半大。 罗奇不离开镇子，确实没几个地方可以去。空屋子空院子失了人气便鬼气森森，罗奇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镇口河边的空地。那地方原来也是猫最喜欢待的地方。因为空地大，最适合晒太阳。 杜正一顺着房子东边的巷子一路向南走，走出巷子就看见了罗奇的背影，弓着腰坐在河边，把自己团的像一只老猴子。旁边散着几只猫，那只黑猫确实比别的猫更谄媚些，紧紧靠在罗奇的腿上打盹。 杜正一走了过去，在罗奇的身边坐下来，望着河水，晒着初春的太阳。 罗奇扭开脸不看杜正一。 杜正一先是暗自吃惊了一下，仔细想想自己刚睡醒觉，好像还不至于把他气成这样。要不然就是自己实在死气太重，罗奇都看不下去眼了？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才意识到罗奇可能是眼睛红，所以不想被他看见，罗奇说话还有点鼻塞声呢。 “我收到我妈给我写的信了。”罗奇说。 “哦。”杜正一明白过来，“你想见见你妈吗？我可以” “我不想见她！”罗奇突然语气激烈地打断了杜正一。 杜正一微微有些错愕，不过什么也没有说。又等了半天，罗奇转过头来，失神地盯着他自己的鞋子。 “你妈站在了你爸的那一面？”杜正一迟疑地问道，“但早晚他们会意识到尊重孩子的选择的。” “我知道，我不是怪他们的立场，也不是怪他们对我做的事。”罗奇低声絮絮地说，“我妈说她对我很失望，她说我不能够体谅我爸。她说父母都是为了我好的，他们为我做的是最好的安排，我总是这么让他们操心，总是这么不懂事。” “这些” “你知道我在那个变态的记忆里在他的思想里看到什么了吗？”罗奇又一次语气强烈地打断了杜正一，“我看见他小时候被家暴，他妈却一直认为他挨父亲的毒打是因为他达不到他爸的要求。你知道在那种绝望的情况下他一直渴望的是什么吗？你肯定想不到。他甚至都不渴望他妈能够保护他，他就是渴望他妈能心疼他，哪怕是心疼他一次也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怪物同盟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杜正一看着罗奇，冷静地说道，“如果他得到了母亲的疼爱，接着他就会渴望母亲的保护，得到了母亲的保护他又会希望家里不要那么贫穷。家里没有钱，受到别人的白眼，他依然有理由扭曲，依然有机会被恶魔选中，在某一天大开杀戒。所以，罗奇，你不是他。” 罗奇错愕地看着杜正一，杜正一的目光很深，他很少注意到杜正一看人也会看进深处。杜正一仿佛永远都是目中无人的，即便是现在他也带着一丝理性的冷酷，但他少有地把自己的内心敞开给人看了，罗奇知道那是一片善解人意的温暖之地。 他哽咽了一声，又忍了回去，仿佛在茫茫的黑暗海洋中看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杜正一继续说道，“人的心在满足了第一波渴望之后，就会蔓延向第二波，永远也不会有满足的那一天。意志不坚定的人永远能为自己找到理由，主观世界的理由本来就无穷无尽。就算没有父母，你的意志力也并不像你的外表看起来的这样软，哪怕只靠你自己的力量，你也依然还是会继续走下去的。不管多少人说你是怪物，你也要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他们也说我是怪物，你看到我在乎了吗？我们跟怪物不同的地方，只有我们自己的心里才知道。” 又是一声没忍住的哽咽，罗奇含糊地说道，“我宁可自己没有父母，就像你一样。” 杜正一不知怎么笑了出来，好像觉得对话到这里还挺好笑的，“罗奇，我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也是有父母的。” 罗奇没有说话，羞耻地擦了擦眼泪。他想发誓说这是他十五岁以后第一次哭，但又觉得这话本身就幼稚地像十二岁。“你想他们吗？” “我”杜正一迟疑了一会，“我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八岁以前我是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我记得我父亲是个很温和的人，有点学究气，经常教我背诗。我母亲现在想来她应该是个活泼又漂亮的女人。” “后来他们就把你送到琼林去了？”罗奇拼命抹干最后一点泪痕，很想这样继续说点别的。 “我父母死于一场流行病，传染病，还是瘟疫？我不知道叫什么，该怎么说。”杜正一低下了头，那些从来不曾说出的往事，从他口中说出的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他有时候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其实他也知道，这些事从来都没被遗忘过。“裴枢找到了我，把我带走，我才幸免于难。” 罗奇怔怔地发了一会呆，看着杜正一，不知不觉地说道，“我真感谢裴枢。” 杜正一微微笑了，神色间有说不出的伤感，“我不知道。当时他们把我带走，告诉我说如果我跟父母待在一起，就会被传染，也会死的。可是我当时唯一的渴望就是能被母亲抱在怀里，哪怕跟母亲一起死了也好。这个念头，一直到现在也还在我的心里，还是我的遗憾。” 罗奇望着杜正一，只是望着，但是突然之间他就嚎啕大哭了起来。杜正一吓了一跳，错愕地看着罗奇。 罗奇在哭声里口齿不清地说道，“杜正一，要不是我知道你不喜欢身体接触，我现在就一定会抱抱你。” 杜正一错愕不已，啼笑皆非，可是渐渐的，心中的伤感和悲哀却越来越强烈。他分不清这原本就是自己的情绪，还是罗奇这个高级心灵感应者的悲伤太过强烈，辐射催化了他的情绪。可如果是罗奇的悲伤太过强烈，那也是为了他才有的悲伤，他依然还是承受不住的。有谁会为了一个战争机器大声哭泣呢？ 杜正一猛地推开院子的角门，“麻将我有话想跟你说，跟我去前院。” 堂屋的门全都开着，阳光半落进去，关歆月正在堂屋摆饭碗。 “哎呀，真好。”关歆月一把就把筷子扔回桌面上，“反正我都是白忙。” 麻将懒洋洋地从饭桌后面站起来，拍了拍关歆月的肩头。“丫头，稍等。” “罗奇呢？”关歆月皱着眉头看着杜正一身后空荡荡的门口。 杜正一没有回答，转身就向前院走去。麻将沉默地跟着他穿过院子里他昨天刚翻新好的甬道，进了前面的厅房，又顺着屋檐下的小路拐去了隔壁的院子，那里就是以前学会的藏书楼。 这里的院落比别处轩朗许多，院子里种着几株枫树，杜正一在一棵树下停下来，转头看着麻江。 麻江本来满脸不爽，还保持着刚才跟杜正一吵架时的状态，可是看到杜正一的神色，他绷紧的面部肌肉缓缓放松了下去。他还从没有在杜正一的脸上看到彷惶和难过，杜正一这个王八蛋从来都只有牛逼和不屑，所以只要看到这么一次无助，确实抵消得了跟着他受的气。 他想问杜正一怎么了，但是明智地没有先开口。手插在口袋里，他几乎是一脸痴呆地望着杜正一，生怕风吹草动又让杜正一扣回了面具。 “麻江，”杜正一说，又断在了这里，仿佛一阵穿屋打窗的春风把他的智商吹断了线，他的样子就好像突然失语，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嗯嗯？”麻江觉得自己应该推他一把，给他一个回应，但天晓得要回应他什么，所以他的一声“嗯”最后还是用了个声调。声调，表示疑问句。 “麻江，”杜正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回了勇气，“我能活的久一点吗？” “那还用问吗？”麻江叹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医生我不是告诉你一万遍了吗？差不多每天还要多说一千遍，你能活多久取决于你使用能力的次数。每一次你凝聚力量，你脑子里的城墙就更脆弱一些，你现在其实已经根本就不适合再做个法师了。做个普通人，你才能活的久一点。” “久一点，是多久？”杜正一说，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终究也没多久。医生，还有没有希望，哪怕是一线希望，能解决我脑子里的问题？”杜正一问道。 麻江打量了他一会，才说道，“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人里，最擅长治疗意识伤害的大师，就是罗瑞安。” 杜正一的嘴唇抿紧了。 “如果有人有希望攻克这个难关，那一定是罗瑞安。前提是，他愿意为了你的病全力以赴，专心研究，就有可能让你撑的更久一点。如果能撑得更久一点，如果罗瑞安在这段时间里都肯跟我一起努力，我们就有希望研究出修复的办法。但是，你因为他儿子的事，实在有些得罪他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诺言 第一百二十四章 麻江受不了这种让他浑身不在的沉默，没过一会他就说道，“是什么让你这个一直作死的人，突然改变了人生哲学？” “我从来也没渴望过死亡，医生，所以算不上真的想要作死。”杜正一说道，他转开了视线，继续说道，“可能你觉得我不怕死亡，我不怕的是未知的死亡。在我经历过的所有事里，唯有归期已定这件事最无奈。那种感觉就像每一次你抬起头来，不管看向什么，都有一只巨大的沙漏悬在上面。” “你是怎么克服这种感觉的？”麻江问道，他在自己衣服的所有口袋里摸了一遍，才找到烟盒。他拿出两根烟，分给了杜正一一根烟。 “我实验过无数方法，希望能够无视沙漏的存在。”杜正一接过烟来点燃，无所谓地继续说道，“我也曾想尽办法享受生活，你知道我的信用点多到没用。可最终我意识到只有每分每秒地做事，才是延长有效生命的办法。即使时长不太够，但维度却有增加的效果。最重要的是，有的时候，专注真的会让我忘了沙漏那回事。” 麻将哼笑一声，吐出烟圈，避开杜正一的视线，“现在的香烟做的真娘气，太细了。人类的变化总是那么快。” 杜正一也看着烟杆，的确是太细了。“你真是个爱发牢骚的人。其实我也对一切都不满意，我只不过不那么爱说话，因为说话浪费我活着的时间。所有活着的人我也看不上眼，因为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是，那些落在我肩上的重担，我仍然会去做，不是为了哪个活着的人，只不过是因为那是对的事，做这些事，就是我存在的方式。” 医生没有说话，杜正一咬着烟继续说话，看起来越发有些玩世不恭的痞气，“这样也好，我跟谁的交情都没深到我死后会让他们伤筋动骨的程度。虽然有时候，遇到一两个漂亮女生，我也愿意找机会跟她们同行一段路。但也只是同行一段路而已，真的不会再深入了。” “没有爱人，也没有朋友，但是有一只罗奇是吧？”麻江说。 “我有什么办法？”杜正一摇摇头，“罗奇既没皮又没脸，像只流浪猫一样也不知是从哪就凑上来了。有时候，我觉得别人看我就像看一个死人，可能也是因为我像个死人一样不理所有人。但罗奇他他是一个看得见鬼魂的人，他一直缠着我，他能看见我，他也一直看着我。” “听你这么说，就算我想劝你把罗奇交给他爸，也不太可能了是吧？”麻江说道。 “罗奇有权利使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那是他存在的一部分。”杜正一温和地说道。 但麻江了解他，知道这样的温和是因为他从不怀疑自己做出的决定。 “你就这么在意存在。”麻江说，但是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医生，我死以后，你就终于不用跟着我到处跑了，到时候你有什么打算？”杜正一转过头来望着他说道。 “到时候我就不再为琼林工作了。我打算找个人结婚，生孩子，跟过去的这些生活完全隔离开。”麻江说道。 “是个好选择。” “你还没有说，既然你早就选择好了生活不，应该说是生存方式，为什么今天突然反悔了？”麻江狠狠地吸了一口，好像几下就吸完了那根细细的烟。 “我越来越担心罗奇。”杜正一老老实实地说。麻江几乎被他逗笑了，杜正一一定想不到他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老实。 但过了一会麻江又醒悟过来，杜正一老实，是因为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杜正一看着他，老老实实地说，“我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我想要托个人在我身后帮罗奇一把，能找到的只有你。” 麻江的面颊僵硬得酸疼，他要抬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才能不要做出什么可耻的表情。杜正一还在等着他亲口回答，他避开杜正一的目光，“你为人家操什么心，他爹是个多牛逼的法师，难道还能对儿子真狠心不管？” “按照罗奇的意志，帮他度过难关。”杜正一补充了自己的话。 麻江无话可说，“杜正一，你说你” 杜正一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知道他没有办法。 “好，我答应你，行了吧？”麻江无奈地说，“你这个人，我不算你的朋友你为什么来求我。还说到这个份上。”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他哭得太大响了。”杜正一说，“我看着他那样子就想，这下我在棺材里是要躺不安生了。” “当面让你承认是任何人是朋友我看都不太可能，你这个人肯定是有障碍。”麻江笑了笑，低下头又认真地说道，“可没到最后一刻，还有希望。意念法师学会里也经常有些新突破，我一直在跟其他法师联系。这些年你一直没什么求生的念头，一路奔着死路去，我早就希望你心里能存个绊住你的念头。” 杜正一没有说话，麻江靠在树上望着树顶上难得高远的晴空。“我知道，本来能御风飞行的人，让他在地上走，这肯定很痛苦，很多人大概宁可去死也不会这样活着。可是你要克制自己，不要再参加战斗了，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我已经决定跟文琳合作了，你找到的新线索，我会交给她去查。”杜正一说。 麻江满意地点点头，“她能做朋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野心勃勃的表子。”杜正一语气平静地说。 “哦。”麻江说，略显错愕，又有些了然。 “我在琼林长大，在法师的权力中枢里见的最多的就是这种人，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味。不过她可能也不算什么坏人，只是想晋级而已，也许当年范矢还年轻不擅长掩饰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杜正一说道。 “那看来我应该跟她套套交情啊，有你帮忙她马上就能战功赫赫了，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尊者呢。”麻江笑了起来，“马屁得赶早拍才有效果。不过你这是被又一个吸血蚂蝗盯上了啊，总是这样。” “她原意从我身上榨好处是好事，她自己有野心就会拼命把事情做好。眼下的局面，我也真是太被动了，力不从心。”杜正一说道。 “我巴不得这样。走吧，回去吃饭。”麻江有了些信心，情绪也好了很多，“不过为了履行诺言，我得从今天开始严格要求罗奇学习了，他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别想睡好觉了。我可以体罚他吗？” “你的徒弟你看着办吧。”杜正一微微笑了一下，又说道，“医生，谢谢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考试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杜正一和麻将回到住的院子这边时，罗奇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边盯着桌上的一条清蒸鱼发呆，看着也是老实巴交的。关歆月正在喝酸奶，一边小心地打量着罗奇，听见他们回来了，狐疑地抬起头来在他们之间也打量了一番。 “吃饭吧。”麻将提高声音说，还拍了拍手吸引罗奇的注意力，“吃完饭丫头继续她的房屋改造工程，要是想继续更换最新的家具，可以继续让工人送。罗奇你下午考试。” “什么？”罗奇叫了起来，考试两个字一下子就把他从迷茫的情绪中惊醒。“我都没在学校，为什么要考试？” 他本能地求救一般地望向杜正一，杜正一在他旁边坐下，好像压根没注意到他的恐惧，还拿起了筷子。 “有什么为什么的，你自己不努力，难道还想一辈子当个溅火星就炸的爆竹吗？”麻将说道，也坐下拿起筷子，“丫头我明天能不能吃牛排？” “西餐也有全城外卖吗？”关歆月正在观察罗奇，敷衍地说道。 “你这清蒸鱼都有外卖送呢，凭什么牛排不送外卖。”麻将说道。 罗奇还在别扭地做最后的挣扎，着急地打断他们，“可是我才看了几天书啊，我才三年级，一点专业基础都没有。” “你前三年那不叫打专业基础叫什么？你看看杜正一，他三年级的时候已经修完两个七年级方向了。”麻将说。 杜正一被点名稍微有点反应，不过立刻就跟关歆月一样埋头吃饭了。罗奇左右看看，孤立无援，“狗屁，我能跟杜正一比？” “注意语言，”麻将说，“看看你这欺师灭祖的德行，你现在跟着我，我就是你的老师了知道吗？你要是对我不满意，你爸倒是比我厉害，要不你就回家去找你爸。” 杜正一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不过罗奇正在绝望中发呆，也没有注意到杜正一和麻将的眼神交流。关歆月在旁边碰了碰他，“你别上火，又不是学校考试你怕什么啊？你考不过去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哎，这一个一个怎么都这么不是东西。”麻将连忙说道，制止关歆月再教罗奇乖，“罗奇我让你考试就是给你发出门执照，考不过你就在家里继续学习，不要跟着杜正一到处去浪了。” “我本来就是杜正一带来的，我跟他出门为什么要你同意？”罗奇惊讶地说。 “哟呵，”麻将笑道，“那杜正一就坐你旁边呢，你敢不敢问他。” 罗奇盯着杜正一看了几眼，杜正一还真的没反应，就在安静地慢吞吞地吃着午饭。罗奇有一种轻微的遭到背叛的古怪感觉，不太高兴地在自己的饭碗里拨弄着米饭，想了半天也没明白他们两个大的刚才在一起搞什么了。 杜正一突然说道，“要不你下午先考他个简单的，先不从书本知识考起？先考个操作？” “什么？”两声惊叫同时响起。 “杜正一你要不要这么护犊子，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种属性！”麻将说道。 “杜正一你明知道我最怕操作题，我实验考试就没及格过，你亲眼看见天气实验的暴雨云一直跟着我脑袋！你太歹毒了！”罗奇叫着。 关歆月笑的快要倒在桌子上了，“杜哥，你这是两边不讨好的典范啊。” 杜正一叹了口气，转头对罗奇说道，“你不要害怕，你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 “我哪里不一样了？除了突然变成易燃易爆物品这点之外，还有什么？”罗奇黑着脸说道。 “你以前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父母封锁了你的心灵感应能力，这种封锁同时会带来对大脑能力的限制。”杜正一耐心地说道，“从理论上来说，既然解开了这道封锁，大脑控制力量的能力就会增加，许多你以前做不到的事，现在未必做不到。也许你除了心灵感应之外的能力都不是特别突出，但也不一定很差，甚至平均值有可能还会达到优秀的标准。” “你是不是太乐观了？”罗奇犹豫不决地低声问他。 “我是一个讲求实际的人。”杜正一平静地说道。 “哦哦，”关歆月终于理解过来了一点，“就像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里的那个故事吗？” “有可能吧。”罗奇说，关歆月的话让他更加忧心忡忡，他阴郁地说，“如果我父母再一次把枷锁给我带回去，我确实会再次变回弱智。” “那你就要努力啊，”关歆月说，“做事要抓住主动权。” 杜正一和麻将对视了一眼，麻将笑道，“从实践入手确实是个好主意，罗奇，你下午先把院子里那个坑给我填上吧不许用手。” 关歆月笑了起来，“要不然罗奇你现在用意念驱动筷子试试，在饥饿的驱使下效果可能更好，正好你早上没有吃饭。” 麻将听出来关歆月是在借机报复早上那个不愉快，忍不住笑了出来，“女人真是可怕，多小的都是这样。” 杜正一不太明白前因后果，也不太在意。“从实践开始练习能更好地训练你的大脑适应意念控制。” 看到罗奇已经不再反抗，杜正一转头去跟麻将大致说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最后说道，“我也确实不适合再直接露面了，焚莲者明显已经开始示威，公开宣扬自己的理念。现在还不知道继续解开的线索是不是全都是类似的情况，既然焚莲者已经走向了公开，那么我想后面的一系列行动会逐步升级。到那个时候，再依靠几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控制住局面了，必须借助琼林的官方帮助。” “三个月。”麻将突然说，也是在提醒杜正一，“只要能够尽量拖慢焚莲者的行动速度就算成功了，三个月后裴枢回来，以他的威望，能够更好地发动法师主体力量。焚莲者毕竟是少数人。” 杜正一的神色有些担忧，“如果他们也要抢在裴枢不在的这三个月里起事呢？” 麻将点点头，“可惜琼林现在也在内耗，琼林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平安无事，谁知短短十几天就风起云涌到了这种程度，这一系列的事件也不知道是随机偶发作用在了一起，还是别的什么。我总觉得这还只是开局，还不过是风雨欲来，接下来的三个月，才是真正风暴肆虐的时候。我们确实应该做好准备。” “怎么准备？”关歆月说道，“我能做什么吗？” “怎么准备？就从罗奇开始，罗奇你吃完了吧？快去院子里填土。”麻将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考试成绩 第一百二十六章 罗奇站在坑边，杜正一、麻将和关歆月站在坑的那边，一起期待地等着他。他羞耻地瞪着他们几个，讽刺地想到自己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直立行走的那一天，全家人都期待地围着他，他迈出一步还会得到全家鼓掌。 杜正一给他说了一遍要领，不错，杜正一是个比麻将更擅长用意念控制物体的法师。当然麻将是个比杜正一更擅长用意念控制脑子的法师。 想一想秘诀来自琼林第一战神，本世代最天才法师，罗奇增加了点信心。杜正一的教授方式总是比学校教得更实用，大概学校的课本更注重理论的学习，习惯的养成，但杜正一更讲求实际达到的效果。罗奇盯着麻将这个穿山甲挖出来的土堆，分析计算了土壤的质量，堆砌的角度，默默地集中起全部注意力，想象着土壤移动的模样。 在传说中，上古的法师可以凭借意念移动行星，他要移动的不过就是行星的一部分。 罗奇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土堆上，想象着狂风旋转的力量裹挟着土堆，他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让那力量倾泻而下，尘土沙沙地顺着坑壁坠落。 他张开眼睛，关歆月已经无聊地蹲在了地上，歪着头下巴撑在她自己的手上。他惊异地看着面前的深坑，坑还是跟麻将那个蠢货挖出来的一样深。他绝望地看了一眼土堆，土堆依然像麻将的坟包一样结实。 “杜正一和麻将呢？”罗奇问。 “被你发出来的冲击波击碎了。”关歆月说。 “啊？”罗奇瞪大了眼睛。 关歆月白了他一眼，“杜正一在屋里喝茶呢，麻将可能回去睡午觉了。” “什么？”罗奇说，“他们这么快就对我绝望了？” “都二十分钟了老大。”关歆月尖锐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头驴子，能站着睡觉呢。” “我没有睡觉，我是在集中精神。你才是蠢驴呢！”罗奇恼羞成怒地说道，跟关歆月隔着坑骂仗。 关歆月跟他作战日久，已经掌握了治敌技巧，也不接受他的低劣回骂，不屑地说，“给我一把铁锹，哪怕我是个病娇的姑娘，二十分钟我也填完土了。要你这样的法师有什么用？” “我靠你哪里病娇？” “慢着，这么点土，我觉得给我一把勺子我现在都推平土堆了。”关歆月笑着说道。 “罗奇你别废话了，抓紧韶光啊。”还没等他还嘴，杜正一的声音就从屋里传了过来。 罗奇回过头去看到堂屋的四扇门全都敞开着，杜正一正在门口地板上的垫子上悠闲地坐着，手里还捧着杯热茶。 关歆月无形之中得到了支持，得意洋洋地慢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向杜正一走去，一面说道，“就是，再不抓紧时间，头发白了还在这里推土。觉不觉得自己像屎壳郎君啊？” 罗奇清晰地听见杜正一笑了一声，他猛地再次回头去看杜正一，想把这个叛徒抓个现形。回头瞧见杜正一正低着头用茶杯挡着脸，关歆月那个小丫头走到杜正一身边，在杜正一旁边她新买的懒人沙发里坐下，谄媚地歪向杜正一那边，“哥。” 居然还叫哥！罗奇防备地盯着她。 “哥你说话总是这么老派，一听就是文化人，念一样的学校罗奇一点用都没有。哥，跟韶光向对的那个老年的词是什么来着？”关歆月问道。 罗奇皱起眉头瞪着她。 “桑榆晚景呗。”杜正一轻飘飘地回答。 “哈哈。”关歆月笑了起来，回头溜了罗奇一眼，吐了吐舌头，接着拿腔作势地拿起一本法师的书，仰到沙发里读起来。 罗奇气得转回头来，背对他们继续跟麻将的坟包较劲。 “哥，”在他身后屁事没有的关歆月又跟杜正一攀谈起来了，“哥你打算怎么跟琼林里合作的人交流信息呢还需要跟他们见面吗？每次跟他们见面都没有好事，能打电话吗？” “我们不打电话，大多数时候靠公共驿站联系，传递非即时信息。”杜正一答道。 “即时？即时信息就是像发短信和微信那样立即可见的吧？非即时信息就像我们过去邮寄的信吗？我在书里读到了公共驿站这部分，但是不太明白。”关歆月好奇地问道。 “公共驿站是遍布在各地的法师邮政局，在那里可以通过密语留下信件，口信、影像、文字都可以的。公共驿站里有能量水晶，这世界上有数量不详的公共驿站，形成一个邮政络。”杜正一说。 “我正在读古代史这部分。”关歆月把手里的书递给杜正一，指着其中的一段说，“你们的书全是这样吗？古代史部分几乎全都是神话，可是我发现法师文化的许多部分都是自上古神话时代就确定了的。比如说公共驿站，看起来好像就是法师碰巧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而不是法师建造了他们。” “所有的书里都是这样写的，公共驿站是上古法师创造的。”杜正一说。 罗奇转过头来说，“也可能完全就是纯粹的自然产物，只不过法师碰巧知道如何利用这种自然现象。” “罗奇，集中精神。”杜正一不客气地说。 罗奇怨怼地望着关歆月，关歆月狡黠地一笑，转头对杜正一说，“哥想要吃茶点么？我昨天买了好多样，要不要一起尝尝？” “不许吃榴莲味的！”罗奇又连忙转回头对关歆月吩咐道。 “事妈。”关歆月低声说。 罗奇气的又转过头来，最可气的是他看见杜正一跟关歆月对视了一眼，神色间颇有认同之意。他愤怒地回过头来，一脚踢在麻将的坟堆上。出乎他的意料，连关歆月都在他身后的屋里轻叫了一声。 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席卷了面前的土堆，像龙卷风一般把这堆土摔在了土坑对面，麻将已经发了芽的那片花田之中。杜正一站起身走出来看了看被飞沙走石打烂的花苗。 一间卧房的窗户“砰”地一声被推开，麻将的脑袋露出窗外，他皱着眉头一脸找茬地查看了一圈，“怎么有这么不稳定的力量流动？”接着他就看到了自己辛勤耕耘的土地，“罗奇！你他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水晶 第一百二十七章 麻将小心地完成了最后一段计算设置，在他面前的花梨木桌上，一枚小型的晶体漂浮在空中安静地旋转着。耳骨钉中的金色字符不断流出，麻将闭上眼睛轻轻吟唱着他编织好的密语，那些充满魔法力量的密语交织成复杂的命令。计算水晶应声启动，开始处理耳骨钉中的数据，金色的数据不断流淌，像丝线变成成段的布匹。 门口传来走路的声音，麻将抬起头，为了防止推土的罗奇太吵，他在前院的厢房里开辟了一间书房，花了半天功夫给这里去灰，收拾干净堆积的旧玩意。 麻将放松地靠在圈椅里，看着关歆月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她的穿衣风格跟罗奇总有些相近之处，倒还真是同一个世代的人。对上麻将的目光，她露出孩子气的微笑，挥了挥过长的衣袖，运动鞋踩在他刚用魔法制造出来的地毯上，他强忍着没有呲牙咧嘴。 “罗奇通过考试了。”她说道，跑到麻将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脚放在另外一张古老的椅子上，伸展着她裹在牛仔裤里的细长小腿。 麻将收回放在清代家具上的注意力，“通过了？靠他的意念？不是他勤劳的双手？” 关歆月笑了起来，明白他的意思，她说道，“杜哥看着他呢，他没法作弊。不是用铁锹填的土，确确实实是靠意念做到的，累的满脑袋汗，憋的脸通红。要不是他最后成功了，简直就是老照片上练气功的江湖骗子。” “几次成功的？”麻将又问道。 “那没记住。院子里一度弄的像刮起了沙尘暴，后来他一点一点控制着土，就像有人一把一把地把土扬进坑里。”关歆月同情地叹了口气，“所以才一直干到这个时候。啊对了，杜哥让我来问你晚上吃什么？我昨天购的烧烤用具都到了，你要是不反对的话” “行啊，bb我没意见。”麻将轻松地说道，“反正我这里的工作也就剩下自动计算的步骤了。” 关歆月转头去看着麻将书桌上轻微旋转着的菱形晶体，这几天她已经习惯了法师的小玩意儿。“我一直很好奇，一块石头为什么能计算解密。” 麻将也看向水晶，随口解释道，“我已经分析了你爷爷留下的谜题的结构，选了合适的计算模型进行计算，看这个。” 他的手指做了个拖拽的动作，金色的古怪符号集分化成了若干个信息云团，“分析了这几天，根据大约的相关性得到这些化简结果，剩下的就是逐个云团进行计算。但如果我一开始化简的过程做错了，计算结果不合理，接下来就又要走回头路，重新检查计算模型，重做化简过程了。不过” 麻将双手合十在额前念叨，“不过可千万别！”他放下手，有些神经质地推了推眼镜，“说到底这本来就应该是一组算师的工作，每个算师沿着一种可能性独立建模，每个人完成一种简化模式，在同步计算。可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并行计算就变成了线性计算，压力太大了。” 他自己摇摇头，随手挥出一个瘦小的金色云团，“这是你的个人信息集合，你的信息就是这些计算的关键，是谜题的钥匙。如果这些都计算不出来结果，丫头，我就不得不继续挖掘你了。” “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关歆月做了个鬼脸，“如果你想再多知道点我的事，比方说我到底是从几岁开始不尿裤子的，我自己也记不清啊。不过我好奇的不是这些，你说那么多词我都听不太懂，我好奇的是这快晶体为什么能够计算？” “因为它就是一块计算晶体，为了买它花了我好多信用点啊。”麻将宠爱地看着那块晶体，仿佛那块晶体是他养了多年的宠物，“特殊晶体都有特殊用途，比如说潘德拉贡轨道的晶体用来启动固定点对点的空间穿越，有些致幻水晶能产生催眠效果，还有些沙盒水晶能创造一块新的空间你上次跟着杜正一出去已经见识过了吧，哎哟那玩意昂贵的要死，又很罕见，除了杜正一没有几个人能玩的起所以，一快计算晶体用来执行计算功能，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关歆月满脸迷茫，“对啊，说起来我也一直很好奇这个，催眠水晶和沙盒水晶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那不一样。”麻将笑了一下，“其实分别很简单，致幻水晶产生的世界是不真实的，但是沙盒水晶产生的空间是真实存在的。比方说你看到了那个书店，那书店就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沙盒中往往还嵌套催眠致幻。不过沙盒的含义主要在于结界，法师们可以在沙盒里打翻天，可是却不会对外界产生影响。” “沙盒里装的是折叠的空间吗？”关歆月琢磨着问道，“可是这个空间是谁创造的呢？是制造水晶的人？还是使用水晶的人？有沙盒主题公园吗？比如说侏罗纪沙盒，星球大战沙盒，宫斗沙盒？” 麻将的脸色堪称精彩，“宫斗沙盒？丫头挺敢想啊。杜正一在这方面修完了七年级，你可以跟他商量商量，他要是有兴趣你们可以打造一个娱乐帝国。” “你们没有这么想过？”关歆月追问道，“难道只有人类懂得娱乐？” 麻将犹豫了一下“法师的世界是不推荐追逐快乐的，不过据我所知，确实有一些地下娱乐场所，有些类似的项目，但谁也不能确定他们就真的是使用了沙盒技术。反正我是没有去过，也没有研究过。至于沙盒杜正一曾经跟我提过一次，他说他觉得沙盒更像是借来的空间，但具体怎么理解他这句话，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杜正一不用东跑西颠地跟人掐架的话，他也可能会是个这方面的学者。我呢，是一个医生，我只知道医生是没法理解沙盒的，沙盒太过复杂，有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嗷，”关歆月失望地说道，“那根本就像我们的物理学嘛，医生理解不了，艺术生更理解不了。算了！你们法师赚取的信用点就是用来买这些东西的？” “主要是为了这些东西。”麻将说，“毕竟你也看到了，有罗奇现在这三脚猫功夫就够去人类家里偷大米了，真要是为了基本生存嘛，哪用得着信用点？” “那要是碰巧是个特别佛系的法师呢？不想要这些水晶，就在人类的社会里打打工做做公交车，只想这样生存呢？”关歆月随口问道。 麻将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如果手握能力的话，这种生活就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琼林不允许。”麻将说。“依据能力强制服务，是琼林规定的法师基本义务。”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件烂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罗奇颤抖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雪碧，气泡四溅，饮料一半倒进杯子里，另一半淋淋漓漓洒在桌子上。 罗奇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杜正一，嘘出一口气来，脸上添了点欣慰之色。伸手拿起装雪碧的玻璃杯，仔细地看了看。 关歆月跟着麻将一边聊着天，一边从前院进来，罗奇抬起头期待地看着麻将。关歆月一步蹦到他身边来，看了一眼桌子上洒的雪碧，“你这是脑血栓后遗症吗罗奇？” 罗奇在这小楼围成的四方院子里憋了一下午早就已经心浮气躁了，虽然最后确实能勉强控制了力量的方向，可胜利果实来的实在太晚。在他出了一下午的洋相之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比以前到底有没有进步。杜正一又一直在旁边看书，眼看着天都要黑了的时候他突然有了准头。他心里其实忐忑不安，怀疑在一旁的杜正一还是暗中帮了他点。毕竟杜正一使用能力的时候，几乎是完全缄默的，一点征兆都看不出来。如果杜正一暗暗善意地帮助了他，帮他增添信心，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去问杜正一。 关歆月倒好，一个下午都忙着嘲讽他，他早就已经烦心到不行。偏偏杜正一说，真正使用法师能力的时候，多半都不是生活中安慰的时候，譬如在战斗中，在求生中，这个时候的环境参数本来就是动态变化的。换句人话来说就是，实际上总会有人来干扰他使用魔法，所以有关歆月在旁边分心是件好事。所以他虽然不是一个擅长集中注意力的人，他也没有说什么，花了大部分精力用来排除关歆月的干扰。 现在再看着关歆月满脸雀跃地奚落他，他一下子按捺不住怒气，“你确实适合做个战斗法师，光靠一张嘴就能说死人，话到你的嘴里就能变成刀子。” 关歆月一怔，有些委屈了起来，他本来是很高兴的，大家都在一起，罗奇终于搞完了他的事，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吃晚饭了。 麻将看出气氛太不对，连忙说道，“哎，罗奇，跟小女孩翻脸，你还要不要脸了？” 罗奇多少也觉得不对，他一向就不愿意跟人起冲突，也不愿意跟人认真闹矛盾，何况对方确实是个比他小的女孩子。可要他道歉他也不能够，再加上他精力集中了整整一个下午，耗费的精力和体力不比一个上手术台的外科大夫要少，他现在累的也有点说不出话来，就想这样算了。 罗奇避开关歆月的脸不去看，丧着脸说，“为什么我要让着小女孩，这是男女平等，我怼她是对她表示尊重。” “行了，人家小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是性格耿直而已。”麻将说道。 罗奇没有说话，暗暗想着还不如现在回楼上的卧室去补觉，他一直缺觉，早上不过草草睡了两个小时，白天还没有补过觉。 谁知麻将说完那句话，又笑嘻嘻地问道，“你真的把土都移动进坑里了？不是杜正一帮你了？我让关歆月看着你，你虽然没用铁锹，可也不能法师一起做假，糊弄人家关歆月看不出来啊？你也不能总拿杜正一当拐棍，要自己走路知道吗？” 这句话就正碰在罗奇的怀疑上了，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杜正一，发觉杜正一微微蹙眉，也像是被麻将说中了什么似的。罗奇这下子彻底沮丧了起来，就算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心灵感应者，可是除了心灵感应以外他别的都不灵，拼了命了考试了一下午最后也没能得到更高的认证。他的确是离不开杜正一，如果他要靠杜正一的加持才能勉强像个正常法师，那跟以前又能有多大区别？以前他是个低能法师，现在他是个瘸腿法师。 他满心沮丧，抬起头看见关歆月正得意地仰着脸在瞪他，他一肚子火都朝关歆月冲了过去，“什么叫刀子嘴豆腐心？恶毒就叫刀子嘴豆腐心。什么叫耿直？以自我为中心，靠打击别人找优越感这就叫耿直。” 关歆月的脸色一下变得通红，仿佛就要哭了。 罗奇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要是关歆月哭了那可就更没意思了。女孩子就是麻烦，她们可以说你，你却不能说她们，否则她们要么气疯，要么就会哭出来。反正最后都是男生倒霉，女生有理是有理，没理也是有理。他在这里跟她吵架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回屋里去睡觉。 反正麻将瞪着他眨着眼，忌讳着女孩发哭招，好像也是深了浅了都不敢说的样子。最后憋出语重心长的一句话，“罗奇！” 罗奇垮下肩膀，觉得男人真是多活几年也没用，麻将就是没用。“我睡觉去了，晚安。” “啥？”麻将迷茫地说，觉得罗奇还真是擅长神来之笔。 “等等。”关歆月突然喊道，她的脸胀得通红。 “干什么？”罗奇回过头来软绵绵地问道。 “我早上买饭回来，你连吃都不吃！晚上大家要烧烤，东西我已经准备好几天了，你还是不吃！你要不要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关歆月情绪激动地说道。 罗奇还是一张丧气的脸，眼皮都不抬一下，无所谓地说道，“那你要不要别这么自我中心？尊重一下我现在就是想睡觉的需求。” “罗奇！”麻将又叫了他的名字，“关歆月是关心你，希望你按时吃饭，这么点事你就不懂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她不就是表达方式有点别扭吗？” “谢了，我还是喜欢温柔的傻白甜女生，有话好好说，最好善解人意一点，别那么霸道讨人厌。” 罗奇说道，转过头还要往楼上走。 关歆月到底是哭了，转头就往外跑。 麻将喊了她两声也没喊住，“我就靠了，怎么一个两个三个都从这个角门走，我明天非封上这个门不可。”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杜正一终于说道，“罗奇你去把关歆月叫回来。” 麻将感激地望了杜正一一眼，结果罗奇“哼”了一声，直奔楼梯就上去了，竟然根本没鸟他。 麻将错愕地望着罗奇消失的楼梯口，直到“砰”地一声摔门声从楼上传下来，麻将转头震惊地看向杜正一，“你看到没有，头一个敢跟你摔门的！虽然他锁门了，但你不瞬移上去揍他？” “你不是不让我随便用能量吗，医生。”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下一条线索 第一百二十九章 罗奇回到卧室，满心沮丧地把自己摔进被窝里，扯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又累又烦很快就睡了过去。一觉无梦，也不知道底下的人后来都做了什么，这一觉他一直睡了三个小时才醒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他才想到自己是饿醒的，他悻悻地从床上爬起来，决定下去偷点吃的。 楼下很安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的那种安静。罗奇蹑手蹑脚地爬下楼梯，堂屋里留了一盏灯，足够照亮下楼梯的路。他慢慢地走进堂屋，院子里有人轻声交谈的声音，他走到门口向外看去，看到了杜正一和麻将坐在烧烤炉旁的背影。 夜已经很深了，炉子里还有火，杜正一和麻将喝着啤酒，零零散散地聊着天。 罗奇慢慢地走了出去，杜正一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剩下烤面包了，吃吗？” “烤面包就行了。”罗奇说，腆着脸坐在杜正一旁边。 杜正一拿了片穿在竹竿上的面包放在火上烤，随手拿了一瓶啤酒给罗奇。 “你们在聊什么呢？”罗奇厚着脸皮问道。 “随便聊聊天，”麻将说，“再随便骂骂你。” 罗奇喝了一口啤酒，对麻将的话装聋作哑，“关歆月呢？” “这都几点了，她一个小孩子又不喝酒，睡觉去了。”麻将说道，看着很是和气。 “不烤也行。”罗奇盯着杜正一正在烤的面包片说道，“我可以直接吃。” “稍等一会。”杜正一说道，面包在他手底下翻了个面。 罗奇不吭声了，拿着啤酒，老老实实地坐在炉火边等着。麻将也看着炉火发呆，三个男人在院子里的炉火边安静地坐着，时间流淌得缓慢惬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救你。”过了一会杜正一说道，给了罗奇一片烤得松脆，边缘微微发焦的面包。 罗奇热乎乎地咬了一大口，没有回应杜正一的话。 杜正一继续烤第二片面包，继续说道，“关歆月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当初是她坚持要求救你，也像她一贯的那样，想尽了办法。我想她本来其实是有点怕我的，可还是约我见面。” “那时候你早晚会救我的，”罗奇眯起眼睛，沉稳地说道，“最多不过晚上几天。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明白，我看得透。” 麻将在炉火的那边笑出了声。罗奇不知道他是在笑他还是在笑杜正一，他也不打算跟他证实。 “可能是吧。”杜正一叹了口气，“但一定比那时候晚的多，到时候局面就更不好控制，你也会多受罪很长时间。关键是关歆月为了你拿出了他爷爷的水晶，你知道那可是她唯一的筹码。” 罗奇嘴里塞满了面包，借着机会不吭声。 “有时候这样的交情，是可以做一生的朋友的。”杜正一说道。 “我可以为她赴汤蹈火！”罗奇咽下面包，“但我就是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靠，你几岁？”麻将在那面说道。 罗奇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突然问道，“你们是怎么决定当这么牢靠的朋友的？” “有些人天生合得来，注定可以做朋友。”麻将笑道，举起啤酒瓶，邀请他们两人共同碰杯，“难不成罗奇你连发小都没有？”啤酒冲下咽喉，罗奇舒服地喘了一口气，“我有一个朋友，同班同学刘行，总在一起打游戏。还有几个在吧认识的人类朋友，都是不错的人。” “基本全是打游戏的朋友？”麻将惊讶地说。 “我游戏打得还行。”罗奇一笑说道。 “那你明天带关歆月去打游戏吧。”麻将说道，“不管是去跳舞机还是敲太鼓达人，反正你带她出去。” 罗奇皱起眉头，“不是说离开这里很不安全吗？” “反正你负责哄好她，她今天已经要离开这里回家去了，那可就太不安全了。”麻将说道，“而且刚才你有没有仔细听你老大说的话？关歆月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啊，我换句朴素的口语，意思就是她跟你一样是个犟种。我又不能对一个小姑娘用强的，强逼她留在这里。你自己想好了，如果她因为跟你吵架所以离开这里回到家里，被黎绪的同党杀死这个债你可要自己背一辈子。” 罗奇紧张了起来，因为麻将说的这种可能而胸口紧巴巴的。 麻将打量着他，鄙视地说，“所以说什么叫做幼稚？就是为了屁大一点事，就当真生气。你以为咱们现在的处境，还经得起再起波澜？” “情绪激动确实不利于判断形势。”杜正一轻描淡写地接口说道。 “而且啊，”麻将说道，“还非常不利于养生。” 罗奇无话可说，他不知道原来麻将的法师医疗竟然还能归在中医里。 “别胡扯了。”杜正一对麻将说道，“我跟他们一起出去，安全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太多了。再说，反正我也要去公共驿站跟文琳联系。” “文琳？那个女法师吗？”罗奇突然意识到了重要的部分，“医生，你又解密出了一些文件吗？” “对，”麻将抽出一根烟来在炉火边点燃，结果烧掉了一大截，他丧气地把剩下的烟叼进嘴里，“希望这次琼林能起到作用。” “全指望琼林也不是太把握，杜正一又太显眼了，没有办法。那我能不能自己去试试？”罗奇连忙提出自己的建议，“我们可以全程使用手机来联系，杜正一可以远程告诉我怎么做。反正我又不显眼，能量也不明显，完全不用能量也没关系，对人类的世界又很熟悉，我完全可以像人类一样行事。关键是在重要的时刻，我取证更迅速一些，杜正一可以远程告诉我去读谁的意识。” 麻将听了他的话明显犹豫了，罗奇知道自己说的是很有道理的。他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他可以从实践中获得经验，就像杜正一那样。 “不行。”杜正一冷冰冰地说道，“取证过程必须让琼林觉得可信，罗奇的取证我们无法向任何人证明真伪。琼林自己取证之后，才能针对焚莲者迅速展开行动。” “这倒也是，确实如此。”麻将说，伸过酒瓶来跟他们干杯。 罗奇失望地伸过自己的酒瓶去跟他们的碰了碰，灌下了一口味道越来越苦的啤酒。 第一百三十章 高速公路 第一百三十章 罗奇在神州租车的站上租了一辆毫不起眼的大众朗逸，他到底还是几个人里最适应人类社会生活的。在某种程度上，比四个人里唯一的一个人类还要更了解人类社会，毕竟年龄上到底大了几岁。而且罗奇为了在人类社会里生活，实在是准备了许多年，混起来门清。 四个人坐在车里，罗奇多少有点庆幸杜正一还没有功夫去把他那辆拉风的红色野马拿回来，不然他一定会被塞进野马的后排座位里憋上六百公里。现在，在这辆经济又实用的大众车里，关歆月坐在后排座位上，而且要求他不得跟她坐在同一排，所以他舒服地坐在了杜正一的副驾驶位上。又因为关歆月本来根本不同意跟罗奇出门，也不接受罗奇的道歉，所以麻将也被弄了出来，名义上是带关歆月逛街。 开车的人仍旧是杜正一，他的车开得很稳，以法师的反应速度来说，每小时120公里的限速实在有些不够看，但他们如今需要低调行事。罗奇靠在车窗上，看着高速公路两边连绵不断的农田，想着麻将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他剩下的工作反正也是交给计算晶体去做，他在哪都是等着，才勉强跟着他们一起出来。麻将对关歆月很好。大概是为了解密关毓山的文档，听关歆月说了太多她的事。人就是这样，对一个人了解太多，就难免上心。 杜正一对关歆月也很好，虽然他这个人面色冷，没有麻将看起来有那么多的人间烟火气。罗奇觉得杜正一是总感觉亏欠关歆月，这个亏欠很微妙，更像是替法师世界亏欠她。 罗奇觉得这本来没有什么，除了这两个恨不得把他绑起来押进花轿嫁给关歆月。他们两个就一点都没想到关歆月才刚刚十六岁，在这点上罗奇自认为比他们两个明智的多。他觉得自己对待关歆月的态度最健康，该掐架就掐架，能和好的时候就和好。不过他们两个就不肯让他自然地跟她和好，简直是按着他的脖子逼他低头，这样显得更不自然。更何况他根本不觉得全是自己的错，本来就是都有问题。 可是有什么办法，这两个老男人就认准了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娇贵。他想起以前在互联上看到的一个视频，大概是油管上播放的一个社会学测试。他们把一个小女孩，一只猫，一只狗和一个小男孩放在公园里。两分钟以后就有路人去帮助小女孩，还送女孩子去找警察。五分钟以后猫也被捡走，十分钟之内狗被救助，可是直到二十分钟以后小男孩还在公园傻跑。就没有一个路人意识到他也是走失儿童，也需要帮助。最后还是工作人员自己带着小男孩离开，顺便结束了测试。 所以罗奇能说什么呢？就是这命了，他还是应该先找找话题，不要等着麻将发飙，更不要等着杜正一出面收拾他。其实事到如今他已经知道杜正一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不过他相当忌讳让杜正一失望这种事。 他思索着如何开口说话，哄女孩子他实在不擅长，太违心了等会他又会跟关歆月吵第二轮。他琢磨了一会，思绪渐渐又从眼前的事情上跳开，不知不觉想着他们这次出门的真正理由。 “他们为什么会把目标设在乾州呢？”他下意识地又说道，“其实是不是乾州应该已经没有意义了，换位思考，如果是我做这件事的话，有了西州的事，我大致已经可以猜到计划暴露的可能性了，后续计划必须要终止。” 麻将正在车的后排座位上无聊地来回翻一本书，没有搭理他说的话。他们起早上路，他昨晚又喝多了，这会还有些醒不过来。 杜正一说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就交给文琳和她在琼林的人去查吧。即便他们终止计划，当初既然选择过在乾州生事，总还是会有些理由，也会留有痕迹的。文琳从乾州开始查起，未必就什么都查不到。” “我倒有个问题。”麻将打着呵欠说道。 “什么问题？”罗奇马上回头，借着这个机会顺便看了关歆月一眼，关歆月瞪了他一眼。 “问题就是，我们非要跑上六百公里再使用公共驿站吗？”麻将说道，“公共驿站的信息很难被追溯到来源的，杜正一你是不是小心过头了？” “公共驿站出入的都是法师，我们还是找一个对魔法世界来说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更安全，遇到师的概率小一些。”杜正一平静地说。 罗奇对这个倒是没有意见，只要不把他憋在院子里，也不让他单独陪着关歆月玩过家家。他不想听麻将继续发牢骚，接过话来又回到了上一个话题，“老实说我真没想到关法师留下的线索是袭击的情报，我本来以为文档解密后会是参与焚莲者的人员信息。” 关歆月转过头来，充满攻击性地说道，“我爷爷没按你的要求干活，可真是不好意思。” 罗奇眨了眨眼，戒备地低声说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关歆月转开头，又不看他了。他求助地望向麻将，麻将从气氛不对开始就埋头进那本破书里。 罗奇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往下说，话还是对关歆月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你爷爷既然能查到袭击的情报，他是不是需要先接触准备袭击的人？这情报总是要从人身上得到的吧？那人呢？人的信息为什么没有留下来呢？为什么不顺便在文档里留下一点人员信息？即便是要卡着文档破译速度来说，也没有必要一个人员信息都不泄露啊？这就显得不像是情报了不是么？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你不觉得这样的情报看起来很像是恐怖袭击的通知书吗？” 杜正一的手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罗奇说的对。” 关歆月本来要说什么，因为杜正一的这句话又忍了回去，转而瞪了罗奇一眼。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乾州 第一百三十一章乾州 乾州，是法师世界的地理名词，就像众多法师古老的聚居地一样，在法师的世界里有另外一套命名系统，与高德地图上的名字往往并不相同，甚至经常跟人类历史上记载的古地名也不相同。有时候法师们把这些称为真名，而且充满了怀想。罗奇有时候能理解这种感情，比方说西津渡这个真名确实比前进村要好听的多，但是大毛岭这个真名就未必比后来的名字要好。 “在信息量还不够的时候，不管做出什么判断都有可能是有失偏颇的。”杜正一说道，开车轻松地超过一辆货运车，罗奇注意到他一不小心又踩到了一百五十公里每小时的时速上。“希望文琳能调查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我们等等看这第二条线索能将我们指向哪里。” “也许关法师有自己的目的，一切另有安排。”罗奇说，瞥了关歆月一眼，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其实有点狗腿。 关歆月没有理睬他，她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乾州在今天只是一个县城，人口四十万。” 她一路上都在看着一只p，在上面划来划去，现在罗奇终于知道她是在看地图了。 “所以也可能这里根本就不是恐怖袭击发生的地点，关毓山也许指给了我们焚莲者总部的位置。”罗奇猜测地说道，“但这样的话，他就更应该给出几个名字来才对。” “地图里显示这个县有两个地名很奇怪，”关歆月划拉着地图说道，“大阴兵沟，还有小阴兵沟，我还以为地图错了呢，又换了个地图还是叫这个名字。” 麻将抬起头来，终于产生了兴趣，“给我看看。”说完也不管关歆月乐不乐意，硬从她手里抢走了平板电脑。 关歆月只好拿电脑跟他换了他手里的书，接过书又哗啦哗啦地翻起书来，“如果我用搜索引擎来查的话，在大约相当于乾州这个地方的百科里能查到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据说地势险要，有一条山谷是穿越群山的唯一路径。可是在你们的历史书里，连提都没有提过。” 罗奇这才知道麻将手里的书本来也是关歆月的，就是她这几天一直在读的那本历史书，看起来她还真是读进去了。罗奇自己对法师的历史毫无兴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法师毫无幽默感，也没有想象力，历史书写的干巴巴的，还有大量的部分似乎被认为没有记录的必要。 他转过头去，也顾不得面子，可怜巴巴地虚心向关歆月请教，“你那本书上，是怎么说乾州的？” 关歆月没有抬头看他，看起来就像是在跟书说话，“乾为天，传说是祭祀上天的地方，但是我跟人类历史交叉对比过了，你们说的乾州并不完全是我们的乾州，所以祭天的说法也靠不住。唯一可以证实的就是乾州也是法师上古时代的城邦，我找了几本历史书，只在一本笔记体的书里找到一句话，说法师的先祖是乘白鹤而来的。有意思的是这段话还是引述人类的说法，就好像你们自己失忆了似的。白鹤这个词又有点奇怪，我是请麻医生翻译过来的，在笔记体的那本书里记述时用的是的你们的古体字。所以白鹤也不一定是白鹤，因为人类在形容仙人的时候会附会成鹤之类的鸟，因为这样更合道教的说法。再仔细推究起来，白这个古法师文字又很有意思，我发现你们的古文里白也可能指的是黑。” 罗奇听得入神，突然杜正一在旁边说道，“不同语境里，黑白随语境变化，这是古语的特征。” “什么玩意？”罗奇小声问杜正一，“我们的祖宗黑白不分？” 杜正一没有说话，关歆月似乎很感兴趣，又继续说道，“如果原来指的是黑的意思的话，那就是黑色的鸟，你们的祖先传说是乘着黑色的鸟降落在乾州，我在上查了一下黑色的鸟在我们的文化里就叫玄鸟。顺着玄鸟往下查，我又看到一句话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是商朝来源的传说，我知道法师可能比商朝的来历要早，但不觉得有点奇怪吗？不过，当然了虽然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也不是黑色的鸟降落下来的意思，但如果我们的历史其实对这句话理解错了呢？这就有点意思了，会不会是商代的人因为看到了神迹就往自己的身上附会，所以这成了商代国君的来历？还是说你们的祖先其实是商代遗民？” “说实话，我有点懵。”罗奇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乾州在法师的世界里极具象征意义？西州是现代法师最大的聚居地，乾州又可能是法师最早的诞生地？” “法师不太喜欢挖掘历史。”杜正一接口道，“但像焚莲者这样强调血统纯正，喜欢追溯来源的组织，有可能对历史研究的比一般法师要深的多。如果真的选择了这样的地方进行清洗屠杀，可能会对一些潜在的追随者产生影响。” 罗奇有些明白过来，“所以即便计划有可能外泄，对乾州这个特殊地点的选择可能也无法改变，是这个意思吧？” 关歆月又在翻书，找到了夹着一只书签的位置，“还有一点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在你们的书里，乾州附近的一座山反复出现，而且还被称为空桑山。我对比了这个历史，抛开现代里的空桑山不说，在山海经中这座山可能是孔子的诞生地，如果孔子是鲁国人，那空桑山是不是应该在山东？实际上乾州也不在山东，那么空桑山是不是只是一个代称？实际上取的是空桑山别的含义？” “歆月，歆月，”罗奇忍不住了，“我能不能看看你那本书。” 关歆月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把书递给了他。 罗奇迅速地翻着书，在书里找到了一张旧时法师手绘的地图，默默地看了半晌，转头望向杜正一，“哥，你看乾州和空桑山的布局，是不是有些像琼林和孤山？” “罗奇！”关歆月惊悚地说，“你让司机看书？”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公共驿站 第一百三十二章公共驿站 杜正一驱车驶离了高速公路，开进了一条国道，路边的景色开始变得明媚起来。远山如黛，近处的路边都是茶园，偶有村镇点缀在山前。车窗打开以后，呼吸着南国乡间的清新空气，心境都比刚出来的时候好了很多，罗奇还生出了一种拖家带口出来郊游的错觉。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麻将还能说出煞风景的话来，他突然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来说道，“这个大小阴兵沟是有点意思。” 罗奇看着外边晴朗的天空，山间飘坠的薄雾，暗自庆幸他们并不是去乾州的。这里的风景不带一丝阴气，完完全全是人类的田园景象。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关歆月带出来的那本历史书摊在他的膝头，大概是他在书中手绘地图里找到的那点推测太牵强了，所以刚才杜正一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麻将自从拿到平板电脑以后好像压根就没听他们说什么，他一直都在对着地图琢磨，手指把地图转来转去的。没人答话他就继续说道，“这是人类的地名，而且肯定不是现代人类会起的地名。当地多山，人类村庄会依据地形分布，所以分布的必然不像北方平原地区那样平均。可是仔细看的话，大小阴兵沟附近连一个自然村都没有，这是不是有点太邪门了。” “既然是你们法师古老的聚居地，那肯定你们打过不少仗吧？传说可能是从这里来的。”关歆月说道，“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打仗的方式太花哨了，在旁观的人类看来简直是阴鬼厮杀？” “仗是肯定打过不少。”麻将咧嘴说道，好像说这个话也让他牙疼，“但我们打仗还是很飘逸的，有机会让你近距离看看杜正一掐架。我总觉得不至于老祖宗打架那么难看，锉到让人类觉得是一伙阴鬼在掐。” “昨天你不是提到了沙盒吗？那种类似结界的方式，会不会让人类看到觉得很奇怪？”关歆月又问道。 “不，沙盒的结界能够让人完全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麻将说道，“那简直就相当于在另外一个空间。” 关歆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好像有些不敢往下说了，看起来有些像是要晕车。麻将又问了她一遍是不是不舒服，她才迟缓地说出来，“你们会不会驱赶尸体作战？就像传说中的赶尸人那样？” 麻将这一次确实犹豫了，他放下平板电脑，两只手交叉在一起，一时拿不定主意。驱赶死尸的方式不是没有，但那是法师耻辱的一页，今天的法师经常不愿意承认他们曾经那么干过。 他还没理出头绪，罗奇就说道，“不太可能。” “为什么？”麻将下意识地问道。 杜正一接口说道，“死灵术绝迹了三百年，现在几乎没有人会用了。就算从三百年前再往前算，也至少有将近两千年没有法师大规模使用过这种戏法。当地既然叫阴兵沟，能成兵就是在暗示规模。如果两千年前那里曾经大规模地出现过傀儡腐尸，把当地人惊吓的直到今天还保留地名，而且不敢居住，这不太可能。两千年，可是一段相当长的岁月。” “说的也是。”麻将松了口气，顺着杜正一的思路说道，“也就是说当地也许到现在还能看到什么遗迹，这种遗迹直到近代依然让人害怕。那会是什么呢？在人类的视域里，阴兵沟又能指什么呢？” “死人沟呗。”罗奇在前面轻飘飘地说道。 连开车的杜正一都看了他一眼，“死人沟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多人同时大规模死亡。”罗奇说道，“需要集中掩埋。” “瘟疫死亡吗？”关歆月在后面说道，她都没注意到她又开始跟罗奇说话了。 “人们一般把那样的地方叫乱葬岗不叫阴兵沟。”罗奇说道，他想起杜正一的双亲都死于瘟疫，提到这个的时候就不太舒服，偷偷看了杜正一一眼，匆匆带过这个话题，“不是的，那个不会那么让人害怕，规模也不会那么巨大。我想这个名字怕是跟法师没什么直接关系，沟就是山谷，是说当地的两个山谷里一定埋葬过一整支人类的军队。我想规模至少在几十万，才能称为阴兵沟。阴兵，一定是指死去的军队，阴兵沟就是埋葬死亡军队的山谷。法师作战从来没有人类那样大的规模，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打不起那种仗，也从来没有一战死过那么多人，所以仍然是人类的遗迹。几十万死尸埋藏在山谷里，下雨的时候，或是山洪的时候可能时不时地骨骸就会被冲出来一些。所以不管是传说还是恐惧，都会在当地人身上代代传下来。” “你不会是在说长平之战吧？”关歆月惊讶地说道，“长平之战是发生在那里吗？” “也不是只有长平之战才埋骨几十万人。”罗奇说道，“战国时期战争的惨烈程度是后世不太能理解的，长平之战只是其中的一个典型。” 杜正一听见他说的话忍不住微笑，“别人家的事你倒是门儿清，自己的事一知半解。” 罗奇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这个地方大概真是历史复杂，不知道他们在乾州抓住了什么机会。” 关歆月突然疑惑地问道，“既然这个地方法师也很多，那人类打仗的时候，法师在做什么呢？” 车里的三个法师突然安静了，半天也没有人回答关歆月的话。关歆月等了一会才意识到气氛的奇怪，抬起头看了看三个人，最后罗奇说道，“有时候会搅和在一起，根本扯不清。” “算了，”关歆月痛快地说，“扯不清的历史就先不说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麻将跟她一起向外望去，他们早就已经离开了国道，开进了一条没有铺沥青的村路，甚至也许连村路都不算，周围都是大山看不见村落，再往前怕是连路都要没有了。 麻将恍然大悟地，“这里有一个公共驿站？亏你知道啊杜正一！是不是这块大陆上所有公共驿站的位置都在你的脑子里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想事成 杜正一把车停在一条三岔路口，拉下手刹，一面说道，“你们在车里等我。” 罗奇连忙拽他，“实践课，带我去。” 杜正一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不行。 后车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又关上，两人都是一愣，回头看见麻将的位置已经空了。后座只剩下关歆月，看起来一脸犹豫，拿不准自己该何去何从。 罗奇不管了，抓住机会跟着下了车。眼看着杜正一也下了车，关歆月连忙也跟着下去。 麻将正在车旁伸懒腰，又走了几步舒活筋骨，打着呵欠说道，“罗奇，过来上课了。” “什么？”罗奇谨慎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想让我帮你撅树杈还是怎么的？这里能上出什么课来？” 麻将望着他笑的有些诡异，转头却向杜正一说，“你这个人对别人实在是缺乏基本的信任。” 杜正一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其实麻将是说中了他的问题的。可惜知道自己有这个问题，也不一定意味着就能改变。杜正一对别人缺乏信心，多半是因为其实没人能跟上他，他有纠正别人挽回损失的功夫还不如自己一口气做完了。换言之，杜正一不在乎。 罗奇却转到别的思路上去了，戒备地说道，“我从来都不觉得杜正一不信任我，你还是别瞎说了。”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他转过头去，在杜正一平静的脸上看到一丝说不清楚的意思。 麻将忍不住笑了出来，话里有话地对杜正一说，“你看出来了吗？其实最多疑，对所有人都不信任的人是罗奇。咱们四个人已经完全站在一起，事实还是我收留了你们三个，可是都这样了罗奇还是根本不拿我当自己人。我可以预测一下，如果你离开的话，罗奇是绝不会接受我的帮助的。” 罗奇抬起头，还是习惯性地先看了看杜正一，但是没能明白杜正一的神色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医生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不过他想了想就决定不能冒险。“我要是有点没礼貌，我道歉。”说完他决定卖个萌，又加了一句，“我一直是好孩子。” 麻将微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些不舒服。 “我本来是要帮你的，你这个小傻逼。”麻将说道，“你这种食草动物的戒备心真是烦人。” 罗奇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这么说，转而一想又隐隐觉得麻将说的并没有错。他跟那些从小自信的人的确不一样，他一直缺乏那种与生俱来的魄力，缺乏那些轻易宽容旁人，信任旁人的气魄。 童年那些备受欺凌和嘲讽的记忆时时冒出影子来，多年以后依然带着辛辣的味道。他凭借一点聪明勉强生存，躲在幽默的外壳下让自己好受一些，也让人们能更宽容他一些。 一直到现在，他也还不适应自己已经不再是个侏儒，他无法原谅他父母，他也有些无法信任这个世界。确实，如果杜正一不在这里，他是绝不会原意与麻将为伍的，他也不原意跟关歆月一直待在一起。 “心灵感应者，一直被正统法师厌烦，确实有道理。” 罗奇吃了一惊，足足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是杜正一在说话。 他惊讶地看着杜正一，杜正一脸色难看的就像在忍着动手，就在他以为他和麻将都要挨打了的时候，杜正一摇了摇头，“你们这帮猜心的傻逼。” 罗奇刚想说什么，麻将也刚要抗议，杜正一却在倏忽间从他们两人中间消失了。 “靠，”麻将大声说，“能瞬间移动就了不起啊？” 罗奇目瞪口呆了一会，最后决定抛弃麻将和关歆月两人，自己往山里走。反正杜正一既然把车停在这里，他就一定是想走这里唯一的一条进山的小路。 关歆月在后面左右为难了一会，罗奇听见她着急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 罗奇加快脚步，打算干脆把两个人甩掉，自己最好走丢在山里。 无奈，山实在不算险恶，树木茂密却不够幽深，山路只有一条，想走丢都不太容易。麻将在他身后稳步跟上，连关歆月都跟在后头。 “罗奇。”麻将在他身后叫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快步在山里走。他的步伐越来越快，他毕竟是个法师，即便达不到杜正一的速度，他的身体素质也是远超人类的。麻将却要照顾后面关歆月的脚力，不能走得太快，渐渐的就落在了罗奇的后面。 罗奇这些天过得很不好，从接到母亲的信开始就一直抑郁，杜正一莫名其妙让他跟着麻将学习，他更加抑郁，他本来就不想学那些他从小就不擅长的东西。更不要说是跟麻将学习，杜正一有一点说的没错，他跟麻将都是特么的该死的心灵感应者。心灵完全瞎的人类尚且能感受到彼此的恶意，两个心灵感应者之间的一点点敌意和不信任都像是架着增幅放大器。 此外，还有那个倒霉的南方小院子，局促的让他郁闷，他都快要憋疯了。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奔跑了起来，而且越跑越快。他拼命狂奔着，就像是能甩开所有的不痛快，就像能逃离那些抑郁，就像他跑的更快点就能甩掉让他最厌烦的他自己。 他的胸口刺痛，却又酣畅淋漓，阳光从他头顶的缝隙倾泻下来，他猛地伸出手攀上一根树木的枝杈，纵身跃起踩上更高的枝杈，他运足气力跳上了更远处的树干分叉。他在树间奔跑着，力量源源不断地出现，让他跑的更快。他以前并没有这样的力量，这一点一直到他完全身处在树林深处时，他才来得及思考。 这个时候他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心想事成了。 伟大光荣又一直正确的罗奇成功地把自己弄丢了。 他站在一棵二叉树的中间，惊喜又忧郁地回望着身后的树海，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道路的踪迹可循。 有很长一段时间，罗奇都没在思索出路，他的脑内小剧场忙着激烈地上映着等到杜正一把他从山林里揪出来以后，到底会采用哪一系的魔法把他打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儿来面对问题。一阵似有似无的窸窸窣窣从他的身后传来，像蛇攀上树枝。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附身 罗奇站在树枝上，缓缓地挺直了身子，一只手按在树干上，想要捕捉刚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响动。 树林静默着，只有风动树叶的接近规律的声音。远处一定有一条涧水，水的流量很藏在树木之间的沟壑中安静地流淌着。即使罗奇的耳力不错，他也没能听见动物活动的声音。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这里不是真正的深山，在距离人类活动范围这样近的地方，野生动物本来就很少。 杜正一来这里是为了使用一座不大为人所知的公共驿站，据罗奇所知公共驿站附近往往能量场异常，所以他刚才听到的也可能只是能量场轻微波动带来的声响。 不过他还是有些拿不准，刚才他是真的以为有蛇在附近。可他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蛇，也没有停过蛇爬动的声音。所以那种判断与其说是听到了声音，还不如说是他就是有了那样一种感觉。他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在靠近，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转瞬即逝，他集中精神谨慎地等了半天也没再感觉到什么。 只是这样一来，这座山林就变得有些毛骨悚然了，方才那种反正杜正一就在不远处所带来的心理安全感开始消散。罗奇靠在树干上，集中起注意力，先检查了自己的周围，在意识的世界里在他的周围他也没有检查到任何主动的意识。 他张开眼睛，缓缓地松了口气，开始思索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快点找到回去的路。在野外辨清方向的技能他是没有的，魔法师现在已经完全是城里家养的了，离开人类的城市之后生存能力比普通人类根本强不到哪里去。最糟糕的是，他的手机被麻将没收了，为了让他集中精力考试，事后他也忘了跟麻将要回来了，所以就连人类的工具他也指望不上。 罗奇在树枝上盘膝坐了下来，再次闭上眼睛，在冥想了十分钟以后他才敢稍微降下自己的意识之盾，进入了意识的世界。崭新的世界在他的意识里向他揭开了帷幕，他的视域变得辽阔，树林也变得喧闹起来，星星点点的简单意识在他的视域里如同萤火飞舞。他知道那些可能是松鼠，飞鸟，或是其他小型的动物。 他遥遥地看到了人类和法师的存在，像是虚空世界里的坐标。他仿佛在这个世界的空中御风飞翔，俯视着地面上引导着他的灯塔，他能感受到他们真实的存在。 罗奇断开与意识世界的连接，他张开眼睛，有些轻微的头晕目眩。在意识的世界里他想要确定他们的存在很容易，可是在现实世界里罗奇烦恼地想着，也没有个比例尺可以换算，他还是无法知道他们的准确方位。他抬起一只手，胳膊肘撑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撑着脸，闹心地琢磨着这事该怎么办。 他想起他在琼林的时候，他是靠避开识别出来的意识而从法师身边逃开的。如果他现在反过来依靠意识的响声来定位，皆以缩短物理距离的话，他就需要把意识世界一直敞开着，但那实在有点危险。这地方让他没有安全感，反正杜正一迟早也能把他找到，如果他为了快点找到他们就冒险完全打开好不容易稳定住的意识世界，这实在太蠢了。 他也不能冒险使用这里的动物。罗奇本来就算了解猫，又在古镇里练习过很多天，所以才能用猫来跟踪杜正一。但是现在他一想到老鼠就恶心，听说松鼠和花栗鼠智商也不是太高，智商越高越难控制。鸟类的大脑本身就有点怪，更加不适合。 他郁闷地想了一会，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新的想法。其实他完全可以使用人的眼睛来代替猫的眼睛，他对人实在是再了解了不过了。至于人选杜正一的意识壁垒厚的不可撼动，麻将本身是个心灵感应者，接触他的意识不但很难，而且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很危险。剩下关歆月倒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她作为人类根本不会主动意识到外来意识的存在。 不过要这么做的话，实在太变态了，在主体清醒的情况下做这样的事，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冤鬼附身。 罗奇在树杈上冷静了半天，反复论证了这么做的可行性，过了一会他想到其实他可以完全把关歆月的思维隔离开，只接受关歆月大脑中收集到的数据，而不触碰她的逻辑思维区域和记忆区域。至少他大部分时候对猫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才没有想吃老鼠和小鸟的念头。人类比哺乳动物的思维更敏捷，大脑的很多部分都更发达，但是本质上区别并没有特别巨大。 如果他们商量要去哪个方向寻找他的话，他就可以顺着他们的意思走，可以尽快碰面。甚至杜正一如果已经回来跟麻将遇上的话，他完全有可能会根据上次在和平街街道办的经历，猜测到自己会透过某双眼睛望着他们。他那么聪明，可能会反复重复某个汇合点，让他注意某个能作为地理坐标的地方。想到这里罗奇突然有些担心，可能杜正一已经这样做过了，他是不是浪费了太多时间了，他早就应该这么做。 一阵风从山林深处吹出来，带来阴冷潮湿的味道，罗奇头顶的短毛被吹了起来，阴湿的风打在他脖子上的皮肤，他打了个冷颤。不吉利的感觉像海面上的赤潮不断蔓延，罗奇忍不住扭过身子望了望树后。 树后依然是树，山林之外还是山林。南国的森林葱葱茏茏，溪水山涧盘绕在树木的根旁，在初春的时候觉得树林里阴冷潮湿也许是很正常的。这里是一座几乎被荒废了的公共驿站，这颗行星上有的是这样的地方，杜正一随机选择了这里，这里就有埋伏的可能性大概不到千分之一。 罗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又缩回了树干的这边来，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开始默默地背诵着操作流程，他的手指翻动着在面前划出一会要用到的复杂的操作图，渐渐地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意识世界又一次在他的世界展开，他准确地找到了范围内唯一的人类意识，像是从天空中向着地面上的靶心降落，他环绕着那意识，逐渐侵入其中。他隐藏了自己的痕迹，降低自己的意识存在的活跃度，他做这些的时候异常快乐，游刃有余，仿佛他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融入一个人的意识，犹如涧水汇入大河。他暂时放弃了自己的耳眼接受到的世界，他在关歆月的意识中寻找着她的视觉和听觉，将它们投注在自己的大脑中，世界再次明亮清晰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视域 “你答应过我会照顾他，结果我离开只不过几分钟，你就跟我说他跑丢了。”杜正一冷静地说，眼睛里却有火，“就算我让你替我在广场上溜哈士奇，也不会比这个丢得更快了。” 麻将烦恼地用手捏着自己的额头，“好吧，是我的错，确实是我的错。但是反正他又不会出什么事，这么个林子里既没人又没有野兽，就算有野兽他也能上树” “麻江，这不是重点。”杜正一说道。 “好吧。”麻将说，“可是罗奇他真是让人看不顺眼，我还是那句话你看看关歆月为什么罗奇就不能像关歆月一样。” “要是这么说的话，你为什么要先下车？事是不是从你这里开的头？”杜正一蹙眉说道。 麻将“我靠”了一声，“你怎么就这么护着他？” 杜正一说道，“他在这个世界上几乎就是孤立无援的，他缺乏安全感难道不正常吗？他是有问题，但谁还能没点毛病？在大事上头他哪一次表现的难看过？他对你的态度的确一直不太好，但是你对他又什么时候真正信任过。” “什么意思？我还要去求他，让他接受我的帮助吗？”麻将不满意地说道。“我帮他完全是因为跟你的交情，他最好能看明白一点。” “他不就是看得明白，所以才会搞成这样吗？”杜正一恼怒地说道，本来他已经气得转过头去，说到这里突然回过头来审慎地打量着麻将。 “干嘛？”麻将防备地说。 “罗瑞安一直强调罗奇是个攻击型的心灵感应者。”杜正一说。 麻将突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咬牙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罗奇是不是一直在下意识地攻击你的情绪？”杜正一问道。 麻将神色抑郁，“你的意思是，我一直在被攻击，却完全不知道？” “看看，你就不是一个宽容的人。”杜正一毫不留情地说，“可能你是一个好人，不过你是一个严苛的好人，拿着标尺到处比量的死板人。一尺子就把罗奇卡到你中意的人群之外去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掂量在推测，琢磨着罗奇日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危险人物你这样跟那些居心叵测不停地考验着我的人有什么不同？” “靠，杜正一你没完了是吧？” “好了！”关歆月实在受不了了，“你们不要再吵了，要不然我道个歉算了，昨天我就不应该讽刺罗奇，否则他也不会心情那么不好。”“你还道歉？”麻将难以置信地说，“他一个爷们心眼那么他还有理了？” “算了吧！”关歆月大声喊道，压倒了麻将的声音，把麻将都给镇住了。“这么小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分清个对错！我跟罗奇从认识开始就一直在吵架，吵架又能怎么样？他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坏人。现在的问题就是快一点把他找到！我太了解你们男人了，基本上全都是幼稚的傻逼。现在一个傻逼在山里不见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必须立刻、马上把他找出来。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难道你们还准备应付节外生枝的情况吗？” 杜正一和麻将面面相觑，被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教训的无话可说。 在另外一个视域下，罗奇灰头土脸地退出了关歆月的意识。他没想到杜正一会这样强烈地为他担心，在他的印象中杜正一根本就不会有强烈的情绪。而关歆月的意识里又充满了担忧和焦虑，那阵担忧和焦虑让他无地自容又万分难受。刚才在关歆月喊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血压都在升高，脉搏加快，整个人处于异常激动的情绪下，那情绪挤压着他的意识，让他十分不好受。再说他也实在没脸再旁观下去了，现在他明白了，他就不应该去看一个他本不在的场合。那就是在窃取，就是在听壁角，完全是小妇养的下作样子。 罗奇切换回自己的意识里待了一会，完全恢复了自己对外界的感官，但是意识世界让他很自在，所以他也没有彻底回到外部世界之中。他决定还是在这里等待杜正一他们来找他，说实在的他也应该信任杜正一追踪的能力。 他在意识世界里放任自己飞翔着，一边体会着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一边分出一些精神反思着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追根溯源的话他只是觉得麻将有事情在瞒着他，也许杜正一也有事情瞒着他，他们两个一定有些什么秘密的同盟。他的大部分不爽，疏离和不信任都来自这里。麻将作为另外一个心灵感应者自然是他无法碰触的，不像杜正一，他的壁垒虽然厚重，但他已经几次触碰过，从杜正一那里他感受到的只有温暖和信任。 猛地，他在意识世界里悟出了一点道理，就像杜正一那类法师习惯以能量视域观察世界，他是不是渐渐地开始以意识的视域观察世界。麻将作为他的视域中无法观测的点，他才会对他无法信任？他所以为的童年的残影，也许只是他在为自己找的借口？ 归根结底，他已经进入了另外一重人生。 他其实并不像他以前以为的那样厌恶心灵感应能力，他甚至开始喜欢沉浸在精神领域，以精神和意识来描摹一个人。他在南国树木高大的横枝上盘膝而坐，在意念的世界里自由地御风飞翔，时不时地收集着简单生物零零散散的意识。那些简单的惬意，点滴的念头，让这个世界以另外一种方式向他展开图景。他欣赏着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甚至有点渴望能跟人分享他新发现的世界的秘密。 他在森林的上空盘旋了一周，像无形的鹰，注视着森林中最复杂的那几个意识离开了人类的道路，开始走进森林，他甚至能分辨出来杜正一走在最前面。杜正一肯定能从他发神经上蹿下跳的痕迹上，找到他的位置。 他的心里懒洋洋的，可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意识体吸引了。就在他领地的另外一端，一个新的意识出现了。罗奇吃了一惊，离开杜正一这头，在意识的世界里飞速地靠近了新的意识。它出现的太突然了，色泽怪异多变，罗奇最开始甚至不能确定它是不是人，但随即他就醒悟过来，只有人，或是法师或是人类，才会有这样复杂的意识体。 可就在罗奇靠近这个意识体的时候，意识又突然消失了，他吃了个大惊。罗奇茫然地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咬着自己不存在的手指甲，好奇地观察着意识体消失的位置，最后他恼火地开放了更多的护盾，升上了至高位置监视着他能观察到的所有范围，他的领地。 意识体在森林的另外一端再次出现，罗奇终于明白了过来有一个高能法师在这附近不断地进行瞬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初学者的噩梦 罗奇盘算着，在意识的世界里如同一只大鸟一般，慢慢接近了陌生人。 在这个时刻里，他没有想的太多，意识如同涓涓细流，来龙去脉，他看的越来越清楚。 他驾驭起意识来也越来越容易，在意识的世界里有人喜欢雕琢自己的形象，罗奇没在那上头费过心。开始他是一只史莱姆，也一直都是史莱姆。 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这幅阿米巴原型虫的样子，史莱姆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固定的形状，就像罗奇在意识世界里追求的形态。 罗奇随意而又黏着地向陌生人伸出触角，技巧娴熟，宛如天成。他稳步深入陌生魔法师的意识世界，也没有太多地去想如果对方突然在这个时候进行空间跳跃，会对他的意识产生什么影响。 他有一丝隐约的自信，沉浸在意识世界里仿佛给了他更多的自信，他隐约觉得虽然他还没有试过，但只要他深入了对方的神经络，就一定可以在对方打算瞬移之前瓦解他的行为。 这个时候他意识深处有某个部分闪烁起了不安的讯息，他像史莱姆一样滑入陌生法师的意识，只用了一点意识去分析那点不安。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亢奋和快乐，这些感觉来自于他自己，为的是他悟出了一个新的玩法。他可以把自己的意识分出两部分，他就像一棵倒置的树，一个树形结构。他是根结点，接着他复制出自己的一个子集，树形结构的一个子节点，分给这部分大量的逻辑思考能力，然后将这个子意识派往意识深处思索自己的潜意识到底发现了什么让他不安的地方。 这样他就等于有了两个罗奇，两个罗奇同时工作，并行运算。只是第二个罗奇缺少了人之为人的那部分，它只是复制出来的一段意识，他可以自由地把这部分意识归并回自己的本体。消融相同的部分，合并不同的部分，那部分不同，其实就是新的发现，甚至新的知识。 罗奇又是一阵亢奋，觉得自己搞不好会比杜正一还聪明博学。一打罗奇跟一个杜正一比，难道胜算还不能大一点吗？ 想到这里他又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从根结点分化出更多的子节点，甚至子节点也可以分化出子节点。为了保险起见，他一开始最好不要分出太多，试验性地多分出一个就可以了。比如说三是一个稳定的结构，三个罗奇一定也是一个稳定的组合。 他现在处于意识世界之中，仿佛处于时间的深处，这里时间流淌的速度比外界自然速度要快得多，他完全来得及同时完成这一系列操作，对这个陌生法师来说，那可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罗奇制造出了一个新的子节点，将它置于照看杜正一的视域里。他满意地同步看到杜正一他们三人在一处地方短暂地停留，可能是杜正一在查看痕迹。 就在他刚刚忙完这一头的时候，他的前一个子节点已经将思考的结果返回给他了。他合并了这个子节点，接收了分析结果： 陌生法师飞跃了差不多整片森林，从一侧零星有人类经过的国道公路区穿越到了另一侧国道公路区 森林里有一座公共驿站，公共驿站所在的区域通常能量场异常 杜正一说过在能量场异常的区域，因为参数复杂多变，所以一般人根本无法进行空间穿越，杜正一即便在这方面天赋过人，也只能进行小范围的穿越。 罗奇意识到了矛盾标识出来的异常，可是他忙活的太快了，在他领悟到情况可能比他预想的要复杂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滑入陌生法师意识里的最后步骤。 他心里一慌，知道自己可能折腾到深水区了。 可是来不及了。 一个全新的世界容纳了他的意识，罗奇谨慎地缓缓伸展开他史莱姆的形体。用进入关歆月意识世界相同的方式，小心地隔离开本体的大部分意识，他可不想淹死在这里。 那个瞬间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没有在法师的头脑中碰到任何防备的意识壁垒。法师像人类一样敞开着大脑，他的心里没底了，这不太可能，本体可是一个能够启动空间穿越路径的高能法师。眼前的没有防备可能只是表象，是他这个初学者还没遇到的复杂情况。 可这依然只是一个瞬间，即便在罗奇所处的时间流速里，就在他发现问题的同时，他的意识已经接入了陌生法师的表层意识。 他将会看到他人所见，听到他人所听，感受到他人的心跳呼吸甚至疼痛。 但他绝没想到一个世界会爆炸般地向他展开，他的耳朵里是白噪声，眼前是狰狞诡异的世界，色彩高度饱和，罗奇觉得他的视神经要瞎了。 他就像一个游泳初学者，刚刚学会换气，就一头扎进了深水区。甚至不仅仅是深水而已，这里简直是瀑布上游的大漩涡。 罗奇惊恐万状地呆在这个诡奇的世界里，一双巨大的眼睛在一根柱子上看着他，他惊恐地无声地大叫着。那根柱子以一种不符合几何学原理的方式扭曲拼接着，到处都是平面，每个平面上都有一双眼睛在瞪着他。 罗奇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他在恐惧中也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恐惧愤怒，以及这个世界充斥着的无穷的攻击欲。 他的视角突然转换了，柱子和眼睛消失了，他仿佛看到了森林，无穷无尽的变形的森林。森林缠绕交叠拼接，玩着几何学的把戏，罗奇仿佛看到了一副埃舍尔的版画。 突然，所有的树干上都长出了眼睛，巨大的眼睛一起眨动着，他逃不掉，他已经被牢牢盯住了。罗奇恐慌的都要吐了。 他奔跑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子罗奇才从自己的意识里明白过来，不是自己在奔跑，是本体在奔跑。他跑了好一阵子才听下来，缓慢地移动着，罗奇稍稍冷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远处一声妖异的尖叫：“我要杀了罗奇。” 罗奇大惊，好一阵子他才意识到本体完全停了下来，一阵浓烈的恶意淹没了他。与此同时，监控着杜正一的那部分意识节点向他传送过来新的信息他们距离的已经很近了，近到进入了法师的听觉范围。当然，是他所停留的这个本体，距离杜正一他们已经很近了。 罗奇颤抖着，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可能终于想明白眼前的情况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鬼魅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要杀了罗奇！”麻将从灌木丛里挤过去的时候说道。他也可以像罗奇那样从树顶上翻过去，那不成问题，问题在于他不能让关歆月自己从灌木丛里走，也不能把关歆月单独扔在树林里等着他们，所以他就只能开路。 “等我们找到罗奇，不管你们两个怎么说，我都要宰了他这个麻烦精。” 杜正一就在他头顶的树上，仔细检查着罗奇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就像个老猎人，正在检查狸猫的踪影。 “罗奇会跑出去多远？他发现自己迷路以后应该就能停下来吧？”关歆月担心地问道，不过主要是担心树林里的毛虫落在她的身上，这一路她已经尖叫无数次了。她极力克制了自己不要在两个法师面前太丢人，可是一眼看见毛虫的时候，尖叫声自己就从她的喉咙里跳出来的。 她恼火地说道，“我现在也想杀了他了。医生，你是医生，你一定知道很多种杀人不用刀的办法。我跟你，咱们两个找一个杜哥不在的时候，合作一下把罗奇做掉怎么样？” 麻将对这个提议大感兴趣，放慢了速度跟关歆月商量怎么才能瞒着杜正一把罗奇做掉，就好像杜正一此刻没在他们的脑袋顶上一样。 过了一会关歆月又笃定地说，“罗奇发现迷路以后肯定会停下来的。” “怎么说？”麻将问道。 “停下来等他老大救他。”关歆月说道，踹了一块石头进树下的涧水，“你说罗奇对人不信任？其实没有那么严重。罗奇对人产生信任以后，基本不会再怀疑，所以赢得他的信任，凭心而论，还是值得的。就是之后会比较麻烦，因为据我观察，罗奇平均每三个小时就需要老大关怀他一下。以前我们家借住过一个小婴儿，所以我知道，婴儿三个小时就需要喂奶一次。” 麻将笑喷了出来，“你这么说有点意思。” “那当然。”关歆月认真地说，“罗奇没那么信赖你，因为他的主要抚养人是老大，你只能算他的次要抚养人，对他要求还比较多。” 麻将窃笑起来，抬头观察着树上的杜正一，后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站在树上望着他们。 “怎么了杜正一？”麻将笑着说，“你不是护短成这样吧？说一句怎么了？” “安静。”杜正一不耐烦地蹙眉说道。 “又怎么了？”麻将说。 但是关歆月立刻闭上了嘴，她跟着杜正一的几次经历，让她养成了但凡杜正一认真她就立刻照做的习惯。只要杜正一的脸一拉下来，她就担心又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我感觉到了罗奇。”杜正一低声说道，他望着麻将和关歆月身后的树林，风吹林动，鸟雀却无声。 “罗奇就在附近吗？”麻将说，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他知道罗奇并没在周围。 “我感觉得到他的意识。”杜正一说，他抬起头望向了关歆月身后更远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闯进我意识的外围。” 关歆月没忍住，低声对麻将说，“三个小时。” 麻将笑着也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突然听见杜正一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笑容也退了下去，低声问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我只能感觉到恐惧，焦急。”杜正一喃喃地说道，“他是要告诉我什么？恐惧，恐惧，恐惧，还有严重的焦虑。啊” 杜正一的脸色变了，一阵异样的风从森林深处吹来，他抬起头闭上双目深吸着风中的阴湿的味道，冷蓝色的冰焰猛然出现在他的双手中。 关歆月看的一声尖叫，麻将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向一边扯去。关歆月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摔进一旁的涧水中。就在她的双手扑在涧水旁的石头上的时候，她的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她趴在地上，僵硬着脖子转过头去，一个阴暗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仿佛曾经跟她贴身站着。 她的牙齿格格地打着颤，惊恐的战栗传遍了她的全身，男人的双眼里仿佛闪着火光，在这一刻里她才想到那些地狱恶鬼的画像有多写实。他的眼睛让人战栗，她几乎看不到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却连转头避开的能力都没有了。他紧紧地亢奋地盯着她，仿佛在三人之中，他一眼就挑中了她下手。 她的头顶突然闪过一片电光，仿佛闪电，她惊恐地发现那道闪电几乎是贴着她的头顶过来的，她的头发都因为电场的关系飘浮了起来。在这个恐怖的瞬间，一切都仿佛变慢了，一切都变得清晰，她甚至闻到了雷电时空气中的特殊味道。但接着她就明白过来，那是杜正一在攻击她身后的鬼魅。这道攻击救了她，她身后的那个东西，姑且当作他是人，飘忽而逝。 “瞬移？”她听见麻将说，他的大手同时伸了过来，像拎起一只布偶一样把她扯了起来，拽在身边。她勉强有了一些安全感，但她见过杜正一瞬移，也知道这种能力有多么诡谲可怕，即便麻将也不一定知道该向哪里躲避。 “怪不得罗奇传递的信息这么焦急。”杜正一慢慢地说道，关歆月终于能缓过一口气来了。 他的声音依然很沉稳，连他平时说话的腔调都没有变，可是情况其实已经不容乐观了。他看了一眼关歆月，她已经差不多瘫痪了，靠着麻将的搀扶才能站住。她太弱小了，就连麻将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医生，一直以来同伴都是他战斗中的拖累，可他还从没在这么不利的情况下处理过高反法师。罗奇也不知道在哪里，他想象不出罗奇是怎么发现高反法师的存在，特殊能量场有的时候是会吸引精神状态不稳定的高反法师，自从有了罗奇这个开运宝物以后，他真是倒了血霉。但愿罗奇此刻能看懂情势，知道最佳策略就是马上逃跑，他实在顾不了更多的人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鬼魅2 第一百三十八章 空间的裂隙猛地在杜正一身后生成，杜正一闪身躲开，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生成了一汪通向虚空的潭水，足以把偷袭者陷入其中。 杜正一跳向距离最近的一根树枝，脚下甫一落定，立即回身准备攻击对方。他没真的打算一个陷阱就能起到作用，可是在他的身后并没有人。 空间裂隙打开后出来的不是法师，一条蛇形影子自裂隙中一闪而出，在半空中凭着自己的身子弹跳起来，游走而上直奔杜正一而去。 杜正一没想到会有人在穿越出亚空间的时候并不停留，反而直接打开另外一道空间，这实在太疯狂了，在空间之间移动稍有差错人便会烟消云散。 他不清楚对方弹射过来的是什么，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玩蛇，那东西一定是法师制造出来的仿生武器，成分不明。几乎是本能的，他也遁入空间，消失在空气中。 麻将紧张地看着杜正一再次使用能力，就在他猜测着杜正一将会在什么地方现身，杜正一猛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几乎是紧紧贴着他出现。杜正一刚一出现，双手之间就闪过一片电光，关歆月尖叫出来，她的头发和裙子都飘了起来，他们仿佛处于一场雷暴的中心。 随着她的尖叫声，雷暴惊天动地地炸响了，她蹲身下去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麻将站立不动，但也敬畏地看着这场巨大的能量炸裂。在雷暴场中，一个空间裂缝在雷暴炸响的同时出现了，空间裂缝严重地扭曲，一个人影滚在地上，显然也受了伤。 杜正一明白他的战术，攻击这里能量最高的法师，并不会一次成功，所以第一次干脆就只是佯攻，他的目标是另外两个更容易得手的。跟具有瞬间移动能力的法师对决，能够依靠的几乎只有战术思维，杜正一几乎同时跟他奔向了同一个位置，这一次抢占了半分先机。 可惜杜正一不敢长时间地将能量维持在峰值，雷暴起到作用以后就不得不停止下来。不过他已经下了狠招，他还没遇到有人在穿出空间的时候遇到雷暴还能维持正常生命特征的例子。一般来说这样几乎就等于直接杀人，他如今的处境已经让他不敢不用杀招了。 雷暴的烟尘散去之后，露出涧水旁蜷缩的一具人体，他们这才看清楚他身上肮脏的大衣，和他蓬乱半长的头发。 杜正一向前走了一步，麻将在一旁出声提醒道，“还活着。” 杜正一微一点头，右手稍稍提起了一点力量。 “他是个疯子吗？”麻将低声问道，“我能不能探测一下他的意识” “不，”杜正一抬手示意他后退，“他可能是个流浪的精神分裂者，被这里的能量场吸引过来，不要碰他的意识。” 麻将后退了一步，伸手去拉关歆月，“你没事吧？” “我”关歆月紧紧拽住了麻将的手，面色苍白，双眼是受惊过度的空白。 麻将突然觉得不对，“怎么了？” 关歆月的牙齿格格地磕在一起，她仿佛不敢肯定，她的声音颤抖着近乎耳语，“他在摸我的脚腕” 麻将一怔，关歆月跟那个疯子之间足有一米的距离。杜正一却猛地冲过去，他从虚空之中同时凝结出暗色的利刃，就着关歆月脚边的草丛射过去。几条冰蓝色的蛇被切成了数段，关歆月在恐惧之中明智地没有回头去看，她向着麻将扑过去，麻将立刻抓住她，带着她迅速后退。 瑟缩在大衣下的法师跳了起来，朝着杜正一大笑着，向后纵跃，跟杜正一保持开一段距离，杜正一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的敏捷程度也不在他之下。杜正一在他的身后闪现出来，一刀刺向他的后心口，他像蛇一样扭转身体，手握成拳，指缝间利器的锋芒一闪便向杜正一挥去。 杜正一侧身躲过，法师的拳头打开，一道能量自他的身体内向手上流过。杜正一转身遁入亚空间，在法师的另一侧闪现出来，但见那人对力量收放自如，杜正一躲了开，他本来要释放的力量便收了回去。杜正一在他的身后出现，他反而向前一步，一步重新踏入空间的裂缝。 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敌人，杜正一微微喘息着，测算着他所有可能的出现点，感受着所有细微的能量变动。足足几十秒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 “他不在附近。”最后杜正一说道，话音刚落，山谷林地之间的湿气忽地越发严重了。 杜正一皱起眉头，他想让关歆月和麻将离开，变化马上就要出现了。可是他们离开也跑不过一个能够瞬移的法师，根本没有完全的解法。 不过在几个呼吸之间，潮湿的气息便变成了雾气，丝丝缕缕的白雾如同游蛇一般从水间、树木背后、草丛里钻出来，法师制造的迷雾很快就笼罩了森林。 杜正一知道大雾一旦起来，他就更被动了，他只能向关歆月的方向靠近。即便处于被动，也只能处于防守的状态。 关歆月发出一声绝望的哽咽，白雾吞没了树林，潮湿的气息钻进她的衣服里，恶心粘腻的感觉让她直起鸡皮疙瘩。雾气还在加重，很快她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 杜正一挡在了她的前面，麻将站在她的身后，她捂住嘴静静地等待着。 突然，杜正一在她的前面骂了一句，他猛地回过头去，她条件反射地也跟着回过头去，赫然发现麻将的身后还有一个人，煞有介事地模仿着他们的站位。诡异的滑稽感，让关歆月几乎尖叫起来，惊惶地向一旁跳了一步，那个人影就贴着麻将站着，麻将却全然不知。 被杜正一看破，那鬼魅一般的法师不过发出一声尖笑，关歆月却突然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刀，正顶着麻将后心的位置。关歆月这一次尖叫了出来。 麻将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鬼魅的前面，情急之下杜正一向着麻将抛出一道火球，麻将靠着多年跟他打交道的经验，虽然不知道后面有什么，还是稳得住，对杜正一也足够信任，猛然低头，避开了火球。 杜正一连看都没有看他的攻击有没有对高能法师造成伤害，他来不及喘息，直奔关歆月的身后，一个影子刚在关歆月的身后成形便猛地消失了。 杜正一暗吃一惊，他生平头一次遇到另外一个操纵距离的高手，这次他来不及转身了，一把利刃从他的身后刺进去，剧痛从他的身体里传开。好在所有法师的近身攻击几乎都是求快的，法师们都太过危险了，所以没有法师敢于近距离地长时间彼此接近，那个法师一击得中，便尖笑一声退开了。 他走的并不远，他病态地纠缠着他们，尝试着新的攻击。杜正一严阵以待，但是有什么分了鬼魅的注意力，几乎就在同时，杜正一也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从大雾里传进来。 杜正一知道到那一定是罗奇，一定是声音把他吸引过来的，他着急起来，罗奇不应该这个时候过来。 罗奇几乎是笔直地朝这边跑，边跑边喊，“关歆月，跑！麻将，带着她跑，快跑！”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分裂者 “快跑！”罗奇大喊着。 这是不可行的，杜正一和麻将都明白，跑是跑不过一个空间穿越者的。 可是关歆月只迟疑了一下，就猛地向罗奇来的方向冲了过去。她不顾一切地拼命跑了起来，大地在她的脚下撞击着她的脚骨，她顾不得什么可笑的虫子，什么划伤了她手臂的灌木，心脏在她的胸口狂跳着，她的一切念头就剩下了奔跑。 这一下变起仓促，杜正一忍着剧痛追着关歆月，迎面看到罗奇的身影在浓雾中显身，他跑的气喘吁吁，傻气地张着嘴吐气，跟关歆月交错而过的时候还在急切地喊着快跑。 “罗奇你”杜正一骂罗奇简直成了条件反射，他才一开口，伤口的剧痛就让他抽了口气憋回了后半句话。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杜正一转过身去面对着那个高能法师，他竟然并没有瞬移，没有抢占最有利的战术时机。在浓重的雾气之中，杜正一甚至看到法师闪烁不定的一双眼睛，幽怨地望着他们，接着法师退后了几步，靠步行退入了身后的浓雾之中。 “麻江！”还是罗奇在喊着，语气中充满了焦灼，“快快，跟着关歆月，照看她，快走，下山，开车离开，他的兴趣是关歆月。” “什么？”麻将在大雾中惊诧地问道。 “快走。”杜正一咬着牙说，他已经明白了过来，“罗奇封闭了他大脑中控制空间转换的能力，抓紧时间快走。” 麻将错愕地看了罗奇一眼，但是不再啰嗦，他敏捷地奔跑起来，追着关歆月的脚步声离开。 “罗奇，”杜正一说，“好了，现在断开连接。” 罗奇在微冷的空气中满头大汗，没有回应他的话，“哥，我艹，他是个精神分裂者你能想象吗？我在他脑子里的时候差点被吓死，你猜不出来精神分裂者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简直有点同情” 他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杜正一，仿佛看到了一只穷奇。 “我靠，”他低声说，音调里带着难以置信，“你受伤了？” “罗奇，我知道他是个疯子，你不要废话了！”杜正一注视着浓雾深处，他能感觉到法师就在附近，浓雾起到了混淆力场的作用，他不能完全准确地定位。“马上断开连接，太危险了！” “没事。”罗奇担心地看着杜正一，又紧张地看着周围的大雾。他舔了舔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一些，杜正一只是受伤了，那不能说明什么，人都会受伤，也会愈合。“没事，”他又重复了一遍，接着低声解释道，“我就在这里，不在他那里。我复制了一小部分意识在那个精神分裂者的脑子里，干不了别的，我只来得及摸清楚控制空间穿越的那部分。现在他的那部分大脑没办法活跃起来，但我不知道能管用多久。” “坚持不了多久。”杜正一说道，他有些诧异罗奇竟然这么快就掌握了这样的技巧。但这念头随即也就转过去了，那不重要。心灵感应者一向对自己的技艺讳莫如深，如果不是心灵感应者的话，压根就没有资格查阅相关文献，他不了解他们也是很正常的事，但他了解自己的能力。“瞬移的能力不是那么容易控制住的。” “我猜也是。”罗奇说，“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只有大致的范围。”杜正一说道，“他也是一个战斗法师级别的人。” “而且还发了疯。”罗奇丧气地补充了一句。 杜正一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能感觉到他的位置吗？” “也是只有大致的范围。”罗奇说，“但是，哥，我擅长攻击情绪是吗？” “相当，”杜正一说，“擅长。” “你还好吗？”罗奇放了点心，有了些信心，又格外紧张地打量着杜正一，“你还能撑住吗？” “你能把他逼出来？”杜正一感兴趣地问道，说实在的，如果在以前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能力的时候，遇到罗奇这样的法师能够合作，他一定已经亢奋起来。 “我可以试试。”罗奇紧张地又舔了舔下嘴唇，“他很焦虑紧张，在他看起来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盯着他的眼睛，他只看得到一个扭曲变形的荒诞世界。我可以试试增大他的焦虑，妈的，为了干这个事我现在已经焦虑的不行了，所以我的焦虑值应该够让他发疯的了。但是但是你一直在流血” “没关系。”杜正一说，微微地笑了笑，“战斗法师的最高模式就是关闭痛感。” 罗奇一怔，难免又崇拜起来，“这么牛逼？” “还有紧张，恐惧，难过以及一切的情绪，都可以关闭。”杜正一低声说，“幸亏这个疯子做不到，来吧，罗奇，这才是需要你的值的时刻。” 罗奇的脸上闪过错愕，杜正一所说的可以关闭的这一切不就是人之为人的那部分么？不过他没时间去想这个了，反正杜正一是可以关闭人性，也是可以打开人性的。他倒是顺便闹明白了，为什么杜正一有时候看起来那么不像人。 罗奇搓了搓手，“哥，你能让我更焦虑一点吗？” “我跟麻将商量过了，让你单独跟他进行封闭训练，这段时间我要去孤山里住三个月。”杜正一安静地说道。 “什么？”罗奇大叫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这可能不是真的，可是反过来一想杜正一会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吗？ “快点，别废话了。”杜正一不耐烦地说，“再耽搁他的技能就结束了。” “我靠。”罗奇集中着注意力，一边嘟嘟囔囔地说，“好吧，我知道他很难受，他的目标是关歆月，关歆月符合他杀戮的兴奋点。但是现在关歆月不在了，他焦虑的快要忍耐不住了。” “真恶心。”杜正一低声说。 “是啊。”罗奇闭上了眼睛，他的意念世界里猛然充满了力量，他将焦虑烦躁恐惧不安甚至还附赠了他的不自信，一起投射给了他们身边最近的那个法师意识。那个意识沸腾着，内核已经在爆炸的临界值了，他在他的意识上点了把火，炸裂了他岌岌可危的意识世界。 疯狂的法师冲了出来，杜正一同样飞速迎了上去。在他们交汇的瞬间，罗奇根本没看清楚杜正一是如何飞腾到法师的头顶的，他的手中出现了一道不反光的金属绞索，那根绞刑链缠在了疯癫高能法师的脖子上。借着杜正一跳下去的冲劲和他的体重，绞索在法师的脖子上勒紧了，罗奇张大了嘴，在极近的距离里看着一个人被勒死，在他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罗奇怔怔地，半晌才移开视线看到杜正一走过来，“结束了？” “结束了。”杜正一低声说。 罗奇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原来高能法师也是可以轻易结束的。 “罗奇。”杜正一的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小臂上，不轻不重地握了握。 “嗯？”罗奇半痴呆地说。 “我要打开全部感觉了。” 一时间罗奇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接着他就差点昏过去，杜正一在他面前倒了下去，浓雾已经散开，这里到处都是杜正一的血迹。 第一百四十章 幽冥之地 第一百四十章 罗奇跪在林间的空地上，绝望地托着杜正一没有知觉的身体，他的手在杜正一的脊背上摸到一片湿润。 山林寂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仿佛发生在许久之前，他在树间奔跑的情景远得像是上辈子，他在意识世界里飞翔过的快乐也迅速枯萎。即便他陷入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怪诞世界里吓得快要尿出来，他也不是当真的，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不会死，也不会真的受到伤害，他的新生活就像在游戏里新开了一片地图。一切只是游戏，游戏而已。 但现在杜正一就要死了，突然之间就走到了这一步，他不是没想过杜正一可能某一天会出事。毕竟他知道杜正一是战斗法师，是孤山守卫，这些名字听起来就来的不善，杜正一干的就是高危职业。甚至他也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不好，谁都有可能出事。但他以为杜正一真要出事，那也应该是在许多年以后，两百年以后，英雄暮年，死在某一场壮烈的法师反叛战争中，就像电影里一样。不是像这样，像这样出来打个电话就莫名其妙地被一个精神病杀死了。 可是他其实并不了解死亡。死亡是这世界上最古怪的事，它永远也不会在人们准备好的时候来临，来的时候又是如此平静，杜正一甚至连句话都没有交代。他安安静静地躺在罗奇的怀里，看起来就像睡了过去。可是渐渐的，可能永远也叫不醒他了的念头正在把罗奇逼疯了。 罗奇救不了他，他没有能力带着杜正一去求助，他没有瞬移的能力，他也没有麻将的治疗能力，归根结底他什么能力都没有，他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直线距离三公里之外，麻将正在关车门，他追上关歆月以后背着她一口气跑完了剩下的路，把她塞进了汽车。 他对汽车没有杜正一那样熟练，好在以法师的反应速度和动态视力来说，只要他记住了要右侧通行，那开车就不算是难事。 他摸索着模仿着记忆中杜正一的操作方法，终于成功地发动了汽车，他们马上就能离开这片诡异的树林。谁知坐在他旁边惊魂不定的关歆月突然尖叫了起来。麻将吓了一跳，随口安慰她，“别怕，我们马上离开。” “不，麻将，我们回去。”关歆月颤抖着叫道。 “歆月，我们不是丢下他们不管，我们跑的越远，对杜正一来说就越有利。罗奇刚才说了一句，他说那个精神病对你感兴趣，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我觉得他没说错，他可能有攻击女性的倾向。”麻将说道。 “不！”关歆月又尖叫着，贴着法师敏锐的耳朵尖叫，刺得麻将一哆嗦。关歆月不知怎么痉挛着胳膊，像僵尸一样笨拙僵硬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她不知怎么用了巨大的力量，她修过的指甲都陷进了他的皮肤，疼的麻将“嘶”了一口气。 “镇静，歆月，你惊吓过度了。”麻将担忧地说，转过头看了关歆月一眼，惊诧地发现她的面部怪异地僵硬着。她双目圆睁，直直地瞪着前方，仿佛她现在突然不能控制自己的面部神经。她整个人看起来极其别扭，四肢的姿态也不对，就像她突然失去了协调能力。 麻将怔住了，直觉这似乎跟惊吓过度的反应不太一直。 “麻将，回去。”关歆月大叫着说。 麻江却突然理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股彻骨的寒意在车内涌动着，让他不寒而栗。 他低沉地说道，“关歆月一般不会称呼我为麻将。” “杜正一需要你，他就快死了。”关歆月说，她缓缓地转过头来，直直地望着他。她的瞳孔放大，麻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她究竟能不能对准焦距，能不能将视膜收到的影像导致过来。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透过关歆月的双眼望着他的是另外一个人。 “这是禁忌，罗奇。”麻江望着关歆月的脸，压抑地说道，“全面接管一个人的主动意识，盗取躯体，侵占灵魂罗奇，这是法师世界最大的禁忌。” “杜正一在流血，就快要死了。”关歆月嘴唇颤抖地重复着，执拗地说道。 “滚出她的意识，你会杀了她的。”麻江愠怒地说道。关歆月的眼中，有深深的绝望一闪而过，仿佛傀儡木偶获得了灵魂。麻将的心中一阵战栗，才短短几天，几乎没有得到完整的系统的训练，罗奇竟然自己走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经具备完整地抹杀灵魂，建立傀儡生物的能力了。 关歆月的脸上有泪水滚了下去，她低声说着罗奇的请求，“求求你，医生。” 麻江望着她，无数种情绪在他的胸口翻腾着。接着他看到关歆月瞳孔中的意识之光消失了，他敏捷地伸出手扶住关歆月的头部，她的身上系着安全带，所以还保持着坐姿。 麻江首先浅浅地进入了关歆月的意识，检查着关歆月的脑部是否受到伤害，检查了是否有罗奇的意识残留在其中。意念法师在侵入人脑之后，留下自己的意识就像是一种非常容易上瘾的行为，毕竟控制欲是所有法师和人类都会有的基本特征。 简单的检查之后没有发现问题，麻江解开了关歆月身上的安全带，将昏迷中的女孩抱下车。把她留在这里是不安全的，他抱着关歆月在森林中沿着来时的路狂奔回去，杜正一快要死了这句话也梗在他的心头。 幸亏法师的体力让他能负重跑这么一个来回，他不知道自己具体花了多长时间才返回原地。他终于走回原地的时候禁不住为眼前的景象深吸了一口气，山林间一块不大的空地里，树木高大的影子投下来，在满地的血迹中间，罗奇跪坐着抱住杜正一的上半身，闻声看过来，却连一个动作都没有，只有眼睛里的空洞。 麻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深深的绝望，那绝望几乎有了味道，几乎有了实体，紧紧地纠缠着他。他突然想到了杜正一的话，猛然反应过来，“滚开，罗奇，滚远点，你满身都是绝望，我不能在这种绝望的干扰下救人。” 罗奇闻声一颤，接着行动起来，轻轻地放下杜正一，转身就向着树林的深处跑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篝火 森林里寂静了下来，罗奇抬起头，看着似有还无的最后一丝雾气就像断掉的蛛丝一般，飘荡在高大的树木顶端。他在林间慢慢地走着，孤独像雾气缠绕着他，他走了很久才觉得手上不舒服。抬起手来，掌心的深红刺得他头皮发麻，他的手上是他朋友干涸了的血。 他停住了脚，想起殷红殷红的血曾经不断地从杜正一的身体里流出来，生命一点点从他的身体流走，他能感觉到杜正一的意识一点一点地深陷进无边的黑暗。 罗奇深深地抽了一口山林深处冰凉的空气，他的双手抖了起来，最后他蜷起手，把拳头塞进裤子的口袋。他抬起头，继续朝着山林深处走去，血在不停地流，意识逐渐离他而去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想挽住他的朋友，他想要他待在安全的地方，他想拽住那一抹珍贵的意识之光，如果他真的要死了，他恨不能把他的意识藏起来，藏在瓶中，戴在身上，贴身收好，让死神永远也无法找到他！他猛地在一处悬崖下停下来，转身背靠着悬崖站着，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拳头压在自己的嘴上，他拼命地抽气呼气，还是止不住恐慌，最后一口咬在自己指骨的骨节上。 罗奇贴着崖壁缓缓地坐了下去，等着，等着生，等着死。 时间变的没有了意义，就像他在琼林地底下，时间似乎有无限长，又似乎只是一瞬间。他茫然地看着树顶的天空，不知道无限和一瞬的交界到底在哪里。月亮从树后升了起来，明月当空，这样的日升月落又重复了无数次，在万古寒夜之中不知多少人看过。 罗奇胡思乱想着，突然，就像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把，有人在叫他。他错愕地怔了一会儿，猛然回过神来，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四肢都有些僵硬了，即便皓月当空，远离了人类生存区域的山野之地还是漆黑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罗奇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朝着大致的过来的方向走着，大概闷头走了有五分钟，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生出一种有人喊了他名字时的感觉，他的注意力被无形地牵引了一下，他忍不住笑出来。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像不同的人喊着我们的名字，我们总会生出不一样的感觉来回应。罗奇感觉到的是一阵亲近和信任，混合着熟悉的不耐烦。 他急切地走着，好几次都差点被地面上的坑洼绊倒在地。他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到底对不对，可是不走的话又永远不知道方向对不对。他拼命地往前走着，突然，左前方很远的林地上方有明亮的焰火升起，在黑夜的森林中十分显眼。 罗奇认出来那是法师制造出来的火焰，火焰升腾起来大约一分钟以后就熄灭了。罗奇赶紧向着火焰曾经腾起的方向磕磕绊绊地走去，在黑暗的森林中摸黑走了有五六分钟之后，前方的火焰再一次腾空而起，灯塔一般校准着他的方向。他放心了下来，信心十足地向着那个方向加快脚步。幸好这里的山林并不算真正险恶，幸好这里的山势也十分平缓。 可是罗奇还是摔了几个跟头，而且走的腿上的肌肉都快要抽筋了，现在他觉得几个小时以前的他一定是个傻逼，即便要走开点，他也不应该一直走到撞墙了才停下来，一直走出这么远来。 火焰有规律地腾空而起，熄灭，再次腾空而起。罗奇不停地走着，上了几次山坡，最后用不着腾空的火焰，他已经能看见林间篝火的光。那个时候夜晚的风柔和地从林间吹拂着，罗奇的嗓子里堵着东西，心里又万分地高兴着，不是从前那些少年人亢奋的快乐，是小心翼翼的高兴。他的心头有沉甸甸的欣喜，因为得到，因为满足。 远远地他就看到林间的人影，他们换了个地方，这不是那个满是血污的战场了。篝火边有两个坐着的身影，一个人靠着棵树站着。站着的人是麻将，罗奇看见他又向空中释放了一次火焰。罗奇快步赶过去，关歆月好好地在火边坐着，正在往篝火里加枯枝，他的心里一暖。还有另外一个人靠着树干坐着，火光中远远看着也能感觉到他的疲惫，他最先感觉到了罗奇的靠近，抬起眼睛温和地望向他。 罗奇狂喜起来，一口气跑过去，满心都是对上天的感激。人人都在这里，人人都平安无事，就连麻将，因为他救了杜正一照顾了关歆月，所以罗奇对他感恩戴德。不过最重要的，他在一阵狂喜中忘乎所以，扑到杜正一身边搂住了他的肩头，突然笑出了声。 “罗奇，”杜正一冷静地说，“很诡异的，你知道吗？” “嗯。”罗奇哽咽着说，“你没事了，是吧？我听见你叫我了。” “你不把我压死的话，我估计今天就不会死。”杜正一说道，可既没不耐烦地推他，也没有让他滚蛋。 罗奇忍不住笑了出来，飞快地从杜正一的身上爬起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杜正一。他看起来很疲惫，可是活生生的，比他预计的还要好，乍看上去跟他每天晚上缺觉的样子差不多。罗奇缓过一口气来，才胆怯地看了一眼正在打量他的关歆月，心里十分别扭，几乎不敢面对她。 麻将突然在一边问道，“听见杜正一叫你？” 他谨慎地望向麻将，出乎他的意料，麻将看起来也并不想打算立刻杀了他的样子。“杜正一，你跟他建立缠结了？” “当然没有。”杜正一说道，疲惫地蹙起眉，好像十分不情愿说出来。“罗奇，他的能力可能比你想的要强一些。他熟悉的思维，如果对他发出指向性很强的呼唤，他能感觉到。” “超级狗狗，这个炫啊。”关歆月低声说，接着就笑了。 罗奇转过头去看着她，这次没敢对关歆月的语言攻击有任何反应，“你你没事吧？对不” 关歆月抬起手摆了摆让他不要说下去，“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当时已经吓昏了，从我开始逃跑就有点神智不清。麻医生也为我检查过了，一切都好，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这样说，她还是羡慕地看了看杜正一，略带遗憾地说道，“不过，我真希望我也是个法师。” 罗奇说不出话来，有时候说一句对不起是容易的，但有些事已经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就能表示歉意的了。 “你没有借机摸我的胸吧？”关歆月突然问道。 罗奇怔了一下，脸一下子涨红了。 杜正一半闭着眼睛嗤笑出来，“罗奇这次是太着急了没顾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过夜 当晚他们没有离开树林，这当然不是个上上选择，但杜正一最好能再原地休息几个小时。精力几乎耗尽的医生又凭空召唤出来一些毯子，罗奇觉得那些毯子怎么看都跟他诊所里用的差不多，他大概就没有更多的想象力了，而且他可能也不知道其他纺织物的成分是什么，更不太了解人类的睡袋。 那天晚上罗奇以为麻将一定会跟他谈谈，但是麻将什么也没有说，可能是杜正一说了什么，也可能是麻将不想在度过了这么长的一天以后还跟他说起沉重的话题。罗奇自己肯定不会主动去谈，他沉浸在杜正一平安无事的喜悦里，篝火边又这么温暖，关歆月原谅了他，这个有天目山那么大的人情他装在了心里。 他是真的开始有点喜欢关歆月了，她可能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揪着小事对他无尽地刻薄，但是他几乎都要忘了，几乎在每一件真正的大事上，她都冷静而宽容。他有点不太能理解这样的女孩子，但是终于能渐渐明白了。 麻将给关歆月烤出来了一块干燥温暖的地面，絮絮叨叨地跟她道歉让她睡在夜晚，罗奇没有心思腹诽他，他吃了麻将给他的一点法师制造的难吃的干粮以后终于困的睁不开眼睛。法师制作的干粮本来就出名难吃，但他怀疑麻将给他做的这份干粮格外难吃。他小时候有一次闻过金鱼食，大概就是这个味道。 他不想抱怨，心满意足，蜷缩到杜正一身边，借着他身边早就烤干的地面躺着。杜正一还是靠在树干上坐着休息，对罗奇侵占他领地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罗奇缩在他旁边躺着，伸出意识的触角轻微试探着，感受到杜正一的意识温暖而健壮。他放心起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担心会不会有人类被吸引过来。毕竟这里可算不上什么深山老林，刚才这里火光冲天，现在又燃着篝火，会不会有好奇的人类打算过来一探究竟？ 不过他太累了，这会又放了心，顿时浑身都酸疼起来，睡得就像昏过去了一样快。梦里他还在琢磨着最后的念头，会不会有人类看到火光，不知道人类的历史上有多少次记录了法师们搞出来的现象。超自然现象的目击报告真是写满了人类的历史书，不停地干扰着人类的历史进程，法师们应该有点抱歉吧？ 过了一会他又梦见杜正一被杀死了，而他就在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头脑中，他在精神分裂者眼中看见的杜正一是个三头六眼的怪物，他在第一视角里从杜正一的背后杀了他。绝望和恐惧从他的内心深处滋生出来，他在梦里恐惧地大叫着，他一定是哼唧出了声，他感觉到一只手落在他的头顶轻轻地拍了拍。 他被安抚了过来，在睡梦中他的潜意识靠近了那片温暖的意识，很快就坠入了更深的睡眠。 天亮的时候他差不多是精力充沛地醒过来，夜晚的抑郁像露水一样被阳光蒸发的干干净净，他睁开眼睛，一只松果打在他的脑门上。 罗奇被打的“嗷”了一声，睁开眼睛看见关歆月正蹲在不远处看着他，他想到自己欠关歆月那天目山一样大的人情，没敢吵吵。在枕头上蹭了蹭，枕头伸下来一只手，在他的脑门弹了个脑瓜崩，这次是真疼，罗奇大叫一声，眼泪都疼了出来。 “罗奇你特么没完了是吧？枕得舒服吗？”杜正一在他的头顶上活力十足地说道，“睡醒了就赶紧从我的腿上滚起来，那个位置是我留给漂亮姑娘的。” 罗奇捂着脑袋爬起来，“下手太狠了，你那腿有姑娘会枕吗？肌肉硬邦邦的，硌的我脑袋都起包了！” 关歆月笑了起来，“罗奇就是到处找好处，不要脸。” 罗奇不好说什么，回了一下头发现自己还睡落枕了。 麻将远远地走了过来，随着他的走近，他们的毯子消解在空气中，他看了看罗奇又递给了他一包金鱼食。罗奇苦着脸接过来，“你去干什么了？” 麻将面无表情，“去做清道夫。” 罗奇猜他的意思一定是去分尸了，顿时有点吃不下手里的干粮。当着麻将的面不好意思直接说不吃，决定说点什么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那你们能不能确定为什么这么荒凉的地方会正好有一个高反法师？” “首先，你这个概念就不太清。”麻将说道，“你见过人类的精神病吗？是不是也比一般人更有力气？法师里这个问题更要命，精神分裂症患者因为脑部有问题，往往就伴随着产生高能的问题。精神问题越严重，法师能量经常就越高。他们经常被能量本身驱使，去寻找具有高能辐射的地方，比方说公共驿站。精神分裂症患者不少都惧怕人多的地方，所以荒郊野岭的公共驿站偶尔会有流浪汉出现。” “师都是精神病？”关歆月突然问道。 “也不是那个意思，两码事。”麻将有些泄气地说，“我可不是精神病，杜正一也不是。” 他又看了一眼罗奇，最后说道，“罗奇也不是。” 罗奇觉得他这句话前面好像省略了什么，大概原本的话应该是就连罗奇也不是。他转头看了看杜正一的气色，看起来确实不错，麻将是个了不起的医生。怪不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麻将说他负责把杜正一缝补起来。 他心里一阵不舒服，凑到杜正一的身边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的工作吗？清理坏掉的法师？” 杜正一明白罗奇的意思，他低声说道，“确实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工作。可总得有人去做，我又比别人做的更好，所以更适合去做。” 罗奇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低下头捏着手里的干粮。 “罗奇！控制情绪！你的屏障又放低了！”麻将讨厌地提醒着他，“我特么觉得好伤心啊，可是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伤心事！” 罗奇一哆嗦，“我的情绪是我的！” “那你就把你们家篱笆墙造的高一点，你这个傻头傻脑的东西！谁愿意看你的吗？”麻将的声音更高。 罗奇立刻矮了下去，不乐意地拉着脸在意识里翻腾着维持起更稳定的屏障，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说起来黎绪作为焚莲者一直在收集杜正一的信息，杜正一活动过的公共驿站，有没有可能都在焚莲者的记录中？” 杜正一的眉头蹙了起来，不太情愿地说道，“有这个可能。” “哥，那事情性质就变了，你马上再给文琳发一次信息，让她派人去其他荒僻的公共驿站清理精神病。否则等焚莲者检查鱼饵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的大致活动范围了。”罗奇说。 杜正一的面色变了，几乎立刻转身向着路的方向走去。罗奇连忙跟上去，“告诉文琳几个地点就够了，不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她。” “我知道。”杜正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说道。 剩下麻将和关歆月大眼瞪小眼地还站在原地，麻将叹口气，“好吧，罗奇对人缺乏信任，可能是因为他心眼太多，可能还是好事。咱们也跟着吧，早完事早回家。” 那边罗奇突然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对了，你再告诉文琳那个傻逼，不管她愿不愿意，以后我们通过微信联系，短期内我们不会再遵守什么法师的规矩！如果这件事不是焚莲者安排的，而是琼林的手笔，那我不管什么道德不道德，我会改一改她的脑子，让她后半生多一个吃屎的强迫症。” “闭嘴！”杜正一恶心地说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网络 山间小路一直延伸向最高峰下的树林，如果能够从上向下俯视的话，大概就会发现小路在山间如蛇一般辗转盘旋，最后翻过山梁，消失在群山之中。 在杜正一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小路，但是并没有顺着小路走得太远，没有走到主峰山脚下就停了下来，法师的公共驿站就在半途的路旁。 关歆月先发出了一声惊叹，“要是没人指出来，我都看不出来它是人造的。” 罗奇觉得关歆月说的没错，不管有没有法师们的障眼法，这地方本身就不容易被看出来。这里的建筑遗迹几乎要湮灭在周围的环境中，要仔细分辨才能看得出来石头堆砌的形状，可即便是仔细辨别，第一印象也会把它认作是南方常见石桥的主体部分，只不过在深山的树林中没有人会修建石桥。 不过这里实在太古老了，南方古镇的石桥大约是明清时候的遗存，再往远了说不过能数到元朝。但这座石头堆砌的建筑却像古罗马引水渠一样古老，虽然它没有引水渠那样宏伟雄壮，高不过两米多，长不过六七米，孤零零地静默在山林里，像是一座没什么气象的墓道口。但只要走近就会看到残存石片雕刻上诡奇的异域感，迥异于这块大陆上熟悉的文明形态。石头建筑的中间精心地架出一座完美的拱形，所以乍看会认为把这里认作石桥，但拱形区域只深入了建筑一半的厚度，看起来有些像佛龛。 “这里以前供奉过什么神吗？”关歆月又问道，“现在神龛是空的。” 麻将摇了摇头，指着拱形区域平坦的低端，“你看这下面，没有任何安放过神位的痕迹。以前曾经有人论证过这些古老的公共驿站，如果我们法师也有信仰，这里应该有个基座，毕竟神应该高高在上，不应该跟人处在平等的地位上。” 罗奇也觉得麻将说的有道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古老的公共驿站，法师们如果发现能当作公共驿站使用的能量节点，就会在附近做上标记。比如盖上一座房子，现代城市里的公共驿站经常会开个咖啡馆或者茶馆，最近几年还有开吧的。这里的公共驿站一定是被荒废了很久，久到连法师自己都说不清楚它被发现的年代，也说不清是什么时代的法师在这里修建了标志物。 听见关歆月说像神龛，罗奇也琢磨了一下，“其实我觉得这个高度和形状，更像是一扇门啊，拱门。” 关歆月伸手摁了摁里面的实墙，“死心儿的，通往死路的拱门。” “啊，呸呸呸，说什么通往死路的门。”罗奇差点叫出来，昨天的事还不够刺激他么。 杜正一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本来正在他附近闭着眼睛默默念诵着密语，“罗奇你闭嘴，不要打扰我。” “怎么又是说我？我走远点好了。”罗奇半真半假地抱怨着，顺着这座石头造型绕了起来，一面仔细地欣赏着石头上残缺不全的雕刻。 罗奇在这里看到了不少书本里使用过的符号，他伸手抚摸着几道复杂的密语，那是他祖先的语言，如今的法师已经无法使用这种语言交流。残存下来的法师原始语言不够交流的词汇量，只能被用来作为驱动魔法的咒语。不过，咒语是依据人类的称呼，在法师的原语里，他们称呼为密语，驱动万物之力的密语。 他隐约有些伤感，如果有一天法师的血统真的消失了，这些密语连同这些古老的遗迹，终将被人类视而不见。假如真的有一天，地外文明访问这颗星球，一定以为这里只存在过单一的智慧生物，他们法师这种迥异于人类的独特文明竟然连痕迹都没有了。 他有些伤感，又连忙走的离其他人远一些，生怕他的意念屏障一不小心又不够坚固了。好在他们好像并没受他影响，他听见关歆月在问，“就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做公共驿站的地方，碰巧被人类占用了？” “当然有。”麻将轻笑了一声，温和地说道，“要知道人类可不是真的没有心灵感应，你难道以为人类真的对力量场毫无感觉吗？这世界上总有一些地方，人类走到那里的时候，突然心生异样的情绪，或是庄严，或是空灵，或是神圣，或是其他一些说不出的感觉。于是人类就会在那些地方建造起自己的信仰之地。有很多神殿、教堂、庙宇的修建地就是我们的公共驿站所在地。” “喔哦。”关歆月兴奋地说，“太有意思了，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并没有那么多不同，只是我们看世界的方法不同。”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麻将赞许地说道。 你这个老色狼当然觉得她说什么都有道理罗奇在心里朝自己耸耸肩膀。他绕了一圈，又走回到了杜正一身边，他们就站在石头拱门的前面。罗奇打量着拱门四周缠绕的图腾，这些纹路错综复杂，可如果不仔细看也许仅仅会以为这是石头自然的裂纹。 罗奇慢慢地读着拱门的密语，费力地翻译过来，知道这些密语说的其实都是打开公共驿站的方法，就像连通计算机络的协议。杜正一正在编制密信，他无聊地一路读到拱顶，突然怔住了。 罗奇踮起脚仔细地看着拱顶的正中心，在那里他似乎看到了一条扭曲的蛇形。 他伸出手去着急地擦拭着拱顶上粘的泥土，差那么一丢丢不够高。 突然，他头顶伸过一只手来，轻松地在他够不到的拱顶拂了两下。是杜正一，一脸轻松，甚至唇边还挂着一丝坏笑，“短腿狸猫。” “我靠。”罗奇不高兴地说，可是接着他就紧张了起来，拱顶在杜正一的拂拭下露出了一条扭曲成无穷符号形状，以口吞尾的蛇形标记。 “这不是”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这不是大黑天神庙的标记吗？” 杜正一也仔细地看了一会，“这是刻在石头里的，看雕刻的风格，跟其他密语是一致的，这应该也是个古老的符号。” 第一百四十四章 衔尾蛇 “n。”一声低语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罗奇回过头去，惊讶地望着麻将，“你说什么？” 麻将被他们的对话吸引过来，也望向那只身体扭转成，以口吞尾的蛇形图腾。“它的含义是曼荼罗，在古代法师医学里代表能量中心，我在学校图书馆的一本书里见过。哦对了，这个东西的名字叫衔尾蛇。” 衔尾蛇？罗奇吃了一惊，名字倒是取的不错，“这不是人类的一个数学符号吗？在数学里代表无穷？” “这个符号可要比数学概念还要古老的多，”麻将慢慢地说道，“第一天决定最后一天，就如同蛇的尾巴应该回到蛇的嘴里一般，在诞生的同时完结。” “这是什么？是你们的密语吗？”关歆月有些敬畏地问道。 “不，”麻将摇了摇头，“来自很久以前别的大陆上的一位法师留下的一本书，书名叫致友人书。” “没读过。”罗奇遗憾地说。 “我也没读过。”杜正一说道，“麻将是医生，读过的古代文献数量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书。”麻将说道，“不过衔尾蛇的形象其实遍布世界，我记得在高原上居住的法师们，他们也有衔尾蛇的标记。” “西藏？”罗奇惊讶地说，他们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法师居住在西藏，大部分还避世而居，不大与琼林打交道。“也是刻在公共驿站附近吗？如果这个符号表示能量中心的话，刻在公共驿站上倒也说得通。但是为什么供奉大黑天的寺庙里也刻着衔尾蛇呢？那个寺庙并不是公共驿站，对吧？” 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是转向杜正一的，杜正一肯定地点了点头，“不是公共驿站，在那里我甚至感觉不到什么特别的力量。” “不完全是一回事。”麻将在旁边说道。“据我所知，这个衔尾蛇的徽记被高地法师们称为无尽之结，代表的含义是生死循环。” 杜正一突然看了麻将一眼，眼神里的含义无法琢磨，罗奇隐约感觉到杜正一的情绪波动了一瞬，他莫名其妙地有些害怕，事到如今他简直是惊弓之鸟。“是诅咒吗？昨天杜正一刚到这里，就经历了死里逃生，简直就是一次生死循环。要不然我把这只衔尾蛇磨平吧？” 麻将本来不知道在想什么，结果没忍住笑，“罗奇你说你”他说不下去了，对罗奇的疏远总归是很难维持下去，最终都只能变成无可奈何，“能不能让我们认真严肃一会？” “就是。”关歆月接口说道，“你这是毁坏公物，就相当于在金字塔上刻字的野蛮人你知道吗？” 麻将笑过之后又继续说道，“衔尾蛇的含义大概相当于不死之身，按照高地法师的说法，衔尾蛇是至上生物，能够自我参照，无限循环。” 罗奇听了琢磨了一下，“意思就是很牛逼呗？” 麻将对他的简单粗暴很不爽，但也没法说他说的不对。 “所以大黑到处标衔尾蛇，意思就是他很牛很爽，爽到跳出五行之外，迈过生死界限了？”罗奇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有这么牛的法师吗？” 麻将和杜正一都没有说话，关歆月等了等忍不住说道，“大黑是想要搞邪教崇拜，哪个神不说自己迈过生死界限了啊？如果不这么说，还能有信众了么？” 罗奇这回觉得关歆月说的非常有道理，频频点头。 杜正一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这附近，摇摇头，“算了，不要再耽搁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罗奇巴不得赶紧走，“你告诉她下次微信联系了吧？我们赶紧走吧，我再也不想靠近这种地方了。” 杜正一没有回答，麻将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记。 回程风平浪静无事可说，就是陪关歆月逛街的事泡汤了。关歆月其实也不是很有精神，直说再也不想出门了，现在就想回去自己的床上躺着。 晚上他们回到古镇的时候，就连罗奇都觉得这里很亲切，本来他还更想住杜正一那独栋烂尾大楼呢。现在经历了这么一通无妄之灾，他也不觉得这里的院子窄小了。关歆月随便吃了点东西，很早就回房间休息了。罗奇小心翼翼地送她回房间，别扭地表达了歉意，跟关歆月说晚上如果做噩梦害怕了的话可以去找他，他驱梦魇一定很在行。但是关歆月困的没功夫体会他的歉意。 杜正一和麻将在楼下点了灯，小酌着闲聊。罗奇就没有下去，在楼上的床上趴着上。 他在搜索引擎上试了一下“衔尾蛇”这个关键词，被相关搜索结果的丰富吓了一跳。在数学上，衔尾蛇代表着无限。在现代物理学上，衔尾蛇描述了粒子物理学与宇宙的概念，象征着极小概念与极大概念的交结，换言之衔尾蛇代表着存在。从神秘学的角度来说，自己吃自己的衔尾蛇明显不是个蠢逼，只是有些古怪，罗奇认为自己吃自己明显是个悖论。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大蛇吃掉自己的尾巴生存，它自己生出来的尾巴又能让他无限生存下去，所以衔尾蛇的存在就是一种永恒的存在模式。怪不得麻将说高地法师认为衔尾蛇自我参照生死循环，代表了无尽之结。 罗奇陷入了思索，他发觉衔尾蛇的形象其实充斥了世界，横跨了人类和法师的文化，就像是每种文明中的人，都体会到了某种相近的秘密。 他往嘴里又塞了一口脆皮花生豆，咬得咯嘣响，在关歆月的笔记本电脑上又点了一下，床上摊开的书也翻过一页。哦耶，并行的罗奇真是厉害。 他的门被人不礼貌地从外推开了。 “罗奇！”杜正一在门口说道。 “什么事？”他趴在床上思索着，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脆皮豆。 “你趴着的不是我的床吗？”杜正一冷静地说。 “嗯。”罗奇说，无动于衷，又翻了一页书。“吃豆吗？” “你在干嘛？”杜正一问道。 “等着跟你聊聊衔尾蛇的事。”罗奇轻松地说道。 “你敢在我的床上吃东西，咱们两个就已经绝交了。”杜正一说，“我要杀了你，麻将可以帮我清理你的尸体。”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狸猫王 杜正一恨不得把他卸了，这个胆子越来越肥的狸猫就那么趴在他的床上津津有味地嗑豆子，在他床上摆了一床的书，一边还开着一台贴着动漫猫贴纸的笔记本电脑。 “你掉渣了吗？”杜正一眯起眼睛威胁地说。 “没掉。”罗奇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关心这些琐碎的小事，过来帮我看看这本书，这段话太难翻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翻译的对不对？” “如果你在我的床单上掉了琐碎的小事”杜正一说。 “那你就用你高深莫测的魔法技术，把它们抖到楼下去。”罗奇无耻地说，接着举起书来读着自己的翻译，“衔尾蛇代表着一切” 杜正一没好气儿地把书从他手中抽走，拿着书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记，敲得罗奇“嗷”了一声，他才解气地打开书。“一切？” 罗奇连忙捂着脑袋凑过来伸手给他指出来，“在这里呢，这句话，这个！古代语言我不太行。” “一切，”杜正一点点头，表示他说的不错，“但也有无限的意思。” “唔，衔尾蛇成全了自己，而且又转化了敌人。在这个过程中，它获得了丰厚的回报。”罗奇又翻译了一句。 杜正一忍了一会，接着笑出了声。“你可以啊，听起来像故事书一只咬住了自己尾巴的小蛇” “靠。”罗奇黑着脸说。 杜正一拿着书在床边坐下，忍着笑自己翻译了一遍，“衔尾蛇吞食自己，又凭此生存。它统合了对立面，因冲突而存在，因融合而对立，因对立而融合，在此间无尽的循环中获得回报，这回报便是永生。” “唔。”罗奇思索着。 “再下面一句所以衔尾之蛇便是一切，衔尾蛇消灭自己，又给自己生机。吞噬自己又孕育自己，这象征着构建与破坏，生命与死亡的往复交替。” 杜正一翻译完了一页，又往后翻了几页，“再往下面说的就是别的事了，夹着几个第一元素计算公式。翻译到这里够了吗？” “嗯。”罗奇陷入了沉思，杜正一等了他半晌，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愤慨地说道，“这到底是什么狗屁东西啊？” “假借神秘主义来说事的有心人，往往只取其中一两点含义，所以你也不用想的这么多。”杜正一不在意地说道，顺手把书还给他。 “可是衔尾蛇必定是碰对了大黑的什么想法，他才会这么偏爱它。”罗奇思索着说道，“哥，你觉得大黑会是想要用这个表示什么呢？” 杜正一摇了摇头，“什么都有可能，信息太少了。也许他是想要强调因果报应，他帮人实现愿望，实现愿望的这个过程往往还要使用那些人本身的力量，这也是一种衔尾蛇。” “嗯。”罗奇点点头，琢磨着慢慢说道，“如果说衔尾蛇吃掉自己又孕育自己是为了生存，那这个生存主题就跟焚莲者的主旨相符。我越来越觉得大黑就是焚莲者的一个分支，焚莲者可能正在分裂，就像天主教跟东正教和基督教的关系。大黑可能是焚莲者中的新教徒。” 杜正一听了进去，“如果因为分裂而内耗，动静闹的太大，太冒进，结果终于被琼林发觉，这是合理的。这几件事之间带有一致性，你说的很有可能是对的。” 罗奇得到鼓励，得意地点点头，在床上扒拉起自己那堆东西，给杜正一让出一半的床。“你脸色还是不太好，先躺一会，我还有几个地方需要你帮我翻译。我先看一会书，如果你要是睡着了，我就自己回我的房间去。” “好吧。”杜正一叹口气，他确实累了，精力不济，脱了鞋在床上躺了下来，“我先躺一会，等会再睡觉。” 罗奇在床头灯的暗影里看了他一会，他的眼眶下有深色的阴影，“经常做清理人口的事，是什么感觉？” “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杀人，琼林的规矩是尽量把人抓回去，关在琼林底下的立方体里。”杜正一闭着眼睛说道，“这种事情，总得有人做。” 罗奇低下头，继续翻了会书，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我以后理想的职业目标是动物行为学家。” 杜正一闭着眼睛笑了出来，“我以为你打算效忠巫山。” “那是第二选择，”罗奇一本正经地说，“去巫山也在我未来的职业规划之中，我的目标是安稳又享受地度过人生。” 杜正一转过头来看着他，罗奇躲开了他的目光，继续在书堆里乱翻着。 “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所以才在这里赖着。不过麻将真是个好医生，他的医疗魔法能力在现世界的法师里数一数二的。”杜正一低声说道。“你多跟他学习，对你是有好处的。” “嗯，我应该给医生包个大红包。”罗奇拖着声调说，又停了停，“换了睡衣睡吧，我在这守一会，困了就自己回去睡。” 杜正一翻了个身，向着床里侧身蜷曲进被子里，低声说，“太累了，不想换了。” 罗奇猛地怔住了，他还没听过杜正一用这样疲惫的声音示弱。他怔了好一会，才转过头去打量合目睡去的杜正一，躺着看不出高来，也不是怎么强壮的一个人，还有点瘦。 罗奇安静了一会，古旧的窗扇外是无星无月的夜晚，床头一盏孤灯投下一片温暖的昏黄，杜正一背着光躺着，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 罗奇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默默地站了一会。他意识的触角轻轻触碰检查着杜正一意识的边缘，杜正一沉睡的意识就像夜晚海湾中平静的潮汐。他放了心，极尽可能地释放着安全和舒服的意识，杜正一睡得更沉了。 接着他的意识向下巡视，检查了关歆月的意识，抚平了她睡梦中的焦虑。绕开麻将，接着又查看了他自己的猫群。小镇中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意识，他心满意足地俯视着意识的王国，在漫游中渐渐增长着舒适的安全感。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宅家 第一百四十六章 罗奇老老实实地在古镇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关歆月也是最多走到河边，心有余悸再也不想出门，虽然购物的热情还是不减，但已经完全改成了购，日常往无人小镇里邮购大量杂物。 麻将继续努力尝试着解开更多关老法师留下的文档，他发现剩下的部分解密难度更高，闲着的时候他就继续他的田园生涯，他对植物也进行了细胞加速生长的魔法，勉强开出第一朵花来。 如果不是因为杜正一也滞留在小镇里，罗奇一定要闲出鸟来。杜正一留在这里的原因无外乎招牌太响亮，认识他的人太多，他在眼下琼林和焚莲者黑白两道一起找他麻烦的情况下，实在不适合出门招摇，也算得上是一个为盛名所累的男子。 罗奇在小镇中的日子是从每天早上七点开始的。关歆月和杜正一大部分上午的时间都用来睡懒觉，麻将习惯起早工作，会在上午设计解锁文档的计算模型。 小镇上午没人干扰的这段静谧时光，罗奇就用来漫无边际地阅读。买早饭的工作就落在了他的肩上，每天早上吃过早饭以后，罗奇就坐在自己卧室的窗户上，翻开他从隔壁的学会图书馆里搬出来的书，一看就是一上午。 有时候关歆月睡醒的早，会挪到他的房间来打游戏。最近关歆月迷上了末日生存游戏，罗奇偶尔也会看着她玩一会。关歆月有时候也会跟罗奇一起读法师的书，不过她的兴趣都集中在法师的历史中。 但也许是这一次的历险经历刺激到了关歆月，要么就是她有点迷恋上了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感觉，她趴在罗奇各种星球大战或者超级英雄的床单上痴迷地读了许多末日。 这本来没什么，但如果痴迷是发生在一个刚刚继承了一大笔财产的十六岁少女身上，那事情就很不一样了。 关歆月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她应对世界末日的行动，并把这种对末日的恐慌成功地跟她的购物兴趣融合在了一起。她购了大量的药品，救生脱困用具，野外生存工具，甚至电钻、电锯 在罗奇出于欠嘴提醒她，按照末日设定根本就不会有电之后。关歆月终于购买了一组柴油发电机，还购买了大量的柴油。 这件事终于把安心算数，埋头种花的麻将给惊动了，他跑到镇外看着正在卸柴油罐的货车，眼前都是一黑。 他指挥着罗奇在河边打开一个院子，把柴油先都堆在河边的空院，朝着关歆月一顿大吼。临了突然想起来，“易燃易爆物这么容易买到吗？这也是你从淘宝上买到的？” 关歆月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道，“是罗奇帮我办的购买许可证。” 麻将过了一个小时才突然想明白所谓的罗奇帮她办的购买许可证是什么意思。他大为火光，光是跟杜正一告罗奇的这个状，就足足告了半个小时。 那个时候罗奇每天帮关歆月搬买回来的东西，累的苦不堪言，正在用下午的时间拼命练习杜正一教他的意念飘浮术。 杜正一让他练习这个的本意是，希望能通过这些中级法师基本技能帮助他更好的控制能量。结果罗奇在迫切需求造成的压力下，别的不成，搬东西可是一把好手。毕竟关歆月还买了整整两车农夫山泉，就算罗奇真的是身强力壮的农夫，现在也要累成傻逼了。 罗奇一边练习，一边留意到杜正一在听完麻将的怒火以后，沉思了至少两分钟。以杜正一的智力水平，两分钟时间，罗奇真不知道他已经想出去多远了。 院子里麻将的反季节花卉开的正旺，关歆月藏在院子角落的葡萄架下清理她的购买清单。杜正一颇费了一番思量，最后为难地说，“要不然还有别的办法买柴油吗？” “靠，”麻将气得跳起来，“我跟你说的是这事吗？再说没事买柴油回来干什么啊？” 杜正一把手一摊，“那柴油不是关歆月买的吗？” “这”麻将被气得一怔，“重点不是那里，今天当着罗奇的面我也要这么说，罗奇控制别人的脑子一点道德障碍都没有。他跟关歆月一起去河对面买柴油，两个人拿一张4纸给人家加油站，说是许可证。加油站被罗奇干扰了认知能力，收下4纸，就卖了柴油给他们。这算什么事啊？法师世界起码的尊严都不要，这跟去人类手里骗吃的有什么区别。” 杜正一手里捧着杯茶，靠在门旁的窗上，“那他们给没给加油站油钱？” “给了啊！”麻将恼火地说，“那不是那边的丫头兜里的钱咬手，不扔出去不舒服吗？” “那也不算不要尊严啊。”杜正一说道。 “杜正一！”麻将谴责地说道。 “好好，罗奇确实是控制了别人的脑子，无视了别人的基本权利，但歆月不是跟他一起去的吗？那就说明，歆月知道罗奇做了什么，也知道罗奇怎么做的。所以虽然她没有直接动手，却也是同谋。两个人一起出去，共同谋划买回来了一堆柴油，为什么只谴责罗奇危险呢？”杜正一笑着说道。 麻将一时说不出话来怼他，罗奇在那边笑出了声，当着麻将的面跑过来。站在窗外，伸手触在杜正一手上的茶杯上，“给你的茶加热。” 罗奇炫耀地看着杜正一手上的茶杯重新冒出了热气，“我确实有进步，果然也是个天才。” 麻将听到天才两个字就想翻白眼，杜正一不在意地笑笑，“所以啊，他们两个一起做的事，因为罗奇更有能力就怀疑他居心不正，这是没道理的。” 这话说出来，麻将难免看了一眼杜正一，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将心比心，罗奇的情况的确跟杜正一其实是一样的。 罗奇也想到了，隔着窗子朝杜正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麻将“靠”了一声，“可是看到这小子一点慎重的意思都没有，我还是想揍他。他跟你不一样，你是成熟理智的，是有底线的，这小崽子一夜之间得到力量，完全是个暴发户！” 第一百四十七章 信任问题 “你去看看他们买了多少柴油！够把这个镇子炸光两次的了！”麻将愤慨地继续说，“我就不明白，罗奇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是我？”罗奇一摊手，说道，“我都说了，我就是帮小女孩实现愿望的小精灵而已。” 杜正一一口茶都差点喷出来，关歆月也在葡萄架下偷偷笑着。 麻将气的无可奈何，在这里就好像没有一个人能稍微正常点。或者说只有他一个人还能算得上持重理智的成年人，回头想想杜正一也一向都是个混蛋，有罗奇的存在才显得他稍微有点人样子。 杜正一好像猜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说道，“麻将，我看你就是小瞧了人类的想象力。” 麻将皱眉望着他。 “这事肯定不是罗奇的主意，不是他怂恿歆月的。”杜正一笑道，“以罗奇的性格，如果他想来个大爆炸他会买两车烟花爆竹，不会是柴油的。所以不要那么死板，这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行为而已。” 罗奇笑着瞧了瞧杜正一，附和着说，“就是，不要那么死板。要是囤积点物资就能缓解关歆月的紧张情绪，又有什么关系？” 麻将无话可说，又不想承认失败，回头想说关歆月。可是罗奇跟关歆月吵架的时候有一点是没有说错的，关歆月确实是个非常自我的女孩子，批评她一点用都没有。她对大部分批评都不在乎，根本不往心里放，油盐不进的劲比罗奇还要严重。 自己家门口堆着一院子柴油，三个王八蛋他一个都说不了，麻将气得摆摆手让他们自便，自己回前院远离罗奇骚扰的书房里继续看着计算晶体。 罗奇抱着黑猫凑到杜正一的窗口坐着，把屋里的围棋子漂浮起来去打葡萄架下的关歆月。关歆月头都不抬，继续研究着她的末日攻略，“杜哥，你知道什么人才会抱黑猫吗？” 杜正一当然不知道，他对猫就不怎么熟悉。罗奇警醒起来，瞪着一双鹿眼盯着关歆月。关歆月笑了一声，“美少女战士！” 杜正一笑了一声，忌讳着罗奇就在他旁边，连忙后退几步，“你们掐吧，别迸到我身上血。” “你去哪里？”罗奇连忙警惕地问。 “太无聊了，去散步。”杜正一说着绕过门口，走了出来。 “我也去。”罗奇连忙说，把猫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关歆月你去吗？” 关歆月望着天，摇了摇头，做着白日梦似的说道。“我要设计一座堡垒，现在正在赶工期。” 罗奇无话可说，就算他这样没谱都没有办法对付艺术生，他只好自己追着杜正一跑出门。外头巷子窄窄的，石板路不知被踩了几百年，有些地方被磨得几乎有些光亮了。晴了一天的天空，到了这个时候又飘起了游丝一般的细雨。 “麻将是个靠得住的人。”杜正一突然说道。 罗奇看了看杜正一的脸色，杜正一看起来还是很愉快，就像是随口说的话。他没有说话，小雨下的他懒洋洋的，不想说话。 “麻将是可以信任的。”杜正一又说道。 “知道了老妈，你都说几遍了？”罗奇嗤笑着，又没心没肺地说道，“放心吧，我是不会排挤他的。” 罗奇伸了个大懒腰，这几天看书太多，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近视眼了。“你最近身体恢复得好吗？” 杜正一有些警惕地转头望他，“怎么这么问？” 罗奇转了转脖子，放松着颈椎，“嗯就是觉得你睡觉的时间更长了。” “精神恢复的有点慢。”杜正一低下头，慢慢地说。 “我读了好几本麻将的书，我能不能帮你做精神方面的复健？”罗奇有点期待地说道。 “我”杜正一犹豫了一下，“我始终有些后遗症，精神领域壁垒重重，不适合降下壁垒让你进来。” “哦。”罗奇说，别扭地说道，“我就是有点有点奇怪的感觉，说不太清楚。” “你虽然是高级心灵感应者，但是你不适合做医生。”杜正一说道，“在这些方便你也帮不了别人。” “哦。”罗奇有点尴尬，“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学一点战地急救什么的？” “你跟麻将说过这方面的想法吗？”杜正一边走边问道。 “说过。”罗奇说道。 杜正一有点惊讶，想不到罗奇居然已经去求过麻将了，他还以为罗奇一向是不愿意自己主动去跟麻将提要求的。“他怎么说的？” “他说让我别挡着光，出去把门带上。”罗奇痛快地说，说完他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杜正一被罗奇的没心没肺逗笑了，“他一般对人不会这样。” “我知道。”罗奇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出去打在一间老房子的房梁上，吓飞了一串小鸟。“他就是不放心我，没关系，我不才不会浪费时间证明自己是个好人。我浪费了二十年证明自己是个好孩子，结果就是一场玩笑，这样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不说这个了，哥，再过两个多月，裴枢就出来了，他真的有那么大的力量把一切都拨回正轨吗？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法师？” “他的力量不仅仅在于某一个单一的领域，尤其不是像我这样的格斗。”杜正一说，“他总是对的，我想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比如眼下的情况，我可能看不出解法到底在哪里，但他却一定能够找到最佳路径解决所有的问题，我跟了他那么久，不止一次看到他从困局中找到路。” “那他就是一个伟大的导师，一个英明的领导？”正在捡石头的罗奇惊讶地抬起头来，“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什么？”杜正一困惑地问道。 “没什么。”罗奇把石头揣进口袋里，打算去河边打个水漂。“话说回来，我一直在想，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为什么麻将会知道有这么个意念法师学会，可以给我们住，又不抬会有人来打扰呢？” “麻将是裴枢分给我的搭档，大约相当于后勤人员，我想这里大概是裴枢给他的地方吧？”杜正一说。 “什么？”罗奇的手在石头上僵了一下，“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种所有鸡蛋都装进一个篮子里的感觉。” “罗奇，”杜正一叹了口气，“我不是想说裴枢就绝对值得信赖，但是你应该信任点什么人。” “我相信你啊，比相信我自己还相信你。”罗奇不好意思地说，他不想跟杜正一产生争执，“我相信你对裴枢的判断，我可能是因为对我爸太失望了，对所有权威都有些抵触。裴枢对你很好，他肯定是个很好的人，不只是琼林尊者而已。” 杜正一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藏书楼 又是几天过去了，麻将对文档的解密工作在得到乾州这个信息之后就陷入了停顿。麻将憋的烟都抽了起来，杜正一在他那间书房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尽可能地帮他。 另一方面，文琳发来回信，通过微信，她已经到了乾州。关注她进展的工作就分给了罗奇，罗奇隔上两天会跟她聊上几句微信。在麻将和杜正一都没有心情监督他的这几天里，他把时间大量花在了意念学会的图书馆上，他读的书越来越多，渐渐地延伸向了图书馆中年代久远的藏书，书的种类也越来越杂。在这点上，关歆月跟他的兴趣非常投合。 法师的历史书非常少，这得益于他们那列表式的记录历史的方式。历史就是历史，没有任何讨论，没有任何研究。关歆月很快就浏览的差不多了，从那以后就把兴趣转向了已故法师档案上。 “在我们的文化里，我们这个叫传记体史书。”她扇着灰说道，她以前让罗奇帮她清过灰，结果罗奇把书都弄飞了出去，在墙上撞散花了好几本，从那以后她就用老老实实的方法清洁了。 罗奇正坐在窗前的一张圈椅上，听了她说的话忍不住笑出来，抬头对她做了个鬼脸，“我也是这么说。这里收集的已故法师齐全吗？” “你们的传记不是按照年代排列的，这可真的挺奇怪。”关歆月说道。“所以是不是齐全我也不知道。” 他们两个这阵子读的书越来越多，嫌搬书太麻烦，大部分时间已经不在起居的院子里了。麻将和杜正一这几天又在书房里不出来，他们只有午饭和晚饭才能凑齐，他们俩更犯不上搬着书来回折腾。 关歆月买来一块厚实的地毯铺在了藏书楼的二楼，在不玩她的末日游戏的时候，她就在地毯上趴着翻书。罗奇大部分时候都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完全沉浸在书中。藏书楼里光线昏暗，关歆月在各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灯，灯更是放的随处都是，待在这里很舒服，罗奇也越来越离不开这里了。 她翻了个身枕在了一只靠垫上，“你们的每一本都是按照地域划分的，不奇怪吗？” 罗奇没读过这类书，他正埋头读着一本心灵感应方面的书，关于怎么更好地分割自己的意识。现在他只有读这类书的时候速度才比较慢，需要偶尔停下来思考和练习。至于历史书这类的工具书，他几乎在迅速地存储信息，有时候他还斗胆打开黎绪的那部分意识。随着时间的推移，黎绪的记忆和他思维的方式已经消融无痕，但他的知识作为大脑中独特的存储区域，却能与罗奇自己的知识区融合。 虽然罗奇还有些搞不好这些，他就像一个蹩脚的新手图书管理员。好在他肯定也没有得到黎绪的全部大脑，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黎绪的脑子也太小了。 他一直搜检着黎绪的意识中是不是有他正在学习的知识，如果有的话就可以在脑子里把他们融合完成。在意识的世界中，一切进展飞速，就像一台超级计算机在时间的深处运行。他的知识和技术提高的速度都飞快，更不要说黎绪本来就是个意念法师。虽然蹩脚这是罗奇的见解，可他仍然是个意念师。 学习使罗奇变聪明这也是罗奇自己体察到的。 比如说现在罗奇就意识到，不要在关歆月的面前表现出读的比她快。这样他就可以得到关歆月的好书推荐，关歆月作为一个聪明又敏感的人类女孩，站在另外一个视角上，总可以在法师世界中挖掘出不少有价值的事。 虽然如此，切换还是费时间。罗奇有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关歆月说的是什么。 关歆月对他见怪不怪，知道他又迷失在了他自己的脑子里了，“我说你们法师的人物传记是按照地域划分的，不是按照年代划分。你们是地图炮吗？” “我们不是地图炮。”罗奇终于跟上来了，他说道，“可能是因为法师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断代史，我们就像就像一个朝代从没结束过。” “太不可思议了，委员会竟然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关歆月说道，“不过你们也有战争，而且明显有一些重大历史节点。比如意识法师受尊重和不再受尊重，就是明显的一条历史分水岭。” “那大概是不到一千年以前吧？”罗奇想了想，他以前一直歧视意念法师，所以没有怎么认真读过那段历史。再说，法师虽然不像人类一样乐于撒谎修改历史，但法师们一点都不重视历史。他吐槽地想了想，也许正是因为不重视，所以连改都懒得改，没有皇帝也就懒得粉饰太平。 “我总觉得，在那之前，意念法师的地位非常高。”关歆月躺在地毯上，晃了晃手里的书本。 “可是自从出了一个差不多控制了整个魔法世界的法师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罗奇说，“法师世界不太接受皇帝的存在。” “那可真不符合人性。”关歆月嘟囔道。“人类社会总是会出现皇帝的。法师世界没道理从一开始就是委员会的形式，难道你们的老祖宗就不抢猎物吗？” “你忘了我们本质上是两个物种。”罗奇说道，他放下了书，身子前倾，胳膊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这个姿势让他俯视着关歆月，离她更近了一些。 关歆月在跟罗奇吵架吵翻天的时候经常忘了他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在这样安静相对的时候，她就会突然开始不好意思，不想去盯着他的脸，也不敢看着他时常卷起袖子露出来的纤长而结实的小臂。 也是这个时候，她经常会生气，气自己长得不是特别好看，气自己的年龄上下不挨着。往小了说，她的脸太瘦了，一点都不可爱，往大了说，她的身材又太干瘪了，她总觉得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吸引到罗奇。这种气愤有时候会让她突然去跟罗奇找茬，痛痛快快地大吵一场她才觉得比较爽。反正罗奇总会原谅她，他就是一个不会永远跟人生气的傻瓜。 就算他能入侵别人的意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一点也不怕他，她比对任何人都更多地信任罗奇，即便罗奇曾经关闭了她的意识，占据了她的意识，她也知道那是无害的，因为他不会伤害她。还因为他是个好人，他甚至都不屑于去探测别人的意识，否则，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那样喜欢他呢？ 罗奇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才会说出他们是两个物种的话，她听到这样的话，就想跳起来猛敲他的脑袋。 总而言之，罗奇是一个 大傻逼。 第一百四十九章 神童 “法师不像人类那么热衷群居，”罗奇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只有人数达到一定规模才会产生国家概念，所以法师世界一直都是松散的联合体形式，而且以这块大陆为主。” 关歆月在地毯上半坐起来，抱住另一只抱枕，转开视线尽量不要盯着罗奇。只要视线在罗奇身上停留稍久，他总会看过来。他那双眼睛，眼神纯粹而温和，几乎不会回避人。被那双鹿眼望着，任谁都会被软化。 关歆月旁听了不少麻将和杜正一的对话，麻将有时候会把这种情况归结为罗奇攻击型心灵感应者的属性。但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知道原因不仅如此，麻将总有些对于心灵感应者的偏见。其实罗奇就算只是看着人，都会让人难以拒绝。她看得出来杜正一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闷闷不乐地歪向一边，决定卖弄一下自己刚刚从人类的书籍中得到的新知识。 “可是据我所知，”她说道，“只有发展到一定规模的聚居人口，才会产生文明啊。” 罗奇稍加思索就知道关歆月说的没错，法师世界的发展确实充满了悖论。他不想费心去想这个没有什么实际价值的问题，顺口问道，“你从传记中读到什么了？” 关歆月来了精神，罗奇一直在看书，几个小时都没跟她说话了。她翻身坐起来，把她手中的一本书举起来，“我正翻到一本有意思的，江左神童名录。” 罗奇“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幸亏我小时候我爸没买这本书，不然我的日子就更凄惨了。居然还有人出这样的书，这本书换个名字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关歆月笑了一声，翻开书读了第一句，“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罗奇懵了起来，“这本书是这么开头的？” “不是。”关歆月笑着说，“我就是会背这么一句。” 罗奇朝她竖起大拇指，“越来越像我！” 关歆月从书上抬起眼睛，“你爸不会买这个书看的。” “为什么？”罗奇问道。 “我说了，这些都是已故法师档案。”关歆月说，“所以为什么会有江左神童名录呢？你怎么这么傻？说明这些孩子都没有长大啊！没长大的别人家孩子有什么用？你爸怎么可能买这么晦气的书。” “哦。”罗奇觉得自己有点像傻逼。他在人类和法师世界之间的切换，竟然渐渐的都不如关歆月熟练了。“这些小孩很牛逼吗？” “三岁能搓火球算不算？”关歆月问道。 “那肯定算。”罗奇说，“我那个时候只会吃手指头。” 可是话一出口，罗奇就发觉是惯性让他说出了这句话，他立刻就意识到他三岁的时候是能够使用心灵感应攻击人的，就像只小鬼一样。他的心里一阵不舒服，向后挪了挪靠在椅背上，望了窗外一眼，屋檐在滴水，江南的雨又落了起来。雨水细密地敲在树梢和屋瓦上，这里就像一座听雨楼。他想起来，自己就是在三岁的时候，被封闭了心灵感应能力。 关歆月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她在迅速翻动着书页，显得有些亢奋，“还有些小孩比如说在五六岁的时候就能够让草木长的特别旺盛，还有一个小朋友在九岁的时候制造了一场六月雪。不过这些都没什么，我发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这本书里提到在江左之地，明末清初的时候有一座镇子，名叫二十四桥镇。” “那镇子不小啊。”罗奇感叹地说，不过没怎么上心。 关歆月却兴趣不减，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就像是十拿九稳罗奇肯定会被吸引住。她坐得更高了些，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个镇子主要的姓氏是杜姓。” 罗奇果真转过头来，惊讶地瞪着她。 她有些得意地说道，“这些杜姓彼此几乎都有亲戚，大约是一个大家族在镇子里聚族而居。而且据我来看这家族在法师世界里的的地位非常高，原因可能是这家人频出武士，一直受到当局的征召。” 关歆月满意地看到罗奇的嘴都张大了，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帅了，十足的蠢相。所谓帅不过十秒，说的就是罗奇这号人。 她决定再给罗奇一个重量级的暴风打击，“你知道他们家为什么频出武士吗？”她停下来想了想，“所谓武士，应该就是指战斗法师吧？” “应该是。”罗奇赶紧点头对考据派大佬表示肯定，“能接着说吗？” “从他们家孩子的特征上推测，他们家族的血缘里一定有瞬移法师的基因。”关歆月望着罗奇说道。 “明末清初？”罗奇喃喃地说道，“这么牛逼的法师家族，现在怎么没听说过呢？” “那不也正常吗？我总觉得杜哥好像没有家人的样子，他从来不提他家里人。你们法师不就是这样，人数不断缩水，人口负增长吗？”关歆月说道，“你知道杜哥是哪里人吗？他讲标准普通话，一点来路都听不出来。” “他说过，他就是这边的人。”罗奇低声说，“而且父母早就已经死了，他被裴枢收养，在琼林长大。” 关歆月自己说归说，不过听到罗奇肯定了杜正一没有家人的时候，还是怔了怔，心里不大舒服。“那说不定我们真的帮他找到了他的家族史呢。” “书能给看看吗？”罗奇问道，一双鹿眼又望向关歆月。 关歆月拿他没辙，直接把书塞到了他的手里，“你会给他看这个吗？” “嗯，”罗奇说，“等我读完，会给他看看的。不过他说不定早就知道，他在琼林调取资料更方便，琼林图书馆是很完备的。” 关歆月点点头，“你们法师要绝种的压力是不是很大？所以才逼出了焚莲者。罗奇，你会超有责任感地去” 关歆月观察着罗奇的脸色，犹豫了一下。 罗奇从书本上抬起头来，“什么？我去做什么？跟焚莲者战斗吗？” “去”关歆月继续说道，“配种吗？” 罗奇认真思索了一会，“你们国家的人也快要负增长了。” “闭嘴！”关歆月跳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罗奇的推测 第一百五十章 罗奇翻开关歆月递给他的江左神童名录，在二十四桥杜氏的这一节，关歆月插了一只猫咪书签。 他迅速读完那一页，再翻过页去，发觉下一页就已经不是了。江左神童名录里关于二十四桥杜氏儿童的介绍就只有薄薄的一页，想来夭折的孩童虽然令人唏嘘，但短短的几年生命里实在没有什么大事可记。 “还有别的书能找到二十四桥镇杜氏法师的事迹吗？”罗奇问道。 “应该可以，”关歆月说道，“我刚才一直在看我家乡的法师传记，还没有看到这么南的地方。不过像二十四桥杜氏这样的家族，一定出过不少能够立传的师，只要按照地域找就一定找得到。” 罗奇点点头，突然把关歆月的猫咪书签抽出来还给了她，他粗鲁地直接地把杜氏这一页折起来，站起身把薄薄的书卷起来揣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你这是干嘛？”关歆月悠闲地问道。 “我感觉到杜正一在叫我。”罗奇说。 “真好。”关歆月懒洋洋地说，“吹口哨叫你的吗？” “一起过去吧，我觉得他好像也在请你过去。”罗奇仿佛真的凝神听了听。 关歆月摇摇头无奈地说，“光看你这幅样子，真的很像玄学，你知道吗？将来你有兴趣去庙门口坑蒙拐骗吗？” 罗奇对这句话愣了愣，在寺庙里坑蒙拐骗的人是大黑。这句话突然让罗奇又一次想道了法师能选择的最有影响力的组织形式恐怕就是宗教，而且这个法师还必须非常了解人类社会。他不能是一个像杜正一那类完全生长在法师中间的人，罗奇想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属于大黑的人物拼图拼得完全。 关歆月已经从地毯上爬起来了，罗奇伸手帮她站稳，两人一路下了楼，抄近路穿回隔壁的院子。一路上关歆月都在跟罗奇闲聊，罗奇没太听进心里去，他一直都在想着大黑。 1大黑是一个对人类十分熟悉的人，使用心灵感应控制着庙里的和尚，甚至影响着诸多信徒，让他们按照他的意思行事却能躲过意念法师的侦测。 2袭击孤山，攻击了杜正一的人一定是一个意念师。虽然很像是黎绪干出来的事，可是却不是。焚莲者黎绪好像深恨这事不是他干的，一直疯狂地在追查这件事，这个人。 3大黑很像焚莲者，又不完全像，他更像是焚莲者演化出的新教，他的思想更加冒进。一个对人类十分熟悉的激进焚莲者。 4大黑屠杀了与人类有婚姻关系的几个法师，这酷似焚莲者的行为，但焚烧莲者黎绪却并不知情，显然大黑在实际中也冒进了。这种冒进到底遭到了报应，终于吸引了琼林的目光。 5在百货商场里的大屠杀是一场示威，作案风格很像大黑，事情一过即便是意念师也无法从袭击者的脑子里找到证据，这与关家惨案和卢金峰案的特征完全一致。 但总结4和5，既然有5的存在，就完全没有必要做4。因为复杂度和影响性摆在那里，4的性价比太低。除非大黑完全是个变态，他的行为意在惩罚那些胆敢与人类结婚的法师。但那是不可能的，所有领袖都有复杂的目的，复杂的目的甚至就是人之为人的特征之一。所以，大黑的目标也许其实非常明确，就是关毓山。这是他们早就有共识的怀疑。 6关毓山是为裴枢工作的意念法师，关毓山是孤山第一实验室的法师 一切又绕回了孤山，大黑想要的是孤山的某种秘密。 黎绪也想要孤山的秘密，他对捷足先登的那个人耿耿于怀。 所以，大黑非常有可能，就是三年多以前，在孤山中差一点杀了杜正一的人。 罗奇忽然觉得，即便没有更多证据，可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大黑。 他不知道如果现在杜正一遇到大黑的话，会怎么样。他忽然有点庆幸，当他完全是个傻逼的时候，跟着杜正一去关家老宅，去大黑的寺庙时，没有在那里遇到大黑。如果那时候发生了这种事，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好像除了跪下来哭求大佬放过他老大以外，他都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罗奇想到麻将强调的要点，攻击杜正一的人意图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在孤山守卫的东西。他人不在孤山，其实也就失去了被攻击的价值。 他被这些推测困扰着，晃晃荡荡地进了麻将的书房，顿觉身上干燥舒适的。南方这个季节老房子的室内又湿又冷，麻将这里却非常舒服。他疑惑地四处寻找，在屋子的四角里都发现了用风蚀石块砌的小火堆，火苗燃烧的规规矩矩的。 妈的，想不到麻将这么会享福。 杜正一就坐在一把离火很近的椅子上，正在翻着一本书。他收起思绪，蹭到杜正一身边去，杜正一头都没有抬就递给他一只苹果。 “帅。”罗奇乐了出来，“你果然能感受到我饿了的意思。” “离我的壁垒远一点。”杜正一不胜其扰地说。“别在那释放情绪。” 罗奇在苹果上咬出一丝脆响，坐在杜正一的椅子扶手上，“你放下壁垒试试呗，我觉得我说不定可以直接在思维里跟你说话。” “谢谢你的建议，但你光是用嘴发声就已经很吵了。”杜正一说。 “罗奇你安静点。”麻将也不耐烦地说。罗奇抬起头发现医生头发揉得一团乱，知道他快憋死了，自己最好识相一点。 “歆月，我完全卡住了，不管怎么计算，再也不能前进一点，我想是不是我收集作为密钥的信息还不够多。”麻将对关歆月说道。 “医生，我已经是一本打开的书了，你还要问什么呢？”关歆月无奈地说道。 “不是，”麻将说，“我想起来还没有对你进行样貌采集，我想是不是需要对你进行外貌采样建模。也许密钥是你的样貌，形态。” “那样的话计算量可就太大了。”杜正一头都没有抬，低声说道。 听起来他们已经就这个问题争论了好几轮了，罗奇有点明白了，麻将在那死马当活马医，搞不好剩下的工作在他的手里就再难有任何进展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高能计算晶体 “计算出第二次结果的时候，我本来很有信心，以为自己找对了计算模型。”麻将摘下了眼镜，疲劳地靠在椅子里，转头望着杜正一，像是希望他能给他个肯定。 结果杜正一声音平板无情地说道，“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继续算下去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现在应该回头去分析剩余数据和已解开的数据到底有什么不同。” “杜正一，我们已经争论过许多遍了。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再说也分不出那么多的计算晶体去做这份工作。”麻将暴躁地又把眼镜带了回去，透过镜片瞪着杜正一。 “欲速则不达，不管有多着急，事物规律就在这里。”杜正一无动于衷地说。 “你应该知道关毓山设下这些数据谜题的时候，是为一队专业算师准备的。一队！不是一个业余算师。”麻将愤怒地说道。 杜正一的扑克牌脸其实在罗奇的眼里基本也就等于是发怒了，他紧张地看着热闹，在两个师的对峙中惊心动魄地吃着苹果。 “既然知道是应该由一队法师完成的计算任务，就该知道你急也没用。”杜正一脸色不善地说道，同样把“一队”两个字咬的山响。 麻将烦恼地重重地把自己摔在椅子背上，他没有针对杜正一继续吵架，却突然转头。“靠，罗奇！”他突然吼道。 罗奇一惊，漫天神明可鉴，他什么也没做啊！ “你有病吗罗奇？”麻将没好声气地骂道，“谁叫你过来了？要吃苹果去外边吃，别在这里吃的咔咔响，烦死人了。” 不料罗奇还没有反应，杜正一突然丢开书，“麻江，我们四个人全都被困在这里，每天只能在这个小圈子里打转，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心烦。你少拿罗奇撒气！” 啊。 罗奇惊讶地“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苹果，崇拜地望着他老大。 “就是。”另一边传来一个小声的附和。 麻将气的脸红，瞥了关歆月一眼，没有再说话。 罗奇想了想，小心地又咬了一口苹果。他就在这片诡异的气氛里，慢慢地硬是把一个苹果吃完了。 麻将气的转头来看着他吃完，半晌突然气得笑了出来，“你特么可真是个人物。” 罗奇耸耸肩，接过关歆月递给他的湿巾擦了擦手。 “要不然，”罗奇慢慢地说道，“咱们再买个高能计算晶体吧。” 麻将再次抬起头看向他。 “这不是看关歆月每天都在购物，每次货到的时候心情都爆好嘛，我觉得我也应该购物减减压。”罗奇笑着说道，“我出钱。我可以拿我爸的信用点，反正我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你以为高能计算晶体是想买就买得到的东西吗？”麻将说道，“要先预约，登记审核购买资格，那是监控售卖范围的东西。” “柴油，也需要好几张许可证才能买到。”罗奇情声哼了一声，说道。 “我草，”麻将气不打一出来，“把你能的。” 罗奇转头去向杜正一寻求帮助，“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加快解码速度吗？麻将的工作已经走入僵局很久了。乾州那边文琳也一直没什么进展，我们一直在这里无所事事，我总觉得大黑不会给我们太长时间。” 他说完就期待地看着杜正一，杜正一似乎犹豫了一会，但神色却明显松动了。 麻将在书桌后面观察着他们，也看出了杜正一的意思，“杜正一你不是又向罗奇妥协了吧？罗奇对你施加的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大了，你们自己都没觉出来吗？” 杜正一和罗奇都在琢磨事，都没有说什么，关歆月却叹了口气，“说真的，医生，你再说这些我听着都烦了。” 罗奇回过神来，有些敬畏地看着小姑娘。 不料关歆月接着神色古怪地说，“罗奇他真的需要动用什么高深的心灵感应吗？他那双狗狗眼睛，总是能得好处。你看不出来杜哥就是吃软不吃硬，特别吃他这一套吗？” 麻将琢磨地看了一眼杜正一，又烦心地看了一眼罗奇。罗奇受惊了一般地半张着嘴，那双柔软的鹿眼让他看起来就像个五岁的小崽子，屁股后面的牛仔裤里还特么塞着一卷书，跟在他长兄身边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宝宝像，要是不知道他有多少心眼子还真就要被他这幅样子给骗了。 麻将知道关歆月说的很可能是对的，就真想捂脸。 罗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懵逼地有点不安，“我有那么不要脸吗？” 关歆月没有理他，他又转去询问地看着杜正一。杜正一叹了口气，“说正经的事吧，你没有必要去冒那样的险。就算拿回来更好的计算水晶，也不一定就肯定能加快解码进程。” “但是这么做肯定是有好处的”罗奇争论道，刚开口就被杜正一伸手打断了。 杜正一刚伸出手做个闭嘴的手势，罗奇就立刻把嘴闭上了，虚心地等他大哥开口说话。 麻将看在眼里，不觉“操”了一声。杜正一其实可不算吃软不吃硬，可是他大概没遇到过像罗奇这种一直表忠心，死心塌地跟他混的小弟。可不就是杜正一根本就拿他没办法，爹死的早，妈却突然弄出这么一个兄弟似的，让他要死都不安心，含辛茹苦也想把兄弟拉扯成人。 果不其然，杜正一说道，“没有必要去正经场所买计算水晶。黑市上也有高品质的计算水晶，只要摸对门路，不过价钱贵了一些，正好我也想看看我的账户还能不能用。反正我们也确实需要快点解码，终究是需要去采购设备的。” “嘿。”麻将突然说。 杜正一锐利地望向他，他摇摇头，做了个什么都不想说的手势，一副自己想要早死早托生的自弃样子。 “黑市？”罗奇的眼睛都亮起来了，“这可有点意思，我可以去吗？我也想去看看。” “我想想吧。”杜正一严肃地说，“让我想想看。” 罗奇点点头，可是掩不住满脸的浮想联翩。 第一百五十二章 黑市（1） 第一百五十二章 罗奇又回了文琳几条信息，这才恋恋不舍地打算关机，手指按在手机的关机键上还犹豫了一会。 杜正一歪头过来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并没有看到新进来的信息，证实了罗奇就是在盯着亮起的屏幕，什么也没看。“怎么着，你怕关机以后自己会产生戒断反应吗？” 罗奇这才黑着脸下决心按了关机键，然后把手机丢进包里，把包扔进酒店的衣柜。 他们马上就要去逛街买东西了这是罗奇的说法。只不过要去的地方算是个地下经营场所，一个纯粹的法师的场合。杜正一再三告诫他，那地方对人类的科技十分不友好，在入门的时候会有电子设备杀手。电磁脉冲系的魔法会毁掉所有电子设备的元件，那是个简单粗暴的地方，一切都有点原始。 罗奇在酒店里激动地检查了自己好几遍，确定是不是已经把身上的电子设备摘干净了。最近他跟关歆月混，一起在上看看买什么好，渐渐买了一大堆电子玩具，有些东西用的久了，他都忘了属于电子设备的范围了。 杜正一在旁边观察着他，“用不用给你买一套新西装，再正式一点去市场？” 罗奇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刚想扮猪吃杜正一，真去买一套西装烦死他，突然念头一转，起了好奇心。 “哥，你第一次去黑市的时候，是多大？” 杜正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想一想，大概是十四岁吧。” “十四岁！”罗奇惊诧地望着他，“十四岁你就去过那里了？十四岁你能去黑市买什么？” “你十四岁的时候会偷着买什么？”杜正一敷衍地打着哈哈，一看就不想说实话。 罗奇挺胸抬头地回答了杜正一的问题，“我十四岁的时候唯一偷着买过的就是不可描述的复杂漫画。” 杜正一还真想了一会罗奇说的是什么，就算他认识罗奇这么久，半个身子都被带进了人类世界，他还是对罗奇的有些语言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不可描述？” “你等着瞧吧！”罗奇不屑于回答他的这个蠢的问题，气势汹汹地说，“一会儿我如果买不到那种漫画，你就瞧好吧！” 杜正一稍微一想还真有些忌讳了，就以罗奇这不着调的性格，话都撂在这了，还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让他瞧着。 眼看着罗奇在前面气呼呼地戴上口罩，拔下房卡，走出了酒店房间门，他连忙跟上去，搂住罗奇的肩膀，笑哈哈和气地嘱咐罗奇，“到了以后不要瞎说话，不要什么都想买，也不要招猫逗狗妈的，这个还真是最重要的，不要招猫逗狗知道吗？那里有的是退役的狠人，跟琼林那三朵小嫩花不一样，他们瞧得破你的花招。” 罗奇哼哼着，算是回答。 “我带你去，是带你去见见世面。有些老朋友，也给你引荐一下，以后以后你也许用得着他们。”杜正一说道，在罗奇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罗奇心生了不少得意，他可是被琼林战神揉过脑袋的人，将来这都是吹嘘资本，跟传奇战斗法师好到穿一条裤子。 他笑了一会，又想起来个事，“会有人在那里找我们的麻烦吗？我们这几次都很倒霉，到哪儿都不顺。” “不会，”杜正一笑了笑，说道，“没人会在那里找麻烦，在那里生事，就等于找州桥草市老板的麻烦。” “乔州草氏？还有这个姓？”罗奇说，以为杜正一的州桥是口误。 “州桥草市，就是这个黑市的名字。”杜正一说道，“一共有六大黑市，我们去的是中原地区最大的一个。” 罗奇这才明白过来，“黑市背后还有老板？我以为是自然聚在一起的市场。” 杜正一发出一声笑，“难道在人类的菜市场里，卖菜的不交菜市场管理费？” “明白了，”罗奇恍然大悟，跟着杜正一下了电梯，穿过酒店的大堂，向门外走去。“州桥夜市的老板你也认识吗？”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认识。”杜正一说道，“州桥夜市的历史能追溯到八百多年前法师大叛乱的时候，据说管理者一直有十九名，不过到底这十九人全都是老板，还是其中某一位才是老板，一直没人说得清楚。还有人说，其实六大黑市背后的老板都是这十九个人，他们就是以组织的形式维持着最主要的黑市。” 他们一起在酒店大门口站住脚，停下来看了看周围，雾霾下的天空灰蒙蒙的，这座城市显得很破旧，仿佛经济已经停滞不前很多年了，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罗奇不太受环境的影响，他的心里装了半满的期待，另外一半用来琢磨别的事，他转头看了看杜正一，发觉杜正一看似平静，眼神却注意着周围的所有动静。 “黑市管理者也像菜市场管理员一样负责打扫垃圾和维持秩序吗？”罗奇问道。 杜正一笑了出来，“说的也没错，但更重要的是，人人都需要市场交易，得罪了老板，就不会再有机会进黑市了。即便是琼林，虽然表面上甚至都不承认黑市的存在，但我们还不是经常去黑市买些消息，或是一时之间来不及走申请流程的晶体。这种地方，有需求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需求”罗奇浮想联翩地说道，“的确是有需求就有存在的必要。巫山不也是这样的存在模式么？得罪了巫山，就会被所有巫山从业者排除在外，再也没机会进山。你们琼林一直允许巫山存在，是不是也是因为琼林里的大佬们也是有需求的，谁也不想让巫山真的消失。” 杜正一打量了他一番，“少年，你火气是不是太旺盛了一些，我说需求你就能联想到巫山处理的需求啊？” 罗奇冲他做了鬼脸，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先冲过去替杜正一拉开了车门。 第一百五十三章 黑市（2）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出租车在市中心地铁站旁边的一座五层楼前停了下来，罗奇走下车，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建筑。这是一座典型的现代建筑，粗看好似十分雄伟阔气，但是经不起细看，其实就是前几年常见的半土半洋风格，乡下的卢浮宫，村里的凯旋门。 建筑的外立面上贴着豪华的灰色大理石，门楼高大，二楼外墙上雄赳赳气昂昂地站着两个黑色的欧洲天使，手里还握着长矛。两根多立克装饰柱立在高大的台基上，渲染着雄伟的假象，立柱中间是一扇黑色铸铁巨门。 罗奇站在台阶下面，仰头看着这栋建筑的上部分，门楣上除了那两个不伦不类的天使没有任何标识物，楼顶也没有广告牌。罗奇转头看了看门前的停车场，大约能停得下三十辆车左右的停车场里，一半停着的都是豪车。 “这里就好像”罗奇觉得自己真说出来以后还会挨批，“好像在暗示人类，这里是一个不能挂招牌的高级会所，会员邀请制，虽然客户群也是土老帽，但如果哪个土老帽真敢进来就宰死你或者打死你。” “说的没错。”杜正一微微笑了出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风衣外套，低声说道，“最后再补充一点，这座大门的后面其实是一个沙盒的世界，每个沙盒都有自己的规则，这里的规则会让大部分能当作战斗技能使用的魔法失效。进门以后不要多说话，但也不要太拘谨，不管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 “明白。”罗奇答道，“只要摆出一张迟钝的脸就可以了。” 杜正一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所以补充道，“另外，也不要让我笑出来。” “明白。”罗奇搓了搓手，“就是不要破坏你的人设。” 杜正一抬头望向头顶的黑天使，罗奇赶紧也抬头看过去，黑猫从他的口袋里伸出脑袋来，又被他给塞了回去。杜正一的反应让他如临大敌，瞬间紧张了起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我就知道我们只要出来就会有事。” “我特么是在忍笑。”杜正一低声说道。 罗奇怔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头来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 “好吧。”罗奇笑了出来，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他的猫，琢磨着说道，“不逗你笑了。” “我没有什么人设，尤其是在这里，这里出入的人里有很多都是我的老朋友”杜正一想了想，换了种说法，“我事业上的合作伙伴。” “我？”罗奇说。 “你算个屁事业伙伴。”杜正一低声说，“你牙齿长全了吗？” “那你怎么介绍我呢？”罗奇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跟他们说我是谁？难不成介绍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我可不想叫杜奇啊，求你了！” 杜正一一时不备，笑出了声，轻声说了一句，“操，罗奇！” “在这儿？”罗奇耸耸肩，传送了一波不以为然的情绪，他越来越擅长用各种各样的情绪骚扰杜正一的壁垒，没事就要上去拍两下。 “离我远点。”杜正一烦恼地说道，“我根本就不会介绍你到底是谁，那里面也没人关心陌生人的真实身份。” “哦，对。”罗奇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个傻逼，他也许就没真正理解他要走进的是什么世界，居然真的以为是熟人见面。他倒也不是真傻，只是有时候还切换不进新世界，紧张不起来。 “我只会说你是你想叫什么名字？绰号也可以。”杜正一说道。 “王中之王大狸猫王吞天噬地！”罗奇立即说道。 “就大狸猫王吧，别那么幼稚。”杜正一说，“你会用上次那张裂口嘴的脸吗？” “那是诺兰的小丑脸好吗？”罗奇不满意地说道。“很经典的！” “诺什么？什么兰？”杜正一无所谓地说。 罗奇叹了口气，“算了，我构思一下。你觉得我史莱姆的形态怎么样？我一直想在现实世界中试试！” “那不就是强致幻吗？那需要耗费太多精力”杜正一顿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罗奇的力量已经澎湃到了这种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他拽了拽罗奇的帽兜，帮他整理好帽子，“最好不要太引起别人的注意力，也不要太惹人讨厌。” “哦。”罗奇说，“我会讨人喜欢的，放心吧。” 杜正一点点头，他踏上台阶，走到黑色大门前面，伸手叩了叩门。 罗奇紧张地看着，大门上一只用来观望的小门打开了，罗奇看到一只眼睛在门后闪了一下，接着小门就重新关上。 罗奇连忙跟上一步，站在杜正一旁边，大门在他们的面前打开。罗奇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风从门后吹出来，带着一丝微凉的清新气味。这种味道和清凉，都让罗奇想到了夜晚的水边。 黑色铸铁大门完全打开了，罗奇跟着杜正一踏进了门里，门后十分昏暗，让罗奇想起跟着杜正一瞬移穿越两个空间衔接处时的感觉，不过他怀疑那只是错觉。他从亮的地方走进来，眼睛一时之间不能适应，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他紧紧跟着杜正一，走了十几步以后，他才意识到这片黑暗是什么。 眼睛适应了这里微弱的光线以后，他突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光源，错愕地看着那只月亮。 他眼前的黑暗是真正的夜晚，仅有的光线也是真正的月光，甚至他怀疑这阵夜晚的风是吹过河面而来的。罗奇想起了杜正一说这里的名字是州桥草市，原来果然是有水，说不定还有桥。 这周围除了他们似乎没有其他人，罗奇有些紧张，这感觉让他想起了死后的世界。不但幽暗，而且还特么有桥！ 可杜正一好像根本不以为意，走的十分坦然，平稳，步调节奏都很稳定，简直像是走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 罗奇只好跟着他走，他不觉得路面在动，很快就明白过来杜正一是在靠节奏计算距离。 “别怕。”杜正一低声说。 还能别怕？罗奇暗暗吐槽，他看到了一盏红色的灯笼在前面很远的地方摇曳，跟最老版本的聊斋电视剧一模一样，这古老的幽默感。 第一百五十四章 黑市（3）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再往前走了约莫有十几分钟，灯笼渐渐多了起来，烛火的暖色裹出一条街巷的影子。罗奇一眼望去觉得有那么一些梵高露天咖啡馆的意思，街市上人影憧憧，路边摆着些摊位，不断有人伫足。不过，眼前的这幅画是十足的中式风格的，或许要算印象画派的清明上河图。 “这里一直是晚上？”罗奇低声问道。 “这里原来的名字叫做州桥夜市。”杜正一说道，“虽然在人类的城里，但是恰好在当时法师的城外，所以后来名字就变成了草市。” “看起来像个影视基地，要不是你带我来的，我一定以为自己被耍了。”罗奇低声说道。 “这里的街市自宋朝时候就有了，当然不是现代人的造假。”杜正一说道。 “我太兴奋了，”罗奇看着街市越来越近，“要是我一直不能跟你说话，我肯定会憋死。你能把屏障放低一点点吗，我可以用思维跟你说话。” “不可能。”杜正一说。 罗奇闹心地说，“我猜这里的人一定很警觉，戒备心重。” “要不然你猜呢？”杜正一无所谓地说，仿佛罗奇说的是显而易见的废话。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样凑在一起嘀咕，还能不招人戒备？”罗奇自暴自弃地说。 “不用怎样，你憋着别多说话就行了。”杜正一悠闲地说道，“我们是来买东西的，不是让你发表见闻感言的。” 罗奇不满意地用下嘴唇包住上嘴唇，然后徒劳地想到这里太黑，就算做个怪样子杜正一也看不见，半真半假地赌气，“好，你不仁我不义，瞧好吧，杜正一！” 杜正一“啧”了一声，“你欠揍了是不是？” 说话间最后一段路程也走完了，街市口有一人着交领长衫，手持灯笼，在街口接引。 罗奇忽然意识到杜正一说错了，他不应该买套新西装来这里，他应该去缝一件像样的袍子。 迎客的人看来似乎认识杜正一，他是一个高个匀称的中年男子，举止文雅，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他向杜正一致意，目光又落在了罗奇的身上，在礼貌的范围内微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他把视线移回到杜正一的身上，这一次认真地打量了杜正一一番，“杜先生，很久不见，您最近还好吗？” 这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也可以算作常见的商业用语，可是这个男人的声音中自有一种腔调，举止间也有一重郑重，他说出口的话便不再有屈臣氏售货小姐的呱噪。罗奇能感觉到有更多的话语和更多的力量，以及更多的深意，被盖在这句简单的问候之下。 杜正一的回答也同样郑重，“多亏有朋友的照顾，还算不错。” 罗奇从杜正一的话里回过味来，这个男人也许就是草市的十九位管理者之一。 “这位就是你的朋友吗？”男人问道，礼貌地看向了罗奇。 “是的，也许以后他会自己来这里，希望穆先生能照应他。”杜正一说道。 “当然，”被称为穆先生的男人谦逊地说道，“杜先生介绍来的朋友，一向都是很好的主顾，也是很好的卖家。” 杜正一转头看了看罗奇，“他的名字是狸猫。” 罗奇在心中立刻炸毛跳脚起来，暗搓搓地腹诽杜正一不守信用，随随便便就把他的“大、王”两个字给省略了。狸猫！狸猫是什么鬼？听起来就像打杂的小弟，跟拖鞋、拖把又有什么区别。 穆先生望着罗奇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微笑，“当然。” 杜正一不由得怀疑地盯了罗奇一眼，但他看不出什么破绽，罗奇也安静地站着。杜正一微觉诧异的是穆先生对罗奇这个陌生人的态度，实在是难得的友善。 杜正一琢磨着，随口问道，“时先生还好吗？” “还算健朗，时先生经常提起您。”穆先生微笑着说道，突然若有所思地又看向罗奇，“最近草市中有些传闻，狸猫，不会就是最近有些人提起的大狸猫王吧？” 罗奇吃了一惊，“有人提过我？” “听说琼林的小哥最近跟一个横空出世的意念师走得近，这位法师一向就自称大狸猫王。”穆先生微笑着说，注视着罗奇的眼睛，“虽然我知道，不该妄想自己能看到一位意念师的真容，但我还是觉得你一定很年轻。我们的世界已经衰老了，很久没有后浪推前浪的机会，有你们二位的存在，我想云先生赌场的生意会红火上一阵子。” 杜正一笑了笑，“赌我们能逃多久吗？” 穆先生微微一笑，“杜先生你太谦虚了，相信我，他们会赌得比这个大的。” 罗奇略微有些不安，他没想过自己已经有了名声，他一直当自己就是一名nb，没有名声，没有痕迹，随时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毕竟他还有四年书要读。四年时间，足够长到让他忘了这可能时长不过三个月的冒险。 杜正一也看了他一眼，警告性的，他知道自己可能显得有些紧张了，这可不是进入高级地图该有的表现。 “穆先生，珠宝店还是原来的老板吗？”杜正一问道。 “当然，”穆先生笑道，开了句玩笑，“顽石店的八代目还很硬朗，恐怕九代继承人还得再等一阵子。啊，不能再耽误二位时间了，二位请吧。” 穆先生说完，让开主路，恭敬地请他们进入街市。他提着灯笼，在半步之前引着路，一边从容说道，“狸猫先生是新客，如果看中了什么东西，我代表州桥草市，为您打个九折。” “谢谢。”罗奇听说有折扣立刻来了兴头，刚才那丝担心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走到了第一盏街灯照耀的地方，穆先生止住步，躬身离开。 罗奇立刻拽杜正一的胳膊，“木先生，石先生，木石前盟吗？” “别乱说话，时先生是位一百九十多岁的老妇人，万一见到了，记得叫奶奶。”杜正一低声说道。 “哦。”罗奇说，“他们的化名比我取得好。” “狸先生你的名字也不错啊，”杜正一忍住了一声笑，“单名一个猫字，我再送你一个表字，表字楚君。” 第一百五十五章 黑市（4） 罗奇抬起头，宽敞的巷子自他的脚下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两旁古意盎然的临街小楼，店门前飘浮着各式花灯，街市灯如昼。 州桥草市的时间仿佛永远凝固在上元佳节的晚上，罗奇莫名有些感动，又觉得有些惊悚。如果不是来去自然的风，他真要以为他们是在一座巨大的摄影棚里。或是更惨，困在一只水晶球里，倒过来还会飘雪的那种。 “每天晚上十二点，这里会放烟火。”杜正一在他旁边轻声说道。 他抬起头，看到杜正一正望着街市上的满月。 “像迪斯尼乐园那样？”罗奇问道。 “像正月十五灯节那样。头顶的月亮是假的，但除此以外都是真的，有时候这里也会下雨。这附近是无尽的虚空，所以不要离开街市，街市外是一条河，以河为界，不要越界。这条巷子的第一家是酒馆，最后一家是赌场。回去的时候，我们还是走穆先生所在的大堂，就像酒店一样，穆先生就是大堂的经理。”杜正一说道，今天的时间太早了，巷子口的人不多。“对了，放烟火的意思不是狂欢，只是表示上元节过去了，州桥草市一天的生意结束了，该滚蛋的就赶紧滚蛋。” “就相当于火车到站的萨克斯回家。”罗奇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们先去小酒馆，看看今天能见到谁。”杜正一说，抓住了罗奇的一只胳膊，“来吧，别紧张。” 罗奇被拎住了胳膊只能跟着走，默默地吐槽杜正一，明显比他要紧张的多，就好像他真的能自己跑开似的。现在他们俩的德行，就像一个家长抓着小崽子参加小学入学面试。 小楼上没有挂招牌，但花灯之上酒旗飘扬，倒也不需要什么招牌，比一般的地方更有法师世界的风情。 进门的时候杜正一松开了罗奇，罗奇在一阵忐忑之下安分了许多，紧紧跟着杜正一走进大门。酒馆的内部空间比罗奇从外边看起来的要大上许多，让他有一丝尴尬的是这里已经不是外表看起来的纯粹中式风。掌柜的调酒的木柜台分明已经当做了吧台用，甚至正在点酒的两个人里有一个头发火红。 酒吧里音乐明快，用最古老的还算能说得出的法师语言唱着最现代的人类旋律，罗奇能听懂其中的一大半。他好奇地打量着酒馆里最吵闹的一伙人，他们都是很漂亮的法师，男的俊美，女的窈窕，他们聚在一起啜饮着成分不明的饮料，罗奇又闻到一股熟悉的爆米花味。看起来他们就爽得快要爆了头，罗奇这一次有了别的想法，他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能稍微靠近他们，分析一下他们迷幻的魔法。 杜正一仿佛早就料到了，突然捏紧了他的小臂。 罗奇用了他最大的努力，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回望着杜正一。杜正一早就不吃他这一套了，都没费心搭理他，抬起右手向掌柜的粗壮男人打了个招呼。 男人向他点点头，瞥了罗奇一眼，对杜正一说道，“混的不错啊，琼林小哥。” 罗奇一笑。 杜正一没理会他的话，抓着罗奇的小臂，拖着他跟他一起走向了酒馆的一个角落。罗奇沿途津津有味地观察着里这里的人，这里比麻将带他去的酒馆有趣的多。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法师在这里几乎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有一个跟黑夜一样黑的黑人，正在用蹩脚的南方话跟一个圆脸面细眼睛蒙古相貌的男人努力解释着什么，对方用每句都要多一个嘛字的僵硬普通话回答他，十只酒杯漂浮在他们的周围。 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女人把罗奇从头打量到脚，目光却感兴趣地停留在杜正一的身上，罗奇多看了她一眼，猜测她的胸是真的还是假的。难道竟然有法师不使用精神诱导，而使用了人类的医美？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交融。 杜正一拉着罗奇在最后一扇窗前停下来，这里的木桌后面只坐了一个留着白色长发的老头，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亚麻的交领袍。虽然是法师袍，但却是简化版，穿着随意，衣料看起来也更柔软舒适。 他在杜正一站定在他面前以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深邃，姿态从容，仿佛刚刚从沉思中醒来，仿佛这里的嘈杂根本不足以打扰他的沉思。他的桌上放着一盏古老的油灯，灯火却要明亮的多，罗奇看到老人的眼睛是一种绿色和褐色之间的渐变。他仿佛花了一会功夫才认出杜正一来，眼里添了些微笑。 “请坐，杜家的小孩，有些时候没看见你了。”他缓缓伸出手来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手掌干枯，他看起来真的很老了，动作僵硬笨拙的让罗奇心里有些不忍。 “水先生身体还好吗？”杜正一问候道，一面带着罗奇跟他一起坐在老人的对面。 “好。”老人说道，“可是法师的衰老实在来的太快了，就像沙漠上的热风烤干草叶里的水分。不过，你的老师已经向我发出邀请函了，船票已经放在我的床头，我再准备一段时日，也就该启程了。” 杜正一露出微笑，罗奇已经很善于看透杜正一的表情了，他知道这微笑是真心的。所以老人说的船票，大约是个好事。一个可以扭转衰老的好事？还是一个可以规避死亡的好事？罗奇想不明白。 “我本来是要介绍我的朋友给您老认识，但看来您也照看不了他多久了。”杜正一笑着说道。 “哦。”老人微笑着望向罗奇，“是大狸猫王吧？” 罗奇僵了一下，一个老人一本正经称呼他为大狸猫王，终于让他觉得窘迫了起来。罗奇隐约添了些焦虑，要是这么下去，万一这个外号真的跟了他一辈子，等到他一百来岁的时候，别人还这么叫他，那个时候的他该不会恨死今天中二的他吧？ “您已经听说了？”杜正一说道。 “坐在这里，想不知道也难。”老人说道，“大狸猫王的身份，在这里就快要成为天价的消息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黑市（5） “水先生，我知道您这里有些生意是不做的。”杜正一严肃地说道，他望着老人的眼睛。 罗奇不知道自己感受到了什么样的交锋，也不知道在那短短的一瞬，杜正一和面前的老者进行了什么样的交流，明明他们两个人并不是心灵感应者。但不管怎么样，他从老人的脸上看到了温和的理解，他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很是紧张。 “我明白。”老人缓缓地微笑了起来，眼里有一丝故作的无辜，有点像个老顽童。他望着杜正一，罗奇不知自己是从他的眼神，他的神色，还是从他的情绪里感知到一些捉摸不透的遗憾。“裴法师就一定非要那样公正吗？” “是的。”杜正一不知为什么抿起了嘴唇，罗奇熟悉他，这是他完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会有的神色。 就在这样的场合里，罗奇不明白这到底表示什么，他也没听懂水先生的话。如果他们还在纠缠大狸猫王的身份问题，可是那位黑道老板却温和地转向了他。“那这位大狸猫王就是州桥未来的大主顾了。第一次见面，本店赠送一杯水酒，聊表诚意。” 罗奇低下头，看着一只珐琅彩的高足杯出现在面前的桌面上，酒杯里漂浮着冰块，最上面点缀着薄荷叶和两只小小的陌生红果。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杜正一，他的面前也出现了一杯酒，装在一只玻璃杯里面的，没有他面前的酒杯这样花哨。 杜正一随意地端起杯子，浅茶色的杯酒里浸泡着一只硕大的冰球，他瞥了一眼罗奇的酒杯，“你可真受优待。” 罗奇知道自己为什么受优待，而且他敢保证等杜正一明白他为什么受优待以后，一定会大吃一惊。他笑了一下，尽量优雅地拿起自己的酒杯，啜饮了一口。 酒很清甜，后味微苦，柔和地冲刷过他的喉咙，让他忍不住又喝了第二口。耳朵里听着杜正一和老人继续聊天，他们聊了一会最近的行市，杜正一向老人打听了几个罗奇从没听说过的人。 罗奇这杯酒见底的时候，水先生转向他，“狸先生，欢迎你常来本店。你的介绍人是杜先生，所以小店自然会为你奉上最优质的资源。不过，如果你能愿意为我店提供咨询，我们更愿意付出大价钱。” 罗奇被“狸先生”的称呼喊懵逼了一会，反应过来以后也还是不太能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他硬着头皮握着酒杯僵硬地坐着，像个傻逼一样看着老人。 老人礼貌地笑了笑，虚抬了抬手，他手中的酒水和冰块忽地又注满了。 他的心思动了一下，水先生说过自己的身份能卖出大价钱，杜正一提醒他有些生意他们这里是不做的，杜正一和他一直在聊天，打听一些旧人的近况。这些联想堆在一起，罗奇突然醍醐灌顶。所谓的酒馆，的确是黑市的第一家店，但这里卖的不是酒，这里售卖的是信息。店主欢迎他来购买消息，但更希望他能来这里出售消息。 罗奇斟酌着该怎么回答，其实他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瞬间紧张思索之后，他突然发觉，其实说实话就是最好的回答方式。 “我不敢保证。”他老老实实地说道。 他看得出水先生是一个不习惯接受直接拒绝的人，但他也同样意识到，杜正一根本没有任何反应，骄傲一如往常。 他身边的年轻男人自始至终没有提示他该怎样回答，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回答失误，这本身就产生了巨大的气场。 罗奇半真半假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毕竟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个动物行为学家，我的事业都是猫，水先生不一定对这些知识感兴趣。” 小巧的黑猫适时从罗奇的口袋里爬了出来，抓着他的衣服顺势跳到了他的肩头，在他的肩头趴下，悠然自得地舔着爪子。 水先生大笑了起来，领悟了罗奇的笑话。他和颜悦色地附和了罗奇的话，“是的，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 罗奇松了一口气，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 杜正一温和地看了看他，轻轻地晃了晃杯中的冰块，“他说的是真话，如果他的幸运值高的话，也许他不会再来这里。” “如今时局不好，我们都需要点幸运。”水先生接口说道。 “时局”罗奇灵机一动，“水先生有焚莲者的消息可以卖给我吗？” 杜正一突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罗奇瞬间有些紧张，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或是说错了时机。 杜正一对他低声说道，“水先生不做的生意，就包括跟焚莲者有关的。” 罗奇明白过来，有些尴尬。大约面前这位老先生就是靠着两边都不得罪，才能通吃黑白两道，自己是问的有些过界了。 “没有关系。”水先生笑了笑，慢慢地说道，“虽然有些敏感，但是我愿意为老朋友和新朋友推出一项特惠服务。” 罗奇看到杜正一吃了一惊，神色有些迷惑，但瞬间就变得极为认真，望着坐在桌子对面的水先生。 “听说，他们派出了一位骨干，专门用来对付从琼林逃出去的两个人。”水先生说道，浅色的眸子从杜正一看到了罗奇，“我想那两个人一定指的是你们。” “是什么样的骨干？”杜正一问道，“我想黎绪应该也是他们的骨干。” “具体的我并不知道。”老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就快要启程了，如果我知道的更多，我就一定会告诉你们更多。可惜我只知道这个人的名字。跟我们这位新朋友一样，他也只用化名行事，他的名字叫做小丑鱼。” “小丑鱼？”罗奇禁不住脱口而出，“就那种热带鱼？” “是的。”老人说道，他望向杜正一，“相信我，我们更想知道他到底是谁。可惜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跟任何一位已知的法师都对不上。不过，他的一条腿是瘸的，在法师世界里瘸子是非常罕见的，我想等到你遇到他的时候大概能认出他来。” “谢谢，不过我想他大概已经出现了，只是不肯站在明面上。”杜正一说道。没有要求更多信息，他继续说道，“这条信息很昂贵，我应该付多少钱？” 老人举起一根手指止住了他的问题，“这是我送给新朋友的见面礼，按照规矩，第一次都是免费的。” “谢谢你。”罗奇受宠若惊地说，一面又为居然有人专门对付他而有点心慌。就在这时，酒馆的一边突然吵闹了起来，有人高喊出了杜正一的名字，罗奇吃了一惊。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黑市（6） 一个男人推开阻拦他的人，走到了杜正一和罗奇的桌前。他喝了不少酒，推开拉着他胳膊的女人时，手劲不罗奇看得一阵恼火。 他是个高大瘦削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他们面前，罗奇第一眼只注意到他的头发潮湿地打着卷，贴在头皮上，看起来像是刚洗过头。也可能他就是追求这种护发用品使用过度的效果，罗奇说不清楚来。就像法师弄不清人类，他有时候也不太理解法师的流行品味。 男人穿的勉强算是法师的衣服，只不过不是十分庄重。他里面穿了一件近似于白色的交领长袍，腰间系着一根黑色的腰带，外面披着一件有银色暗纹的氅衣。但是罗奇知道，法师衣料的名贵程度体现在腰带上，这是法师世界约定俗成的规矩，除了面料的金贵以外，还有很多法师习惯将昂贵的晶体做成腰带的装饰品。所以罗奇看得出来那件氅衣只是装腔作势，他的腰带露了他的穷底。又或者，他富起来的时候还不够长，不够说服那些大师级的裁缝们接受他的订单。 不过罗奇知道，如果他经常像他现在这个德行，交领松垮垮地分开着，露出里面蜜色的胸肌，到处显摆，那他就算给裁缝大师两倍的价钱，也别想让他们接受他的订单。 此外，要是这个男人看人的时候不是这么阴狠，那罗奇勉强可以把他算做一个帅哥。在他额头上那几缕不羁的头发下面，他的眉黑而修长，他的双眼微微深陷在眉骨的下方，眼睛的形状相当符合一般美学的要求。他的鼻梁挺直，也让他看起来英气勃勃。但是人中稍嫌长了一些，他的唇也太薄了些，几乎像是在故意抿嘴。 “杜正一。”他说道，这个名字在他的喉咙间滑动了一下，像是要被吐在地上。 罗奇不大舒服，他看到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戴着一枚蛇形戒指，手里握着一把黑曜石的短刀。 “恕我直言。”罗奇突然说道，他现在有点后遗症，看见黑曜石就想吐，“黑曜石做的刀完全是个装饰品，一撞就碎，你是打算用这玩意攻击杜正一，还是想来碰瓷的？我跟你说，要是杜正一把你那玩意儿打坏了，我是绝不会赔你钱的，要是珍贵文物，你最好走保险。” “你是谁？”男人阴沉地问他。 罗奇耸了耸肩，端起酒杯来又喝了一口，没有理会他。 水先生犯难地说道，“先生，你是这里的客人，你知道这里的规矩。如果想在这里动手的话，我只好让人把你赶出去了。” “我们只是想来跟老相识说说话。”他身边的女人说道，“我保证，我们只是难得遇见杜先生，想要谈一谈。如果杜先生没空的话，我们可以等上一会。” 罗奇瞥了她一眼，她是一个挺漂亮的女人，一头别致的短发，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腰间扎着一根宽宽的腰带，看起来像是腰封一般，正面有一个大号卡子，如同黑曜石一般闪着黑暗光芒。从腰部以下，她的风衣变成了一条黑色皮裙，让她显得利落又气场十足。她的双手戴着黑色的皮手套，手腕上戴着异型手镯，罗奇看得出来她这一身都是人类的流行大牌。 法师的年龄不好估计，罗奇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久经世故的圆滑，所以猜测她要比男人的年龄稍微大上一些。 水先生温和地笑着摇摇头，“我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如果你们只是想要聊一聊的话，这里本来就是个聊天的地方，我也要把位置让给我的客人们了。” 他说完话，缓慢地站了起来，罗奇刚想站起来去扶他，他却凭空消失在了桌子对面。 罗奇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暗暗摇摇头，祝福杜正一到那把年纪的时候也能那么腿脚利落。 男人毫不客气，向前走了两步，坐到了水先生原来的位置上，甚至都没想给女人让个座位。 女人也没有坐下的打算，她就站在原地，戴着黑皮手套的双手插在风衣裙的口袋里，有些忧虑地看着他们。 杜正一自始至终未发一言，静静地打量着来者。 “这不是琼林的狗吗？”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 罗奇的眉都挑了起来，他的猫挣了一下，轻巧优雅地跳到了桌子上，又窜回他的怀里，好像男人的煞气惊着了它。 “你想跟我说什么？”杜正一毫无情绪地说道。 “不想说什么，老相识了，过来聊一聊。听说你现在不像以前那么秉公执法，一心为公了。”男人阴沉地笑了笑。 “你从哪听来的？”杜正一像是敷衍地说道。 “州桥草市里的消息一直来的很快，杜正一，这里的人不喜欢你，你在这里有的是敌人。你记不记得一共有多少人的家人，是被你亲手从家中抓走的？在你有琼林当靠山的时候是一回事，如果没有了琼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罗奇怔了怔，紧张了起来。 “有些事如果不是我去做，就是另外一些人去做。我不想再跟你重复我做事的理由。”杜正一说道，可他既然肯说话，那就比一般的时候更多了一些耐心。罗奇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们在草市里的缘故，草市里是禁止动手的，杜正一不能一言不合就把对方干翻在地。 “对，你是为了给法师世界解决潜在的危机。”男人突然笑了起来，眼里却冰冷阴狠的毫无笑意，他一巴掌把罗奇的杯子打飞了出去。“杜正一，你把我弟弟带走的时候，他只有十三岁。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未来是好人还是坏人根本还说不清！”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用意念推一个人类孩子跳楼。”杜正一冷冷地说道，“面对现实吧。” “他只有十三岁！”男人低声咆哮着，“就连人类都会从轻处理。” “法律不是我制定的，评估和教育你弟弟是琼林的工作。”杜正一说道。 “是吗？”男人说道，语气突然变得充满戏谑，“我听说你最近放走了一个琼林关押的未成年人。为什么？” 杜正一没有说话，罗奇想到他可以说那只是传闻，没有任何人有证据指控杜正一。但杜正一只是沉默着。 男人低笑了起来，“就因为这一个，是你认识的人。那我弟弟呢？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我弟弟，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就是你说的公平吗？你就是这样大言不惭地维护公平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黑市（7）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了过来，罗奇怔怔地愣在那里，男人恶狠狠地质问着杜正一，情绪激动地挥舞起手中的匕首。 锐利的匕首在眼前闪过，直奔杜正一而去，罗奇不由自主地伸手挡了一下。其实以这个男人的状态，他是不大可能真的攻击杜正一的，杜正一也完全有能力处理这种情况。但罗奇心里乱糟糟地想着男人控诉的话，猛然看见匕首的影子一闪，下意识地就替杜正一挡了一下。 他的手撞在男人擅长用刀的手上，撞得他的手腕生疼，差一点他的手就划在了刀刃上。黑曜石的刀虽然一摔就碎，但是有些像人类的陶瓷刀，刀刃还是很值一提的。罗奇的手没有见血的唯一原因，是另外一只更强有力的大手从上面伸了过来，牢牢地攥住了男人的手，挡住了刀刃的去势。 “小子，你叫戴玮是吧，真要找杜正一复仇的话，通过公共驿站给他写一封信，然后约在一个没有休战协议保护的地方决斗就是了。不要躲在这里骂他，你弟弟是个变态，这不是杜正一的错。” 罗奇比照那手的大小和高度，直觉这是一个天神一样高大的人，他有些敬畏地抬起头来。一个年纪很大，就快要步入老人的男人站在他们的身边，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十分魁梧，即便现在肌肉组织没有以前发达了，他依然有着壮汉的轮廓。 他的脸上有不少皱纹，深深地刻着法师漫长的岁月。他的眼睛，一只充满了浑浊的白色，已经完全失明了。在另外一只仅存的眼睛里，罗奇看到了一片阴沉的天空。 叫戴玮的男人露出牙齿笑着，看起来就像狗在叫。“我为什么要去跟琼林的战神决斗？我选择文明人的对话方式，我正在跟他讨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人性。” “别说了，小玮。”站在他们旁边的黑风衣女人低声叫道，“我们走吧，离他们远一点。” “是吗？”老男人没有松开他的手腕，“可我是个野蛮人，现在不文明地要求你滚开，因为我想要跟杜正一聊聊天。” 戴玮不想让开，但老男人抓着他的手腕猛一用力，差一点把他的胳膊扭断，他的整个人都被老男人硬拽了出去。 罗奇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他注意到裹着黑风衣的女人没有尖叫，也没有哀求，她只是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两人一眼。她匆忙离去，拉住了被老男人纯粹靠着肌肉的力量甩出去的男朋友，强行拉着他出门去了。 罗奇转头注视着那个阴郁的老男人，打架好像让他快活了一点，他在对面刚才戴玮坐的位置上重重地坐下，“法师总是过分倚重魔法强化力量了。” “你怎么在这里？”杜正一问道。 罗奇立刻转头望向杜正一，杜正一的语气里带着少见的熟稔，这很稀奇。 男人没有理会杜正一的话，见他没有介绍，就转向罗奇进行了自我介绍。“我叫万培，你是谁？” 罗奇回过神儿来，“我叫狸猫。” “李茂？”万培皱着眉头说道，“你是哪的口音啊？” “他说的就是普通话，他叫狸猫，狸猫换太子的狸猫，听懂了？”杜正一不客气地说道。 万培却大笑了起来，“有意思，头一次看见你身边有这么有意思的人。” 罗奇惊讶地张了张嘴，还没等他说话，万培嗓音洪亮地吼道，“上三杯金波酒，再来点吃的！” 转眼之间他们的桌子上就多了三杯酒，还有两只小盘子，一只盘子里装满了水果，另外一只盘子里装的是毛豆。罗奇不知道能说什么，他的猫倒是毫不嫌弃，激动地窜了出来，想要分点吃的。 “我在这里给他们做保安。”万培说道，目光又落回到杜正一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又瘦了。” 罗奇正在剥毛豆，闻声一颤，手里的豆子掉进了酒里。 让罗奇能掉出更多豆子的事是，杜正一没有什么抗拒的反应，连气焰的收敛了不少。要知道就连麻将都没办法从杜正一这里拿到这么好的待遇。 “我没事。你为什么在这里工作？你应该积攒了不少信用点吧？如果你遇到什么问题了的话，我可以帮你，我还有不少花不出去的信用点。”杜正一说道。 罗奇从他的话里听到了真实的关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这些经历给了他奇怪的暗示，他总觉得杜正一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就只有他这个赖皮缠能走到杜正一的身边去。所以从某种程度上，牛逼哄哄的琼林第一战神完全是他的，结果现在跑出来一个老头，一副杜正一大爷的样子。 “我不缺钱。”万培直接了当地说，“我就是喜欢这里的工作。在地底下上班，离琼林远远的，每天上班只有一项工作遇到有人打架就把他们揍一顿撵出去，我喜欢这种简单的工作。” “我也喜欢你的工作。”罗奇不由自主地说道，“你招助手吗？” 万培大笑了起来，又转过头来，用那只唯一完好的眼睛打量着罗奇，“我喜欢你。你跟杜正一完全就是两个样子，他从八岁开始就有点早熟，从小就不讨人喜欢。” 罗奇笑了出来，他还没遇到有人会用这种口气谈起杜正一，尤其是杜正一的小时候。“我哥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阴郁的小孩，总是不开心，算计所有人。不需要朋友，也没有别的小孩愿意跟他玩，因为他比别人都聪明。”万培说道，毫不顾忌杜正一，杜正一也真就没有打断他。 罗奇瞥了杜正一一眼，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柔和的神色，罗奇想那已经是杜正一最接近孺慕之情的表情了。即便在裴枢面前，杜正一也有点牛逼哄哄的。现在的杜正一，几乎可以说有点像猫咪了。 “我没有想到，”万培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慈爱的神情在他那更擅长阴郁和狂怒的脸上露出来，让罗奇感觉到难得的温暖。他继续说道，慈爱地看着杜正一，“我没有想到你会找到女朋友，我一直有点担心你小小年纪就选择了孤独终老这一条路。” “什么？”杜正一惊叫出声。何止是惊叫，在罗奇听来简直是惨叫。 “哈哈哈哈。”罗奇纵声大笑，满意地欣赏着自己恶作剧的效果，为这个时刻他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 “你说什么？”杜正一受惊地叫着，目光在万培和罗奇之间来回移动。 万培也惊讶地看着他，又看看罗奇，“她” “啊，汉语的弱点，要从第三人称分辨性别总是这么困难。”罗奇笑嘻嘻地说道。 杜正一惊诧地问他的老队长，“你看到的他是什么样的？” 罗奇笑的已经快要肚子疼了，决定发个善心自己告诉杜正一，“你还记得阿塔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黑市（8） “意念法师，一个意念法师”万培沉吟着，端起酒杯大口干掉，重重地把酒杯放回桌子上。他召唤了一段酒馆里提供的魔法，将他们周围半径一米的区域重重围住，保证他们谈话的绝对安全。这层魔法屏障自水先生走开以后，就被打开了。 最后他望向罗奇，仔细地看了一会。 罗奇乐呵呵地回望着他，丝毫也没感觉到来自他的精神刺探。 罗奇还关心地看了看杜正一，杜正一用手撑着额头，像在捂着脸。 “操，我走进这世界上消息最灵通的酒馆，带着一个女神，自己还特么不知道。我预感到这个消息现在已经有人在卖了，明天早上琼林都会知道。” “哈哈，早知道我就自己要价了。”罗奇没心没肺地说。 “怪不得他们都那么优待你，你到底要不要脸？”杜正一虚弱地说，人设完全挂不上去了，突然又想起别的，“怪不得你的酒杯里还多两个红果子，你要不要脸？” 罗奇眼睛一亮，“你要是早说你想要那两个红果子，那我让给你吃就好了。说什么我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你老了吗？就这么一句车轱辘话来回说？” “我不是要吃，靠，扯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说那根本就是女士酒！”杜正一恼火地说道，转头看着在他眼里还是罗奇的罗奇，挂着一脸坏笑的小王八蛋。 “你这完全就是性别歧视，我凭什么就不能喝酸酸甜甜的酒？”罗奇笑哈哈地说，在自己新得到的40度酒上啜饮了一下，“这个也不错。” “还行吧。”万培突然说道，吸引了杜正一的注意力，杜正一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说他品味还行。”万培说，抬起粗手指，指了指罗奇。 罗奇大笑一声，在万培的眼里一个闪闪发光的女人，大笑更显的魅力十足。杜正一转头瞪着他，在他的眼里，依然是完全彻底的一个小王八蛋。 “他是几级心灵感应者？”万培好奇问道，幸好靠着年纪，尚且能够不受罗奇复制的巫山女神的影响。 “你估计呢？”杜正一笑了一下，破罐子破摔地问，“你猜他这个样子是几级？” 万培想了想，似乎有点拿不准，“心灵感应者一共有四类，七个等级。他是b类还是类？” 杜正一没有马上回答他，他喝了一口万培为他叫的酒，让辛辣的液体滑过舌头。他低声说道，“其实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我想你可能也听说过了。他给自己取的可笑名字，抻开是这样的万王之王大狸猫王吞天噬地。” 万培的独眼变得锐利起来，他看向罗奇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他评估着，不确定地说道，“b类？b1？” 杜正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这搞得罗奇也有点紧张。 万培突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太稀奇了，很久没有出现过类了。现在还有人的心灵感应能力会被评定为类，这真的很罕见。” 罗奇忍不住低声问杜正一，“那我到底是几啊？” 杜正一转过头来幽幽地看着他，突然放下酒杯，侧头过来要对他耳语。 他连忙凑过去。 杜正一在他耳边大声说道，“傻逼，类只有一个等级。” 罗奇的脸红了，连忙躲开，万培在对面爆发出一阵大笑。“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吗？他自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师？”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蠢成这样。”杜正一说，气的扯了扯领口的衬衫，把衬衫扣子又解开了一颗。 万培渐渐止住笑，在杜正一和罗奇之间来回看着，当然，他不可能看透一个级心灵感应者的伪装，但对于一个老战士来说，有时候看人是用心而非眼睛的。 “他年纪还很对不对？”万培担忧地问道。 “嗯。”杜正一说，“他以为他能遮掩的很好，可还是处处破绽，不停地暴露自己。” 罗奇不高兴了，杜正一很少对他真正提出批评。所谓真正提出批评，就是批评的恰如其分。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又缓和地说道，“不过他没把自己弄成一堆史莱姆，或者什么白骨战士的形态，已经算是很给我面子了。” 万培却没被他的幽默感染，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正一，你该不会是违反了琼林的原则吧？” 罗奇从老战士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沉重的焦灼，让他觉得事情的后果可能比他原先预想的还要严重。他看到杜正一面色带了一些犹豫，他不知道杜正一具体在犹豫什么，可能是因为他们违反的琼林原则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杜正一拿不准老战士说的是哪一条。 “他是你要处理的高反对象吗？”万培认真地问道，独眼望着杜正一。他的手攥住了酒杯，酒杯又一次被注满了。 “当然不是。”杜正一立刻说道，声音里透出一种轻松。 但罗奇突然意识到杜正一输了。老战士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读出他的语气，就像自己已经明白，杜正一正为自己逃过了一次对自己人撒谎的机会而庆幸。 “哦，”万培了然地说，举起酒杯一口气干掉了杯中的酒。 酒杯被他重重地敲回桌上，万培的独眼里闪烁着战士的狡黠，“可是你还是知道，按照琼林的标准，他应该在立方体里待上一辈子？” “他是个高能量者，但是没有反社会倾向。” “是吗？他没有差一点吃了别人的脑子吧？” 桌边出现了死寂的一刻，万培抹了抹唇边滴下的酒，嘲讽地笑了一下。“捉妖的法师突然有一天下不去手，这是干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事。” “我不是道士，他也不是狸猫精。我的麻烦跟他没有关系，琼林的权力斗争跟他也没有关系。”杜正一低声说道，声音里有了些微的愠怒。 老战士缓缓地摇摇头，像是觉得他的话根本没有意义。他带着点厌烦似的给他的队员指出错误，就仿佛杜正一还是当年的菜鸟，“你的麻烦如果跟他真的完全没有关系，他现在就不会跟在你身边。如果琼林知道他是一个级心灵感应者，琼林的权力斗争就会跟他有关系，就像琼林的权力斗争总跟你和你的老师有关系一样。” 罗奇在杜正一的脸上看到了疲惫，杜正一直直地望着老人。 “我已经不是战斗法师了，我不会要求你把他押到琼林去。”老人暴躁易怒地推开桌上的酒杯，像是这样想要控制自己少喝点。他低着头，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酒杯，“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十岁的时候以为我是知道的，可等我后来又活了一百多年以后，我可就不这么看了。我的老队长曾经跟我说过，要是有一天你开始同情琼林的目标，那就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我就是这个时候选择退休的，也许你也该考虑考虑退休了。退休跟年龄无关，你可以试试去做个寻宝猎人。” 杜正一怔怔地听着，似乎对听到的内容有些震惊。 罗奇突然碰了碰他，就像这事跟他没关系似的，他干脆地说，“你不要退休。” 杜正一愕然地看着他，老战士皱起眉，粗鲁地看着他面前那个魅力过分了的美女。 “金盆洗手的都没有好下场。”罗奇不耐烦地说，“太不吉利了，你不要鸟他们，千万不要搞辞职发布会，咱们可以直接去寻宝。” 琼林的老战士嗓子眼里发出隆隆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开怀大笑。 第一百六十章 黑市（9） 杜正一等着他们笑完，没有一点玩笑意味地说道，“我不觉得我的工作有任何问题，一个士兵是不能怀疑任务的。我相信琼林对他们有更好的安排，如果裴枢在的话，我早就把狸猫王交给琼林了。” 罗奇看了一眼杜正一，杜正一的面色冷峻，在那张脸上他找不到一点感情的温暖。即便罗奇知道他说的话是可以理解的，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风雪打击。 “裴枢。”万培怒气冲冲地念叨着，“裴枢，对，裴枢，你是被他养大的，你当然相信你的老师。在你的心里，他就是神。他兴许是个好人，我也觉得他挺公平的，可是琼林的传统就真的好吗？你愿意给狸猫一个机会，可是其他人有没有机会呢？我们抓住的那些孩子戴玮的弟弟的的确确是个变态，那个小崽子生出来的时候简直就不带好样子。可有些孩子还太小了，他们可能并不是什么恶魔，也许只不过就是一些天赋异禀的孩子，受到惊吓产生了应激反应而已。从没有人告诉我，琼林后来对那些孩子的调查是不是公平的。正一，我希望我的工作能有个了断，我希望每次任务结束后都能有份可信的报告告诉我，我抓的孩子被公平地证明了成分。可我们只是被当作战争机器，维护着琼林的存在，只是机器！。” 杜正一冰冷地说道，“你跟我一样执行过很多危险的任务，经历过很多千钧一发的时刻，你难道要否认这些吗？你知道我们的世界，甚至这整个世界有多么不稳定。我们跟人类不一样，人类现在才开始面对恐怖主义袭击，有核扩散危机，可是我们几千年都在这样的危险中挣扎，琼林的模式就是应对危机最好的模式。” 罗奇一动不动地坐着，他对面的老战士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疲惫地摇摇头，一时间更像个老人了。他对着杜正一摇头，“你是个聪明果断的人，而且总是那么固执，我只是一个老战士，从来也说不过你。” 老人的独眼转向了罗奇，罗奇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只能看到一个自信美丽的高大女人坐在这里。 “你多大了？”老人问他。 他眼中的美女笑了笑，“大到够用脑袋想事了。” “你们是朋友吗？”老战士问道。 罗奇注视着老人的独眼。 “兄弟。”他正色道。 老战士哈哈大笑，又举起手来做出道歉的意思，“我不是嘲笑你，我是” “没事。”罗奇豁达地打断了他，表示自己完全能够理解他，“连杜正一都经常被我逗笑。” 老战士又大笑起来，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在杯沿上朝老战士做了个鬼脸。 “你就一直听他这么说话，同时还能跟他做兄弟的？”万培问道。 “我不听他说话。我们做兄弟主要靠他拿我没办法。”罗奇望着万培。 老战士望着眼前自信的女人，第一次陷入迷惑，他透过女人的眼睛，望见的是另一个灵魂。 “我哥是个老派的人，他喜欢规矩，喜欢忠诚。所有的战士，所有种族的战士都是这样，我能理解。”罗奇说。 他抬起头，跟老战士对视着。 “说够我了吗？”杜正一不太高兴地说。他不太适应这种全新的谈话气氛，罗奇就是有本事把所有正经事都弄的不正经，把所有认真的谈话都弄的不认真，把所有严肃的场合都弄的不严肃。 罗奇收回视线，笑着看了他一眼，还是罗奇，只是罗奇。 “好吧。”万培突然说道，“你带狸猫来这里，是希望他也能成为这里的主顾，这里的先生们也同意了。我还是先带他去留下印鉴吧，你们不能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狸先生，你想好自己的印信是什么样的了吗？” “需要我手写名字吗？”罗奇感兴趣地问道。 “什么都可以，字、徽记、数字，随顾客喜欢。”万培从桌边站了起来，端起他的酒杯把他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罗奇也喝干了他自己的酒，匆忙跟着站起来，杜正一还坐着不动，慢悠悠地喝着他的酒。万培已经朝后面走去了，罗奇只好跟着他走过去。他们走到了酒馆的另一边，高及成年人胸口的木头柜台上面，架着木条的隔扇，看起来像老式的帐房。 万培在木头柜台上粗鲁地拍着，一个人从后面站了起来，递给罗奇一团魔法胶质，“随你变形。” 罗奇紧张地捧着这团胶质，知道自己要做的魔法很简单，难的事是给自己设计一个印信图案。他犹豫了好一阵子，在狸猫和史莱姆之间不知道选哪个好。 “你自己慢慢设计印信，这是个大事，以后一百多年里，你的印鉴都会保存在这里。”万培刚想伸手拍拍他，可是手要落在一个美女身上，万培尴尬了半天愣是没敢下手。 罗奇压根没注意到，深陷选择障碍症中。万培把这件完全是的事留给他自己处理，他转身走开了点距离。杜正一在他身后终于喝光了那杯酒，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他身边，两个人随意地聊了一会，都是闲话，不再涉及到任何敏感的分歧。 万培仔细地打量了一阵子杜正一，关心地问道，“你的脑子还能坚持多久？” 杜正一猛然转头望向罗奇的方向，正在研究印信的罗奇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杜正一有些疑心，不过他距离他们有将近十米的距离，酒吧里很嘈杂，即便是法师的耳朵也不见得就听得见。而且据杜正一判断，罗奇的听觉十分一般，算不上什么小尖耳朵。 杜正一观察了一会又埋头印信的罗奇，回过头来对万培说，“他不知道。” 老战士困惑地望着杜正一，杜正一摇摇头解释道，“我的处境不好，我不想让他难受。” 万培惊愕地瞪着杜正一，独眼里的含义十分复杂，“你遇到了一个级心灵感应者，你突然发生了改变，你做事都是为了他” 杜正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突然明白了老队长的意思，“不，不不不，不是，他是个级心灵感应者，不过你忘了我碰巧也是一个有着最坚固心灵护盾的人吗？” “哦，对。我应该少喝点酒。”老战士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太好了，你终于有点像人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黑市（10） 罗奇最终完成了他的印信图案一只愤怒的狸猫正在摔它的鱼，非常契合他威风凛凛的大狸猫王的狸猫气势。他兴高采烈地要给杜正一看他的印鉴，结果只是被杜正一敲了脑袋，告诉他的他的印信最好只有他自己知道。 万培亲自送他们出酒馆，罗奇向万培道了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真名实姓地出现。” 万培摇了摇头，粗声粗气地对罗奇说，“意念法师才是最古老的法师，在上古的时候，法师们是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的。不要随随便便地向陌生人说出你是谁，我不需要知道你到底是谁，对我来说你就是杜正一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 他的独眼严肃地望着罗奇，又加了一句话，“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杜正一本来是望着门外的深巷的，闻言转过身来望了他和罗奇一眼。 触到杜正一的目光，独眼老人抬起头严厉地对他说道，“照顾好你自己。” 杜正一点点头，拽着罗奇走了出去。 “快松手。”罗奇被拽的跌跌撞撞，还快乐地说道，“阿塔女神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光了，在这种地方推搡女神，你这辈子都不想要巫山会员卡了是不是？” “回去以后咱们有的是帐可算了。”杜正一低声说道。 罗奇笑了一声，根本不以为意，“我的第三个职业目标诞生了，目前在我的择业目标里排到了第一位。” “你打算靠自己一个人玩仙人跳了吗？”杜正一问道。 “哈哈，当然不是！我打算给你大爷当小弟一起看场子。”罗奇说。 杜正一愤然说道，“你大爷！” 罗奇笑着一挥手，含糊地说，“反正论年纪都是大爷。” “别说废话了。”杜正一看着周围，路人侧目的已经不加遮掩，“你的注意力还能撑多久？支撑这么复杂的致幻，耗费的精力太大了。” “所以这是一个难得的测试机会，正好可以让我试试自己的限度。”罗奇笑嘻嘻地说道。 杜正一没有反对，他知道他总会被罗奇说服，他摇摇头无奈地说，“再往前走第十三家，门口挂着幌子的就是卖水晶的。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我们直接过去。” 街市上来去的人比方才多了许多，来来往往的法师多半要或明或暗地盯着他们俩，他们两个哪怕是沉默着走下去也还是很招摇。杜正一走了一会就又有点血压升高，这些有资格在州桥草市里逛的法师们，多一半盯着的都是罗奇。罗奇自在地享受着这种注目，时不时地还抬起手朝人挥手致意。 杜正一已经失去骂他的心情了，黑着脸跟他一起走到了今天的目的地。杜正一其实有些好奇罗奇的描摹能力到底有多强，他制造出来的阿塔女神形象到底有多酷似女神。可惜精神诱导的原理在于大脑的忽视，他的脑子被罗奇气的已经快要爆炸了，想忽视他根本没有可能。 就在水晶商店的门口，罗奇抬起手，热情地对店里的死肥宅挥了挥手。肥宅难得的高冷，没有理他，罗奇竟然还惊诧了一下，瞪着一双鹿眼，问杜正一，“我失效了吗？我感觉还在起作用啊？” “别问我，我向你保证，小宝贝，你在我的眼里一直都是原来的蠢样子。”杜正一咬着牙低声说，越过罗奇率先走进这家顽石店。 “欢迎惠顾。”肥宅机械说，眼睛都没从柜台上摊开的书上移开。 “你的脑子也被意念法师吃过吗？”杜正一没好气儿地说，他的脾气已经到了临界值了。 罗奇知趣地跟进来，自己趴在柜台上看里面的小石头，这些石头大多是半透明的材质，里面藏了些看起来挺有趣的沉淀花纹。石头的形状不太规则，上面磨了一只孔，穿着一根绳子，看起来可以当做项链佩带。 他眨了眨眼，展开思维的触角同时融进柜台里的二十几块水晶里，在晶体浅浅的容量里什么都没找到。他明白了，这些是没有魔法的石头，只能用来存储信息。 在柜台的另一边，终于活动起来了的肥宅费力地从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一只匣子。他把匣子摆在了杜正一的面前，倨傲地说，“这是最好的水晶。您要计算水晶的话，巧了，请看这块紫罗兰” 罗奇连忙看过去，那是一块剔透的紫色水晶，十分夺目，一条制作精巧的银龙盘绕着紫色的水晶。店家把水晶嵌在了银龙的胸针里，光看银龙的设计就已经很吸引人了。 谁知罗奇还来不及探测，杜正一似乎连看一眼的耐性都没有，劈手夺过那只水晶胸针，随手就摔了出去。水晶撞在墙上，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段。 罗奇吃了一惊，店里的胖子两手张着，也愣在了那里。 杜正一一把抓住胖子的衣领，把他撞在墙上，低声说道，“我在这里买卖了十年东西，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把这么差的东西往我面前摆。” 胖子被摔的差点归位，张口结舌地看着杜正一，好容易捋直舌头说，“真不是，真不是这这就是本店最好的东西了。” 罗奇的猫突然叫了一声，罗奇往前走了一步，仔细打量了那胖子一眼，拦住了就要发脾气的杜正一。“哥，这人没说谎。” “什么？”杜正一恼火地转头看着罗奇，手底下还按着个胖子不撒手。 罗奇眯起眼睛又看了看胖子，“他确实没说谎，让他解释一下吧。” 杜正一忍了忍，松开了胖子，“快点说，我平生最讨厌浪费我时间的人。” 胖子捂着胸口缓了好大一会心跳，好像差点犯了心脏病，“我天啊，吓死我了。” “你快点说吧。”罗奇温和地说，“我能让你看见更可怕的东西呢。” “我”胖子说，“真是没有别的水晶了，早都被人买光了，不管什么类型的高能水晶，全都没有了！要不然我叔也不能让我这个废物一个人看店！” “全卖光了？”罗奇不相信地说，“那么大手笔？” “是啊，不信你们就去别的市场，几大黑市的高能水晶都被买光了。”胖子说，“你们凶什么啊？卖谁不是卖？我一个卖货的，难道不卖东西我自己留着稀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顽石店（1） 罗奇扯过一个凳子来坐下，兴致勃勃地看热闹，顽石店的胖子扎着两只手惊慌失措地跟杜正一解释情况，“我发誓，我发誓，我还敢替其他几家店发誓，我们全都没库存了。” “你认识我吗？”杜正一不耐烦地问道。 “不认识。”胖子满脸是汗地说，“我谁都不认识，我就是我就是个看店的。” 胖子扎着双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范围，“看店的，看店，看这家店，店！” 罗奇呵呵呵地笑起来，“你的意思是看房子，就是不卖货呗？” “对。”胖子朝他点点头。 “怎么有你这样的废物？”杜正一说道。 胖子倒不是真废物，他还敢朝杜正一冷笑，虽然不敢回嘴，可是眼角眉梢全不示弱。 “我靠。”杜正一低声说，刚一抬手，胖子立刻叫喊起来 “君子动手不动口！我要喊人了，我们这里是有市场管理员的！”一面说一面还往墙角退。 罗奇被逗得大笑，“哈哈哈，你真是条汉子！” 偏偏是这胖子又是个话痨，输人不输阵，嘴里就不能安份。胖子瞥了一眼在柜台边坐着大笑的高挑美女，不忿地对她说道，“靠，管管你男人，什么玩意儿呢？” “哧哈哈哈哈。”罗奇没心没肺地爆笑起来。 杜正一气得脸都变色了，一把抓起装胸针的盒子照着胖子的脑门就砸过去。盒子外边看着像个皮匣子，其实只是人类狡猾的仿制品，里头就是纸壳。杜正一又不能在这里的沙盒协议下强化力量，所以其实就是随手抓个纸盒子砸了过去。 无奈杜正一出手就是稳、准、狠，胖子根本躲不开，正中脑门，盒子砸上去弹开，在胖子脑门上留下个三角形红印子，疼得胖子一声嚎，泪花都泛起来了。 罗奇大笑着，伸手还真拦了杜正一一下，“算了算了，人都打哭了，杀人不过头点地，饶了他吧哈哈哈。” “我他妈才不是哭！”胖子嚎道，“打你眼睛附近你没有掉眼泪的反应？” “哎哎，是是。”罗奇笑哈哈地说道，“来来胖子你坐下，咱们像个文明人似的坐下来唠唠。别看他了，你可别招惹他了，给我点面子。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什么主顾能一口气包圆高能水晶？这么大的主顾，琼林大采购啊？” “琼林能跟这儿大采购？你是不是喝了？”胖子管不住嘴地说。杜正一本来抱着胳膊恼怒地站在旁边，闻言抬起长腿就给了他一脚。 “靠！”胖子叫了起来，又勉强忍住了声，挪得离杜正一远一点的地方站着。 罗奇顺势踹给他一个凳子，“来来，坐下说。” 胖子看了他一眼，罗奇推推凳子，“别客气，请坐。” 胖子揉着脑门，觉得真特么诡异，那妞儿弄的跟是他们家店似的。可他还是坐了下来，顺从这个女人让他心里舒服。 “为什么不是琼林大采购？”罗奇继续问道。 “黑市的水晶不少就是从琼林留出来的，你以为没有执行法师监守自盗吗？”胖子说道，情绪稳定了不少，分开四根粗粗的手指头，当做梳子，梳了梳头顶的头发。他心情好了点，继续跟罗奇唠，“只不过寻宝猎人带来的水晶更多一些，毕竟我们也不能总干这种销赃的买卖。小来小去的，琼林不跟我们计较，要是大宗走货，那琼林不得把我们给平了？” 罗奇的眼睛都亮了，“哥哥懂行啊，也不像是没活儿才看店的人，谦虚了不是？” 胖子一乐，“我这点小见识才哪到哪啊，只能算是常在河边走，稍微湿点鞋。您这位美女眼生啊，头一回来咱们州桥草市？” “你看我眼生，看我哥就眼熟？”罗奇问道。 “都生。”胖子被揭穿了也不在乎，促狭的笑道，“其实我才来我叔的店里一个多月，仗着点家学，也就知道点事，认人那就不行了。” “那你也不认识来大采购的人？大采购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店里的货还没补上，估计是最近的事吧？”罗奇问道。 “对，就上周末的事，三天前。”胖子说道，“来了一个姐妹儿，进屋就把别人往外撵，说咱们家店里的高能水晶她全要了。” 罗奇琢磨了一下问道，“这么买是不是不太地道啊？看着是豪气，可这不就让你们店关张了吗？这不是健康销售模式啊？你看现在杜先生来买一块水晶都没有，你们这搞得多寒酸，这不就砸招牌了吗？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八代目正宗百年老店了吗？我看你叔应该花点软妹币，去人类的商学院进修进修。” 胖子一直在店里无聊，突然遇到嘴跟他一样贫的，一下子来了精神，“嘿哟，您这位美女说的不错啊。其实我叔也明白这个道理，这都是咱们行当里的老规矩了。甭管您多财大气粗，事不是这么办的，货都进一个人兜里了，您这让别人家有急事的怎么办？这不是砸我们家招牌吗？就这么清了库存，结果人家客人来了，比方说您吧，您得怎么瞧我们，肯定当我们家是掉钱眼儿里了，忒没品不是？一回两回这买卖还怎么做？人家戳我们脊梁骨，那腿可就不往我们这门里迈了。” “就是，是这个道理。”罗奇笑着附和道。 胖子一只肘子塔在柜台上，离罗奇更近了点说话，“不是我吹，我们家开门做这生意六百来年了，还没出过这么难看的事，跟骂人一样。所以我真不怪你男人脾气燥，这事搁谁身上都得生气，一准儿寻思是我们故意的怠慢主顾。没办法，算我倒霉，我叔就把我这倒霉催的放这儿当解压公仔，您说我这上哪说理去？” 罗奇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杜正一气的一脚踹胖子的凳子腿上，踹的胖子的肥肉都是一颤，“你能别说废话吗？” 胖子头都没回，两手扣一起朝上拱一拱，“担待，担待！” 罗奇看出胖子满嘴跑火车，不过也被抓住了好奇心，就跟着问道，“那你叔到底为什么把所有的水晶全卖了？” “那是因为那姐妹儿实在是开出了一个我叔没法拒绝的条件。”胖子神秘兮兮地说，又叹了口气。 罗奇更加好奇了，“我能冒昧地问问，是什么条件那么诱人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顽石店（2） “我能冒昧地问问，是什么条件那么诱人吗？”罗奇问道。 胖子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这个嘛，嘿，人人都有点短处，被人捏着短处给点好，那可就难以拒绝了。” 罗奇笑了笑，“依你这意思，六大市场里的老板都是同样的情况？要么就是这个条件好到让你叔叔让出了六家店里的货？” “咱们家小本经营，只有这么一家店，那五家店跟咱们可没关系。”胖子说道，可是神情有点警惕了，小眼睛谨慎地瞄着罗奇。“只不过道上的事，多少相互都是知道的。” 罗奇点点头，表示了理解，转而问道，“那个买货的大主顾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冷冰冰的，短头发，看起来有点牛逼。”胖子说道，“我今天还看见她了呢。” “今天？”罗奇怔了怔，不觉重复了一遍日期。“冷冰冰的有点牛逼的短发女人，你这概括描述能力也太差了。你今天看到她的时候，她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胖子用力想了想，勉强说道，“我记得像是个黑色的风衣，又像是套黑色的裙子，好像是皮的又不像是皮的，我还真说不准。” 罗奇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道，“那是因为那件衣服一半是风衣一半是裙子，一半是皮的一半不是皮的。你还记得她的手镯吗？” “哦对对，”胖子一听这话突然想起来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戴着个像手铐一样的手镯，太特么难看了。” 杜正一转过头来看着罗奇，罗奇从他的眼神里也看到了一丝惊讶，这个女人他们刚刚就见过，带着小白脸一样的戴玮跟。他伸出手来在罗奇的肩头捏了一下，“我去找一找，你在这里不要动。” 罗奇点了点头，回头继续看着胖子，杜正一转过身迅速消失在门口。 胖子好奇地向门外张望着，“嘿！这行动力。这哥们儿是干嘛的？” 罗奇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一直望着胖子，终于看的胖子不舒服了起来。 “怎么了？”胖子笑了笑说道，“喝水吗？” 罗奇的手指机械地在柜台上敲了起来，烦恼地望着胖子，“这么大的一个主顾，按理来说应该神龙见首不见尾才符合身份，怎么会这么轻浮，总在州桥草市里露面呢？” “因为她压根就不是买家呀，她是个总在这一片出没的掮客，专门替那些不方便出面的大佬处理东西，偶尔也当当中间人，帮着买入卖出。”胖子笑着说。 罗奇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也笑了出来，“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呢？” 胖子嘿嘿地笑了笑，狡黠地看着罗奇，“我为什么要说清楚呢？那哥们走的那么急，也没问我呀！” 罗奇点点头，“确实，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真要找到她了问一问也就清楚了。” “通情达理，还是你会说话。”胖子笑道。 “胖哥，”罗奇说道，开口还叫了哥，“我看你是个聪明的人，我也不想太讨厌，咱们要是谈的好，交个朋友将来常来常往也不是不可能。朋友真挺重要的，我现在就全靠朋友照顾。这年月谁还能嫌朋友多呢？多个朋友多条路，是吧？” 胖子却揪住了他话里头的话，“可是美女，要不然你还想怎么讨厌呢？要不色诱一个哥哥？” “嗯”罗奇眯起眼睛，“我发现换个角度看世界还真不一样，站在女性的角度上，发现性那个骚扰真是挺烦人的，尤其傻逼还一直不觉得自己是在骚扰。” 胖子的小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哼了一声说道，“我就一直觉得吧，你不是个女人。要不然怎么打你进屋起，你胖哥我就一直对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呢？” 罗奇大吃一惊，“我胸还不够大？” “就是缺点感觉。”胖子低声说，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罗奇。 罗奇也不再笑了，“真有意思，这里果然有意思。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大家都夸我眼睛有点毒。”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要不我叔怎么能让我看店呢？” 罗奇看着他，“既然你不是个白痴，那我跟你谈谈也是一样的，也不用去找老板了。” “嘿，谈啥？”胖子一副混不吝样地说道。 罗奇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你还能谈啥？”胖子嘲讽地说道，朝着罗奇挤挤眼睛。 罗奇依旧只是望着他，突然间，胖子的脸色变得惊讶，接着，惊恐染上了他的胖脸。他低下头一脸惊骇地盯着自己的两只手，他的手自行抬了起来，就像鬼拉着他。他努力挣扎，可是挣扎根本就没发生，就像他忘了每天自己都是怎么控制四肢的。那双胖手按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他触摸到了自己的皮肤，他脖子上的肥肉在他的手底下油腻腻地出着汗。 他终于抬起眼睛，绝望惊骇地看着罗奇，罗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双手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了。 胖子发出杀猪般的凄惨叫声。 罗奇突然笑出了声，完全破了功，“你到底行不行啊胖哥？你的手还没用力呢！” “妈妈呀妈呀妈呀，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让我的手拿开吧，老大，你是我老大，以后你都是我老大，这也太吓人了”胖子发出一连串的尖叫声，眼泪都淌了下来。 罗奇耸耸肩，“你看，我说我不想太讨人厌的，这样还怎么好好聊天了？” 胖子喘着气，两只手垂在身体两边，其实他的两只手都已经恢复了自控，就是吓得不敢抬起来，“我特么没想到有一天我连自己的手都怕。你别，你还是跟我好好聊聊吧，你想聊啥？” 罗奇叹了口气，“你说你到底当我多傻啊？我多傻才能相信你们连一块像样的晶体都拿不出来？你们又要傻到什么程度才会一块不剩地把所有的货都卖掉，连个压箱底的都不留？你们是靠又傻又天真才撑了六百来年招牌不落地的？胖哥，我是初来乍到，不过你也别跟我玩这一套。况且我哥他脾气大，他那人可不像我这么讲道理，我跟你谈不拢，等他回来肯定会打死你的。你别等着他揍你，撕破脸咱以后没法相处了，好说好商量，和气生财对不对？” “你特么脾气好？”胖子说，说完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老大，老大，你是老大，说什么都对。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那的勒，你们家藏着的计算晶体，让我们一块呗？”罗奇快乐地说。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重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州桥永恒的夜晚，成串的红色灯笼在伸向街市的屋檐下摇晃着，过不完的上元节，每一块坏了的屋瓦、碎了的地砖都将在第二夜里复原。 杜正一匆匆走在州桥的街市上，他对这里很熟悉，再往深处走路边有一棵大柳树，树下有一眼水井，不定期的州桥草市的管理者们会在那里围出一圈展销会。不过今晚这里很安静，杜正一在水井广场周围转了一圈，只有几张新面孔从这里走过，对他也没什么兴趣，没有人特别多看他一眼。 再往前走会路过一间卖违禁药品的店，有些药会短时间地刺激法师的大脑，瞬间增大他们的能量。而且有意思的是，几百年前这里只是卖草药和一些矿物质粉的地方，可随着人类开始发展科学以后，一切就大不一样了。 人类的化学和医学不断发展，研发新药的能力也空前进步，虽然开发新药总是有人类自己的目的性，但是研发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大量的副产品，法师在其中挑挑拣拣，结果丰富了自己的禁药库。 州桥草市三十三间店铺，有一些已经成了过时的空屋子，有一些生意没有以前好了。还有一些店铺，比如说过了药店不远的宠物店，最好永远别被罗奇发现。杜正一往店里看了一眼，稀奇古怪的生物，有一些个头虽然不大，但看起来比穷奇还怪，跟罗奇一样让人头大。 杜正一尽力快速地穿过街市，他一直没有发现那女人的踪迹，便加快脚步直奔街市尽头的赌场。如果还能找到她，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那里，来州桥的人多半会把赌场当做最后一站。 越朝里走，街市上的人就越少，到了接近赌场的地方人又多了起来。杜正一尽量不让自己引人注意，赌场仿佛吸尽商业街的风水，越靠近赌场的店铺生意越是冷清，这附近的人要么是要去赌场，要么是刚刚醉醺醺地出来。 杜正一让过几个醉汉，观察着赌场周围。赌场气魄宏伟的古楼就立在河边的桥头，挑着一个巨大的红色灯笼，当中一个墨笔写的“赌”字。其实一般法师没那么好赌，只不过出入这里的法师，毕竟也是法师中那一小部分不安分的人。 杜正一从前也去过那里，里面是一个更严格的沙盒，牢牢地限制着魔法的使用，不然赌场也就不是赌场，会完全彻底地变成一场法师抽老千大战。 但是今天杜正一刚刚靠近赌场就慢下了脚步，他的注意力被紧邻赌场的一家店吸引了过去。那家店此刻是黑洞洞的，檐下也没有灯火，看起来像是已经倒闭了，门却开着。墙角的屋檐下，一个瘦削的穿着袍子的男人正靠在墙上抽烟，外头的氅衣上银色的暗纹在昏暗的光亮下幽幽地闪着一点光。 杜正一完全停了下来，静静地观察着他，他的脸朝着另一个方向，正在打量着赌场的大门。隔壁赌场的灯火落在他的脸上，杜正一认出来他就是在酒馆里找茬的戴玮。此刻他一脸颓废无聊，唯一的一点精神都在那双张望着赌场的眼里。可还能靠在这么个角落里，可见是在等人。要么，就是在放风。 杜正一回忆了一下戴玮身后靠着的这间店铺过去是卖什么的，似乎他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里还是开门营业的。他记得是一座古董兵器铺子，古董兵器最大的价值就是跟法师提供武器原型，此外还有那么一点收藏价值。杜正一瞥了一眼戴玮，他还在面朝着赌场放空，眼下就是个好机会，他可以走进去看看那女人是不是在里面。 杜正一没有再犹豫，戴玮随时可能回头看见他，如果他喊起来至少屋里的人会有所准备。杜正一无声地走进了店门，店里静悄悄的，杜正一顺手摸了一下门口的小桌，触手没有灰尘。这里应该一直都在营业的，买卖古董兵器一直是个稳定的行当，尤其是在黑市里。 杜正一的夜视能力不错，借着外面的一点光，他大致能看清屋里物品的轮廓。左前方的墙上有一道门通往店铺的里间，房门虚掩着。 他静静地穿过房间，推开房门。门后没有人的气息，一道楼梯通往楼上。 他顺着楼梯向上看去，二楼有一丝烛火摇动的光亮。他立刻明白，二楼的窗户一定被封死了，所以刚才从外面才没有看到任何光亮。 杜正一轻轻地按了按楼梯，又是这种老式的木质楼梯，跟古镇的房子差不多，每天罗奇跑上跑下的时候都能踩的震天响。现在他要上去的话，就必须使用消音魔法，不过他搞不准那类偷偷摸摸的魔法是不是也在州桥的沙盒里被禁止。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杜正一连忙止住动作，凝神去听。 女人的说话声音很仿佛耳语一般，即便杜正一的听力很好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诡异的是，她仿佛在跟人说话，说几句便会停一会，但杜正一却听不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杜正一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如果她是在打电话那可就尴尬了，随即暗骂自己居然被罗奇传染了傻病。 杜正一没有再犹豫，他踏上了楼梯，幸运地消掉了自己的声音，一步步缓缓靠近了二楼的门口。 二楼是个宽敞的开间，他一上楼就看到了那个黑衣的短发女人，她坐在一张沙发里，身边的小几上点着一根红色的蜡烛。 除她以外，屋里再没有活人的气息。 屋里也没有风，封死的窗上悬着的窗帘却摇曳着。杜正一怔住了，接着他的头痛猛烈地发作了，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楼梯的栏杆，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瞪着屋中无风起舞的窗帘，他知道屋里还有着什么，他的心脏狂跳着，他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他的深层意识记着这熟悉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三年前，从那以后他的生活就再也不一样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自证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杜正一知道这屋中还有一个人，只是他无法看见。他已经见识了罗奇长时间维持不定向精神诱导的能力，换言之罗奇就像一个移动致幻的能量源，可以对周遭进行无差别致幻。那么一个更强大更成熟的意念法师可以同样完成更复杂的精神诱导，甚至可以几近隐形。只不过越是复杂的幻觉越会存在边界，比如一些违反常理的地方，那是被诱导的大脑本能的挣扎。 他也许在琼林算得上相当好战的战斗法师，可是他知道三年前他没有战胜眼前的隐形人，三年后他也同样没有机会。他的头痛得厉害，太阳穴的神经都在抽搐，他的屏障岌岌可危，他要抓紧扶梯的栏杆才没有一头摔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软弱让他陷入了一种陌生的无力和痛苦之中，比头痛更甚。可是突然，一个轻柔的感觉在他的脑海深处轻轻翻涌，像触须，又像是猫尾巴一样心不在焉地轻抽在他意识的壁垒上。 他一个错愕，这熟悉的意识是罗奇。他知道罗奇最近在不断测试着他自己的意识范围，近来的习惯是按照一定的时钟间隔，来跟他的大脑接触一次。只要他们在一定的物理距离内，罗奇就会用他的意念来模仿人类的时钟脉冲，有规律地向他确定一次他的存在。 这很烦人，但是所有养猫的人都知道当猫想干什么的时候，你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时间长了，他也习惯了罗奇的骚扰，反正罗奇每一次都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推进一次意识，就像大海的潮汐一样。可今天罗奇的这次脉冲式意识接触，竟然让他从突如其来的恐慌中警醒过来。 他终于能冷静分析他眼前的处境，他只有撤退这一条路可走。也是这条意识提醒了他，罗奇正在这里附近，而今晚的州桥并不安全，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调虎离山，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罗奇是个奇货可居的傻玩意，他更不知道藏身屋中的意念大师一旦发现罗奇的存在以后会有什么反应。他必须离开这里，把罗奇也带走。 杜正一缓缓后退，无声地下楼，撤销所有的魔法力量，像个凡人一样静静地退出去。 他的汗从额头上滴了下去，突然之间走到死神的卧室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他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商店，门外有人聊着天经过，直奔赌场而去，给这间空室带来了些活人气息。 杜正一走出了大门，街市上的人比刚才多了一些，他感觉到那个叫戴玮的还在山墙根上靠着，但杜正一已经来不及去看看他是不是发觉了自己。他在古老的街市上急匆匆地穿行，不客气地推开古井广场上多起来的人，有人认识他，他没有管他们怎么看他，明天又会有多少人知道他来了这里。还有些认识他的人非常害怕他，远远地避开了他，他也不去看这些人里有多少人在他本来要逮捕的名单上。 他急匆匆地回到了上街的顽石店，他满头大汗，一脚踩在门槛上，气喘吁吁地望着里面。这家灯火辉煌的店铺里，他又看到了他见过一面的高大女神。 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头发的一半编成几根发辫，她坐在一只凳子上，又粗鲁地抬着一条大腿踩在另外一只凳子上，像一只老猴子一样猫着腰聚精会神地看着柜台上一字排开的十几只黑曜石吊坠。 据杜正一来看，真正的阿塔女神绝不会有这幅样子。 女神闻声抬头，朝杜正一露出小白牙，“嘿，哥，你回来了？” 是了，这笑容完全就是罗奇的，在阿塔的脸上。看上去就像女神精神分裂了。 “你在干什么？”杜正一迷惑地问道。 “哦是这样的。”女神伸手拍了拍旁边的胖子，“我兄弟私人有一块超豪华限量版计算晶体，已经决定让给我！” “你兄弟？”杜正一又看了看胖子，胖子倒果真像小弟一样侍奉在罗奇的左右。“你色诱他了？” “不不不，”罗奇说，“我确实征服他了，用我超群的智力征服了他。而且我还跟他谈了个好价钱，这不是你的信用点账号可能暂时用不了嘛，我跟他谈了分期付款。我先帮他这些护身符开个光，作为定金，尾款等你随后再给就行。” 说完他又狐疑地打量着杜正一，“你怎么了？你跑回来的？有商户养恶犬了？” “什么是开光？”杜正一不耐烦地问道。 “就是注入我的灵力。”罗奇不在乎地说道，“放进一些我的力量，我的片段思维。” “操，”杜正一说，“你特么在这里玩有丝分裂啊？太危险了，操算了先不说这个，回去我再让你老师抽你，你老师在这事上更有权威。我先问你，我现在看到的人到底是谁，我怎么确定你还是我走出这扇门之前带进来的那个人？” 胖子有点眼晕地看着他们，“卧槽搞什么？我老大一直就在这里没有走，你这也忒小心得变态了吧？” 罗奇却从凳子上一个大转身，盘腿坐在凳子上面对着杜正一，拖着长声说，“哦，玩证明我就是我的游戏啊，我最擅长了！从哲学上来讲，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所以你出门前和出门后看到的人” “你他妈给我闭嘴！”杜正一吼道。 “好吧好吧，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罗奇说道，“那我现在来自证了你一直都很崇拜我，我就是你的良心。” 杜正一骂了一声，两步上前一把扯起罗奇，“快走！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哎哎，”胖子见罗奇挣扎着回头去抓他要的晶体，连忙有眼力见地帮罗奇把晶体的盒子包好，一边问，“老大你这么神勇啊？连著名的杜正一都崇拜你？” 杜正一忍不住又骂了一声，“我特么是靠不要脸的程度分辨出他的真伪的好吗？” 罗奇一乐，一面往兜里揣胖子给他的东西一边说，“要不怎么说这就是兄弟间的默契呢？” 杜正一几乎是夹着他往外走，他还挥舞着胳膊跟胖子说拜拜，“回见啊哥们儿，回去咱们聊微信，以后常来常往合作愉快！” 第一百六十六章 知会文琳 第一百六十六章 离开州桥草市的过程很顺利，市场管理员控制下的黑市一如即往的风平浪尽，用罗奇的话说，就算是个撸串的夜市都比这里斗殴的人多。 罗奇捂着一口袋的晶体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他帮麻将弄到了高性能的计算晶体两块，还附带了一大堆砍价砍来的赠品。那些赠品他可以据为己有，所以他终于也是有晶体的人，而且有一口袋。虽然都不值钱，可是胜在数量啊！ 不过当杜正一拉着他出了大门就瞬移，在一个陌生的街道现身后又立刻拦出租车以后，罗奇终于领悟到一定是出了麻烦事。他们在出租车上默默无语，杜正一闭目眼神，他抱着猫发呆，手伸在口袋里，在那些蛋型的赠品水晶上扒拉着，光滑的水晶从他的手上滑过，留下微凉的触感。 出租车停下来的时候罗奇还在发呆，杜正一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他的毛又变得短短的，在上出租车前他就撤掉了精神诱导产生的伪装。 离开州桥草市的时候天就下起了雨，这会下车时雨已经下大了。草市外面仍然是白天，罗奇一面戴上兜帽一面抬头看灰色的天空，他就像是从兔子洞里钻出来的，也许整个魔法师世界都是这个世界的兔子洞。 “走吧，”杜正一说。不知为什么，他还加了一句，“扣子系紧了，这里比南方要冷。” 罗奇抬头看向杜正一，他连衣领都没有扯起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轮廓清晰的眉骨滴下去，眼窝深的人在这种时候总是有点倒霉，眼睛会特别容易进水。他的睫毛上都带着水珠，黑色的眼睛显得更深了，他看着罗奇，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怎么了？” 罗奇摇摇头，把扣子系紧。杜正一向前走去，罗奇跟了上去，大雨冲刷着街道，他的耳边全是雨声，他沉默地加快脚步紧紧跟上杜正一。 他们在雨里走了一阵子，罗奇突然看到了酒店大楼的后部，原来他们已经走进了酒店的后巷。一个顶着塑料袋的大妈健步如飞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拐出了巷子。 杜正一回头看了巷口一眼，突然伸手握住罗奇的小臂。 罗奇被拽进了亚空间，等他再次感到恢复正常重力感觉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酒店的房间里了。 他真心佩服杜正一计算信标的高超能力，竟然在一栋大楼的这么多间房子里准确找到他们的房间，稍有偏差他们可能就会把自己搞成扫黄组的。 罗奇缓了一会，克服着轻微的眩晕感，“如果这会儿屋里有打扫卫生的阿姨，一定会吓出心脏病来。” 杜正一什么也没说，扔了一条毛巾到他的脑袋上，他抓住毛巾在自己的脑袋上一通乱擦。两人花了点时间把自己弄干，换上了干燥的衣服，罗奇递了瓶水给杜正一，这才问道，“你找到那个女人了吗？” “我会给万培捎个信，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认识戴玮他们这对组合，可能知道他们的情况。”杜正一答道。 那就是没有找到那女人，罗奇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他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顽石店的胖子说她是个掮客，经常在黑市出没，主要替那些不方面出面的大佬做中间人。” “知道她的名字吗？”杜正一问。 “胖子说叫姚羽，但你知道的，不一定是真名。”罗奇说道。 杜正一点点头，承认罗奇说的有道理，“万培也许知道她的底细，这个消息应该尽快通知文琳，让她也派人手去查查黑市的掮客姚羽。” 罗奇比了个“”的手势，去柜子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黑市突然出现大宗的高能晶体交易，我想琼林应该已经被吸引了注意力。” “靠他们的常规反应，那就太慢了。我担心的是高能晶体的去向跟乾州有关。”杜正一说道，他正站在窗口，随手撩开了白色的纱帘向外望去。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雨势丝毫不见减弱，路边不见行人，外面的高架桥上已经开始堵车了。 罗奇吃了一惊，立刻埋头发了一阵微信，把最新的情况通知了文琳。 “那么多的高能水晶流入一人之手，他们要做什么？”杜正一喃喃地说，像是自言自语。 罗奇有些烦恼地皱起眉来，“如果还是冲着乾州去的，那可真是太高调了。明知道我们已经知道地点是在乾州，还要这样去做，这不就是作死吗？就好像有人生怕焚莲者不被琼林重视一样。不过，哥，你既然没找到那个女人，为什么我们要这么急匆匆地离开黑市，出了什么事了？” 杜正一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谁说我没有找到那个女人？” “那”罗奇困惑地说道，“那是怎么” “我找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身边还有一个人，我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就只有撤退了。”杜正一说道。 “一个？”罗奇一脸古怪地说道，“一个？单打独斗你还有不是对手的？” “是那个人。”杜正一静静地说道。 “哪个人啊？”罗奇错愕地说，却突然顿住了，眼神变得充满了恐惧。 杜正一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他已经明白了过来，“我不觉得过了三年以后，我就一定能胜过他。” “不，等等。”罗奇从衣柜旁边的穿鞋凳上站了几来，几步跨过酒店的房间一直走到杜正一的旁边，“打不打得过他这又能怎么样？这又不是奥运会。重要的是他三年都没在这个世界露过面，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 杜正一注视着罗奇焦虑的面孔，那双活泼的眼睛现在因为思索而变得幽深，他意识到了罗奇的思维的敏锐，虽然他既焦虑也害怕，但却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点。或许是因为不自信，罗奇以前一直戴着一副蠢货的面具，可在他的蠢壳子之下隐藏的却是一个敏感多思的灵魂。 罗奇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得更大了，“关法师死了那么久，西州的事没有发作，乾州也没有，现在我们开始着手处理了它们就开始一一发作。冥冥之中，就仿佛打开潘多拉盒子的人是我们。我越来越觉得我们只是棋子”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依然冷静地站在那里。 “哥，你记得水先生的话吗？你看到的那个人，有没有瘸腿？”罗奇突然问道。 “我看不见他。”杜正一静静地说道，“他很明显是个罕见的意念法师。” 他看见罗奇惊讶地站张开了嘴，迟缓地吐出一句话来，“跟裴枢比呢？” “我以为，不相上下。”杜正一说。 罗奇打了个哆嗦。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协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杜正一把窗帘彻底拉上，调整空调让室内保持在一个更舒服的温度上。“没必要这么担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失控的迹象。你怎么还像个乡下巫师一样，听见意念法师就觉得瘆人。你自己也是个意念法师，你怕不怕照镜子？” “蒙您下问，我还真是疯起来自己都害怕。”罗奇说，换来了杜正一给他的一个脑瓜崩。 他揉了揉额头在沙发上盘腿坐下，手放在脚腕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青蛙。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不在籍的意念师呢？”罗奇气愤地说，“这件事根本就说不通。” “假以时日，你就会成为一个不在籍的意念师。既然你爸做到了这一点，没道理别人做不到，很少有什么独一无二的人。既然你存在，就一定不是孤例，肯定还有其他与你类似的例子。”杜正一说道。 “胡说，我就是独一无二的。”罗奇心情不好就开始胡搅蛮缠。他在胸前抱着胳膊自己生了一会无名气，又泄气地说，“你觉得这个人会不会是小丑鱼？” “其实他是小丑鱼的几率很大。”杜正一思索着说道。 罗奇抬起头望着他，像个小学生等着老师讲解。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这个意念法师在三年前就是一个查不到来历的人，小丑鱼也是一个连水先生都查不到来历的人。不过他既然能被焚莲者派出来杀我们，就一定不是一般人，尤其要杀的人里还有你这个高级心灵感应者，派出的杀手也是个心灵感应者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你不觉得这样看来这两个人重合的部分相当多吗？” 罗奇点点头，他知道杜正一说的非常有道理。 杜正一继续说道，“水先生的消息一定来莲者内部，内部人知道小丑鱼的本来面目是可能的，水先生从不卖错误的消息。这样看来，他竟然告诉了我们一个意念大师的重要特征。罗奇，他给你的这个见面礼分量可不轻。” 罗奇认真地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说道，“我果然可爱。” 杜正一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想到眼下的局面，很快又收敛了笑意。“我有种预感，乾州要出的事情一定不我想去看看。现在这种置身事外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不行！”罗奇立即激烈地说道，“不行，反正在这件事上我们已经相信了文琳。你就相信没有你地球也会照样转吧，文琳他们都不是傻瓜，人手也足，又不显眼。我们就等着他有进一步的消息以后，再做打算。” 杜正一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说什么。他屈尊跟罗奇商量其实已经很难得了，他根本不记得他曾经跟哪个同事商量过行动方向。 可是罗奇等了三十秒没有听进他的回馈，立刻炸毛了，从沙发上跳起来就吼，“你到底要怎么样？前车之鉴已经两次了，这次连那个人都出来了，你还要去哪儿？你不知道你是谁吗？我是nb，我是查无此人，你是谁？你是杜正一！你特么就是一个棒球场照明用灯你知道吗？你走到哪都没法藏得住，你特么能把一条街照得亮如白昼！” 罗奇愤怒地跟杜正一怒吼着，他倒是忘了杜正一是谁了，顾不得了，还气得鼻尖冒汗。杜正一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视线冷冽，他怒气冲冲地跟杜正一对视着，毫不示弱。 谁知道杜正一突然“嘶”地抽了一口气，低声说，“小个子，像个炸药桶一样。” 罗奇的精神绷得死紧，正在怒不可遏，准备接下杜正一要出口的硬话，谁知杜正一说的是这么句话。他错愕地反应了一会，脑子不在频道上，有点没理解上去，却看见杜正一的嘴角微翘，竟然浅浅地笑了。 他有点迷茫，突然发现对方其实没那么大的激烈情绪，连那冷冽的视线可能都是在逗他玩，欺负他年幼。他讪讪地坐回沙发上，尽量缩得不太显眼。但屋子就这么大，说不太显眼那只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杜正一一巴掌就呼在了他的脑袋上，“你特么说谁是电灯泡啊？就你能说是不是？就你能比喻？” “嗷！”罗奇疼的抱着脑袋叫出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杜正一，但已经没什么能量了。 “我可以再等一阵子，等一等文琳那边的回信。但必要的时候，我还是要去一趟乾州的。”杜正一说道，还是退了一步。 罗奇高兴了起来，难得杜正一退让，他见好就收，“那是，如果情况需要，当然是这样。” 杜正一点点头，罗奇接着又加了一句，“反正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杜正一刚要说什么，罗奇坚决地打断了他，“不行，现在对方出了一个意念法师，而且还是那一个，你就需要有个人照看你的背后。这种情况又不适合医生上去，我虽然是新手，但是要比医生在这方面更适合。” 杜正一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今天急着离开就是不想暴露出罗奇。“你有没有想过，在历史上所有的交战时刻，敌对双方都会想要率先干掉对方的意念法师。一旦你跟着我走的离深渊太近，你就比任何人面临的危险都要大。通常我是有自信照顾你的，但是面对那个人，我自保都很难，你的面前没有任何护盾可言。” 罗奇看着他，仿佛真的是在思考，但是杜正一很快就意识到罗奇在装相。果然，罗奇耸耸他那单薄的小肩膀，“反正腿长在我身上，你要是失踪了，我立刻就动身赶赴乾州！耶！” 杜正一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看着罗奇。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奇好奇地问道。 “我在忍着不要骂你。”杜正一告诉他，“因为骂你已经没有用了。” 罗奇咧开嘴笑了，眼里都是欢庆的神采，“你以前都是要劈死我的，我终于有进步了！” “罗奇！”杜正一叹了口气说，“我再劝你一次，虽然你发现自己解锁了新的牛逼技能，你可能觉得自己很厉害。但是，你还太小了，你看看关歆月，想想你跟她其实是同龄的，她就像是你的镜像，你看着她应该就能看清楚自己其实有多脆弱。如果现在你已经是麻将那个年纪，有那么多知识和经验，我会很庆幸有你帮我的。我说这么多，是希望你明白” 杜正一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罗奇，罗奇抬起头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希望你明白我现在是认真的，认真告诉你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这件事跟我对你的看法无关，仅仅是实事求是。所以请你成熟一点看待这个问题。”杜正一认真地说。 罗奇保持着认真的表情，这个表情很快就因为无聊而转向了呆滞，“还有吗？” 杜正一皱起眉，罗奇看出来自己马上又要挨揍了，连忙护住脑袋，“我知道，哎呀你不要废话了。你放心吧，我一直在加速成长，速度惊人，就像催了化肥一样，放心吧。” 杜正一终于放弃再跟他说什么了，一旦罗奇开始说屁话，谈话就没意义了。他能说什么呢，罗奇就是一天比一天添毛病。 第一百六十八章 立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罗奇在沙发上坐着，看着杜正一在酒店的书桌后面找菜单和餐厅介绍，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就知道，这回杜正一是难得地，真特么跟他生气了。 他盘膝坐的腿弯得有点酸了，就在沙发上伸展开，脚塔在茶桌上半躺了下去，他的猫崽在他的胸口跟着他起起伏伏。“我今天想吃意大利面。” 没有人理他，甚至都没有菜单塑封纸飞到他的脸上。 罗奇叹了口气，双手在肚子上交叠起来，在沙发上躺的端端正正，“哥。” 杜正一还是没理他，好像认真地琢磨起菜单来，他就不记得杜正一对吃的东西这么感兴趣过。他知道自己的不认真激怒了他。 “哥。”罗奇望着天花板上的石膏造型，低声说道，“我一直就想问你，你真的凭那些特征就推测出了那个人就是小丑鱼呢？那个人是谁？小丑鱼又是谁？那个人和小丑鱼其实都是幻影，说白了都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真的存在，只有裴枢是真实存在的。” “你想说什么？”杜正一在书桌后面的椅子里冷冰冰地问道。 罗奇知道裴枢是说不得也怀疑不得的，杜正一被裴枢救回琼林，是裴枢把他养大成人，裴枢对于杜正一而言就是他一切的导师。裴枢悉心培养了杜正一，罗奇猜测甚至连杜正一三观的形成也许都来自于他。他想起那个老人一点一点按平杜正一弄皱的论文，仔细把他的论文理在一起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发虚。那老人爱杜正一，就像爱自己的亲孙子，罗奇看得出来。所以他刚才才没有说，就算现在也有点后悔说出来。 “我的意思是，”罗奇听见自己嗓音含糊地说，“这世界上真的同时存在两个传奇级别的意念师吗？” “罗奇，很多人对裴枢都有误解，以为他是靠技术震慑琼林的。”杜正一干巴巴地说道，“你也是那种白痴吗？” 罗奇躺着没动，“我听说裴枢是大棋帮帮主。” “换个人话说。” “很多人都说就连学生里都传说裴枢的成功在于明智，小处可能互有胜负，但最终他总是能稳稳地下一盘大棋。所以我们这一届学生私底下叫他大棋帮帮主。”罗奇说道。 杜正一半信半疑，他认识罗奇有一阵子了，而且现在每天都待在一起，他已经生出了已经认识了罗奇一辈子的错觉。所以他深知，任何从罗奇嘴里出来的东西都不一定是真的，不管罗奇说这话的时候多么认真或者多么沧桑。 “我猜那意思可能是说裴枢是个战略高手，总是高瞻远瞩，是个伟大的舵手。”罗奇说。 杜正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的话里有一丝讽刺，但他不太了解人类所擅长的模糊语意，所以捕捉不到罗奇的真实含义。 罗奇没有说话，他的手指在空中圈圈点点，一连串金色的名字飘浮在空中。裴枢，小丑鱼，那个人，大黑。 “为什么裴枢的名字要跟他们排列在一起？”杜正一蹙眉望着空中飘浮着的那几个斗大的字。 “我在列举影响力和地位差不多的人。”罗奇说道。他又用小些的字显示了一行新的名字，黎绪，姚羽，赵之言，晋雨，和尚。接着他想了一会，又列出了范矢，文琳，杜正一，和罗奇自己。 赵之言和晋雨的名字滑向黎绪的名下，以线相连，和尚落在大黑的名下，文琳出现在范矢的名下，罗奇出现在杜正一的名下。杜正一的名字与裴枢有联系但飞到了与黎绪并列的位置。 杜正一看明白了罗奇的意思。 范矢在略高于黎绪，略低于裴枢的位置，看着这位置就尴尬。 罗奇让小丑鱼这三个字飞了起来，却犹豫不决地徘徊着，最后落在了与范矢平齐的尴尬位置。接着就是大黑，以及那个人。 罗奇最终让焚莲者的名字全都变为黑色，在与裴枢平齐的位置打了一个黑色的问号。 “这个问号代表我们一直没有妄想找得到的焚莲者首领。关于他的资料，我们确实一点都没有对吧？不过这也很合理，我们现在光是想证明焚莲者的存在都很难，工作才刚刚开始。组织的首领不一定是传奇师，他的长处可能是作为政客，或是作为英雄偶像。”罗奇说道。 罗奇看着杜正一点了点头，他又说道，“恐怖组织的一号人物通常极其狡黠，难以确定。我们可以暂时不去考虑，如果你认为裴枢因为有大棋堂堂主的身份而高于其他人，那么这几个人就都落在了这个普通尊者的位置上。小丑鱼，大黑以及那个人。” “这样画结构图，确实很清晰。”杜正一承认道。 “那个人和大黑一样没有露过面，小丑鱼也仅仅存在于黑市的传说里。你可能觉得我不可爱了，因为我现在显得像个丧心病狂的阴谋论者。”罗奇说。 杜正一忍不住说，“我特么就没觉得你可爱过，停止往自己脸上贴金。” 罗奇就像没听见他发言一样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三人存在，那么我就可以假设他们并不存在。我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三个跟我一样的情况扎堆出现，这是不合逻辑的。在我看起来，这更像是有人在制造一张棋局，也许三个人存在，也许三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不过就是三个幻影。” “是什么让你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杜正一问道。 罗奇没有理会他，继续着自己的思路，“我们在关家的调查，让我们找到了关毓山的存储晶体。可是我们到底没有从关毓山留下的晶体里找到任何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是吗？关家灭门案的调查远没有结束！更不要说陆歆辰还下落不明。” “你想要再去关家？”杜正一顿了顿，“你是想要去寺庙。” 罗奇点点头。 “你准备好了吗？”杜正一问道。 “我承认大黑的庙比别的更让我害怕，但是我不想再逃避了，我们去试试吧。我觉得我差不多准备好了。顺着他们的路子去乾州肯定是不行，必须另辟蹊径，我们去试试大黑的庙吧。”罗奇说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流鼻血了少年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他们的聊天以杜正一的沉默结束，罗奇靠着一双慧眼如今已经能看清楚杜正一各种各样的沉默，今天的这种沉默表示的是同意。至少是同意了他们的进一步动向。 但他们之间的气氛第一次有点紧张起来，他们去酒店的餐厅吃饭，杜正一始终半垂着他的眼皮子，保持着一种非常养生的姿态。 罗奇也没有心情活跃气氛，他的心里头腻腻的，因为他说了裴枢的坏话。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他告诉杜正一说，我觉得你妈可能是个特殊从业者。 杜正一没有翻脸的更彻底，已经算是个很冷静的好人了。 所以罗奇坐在五星级酒店的餐厅里咀嚼着一大堆菜叶子，杜正一点菜的时候点的只有素菜，大部分还是沙拉。他没给罗奇点菜的机会，罗奇也没敢要求，虽然他每天都只想吃肉。 罗奇又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叉着菜叶子，想象着自己是一只兔子。他把青菜沙拉里那一点点鸡蛋和面包渣都吃光了，剩下的东西不是绿的就是紫的，看得他都有点想吃猫粮了。 罗奇特别受不了这种气氛，他渴望平时轻松愉快的感觉，像个喜剧演员一样满足于挑战杜正一这种不合群的观众，以看到他唇角上扬为乐。不过他也不想求着杜正一和好，今天跟往常不一样，如果他主动求和就意味着他收回了他说出口的话。他没有什么可收回的，他说出来的全是他的真实想法。 罗奇不想在这个时候还盯着杜正一，那只会让他生气，过一会他们说不定会因为吃菜叶子的事情吵起来，那就正中了杜正一这鸡贼的挑衅。他有时候真搞不懂杜正一，他的冷静成熟难道是装的吗？不过他也明白，天才都是特性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缓缓地咀嚼着青菜，尽量忽略嘴里东西的质感和味道，把注意力移向了餐厅中的其他人。酒店的餐厅宽敞舒适，用餐的人不算多，服务生的服务周到而不亲切，客人文雅地轻声交谈着，餐厅中舒缓的音乐中几乎只有刀叉杯碟轻轻磕碰的细小声音。 罗奇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叶，意识的触角缓缓地舒展开，他的意念在餐厅的上空轻松惬意地飞翔起来，他摆脱了烦躁的罗奇的生活，懒洋洋地渗入了餐厅中的每个意识。一共二十九个人，除了他和杜正一。 他对大部分人的表层意识都没有兴趣，他不喜欢刺探别人的秘密，他们就像一群喋喋不休的话唠，他调低了这些声音的音量，将他们降为背景音，只是复制出一部分自己的低级意识去监控这些声音。他盘算着早晚自己需要一套科学的办法来高效率地过滤这些监控内容，说不定他应该了解一下人类的搜索算法。 他的意识更深一步入侵了这些人的深层意识，剔除掉了一大半像他的饭盘子一样无趣的人。他开始对一个医生感兴趣，他脑子里的知识厚的吓人。罗奇就像一个第一次学会上的人一样，总是看见什么都会好奇的下载。他复制了医生大量的专业知识，这些东西存在于他的意识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他缺乏医生专业的思维方式，很难凭此成为一个医生，就算病理学家都不行。但他已经明白，这些知识还是可以像数据库一样地存在，只要他需要，他可以随时寻找相关的知识。 接着他进入了一个退伍兵的深层意识，他是一个资深军迷，罗奇没有动他舰船和飞机的那部分知识，法师的世界离那些太遥远了，就连罗奇对那些都不是十分感兴趣。但罗奇很快就发现他的记忆更有意思，他曾经是一个特种兵，罗奇津津有味地回顾了他的历史，感受不亚于一场第一视角的游戏。 在退伍兵的记忆中有一段极其显眼，罗奇的意识很快就被吸引住了，那段记忆似乎经常被本体想起。就像武士的一柄刀，放在床头，时时拂拭。 罗奇想都没想就坠入其中，他的世界突然昏暗了起来，他在记忆的深处闻到了木头腐烂的味道，夹杂着一丝令人警惕的血腥味和难以形容的臭气。罗奇在本体的记忆里获得了视觉，光落在破屋子里，灰尘在那道惨白的日光下飞舞着。 罗奇跟随着本体的记忆转头，环顾着这间破旧的厂房，地上散着木屑，高大的厂房挑空有两层楼那么高，小块的玻璃脏兮兮的，破损的那部分还比较利于采光。厂房的窗户很多，但窗户上镶嵌的玻璃块很跟今天建筑上大量采用的大块钢化玻璃明显不同，罗奇大概分辨得出那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筑。厂房一定废弃了很久，这段记忆也很久，这样的地方今天多半不存在，早就已经被拆除用来卖地了。 罗奇与本体的记忆渐渐融合，就算他想避开本体的情感，但这段记忆的情感太剧烈了，就像黑洞一样拽着他。本体的视角猛地对准了地上，罗奇分不清是他还是本体在心惊肉跳，他看到地上其实全是血，鲜血在地势的低洼处汇集成一小摊。 罗奇的心脏猛地狂跳着，他想挣开这段记忆，可还是不够快。他眼睁睁地随着本体转身，一只人头滚在废弃的机器旁边，一阵剧痛灼烧了他的心口，锥心之痛宛如罗奇记忆中错置的痛苦，让他差点大叫出来。他模糊地知道那是退伍兵的战友，他最好的朋友，罗奇在残酷的痛苦中挣扎着，迅速脱离本体，在剧烈的恐惧之下一股脑收缩回所有的意识。 就像潜水的时候愚蠢地快速返回水面，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的心狂跳着，脑子几乎要炸了，鼻血哗地流出来，冲进了他的饭盘子。 杜正一大吃一惊，他听见杜正一刀叉扔进盘子的声音，一团餐巾纸捂在了他的鼻子上，他快要报废的耳朵勉强听见杜正一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 罗奇平生就没有一次没抓住过机会，他说，“我对青菜过敏。” 他听见杜正一骂了他一句娘，粗暴地捏紧他的鼻子，像是打算对付比诺曹马上要长出来的长鼻子。 第一百七十章 电话会议 第一百七十章 罗奇躺在酒店里他的沙发上，就像摊在国王的宝座里，在他右边的小圆桌上摆着一瓶果汁，右边的沙发扶手上放着一只大盘子，盛着一块布朗尼蛋糕，两块马卡龙，一块巧克力千层蛋糕，一块水果挞，还有一盒拆开的蛋卷。那都是杜正一下楼去酒店大堂的甜品店给他买来的，他莫名其妙地又一次战胜了杜正一，就算流鼻血这事不怪杜正一，可是罗奇依然凭借着止不住的鼻血，成功地帮杜正一增长了愧疚之心。 当然，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告诉杜正一，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流了鼻血。他有种感觉，他的这种小游戏肯定不会得到杜正一的支持的。不过今天他确实犯了个愚蠢的错误，他忘了士兵的记忆注定充满了血腥，人们记忆最深刻的事件也往往是至深的痛楚。特种兵的血腥记忆让他有好长一阵子止不住颤抖，杜正一给他围上了酒店的毯子，把他的这种反应归结于他的鼻血实在流得太多了。所以他才得到了这么多生血的食物，另一方面也是对正餐虐待了他的补偿。 罗奇病恹恹地歪在沙发上，又志得意满地在自己的蛋糕盘子里挑挑拣拣，他吃了一块马卡龙，问杜正一，“马卡龙这么硬为什么要叫少女的苏兄？” 杜正一没有理他。 罗奇自问自答，“可能是少女。” 窗外依旧阴沉沉的，天就快黑了。其实他也很郁闷，如果不是因为他搞出这么个幺蛾子，他们今天下午可能已经离开这里了。结果他现在只能在酒店休息，拖累了整个团队的进度，杜正一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也不太痛快。讪讪地，用矫情来遮掩惭愧。 杜正一用这个时间联系了麻将，用手机。他把他们的情况大概跟麻将说了，通知了麻将他们已经弄到了两块高性能计算水晶，也把黑市得来的消息告诉了他。他们商量了一阵子，就在这个时候，文琳突然发来微信。 文琳的这个微信来的有点紧急，言辞也比以前的消息紧张了一些，而且提出想要跟杜正一面对面地谈，她有些细节想要听听杜正一的看法。 面对面。罗奇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文琳打来了一个视频电话，杜正一在书桌边接起了电话，他现在应对人类的现代科技越来越自在了。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把罗奇放在了他的背景里，让他也能参与进这场会议里。 罗奇在后面的沙发里无精打采地围着毯子瘫着，脸上盖了一本酒店的书。 文琳的脸出现在手机的屏幕里，她跟杜正一打了个招呼，又看向了杜正一的身后，显然看见了罗奇，也看到了罗奇身旁的布景。 她的脸色有点古怪，“大狸猫王的大姨妈来了？” 杜正一面色难测地望着她，最后点了点头。 这一次文琳的神色精彩纷呈，她似乎震惊了一会，接着有些结巴地说，“我不知道她原来是个” 她想起自己在电话里听过大狸猫王的声音，可随即又想到大狸猫王比她还要擅长使用人类的科技，也不能排除她使用了变声软件，但但这些都不重要。“不，算了，不说了。” 她摇摇头决定抛开这些细枝末节，凡人永远无法看透一个意念大师，她不关心大狸猫王是男是女，也不想打探他们的关系，她被烦心事压的根本不愿意去关心别人的私事。等过一阵子，如果她一切顺利的话，她可能会在琼林八卦群里开个新话题。 “我们在黑市的线人证明了你们的消息，六个黑市的高能晶体几乎在一天之内被抢购一空。出面的代理人是同一个人，就是姚羽。她是一个有名的掮客，也是个眼力不错的买手，客户很多。不过她是一个自由职业者，没有老板。”文琳说道。 “你着手调查她背后的主顾了吧？”杜正一问道。 “嗯，”文琳点头说道，“但我有种预感，这事很难在短期就有结果。在你们离开州桥草市以后，姚羽也从那里消失了。从事这种行业的人都懂规矩，一个大单做完她很可能就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出来。等她再次露面的时候，可能一切都晚了。” “她身边那个男人呢？他看起来不太聪明，能不能作为切入点。”杜正一问道。 “你也知道，不聪明的人就算掺合在大事里，可能知道的事情也不会太多。”文琳说道，“戴玮是个傻逼，经常在赌场混日子，只管从姚羽手里拿钱。” “姚羽这样精明的女人，为什么给这样的男人付钱？”杜正一疑惑地问道。 文琳耸耸肩，吹了口气，“可能因为他器大，而且活好？” 罗奇的毯子堆明显僵硬了一下，伸出手摆了个倒竖的大拇指。 文琳看见，笑了起来，“是的，真没品位。” 她的视线又转向杜正一，“不过你可以问问你在酒馆里的那位朋友，他知道的事可能比琼林调查半个月能得到的情报还多。” “我没让你去调查我。”杜正一不客气地说道。 “你带着美女在州桥招摇，这种事我根本没花钱线人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了。”文琳翻了个白眼，“当然会提到你的行踪。” 杜正一叹了口气，缓和了一步说道，“他已经退休了，不要把他扯进去。” “好吧。”文琳无可奈何地说，又有些心不在焉，“他是老队长，我虽然没跟他共事过，但他的威望和地位在琼林中无人不知，不会有人愿意去找他的麻烦的。虽然他退休后的去向，有点让人费解，不过人各有志，我们不会去骚扰他的。” “如果你们能跟踪上戴玮的话，我建议你们从他入手。他既然愿意赌博，就不会戒掉，你们可以去赌场试试运气。另外，大量高能晶体被买走，总要有个用处。在这方面，你有什么看法？”杜正一说道，“这应该是你今天跟我们联系的目的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空桑山穷奇案 第一百七十一章空桑山穷奇案 “如果你们能跟踪上戴玮的话，我建议你们从他入手。他既然愿意赌博，就不会戒掉，你们可以去赌场试试运气。另外，大量高能晶体被买走，总要有个用处。在这方面，你有什么看法？”杜正一说道，“这应该是你今天跟我们联系的目的吧？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们可以谈一谈，也许可以交流一些看法。” 文琳的神色犹豫不决，她差不多用了同样的方法让手机漂浮在空中跟随着她，她正在一间县城的小旅馆房间里来回踱步。不过她的情绪明显不够稳定，缺乏杜正一那种仿佛自带手持云台的效果，她的手机时不时地就显得有些画面抖动。 她似乎备受困扰，拿不准该怎么说，她一直在克制着自己，尽管她还是有些情绪爆发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地方让我觉得特别压抑。” 杜正一面无表情，“我以为战斗法师不适合这么感性。” 文琳的脸上流露出挫败，但又迅速转化为自我保护的攻击性，“我记得一年以前，你给所有的战斗法师和预备战斗法师讲过话，那时候裴尊者希望你能介绍一些经验。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不过我就在现场，我记得你说过对于战斗法师而言，不应该盲目信任技巧，重要的是直觉。” 杜正一面色不变，“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些傻逼，就算再努力也没有用，永远也赶不上天才。” 文琳一怔，看到杜正一身后沙发上的毯子堆发起颤来，知道是大狸猫王已经笑到抽搐了。 文琳感概地说道，“谦虚真是一种美德啊。” 杜正一耸耸肩说道，“我只是个人而已，人无完人。” 毯子堆立刻又颤抖起来，文琳隐约能听到压抑的笑声，她还能说什么呢？ “好吧，那我们就来理性地谈一谈。”文琳无奈地说，她的焦虑即使透过摄像头也看得出来。“我们在这里监控了不少地方，只能说目前没有大量的能量异常。不过乾州这个地方的法师并不多，就算在人类的世界里，这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城市，只是一个人口四十万的小县城罢了。” 杜正一想起罗奇曾经说过，乾州和空桑山，有些像琼林和孤山的地理特征，不觉出口问道，“你们有没有去空桑山？” 文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手机的摄像头，“是什么让你想起了空桑山？”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做了个请文琳继续说的手势。 “好吧，”文琳疲惫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反正我希望能找个真正的大手谈一谈，我需要找个人跟我一起分析。我现在处境堪忧，我不能去问范矢，那样我就不的不跟他解释我到底在干什么。跟我级别差不多的法师，只有石潜肯帮我，但他毕竟经验有限。而且他其实只是来帮朋友的忙，对这件事一点主动的意愿都没有？” 她望着杜正一，“你还记不记得空桑山穷奇案？” 杜正一思索着，一时有些对不上号。 “不要往历史书上去想，是那件琼林丑闻，我们按照惯例内部处理，根本不对外公开的案件。不过，在战斗法师的编年书中还是能查到。”文琳说道。 杜正一恍然大悟，“你是说制造穷奇的那个琼林师？” “对，”文琳点点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事情的开端不太引人注目，最开始只是乾州附近的人类村庄里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空桑山里有一个古老的墓穴，曾经有一个仙人在那里封印了上古的恶灵。”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杜正一知道的并不算完整，按照法师的习惯，他只了解了事情的核心梗概，文琳现在讲的是这个故事的前一半，也许只有女人才会有这么多浪漫主义精神关注这些有些性的引申。 文琳继续说道，“最开始根本没人在意，人类总是大惊小怪，要不然就是没完没了地做一些不实际的梦。直到有一天人类的传说突然变了，他们说天降闪电劈开了墓穴门口的封石，解开了封印。” 她看着杜正一，可是杜正一还是没有想起什么。 “人类村民很恐慌，他们说妖兽和恶鬼同时出现了，到这个时候当时的琼林也没有在意。接着灾难就这样降临了。”文琳说道。 故事讲到这里终于跟杜正一的记忆连接起来了，“有几个村庄都被穷奇屠杀了。” “对，”文琳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姗姗来迟地派出法师，去观察人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有些讽刺，我们发现了穷奇，这种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怪兽。” “有人动了上古封印。”杜正一简洁地接下了文琳的话，“有人启动了不该启动的，让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神兽现身了。几个不守规矩的法师惹出一场是非，他们还以通灵兽的形式与上古神兽产生了联系，控制了神兽，大约是打算制造一支怪兽军团。” “何况，穷奇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制造这件事的人，很是恶毒。”文琳补充道，“我们牺牲了不少法师才将这件事稳定下来。” “你的意思是什么？”杜正一问道，“你们认为空桑山真的存在这样的上古封印吗？如果空桑山现在还是上古封印之地，那么琼林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 “你这样说，是有道理的。”文琳犹豫地说道，“我也知道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一阵子，让我觉得恐惧的是，有很多流言传说又一次开始了。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有些不理智，可是我觉得情形跟上一次很像。我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没有人会赞同，这也是我无人可以商量的原因之一。我想如果有人能够理解，也就只有你们了。我不知道你怎么看，但我想大狸猫王也许能理解我，毕竟这个传说中还有恶鬼的影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传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虽然请求你们来这里一趟并不合适，你们来这里确实太招摇了，但我想是不是可以请大狸猫王单独过来。我预感到我们可能很快就需要意念法师了，大狸猫王能看到我很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帮助。”文琳说。 “不可能。”杜正一说，几乎是一口回绝，“狸猫不可能自己去任何地方，你知道规矩，如果你想单独接触他，那么我们的合作就此结束。” 这回答几乎等同于当场翻脸，文琳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半天才转过脸色来。好在她早就知道杜正一的名声，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说，也知道他跟人打交道向来就不是一般的强硬。 她望着镜头用最诚恳的神色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大狸猫王来了的话我会保证她的安全，而且我可以保证，任何人都没有想探查大狸猫王身份的意图。如果你们觉得不方便，那我也就不会再提这件事了。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因为我提了这件事，让我们之间生出不信任。” “先亮明底线更好，我的底线就是这里。”杜正一说道。 文琳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只是想更快地解决这件事。” “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法，凡事都想依赖意念法师，意念法师再多也不够分。”杜正一敏捷地说道，“这件事没有再讨论的余地。” 文琳小心地观察着杜正一的脸色，即便情势不利，她还是又坚持了一下，“那我能请你过来吗？” “必要的时候我会过去，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帮忙，我不会置之不理。如果你站进了火坑里，毕竟是我把火坑指给你的。”杜正一说道。 文琳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谢谢你。”事情虽然没能按她希望的来，但这样的结果她可以接受。 杜正一沉吟了片刻，又说道，“如果你希望继续往上走的话，就要习惯自己做决定，压力当然会很大。” 文琳笑了笑，并没有因为杜正一的话而不好意思，她就像遭到领导表扬一样喜高兴。“我明白，我知道我是有些沉不住气。乾州这里真的是个很压抑的地方，今天高能晶体大量集中的消息也让我倍受打击。” 杜正一心平气和地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文琳的情绪好了一些，开始继续讲了一些当地村庄盛行的流言。可是说实在的，乡下的流言听起来总是差不多，有些流言听起来就是一千年前的变种，现在翻翻宋朝人的笔记，多半还能找得到影子。 文琳说的故事只有一个进了罗奇的心里，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敏感多思的中学老师，本来在乡里的中学教书，去年放暑假的时候去了一个亲戚的家中做客。他的那位亲戚住在更偏远的村子里。 那个村子，当然，就在空桑山中。 跟那些号称自己半夜看见女鬼，或者言之凿凿地说他们家每个农历十五都丢鸡的人不一样，这位中学老师其实什么也没看到。他只是每个晚上噩梦连连，在这些噩梦里他一直走到空桑山的深处，众多鬼魅在他的耳旁倾诉，地下的洞窟黑暗幽深，他看到琥珀巨石中封印着无数上古邪兽。 从文琳的叙述中，看得出来那个中学老师文化程度十分可靠，他说的话应该也很有条理，他甚至提到那些被封印的东西根本就不符合地球上哺乳动物的特征。也就是说，他不但有基本的生物学知识，而且他在梦中还看得非常清晰，他能够分辨那些邪兽的生物学特征。 如果不是他说出的生物学特征实在太多了，这还可能只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做的梦。但到了这种程度，只要是个法师都能感觉到异常。那个中学老师所看的，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凶兽。 他也许还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但是却无法描述出来，也不想描述，他只是把那幅场景概括为四个字百鬼夜行。 那个中学老师很快就离开了空桑山中的村子，那之后精神状态一直就不太好，据说还养了一院子的德国牧羊犬。 文琳说完了这些之后，杜正一只是简单问她几个问题，在她表示了明天会继续跟他们交流更多的情报以后，他们切断了视频电话。 罗奇一把掀开盖在脸上的书，把毯子也踢到一边去，从沙发上猛地坐了起来。“穷奇？空桑山穷奇案？” 杜正一只是看了一眼这个过分活泼的猫崽子，慢条斯理地摆弄着他的手机。 “我也听说过空桑山穷奇案！但是也就只听过这个名字而已，具体的事情一点都不清楚。”罗奇着急地说道，“我见过穷奇，那个德行绝不是什么自然生物。” “你听说过穷奇的传说吗？”杜正一抬起头来看着他。 “讲一讲呗，我知道一些，可是只知道一点点。”罗奇差不多都是在哀求了，生怕杜正一这个时候报复他。 好在杜正一继续说道，“人类也见过穷奇，对穷奇有一番很有意思的描述。据说这种生物一向惩善扬恶，它们如果看见有人打架，就去吃掉正直有理的那一方，听说一个人忠诚老实，他们就去把那个人的鼻子咬掉。” 罗奇禁不住紧了紧自己的鼻子。 杜正一的眼睛一向明察秋毫，“轮得到你被咬鼻子吗？你还真是能异想天开。” 罗奇瘪着嘴不吭声，杜正一好像心情好了一些，又继续说道，“还没有说完，如果穷奇知道某个人作恶多端，它就捕杀野兽馈赠给他作为奖励。” 罗奇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穷奇还挺有幽默感的。” “应该说写这些话的人很有黑色幽默。”杜正一说道，“不过这些记载里至少传达了一种含义，就是穷奇绝对不是什么瑞兽。” “嗯。”罗奇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黑猫，“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你也见过穷奇了，就是一种暴躁凶残的野兽。动态视力良好，不为了捕猎也喜欢杀戮。我见过他们捕猎，喜欢咬断脖子，要么就是开膛破肚掏掉内脏。”杜正一说道。 罗奇努力摆脱那些不太好的回忆，抬起头来迷茫地问杜正一，“那么穷奇到底是从来哪里来的？又为什么被琼林饲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寻宝猎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杜正一的椅子转了过来，他面对着罗奇，靠坐在椅子的深处，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你想听吗？” “是的，女王大人！”罗奇叫道。 他的果汁瓶子飞起来，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他揉着脑袋急切地等着杜正一往下说。 “穷奇其实只是一个传说，是因为我们有了这种凶兽，然后才附会上了这么一个名字。”杜正一说道，“我想人类第一次见到它们的时候，一定受到了很绝望的惊吓，在不知如何描述的情况下，他们想到了他们幻想出来的穷奇。” 罗奇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穷奇不是一直都有的？也就是说，穷奇其实只是一个传说故事，并不是从上古法师手中跑出来的野兽。就算是法力无边的上古法师，其实也没有使用过这种野兽？” 杜正一点了点头，稍微思索了一些，“穷奇，也就是说琼林现在使用的清道夫，是在中古时期出现的。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重视，所以我也只记得发生的一个大概年份，用人类的时间来描述的话，大约发生在五代时期到宋朝初年间。穷奇出现的那件标志性的事件，后来就被称为空桑山穷奇案。” “穷奇确实出现在空桑山？”罗奇问道。 杜正一想了一会，似乎想在这件自己并没太在意的琼林事件中找到一些不确定的地方，他是个慎重的人。最后他说道，“我记得确实是空桑山，但也可能空桑山泛指那一带。因为穷奇一经出现就开始了大屠杀，它们横扫了许多村庄，在空桑山一带造成了很严重的混乱。” 罗奇能想象到那个场景，他曾经跟穷奇面对面过，穷奇初看长得确实很可怕，但那只是因为没见过那样的东西。罗奇也能感觉到那东西完全违背了生物学的基本常识，根本就不像是该在自然界中存在的生物，但是初期的惊骇总是能够被克服的，穷奇说到底也只不过是野兽而已。既然是野兽，就不会刀枪不入，也就会被杀死。可是穷奇这种野兽的最可怕之处，仍然在于它的违反常态，它是一个能够让自然界失衡的存在。 换句话说就是，穷奇比所有的野兽反应都更敏锐，它们比猎豹更敏捷，比老虎的扑杀更有力量，它们甚至比大部分雄踞食物链顶层的野兽工作更积极。琼林称呼它们为清道夫，是因为它们真的会撕碎所有经过它们面前的生物，这种高效的杀戮工作它们做了将近一千年还乐此不疲。 所以当穷奇出现在人类面前的时候，尽管它只是野兽，不能喷火也不能吐闪电，可它仍然是大宋的子民无法应付的。即便是现在，如果有数量可观的穷奇出现在人类的街市里，人类有没有完全的胜算罗奇也不敢说。毕竟人类在诸如侏罗纪公园这样的电影中进行过大量讨论，结论也不是太乐观。 在罗奇陷入思考的时候，杜正一又继续说了下去，“当年的琼林在刚开始调查的时候，付出了不少代价。当时的法师们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反应速度的野兽，所以刚开始的交战损失惨重，穷奇的反应速度能够完全压制法师。” 罗奇点点头对这件事心有余悸，他的反应速度在法师里只能算中下游，在穷奇的面前连逃跑都完全没有可能。 “不过规律很快就出现了，据说当时的穷奇虽然擅长杀戮，但却能够有倾向性地选择杀戮对象。它们似乎更喜欢杀死人类，对于法师的杀戮显得十分慎重。琼林很快就意识到应该派意念法师去调查这件事，意念法师没能弄清楚为什么穷奇倾向于攻击人类，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们似乎更喜欢人类的味道，换句话说就是有人爱吃猪肉有人爱吃羊肉这样的倾向。但意念法师在调查的过程中，却发现了在琼奇的头脑中存在着一个法师的意识。这就是文琳所说的，与凶兽相伴的恶鬼。其实这只是表明，很明显有人在拿穷奇当做通灵兽使用，不过技艺不精，他没能完全控制住穷奇。可能是这个人的能量不够，心灵感应级别太低等等，总而言之，一个不相称的法师拿到了致命的武器。”杜正一说道，他的话让罗奇不寒而栗。 “那个人后来抓到了吗？”罗奇问道。 “据说在抓捕的过程中，不小心杀死了他。”杜正一说道，他的眼睛垂了下去，似乎在计算事情如果是他在做的话，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最后他摇摇头，“对方能够驱遣穷奇兵团的话，想要抓住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想要消灭他，都不太容易。”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解开穷奇封印的这件事就这样成为未解之谜了吗？”罗奇有了一些非常不吉利的想法。 “琼林事后调查，据说他曾经向别人吹嘘说穷奇是他自己制造的。”杜正一平静地说道。 “哥，以你的专业角度来说，你觉得有没有这样的可能？”罗奇问道。 “我不知道，上古法师的魔法宏伟博大，不是今天可以想象的，如今大部分都已经失传。有时候隔上几百年，倒也会出现一两种魔法技艺的复兴。”杜正一说道，“值得玩味的是，调查后发现那个法师是个寻宝猎人。” “一个寻宝猎人是有可能发现古代魔法的。”罗奇说道，他看着杜正一的眼睛，“但也非常有可能，他在古代法师的废墟里解开了封印。”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其实两者兼有，他解开了封印的魔法，制造了上古凶兽。”杜正一说着摇摇头，“具体是怎么回事已经说不清楚了，琼林什么都没找到，只是用通灵的方式接收了这批穷奇。他们把受控的穷奇带回琼林里，既不想全部杀死，又不能放出去，索性就用来看家护院了，就这么让这种凶兽一直繁殖到现在。” “所以文琳的担心其实很有道理，焚莲者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工具呢？天生就喜欢攻击人类的超级野兽！所以他们真的是在空桑山中寻找封印。”罗奇担忧地说，已经急的坐不住了。 “罗奇，你应该能猜到，当年的琼林对空桑山已经掘地三尺了。”杜正一说道，“我不认为焚莲者能找到什么。不管当年的那个寻宝猎人到底发现了什么，那东西肯定已经不在空桑山中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原点 第一百七十四章 罗奇的心里住进了一百只猴子，上蹿下跳勾心斗角，让他片刻不得安宁。他当然也想去乾州看看，只是他饭前对杜正一摆出的理由言犹在耳。可是现在那地方对于一个意念法师来说，妙得就像贫困县发现了油气田。 “怪不得文琳想让我过去。”罗奇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挪到了他的单人床上，手里拿着电视的遥控器。“那个中学老师说的话，你怎么看？” “我认为他疯了。”杜正一平静地说，翻着罗奇丢开不看的那本书。 罗奇不说话了，电视也没有好看的，他闷的在床上滚来滚去，他的猫被压着一次以后就发了脾气，去杜正一的腿边蹭着。 杜正一就是有本事保持沉静，哪怕环境这么恶劣，电视机叽里呱啦地吵着综艺节目，罗奇在床上嚎叫着打滚，猫在他的小腿上扒扒拉拉地想要被抱着。 罗奇从床上坐了起来，顶着一脑袋乱发，终于攒足了勇气说出他想说的话，“你觉得我一个人悄悄潜入乾州怎么样？” “悄悄。”杜正一重复道，目光都没有从书页上抬起来，只送给了他一个字，“呵。” 罗奇没理会他的嘲讽，“那个中学老师一定是一个精神敏感的人，是人类里最接近心灵感应者的人，这样的人偶尔也会接收到魔法世界的意念。如果我到了那里，我就可以读懂那些漫游的意念到底是什么，我可以追本溯源。如果空桑山下真的埋藏着什么秘密，说不定我能把他们找到。” 杜正一放下了书，抬起头看着他，他从杜正一的目光里读到一片空白，仿佛他正在发呆，一句都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但下一秒，杜正一猛地移动到他的身边，视线冷冽。他根本就没看到杜正一是怎么移动过来的，到底是使用了瞬移还是他的移动速度就是可以这样快。总而言之，他知道了，刚才杜正一的发呆完全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 杜正一的手以同样的速度伸了过来，他一样没看清楚自己是怎么被掐住脖子的，就像掐一只小鸡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在床上的，杜正一面容冷峻，宛如杀神。他的一只膝盖跪在床边，钢铁一般有力又冷酷的手指掐在罗奇细软的脖子上，罗奇懵懂的瞪着眼睛，被掐得发出一声咳嗽。 “意念法师？”杜正一冷冰冰地说，“被干掉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只要找准了机会，杀人从来就不难。你以为自己牛逼到能肆无忌惮地挑战死神了吗？你们意念法师只能在后面控场，或者背地里用点阴谋诡计，明白自己的最佳用法了吗？” 罗奇被惯在床上的速度太快，虽然是摔在床垫子上，可是脑子还是被震得有点晕，整个人都有点懵逼，勉强发出个声儿来，“嗯。” 杜正一对自己的教育成果还算满意，松开了手，绷紧的身体舒缓下来，像一头捕猎结束的猎豹。杜正一在他的床边坐下，顺手在他的傻脸上拍了拍，“你要知道，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你一个意念法师，那个时候的琼林难道想不到派出意念法师对空桑山挖地三尺吗？” 罗奇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不乐意地说，“我觉得我流鼻血了！” 杜正一看了看他，“没有。” 罗奇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被劝服还是被打服了，他的智商缓慢地上了线，抵抗住了一个神鬼之地对于意念法师初学者的诱惑。大概是因为掉了不少血的缘故，他早早地上床睡了觉，跟杜正一这个老人家睡得一样早。 关灯以后，他在酒店的单人床上找着舒服的姿势躺着，杜正一就在他旁边的床上睡着，呼吸清浅。他伸出一点意识来碰在杜正一的意识壁垒上，感受到一阵准备入眠的舒适和安稳。 “滚开。”杜正一低声说，但是这种事他干的多了，杜正一骂他都骂得三心二意的。 罗奇也不管自己的行为就像他的猫蹭人家的裤脚子，他汲取了杜正一的稳定和自信，安全感扩大到足够笼罩他的程度，他舒服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里，他梦见自己在山中洞窟中行走，看到了许多怪兽。但他知道，这个梦就是梦，因为他梦中的怪兽都跟他看过的电影差不多，异形和铁血战士走来走去，过了一会他还穿去了侏罗纪公园，耀武扬威地骑着一头恐龙。场景到了这么幼稚的地步，连他都敢肯定这就是他的梦，跟那个中学老师所感受到的梦境世界完全是两回事。 而且他一觉睡到天亮，直到被尿憋醒。 第二天一早，罗奇去找了一家快递，把他珍贵的计算晶体快递去了古镇。在微信里加上了胖子，友好地聊上了几句。接着他跟杜正一就继续北上，直奔关歆月家所在的那个北方海港。 罗奇神清气爽，克服了昨天史莱姆吃坏东西的后遗症，今天他打算把寺庙里的和尚脑子挖个遍。不过他没跟杜正一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他已经发觉使用心灵感应的时候，跟使用其他意念驱动其他魔法不大一样。即便敏锐如杜正一，只要心灵感应不是指向他的，他也不大能感觉得到。 他们这一次搭了飞机，杜正一对登机过程的繁琐深恶痛绝，罗奇整个旅行过程都像个乖宝宝，连他偷渡上飞机的猫咪都安安静静地打盹，尽量不要引起杜正一的注意，把怒火倾泻在他的头上。 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回到了事情发生的起点，在这里租了一辆车。罗奇把自己牢牢地绑在安全带里，现在他已经充分地了解杜正一，让他在飞机里憋了这么久，如果一会他不把车开到飞起，那简直就不是杜正一了。 罗奇自己则是百感交集，想到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心里最担心的还是自己搞砸了，被杜正一撵回学校，学分也就打了水漂。现在距离那个时候远的就像一个世纪，他也很久没去想过上学，学分，以及是不是会留级这些小事。杜正一和麻将教他的东西，比学校教给他的更好。 可即便如此，当他们的车又一次开到那个风光不怎么样的小村子的时候，罗奇的心头还是重新笼上了一层阴影。他被黎绪从这里带走的记忆开始折磨起他来，他的神经又一次紧张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邪教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他们在村外停了车，罗奇的心里打着鼓，村外的冻湖才刚刚有将要解冻的样子，跟南方的温暖杏花雨完全是两个世界。而这里根本不算什么美好的冰雪世界，湖面上的积雪融化了，混合了北方冬季取暖排放出来的煤灰，湖面上脏兮兮的。 他望着湖面就想起杜正一在这里折腾赵之言，那完全碾压式的战斗，瞬息之间机变百出。他转头看了一眼杜正一，他平静地走在他身边，也许是如今一天比一天亲近，总觉得他看起来人畜无害，穿着衣服的时候甚至都看不出多强壮。 杜正一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来睨了他一眼。不用问，肯定又以为他在动坏心，罗奇拿出他最纯洁无辜的表情来，杜正一只是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罗奇暗暗地聚集起精神力来，有杜正一这个稳定的存在，他的精神紧张多少得到了缓解。对于一个意念法师而言，杜正一这样机动性强应变迅速的战斗法师，是一个非常好的照顾背后的存在。上次他们一起来的时候，他可没想到杜正一还没从学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战斗法师了。 当个战斗法师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他这么想可不是说他对这个职业感兴趣，他不想对琼林的那些老头效忠，他宁可去开个宠物店卖猫和狗。 他乱糟糟地想着，跟着杜正一缓缓地走进村庄，他知道他要给杜正一侦查魔法痕迹的时间。现在他能理解为什么有时候杜正一会显得慢腾腾的，以及为什么那么厌烦他先跨过门槛子。 罗奇紧张地观察着杜正一的神色，最终杜正一对他摇摇头。他明白，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们沿着熟悉的村道一路走过去，关家的黑色铁门伫立在暮色中，笼罩在不吉利的静默里。一切都很像上次来时的情形，他们越过关家老宅，直奔寺庙。 净土寺的大门紧闭着，这也是寻常寺庙的常态，除非初一、十五和佛教的重要日子，佛门并不是那么广阔。罗奇这一次心里充满了报复性的快感，等着杜正一上去砸门，这一次他要直接揪住这庙里的老和尚看他是不是还能看见他就害怕。如果他还来那一套，他就要钻开他的脑袋，看看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到底跟哪路恶鬼长得像。 他的美梦还没做完，走在前面的杜正一突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罗奇连忙问道，接着猛地两步跨过去，震惊地瞪着净土寺的大门。 杜正一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转头问罗奇，“人类学专家，这个是封条吧？” 罗奇还处在失语，僵硬地点点头。 “政府贴的？”杜正一问。 罗奇又点点头，指着上面的红印，“有公章，没人敢假冒这个。” “这可有意思了。”杜正一口气不善地说道。 罗奇直觉杜正一这次是真要暴躁了，他对封条这种东西有点印象，起码电视剧里是看过的，他知道封条上会用稍浅色的汉字写上日期。现在天色有些昏暗，他连忙凑近了去细看，上面果然一笔一画手写着日期。 “封条是我们走了以后不到一周的时间里贴上去的。”罗奇指着封条说道，“就算我们来的再早也没有用了。” 罗奇一面说着，一面急忙展开意识世界，在这扇门后只有空寂，没有任何人类、法师，甚至没有任何活物。他先是觉得极度不舒服，但随即想起这里是萧杀的北国，生命没那么容易。 不过在另外一个方向，他突然察觉到一个雀跃的意识正在接近。 罗奇猛地从意识空间退出来，转头望向那个方向。来人不是法师，所以杜正一的反应略显得慢了一些。 净土寺的隔壁是关歆月家的老宅，再越过关歆月家就是一家乡村基督教堂，也就是房顶上扛着一个巨大的红色塑料汉字“爱”的哪一家。村里人场院都比较大，不是一般城乡结合部的平房院子可比的，所以这里其实距离教堂的直线距离还是有点远的。 教堂人家的大门被人从里面轰然推开，一个衣着充满了自信风范的大妈走了出来，先是向他们这个方向看了看，接着就直奔他们而来。 “我靠，”罗奇忍不住说，“哥，你打得过大妈吗？别说兄弟不够义气，如果她来者不善，那兄弟我可就先跑了。” 杜正一连个反应都没有，罗奇觉得他多少也是被大妈的龙行虎步惊呆了。 好在大妈走到关家大院一半位置的时候，罗奇的法师之眼终于把她完全看清了。大妈绝对没有恶意，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散发的都是信仰斗争胜利后的喜悦。 “来拜佛啊？”离他们还有十米远，大妈洪亮尖利的声音就刺着了罗奇的耳膜。 “嗯是？”罗奇含糊地答道，突然想起自己肩负着跟人类沟通的使命。 “别拜了哈哈哈，这里是个假佛。”大妈笑道，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嗯？”罗奇蒙逼地说。 “哎呦你们这些外地人哟，千里迢迢来个真佛面都见不着。”大妈撇着嘴笑道。 “阿大娘，您这怎么说，不上西天谁能见到真佛？”罗奇小心地说道。 “不是。”大妈轻蔑地说，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罗奇的话。反正她伸手指着寺庙，用骂隔壁寡妇偷了他们家汉子的腔调和架势说，“这是个假和尚庙！根本不是真寺庙，这里是个邪教窝点，坑死个人了喂。” “啥？”罗奇说，“谁跟你说这里是邪教的？” “谁跟我说的？”大妈怒气冲冲地反问，接着就指天指地豪气地说道，“政府跟我说的！看见了没？政府的戳，有假的？” 罗奇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罗奇又问道，“那政府怎么就想起来查这里的呢？” “有人举报。”大妈轻飘飘地说，“这种做损的事，难道还能瞒人一辈子？” 罗奇禁不住愤怒地脱口而出，“那是谁？哪位英雄替天行的道？”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大妈撇嘴说，“因果报应呗。” “我靠，”罗奇说，“你不是信基督教吗？你还信因果？”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关宅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伙子，要能辨出真神，看你们年纪轻轻的就被邪教洗了脑，多愚昧！”大妈挺着肚子教育罗奇。 “我”罗奇气得噎住了，想了想说道，“那我在这里捐了不少功德，不是白做了？我还没许愿呢。不行，我得把这些和尚找到。” “和尚？什么和尚啊，早就跑了，听我们派出所民警说了，全是假和尚。”大妈说道。 “怎么是假和尚？警察又没抓到他们，就知道是假的了？我觉得就是真的，每次大和尚讲经讲的都不错。”罗奇嚷嚷道。 大妈把罗奇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你这小孩，白长个聪明样子。我看你是遇到秃头全喊师傅吧？” 罗奇气了个半死，被大妈怼得说不出话来，大妈倨傲地看着他，两只眼袋里都闪烁着优越感，“和尚都是有证的，懂吗？” “啥？”罗奇问道，隐约却想起来了，嘴里怼着，“持证念佛吗？” “人家警察在电脑里一查就知道了，就像在派出所里查老百姓的身份证，人家一查就知道这就是一窝野和尚，这就是一个邪教。”大妈挺胸抬头，大声地说道，仿佛查证和抓人的都是她本人。 罗奇咬了咬嘴唇，心里隐约已经可以确定这猖狂老妇说的其实没错。杜正一在旁边低声问他，“她说的是真的吗？” 大妈可不管这是别人的私人谈话，当即插话进去，“怎么不是真的？我这么大年纪难道还撒谎吗？亏我还特意出来告诉你们，还不信我？你们太没有礼貌了！家里大人怎么教你们的？大娘我告诉你们，你们年轻人得多上，多学习新东西，不能年纪轻轻脑壳空空，还怎么实现中国梦？” 罗奇没吭声，大妈那副嘴脸气得他脑袋疼，想了想他就算跟杜正一绑在一起恐怕也抵不过一个大妈的战力，还不如不说了。他又不好意思说让她走开，她就大模大样地拦在他们面前，还像继续唠下去的样子。 他黑着脸，抓着杜正一的胳膊就走，“我们去歇会。” 大妈说的还不尽兴，见他们就要走了，就有点不太痛快，还虚拦了一下，“你们是打哪来的？” 罗奇不说话，他的脑袋真有点疼，他拉着杜正一到关家的大门口，轻车熟路地摇晃起关歆月家的大铁门。这门有点松，又没有锁，摇晃一会以后里面的门闩就会松开，稍微一扒拉就能打开。 大妈竟然跟着他们走了过来，惊奇地问道，“怎么，你们是这家人的亲戚？” “是啊。”罗奇垮着一张脸说，“别跟我说话，我怕你蹭着诅咒，坟地都快埋不下了。” 老妇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过也确实有点忌讳姓关的这家，平时挨着住都不太舒服，这会儿也不想太靠前来。但她怼人从来不认输，再说这些年被净土寺压着的一口恶气总算出来了，她现在正是斗志昂扬。“嘿哟，乡下哪有缺坟地的，哪块田里均不出个地方来？再有几个也躺的下。也就是现在政府说咱农民不用火葬了，地方占得大了点，要是一把火烧了，那” 罗奇的脸色一黑，真要跟个农妇认真又不可能，不认真又真有点生气，就想说你这也是信基督教的吗？基督教到了你的手里也挺像邪教。 他刚抽一口气要说话，杜正一就推了他一下，低声说，“闭嘴。” 罗奇沉着脸闭上嘴，往前迈了一步走进关歆月家的大门，余光看到杜正一立刻回身把大门关上了，动作迅捷的堪比上战场，他忍不住“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杜正一不耐烦地推着罗奇离开大门，他不客气地把婆子关在了门外，激怒了婆子，所以开始在门外骂街。罗奇一路笑着，跟杜正一穿过院子，进了屋里去。“要我说，什么田园生活，都是扯淡。好歹城里不会有人堵着门口骂街，也不知道关歆月他爷爷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选在这里住。” 杜正一把屋里的灯逐一打开，虽然现在屋里还有光线，不过转眼天就要黑了。这里还保留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就是到处落了灰。 罗奇在起居室里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打开手机熟练地搜索着，没到一分钟他就说道，“她说的确实没有错，出家以后会得到戒牒，僧侣在佛教协会和宗教局是有登记的。如果是真的出家人，只要在佛教协会的站上就查得到。所以，既然真的查封了净土寺，除了有人举报之外，警察一定也拿到了证据。比如说，这些和尚根本就不是登记在籍的和尚。” 杜正一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突然伸手扯着他的短毛把他的头拽得抬了起来。 罗奇惊诧地瞪着眼睛，错愕地回顾着自己这是又做错了什么？ “你的脸色为什么不太好？”杜正一问道。 “哥你能温柔点吗？你对我就像养哈士奇一样，我跟你讲，我很神经质的，你别吓唬我，我跟哈士奇可不一样。”罗奇不要脸地说，打开杜正一的手，“我中年要是秃顶，全都怪你。” 杜正一还要伸手，罗奇连忙站起来，保持着比杜正一高的位置，“我是被那个老娘们儿给损的，没事。我还有点烦躁，大黑下手真够狠的，这很明显是他自己举报自己。恐怕卢金峰案我们能掌握的那个寺庙也被撤了。”他确实很烦躁，他走到窗前，阴郁地望着窗外，窗外只有荒凉肮脏的景象。罗奇想到自己的家，罗家有几处住所，他最喜欢的一座房子在一个湖边，湖在云南的一座森林里，美得就像一个梦境。 法师是有能力过的很好的，在可以有选择的情况下，什么样的法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呢？ 他突然回过头去望着杜正一，“哥，你为什么不找个好一点的地方住呢？你可以瞬移，就算瞬移耗费力量，可是潘德拉贡轨道沿线也有的是好地方，你上次约我爹见面的地方就不错。哪怕你要在人类的城市里避世而居也不难，你很有钱，你完全可以买几栋四面不靠的别墅，只住中间的一栋。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有钱人的变态喜好，在大众的视域里有钱就是可以变态。” 杜正一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扯到他的身上，他望着罗奇，无声地张了张口，一句话也没有走到他的嘴边。他是有过漂亮的房子，他也享受过人类喜欢享受的一切，古典的或是现代的，美好的或是刺激的。但是当他已经准备好了赴死以后，那些东西都没了意义，他只希望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像个太平间一样的地方就很好。 这些话他或许能跟麻将轻松地说出来，但是他没法跟罗奇说。罗奇是这世上距离死亡最遥远的那个人，他整个人从来就没有一丝的死气，吃个没完玩个痛快，斗嘴要赢，想笑就笑到捂着肚子就算世界对待他最苛刻的时候，他也在想着办法生存下去。 杜正一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觉罗奇正在盯着他，以一种孩子气的方式观察着他。但是罗奇的眼睛里有狐疑，不知道罗奇从他身上看出了什么，那道清澈的目光一跳，变得若有所思。 “先不说这个了。”罗奇说，他没想到罗奇会主动放弃自己的问题，而且转开了目光，就好像真的不关心刚才的问题了。“我觉得我们还要再研究研究关毓山。”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关毓山的秘密 “以前当着歆月的面，也不好特别客观地分析关毓山，总归是有些忌讳。”罗奇有些烦躁说道。他前些日子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一直在克服他自己的问题，所以他也没有细想这些事。“现在正好他们都不在，咱们应该好好地理一理。哥，你对关毓山的基本情况还知道多少？” 杜正一看着罗奇，他正站在窗前，窗外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侧脸上，他的脸上半明半暗。他轻簇着眉，神情出人意料地竟然有些像杜正一。 杜正一不知该有什么样的感慨，罗奇在下意识地模仿他，就算他是个战争机器也到底是人，他明白这里面的情感因素。困扰一如既往地缠绕上来，让他有些分心。 罗奇没有得到回答，他自己思索着喃喃地说了下去，“关毓山调查了一宗法师被害案，他发现了一些东西导致他最终也被人害死了。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他发现了焚莲者的信息，但他一定是从大黑的寺庙这边发现了焚莲者的信息。可是这里面总有些让我不舒服的地方，比如为什么不是人名，而是地名。为什么不是名单？为什么没有名单？为什么要打这个哑谜？西州？乾州？为什么关毓山这样的师要住在这样乏味的地方跟泼妇做邻居？” 罗奇突然转过头来，他看着杜正一，发觉杜正一也醍醐灌顶一般地望着他。 “哥，我们现在站的这块地方，有真名吗？”罗奇惊讶地眨着眼，他是一个地理白痴，也是一个历史白痴，对这些东西完全理不清。如果这里也曾经是一个古代法师的聚居地，那么这里也会有一个真名。 果然 “朔州。”杜正一低声答道。 罗奇不敢说自己找到了什么线索，但他却隐约有一种摸对了路的预感。“我们去过的地方全都是古老城市的所在地，对不对？” 古老的城市，法师还有自己的城邦的时候，这些地方都曾经繁盛过。 那一瞬间杜正一想起了一件事，不是他作为一个优秀的毕业生而知道的，也不是他作为琼林的战斗法师才知道的，那是他的第三个身份，孤山守卫保守的秘密之一。 他压根就不该去想起这件事，有很多原因都让他不像罗奇一样急于推进事情的进展，他本质上只是一名战士，他的职责在于执行战斗任务，所以只要事情可以暂缓，他都希望把事情留待裴枢回来以后，由恢复正常工作的琼林去解决。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整件事情上几乎不处于积极状态，如果焚莲者没有突然发疯，他根本不会去碰关毓山留下的谜团。谁也没料到焚莲者会突然像疯狗一样激进。 他抬起眼睛，又一次发现罗奇在评估一般地观察着他。罗奇倒也没有眼睛冒火地打探他，只不过在他所有不注意的时候，罗奇都在若有所思地静静观察着他。 “怎么？”他戒备地问道。 罗奇立刻又一次躲闪了，“没有，没怎么？” 杜正一满腹狐疑，可是他能肯定罗奇并没有用意识钻他的脑子，连一次都没有试过。他的沉默又被罗奇接收到了，这次罗奇说道，“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什么，只不过不想说。” 杜正一有些尴尬，罗奇看在眼里，给他递了个台阶，他响亮地孩子气地说道，“不说就算了！” 可是他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他那双狡黠的眼睛盯着杜正一，又说道，“我知道关毓山住在这里，一定是为了守卫什么。” 杜正一尽力不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有任何反应，但是他从罗奇脸上被点亮的笑容上就知道自己又失败了。杜正一恼火地看着罗奇，他知道他们两个太熟悉了，虽然认识的时间不够把他们变成老朋友，但是几次死里逃生，彼此的不离不弃却迅速拉近了他们的距离。生死之交是一种最古老的魔法，他越来越瞒不住罗奇什么，罗奇非常擅长解读他。如果有一门课程叫杜正一，那罗奇迟早能当上课代表。 “这里一定也有点什么秘密。”罗奇让人格外恼火地说道，“哥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你肯定会选择忠诚，但我可以自己猜。我知道的都是我猜的，一点也没有违背你忠诚的原则。” 杜正一再也沉默不下去了，他忍不住说道，“关毓山的确是在守卫着什么，但是我向你保证，那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而且随着关毓山的死亡，孤山受到了巨大的损失，关毓山守卫的东西也已经不存在了，你不要再在这件事上动心思了。” “哦。”罗奇顺从地点点头，不料接着却说道，“我明白了，因为关毓山死了，孤山的损失逼得裴枢不得不闭关，他正在想办法弥补这个巨大的损失，是吧？” 杜正一怔住了，恼火地盯着罗奇这个小崽子，同时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罗奇露出小白牙向他一笑，说道，“他们不只是在惩罚关毓山娶了人类女人，也不止是要除掉关毓山这个发现了他们秘密的人，他们根本就是发现了关毓山是个比他的实际身份还要重要的法师。杀死关毓山是他们的第一步，动了这颗棋子，裴枢就会离开琼林，琼林的政治就会陷入一团乱麻，他们为自己赢得了几个月的宝贵时间。” 杜正一打定主意不再理会罗奇，罗奇却又向前拱了一卒，“我可不可以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关毓山守卫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是被毁了？” 他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全神贯注地盯着杜正一，轻轻吐出了真正的最后的一个问题，“还是说，关毓山守卫的东西，其实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杜正一相信自己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但是那个万恶的小崽子发出一声长长的，了然的“哦”，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 那个小崽子说道，“原来是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杜正一没有说话，罗奇猜对了。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距离罗奇猜出更多事情的那一天还有多远，罗奇简直特么的就是一手锤子一手铁锨，这里敲敲那里挖挖。 第二百六十三章 异形之战（5） 第二百六十三章 全新的结构图嵌入了罗奇的记忆，新的密语写进他的意识世界，碧绿的野火在虚空的世界中燃烧着。 罗奇的身体流着血，躺在古镇的院子里，躺在淋淋沥沥的异兽碧血之上。时间宛如停滞，一只矫健的异形封印兽正停留在攻击的瞬间。 罗奇的意识却从身体中一跃而起，摆脱肉体的瞬间让他觉得身轻如燕，数千个学会幽灵重新连接了他的意识，像是他为自己的大脑增加了数千个外接设备。思维的世界重新迅疾如飞，瞬间也长如数日，罗奇推开了一扇门。 最旺盛的绿色火焰距离他最近，周围远远近近散落的几簇火焰都是散布在这里的异形封印兽，每一簇火焰都有细细的火线与异形女王相连。所有的异形封印兽在这片虚空中组成了一个思维的网络，偶尔一点光自蛛丝一般的细线上流过。在意识的世界里，那抹通讯的光看起来流转的不是特别迅猛，但在现实世界里那是比闪电还要快的速度。 罗奇察看着这张思维的网络，他就猜到会是这样，但是当真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法师们的意识并不是这样的，每一簇思维的火焰，不管旺盛或是暗淡，每一簇火焰都是孤立的，似乎孤独了许多，但每一簇火焰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是现在从封印兽的意识情况来看，封印兽的思维世界是联通的，也就是说，封印兽的意识是相连的，他们分享同一个精神网络。 罗奇仔细地观察着这些意识的特征，他们跟哺乳动物的大脑完全不同，他们像是攀上了进化高峰的虫子。每一个异形封印兽的个体都保持着很大程度上完整的大脑，但是他们却自出生起就共享同一个精神网络，彼此影响，却又等级分明。罗奇不太敢确定他们是不是需要全部放在一起才能算是一个生物体，单独一个异形封印兽又算不算一个独立的生物。 他想起透过法师的记忆看到的封印兽的行为，模糊觉得他们的个体独立性其实应该算是很高，只不过在战争中，个体并不存在，就连个体死亡以后都可以在整个神经网络的驱使下继续战斗。只不过死后的战斗不得其法，有些像是一个人已经受伤的胳膊。虽然还能挥舞，但准头和灵巧性必然下降了很多。 从另一个层面上，罗奇又觉得封印兽的形式跟罗奇现在的形态分明是有些相似的。他处在精神世界里，与数千个灵魂相连，它们具备一定程度的自我，但又服从于罗奇的意识。罗奇在古镇中，与数千个灵魂组成神经网络，分享思维和记忆。 想到这里的时候，罗奇不禁在意识世界里打了个哆嗦，发觉自己的模式跟异形虫子类似，这可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 他没有直接汇入异形封印兽的精神网络，能够将思维相连，能够逼迫低级意识臣服，这早就说明了异形封印兽也是心灵感应者。只不过幸运的是，毕竟虫子和人类的大脑差别实在太大了，对于罗奇这样的心灵感应者来说，无法直接读取虫子的意识，对于虫子心灵感应者来说，他们也一样无法直接读取哺乳动物的意识。 罗奇分入了几个幽灵，犹如爬虫一般迅速检索了异形封印兽首领的意识。 手 机 站: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朔州 第一百七十八章 罗奇要求在关家的老房子里住下来，至少住一宿。 他们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当然杜正一是老大，但是罗奇要是打定主意想要怎么样，也总是能得逞。杜正一时不时地会退让一步，让罗奇欠下他更大的人情，以方便要紧时候能够更有效地对他进行管理。两个人进进退退，讨价还价，竟然相处和谐。 他们晚上随便吃了点面包和乡下小卖部能买到的零食，当然，零食主要是罗奇吃的。杜正一不是不吃零食，罗奇已经发现了，他只不过口味比较刁钻，不像自己这样什么都能往嘴里放。 罗奇九点就在床上躺了下来，枕着自己的胳膊，看起来悠闲自在，哪里都能当自己家。他的头疼好了一些，昨天那件事给他的教训很大，他牢牢地记住了这个教训，深潜之后上浮的速度一定要慢一些。 可是说实在的，他的生活早就到了深水区。 他的嘴里叼了一根烟，烟是杜正一的，不过是他翻出来的，他翻出来就是他的。杜正一正在洗漱，听起来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他犹豫着，小心地在指尖点起一个小小的火球，挪动火球去点烟。 杜正一真的没有说谎，他的魔法能力的确比以前稳定得多，也丰富得多。假以时日，说不定他终可至千里。不过他对千里没有什么梦想，他是一个务实的人。他已经看过很多人的灵魂深处，人们大多殊途同归，得到了的终将厌倦，幸福永远遥不可及。还有一些可怜的人，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特种兵成了一个公司老板，有一个负责任的老婆，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可是他永远活在战友惨死的那一天。 罗奇想的多了，杜正一回到屋里的时候，他也没有特别反应回来。 “你在做什么？”杜正一问他。 “思考人生。”罗奇老老实实地说。 “在我看来，你在抽烟。”杜正一干巴巴地提示他道。 罗奇猛然回过神来，其实他也没吸几口，而且都是嘴里进去嘴里吐出来的，根本没走别的孔径。他眨着眼睛惊惧地看着杜正一，生怕会挨揍，但是突然想到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杜正一是他的朋友又不是他爹。 “我就是”他想想，杜正一也抽烟，怎么能有脸管他，他不过就是不请自拿了杜正一一根烟，兄弟间分根烟算什么。想到此处他决定把杜正一也扯上，让他没脸说自己，他把烟叼回嘴里，“我在向你学习抽烟。” 几乎他的话音刚落，一波水弹就准确无误地打在他的嘴上，不但熄灭了他的烟，还呛进了他的嘴里。他猛地跳起来，吐出一大口水，“咳咳”地咳嗽着。 “你特么还有几年才能彻底成年，说不定还能再长一点个子，要是因为抽烟没长起来，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杜正一说，还不解气，顺势抬起长腿在罗奇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一天比一天毛病多，妈的。” “靠，你怎么管那么多，你是我爹吗？”罗奇咳嗽着连骂带控诉，但是没种地一口气跑出了杜正一的势力范围，去浴室擦干自己。 杜正一在床上躺下来，顺手把枕头旁边的烟盒拿走，他明明是揣在了外套里的。他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困倦，现在他的疲倦总是来的这么快，有时候一天也没有使用什么魔法，可还是连基本的精力充沛都有些维持不住。在这种精力不济的情况下，罗奇再要出什么幺蛾子，他都不愿意去琢磨他到底要干嘛。 他随手摆弄着烟盒，盘算着自己的时间，他已经分给了罗奇他的大部分时间，在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里，他对罗奇最慷慨。但愿以后罗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能够想到这点，不要太跟他生气。 也不知道罗奇在浴室里磨蹭什么，杜正一困的提不起精神来，翻身先睡了过去。 罗奇终于从门口露出脑袋来，小心地观察了一会杜正一的睡眠情况。接着，他悄悄溜到了起居室里，在一张舒服的圈椅里坐下，先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快到十一点了。他平静了一会，接着缓缓地滑入了意识世界里，首先查看了属于杜正一的火山口。岩浆在里面舒缓地翻涌着，杜正一睡得很好。 罗奇默默地绕着杜正一徘徊着，在真实的精神世界里也把杜正一视为锚点和坐标，因为这次他要去个远点的地方，他在公共驿站的森林里已经实验过了自己意识能够覆盖的范围，不过这次他可能会走一段更远的路。像关毓山那样有经验的老法师，还不一定会走到多远的地方去。在出发之前，他得先确定灯塔的存在。 意识的世界升腾起来，覆盖了他所处的自然世界，罗奇兴奋地完全投入其中，在自己的视域里观察着这同一个世界。他在意识的世界里再次御风飞翔，在小村的上空盘旋着，乡下人习惯早睡早起，大部分人类都已经陷入睡眠，意念的王国平静无波。 罗奇在这里盘桓了一阵子，适应着全新的世界，他在意念的世界里如鱼得水地巡游了一阵子，接着他开始向远处推进。他成功地克制住了赠送给隔壁大妈一个噩梦的念头，忍住了恶作剧的心思，他还有正事要干。 他能感受到世界的一边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意识，那是人类的城市，数不清的意识之声重叠在一起，他是绝不会向那边贸然靠近的。相反，他选择了村后荒凉的小山，那里只有零星的简单意识，是山野间的小型动物。 杜正一不肯告诉他，但他相信关毓山一定在这里守护着什么，地点不会距离他的房子太远。当然，远近永远是相对而言的，他的距离，是对一个意念法师的感知范围而言的。 乾州的空桑山埋藏着法师的秘密，朔州的老法师又在看守着什么。先祖法师，那些真正的师们一定在地底下埋藏了什么秘密，他至少得瞄上一眼。 第一百七十九章 捏死小松鼠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世界在罗奇的视域里切入了另一重维度，罗奇在检查广阔视野里的每一点流火，意识之光在他的世界里闪耀着，罗奇又生出了一点王者君临天下的感觉。是的，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捏死小松鼠，还不用手。 当然了，这点王者感觉全因为杜正一在睡觉，那个坏人要是醒过来一巴掌就可以把他拍回血肉世界。 罗奇不去想这些，他在意识世界里享受着御风飞翔的快乐，一面监督着这个世界是否自然有序。他渐渐地向村北的山中推进意识，他还记得那山的模样。北方的树林生长着高大挺拔的树种。大部分是针叶树，在罗奇小的时候曾经跟人类的小伙伴一起看过春晚，听过一首歌曲里歌颂了大松树四季常青。 但是，所谓的四季常青，并不是一样的四季常青。在萧杀的寒冬，这里的针叶呈现了一种近乎黑色的暗绿，站在村子里向上望去，山林黑压压地站在残雪里，只会让人觉得沉闷和寒冷。 不过在意识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轻松愉快的，罗奇能感觉到生命在这里虽然不多，却也生机勃勃。有一些意识在深度沉眠着，开始罗奇十分好奇，他仔细地检查着那些简单的意识形式，发觉他们连生命体征都有些微弱。他陷入了困惑，不过很快混在人类世界时得到的动物学知识帮了他的忙，他突然想到那些应该是在冬眠的动物。 罗奇在他的世界里兴奋地转悠起来，被新发现刺激得乱转，他收集着更新的数据，渐渐进入了连绵的群山之中。北方广袤的土地中人口密度极低，一旦进入群山起伏的地貌里，人类就几乎不见踪影。罗奇向前推进了屏障一般的小山，才在似乎是两山的谷地里出现了一小撮人类的意识。罗奇猜测那里是一个偏远些的村子，他的意识俯瞰着那座村庄，接着渐渐降下去，漫游一般踏进人类的世界，随意地开始了他已经越来越熟练的检测。 他分辨出来十一个意识，即便在北方的村子里来看，人数也实在有些太少了。 不过罗奇也不是没听说过“城镇化进程”和“留守人群”这两个概念，这没什么真的值得大惊小怪的。在罗奇的判断中，人类几乎是无害的，他要找的也不是人类的意识。他打算浅浅瞥一下这些人的意识就离开，在稍远的距离里，他已经感觉到他们的意识都在沉睡中。 罗奇的意识穿越了房舍，如同幽魂一般踏入山中的村庄，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寂静。他在村庄空荡荡的街道和院落里停留了一会，没有贸然走进人的意识，罗奇思索着意识空间中的寂静究竟意味着什么，这种连灵魂都觉得空寂寒冷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凉。 意念法师不会喜欢城市，拥挤的灵魂吵到他们都快要爆炸，但是意念法师更害怕绝对的寂静。那不是人类所谓的安静，就算人类栖息在宁静的湖边，依然有鸟鸣鱼跃，罗奇体会到的却是一种可怕的绝对寂静，是毫无生命迹象的寂静。 罗奇倏忽转身，他已经明白了这里到底少了什么。这里少了狗，少了鸡，少了鸭子和牛羊，少了所有村庄最基本的配件。他匆忙后撤，让自己的主体意识退回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他从自己的意识里复制分裂出一个子节点，让那缕意识如同游魂一般踏入村庄的屋舍，贴近沉睡的人类。 他只来得及得到一个表层信息，他惊惶地感知到这些人类仿佛都处在死亡的边缘，所有的生命体征都十分轻微。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冬眠中的动物。 他的分支意识被推出了人类的大脑，与此同时某个能量体被激活了，那个东西在他的意识空间里尖声大叫，灵魂的叫声刺激着罗奇的大脑，它释放出能量刺向罗奇的主体意识。 罗奇在意识的世界里腾空而起，迅速释放了几个护盾，将自己复制出来的分支意识作为诱饵，他的本体连看都不敢看，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也许只有几个纳秒。 他飞速地后退，他回望着来路，寻找着他定好的坐标，杜正一的意念如同灯塔一般显眼，他向着那个意识收缩回自己向各个空间释放出去的分支体，好在这次他并没有深入任何人的意识深处，后退并不算难。哪怕他真的要流鼻血，他也不敢在这种诡异而充满压迫感的地方停留了。 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他也分辨出了被激活的能量体中释出的意识，那个意识十分古老、强大，而且怪异。他拿不准自己能不能对付，可至少远距离跟它争斗太吃亏了。 罗奇在他的圈椅上张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就在他张开眼睛的瞬间，他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尖厉的惊叫。 隔壁，不是隔壁杜正一，是隔壁院子里住的人。有人发出了罗奇根本没以为人类的喉咙能发得出的惊叫声，罗奇在椅子里颤抖了一下。 杜正一猛地从梦中惊醒，一跃而起。 他冲进起居室，又怔住了，一声恐怖的哀嚎来自稍远些的院子。村里的灯又亮了起来，孩子嘹亮的哭声在静夜里传得很远，村里的土狗也跟着狂吠起来。 罗奇从圈椅里跳了起来，他跑到杜正一身边，仿佛不敢靠近窗边一样，他惊惧不定地回头望着窗口。 “哥，我好像看见”罗奇捂住了嘴，不想说出来，好像不想让那个词从他的嘴里经过。 “你看见什么了？”杜正一沉稳地问道，根本没问罗奇为什么会看到他在屋里没看到的东西。他其实立刻就明白罗奇刚才干了什么，他战斗法师的本能让他知道出事了，他一分钟都没浪费在情绪上。 “我不敢肯定。”罗奇焦急地说道，“我要么是看到了一伙快死的人，要么就是看到了活死人。” “傀儡。”杜正一立即转换了罗奇的用语，点点头表示他能明白，“还有什么？” “还有一个古老的意识，在一块能量源里沉睡，应该是一块高能晶体里。”罗奇说，“现在它醒过来了。” 第一百八十章 夜啸 第一百八十章 “距离这里多远？”杜正一冷静地问道。 “我不知道实际距离，”罗奇捏了捏自己的额头，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但我知道大概是翻过一座山，在可能是两山交界的地方。” “地表？”杜正一问道。 罗奇紧张地思索着，他没有进入任何生物的脑袋，他是靠意识来区分生物形态，再依靠生物的相对位置来判断地形的。他快速地回溯了一遍可能有遗漏的地方，最后点了点头，“我觉得是地表。” “几个？”杜正一又问道。 “十一个。”罗奇跟上了杜正一干净利落的节奏，“均匀分布，所以感觉像是村子的自然人口，不过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活物。” “只有十一个的话无所谓。”杜正一说，不过罗奇听出来了杜正一的话里大概有个转折，缺少一个“但是”。 他没来得及思考，村里就又爆发了一连串的尖叫，开关门的声音传了出来，村里的活人喊出了鬼叫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杜正一又问道，他向门口走去，罗奇连忙跟上，两人顺着走廊向屋门口走去。 罗奇抓紧时间边走边说道，“我的意识刚到那里，一个高级能量源就被触发了，我感觉到一个意识，那东西让人特别害怕，我就撤了回来。那几声人类的尖叫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的。” 他们走到了门口，罗奇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了杜正一的小臂，“哥，你记得文琳说的那个乡村中学老师吗？” 他看到杜正一的眸子在昏暗的走廊中注视着他，眸光锐利，“我记得。” “发出尖叫的村民是人类中精神更敏锐的，他们应该是在噩梦中惊醒了。”罗奇说。 可是罗奇也知道，这叫声太恐怖了，远不是一般的噩梦能逼人发出来的声音，那更像是直接作用在了脑神经的恐惧单元上。也许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恐慌，只是个别神经更纤细的人受到的影响更强烈了一些。 “出去看看。”杜正一推开了门。 他们也许是唯一没打开灯的院子，罗奇放眼四望去，到处都是灯光，每户人家的院子似乎都打开了高高挂着的灯。现在厉鬼一般的尖叫声已经停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混乱，村子整个变成了一只瞎眼的蛮牛，缺了脑袋的怪兽。 这只怪兽是由无数开关房门声，哭叫声，喊打喊杀声，以及无数只蹄子跺在地面上的声音组成，无数只畜生挣开了链子，撞开了栏门。有人跑出了家门，顺着街上狂奔，却没有一定的方向可言。 罗奇感受到的只有两个字，混沌。 “这可能是夜啸。”杜正一沉着地说。 罗奇的脑子在震惊中迟钝地反应着，杜正一已经向大门走去，他匆忙跟上，听见杜正一进一步解释道。“古代人类作战，在夜间扎营时，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有记载的次数也实在不少。按照他们现在的医学解释，应该是突发刺激引发的群体恐慌，是一种应激反应。” “就像食草动物突然的群体狂奔？”罗奇说，他们已经打开了大门，他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有点像，就像非洲草原的群体狂奔。说到底，法师也好，人类也好，也不过都是动物。”杜正一低声说道，他厌恶地皱起眉，像是马上要干起脏活来了。 “那我们”罗奇语塞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着我，别离我太远。”杜正一说道，说着就一步迈进了村庄的夜色中。 罗奇紧紧地跟着他，他不知道杜正一是怎么判断紧邻的两家不值得进去，杜正一直接跳过了南边第三家的院墙。罗奇没有过处理紧急事件的经历，但是法师的身体结构让他跳个农村的院墙还是不成问题，虽然落下的时候没看清脚下，可他也立即稳住身体，追着杜正一直奔这家的房门而去。 他拼命狂奔着，北方农村的院子纵深足有五十米，不过眨眼间他们就跑到了门口，他的心狂跳着，突然想到这家的院子没有开灯，屋里也只亮了一盏灯。 就在他们跑到门前的时候，这家的房门轰然洞开，一个魁梧的男人站在门口，瞪着他们。 罗奇心里猛地一沉，男人瞪圆的眼睛里没有理智的光，他就像一头肌肉发达的野兽。罗奇嗅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借着隔壁院子的一点光，他看见男人手上拎着的菜刀。 男人仿佛本能地判断出杜正一对他的威胁更大，他举起手里的刀向杜正一疯狂地挥舞过去。杜正一挥起拳撞开他的手腕，敏捷地一掌劈在他的脖子上，他身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罗奇心急火燎地越过男人，屋里有孩子的哭声，他跑进去，一路在墙上摸索着打开灯。这些村里人房屋的格局几乎差不多，他在最后面的厨房里找到了哭叫的孩子。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孩子抽搐着哭嚎，罗奇仿佛后脑被打了一闷棍，绝望地看着孩子脊背上被砍开的血口。 杜正一紧跟着走进厨房，直奔小孩的身边，“我会一点急救止血，也能加速愈合，但我没有麻将那么专业。罗奇，马上打人类的急救电话。” 罗奇颤抖着掏出手机照做了，打过电话以后，他听见杜正一正在一边用魔法帮那孩子愈合，一边反复问他，“你妈妈呢？” 他一定以为女人也同样遭受了攻击，但罗奇比他更能听懂孩子说的话，“别问了，哥，那孩子说的是跑了。” 他看出杜正一没能理解，杜正一对母亲和孩子的关系有种牢固不破的执念。罗奇轻声说道，“不是逃命的跑掉，是离婚了的意思。” 杜正一怔怔地抬头望了他一眼，罗奇吞咽了一下，“我想今晚一定有不少谋杀案，这里的人埋藏已久的恶念可能都释放出来了。” 杜正一松开了小孩，小孩已经缓和了许多，他对小孩说，“救护车回来的。” 他跟小孩说的太理性了，罗奇估计杜正一根本就不会跟孩子说话，他蹲下身把小孩抱了起来，小孩立刻死命地扒着罗奇不送开。罗奇抱着小孩，埋头在孩子小小的身上，他可能也要崩溃了，他到底释放了什么魔鬼出来。 “跟你没有关系。”杜正一突然说道，罗奇甚至都没有指望杜正一会不骂他，他吃了一惊。 杜正一继续说道，“所有来这里调查的意念法师都会惹出这样的结果。” “是大黑做的吗？”罗奇问。 “我怀疑是关毓山。”杜正一冷冷地说道，“这是个古老的防御手段了。” 罗奇的脑子一团乱，感觉到杜正一在他的肩头捏了捏，“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别的地方检查。救护车会来，警察也会来，别忘了抹掉痕迹。” 罗奇点点头。 第一百八十一章 翻山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跟救护车一起到的还有警察。罗奇短暂地混淆了跟他接触过的几个警察的认知能力，就匆匆离开。 他跟杜正一在村北的关家门口汇合，一同穿过村子，向北走进大山。杜正一处理了最凶险的几家，没有人死亡，大多数是平时就有宿仇，结果在这种情况下出了事。其中有一家人本来就有精神疾病，这次受到的影响最大，打伤了好几个家人，不过好在事发时他的认知水平不足以让他找到合适的杀人工具，他基本是赤手空拳地袭击了家里人。还有两个人是因为受惊才跑出家门，结果在阴沟里摔了跟头，其中一个人撞伤了头部。 “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警察该怎么记录这种集体发疯？”罗奇在半山坡上眺望着下面的村子，上一次他在这里眺望的时候，被杜正一的通灵兽踩断了肋骨。 “聚众斗殴。”杜正一说，“警察应该有这样的经验，再说处理乡野间发生的事，警察大约已经习惯了遇到一些说不清的事情。” 罗奇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本来想说“全都是我的错”，但是事情到了这种程度，反而不是道歉能解决的问题了。就算杜正一没有怪他，可是那砍在孩子身上的狰狞伤口还是扎在了他的心口。 “我应该跟你商量的。”罗奇低声说。 “什么都别说了。”杜正一干脆地说道，转身向山里走去，“如果你跟我说，我会犹豫，但最后还是会被你说服，在这里使用意念法师进行勘查，是非常合理的想法。我只不过没想到你的能力能够发展的这么迅速，达到这样的阶段。” 罗奇跟在他的身后，“可是我觉得你并不希望有人去探查关毓山守护的秘密。” “你是怎么想的？”杜正一突然转过头来望着他，眼神认真，这句话并不是一句带着诘难的反问句。 “因为乾州的那码事。事情都发生在上古法师的城邦里，所以我觉得这里的地底下一定也埋藏着什么秘密。上古法师总是鬼鬼祟祟的，所以我”罗奇停了停，他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听起来就像是在为自己狡辩。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所有听起来像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让他无地自容。 杜正一停了下来，他们在昏暗的树林中对视着。 杜正一开口说道，“据我所知，关毓山守护的秘密并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罗奇本能地反问道，又意识到自己真是昏了头了。他丧气地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真要打听，我只是” 他说不下去了，沮丧差不多把他吞没了。 “我所知道的关毓山守护的秘密会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杜正一说道，这句话吸引了罗奇的注意力。 杜正一警惕地选择着词句，他望着罗奇，猜测着罗奇有可能会猜出多少他没说的部分，罗奇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聪明敏锐，如果有什么事不想让罗奇知道，那么跟他说话就要格外小心。他本能地感觉到罗奇已经掌握了不少情况，只不过他有时候似乎打定了主意只做个瞪着大眼睛的傻孩子。 杜正一缓慢而诚实地说道，“如果关毓山还负责着看守朔州的什么东西，那就是我不知道的事了。” 罗奇看了他一会，“我知道你只不过是想跟我一起承担责任。” 杜正一沉默地望着他，他苦着脸又加了一句，“我不是抱怨，你的好意我明白，我欠了你好多个人情。” “用不着说这个，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进山里去看看。”杜正一说道，“山中有傀儡，这对于人类来说始终是个可怕的隐患。以后来这里继续调查关毓山案的法师，如果只是个普通的执行法师的话，也会遇到危险。” 他的眼睛望向罗奇，等着看罗奇的意思。罗奇点点头，“这是我的债，有债当然要还。” “那就走吧。”杜正一简明地说道，转身继续向山林里走。 罗奇跟了上去，山间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硬脆的雪块夹杂在荒草从中，罗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杜正一。路不好走，但他没有心思抱怨。 好在杜正一的本事总能超过罗奇的预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着杜正一左拐右拐就走上了一条狭窄的山路。 在这么北的地方没有特别险恶的大山，一旦踏上了正路，翻山就再也不是什么难事。罗奇有种感觉，杜正一经历的丰富程度，一定严重地超过了他的想象。 杜正一释放了一只小型的冷光焰火球，火球稳定地停留在他们腿部的高度，照亮前面的路面。他的体力非常好，罗奇生怕自己拖了他的后腿，他几乎什么也不敢想，拿出全部精力来赶路。 不过关家后门正对着的这座山，看起来虽然不算多高，走起来却是很远的一段路。以两个法师的敏捷程度，仍然花了三个小时才爬上山顶。 罗奇登上山顶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在他的面前，黑暗宛如深渊，群山和谷地沉没在这片黑色的虚无之下。 黑暗超过了他的想象，罗奇想念他在意念世界中飞跃群山的感觉，那时这里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他转身向后望去，人类的城市上空漂浮着绚烂的光云。虽然那一般被称做光污染，可是文明的光亮比黑暗的山林更让人觉得安全。 “走吧。”杜正一没有回头，率先踏入了下山的路。 “我不能肯定具体的方位。”罗奇跟了上去，下山的速度太快，他的膝盖有点撑不住，微微地有些发抖。 “没关系，”杜正一说，“我能感觉到。” 罗奇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斜坡上。杜正一敏捷地一把拽住了他，这才感觉到他手腕的冰冷。 “你很冷吗？”杜正一问他。他调高了火焰的高度，看见罗奇只穿着他睡觉穿的恤。 “没事。”罗奇忍着哆嗦，“早点找到就能早点干完活，你能感觉到高能晶体？那玩意还在运行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山谷中的村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能量在达到一次峰值以后就衰减下去了。”杜正一又打量了一番罗奇，没再提他看起来就像根冰棍的事。 罗奇蹙眉思索着，“就是那次峰值引起了夜啸。” “对。”杜正一说道，他又开始向前走了，而且这次加快了步伐，罗奇差一点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你说夜啸经常发生在行军途中临时驻扎的军营里？”罗奇低声问道。 “所以也叫营啸，战争中的士兵比普通老百姓精神紧张得多，发生营啸的时候，几个紧张过度的神经，就能引起全营的混战。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防备人类的方式，如果人类的军队威胁了法师的聚居地，法师的数量又远远小于人类军队的数量，或是留守的法师能量不足，这种能在夜间刺激人类大脑，让他们害怕到丧失理智的方式就非常有用。”杜正一说道。 “你觉得是关毓山干的？”罗奇问道。 “你也看到净土寺的行动模式了，关毓山应该也已经查出了不少事，他最后的时刻一定主要防备的是人类。不过，这种武器可算不上一个师自保的上等武器，更像是关毓山点燃了一座远古的烽火台。”杜正一边走边说道，他望着远处的黑暗，他的视力很好，一点点的光就能让他看清前路。“法师为了自保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像今晚这样的骚乱一定会被列为严重的非自然现象，这等于是关毓山为自己准备的死亡信标，琼林的执行法师最晚明天早晨就会到。可是到头来他的死亡实际发生的可能非常突然，死亡的过程非常温和，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需要激发信标，警察比琼林都要更早发现了他的死亡。我的直觉是这样，但这里面还有说不清楚的地方。” “我也有点混乱。”罗奇颤抖着说道，他已经累得麻木了，这会儿的颤抖完全是冻的。“关毓山是摆弄活死人的那种人吗？看看他养的孩子，看看关歆月，我不觉得他是那种人。”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在前面带路，敏捷地在林间穿行，绕开小路被截断的部分。“一山之隔，这地方却少有人来。” 这句话说的罗奇心头一动，陷入了沉思，连寒冷都有些忘了。他们急匆匆地走了一阵子，罗奇突然抽了一口气。 “他们说妖兽与恶鬼同时出现。”罗奇在他身后突然喃喃地说道。 杜正一回过头去看了罗奇一眼，有些惊异地问他，“你说什么？” 罗奇抬起头在黑暗中望着他，“我说的是文琳说过的话，她说穷奇现身的那次妖兽与恶鬼同行这分明是人类的描述。所以恶鬼不是指驱遣穷奇的法师，人类怎么会看到跟穷奇通灵的魔法师？那一定是活死人，活死人才会被人认作恶鬼！” “这世界上有一个空桑山的传说就已经很离奇了，难道人类还能每个省都分得了一个空桑山吗？”杜正一说道，在罗奇那双带着惊恐的眼睛瞪得更大的时候伸出手止住了他。“我们已经走到了，村子就在脚下，一切等我们看了再说。” 罗奇怔了怔，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无声地点点头。 “下面确实是一个村子，你的感觉很准。”杜正一说道，他缓和了一下，“如果你又说准了这里也是一处空桑山，那我们今晚这趟就是个大活儿了。如果我感觉不好，让你走的话” 罗奇不等他说完就点点头，“我就马上跑，不管你的死活，放心吧哥们儿。” 杜正一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转过头去凝神望着眼前的黑暗，渐渐严肃了起来。山谷如同一只巨碗，村子就在碗底静默着，没有一丝灯火。 罗奇不知道杜正一怎么能看清楚，不过他猜想杜正一不是在用眼睛看，他是在用魔法测量。罗奇如今也可以不用眼睛看，但他只要一想到那块高能晶体中古老冰冷的意识，胃液就快结成冰了。 杜正一突然快步向下走去，罗奇急忙跟上去，跟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法师的火焰环绕着村子的外围燃烧起来，火舌舔舐着枯草，火星如同萤火般飞起，罗奇的耳边充满了燃烧枯枝的脆响。村中的街巷里有人影一闪而过，罗奇的心中一紧。 杜正一从火焰的缺口中缓步走了进去，罗奇焦虑地看着他，直觉要出什么事，杜正一的脚步就在这个时候顿住了。 “怎么了？”罗奇低声问道，上前一步贴近了杜正一。出乎他的意料，杜正一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他，把他挡在了身后。 “我来过这里。”杜正一低声说。 罗奇吃了一惊，在他身后惊讶地看着这座荒废的村庄。院墙已经半数塌毁，坍塌的土墙上长着草，院子里瓦砾成堆，房子早已没了门窗，也许是这里的人离开时拆去的。这地方应该很久没人住了，罗奇一瞥之下也看出来这里有浓厚的九十年代中国农村的风格，跟今天的农村已经不大一样了，所以辨识度很高。 罗奇并不觉得这样的荒村很罕见，玩越野的人偶尔就会发现这样的地方，前二十年里随着生产计划的改变，比如说矿区开采的终结，林区的退耕还林，生产队离开以后都有可能留下这样的荒村。他甚至有点希望杜正一弄错了，说不定他去过某个跟这里差不多的荒村。毕竟前几十年中国搞建设的时候不求特色，全国哪的房子都盖得差不多，乡村多说有点南北之分。如果杜正一往西走上一千公里，遇到的农村也不会跟这里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杜正一如临大敌，这地方的诡异就带上了几分不吉利。 “小心一些。”杜正一说，“站在我身后，什么都不要碰，如果事情不好我们就随时撤退，把这里留给琼林自己解决。” “好。”罗奇老实地说道。他的眼前一花，没看清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人影在院墙后面闪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傀儡 第一百八十三章 “把脸蒙起来。”杜正一低声说。 罗奇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他几乎从不离身的户外围巾，套在了脸上。 杜正一没有费神去查看荒村中的人影，罗奇听见杜正一念诵起最古老的咒语，成串的密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汹涌的力量自山谷的地底深处，自星辰之外涌动起来，罗奇战战兢兢地感受着这近乎有形的力量涌起，自从蛮荒时代就潜藏在地底和星天之外的原始力量被召唤了出来。这力量足以打开空间之门，足以生发万物，罗奇仅仅触摸过这力量的门径，他知道杜正一已经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远，刻写在基因里的密语让杜正一更适合驾驭这伟力。 绕着荒村燃烧的大火向着星天飞升，无数古老的火焰精灵在大火中隐隐现出形态，它们交缠着跳跃向更高的夜空中。火中生出干热的风，打在罗奇的脸和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像从沙漠中吹来的带着沙粒的热风。罗奇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宏大而原始的魔法力量，他感觉得到蛮荒而躁动的力量，他听得见浅浅的低语，吟唱着古老的语言。 他其实从来没想过杜正一已经走的这样远，他知道杜正一是难得一见的法师，但他怀疑这样的力量只有远古的法师才能召唤出来。他同时也心惊肉跳着，杜正一平时对力量的使用简直吝啬，没有巨大的威胁他不会使用真正的力量。 杜正一向前踏出一步，罗奇听见大地深处有惊雷在回应着他，但他同时怀疑这雷声和这山谷的轰然震动都不存在于人类所生存的这个维度。罗奇同样明白，较量一定已经开始了，大地深处的吟诵在他的大脑中回响着，如果这里还站着其他法师，他相信他们也一样能感受到。这样的较量已经不是他的小猫戏法能解决的问题了。 杜正一在吟诵请求，请求沉睡的意识回到远古的安眠，罗奇没有打开自己的意识壁垒，但他已经感觉到那个带给他恐惧的意识在叩着他的大门。他关紧自己的意识不予理睬，星天在他头顶的火焰上空闪烁着，轨迹仿佛在挪动，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看到了一片陌生的星空。 一个黑色的人影终于缓缓地从墙垛后面走了出来，人形的生物在断墙的阴影后面木然地看着他们，罗奇不知道他还是否仍然是人。 杜正一停下了脚步，也停止了吟诵，罗奇没看清楚他的手中是怎么多了一把短刀的。 “出来。”杜正一说。 罗奇意识到自己听懂了杜正一说的这句话，杜正一说的并不是人类的语言，那是古老法师的语言，已经完全退化为驱动魔法的咒语。罗奇短暂地想道，当法师出口的语言便是自由的命令时，法师的世界到底曾经拥有过怎样的荣光。 那玩意应声走了出来，动作机械，罗奇曾经想过活死人的样子，但那东西跟罗奇想象的不一样，至少不像人类的电影里描述的那样丧。罗奇紧张地观察着那东西，它的运动神经没有丝毫的不正常，那玩意的几步路走的看起来比大多数人都标准。 罗奇的脑子里突然炸开了一个想法，杜正一管那东西叫傀儡，他没有把它叫作活死人，也没叫作僵尸，一定是因为那玩意一点也不僵硬。他觉得那个傀儡走的比大多数人都标准，是因为它真的就比大多数人都标准。 一般人走路总会有点自己的毛病，最典型的是外八字内八字，再比如细微的特征，有人走路习惯往高窜，有人走路习惯拖步子，有人驼背有人爱弯腰。可是那个傀儡走路的样子极其的平滑，稳定，就像一个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 罗奇知道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所谓机器人就是抹杀掉了人性的类人机器，傀儡就像抹杀掉了所有个性的人。 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它仍然是人。 傀儡走到了火光覆盖的地方，罗奇看到了它身上穿着熟悉的棕黄色僧衣，罗奇错愕地张大了嘴往上看，傀儡的脑袋长出了一层浅浅头发茬，前几天它一定还是个光头。罗奇仿佛被狠狠地打了一棒子，那是净土寺的假和尚，活生生的，同时又仿佛已经死了的和尚。 他望着他们，几乎不眨一下的眼睛里倒映着漫天的火光，仿佛是他作为人的最后一点智慧之光。他静默地望着他们，对杜正一召唤出来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力量毫不畏惧，讽刺的是在地狱的业火之前，他神态安详的仿佛他终成了正果。 罗奇几乎要叫出来了，他转头看着杜正一，他从杜正一平淡无波的眼睛也看到了犹豫，他的额角滴着汗，握着刀的手上青筋暴起。 一个若有若无的感觉拂过罗奇的意识，他突然大叫出来，和尚的手中寒光一闪，以人类根本不可能达到的速度猛冲过来，不顾一切地向杜正一冲杀过去。罗奇知道那瞬间的感觉是一种进攻的驱动念头，傀儡永远是有控制源的。 杜正一的应变很迅速，傀儡的所有神经都被刺激放大到了极端水平，仿佛嗑药嗑到了极限的运动员，发挥出了人体最大的潜力。他的力量和速度都近似了法师的水准，但他毕竟是盲目的攻击，战斗技巧毕竟有高下。杜正一手中短刀锋利的超乎了罗奇的想象，他一刀格开，砍中了和尚的手腕，竟然整齐地切下了和尚的一只手。 罗奇强忍着没有叫出来，可是也许他接下来看到的这一幕比残忍的战斗更可怕。和尚的手腕血流如注，但是和尚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疼痛和流血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他另一只手中的刀迅捷地向杜正一刺去。 杜正一没有再顾忌，他左手中生出火焰，照准和尚的脸扔去，接着他一脚把和尚踹了出去，回手拉着罗奇后退了几步。 杜正一焚起的火比普通的火焰燃烧的更凶猛，和尚的衣服首先燃烧了起来，他的脑袋笼罩在火焰里。罗奇闻到肉脂烧烤的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东西带着一身的火焰仍然朝着杜正一和罗奇的方向冲过来。 幸亏杜正一已经拉着他不断退后，和尚跑了几步以后终于倒下，罗奇怀疑那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体力不支，更不是因为恐惧，仅仅是因为火终于烧到了他的脑子。他倒在地上，几分钟以后就变成了一具焦尸枯骨。 罗奇现在明白，傀儡的所有恐惧和痛苦的感觉都被关掉了，他的运动神经被放大到最大，攻击的意念贯穿在他的大脑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傀儡（2） 第一百八十四章 罗奇瑟瑟发抖，呆呆地望着那具尸骸，几分钟以前他还与活人无异。 罗奇颤抖着问出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你觉得在最后的时候，他还有没有自己的意识？”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面色冷峻地望着被燃烧的火焰包围着的荒村，数个黑影在火光中现身。 “十个？”他问道。 罗奇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的嗓子嘶哑得只发出一个含糊的声音，伸手抓住杜正一的小臂。手掌下的小臂滚烫，肌肉坚硬如铁，罗奇颤抖了一下，“让我试试。” 杜正一看着他，仿佛他也吞下了一团火焰，“太危险了，我还没能熄灭那个苏醒的意识。” “让我试一个，至少试一个。如果能把他们复原的话，就不用背上十一条人命债，如果我不能复原他们，我们也一样不用背上人命债。”罗奇说，他焦虑地望着杜正一，在漫天的火光下杜正一就像浴火的神祇。 “罗”杜正一突然意识到他差点说出了罗奇的名字，他紧紧地抿上嘴，闭了闭眼睛。 罗奇惊异地望着杜正一，这是杜正一绝对不会犯的错误，他感觉得到杜正一的心烦意乱。在这座荒村里杜正一从一开始就动了真格，下了杀招，召唤了远超过对付十一个傀儡的力量了，所以杜正一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他没能发现的危险。 “到底怎么了？”罗奇问道。 “我曾经到过这里。”杜正一说，他看了罗奇一眼，又抬起头环顾火光背后的村庄。“不完全一样，但一定就是这里，我认得出来。” “什么时候？”罗奇也盯着火光背后不断接近的黑影。 “不是在真实世界，是在关家井下的那场幻境里。”杜正一低声说道。 罗奇大吃一惊，他已经不知道他现在是精神变得更紧张了，还是已经崩断了神经。“我叫醒你的那次？那时候你没说是什么幻境。” 杜正一转过头来看着罗奇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地说道，“我看见你困在了这个村子里，困了一生，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个疯老头子。” 罗奇想要感谢这个晚上，他经历了惊心动魄，见了疯子、恶鬼，甚至闻了人肉烧烤的恶心味道，所以同一天晚上不管再出点什么事都没办法让他更害怕了。不是他不害怕，只不过他用来装恐惧的这块槽子已经涨满了点，再也多不了什么了。 在杜正一告诉他这句话的这几秒钟里，他甚至还来得及理智地分析了一番，“我最开始跟着你的时候，你就告诉我，未来是不可预测的。你觉得那块致幻晶体，向你揭示了我的未来？” 杜正一的脸色有了一丝动摇，他的声音极低，“可我没想到会真的站到了这个关口，我不想冒那个风险，你的意识的确有可能真的被那块石头里的老东西囚禁在时间深处。在魔法世界里，陷阱实在太多了。” 罗奇咬着嘴唇，对这些话并没有特别惧怕的感觉，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他已经没有时间了，火焰的囚笼只有一个缺口，第一个傀儡已经走近了缺口。 “给我几秒钟。”罗奇说，他红着眼睛转头去看着那傀儡，“十秒钟以后，你继续关闭那个意识。我保证，我只接触一个傀儡，别的我什么都不做。” “别”杜正一说，又紧紧地闭上嘴，咽下了后面已经没用的话。 罗奇猛地跳进了意识的空间，他没有管弥漫在整个意识空间的尖啸，那古老的意识残缺不全，像一个粪坑一样散发着全部人性的恶。但只要罗奇不去在意，他在意识世界里的行动速度就更快，他直奔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类的意识。 在他意识的深井里，罗奇轻易找到了被激发得最活跃的部分，读取了他身体里飙高到人体极限的指数。意识空间的尖啸声骤然加紧，仿佛是垂死意识的尖叫，罗奇感觉到另外一个声音，那是杜正一在继续进行关闭意识空间的过程。作用是双向的，就连罗奇也觉得意识空间在缩这种时候让意识回到自己的中才是舒服的。压力让他的工作效率成倍地增长，他几乎是在意识空间里红着眼睛拼命扫描人类的意识。 罗奇仿佛是直接掀开了人类的头盖骨，人类的意识摆在他的面前，他寻找着那些代表着恐惧、喜悦、自卫以及所有人之为人的部分。罗奇在意识的虚拟世界里把人类的大脑降维为二维平面结构，在状图形里复杂的神经结构缺失了很多部分，在拓扑图里又有许多部分彻底暗淡了。 罗奇痛苦地向后退去，在离开这座意识的深井时直接瓦解了他的大脑机能。 在火光之中向杜正一疯狂砍杀的傀儡和尚猛地站住了脚，如同突然死机的机器人一样瘫倒在地。 罗奇守住了自己的保证，没有去跟呼啸着的古老意识纠缠，径直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杜正一明显松了一口气。 “烧死他们吧。”罗奇直愣愣地瞪着火光后面向着他们直扑过来的人影，“他们的自我意识已经被完全毁掉了，他们早就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杜正一什么也没有说，大火闭合了起来，最后的缺口消失了，无数火焰的精灵在火影中恍惚现身。火焰升腾着，越烧越旺，火焰的颜色足以融化钢铁，罗奇有一会几乎看清了精灵纤细的脚踝。 大火吞没了一个又一个人类的身影，早已不再为人的傀儡被大火吞没，在这样的火焰温度下，罗奇猜测他们大约连尸骨都不会再留下。 杜正一继续着关闭意识的进程，罗奇谨慎地在他的身边监控着，他能感觉到杜正一的步调非常稳定，古老阴森的意识在一点一点丧失活力。大火中的傀儡全部消失了，就在这时，罗奇突然感到杜正一的进展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在他们的对面，突然就变得空荡荡了起来。如果意识陷入沉睡，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罗奇惊诧地暗暗探测着，“你把那玩意杀了？” 杜正一沉着脸注视着前方，“不是我。” 第一百八十五章 火 第一百八十五章 罗奇直觉火焰中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大火在几分钟之内就完成了合围，荒村会被烧成白地。荒村之外有一圈结界，火势并没有向外蔓延，杜正一控制着连钢铁都能融化的高温火焰向内燃烧。荒村变成了一座巨型炼钢炉，罗奇怀疑到最后连块砖头都不会剩下。 “最后村子会被你烧出一块大坑吗？”罗奇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出掐死老魂灵的人或者东西出来，他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杜正一望着大火深处，皱起眉头，罗奇又开始有了那种感觉，杜正一能看到他看不到的东西。他已经浅浅地用意识试探过了，火场里没有任何意识。“是神兽吗？”罗奇着急地问道，“穷奇？还是貔貅？” “是神兽，两头。”杜正一低声说。 罗奇紧张了起来，火场已经在收缩，火光在村庄的中心地带进行着最后的激烈燃烧，罗奇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在大火中恍惚看到了人形的影子。 火光冲天，群山静默，一瞬间罗奇生出了一种幻觉，仿佛人类从未出现过，万古如斯。这里只有法师，和法师瑰奇的世界。 人影出现在火光深处，罗奇开始以为杜正一终于犯了个错误，接着火光中出现了第二个人影，罗奇终于明白了杜正一的意思。 罗奇在火光中看到一把红色的伞，一个男人撑着这把伞，高热的火焰仿佛是水，被红色的伞分开，火星落在伞上。撑伞的男人大约刚到中年，他的脸还很年轻，可是痛苦雕塑了他的面庞，他的身材瘦削却健壮，他的步调平滑，但是罗奇看到了他左手撑着的手杖。 那把手杖分散了罗奇的注意力，他仿佛被开了一枪，呆呆地望着那只暗淡的手杖，就好像那玩意儿是死神用来收割死亡的镰刀。那男人跟他对视了一眼，眼神茫远，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罗奇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根本就不够看的，他的胸口翻腾着苦水。 罗奇不是自大的人，但近来他渐渐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一个意念师。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他被人上狠狠上了一课。罗奇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这两个意识的存在，杜正一发现了他们的魔法痕迹，而在他的视域里，他被人捂住了眼睛。 男人的视线转向了他伞下的人，罗奇这才从呆滞中转向了那个人。那是一个年纪不算大的男人，身上穿着一整套西装，在大火中走来西装保持完好，罗奇第一眼只注意到他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接着就被他的穿戴吸引。他的深色西装做工精良，衬衫的衣领上有领带针的光亮，他的领带上甚至老派地带着略显华丽的领带针。 相比为他撑伞的男人那副痛苦锻造出来的成熟稳健，走在伞下的男人显得是那样年轻活泼，行动敏捷，精神饱满，神色间唯有踌躇满志的愉快。他甚至对着罗奇和杜正一露出老朋友一般的笑容，一定是杜正一根本没有理睬他，他还略带抱怨地朝罗奇眨了一下右眼，仿佛他笃定罗奇会欣赏他的幽默和体面的礼貌。 但在拉近的距离里，罗奇看出来他也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年轻，他笑起来的时候眼下有细细的纹路。在同样拉近的距离里，罗奇还看见他的袖子上戴着银质的袖扣。 他的精神状态极佳，恨不得脚下生风，他的举手投足都优雅有力，仿佛天生的领袖。 他远远地向杜正一伸出手，诚意十足。 杜正一悠闲地把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里，摆明了不打算握手。罗奇惊讶地来回看了一番，低声问，“你们认识？” “不。”杜正一闲闲地说道，“我只是见过类似的场景。” “在什么地方？”罗奇紧张地问。 “有一年我在京都。”杜正一说，“看到一场模仿艺妓出街的夜晚游行。” 罗奇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笑出来了，但是对方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头顶上的红伞，竟然“噗嗤”一声笑了。“不好意思，家里的伞全都被拿出去了，就剩这一把了。” 罗奇知道他在说笑，他忌惮地看向打伞的那个冷面男人，他脸上的痛苦一直就没有褪去半点，仿佛痛苦已经根深蒂固盘踞在他的骨髓之中。他们已经走出了火场，他抬头收起了那把能当做古董的红色油纸伞，随手就扔进了身后的火里，伞在大火中瞬间化为乌有。 罗奇抽了一口气，西装男又一次笑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眼底，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一定做惯了领导，有一种懒洋洋的自信贯穿他的全身，可他又有些干练的实干风格，罗奇隐约想到他的权力应该并非完全来自继承。 那人笑了，带着看穿对方的自得。既然杜正一拒绝握手，他略一鞠躬罗奇想到了本尼迪克特，不是福尔摩斯的那一个，是在莎士比亚戏剧舞台上的那个。但是接着他清楚说出的话，却如同惊雷席卷山谷，“杜正一，年轻有为，我仰慕已久。”他向着杜正一点了点头，又优雅地转向罗奇，同样点一点头，“还有罗奇，最新加入传奇法师俱乐部的小朋友，你的能力连我的朋友小丑鱼都赞不绝口。” 罗奇在户外围巾下的嘴张大了，他呆呆地望着那个男人，他的傻样把男人逗乐了。 他疼爱地望着罗奇，揶揄着，“摘下面罩吧，戴着那东西不热吗？这里的火焰温度有一千五百度呢。” 罗奇摇摇头，认真地说道，“火场灰太大了，大多数火灾遇难者都是呛死的，你不知道吗？”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真的很喜欢罗奇这种认真装傻的样子。在他的身边，那个更让罗奇害怕的男人转过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罗奇避开那男人的视线，杜正一突然在他旁边说话了，“作为焚莲者的领袖，你真是年轻的吓人。” 西装男望着杜正一，眼神愉悦，面色温和，仿佛社交场上见到了重量相当的朋友。“鄙人姓赵。”他精神抖擞地说道。 “大姓啊。”罗奇忍不住说。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赵先生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们杀了十一个人。”罗奇抓住了要点，语带控诉，“不知道从哪来的赵先生。” “这可是含血喷人，人是你们杀的。”赵先生笑道，整了整自己笔挺的衣领。 罗奇一下子火了，“没有自主意识的人还是人吗？你们已经阉割掉了他们的自我，活着也不过是你们的傀儡，这比杀了他们还要残忍。” “如果你们没有逼得那么紧，他们也不会被完全抹掉自我意识。”赵先生望着罗奇说道。 罗奇大吃一惊“难道我们没发现净土寺的问题，最后你们就不会杀掉他们毁灭证据吗？这样的抵赖也太幼稚了。你简直让我失望，烧果子的老大。” “我的意思是说，杀戮不会让我觉得快乐，我不是个疯子。”赵先生平静地说道。 罗奇领会了他的意思，虽然不舒服，可笑的是这竟然是个坦诚的开局。这个能力深不可测的赵先生，和他的小丑鱼，毕竟没有直接把他们推入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里。 赵先生向前踱了几步，铮亮的皮鞋踩在瓦砾堆里，“我们处在危机中，战争不可避免，我们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战争里，死亡是惨痛的损失，我也不希望看到。但是你要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战争不会爆发，或者认为战争里可以没有死亡，那我可真得说，你的心智有点配不上天赋。” “谁的战争？”罗奇被奚落的有些不舒服，那人的自信能逼得人自惭形秽，他咬着牙问道，“谁跟谁的战争？” “我们和人类的战争。” 罗奇觉得这简直可笑，“你发起的？” “我听说你非常了解人类。”赵先生在瓦砾堆里闲庭信步，“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下人类一共灭绝了这颗行星上的多少种动物？” 罗奇不吭声，他不能信服，但他也不能辩论。如果他说人类和动物不可同日而语，那么法师和人类又是什么关系？法师的大脑比人类更发达，是不是可以说相对于法师来说，人类也不过就是大猩猩？ 赵先生微微地笑了笑，知道自己已经赢了，而且他还打算趁胜追击，“人类从他们的祖宗开始就是这副德行，他们把他们的祖宗叫什么来着？” 他说到这里嗤笑了一声，“智人，觉得自己真聪明啊。不过智人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种族，可是其他的人类呢？北京猿人去哪里了？尼安德特人去哪里了？佛洛勒斯人去哪里了？我想你大概知道，那些稍逊于智人的人类几万年前就被智人灭绝了。我们法师幸运的稍胜过智人的人类，幸运地一直生存到了今天。但是现在人类距离发现我们的存在，只有一步之遥了。我甚至不敢说现在人类是不是已经胜过我们了。” 他耸耸肩，身后的大火猛地燃烧的更旺盛了，直窜上几十米的高空，“这样的大火以前只有我们法师能制造出来，可是现在难道人类不可以吗？你觉得人类会感激我们普罗米修斯，还是希望普罗米修斯滚到看不见的地方去呢？” 罗奇说不出话来，焚莲者的首领转向了杜正一，“我想你的心里其实是同意的，对不对？” 杜正一没有说话，罗奇惊诧地转头望着他。在火光下，他看不透杜正一的表情。 “罗奇，你难道不明白吗，你的朋友是琼林的战士，他是为了保卫法师的世界而生的，我也是如此。焚莲者和琼林都是一样，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种族的利益。”赵先生说道。 杜正一终于开口说道，“如果有一天人类真的与我们开战，我会为了法师战斗，但是我不会像你一样屠杀百货商场里的无辜人类。” 赵先生的眉厌恶地皱了起来，“这的确就是琼林的观点，软弱无用。要推翻旧习惯，旧思维，没有火与血怎么行？” 罗奇回过神儿来，“你是专程来找我们辩论的？不应该啊，一把手哪有这么闲的？还是在灭了我们之前你要例行演讲？” 赵先生大笑出来，颇有些回味地说道，“我的确很久没亲自动手了，但我得到今天的位置靠的是实干，可不是靠演讲。” 罗奇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说道，“那我们究竟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劳动赵教主的亲自驾临。我听说你们已经派了小丑鱼干事来干我们了，难道还不放心，要亲自出来看着我们咽气吗？” “这是一个误会。”赵先生叹了口气，立定脚跟，前后摇晃着笑嘻嘻地说道，“黎绪出的事震惊了我们的高层，其他贤者法师未经我同意，直接知会了小丑鱼。我想你一定能理解，老头子们总是大惊小怪。” 罗奇点点头，也学着他的声音叹了口气，“黎绪真不是个玩意，你知道的吧？” 赵先生微微笑了，“但他也用他自己为你打通了任督二脉不是？这种因祸得福的事情，怎么说的清楚呢？” “你怎么知道？”罗奇警惕地问他，“从我父母那里知道的？” 那男人看着他，他们站的近了，罗奇发现他其实没比自己高多少。他竖起两根修长的指头，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对着罗奇笑了起来，“靠脑子就可以知道。我可不是琼林那堆老骨头渣子，能被杜正一耍得团团转。” “杜正一没有耍任何人，”罗奇不由自主地替杜正一辩解道，“他是在从焚莲者手里保护我，我这个弱小的未成年人。他从来也没有背叛过琼林。” 那人看着罗奇翻了个白眼，“随便你怎么自欺欺人，我听人说罗医生的儿子第一天赋是满嘴跑火车，现在看果然情报没有误差。” 罗奇受到了严重的侮辱，免不了针锋相对，严肃地说道，“也随便你怎么说。不管现在的你是不是真身，我们多少还是能感觉到你的许多真实特征。这些都是焚莲者首领的第一手材料，能丰富对你的侧写，琼林会对杜正一带回去这些信息非常感兴趣。” 结果却换来了赵教主一连串的大笑，“别扯了，琼林的范矢尊者巴不得把他置于死地呢。真的有人会听他说话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小弟弟 第一百八十七章 “怎么样？小弟弟。”赵先生笑道，“官僚主义的琼林和实用主义的焚莲者，二选一，你选哪个？” “谁是你的小弟弟？你裤裆里要是没有那玩意的话，一定是落在娘胎里了。”罗奇黑着脸说。 赵先生也没有生气，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瞪着罗奇，“我猜你烦死了琼林，内心还是向往着革新的。你的心里已经充满了对琼林的恨意，对不对？因为你恨死了权威，是不是？恨死了能替你做主，夺走你的尊严，随意阉割你的权威？” 罗奇紧紧地咬住了牙，柔软的面部轮廓绷得死紧。 他笑着，不等罗奇回答，转向了杜正一，深吸了一口气，一副戏剧性的做派。“至于杜先生，你真的忠于琼林吗？我猜你第一忠诚的是法师血统，是你家族一千年都不曾改变的安身立命的根本。实不相瞒，如果没有杜家几代人的匡扶，焚莲者早就不复存在了，我对杜氏一族只有敬仰。” 罗奇仿佛被人敲了一棍子，惊讶地瞪着那个在所有人的心里点燃了漫天大火的男人，杜正一在他身边沉默不语，他弄不清楚这是不是比赵教主丢出来的那两个炸弹更难以接受，他甚至都不敢转头去看杜正一。 赵先生向他俏皮地眨了一下右眼，“你也许不知道江左杜氏，那可是我们法师最后的名门望族，可叹的黄金年代最后的遗存，最接近九位始祖法师血统的家族。琼林在近代历史中把杜氏一族完全抹掉了，因为作为琼林的战神家族，这把战刀已经越来越不可控。但是焚莲者不一样，我们永远记得杜氏的付出，没有他们，焚莲者早就已经暴露在琼林的眼皮底下了。” “他们”罗奇刚一张口就哽住了，在山谷中沸腾的大火前，冰凉的寒意自他的脊背上流下，“他们把这族人全杀了？” “当然没有。”赵先生好像被他逗笑了，不过他的笑容里有一丝冷冰冰的黑色幽默，“他们把有反叛嫌疑的成年人都杀了，其他人被迫改变了姓氏离族而居，琼林甚至限制了他们的居住地。至于他们的孩子，全都被带进了琼林抚养。” 罗奇一把扯下了他脸上蒙着的户外围巾，因为他再也上不来气了，他剧烈地喘息着，转头看着杜正一。在火光的照耀下杜正一的脸上仍旧没有半分情绪，他轮廓分明的面庞看上去像是在大理石上雕刻出来的。 赵先生一笑，突然从罗奇的面前消失了，罗奇怔了一下，他突然出现在罗奇身边紧紧贴着罗奇的左胳膊。罗奇差一点大叫出来，赵先生在他的耳边笑了起来，“忘了说了，我虽然不姓杜，但我的外祖母是杜家的女儿。” 杜正一突然越过罗奇，一刀向他刺过去，罗奇“啊”了一声被杜正一同时扯到了身后去。赵先生笑了一声，闪现在沉默的小丑鱼身边。 “啧，我可不想领教你的刀。可惜了，我没有杜家祖传的合金化学结构。”赵先生笑着说道。 罗奇禁不住也瞥了一眼杜正一手中的刀，法师可以从虚空中制造武器，也可以制造装备，但法师必须知道需要吟唱的密名，还必须知道造物的化学结构。杜正一的短刀颜色暗淡，形状优雅，没有任何纹饰，却有着致命的坚固和锋利。 “我听说杜先生特别开不起玩笑，果然如此。”赵先生又说道，脸上的神色认真了不少。 他旁边一身黑衣的严肃男人也看了罗奇一眼，穿透性的目光在罗奇和杜正一身上研读着。但罗奇没有心情应付他，只是打开了自己的意识空间，防备着任何突然进攻的心灵感应者。 “但我希望你不要误会。”赵先生望着罗奇说道，面上微带歉意，“焚莲者走了许多弯路，还有一些人，比如说黎绪完全不能理解我们的宗旨，擅自做出了许多不太好的行为。如果你需要道歉的话，我可以为黎绪的行为为你道歉。” “如果我需要？”罗奇说，他看着赵先生，他飞扬的冠冕下扣着的灵魂并不真的谦逊可爱。 结果赵先生笑了起来，“总比琼林要好，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跟你们道歉的。” “道歉屁用没有，我不需要。”罗奇低声说。那个叫小丑鱼的男人又看了他一眼，他怨怼地瞪了回去。 “罗奇，我希望你明白，如果焚莲者真的都是一些像黎绪和赵之言那种货色的话，杜氏一族是不会与之为伍的。”赵先生收敛了笑意，低声说道，“你了解杜正一，他是一个真正的杜家人。” 罗奇没有说话，他要消化掉这些信息和这些信息带来的震动大概都需要到后天早上。 “我想作为焚莲者的现任领袖，我需要亲自来向你们解释清楚，以及表明诚意。我想只有我亲自现身，亲自恳求你们的理解，才能表现出焚莲者最大的诚意。”赵先生认真地说，他平静地望着罗奇，以及杜正一，“我没有任何私心。我，以及小丑鱼，还有其他真正的焚莲者，我们没有任何私心，我们只为了全体法师的至上利益，伟大事业。” “这是招聘启事？”罗奇惊诧地说，“招聘我们？” “你们都是最接近始祖法师血脉的人。”赵先生说道。 “我们？”罗奇说，“你的意思是我跟杜正一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吗？” 赵先生说不下去了，没人能一本正经地跟罗奇说话，迟早崩溃。小丑鱼接下了他的话，他的声音沉厚沙哑，仿佛贴近灵魂深处的低语，成功地让罗奇打了个哆嗦，“杜氏一族是最接近九位始祖血脉的，你可以理解为他们继承了相对最完整最优秀的基因。而心灵感应的能力，在始祖法师中也是最上乘的魔法。” “你们的至上利益，伟大事业，究竟是什么？”杜正一突然说道。 “杀光全人类吗？”罗奇直白地跟了一句。 “不。”赵先生说道，“仅仅是限制人类的发展。” 第一百八十八章 招募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要怎么做才能限制人类的发展？”罗奇摇了摇头，“生命总会找到出路。” 他看了看杜正一，犹豫地说道，“以前的法师曾经用宗教困住人类的发展，结果人类还是自己向前走了。” “还有无数次战争的胜负。”杜正一说，“摆弄人类群体就像玩弄无脑傀儡，可是依然没能挡住人类的发展。” 赵先生微微地笑了笑，“传说人类能够使用文字的那一天，鬼哭神泣。我想其实这是个预言，不是人类发明文字的那一天，是人类诞生科学的那一天。” “那我们能怎么做？”罗奇困惑地说道，“你还能打碎所有电灯泡是怎么的？撕了所有的书？敲掉世界上的每一块硬盘？宰了所有的知识分子？” 赵先生沉默不语，他身边的男人皱起了眉。 罗奇闹心地等待着，他想不出解决之道，而且他也不想解决这个问题，因为他喜欢人类创造的这个世界，他喜欢电梯，喜欢电脑，喜欢电冰箱，喜欢电子游戏哦，他慢吞吞地想到了，所以他就是奥德赛的故事里那些吃下了莲花的人，他就是食莲者。 他控制着自己的嘴，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又催促了一遍，“所以你们的方法到底是什么啊？” 杜正一突然开口说道，“我知道他们的方法是什么。” 罗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杜正一年轻的脸上充满了戏谑，“你们想要控制人类的人口规模，对不对？” 罗奇大吃一惊，他看到小丑鱼若有所思地盯着杜正一，而赵先生眸光幽深。焚莲者的领袖欣赏而又略带挑衅地望着杜正一，他的神色极其复杂，罗奇几乎看得出他对杜正一的渴望。他的确很有诚意，他是来亲自招募杜正一的。 “这跟希特勒那一套有什么区别？”罗奇冲口而出。 赵先生猛地转过脸来尖锐地望着他，“希特勒从来就不缺崇拜者。何况对于自己的族人来说，希特勒又有什么错，难道他不是在为日耳曼人谋求福祉？如果他成功了，人类又会怎么歌颂他呢？” “哦，”罗奇大声说，“原来焚莲者也知道希特勒，还下过功夫研究，我以为你们对人类不屑一顾。” 赵先生冷静地望着他，“对敌人不屑一顾，那是焚莲者中盲目的底层。” “我怎么觉得你其实很喜欢他们呢？那些所谓的底层，他们能给你带来威名，他们制造的恐惧就是焚莲者的武器。”罗奇低声说道，在冲天的火光中，他又想起了那天的铁轨。 “我没有选择，要对抗僵化的法师传统，我们只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赵先生认真地说道。 “小偷，流氓，臭要饭的，精神分裂者，变态，杀人狂。”罗奇低下头喃喃地吐出一串名词，而且他还清晰地听见杜正一在他身边发出一声表扬他的哼笑。他有种预感，面试可能要崩。 赵先生不算生气，也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样子，罗奇也不的不承认他虽然自负，却比琼林的尊者要真实的多。“你说的没有错，这也是我为什么亲自来见你们的原因。我们需要更多有底线的法师，我们需要志同道合的人，真正志同道合的人，我们需要体面的法师来帮助焚莲者走上正路。” “这话挺有说服力。”罗奇捏着自己的下巴琢磨着说道，“我要不是有了别的职业目标，确实有点动心。” “有意思，你的职业目标是什么？”赵先生说道。 “不值一提。”罗奇放下手臂，“我打算做个动物行为学者。” “他的意思是，开一家宠物店。”杜正一出乎意料地替他解释了一句，吸引了小丑鱼的注意力，他阴郁的目光从他们两人身上干巴巴地刮过。 赵先生微微地笑了，难得心胸宽广地没有认为他是在耍他们。他回头比划了一下身后那仿佛将要无尽地燃烧下去的吞天火焰，“在看过了这样的魔法之后，你还认为自己能满足于摆弄小猫吗？我不怀疑你的幽默和你过去的人生选择，但是” “不好意思，我是个没有雄心壮志的人，我只想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不需要思考的那种。”罗奇说。赵先生脾气真算不错，小丑鱼倒是给了他一个嘲讽的冷笑。 罗奇耸耸肩膀，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口，“但你也别想再碰杜正一，你是个心灵感应者，不是他。”他用下巴点了点赵先生，因为他的胳膊正在忙着装逼，只能用下巴来点人。“对吧？” “你想说什么？”赵先生感兴趣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更浓。 罗奇对上小丑鱼阴冷的视线，他的意识里附带上了一团焦灼，和冰冷的杀意。罗奇暗吃一惊，就像突然断了电，放狠话装逼的过程突然出现了卡顿。 杜正一立刻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罗奇抬起一只手，止住杜正一的担忧，“我只不过在思考，我好像琢磨出了点啥。” 赵先生笑了出来，不过他也思考地琢磨着罗奇和杜正一，“我好像弄错了什么，你们两个，到底谁是老大？” “当然是我。”罗奇想都不想地说道，“你见过打手当老大吗？” 杜正一没有说什么，罗奇当然知道杜正一从来都懒得回应他的这种扯淡，打孩子不在人前也是杜正一的优点之一。 赵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如果你是指在州桥草市，小丑鱼在那里撞见你们完全是偶然，如果有什么冲撞，那只是个误会。” “是个误会就好。”罗奇顺势说道。 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他认真了起来，“那么我们来谈谈正题吧。” “正题？”赵先生惊讶地问道。 “我来开个头。”罗奇说道，“为了活下去，我也是很有诚意的。” “请说。”赵先生说道。 “为什么今晚赵教主决定招募我们？你打算怎么完成对人类人口规模的控制？为什么向我们袒露这个深层目的？我想是因为我和杜正一能帮你们完成这个目标。”罗奇顿了一下，他始终看着赵先生的眼睛，“哦，不是我，是杜正一能帮你们实现这个目标？确实是这样。不过你现在肯定也对我感兴趣了是不是？” 第一百八十九章 燃烧的谷地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最重要的是”在摇曳的火光下，罗奇的双眼幽暗如古井，一瞬间他的成熟仿佛远远超过了他的年龄。他望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他们或许是他今生至此为止遇到过的最大敌人。 “最重要的是，”他低声地重复道，如同耳语，“为什么是在这里？” 他的意识世界一瞬间绷紧如弓弦，一簇意识尖锐如箭矢，猛地入侵了赵先生的精神领域。果不其然，赵教主的意识并没有小丑鱼的保护，哪个政客会真的把自己的大脑交给别人打理呢？他确实也有一道坚不可摧的护盾，但那道护盾挡不住罗奇这样的高级心灵感应者孤注一掷的突然袭击。 一瞬间，便是一生。 罗奇看不完他一生的画卷，哪怕只是一瞬间，罗奇也相信自己没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利用。真正掠过赵先生一生的意识是罗奇的复制体，那是一段罗奇自行扭曲了的恶魔一般凶狠的意识，只有进攻的意识，不计一切代价地逼迫一个人展开他的大脑，结果可能会造成对方的暂时瘫痪。 罗奇看到小丑鱼洪大的意识之流果然追随他的意识而去，他感觉到强大坚决的意识带着杀伐之意，冰冷地扼杀了他的那段复制意识。 佯攻起了作用，罗奇的主体意识紧随其后，趁着小丑鱼师横扫战场气吞如虎的空档，攫取了姓赵的最浅的一波意识，他津津有味地吞吃了这段意识。 小丑鱼在毫秒的时间中明白过来罗奇的意图，他掉转头向罗奇进攻过来，可他还得分出心思去加固他首领的意识壁垒，修复他受损的意识空间。罗奇已经适时地在自己的身边铸造起几重壁垒，连嘲弄小丑鱼的功夫都没有，他埋头大口吞噬着焚莲者首领从今天开始向前几天的记忆和思考的痕迹。 小丑鱼在现实世界里发起了另外一个维度的攻击，他的出手狠辣，但是罗奇完全没有在现实空间里保留自己的感官，在现实世界里他既瞎又聋，他什么都没看不见，也听不见。他想要完成这样高难度的偷袭，对手是焚莲者的老大和意念大师，他当然慷慨地使用了整个的自己。果然连小丑鱼在意识世界里，在以千分之一秒为计量单位的时间里，也拿他没有办法。 本来这是玉石俱焚的玩法，没有什么成熟的意念大师会这么做，但罗奇不是一个人。小丑鱼扭曲了罗奇周围的空间，罗奇会被卷进扭曲的空间撕成碎片，换句话说，灰飞烟灭。 不过这道咒语还没有吟唱完就被抵消了，杜正一挡在罗奇的身前。 小丑鱼无形的冰霜面具出现了裂纹，他在那道裂纹之下惊诧地望着杜正一，年轻的战斗法师挡在了他的面前，面色沉着，寸步不让。他曾经钻进过他的大脑，曾经撕裂过他的神经，他相信即便杜正一已经不记得了，但到了他这种级别的战士，对于生死威胁的敏感超乎寻常，他应该早就已经想到了自己就是那个人。 可是他仍然牢牢地守住了自己的位置，尽全力地配合着罗奇，保护着意念法师脆弱的生命。哪怕他根本就不是小丑鱼的对手。 不过，就因为他守住了意念法师的背后，小丑鱼意识到自己并不能拿他怎么样。 如果一对一的话，还稚嫩的罗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杜正一也不是他这样的意念法师的对手。但是罗奇先发制人牵制住了他的一部分精力，他吞噬掉罗奇的那段垃圾意识就耗费了不少精力，还有一部分主要的精力用来阻止罗奇阅读老板的片段意识。他剩下的意念力根本不足以打开杜正一精神世界里厚厚的壁垒，杜正一显然充分地信任罗奇那孩子的三脚猫技术，在这样的时刻竟然改变了攻守态势，向着他突刺攻击了过来。 小丑鱼连忙后退闪避，杜正一的刀锋从他的咽喉处闪过，他倒退两步忽然感觉到身后热浪滚滚。他猛地回头，身后的火焰伸出细细的火舌直奔他的腿部，他差一点就被火龙卷住脚腕拖向高热的火场。 他不得已向前闪避，转回头来就看到如蝗的箭雨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他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对罗奇的意念攻击，他没有任何可能依靠着敏捷躲闪就能避开杜正一的攻击。他没见过还有谁能像这个年轻的法师一样为战争而生，他能把所有类型的魔法都跟战斗结合在一起，战斗对他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的本能。 他躲避杜正一的办法唯有瞬移，他也可以瞬移，虽然达不到杜正一那样的炉火纯青。但是瞬移的起码要义就是他必须带着他所有的脑子一起瞬移，他只能结束对罗奇的攻击，脱离对他老板的保护。 小丑鱼出现在了罗奇和杜正一的身后，他知道这么漫长的相对时间，罗奇早就已经吃完了攫取到的赵先生的意识，再重新攻击罗奇毫无意义。 罗奇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压力突然消失了，就在压力消失的瞬间，他窜出去横在了杜正一的意识堤坝之前。小丑鱼的一波攻击果然如期而至，罗奇挡在了杜正一的面前。 配合默契，攻无可攻。 也许罗奇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不能展开手脚对罗奇厮杀。因为在意识世界之外，杜正一会对他源源不断地进行攻击，赵先生不能在一秒内恢复神智，没人能守着他的后背。再说，也从来就没有人守护过他的后背。 你们有缠结？ 在相对时间里，他无望地询问着眼前的史莱姆。 史莱姆向他传送了一波疑问缠结是啥？ 他相信罗奇这个文盲可能是真不知道，并不是在抖机灵。 难道你们就依靠原始的默契？ 那是啊史莱姆骄傲地逼逼着心有灵犀。 小丑鱼静默了一瞬，接着退出了意识空间。 罗奇跟着退出了意识空间，如同深潜之后终于冲出水面，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叫道，“哥！” 杜正一猛地拉住他的胳膊，他最后看到的是小丑鱼阴郁的眼神，以及刚刚恢复知觉，正从地面上爬起来的赵教主。接着他就坠入了亚空间，杜正一带着他成功地穿越离开了燃烧的群山谷地。 第一百九十章 搁浅 第一百九十章 罗奇连续经历了六次瞬移，第五次的时候吐了，第六次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战胜了瞬移。中间有几次他能感觉到他们出现在奇怪的能量场里，有一次是在一片荒原上，可是连罗奇都感觉到了地底下不正常的能量辐射，他怀疑那里或许是个人类的武器试验场。这样的地方特别适合抹掉法师自己的能量痕迹。 第六次他们在一座城市的公园里出现，杜正一松开了他的胳膊，罗奇透了一口气，看这意思杜正一是不打算再穿越了。 “六次！”罗奇忍不住叫道，恼火地抱怨着，“六次，我特么简直是连续玩了六次过山车，肠子都要吐出去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头晕眼花，还不忘狗腿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可真牛逼，服了。你自己不难受吗？你上限是能连续穿多少次？最远能不能到阿拉斯加？” “罗奇。”杜正一叫他，声气郑重。 “嗯？”罗奇惊讶地抬起头来，隐约感觉到出事了，可能是因为杜正一这不常见的声气，他的心口笼上了一层粘稠的阴影，拖着他的心脏往下坠。 后半夜的社区公园只有低矮的步道灯，杜正一站的高，他的脸笼在亭角的阴影里，罗奇一时看不清楚。 “我休息一会。”杜正一说，他的声音很轻，不知为什么罗奇想到了落雪的声音，一瞬间心慌的受不了。 杜正一后退了一步，缓缓在身后的长椅上坐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哥。”罗奇站了起来，迟缓地靠近了杜正一，他看到杜正一的眼睛闭上了，在暗淡的一点光线下，眼窝像是深深的阴影。 没有人回答他，杜正一在躺椅上安静地佝偻着。 “哥。”罗奇听见自己的声音尖的就像个小女生，他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虽然还是充满了惶恐。“哥，那句话太不吉利了，再说一句！” 没有人回答他，四周都是住满了人类的楼房，熬夜的人家还亮着灯火，可是街心公园却像坟场一样寂静。杜正一是他身边唯一的人，现在却静的仿佛不在这世间。 “哥。”罗奇在他面前蹲下来，一只手放在杜正一的膝盖上，“你怎么了？” 他望着安静的杜正一，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连伸手去探探杜正一是不是还在呼吸都做不到，他的手怎么也不敢抬起来。他轻轻揉着杜正一的膝盖，好像这样能让杜正一舒服一点，好像杜正一只是走了太远的路，正在歇脚。 “哥，我能做点什么吗？”他低声问，没有人回答他。他的嗓子卡住了，水从眼睛里向下流，从他的下巴上滴下去，他也没意识到那是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开车经过，在凌晨寂静的街道上摁着刺耳的喇叭，附近的住宅楼里有人拉开窗户，在窗口骂了一句。他还听见有一只猫从他附近走过，停下来观察了他们一会儿。再过一会，第一波晨练的人就要出现了，接着就会出现最早起床卖早餐的人，早市就快开张了。 所有的傻逼，所有的猫，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都在享受着新的一天的开始，唯独杜正一就要没有这一天了。 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向前倾了过去，趴在杜正一的腿上，克制不住想要大哭一场。一只手就在这时落在他的后脑上，轻轻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罗奇，我没事。” 罗奇顿时大哭了出来，彻底倒在杜正一的大腿上。 “罗奇，滚起来。”杜正一嗓音沙哑着无奈地地说。 罗奇哭着说，“不是我要栽在这里的，腿特么蹲麻了，起不来了。” 杜正一闭着眼睛叹了口气，“窝囊废。行了，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你特么太窝囊废了，让人死都闭不上眼睛。” 罗奇勇敢地把自己的眼泪抹在杜正一的裤子上，终于缓过劲来，从他的腿上爬起来，站起身仔细地打量着他。“那你到底是怎么了？小丑鱼攻击你了？还是旧伤发作了？” “旧伤发作。”杜正一说，抬起头来看着罗奇，“我现在还是没有多少力气，可能需要你帮我一把才能回去，回去以后麻将会有办法。” 罗奇吞咽了一下，他从没见过杜正一这样疲惫，最让他的心脏发沉的是，他看出来了杜正一不但站不起来，而且不能大幅度地使用手臂，他的大脑几乎无法控制四肢，这些症状对于他这个开始学习精神攻击的意念法师来说，十分熟悉，那是严重的精神攻击才会产生的症状。可这竟然是后遗症，三年都没有摆脱的后遗症，到底意味着伤害不可逆，还是伤口根本就没有好 “罗奇。”杜正一唤了他一声。 他瞥见杜正一严肃的神色，他的脸上有些微的责备，他领悟了杜正一的意思，他不希望他追问，也同样不希望他去琢磨。他可能是这是踩过了线，触碰了别人的，他连忙专心去扶杜正一，帮他站起身。 “麻将会有办法吧？我们回去找他吗？”罗奇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麻将是杜正一这三年的医生，如果麻将没有办法他也不知道现在还能去找谁。但他要是不说废话，也没办法打消杜正一怀疑他在琢磨的念头。 “他是个好大夫。”杜正一说道。 “那我跟他学学这个吧，说不定我还是应该当个医生。”罗奇说道，扶着杜正一向路边走去。 杜正一忍不住笑了，罗奇是个让人觉得温暖的人。“你是类攻击型心灵感应者，虽然你平时的样子让人觉得你肯定是b类，顶多是含有一点攻击型的b1类，可是你并不是治疗类型的心灵感应者。当个医生并不适合你，你应该找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走下去。” 罗奇没有回答他，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扶着杜正一缓缓地走着。 “罗奇，你想没想过，等到一切都过去了，你作为我们的世界中罕见的类心灵感应者，未来会是怎么样的？”杜正一低声说。 罗奇有种感觉，杜正一其实就是想逗他笑，想让他开心起来重新鼓起兴致来。他其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是也不想让杜正一白费力气，“我没想过。可能我会是巫山的第一招牌吧。” 杜正一笑了出来，“那你再考虑考虑，如果你不去巫山发展的话，可能会是琼林的第一招牌。你有没有想过，一百年以后，也许你就站在今天裴枢的位置上。” “我最大的梦想也就是给你打下手而已。”罗奇低声说。 “那你就稍微再想的远一点，多一点雄心壮志吧。我现在想想，当初算师们把你塞给我，硬说你的值最高，也不知他们到底算出了什么。”杜正一说。 “已知条件都不足他们能算出个屁。”罗奇说，“没人知道我是个心灵感应者，这个重要的变量都没有，还能算什么？可能我就是很幸运，所以你不会有事的。”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罗奇胳膊上的负担突然加重了，他急忙抱住晕过去的杜正一。操，他在急痛之下暗骂起来，他果然是最他妈倒霉的人，一点幸运值都没有。 天边已经出现了一些亮光，可他抱着失去知觉的杜正一，搁浅在人类的居民区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缠结 第一百九十一章 罗奇在酒店一楼咖啡店的沙发上静静地坐着，面前放着一杯咖啡，至于是什么咖啡他也不知道，他根本就不知道买咖啡的时候他跟服务员说了什么。 麻将赶来的比他以为的还要快，他用手机跟麻将联系上的时候，麻将已经带着关歆月抵达了杜正一穿越的第六站城市。他告诉了麻将他们的具体位置，见面的时候他不知怎么跟麻将解释，他觉得这全都是他的错，虽然他也不知道准确来说自己到底错在了哪一步。但是麻将也没有说他什么，其实麻将的注意力全在杜正一身上，也不想问什么。他知道麻将确实是个好医生。 精神领域的治疗需要安静稳定的环境，隔音良好的酒店就是个不错的选择，麻将要在冥想状态对杜正一进行治疗。关歆月被麻将留下来打下手，只有罗奇被赶了出去，麻将不愿意在治疗的过程中再额外冒着被罗奇无意中攻击的风险。即便罗奇什么也不做，可是对于冥想需要的纯粹安静中性的环境，像罗奇这样情绪激动的高能存在，他就像一块白热的金属，尖叫的引擎，只有他滚远一点才是对杜正一最大的帮助。 罗奇在酒店里游荡着，最后找到了刚刚开始营业的咖啡店，有几个人在这里吃早餐，但总体来说这里还是安静的。 罗奇颤抖着手端起咖啡杯，先是喝了一口，接着又灌进了大半杯。他奔波了一夜，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肚子里也没有食物，咖啡迅速就在他的血液里起了作用，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啪”地一声，一只餐刀被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距离罗奇最近的一对老夫妻突然吵了起来，吵架迅速升级，老头气的满脸通红，把盘子摔翻在地上。 有人尖叫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店员手里的马克杯掉了下去，店员突然莫名地烦躁起来。在一个年轻女人怀里的熟睡婴儿突然惊醒，放声大哭。 罗奇再也受不了了，他站起来，把自己的恼火愤怒和绝望惶恐尽力揣回自己的兜里。他离开了咖啡店，快步穿过大堂，前台正在办理入住的女客因为预订出现问题，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罗奇疯狂地在酒店里穿行，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在哪里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最重要的是，在哪里才能让大家都平静一点。也许他应该把自己扔进大森林里，让那些坏脾气的狒狒比平时更愤怒，让那些疯兔子比平时更疯。 差不多三个小时以后，麻将在酒店的健身房找到了罗奇，罗奇正在一台自行车放空地坐着，周围是十几个正在疯狂健身的男人。 麻将在健身房门口着实迟疑了一下，好像平时见过的那些所谓魔鬼健身房，都不如有罗奇存在的健身房更像地狱。 “嘿。”麻将晃晃悠悠地走进来，在罗奇旁边的一台自行车上坐下来，“杜正一没事了，再睡两天就能恢复个七七。” 罗奇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谢谢你，医生。” 麻将点点头，看着旁边那个正在拼命练习硬拉的男人。“估计他明天会肌肉疼的站不起来。” “我”罗奇尴尬地说，“真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我想办法让他平静一点” “没事，不用管。”麻将说，“等着他自己平静下来比较好，他身体的各项指数缓慢回落下来更健康。” “那我也等一会再去看杜正一。”罗奇说。 “你去看他也看不出来什么，他正在睡觉呢。我让关歆月陪他一会，有事歆月会打电话的。”麻将说道。 “谢谢你这么快就赶过来。”罗奇老老实实地说，再也没有平时神采飞扬地怼医生的样子。 麻将不知是看他可怜，还是看他老实起来怪可爱的，发善心地告诉他，“我们有医疗缠结。” “什么是缠结？”罗奇下意识地问道。 “我跟杜正一是浅层缠结。主要的协议是医疗协议，所以我可以在最差的情况下取得感应。”麻将说。 罗奇多少意识到麻将愿意跟他多聊聊，是想要帮他把精神放松下来，把他身边这鸡飞狗跳的状况解除掉。他也知道自己应该顺势想点别的，缓和一些。“缠结是心灵感应？” “有点类似，”麻将想了想，“要我说的话，也像是一种契约。我跟杜正一之间是医疗契约，杜正一跟某一些守卫之间有战斗契约。” “什么？”罗奇吃了一惊，“那你是在契约之下必须来为杜正一治疗吗？那杜正一是不是有时候也要在契约的强迫之下履行义务？” “呃”麻将思索着，不知该怎么说，“这个大约相当于松散契约，结成缠结的人在平和状况下可以进行有倾向性选择，但是要说多么严格的比如说童话故事里那些忠诚契约，那是不可能的，主观意识凌驾在一切之上。否则的话，杜正一那些小伙伴就不能指责他背叛，也不能对他动手了。杜正一可以主动忽略他们的战斗契约，我也可以选择对杜正一的死活不理不睬。” “所以你只是感觉到杜正一需要帮助？和他的大约位置？哪怕你们距离那么远？” “古老的教诲说，只要在同一个星天下，千山万水亦如咫尺之遥。”麻将说，“你小时候学的全是人类的童话吗？不看咱们自己的书？” “我现在补了不少了。”罗奇说。 “你现在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起来越来越像杜正一了，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麻将叹了口气。 “医生，我能跟你学学医疗技术吗？”罗奇没有理会他说的话，认真地问道。 麻将犹豫了一下，“你并不适合学习治疗。再说，你就算现在开始学，也来不及马上就能帮上忙吧？” “我还是想学，你要是不想教我，我就自己去找书看吧。”罗奇说。 麻将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要是愿意学，那就学点呗，反正知识总是有用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关家的井 第一百九十二章 罗奇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杜正一还在睡，屋里的遮光帘半拉着，另一半只笼着白色的纱帘。杜正一在床上熟睡着，关歆月半趴在大床另一半的床角上拿着手机打游戏。 屋里静悄悄的，关歆月听见他走进来的声音，回头看了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罗奇走近杜正一，屏住呼吸仔细地看了他一会。 “就算说话他也不会醒，麻医生说他至少要睡二十四个小时。”关歆月说，又仔细看了罗奇一眼，“我看你还是先睡一会吧，你的脸色比杜哥的脸色还要差。” “他又没有外伤，看是看不出来的吧。”罗奇低声说。 关歆月翻着眼睛，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有外伤？” 罗奇沉思着望着杜正一，关歆月坐了起来神情严肃地望着他，他才反应过来，“谁？我？没有，我没有外伤。” “你看着真是不太好。”关歆月收起了手机，把手机揣进背带裤的裤兜里，“麻将去吃饭了，等会就会回来。等他回来也让他看看你吧，你看着就好像在自己的脑袋里迷路了。” “我没事。”罗奇低声说，伸手进口袋里，突然愣了一下，“我把猫落在你家里了。” “你去我家了？”关歆月平静地说道，“没事，我可以打电话找个关系还可以的邻居家女孩让她去找找猫。找到了的话先让她帮你照看着？” “歆月，昨天晚上村子里出了点事，先跟你说一下，你不要害怕。他们可能没有精力去帮你找猫，你打电话过去也可能会引起警察怀疑。”罗奇说道。 “小黑还是个小猫，靠自己不太容易生存吧。”关歆月琢磨了一下说道，“等再过一天，我找一个城里的男同学，请他帮我去看看吧。” “好。”罗奇想了一下，觉得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他看着关歆月，关歆月好像是真的不打算再问的更多了，她有时候确实很成熟，有着年轻女人都少见的耐心。“我想起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关歆月指了指套间的门，罗奇点点头，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杜正一，才跟着关歆月去外间。他在沙发上坐下，关歆月去零食区挑了一盒盐焗开心果，拿过来给罗奇。“吃了吧，说不定能开心，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一辈子都开心不起来了。” 罗奇搓了搓自己的脸，没有吃东西，“歆月，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你爷爷设在井下的陷阱的？” 这气氛多少让关歆月觉得有点压力，她不大舒服地在沙发上坐下，“不是只有一个陷阱？难道井下还有别的陷阱？你们这次去的时候，又碰到了？” “歆月，你知道那口井其实就是个潘德拉贡轨道系统的一个终端吧？”罗奇说。 “知道，用过很多次了。”关歆月说，“你们的公共旅行系统，以梅林师相好的名字命名，亚瑟潘德拉贡轨道系统。” 罗奇愣了一下，“啥？” “我姐姐说的。”关歆月伸出两只手指挠了挠。 “好吧，那都不重要。”罗奇说，“你是怎么知道你家的潘德拉贡轨道终端被改成了一个幻境陷阱的？” “我姐姐说的。”关歆月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你能详细地说一说当时的情况吗？比如说你姐姐还说了什么？以你的性格，不可能别人告诉你说那是个陷阱，你就乖乖地离它远点，然后事就这么过去了。”罗奇说道。 “不然呢？”关歆月问道，“难道我还像你一样，听说有陷阱立刻先去陷一下试试吗？” “我是这种性格？”罗奇惊讶地问道。 “差不离吧，要不然我估摸着杜哥也不至于横着回来。”关歆月犀利地说，看见罗奇的脸色一瞬间竟然变得很脆弱，她又立刻后悔了。“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我可能是有点刻薄。” “没事。”罗奇低声说，“可能你也没说错。” “哎呀算了，杜哥根本就不会怪你的，别说这种低气压话题了。你要听，我就跟你说好了。”关歆月说道，“虽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姐姐告诉了我怎么使用陷阱，怎么关闭陷阱。我当然问了问如果有人陷入陷阱的话会怎么样，要是直接把人插死的陷阱，我也得掂量掂量使用代价吧？” “对，那你姐姐怎么说？”罗奇的注意力集中了起来，他突然在脑海中看到了一个女孩子的脸，她看起来没比关歆月大多少，虽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女孩子，因为养在一起，却一眼就能看出神态间的共同点。 罗奇大吃一惊，连忙强制断开自己对关歆月表层意识的窥探，他最近使用心灵感应的次数太多了，竟然下意识就做了这样的事。 “你怎么了？”关歆月担心地问道。 “没事。”罗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强迫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你接着说吧。” “好吧。”关歆月狐疑地看着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姐姐说是一个配合潘德拉贡轨道的瞬移，同时让人产生幻觉的陷阱，核心是产生幻觉的部分。幻觉模拟的是一个往复出现的时间段，一个循环的陷阱。比如说杜哥掉进幻觉以后，如果他能第一次冲破幻觉，幻觉就会迭代一次，回到他掉进陷阱之前的事情里。每次迭代，幻觉都会引出杜哥更多的记忆，构建更复杂的幻觉，最终可能会让人陷入精神世界的深处，再唤醒就很不容易了。不过当时你很快就把杜哥唤了回来，我觉得应该是没事的。” “这么复杂的致幻陷阱。”罗奇说道，“肯定是你爷爷做的，对吗？” “对啊，你觉得我姐姐能做出来吗？她没这么厉害的吧？她还没上学呢。”关歆月说。 “我们这次在你家附近的山里遇到了一个跟幻觉里的场景几乎相同的村子，”罗奇说道，“杜正一说他在村子里看看了我，我被困在那个村子里一辈子。” “这个幻觉本意就是困住一个人的精神一辈子的，当初要不是杜哥救你，掉进幻觉的人就该是你，在这种潜意识里，杜哥见到了被困在陷阱里一辈子的你，好像也算讲得通。”关歆月说道，“而且，不是我说，现在农村看起来都差不多，房子基本都一样，排列布局也一样，让你们这些法师看，村子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是，那是个九十年代左右荒废的村子，我看了也觉得很特别。”罗奇说道。 “星台山里那个废村？”关歆月惊讶地问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星台山 第一百九十三章 罗奇半天都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你知道？星台山？” “星台山，传说古时候那上面有个占星台。山下有个村子，我小时候去过。”关歆月说道，神色间有些不舒服，“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罗奇惊讶地望着关歆月，“你又为什么到那里去？” “大概是我十岁左右的时候，爷爷带我们野营，翻过了星台山，在那个村子里歇过一着阵子。”关歆月说，“我不喜欢那个地方，那地方附近的村民根本就不去，说他们村的人都是得传染病死的。我到那以后才想到那就是村里的女孩们说的地方，我想赶紧回家去，可是我姐姐中暑了，我爷爷想让姐姐在那休息一会。” “后来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罗奇问道。 “没有。”关歆月不舒服地摇摇头，有些惭愧，“我爷爷说我大惊小怪，其实现在我跟说这事，我也觉得自己好像个事逼。说这些无根无据的事干扰你们的判断，因为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事逼女生？” “不。”罗奇轻声说，他抬起手，在关歆月的面前打了个响指，“看着我的手。” 关歆月下意识地望着他修长的手指，不知不觉地注意力就集中了起来，突然她从心底深处觉得难受，仿佛人生灰暗的再也没有一点希望，难过的坐也坐不住，她突然抽泣出来。罗奇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歆月，嘘，嘘，什么事都没有。” 关歆月醒悟过来，她惊讶地望着罗奇，那阵难过来的蹊跷，她不知道为什么悲伤，现在罗奇按着她的肩膀，一股温暖的希望又从她的心底生了出来，就像夜晚过去，新的日出冲开了阴霾。“这是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有时候你的感觉不一定是你的问题。”罗奇勉强笑了一下，松开了她的肩膀。 “那里确实有点什么？”关歆月问道。 “嗯，”罗奇犹豫了一下，“你姐姐在那里休息，是怎么休息的？” “就是休息，爷爷照顾她，在一个破屋里，因为那里有阴凉。”关歆月有些紧张地说道，“我在外边晒太阳。” “你爷爷不许你乘凉？”罗奇惊讶地问道。 “当然不是，是我自己不肯，我不肯进那地方的屋子。我当时认为那里闹鬼，人人都知道鬼怕太阳，我小时候是个很倔强的孩子，我要待在太阳底下就待在太阳底下，我爷爷也拿我没办法。后来我们休息过了中午，姐姐睡了一觉，太阳也斜了不少，我们就赶紧回家了。” “你姐姐在那地方睡了一觉。”罗奇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怎么？”关歆月紧张了起来，“你觉得有问题吗？你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问题。”罗奇说，他的神色有些游离，“我只是想到杜正一现在也在屋里睡觉。” 关歆月张了张口，惊讶地望着罗奇，半天她才说出话来，“你至少告诉我那里到底有什么，好不好？我知道你的话里肯定还有话。” 罗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着怎么跟关歆月描述，“那里有一个靠，你说的其实没错，是谁说人类不能心灵感应的？那地方确实有一个鬼。” “是什么样的鬼？”关歆月比他想的还要冷静，仿佛事情越陷越深，她反而越来越稳定了。 “你记得在你的耳骨钉里，存在的那个关法师吗？”罗奇说，他看到关歆月的眼睛睁大了，她深褐色的瞳仁因为恐惧和震惊而微微转动着。 罗奇继续说道，“那地方有一块能量更强大的晶体，保存着一段十分古老的意识。应该是古时候某一个法师的片段意识，它一直就在那里。我总是想世界上有那么多好地方，你爷爷为什么选择带着家人，住在那个不淳朴不友好风景也不优美的村子。你爷爷一定是在看守着什么，你家人出的事也许不仅仅跟他发现了焚莲者有关，祸根可能要埋的更久远一些。” 关歆月捂住了自己的嘴，微微有些颤抖。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说道，“那就是他为你们的最高师做的工作吗？” “应该是。”罗奇点点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死了之后，那个伟大的法师什么都没有做呢？” “也不能这么说吧，杜正一就是他的亲信，可能还是他的左膀右臂，他派了杜正一来也不算什么都不做了。”罗奇低声说道，他自己也不是完全相信这番话。 “那根本就不够。”关歆月哽咽着，接着转开头，看向另一边，“不过，算了。我也知道凡事不能指望别人。那我爷爷在这里看守的是什么？看守着那个意识？” “不，那个意识应该也是个看守，另外一重看守，也是那里的能量之源。”罗奇说，转头望着里屋的门，知道杜正一在里面平静地睡着，他的心头就涌过一重安定。 “那里有什么？”关歆月问道。 “什么也没有。”罗奇说道，像是一句感叹，又像是一句嘲讽，他转过头来看着关歆月安抚地微笑了一下。 关歆月咬了咬嘴唇，没有继续再问，转而说道，“我姐姐那天那天是被爷爷故意带到那里去的？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爷爷不在了，你姐姐也行踪不明，所以一切都只能靠猜。我想，是不是你姐姐那时候开始表现出了能力，也就是关家心灵感应的能力。我在想既然杜家是世世代代为琼林做同样的工作，那是不是说琼林就是有这样的传统，关家也世世代代为琼林做另外一样工作。你的姑姑没有心灵感应能力，所以没有继承传统，就像杜家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战斗天赋。”罗奇思索着说道。 “杜家？”关歆月想到了什么，“那本江左神童名录里提到的江南杜氏一族真的是杜哥的家族？” “是的。”罗奇说，摆摆手让她不要再岔开自己了，“我在想，那一天会不会是你爷爷带你姐姐去跟那个魂灵认证了权限？” “我姐姐会是因为这个失踪的吗？” “也许那两个人就是控制了你姐姐，才能在荒村里兴风作浪。”罗奇说，“我想我应该找一个了解内情，又肯说出来的人谈一谈。” “杜哥也不了解内情吗？你不是说他是那个师的左膀右臂吗？”关歆月说，她现在对那个不肯真正伸出援手的至尊法师有了些复杂的情绪。 “那要他愿意说才行啊。”罗奇静静地说道，“我有种感觉，他好像告诉了我很多秘密，但那些都是跟我有关的，其他的事他其实什么都不肯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分头行动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打算跟谁谈谈？”关歆月警觉地问道。 罗奇站了起来，“你在这里陪着杜正一，麻将已经走进外面的走廊了。” “你这样子突然有点像个法师了。”关歆月说，威胁地眯起了眼睛，“但是你能保证你自己的安全吗？在我的印象里，你每次想干点什么都是在给大佬惹麻烦。” 罗奇没有理会她的话，“我最晚明天就回来了，要是麻将问你就这么说。反正杜正一到明天才能醒过来。” 除了杜正一，别人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你该不会是被昨天的什么人蛊惑了吧？被那只鬼？”关歆月不放心地跟着站了起来，她也突然意识到现在杜正一倒下了，如果罗奇要干点什么，根本就没有人拦得住了。“你至少跟麻将商量商量。” “那只鬼已经被一个恼羞成怒的人掐死了。”罗奇说，他又想起了小丑鱼冰冷阴郁的眼神。 “罗奇，”关歆月拦住了他，她迅速地思考着，“那就让我跟你一起走，他们不会注意到一个人类的，我可以跟你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以前就跟杜正一这样一起办过事。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至少我能立刻通知麻将，两个人就是要比一个人强。” 罗奇想要绕开她，她加快脚步跳进门厅里拦住他的去路。她换了种方式，她早就知道跟罗奇说好听的一点用都没有，就连罗奇自己都不是真靠卖萌卖乖为生的。 她背靠在酒店的门上，压低声音威胁他，“麻将就要走到门口了对不对？如果你不带上我，我就立刻告诉麻将。你猜他会怎么样？我猜他会立刻叫起来杜正一，然后你就去里屋给你哥跪着吧！” “卧槽。”罗奇满脸惊慌，低头看着关歆月，压低声音叫唤，“有点底线行吗？” 身后传来门卡刷开门的升调电子音，关歆月瞪大眼睛挑衅地看着罗奇，她用口型说，“就行看你不要脸吗？” “歆月？”麻将在门口惊讶地说，“干嘛呢？” 罗奇瞪着她，她转过身去一步迈出了房间，脚步轻盈跳跃，罗奇想起了这个艺术生小时候一定也学过跳舞。 “不干嘛。”关歆月说，“你吃完饭了吗？换我跟罗奇去吃饭了吧。” “好好，快去吃饭吧。”麻将不疑有他，还退后一步，让他们先过。“罗奇你也不要哭丧着脸了，跟你说了杜正一不会有事的，就是这回睡的时间要长一点。” “嗯。”罗奇含糊地说，还停下来问了一句，“你要我带咖啡吗？还是茶？” “啊，来杯拿铁。”麻将顺口说道， 罗奇点点头，关歆月已经在电梯口等他了，一只手按在电梯的下行按钮上。 “我要约个人见面。”罗奇在电梯门关闭的时候才说道，“你还记的刘子予吗？” “你是不是喜欢她？”关歆月立刻问道，“她确实特别可爱。” “算了吧，比我差远了。”罗奇说，他的口袋里没有猫让他不太舒服，他的双手背到了后面。 “那倒也是，但你不要脸这点才是天下无敌。”关歆月说。 “多谢肯定，人总得有点长处。”罗奇说，“我不会带你去见我要见的人，但我可以给你派个活。” “搞什么？谈生意吗？”关歆月不满意地说，不过语气里已经有所保留，她对罗奇的提议总是很好奇。 “我跟刘子予聊过天，他们现在把我加进琼林八卦圈了。”罗奇说。 “什么？”关歆月惊诧地说，转念一想这也确实是罗奇能干出来的事，亏她一直以为最近罗奇因为乾州的事很闹心，没心情干这事。“那恭喜你了，你终于有个地方胜过你哥了。” “我才不想跟他竞争，我的人生乐趣就志在做老二。”罗奇低沉地说，电梯在一楼停了下来，他跟关歆月一起走出了电梯，外边是上午明亮的阳光。即便是这样好的阳光，他也只是觉得寂静，他的心头垒起了厚重的城墙，连阳光和人声都透不进去。 关歆月看了罗奇一眼，“琼林那些战士们，就接纳了你进去八卦？” “还有执行法师。文琳把我拉进去的，里面总有一些匿名人士，大概觉得以真名用人类的科技掉份儿吧，要不是范矢那逼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我简直怀疑他也在里面。”罗奇叹了口气，“我跟里面几个聊的来的，私聊了几天，有些人我觉得接触一下也无所谓。” “比如说帮了我的刘子予？”关歆月说道，他们快步穿过酒店的大厅。 “你愿意跟她聊聊，做做朋友吗？”罗奇认真地问她。 关歆月耸耸肩，“逛街的钱你出的话，就没什么问题。” “那好。”罗奇说，“我回头就给你偷一张信用卡还你的钱。” “行吧。”关歆月说，“你想让我打听琼林里的事吗？” “你什么都不用打听，如果你觉得她可以做朋友的话，就跟她做一对好朋友，去逛逛街，打打游戏，看看电影。”罗奇说，他们穿过大厅走到了酒店的正门外。“我认为她非常聪明，而且，杜正一虽然感觉不到或者不在意，但她对杜正一很有感情。不要那种表情，她一直叫杜正一师哥，杜正一就像她家长兄，她会帮他的。” “哦，所以你觉得你跟刘子予惺惺相惜吗？”关歆月抬起头望着罗奇，“不是我的心太冷，那玩意没用。” “为什么没用？文琳就挺喜欢杜正一的。”罗奇随口应付道，“你看她帮的多积极。” “我还是觉得你就是在趁机摆脱我。”关歆月琢磨着他，“你没有跟我说实话，你现在真是越变越坏。” “你就跟她好好做朋友吧，我们又不是杜正一那种天才战神可以谁都不鸟独来独往。像咱们这样的小人物，要抱团取暖，知道吗？”罗奇说道。 “嗯，道理不错。”关歆月点头，她又打量了罗奇一眼，“你那边呢？你知道了真相以后会告诉我吗？关于我爷爷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告诉你对你来说是安全的，我就一定会告诉你。”罗奇说道。 后来关歆月想了想，操蛋的罗奇其实什么也没承诺。 第一百九十五章 棋局 第一百九十五章 罗奇在酒馆的桌边慢慢地喝着一杯酒，他的思绪一直在翻腾着，直到有人坐在他的桌子对面，他才回过神来。 粗壮的手指在桌面上有力地敲了敲，“差一点没认出来你。胖子过来捎了个口信儿，说大狸猫王想要见个面？” 罗奇抬起头，终于被神气活现的独眼老人逗笑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确实是装得太像杜正一了，可我毕竟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尤其是现在，他不可能像你这么容易笑出来。”万培说着，感慨地叹了口气。“不过，孩子，我劝你还是别装成杜正一了，太容易挨揍了！” 罗奇从老人那只完好的眼睛里看出诙谐的笑意，他再也忍不住了，跟他一起哈哈大笑。 “待会出去我就换个人，要是因为这个挨揍就太冤了，我可没他那么耐揍。”罗奇给老人倒了一杯酒，他们周围酒馆里的静音魔咒终于完全起了效果。 老人笑着，接过酒杯，“他在忙什么呢？是不是又挨揍了？” “挨揍倒是真不至于。”罗奇说，“是他身体不太好。” 万培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了，罗奇看在眼里。“不过倒也不至于特别严重，医生说还好。” “那就好。”万培说，举起酒杯跟罗奇干杯，“祝咱们全都万寿无疆。” 罗奇虽然郁闷，忍不住又被逗笑了，酒杯撞在一起，“万寿无疆。” 万培喝光了杯中酒，问道，“他让你来找我的？” “不是，他不知道我来。”罗奇老实地说。 顶着杜正一的脸，罗奇思索了一下说道，“上次我问了队长两个问题。” “当着杜正一的面，我真为你骄傲。”万培粗声粗气地说，“而且还成功了，杜正一根本没发现。” “我也为我自己骄傲。”罗奇挺直了脊梁，正了正他的西装外套，他当真给自己买了一套西装。 他又笑了笑，那是杜正一的脸上不太容易出现的温和笑容，接着笑意完全被收敛了起来。“上次我得到的回答，现在我还记得，原封不动在这里你自己去找答案吧，孩子，但我的怀疑跟你是一样的，你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来找我。” 独眼老人点了点头，“你找到答案了？” “第一个问题并不重要，第二个问题却越来越重要了。我有一些情况想跟你交换一下看法。”假杜正一真罗奇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你一定认识关毓山。” 老人看着罗奇，却也是看着杜正一，那个他熟悉疼爱的孩子仿佛就坐在他对面。眼前的孩子将杜正一注视着人时的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这一切都在说着他们之间的熟稔。 他无奈一般抬起双手，“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是个老人，活着的大半个法师世界，只要有点名望的，我都认识。” “那么，关毓山到底守护着什么？”罗奇问道。 “孩子，像关毓山这样的人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只有裴枢和孤山守卫才会知道。”万培疲惫地说道。 “那么空桑山下到底封印了什么？”罗奇突然抬起手，止住了自己的错误问题，“这样说起来就好像我在野心勃勃地觊觎自己不该知道的秘密，但事实不是这样的。我换个方式来说这件事。朔州星台山，关毓山为什么要住在那里？” 老人的独眼掂量一般地望着他，他知道自己问对了路子，他已经走了这样远，远到快要不能回头了了。 老人说道，“星台山是一处荒废了的驿站，是个已经紊乱了的结点。” “我在星台山下的荒村里找到了一个鬼魂。”罗奇打断了老人的话。“不是我不相信这种哄小孩的话，是我真的有发现，想跟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老人端详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再一次想在其中看出本源。他知道他面对了一个聪明人，顶着这样一张他熟悉又喜爱的脸，即便知道他不是杜正一，可是自己心中到底还是生出亲近之情，这小子一出现就站了上风。 “上了岁数的地方，配的上老鬼。”老人说着，让酒杯自动斟满，端起酒杯缓缓地喝了一口。在他对面，那个冒牌的杜正一脸上露出了小孩子的纯真。他有点想笑，杜正一好像打小时候起就没这么纯真过。 “江南杜氏一族是焚莲者的支持者吗？”纯真版本的杜正一好像不乐意了，突然放弃了刚才那个重量级的问题。“他们是因为这个灭族的吗？” “杜家一向只效忠琼林，他们怎么会搭理乡下的恐怖组织呢？”老人慢吞吞地说道。 “是，我也知道焚莲者没有几代人那么长的历史。”罗奇说。 老人没有接话，继续喝着杯中的酒，随口附和着他，“是啊。” “杜家地位一直很高吗？”罗奇天真地问道，心思好像被扯远了，“琼林一向只认能力高低，杜家都那么能打的话，应该出过尊者吧？地位那么高的法师确实不会搭理流亡的组织。” “你看看杜正一那小混蛋的气派还不知道吗？”老人笑道。 “人人都知道传说中的焚莲者其实只是个学生团体，一群热血青年走了歪路，杜家无论如何不可能支持这种三流货色。”罗奇说道，老人不太在意这孩子的语言，可罗奇突然话锋一转，“除非哪位琼林的大佬也有类似的想法，这人比焚莲者出现的要早，也许焚莲者跟杜家一样都是被这个人的思想吸引。说到底，杜家应该毁在琼林内斗里，还比较符合逻辑。” 老人惊讶地握紧了酒杯，怔忪地望着罗奇。 罗奇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没有用心灵感应，我没有本事不被你这样的老战士察觉。” 他看着独眼老人，“如果是裴枢或是他的前任在内斗中消耗了杜家，还腆着脸地把杜正一洗脑成超级战士，那我可受不了。” 老人错愕地看着他，他继续侃侃而谈，“实不相瞒我对琼林一点好感都没有，人人都是琼林大棋帮帮主裴枢的棋子，关毓山是，杜正一也是，连我也许都是。棋子的死活，下大棋的人是不会在乎的，关毓山的死活他没有管，连杜正一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队长，我只是想知道一点实地儿。” 第一百九十六章 拼酒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我裴枢是不是可靠。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怀疑？”老人灌进一杯酒，仿佛打算今天的保安生涯就此结束。 但罗奇知道这是一道面试题，这道题的结果会决定他今天还有没有机会继续谈下去。 他微微地笑了笑，“没有为什么。像裴枢那样伟大的法师，没有任何私心杂念，一心为公，任谁去怀疑他都只能显得自己是个宵小。我是个凡人，就是宵小之辈。” 独眼老人那只还完好的眼睛转了过来，窗外的柳树影在似有似无的风中摇晃着，桌上灯盏上的火光摇曳出一片斑驳，落在不是杜正一又是杜正一之人的眼里，那双眼里的痛苦比杜正一要多，虽然快乐也经常要比杜正一更多。 老人像是劝慰他，“说一句最简单的实话吧，孩子，发牢骚没有用，抖机灵也没用。” 罗奇看了他一会儿，“因为杜正一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了叫裴枢的篮子里。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心也不是这样的。” “琼林里有很多小男孩渴望能有个给杜正一当小弟的机会。”老人的酒杯又一次自动满上了，他满足地喝了一口，“他们崇拜他，羡慕他，渴望能跟他一起经历点小风雨。” “我对琼林的风雨没兴趣。”罗奇说，“我猜要是跟住了杜正一，只要能保证自己不死，大概他们就会有很大的升职机会吧？跟着杜正一就像加入了赏金俱乐部。” “你不想要？”老人望着他。 “我既不想升职，也不想加入杜正一后援会，就连琼林的秘密我其实都没兴趣。我只是觉得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这样不公平，对杜正一来说不公平。”罗奇说道，咖啡和酒精在他的血液里乱蹦，刺激着他的神经系统。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了，在真实的世界里，他的眼睛通红，头发蓬乱，只有歇斯底里能形容他现在的状况。 “公平？”老人说。 “我跟杜正一去了一个倒霉的地方，我惹出了一点麻烦。”罗奇说，“不过，现在，我并不是在愧疚，我不觉得我错了。杜正一坚持要去解决问题，因为他认为他有义务排除危险的情况，以免接下来的普通法师遭到危险。” “杜正一是一个解决问题的人，他习惯了处理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老人说道，他似乎一点也不吃惊。 “那是超级英雄，可他就是个人。”罗奇说，他现在喉咙干涩，看了看手里的酒杯，干脆也喝干了。 他的头有点晕，但是紧张的情绪得到了不少缓解。老人看了他一眼，让他的酒杯也注满了酒，满不在乎地跟他碰了碰酒杯。 “您离开琼林后为什么会来黑市工作？”罗奇突然问道。 “因为我不觉得琼林是对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正确的解决之道到底是什么？年轻的时候，我像杜正一一样笃信自己走的是正路。”他皱着眉说道，脸上带了一点自我厌弃，“可是后来我居然老了结果就是，越老越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我还以为人到老的时候，都会变得聪明一点呢？不是说，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吗？” 罗奇了然地点点头，“大爷，你是不是觉得你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傻逼？” 老战士跟他碰了酒杯，看着他一口气喝干，也就不在乎他逼逼出来的话了。“你现在就开始觉得以前是个傻逼了吗？” “有个人说，如果你现在不觉得一年以前的自己是个傻逼，那就说明，你这一年都没有进步。”罗奇端起又被注满的酒，现在酒瓶都已经空了，“为成长干杯！” 万培端起酒杯跟他重重地磕在了一起，“是个好主题。” “所以我这是在抢救杜正一，我担心他到老了的时候，觉得自己以前太傻逼，无法面对现实。”罗奇说。 万培喝的有点多了，咧嘴一笑，又呆了一会，仿佛在咀嚼嘴里的苦味。“不过，那也要杜正一能活到老才算。” “杜正一活不到老吗？”罗奇问道。 万培没有说话，他灌下了一杯酒，用酒噎回去了所有呼之欲出的愤怒。“裴枢不肯救他。” “我听说有些心灵感应者在评级的时候属于类，这类的意念法师擅长攻击，但是并不擅长治疗。”罗奇干涩地说道。 “跟心灵感应大师没有关系。”万培说，他放下了酒杯，紧紧地捏在手里，“我知道杜正一是有办法活下来的。我离开琼林，不肯再为琼林卖命，是因为我知道裴枢他不关心任何人，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杜正一这样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的心里只有共同利益，只有伟大的事业。” “为什么？”罗奇听见自己空洞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裴枢能帮杜正一？不是你神化了裴枢的力量吗？他能起死回生？” “我就是知道。”万培望着罗奇说道。 罗奇麻木地看着他，许许多多错综复杂的轨迹划过他的脑海，他麻木地思索着，笼罩在这所有的一切之上的是杜正一活不到老的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情绪割裂开的，或是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人的本能让他对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办法有反应，他的一大部分自我都不肯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也许万培只是弄错了，他毕竟只是一个老战士，看起来虎气十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能够细心地探知到什么真相的样子。 但是一大部分的罗奇都在迅速地思索着，他让数个自我在迅速地比对所有的事件，分析着所有的可能性，老人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着琼林，抱怨着裴枢。 “他不会管杜正一的，就像他也没管关毓山，因为他觉得他们全都不够格。” 罗奇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裴枢能挑选有资格长生的人，对吗？他为什么有这样的力量？”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张船票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万培不太乐意地望着杜正一罗奇。 “我没有那么说过。”他固执而又无力地说道。 “我小的时候，”罗奇轻声说道，“我爸爸跟我说过，老法师知道这世上所有的秘密，因为两个世纪的生命真的很长很长。” 万培看着他沉默，他也沉默着，但是突然之间两行眼泪从罗奇的眼睛里掉了下来。 万培被吓了一跳，一方面是因为杜正一会哭那实在是太吓人了，第二方面是眼前具有杜正一外形的人突然变得一点都不像杜正一了，这种反差简直就是精神分裂。不过他知道外形和灵魂本就不是一个人，也谈不上什么精神分裂。 罗奇如果这个时候能想到加强精神控制，大概他就能避免让万培看到他哭了，但是眼泪来的太突然，他的世界突然就崩溃了。他也可以说是因为咖啡因和酒精，疲劳困倦，以及精神力量耗费过大，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已经快要让他的精神世界紊乱了。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的世界摇摇欲坠。 “你”老人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罗奇再也扛不住扮演杜正一这个外形该具备的性格特质了，他完全丧失了一个意念大师的职业道德。他推开酒杯，趴在桌子上，灰暗的绝望铺天盖地席卷上来，他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要完蛋了。 “哎，哎”老战士在对面打了两下他的脑袋，“你不知道？杜正一没告诉你？没人告诉你？哎？我又是第一个告诉别人噩耗的人？哎我别，你振作一点，孩子，振作一点。你怎么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就好像我家里的最后一个人都要死了。”罗奇把自己的重量完全交给了桌子，一只手还捏着自己的酒杯。 “别，唉，”万培叹息地说，“你说你这孩子酒品怎么这么差？难道你是喝多就哭的类型吗？你现在是耍酒疯呢吗？” “这世上最后一个要我的人都要死了。”罗奇痛哭流涕地说着，“我明天就要去净土寺出家了。” “哪里的净土寺？哎，意念师，要不然你去孤山出家吧？”万培说道，“好歹去个法师待的地方啊！” “为什么是孤山？”罗奇哭着还能问他。 “因为意念法师就是大祭司啊。”万培说，“唉，别哭了，我跟你说，别哭了，孩子，听爷爷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刚才不是还问我吗？别，杜正一他也不一定就死，只要他一天不死，就有一天希望，也许裴枢能回心转意给他一个上船的名额。” “上船？”罗奇抽泣着，抬起头来，他突然觉得这个说法非常耳熟。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检索着，突然想到了就是在这里，甚至就在同一个座位上。杜正一带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见到了市场管理员水先生，也是这里的老板，那个老法师实在是罗奇见过的最老的法师，眼看着就要衰老而死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杜正一问他身体是否还好，他告诉杜正一他已经从裴枢那里得到了船票，马上就要收拾行装登船了。 “上船是什么意思？”罗奇迷茫地问道。 “那是个比方，据说我们这些法师是从遥远的世界尽头坐船来到这里的，只有极少的法师才有机会魂归故里。”老法师说道，“你没听过这个传说吗？” “听过。”罗奇干巴巴地说道，“还听过其他各类传说一千种，人类的传说更多，至少有一万种。这种话听到了难道还要记住吗？在田间地头工作的无聊先祖，大概一个下午就能编出五百个传说。” “唉，你说的也有道理。”老人说，“不过你知道在我们的世界里，为什么有九位至上的尊者吗？九位，不多也不少。不管琼林内斗多么厉害，可是到头来九位尊者的数目从来就没有变过。” “我听说是因为始祖法师一共有九位，九位始祖法师在上古时代制造了法师，又制造了为法师奉献的人类。”罗奇说道。“这不是为了说明法师和人类有地位差别的神话吗？人类有好多呢，女娲用手捏的泥人是贵族，用鞭子甩出来泥点子就是奴隶。” “你要能够从神话传说中看出重要的含义，那些不变的部分。”万培说道，“在古代法师的语言里，尊者也有祭司的意思，九位尊者，其实是九位大祭司。不过据说所谓九位也只是虚数，因为九位法师在从世界尽头来到这个世界的征程，其实是天地恶战的过程，六位法师死在了战争中，为保护圣火的火种而死。三位始祖法师来到了新世界，在这里祭祀了祖先的火种，并且创造了新世界。为了纪念过去，造物主从自己的造物中选择了六个法师，补足了九位。” “哦，”罗奇说，“三个，那么人类众多神话里三位一体的想法还是有点根据的，大概又是远古的记忆。” “大约是这样。”万培说道，“我听说等到天地平静以后，这三位始祖法师最后乘坐大船，又离开了新世界回到了家乡。”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经常慈航普渡？”罗奇有点聪明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猜你大概说对了。”万培说道，“据说他们给了后来的大祭司从众生之中选拔最优秀的法师的天赋权力，他们会从法师中选出最有资格返程的精英法师，赋予他们重生的机会。他们会得到崭新的年轻，乘坐大船，回到祖先的应许之地，在那里永远生活下去。” “你相信这样的美丽传说？”罗奇惊愕地说道，他根本就不相信，但是眼泪有些干了。 “我以前当然不相信这种鬼话。”万培说。 “但是水先生说他拿到了船票？”罗奇问道。 “不，”万培安静地说，“因为我自己就拿到了船票。” 罗奇大吃一惊，惊愕地望着万培，“但是你决定现在这里当保安，干到爽再走？” “不，”万培说道，“我的一生失去了许多人，我已经活了两百年了，有很多痛苦记上一百年已经很痛苦了，难道我还要选择永世活在这种痛苦里吗？” 罗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是几个月以前他可能无法理解万培，但他现在已经能够明白他。 “我对裴枢说，把这个机会给杜正一吧。”万培说，“但是他拒绝了我。”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另一个世界 第一百九十八章 罗奇沉默了半晌，新的讯息把他的日常认知劈了个焦黑。 “我可不觉得我是个多嘴传播消息的人。”老人随随便便地说道，独眼望着罗奇，“可能杜正一觉得他有义务守护孤山的秘密。不过，孩子，你听说过三法师守密魔咒吗？” 罗奇茫然地摇摇头。 老人放下酒杯，认真地为少年解释定理，“三个法师可以保守一个秘密，当且仅当其中一个杀掉两外两个的时候。” 罗奇听得一怔，“这还是充分必要条件呢？” “充分必要条件。”万培点点头表示肯定。 “裴枢在跟你谈船票的事的时候，也没有让你签个保密条例吗？”罗奇心事重重地说道。 “他既然是个聪明人，就知道那玩意没用。”万培说道，“事情就放在哪里，每隔上一段时间，每年或者几年，就会有不少人拿到船票。难道他们全都会守口如瓶，不向自己的亲人朋友告别吗？在这个魔法世界里，只要活得时间够长，就一定会听说这件事。” 罗奇狐疑地问道，“长生应该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诱惑力的事了吧？既然有人知道这个消息，就有人动过别的心思吧？” “你以为像杜正一那样的孤山守卫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万培咧嘴笑了笑。 罗奇怔住，瞬间回想到了杜正一受伤的原因，麻将说过他当时是在孤山，他当时是在守卫什么。如果把这些串联起来，杜正一当时是在孤山中履行守卫的职责，他守卫的是长生的秘密，他为这个秘密受了重伤。 他的心口猛地揪了起来，罗奇愤怒的吼叫冲口而出，“这他妈也太可笑了！” 他守卫着别人长生的秘密，他为了这个差点送命，他为了这个极度虚弱，最后他会因为这个不能活得长久。 他想起独眼老战士跟杜正一的那场争辩，他记得那个时候万培对琼林的怀疑就与今天一样，而杜正一对琼林的信任和忠诚就像他一辈子的德行完全一样。“那杜正一他还有什么资格跟你那样争论？” “我想他因此就会更有资格忠诚琼林了。”老人说道，“这看似是一个悖论，但裴枢拒绝帮助自己最钟爱的孩子，这正好证明了裴枢的无私，琼林的公正。如果你了解杜正一的话，我想你就会明白，他其实一直想要一个意义，现在这件事刚好给了他一个意义。” “狗屁意义？”罗奇叫道，“这个世界就是荒诞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狗屁东西？我不想要意义，我就想要杜正一活着，因为他活着我就很开心，我开心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他妈有意义，否则就没意义。” 老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罗奇的眼睛，“现在的孩子都像你一样自我吗？” “我有什么地方自我了？”罗奇瞪着他，“我伤害任何人了吗？我高兴对谁有害吗？我的行为任何人都没有害处，我为什么就算自我了呢？难道我活着没有追求快乐的权利？难道杜正一没有追求生存的权利？裴枢又到底代表了谁的利益？什么共同利益，什么伟大的事业，这话怎么跟焚莲者说的一模一样？怪不得焚莲者认为琼林跟他们根本就没有两样？裴枢又到底是谁会？他是称量灵魂重量的判官？他又代替谁称量灵魂的重量？为什么杜正一的灵魂就分量不够？他有没有鉴定证明？证明被公正了吗？我有没有知情权？” “你看。”老人淡淡地说，“你被人类毒害了，他们一定会说你被人类搞乱了脑子。他们也不肯告诉我，那些我奉命抓走的高反少年到底是不是真的高反？他们未来高反的可能有几成？他们又要被关押多久，什么时候是个了局。如果我问的多了，连杜正一都不认为这是合理的。” 罗奇疲惫地低下头，双手按在脸上揉搓着，“先不考虑对错，爷爷，我们再用脑子一起想一想，难道长生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似乎也在进行最后一次评估和斟酌，他最后慎重地说道，“据我所知，这应该是真的。” 罗奇望着他，双眼发涩，这个消息刺激着他，他从来就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知道他一直在期待着这样的消息，他知道某些东西存在着。某些悖论一直存在，某些迹象他不能视而不见，某些人也一直在契而不舍地靠近着孤山的秘密。 老人又说道，“我说了，只要活的够久，就一定会听说这件事，甚至还不止一次。我也曾跟别人告别过，那是一个比我好的多的法师，他对我说了很多，远远超过轮到我的时候，裴枢对我说的。那个老头子是个学贯古今的师，他对他永生的方式做了许多研究。根据他的研究，他认为一切信息都包含在上古的传说中。” “那种传说我一下午能写五十个。”罗奇说，突然伸出手来狠抓自己的头发，把自己脑袋顶上的头发揉搓的稀烂，他这样子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杜正一。 “冷静一点孩子，当法师得有点耐性，不然两百多年可不好熬啊。”老人说道。 “好吧，那到底是什么？”罗奇望着老战士。 “那位师认为，重点在于重新获得年轻的身体这一段传说。”万培说道，“获得年轻的身体，重生于另外一个世界。” “哪个世界？”罗奇问，“我们还有哪个世界，哪个世界能够坐船抵达？” “我们法师的旅行方式是什么，孩子，你难道没用过潘德拉贡轨道系统吗？”老人说道，“我们穿越空间，用两点之间最短的方式旅行，我们折叠空间。” 罗奇终于明白了过来，“所以不是真的有什么船，是吗？也许是通向另外一个空间的大门？孤山守卫是守门人？” “他认为存在一个更优的世界，衰老的法师会在获得年轻的身体以后，穿越孤山深处的大门，抵达那个世界。怎么称呼那个世界都可以，天堂，极乐世界，总而言之，大约就是这样的地方。”万培说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混乱 第一百九十九章 “长生不老像是一个神话。但是孩子想想我们的魔法能做什么吧？我们能够穿越空间，我们能够从虚空中制造物体，我们可以复制自己的意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实现永生呢？许许多多的高能魔法组合在一起，借助魔法阵的同步力量，要想实现永生真的不可能吗？”万培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罗奇惊道，“魔法阵？” “许多人一同使用的魔法，你不会不知道吧？”万培说道。 “我当然知道。”罗奇喃喃地说道，思绪已经飞速掠到了他们被范矢骗到和平街街道办事处的那一天，那天他和杜正一第一次像个真正的搭档一样行事，他第一次获得了杜正一的信任和友情。在河边休息的时候，杜正一送给了他一个秘密，跟他的未来可能会有关的秘密。 杜正一告诉他，众多的意念师会在第一实验室里为裴枢工作，他们都是协同工作的，甚至他后来知道，就连裴枢不在世界中的这三个月里，也可能是在第一实验室里工作。 他知道，万培说的竟然真的很可能就是真的。 “如果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如果我们其实是有重生魔法的，这种魔法一定很艰难，使用一次需要消耗多少能量。”罗奇回过神来说道，“用传奇的方式来说，这是一张抵达彼岸的船票。可用现在的话说，这不过就是一种稀缺资源，可能不能人人分到这个机会。可是他们也不能把这件事当作一个秘密自己把持着，按照一个谁也不了解的规则选择能活下去的人选。” “狸猫，你想没想过杜正一是支持这种规则的。”老人耐心地说道。 罗奇紧紧抿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杜正一是支持这种规则的，这才是杜正一忠诚的真正体现。”万培说道，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窗外永恒的黑夜，“也许裴枢虽然不近人情，但是他或许也舍弃了进入永恒之门的机会，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获得杜正一的尊重和认可，也是他对杜正一的忠诚。” “两个志同道合的死人。”罗奇讽刺地说道。 “也许是吧。”老人说道，“我能理解像你这个年纪的人，生命才刚刚开始，不想放开才是正常的选择。不过，如果杜正一得到了重生的机会，我想你也还是失去这个朋友了，他会离开这个世界。” “知道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好好地活着，跟知道他死了还是不一样的。”罗奇固执地说道，可是他已经开始觉得沮丧，深深地沮丧。孤山的秘密遥不可及，甚至守卫孤山秘密的人就是杜正一本人。他不敢奢望自己真的能走进孤山挖出那里面的秘密，更何况为了让杜正一活下去，就必须要踩着杜正一的尸体去得到孤山的秘密，这个悖论实在太可笑了。 “唯一的机会和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裴枢能改变想法。”万培说道。 “他选拔的标准到底是什么？”罗奇问道，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心平气和地问这句话，前面的几次他几乎都是在抱怨地吼叫。 “我不知道。”老人无奈地说道，“我只知道，他选择的目标是必须有利于法师整个种族的。也许杜正一不是不够好，只是不够恰当，他的永生也许对法师整个种族的利益恰好不是特别大。” 罗奇颓丧地摇摇头，“这种想法真的很像焚莲者，他们口口声声也是这样说的。我现在有点明白过来，焚莲者不过就是希望代替琼林成为琼林而已。” 老人沉思了一会说道，“焚莲者除了口号极端了一些以外，其实在整个法师的历史上都不是什么罕见的组织。你说的没有错，他们也不过就是一些野心勃勃的人物，希望能代替琼林。杜家确实曾经支持过一位尊者，那位尊者和裴枢在当时都有可能成为第一尊者，裴枢的主张看起来更温和一些，不过另一位尊者的确是个实干家，是个吸引人追随的人物。” 罗奇有些不能理解了，“在这种情况下，杜正一作为杜家的后辈，在跟随裴枢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吗？” “我不知道，杜正一可不是什么爱谈心的小姑娘。”老人做了个鬼脸，看起来又有些像个老顽童了，“可能杜正一跟裴枢更志同道合，他更信任裴枢。” 罗奇知道他从万培这里再也很难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他本来只是觉得不太信任裴枢，结果从万培这里拿到的情报却比他想要的更多，也更致命。他恍恍惚惚地想了一会儿，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结论。反反复复地想来想去也是无解。更重要的是，他从心底里希望他自己弄错了，他的预感没有依据，万培也会错了意，杜正一也许受伤很重，但他不一定会死，也许麻将会因为治好了杜正一而名垂青史，在琼林里或者学校里混来一尊神医雕像。 老人似乎以为今天的聊天到头了，流露出了一些想跟罗奇告辞的意思。 罗奇这才想到他今天来找万培的真正用意，他连忙伸出手来拦住老人，“等一等，爷爷，咱们最开始聊的那事还没说完呢！” “什么事？”老人一直沉浸在对杜正一的感伤里，想不起来大狸猫王刚坐下来的时候本来是要跟他谈什么的。 “是关于星台山的事。”罗奇启发着他，“关毓山看守着的到底是什么？” 老人没有说什么。 “我刚才说了，我不是什么野心家，我对星台山下到底埋着什么不感兴趣。” “那你为什么还要反复强调呢？孩子，反复强调的事情，期间的真意往往是相反的。”老人说道。 “是的，我不关心星台山下到底埋着什么，是因为我知道星台山下到底埋了什么东西。” 老人无动于衷。 “星台山下是空的。”罗奇轻声说道。 老人抬头惊讶地看着罗奇。 “有人拿走了里面的东西，留下一座空塚，留下了守卫晶体，甚至还留了一个守灵人。” 第二百章 杜爷 第二百章 “杜正一带你进入了星台山的地下墓穴？”万培惊愕地问道。 让一名老战士这样吃惊可不太容易，罗奇虽然整个人情绪混乱得快要到了爆炸的临界值，还是抓住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征兆。他顺着万培的话说道，“为什么杜正一就不能带我去一座空墓穴？” “因为杜正一并不知道那地方已经空了！”万培的情绪有些激动，就连紧闭心门的罗奇也感觉到了。 罗奇朝他做了个鬼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酒杯，灌了一大口酒进喉咙里，他发现酒能中和他咖啡因摄入过多的后遗症，还能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杜正一的忠诚是不用质疑的。”万培说。 罗奇哼了一声，又干掉了一杯酒，他突然明白当为什么当所有人都质疑杜正一的忠诚的时候，连琼林的尊者都质疑杜正一的忠诚的时候，杜正一自己并不在乎，一个知道自己天命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世人的议论。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杜正一笃信裴枢对他绝对信任，他正在一边把自己活活饿死，一边为主人看守面包。 一腔愤怒又涌上了罗奇的心头。 他控制着自己的愤怒，在自己的心灵周围垒上森严壁垒，又在恍惚的幻觉里看到自己的形象低矮如同侏儒，杜正一和裴枢的形象因为牺牲而光明万丈，耀眼夺目。他是只想着自己和身边朋友们生老病死的小人，他的朋友是为全体法师谋求福祉的圣人。 他喝多了，他突然意识到。 他抬起头看着万培，老人神色古怪，他嗤笑一声，“哦，我想明白了，你以为我控制了杜正一，把他当作了傀儡，是不是？” “控制杜正一？我看你还没心机深远到那种地步。”万培随口嘲讽道，可是罗奇还是看出来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人人都会对心灵感应者多一重戒心，虽然罗奇成为心灵感应者的时间还不长，可也已经开始习惯了。再说他就应该习惯，从他三岁起，他的爹妈就已经开始忌讳他了。他就像是个超级病毒的感染源，而杜正一是这世上少有的有能力对他免疫的人。 “所以”罗奇低头笑着，“因为杜正一是忠诚的，杜正一以为星台山下面不是空的，他就不会带我进入山谷里的坟冢所以，重点是” 万培谨慎地这个喝醉了酒有些癫狂的“杜正一”，现在他越来越不像杜正一了，他身上到处都充满了违和感。 他谨慎地等待着这个“杜正一”的重点，年轻的男人抓起自己的酒杯，抬头对他狡黠地一笑，那不怀好意的狡黠绝不会在杜正一的脸上出现。年轻男人笑得越来越放肆，他古井一般没有波澜的幽深眼眸第一次让这个老战士觉得深不可测，“重点是，你在告诉我，杜正一是可以开启地下坟冢的人。” 万培错愕地看着罗奇，有一瞬间他几乎要否定了，可最后战士的骄傲帮他定住了心神，“没错。如果不是杜正一打开了坟冢，你是怎么知道那坟冢是空的。” “因为是别人打开了坟冢，也是别人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地下坟冢。”罗奇说道。 “是别人看到坟冢是空的？”万培说道，随即猜到了罗奇的意思。罗奇抬起两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证实了万培的猜测。 “所以为什么你知道杜正一能打开坟冢呢？那个人也能，杜正一也能。”罗奇喃喃地说，低下头瞪着自己的酒杯，他的酒杯里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灯笼在摇晃。 万培的脊背上掠过一丝恐惧，他希望这个人不要再猜下去了，因为他知道答案已经就要被道破在他的眼前了，这个人猜对答案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这就像是一场战斗，压力沉甸甸地压下来，万培却从没有一次像这样，竟然在默默祈祷对方不要拔出剑来。 可是那个“杜正一”喃喃地念叨着许多他听不清的话，仿佛在复述着他脑子快速的运转过程，终于，一剑落下。“杜正一”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却渐渐清晰，“因为他们都有杜家的血脉。基因，某一位始祖法师的基因。建立了地下坟冢的法师，开启了空桑山地下坟冢的寻宝法师，他们都是同一血脉。杜正一虽不是意念法师，却也能驾驭通灵兽，他有初步的心灵感应能力。呵呵，杜正一在手，真是天下我有，裴法师一本万利啊。” “裴枢并不需要杜正一来为他做这件事，杜正一也从来没有开启过地下坟冢。”万培说。 罗奇抬起头，与老人锐利的独眼对视着，“那么，你也不姓万，是么？” 万培沉默地望着他。 罗奇一笑，“整个琼林都不知道的隐秘，我怀疑连尊者都没有几个知道的，为什么爷爷你会知道？我看得出来琼林最高尊者的习惯，如非必要，便要绝对保密。” 老战士仍旧没有回答。 罗奇想了想，突然坐直了腰，有些紧张起来，“难难道你是杜正一的亲爷爷吗？” 万培再也忍不住了，“不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亲戚？” “但你姓杜？”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老战士说道。 罗奇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为什么没有直接在我的脑子里翻翻你想知道的事情？”老战士严肃地说道。 罗奇露出了夸张的惊讶神色，“等杜正一身体好了劈死我吗？我从不往朋友身上插刀，这是我基本的底线。” 老人微微一笑，有些嘲讽地说道，“只要活得久了，就能有幸看到所有人步步倒退，底线不断失守的情景。” “杜正一”歪着头想了想，醉醺醺地翻了翻眼睛，“要是我自己拿不准了，杜正一就是我的良心。” “所以你今天良心煎熬的挺厉害吧？”老人揶揄地说道，但眼神却温和了许多。“你今天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罗奇垂下头，肩头都垮了下去，像是酒精终于烧了他的脑子，绝望终于夺走了他的精神。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醉眼朦胧地望着老人，“因为我们遇到了麻烦，杜正一他坚定地相信琼林，我明白，那是他的价值所在，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是我觉得空桑山一定会出事。如果空桑山出事了，我不能袖手旁观，但最重要的是杜正一他一定会挡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到了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我能做的就是在出事之前，就把这件事按住。” “空桑山？”老人皱起眉头，“不是星台山吗？” “不。”罗奇说，“是空桑山。” 第两百零一章 过去的任务 第两百零一章 “空桑山，”老人缓缓地说道，陷入了一阵思索，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头，“空桑山的历史太久远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空桑山会出问题。我想这不能怪杜正一不相信你，就算我不像他对琼林有那样大的信心，我也觉得你的怀疑是匪夷所思的。” “那么星台山？”罗奇焦虑地问道。 “星台山，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了。”万培说道，他皱起眉头费力地思索着，似乎想要把所有的情景都想起来了，“那已经是将近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杜正一还不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他当然不知道星台山下的情况。” “那时候首尊还不是裴枢吧？”罗奇随口问道。 “还不是，裴枢那时候才刚刚成为尊者。”万培说道，“不过那次的星台山任务，带队的人就是裴枢。” 罗奇惊讶地问道，“他也去过星台山？” “是啊，裴枢带队，那时候的裴枢还不像现在这样沉稳。”万培笑了一下，“裴枢当时的性子有点像现在的杜正一，张扬跋扈，最重要的是坚信琼林的理念，对一切工作都充满热忱。他也是个天才，跟杜正一一样有责任心，基本上秉承着能力越强责任越大的信念，凡事都冲在前头。” “但是，裴枢是个心灵感应者啊？”罗奇忍不住说道，“意念法师一般不都是在外围控场吗？” “裴枢是一个相当全面的法师，他是一个意念法师，除此以外的能力也非同一般。一个世纪以前的裴枢，在琼林的名声和地位，就像今天的杜正一。”万培停了停，有些苦涩地说道，“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裴枢很可能是把杜正一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如果他没有出事的话，他非常有可能在中年以后成为尊者，接着取代裴枢的位置。” 万培说到这里，声音终于低了下去，罗奇也没有说话，这件事就是一个炸药引信，罗奇知道自己不能多想，否则否则他可能会因为吃了半条街的脑子而登上州桥草市的客户黑名单。 老战士迷失在自己的沉思中足有好几分钟，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为罗奇继续讲述下去的任务。他歉意地望向罗奇，“可惜我能告诉你的事情也不多。当时我是跟裴枢两人一组，一同到达朔州的星台山的。裴枢首先跟守卫在那里的古老灵魂对话，那玩意就困在高能晶体中，我猜困了大约几千年，有点疯疯癫癫的。裴枢知道琼林流传下来的密语，那玩意不太情愿地服从他。但是他们之间大部分的交流都是在意识世界，那是我不太擅长的领域，我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罗奇理解地点点头，“那个意念确实很病态，够吓人的。” “你也跟它沟通了？”老战士惊讶地望着罗奇，“你知道琼林的密语？” “我不知道，严格来讲我是把它吵醒了，它把附近的村民里情绪不稳定精神不健康的全变成了暴力精神病。”罗奇疲惫地说道，只要想起来就心有余悸。自己惹祸自己倒霉是一回事，害别人倒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明白了。”老战士点点头，“我也觉得它大概是起这个作用的。你最终强行制服了它？” “不是我，焚莲者的意念大事把它掐死了。”罗奇说道，而且说了实话。 老战士的面色严峻起来，“我想这大概就是裴枢和当时的琼林决定把星台山清理干净的原因。” “你是怎么清理那里的？”罗奇问到了关键的问题。 可惜老人摇了摇头，“我只是负责去那里开门的。第一道守卫被裴枢关闭以后，我负责打开大门，接着裴枢让我等在外边，他在里面工作了整整一个下午。我虽然没有看见他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所有魔法能量的痕迹，也就能分辨出来他到底都是用了什么魔法。他基本上是在地下逐个房间，有条不紊地破坏和焚烧，我想他应该是把地下的所有东西都毁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空桑山真的封印了上古怪兽穷奇的话，星台山里有没有可能也是那样的东西？”罗奇问道。 “如果要我做推测的话，我推测的结果是跟你一样的。”万培说道。 罗奇稍稍放心了一些，“可是那究竟是做什么的？上古法师为后代留下来的清洗人类的工具？” 老法师耸耸肩，“既然焚莲者在拼命寻找，我猜有可能就是这样。不过始祖法师大概没想到人类会发展的这么快，今天人类的武器要消灭穷奇，可并不太难。” “不一定，”罗奇轻声说道，老法师的独眼看了过来，他才回过神来说道，“人类自己不止一次想象过自己的文明有多脆弱，一伙穷奇可能不会伤到人类的元气。但是如果空桑山不止一座不用再说如果了，星台山就是第二座空桑山，也许还有第三座，无数座，分布在不同的地区。如果里面的神兽穷奇同时被揭开封印，冲向毫无准备的人类社区，结果就是一场全面的大屠杀。” “你说的有道理，我并没有想过这种古老的杀人方法仍然会起到作用？”老战士说道。 “古老吗？其实也不古老。”罗奇说道，“如果归在现代武器里，也许人类会把这个叫做生化武器。” “我老了，已经跟不上人类的脚步了。不过我想，如果焚莲者盯上了这个，你说的就更有可能是对的。幸好，裴枢在当年就已经清理掉了星台山的穷奇。”老人说道。 “那么，还有没有其他封印着的穷奇？”罗奇担忧地说道，“我的直觉是，一定还有其他的地方存在着穷奇，而且焚莲者已经开始着手寻找了。” “如果还有的话，我想只有裴枢才知道。”老人思索着说道，“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琼林也并不掌握所有的封印之地。无论是空桑山还是星台山，在我的印象中，都仿佛是被无意之中发现的。” “无意中被外人发现。”罗奇纠正道，“也许琼林是有意隐瞒。” 第二百零二章 烽火台 第二百零二章 罗奇乱抓着自己的头发，拼命地理顺着所有的信息，“让我来从头整理一下，我们刚才是不是说到了，要打开上古神兽的坟冢，需要的是杜氏的血统和持有琼林的密语的意念法师。” “应该没错。”老战士的独眼阴郁地盯着罗奇身后的虚空，仿佛在看着这个世界的深处，那些埋藏自世界之初的无尽秘密。 “这是一个双保险，就像人类处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开启的时候经常需要最高权限的几个人同时在场”罗奇突然放下了手，他疲惫地倚靠在椅子上，顿悟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了，就像人类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是法师的大规模杀伤人类的武器。所以赵先生才敢说焚莲者的目标是控制人类的人口规模，简单粗暴又直接的方式。” “谁是赵先生？”万培低声问道。 “焚莲者年少得志的小丑之王。”罗奇冷笑着说道，“不过他身边的小丑鱼实在” 罗奇停在这里，脸上的冷笑冰冻了下去，他想起了小丑鱼，他差点忘了，他就是三年前袭击杜正一的那个人。如果说见面之前还有什么怀疑，但在见面之后他再无怀疑。 “你们这么快就见到了小丑鱼？”老战士的面色如同笼上了寒冬的冰霜，“如果黑市里关于他的传说有一半是真的，你们还能全身而退可真是不容易。 罗奇想起还沉睡着的杜正一，眼睛有些酸痛，“算不得什么全身而退。”他不想再说下去了，也不想万培再继续追问他细节，“那黑市是什么时候发现小丑鱼存在的？” “从他在道上出现一直到现在，大约也不过就是三年左右的时间。时间不长，知道的人还不多。”万培说道，“不过如果他知道了琼林的密语，你们有没有想过琼林里已经出了大问题？” “按理来说，这样隐秘的事情，以琼林的风格，恐怕应该只有裴枢一个人知道密语才对。”罗奇说，“这也加深了我对裴枢的怀疑。” 万培慎重地想了一会，才说道，“裴枢纵然不是太讨人喜欢，但我觉得对他的怀疑还是慎重吧。说他跟焚莲者有什么瓜葛，并没有什么道理。” 罗奇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况且，小丑鱼是我从没想象过会存在的意念大师，他直接就把那个老魂掐死了。他能杀死那玩意儿，也许控制它也不是难事。倒是那个老灵魂，我见过关毓山把自己思维的一部分复制进晶体里，可晶体激活以后只能撑上一会功夫。” “能撑过千年的高能晶体很罕见，现在已经做不出来了，算得上是失传的一门手艺了。”万培随口说道，“我没想到它还在那里。” “我是在想，一向善于布局的裴枢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故意泄露了星台山的密语，也泄露了星台山的存在。”罗奇慢慢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星台山是空的，早就不是什么封印之地了，它是由一个老魂灵和一个意念大师看守的陷阱。” “那里确实是一个陷阱。”万培承认道。 “也是一个烽火台，”罗奇喃喃地说道，“一旦出了事，就证明有人有意要启用封印的法师武器，其他地下封印也就不安全了。” “有可能是这样的，这也是为什么裴枢一直备受尊重的原因。”万培说道，不过他又固执地加了一句，“虽然我不喜欢他。” “他是不讨人喜欢，也许关毓山就是因此送掉的性命。”罗奇不舒服地说道，“焚莲者以为杜正一知道的更多，所有才在星台山做下了埋伏。” 杜正一认为老魂灵的定向输出的精神干扰是关毓山修改的，但既然小丑鱼在那里出现了，现在罗奇开始怀疑那根本就是小丑鱼设置的，他是一个比关毓山级别更高的师。这个陷阱就是为了吸引和捕捉杜正一而设定的，他对杜正一的兴趣突然增大是因为 罗奇怔住了，“双保险，杜氏的血脉和一名心灵感应者。” 老人抬起眼睛望着他，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内情的人，以为你们的目的是封印武器。” “我靠。”罗奇脱口而出，“杜正一跟一个心灵感应者混在一起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出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杜正一跟一个意念大师在一起。”老人的独眼闪着诙谐的光，“还有一个版本说杜正一拐走了巫山的一名女神，众所周知，巫山的女神都是心灵感应者。黑市已经开始流传杜正一和女神的小故事了。” 罗奇吞咽了一下，勉强压下了对杜正一会把他劈死的惶恐，勉强把话题拉回正题，“我从杜正一的反应来看，关毓山还在守护着别的什么东西。” “那就不是我这样的老战士能知道的事情了。”万培说道。 “还有一个问题，关毓山的外孙女不见了，我得把她找回来。我想，这个问题必须从她到底有什么价值来推测。关法师把重要的信息放在高能晶体里给了他收养的人类孙女，但现在这部分信息的解密卡壳了。我开始想他是不是还有一部分重要的信息分给了她的法师孙女，这个孙女很可能也是心灵感应者。” 老战士微微笑了，“你竟然不明白吗？法师最好的藏东西的地方是高能晶体，不过更好的地方是人的脑子，意念法师的脑子。” 仿佛醍醐灌顶，罗奇恍然大悟，可是却有了更大的不安，作为一名意念法师，他知道揭开一个法师的脑子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他把自己的念头压了下去，“最后一个问题，爷爷，杜正一到底还能活多久？” 老人错愕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伤感，“他告诉我，他至少能活到中年。” “哦。”罗奇说，还不是太坏，一百年也好。“那你是活在杜家衰败的时候吗？” “那些往事，留给我自己就好了。”老人温和地说道，“凡人是需要死亡的，唯有死亡才能获得真正的了断。活着的人，后来的人，没有必要再去记着这些了。” 罗奇没有再问，他知道他自己的事情已经快要到了压垮他的极限了。“说不定我还有时间找到让他活下去的办法。” “给你一个建议孩子，我知道你可能是个非凡的存在，但是对别人好就够了，不要去做为别人好的事。”老人说道，“不然我就不知道今天我告诉你这些事，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罗奇咬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第二百零三章 合法买卖 第二百零三章 离开州桥草市的路上，咖啡因和酒精的带来的精力集中和情绪放松开始失效，罗奇浑身颤抖。今天他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杜正一的身体就像他怀疑的一样差。第二件事，心灵感应者的神经系统与一般的法师有细微的差别，咖啡因和酒精在他的身体里的后续反应格外剧烈。 他的心脏一直在胸口里乱蹦，像个发疯的水泵把血流泵进他的血管，他手背上的血管都突了出来。罗奇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知道自己的外表一定有些骇人。 他头痛欲绝，跌跌撞撞地走进最近的一处潘德拉贡轨道系统，春夜的气压快要憋塌了他的胸口。他在头晕目眩中摇摇摆摆地走着，犹如走在惊涛骇浪之中，他不知道这漩涡将会把他带到哪里去。 他扯松了不习惯的领带，扯开衬衣的领口，走下一道地下铁的大门。通往地下的入口吹着潮湿阴冷的狂风，他的额发被吹的立了起来，狂风吹进他刚敞开的领口，灌进他的肚子，他摇晃着，像一只卷入漩涡的孤帆。 他不想抱怨命运，他的朋友用尽全力在漩涡中托了他一把，如果他能走下去，那全是拜他所赐。 可是 可是罗奇再也忍不住了，他扶着墙吐了起来，杜正一将会不存在于他的生活中，这件事终于在他的脑子里翻腾了起来，所有跟这件事相关的情绪被压制的时间越长，后坐力就越大。现在他的耳边就像擂起了鼓，脉搏跳得几乎要挣开血管，眼前金花乱蹦，喘息急促。他捂住嘴，慌乱地想让自己的呼吸缓下来，他竟然陷入了恐慌。 突然，就像惊雷炸裂，一个声音闯了进来，带着让他的情绪炸裂的名字，“哈，杜正一也有这么惨的时候。” 罗奇猛地转过身去，看着从后面围上来的人，他们有五个人。要么就是六个，罗奇眼花得对不上焦距。 “杜正一，吃坏东西了吗？”有人在嘲笑着杜正一？ 他想起来了，他忘了卸掉自己的伪装，他看起来还是杜正一。虽然他的这层伪装已经七扭八歪的快要挂不住了，根本就瞒不住有点脑子的正经法师。但是这几个人一定是从州桥草市里就一直跟着他，看出来杜正一状态不对，以为自己终于要捡到宝了。 杜正一的通缉令在黑市可能更让人感兴趣，他们巴不得能拿他去琼林换上一大笔信用点赏金。 他摇摇晃晃地站着，仔细看着来的这几个人，站得距离他最近的两个法师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他亢奋的精神放大了他的所有感官，虽然他所有的感官都已经不太靠谱了。 罗奇捂住自己的鼻子，“不洗澡！” “放什么屁，琼林的小崽子。”一个男人说，他的脸有些奇怪，左眼的眼皮下面有块皮肤看起来就像死人的皮肤一样僵化。另一个法师把自己裹得死紧的，微微有些颤抖。 “喜欢违禁魔法？”罗奇指了指他的脸，他想起来这味道是怎么回事了，“经常在黑市的地下马杀鸡里按摩神经？还嗑了点药？可以自由选择神经来刺激，真是生活乐无边，比人类的海洛因还爽吧？但是爽大劲了就糟了报应了，是吧？” “跟你有什么关系？”男人的脸色变得真像个死人了，他的眼神在罗奇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残忍，如果他今天真能得偿所愿，他会还琼林一个死得透透的杜正一。 “你小时候的爱好是什么？给小青蛙扒皮还是踹死小鸡仔？”罗奇问道。 “别装了杜正一，你还真他妈以为你是正义的化身啊？铁胆地铁侠啊？”男人说道。 罗奇哼了一声，再想想还觉得挺幽默，“你还挺有意思的。” “哟呵，今天杜爷也挺有幽默感？跟往天不大一样啊。”男人说道。 “往天？”罗奇笑了一声，“往天我跟你说话吗？” “确实没说过。”男人不怀好意地一笑，“您老人家不落难，哪能瞧得起我们。” 他的目光越过罗奇，向罗奇身后看了一眼，罗奇回过头去看到身后的隧道里隐约又出现了两个影子。 罗奇回过头来无所谓地看着男人，“你们这样的，再多一箱都没用。” “那可不一定，人生得积极进取，我们不试试怎么知道有用没用？兴许今天我们就有用了。”男人说着，瞥了罗奇的下半身一眼。 罗奇突然皱起眉头，“你想把我阉掉，再分个尸？” 两个男人同时愣了一下，不安地对视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开始紧张过度，两只手抽搐得更厉害了。罗奇瞥了一眼他的手就知道他应该是长期沉迷于神经刺激，现在神经已经快要不行了。 罗奇愤怒地低声笑了起来，“你说你们胆子虽然不够大，心倒是够狠。抓住我送去琼林，就够卖上个好价钱了。杀人分尸是几个意思？” 男人冷笑了一声，“琼林没说要活的，按照老习惯，送个脑袋过去就行。可是，你就一个人，买家却有好几个，不单是琼林想买，黑市里的买家出价更高。外头的买家都是些收藏家，为的是解气过瘾。所以还是把你拆开卖划算，左手，右手，左脚，右脚，恨你的有钱人可不少。” 他旁边那个亢奋得一直在颤抖的男人发出一声尖叫似的笑声，像是神经就要全面失控，“哥们儿，猜猜你哪部分卖价最高？” 罗奇紧紧咬住了嘴唇，控制着自己的怒火。他身后的路也被堵住了，他知道他们迟迟不动手就是等着彻底把他包围的时刻。现在，他们收的时候到了。 男人拿出一块晶体，在他眼前晃了晃，“花高价买的能量场干扰晶体，别想着瞬移逃掉，杜正一。” 罗奇幽幽地看着他，“都有谁想要花钱买我的尸块收藏？” “问那么多有什么意思？”男人咬牙说道。 罗奇继续问道，“在哪能找到他们？” “我都说了”男人吼道，罗奇却突然伸手制止了他的话。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罗奇说道。 男人凶狠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怯懦，又被他自己用凶狠的杀意压抑了下去。 罗奇又举起了手，“不用费事了，我不会瞬移的，因为我从来就不会瞬移。而且我说了，我已经知道了是谁他妈的想买东西，也知道了去哪能找到他们！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杜正一！” 一股腥臊的味道突然弥漫开来，男人怔了一下看着他的同伴，“草，一个杜正一就把你吓尿裤子了？” “不，不是，不”抽搐男颤抖着回答。 “我发现他膀胱满了，帮他释放一下压力。”罗奇说，“你们听说过大狸猫王吗？” 第二百零四章 失踪的罗奇 第二百零四章 杜正一从梦魇中醒过来，头部还有剧痛过后的余响，他伸手揉了揉额头，转过头去看到遮光帘只拉上了一半，晨光从另一半的纱帘上透进来，他又闭上了眼睛。 他长长地喘进了一口空气，麻将和关歆月闻声走了过来。杜正一几乎连看都没有看就问道，“罗奇出什么事了？” 麻将干笑了一声，“吃早饭去了，那孩子就爱起早。” 关歆月有点紧张，躲在高个男人的身后，把自己藏在了影子里。 “他没在酒店里。”杜正一说道。 被拆穿了谎话，麻将推了推眼镜，脸皮厚到底了，“奇了怪了，你是怎么知道罗奇不在这里的。他日常几乎不用任何能量魔法。” 杜正一艰难地笑了笑，“罗奇在的时候，我头痛的不会那么厉害。”也不会做噩梦，只不过这句话不那么容易说出口。 麻将了然地点点头，“他是个输出型的心灵感应者，而且还是个性情温和的乐天派。” “他情绪不好的时候，待在他身边也很受罪，公平地说，他是个情感充沛的人。”杜正一微微地笑了笑说道，“就像硬币的两面。” “喝水吗？”麻将问道。“你还得继续再睡一会，才能恢复过来。” “是不是你又没看住罗奇？”杜正一在枕上耐心地问道。 “他就是在这闷坏了，开小差出去溜达了，一会儿就会回来。”麻将小心地看着杜正一的脸色。 杜正一闭着眼睛低声说道，“罗奇就算在扫帚间抠手指都能蹲上一天，他怎么会觉得闷了就不知所踪。” 麻将没有吭声，忍住了不去跟杜正一争辩，他知道杜正一很快就会再次陷入睡眠，他要发脾气那也不是今天。 杜正一确实力不从心，含糊地又问道，“今天是第几天了？” “第二个白天。”麻将看着窗外的晨光说道，杜正一果然再也说不了什么，又沉沉睡了过去。 麻将吐了一口气，回头跟关歆月大眼瞪小眼。半晌麻将才问出来，“你说他讲不讲理？他怎么那么护短呢？罗奇什么时候像他说的那么乖巧？” 关歆月耸耸肩，“这事就是这么不讲理，你也不瞎，罗奇在领导面前一向乖的就像猫。” “你真的不知道罗奇去哪了吗？已经一天一宿了，丫头，你要是知道就赶紧告诉我吧，我也是为了罗奇好。”麻将焦躁地看着关歆月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关歆月在沙发里坐下，“你什么时候见过罗奇跟咱们说真话？这边这个一倒，罗奇是绝对不会跟咱们待在一起抠手指头的。” 麻将无奈地叹了口气，“是，这件事不怪你，是我大意了。我也是看他难受，一时心软，没有一直盯着他。” “要不你去找找？”关歆月建议道。 “走不开。”麻将说道，“杜正一还在恢复期，自保能力不足，如果我也离开那就太危险了。但愿罗奇不要出事吧，好在罗奇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也许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那杜哥的病为什么来的这么突然？罗奇也说了，根本就没有外伤，突然就倒了。”关歆月说道。 麻将望着沉睡中的杜正一，低着头没有说话。 “杜哥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好？”关歆月低声问道。 麻将没有回答她，但没有回答，本身就说得够多了。 “罗奇一定会很难受的。” “何止会难受。”麻将说道，“你还记得当时我们不得不让你远离罗奇吗？一个级心灵感应者认知能力混乱，那是一场灾难。罗奇无法面对突然展开的意识空间，他需要一个锚点来稳定他的意识世界，重建认知能力。”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关歆月不解地问道，“我想象不出来。” “那就像就像这个真实世界和意识世界重叠在一起，而且有时候不是罗奇一个人的意识世界，这个世界上所有能够思考的意识都向他敞开着。如果罗奇站在广场上，那么数千个人类、法师、鸽子、野猫，他们的主观世界同时向他敞开着。他可以通过数千双眼睛望着同一个广场，他听得见他们思维的声音，他甚至还看得见他们的想象，他们荒诞的主观世界。他看得到自己的记忆，也看得到别人的记忆，所以他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的过去，也同时看得到几千个不同的过去。”麻将说道。 “庄生晓梦迷蝴蝶？”关歆月说。“我有点明白了，一个庄生和一个蝴蝶，还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就算是人类也会经常产生现实究竟是不是现实的错觉。” 麻将点点头，“罗奇时时身处于万象森林，眼前有千面镜子，他望向镜中，看得见千张面孔，他必须知道哪一张脸才是自己。” 关歆月紧张地思索着，“这有点可怕。” “比如说你吧，如果做了逼真的梦境，在梦醒的时候，你可能会迷茫一会，接着你是怎么分清梦境和现实的？”麻将说道。 “我大概会想我到底是谁，到底在哪里？接着会回忆起许多细节，真实的记忆总是比梦境清晰。”关歆月说道。 麻将微微笑了，“但想象一下如果罗奇在意识世界里待了很久，他可以清晰地感知所有人的所有记忆的细节，精神的细节，身体的细节，灵魂的细节，那么哪个才是他自己？就好比罗奇一直要做跟自己的记忆一样真实的梦境。” “所以他需要一个锚点。”关歆月终于意识到自己明白了过来。 “对，他需要一个锚点。”麻将赞许地说道，“如果一个人从小就是心灵感应者，心灵感应能力又是逐渐增加的，那么自我会本能地不断增强。比如儿童时期最深刻的记忆，然后不断叠加，形成枝蔓，人生所有的世界都挂在这棵树上。但罗奇呢，他是突然进入高阶心灵感应者的世界的，更要命的是他父母在他的童年记忆里植入了一个虚假的锚点。” “所以他怀疑自己的所有记忆了？”关歆月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 “自我怀疑对高阶心灵感应者来说很可怕，在迷失中他们的本能会进行自卫，低阶法师和人类会被完全摧毁，那是我不敢想象的地狱景象。所以按照琼林的作风，罗奇的确是危险性极高的高反法师，这跟他本身的善恶无关。”麻将说。 第二百零五章 观影体验 第二百零五章 “锚点？”关歆月急切地盯着麻将，提醒他还没有解释这个问题。 “对，锚点，不管走的都远，都不会迷失自我，全靠锚点的固定作用了。”麻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叹了口气，他站在窗口隔着白色的轻纱望着窗外刚刚苏醒的人类城市。“罗奇信任杜正一，在那种情况下他信任杜正一超过信任他自己。罗奇经常开玩笑说杜正一是他的良心，其实那不完全是玩笑。他把杜正一的存在视为这世界真实存在的根基，他一定是整理了自己的记忆，将杜正一的存在作为世界树的根，接着无限延展这棵树的结点，将他一生真实存在的事件层层叠叠挂在这棵树上。” “可是杜哥确实存在啊。”关歆月脱口而出，“哪怕也确实存在过。” 麻将回过头去望着那个沉睡的人，“他必须存在的更久一些。如果你从火车上看到一只鹿跑过去，那只鹿虽然存在过，可是过了一天又一天，记忆就会开始模糊，等到几个月过去了，你就会开始怀疑那天你到底有没有看见过鹿。” 关歆月微微张大了嘴，她知道麻将说的是对的。 “何况是这么严重的情况，法师的生命又是那么漫长，以后罗奇要面对的意念攻击又可能多到不计其数。”麻将低声说道，“哪一天怀疑开始了，哪一天迷失就会开始。杜正一必须活得久一点，活着在罗奇的生命里留下更多更深的痕迹。深到哪怕有一天罗奇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攻击，依然能靠锚点稳定住自己的意识。不过，福祸相依，杜正一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造孽，所以最近接受治疗积极多了。也许，说不定真的能恢复健康。或许这些到头来都是好事，最后我们能有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罗奇未来会成为一个师吗？”关歆月低声问道，“像杜正一那样名声在外的法师？” “我也不知道。”麻将说到，“当然他有这个资质，而且谁也不知道他的潜力究竟有多大。不过我想他没有什么成名的愿望，杜正一这个人一直被自己的信念驱遣着，罗奇跟他刚好相反，我看罗奇不被任何东西驱遣，没有原动力的人通常走不了多远，有才华也没用。罗奇不是一直说他想要开个宠物店吗？我想那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几百公里之外，罗奇弄到了一只新猫，从州桥草市的宠物店。当然，黑市卖的猫从来也不可能真的只是猫。 罗奇坐在宠物店的二楼，坐在州桥草市永恒的夜里。 他的椅子靠近窗口，窗上竹帘半卷，他的新宠趴在他的怀里。那也是一只漆黑如夜的小猫，两只黄色的瞳仁，不过仔细分辨的话，它跟一般猫咪最大的差别就是耳朵，它的耳朵比猫耳更尖，耳尖带着两撮细长的毛，有些像它的某位近亲。 可它实在太黑了，它如果团着不动，根本就看不清哪是哪，只是一团黑毛而已。 “我不能永远当个起名废，”罗奇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猫，猫咪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一人一猫迅速地建立了关系。“我决定给它取个威风的名字，穷奇就不错。就是稍微有点不吉利。要么就叫富奇？啊，瑞奇好像更好，英文名，中英文名一起出来了！我真是个小天才。你看怎么样？” 他抬头看向这间屋子里唯一还坐着的一个男人，他总是看起来有点潮湿的头发现在真的很潮透了，他的法师袍子已经完全扯开了，露出血痕累累的胸口。细看他的胸口全是抓挠的痕迹，他的十指上沾着自己的血。 戴玮已经不记得是第几轮苏醒过来，第一次他正在跟几个朋友喝酒，姚羽突然冲进来向他求婚，他又惊又喜，得意洋洋。他本以为姚羽那样的女人不会真的跟他结婚，接着他就恍恍惚惚地结婚了，在新婚的晚上他的新娘嘴里突然滴出血来，血染红了她婚纱的前襟，她徒手撕开了他的胸口，张开血盆大口吃掉了他的心脏。 等他惊骇地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这间宠物店的楼上，老板和学徒都昏死了过去，他面前的椅子上坐着正在逗猫咪的姚羽。他还来不及搞清状况就陷入了第二次虚幻的世界，这一次他在森林中被僵尸追赶，他想这不是真的，可是被咬断脖子的疼痛，就像被剖开胸膛挖出心脏的剧痛一样真实。他在恐惧中尿了裤子，血压高的就在脑出血的边缘。 接着他又被丢进了洞穴，被虫子啃噬那么，就是三次。 他绝望地颤抖着，裤子里湿粘一片，他的裤子湿哒哒地粘在腿上，带着滚烫的尿液。他有一种可怖的预感，今天这一切永远都不会结束，坐在椅子上那个面目模糊的人，会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丢回幻觉中去。他也许不是真的被挖出了心脏，咬断脖子，也没有被虫子啃掉整个皮肤，但那所有的感觉和痛苦都是真实的，他甚至觉得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僵尸的牙齿咬紧他脖子的感觉。 他已经不再问那人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了。他的眼睛血红，脸色惨白，浑身是血，裤子尿湿，他想要昏过去，可是每一次那个人，那个人都能把他从休克的边缘唤回来。他颤抖着，喃喃着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次那人重复道，他现在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十分体面，“不为什么，因为我们家大人现在睡不醒，没时间管我，所以你就倒霉了。”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你？”罗奇笑了起来，“我听说你想买根那玩意草一草自己？” 戴玮怔住了，他突然疯狂起来，“还还有人想要买别的，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都是谁。他们委托我来询价的，只有我知道他们都是谁！” “嗯，我确实是来问你这件事的。”罗奇说。 “我告诉你，他们是” 罗奇举起一只手制止住他，“不过不用告诉我，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戴玮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掐灭了，他绝望地抽泣了起来，“求求你，我求求你” “我不喜欢别人求我，因为我从来就不喜欢高人一等。” “什么他妈的不喜欢高人一等？你他妈还想多高？”戴玮无助地哭了起来，又丧失了刚才的那点勇气，“求求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的。” “我都已经说了，”罗奇耐心地说道，“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我没有什么要问你的。” “不！”戴玮几乎要被逼疯了，“问我，求求你，问我！” “什么筹码都没有的可怜虫，你还想画十万信用点买根那玩意？难不成你没长那玩意吗？”罗奇愤怒地说，又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怒火，“想再看场电影吗？我的库存还有不少，下一部我们来玩玩德州电锯杀人案怎么样？我这段时间的解剖学和神经学真是没白学，掐你哪根神经我今天已经越练越熟练了……” “不！”戴维尖叫着，浑身抽搐，惊恐万状地瞪着罗奇。 罗奇好像被这声尖叫激怒了，他猛地站起来，突然冲了上去，戴玮条件反射地想要给他一拳，猫尖叫了一声。他的手抬了起来，却不由自主地狠狠地煽了他自己一记耳光。 罗奇一脚把他连着椅子踹倒在地，“不想玩了就给我记住，把你发布的猎杀杜正一的悬赏给我撤掉。否则的话，下一个午夜之后，我就要让你永远停在被电锯肢解的那一天。” “我知道，我知道，我发誓我马上就去撤。”戴玮哭叫着。 “告诉你背后出钱的那几个金主，我会记着他们的。告诉整个州桥草市，谁再跟我对着干，我就请他看电影。” “这不合规矩，”戴玮哭着说，“这不合黑市的规矩。” “一起陪我看电影，这就是我的规矩。”罗奇沉着脸说道。 戴玮不再说什么了，哭着一径点头。 第二百零六章 苏醒 第二百零六章 “你是谁？”尖叫回响在罗奇的脑子里。 “杜正一是个善人吗？”愤怒在别人的脑子里真实的就像他自己的愤怒。 他在别人的记忆里看见杜正一冰冷无情地打倒了父亲，带走了孩子，他听见母亲的乞求，但杜正一连头都没有回，罗奇熟悉的那张脸上只有无所谓。他看着杜正一动作利落干净，连一点多余的动作和眼神都没有，他来到这里，执行任务，冰冷无情的就像一部机器。 罗奇灌下了半瓶酒，把酒瓶子摔进了州桥草市的井里。 几个小时以后，酒精，疲劳，用脑过度，把罗奇变成了一个废人。他肩头上扛着猫，摇摇晃晃地走进酒店的房间，麻将错愕地看着一个低配版本的杜正一晃荡进来，身子一栽向着卫生间的墙倒去，脑门在墙上砸出“咚”的一声巨响。插在卡槽上取电的塑料卡好巧不巧地在他额头上划出一条血口，罗奇“啊”地痛叫一声，捂着脑袋清醒了不少，精神伪装也收了回去。 “你他妈的”麻将停顿了一会，捂住了自己的嘴，“你就是这幅德行在外边混了两天？” 他关上门，吓懵的关歆月才看到麻将在偷笑。 罗奇捂着脑门哼唧着，摇摇摆摆地往里屋走，路过关歆月的时候嘟囔了一句“妹妹”，把手里的东西往关歆月的手里一塞。关歆月愣着神，罗奇已经越过她进了套间里面的卧室，杜正一还睡在床上。 傍晚的余晖落在屋里，卧室温暖而舒适，杜正一在床上熟睡着，神态安然。罗奇哽咽了一声，关歆月记得麻将说的话，也记得麻将嘱咐过千万不要告诉罗奇，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罗奇看起来更加可怜，她忍不住想要安慰罗奇。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罗奇摇晃了一下，横着栽倒在床上，半个身子趴在床上，腿还在床下，猫跳上了他脊背，人已经睡了过去。 关歆月愣在门口，麻将跟过来本来还想要审问罗奇，结果这下根本不可能了，气的他“嘶”了一声，“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杜正一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天又一次亮了，麻将正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他知道是麻将在唤醒他，他这次大概又挺过去了。他感激地对麻将微微一笑，抬起眼睛看见关歆月也在，坐在稍远的沙发上，正紧张地抱着膝盖往这边看，他对关歆月也点了点头。 还剩下一个，刚才在他快要醒过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在自己的意识屏障之外，罗奇的意识蜷缩着，可怜巴巴地贴在他的屏障上呜咽着，仿佛被赶在门外的狗崽。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起手刚好能放在罗奇的脑袋上。他抬起了点头想要看看他在干什么，久睡之后肢体难免僵硬，这个动作有点费力。 罗奇只有半个身子趴在床上，脑袋顶着他的侧腰，似乎还在睡着。不过他总算是回来了，不用自己醒了之后还要费力气去到处找他。杜正一在罗奇的后脑勺上揉了几把头发，罗奇终于醒了过来，迟缓地抬起头来，揉着眼睛看杜正一是不是真的醒了。 又一只黑猫在罗奇身后冒出来，这只不知为什么比上一只威风许多，后脚猜着罗奇的脖领子，前脚踩着罗奇的脑袋，威风凛凛地盯了杜正一一会，杜正一刚要伸手去摸它，它就缩回到罗奇的身侧去窝着了。 “哥。”罗奇又惊又喜地叫道，“你醒了！”满腹委屈烟消云散，那些不如意都抛到了一边去。 杜正一看着他，突然伸手去拨弄他头发下面的额角，“还真起了个包，还有一道口子。” 罗奇长的本来就显眼睛大皮肤白，现在额角一个大包，眉上一道血口说浅不浅的，虽说不要紧，可在这张脸上看着就特别狰狞。 杜正一不觉问道，“这是被谁打的？” 麻将先还暗笑，谁知罗奇那王八蛋回过头就笔直地指着他，“是他打的！” 麻将暗吃一惊，想到当时罗奇回来的时候醉成那个样子，可能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他打的也有可能。 可杜正一当真就瞪过来了，他刚要否认，罗奇那个戏精居然伸手抱住杜正一的肚子，趴上去嚎叫，“老大给我做主，他嫌我出去玩时间长了点，就把我打成这样，打我脸！” 这可就是成心的了，麻将气结，明白罗奇心里清楚着呢，这小崽子是要主动承认错误减轻火力，还要往他身上分摊火力。“我幸亏我特么还有证人，丫头，你说是不是他喝多了自己撞的？” “我”关歆月犹豫着，“我那时候在卧室，其实也没看见” “我靠，”麻将说，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罗奇喝多了进门就给墙来了个头槌。” “我没有喝酒。”罗奇埋在杜正一的肚子上，“像我这样的未成年怎么会喝酒？” “你确实是喝了不少。”关歆月小心地说，“你要不是喝多了，也不会买个小猪佩奇的气球给我吧？我可不是六岁。” “嗯？”罗奇在杜正一的肚子上愣了一下，狐疑地抬起头，转头就看见粉色吹风筒被系在茶几的腿上，正招摇地飘浮在卧室里。他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买个小猪佩奇的气球回来，挂这么大一个证据。 麻将得了势，“你特么就能在杜正一面前一秒变三岁，你不是挺牛逼的吗？你在外边干什么了，你自己跟你老大说说？” 罗奇的心悬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一只手在他眼眉上面的伤疤上轻轻地碰了碰，“不是你打的，你看他出血就放着不管？这种小伤你昨天给他处理一下，他就不会留疤了，你看现在，肯定会在脸上留疤。” 罗奇笑了出来，麻将气到要爆炸，“他磕完就趴你旁边睡着了，脑袋扣在被子里，我哪知道他划这么深个口子？完了，丫头，这下肯定要赔酒店的清洗费用了。再说他大老爷们留个疤能怎么样？” 第二百零七章 抢劫犯 第二百零七章 酒店的餐厅里只有一桌，部分原因是因为早上七点不是正餐餐厅的营业时间，另外一部分原因是麻将说罗奇既然能有能力让别人早做饭，为什么他们不能早点吃上丰盛的大餐，反正他们全都已经昼夜颠倒得出现时差了。 杜正一和罗奇两个人都有两天没吃东西了，罗奇先是毫无形象地狂吃了几口，结果发现自己遭了报应，被他折腾了两天的胃根本就受不了食物。 “杜正一，就算你是杜正一，”麻将往嘴里塞了一小块粉蒸排骨，“你也绝对猜不出来罗奇他干了什么！” 罗奇放下筷子，把自己藏在胳膊后面，“我的眼压突然有点大。” “你是应该有点压力。”麻将看着他，“装病没用，罗奇，你这点破路数瞎子都看得透。” “将哥，”罗奇忐忑不安地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干什么了？” “有一句话叫做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麻将说，“你的猫上桌子了，有没有点餐桌礼仪？” 罗奇捂着自己的小猫，神色一凛，“我睡着的时候，黑市那些草木人找上门来了？” 杜正一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去州桥草市了？” 罗奇犹豫不决地看看杜正一又看了看麻将，最后求助地望向关歆月，“他们不会是在诈我吧？” 关歆月小心地用筷子戳一只菠萝包，“好像不是。” “听见了吧，熊崽子！”麻将说，那只黑猫又凑了过来，打定主意要勾麻将手边的排骨蒸笼，他夹了一块排骨扔给小猫，“你这猫专往肉上盯啊？” 罗奇正在紧张焦虑之中，“他叫瑞奇。” “跟你平辈分呢。”关歆月说道。 罗奇没有还嘴，他确实脑子有点疼，太阳穴附近一抽一抽的，可能是宿醉，也可能是这两天加在他头上的压力导致的恶果。 “罗奇我确实佩服你的勇气。”麻将又扔了一块排骨给小猫，“你绝对是最近一个世纪里里唯一一个这么招惹黑市管理员的人。我最关心地是，你当时到底是不是处于精神不正常状态？” 罗奇没有吭声，低头面对着他的空盘子。 “罗奇到底做了什么？”沉默了一会的杜正一低声问道。 “你们家罗奇”麻将愤怒地干脆放下了筷子，不然他就要拿着筷子不文明地指指点点了，还有可能一筷子敲上罗奇的脑袋。他转头对杜正一说，“你看见他那猫没有？有没有觉得跟他以前那只不一样？” 杜正一瞥了一眼那只猫，罗奇也看了看自己的猫，“猫怎么了？” “那是你们家罗奇从州桥草市抢劫回来的，”麻将恼火地说道，“你的小伙伴出息大发了，洗劫了那里的宠物店！” “什么？” 这声惊叫居然是从罗奇的嘴里发出来的，连杜正一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消息不实？” “什么不实，现在连琼林都知道了，我还跟黑市管理层确认了一遍，就是你们家罗奇。我看他是喝断篇了吧，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麻将说道。“疯了吧，在黑市拿东西不付钱。” “你为什么不付钱？”杜正一安静地问道。 “我”罗奇说，他又仔细地想了想，“我忘了付钱了。” “忘”麻将气的怔住了，“怎么着你去的是人类新兴的二十四小时诚信超市吗？” 罗奇呆呆地坐着，杜正一可能以为他吓傻了，还给他夹了个虾饺，“喝多了闹了一下也就闹了一下，不用这么害怕。州桥草市每一阵子都会有个传说，黑市往深里说也就是钱的事，加倍还钱再加上一点面子，总还是能过去的。” “哎，杜正一，你这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护短的吗？”麻将恼火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家小可爱是用心灵感应忽悠人家给他的猫？他特么就是硬抢的，他开了所有宠物的笼子，还用一条蟒蛇把店主勒昏了过去，一只特么的蝎子把店员蜇昏了，他把里面砸了个稀巴烂，喝光了人家藏的酒，最后抱着这只猫跑路。路过州桥草市那眼有名的水井，还往里面扔了个酒瓶子，吐了口水！我跟你说，吐口水这件事，就算你把你的面子全搭进去，黑市管理员也不会原谅他，以及你这个保人的！” 杜正一也有点惊诧，眉都微微挑了起来，“你叛逆起来，还真是必须要吐口水啊？” “什么？”麻将恼怒地说，“你抓的是什么重点？你还觉得没什么大事？不是吧？” 罗奇却比所有人都惊讶，他实在忍不住了，“就为这点事？” “我艹，”麻将对他怒目而视，“这些事还不够大？” 罗奇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杜正一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低声问道，“所以罗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进州桥草市的，你还干了什么？” 麻将惊诧地望着罗奇，“什么意思？” “你不要总是拿罗奇当个疯子。”杜正一平静地说道，“他怎么可能特意跑到黑市里去，就为了喝酒抢劫动物园？他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幼稚吗？” “我艹，”麻将喃喃地又骂了一句，“我还真希望他就是有点幼稚，他还干什么了？我已经没有胆量听下去了。” “我把戴玮打了一顿。”罗奇豁出去了，说了实底儿。 “戴玮是谁？”麻将一怔，又反应过来，“不对，那个不重要，你特么居然坏了黑市最大的规矩，在黑市里打人？” “你怎么打的？”杜正一没有理会麻将，继续问了下去。 “用”罗奇迟疑了一下，“就是一起看看电影呗。” 关歆月在对面突然跟上了思路，“恐怖电影？” “嗯。”罗奇说。 “没死人吧？也没疯？”麻将担忧地问道。 “戴玮是个中间人，他在黑市替几个大佬发悬赏，我让他把悬赏撤了回去。”罗奇低声说，“他悬赏杜正一的身体零部件。” 麻将深吸了一口气，他和杜正一对视了一眼。 关歆月左右看了看他们，“也不合规矩？” “这和在黑市折磨人放在一起，已经够黑市管理员重新发一道悬赏罗奇零部件的黄金令了。”麻将低声说道。 “但是，”罗奇说道，觉得自己一身轻松，“但是他们没提这个事？” 杜正一也看向了麻将，麻将摇摇头，“没人知道这件事。” 罗奇松了一口气，坐直了腰，“看，我就知道他们更倾向于杜正一，我只不过替他们干了他们不方便直接干的事。抢什么猫都是避重就轻，去他妈的什么中立的黑市管理员吧，我就知道一切都是政治。” 麻将无话可说，杜正一开口分析道，“州桥草市不想破坏与任何一方的关系，但他们更想要的维持现状。焚莲者正在崛起，维持了千年的平衡正在被打破，州桥草市这种古老的势力可能觉得受到了威胁。他们在这种时候倾向于琼林和裴枢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州桥草市的沙盒规则并没有被破坏，罗奇没有使用进攻魔法。” 麻将一脸不爽，杜正叹口气说道，“他们没有办法，进攻型心灵感应者确实超越在很多规则之上。而且我想黑市的管理员也不想轻易得罪这类法师，尤其是他们可能还不清楚这个法师的真身到底是谁，罗奇相对他们来说是完全站在暗处的。” 他看到身边的罗奇面有得色，话锋一转，“所以罗奇，你还是说说你去黑市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吧？你应该是在去了黑市以后才知道那里悬赏我的吧？” 罗奇紧张了起来。 第二百零八章 小猫咪 第二百零八章 “你为什么去州桥草市？”杜正一转过头来，平静地往着罗奇。 罗奇的鼻尖上冒出了一层薄汗，杜正一的眼神并不锐利，就像往常一样，他望着杜正一的眼睛经常会想起巧克力。窗外的阳光落在杜正一的头上，他的眼睛又让他想起温暖的深褐色巧克力。杜正一不会声色俱厉地责备他，不会冰冷地望着他，不会像麻将那样怀疑地看着他，更不会像那些人那样见了他就如同见了鬼。 他是一个强大的人，现在罗奇庆幸世间有杜正一这样强大之人的存在，庆幸还有杜正一能容得下他。所谓强大，不仅仅意味着他能烧出火焰山劈出球状闪电，更是指他的内心。所谓容得下，也包括杜正一的心中当真对他不存半点戒备。 要是世间真有人类传说中的博格特，罗奇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一个不再信任他，对他充满戒备的杜正一。 所以，眼下真是怪不得他会冷汗直流，从他睡醒过来到现在，他脑子里绷得最近的弦不是黑市到底想不想对他下一个江湖令，也不是焚莲者知道了他的真身以后会怎么利用这条情报，那些都得放到明天再说。今天的罗奇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回答杜正一，才能不至于在杜正一的面前丧失信用。法师终究也是人，没人能在百年孤独里保持不疯，心灵感应者尤其明白保持心灵健康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共鸣的和弦。 罗奇知道自己要慎重回答杜正一这个问题，他有一种想要告诉杜正一一切的念头，他不想撒谎，也不是一个愿意背负秘密的人。但他又能说什么呢，结果不过就是大吵一架。他告诉杜正一说，他希望他能长命百岁，所以至少给他弄张船票，所以他动了念头，想要窥探孤山的秘密。结果一定是杜正一站起来，以孤山守卫的身份把他揍趴下。 他怀疑那就是杜正一的底线，杜正一的底线是他视之重逾生命的东西，他想去为杜正一得到一张船票，结果可能是他自己从杜正一这里得到一张直入琼林地狱的直升票。 “我是去见万培的。”罗奇小心地说道，在杜正一面前说谎，最好除了说不得的那一句其他全都是实话。“你们还吃饭吗？不吃饭的话我给你们展示一下我的猫。” 三个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罗奇的小黑猫，放弃了对罗奇的关注。这只猫比罗奇的上一只小奶猫大了一圈，但也远非猫叔的级别，就在他们三人转过视线来的时候，小黑猫“咯嘣”一声咬碎了一块骨头，仿佛牙齿极端锋利。 麻将不禁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这是什么玩意？” 关歆月听见他的问题才吃了一惊，“它不是猫吗？” 罗奇舔了舔嘴唇，“你确定它是猫吗？你确定在生活中，或是纪录片里看过这个小东西吗？” 他伸手抚摸着小猫，在它的脊背上轻轻地挠了挠，扯起了小猫柔软的耳朵，给他们三人展示了小猫尖耳朵上的细长黑毛。 关歆月笑了起来，“像小辫子。” 她说着，就伸手去摸小黑猫，罗奇一把拽开了她的手，“别，这只不能摸的。” 关歆月吓了一跳，罗奇的精神绷得很紧，难得的露出紧张的神色。小猫看起来乖巧无害，还歪起脑袋用明亮的黄眼睛看着她，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一下。罗奇却突然更加紧张了，伸手挡在小猫的前面，另一只手在猫脊背上顺着。 关歆月被罗奇的紧张态度吓着了，向后缩了缩，坐得更远了一些。她刚后退，小猫就突然扭头撒起娇来，窜回罗奇的肩头，额头在罗奇的脖颈里蹭了起来。 罗奇揉着小猫，“这只猫非常有用。哥，你试着攻击我一下。” “我攻击你？”杜正一说，听起来就不怎么有干劲。 “不用真的攻击我，你就试着去想我很可恶，你想攻击我。”罗奇说道，“不过你小心点，千万小心点。” 杜正一看了猫一眼，“它会冲上来挠我的脸吗？” 麻将笑了出来，“会跟你撕打成一团的，你快点准备瞬移吧。” “拜托你们认真一点。”罗奇低声说。 麻将忍不住又笑出来，“我第一次听见罗奇让别人认真点。” “好吧。”杜正一说，转头看着罗奇，认真地做好了进攻和防御的准备。 三个人都瞪着眼睛盯着罗奇和罗奇的猫。可是半晌过去了，猫就是猫，在罗奇的脖子上蹭困了还打了个呵欠。 “罗奇，你为了转移话题就耍我们吗？”麻将问道。 罗奇叹了口气，“哥，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让你认真想揍我其实一点都不容易是吧？你以后再也不要吓唬我了！我已经看破你就是个纸老虎，以后我想怎么就怎样！” “唉哟呵，”麻将说，“把你能的。” 杜正一低头笑了起来，“要不你上吧麻将，你不是平均一天有三次想撕了罗奇吗？” “八次，我跟你讲，还是保守估计。”麻将说，他往前凑了一下，想起罗奇的可恶，他老早就酝酿着要揍死罗奇这个小王八蛋，今天确实正是个机会。 “喵，”小猫突然叫了一声，转头瞪着麻将，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麻将也诧异了一下。 “这是一只心灵感应生物？”麻将说道，他听说过，可也仅仅在传说中听说过这类生物的存在，传说上古生物曾经空前繁盛过。 小猫古怪地咳嗽了一声，听起来像是猫咪要吐毛球的声音。 关歆月最先坚持不下去了，“它会吐个毛球恶心麻医生吗？” 麻将恼火地瞪着罗奇，“你要是耍我的话” 他的话音刚落，形似黑猫的小巧生物突然“咔”了一声嗓子，朝着他吐出一口粘液。 麻将本能地拿起手边的一只盘子挡住了脸，虽然是医生，可他毕竟也是个受过训练的法师，反应速度还是惊人的，小猫的粘液落在了他的盘子中间。 关歆月惊呆了，刚要说小猫居然像个老太爷一样啐人呢，就听见细小而奇怪的声音从盘子上传来。她看到麻将的脸色变了，他手中的盘子从中间开始，在粘液的腐蚀下逐渐出现了一个洞。 罗奇喃喃低语着，安抚着他的小猫，小猫终于转过脸来，抓着他的衣服滑进他的怀里趴着。 “歆月，”罗奇抬起头来，在三人惊愕的视线中耸了耸肩，“你得坐的远一点，我觉得稀释在空气中的强腐蚀粘液可能对人类的呼吸系统还是有些刺激。” 关歆月立刻坐到了桌子的另一面，远远地离开了那个不吉利的盘子。 第一百零九章 封印之丘 第一百章 “你弄到了一只吐痰猫。”关歆月躲在麻将身后说，“真不卫生。” “哦，可别瞎说它的坏话，瑞奇感觉得到恶意。”罗奇说。 “我没有恶意，我心中全是对它的崇拜。”关歆月说，“吐得出硫酸来，自己还活蹦乱跳，这绝对够牛掰。” 麻将看了看被腐蚀后碎裂的盘子，“陶瓷都被腐蚀了，这肯定不是硫酸，牛逼坏了。” “所以我怀疑焚莲者在找的就是这样的生物。”罗奇抚摸着小猫说道，“我去跟万培打听这件事，准备检查黑市的宠物店。” 罗奇说到这里就是一阵心虚和惭愧，他第一次去的时候想着的只有私事，其实压根就没想起来去查宠物店。第二次回去也完全是为了私事，选择在宠物店落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罗奇自己喜欢宠物店。 结果他跟宠物店老板刚一照面就在店老板的表层意识里发觉他跟戴玮和姚羽这两位掮客不久前刚见过面，从这两个人手中得到了一批反常的生物。老板兴高采烈地问他们，是不是还有地狱猫咪。 罗奇这才怒气冲冲地扫荡了宠物店，“星台山下是空的，但我怀疑还是有某个封印之地暴露了。我担心他们只是把危害最小的封印兽拿出来卖掉，换点活动经费，一定还有更大的，比如说穷奇，正在他们手中待命。” “什么？什么封印兽？什么星台山？”麻将困惑地问道。 杜正一抿紧了下唇，蹙起了眉头。 “我们回房间里去细谈？”罗奇说道。 杜正一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我想琼林差不多已经没有多少秘密可言了。”这是回到酒店房间里的罗奇的第一句话。 杜正一沉默不语，麻将有点面色恍惚，关歆月则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我也不用回避吗？” 罗奇摇摇头，“没有必要回避，我想该知道的人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麻将在套间的客厅沙发里坐下，关歆月小心地坐在一边，杜正一踱步到了窗前站定。 罗奇看了他们一眼，开口说道，“首先，我敢肯定空桑山的传说肯定是真的。” “空桑山？封印兽？”麻将似乎想了一下，这些传说故事每个法师小的时候都听说过，不少法师甚至也在琼林见过穷奇。“那道确实是真的，大家都见过穷奇。” 罗奇想了一下，改变了说法，“应该这么说，空桑山不止一座，甚至不只一两座。焚莲者打算打开关家附近的那座空桑山，但是那座山下其实已经空了，里面的封印兽在尚未解开封印的情况下就被裴枢给毁掉了。” 杜正一转过头来看着他，“消息来源？” “我在跟赵教主初步接触的时候，看到他已经走进了地下的墓穴，里面是空的，带着被烧毁过的痕迹。我想当初一定有人在地下放了跟你那天放的一样大的火。”罗奇望着杜正一，“所以你一开始就动用了那种高深的魔法，是在准备对付封印兽，是不是？” 杜正一点了点头，罗奇心中竟为了杜正一终于肯承认真相而感到一阵欣慰。“我本来想跟万培打听空桑山的情况，结果万培告诉了我更多的信息，大约一个世纪之前，是他跟裴枢一起去打开地下封印的。” “等等，我跟不上了，赵教主是谁？”麻将打断了罗奇的话。 罗奇笑了一下，“是焚莲者的首领，还是杜正一的表亲。” “啊？”麻将惊诧地盯着杜正一。 杜正一的表情有点像是在翻个白眼，“他母亲有杜姓基因，不过跟我八杆子也打不着。” “对，他跟小丑鱼在一起招摇。”罗奇说道。 “我艹，你们真的遇到了焚莲者的首领了？他什么样？小丑鱼是怎么回事？”麻将说道。 罗奇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开始讲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在麻将惊愕的目光里，罗奇最后又补了一句，“而且他们发现了我是罗奇。” 在麻将更惊悚的目光里，罗奇又补了一句，“没事，反正早晚也会知道。” 麻将惊诧地看着他。 罗奇又补了一句，“我父母肯定会有预案，他们应该能应付。”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麻将说，“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怎么锻炼的这么好的？” “我发现哪个麻烦都能把我毁掉以后，就都不算个事了。”罗奇谦虚地说道。 关歆月突然说道，“罗奇，你的意思是说，我爷爷在看守的是一个空空的地方吗？” 罗奇点点头，“我们觉得星台山应该是被当作了一个预警地。” 关歆月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她的脸色又变得有些苍白，“一个预警地？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全家人都在一个前哨站？” 罗奇舔了舔嘴唇，不太舒服地点了点头。 关歆月古怪地笑了笑，“如果真的为了看守什么重要的地方，好像也觉得值得一些。”她抬起眼睛望着罗奇，“我爷爷自己知道吗？” 罗奇犹豫地咬起了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关歆月笑了一下，“可能他也不知道下面是空的，所以才会认真地准备让我姐姐接他的班吧？你们法师的领袖做事，虽然我也不知道对错，可是总觉得让人寒心。” 罗奇看到她在注视着杜正一，杜正一的视线低垂着，没有跟她相对。罗奇低头做了个无奈的鬼脸，“那么，既然说到这些地方可能还是有人看守的，像瑞奇这样流出的封印兽又出现在黑市中，我在想是不是还有类似于关法师这样的守卫出了事？现在琼林到地有没有收到预警。” 他期待着杜正一能说什么，麻将也知趣地保持了沉默。良久之后杜正一抬起头来说道，“封印之地大多都已经像星台山一样被焚毁关闭了。我们这些孤山守卫接到的命令也是，如果有一天发觉封印之地被入侵，我们要完成的任务就是立即焚毁该地区，在封印兽被释放出来之前把他们毁灭掉。这是裴枢的命令。封印之地从上古时代便出现了，但这道命令，在法师的历史中，是只有这个世纪才有的。” 第一百一十章 人口规模 第一百一十章 罗奇望着杜正一，他的面色依然平静，但罗奇看出来他已经下了某种决定。隐隐约约的，他预感到今天杜正一会说出一些事情，一些他已经模糊猜出轮廓的事情。再过几个月，也许三年五年，他可能会后悔听到这些事，但眼下他已经顾不得了。 “按照孤山守卫的誓言，我本来不应该说出这些事，不过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不在琼林。”杜正一说道。 罗奇低声嘟囔着，“对对，你就是为琼林而生的。” “闭嘴，罗奇。”麻将说，只不过说的有那么点有气无力。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杜正一竟然难得认真，转头跟罗奇说道，“我当然不是为琼林而生的。” “我靠，好好玩，别吵架行吗？”麻将说，引得罗奇和杜正一都向他看了过来，他赠送了两个人一个大白眼。“你们再努把力，就有希望升进大班，跟关歆月做同学了。” 关歆月看了看三个脸色都不善的男人，无奈地站了起来，“杜哥，罗奇，要不然你们都坐下来吧，我们慢慢地谈一谈。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这么说，甚至没有立场站在这里，但是”她咬了咬薄薄的嘴唇，“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爷爷到底在做什么工作，我们全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家破人亡。” 这的确是关歆月坚持到今天的最大理由，罗奇走过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杜正一站着没动，转头望向了窗外，俯视着前楼的楼顶。人类的楼顶上立着巨型的空调室外机，似乎是出了问题，几个工人正在检修。他们有条不紊，从容地进行着每一天都要完成的日常工作。在人类的城市里，有无数这样的人每天不断地对城市进行着维修和保养，敲敲打打，上漆除污。 “喜欢空调吗？”杜正一突然问道。 麻将愣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像是想要马上去检查杜正一的脑子。罗奇正要去勾茶桌上的饮料，闻言愣住，转头认真地望着杜正一的背影。 只有关歆月，无奈地感觉到自己成了必须接下这句话的人。她无奈地想了想，开玩笑地说道，“没人不喜欢吧？那可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是啊。”杜正一低声说道，“法师们也喜欢。很早以前的法师只能像个候鸟一样，移来移去地找舒服的地方住，那可不是什么舒服的时光。” 关歆月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觉跟不上杜正一的思路，她求助地望向罗奇。 罗奇说道，“意思就是说，不管焚莲者有多少矫情的理论，我们法师都是寄生在人类世界之上的寄生生物。” 麻将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他视若无睹继续说道，“在远古，我们是神祇，享受人类的供奉。哪怕直到如今，我们仍然依靠奴役人类生存？” 关歆月惊讶地望着他，“奴役？” “我可不同意这个观点，罗奇分明就是跟焚莲者相反的另外一种极端法师。”麻将大声说道，用意念把罗奇一直试图不站起来就勾到手的可乐罐推得更远。他一直乐意欺负罗奇，罗奇到现在还记不住自己是个正常的法师，不逗猫的时候，他一切行为都跟人类没有什么差别。 “那你觉得我们吃的饭是谁种出来的？这个世界上可从来就没有法师农民，我们的体系里也没有农场魔法。”罗奇说道，放弃了可乐，他已经被法师欺负习惯了，确实想不起来自己可以靠本事把可乐抢回来。 “我，”麻将说道，“作为一个医生，我靠医疗服务从人类社会赚取货币，以此养家糊口。我可没有奴役人类，有时候我还会送他们的小孩快速愈合的疗程。” “哦，真了不起。”罗奇干巴巴地说，“你一天工作几个小时？” 麻将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罗奇继续说道，“你一周工作几天？你知道人类的医生一周工作几天，一天工作多少小时，有多大的工作压力？我猜你大约是想工作的时候才工作吧？大部分法师在人类社会都是这样的。要么就是轻松地获得珠宝，珍品，高价卖给人类，这也不太合乎人类的经济学吧？” 这一次麻将没有说话，罗奇又说道，“还有汇率的问题，如果我们为琼林工作，会得到信用点，信用点可以换成人类货币。歆月，你已经换过钱了，大概已经知道你都快要富可敌国了吧？难道你们就都没有想过法师可以多么容易获得大量的人类货币？只要为法师世界作出一点点贡献，就够在人类社会里轻轻松松当个富人。” 关歆月犹豫地问道，“信用点兑换货币这个汇率是谁定的呢？” “好问题。”罗奇说道，他看着麻将，麻将的神色像是有些虚弱。“是琼林定的，为了保证人类不会发现，为了合理地衡量法师的贡献，琼林专门设有算师体系去计算。甚至还包括在适当的结点，派出意念法师干扰人类的关键人物，从人类的财富里榨取出法师需要的财富。说实在的，幸好我们人少。” “罗奇所说的基本是正确的。”杜正一说道，“当法师世界第一次大融合的时候，曾经想过限制人类的发展规模，也试着做过。” “你们是怎么做的？”关歆月有些恐惧地问道。 “战争，还有战争的衍生物。”杜正一说，他的脸笼在窗口旁的阴影里，“我们培养人类中的疯子，以魔法阵的形式干扰人类的群体反应，人类向疯子效忠，向疯子跪拜。人类开始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一直到现在人类都在研究，为什么他们会集体疯狂，为什么他们会把疯子捧上神坛。不只一个疯子，不只一群人，人类整体差一点就踏入了毁灭的深渊。” “那为什么最后战争结束了？”关歆月问道，“法师对人类的控制失败了吗？” “肯定不是。”罗奇说道，“我想是失控了，人类的规模缩小到比法师预料的还要人类的好战本性也超过了法师的预料，结果就是人类不再进行生产，法师自己都快饿死了，日子的舒适程度也一天不如一天。” 第二百一十一章 武库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关歆月怔怔地望着他们，脸渐渐红了。面前的三个男人都是她的朋友，可她第一次感觉到在她面前的三个人是完完全全的异族，来自更高更黑暗之处。在他们的面前，人类就像放牧的羊群，在无知中被主宰着命运。这样的世界，注定不是同一个世界。就连她的爷爷，她也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 三个男人还在争辩，她却隐约觉得那像是神祇在争论着蝼蚁的命运。 “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本来就是疯子，跟我们有多大关系？人类从出现就开始自相残杀，几千年了，难道次次都是我们法师吃饱了撑的干涉的？再说我们也帮助了人类好不好？”麻将说道，“我们帮助他们结束了多少次战争？就以人类这种好斗的德行，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如果不是我们的干预，人类已经自爆了多少次核弹？” “如果我们当初想到战争会促使人类以瞬移的速度来发展科技的话，肯定压根就不会引发大战。”罗奇冷笑一声说道。 “不见得吧。”麻将争辩道，“空调、冰箱、电子游戏，简直是你们这个世代法师的心头宝，底裤都肯脱下来交换的科技产品。” “那我也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公平贸易！”罗奇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我们能在人类的世界里露出真身。到底汇率怎么算我们坐下来公平地贸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剥削人类。那么多人类连饭都吃不饱，我们的能力也许能跟人类有更好的合作。” “等等，人类那个德行，吃不饱饭可不是我们的错！人类连自己族群内的公平贸易都做不到。另外什么是人类的科学？你知道人类的贪婪和科学结合在一起会怎么样？你想过吗？除了把我们的孩子偷走，关进实验室里，他们还会干别的吧？” 关歆月看到罗奇犹豫了，麻将也看了出来，“尤其像你小时候那样的，没什么能力，没有自保的余地，一定会被酷爱拐卖小孩的人类套进麻袋，卖进实验室。长到现在你一定已经被人类电成傻逼了。” 罗奇没有说话，黎绪电击他的情景至今仍然在他的噩梦里重复着，麻将提起这个他几乎就说不下去了。 “麻将，人类本来就是始祖法师制造出的奴隶种群，根本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养活法师。”窗边的杜正一突然说道，打断了麻将继续说下去的可能。 麻将怔住了，狐疑地望着杜正一，“你可不能为了帮罗奇说话，就连这么丧心病狂的假想都说出来了。” “我没有胡说八道，别把我拉到你们两个的这种档次。”杜正一说道。 麻将“哼”了一声，“那你的信息来源于哪里？琼林内部口口相传的神话？我们来玩个十人传话游戏，我敢保证十个人就能扭曲口口相传的信息。” 他深吸了一口气，罗奇在定定地望着他，那双鹿眼笔直却也柔和地充满了信赖和期望。 “在琼林的无字古卷。”他说道。 “不是无字真经吗？”麻将略带讽刺地说，满脸不信任。 “你到底听不听我说话？”杜正一的脸拉了下来，麻将赶紧摆摆手让他们忽略他。 杜正一又继续说了下去，“大约是受到人类进化论的影响，很多法师都开始认为我们和人类只不过是进化树上的两个分支。但实际上，人类相信世界上存在创世之神，我们法师也相信有创世之神，法师从不进行无意义的想象，所以法师所相信的创世之神是真实存在的。” 屋里安静了下去，大概是杜正一所说的话题实在让人觉得离题太远，大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关歆月看了看罗奇，本来在这个时候大放厥词是罗奇的职责，甚至连罗奇要说什么会说什么，她都想得到。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罗奇竟然安静地坐着，眼睛望着杜正一，整个人都像是在认真地思考。 关歆月忍不住了，开口说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说话？开玩笑的吧？杜哥简直就是被邪教洗脑了！”罗奇转过头来望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我书都没念完，你又根本不是人，但我想你肯定知道所有宗教差不多都是这么说的。”关歆月说道，“全都是一套话，我信仰的神创造了世界，你们信仰的神是假的，我信的才是真的。杜哥刚刚也是这么说的，他肯定还想说，主神创造了法师，副神创造了人类，做为服侍法师的奴隶。” 罗奇说道，“那可能我们更应该想想，为什么不管是哪里的人都有同样的想法，是不是这个想法本身就是真的。” 杜正一接过罗奇的话，静静地说道，“我只能说，信也罢，不信也罢，都不重要。因为我并不信神，如果我信神的话，一定是不容许你们侮辱神灵的，还会做出牺牲等着神灵给我回报。” 罗奇突然想到杜正一放弃了争取船票，接受死亡的事情，那的确是没有求神灵人和回报。 他的话让关歆月也安静了下来，她想起了净土寺，也想起了净土寺满墙的许愿，想起了满山放生的信众乞求的来生。 杜正一继续说道，“始祖法师创造了法师之后，创造了脑容量略逊于法师，体力远不及法师的人类。始祖法师给了法师文明的祝福，同时把人类赶入蛮荒，人类要依靠辛勤劳作来保证法师的社会发展。这样法师无论从哪一方面，都可以完全驾驭人类。然而始祖法师仍然担心未来，生命是永远无法稳定预测的，所以最后一重保险就被分散埋藏在世界各地的地下。” “封印兽。”罗奇低声接口道，“善于创造生物的始祖，相当于留下了一座生化武器库。” “裴枢不认为现在到了启用封印的程度，但是现在看来，秘密已经瞒不住了。”杜正一说道，“法师控制人类是通过算师计算，加上心灵干预来共同完成。也许是人类发展的越来越复杂，计算难度已经越来越大，调控也越来越难。敌视人类的法师组织在所有世纪里都出现过，但唯有焚莲者才失望的想要使用最粗暴最极端手段。偏偏封印的秘密，在这个时候泄露了出去。” 罗奇又一次想到身为孤山守卫的杜正一，在三年前与焚莲者的那次狭路相逢。 第二百一十二章 优劣 第二百一十二章 “那么始祖法师又是谁？到底是谁？”关歆月愤怒的声音把罗奇拽了回来，他吓了一跳，他还从来没见过关歆月这么生气。她满面通红，愤怒地瞪着琼林冷冰冰的第一战神。罗奇知道平时她甚至是有些怕杜正一的，她更亲近那个对她亲切的医生大叔。 杜正一没有回答，罗奇明白，从何处来从来就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关歆月继续愤怒地说道，“我只知道在我们人类，我们人类的范围内，只有棺材板子里的人才相信神创造人的时候是有三六九等的套路的。那套种族差别论，种族歧视的臭烂玩意我们都已经克服了，如果你们法师的最高委员会还捧着这套东西当圣经，那我只能说不好意思我们人类的文明程度比你们法师强多了。” 罗奇暗暗觉得关歆月这番话掷地有声，如果不是在争论孤山守卫所宣布的古卷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关心着古卷中所记载的情况和现在面对的实际问题的关联，他现在就要跳起来加入关歆月的阵线了。 “真的吗？” 罗奇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确认这句话是不是杜正一说道，他以为杜正一是绝对不会进行争辩的人。杜正一的脸色让人看不清楚，“我上的时间不长，不过差不多总能看到所谓友，在辱骂那些嫁给黑人的你们的女族人。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在面对白种人的时候，总觉得白种人瞧不起你们，但是你们面对黑人的话，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瞧不起黑人。我作为一个法师，不是很理解这点。” 关歆月怔住了，她刚想否认，杜正一又继续说了下去，“当罗奇是一个没有能力的法师的时候，他的地位不会比一个有能力的女法师地位高，我们种族评价个体时候，是以他为所有法师世界作出的贡献大小来衡量的，并不靠裤裆里有没有那根玩意。前几天罗奇在酒店看电视的时候，你们的二零一八年度新剧里，一个妻子向她的全家忏悔，因为她不能生育，所以对不起他们全家，请求准许离婚。” 罗奇怪怪地看了杜正一一眼，那是他来回调台的时候停顿了一会看的一个片段，他真不知道杜正一竟然也看了。 “这在我们法师的世界里，从来也不存在，最高法师也经常出现女性。”杜正一说道，“我想反过来询问一下，你估计在你的族人里，如果有一个男人不能生育，女人的家庭会不会考虑跟他解除婚姻关系，再与别人结成婚姻关系，生育子女？” “那好像不太可能。”罗奇忍不住低声插了一句。 “所以，”杜正一温和地说道，“你们因为皮肤的颜色区分高低贵贱，因为性别区分高低贵贱，你们到底哪里真正比我们法师更文明了？更不要说你们甚至还杀死女婴，买卖孩童，把天真的女孩子拐卖进山村，你们对待体弱者可真是毫不留情。如果让我说的话，我对你们人类，实在是太失望了。” 这一次连麻将都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杜正一，仿佛从来没意识到他的老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罗奇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真正觉得意外，一方面杜正一果然是忠诚于法师一族的杜氏，另一方面他从来就知道杜正一内心的温暖，他并不是一个战争机器，他有血有肉，那些世间的不平、人生的悲苦在他心里留的痕迹也许特别深。相对于那些伪善而麻木的人，他是冷酷却又敏感的。这样一个人，实在是让他觉得有些难过。 不过关歆月看起来就快要哭了，罗奇连忙向惊呆了的麻将说道，“将哥，你怎么看？” 麻将转过头来，惊诧地望着罗奇，好像罗奇踢给他的这个球也让他惊呆了。“我我靠我什么都不关心！反正我的钱是看病赚的！再说争什么高下啊？都是人，活得长点短点都是要死的。我不关心什么大道理，我只关心我个人视域里存在的人，也就是你们和我其他的朋友们。我会为了你们的生命奔波。如果有一天人类想要杀了你们，我就会背叛人类，如果是琼林想要杀你们，不好意思我也会背叛法师。我就操了，那些大概念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就是医生。来吧歆月，过来，你可别哭啊，别生气了。我也不相信琼林那套鬼话，就算杜正一说的都有理，可是反正法师和人类就是这么存在着的，存在就有合理性，别的我不想深究。” 谁知杜正一偏偏接下了他的话，接着说道，“我正好相反，我永远忠于琼林和法师的全体利益，如果有一天需要取舍” “你放心吧，”罗奇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让你有那一天的，你用不着取舍。”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他们几乎是严肃地对视了三秒，直到罗奇朝杜正一做了一个鬼脸，“我决心做琼林的老大，这样杜正一就只能向我效忠了。怎么了？我方方面面都具备接替裴枢的资格。” 杜正一无声地看着他。 罗奇看向了关歆月，“你还是不了解法师，如果你要攻击法师的话，你应该这么说。你们这些猎豹、狮子、老虎、大白鲨，除了跑的更快，更有力气，更敏捷以外什么用都没有。你们没有想象力，没有艺术天分，没有莎士比亚，也没有曹雪芹，不会玩足球也没有摇滚巨星。你们都是一些专科生，懂的只是技术，从来就不是科学。等到有一天人类克服了种群衰落问题，人工繁衍后代，并且飞向宇宙的那一天，你们法师还在这颗泥巴球上，等着一颗陨石砸碎世界。” 关歆月张了张嘴，声音好像已经消失了。 罗奇站起身走到了杜正一的身边，“人类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是多种多样的，每一种可能性都有好有坏，多一种可能性就多一种未来的希望。你就不觉得我们已经僵化的太久了吗？你就没有想过我们到底为什么被扼杀掉了想象力和创造力，可能是我们相对人类来说太安逸了，靠着祖先的庇护无所事事，全部精力都用来维护祖先的规矩。可如果不是人类的启发，我们到现在可能连瘟疫都处理不了，不是吗？就算起步不一样，你敢说现在谁才是更成功的物种吗？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是最高法师的话，我会希望法师族群站出来，跟人类握手合作。” “会有很多法师想要暗杀你的。”杜正一最后说道。 “你肯定会救我的。”罗奇厚颜无耻地说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空桑山的真相 “不管怎么说，封印兽是一种原始残忍的存在。”罗奇说道。 “但就像拥有了核武器的国家就再也做不到无核化一样，完全放弃封印兽也没有那一代的最高委员会做到了。”杜正一说道，“裴枢是第一个下命令主动摧毁封印之地的最高法师。” 罗奇听的出来，这也是杜正一跟随裴枢的一个理由。“摧毁封印之地都是因为地址泄露吗？” “并不是，空桑山案是通灵兽的一次意外泄露，事故后对空桑山进行了处理。其余的情况仅仅是因为人类发展规模扩大，实在无法回避，不得不让出空间的时候，就只有摧毁封印之地。”杜正一说道。 麻将在旁边问道，“所有的大陆上都有吗？” “连南极洲也不例外。”杜正一说道。 “南极洲也有法师监控吗？”麻将忍不住问道，这实在是出于好奇。 “主要在欧亚大陆。”杜正一说道。 “那欧亚大陆上还有多少个封印之地？你都知道在哪里吗？”麻将这回多少觉得有些受到了惊吓，穷奇可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小可爱。罗奇拿出来的那只倒称得上可爱，不过一想到那些玩意儿居然并不是完全一样的，大小不固定，形态也不固定，走夜路撞上都不知道。 “我并不知道具体的地点，我只知道现在还留存的封印之地应当在上古的遗迹今日的乡野之地。”杜正一说道。 “等等。”罗奇忽然叫道，他一直就有点奇怪的感觉，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某种关键点。 三个人都望着他，罗奇说道，“等会儿，哥，你刚才说裴枢是最早下令销毁封印之地的。那么空桑山穷奇案里，涉及到的封印兽是没有被销毁的，意思是那里只有穷奇是吗？那些穷奇就是现在琼林的清道夫？” 杜正一望着他，神色微妙，什么都没有说。 罗奇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下去，“我在那家宠物店见到的生物不仅仅是瑞奇一种。我能理解为什么分散留存封印兽，如果在交战状态下同时启用封印之地，即便是文明程度已经不低了的人类，也无法应对突然出现的凶残野兽，尤其是住宅区，那完全会是针对平民的大规模屠杀。但从战略的角度来讲，最好生物是多种多样的，不但能产生多种打击形式，而且在面对千年后可能完全迥异的生态环境，多样性的生物群体适应性更强。对，一定是这样，穷奇的厚毛一看就是只能适应寒冷天气的生物。” 他抬起头，杜正一正在看着他，视线相对的那瞬间，他就意识到杜正一已经放弃隐瞒了。 “空桑山的封印之地还在。”杜正一说。 “什么？”罗奇大吼一声，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穷奇只是空桑山第一重封印中的生物。”杜正一低声说道。 “你告诉我说乾州肯定没有问题的。”罗奇禁不住大声叫道。 “因为地名今昔早已不同，真正的空桑山并不在乾州。”杜正一镇定地说道，“据我所知空桑山甚至根本就不是山。所以文琳说的话，我并没有特别重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想找到封印兽的人，在一个假地区别有用心地散布谣言。” “那你现在不这么认为了？”罗奇问道。 “有了星台山的事情，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杜正一说道。 罗奇醒悟了过来，他原以为星台山是一座疑塚，为了掩盖乾州的真正封印之地。但想不到的是连乾州的空桑山竟然也不是真的。“那到底为什么？即便不毁掉空桑山，也完全可以把空桑山搬空？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建一座假的空桑山？” “因为空桑山封印着这块大陆上最多的封印兽，要搬空空桑山，远不是一个琼林能装得下的。只能说空桑山是琼林最不希望被发现的封印之地。”杜正一蹙眉说道，“我不知道乾州这座前哨站的守卫是谁，现在真的应该通知老师和琼林了。” 罗奇真正吃了一惊，他相信杜正一所说的琼林并非琼林所在之地，杜正一说的是连法师最高委员会都没有信心消化掉，那么异兽的规模一定很客观，甚至“穷奇是第一重封印之下的生物，那是不是说穷奇有可能还要算是最安全的封印兽？” 杜正一低声说道，“我相信是这样。” “那我们就真要慎重了，”罗奇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瑞奇总归是该有个出处的，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如果瑞奇就是从空桑山里跑出来的，那可就要命了。” “罗奇，冷静。”杜正一说道，“空桑山的第一重封印兽就是穷奇，你的小猫可没有穷奇那样的战斗力。” 罗奇确实心烦意乱，他也很有理由焦虑，“不要忘了六大黑市的高能水晶都被买走了，只有焚莲者有这样的胃口。最重要的是，小丑鱼是一个意念师，赵教主跟你分享一个源头的基因，一样拿着封印的解锁钥匙，他们差的只不过是一个具体的地址。” “冷静。”杜正一对他一大堆连珠炮一般的喋喋不休只回应了这两个字。罗奇费解地望着他，他突然伸出手放在罗奇的肩头有力地捏了捏，“罗奇，冷静，不要再输出焦虑了。” 罗奇愣了一下，转头歉意地看了看蹙眉的麻将和抱着胳膊的关歆月。“抱歉。”他低声说，没注意到自己刚才到底焦虑到了什么程度。 “我想这次是时候联系老师了。”麻将在那边说道，“我们可能需要启动紧急线路，向孤山里报信了。” 他的话是对杜正一说的，杜正一没有反对，只是提醒他，“即便如此，我们也没办法实时联络到裴老师。” “那更好，”麻将说道，“留给他自己判断吧，我实在不想再操心了。最好最后放火烧山也不要麻烦着我们，谁擅长放火就派谁去好了，我看范矢就不错。” “我们也会适当透露给文琳一些信息，至少提醒她留意一下住在乾州的师，她应该有本事从琼林搞到名单。”杜正一望着罗奇说道。 罗奇点点头，留心到这个我们说的是他跟杜正一。 第二百一十四章 警察 第二百一十四章 在休整了几天之后，在杜正一通过中间人向黑市付清了罗奇的欠款和赔偿之后，他们终于启程返回古镇。 麻将始终坚持他们应该尽早回到古镇，古老的意念法师学会具备更好的保护和警戒效果。杜正一早就已经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地步，要是完全依着麻将的想法，最好杜正一能带着他的宠物罗奇，罗奇带着他的宠物瑞奇，一起消失在某一座人迹罕至的地区。如果这个地区能够让麻将选择，那藏羚羊的活动区就很好。 罗奇一直不太乐意回去，他简直不知道哪件事更让他闹心。他反复跟麻将和杜正一这两个大的强调，高能晶体一定有个巨大的用途，麻将就会第n次跟他重复车轱辘话，告诉他杜正一已经告诉过他了，空桑山并不在乾州。 接着他就会开始想陆歆辰这个很可能已经跟存储晶体中的老魂灵登记过了的意念法师，在焚莲者的手里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小丑鱼能够杀死老魂灵一定跟他接触过陆歆辰有关系。杜正一在关家井下的幻境陷阱里的所见所闻，也一定有个缘故。一切谜面似乎都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可他竟然还是猜不出其中的关键。 如果裴枢真的提前离开了孤山回到琼林，范矢跟他会有什么样的冲突？文琳会不会提前给他们预警？他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关歆月的脾气比他还大，她好像开始敌视所有法师，在他们这四人小团体里，这种内讧让所有人都很难受。他们就好像成功地演绎了法师和人类根本不能坐下来和谈的未来。 一般来讲，罗奇会在这种情况下坚定地站在人类的一边，罗奇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生活在法师的世界中。人类的游戏、电影、音乐、，这些人类美好的部分要比魔法更吸引罗奇。但是，凡事都有个但是，凡事也都有一个大前提。在杜正一注定会早早离开这个世界的这个大前提下，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个世界在罗奇的面前蒙上了死亡女神的灰色的面纱，他焦躁地忍受着关歆月的挑衅，当关歆月认为他是人类的盟友，想跟他谈谈那些事的时候，他也根本就听不下去。 当关歆月第n次跟他说人类和法师的不平等问题的时候，她开始说法师的执行法师和战斗法师，虽然也执行了保护人类的职责，防止了法师滥杀无辜，可是本质上那跟人类建立自然保护区和禁止打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那更甚，人类连野生动物都算不上，完全就是法师家养的畜生，就是猪牛羊而已。 罗奇突然就忍不住了，“我根本就不关心人类和法师到底怎么样好吗？你们不知道法师是这个逼样，不是过的很好吗？公平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你要是知道公平的世界长什么样子，等你亲眼见了以后你来告诉我！” 关歆月震惊地看着罗奇，满眼愤怒和受伤，罗奇于是又挨了麻将一顿骂。他们三个人形成了一种畸形的循环结构，杜正一沉着地置身事外。 他们在一起的几天就是这样度过的，等到他们几个坐进一辆小汽车，困在铁皮罐头的那天，这个畸形结构简直让罗奇窒息。 乘坐汽车的长途旅行持续了两天，杜正一均匀地把旅途分为两天，没有着急赶路，第一天晚上很早就停在酒店休息了。罗奇怀疑这是因为杜正一其实也有点受不了，没法在这种情况下跟他们一起困在铁皮罐头里太长时间。 旅行的第二天中午他们终于开出了最后一座城市，远远望见了古镇。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罗奇突然伸手握住了杜正一的小臂，“哥，不要直接开过去。”“你感觉到什么了？”杜正一问道，地形的关系，他们需要再上一个坡，才能看到环绕着古镇的河水，杜正一只看到了前面空无一人的狭窄国道。 “不是感觉。”罗奇说，“我看到蓝红色的光晃了一下。”“什么意思？”麻将从p上抬起头来，也跟着张望起来。 “还能是什么？”关歆月翻了个白眼，“我也看见警车的光了。” 麻将了然地“啊”了一声，他能说什么呢，只能说他跟杜正一对人类生活不熟悉，对于遍布其中的各种信号没有那么敏感。 “警车为什么会来？”麻将接着惊讶地问道，“这么个没人的地方，还有什么需要警察的事吗？” “犯罪分子都喜欢找空场子交易，说不定昨晚上这里有什么枪战了。”关歆月无精打采地说，故意夸大其词。 “那怎么可能呢？”麻将说道，瞥了关歆月一眼，好像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说真的。“我不是告诉过你嘛，这里是意念法师古老的学会所在地，装修的时候就布满了致幻晶体，没有授权过的人类走到这里会非常恐惧，萌生想要离开的念头。” “哦，我忘了。”关歆月说，“我忘了这里是个有名的鬼镇了。” “怎么样，还要继续靠近吗？”杜正一问罗奇，现在俨然罗奇成了他们中的人类行为学家。要不是罗奇有点紧张，最近又心情不好，他一定会意识到杜正一竟然在询问他的指导意见。 “开过去。”罗奇说，又连忙补充道，“但是慢一点，不要让警察觉得我们有敌意。如果警察正在办案，我们就靠近过去看一眼。警察询问的时候，就说我们是出来自驾游的，听说这里有座古镇就开车过来瞧瞧。这是非常合理的，不过最好由我来说，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对警察进行心理干预。” “好。”杜正一说道，他保持着复合限速内的速度开上缓坡，立刻看到河边停了四辆车，两辆是警车，其余两辆没有明显标记。河道边站了不少人，一部分人穿着警服，沿河拉起了警戒线，有人正站在河水里，岸上有人向河里指指点点似乎在指挥工作。 “靠近点，我下去看看。”罗奇说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尸体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四月底的时候，从北方一路走到南方，就像由初春一路掉进夏日。罗奇这个在北方长大的人，已经觉得闷热难当，下车走了没几步就觉得衣服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自己在出汗，还是空气太潮湿。 水边围上了一圈警戒线，出出进进有二十几个人，大约一半穿着警服，不过罗奇看得出来另一半没穿警服也是警察，眼神和举止都看得出来不是普通市民。两辆不带警用灯的车，其中一辆看着像是殡葬用车，罗奇走到附近刚好居高临下看见担架抬着一只裹尸袋送上来。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不过这时候的晴天也不比雨天更让人舒服，太阳从潮湿的地面中蒸腾出源源不断的水汽来，打湿了空气。罗奇身上穿的衣服很快就不舒服地贴在了他的身上，他慢慢地朝着警察的方向走过去，他相信一定已经有警察注意到了他们。 他扫视着人群，在里面寻找着。终于，他在一堆警察中注意到一个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隔着人群和河面，男人跟他对视了一瞬间。罗奇转开视线，像个好事分子一样向拉尸体的车走去，作势窥探。几个着装警察，还算客气地让他走开点。 中年人正在同几个刑警模样的人说话，一面向罗奇的方向指了指。两个警察走了过来，一个十分魁梧，另一个精瘦干练，皮肤微黑。罗奇装作没有注意到他们，沿着河边的警戒线慢慢地走着，观察着河道里的作业情况。几名警察穿着水靠正在河底打捞，罗奇知道这里的河水不深，不过在水里捞东西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活儿。 两个警察终于赶上了罗奇，把他拦了下来，那瘦的先教育了他一番公民义务，比如警戒线为什么叫警戒线。 罗奇态度良好地配合着警察的说服教育，可也免不了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大龄熊孩子样，警察的教育刚告一段落，他立刻提问，“警察同志，这是怎么了？有人死在河里了？” 那个身材魁梧的警察瞪着他，“跟你没关系知道吗？你来这里干什么？” 罗奇微微地笑着，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风中的声音，警察的问题他隔了两秒才有反应，“我跟我家里人自驾游到这来玩的，听说这里有座名不见经传的古镇，不像什么周庄乌镇那样的热点地区，乌泱乌泱哪都是游客，根本没法玩。结果一来就看见你们在这里把路封上了，我们今天是不是玩不成了？怎么着有人在这里跳河？”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那个魁梧的又凶悍地问道，“你们是今天才到这里的？” 罗奇又延迟了两秒，才笑出来，“是啊，昨晚上在南京逛了夫子庙。我看这水不深啊，真有人能在这里自杀成功吗？是自杀吧？” 警察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声色俱厉地命令道，“高速公路收费票据拿给我看看。” 罗奇笑了一会，好像反应就是要慢一拍，“那没有问题，收费票据应该还在车里没扔。要我去取过来吗？” “等会，不着急。”那个瘦的警察突然拦住了他。罗奇瞧见警察在注意他的耳朵，没看出什么异常，警察笑了笑绕着他转了一圈，“你这个小伙有意思，怎么跟你说话你就像络有延迟一样，一定要慢上两秒，难不成你还需要找到4信号才能让脑子上线？” 罗奇笑了一下，“你们还没调查出死因？” 那警察哼了一声，仔细地琢磨着罗奇，罗奇突然解开领口让他看他的确没有带什么耳机，也没人隔空给他下命令。 “死者身份也没调查出来？”罗奇一边重新系好领口一边说道，“你们晚上把尸体停在什么地方？” 没人回答罗奇的问题，罗奇的神色却一副了然的样子，仿佛有无形之人已经解答了他的疑惑。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刑警突然有些不大舒服，他不觉抬头望了望周围，依旧是空荡荡的潮湿空气。 稍远处传来了开关车门的声音，那警察立刻转过头去看向后面，一个身材高大体态修长的男人走下车来，正靠在车门上向这边张望。 罗奇抬起手臂向那边挥了挥。 “跟你一起来的？”警察问道，审慎地观察着眼前的人。 “我哥。”罗奇笑了笑说道。 “模特？”警察又打量了一眼站在车边的男人，可是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判断不出人的职业，在他的经历中可不多见。他有种模糊的感觉，那人十分危险，如果眼前的人发出的不是安全的信号，事情就会十分难搞。 但说起来，在几十个警察面前搞事情？他觉得那事十分荒诞，他看了看自己的兄弟们，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们依然是在大晴天的河边。 谁知他眼前的年轻小伙突然笑了起来，“警察叔叔，你真是个敏感的人。” 他大吃一惊，错愕地望着面前的人，他的瞳仁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燃烧。他怎么看着都是个漂亮的邻家男孩，不是个残暴的匪徒，可他眼里的火焰却让他十分不安。 “要不然你们带我去跟你们老大说几句？”罗奇建议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事可行，把人推到老大的身边去，老大能解决的更好。他跟搭档对视了一眼，仿佛例行公事，没人觉得这事不对。 罗奇绕过河上的小桥，到了河岸的对面，两个警察带着他直穿过了警戒线，中年刑警队长疑惑地望着他。 他打了个招呼就自来熟地凑了过去，“嘿警察叔叔，你们局里查出死者身份了吗？” 中年刑警手里拿着手机，迷茫地望了他一会，说道，“目前为止，查无此人。” “那死者的死因和身体特征呢？”罗奇随口问道。 “初步判断死因是溺水死亡。”中年刑警说了之后似乎又犹豫了一会，不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死者为女性，年龄大约二十岁出头，应该不到三十岁”他突然愣住了，仿佛有什么力量让他憋住了后面的话。罗奇笑了笑，凑近他像好哥们儿似的搂住他的肩头，低声说道，“不用说了。你再仔细想想，你以前见过她吗？”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死者的脸，他能勾勒出年轻女人的样貌，死亡和河水还没有过度改变她的容貌，她还算不上十分可怕。 “嗯。”罗奇低语道，“这里叫过外卖的线索根本就不值得跟，古镇里面也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值得进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相处之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罗奇走回了车边，杜正一询问地望着他，他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潮湿空气凝出来的水珠，定定地望着杜正一。 “怎么了？”杜正一低声问道。 罗奇仔细地看着杜正一，嘴唇嗫嚅了一下。杜正一不解地低头望着他，他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眼底却是一片茫然，神色怔忪，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杜正一看的有些担心，语气也关切了起来，“看到尸体被吓着了吗？” 罗奇怔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没没事。” 杜正一对他的话有几分不信，不觉抬起手在他又冒出一层细密汗珠的额角上擦了一把，低声说道，“还是人类的大脑让你不熟悉，接触起来不舒服？” “没事。”罗奇摇摇头，突然低下头，脸凑在杜正一的肩头，在杜正一的白色衬衫上狠狠地蹭了个来回，把汗擦了个干干净净。 “靠，罗奇你”杜正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大吃一惊。 罗奇生怕挨揍，迅速转身钻进车里，杜正一无可奈何地也拉开车门坐进去。“靠，罗奇，这才几月份，你可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这就受不了了。” 车里面的关歆月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不管罗奇怎么热的难受，在后面急的直拽罗奇的衣服，“怎么了？怎么回事？” “没事，有个人死在这里了。”罗奇深吸了一口气，透过车窗望回去，警察还在兢兢业业地忙碌着。 “有个人死在这里？”关歆月大呼小叫地说道，“怎么会这样？那条河很深吗？” “可能是受了惊吓，失足掉进河里的。”罗奇低低地说道，他的目光还留在只有黑白灰三种暗淡颜色的古镇上，“你们还记得那两个探索杜正一家的人类吗？越是让人类觉得有鬼的地方，越是有人类想要去探索。好奇心这种东西没有办法，算是好事也算是坏事。” “但”关歆月惊诧地说道，“但这里的防御也不至于致命吧？” “为什么不致命呢？”罗奇突然转过头去，几乎是有点严厉地说道，“当我们都在里面的时候，防御会通知麻将进行甄别和处理，这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麻将或是我也不会真的想要杀人。可是我们不在里面的时候防御就会自行进行处理，自行的结果是很难推断的，而且这种事也是因人而异，如果是个胆子大心理状况稳定的人，可能不致于产生不可挽回的后果，但是换个人也许就不行了。警察怀疑死者先天也有点问题，可能受惊落水之后发生了痉挛，结果就这么点水也把她淹死了。” 关歆月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半是震撼，一半是难过。 麻将则不太舒服，毕竟这里的防御是被他重新激发起来的，“这事你确定死的是个人类吗？不会是个法师吧？如果是法师来刺探这里的话，这里的防御会反应的特别激烈，毕竟是心理学会出品的玩意，也就比琼林那个稍微差点，其实还更诡异，陷阱更多。” “不管是法师还是人类，”罗奇阴郁地说道，“这么浅的河沟也能淹死人，这就是命吧，该在井水里淹死的，就不会死在海里。” 杜正一略微诧异地看了罗奇一眼，约莫感觉到罗奇的情绪差透了，罗奇可能又不小心输出了情绪，现在的车里俨然可以刮出冰霜渣子来。面对罗奇，他总是觉得自己有几分理亏，罗奇要是心情好的时候就算了，碰上他真正心情灰暗的时候，杜正一最近真是习惯性了退让一步。“你觉得该怎么办？我们立刻转头，还是进去查看一下？” 麻将立刻说道，“我还是坚持认为我们应该进去，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安全。我们可以先进去，这会儿大白天的外边全都是警察，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进去检查一下防御，应该能大致弄明白昨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将哥这么说也有道理，我们把车还回去，然后走路过来吧？”罗奇又向镇子望去，“我们可以从镇子别的入口徒步进去，别的入口警察很少，不会有问题的。” “好吧。”杜正一说道，重新发动了汽车，倒车转头开回了市里。 罗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胳膊肘撑在右侧的车门上，歪头栽在那里。 杜正一开着车，一边瞥了他几眼，“你怎么了？如果你感觉不好的话，可以说一说，心灵感应者的第六感通常也都是很有用处的。” “没事，什么都没感觉到。”罗奇低声说，把身体换到朝左倾斜，换成了往杜正一身边凑的姿势。 杜正一笑着又瞥了他一眼，“我看你还是吓着了吧？没事的，刚看到死尸的人肯定都有一阵子适应期。” 罗奇没有吭声，半晌沉重地吞咽了一下，把杯托里插着的半瓶水喝光了。 其实关歆月才是四个人里最不痛快的一个，她知道自己这些天已经说了太多的这类话题，所以她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所以法师到底在无意之中害死了多少人类？有多少人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就死了？” 麻将有些挠头，搞不好这笔账就要算在他的头上，他有点可怜巴巴滴说，“那歆月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替死鬼偿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关歆月愣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们就应该健全自己的法制，约束自己的行为，不能动不动就践踏我们人类的权利。凭什么我们就命这么贱？” 罗奇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起来说点什么，杜正一在他头顶上“嘘”了一声，他愣了愣，又重新趴回胳膊上不动了。 “啊？”麻将在后面说，“那你说该怎么办？要不然你说说想法？反正我们就这么共存在一块地面上了，你觉得怎么个情况能算双方都不吃亏？毕竟法师也帮人类抗了不少事吧，我猜。“你猜？”关歆月恼怒地说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安心的古镇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他们开车到城里的租车点完成了异地还车，等到罗奇他们再次回到镇里的时候警察已经撤走了，倒是省了不少事。麻将立刻就去检查晶体，匆匆忙忙地消失在古镇幽深的巷子里。罗奇想象着他会打开一道暗门，打着手电仔细地检查里面的线路，后来想起来他想象的那是小区的工人在检修配电间。 关歆月经过这几天的旅途奔波，早就已经精疲力尽，她不想跟这几个法师待在一起，很快就消失在他们常住的院子里，大概是去洗澡休息了。也许是他们经历的太多了，镇子外面死了一个人带给关歆月的冲击和恐惧不过一会就散了，她把她的盛怒基本保持在全力针对法师上头来了。罗奇还收到刘子予发来的微信，问他知不知道关歆月怎么了，为什么很久都没回他微信。 罗奇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他和杜正一分头检查了整个镇子。他的心里沉甸甸的，现在这里的雨彻底停了，以前他烦死了江南没完没了的雨，可是没了那层杏花雨滤镜笼罩着，高大的破旧房子阴暗地耸立着，黑沉沉的屋瓦压在头顶，灰色的墙面上布满了黑色的霉斑，几个人一旦散开在镇子里，镇子立刻变得空荡荡的，鬼影森森。罗奇心头恍惚，仿佛听见了老房子的窃窃私语，每一幅磨损的木头窗框背后仿佛都静默着一个窥探的幽灵。无数双眼睛，无数个灵魂游荡在空荡荡的街巷中。 罗奇抽了一口气，一个想法转过了他的心头，他想起了关毓山复制的自己的灵魂简版，也想起了星台山下的老灵魂。他突然想到这里是最古老的意念法师学会所在地，这里的晶体里也许就曾经复制了古老法师的灵魂。他想到这里心砰砰跳了起来，他有一个念头，想要直接介入这里的晶体。 他以前只在这里观测过生物的大脑，不过进入晶体是另外一回事，这个念头有点烧灼了他的脑子，仿佛这个念头发着烫，不断地在他的脑子里怂恿着他。他犹豫了起来，麻将一定是熟悉这里的晶体密语，正在最合适的入口读取晶体中的数据。如果他一下子就打开所有潜藏的晶体，那就是强行打开，以一种非常粗暴的方式跟晶体中的意识接触。 这肯定有风险，罗奇犹豫地咬了咬嘴唇，烦心地皱着眉。杜正一突然从一道院墙里跳出来，落在罗奇的面前，把罗奇吓得倒退了一步。 看见他脸上瞎懵的神色，杜正一也愣了一下，迟疑地望着他，“你怎么检查了这么半天？一条街让你看你还想看几个小时啊？其他地方我都已经检查完了，过来找你，你这什么表情？你在准备干什么坏事呢？” 突然被说破，罗奇老脸一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哥，你发没发现我的猫都没了？” 杜正一这次真是吃了一惊，“我确实是一只猫也没看到。” 他抬起头环顾着四周，抬起头望着屋檐和墙头。以前罗奇上来劲了能派猫尾随他一整天，不论他去哪里抬头都能跟几只猫对上脸，现在突然一只也看不见，心头猛地一沉。“我听说野猫不太轻易更换地盘。” “是啊。”罗奇说道，“而且我这都快要养成家猫了。按理来说，关歆月出门之前应该留足了猫粮。也不太可能因为挨饿离家出走。” “你用心灵感应也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吗？”杜正一问道。 “我还没有试过。”罗奇低声说道，“不过这里太静了，我猜它们确实应该是不在这里。” 杜正一低下头，突然仔细地看着罗奇。 “怎么了？”罗奇有些警惕地问，他仅剩的一只不是猫的瑞奇从他的衣服里爬了出来，也有些神经质地窜上他的肩头。 “你跟你的猫还定了缠结是怎么的？”杜正一有些防备地看着又有点咳嗽的小猫。 罗奇连忙把猫揪下来塞回衣服里，“没办法，自带心灵感应的麻烦货，就是太敏感了。它就是感觉到我很紧张的缘故。” “自带心灵感应的麻烦货确实太敏感了。”杜正一微微欠身说道。罗奇翻起眼睛瞪他，知道他是在说自己。“所以你到底怎么了？你究竟为什么紧张？你的猫都丢了，你居然没窜起来叫唤？就这么一副接受了的样子？” “我已经吓得没办法叫唤了，受惊过度。”罗奇平静地说，半真半假。 杜正一还真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眼睛，虽然没看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还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肩头，推着他往他们平时住的院子走，“走吧，问问麻将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他应该会知道的。”“未必吧，”罗奇有点灰心丧气地说，“我觉得猫的事，麻将未必会知道。” “如果这里出了什么连猫都吓跑了的事，麻将总能发觉点蛛丝马迹的。”杜正一有点安慰他似的说道，“哪怕只是感觉，如果你们都感觉不好的话，我们今晚就不住在这里了。” 罗奇没有说话，这就是问题的真正所在，就连他都感觉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哪怕门口的河里刚淹死了一个女人，他仍然不觉得恐惧。他有种预感，不管如何，今晚他们都会选择在古镇里过夜。 “不过人类的小姑娘都没觉得害怕，确实有点奇怪。”杜正一揽着罗奇的肩头进了书院的院门，抄近路从院子里的小门穿出了一条巷子，他们住的院子就离得不远了。 “别这么说，”罗奇低声说道，“如果被听见了，这绝对是种族歧视的说法。” 杜正一抬起头又一次环视着周围高大的江南中式小楼，不觉说道，“我小时候住在这样的江南镇子里的时候，从没留意到黑瓦白墙看起来竟然这么萧杀。” 罗奇皱起眉头，有些话已经到了他的嘴边，烧灼着他的心口。他们顺着小门进了院子，他刚想说点什么，前面的院门突然被打开了，麻将从外边走了回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双头狗 第二百一十八章 “没有任何入侵痕迹。”麻将宣布道。 院子里静悄悄的，或者不如说整座小镇都是绝对寂静的，罗奇怀疑他们三个加上他兜里的猫和屋里的关歆月就是这座镇子里仅有的活物。 “罗奇的猫没了。”杜正一说道，提醒着麻将应该注意。 麻将的眉头皱起来了，这的确是绕不开的一处反常，他看了罗奇一眼，罗奇安静而又耐心地望着他，看起来比猫还反常。 “但是没道理猫都感觉到了什么，我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啊？”麻将郁闷地说道，转头又看向罗奇，反常的罗奇也十分碍眼。“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我能感觉到危机四伏，我们就在风暴眼中。”罗奇平静地说道，“所以我们能现在离开小镇，换个地方躲藏吗？” “我不建议这样做。”麻将干巴巴地说，“这个地方是我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这里的防御是怎么来的我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防御还是裴枢加固过的。哪怕他们已经发现了这里，我们就在这里困守也能守到裴枢出关。如果危险已经来临，那我们反而绝不应该离开这里，在危局中这里才是能给我们提供最大保护的地方。” 罗奇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笑容苍白里带了一些苦涩，他看向杜正一，“你看，我就说过，我们今天一定离不开这里。哪怕我们都已经知道这里肯定已经不安全了。” “只要我们不走出这里。”麻将向他又一次强调，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发现笑嘻嘻的罗奇才是最大的刺头。 “好吧，虽然我们都有自己的脑子，可是所有法师只有一个脑子。”罗奇嘀咕道，“只要他做好安排，就是为我们打算的最好的安排。我们就像三国演义里的武将，不管我们远征到了哪里，我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军师大人的锦囊。” “你在说什么啊罗奇？”麻将纳闷地问道。“怎么就你的怪话多呢？稍微尊重一点师长总没问题吧？如果你觉得我们现在离开这里更安全的话，说出你的合理理由来，我们倒是可以讨论。” 罗奇摇摇头，“我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也没什么更高明的路子可以走，要是这里能提供庇护，不用杜正一每次都为我提供庇护，那我们就不应该再离开了。今天谁做饭？我去看看关歆月在干什么。” 他说完话就先进了屋里，麻将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的背影，“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觉不觉得罗奇长大的太快了？”杜正一看着罗奇消失在门后，突然转头对麻将说道。 “什么意思？”麻将蹙起眉，语调夸张地说道，“我谢谢他，都经历了这么多事了他总算肯成长了。” “不，”杜正一低声说，“他虽然一直很聪明，但是现在他每天都跟前一天有些变化，思考的速度越来越快，心智越来越成熟。就像今天，他肯定隐瞒了什么。放在两周以前，他肯定会私下里跟我说，他这个人不喜欢自己藏着东西，他受不了那种气氛，也承担不了隐瞒的内心负担。” 麻将迟疑了一下，“我看他在面前还是一秒变三岁啊，跟关歆月掐架也寸步不让，可不像心有城府的样子。再说，我看是你这次病倒的太吓人了，把他吓着了。” “那不在我面前的时候呢？关歆月有没有说过罗奇有变化？你跟罗奇单独相处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罗奇有变化？最重要的是”杜正一微微抿起下唇，再三思考猜说出口，“你不觉得罗奇学习的速度太快了吗？” “说句实话，罗奇的学习大部分都不靠我教，他一直是自学的，只是偶尔来问我问题。”麻将说道。 “罗奇的意念魔法越来越炉火纯青，可能你是个治疗法师所以没有往深里去想罗奇的致幻魔法到了什么程度。一个幻境只要有一点破绽，对方就能挣脱出来。这个毫无破绽，还要包括罗奇制造的痛苦都是真的，他才能把戴玮逼迫到那种程度。医生，我请问你，罗奇是怎么在两周之间就完成那么复杂的解剖学和神经学课程的？我确实看见过他在读那些书，可是如果两本书就能毕业，为什么人类的医生还需要至少学完七年制的内容？”杜正一低声问道。 麻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一直都是跟你在一起的吗？” “医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就在我面前进入意识空间，复制了别人的记忆，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杜正一问道。 “如果是人类的大脑，非常有可能，不会触发任何能量冲突。”麻将说道，“可能就像潜水去捞海底的珍珠贝，挑拣里面的珍珠。很少有法师这么干，人类的知识是庞杂而无用的，有很多还根本就不对，或是充满了局限性。更何况人类的记忆准确率只有百分之七十，这么做会得到大量错误的知识。” “法师不这么做的一个重要原因，恐怕也是因为法师的骄傲。”杜正一补充道。“但那是罗奇，他喜欢人类，也了解人类的一切，他从里面提取知识的可能性非常高。我担心的是，我总认为知识应该是依靠自己学习而得到的，依赖复制得来的只能是静态的知识，永远得不到专业训练过的思考方式。” “如果罗奇能吃进更多的知识就能通过一致性比对来留下更多正确的知识，但那需要更大的工作量。”麻将认真地思索着说道，专业的神态浮现在脸上，这会他们俨然就是在琼林的实验室。“另外从事情的结果上来看，我不认为罗奇没有专业的思考方式。” “你觉得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大脑活跃度是不是过于超过一般意念法师了？他跟关歆月吵架的时候，你听没听见关歆月在指责他装13一次读两本书？”杜正一问道。 麻将吃了一惊。 杜正一看到他的脸色更加忧心忡忡，“医生，他能复制出子意识，在他的脑子里并行地工作。” 麻将觉得他就算看到双头狗，也不会更吃惊了。 好一阵子麻将才说出话来，“严格来讲，一般只有活过一个世纪以后的意思念法师才敢这么做。如果这么说的话，要是罗奇在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另外潜藏着一个自我在意念深处，时间的深处进行学习，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有点想笑了。”杜正一突然说。 麻将怔怔地看着他。 杜正一笑了笑，“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变态的学霸，连我都不敢望其项背。” 麻将哭笑不得，“我收回我以前说过的话。” “什么话？”杜正一问道。 “罗奇不是没有驱动力，他一定有一个巨大得可怕的驱动力。”麻将说道。 “那对他来说，他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后果？医生。”杜正一问道，又加了一句称呼提醒麻将的身份。 “当然有问题，”麻将说，“他那个废纸篓脑袋早晚会爆炸，贪得无厌的小孩。” 第二百一十九章 黑暗魔法 第二百一十章 “做一个自己的意识副本可不是个简单的工作。”麻将思索着说道，“自己见到自己之后，会不会杀掉自己一直是意念法师讨论的一个热点问题。” “我想可能是关毓山师给了他一个启发。”杜正一无奈地说道，“你们意念法师干出来的事，几个世纪都被当作黑暗魔法不是没有原因的。” “哎，不要一棒子打倒所有人，搞什么人身攻击，我可一点坏事没干，一直从事的都是救死扶伤的高尚工作。”麻将瞪了他一眼。 “那你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杜正一叹口气问道。 麻将继续说道，“就像关毓山那样做，不要建立一个完整的自我。何况我们的意识世界终究有限，完整的自我太过复杂了，要占的空间实在太大。所以正确的做法是建立自己的简版，简版具备相当的思维能力，这种简版甚至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他需要学习医学，他的医学简版可能除了医学以外的思考能力完全没有，医学以外的常识也完全不存在。那可是一个相当专注机械的罗奇，学习效率一定巨高，何况在意念的世界里，思维运行的速度相当快，相对的时间的流逝就极其缓慢，仿佛时间的深处。” “等到完成的时候呢？”杜正一问道。 “合并起来。”麻将不假思索地说，“那是一个不存在自我的意识片段，合并回主体意识去。当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的片段思维是没有创造力的，但是这段意识依然经受了锻炼，在合并的时候会补充主体意识缺乏的部分。真正的思考决定仍然只有主体意识才能发出，也只有主体意识才能进行真正创造。我听说攻击型心灵感应者天生就擅长进行这样的操控，他们在进行意识战斗的时候，经常会分裂出无数只能进行简单指令的片段意识，就像无数鬼魂组成的兵团。” “我想，这个罗奇可能也已经初步尝试过了。”杜正一低声说道。 麻将看了他一眼，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按理来说这些都是需要学习的，而且这类接近黑暗魔法的技术，在这座意念法师学会的藏书楼里也是找不到的。” “也就是说，他自己去尝试是很危险的？我一直都很担心这点，他成为意念法师的时间太短，环境又一直在逼着他，他下潜的速度太快了。”杜正一说道。 “你见过公共驿站森林里的那个人了。”麻将不太舒服地说道。 “精神分裂？” “类似吧，主要的原因还是迷失自我。”麻将说道，看了一眼杜正一的脸色又连忙说道，“但我觉得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点整，罗奇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小黑猫敏捷地跳上他的肩头。 他转过身走到穿衣镜前站定，默默地打量着自己。 “我哥睡着了吗？”罗奇望着镜子问道。 小黑猫轻叫了一声，在他的肩头抬起一只爪子，认真地舔了起来。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二十章 停尸房 第二百二十章 窗外一阵一阵的风紧，窗里是一间不大的值班室，灯光惨白，因为背靠解剖室和停尸房的关系，这里的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孙健就在这样的地方，歪着，用无限流量的手机看着美女直播。 孙健年纪刚过三十，并不是法医，原先倒也是警校毕业，不过干工作没激情，一不留神消极怠工还出了几把事故，差点被踢出警察队伍。不过被老大踹进了保卫科专管门户，跟直接被开除了警察队伍也没多大区别了。 不过他这警校也算是没白念，要么就该说是人总有三两处优点，孙健的优点就是不怕死人。当初第一天进警队就赶上了恶性杀人事件，大部分警察都被临时调上了外勤，他刚毕业就见了血肉模糊的尸体，有幸成为那批新警员里唯一没当场吐出来的。 当时的老领导还因此对他寄予了不少希望，以为他是什么可造之才。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对于孙健自己来说，他开始也有点郁闷，后来就意识到大概只有尸体跟他最合得来，活人都烦人多了。 说白了孙健就是不在意，不在意事业，不在意工作，不在意生活品质，也不在意死人是不是晦气。要说怕鬼，嘿，他都没那功夫和精神头去想象。 不过今天晚上，他第一次觉得这里有点怪。这可不太好，影响他的职业生涯。以前在这干的老头子说过，一旦有一天你开始怕鬼，一切就完了。在这地方干，疑神疑鬼就是拖死自己。 先是他觉得有阵穿堂风从他背后吹过来，吹得他脊椎发凉，后脖颈发麻。这个时候这里的门窗可是都关着的，他虽然懒得不想动，还是再三检查了空调是不是被谁打开了。不过他站起来活动几下，穿堂风好像就没了，等他一坐下，背后的实墙竟然就有风吹出来。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实在懒怠再站起来看，他专注地看着直播，果然有风吹来的错觉就消失了。 不过好景不长，没一会他又觉得自己瞥到了什么。他还没懒到不能转一下脖子的程度，不过那也花了他不少的意志力，他才能舍得把视线从他一千块钱的破手机上移开。孙健看了看窗外，什么也没有，没有鬼，也没有人，很好。 他转过头来，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再也放不回手机上了，他迟钝地意识到事情终究有点不对劲。他确实什么都没看到，但就因为什么都没看到，才不对劲。 他放下手机，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仍旧一片漆黑。前面那栋最近一直有人加班的办公楼消失在了黑夜里，一同消失的还有门口的岗哨，整个警察局没有一点光亮，除了他所在的这片法医区域。 可能是停电，孙健转身抄起自己的手机，这种时候万万不能松开手机，也许下一片停电的区域就是他这边了，没有手机他就真抓瞎了。 就是不知道手机还剩多少电量了，如果停电时间太长的话，停尸房怎么样倒无所谓，反正死人又不会再死一次，可是他这个活人就会没法给手机充电了。没有直播也不能看视频的话，那他还能干什么？想到这里，他立刻按了按手机大钮，想要看看手机的电量，可是手机的屏幕没有亮。 他有点着急了，又按了几下，手机却像突然去世一样毫无反应。他连按了几下，又试着重启，来回尝试了几次都毫无反应。他呆呆地拿着手机，心里空落落的，焦躁地不知如何是好，像是产生了戒断反应。就连门外传来脚步声，都没能太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满心只有烦躁。 门就在他面前推开了，孙健迷茫地抬起头，谁这么晚了还来这里？又有新尸体要送来了？他恍惚听见了一声猫叫，想起自己隐隐约约听谁说过，猫在停尸房里出现是不吉利中的不吉利。这话兴许是对的，因为他都在这里待了快十年了，从没听见过猫叫，也没见过有野猫往这儿靠。 他恍惚地又想起，这地方是不会闹鬼的。又是谁说过公府衙门自来就煞气十足，从古到今没有在这地方闹鬼的事。所以所以他没来得及往下想，快十年没怎么用过的脑子迟钝地运转着，没运行出所以的结果来，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半大小伙子猛然出现在门口。 孙健愣愣地看着门口的年轻小伙，还真是个非常漂亮的大男孩，大约在十九岁上下，眉黑而英气，鼻梁高挺，眼睛大而明亮，眼神明净温和。虽然他并没有笑，可是那张脸一看就是惯常爱笑的，自带一派天真气息。他的头发有点凌乱，头顶的发梢向各个方向支棱着，恤外面胡乱地套着一件肥大的夹克衫。他这个人，看起来就应该是学校里最受女孩子喜爱的运动系健康少年。 “嘿。”来人说，看了他一眼，仿佛判断出他不是阻碍，“待在那里。” “什”孙健茫然地说道，那个小伙子冲进来抓起他办公桌上的一打文件胡乱地翻找起来。 “你是谁？”孙健问道，忽然模糊地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他又改口问道，“你要找什么？” “今天下午送进来的女尸在几号柜？记录在哪？” 孙健模糊地刚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他突然就丢开手里的文件，转向东侧放登记文件的文件柜，头也不抬地打开文件柜，准确地找出了登记本。 “尸检已经完成了？” 他一惊，那个男孩突然“哗啦”一声把登记本丢回文件柜里，在他的桌前抓起一把钥匙，转身走出了值班室，直奔停尸房而去，俨然便是这里的主人。 孙健迷茫地站了一会，渐渐心头清明了一些，他迟缓地走到门口，犹豫地走进阴森的走廊。男孩的背影在走廊尽头的停尸房门口停了一会，一声刺耳的响声，门被完全打开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诈尸 第二百二十一章 孙健向走廊的窗户望去，窗外是黑洞洞的夜，远处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只有这座警察局的院子消失在黑暗中，就像这城市的一块黑洞。 走廊尽头的停尸房里传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孙健打了个寒战，那有点像是以前法医把死人推出来的声音，但又有点不一样。 孙健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个孩子多说也超不过二十岁，怎么也不可能是警察，如果是趁着停电来偷尸体的，他竟然被糊弄的像个傻逼似的傻站着，回头监控里被领导看见了，他可没法解释。 这个想法如同一桶冰水从他的后脊梁骨泼了下去，他猛地回了个神儿，打了个颤抖，仿佛冬夜里尿了个裤子。 孙健慌里慌张地穿过走廊，短短的一道走廊走了很久还是走不到头，每次想拔起一只腿来，腿脚都像噩梦中一样沉。孙健没有想得太多，在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个头脑简单的人，自打从学校毕业以后他就再没用大脑，现在倒成了好事。他横下一条心来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腿上，拼死拔起脚来，就像在沼泽地里一样一步一步往走廊的尽头跋涉。 越是较劲，他越是心口发慌，恍惚就像真在梦里。他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子，自己别是在看着直播睡着了吧？一念及此，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一声脆响，面颊胀痛，眼前还是走廊，心口倒是痛快了点，疼成这样也不像是梦。他咬着牙一使劲，硬是把最后两步路走完了。 停尸房里头不断地传出来跌跌撞撞的声音，他都咬着牙排除了干扰，一心一意地就是要开眼前的这扇对开门。他伸出手握在门把手上，金属门把手有点凉，手心里冰凉滑腻的触感不知为什么清晰地印进了他的心里，在他一团浆糊的脑海里成了最清晰的一道信标。 守门人拉开了大门，室外的风吹进了充满了消毒水和防腐剂味道的停尸房，吹动了女尸的头发。 孙健颤抖了起来，他的牙齿格格地打着颤磕在了一起。死去的女人站在地上，身上裹着裹尸布，只有一张年轻的脸露在外面。她闭着眼睛，略微歪着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可是她的脸色已经是死人的青白色，尸斑也开始侵蚀那张美丽的面庞。 “嘿。” 死去的年轻女人向着他微笑，他知道那一定是幻觉，可是突然之间白色的裹尸布动了一下。他长大了嘴，无声地尖叫着，吓到发不出声音。女人的手臂在裹尸布下抬了起来，向他挥了挥，就像一只恐怖的提线木偶召唤着他。 他的膝盖向地面弯了下去，他死命地盯着女人，膝盖重重地撞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不好，他心道，他吓的跪了下来，这可不好，他肯定站不起来了，他跑不了了。 “嘿，我在这边。”那个声音又说道。 孙健僵硬地转过脖子，眼睛还不敢离开女尸，只敢用余光检查四周。一眼瞥到活人的面孔，他怔了怔，冒险又看了一眼。 是那个小伙子，他差点忘了他进来是要抓那个小伙子了。 “你”他嘶哑着嗓子叫出半声来，那个大男孩在一把椅子上坐着，他认出那把椅子，那是原来就放在这屋里的折叠椅，被他扯到了屋中间。现在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男孩坐的位置是正对着女尸的，只不过他进屋以后注意力全被女尸吸引了过去。现在想想刚才那两句话也全都是男孩说的，并不是女人的声音。 就像要印证他的猜测，那男孩无奈地看着他说道，“嘿，叫你几遍了。你是怎么挣扎到这里来的？意志竟然这么坚定？” 他说不出话来。男孩并不害怕，甚至算不上紧张，他轻松地坐在椅子上，最多算是脸色有些悲戚，那神色还跟他那张稚气的脸十分违和。说话之间，男孩的脸又转向了女尸，“本来不想让你进来的，不是故意要惊吓你。我就是来认认尸，不方便白天走正规渠道。” “你”他在地上跪着，腿沉的站不起来，话也说不出来，他抬起颤抖的胳膊，指向尸体，希望男孩能明白他的意思。 “哦，”男孩的确理解地点了点头，“你看你总不能要求我自己把尸体拿出来吧？我的年纪还这么还没碰过尸体，我也有点下不去手。” 他还是不能理解男孩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常年听有声的生涯还是给了他一点帮助，这个小伙子能把尸体自己叫出来？他是赶尸人？现代赶尸人？ “我不是现代赶尸人。”男孩突然说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他终于发出一声惨叫，简直不知道看见起尸和这一刻哪个更吓人。 男孩没有回答，他望着女尸，抬起手做了个旋转的手势。仿佛有无形的牵引，女尸也轻微地转动了角度，男孩仔细地观察着尸体。 他想到了男孩说的，他是来认尸的，虽然方式诡异，可是他的行为确实有些像是在辨认尸体。 “我来这里认尸是为了确定一件事。”男孩突然说道，又吓了他一抖，听见男孩继续说道，“现在我能确定的事情似乎还不止一件。” 他想到能这么牛逼的少年应该更自负一些，这些话说出来应该像是在吹牛逼一样，但是这少年说的悲戚，他觉得这孩子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突然一声尖锐的猫叫在室内响起，吓得他差一点尿出来，那少年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这一瞬间突然整个人都绷紧了，如临大敌。他彻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团黑色的毛球从少年的怀里跳出来窜上肩头。他恍惚辨认出那是一只黑猫，那猫站在少年的肩头，厉声叫了两声， 几乎与此同时，他的脊背和心口同时穿透了刺骨的寒气，他的牙关重新颤抖的咯咯作响，仿佛从墓道里吹出的绝望之气吞没了他，他绝望的仿佛被扔进了地狱。如果真的要诈尸，他敢肯定就是这一刻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遗忘之地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有人走进了走廊。 罗奇的心脏狂跳着，他感受到了压迫，他知道是谁来了。他渐渐已经有点明白了自己的分量，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直接把影响力施加在他的精神世界的人十分有限。 他抵抗着侵蚀心头的酷寒和萧杀，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尸，死去的年轻女人悬浮在空中，像是在月光中梦游的精灵。她的手腕内侧有青色的纹路，一直蔓延向遮在裹尸布中的上臂。罗奇相信，那是只有法师之眼才看得到纹身涂料。 走廊外的脚步声在步步逼近，罗奇抬起了右手，一簇火苗从他的掌心升起，他晃了晃手掌，火苗忽地窜起来，火焰跳跃升腾着，他就像用手握着一把大火。看门人张开了嘴，目瞪口呆地瞪视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 罗奇目视着女尸，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把手中的火球朝着女尸狠狠地砸了过去。火焰在触到女尸的瞬间仿佛变成了贪婪的火蛇，缠绕着尸身，女尸身上的裹尸布最先被点燃，接着她的长发燃烧了起来。 孙健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听到男孩喃喃地吟诵着什么，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可是缠绕着女尸的火蛇却仿佛听懂了他的催促。火焰发出一声炸裂声，猛然剧烈地燃烧起来，白热的火焰吞没了整个人体，女尸化为一团火球。 “啊”孙健终于尖叫了出来，眼前这幅骇人的景象让他浑身都动弹不得，瑟缩向了墙角。 火球烧上了旁边的一只工作小推车，火焰还会继续燃烧，烧掉整座停尸房，烧掉整栋大楼，孙健颤抖着，他肯定跑不了了。 出乎他的意料，那男孩看着女尸被大火吞没，静静地停留了只有三秒钟，像是在默默地致哀，接着他就冲向他，一把拎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他是个尺寸达到平均线的成年男人，不知那男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巨大的力量，他的腿脚还是软的，像面条一样撑不起他的体重。那男孩拎了他一把，发现他站不起来，竟然拽着他的胳膊，把他直接拖了出去。 大门在他们的面前自动打开，男孩把他拖出门，仿佛有什么东西让男孩极为害怕，孙健心胆俱裂，恐惧像饿鬼钻进他的胸膛，紧攥着他的心脏，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在擂鼓。他除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以外，什么也听不到。 他们刚走出大门，男孩就把他向走廊的墙角一甩，仿佛向他喊了什么。浓烟和焚尸令人作呕的味道从门缝里钻出来，他想跑，可被魇住的感觉比刚才还强，他吓的痛哭了起来，眼泪鼻涕齐流。 “快跑！”罗奇又一次大吼着，守门人没有反应，整个人已经不行了。 罗奇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了，站在走廊中间拿着手杖的男人阴郁地望着他。 “罗奇。”那人说，回味着这个名字出口的感觉，仿佛“罗奇”也是一道密语，吟诵出来就像是说出了一道诅咒。 罗奇没有说话，他挡在停尸房的门口，浓烟不断钻出门缝。 黑衣的男人向他的身后望了望，大约也知道现在里面已经烧的剩不下什么，不能再做指望了。 “看来我还是疏忽了。”黑衣人说道。 他的声音跟罗奇上一次听见的时候又不一样了，罗奇怀疑哪一次都不是他的真实声音，就像他相貌这次也不一样。但是当罗奇想要仔细去看的时候，又永远都看不清他的脸，仿佛自己突然高度近视。 “你在死人身上发现了什么？”黑衣人问他。 “我忘了。”罗奇说，谨慎地盯着这个外号叫做小丑鱼的人。 黑衣人盯着他，意念的较量发生在千分之一秒里，罗奇成功地抵挡住了小丑鱼对他深层意识的攻击，他没能完全撬开罗奇的大脑。他冒险攻击罗奇的大脑只瞥到了浅层意识，在罗奇的表层记忆里，他根本没看到任何跟女尸有关的事。 那个天才少年露出一抹坏笑，“有意思吧？” 他错愕地盯着罗奇。 罗奇继续说道，“在身后这座停尸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连我也不记得了。” 黑衣人注视着他的眼睛，默默地评估着，他意识到那少年并没有说假话，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少年的确已经不记得停尸房里发生了什么事，也许连那场大火他都记不得是他自己放的。他阴郁地微笑出来，“藏进了深层意识里，确实干的不错。” “有时间的时候，我会挑个安安静静没有人打扰的时候，把这件事挖出来。”罗奇笑道。 “希望你有时间。”黑衣人温和地说。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可是他就像飓风，他始终站在飓风中心安静平和的区域里，所到之处却卷得起毁天灭地的狂风，不惜摧毁整个世界。 他的话让罗奇的心头蒙上一层寒冰，作为回击，罗奇一笑说道，“不过在见到那具女尸之后，我突然想明白你从哪里来了，小丑鱼先生。” 黑衣人沉稳地望着他，一只手却抓紧了手杖，“是么？” “是啊。”罗奇大模大样地说道，“你是个很有腔调的男人，我很欣赏你。” 黑衣人微微地笑了笑，收下了少年这句大话，“谢谢你的欣赏。” 他向四周看了看，无视了颤抖的守门人，看起来像是在找谁。罗奇知道他是在故作姿态，他也是意念法师，他知道意念法师的视域是什么样的，他们可不需要靠眼睛来找人。 “你的朋友今天没跟你一起来？”黑衣人问道。 罗奇笑了出来，兴冲冲的带着一点天真，“有点害怕他？我哥厉害吧？比赵教主强多了。” 黑衣人莞尔一笑。“可是他不在。你终究还是独自一人。你知道他的生命之火，用一点少一点，你也只能省着点用他，就像裴枢一样好钢用在刀刃上。” 这也是一句攻心的报复，意念法师的攻击总是伴随着最沉重的精神打击才会有效，彼此都在无形地兜着圈子，谨慎地寻找着对方动摇的时刻。 罗奇还是年轻，痛苦之色瞬间涌到他的脸上，他张开口，竟然在他的敌人面前哽咽了一下，“是你在他还没成年的时候攻击他的。” “那又怎么样呢？这是战争，难道我要放着那样的天才长成真正的战士？不过话说回来，他竟然能勉强坚持到成年，我想这里面一定有罗瑞安师的功劳。”黑衣人话里有话地说道。 不过罗奇已经顾不上他的威胁，他不由自主地跟了一句，“坚持不到成年？” “哦”黑衣人醒悟了，“你还不知道。可能你太不中用了，他们一直拿你当个孩子看待，所以没有实话告诉你他活不了几天了。我不像他们，我知道你的真实年龄增长的有多快，我尊重对手，所以我愿意指点你一个办法，帮你解决这件事。” “你会指点我？”罗奇茫然地问道。 “当然。”黑衣人笑了笑，“我建议你在杜正一死后，把你对这位朋友所有的记忆都干掉，就像你忘记停尸房里发生的事情一样，你不是很擅长玩这种头脑游戏吗？” 一瞬间，钝痛切割了罗奇的胸口，就算知道这是对他的报复，也是对他的进攻，可是失去挚友并且彻底忘记他的这种痛苦还是割裂了他。小丑鱼的攻击找准了时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的痛苦同时到来。罗奇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但他同时抛出了自己的攻击，小丑鱼一击发出的时候，才发现罗奇根本没有设防，因为他全部的意念力都在用来进攻。 他在意念力碰撞的瞬间读到罗奇怒气冲冲的思路根本就打不过，防也防不住，除了孤注一掷进攻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 罗奇读到的是一串骇然，小丑鱼压根就不相信他有这样的勇气，也不相信他会这么蠢。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交手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世界的裂纹高悬在穹顶，刺骨的寒风和白热的烈焰同时挤压进意念的虚空，罗奇和小丑鱼同时向后撤退，剧痛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逃离了交锋。两个远超时代的意念师，一个全力布局伺机出手，另一个虽然还不够成熟，却是放手一博。 两人都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交锋的力量如同发生在意识空间里的雷暴，裹挟着足够撕裂灵魂的力量，结果在场的第三个灵魂如同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浩劫发生的毫无征兆，守门人看着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在停尸房的走廊里说着奇怪的话，最后的那个瞬间男孩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过两个人之间却始终隔着至少一米的距离，在他的视角里在那个呼吸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是也就在那个瞬间，他的意识断了，犹如被折叠进了一只盒子。 罗奇回过头去看他，守门人还靠墙坐在窗口，仿佛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事？”罗奇喃喃地问道，心头掠过一丝惶恐。 一股迅疾的力量掠过罗奇的身边，带着他熟悉的粒子风暴，那股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一把抓住守门人甩向了窗子。那人撞碎了窗上的玻璃，直摔了出去。 罗奇惊惧地转过头来瞪着小丑鱼，黑衣人整了整衣服，低声说道，“我是在帮他，运气好的话他会醒过来。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他就必死无疑，这是法师的战场。” “焚莲者会放人类一条生路？”罗奇不相信地问道。 黑衣人笑了笑，没有回答罗奇的问题，他踏前一步，双腿分开，膝盖微曲，身体的重心向下降低，罗奇警惕了起来。看了那么多次杜正一动手扁人，他不会还看不明白这些身体姿势。 黑衣人的双手猛然握实，他的两只手翻出了两柄狭长的刀，右手的刀接近常见刀的尺寸，左手的刀近乎匕首。罗奇突然意识到他的格斗风格很成熟，这可不像意念法师常见的情况。 仿佛猜出了他的想法，黑衣人微笑着颇为谦逊地说道，“达不到战斗法师的格斗能力，不过对付你也不需要达到那个水准。” 罗奇没说什么，他能理解小丑鱼，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仅仅依靠心灵感应是远远不够的。不过罗奇还是问道，“两个意念法师不是应该在精神视域里决斗吗？” “没有沙盒的意念决斗，绝对是一场灾难，你也不想殃及池鱼吧？”黑衣人说道，“我想再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知道我从哪里来吗？“ “大概。”罗奇咬着嘴唇说道。 这个答案换来小丑鱼猛然上前，右手长刀向罗奇的左肩劈过。罗奇的注意力本来就高度集，眼角瞥见他的进攻，拼尽全力猛地向右躲去。及至躲过以后罗奇还有些不敢相信，不过随即就明白过来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杜正一的速度。非战斗法师的进攻，他并不是完全对付不了。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转过，罗奇就发觉小丑鱼的短刀在一个阴险的角度朝着他的肚子扎了过来。他挣扎着躲了过去，这个时候他距离小丑鱼已经很近了，近到一臂以内了。他猛然一拳向小丑鱼打过去，小丑鱼闪身躲开，他的左拳也已经打了过去，一刀血口出现在小丑鱼的肩头。 小丑鱼大惊失色，猛然后退，这才看到罗奇的两只手里都是握着匕首的。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二十四章 砍头 第二百二十四章 罗奇没有任何停顿，他已经处于小丑鱼的近身范围，小丑鱼右手的长刀失去了作用，罗奇以近乎咏春拳推手的方式不停地攻击着，只不过他的指缝间夹着的是他凝聚出的匕首，每一拳都变成了一次快速戳刺，目标都是解剖学上的要害。 出击的技巧来自于酒店里的特种兵，凝聚武器的密语来自赵之言，瞄准的位置来自人类医生的解剖学。罗奇综合着每一种吸收进大脑的知识，但是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或许勉强高于普通人类，可是比起受过训练的法师还是要差不少。再说格斗也不全是技术，这就好比神仙姐姐熟识天下武功，却也还是半点武功都没有。这对于罗奇来说，就相当于他的脑子清楚格斗技巧，但是特种兵千锤百炼形成的身体记忆他没有办法复制到自己的身体上。 就连同样的动作，到底特种兵调动了哪些细微的肌肉群，罗奇也不能弄的明白，无法详细地复制到自己的身上。何况就算能复制过来也未必有用，不同的两个人，不同的身体特征，不同的肌肉力量，同样位置的肌肉群发力结果可能效果完全不同。就以罗奇现在没锻炼过的身体素质，完成这些动作都要冒着肌肉拉伤的风险。不过话说回来，罗奇心里清楚，只要逃得了命，谁还在乎肌肉拉伤。 小丑鱼的肌肉力量在他之上，身体的敏捷程度也要比他强一大截，只不过完全低估了他，所以才会措手不及，一上来就被他以这一阵猛烈的攻势插出了几道血口。还要算他身形敏捷，才每一下都避开了要害。待他稳住了平衡，左手短刀刺向罗奇的时候，罗奇的右手挥过去猛地撞在他的左手腕上，左手向着他的心口刺去。他向后一闪，手上的进攻早就失去了势头，他急转身要移动位置站到一个更合理的攻击位置。 罗奇敏捷地跟了上去，他今天一定是超水平发挥了，平时他是个慢性子，从来也没有这么敏捷的时候。不过罗奇有点怀疑这种开挂的敏捷可能会是个错觉，小丑鱼的神色虽然错愕却也沉着，一刀又向他挥过来。罗奇腰部扭动，带动肩部，运足了力气要隔开小丑鱼的手腕，最好能一匕首扎在他的手腕上。 谁知小丑鱼的这一刀完全是个幌子，罗奇要用力格挡下盘就要暂时稳定不动，小丑鱼在这瞬间向后退了半步，终于和罗奇之间容出了一点空间。他抬起脚，对着罗奇当胸就是一脚狠狠地踹了出去。 罗奇被人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胸口，胸口收到的重击差点让他差点没上来气，仿佛肺部被压扁，他吐了一口气出来，心脏剧痛。那一脚带出来的巨大力量把他直踹向了走廊的墙，窗台硌在他的后腰上，疼得他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小丑鱼没有放弃这个机会，右手长刀向着他挥舞下来。罗奇眼见着不反光的金属刀刃可怖的玄色逼近，顾不得疼，忍着前胸后腰的疼痛就着地上滚了出去。小丑鱼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腰上，他哀嚎了出来，反手将手里的匕首刺向小丑鱼的腿。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早就失了准头，刀尖刺空。 小丑鱼一脚踢在他的手上，他手里第一次凝聚出来的武器飞了出去。他甚至还不够熟练也没有足够的力量给自己凝聚出一把大一点的武器，原本以为小型武器反倒有偷袭成功的可能性。 其实他的偷袭也不能算不成功，小丑鱼的肩头流下血来，弄湿了半件黑色的衣服。可惜他得回魔法能力的时间太短了，终究他还不够强大。他的左手也被人踢了一脚，另一只匕首也飞了出去，小丑鱼的皮鞋踩在了他的胸膛，把他狠狠地踩在了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 “处理隐患还是要趁着小崽子没长大的时候。”小丑鱼低声说道，他手中的长刀又长了几分，变成了陌刀的尺寸和形状，刀刃挨在了罗奇的脖子上。“三年以前我就应该用刀杀死杜正一，这样他就没有机会被抢救回来，给我惹出这么多麻烦来了。现在对你也是如此，留着你活下去，你会给我惹出更多的麻烦。你想怎么死？对于意念法师，还是砍下脑袋来更合传统。” 刀刃切进了罗奇的脖子，罗奇紧张地呼吸着，他躺在地上，眼睛惊恐地睁得很大，看着浓烟从停尸房里冒出来。他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小丑鱼是比他更成熟的意念法师，在选择了用冷兵器杀死他的这一刻，他的大脑已经紧紧锁住了，罗奇没有机会入侵他的大脑，修改他的想法。 “把我烧掉吧。”罗奇突然喃喃地说道。 小丑鱼的刀停住了，“为什么？” “免得免得他们看了伤心。” “没有他们，都会死的。”小丑鱼低声说道，他的声音里没有杀戮的狂热，甚至还有一丝无奈，“这是战争。” “他不会死，他总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罗奇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有被吓得抽搐，还能继续说话。“他来找我的时候，看到我的脑袋被人割下来，会难受的。所以我死了以后，拜托用法师的火焰烧成灰烬吧，不要留尸体。大家好歹都是同族，不过就是彼此挡了路，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都求你了，你就给我这个面子吧。” 小丑鱼看着他，罗奇还是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隔了几秒钟以后他才回答，“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罗奇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子的委屈，他有点想哭，但是又不想做一个哭着去死的可怜虫。 “你委屈什么？”小丑鱼突然问他。 罗奇有些郁闷，想到自己竟然在最后一刻又泄露了情绪，那跟哭出来了又有什么两样。“我的朋友就要死了，我也要死了，还死在他的前面，终究也没能为他做什么。这个世界真是没劲，我自己也毫无意义。” “如果你不死的话，你又想为朋友做什么？”小丑鱼问他。 突然之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罗奇看着小丑鱼，“你会放了我吗？” 小丑鱼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我被你感动了？你是不是迪斯尼动漫看多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平衡 第二百二十五章 罗奇还是望着他，没有露出尴尬的意思，“你是真的出于恻隐之心才没有一刀杀了杜正一吗？你去孤山是为了找什么？” 小丑鱼没有说话，评估一般地审视着躺在地上的少年。 “你是想要找长生的方法吗？”罗奇问他。 “傻逼。”小丑鱼温和地说道，就好像他说的是一句“好孩子”，“孤山可不只一个秘密。” “那你能不能看在我快要死了的份上，告诉我你要找什么？”罗奇躺着说道，胸口还被人踩在脚底下，“我保证带到坟墓里去。” 小丑鱼注视着他，仿佛觉得他十分奇怪，“你跟我想的不大一样。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法师？” “这个问题他们也问过我千百次了，杜正一每周都问我两次。你也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我看你一直拄着根棒子，没想到腿脚这么灵活。”罗奇看了看猜在他胸口的皮鞋。 小丑鱼嘲讽地笑了笑，突然向上提起了才着罗奇的那条腿的裤脚，“你可以自己看，我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罗奇惊讶地看见那只皮鞋的上面连着的是一段假肢，“天啊，你在黑魔法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你拿腿去换什么了？” “你最好少看点动漫，脑子已经不行了。”小丑鱼说道。 “你怎么知道动漫？你还看动漫？焚莲者先生？”罗奇望着他，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脸。 小丑鱼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和刺探，也学着他的样子笑了笑，“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你猜怎么着？我竟然真有点想要放过你。” 罗奇惊讶地望着他，张了张嘴，挺好看的唇瓣分开又合上。他终于没敢多嘴，生怕小丑鱼又改了主意，决定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好吧，我的主意定下来了，我决定放你一条生路。”小丑鱼说道。 罗奇真的惊讶的合不拢嘴了。 “而且，我还要附赠你一条小秘密。”小丑鱼说道。 “什么小秘密？”罗奇连忙问道。 “我可以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孤山确实埋着长生的秘密。”小丑鱼说道。 罗奇虽然被人踩在脚下，可还是恢复了精神，“说点我不知道的。” “不是吧，那个叫做杜正一的孤山守卫竟然把这个都告诉你了？”小丑鱼轻笑一声说道。 “不是他说的，他是个忠诚的人，是我自己聪明从别处打探出来的。”罗奇说。 “你聪明？”小丑鱼笑了起来，“小朋友，你就是个傻逼。” 罗奇不吭声了，他瞪着小丑鱼，开始觉得自己确实就是个傻逼。是他几乎杀了杜正一，就因为杜正一挡了他的路，他怎么可能真的提供帮助呢？但是“我去寻找这条路，能给你提供什么好处？” “你可以猜一猜。”小丑鱼平静地说道。 罗奇刚才有一瞬间已经想到了，“你没有直接杀掉杜正一，是想要把这个道德困境丢给裴枢。你想要看看裴枢会不会为了救自己的学生，为了私心使用孤山的长生秘密。”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你想得太多了。而且，我也知道裴枢是绝不会救他的。”小丑鱼低声说道。“一个人的生死对裴枢来说无足轻重，除非这个人刚好处于一个重要的节点。杜正一很难得，但是很可惜，我想他的作用到他在孤山中守住了那道门就为止了，他一生的巅峰就是那一刻，或者说杜正一就是为了那一刻而诞生的，那以后的杜正一已经无足轻重。” 罗奇吞咽下一口舌尖的苦涩，那股苦涩灼烧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发烫，那种感觉连紧贴脖颈的陌刀都不重要了。 小丑鱼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猜到了一点。”罗奇咳嗽了一声，他的嗓子已经干涩的几乎粘在一起了。也许是被不断加重的浓烟呛的。 “哦，那你确实很聪明，我以前没看出来。”小丑鱼笑了，不知是不是罗奇的错觉，他觉得小丑鱼有点同情他。他确实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小丑鱼没有杀意，刚才一直被他控制着藏在衣服里的黑色小猫现在终于停止了战栗。 小丑鱼似乎想了想，“那你应该明白，孤山中有两种方法可以救回杜正一。”“第二种方法也可以杀死你。”罗奇说道，突然有些失望，“所以你不会放我走的。” “两种方法需要的力量都太大，你只能选择其中一种。如果你选了第一种，那么大路朝天，我们各走各的路。如果你选择了第二种，你不可能不露痕迹，那么不等你走到路口，你的命就完了。”小丑鱼冷冰冰地说，语气间自有威严。“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罗奇说道，他也明白小丑鱼说的都是事实。 “明白了的话，我下面的话你就听好了。孤山中有三十三间神庙，大部分都可以由杜正一打开，杜正一天生就是孤山守卫，他自身就是孤山守护咒语的密钥。不过我想你一定能猜到，其实真正的密钥是杜正一的基因信息，所以开门的人也并不仅仅是杜正一。”小丑鱼说道。 “我明白，其他杜氏也是可以的，对吗？”罗奇敏捷地说道。 小丑鱼赞许地点点头，“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所以硬闯的话，进入孤山地下的神庙最好的组合是杜氏和强大的意念法师。当然，如果是杜正一跟你一起下去就完全不用硬闯了。长生的秘密就在孤山三十三间神庙最深处的一间，据说三十三间神庙储存着法师所有的秘密，不过我都不太感兴趣，所以你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去做。” 罗奇说，“你的回报就是看见琼林的地位因此一落千丈，是吗？” “琼林几千年都依靠压迫和赐予长生的最高回报，维持着自己的统治。如果裴枢的学生出乎意料地获得了长生，那么规矩就不值一提，原有的平衡也不再存在，这当然会在法师的世界掀起渲染大波。我乐于看到那种场面。” “如果我是个大局派，犹豫再三不愿意这么做，不能如你所愿呢？”罗奇问道。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是裴枢，没有算师阵列，我算不出未来，对我来说一切皆有可能。”小丑鱼笑道。 “你说什么？”罗奇突然怔了一下，“未来可以算出来？” 小丑鱼没有回答他，收回了自己的刀，陌刀消失在空气中，小丑鱼也倏忽消失。 罗奇连忙坐起来，四下里寻找着，不由自主地说，“卧槽，也可以瞬移？” “只能瞬这么远。”一个声音在门口懒洋洋地说。 他一怔，急转头只看见了走廊另一端小丑鱼的背影。小丑鱼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转了个弯走进了另一道走廊。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权限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切就这么过去了，罗奇狂奔下楼的时候才意识到小丑鱼真的放过他了。在他踏出大楼的瞬间，火苗爆炸一半窜出了停尸房外的走廊。消防车在一条街外呼啸着靠近，罗奇走出大门，拐了个外走进一条僻静的小路，消失在黑暗里。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罗奇在脸上抹了一把，看了看手上的血污，知道自己又流了鼻血，连忙抬手擦掉脸上鼻血的痕迹。他猜明天他会浑身疼，一半是因为挨的揍，一半是因为运动过量。 罗奇在附近的加油站里强迫一个骑噪音摩托的拉风小伙把摩托车让给了他，第一下给油的时候给的太猛了，摩托车猛地窜了出去，差一点把他甩下去。万幸他是个法师，还具备法师的反应速度，在最后一瞬间死死地拽住了摩托车，稳住了平衡，心跳加快，勉勉强强接着又加速了一次。 开过了两条街以后他完全适应了摩托车的速度，渐渐掌握了摩托车加速度的特征，开始能体会到骑摩托的快感。夜风凶猛地迎面吹来，他在狂风中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亢奋，他分不清那亢奋到底是不是愤怒。反正都已经坏到底了，他们就快要死了，杜正一就快要死了，这个世界到底还能剩给他什么？ 摩托车飚出了最高的时速，在人类的街区里留下一连串引擎轰鸣的噪音，在空寂的街道上召唤出同样巨大的回音。罗奇对这震耳欲聋的噪音非常满意，人类的机械能喊出他喊不出来的丧心病狂。 他的脸被夜风吹的麻木，他拿出了最快的速度，可是他不知道他的速度对杜正一来说还够不够及时。 罗奇骑着摩托车直冲上河边的小桥，狂飙进古镇，宁静的古镇如同无人居住的死城。但罗奇知道古镇只是睡着了，无处不在的灵魂沉睡在古镇的窗棂上，屏风上的云母里，桌边镶嵌的珠玉里。 古镇四面环水，共有四列房舍，中轴线是一条架着三座小桥的河水，所以镇中只有两条巷子。罗奇骑着摩托车突突遍了两条街道，三座小桥，把摩托车的轰鸣声响彻了死寂地古镇。古镇也随着摩托车轮子的碾压而苏醒，罗奇所到之处，无数魂灵回应着他的召唤。 罗奇有一瞬间想象起几百年前，当这里还住满了人，意念学会里人头攒动的时候，这里的主人，学会中的法师是不是也曾骑马踏过这里的每条巷子，召唤着每一条灵魂，让那些一直在窃窃私语地说着梦呓的灵魂清醒过来。 立刻，就有灵魂回应着他的想法。数个灵魂殷勤地在他的脑海中输送了一副画面，古老的法师身穿阔袖袍服，头上戴着黑色的兜帽，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之上，古镇的每一块砖石都在回响着他的马蹄声。他的右手拿着长剑，剑柄上的珠玉华彩夺目，那才是斩蛇长剑真正的力量之源。无数蛰伏在古镇中的灵魂躁动不安，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老法师抬起右手，高高地举起剑杖，他吟诵出一串最高密语，整座法师的镇子，所有寄居在这里的灵魂都在瑟瑟发抖地向他臣服。 罗奇看清了，也听清了全部密语。他高声吟诵起来，一个又一个人类的舌头发不出的音节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古镇虚空中的一道巨门在应声开启。 麻将出于安全考虑从来不曾告诉过罗奇这里的开启密语，但是罗奇在这几天已经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的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法师世界与人类的世界从存在之初就迥然不同。人类不断地创造世界，法师的世界却如同人类世界的因果倒置，在法师诞生之前世界就已经存在，人类不断走向繁盛，不断完备这个世界，犹如从空集走向合集，法师却好似完全相反。所以法师的世界是在不断地缩法师世界依靠密语锁死了一道又一道的权限，关闭了一个又一个部分。 如果法师能够掌握密语，就可以打开这个世界已经关闭的部分，使用已经沉睡的力量。如果这就是魔法的话，密语就是人类传说中的魔法咒语。但在所有的密语之上，还有另外一重优先级更高的密语，犹如杜正一不需要密语就可以打开无数秘密之门，好比人类可以用指纹替代要是和密码。罗奇也自有一重隐秘的权限，那个权限来自于力量，以及他继承的意念天赋。 他得不到的密语，可以从驱使魂灵的咒语上的入手，他可以让屈服的魂灵展示给他往昔的图景。 能够强有力地驱使魂灵的密语，就写在死去女孩的胳膊上，不是女孩胳膊上的全部信息，但是这道咒语让罗奇醍醐灌顶。 麻将的权限来自于裴枢，但是他的能力稍有不足，并没有打开整座古镇的全部隐藏力量。罗奇不断地吟诵着密语，唤醒这里所有的魂灵，古镇的控制权限也转移到了罗奇的手上，他拿到了最高的权限。 摩托车停在他们住的院子门口，罗奇下了摩托车，跑进院子。房子里的灯亮了起来，杜正一最先出现在窗口，罗奇看见他的影子就松了一口气，这个人如今已经让他觉得这么熟悉了。 这个熟悉的温暖的人，站在窗口望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罗奇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我今天要是不揍你一顿，都对不起咱们的交情了。” “我被人打了！”罗奇抬着头立刻说道，他本来是想帅一点说迫在眉睫的紧急情况的。但是看见杜正一横眉冷对，他下意识地就走了哀兵路线，“胸口都被踹青了。” 杜正一怔了一下，在黑夜中响亮地问他，“谁他妈踹你了？” 麻将一口气跑上楼，对着杜正一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能分清轻重缓急吗？你脑子也被罗奇传染了？你感觉不到这里的变化吗？罗奇把这里唤醒了，他夺走了我的控制权。” 第二百二十七章 准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关歆月呢？”罗奇大吼着。 又一扇窗户推开，关歆月睡眼朦胧地出现在窗口，身上穿着睡衣，跟着大吼了一声，“罗奇喊泥马” 她和罗奇都愣住了，小姑娘咬住了嘴唇，好像骂人话烧着了她的嘴唇。要知道以她十几年所受的严格家教，她是绝不会骂人的。她自己也愣了一瞬间，突然摆摆手，像是要赶开不存在的那个正在责备她的长辈。她低声嘀咕着，“去他妈的吧，跟三个男人待在一起，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虽然是在嘀咕，却也有点忘了三个法师全都听得见。罗奇回过神来，又连忙喊道，“快点换上衣服下来，要有麻烦了。” “罗奇，到底怎么了？”麻将不耐烦地问道。 关歆月什么都没问，又嘀咕了一句骂人话，转身消失在窗后，罗奇知道她是去换衣服了。 “两位大佬，”罗奇叫道，“麻烦你们也下来呗？” “你是怎么接管这座古镇的？”麻将执拗地问道。 “罗奇，出什么事了？”杜正一在窗口皱着眉头问他。 他指向了镇子的西南角，眼睛望着杜正一，“起雾了。” 杜正一和麻将不由得都向西南望去，西南方向原本有几座高楼，远远的能望见楼上的灯火。但是今天晚上，西南的高楼消失在浓重的黑暗中，空气比平时微冷了一两度，空中弥漫起略带腐臭的潮湿味道。 麻将抽了抽鼻子，有点干呕。 “哪个傻逼，”他说道，“制造大雾的时候图省事用了下水道的水加湿空气，要是被我逮住了，我要打得他亲妈都认不出来他。” “就是，”罗奇说，“这附近明明都是河水。” “这儿的河水闻起来就能好多少吗？”麻将没好气地说，骂骂咧咧地从窗口消失，穿过走廊奔楼梯走去。 杜正一似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撑在窗台上，一下就从窗里跳了出来，从窗口一跃而下，落在罗奇的身边。 “罗奇”他的话没说完，因为罗奇突然伸出手整了整他没太穿好的衬衣，他怔了怔。 “你去哪了？”杜正一迷茫地问道。 罗奇没有答话，突然冲上去搂住了他，杜正一听着罗奇分明是哽咽了一声。他还来不及反应，罗奇又火速跟他分开了。院子里只有窗户里透出来的一点灯光，光线昏暗，纵然杜正一目力极好，他也只看得见罗奇的双眼不正常地发着亮，仿佛他的精力正在成倍地燃烧着，他看不清罗奇是不是哭了。 时间也来不及给他去仔细想想，麻将就带着呵欠连天的关歆月一起走了出来。 杜正一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罗奇，“好了，挑要紧的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我们今晚可能要团灭在这里。”罗奇紧张地说道，他的神经活动强度确实很大，现在他正在跟整座镇子连在一起，那种感觉就反复他的存在无限扩大，扩大到了整个镇子都是他的一部分。无数魂灵补充进他的思维空间，它们为他工作，扩充了他思维的速度，也同样增强了他的魔法能力，增大了他意念的力量。 也正因如此，他能感受到一个同样强大的力量就在不远处。仿佛两只意识的巨龙，隔着一点距离，遥遥对峙。 罗奇收回意识的触角，让自己的主体注意力放在眼前。“我们都知道六大黑市的高能水晶被人买走了，我们也已经让文琳在乾州调查高能水晶的情况，但是她一直都没有会过来任何有用的消息。再加上真正的空桑山也并不在乾州，乾州所谓的空桑山与关家守护的星台山一样只是个疑冢。我怀疑焚莲者也知道这件事，那些水晶根本就不是用来开山的。我真是太蠢了，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法师学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靠什么来进行防御。那些高能水晶，他妈的就是拿来对付我们的！” “你能肯定？”麻将问道。 “我当然能。”罗奇惊讶地说道，有点难以相信麻将居然不信任他。 “口说无凭” “我就是有凭据！”罗奇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现在能看见它们。” 麻将一怔。 “它们就在我的视域里，合成了一个巨无霸，正在古镇外虎视眈眈。当然我也是在接管了古镇的最高权限，征调了所有晶体以后才能看见它。”罗奇耸耸肩，“我还没有办法细看，它狡猾地离我太远了，不过我猜测现在有一队意念法师正在使用魔法阵凝聚力量。” “什么？”麻将这一次完全彻底地明白了罗奇的话。他抬起头，不觉望向西南的方向，那里的雾气不祥地越聚越浓。现在雾气还没有完全向这边蔓延过来，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起疑，疑心浓雾里还有更多的不祥，要等着雾气推进的时候一股脑的过来。 罗奇又继续说道，“还有瑞奇的出现。既然高能水晶是奔着我们来的，封印兽就很可能也是。” “不会吧。”麻将虚弱地说道，他的目光又望向了西南，罗奇就知道他已经有七八成相信了。“焚莲者已经发现了一座封印之地？” “不。”罗奇低声说，“焚莲者如果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犯不上拿来对付我们。归根结底，我觉得焚莲者没有那么仇恨我们。这件事，谁最恨我们，谁最有可能找得到意念法师学会，谁就最有可能是幕后的真凶。” 杜正一突然看向他，“说真话，你到底是怎么发现不是焚莲者的。” 罗奇沉默地看了他一会，终于说道，“我去停尸房查看尸体，遇到了小丑鱼，他跟我的目的相同。如果事情是焚莲者起的头，如果人也是他杀的，他就没有必要再去停尸房去查看。顺便说一句，那个女人应该是被意念法师杀死的。回过头来再想想，黑市的高能晶体是掮客姚羽买的，瑞奇也是姚羽卖的，整件事都跟姚羽最有关系。但是姚羽未必就代表着小丑鱼，甚至你见过的那次小丑鱼和姚羽的会面，也许跟今天一样，小丑鱼也在调查搅合在事情里的另外一股力量。” “另外一股力量。”麻将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琼林的秘密所知颇多，手下可能有现成的封印兽。” “还有。”罗奇吞咽了一下，“我在拿到最高权限以后检查了这里的晶体，有人用高能水晶影像了这里，整个镇子都弥漫着一种安全感，就像温水煮青蛙，我们进来就不会想要逃离。我检查过这道意念魔法的痕迹，我能感觉出来，施法的人就是我爸。” 关歆月差点叫出来，“你爸？打算杀了你？” 罗奇摇摇头，“也许他有底气，相信他有办法能保证我不死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滴水兽 第二百二十八章 “罗奇。”关歆月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罗奇有些尴尬，“咱们别说我爸了行吗？我已经知道他跟范矢的关系非比寻常了，我们就把他当作效忠范矢的一个普通的意念法师吧。”“罗奇！”关歆月的嗓音突然变得更尖了，“我不是说这个。你身后是站了一个人吗？” 几个人都是一愣，罗奇猛地回过头去，他的眼前一花，是杜正一突然掷过去了一个火球。他的眼睛短暂地适应了几秒钟，火光腾起，一个人形的黑影在火光中一掠而过，动作快得惊人，罗奇眼花的根本没看清，哪怕是法师也无法匹敌这个速度。 只是在这倏忽之间，所有人都听到了振翅的声音。 罗奇心头一沉，封印兽也许已经到了。 “哟呵，”麻将笑了笑，雾气还没有蔓延过来，“这是先锋啊？” “那东西在哪呢？”关歆月紧张地问道，向麻将身后缩了缩，本能地望向杜正一，指望着杜正一能一举定乾坤。 杜正一望着南侧小楼二楼屋檐下的黑暗处，“确实有可能是琼林的库存。” “连瑞奇也是吗？”罗奇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猫，现在小黑猫变得十分躁动，两只意念巨兽剑拔弩张的气氛让虚空中布满了涌动的意念之力，对于瑞奇这种心灵感应型动物的影响非常大。 “以前也有过坚守自盗的情况。”杜正一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对罗奇的问话有些心不在焉，“大概他们卖了瑞奇拿出钱来筹措经费吧。” 罗奇大吃一惊，稍微有点意外。 麻将看出了他的惊讶，解释道，“说你聪明，你还真有点傻。现在看这件事，还真有点像是琼林里的老古板能干出来的事。法师主要是靠信用点交易的，信用点的领取和使用都要靠算师们计算，任何大额使用信用点的情况都能被算师们发现。所以要在六大黑市包圆高能水晶，这么大的动作必然引起多方关注，就不能动用有出处的钱。惹上算师注意可比偷开库房要麻烦的多，好歹库房别管多隐秘，总算是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的，算师们可就难缠得多了。” 罗奇有点无话可说，“文琳这个时候不在范矢身边，可能刚好对这件事情不知情，还在加派人手查黑市高能水晶被买走的事。” 杜正一没有说话，罗奇感觉到能量在他的身边瞬间汇集，转头看见杜正一放出一道闪电，电压在他的手上蓄积，罗奇感觉到剧烈的能量场让自己的头发都向后飘了起来。杜正一将手间的放电指向南边小楼上的屋檐，闪电便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直劈向前院的屋檐。 关歆月很少见到这样的景象，惊愕地叫了一声，“这是送道友渡劫？” 罗奇没有说话，紧张地观察着屋檐下的道友，看来这位道友确实渡劫失败了，罗奇感觉到一道无声的尖叫。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连罗奇法师的耳朵也没能听见真正的尖叫，但是他的身体和意识却隐约地感觉到了尖叫的存在。 麻将似乎也有同感，他的身体在闪电击中屋檐的瞬间绷紧了，“哎哟超声波啊。” “什么意思？”关歆月惊讶地问。 “蝙蝠。”杜正一言简意赅地说道。 罗奇定定地望着屋檐，亲眼看到一只足有一人高的怪兽从檐角跌落下来，它毛茸茸的身形让他一阵反胃。那东西没有完全死透，落了地就挣扎地站了起来。 关歆月一声尖叫，紧紧地抓住了麻将，麻将多少也受了点惊，机械地安抚着关歆月。 罗奇惊讶地看着那个东西从地上站起来，身上披着棕色的毛，身形瘦削如狼，三角形的脸上长着一双血红的圆眼睛，嗜血地瞪了过来。它的身后拖着折叠起来的肉翅，罗奇估计按照它的身材比例那玩意展开应该有好几米，光想想就很恐怖。 巨大蝙蝠一般的怪兽突然向着杜正一张嘴嘶吼，嘴里伸出尖厉的獠牙。 “大家小心！”罗奇像模像样地喊道，“它可能有狂犬病毒。” 杜正一被他逗得笑了出来，没有维持住冷峻的战场风度。 关歆月难以置信地看向罗奇，“你还担心可能在二十年后发作的病毒？我看我都活不过半个钟头了！” 麻将也忍不住愤愤地骂道，“妈的，我现在也觉得我们的老祖宗简直有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魔法？” 杜正一抬起了手，想要彻底结果这只怪兽。罗奇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杜正一的胳膊，把他拉住了。 杜正一有些惊讶地看向罗奇，罗奇的神色又显得有些古怪了，他现在想想刚刚罗奇说笑话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往日那种欢乐的神采。“怎么了？” “我来吧，”罗奇低声说道，又开了句玩笑，“现在古镇的所有阴魂正与我同在。” 杜正一不是太喜欢罗奇的这种说法，不过他点了点头同意了罗奇的提议，这么做的确是有道理的。这座古镇，俨然就是一座意念法师的魔法阵列，罗奇现在取得了这座魔法阵列的使用权，他的能量丰沛到不可思议。 罗奇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着怪兽，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这玩意长的像欧洲城堡上的滴水兽，别说他们完全没见过这东西。” 他的行为刺激着了巨型蝙蝠，它的眼睛转向了罗奇，罗奇的猫激动得跳上罗奇的肩头，弓起脊背，黑毛都竖了起来。 “小心，罗奇，它的速度比你想的快，你可不要还没等出手，就先被它叼住脖子！”杜正一不满意地说，所有成熟的战士都看不得小鬼扯淡。 罗奇偏偏还在怪物面前转过头来，朝杜正一做了鬼脸，伸了舌头。 他的目光刚一移开，巨型蝙蝠的野兽本性就让它确定了进攻的时机。杜正一骇然地看着怪兽的肌肉瞬间有了发力的征兆，他大惊失色，一手去拉罗奇，另一手已经准备要释放能量。 谁知巨型蝙蝠就凝固在了这一刻。它的肌肉发力，进攻已蓄势待发，但接着它的肌肉就僵死了，蝙蝠似乎呆滞了片刻，接着就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咽了气。 罗奇不慌不忙，还在做他的鬼脸，换来了杜正一送给他的一记爆栗。“我特么先劈死你的话，大家就都可以省心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蝙蝠 第二百二十章 其实要杀死一只蝙蝠，哪怕罗奇只有自己，没有高能晶体，他也能做到。但是现在罗奇感受到精力充沛，本来要杀死一件东西总归要消耗掉他的精力，如果他持续重复这个操作，就需要注意力长时间高度集，这迟早会崩溃。就像杜正一说的，哪怕是攻击性的意念法师也很少独立作战。 但是与高能晶体连接在一起，罗奇可以毫不费力地聚集起注意力就让一只蝙蝠脑死亡，就算摸透蝙蝠的生理构造，切断蝙蝠的呼吸也不是难事。要不是时候不对，生死未卜，罗奇八成都会有些舍不得切断跟晶体的连接。他变得比平时更敏锐，他敢说他现在一定也很聪明，所有滚过心间的念头迅速就想得透彻，甚至以往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眼下都有了新的思路。他敢说他现在可以一目千行，他甚至分出点心思去整理他储存在他的脑子里但却一直没什么时间去整理的知识。 罗奇在精神视域下的形体也膨胀成了巨无霸，他一定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史莱姆。在虚空遥远的另外一端，一只史前巨兽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一波怒气直逼了过来。 “他们被激怒了，”罗奇说道，“大概是发现了这边有a级意念法师。” 杜正一想到了罗奇用他的猫干出来的事，“被你干掉的这只可能是斥候，他们在透过那玩意的眼睛观察。” 罗奇也想到了自己的猫，一阵不舒服，“一定是它们吃了我的猫，垃圾。这里的防御主要是针对人的，监控也只会识别对人的攻击。” 罗奇话未说完，自己突然愣住了，他的视线从杜正一的脸上移开，目光茫然。 “你看见什么了？”麻将忍不住问道，他瞧得出来罗奇正在看着什么。 杜正一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古怪。 “歆月，”他叫道，“回屋里去，马上！” 关歆月怔了一下，但杜正一已经在数次危急时刻建立了威信，关歆月只迟疑了一下，就跑进屋里去。 “医生你也进屋去。”罗奇神色迷茫地说道，不过那仅仅是因为他的大部分感官都投入了意识的世界。 “我？”麻将迟疑了，“我不至于吧？“它们来了。”罗奇喃喃地说道，在他广阔的意识视域里，他看到了令人胆寒的漫天萤火，它们移动的速度极快，唯一的可能就是它们正在飞翔。他切换回现实视域来，声音大了许多，带着焦躁，“快点，医生，它们太多了，屋里也不保险。窗户，还有楼上的窗户，楼梯直通下来，什么都可能进来。它们能感觉到活人的气息，你得把关歆月带到最里面的小屋里，守在那里。” 麻将明白了过来，再不耽搁，急忙转身而去。关歆月正在厅堂里惊慌失措地不知该去左边还是右边的房间，麻将拉住她，把她带去了东边的房间，直走进最里面的小房间，一路将门窗道道紧闭。 “来了。”杜正一低声说道，他就站在院子里，抬起头注视着黑暗的天空。 罗奇听到了振翅的声音，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看了看杜正一。杜正一依然沉稳，好像要面对的不过就是几个不值一提的对手。罗奇吞咽了一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与整个古镇相连的意识世界快速计算着所有可能的情况，所有的亡灵都奋力工作起来。 不过几秒钟，头顶的天空就再也看不见了，巨型蝙蝠铺天盖地而来，罗奇闻到一股腐臭味，差点就吐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章 第一波攻击 第二百三十章 空气的紧张感浓的简直要爆出火花，罗奇紧张的快要吐了，他想到这应该算是自己第一次上战场。驱遣猫咪作战的时候肯定不算，甚至对付赵教主和小丑鱼的时候都不能算，那几次只能算是逃跑。他心再一次感念女孩写在胳膊上的密语和她用生命带来的讯息以及警告，但是此刻连他自己都不记得那女孩是谁了。 他把女孩的名字刻在遗忘之池底部的石头上，连同其他一些秘密，一些他生怕在交战的过程不慎被对方的意念法师窥探到的秘密。 杜正一冷静地等待着最终交战的时刻，显得沉稳干练，罗奇漫不经心地猜测他一生已经经历过多少次战争，有多少次战争在他们这些平民都不知道的时候发生，又在谁都不知道的暗地里结束了。 没错，罗奇就是这样紧张不安又漫不经心地度过等待的这三十秒钟。一旦跟少说也有数千个魂灵联系在一起，一旦大脑扩大到了原来数千倍，思维变得迅捷无比，时间长的无法想象。然而擅长神游天外自始至终都是罗奇的一项特性，他有一会儿发着白日梦地想到，如果他有某种办法可以把这数千个魂灵都带在身上，自始至终长着上千个大脑，那么他的时间一定会变得虚无缥缈。 蝙蝠大军终于飞到了位置，进入了罗奇精神视域的攻击范围。 “第一波攻击我来吧。”罗奇说，他现在出乎意料地擅长群攻。而且他也不想让杜正一动手，他有种感觉……算了就算是傻子现在也能看出来杜正一的身体跟是否使用魔法息息相关。罗奇不愿意真的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真相对他来说太残忍了。他心里清楚，杜正一不能使用魔法，就像钢琴家坏了手指头，舞蹈家断了腿。 艸他个妈。 罗奇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个世界的规则到底是什么，这个宇宙到底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价值体系？他把这桶愤怒一股脑儿地泼向了高空，略微体会到了泼妇站房顶上骂街的快感，他现在可以指天画地地诅咒了，而且抛出去的诅咒还百发百弹无虚发。 几十只巨大的蝙蝠在空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大脑的运转，数千个灵魂跟罗奇一同齐声吟诵，诅咒的力量笼罩在上空，第一波蝙蝠还没掉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就咽了气。 杜正一拉罗奇躲到了屋檐的下面，一人来高的长毛怪物，就算它们都是轻量级的选手，少说也有七八十斤重，掉在地上的声音沉闷而怪异，如果杜正一及时把他拉开，他可能就要被一只蝙蝠正砸在脑袋顶上。 他错愕地望着天上下的蝙蝠雨，目瞪口呆，他还完全没有想过蝙蝠掉下来的场景。幸好蝙蝠飞的不高，否则房顶都会被砸漏。他正愣着，旁边突然传来了笑声。 罗奇回过头去，果不其然看到杜正一正在窃笑。“如果你被自己咒掉的蝙蝠砸死，绝对能进传奇法师编年史。” 罗奇无话可说，突然觉得自己能把朋友逗笑，也是很牛逼的。 就像看出了他的自满，杜正一止住了笑，“对方的意念法师不会放过你的，第一波攻击只是试探性的。” 罗奇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怀疑浓雾开始蔓延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一章 诱饵炸弹 第二百三十一章 雾气从古镇的一角开始涌动起来，那团雾气仿佛本身就是一个活物。所有人都明白那就意味着什么，决战或是被围歼就在这个时候。 他们脑袋后面的一扇窗户被打开了，鸡婆麻将忍不住还要再留一句遗嘱，“杜正一，悠着点，我可不想明天早上再对你缝缝补补，这活我实在干够了。等明天的太阳一出来，我就要退休回家，再也不干了，绝对的。” “医生，”杜正一面色沉稳地望着漆黑的夜空，“我感觉到又一波蝙蝠到了，你最好把窗户关好。” 麻将不怎么相信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天空，悻悻地缩回脑袋，把窗户紧紧关上。屋里没有开灯，罗奇隐约能看到关歆月躲在墙角，可能是麻将让她待在那个死角。 杜正一没有说谎，罗奇很快就感觉到了蝙蝠从后巷飞过来，他暗暗地有些佩服杜正一，不知道一个战斗法师是靠什么分辨的，也许是一种至深的本能。罗奇匆忙结果了那些蝙蝠，浓雾就从街巷涌动而来，从半空覆盖下来，半个镇子已经从他们的眼前消失，本来就惨淡的月光就要安全消失了。 雾气在隔壁的楼角屋檐下扭动着，仿佛一只巨大的虫卵，里面有无数怪物将要挣扎着破壳而出。 浓雾的每一分靠近都带着一种只有罗奇才能听得见的噪声，那是一队意念法师同步后的意识在向他发动意识攻击。罗奇仔细地分辨着浓雾的意识，他不打算在乎那些怪物到底有多高的智能，不管它们冲过来多少他都打算一口气终结它们。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希望杜正一真正出手。 罗奇在意识的空间里集注意力，打算抓住下一波封印兽的特征，他直觉裹在浓雾赶来的封印兽并不是蝙蝠。他需要先弄清楚生物特征，才能结束它们的脑子。结果罗奇刚开始感知意识就大吃一惊，他急忙撤出意识空间向身边的杜正一询问，“浓雾里为什么会有上万个意识？怎么会有这么多怪物挤在一起，这可能吗？” 杜正一的眉皱在了一起，他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浓雾，陷入了思索。 罗奇有些慌了，浓雾在三十秒内就会飘过来，一方面他开始有点自我怀疑，另一方面他又掉进了现实时间的恐慌，他在两种不同的时间流速来回切换，现实时间的转瞬即逝让他焦虑到了极点。他恨不得连话都不想浪费时间去说，如果杜正一给他一个权限，让他们的脑子连在一起，他只需要在千分之秒内就跟杜正一完成一句话的交流。 妈蛋的，用嘴说话到底有多么浪费时间啊！ 罗奇焦躁地盯着杜正一的脸，意识的世界里万马奔腾眼观路。 杜正一突然开口说道，“不会，不太可能。” “不是上万个虫子一样大的生物吗？”罗奇焦虑地说道，如果他判断错误，他采取的方法就将是完全错误的。 “我猜是诱饵，冗余的诱饵。”杜正一明智地说道，“既然你能复制意识，他们也能。那些意念法师在使用高能晶体无限复制自己意识的子集，它们伴随着真正的封印兽，是干扰你的诱饵炸弹。” 罗奇的心口稍微定了定，那一瞬间他明白杜正一的战场分析是对的，数千个灵魂组成的阵列也完成了最终的分析。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二章 歼灭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数千个灵魂完成了战略分析，结果和杜正一凭直觉和经验作出的判断是一致的，意念型干扰诱饵的可能性更大。但是想要立即区分它们却很难，首先封印兽都不是什么太聪明的东西，掐掉核心匆匆忙忙复制出来的法师意识也潦草的全都是蠢货。想区分开畜生和蠢货来一直就很困难，罗奇更难在短时间内完成这项工作。 至于这个时间具体有多短，那基本取决于野兽狂飙过来的速度，罗奇觉得这某种程度上有点像人类的现代战场，只不过是反过来的，罗奇就相当于导弹，他要把对方的封印兽炸掉，对方的特征与人类的反导弹系统类似，放出大量的诱饵来干扰他。在极短的时间里罗奇没有办法立刻提取出封印兽的物种特征，他能做的就是全部歼灭。 头顶的浓雾突破了他们最后的战线，雾气弥漫在院子里，罗奇感觉到身后屋子里的麻将有了行动。他展开了他自己的意识，将意识的屏障扩大，笼住了他和关歆月。麻将一定是也感觉到了雾气的来者不善，大规模席卷而来的意识也有可能带有攻击性，他们三人虽然可以抵挡，但关歆月的精神世界却是完全不设防的。 其实他的意识屏障张开的有点早了，罗奇在意识世界里集起注意力，作出了新的一波攻击指令。数千个魂灵跟他一同发出攻击，对雾气的所有意识进行无差别的死亡攻击，数千个不算复杂的意识在虚空的意识世界里发出哀嚎，在罗奇的亡灵大军协力拼杀之后，曾经喧闹的意识世界里一片死寂。 不过对方数目庞大，罗奇干完这活撤出意识空间的时候连脑门都觉得疼。 “干的不错。”杜正一低声说道。 罗奇昏头昏脑地看了他一眼，杜正一的手正握着一把直柄的长刀。他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活没干全，有三条漏网之鱼，全靠了杜正一反应快，补上去了几刀。 “到底是什么玩意？”罗奇问道。雾气太浓了，又是夜晚，即便麻将在关掉室内的灯以后打开了院子里的灯，那灯光能穿得透的雾气也极为有限。他勉强能看清站在他两步开外的杜正一，不过幸好现在他看人也不再完全依赖视力。 “有点像雕。”杜正一干巴巴地说道。 “鸟？鸟飞的这么慢？”罗奇惊讶地说，他迅速回想刚才探索到的意识，不太像鸟类。鸟类的思维和意识太怪了，他一向有点抗拒处理鸟类的意识。 “貂。”杜正一强调了一遍，“做大衣的那种貂。” 罗奇醒悟过来，“我靠，那么小的动物有什么特别的攻击力吗？” “我觉得它们就是貂，养殖的貂，还有点肥。”杜正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恼火，罗奇稍微一琢磨就明白过来了。 “我花了这么大力气替海宁皮革城拧死了一个冬天的貂？”罗奇何止恼火，简直怒不可遏，只想破口大骂，“太他妈缺德了，他们是想用车轮战累死我吗？” “你结束了多少个意识？”杜正一问道。 罗奇迟疑了一下，他的大脑接受和反应了魂灵们送来的结果，“三千只貂和三千五百个残缺不全的复制意识。” “千多个意识。”杜正一低声说道，“不太乐观。”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三十三章 同步 第三百三十三章 “得想想办法。”罗奇着急地说道，他的呼吸很急促，在浓雾的这阵短暂的静默里显得有些刺耳。 “对方的战略准备做的很全面，即便不知道你的能量还够支撑几轮，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再进行这种无差别打击了。不管他们打算把这种虚虚实实的战术用上几次，最后必然会有一次主力进攻。”杜正一不慌不忙地说道，松开了手的刀，那柄刀就飘浮在空。 “不行。”罗奇一口回绝掉，杜正一愣了一下，转过头狐疑地望着他。罗奇瞥了他一眼，毛毛躁躁地说，“你别动。” “啊？”杜正一说。要不是情况紧急，他就应该问问罗奇是不是想挨揍了。 “你是想驱散雾吗？”罗奇不畏强权地问道。 杜正一迟疑了一下。 “你打算放出警戒魔法？”罗奇问道，不等杜正一回答，他又一口回绝了，“不行，那样的话你的能量损失也会特别大。” 杜正一无话可说，时间在分分秒秒地流逝，他没有多少时间犹豫。要不是今晚罗奇特别的强硬果断，他压根就不会跟他商量。 “我可以扩大魔法测量的范围，”杜正一耐心地说道，“然后你再进行意念判断，我们可以交叉对比彼此的发现。” 罗奇想了三秒，“除非你打开屏障，答应跟我保持意念同步。” “把我也纳入你那几千个灵魂里吗？”杜正一有点恼火地问道。 罗奇不想解释没用的，已经没时间了，“否则的话就没有什么用，我们没有做交叉对比的时间，说话的速度太慢了，沟通效果也不会太好。” 杜正一没法说罗奇说的不对，不禁有点烦躁，他本来有三分欺骗罗奇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罗奇格外的不容易欺骗。自己带的猫崽子突然长大了，真不是件让人开心的好事。 而且罗奇要出手的速度也远比他快的多，他要进行魔法测量的话，需要一定的步骤。虽然罗奇的魔法也需要一定的步骤，同样都需要耗费时间，但是他越来越体会到意念法师的时间和其他法师的时间节奏是完全不同的。 他只看见罗奇的身形似乎凝固了一瞬，杜正一甚至没有来得及估算这一瞬间究竟是几十秒，接着他就感觉到了整个小镇力场的陡然变化。 杜正一无话可说，他很快就意识到罗奇攻击了什么，罗奇拉长了阵线，直接攻击了对方的魔法阵。那些由若干个意念法师同步组成的魔法阵，罗奇报复性地将全部力量压向了始作俑者。 这么做简直是在开玩笑，但是罗奇今晚已经像一只被惹急了的兔子，一点亏都不想吃，既然被愚弄了，就立刻要报复回来。对方的魔法师也许压根没想到罗奇的力量还能增大，本以为的安全距离一下子就被突破了。虽然罗奇这样远距离的攻击不会给对方带来灭顶之灾，但是这种冒险的攻击却打乱了对方的阵型，杜正一突然意识到他们获得了一点时间上的加成。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连体婴的梦想 第三百三十四章 “想办法离开小镇，然后瞬移带我们三个人离开也不可能。带一个人连续瞬移你都倒下了，带三个人一定会没命。”罗奇转过头来继续跟他说话，就好像是突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急急忙忙地补充。 “我靠，”杜正一说，“你抢到了一点时间点数，就为了用来跟我吵架吗？” “重要的事情就得先说清楚。”罗奇说道，跟着又打了个冷颤，刚才那阵拉长阵线对他也不是没有负面影响。 杜正一在浓雾瞥了他一眼，“好吧，我同意最后再出手。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我尊重你的意见。现在你有什么计划吗？”“没有。”罗奇说。 “那你可真是小天才啊，刚才就单纯是报复吗？”杜正一问道。 “他们太狡猾了，离我太远了。”罗奇闷闷不乐地说道。 “那我们为什么不靠近一点？” 罗奇愣了一下，他刚才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现在他们所在的院子是镇子的最间，也是他在整个镇子最熟悉的地方，在心理上这里就是他的大本营，更不要说麻将和关歆月就在他身后的屋子里。封印兽又来的太快，每一波之间最多只会留给他们几分钟的间隔，时间刚刚好卡在在人类和医生根本无法逃脱的点上。 “我们不能一直处在被动，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封印兽，也不知道他们想玩几次这样的游戏。”杜正一稳定地说，在这样的情况下罗奇发觉杜正一好像对胜利的结局毫不怀疑。“我们可以突进一次，雾里的能量场不稳定，我们只能靠脚力跑过去，好在我们只需要跑到一个能够让你攻击到对方的临界点。”杜正一说道。 罗奇点点头，立刻领会了杜正一的意思，“如果他们在这个过程发动攻击，我就只能无差别地拦下去了，否则的话麻将和关歆月就会遭殃。” “嗯。”杜正一点点头，“麻将肯定能撑一会。如果有封印兽或是法师靠近你，我可以负责解决。” “好。”罗奇说，抬起头又发现不太好，在这样笼罩着浓雾的夜晚他简直就是个瞎子。 “我能看清楚。”杜正一说，伸手拉住了罗奇的手，“你跟紧我，我会告诉你路，不过你一定要完全相信我。” “如果我们能把意识同步，我就可以感受到你看到的世界了！”罗奇不放弃最后一把努力。 “靠。”杜正一说，“你特么没长成连体婴，是不是特别遗憾？” 说着他扯起他飞快地跑向罗奇印象是墙的方向，突然罗奇感觉到杜正一的意识向他输送了一串明显是显性的信号。他连忙用他的史莱姆接住那串信号，他想起来杜正一也具备初等的心灵感应，勉强也能够主动输出意识。 这串意识描述的是一个坐标，两步，高27米，宽度30厘米。 妈的，罗奇突然意识到，杜正一是告诉他两步以后要上墙。单纯报数的命令很难转换为行动，但好在这串纯意识的形态可以直接装填在脑子里，罗奇又被拉着手带了一把，成功而及时地向上纵跃，跳上了他们家的院墙。 这勉强也能行，就是不会像意识完全结合那样的顺畅。“我还是想要结合起来。” “停止对我进行职场骚扰，罗奇，我会跟琼林投诉你的。”杜正一说，带着他像漆黑的浓雾深处狂奔而去。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三十五章 撬开拼图 第三百三十五章 罗奇被杜正一扯着一路从房顶直接跑到镇尾，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江南小巷的好处，他一口气冲过去，直接纵上了巷子对面的房顶。 “等一下。”罗奇突然叫道，浓郁的雾气他只能看到杜正一的身形，杜正一立刻就停了下来，他们站在一处没人住的房顶上，屋瓦有点滑，想在这里保持住平衡还真不太容易。 “已经到了临界点了？”杜正一了然地问道。他们已经绕着镇子的最外圈走了半圈，“果然并不是雾气袭来的方向。” “太阴了。”罗奇说道。 “可能根本就是两伙人。”杜正一明智地说道，“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让意念法师单独行动的，本来就是稀缺资源。” 稀缺资源罗奇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他能不能因为自己是熊猫就分到杜正一这样的稀缺资源完成搭配。 他们头顶隐隐出现了雷电的轰鸣，声音仿佛只是幻觉，空气涌动的雷暴气息却来的更加真实，罗奇知道自己同样不是依靠表层的意识感觉到的。下一轮攻击马上就要到了，罗奇抬起头，“这次我可能会拦截的稍微慢一点。” “没问题。”杜正一轻松地说道，“麻将也能应付一阵子。” 罗奇抓着杜正一的手腕，稍稍用力地攥了一把，示意杜正一他知道了。几乎就在同时，他遁入了完全的意识空间，古镇消失了，雾气消散，头顶的月亮和这个宇宙一同不复存在。罗奇跳入了完全由意识组成的空间，他忽视了那些蠢蠢欲动的简单意识，他寻找着复杂的真正的法师的意识。 现在那些复杂的高级意识也出现在了他的视域里，不再完全像刚才那样，只是一只巨无霸的形体。数千个亡魂跟他一同疯狂地分析着魔法阵组成的聚合体，分解着每一块可能的个体意识，分析着他们组成阵列的魔法结构。 罗奇已经想到了契机在哪里，想分析这样的魔法结构，他必须有一个完全了解结构的参照物，就仿佛在一堆拼图找到一块颜色特别的拼图。 罗奇知道怎么找到那块拼图，在这些意识法师，有一个法师是他从出生的时候就熟悉的，虽然他以前熟悉的可能只是他的声音，他的容貌，但那个时候他同样是个意念法师，尽管他是一个被封印的意念法师。可在他的深层意识空间里，他曾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窥视过他意识的投影。没有哪个心灵感应者会完全丧失感应能力，即便在重重枷锁下，心灵感应仍旧像呼吸一样会在无意识生发出来。 所以他才会拥有无数光怪陆离的梦境，他在无意看过许多人意识的影子，杜正一在认识他之初说的话就是对的，他的注意力不集就是因为他看得到无数的浮光掠影，哪怕那个时候他的大脑被锁着，他无力对自己看到的东西进行识别和反应。那就好像一个人被删除了一部分认知能力，哪怕他明明已经看到了一只鲜红的苹果，可是他的脑子却无法作出识别，也无法知道那是一个成熟的喷香的可以咬上一口的苹果。 在他触碰过能够承载意识的晶体时，这种影响的效果就会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就像他触碰过关家的那块晶体以后产生的一系列反应。 就像他无数次把玩过他老爹的水晶，在他的童年，把那玩意当作玻璃球弹来弹去，就像他在无数次拥抱和打闹触碰过他老爹，就像他无数次看过他老爹梦境溢出的意识碎片。 他过去可能无法将这些信息从深层意识提取出来，但是当他和几千个灵魂站在一起的时候，当他同时拥有几千个聪明的大脑的时候，他可以把这些信息挖出来，汇集在一起，这些工作从他刚回到古镇开始，就已经断断续续在做了，现在他已经能够拿到一个大致可以的总结。 他已经能够从魔法阵的庞大影子，分辨出他父亲的影子，他已经能够把他爹从那座金字塔撬下来了。一块拼图拆开，魔法阵就不会再保持住完美的平衡结构。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六章 罗-史莱姆-奇 第二百三十章 五公里之外的魔法阵算不上森林万象，罗奇初见的时候那是一个模糊形体的怪物，大部分法师都没什么幽默感，不会给自己格外塑造一层完全物化的壳子，比如说罗奇的史莱姆形态。 起初罗奇还看不透这团混沌里面的细节，在几秒钟之内数千个灵魂对魔法阵列进行了完全暴力的测试。魔法阵在意识的空间里轰然震动，罗奇感觉到了大约十几个混合着愤怒和诧异的情绪，情绪一旦产生，魔法阵的震荡更加严重。罗奇本以为自己会立即受到精神领域的袭击，结果全不是那么回事。 十几个脑子勉勉强强靠着魔法契约组成阵列，在履行早就定下来的战略时还算有效，面对突然的打击，想要实时完成反击就有些不太协调。 罗奇在一秒内旁观了一会，约莫想到对方大概没有正确估计出来自己的能力范围，他们可能认为罗奇能触碰到他们的物理距离还要再近一些，至少需要罗奇跑出镇子。镇子里面有着意念法师学会的结界保护，他们不敢冒进，镇外可一定布置好了战斗法师等着上手揍他。 罗奇对他们的观测到此结束，一个灵魂已经描摹出了目标意识的形体。罗奇精神大振，猛地卷住了那个意识。 他要把这个意识从整个结构体里撬下来，不由得就要近距离贴近这个意念法师构成的魔法阵。一霎时复杂的魔法契约扑面而来，层层叠叠复杂精巧的同步魔法结构在罗奇的意识闪过。罗奇的下级灵魂纷纷抓住那些结构，分析其的结构形式，逆推其的结契密语。 罗奇的意识力量健壮而强大，他几乎是暴力地扯开了魔法契约的一环，拽住了意识的一缕边际。他感觉到那意识迅速将他识别出来，不禁大骇。 罗奇有一瞬的犹豫，那个意识要比他成熟的多，很快就从惊骇醒悟过来，反倒利用了他的犹豫，一波火烧火燎的痛苦在罗奇的意识里蔓延开来。虽然罗奇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反过来说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被焚烧，但并没有神经传导进大脑，那么对这个被焚烧之人来说，痛苦并不存在。对罗奇来说，他没有被烧伤，但身处地狱火场的痛楚却完全是真实的。 罗奇的精神在尖叫着，这痛楚也打碎了他心底的顾虑，他猛然振作起来，浩大的意识洪流从他这端碾压向对面的灵魂。痛苦倏然消失，罗奇也成功地扣住了那个意识，他硬生生地把他从魔法阵列扯出来，如同将怪兽的一只臂膀活生生地撕裂下来。 一个微缩世界迅速在意识世界里搭建出来，罗奇划定界限，修改意识的思考速度，将结界内的时间流速调整的比意识世界里的还要快。其余数千个灵魂还在奋力工作，罗奇推开了他结界心的门。 门内灯火明亮，门后是这虚空唯一的一个实体化具象。一个男人在罗奇自己的房间里转过身来，不慌不忙地看着他。 罗奇本来以为自己会有许多话要说，但是当他看见那个依旧年轻，看起来依旧魅力十足的男人的时候，他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的天啊，罗奇。”男人低低地懒洋洋地说道，他已经完全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他，在意识的虚拟世界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你难道就不能在这里保持个人类形体啊？就算不是人体，我还以为你会想要选个霸王龙形体呢？” 罗奇没有说话，他的史莱姆形体平滑地挤进了门口，还凑巧正在咕嘟嘟地冒着泡。 罗瑞安谨慎又狐疑地望着他，“你现在是什么？一滩烂泥吗？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这真是太不健康了。儿子，我看我们确实需要谈一谈你的精神状态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七章 儿子的房间 罗奇沉默着，只有他的史莱姆形象尽责地翻涌着，仿佛存心想要恶心人。 罗瑞安保持着他本人的形体，衣冠楚楚，瞪视着那堆烂泥。他在时间的深处等了半天，烂泥也不打算回应他。 “我不是在批评你，罗奇。要是你这堆烂泥的形象还别有出处，那肯定是你老爸我跟你之间有代沟。还是说……你不会是在叛逆期吧？你是故意用烂泥扶不上墙来抗议我吗？” “随便吧，我不在乎。”罗奇说道，“在意识的空间里为什么还要追求形态？阿米巴原形虫的形态可以伸展变幻为任意形态，最贴合意识空间的存在性。” “哲学吗？”罗瑞安说道，他在儿子的房间踱着步，随意地停在了罗奇的书架上，审视着儿子平常读的书。这只是一种姿态，罗奇知道，门后的这个房间的形态本就是罗瑞安建立的。 虽然这里跟他在家的房间一模一样，他甚至能看到他书桌上的一道划痕。他的书柜顶着天花板占据了两面墙，连成了l形，里面的书似乎连排列和归类方式都跟他记忆的一样。 他的大床就在l形书柜的那片区域，床铺没有整理，被子卷成一团，就像他经常干的那样。 床的对面是他用来看电影的投影幕。窗前的书桌上放着他打游戏用的曲面显示器，窗外是浓稠的黑夜。 “物理学发展到今天，已经没有哲学的空间了。”罗奇心不在焉地说道。 “所以……活在人类的社会难道不好吗？”罗瑞安转回头来，疼爱地望着罗奇。 罗奇抵抗着看见父亲时的孺慕之情，如果仅仅是意识对话的话，反而要比现在这样轻松很多。“如果大家都好好地活着，我也不想要待在法师的世界里。等等，你问我为什么不用恐龙的形态，在你心里我对心理补偿的渴求有那么严重吗？所以你是故意用这个形体站在这里吗？为了在心理上占上风？” “你成熟的比我想的快太多了，老爸有点伤感，我真希望你还是一套恐龙模型就能哄好的年纪。那时候怎么父子之间也不像现在这么多猜忌，说话还要拐弯抹角。”罗瑞安望着他，“但是儿子，你说的大家都要好好地活着，指的是谁？” 罗奇迟疑了一下，他今天不想指责他老爸，他现在正在同步处理几件事，透过房间的窗户，他看见远处有闪电的影子。等闪电劈得更近的时候，就是魔法阵的反击到来的时候，那也可能是成群的封印兽终于要来了。 但现在，他要抓紧时间完成他必须要完成的事。“爸，你能彻底治好杜正一吗？” 罗瑞安看着他，“我希望我们父子不至于走到要谈条件的地步。我也希望你不要质疑我作为医生的医德，如果我能治好他，三年以前他就会恢复健康了。” 罗奇察觉到了父亲脸上的严厉，他直接下手把自己负责羞愧和尴尬的那部分情绪关闭了。“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你能不能提供一个医疗方案，一个思路。” 窗外一道闪电劈在更近的地方，光影落在罗瑞安的脸上，他的神色有些莫测。“治的了病，也治不了命。” 罗奇的心头翻涌着，他没有隔离的那部分情绪汹涌澎湃地折腾起来，他说不清自己的心境，“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非要针对杜正一，你是不是疯了，变态了，还是控制欲把你自己控制了。” “罗奇！”罗瑞安严厉地叫着他的名字，“控制你的情绪！意念法师从不失控！” “意念法师从不失控。”罗奇喃喃地说，“你也不是出于迁怒才屡次对杜正一出手的，如果真的没有父母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那么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杜正一对我来说很危险。” 罗瑞安没有否认，窗外的雷声终于传了进来，雨点凶猛地敲在窗上。 “为什么？”罗奇问道，“到底基于什么，你才会认为我跟杜正一将要反目成仇？”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八章 掰不开的因果 窗外的惊雷轰然炸响，罗瑞安的神色略微有些变化，他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窗外。 “爸，”罗奇叫了一声，“你要是不想告诉我，至少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牵连进这些事里的？你到底是怎么发现那些秘密的？我妈呢？她全都知道是不是？她现在是安全的吗？” 提起老妈，他爹的态度和神情都柔和了一些。罗奇突然想起来，他老爸对他道德指标的衡量标准基本只有一个——是不是爱妈妈的好儿子。爱妈妈的小孩就会爱世界，绝不会变坏，这就是他老爸化简后的人生准则，省心版世界观。 所以，在那些马马虎虎的日子里，罗奇一直就没有想过他爸也可以是一个这样复杂的人。 “不用担心，你妈妈很好。她也知道这些事，你妈妈也是一个意念法师，两个意念法师决定结婚的时候就会共享精神世界。”罗瑞安说道，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伤感，“本来，如果极小概率我们能生下一个具备心灵感应能力的孩子，我们会在孩子幼年的时候把他也纳入这个共享的精神世界。在精神世界里跟孩子沟通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对孩子的成长也有好处。” 罗奇隐藏起内心深处涌起的古怪嫉妒，他老爸在说的仿佛是另一个心爱的孩子，一个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却比他可爱十万倍的孩子。 他老爸望着他，“我不是说你不好，我们想要一个有心灵感应的好孩子，每个父母都会希望生下来的孩子像他们。但是你的出生，完全超过了我们的预期，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我们都是意念师，对这个世界的秘密了解的比别人更多。我们希望你好好当个人类，享受人类更健康的世俗生活。我们做下这个决定的那天就已经发誓，哪怕这是一件逆天的事，明知不可而为之，我们也要做下去。” 罗奇沉默不语，他突然觉得这件事，这件事看似只是他们家内部的一点教育分歧，演化出来的结果却已经有点失控了。相比起来，他受到的损失，相比起来甚至有可能是微不足道的。这样看来，他真不知道这是个安慰还是个噩耗。 但事情的全局既然不能掌控，罗奇只要自己能掌握的部分，“那你应该能理解我，你只想管你生活里的人，我也是一样，我要我的朋友能平安地活下来。” “罗奇，据我看来，你跟杜正一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罗瑞安不算严厉却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地说。 罗奇被他话里的平静倒是吓了一怔，罗瑞安仿佛是在叙述一件事实，丝毫也不需要用语气来提高说服率。这可不容易，他爸一直是个有点戏剧性的人。 罗奇闹不清他爸为什么有机会如此肯定，他想了想，先拉开了架势，“反正我就要他活着。” “罗奇。”他爸开始丧失耐性，脸上露出了一丝愧疚，“也许那时候我就不应该把他救活。” “他活着就会杀了我？为什么？”罗奇跟了一句，同时他至少让几百个灵魂一同帮他归纳整理所有的情报。 “他不是个疯子，罗奇。我想他会不会杀了你，取决于你将会做什么。”罗瑞安抬起手，手指掠过他儿子的一排书，“如果你离开魔法世界，他可能会死的早一点，但是始终都会是你的朋友。罗奇，我并不了解细节，其实我什么细节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行动会导致结果。” “离开魔法世界已经没用了，焚莲着知道我的真名实姓。”罗奇说道。 出乎罗奇的意料，罗瑞安根本不在乎，“他们当然知道，但我敢肯定，只要你置身局外，他们就会对你视而不见。”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九章 算上一卦 “你怎么会知道焚莲者的事情？”罗奇惊讶地看着他父亲，或者说他的意识在感受着他父亲的意识。 又是一道闪电迫近，罗瑞安有些分心，再一次转头看向窗外。 “爸，”罗奇用最大的意识力量去接触他父亲，等效于大着喉咙狂吼了，罗瑞安抬起头来望着他。“你到底干什么了？” “儿子，”罗瑞安疲惫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你。” 罗奇突然意识到他早就应该相信他父亲说的话，只不过那时候他没能完全理解情况的复杂。“你知道小丑鱼，是吗？” 罗瑞安警惕地望着窗外的闪电，现在那闪电仿佛已幻化出形体，不断有意识的能量在虚空交锋。 “罗奇，太危险了，他们开始使用魔法阵的意识拆解你了。”罗瑞安说道，“你知道学会镇的密语吗？你跟学会镇的灵魂达成了几重协议？” 罗奇仿佛根本没有把他爸的话放在心上，他的心思还在刚才的事情上，“你说过焚莲者知道我是谁，你说他们不会杀了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我今天见过小丑鱼了。” “他不会轻易杀死你。”罗瑞安担忧地说道，他的意识被囚禁在有限的空间内，感觉不太舒服，而且严重焦虑。这会儿他其实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不到。 “为什么？”罗奇问，“他有很多理由放过我，可是他也有一样多的理由杀了我。” “你这个傻孩子！”罗瑞安忍受不住了似的说道，“你以为做个决定就那么容易吗？你有没有想过，每一个决定都会为未来蜿蜒出一条新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一个复杂变数，说一句不好听的，就是我们世界的一个突变体，你的存在本身就会导致一系列后果。如果我是算师的话，我现在已经发疯加班了。” 罗奇怔住了，一句话，记忆杜正一的一句话流过了他的意识，他不经意地将它复述了出来，“未来是不可预测的，我们学魔法也不是为了去算卦。” 罗瑞安对他的说法根本就不感兴趣，“听着，孩子，未来不可预测，这是一条定律--既然课本上是这么写的，那我也相信好了。” 罗奇感觉到一连串新的数据，那是他的身体数据，告诉他的意识，这会在真实世界里他的心跳加速，呼吸过快。“是谁把我推荐给刘璃的？” 答案如他所料，他父亲的回答里带着一阵恼怒，不过那恼怒不是朝着他的。“褚锦。” “她知道我……”罗奇惊讶地问，她妈妈最小的妹妹，印象她挺疼爱他的，但是也有几年没见过她了。 “她一定是猜到了。”罗瑞安说道，“她是你妈妈的妹妹，虽然是个算师，但也是一个级心灵感应者。你小时候她照顾过你，她当时就怀疑过你有心灵感应，她被征调到琼林几年，等她完成一个项目回家的时候，你表现的没有任何心灵感应能力，那时候她就起了疑心。” 罗奇惊诧地问道，“那我后来好几年没见过她是因为……” “是因为我们绝交了。”罗瑞安平静地说，“我和你妈妈已经下过了决心，就算未来能预测出来，我们也会改变它。” “等等，你是一个意念法师，即便未来能预测，你又怎么会知道？”罗奇费解又恐慌地问道。 雷声震的窗户嗡嗡作响，罗瑞安再也按捺不住，他的意识开始膨胀，准备打碎囚禁他的这块空间。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四十章 捕获法师 第二百四十章 罗奇敢肯定他爸也不会完全是一个b1类型的强治疗类型的心灵感应者，不知他是怎么在心灵评级隐藏了自己的这部分特征。罗奇约莫感觉到，这可能是因为他的基因会产生加强版的原因，他用短暂的一瞬间去琢磨了一下他爸的一系列行为，也许是因为对他有负罪感。他爸多少把心灵感应当作遗传疾病。 但他没有多少资源去琢磨这个问题，这些事情都可以留到闲得发慌的时候再去琢磨。罗奇挡住了他爹的一次行动，耗费了好几个灵魂才把他爹重新困住。在另一层视域里，罗奇挖下了另一个意念法师。 这一次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换句话说，罗奇没有任何伦理困境，长驱直入，粗暴地把这个意念法师的意识完全拆开。 法师自身原本也竖着自我保护的屏障，不过罗奇现在资源雄厚，他派出几个灵魂暴力穿透了法师的壁垒。罗奇差不多是在法师大脑的花园里徜徉，发现了许多视角奇特的鼓掌画面，罗奇本来正在大大咧咧地随意拨弄开那些固体画面，情形用人类的理论来描述的话，就像在高维度里俯视着低维空间。 不过大量的第三者视角的画面滚过罗奇的视野的时候，罗奇一阵恶寒。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初等意念法师必读课本里明确地强调了意念法师的守则，他在藏书楼里只是浏览了一遍，大部分没记住，小部分记住的内容也让他嗤之以鼻。现在他目瞪口呆地发现那守则不全是在约束意念法师，也是在保护意念法师，比如说现在他分明发现了一个有偷窥癖的人。 相比之下，对旁人的一无所知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罗奇把自己的意识抽离出去，换了几个灵魂像爬虫一般爬完了法师的大部分近期记忆。 罗奇吸收了所有信息，几个苦工一般的灵魂还主动帮助他确定了关键信息，他充满感激地进入那段记忆。 十几个沉默的人影在他的身边闪过，大部分垂着头，一个人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吓了罗奇一跳。 “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的第一目标是杜正一。” 罗奇恍惚了一下，迟钝地意识到这是别人的记忆，只不过突然看到他老爸的脸，对他实在造成了一点冲击。 但是还有另外一些原因，第三波通灵兽的攻击已经起来了，时间的流逝虽然能跟外界有区别，但是终究有限。他分出了一大部分自己的意识和其他的学会灵魂一起去抵抗，思维的速度也降低了许多，脑子好像笨了不少。 他忍耐着没有去复制更多自我意识，他太缺觉了，精力已经有限。 “这是范尊者的意思吗？”罗奇听见“自己”问道。他从这个法师的主体意识感受到了怀疑和一丝畏惧。 罗奇的本体也掠过难耐的愤怒。 罗瑞安根本没有回复他。 “让我再看一下封印兽。”法师虚弱地说道，“我连通灵兽都没有用过，你保证那些东西没问题吗？” “当然，优先保证自己人的安全。”罗瑞安说道，讽刺地看向他，“你想看意识还是活物？” “活的实体。”法师忧心忡忡地说道。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四十一章 邢原 “不知道它们真正长什么样子，使用起来不是更没心理负担吗？”罗瑞安问道，这一次他看起来是真心在建议，神色像他平常那样温和，没有了刚才的嘲讽。 “不知道它们真正长什么样子，就没办法更好地了解他们的肌肉力量。”法师含糊地说道。 “我已经把他们的参数给过你了，”罗瑞安说道，“靠眼睛看，也没有办法真正看出肌肉力量，更不会了解他们的敏捷程度。” 罗瑞安说的话更有道理，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法师还在坚持着，“我必须要见一见。” 罗奇的主体意识察觉到法师的怯懦，这是一个经常犹豫不决的人，但是一股更坚定的力量强化了他的态度。罗奇想不通这个偷窥癖法师为什么执意要亲眼看到封印兽，不过没有时间去回溯这股更坚定的力量来自于何处，他静等着表层记忆对话的持续。 既然灵魂们将这段记忆特别标记出来给他看，就说明最终法师还是看到了封印兽。也幸亏如此，罗奇才有机会看一眼真正用作攻击主力的封印兽是什么样的，数目又是多少。 罗瑞安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是显然无名法师的坚持让他犹豫着准备后退半步了。 “好吧，跟我来吧。”罗瑞安说道。 罗瑞安转过头去带路，罗奇透过别人的眼睛看到了他老爸的后脑勺，这感觉真是有些奇怪。 现在他渐渐注意到了周围的我环境，天还没有黑，他们在城郊的一座废弃工厂里。罗奇推测工厂应该就在城区和古镇之间。 罗瑞安在前面走了几步，渐渐的步伐又慢了下来，他转过头来，罗奇看到他的眼睛里有犹豫。 他有点奇怪，他老爸在他的印象虽然一直是个温和的人，但是做事从不犹豫，跟反反复复和优柔寡断都刮不上边。 他老爸往来的方向望了望，像是在看有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话。 “邢原，我再劝你一次。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但我现在是为了你好，不要去看封印兽。”罗瑞安低声说，又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罗奇刚刚想到那个方向不是那十几个法师站着的方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这个意识的主人就条件反射地转了头，一个年期的男法师走进了厂区的大门，看起来是个十分体面气派的人，罗奇没认出来这人是谁。不过这个法师一眼就把来者认了出来，他几乎抽搐了一下，“范尊者？” “难道你以为我会是老大吗？”罗瑞安笑了笑说道。 邢原望着他的眼睛，局促地扯了好几次自己的衣服，“我知道你能左右尊者，说不好谁才是尊者。” 罗瑞安依旧笑的温和，“别傻了，尊者可不像你，有那么低级的毛病可以当作把柄抓住。我哪有可能左右尊者？” 邢原的血压猛地升高，连带着罗奇都觉得十分不舒服。 “你看，你是个老派的学究，在学会研究古代密语，外加个偷窥人类繁殖活动，你只适合干这么点事。”罗瑞安低声说，连视线也放低了，没有咄咄逼人地看着邢原，“所以我建议你就不要去看封印兽了。” 罗奇的心痒了起来，他看出来是他爸逼迫这个法师加入了范矢的这件事，邢原可能精通学会的古代密语，但是作为一个学者型的法师，他确实不适合来做这件事。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能首先把这个法师从魔法阵里撬下来的原因，他意志比别人更软弱一些。但是，他老爸为什么就是不想让邢原看到封印兽呢？难道是因为超级大蝙蝠能吓的这人心脏病突发？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封印兽2.0（上） 邢原以一种老派学究的方式超乎寻常地坚持着，方式笨拙，再加上人品问题，惹得罗瑞安满脸憎恶。但就是这样不那么聪明的人，一旦下定决心钻进牛角尖，旁人还真就拿他没办法。 果然罗瑞安不再坚持，转过身去沉默地带着邢原往厂房里走。 罗奇突然想起别人记忆关于废弃厂房的那一幕，霎时间混着木头粉末的潮湿空气，浓烈的血腥味都重新浮现在罗奇的记忆里，他一时有些不舒服。 邢原眼的破败厂房，也没能让邢原自己太舒服。罗奇感觉得到邢原的心跳在加速，血压在升高。 罗瑞安在厂房门口停了下来，罗奇感到了邢原的意识里掠过一阵胆怯，停在门口的一瞬间邢原几乎要转身逃跑了。 罗奇惊讶地体会着邢原天人交战的过程，罗瑞安转过头来望着他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罗奇意识到他的老爸异常地擅长控制别人，他对于人的情绪变化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 “要么我说，眼不见心不烦。”罗瑞安笑道，温和地引诱着邢原，“他们买咖啡回来了，想去喝点吗？天有点太闷热了，我让他们捎了冰拿铁回来。” 邢原的手心出汗了，罗奇体会到一阵嫉妒，他禁不住吃了一惊。那是邢原对罗瑞安的嫉妒，嫉妒他总是从容体面，长得也更好，像个体面的法师。 这阵嫉妒又被强行压制了回去，罗奇忍不住开始感慨人心的复杂，压回嫉妒的是一种庄严的情绪，这种情绪甚至带来了强大的力量，成功地控制住了胆怯、退缩和犹豫。 为了不给自己再一次犹豫的机会，他猛地大步向前，经过罗瑞安的时候，邢原用肩膀撞开了他，罗奇从邢原的心里品出了一丝细微的胜利的甘甜。哪怕这个胜利小到只是抵抗住了罗瑞安给他的压力，以及有机会把罗瑞安撞到一边去。 罗瑞安知趣地退开了一步，给他让了路，他拉开了厂房的大门。 门后是车间外头的一间门厅，原来大概不是用来安装车床机械的，没有车间那么宽敞，大约只有五十米，间摆着一张桌子。房间的窗户大部分被人用木板钉死了，屋里光线昏暗，房门猛然被打开，围坐在桌边的一圈人仿佛吃了一惊，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他。 罗奇差点忘了自己正在别人的意识里窥探一段记忆，要是他能摔倒的话，他现在肯定已经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倒在屋门口。 不过邢原也没比他强多少，照样后退一步，差点坐倒在地上。“什……什么？人？” “开什么玩笑？”罗瑞安说道，“你看准了再说！” 邢原混乱地对着焦距，这一次罗奇看得更清楚了，那些人形的东西没有明显的面部器官。它们虽然看起来像人，坐姿也与人类相似，大小形体都与人类接近，但是它们的身体表面覆盖着坚硬的甲壳，细看它们更像是昆虫。 它们的面部笼罩在同样坚硬的甲壳下，罗奇没看到眼形的器官，怀疑它们能够感光，但并不一定是依靠视觉神经来看世界的，许多卷曲的柔软触须从它们的面甲下面伸了出来，在空伸展着，有些湿哒哒的。 罗奇有点想吐，他想到了异形，这些玩意应该是恶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封印兽2.0（下） 罗奇瞪着那些噩梦生物，突然发觉其一只还牵着另外一只的手。刹那间罗奇完全不知道哪个更让他不舒服，是它们异形一般令人作呕的相貌，还是它们彼此间那种类似于人的表达好感的方式。他宁可看见的是一屋子巨型蝙蝠，乃至一屋子穷奇。 邢原的惊恐比罗奇更深，罗奇从乍见的震惊醒悟过来，就意识到邢原观察封印兽的时间很长，而且观察的方式很系统。所幸罗奇是透过他的记忆在看，犹如主观镜头不断聚焦在特别的观察点上。仿佛教师在实验课上指点他进行观察，罗奇渐有所悟。 封印兽出乎意料的驯服，这是罗奇的第一感觉，琼林的穷奇甚至连杜正一都攻击。傻的就像法国斗牛，急眼了连主人都咬。 不过不是所有的封印兽都是整齐划一的反应，一个比其他异形体型小上一圈的，肩部抽搐了一下，仿佛本想要做出什么动作。它旁边最强壮的那个伸出黑色的覆盖着鳞片和甲壳的手按在了他的肩头，邢原定定地望着那只手，罗奇也一阵惊骇，这种行为太像人了。 邢原仔细地观察了每一个封印兽，它们有三十只，二十二只坐在木板铺成的大桌旁边，八只在屋子的深处，松散地分布在墙角。 随着邢原的观察点，罗奇终于看出它们彼此有细微的差别，有的是身上甲壳的颜色以及面甲的形状。但最大的区别，是一部分通灵兽的面甲下伸出了十二只触角，有十只通灵兽只有八只触角。 以罗奇童年从书上得到的生物学知识来说，他怀疑那或许代表了性别的区分。邢原的视线落在了那两只明显依偎在一起的，罗奇几乎猜得出来……那是对触角和四对触角。 邢原似乎是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门框。他喃喃地说，“乍看起来就像天生带着盔甲的超级战士。” “你放心，它们的精神控制效果非常好，它们自身的认知能力也能保证它们准确区分出目标。”罗瑞安说。 但是邢原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发现他爸也在回避屋里的生物，根本不想看见它们。 “对方也有一个意念法师，据说是一个罕见的高能法师，他就没有可能扭转它们的攻击目标吗？”邢原低声问道，但罗奇意识到他在乎的甚至不是这个问题的直接答案。 “不会，”罗瑞安说，“它们的精神结构太复杂了，对方的意念法师不能像看透猫狗一样，一眼看明白它们的复杂结构，也就无法在战时对这种陌生生物完成控制。” “复杂的精神结构？”邢原突然愤慨地说，“你不如说是复杂的脑部结构！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是高智商生物吗？我不干！我不能去操纵高等生物！这太过分了！它们……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罗瑞安猛地抓住邢原的衣领，把他从屋里扯了出来。门关上了，罗奇看不到那些类人人物，才在精神世界里松了一口气。 罗瑞安就在邢原面前，“范尊者已经来了，你还嚷什么？他给我看这东西之前我也没想到琼林有这样的封印兽，但是，闭嘴，想要平安活到下次还有偷窥机会的话，就给我闭嘴。你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为什么非要跟这个过不去？” 邢原脑子里一片混乱，这片意识终于结束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四十四章 异形 罗奇的灵魂大军扑向了意念法师的阵列，这一次他再没有什么保留，也没有什么犹豫。残缺了两个人的魔法阵能量迅速下降，组织结构也有了重大的缺陷，罗奇支配的灵魂，像野兽一般不断撕扯开意念法师的意识。 如果现在有人正在那座废弃的厂房里，会看到十几个法师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 罗奇拼命地在意识世界里狂奔，争取着最后的时间，不惜不断消耗掉学会的幽灵。剩余的意念法师也在一面斩杀幽灵，一面拼命催发最后的真正的通灵兽。 他在留给自己的不多的意识里战栗着，古老法师也许能制造出一些动物，但他们是怎么制造出高等生物的？又有什么样的疯狂法师会制造出有着复杂感情和行为的生物来进行战争？这事即便在意识的世界里，也能让他闻得到阴沟里的潮湿臭味。 更不要说琼林保存了这些东西，把他们当做终极武器留存在自己的武库里。这事被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都不会太舒服，要对付动物的攻击是一码事，要跟人作战是另外一码事。 但在所有的不舒服之上，更要命的是这事的危险程度，要是罗奇没评估得太离谱的话，这些噩梦里穿越出来的生物，从各个方面的战斗能力来说，都要比法师高得多。 罗奇接二连三地关闭意念法师的意识，就是想要抢在这些异形怪物出发之前，把驱动它们的动力关掉。 另一方面他自己的复制意识全力在法师们的脑子里挖掘着有关这些生物的生理信息，突然一阵微凉的风吹拂到了他意识空间里的脊背上。 这缕从背后袭上来的意识分支吓得他差点扭转魂灵们的进攻方向。罗奇一惊之下在意识大叫，“老爸！” 那缕他爸成功渗透出来的部分意识，对他的尖叫没什么反应。罗奇对意识世界没有成熟的师那般熟练，他顶着压力继续忙活了一阵子，渐渐意识到他爸能渗透出来的只能是一段只读意识。换句话来说，是一段供他阅读的口信。 罗奇打开了他老爸的这段意识，瞬间复杂的生物信息铺面而来，罗奇看到了骨骼立体的解剖图，各部分骨骼强度，肌肉力量的参数标注历历在目。 罗奇多少吃了一惊，他原本没指望他爸会放弃自己原来的想法。有一丝说不上是感动，内疚，还是对亲情的渴望混乱地袭上心头，罗奇的情绪难免有些复杂。 但情势的紧张多少让他冷静下来，他仔细地检查着异形的诸多特征，分辨着它们最薄弱的部位突然，罗奇怔住了。 靠，他老爸给他的生物信息，脑子的部分是空的。一阵强烈的失望和恼火把他拱得恨不得去跟他爹大吵一场，他怎么会相信他爸居然会把底儿交给他。 比这件事更恶心的是，他在最后一个清醒的意念法师的眼，看到了走出厂房的异形队伍。那些矫健诡谲的身影，只一晃就消失在法师的视野。 妈的，罗奇退出了意识空间，望向了守在他旁边的杜正一。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夜风 第二百四十五章 罗奇退出了意识空间，一瞬间失去了在意识世界里的流畅和迅捷，不管是脑子还是行动都没有了来去如风的感觉，真有点像是从云端跌到重力陷阱里。 杜正一扶了他一把，他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摔在地上。 罗奇稀里糊涂地说道，“怪不得那些高人总是要盘膝而坐，原来是为了跳车的时候不摔跟头。” “你没事吧？”杜正一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还是现实世界比较温暖，看见你心情要棒的多。”罗奇含糊地说道，突然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的时间是实实在在的时间，已经不是意识世界里时间的流速了，根本容不得他扯淡耽搁时间。 杜正一也狐疑地看着他，他连忙说道，“真正的封印兽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你同意同步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封印兽的生物信息传输给你。” “不可能。”杜正一淡定地说，“像人一样用嘴说。” “好吧。”罗奇叹了口气，一面观察周围的地形，一边把异形的大体情况介绍给杜正一，只不过略去了那些让人心烦的细节。 罗奇机械地复述着异形各部分肌肉的力量，弹跳的高度，神经反射的速度，甚至包括视觉能力，听力范围。其实这些枯燥的数据对罗奇来说没有特别大的意义，他又不想说那些异形跟高等生物有多接近，只好强调了好几遍这些生物十分诡异，应该是杜正一从未遇到过的劲敌。 杜正一听完了他的话，忍不住打断他，开着玩笑似的说道，“罗奇，你不用再强调了。这些数据表示了什么意思，我能理解，压力已经够崩溃的了。” “哦。”罗奇说，他忘了杜正一是作为战斗法师被培养的。一个念头滚过他的心头，“你也有这些东西吗？” “什么东西？说清楚点，触角的话我可没有。”杜正一嫌弃地说，一面也在考虑地形。 “就是，数据。”罗奇说，“比如肌肉力量，神经反射速度。你的视觉神经和听觉神经被魔法加持过，是不是？” “是的。”杜正一说，有点不太情愿承认，“我也有数据形式，不过你干嘛把我跟封印兽相提并论。” “没什么。”罗奇匆匆地说道，他警觉地看了周围一眼，“我再啰嗦一句，我怀疑他们的出现方式也许不会是野兽的方式，说不定会有点像特警的行动方式，我的意思是说，带点战术特征。” “有法师在背后控制它们的行为？”杜正一问道。 “没有了，我击昏了所有的意念法师。”罗奇说。 “也包括你老爸？” “尤其包括他。”罗奇说道，“它们……就是有点狡猾。” 杜正一看了看他，“我明白了。我们也许需要回去照看医生和歆月，这样的敌人他们应付不了。” 罗奇犹豫了一下，“我不太确定。我正在研究他们的脑部结构，现在进展不大，不过从其他法师的意识看起来，那些封印兽的第一攻击目标是你。” 杜正一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太当回事，也没问这缺德安排是谁干的。“明白了，远离他们更方便吸引炮火。”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四十六章 来点杏运 第二百四十章 “我本来希望能在他们出来之前拦住他们，但是还是晚了一步。”罗奇说道。 杜正一拉着他从屋檐上走过去，顺着院墙下到了一座空院子里，这里距离村口已经很近了，远离他们住的房子。 “一旦下了战场，就很难让风向百分之百顺着自己的愿望走。”杜正一平静地说道。 罗奇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他们靠在墙角等待着无名厉鬼的到来。按照罗奇的时间表，那些封印兽应该已经敢到这里了，可是夜风的古镇仍然是寂静的。唯一值得宽心的是，寂静至少说明了麻将和关歆月还没有遭遇什么。 这阵风也让罗奇的心起了一点希望，“哥，起风了。” 杜正一抬起头望着浓雾上依稀的月光，“是啊，起风了，他们制造的雾气不可能在风里坚持住浓度，等一会我们的视野会更好一些。” 罗奇看着杜正一说道，“尽量不要用太多魔法好吧？不要用空间类型的魔法，尤其是空间扭曲这种。” 杜正一有点好笑地盯着罗奇，“看看现在谁是老妈子？” “我正在分析意念法师们的大脑，但是我爸太不要脸了，我怀疑最重要的那部分资料都在他的脑子里，他就欺负我不好意思看他的……”罗奇说到这里有点尴尬地说不下去了，“总而言之，我会尽可能地快一点搞明白封印兽的脑子。你能靠武力值多挺一会吗？如果我找到法门把他们一起断电，不就不用费劲了？我现在可是有数千英灵的加持。” 杜正一略微有些担忧地抬头望了望夜空的浓雾，罗奇知道他在想什么，哪怕他都不用心灵感应，也不用跟他同步。这是由意念师设计的杀人局，主要的目的就是用来杀死杜正一，那就一定是个重火力武器。他们也一定事先考虑了他这个意念法师和学会数千个幽灵同时存在的情形。 杜正一的手落在罗奇的肩头，“不要想的太多，我当然会采用胜率最大，损失最小的方法，我可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牺牲的，我又不是圣人。” 罗奇一笑，突然杜正一放在他肩头的手抓紧了，罗奇心头一紧，顺着杜正一看着的方向望去。一阵夜风吹来，大雾又散了些许，这次罗奇也似乎看到了什么。 罗奇头皮发麻，前面屋檐上的那团黑影仿佛是一只黑豹佝偻在那里，阴险地一动不动，却又蓄势待发。 不过，真正让罗奇的心沉下去的原因并不是那玩意看起来有多阴险，而是罗奇压根就没有发现它。 没有发现它，在罗奇的意识世界里，在数千个幽灵与他同在的意识世界里，他没有检测到思维的存在。所谓复杂的大脑，高等生物的脑补特征，在他的视域里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罗奇喃喃地说，自公共驿站森林的那次事件之后，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瞎了。“怎么回事？我没有发现他！”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他猛地一把推开了罗奇，把他推向院枝干粗大的老杏树后面。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战术小队 第二百四十七章 罗奇被推进树后，杜正一情急之下用的力气太大了，他的脑袋磕在了墙上，也不知道自己的智商会不会被磕掉不少。 但杜正一下手实在利落，罗奇掉进树后正好被树干挡了一下，飞扑过来的怪物直奔杜正一，罗奇本来正在这条袭击路线上。怪物的来势太快，罗奇感觉像是一只猎豹扑过来，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可是他连怪物的身影都没有看清楚。他只是意识到，这东西是敏捷型的生物，体重并不是太大，所以杜正一竟然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罗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杜正一这么做是对的，从他对怪物参数的了解上，他大致知道这些生物自然生长出的外壳是自然界最为坚固的几种材料之一，与人类洲际导弹的头锥材料相差不多。杜正一在昏暗想要瞬间准确攻击到他们的要害并不容易。但坚固的外壳和他们敏捷的行为特征，又注定他们的体重很轻，所以这样的打击是合理的。只不过罗奇不知道现在什么武器对付他们最合适，难道是用金属棒球棍吗？ 杜正一的窝心脚踹得够黑，罗奇约莫感觉那东西被杜正一直踹上了对面的墙上。可是让罗奇担心的是，他听到那东西触墙的声音，接着便听到他重新跃起。轨迹清晰利落，触底便即反弹，罗奇想起了弹力球，又觉得像猴子。突然想起，在琼林的实验大厅里他曾经匆匆一瞥，见过有人在对猴子做通灵实验，不祥地猜测着这其是否有联系。 杜正一也对那东西的颤斗也有些不耐，“啧”了一声向旁边一闪，又是一脚准确地踹了出去，尽量不跟那个敏捷的怪物近身搏斗。 这次听声音，那东西没有撞在墙上，竟然完成了目标准确的落体，不知攀附在什么地方了。全程罗奇又是毛都没瞧见，要不是他曾经从别的法师的视野里见到过处于静止状态的封印兽，他根本想象不到他们到底长什么样。 这个念头从罗奇的意识刚一划过，罗奇突然明白了过来，对于他来说，那些生物学上的数据，他能读到也就是读到了，不会有什么直接的理解。这就像他在不太了解一项运动的时候，譬如说棒球运动，即便听到解说员念叨各种数据，对他而言也就是听听而已，并不能马上把那些数据转换成为现实情境。所以当他最开始拿到数据的时候并没有立刻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他的紧张主要来自于他们噩梦般的异形外貌。 直到现在，罗奇才突然意识到情况有多么严重，那些特别部位的肌肉力量都意味着什么。他看不清封印兽的清晰形体，是因为他们的攻击太快了，这个问题杜正一同样也会存在。杜正一确实是战斗法师，但归根结底他们两个都是法师，相差不会太多，法师的极限速度也无法突破物种的限制。所以杜正一现在也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只要封印兽不动，杜正一也无法看到他在哪里。 更可怕的是，罗奇突然想到，这些异形不是只有一只，也不会分批到达。唯一的可能就是，其他异形已经遍布了他们周围的所有阴影，这一只是他们有意派出的，意在试探敌人的情形。罗奇现在更加可以肯定，他们不是野兽。他们是一支高智商的战术小队，正在用相差不多的头脑分析着他和杜正一的数据，狂热地准备着围剿和屠杀。 春日的夜风之，罗奇不寒而栗。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无中生有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切攻击都停止了，古镇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罗奇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转过头看向杜正一的方向，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远不如在罗奇的意识视域里稳定燃烧的那片意识之火那样显眼。 知道他还在那里，存在就来的更真实。罗奇才更能肯定这反常寂静的古镇是真的，那些潜伏在暗处的鬼魅也是真的。他背靠着杜正一藏于堤坝之后的那片稳定的意识之海，把大部分意识都留在了精神世界里，他的领地因为他的降临而变的更加清晰，意识在反射应答着他的触碰。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身边是一片空白。他能感知到杜正一，也能感知到徘徊在古镇的学会幽灵，但是除此之外，他的视域里一片安宁。他留在现实世界里的那部分罗奇头皮发麻，他跟杜正一竟然处于同样的状态，他们都几乎发现不了封印兽的影踪。 罗奇的汗淌了下来，又恐惧地意识到这些封印兽简直是意念法师的克星。几个意念学会的幽灵在意识世界里跟他交头接耳，得出的结论跟他类似。 怎么做到的？ 罗奇在意念世界里发问。就连杜正一，虽然有坚固的堤坝保护着他的意识和思维不被窥探，但罗奇至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学会的幽灵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些封印兽不是野兽，也不是人类，即便是穷奇也能勉强归进哺乳动物的门类，但是这批封印兽什么也不是。从根上说，他们跟法师们熟悉的生物就是不同的，从最重要的表征上来说，就是他们的思维方式跟所有已知门类的生物都不同。如果意念法师用原有的方式去进行心灵感知，他们就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罗奇在意识世界里懵逼了一会，那就是说，他们虽然很特别，但还是会有某种模式可循？ 在众多的幽灵，有一个意识突然脱离了同步，单独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否在视域里观测过森林。 罗奇不大适应跟幽灵的单独交流，“当然看过。” ——你看过森罗万象的意识。 “是够森的。”罗奇回答。 ——森罗万象，大部分是耗子。 罗奇在意识的世界里被逗笑了，那不是展现在脸上的微笑，是发生在神经枢里的直接的笑意。“对，大部分是耗子。” 不过笑完他就意识到，幽灵是不会有幽默感的，他们只是意识的子集合，不会有人还保留他们的主观意识，额外留下他们的个性。 ——但是，实际上生物的大部分应该是虫子。 罗奇明白了过来，这是个思路，他们可以从虫子的角度来研究。那些怪物看起来非常像虫子，也许他们就是虫子的进化版。 ——没用。意念学会没进行过这方面的研究，没人会想知道虫子在“想”什么，其实根本就没人认为虫子还能“想”。 罗奇一阵失望，在他原先的计划里，他本来打算在跟封印兽短兵相接以后着手进行封印兽脑结构的分析。 又一片意识回应他——如果这是指令的话，将会进行分析。 狗屁，罗奇想到。想要分析，首先要有，结果他们连个脑袋都找不到，怎么才能无生有？ 呦呵，罗奇又走神地想到，无生有，还特么是道家哲学呢。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四十九章 生风 第二百四十章 罗奇紧张了起来，突然他监测到身边的杜正一的意识里有能量的跳跃，他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他知道这肯定意味着杜正一使用魔法了，剂量虽然不算大，但是看着那块炽热的火山口里岩浆翻滚他还是觉得触目惊心。谁又知道眼下那块火山口里燃烧的是不是杜正一的命。 他的幽灵军团正在不断地把周围的情况汇总给他，他几乎瞬间就知道了杜正一使用的魔法种类，他想要驱散院的浓雾，罗奇立刻想到接下来杜正一还会想办法照明，就像他在关家后山里做的那样。 罗奇陡然清醒过来，自己一朝知道自己是个意念法师，就太过于依赖这种方法解决问题了，要是行得通，他立刻就威风凛凛，一旦行不通，第一时间懵逼的也是他。 好在罗奇所处的世界时间流逝与杜正一的现实并不同步，他匆忙在学会的幽灵里抽取着相关的魔法。好在这些幽灵存在的一部分作用就是为学会保存知识，罗奇抽取着气象魔法，理论上这类魔法他也学过，只是不敢保证全都记着。这简直就是开卷考试和闭卷考试的难度区分。 现在他匆匆忙忙地把气象魔法完整地塞进自己的脑子里，浓雾虽然是一伙魔法师一同生起来的，但现在天气因素十分有利，本来就起了南风。罗奇匆匆忙忙地也生起风来，加上他的时间优势，起风的时间也只不过比杜正一晚了一点。 不过理论和实践的差别在这里居然有了巨大的体现，杜正一稳稳地控制着风，循序渐进地生成，顺着自然风的方向走动。罗奇起风的时候没顾上风向，不过问题倒也不大，因为他起的风就不大，没什么影响，也没什么作用。 杜正一正在一丝不苟地用风逐步吹散浓雾，全神贯注，十分认真，没有分心罗奇干的这些事，更没功夫指点他。 罗奇眼见自己没起作用，有点着急，想着风向也不是太重要，反正这里是个镇子，四周三面都是野地，雾吹出去了也就行了。这事就像灶坑烧火，着急就猛扇，罗奇下了大力气，差不多全部能量都用来生成这场风，什么风向他也来不及分心去计算了。 现在他明白自己跟杜正一的区别，他不是不擅长计算，也不是数学不好，实在是沉不住气，没法在强敌压境的时候还能去计算参数。他一股劲把魔法释放了出去，周围建筑的形状，原本的风向，他全都没有考虑。杜正一正在调整风向，计算着使用最少的力量最快地除掉大雾，谁知猛然一股黑风席卷了天地间，飞沙走石，上房揭瓦，与原本的气流碰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场旋风。往大了说，几乎是一场龙卷风。 杜正一无话可说，松了手上的力量，情势紧急，他还是想要骂罗奇，“这特么西游记里的妖精出场，说的就是你吧？” 罗奇根本无暇说话，现在他才发现放出魔法其实不算难，控制才难。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五十章 铁扇公主 第二百五十章 风卷起屋瓦，扬了罗奇一头的砖头瓦块，院子里的风带土，飞沙走石，比刚才的能见度还大。连杜正一都举起手挡着眼前的灰土，罗奇藏身的那棵老树，树干在大风发出不祥的咯吱声。 罗奇的第感全在尖叫着危险，他一个翻身打滚从树后窜出去，一片混乱之也辨不清方向。老树就在罗奇身后轰然倒下，结结实实砸在了老房子的墙上。头顶的屋檐彻底碎了，稀里哗啦地掉下来，窗框上面的半堵墙都被砸裂了，树冠的一部分肯定砸进了屋。 罗奇的气候魔法也完全被打断了，幸亏如此，罗奇自己也被这阵风的规模震惊了，如果他保持这样的魔法下去，一定会形成真正的龙卷风。 “干得真漂亮。”杜正一说。“雾霾又变回了沙尘暴，还是那个老味道。” 罗奇听口气就知道不是夸奖他。 “你可真是亚马逊热带雨林里的花蝴蝶。”风稍稍平静下来，杜正一又说了一句。 罗奇先是愣了一会，不过他本来就聪明，对这些扯淡的话更是擅长，稍微反应了一下就知道杜正一说的是那个著名的人类气候学典故。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流域热带雨林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的美国得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你说蝴蝶效应？” “你以为呢？”杜正一低声说道，“罗奇，只有在沙盒才能这么不顾一切地大干一场。” 罗奇回思着课本上举过的各种案例，不敢想这场大风会在混沌理论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不过他脑后直走冷气的原因还远不是什么蝴蝶效应，那些麻烦事得活到明天的天亮以后才能担心。他十分纳闷杜正一为什么看起来还这么悠闲，“他们……为什么没有进攻？” 现在沙尘已经降了下来，罗奇出了一脸汗，现在脸上怕是要和泥了。天色清明，院子里物体的轮廓清晰了起来，罗奇优于人类的视力开始辨认出越来越多的形体，他没有找到通灵兽的影子。 “只是暂时没有进攻。”杜正一说道。 罗奇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那些封印兽吃了太瘦的亏。 “我们的骨密度就比人类大出不少，肌肉的组织也不一样，比人类有力量，也比人类重的多。”杜正一说，“可是这玩意简直像是为战争生的筋骨，高密度轻重量，既有力量又很敏捷。” 杜正一说着，开始使用一个轻量魔法，在院子间生出一团朴素的篝火。 火光驱散了黑暗，也给人心上带来了一丝安定。罗奇喘了口气，在地上坐了下来，靠在窗台上。“哥，我怎么听着，觉得你有点嫉妒他们啊？嫉妒他们比你更像战争机器？” 杜正一僵了一下，突然回了一句嘴，“铁扇公主！” 罗奇被逗乐了，他还真是把那些玩意都扇走了。他无比可惜地说道，“可惜了，可惜学会幽灵能给我提供的力量毕竟不是真正魔法阵的力量，不能一直扇他们到天亮。” 他的话音刚落，心口里突然生出一阵恶寒。 “卡擦”一声木窗碎裂的声音，一只手从他脑后的窗伸出，黑铁一般的爪子，抓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一捏，罗奇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挤出了一口气，喉咙就要碎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五十一章 鸣虫 第二百五十一章 罗奇的脖子剧痛，窒息的感觉一下子把他推向了焦虑的巅峰，脑子里一片空白。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好在杜正一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做出了反应，罗奇还有一部分精神能感受到杜正一突然炸起的魔法能量。 魔法能量来势迅疾，展开的却异常稳定，罗奇没法看见的是那只快要扼死他的钢铁手腕上套上了一对光亮耀目的手铐，高热的能量整齐地切割下了异形的两只手。一声犹如鸣蝉一般的尖啸从他身后的屋子里发出，罗奇差点被震聋，杜正一的意念力量隔空掰开了罗奇脖子上剩下的两只断手。 空气涌进罗奇快要干瘪的肺子，他猛地转过头去，只来得及看见杜正一跳进窗里。他挣扎着站起来，也跟着向屋里扔进去了一团火焰，火光照亮了废弃的老屋。他正好看见杜正一手的刀将异形的触角齐齐斩断，罗奇知道那是异形封印兽的弱点，足以降低怪物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但他也还记得参数里明确指出了怪物的细胞特征，细胞分类再生的速度极其惊人，那就意味着…… 罗奇担忧地注意着怪物的触角，余光看到老房子的房顶砸坏了，屋角的顶上有个破洞，大概这个异形封印兽就是从那个洞掉了屋里的。所以这里只有这么一只，别的封印兽大约被这阵旋风吹出了院子。想起来其他的马上就会卷土重来，罗奇捂着自己的脖子，猜到杜正一大概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一对一机会，在这只落单的怪物身上进行测试。毕竟看过参数和做过实验测试，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罗奇明白，这其实就相当于人类对待电子产品，虽然参数厂家都给了你，可是光拿参数来看其实只能看个大致范围，所以那么多的电子产品测评节目应运而生，为的不过就是拿到最真实的结果。现在杜正一干的事就是在对通灵兽进行测试实验。 异形尖锐地鸣叫着，声音快要把罗奇的耳朵震聋，罗奇强忍着没有捂住耳朵，等会他的手可能要留着干一些比捂住耳朵更重要的事。不过罗奇的注意力被异形胸前的一处震动的薄膜吸引住了，他早就有点纳闷，他记得通灵兽的喉咙不适合发声，这么大的嗓门也不像是喉咙叫出来的。罗奇想到了蝉，八月份的蝉吵得死人，那巨大的声音就是依靠薄膜的震动发出来的。 罗奇忍不住说出了声，“他不会是在求交配吧？雄蝉也是这么叫的，目的是呼唤雌蝉。” 杜正一没有理会他的话，“看它的手。” 罗奇的视线落在异形的残肢上，里面流出来的绿色汁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干涸了。罗奇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仿佛空气是水，涟漪荡了过来。杜正一深吸了一口气，手的刀挥向了异形的脖子，贴合着触角断茬下的一个缝整齐地切割了进去，异形的脑子滚了出去。 罗奇松了口气，瞪着异形封印兽的胳膊，湿漉漉的一只新肢长了出来，比原来的手要小，像是一根刺，却同样坚固。 “罗奇！”杜正一猛然喊道。 罗奇想都没想，闪身就躲。 那只明明已经死了的躯体，猛然发力，向距离他最近的罗奇刺去。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五十二章 焚烧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无头的尸体向罗奇扑过来，一股青菜腐烂的刺鼻气味刺激着罗奇的神经，他反胃的差点吐出来。异形封印兽断掉的残肢里，重新长出来的简版末端肢体现在看起来就像一把细长的刀。不过罗奇怀疑这种生物的特征就是这么残忍好战，如果在战斗被弄断了手腕，再长出来的就不再是手，而是刀一样的玩意。 何况没脑袋还能上，罗奇的恶心都剩过了恐惧，没命地往一边躲去。杜正一从侧面一脚踹在了异形封印兽的腰上，那东西飞了出去，却又陡然弹跳起来。罗奇从心里往外的膈应，跳起来就跑，一时之间就连其他的异形封印兽会不会已经赶回来了，他都有点顾不了了。 要说真的话，他宁可面对囫囵个儿的异形，也不想跟这个没脑袋还流着汤的瘆人玩意儿搏斗。何况要说搏斗的话，他既没有异形封印兽的反应速度，也没有杜正一那么大的力气能一脚把那玩意踹开。这个时候，就得等着谁有能耐谁上，还是让杜正一自己一个人完成他的解剖学实验吧。 谁知罗奇刚从窗户跳出去，那个没脑袋的异形封印兽竟然放过了离着更近的杜正一，笔直地奔着罗奇就去了。 “我艹！”罗奇回头看了一眼就大叫着绕着院子里的另一棵海棠树跑去了。 杜正一从窗户里跟着跳出来，他的战斗经验毕竟比罗奇丰富得多，不至于像罗奇那么懵逼，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罗奇，你不要动！它肯定保留下来了对动态目标追踪的条件反射！” “卧槽，都特么死了还有这样的条件反射。”罗奇绕着树跑着，他瞬间就想到了杜正一肯定是对的，他记得看过纪录片里没有身子的蛇头照样能靠条件反射咬人。可是他无论如何不敢停下来，“我靠，靠靠靠，你停下来试试！” 杜正一没有去追异形封印兽，他跳出窗户就稳稳站着，“往我这边跑。” 罗奇不用他再让，转头奔着杜正一就来，封印兽也从树后转了出来，面向了杜正一的方向。杜正一手的刀再次变形，拉长，就在罗奇只差一点就要被封印兽剁了的时候，他把手的长矛投了出去。 罗奇听见耳边生风，猛地回头，刚好看见篝火旁边，异形封印兽被钉在了地里，身子却还在挣扎。 罗奇连忙后退，好生郁闷，“还没完了吗？” 杜正一走到前面来，手又多了一把剔骨刀，毫不犹豫地一刀插进异形胸前的夹克缝隙里，像撬罐头一样把那玩意胸前的甲片鞘下来了一块。罗奇跟在他身后，紧张地看着异形身体里面果然覆盖着薄膜，跟他想的类似。杜正一划破了那道膜，刀插进去搅了搅，异形的尸体果然安静了下来。 “这回神经总算断了吧？”罗奇说，不过他可说不准，他清楚地看到异形的手刀还在颤抖。 “妈的。”罗奇听见杜正一低声骂道，“基本上只能靠武力值可真低效。” 他一脚把异形踹进了篝火里，尸体并没有燃烧，罗奇听见杜正一又低骂了一句。 “我来我来。”罗奇连忙说，“我来召唤业火！” “那请吧。”杜正一说，顺便恶意在罗奇的身上擦了擦手，把手上腥臭的异形绿血全擦到了罗奇的衣服上。 罗奇觉得自己的脸一定都绿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五十三章 淬火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叫这玩意是条件反射吗？”罗奇蹲在火边说，火场的异形一动不动，彻底死了。“如果刚才那些真是条件反射的话，我要给这堆业火取个响亮的名字——地狱熔炉！” “响亮？”杜正一用了声调，又肯定地用了一个降调，“二。” “你知道蚂蚁和蜜蜂吗？他们的群体协调能力非比寻常。”罗奇说道，“我总觉得刚才的情形，搞不好是他们的傀儡游戏。” 地面烧出了一个坑，焚烧异形剩下的部分掉进了坑里。罗奇用杜正一凝聚出来的长刀在火里扒拉了两下，总觉得火坑里还有东西。 “真奇怪，在温度这么高的火里竟然还能剩下东西？难道炼出舍利子了？” 杜正一被他的举动吸引住了，也跟着向火坑里面看，“现在你应该把这个改名叫地狱火坑了。” 火焰渐渐降低了温度，罗奇感觉到了杜正一稳定的魔法控制力，他一定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炼钢工人。现在火焰的温度已经从能融化金属的高度，稳定到了正常的烧纸程度，一个杜正一，顶一台数控炉灶。 罗奇用他哥的长刀继续搅和着火坑，现在火坑的温度不像刚才那么火燎眉毛的热了。“哥，我有一句不太吉利的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杜正一沉默地咬着下嘴唇，忧心忡忡地看着罗奇正往坑外扒拉的东西，有一种想要上去捂上罗奇的乌鸦嘴的冲动。 “哥，”罗奇蹙起了眉毛，“你觉不觉得……这……特么有点像是个蛋……卵啊？” 火焰降能成为了温和的照明火把，散在坑边上，照耀着坑间的块石头。一泓清水凭空而出，在杜正一的操纵下浇向坑地的石块，高热的石头遇到低温的水，发出“呲啦”一声冷却的声音，水遇热蒸腾出几缕水汽，飘向上方的黑夜。 “有意思，真聪明。”罗奇说道，“淬火了啊，你好歹给打造个上古神兵器啊，结果给我淬了几个金刚蛋。哎，不对！” “怎么了？”杜正一连忙问，罗奇是蹲在那里看的，比他看的要清楚。 “哥，你技术不行啊，水淬应力过大了，我的金刚蛋裂纹了，你得赔我！”罗奇半真半假地说，其实情绪却是异常紧张。 就在这时，罗奇衣服里的猫一下子窜了出来，跳上罗奇的肩头，尖锐地叫了一声，罗奇哆嗦了一下。杜正一同时伸出手来，拉起了罗奇，罗奇的猫从他的肩头焦躁地弓起身，显见就是要吐。 杜正一从罗奇的手抢回了自己的刀，静夜两人都静止下来，周围就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在这个时候，碎裂的声音就像紧张绷断的弦。 罗奇倒退一步，杜正一猛然一刀拍下了突然从碎裂的蛋壳窜出的小东西。那玩意掉回地上，罗奇还没有看清楚，杜正一上前一脚就踩住，狠狠地在地上碾碎。新生的异形封印兽，外壳还不够坚硬。 “幸亏你把他踩碎了。”罗奇认真地说道，“你知道印随效应吗？从壳子里出来的东西说不定会认为你是他们的爹，处处模仿你。” “谢谢了，”杜正一冷静地说，“我有你一个印随效应儿童已经够烦的了。” “哥。”罗奇又说。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杜正一说道。 “我不说就没事了吗？”罗奇环顾着周围的黑夜，“你不觉得他们很奇怪吗？你觉得法师们真的控制住了他们吗？真控制住了为什么还带彩蛋的？他们现在去哪里了？为什么还没来？会不会逃出去了？会不会把卵偷偷埋在什么地方了？你知道虫子那德行……” “真要是那样的话，这附近都是人类的社区，那人类真要自求多福了。”杜正一忧心忡忡地说道。 “哥。”罗奇说。 “又怎么了？” 罗奇没说出话来，他看见了一个人影，就在海棠树下。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五十四章 收尸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海棠初春里抽出的嫩枝在夜风晃动，暗淡的星光在屋檐上遥远的夜空闪烁着，罗奇有一丝丝希望这只是杜正一家乡的一个美好的春夜，花影摇红，最大的悲剧也不过就是落红成阵。异形神马的，跟江南小镇分明就是画风不合。 他暗暗地诅咒着自己的祖宗，晃动的树影下，有一个黑影一动不动。罗奇眨了眨眼睛，突然冲上去对着剩下的五个金刚蛋一通乱踩，依次裂开的蛋壳里钻出湿漉漉的小东西，一出生就知道咬人。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海棠树下发出来，罗奇不知道这声音里的愤恨是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他猛地抬起头，那个黑影倏忽而至，不费吹灰之力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几乎跟罗奇脸对着脸。 罗奇大吃一惊，不知道是跟个丑八怪脸对脸更让人害怕，还是这玩意居然完全突破了杜正一的防线的这点更让人崩溃。 唯一能让他觉得好受一点的就是，杜正一这个娇气的好学生从来就不习惯失败，现在肯定比他更生气。而且杜正一也算应变的够迅速的了，他一刀就向异形封印兽捅了过来，罗奇看出来他还是以力量为主，没有指望武器的锋利。 可是这一次杜正一的攻击落空了，那东西在火把的光里身形一扭就闪开了，消失在黑暗。罗奇回忆着保留在他的视网膜的最后的影像，那东西的身形扭动的竟然有一些高雅的意思，比他们干掉的那只要纤细，说不定还更妩媚。 “公的孵卵啊？”罗奇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杜正一没空理会罗奇的生物学观察课，拽着他后退了几步，那个黑影缩回到了海棠树下，又发出一声尖叫。他们两个都紧紧地盯着他，对这个异形的速度心有余悸，冷不防的左侧一团黑影像噩梦一般闪了出来。 罗奇本就站在杜正一的左侧，杜正一仓促之间应变迅速，但是却没有办法再顾忌魔法能量的消耗。他的左手甩出一道无形的护盾挡在了罗奇的前面，头顶上几乎同时又翻下一道黑影，直奔杜正一。杜正一右手的刀突然变成锤子，一锤敲在了异形封印兽的脑袋上，那只封印兽不知是脑震荡了还是怎么的，委顿了下去。 杜正一的右手没停下来，手的锤子又变成一把飞斧，被杜正一掷了出去，砍在了又一条暴起的黑影上，整个过程狠辣无比却又连贯的行云流水一般。腐烂蔬菜的异形血腥味又一次在空气弥漫开，罗奇就知道不知怎么的杜正一又找到了异形身上能开口的地方。 罗奇在这个短暂的无能为力里，一头扎进了意识世界，冲进囚禁了他老爸的意识之井里，“那玩意到处生崽子了，你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他没有看见他老爸的形态，现在他老爸似乎放弃了形体，他的意识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他知道他老爸大概在思索他是不是在说谎。 罗奇思索了几秒钟，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谈判的关键点，“不说了，等着给我收尸吧！”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五十五章 强化魔法 第二百五十五章 鬼魅的身影掠过庭院，杜正一冷冷地看着它们，雾气消散后它们的身影不再无形，但是看得清楚却更让人满心恶寒。 那些身影仿佛就是挑战着人的生理限度长的，只要看着它们就会感到恐惧和绝望，不管是法师还是普通人类，只要是人心理学上的道理大多就都讲得通，人类油画上的恶魔都有几分它们的影子。杜正一听见罗奇骂骂咧咧地诅咒着他们自己的祖宗，他能理解罗奇，说老实话连他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始祖法师创造了这些封印兽，他是不是从噩梦里拿到的灵感？ 罗奇在他身后变的有些迟钝，杜正一知道他又进入了意识世界。杜正一没有抱怨，自动承担了完整的防御工作。他以前没有跟意念法师搭档工作的经验，据说跟意念法师一起战斗的话差不多就是这样，战斗法师需要冲锋陷阵而且还要保证意念法师的安全。意念法师很少单独行动，至少也需要一个战斗法师跟他组队，不过更好的情况是三人小队，如果是珍稀的意念法师那最好把队伍扩充到五人，那样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至少，在意念法师看起来陷入痴呆的时候，小队要能保护住行动迟缓的意念法师，只要保住了意念法师，大家就不至于团灭。 不过杜正一虽然没有跟意念法师一同工作过，但那也没什么关系，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罗奇不仅仅是进入意识世界以后整个人才看起来有点痴呆，他以前在紧张的环境里也不怎么精明，他进入意识世界和他走神的样子基本也差不多，杜正一已经习惯了罗奇的节拍，可以熟练地应对他的这种突发性痴呆。 杜正一挡开了异形通灵兽的几次偷袭，局面并不乐观，他沉稳地默诵了第一段密语，回击了一只通灵兽，同时默诵了第二段密语，第三段……他的视觉和听觉都提高到了他身体的上限。他的视神经对于动态目标的捕捉能力加强了，世界在他的眼里纤毫毕现。他的耳朵能够倾听的频率范围在增加，极力捕捉着通灵兽身体内声膜的细微震颤。 又一道黑影袭来，在他的视野里轨迹清晰，他反手刀向着通灵兽外表唯一没有覆盖甲壳的触角杀去。通灵兽轻易闪过，不过那也是因为它本来的攻击目标就是他的腰侧，从他的左下盲区靠近，一击不又立刻闪避，靠着优越的弹跳力窜上了二楼的窗，闪身不见了踪影。 杜正一继续释放着增强魔法，他的神经反应速度增增强到了最高级别，他的肌肉完成了强化，又附带了力量强化辅助魔法。他不认为靠这种纯粹的肉搏战他能在怪物面前赢得胜利，但是这是耗能最少的魔法。他当然知道更高效的获胜方法，但是施展那样的魔法能透支掉他太多的力量，他还不想在这个时候就死掉。更何况罗奇已经看到了范矢出现在了这附近，现在他们都在的时候范矢必定忌讳意念法师和战斗法师同在的场合，如果他把力量消耗在这些怪物身上，甚至在这个时候挂掉，那么范矢是不会放过罗奇的。 现在的情况，杜正一知道自己急不得，哪怕是持久战也是上算，只要拖得久了变数就会增多。 他又挡掉了几次异形通灵兽的进攻，但是他的攻击也没有一次起过作用。情况勉勉强强走在持久战的方向上，但是久历战场的杜正一隐隐的却有些不大舒服。他想要持久战还有些道理，一群野兽不对他下杀手，这不会让他觉得侥幸，只会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五十六章 见死不救的约定 第二百五十章 “罗奇。”杜正一低声唤道。 罗奇正在意识世界里忙活着，听见他的召唤立刻退了出来。他计算出来外部世界的时间大概也就流逝了三分钟左右，“怎么了？” “他们在测试我。”杜正一说，声音里像带着刀锋。 罗奇没太明白过来，直到杜正一的第二句话说出来，他才领悟了事情的严重性。“就像我刚才对那只封印兽做的事情一样。” 罗奇愣了一会，但是立刻就缓过神儿来，他跟杜正一的精神都不算太纤细。“他们很狡猾。我不是告诉你要按照应对一支特种部队的方式去应对他们吗？” “罗奇，在危险的时刻，如果你发现了什么，沟通的时候就必须用最直接的方式。”杜正一快速地说道，“它们……是类人生物吗？” 罗奇舔了舔嘴唇，不太情愿地说，“是。” 他一直不想说的这么直接，如果杜正一忽略过去了，这事就算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谁会想到始祖法师竟然会创造高等生物，把他们封印在漆黑的地下，支配他们的大脑，把他们变成杀戮的工具。杀人和杀狗并不一样，何况一旦爬上了明的高峰，就连杀狗都不那么容易了。“据我观察他们有感情，所以我不想把你推到道德困境里。” 杜正一沉默了一刻，这一刻异形封印兽没有任何进攻，院落里一片死寂。“罗奇，我可是个战争机器，在这种事上我比你想的要少的多。生和死之间，我永远都只选择生。” 罗奇没回答，据他所知良心债还是欠得越少越好，法师活得太久，比人类更讨厌灵魂沉重。 但是现在他宁可先把这些放一放，说说眼下的问题，“他们在测试我们的实力，也是在报复我们，还有可能是在对我们进行心理上的威慑。是吗？” “如果他们像你说的那样，是个类人生物，那就都有可能。”杜正一说道，眼里闪过一丝忧虑。“试探过后，他们会打算怎么发起进攻？” 这句话不是在问罗奇，杜正一低声说完，就播撒出去了一道魔法。 “等等。”罗奇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你要相信我，我在最后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我没有使用高能魔法。”杜正一说，“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使用高能魔法。” “就算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要用。”罗奇干脆地说，松开杜正一的胳膊，又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我再最后跟你说一句话，这句话说完以后，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我的话。” “什么？”杜正一不解地望向罗奇，施了一半的魔法都卷了回去。“什么意思？” “最后一句话，如果我快要死了，千万不要救我。” “哦你放心吧，我绝对不救你，你看这些封印兽多爱黏着你，大概想要找你下蛋呢。”杜正一眯着眼睛说道。 罗奇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杜正一强迫自己保持住了成熟的男子气概，没有翻他一个白眼。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五十七章 向日葵花 第二百五十七章 罗奇又等了一阵子，他的一大堆复制版本正在意识的世界里抓住最后的时间疯狂工作，他的本体本人靠在杜正一身后的墙上，那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夜风杜正一沉稳地站在他的前面，姿态闲适，只不过他能感觉到杜正一衬衣底下肌肉的紧绷，也能感觉到意识世界杜正一的意识能量不断迭起的曲线，杜正一正在施展一些低耗能的魔法。 他有点烦躁，脊背靠在墙上，两只胳膊环抱在胸前。如果异形封印兽一直不进攻的话，他们是不是打算把杜正一拖死？一直小幅度的放电也是放电不是吗？早晚会没电。 “哥，你打算怎么防御呢？”罗奇说，悄悄观察着杜正一，又在另一个视域里监视着他的能量波风图，其实就是在给杜正一打岔。 杜正一没有搭理他，注意力依旧放在他自己的工作上，他正在有条不紊地布置着魔法。 “哥。”罗奇厚颜无耻地从面捅了他一下，“我看现在这个场景特别眼熟。” 杜正一被打扰的恼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差点让他从严阵以待的状态里退出去。他没有功夫骂罗奇滚蛋，继续计算调整着细微的魔法参数。 “你看像不一像一个经典的游戏——植物大战僵尸？”罗奇说，“你现在应该在最外圈布置上土豆，间是下绊子的各种植物，然后是豌豆射手，我们就是小向日葵花！” 杜正一正在酝酿的魔法断了，杜正一自己都僵在那里，以一个严于律己的精英魔法师来说他还从里没有这么掉链子过，一时之间他简直难以面对自己。罗奇自己正在小向日葵花的笑点上偷笑，杜正一回头就在他的脑子上敲了一记。 罗奇捂着脑袋嗤笑着，想要再说一个笑话，突然院子里的土地深处传出了细微的窸窣声音，仿佛无数条游蛇正从泥土深处，从几百年的院墙里，从地上铺的石板缝隙里钻出来。那沙沙的声音让罗奇头皮发麻，脊柱发凉，“这是……” 杜正一转过头来，一言不发，那双幽深的黑眼睛紧紧地注视着他。罗奇从那双眼睛深处瞥到异样的光芒，心脏紧张的都要麻痹了，“啊，这是……这是什么？” “这是……”杜正一定定地望着他，仿佛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罗奇吓的都要吐了。他虽然有计划，可是能把杜正一吓成这样的东西，那就是索伦再世。当然，不是辫子戏里的索伦侍卫，是魔多的死灵法师索伦。这样可怕的东西，他能不能撼动可就真不好说了。 “这是……”杜正一的眼睛里突然充满了笑意，“这是七年级的高级防御魔法在生长的声音，你这个三年级的小豆丁。” 罗奇一怔，恼羞成怒地转开头看着篝火照耀下的墙壁，他什么都没看出来。杜正一伸出一只右手，仿佛指挥大师在示意隐身在暗处的乐队，回应他的是千百个冷光的火球，悬浮在静夜的院落之。 罗奇吃惊又着迷地望着夜空，无数个小小的火球仿佛悬挂在天地间的琉璃风铃，又仿佛是异星飘坠而来的荧光浮游生物。他不知说什么好，虽然明知道这些只不过是杜正一为战斗准备的照明工具，但是悬浮在空的小小火球宁谧美好，他无法理解血战之前的战场上为何竟能存在这样的美好。 “你能……教我吗？”罗奇向杜正一问道，“我可以给你做助手，这类准备工作你可以交给我。” “教给你？”杜正一说，“然后等着这里像核弹爆发的世界末日一样明亮吗？” 罗奇不高兴地闭上了嘴，他少上了不少实验课，对于尺度的掌握确实不太行。“你看。”杜正一低声说，一簇火球突然炸亮，它照亮的一只异形封印兽无处藏身地显了形。罗奇心头一凛，知道战斗这才要真正开始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五十八章 虫子的群体组织 第二百五十八章 火光下现行的异形封印兽发出尖锐的鸣声，他的身形微耸，罗奇直觉他受了光亮的刺激和杜正一的挑衅是要冲上来了。但是他的冲刺动作只做了一半，罗奇在火光看得清清楚楚，有什么东西拦住了他。那个东西仿佛无形的锁链，异形封印兽的身上分明什么也没有，但是却挣扎了一下，仿佛什么东西拽得他踉跄了一下。 异形封印兽的触须在空气抽动着，仿佛在回应着某种看不见的频率。罗奇又一次想起了蜜蜂的交流方式，他们有时候也会依靠振翅的声音来通讯，异形封印兽有胳膊有腿，可不像是需要用短短的触须来探路的样子。他们的胸腔下声膜的震动，产生的声音大部分会在他们的听力范围之外，这些声音也许传达了更复杂的讯息。 怪物的挣扎非常细微，杜正一抓住了这个短暂的时机，他召唤了一道闪电送了过去。无奈异形封印兽的行动实在是太敏捷了，罗奇眼睁睁地看着杜正一的闪电劈了个空，那玩意已经窜上了后面的屋檐。 “别。”罗奇拉住了杜正一的胳膊，“别用这种高能魔法。” 一击不杜正一的心情不是太好，有点冰冰凉地说道，“这不算高能魔法。” “哦吼吼，”罗奇非常有耐性，“能烧热一杯茶水的能量，全算高能魔法。超过一杯热茶的能量，全是你没有意义的付出，我说了我肯定能解决问题，你要相信我。” “你现在说的话不是都不算数了吗？”杜正一注视着他的战场，一边揶揄地说。 罗奇尴尬地哈哈了两声，“我装逼失败，行了吧？谁知道战场的节奏这么不好把握。”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绷紧的空气再一次松软了下来。 “刚才他没有进攻，是你干的吗？”罗奇问道。 “不是。我好不容易才发现一个，倒希望他能冲过来。不知道是什么约束了他，既然没有意念法师了，恐怕他们自己另有首领。他们不能用喉咙发声，联络方式却比我们快，就连指挥链都比我们高效--我就站在你旁边都别想指挥你。”杜正一说道。 罗奇心一动，应对过不少突发情况的杜正一竟然跟他不谋而合。虽然他们两个的思考方向完全不同，杜正一是从战场的情况进行判断，罗奇自己完全是从一些虫子的生物学特征上联想，但结果却是相同的。现在没有时间写论做实验地来分析，四舍五入这差不多就应该是结论了。所以…… “所以我们如果能找到他们的首领，恐怕就有胜算了。”罗奇充满信心地说道。 “道理上没错。”杜正一微笑着说道，“不过前提是，我们要能撑住他们的第一次正面围攻。” “哥，我说个猜想。”罗奇急忙说道，“他们长得太像虫子了，生理结构也像，他们的首领可能是个女王。” 杜正一的神色有点微妙，“在这种情况下，我能看见他们就不错了。他们都长成这个样子，你还指望我能在一瞬间看破他们是男是女？你觉得他们有胸吗？” “那么色呢？”罗奇憋了一下才说，“女的身形小一圈。” “不一定吧，我好像听说蚂蚁和蜜蜂可不是这样的。” 罗奇吃了一惊，对于自己在法师的记忆里看到的温情虫子戏码突然有点叫不准了。“那行，就瞄准个子最大的，搞不好那个妩媚的是个小白脸呢！”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五十九章 异形之战（1） 第二百五十章 “你布置的七年级高级防御魔法是什么样的？”罗奇随口问道，要是那些通灵兽迟迟不进攻，他可就要开始聊天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如果他们战前的作战会议要持续几个小时，那他可就要先找块地方坐会了。要单纯是制造恐惧的话，那这节奏拿捏的可是有点问题，还不如杜正一他们家楼道吓人呢。 谁知就在这个他觉得他们两个都开始放松了的时候，他的猫突然活跃起来，猫毛都扎了起来。他心头一惊，连忙看向杜正一，杜正一也察觉了什么，一根手指竖在了嘴唇前面。罗奇条件反射地吞咽了一口，回头打量了一下身后黑洞洞的破窗。 罗奇还是什么也没听见，脊背却掠过一丝寒意，或许他还是看见了一道阴影，或许他还是听见了一个模糊的声音，也许他还是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烂菜叶子味道，这些感觉微乎其微，他的主观意识也许本能地将他们降噪成为了这个世界的背景噪声，但是他如今越来越复杂的意识结构会对一切细微的变化有所反应。就仿佛一丝风，总会在深渊的平面上留下细微的涟漪。 风从身后的破窗吹出，深夜古宅的穿堂风，带着腐烂的阴冷，仿佛地狱深处爬上来的食尸鬼，在他的耳根后面呼出了腐臭的一口气。 卧槽。罗奇突然明白过来了。 杜正一猛然抓住他的胳膊，带着他一起向前扑出。对的，罗奇想到，他们在这里站了那么久，还没有感觉到一次从老屋里吹出来的穿堂风。有什么东西进了屋，有什么东西在老屋后面打开了一道进出的口子。 这真是太阴险了，给他们时间布置陷阱，布置防御，在他们开始松懈的时候绕到后面进行攻击。 罗奇被带到了院子间，杜正一仓促之下用的力气太大，松手得又更加仓促，罗奇顺着惯性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不过他不怪杜正一太粗鲁，他的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单膝着地，回过头去正好看见撞开破窗的邪恶影子，腾空而起直扑上来。 杜正一回过身去，让罗奇惊讶万分的是杜正一竟然正面迎了上去，他知道哪怕是杜正一，论起敏捷程度毕竟也还是人的程度，不应该选择跟那些怪物近身缠斗。但不知是他眼花了还是怎么的，那只通体漆黑的异形封印兽竟然身形又滞了一下。 罗奇吃了一惊，那只怪物本来势在必得气势如虹，现在攻势受挫似乎也有些闹不明白。一只漂浮着的火球刚好浮游到了那只封印兽的附近，罗奇突然在异形封印兽的腿上瞥到了黑色的枝蔓，一头仿佛连在墙里，竟像是从墙里蔓生出来的植物。 那只封印兽分了心，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他大约也没有想到没有甲壳覆身，全身都软绵绵的法师人类会这样凑近他，他伸出监利的爪子捏向法师的脖子。法师没有任何退缩，仿佛恐惧这种东西在他身上完全不存在，没有畏缩闪避，他反而快了一步，两只黑色的刀出现在他的手里，左手刀砍断了异形封印兽的触须，右手刀准确地直插进封印兽触须下头细小的缝隙，也许是口器的地方。刀锋入肉，立刻自动生长，刺穿了封印兽的脖颈，从后脖子突出。杜正一又在他的伤口里搅了搅，彻底杀死了封印兽。 罗奇恍然想起了在关家村外冰封的水池里，杜正一也是用这样的办法缠住了赵之言的腿，这种防御魔法是在模拟着植物的自然形态，不过伸展卷曲的都是高强度的金属锁链。 他不禁探手摸了摸身下的地面，地面没有任何反应，杜正一肯定也在这里布下了陷阱。但是陷阱对罗奇没有反应，罗奇还没有学过这玩意的理论，但看来一定能识别出来人来，密码也许是基因数据，罗奇说不清。 就在他开小差的时候，又两只异形封印兽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罗奇！”杜正一喊他。 他没等杜正一再说第二句话，就明白自己该干什么，跳起来就在倒地的死尸上点了一把火，焚尸断掉后患。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六十章 异形之战（2） 第二百十章异形之战{2} 罗奇集精神，冷静地控制着火焰的范围，把死掉的异形封印兽充分地焚烧掉，仔细地检查着剩余的残渣。他的额头上微微地冒着汗，数个封印兽接连从屋子里和屋檐上跳出来，罗奇争分夺秒地干着手里的活，一股血腥味冒了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空光明浮动，杜正一的打斗极其沉默，动作也行云流水，哪怕罗奇都嗅到人的血腥味了，也没从杜正一的动作看出一丝凝滞，明明暗暗浮游着的光影闪过，看不出杜正一受伤了的感觉。 罗奇迅速地察看了一遍，确保了这只异形封印兽没有蛋剩下，就站起身。杜正一猛地踢飞了一只封印兽，罗奇看出来杜正一肯定用了辅助魔法，杜正一的姿态看起来非常轻松，可是这一脚却踢得非常狠。如果是踹在人的身上，恐怕肠子都踹得断，异形封印兽也被踹得直飞了出去。 可是就在封印兽即将撞在墙上的瞬间，罗奇看得清清楚楚，那东西在空调整了姿势，用四肢着陆在墙上，他的身体依靠四肢和关节缓冲的冲击力，借着蹬墙的力反跳回去，直奔杜正一。罗奇看得目瞪口呆，这情形有些像他熟悉的猫，猫从高处跳落地面的时候也会扭转身体，四肢着陆，全身的软骨都会配合缓冲收到的打击。 这种邪恶的玩意儿，汇集了众多生物的特征，从生下来的那天开始就是用来杀戮的。 罗奇也看得清楚，杜正一哪怕借助着强化力量的辅助魔法，只要是肉搏就没有可能胜过这些东西。在意念法师预制的指令之下，他们红了眼地死盯着杜正一，疯狗一般不断撕咬着。 杜正一的刀使的超乎寻常的流畅，右手的长刀大开大合，单手操纵着人类的双手刀，气势如虹。左手握着一把短而尖锐的铠通，右手的长刀制造机会，左手用来破甲的古老匕首才是制胜的关键。罗奇看见他右手刀带着锐利之气荡开挡在前面的三只异形封印兽，一脚踢飞了其的一只，右手刀就在这时倏忽消失。他空出来的右手抓住了一只封印兽的触须，这只封印兽刚才还在抓他的长刀，他左手的铠通准确地插进了封印兽触须后的要害。 罗奇知道要杀掉封印兽，那就是唯一的要害，可毕竟杜正一到底势单力孤。第三只封印兽就在同时握住了杜正一的小臂。罗奇的心口猛地被攥紧了，他知道这些封印兽的身体参数，它们的握力惊人。 就在那一瞬间，罗奇还指望着杜正一有出神入化的表现，终究能够在战场上化险为夷。可是，飘忽的火光，他恍惚看见了异形的手指闭合在杜正一右手的小臂上。寂静的夜里，骨头断裂的声音瘆人的让罗奇头皮发麻，他冲口而出，大喊了一声，“杜正一！” 杜正一闷哼了一声，显然痛苦超过了他能忍受的限度。但他接着就没有了声音，更让罗奇脊背发凉的是，右手刀又出现在杜正一的手里。 罗奇错愕地张大了嘴，焚烧过封印兽的空气还是热的，那热乎乎焦臭的空气涌进罗奇的肺里。杜正一左手的铠通抽了回来，反刺向有机会捏断他手臂的封印兽刺去。 一击不，封印兽的敏捷有如鬼魅，倏忽后退。但是杜正一的这一击确实虚的，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右手上，封印兽向后退去，杜正一右手的长刀变成一杆长矛，顺着封印兽后退的轨迹刺去。 罗奇听见一声有如指甲刮擦棺材板的诡异尖叫，第四只被杜正一杀掉的封印兽。但是，杜正一的右臂应该已经断了，他却仿佛没有受伤一样使用着右手，即便有辅助魔法在，骨头承受的也是一样的压力。 “哥，”罗奇忍不住喊道，“你不要胳膊了吗？” 他的话音未落，眼前就是一花，两只异形封印兽的影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杜正一的背后。 “别……”罗奇猛地冲了出去，但是晚了，正在向前出击的杜正一没有办法照顾后面。两只封印兽抓住了他的两只胳膊，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法师的耳朵里听起来清晰而可怖。 “不不不不……”罗奇大叫着，他看出来了，那些异形封印兽会把杜正一的每一寸骨头都捏断。他的冷汗瞬间就湿透了衣服，仿佛要被被虐杀的人是他。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六十一章 异形之战（3） 第二百六十一章异形之战3 罗奇的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当然，冲上去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杜正一不会就这样被异形封印兽杀掉，他拥有罗奇还无法想象的魔法知识，使用魔法的技术炉火纯青，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力量驱动魔法，甚至不是没有胆量去用。 但是但是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都晚了，这将成为杜正一的最后一战。 罗奇在意识的世界里召唤着，殷勤的学会幽灵奉上了计算好的旋风角度、风速，几十个数据由十个幽灵计算完成，他照单使用。如果是以前他还有顾虑，机械地照着别人的意识去使用自己的身体和力量，这事不见得顺利。但现在火烧眉毛，只能且顾眼前。 他借助着手势的力量控制着意识中的风向，双手向封印兽伸去，风自宁静的空气中发生，瞬间他身边的空气被抽走了，在新的空气补充进来的时候，罗奇有一瞬间的窒息。好在这种操作上的失误，没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旋转的狂风扭动着通灵兽的身体，通灵兽失去了身体的平衡，杜正一应变迅速，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通灵兽本就握力惊人，在大风中不会平白放过已经抓住的点，杜正一借着罗奇提供的力道，猛地合拢双臂，不但避免了被硬扯掉胳膊的结局，而且他的两只小臂在面前交叉，手中赫然多了两把窄刃的短刀。 刀锋准确地刺入了两只封印兽的脖子，杜正一手腕转动，加重了致命的创伤。 恶心的烂菜叶子味又一次扑面而来，罗奇敢保证过了今晚，他至少会有一个月只能吃肉，闻到青菜味就会犯恶心。可不管怎么说，他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有些佩服杜正一，他不知道其他战斗法师是不是都能把身体发挥到这种程度，大部分法师可是懒到连饭碗都不去拿，要让饭碗自己飞过过来的。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希望，说不定他们两个配合一下就能把封印兽全部干掉。 又杀掉了两只封印兽的杜正一回过头来，罗奇刚要问他的胳膊怎么样了，他明明应该已经多处骨折了，怎么还能当作没事一样使用。可是杜正一脸上的神色震慑住了他，罗奇愣住了，杜正一声色俱厉地吼道，“罗奇，快跑。” 罗奇心头一凛，杜正一向他冲过来，其实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两米，以杜正一的速度瞬间就能奔过来，但一排黑影比他的速度更快。罗奇压根没有看到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杜正一就已经被封印兽挡住了，一只封印兽单独正对着罗奇。 不知有几分把握，罗奇觉得他她是一名女性，她的确比别的异形还小了一圈，她虫子的形体在举手投足间甚至自有一种腔调。罗奇不好说那是美的还是不美的，毕竟跨物种的审美肯定有差异，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被女王挑中了。他们一定经过了评估，虽然杜正一是他们的首选目标，但是他们却突然发现罗奇既好对付又能给他们添麻烦，不用太复杂的策略就能得出罗奇应该先被干掉的结果。 罗奇后退了半步，他并没有跑，跑是跑不过异形封印兽的。他瞪视着向他逼近，仿佛也在观察着他的封印兽。罗奇在这只怪物黑色的大脑壳上看到了一行花纹，在其他封印兽的身上他并没有看见这样的东西，像是自然的纹理，又像是蚀刻，花纹有些像是交缠的藤蔓。 “风，罗奇。”杜正一着急地说，他现在完全落了下风，勉力支撑。“使用狂风。” 他提醒罗奇，罗奇可以靠自己那不受控制的煽风能力，给自己赢得一次生机。 但罗奇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他呆呆地注视着封印兽的女王，那只鬼魅野兽颇有几分优雅地歪了歪头，好似在奚落着罗奇。杜正一没见到罗奇有反应，终于着急了起来，可他越是急于搏杀，封印兽越是谨慎地缠斗，不下死手，也不放过他。仿佛打定主意，要先让他看着罗奇被杀死，然后才认真对付他。 罗奇迟钝地想到了大风的密语，就在他犹豫着将力量稍微聚集起来的时候，异形女王察觉了。她伸出修长的黑色机械爪子，仿佛爱抚一般，手爪触在罗奇的腹部，人类柔软的腹部让她发出大笑一般的声音，触须颤抖着，罗奇突然意识到她是在故意模仿人类的笑声。 就在罗奇走神的瞬间，她的手爪猛地插进了他的肚子。罗奇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这一幕，剧烈的疼痛甚至迟缓了一些才发生。 罗奇张开嘴，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抽痛，那东西又发出一阵模仿的笑声，阴毒地搅动着插在罗奇腹部的手指，动作与杜正一杀掉异形怪兽时的一模一样。罗奇终于发出了一声惨叫，那边的杜正一动作一滞，被他踩在脚下的一只异形，反手捏断了他的腿骨。 “救救救我肠子”罗奇喘息着惨叫着，“哥，求你救救我” 杜正一踢开了那只异形，彻底放弃了冷兵器。 跟他缠斗的封印兽好似也察觉了大变在即，身体的姿态变得凝重了。杜正一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打开他层层密闭的意识壁垒，准备接受他必然要接受的命运。 谁知，就在这时候，他的意识仿佛被踹了一脚。 他一愣，那是他熟悉的一个意识，活泼地在他意识外围的堤坝上撞了一下。隔着层层壁垒，他们无法交流，但他能感觉到那个意识并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恐惧，也没有绝望，甚至没有向他求救的意思。这种感觉就像他们在合伙骗人，他表现的不是太好，被罗奇暗暗踹了一脚。 他迟疑了，罗奇还在那里作死作活地哭喊，甚至都开始哀求女王留他狗命了。杜正一不知如何是好，罗奇受了重伤是肯定的，血腥味浓的让他脊背发凉，如果他真的不出手罗奇随时可能死去。但是在意识的世界里，罗奇的意识欢快地安抚着他，仿佛在向他保证事情完全在掌握中。 第二百六十二章 异形之战（4） 第二百十二章异形之战{4} “救救我，”罗奇颤抖着叫道，甚至绝望地哀求着，“救我……” 他的肚子流血不止，如果他的肠子流出来，他会在生理断气之前先吓丢魂。异形封印兽又换了一种笑声，“格格”地好像小女孩的笑声。 罗奇有一丝恐惧，怕她是在这里学到的，那就意味着他见过这里的女孩了，关歆月难逃厄运。不过转念间他就想明白了那是不可能，关歆月今天晚上恐怕连一个笑都挤不出来，不可能被人听见笑声，这玩意要学也肯定不是在今天学到的。 异形鬼魅一般地凑近了罗奇，他受了伤倒在地上，女王正贴近他的脸，从上方俯视着他。 “女王殿下，”罗奇哼唧了一声，说道，“你特么实在太臭了，能不能离我远一点，用个远距离武器杀我，我想死得安详点。” 谁知异形封印兽听了这句话居然仔细地看着罗奇，罗奇有点狐疑，他没认真想过他们有没有可能听得懂人类说话，按理来说不太可能。不过那根本就不重要，罗奇很快就明白了女王是想干什么，她仔细打量他，不过是想寻找一个最脆弱的地方来下手伤害。她抬起修长的黑色手指抚上罗奇的眼睛的时候，罗奇惊恐地闭上眼睛。 “哒、哒”，指尖隔着薄薄的眼皮在罗奇的眼珠上轻轻地敲着。 “不……”这一次罗奇是喃喃地说的，莫大的恐惧当真攥紧了他的心脏，封印兽发出一声亢奋的嚎叫。罗奇颤抖着，封印兽能品味到哺乳动物恐惧时分泌出的味道，异常兴奋，对封印兽来说，抓捕虐待人类的过程，就像人类在嗑药的过程。 罗奇放缓了呼吸，缓解着自己的恐惧，他张开了眼睛，望着封印兽，喃喃地说道，“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你这么恨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为什么不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掐死我？” 没有人回应他。 封印兽的指尖划破了他的眼皮，他突然想起了杜正一那个独眼的老队长。他的眼睛是怎么失去的，他跟尊者一同处理封印兽的事宜，那么他是不是也遇到过这个喜欢挖人类眼球的异形女王。 罗奇的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着，他就要被挖出眼球了，如果他能活下去，他也得一辈子带着这个畸形的残废样子，再牛逼的医生也不能让他重新长出一只眼球。 在几步开外的另一端，他分离出去的一部分复制意识并不受他本体恐惧的影响，那部分意识在欢愉地哄骗着杜正一，让杜正一稳住。 “帮帮我。”罗奇喃喃地说道，他不是在对杜正一祈求，他是在对着封印兽说，对着封印兽背后的幽灵诉说。 奇迹发生在了最后的一刻，女王的手指没有扎进罗奇的眼眶，她的手停在了这个动作里，只有她的手不动，她的身子焦躁地抖动着，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罗奇想从她的这个不太雅观的姿势底下爬出去，但稍一动作就疼的冒汗，他根本就动不了，干脆放弃地躺在了地上，大声喊道，“把它给我。” 女王剧烈地挣扎着，杀死罗奇的渴望已经在她的身上沸腾了。她和罗奇仿佛各在悬崖的一端，拼尽全力去争夺间的一只借力点。 “爸！”罗奇吼道，“要不你就透过它的眼睛看着你儿子是怎么被挖掉眼珠子的！” 意识世界里，无声的一道叹息。早在罗奇冲向封印兽时就已经被释放的一个意识，在虚空叹息着，他刚刚拼尽全力才暂时阻止住了最强有力的封印兽不去抠出他儿子的眼睛。他没有能力依靠自己一个人就完全控制住封印兽，与人类一样复杂的意识里，处处都是狡黠的逻辑陷阱。 “罗奇，你这个混蛋。”那个意识低语道。接着，大量而复杂的信息自虚空抛掷了过来。 罗奇喜不自胜，他闭上眼睛，彻底放心地躺了下去。在意识的世界里，大量信息传输进了他的大脑里，细到每一个神经元，异形大脑皮层的每一点突触，每一个沟壑，大到另一个生命体一生所有的故事。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六十四章 异形之战（6） 第二百十四章异形之战「6」 罗奇得到了一段幽灵复制出来的记忆，记忆量很大。罗奇一面将大量幽灵陆续安排出去，控制着异形女王的精神节点，一面准备打开异形女王的记忆。 女王的记忆体像一口沸腾大锅，这样的东西往往带有本人的特质。罗奇见过杜正一的精神世界，那是一片无尽的水域，纵然他面上挂霜，那片广袤的水域却温暖平静。罗奇自己的世界并不完全稳定，形态也不固定。 女王的精神领域却带着不同于人类的狂暴。罗奇知道只要在这座学会古镇里，他的意念就有着完全压倒性的力量，但真当他面对女王的精神世界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本能的萎缩。就仿佛猎物，面对捕食者使天生的畏惧。 异形封印兽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必然加入了捕食的天性，罗奇能理解，不过加的这么成功，那就不是罗奇这个时代的法师能够完成的任务了。 罗奇知道自己可以越过这部分工作，有意念学会的幽灵们在这里，他相信自己能控制住异形封印兽。他爹也不过就是使用了一个魔法阵就完成了操作，他的意念学会幽灵组成的阵列，十几个意念法师的魔法阵可达不到这种数量级。 只不过就以罗奇这狐疑又好奇的天性来说，他总觉得信息这种财富，还是在能得到的时候，就尽快得到。 他好容易从他爹这里拿到封印兽的脑部资料的，怎么可能不去立即挖掘他们那些琼林法师的秘密？说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他们不希望为外人所知的信息被动地记录在封印兽的记忆力。 是谁打开了封印的地下墓穴，是谁最近一次使用了封印兽，他会知道最近一百年的秘密，也许……还有最近一千年琼林的秘事。甚至……罗奇的脑子烧得都点热了，在外部世界里的他有点要流鼻血，不敢再往下想。 他老爸现在一定十分恼火，说起来罗奇真有点难得的惭愧。毕竟他拿到封印兽的访问权，靠的是跟他爸以死相逼，过程基本符合一哭二闹三上吊。 现在杜正一可能是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干什么，等反应过来以后还不知会怎么唾弃他。可他又能怎么样，他又不能硬把他爸的脑袋拆开，探索他爸的心灵之门。这事罗奇只要稍微一想，就会浑身鸡皮疙瘩。 他，宁可死，也不想探索他亲爹的心灵，不想知道他爸任何隐秘的小小幻想。 虽然他其实有点想知道杜正一那副冷漠嚣张的外壳之下，内心的隐秘小幻想到底都是些什么。能让他悬崖勒马没在拥有意念学会数千幽灵大军的时候，偷偷上杜正一心口偷窥一下的，就是他那少的可怜的原则。这个原则大体相当于，男生一起尿尿的时候，不能互相看鸟。 不过，话说回来，他爹没有见死不救，也没有借刀杀人。他差不多可以马马虎虎原谅他爹骗他这么多年。 他胡乱地想着，伸出触角，连接进了意念女王的记忆体。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六十五章 异形之战（7） 第二百十五章异形之战{7} 罗奇想的事情太多，一半是正经事，一半是他克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即便在意识的世界里竟然也昏头胀脑。下意识地打开了异形的记忆体，谁知竟一头扎进了一个翡翠梦境。 满眼都是绿色，不仅仅是绿色，而且是高饱和度的绿色。 具备数千个脑袋的罗奇，仍然愣了一下，才缓和了颜色对他的冲击。他是在虫子的记忆里，他应该想到异形的视觉范围要比人的视觉好的多，看来256*256的rgb真彩色模式，大概是满足不了异形的娱乐需求。 除了色彩之外，罗奇还品尝到了高氧浓度的空气，在异形的记忆甜美的空气，以及吹动树叶的淡淡微风。还有罗奇不愿意接受的，属于异形的一丝快乐。 那种快乐仿佛去了糖的肥宅快乐水，虽然并不浓烈，但是依然有一丝熟悉的甘甜。那是真正的快乐、轻松、自在，还有自满。 罗奇在异形女王的视角里，他们一起掠过丛林的树梢，身体轻快，动作敏捷。虽然时不时地有一些惊险的时刻，差一点就没能抓住树枝，但是异形的身体敏捷的超过罗奇的想象。就算他看过了所有异形的生理参数，也见过他们发动攻击，但是切身体会到异形灵巧的扭动腰肢就能抓住树干上轻微的凸起，感受到强大的手指，只需要两根就可以牢牢地挂住全身的重量，那还是一种奇怪的感受。就像进入了游戏世界，在一款奇妙的第一人称角色扮演vr游戏里，尽情地狂奔。 当异形在树梢间纵跃过十米的距离时，罗奇觉得自己差点尖叫出来，那种刺激的感觉就像在飞翔。异形跳向了第二棵树，第三棵树……直到她找到了雨林最高的那棵树。罗奇感受到了危险与她同在，即便是她也在挑战极限，但是那感觉还是太好了，罗奇不太舒服地发觉自己能分辨出她的兴奋超过了恐惧。 她疯狂地向上攀登着，罗奇想起了自己玩过山车的感觉，由衷地希望她不要在爬上去之后突然又想玩蹦极。但如果只是那样的话，这段记忆被幽灵们特意找出来就不会有意义了。作为一个生长在这座森林里的生物，她的生命一定有许多次攀登玩耍，一览众树矮的记忆。 罗奇耐着性子随着她不断上升，其实这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罗奇简直有点喘不过气来。他们高过了许多树冠，树下的阴暗不再，他们穿过飘荡在雨林的云雾，他们一直向上，仿佛攀登上了神灵的高塔，仿佛他们终将抵达众神的国度。一直到，突然之间，云雾消失，树林消失，雾气和森林都远远都在他们的脚下，金色的阳光撒在他们的身上。这里空气变得稀薄，声音变得稀少，孤独悄然而至，但是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和自由。 罗奇不大舒服地想起她这个习惯跟他有点像，他也喜欢窜到树顶上待着，别人看不见他，他自由又舒服。他其实不想再跟异形寻找共同点了，他们之间的共同点越多，就越说明他们都是高等生物。人类现在连大猩猩都不杀了，道理不是很简单吗？ 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混蛋制造了封印兽，又是怎么制造出来的，罗奇真担心他们是改造了人类，或是法师人类，不管是哪个，都特么的是丧尽天良。 他不大痛快地胡思乱想着，突然，他听见了不正常的响动。那不是响声，像是网络有节点在向他示警。罗奇回过神来，明白过来这种感觉不是他的，是异形女王的。但这种感觉对罗奇来说却是很熟悉的，实在很熟悉，就像他跟学会的幽灵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幽灵向他发起通讯请求。 女王收到的讯息一样清晰明白，罗奇读出了这段回忆——有人来了。 是其他异形在向她发出消息。 不对，罗奇修正了自己对女王意识的解读——神又来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六十六章 异形之战（8） 第二百十章异形之战{8} 神。 罗奇的心一震，他的深层意识全都在叫嚣着不对劲。 这里的确不对劲，罗奇用自己的意识看着这个记忆的世界，阳光洒在雨林的上方，异形生物自由自在地生活着，犹如在自己的家园，犹如在创世纪的伊甸园…… 这是不正常的，这个故事的顺序应当是，1法师的某一位始祖创造了封印兽，制造了封印魔法。2在大约一千年前，现代法师无意解开了一部分封印兽，事情发生的时间大约就是琼林清道夫出现的时间。3接着琼林的法师们繁衍了一部分封印兽留作己用，譬如穷奇。 罗奇准备看到的是这些封印兽平日里被养在什么地方，都有什么人接触过他们，他们旁观过多少罗奇并不知道的法师的秘密…… 但是现在，但就他看到这种放养的状态来说，就很不正常。这样放养绝对不利于控制封印兽，罗奇想不到什么样的法师会有胆量在这样开阔的地方养高智商生物。生命总会找到突破之路，具备复杂逻辑能力的生物，总有可能找到办法绕开法师们的魔法束缚。可能某些傲慢的法师觉得魔法无所不能，但罗奇知道魔法总有漏洞。他至今记得麻将曾经带他去过的那个酒吧，传说必须二人通行的门禁魔法，杜正一就发觉了窍门不过就是在测量温度。其实所有的魔法都是密密编织的因为所以，越是复杂的魔法越有可能找到悖论和漏洞。而对这里的实际情况来说，只要有两只异形生物走出了这片无人的雨林，结果就不可设想。 除非……除非……罗奇的心跳加快了，除非现在，记忆的这个世界里还没有人类，除非现在世界上的法师们还拥有至高无上的魔法之力，束缚异形生物就像呼吸们一样自如。 除非……罗奇遇到了初代封印兽。 除非，罗奇马上要看到的将是始祖法师。 封印兽的记忆里掠过愤怒，混合着高傲的愤怒和厌恶。这阵惊雷一般的情绪席卷而过的时候，但是罗奇他的心口里全是说不定能看到始祖法师的激动和喜悦。他本体的情绪和眼下这个异形生物的主体情绪完全相悖，夹杂在一起，差点把罗奇推出这段记忆。 他连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自己的意识调整得更稳定。书上说过意念法师的情绪必须总是保持稳定，只有杜正一那样的战斗法师才有暴怒和狂喜的权利。结果杜正一看起来可要比他稳定的多，现在杜正一安全有资格骂他不好好读书了。他哪里想得到教材上写的那些修身养性一般陈腐老套的枯燥语言，居然不是废话。刚才激烈的悖乱情绪让他的头疼了起来，与数千个灵魂连接在一起的意识差点失衡，他虽然硬是稳定了过来，但恐怕还是会有代价。现在他还感觉不到代价，代价恐怕全要作用在他的上了。 说到底，现在他的意识太强大了，但是身体的承受能力却很有限，毕竟他的身体总的来说还是被设计成只能跟一个脑袋搭配的。罗奇暗暗地朝着自己吐了吐舌头，咕嘟几个史莱姆的气泡。 他的史莱姆形态稳住了意识，重新让这段暂停的记忆运行起来，几乎是立刻，他又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狂暴情绪。现在他能分辨出来，这种情绪之所以会如此强烈，是因为异形们将精神世界连接在了一起，这是一种集体情绪。现在异形女王正在从凌云的高树上向下俯冲，姿势如同矫健的猎豹，对罗奇来说这完全就是一场过山车，虽然女王的身体感受并不难受，可是罗奇哪怕是看一场vr都受不了这么头晕目眩的画面。 在这样复杂的情景里，罗奇还抽出精神分辨出了女王潜藏的情绪，随着女王俯冲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血脉都为之喷张，罗奇惊讶地感觉到她越来越渴望厮杀，她要把那个频频闯入她领地的不速之客杀掉，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他。 杀掉？闯入？她的领地？ 罗奇混乱了，她难道还能想象去杀掉自己的主人？杀掉赐予自己生命的造物主？现代法师的魔法，至少都是可以自保的，更何况始祖法师？ 不过就在这一刻，罗奇突然回过神来，难道他一直感受到的不是无拘无束的头脑吗？异形女王的意识像风一样来去自由，她享受着伊甸园纯粹的欢乐，她攀援，她俯冲，她享受着丛林之上的太阳和星辰，她是不受拘束的。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六十七章 异形之战（9） 第二百十七章异形之战{9} 伊甸园仿佛早就存在，法师也并非最先的造物主。 思虑流转，罗奇恍惚听见这样的声音。不是声音，是他自己的思绪，他早就该想到这条答案存在的可能性。 这并不符合生物特性——只不过这个念头转过的时候，罗奇就知道自己已经顾不上想这点了。虽然一次可以下数枚蛋，反应能力远超过狮子老虎，这样的繁殖能力，这样的杀戮效率，如果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确实早晚会吃空一整个地球。 但罗奇知道自己的生物学知识可算不上呱呱叫，法师对过去未来都不感兴趣，人类总是充满了好奇心，但他们对地球历史的研究毕竟还十分有限，未知远远超过了已知，异形曾经在远古存在过，不会找不到合理的理由。现在罗奇没有功夫去纠结这些，他一定是看到了一段久远的回忆，在这段回忆里，也许他会看到始祖法师和始祖异形之战。 这样说来，他实在很有缘份，才能遇见始祖异形女王，还有幸被女王划破了肚皮。 远远地林海间传递来一道波浪，异形女王停了下来。罗奇看到风从密林深处吹来，穿林打叶，犹如一道有形之力。女王抬起头，仿佛在嗅风的味道。她的确在品尝着风的讯息，只不过使用的是触角。罗奇在意识的世界里，直接领会了她的感受，风从海边吹来，带着潮湿的咸味，暴风雨即将来临。 海，他们在大海的附近居住么？ 罗奇回忆着他在雨林之上看到的景象，他只看到了林海，茂密的树冠组成无穷无尽的树海，缠绕在雨林的湿气仿佛海洋上的迷雾。罗奇不记得地球上那座雨林是林海的，不过随即他就想到，他现在看到的也许是无尽的日升月落之前的世界，也许那个时候到处都是茂密的雨林。 一声惊雷同时唤回了异形女王和罗奇的思绪，雷声还在稍远的地方，不过顷刻间大雨就会从潮湿的空气凝结出来。这座树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异形生物的生存环境对潮湿的要求看起来很高，罗奇简直怀疑古镇的那阵迷雾不是为了掩饰敌人的身形，单纯就是为女王保湿的。 女王在树枝上直起身子，罗奇感觉到他们偏轻的体重非常适合在树上生活，异形女王望着树林深处，几只与他同样的身影在周围的树枝旁显露出来。虽然这只是一段回忆，罗奇在看到这么多异形生物的时候，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一阵恐惧。 这么多，罗奇知道自己至少看到了几百个异形生物的影子。 他不寒而栗。而在女王的头脑，她正在召唤她的所有臣属，罗奇也得以看到他们的数目。以这片树林的部族而论，罗奇感觉到了五万多只个体。 他的头皮发麻，他简直要在意识的世界里颤抖起来了。 ——这次看到他了吗？ 这是一个问题，不是语言，只是一段思维，就像在反问自己的大脑。 意识的世界里没有个体节点回答她。 ——他已经来过这么多次了，我们竟然没有一次看见他的影子。这一次我们要杀死他。 数个意识对她进行了回应——我们已经包围了神殿。 ——很好。 女王回答。罗奇感受到了她的洋洋自得，她很自满，她很年轻，她也很健壮，她会成为万王之王，她会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王。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六十八章 异形之战（10） 第二百十八章异形之战〔10〕 沉闷的雷声自树冠深处炸响，暴雨如期而至，冲刷着树林层层叠叠的叶片，巨大的冲击声刺激着异形生物的听觉器官，他们的意识进行了主动降噪，罗奇很快又觉得舒服了下来。 女王没有在意暴雨，在她的领地里，暴雨也让她舒服。雨水冲刷在她黑色的身体上，她的甲壳在雨水冲洗的发亮。接近女王的第一等级族人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她的身边，他们大约有五十个，大部分是雄性，罗奇知道，还有一部分没有性别。没有性别的那些年纪尚幼，罗奇现在想想，那些身形略小的异形，也许不是女性，而是青少年。 在蚁群和蜂巢里，女王通常只有一个，她们更重要的责任是传递遗传物质。罗奇越来越觉得异形生物的族群就类似这种情况。当女王衰老的时候，那些没有进行性别分化的青少年，一定会适时地产生一位女性。也许是若干位女性，新的女王就诞生在她们间。 现在这位女王正当壮年，她有力量，有经验，还有秘密。她的秘密在她的深层意识，罗奇还没有去把她的心剥开，就心灵感应者来说，异形的心灵感应类型十分复杂。女王的脚落在湿滑的树枝上，她稳稳地走着，心时不时地转过一些念头。她很少踏在地上，大地是不纯洁的，只有杀戮才应该发生在地上，大地便是她的战场。 雷声渐渐密集了，不停地炸裂在他们的头顶上。罗奇有些紧张，在异形生物的世界里，世界比罗奇习惯的情景更加细腻，他可以同时看到叶尖上滚落的水滴，空飞行的飞虫，甚至风散落的花粉。那是一些发光的花粉，女王偶然的一个念头转过，让罗奇知道那些花会在午夜的时候盛开，在天明的时候随风飘落。午夜的时候＂yunxi＂花间蜜，会甜美地酣睡上三天三夜，喜乐无比。 罗奇想起了葡萄成熟的时候，人类也曾经酿成酒，纵情狂欢，再甜美地酣睡。他有些不安，倘若把时间送给异形生物们，他们会不会像人类一样发展出现代的明。不过他说不清楚，有这些狩猎者存在，人类根本没有机会发展成这个世界的霸主。 女王做了个“手势”，所有异形生物都停了下来。罗奇发现在现实世界里看起来总是阴险地沉默着的异形生物，在精神世界里一直都进行着丰富的交流。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之间的联系更紧密，因为无法遮掩，无法撒谎，他们彼此只有忠诚这一种选择。这样的社会群落不知道是好是坏。其实，多半可能是有点美好的，这些外表丑陋可怖的生物，组成的世界居然更贴近伊甸园。人类，包括法师人类和普通人类，普遍赞美的美德这些异形都具备，这可真有点搞笑。 只不过，罗奇暗暗地想到，只不过他们是一台社会化的机器，他们只有整体，只有共同意志，没有个体，没有差异，没有多样性，也没有自我。 爱撒谎，不好意思，罗奇自己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这点特征的。 罗奇的意识向远望去，发觉他们站在了一处林的开阔地的边缘。罗奇很惊讶，因为这块开阔地是规则的圆形，面积大约相当于一座故宫。从本身地势就很高的树上望下去，刚好能看到这块不生树木的草地，是一个完美的圆形。 罗奇望着圆形的间，那里是一座人工的建筑。罗奇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那玩意绝对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那是一座金字塔。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六十九章 女王 第二百十章女王 暴雨落在树林的每一片叶子上，冲击的声音又变大了，林间的稀疏空地里生长着的浅草还是干燥的，仿佛有无形的结界笼罩着这片空地。 罗奇抬起头，不对，是女王调整了视线。罗奇随着女王的视角望向浅草央高大的金字塔，金字塔是金属的，罗奇可以肯定，越是仔细看越觉得这座建筑其实更像是人类的现代建筑。那座建筑看起来像金字塔，也更像人类推崇的几何结构现代派建筑。 突然，罗奇的视觉焦点被固定了，他有点烦躁，他还想专心研究那座金字塔，却不得不跟着女王的视角走。 在被拉回的视线前方，焦点上出现了一座十字架。罗奇怔了一下，注意力再一次被吸引住了。十字架就立在金字塔前面，木头做的，。异形生物良好的视力里，罗奇发觉十字架相比后面的金字塔来说，只能算是随手削的。仿佛金字塔的主人就地取材随手做了这么个十字架，插在这里立威。那十字架上还钉着一只异形生物呢！ 异形生物的生命力罗奇已经见识过了，现在又一次见识到。异形生物全身被钉在十字架上，也不知道钉了多久，竟然身体还不断扭动着。 罗奇正在自习地观察着，暗暗分析着这个行为艺术背后的含义，突然间一股剧烈的愤怒烧热了他的脑袋。他吃了一惊，挣扎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受异形生物的共鸣情绪影响。这一次对他的冲击实在不小，他恍惚了好几次，这种情况有点像他上次进入那个特种兵的精神世界，也是情绪的情绪冲击。他匆忙把自己的情绪隔绝开，雨林世界的情绪共鸣还在加强，瞬间传遍了整个异形生物精神圈，所有的异形生物都愤怒起来，每一个异形生物的愤怒都促使别人的愤怒更强烈。 整个精神网络变成了暴虐的情绪云团，愤怒的情绪让他们勇敢，坚决，勇往直前，愤怒的情绪也让他们急不可待地想要攻击，不惜代价，只为复仇，只为嗜血。 罗奇顶着压力不断地加固着自己的结界，不断地调低自己感知情绪的能力。上万只异形生物的情绪高度相同，他们目标一致，但是这样的网络无法共同完成复杂思考，平行的简单的精神联系让他们的想法简单粗暴，数万个1累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头脑简单的巨无霸。如果不是异形女王约束住了他们攻击的念头，他们现在已经热血地冲上去了。 罗奇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开始思考眼前情形的矛盾之处，他们既然处于同一个精神网络里，可是一个异形生物出了事，其他异形却直到走到附近才发现。 这倒也解释了异形女王为什么这样愤怒，她的愤怒里清楚无疑地带着恐惧，不过她有选择地藏起了恐惧和怀疑，只把激起勇气的愤怒传递给了其他异形。 罗奇掂量着这种情况，这倒是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之前想错了，异形生物好像也不是不能撒谎，女王的超然地位就很鸡贼。 除此以外，罗奇随着女王一同注视着圆形的浅草心，那座金属的金字塔，他接受到了异形女王的所思所想——这是示威，也是警告，居住在传说的神殿里的神祇，他们的力量能够隔绝她部族们共享的灵魂世界。 在一个古老的传说，神祇的降临会带来毁灭。她的先祖无数次从毁灭挺了过来，但那实在太久远了，即便她能够在共享的灵魂世界里瞻仰先祖的仪容，分享先祖的智慧，察看先祖闪光的灵魂，但她还是记不清以前发生了什么。也许是瘟疫，也许是闪电，也许是森林的毁灭，也许这些都发生过，她记不清，是这些神祇不许她记住。 新的愤怒，噬骨的愤怒在她的灵魂深处燃烧着。那是她继承的愤怒，无数先祖的愤怒在精神网络里回响着。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章 始祖（1） 第二百七十章始祖 上万只异形生物围绕着林间的空地，在树林里组成了进攻的阵型，罗奇仔细地观察着，他们具备朴素的军事思想，上万只异形完成了有层次的包围。要是有机会的，他们能高效地全歼围困的敌人。另外还有两万多只异形生物正在林间集结，准备向这里靠拢。罗奇计算集结起来的异形生物占总数的比例，猜测应该是大部分成年异形，那就意味着异形生物的主力军队。 其一些异形生物靠近的速度特别快，远远超过了其他异形的移动速度，罗奇想到了骑兵。在女王浮光掠影的记忆闪念，罗奇攫取到了一片嵌套的记忆，异形生物骑在巨鸟之上，手还拿着弓箭，铁制的箭头寒光凛凛。 飞骑兵？罗奇转着念头，大约猜到了异形生物的明进程，这是一支处在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不过尽管如此，这样的军队，哪怕他们没有弓箭也没有怪鸟坐骑，还处在更矇昧的状态，他们的战斗力也已经够可怕了。他们法师人类，这个先天开了挂的种族还能想想办法。普通人类哪怕已经打过两次世界大战了，要对付异形的土人军队，恐怕要付出的代价也将是十分巨大的。 幸好这些异形生物还处于冷兵器时代……罗奇想到这里突然愣住了，一个新的念头在他的心底里生了出来——他们……到底在冷兵器时代里停留了多久？ 如果比照人类的发展方式的话，人类在古老的时代里主要依靠口口相传来传递知识和经验，再后来又依靠字，但这样传递的知识和经验毕竟还是会有误差，也会失传。异形生物的生理结构让他们天生具有巨大的优势，她们传递知识和经验会依靠共享的精神网络。死去的个体会把他们的记忆留下来，经验和知识始终在共享的精神网络里清晰地存在，更新和校正都会高效而准确的完成。 另外依靠共享的精神网络，培养新生儿的教育速度也会非常快。精神网络也便于统筹规划，社会生活更加井然有序。这样的生命形式，既然拥有高度智商，进化的速度就应该非常快。 哪怕考虑其他加速明进程的因素，比如说战争压力。参考人类来说，战争的血与火就是人类明进步的催化剂。那么从女王的记忆里就可以知道，这块大陆上不只一个部族，也不只一个女王，领地之间的斗争照样血腥激烈。 罗奇的心隐隐地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他怀疑这些倒了血霉的异形生物，他们并不是靠着伟大的女王带领他们度过了生存危机的救世主。他们还在存续着，是因为始祖法师还允许他们繁衍。每当他们的人口繁衍到了一定的规模，规模大到可能突破现有的明阶段，进入下一个明时期时，始祖法师便会降下一场大屠杀，削减他们的人口规模，让他们稳定地保持在部落时代。 这个想法让罗奇瑟瑟发抖，如果这是真的，这种行为就太残酷了，而且不知为什么罗奇觉得这种控制明进程的方式更像人类的思路。不是说人类就比法师残忍，而是这种科学的思维方式，实在更贴合人类。法师们不是这样这样思考问题的，如果异形是法师的邻居，那罗奇太知道法师们会怎么做了。要么对他们视而不见，要么就在他们构成威胁的时候一劳永逸地把他们一次性解决掉——就像杜正一那样，连蛋壳都踩碎。 罗奇把自己的思路扯了回来，这些都不重要，斤可以留到以后他有时间的时候再慢慢琢磨。他把自己的意识放回女王的身上，女王还在精神网络里对自己的臣民进行战略动员，这种战略动员真是迅速又高效，让罗奇都禁不住叹服。他忙着像在调一个老式收音机一样不断地往下扭着音量，这才能避免被这段记忆里的高亢折磨。他心里也有一丝惋惜，眼看着异形生物在为自己种族的生存而战，可这毕竟是一段回忆，这场战争的结果他已经知道了。 突然，金字塔的大门轰然打开，罗奇顾不上惋惜异形生物，他紧张了起来，他就要亲眼目睹传说的始祖法师了。 他紧张地回忆着，法师们关于始祖法师的记录不太清晰，连始祖师一共有几位都不确定了。有的传说里说他们有位始祖法师，也有人说一共只有三位。但不管怎么说，罗奇今天至少能看见一位了，他可能是数万年以内寥寥几个有这份幸运的人。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一章 始祖（2） 第二百七十一章始祖〔2〕 始祖法师生活在魔法的黄金时代，世界为法师而生，魔法能量源源不断。打个比方来说，不管是侥幸拥有a 级心灵感应能力的罗奇自己，还是琼林的战神杜正一，甚至包括还健在的所有尊者，在黄金时代的法师面前，都只能算是马戏团的魔术师。 在法师的传说，始祖法师们能够摆脱死亡的缠绕，能够移动星辰的位置。他们是人类众神的起点，他们是过去现在和未来，是三位一体的永恒之神。法师们不算有诗意，也不太有想象力，但是法师们坚信这看似虚无缥缈的传说。因为这传说就是一切的源头，魔法的源头，法师存在的源头。甚至就连法师生存的一切都来自于先祖的安排。总归是要有个先祖，才能安排好这一切。 罗奇不敢想象始祖法师会用什么样的魔法震慑异形生物，是洪水山火还是山崩地裂。不过也可能始祖法师早就已经厌倦了形式主义，他会站在金字塔的门口，像某一个方下巴的紫色男人一样打上一个响指，异形生物的半数就倒地抽搐了。 罗奇的联想多姿多彩地飞出去了十万八千里，眼下这个光辉的历史时刻，他真希望杜正一也能看见。要不是杜正一那么狭隘，就是不肯跟他有更多的精神连接，他现在就可以把杜正一拽进来一起瞧瞧祖宗了。 罗奇的思维跳跃不停，情绪也一直亢奋，心里的烂事都忘到脑后去，满心要记住眼前的所有细节，回头讲给杜正一和麻将听。 异形生物的情绪比他要激荡的多，热血沸腾得像火山口，女王突然发出了一个冲锋的信号。异形军团跳下了树干，他们的脚终于踏上了大地，他们冲出了树林，冲进了只生着浅草的空地。 罗奇感觉到了一丝不吉利，不过异形生物可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类型，激荡的群体反应已经压没了恐惧的空间。 林地间圆形的浅草地在滂沱大雨里保持着干燥，稀疏林地里的结界驱赶了乌云和降雨，但并不阻碍异形生物的入侵。成功踏上干燥的草地，入侵了“敌人”的领地，让异形生物一阵激动，初步胜利引起的亢奋在意识传递着，就像刮擦金属的声音刺激着罗奇的神经，让他在想象缩了缩脖子。 女王也在冲锋陷阵，虽然精神网络里依稀记载着神祇带来的数次灭族，但她毕竟太年轻了，还没经历过失败，在做出决战的决定以后她就对历史视而不见。罗奇在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潜意识里读到了轻率的自信，她相信自己是创造奇迹的那一代女王，她将会统一各部，她将会创建前所未有的帝国，她将是众王之王，她将是千古一帝！ 罗奇清晰地读出了她的潜意识，如果意识可以凝聚出字，那么罗奇从字里行间还读出了一个他非常熟悉的词——二病。 除了二病，没有别的更贴切的词语能形容这个年轻又强壮的女王。 罗奇见识了异形生命体的优异之处，不过也在这个时候看出了他们的问题所在。他们因为分享精神连接而形成了巨大的大脑，这颗大脑的智商水平相当高，远远高于现在人类，也高于现代法师，但是这颗大头却有个瓶颈，就是他们的决策机制。 异形族群的决策仅由一个意识做出，即便这个意识是诞生于优胜劣汰的最强大的意识，但既然是生物的意识那就不可避免地具有人性的弱点。她会激动，会仇恨，也会狂妄自大，会热冒险。高速的思考能力，却配上了单一的决策机构，没有平衡校正的机会，决策的结果一定不会太好。 罗奇转着念头，随着女王挺住冲刺的脚步，又随着女王对金字塔上打开的大门怒目而视。门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罗奇的注意力一下被抓住了，不再去思考别人的生物特征和社会结构。他激动了起来，生怕女王就在这个关键的地方失忆断篇儿。 等待的这一瞬间长的不可思议，罗奇抓肝挠心的着急。好在他焦虑的事情毕竟没有发生，女王的记忆清晰的就像事情发生在昨天。 金字塔上洞开的大门里走出了一个人，罗奇顺着女王的眼睛一眼看过去，登时意识到自己处在自然世界的身体正在血压升高，心跳加速，耳鸣如鼓。罗奇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刺激，差点昏过去。 罗奇暗自觉得，哪怕金字塔里走出来的是杜正一他都不会受到这么大的刺激。 一只黑色的生物站在金字塔的门口，大约两米高，身披黑色甲胄，铠甲绝对是自然系。对，对，意思就是那铠甲是长出来的甲壳。眼睛狭长，口器不分明，下巴底下伸展着几只触角。身材也是一级棒，腰细，腿长，肩膀壮。 草他妈的——罗奇在意识里目瞪口呆地骂道。 这是什么？一个大高个的异形？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二章 始祖（3） 第二百七十二章 罗奇骇然地看着出现在金字塔门口的生物，一阵愤怒从女王的记忆深处掠过罗奇的脊背，而罗奇如同石化，他自己的情绪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变得麻木。 他呆呆地看着女王的军队完全静止在圆形的包围圈上，金字塔下的神祇，威严地注视着罗奇，罗奇禁不住从心底觉得凄凉恐惧。神祇高声命令，“跪下”，声如洪钟。那声音并非声音，是强大的意识流，响彻数万个灵魂构成的精神空间。 恐惧让罗奇从麻木清醒过来，这才分辨出来神祇并不是对他说的，他的视角正在与女王的视角重合，神并没有穿透记忆的厚度直接瞪视着他。罗奇在意识世界里庆幸地喘息着，女王依靠腹部的声膜发出了尖锐高亢的鸣叫，上万名愤怒的异形生物共同回应着这响声，女王在愤怒傲视着金字塔走出的神祇。 神并没有攻击，他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命令，“跪下。” 罗奇惊骇地观察着，意识的力量如同山洪，从神祇的高峰倾泻而下。罗奇明白了，根本就不需要战争。 女王的意识被外来的意识强硬地接管了一部分，能够控制着几万意识的个体，她的意志本来就无比坚定，可是依然无法抵御外来意念的入侵。两个意识的竞争让她的身体都抖了起来，可是命运却无可逃避。她覆盖着黑色装甲的一条腿屈了下去，接着是第二条腿。 罗奇无法准确地描述整个异形精神网络里受到的巨大震慑，他也没有去分辨这个种族是否也有失败的耻辱，他反倒隐约感觉到了异形生物跃跃欲试的崇拜。这样的种族天性有屈服于意识强大者的倾向，他们向女王臣服，不如说他们是臣服于最强大的意识。 如果这是两个女王间的争夺战，那么结局有利于生物的延续，不过罗奇从女王的情绪里品味到了辛辣的挫折味道。她跪在不洁的大地上，清醒地意识到神祇不屑于接管她的部族，这不是她世界王位传递的仪式。 罗奇也同样意识到了，蠢头蠢脑的崇拜意识泛滥在精神世界里，犹如一阵窃窃私语的涟漪，想要献上自己的脑袋。可是金字塔下走出的是神，那种超然的存在怎么会在意大地上的初等种族。罗奇毛骨悚然地等待着削减种族数量的时刻，大屠杀开始的无声无息。 在女王的视角里，发生的就像一场意念的核弹，神的意志压倒了一切，超越了女王的意念权限，也超越了个体生物的本能意识。杀戮的镰刀直接挥舞在意识层面，头脑直接关闭了机体的功能，呼吸停止，代谢结束，意识终结。 罗奇颤抖着观测着，数万个喧嚣的意识在刹那间沉寂了下去，整个世界仿佛被突然间静了音。他清点着数目，还活着的异形生物不超过一百个。 他明白过来，这次不是控制人口规模那么简单，异形生物等于被灭了族。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三章 神们 世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起来，女王的尖啸声穿透了罗奇的半块灵魂。 他还没有经历过这样深的绝望和痛苦，罗奇知道女王渴望一战，她宁可玉石俱焚在与神的战争里。可是现实却连那一点悲壮的美感都没有，压倒性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屠杀，简单的就像踩死虫子。 罗奇被动地随着她轻点数目，残存的部族不超过三位数。她熟悉的精神世界此刻空空荡荡，刻在这里的精神创伤几乎演化为实质。 要是生命体真能因为仇恨化为厉鬼，那罗奇敢说，肯定就是这一刻。 “为什么？” 罗奇“听见”女王控诉一般地问道。 异形之神根本没回答她，好像她根本就不值得搭理，哪怕她刚刚经历了大屠杀，种族刚刚基本被灭绝。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罗奇觉得就算是**德国在搞种族屠杀的时候，起码会有点成就感吧？总不应该像收割麦田一样，割完麦子，镰刀一放就蹲在田边开始抽烟这么无所谓吧？ 不过今天备受打击的罗奇，他还仅存的同情心实在有限，比起这种别人家的事，罗奇自己的下巴还没有合上去呢。 他敢肯定站在这里的就应该是安排好了后世的始祖法师，他接受不了始祖法师居然是一只异形生物这件事，反过来说那就是在说魔法师的造物主是一只高级异形生物。 上帝是一只异形生物，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能接受？如果一切皆有安排，一切皆有原因，这一切安排的原因又在哪里？ 说一句最不重要的话，罗奇今天都没有资格嘲笑异形生物长得难看像虫子。因为反过来在异形生物的眼里，他们才是异形生物，长得也很难看，像猴子。 到底是猴子照着虫子做了异形生物，还是虫子照着猴子做了异形生物？ 罗奇的脑袋都要炸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优雅悦耳又带着不耐烦的女声传了出来，“你在磨蹭什么？” 罗奇怔了一下，他确定他是听见了，是声音，并非意识。 接着一个女人，人，绝对是人，而且还是个女人的形象出现在金字塔的门口。罗奇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女人的衣裙发着光芒，她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一片光里，罗奇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依稀觉得她高大美貌，完全符合他心女神的模样。 几块雕琢精美的珠宝漂浮在她的头饰周围，无机萌宠一般追随着她。罗奇识别出来，那些珠宝都是魔法晶体。 她向下望了一眼，“你干嘛让他们跪着？我还以为你成熟多了，不会做多余的事。” 她说的是法师古语，带着点奇怪的口音，罗奇勉强才听得懂大概意思。 “我今天酷吗？”异形神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反问道。 “蠢死了。”女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她打量着罗奇，不过罗奇知道，她其实看着的是异形女王。“你捣鼓这座花园多久了？成就还是有限。” “迭代哪有那么容易。”异形神强硬地说道。 “我不太喜欢他们。”女神说道，不过好似还是退了一步，“留这么多足够了，已经没有时间了，勉强用一下吧。”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再一次下潜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万幸记忆这种事，只要看过，只要眼睛耳朵作为输入设备真的输入过，大脑就会储存起来，哪怕本体根本想不起来这样清晰的细节。 罗奇想到了一件事，异形生物的身体构造决定了他们是无法发出多变的声音的，换句话来说，异形生物是无法发展出语言的。所以女王始终缄默着，异形生物并不需要语言，但是异形神好像要比普通异形女王多开了这个挂。 女王的悲愤浓烈得达到了爆炸的临界点，她冲破了神的意识束缚，猛地冲了上去。罗奇体会到了她意识里的一团乱，她已经不是一个女王了，只是一个以头抢地的泼妇，发起毫无用处的敢死冲锋。 金字塔下的力量澎湃的女法师，只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股比方才更强大的压迫感就冲刷了上来。就像在风浪游泳，本以为有机会能冲到水面上透出这一口气，谁知巨浪如山一般压了下来，罗奇〔异形生物〕被拍向了海底的深处。海底冰冷幽深，巨浪翻卷着，压强不断增大，这具身体随是会被压扁拆碎，恐慌和绝望弥漫在空荡荡的意识空间。 最后的最后，仿佛骨骸被抛向海边的峭壁，她被砸晕过去。 一切都结束了，罗奇猛然跳出这块嵌套在女王意识的记忆空间，头晕目眩地像是坐在过山车上晕着车。 他在意识的世界里一股路翻身爬起来，迅速地检查着派驻在异形生物意识空间的幽灵还有几个没有就位。他的时间幽灵在为他计算着时间，外部世界走完了三秒，女王的手指甲划破了他的一点眼皮，血珠凝在指尖和他的皮肤上。杜正一正要回头，距离杜正一破釜沉舟解开意识的枷锁施展自杀式魔法至少还有几十秒的时间。 罗奇的鼻血流了出来，同为心灵感应类型的生物，异形强大的共享精神世界对他的干扰非常大。不过罗奇一瞬间都没有犹豫，他还有一点时间，所以他想都没有想就跳进了幽灵为他准备的第二段记忆体。 此刻女王刚刚从无梦的沉睡苏醒过来，记忆里上一刻依然是被灭族的痛苦，她所剩无几的部族正在缓慢醒来，缩小的意识空间让他们联系的更加紧密。她沉睡在没有重力的棺材里，悬浮在无色的物质，她轻轻晃动手臂，拨弄开那些似水又非水的物质，从容地望着棺材外的那张人脸。 那个人并不在罗奇的记忆，时间的河流没了坐标，罗奇一阵心慌。已经多久了？他抓耳挠腮地想要这么问。 不料，他真的听到了自己的意识在发问，“多久了？” 他的脊背发凉，随即意识到发问的人其实是异形女王，并不是他，也不是他的意识。 隔着透明的棺材，一个衰老不堪的男人毫无生气地望着他〔她〕，“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你妈…… 罗奇在意识的世界里简直要炸毛了，但是突然之间棺材外照明用的火焰升腾变大，光线不再仅仅局限在那人的脸上，罗奇这才看清楚老男人的头发挽在头顶，攒着一根木头簪子，身上也是交领的袍子——道袍。 罗奇有点惊讶，但是这个老男人，确实是个法师，老法师。 更重要的，他也是一个强大的意念法师。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五章 老法师 第二百七十五章 老男人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水晶棺材里面的生物，罗奇透过异形女王的眼睛，隔着水晶壁也在打量着这个老法师。 他的年纪太大了，以法师的生命周期而言，他已经接近了乐章的尾声，风中的残烛只剩了最后一缕烟。老法师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头发稀疏，勉强扎着一个道士的发髻，他已经懒得再维持着假面，他脸上尊者的刺青却因为皮肤松懈皱纹堆叠而走形。 水晶棺里的女王还保持着壮年的身体状态，岁月的流逝在她的身上体现的非常少，隔着水晶棺她仿佛也能感受到老法师身上死亡的气息，这味道让她开心，她辛辣地在意识里散发着恶毒的笑意。 老法师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太久了，尘归尘，土归土，你忌恨的早就不在了。” 他挥了挥手，水晶棺材里的液体开始被抽出去。他漫不经心地操作着，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头在自己家的厨房里磨磨蹭蹭地煎鸡蛋。 但透过异形女王，不，是几十只异形生物的精神络，罗奇感觉到一股宏大的魔法之气氤氲着拂面而来。老法师迟钝地摸了摸耳朵，仿佛思想断了篇儿，又仔细想了想，几十个水晶棺才七七地打开，打算把怪物从封印里唤醒出来。 罗奇透过几十双眼睛，从各个视角望着老法师和这间宏大的地下宫殿。 无数古法师语如同花纹一般装饰着这座大厅，一道自然光线从大厅正中落下，远处更多的水晶棺在昏暗的暗影里静默着，即便有异形的视力也无法看得清楚。罗奇只依稀辨认出水晶棺的大小差异很大，最小的大概只能装下他的猫咪，最大的看起来能装下一只成年大象。 罗奇有些毛骨悚然，他暗暗地观察着，将所有情况记下来。这里很奇怪，且不说这里从属于哪一个时代的审美特征，罗奇注意到那道光来自一道不规则的自然裂缝，竟然不是故意凿空取光，这里像是利用了一个自然的洞穴。 他再仔细看写满了蓝色古语的大厅墙壁，语言的花纹是编制在金属链条上的，但链条没有覆盖的地方是结实的黄土。罗奇不禁开始琢磨，究竟在什么地方依靠土墙就能保持千年万年？换句话说，这里的自然气候一定非常干燥。 到此为止，关于封印之地的信息，他只能得到这么多，他默默地吞进这些信息，注意力又回到了老法师的身上。 不，不是他的注意力，其实是异形女王的注意力。 她转动着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腕，注意着老法师的一举一动，她做了个假动作。老法师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猫咪，不是一个触角滴着粘液的异形生物。 “我需要请你做一件事。”老法师说。 相对来说，他的措辞非常客气。虽然事情根本就不是“请”，他也没有必要说，语言真正就像噪声，对异形女王来说毫无意义。她接受和感受的都是法师实实在在的想法，或者说，法师实实在在的意愿。 罗奇想到了这一点，才意识到老法师真的老了，就像个拿东忘西的老头一样唠唠叨叨，他的意识和他的语言混为一体，他单纯就是喜欢唠叨。 异形女王无所谓地弹了弹手指，看起来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指甲。这地方很干燥，罗奇意识到，这种干燥对雨林里生存的生物很不友好，异形女王不是很舒服。只不过这种难受，对于天生适应性极强的异形生物来说，不太成问题。 老法师似乎忘了自己说到哪了，他又茫然了一会，突然恍然大悟，又自然自语地说了下去，“哦对了，对了，像你这样的种族，我还能请你出来干什么呢？当然是杀人。不，不对，不是杀人，不是杀人的人，是杀人中的法师。我在我在库房里挑挑拣拣了一天，要杀死法师，要杀死法师中的那一支，只有你们最合适。其他的其他的都不是法师的对手，只有你们，呵呵，你们够快。在夜里从窗户爬进他们的卧房，在他们睡醒过来之前，在他们能念完咒语之前，喉咙已经被割断了。” “当然。”罗奇感受到女王嘲讽的笑意，没有任何欢乐的意味，只有冷冰冰的嘲讽，她仿佛在沉睡中适应了命运之矛在她身上戳出来的大伤疤。她讽刺地在意识里回应道，“我当然特别适合杀死你们。” 老法师也笑了一声，听起来就像嗓子里的痰滑动了一下。 “杀死他们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老法师说。 罗奇迟钝地没有去猜他要杀死的是谁，他只知道他说的不是他和杜正一，这一定是时间河上游的一个河湾，在这个时间点上罗奇很可能还没有出生。甚至连他爹都不一定存在，这是异形生物第一次被拿出来使用的节点。 “他们很好。”老法师说，“大部分都是好人，好人，忠诚，负责” 他喃喃着，嘟囔着，像脑血栓后遗症一样摇着头。女王觉得腻歪，她抗拒不了命运，不过好在她对这桩差事还挺满意的。老法师却突然打了个冷颤，罗奇真害怕他打这个冷颤是因为他尿裤子了。 谁知老法师接着就尖声叫着，“不！不能杀他们！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忘八！” 罗奇大吃一惊，被吓得有点懵逼，女王也吃了一惊，警惕地评估着老法师。 “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了！”老法师尖叫着。 接着他又换了一种口气，看起来更像刚才的他了，“没有更好的选择，这是权衡的结果，我只能沿着计算出来的最好的路线去走，我们有最好的决策系统，绝境中唯一的生机。” 罗奇有点害怕，他看起来就像个老变态，老的快发臭的精神分裂症。 突然间，老法师转过脸来看着女王，就像透过女王瞪视着背后的罗奇，仿佛他知道罗奇在这里。罗奇真要尿裤子了，这种诡异的感觉，就有像一只异形悄悄趴上了他的脊背。 “你觉得我就快要死了？”老法师冷笑着。罗奇松了口气，他只是感受到了异形女王的诅咒。“托您的福，美人儿，我的命还长着呢。我就快要摆脱这幅快死的躯体了，重生仪式就在这几天。只不过我一直在等着你，等你完成这件任务，我才能安心地转生。” 第二百七十六章 旧时相识 第二百七十六章 罗奇终于明白自己进入这段记忆的原因了，不仅仅因为这是异形被封印后的第一次被唤醒，也不仅仅因为这些异形被一个老棺材瓤子选择成为屠杀同类的工具，最重要的是这段记忆里包含了罗奇需求的关键词。 复活，重生，起死回生，续命总而言之是这样一些近义词，关联着同一个含义。罗奇模糊地把自己复杂的需求打包给了学会的劳工幽灵们，它们为他进行了挑选识别，这就是挑选的结果。结果就是罗奇的面前站着一个躯体就快要报废了的老东西面前，一个老棺材瓤子，一个老尊者，心知肚明法师能够重生的人。他甚至还能自己选择重获新生的时间，如果真的有所谓“船票”的话，这个老东西连开船的日期都能决定。真是个位高权重的法师，却是个自己跟自己争论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法师的世界就靠这个老天使来选择谁有获得第二次机会，谁没有第二次机会。这难道不是个大笑话吗？ 但还有一些刺刺痒痒的感觉从罗奇的心底掠过，他隐约窥见了一个鬼影，潜意识里一个谜题即将上升到他的表层意识。 就在这时，异形女王突然的一个举动打断了他的思索。他本来正在深入地思考，意识处于平和的状态，他附着和进入的意识却猛然发起了凛冽的攻击。那种感觉就像他本来正在打盹，却突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突如其来的紧张感快要把他的心脏拽到胸膛外边了。 异形女王猛地向老法师发动了攻击，重力失常的拖拽感重重地搡了罗奇一把，他有种预感等会他可能会在外部世界里吐异形女王一身。 老法师看起来像是正在从自己的衣袖里摸索着什么，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异形女王在行动。但公平地说罗奇知道这不能怪他老眼昏花，罗奇自己正处于异形的生物视角下，在异形生物的眼里，连家猫扑耗子的瞬间都能算作慢动作。 罗奇虽然对老法师满心厌恶，此刻都不禁有点揪心。不管怎么说，正在筹划着重获新生仪式的人，却冷不防地被怪物一爪子挠死，这命运实在令人唏嘘。 老法师连头都没有回，他的老脖子说不定都僵硬了，要是回头太猛说不定人会晕厥过去。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女王竟也没能得逞，一股巨大威严的力量在意识空间里猛地压制住了女王攻击的念头，她用尽决心要做成这件事，获得的痛苦也是等值的。她尖叫了起来，这其中的心灵痛苦，就罗奇而言，就像是他全家人被活剐在他的面前。 好在他还算有先见之明，已经防备着这类突发情况了。女王愤怒地瞪着老法师，那老头子现在终于从袖子里掏摸出一块金色的怀表来，不慌不忙地拿到眼前看了看时间。 罗奇认得出来那块怀表大约的年代，也有点明白为什么老法师会是一副道士打扮。或许因为审美的无法协调，这个时代行走在人类社会里的魔法师可能都是道士模样，法师跟法师终于归在了同一个词条下。毕竟，这个时代的阴阳头实在有点变态。 老法师回过头来，露出一丝冷笑，“我的腿脚可能不太灵便了，不过脑子还好使。” 没有人回应他，他茫然了一会，又继续嘟囔着，“唉，如今我们都是这样，灵魂还未疲倦，却已经衰老不堪了。可其实，美人儿，你说究竟是什么呢？就是一只玉壶春瓶的细瓶口。好好的细瓷，肚大能装，口儿却细。” 罗奇蹲在意识的世界里叹了口气，如果女王也有声带，现在八成会送他一句“草泥马”。 磨叨的这都是什么啊？对异形女王这个苦主来说，他再说一会，大概这些异形幸存者就会集体发疯。在罗奇看来，这些话不过就是为自己能活下去找的借口。 只不过这个老法师很明显的有点精神状态不稳定。 罗奇不知道异形女王是否意识到了这点，毕竟她跟人类打交道的时间并不长，不一定能拿得稳人类的精神状态。虽然异形生物是心灵感应种族，但既然罗奇不能直接进入异形的精神络，从异形的角度回看人类的精神世界，应该也有门槛。 不过罗奇的女王陛下确实冰雪聪明，她的眼睛始终注视着老法师，仿佛能从他老迈的躯体下看出其他的影子。她伸出一只手，那只堪比死神镰刀的黑手，缓缓地伸向老法师，不带攻击性，她已经彻底被法师卸掉了攻击能力。失去了攻击能力她伸手的模样，还真有几点女王的优雅。 老法师被逗乐了，“不要觉得不公平，美人儿。你经受的这些只是安排，连命运都算不上，只是安排。使用你的时候你就出来杀戮，不使用你的时候，你就在这里沉睡。你还能睡上好久，睡到下一次被解开封印的时候。” 女王没有理会他，她在意识中突然说道，“我见过你。” 哎哟。罗奇吃了一惊，这是搭讪吗？此处“我见过你”的意思，是不是等同于“我睡过你”？ 老法师微微一笑，“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你，美人儿。” 女王歪了歪头，仿佛换了个角度打量老法师的外形，她覆盖着黑色装甲的细长手指伸到老法师的面前，虚虚地做了个描摹面部轮廓的动作。罗奇好像吃了一嘴沙子，一阵牙酸。 “我认得出你来。”女王仰起头，狭长的眼睛眯得更细，她的触角轻轻地摆动着，意识传送了过去，“你刚才说，并不重要？” 仿佛一根刺扎在了罗奇的脊背上，他几乎惊跳起来。 “你的意识让我觉得熟悉，不完全一样，但是熟悉。”女王缓缓地挪动着躯体，绕着老法师漫步着，“我认得这个意识的味道，我永远都忘不了。” 罗奇并不存在的身体瑟瑟发抖，脊背冷汗直流，他没有想过异形这样聪明。要么就是他实在太迟钝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二百七十七章 旧神 二百七十七章 一步，异形女王的脚踏在平滑的石头地板上，像是在跳一支诡异的舞步，她缓缓地绕着老法师转了半圈，心的愤怒早被深谋远虑的思索代替了。她就像在博物馆里绕着一个心展柜的展品，不停地观察，缓缓地琢磨着，有什么计划在她的深层意识里酝酿着。她的动作轻柔，因为身体更轻的缘故，动作间甚至还透着点优雅。明明处于劣势，她却有着别样的胸有成竹。 罗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崇拜女王，如果她能长个人样，罗奇说不定真要爱上她。老法师的身体已经老到佝偻了，异形女王比他还要显得高大，她优雅地倾斜下头部，她将要说出的话〔意念〕，罗奇已经领会到了。 “同类生物，思想总是类似。可是每一个思想的声音，都是独一无二的。”女王的意念说道。 是的。罗奇默默地对她表示了肯定，又暗暗地补充——就像一段声音会有声纹，就像掌纹，就像虹膜。罗奇能分辨出很多人的思想，他对杜正一的思想最熟悉，就像熟悉他说话的声音。 “我能感受到你的特征。”女王伸出手，虚虚地从老人的头顶划下，装甲包覆的手握成了拳头，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的意识在怒吼着。“你就是他！虽然变了，可我还是能认出你来。” 罗奇哆嗦了一下。这一刻就像有人在拉着锯条，在用铁饭勺刮着铁锅，罗奇下意识的寒毛倒竖。 他刚才没有多想，女王比他更认真地倾听了老法师自言自语。就像老法师说的身躯并不重要，身躯不过是一支玉壶春瓶，他就是一只新瓶装入了老酒。灵魂还没有老去，身躯却会衰败，身体不过是“存在”的一个瓶颈。 罗奇颤抖着，女王比他想的还要聪明，他被表像迷乱了双眼，一切的存在都不一定是他所以为的存在。人类的身体是灵魂的载体，异形生物的身体又如何不是灵魂的载体？人类的身体，异形生物的身体，究竟有什么不同？ 这个道理，别人也许会有千万句感叹可以抒情，可以无数的论可以去辩论，但是对于他，罗奇，一个心灵感应者，难道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吗？当离开了身体，他可以是一只史莱姆不是吗？思想就是思想本身。史莱姆是罗奇，人类法师也是罗奇，难道异形生物就不可能成为罗奇吗？ 或者反过来说，区别仅仅在于罗奇的思想在史莱姆的身体里，在人类法师的身体里，还是在异形生物的生体里。他被这个想法惊呆了。 这颠覆性的发现，对罗奇来说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意义。这就意味着，神一直都在。 他甚至可能见过，他几乎要颤抖起来了，他一定见过。有人说始祖法师可能有个，他现在忽然意识到一定是个，因为他们始终有位尊者。 但这背后存在一个问题。 “你变得虚弱了。”异形女王笑了起来，一丝阴险的开心闪过她的念头。 老法师倦怠地望着她，“而你还是那么健康，哪怕你死了，也会被人记得。你是为了这个得意？呵呵，你们这种特别的生物模式，给了我们很多启发。不过，始祖法师已经不在了，我并不是他。” 罗奇本能地觉得他没说假话，可是这句话却也同样无比沉重复杂。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八章 谁？ 第二百七十八章 老法师否认了女王的猜测，罗奇有一阵迷茫。他相信女王，他清楚心灵感应者的能力和视域。可是透过女王的眼睛，他看得出来老法师也不像是在说谎。 罗奇默默地思索着，犹如坐在落着冰雨的庭院，有好一阵子天地间只有大雨敲击江南屋瓦的虚幻声音。跟异形记忆雨林的大雨不同，这场雨是北方结冰之前的最后一场雨，要冷硬的多。 有些真相他老早以前就应该察觉，散碎的细节早就已经显露了出来。他只是从来也没有把这些细节连接组合起来。 1始祖法师生活在魔法最强大的时期。 2始祖法师即是神，存在的时间与天地一样长，他们甚至能够躲避死亡的镰刀。 3罗奇确信，即便是现在，法师的世界也存在着长生的魔法。 4始祖法师不再存在。 这四条既有联系又彼此矛盾，罗奇从前一直笃信始祖法师是离开了。始祖法师几乎就是神，如果一个存在像神一样超然，他不想理睬辛苦挣扎求生的人，那实在太正常不过了。但如果始祖法师并不是神，他们只是魔法师，跟他和杜正一最大的区别仅仅是生在魔法资源不同的时代呢？ 神性一旦消失，事情就很好解释了。良田美舍，村姑当自强 罗奇把上面的四条合在一起就能得出一个结论，始祖法师的确是不死的，他们用同样的灵魂〔意识〕不断重生在法师的世界里。始祖法师也不是什么全能的神，他们只是幸运地生在了魔法丰沛的世界之初。他们现在依然存在，却随着世界凋谢，再也施展不出神祇一般的力量。 在有些传说，法师们最初有个始祖，为了缅怀他们，法师社会因循旧制，确定了最高尊者有位的委员会制度。那就是最高委的由来，那就是尊的最初来源。罗奇一直以为尊是选出来的，但如果尊从来就没有变化，从创世之初开始尊就是同样的位法师……罗奇突然想到，他曾经认为杜正一如果不死，如果没有受到重伤，他将来就会成为尊者。但既然如此，他有这样的分量，首尊却对他见死不救，那是不合逻辑的，罗奇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看来，那些说杜正一将来会成为尊者的人，要么是在说谎言，要么是不知情地在说着别人的谎言。 他的舌尖涌起一阵苦涩的滋味。 范矢如果是始祖法师的话，可比杜正一可差得远了。如果杜正一尊敬的首尊法师裴枢是始祖法师的话，那简直又有些残酷。 这样说的话，面前的老法师又是哪一个？罗奇凝视着他的容貌，虽然衰老不堪，罗奇还是辨认得出那张脸并不是裴枢也不是范矢。朕的皇后有点闲 不过，老法师己经否认了始祖身份。 罗奇思索着这其的矛盾，也许他根本就不该钻这个牛角尖，不管他现在发现的到底是什么，这背后的巨大秘密都已经让他脊背发凉。至于准确的谜底到底是什么，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几万年的岁月太漫长了。对法师身体的两百年寿限而言，数万年的时间长的简直像无尽的轮回。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什么都可能发生。活上七十年的人尚且在不停改变，一个人活了数万年会是什么感觉，罗奇无从猜想。也许他们会被不断扭曲，也许他们会开始遗忘过去，也许他们最终会变成跟当初完全不同的人。 尘归尘，土归土，往生者终获安宁，在世者重获解脱。 罗奇在意识的世界里呢喃着这段已经不能确切地知道来自谁的记忆，谁的认知的一句话。 但是这些他都不关心，他没想过与天地同寿，他只想活的高兴。只不过他要活的高兴，就必须要他的朋友能活的长一点。他想不明白范矢可以活着，黑市的老头可以活着，为什么比他们更好的杜正一就要早早死亡。老法师口口声声跟异形女王说这不是命运，这只不过是安排。谁的安排？ 罗奇意识的世界里站起来，抬起头骂了一句脏话。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九章 混乱 第二百七十九章 老法师喋喋不休地跟女王交流着，好像他已经寂寞了很久。罗奇揶揄地想着，也许是怀揣的秘密太多，像个铅球一样把他往深海里坠着。女王另有目的，罗奇没有分出多余的心思去追查，他有点力不从心，可能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 他不太高兴，像个破孩子一样杵在意识世界里，有点像悬浮在意识的海洋里，随着洋流轻轻地晃悠悬浮着。 这是一个精神的络，罗奇能感觉到，虽然没有上一段记忆中数万名个体连接在一起的络那样丰富多彩欣欣向荣，但是几十个异形生物依然协同工作，有序地分工协作就像罗奇和意念学会的幽灵们。 罗奇想到了老法师的那句话，异形生物的结构很有意思，法师们从他们的生物结构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一个信息团就在这时被打包抛进了女王的意识世界，罗奇在这段回忆中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巡游过去，跟女王一同查看这个信息团。异形生物的精神络迅速地解析着这段信息的内容，罗奇惊讶地发现这是一个任务简报。 异形女王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没有兴趣，她了解自己的意识无法反抗，也就不再费心难受。有朝一日法师也有了维基百科，罗奇要在上面写下一笔，异形生物是个强悍的种族，不管是身体的层面，还是精神的层面。 信息团被陆续展开，杀戮的目标是不要留下活口，包括女性、老人和孩童。换言之，完全的大清洗。 女王的意识里掠过一阵嘲讽，她传递给老法师一个乐意效劳的讽刺笑意。 罗奇有些疲惫，他可能是在意识世界里待得太久了，以前的深潜多少都让他负担沉重，这种感觉很像是无保护潜水，越是深潜越是对身体负荷沉重。以潜水做比较，这次是他最深的一次下潜，因为异形的生理特征，他们是天生的心灵感应者，是集体存在的意识，这样的意识力量非常强大。罗奇知道自己该走了，幽灵们会为他打包女王的记忆，他可以留到断开跟异形们的精神连接以后，再找个茶余饭后慢慢翻开女王的回忆录。 就在这时，一个法师的地理坐标从异形的精神络里被翻译了出来。 罗奇的心口漏跳了一拍，江南？ 他原本计算着巧合的概率，想着不至于此，但现在 很快他就不用再想了。更多的信息被直接给了出来，在老法师交代出来的这份任务简报上，所有的信息都清晰无误地描述着江南杜氏的特征。数个目标参数，就像在冷血地描述着杜正一的特征。他一阵眩晕，几乎要干呕出来。杜正一说过，他的父母死于瘟疫。 他的父母死了，他是个孤儿，可是如果他的父母不是死于瘟疫s到底发生在什么时间节点上？ 不对，罗奇想起来，杜正一有他自己患病的记忆，他被裴枢带走的时候已经是个能够记事的孩童了。他不会弄错关于瘟疫的记忆，如果他的家族当时死于异形生物的s，他今天看见异形的时候不会是这种状态。 罗奇混乱了起来，问题又回到了刚才，s的时间节点究竟是什么时候？ 突然，他的心口刺痛起来，他的头也剧烈地疼了起来。他忽然听见一阵“笑声”，那是他熟悉的异形女王的笑意，那笑穿透了记忆，是直接对着他的本体发出的恐怖笑声。 糟了。罗奇惊恐地松开这段记忆，拼命上浮。异形生物的集体意识太强大，他在记忆中流连的太久，一定是失控了。 第二百八十章 囚徒（1） 第二百八十章囚徒（1） 世界在罗奇的面前突然发生了自主的变化，罗奇的上浮停止了，他陷入了一座六角形的房间里。房间没有门窗，六壁是磨砂玻璃墙。光线能从玻璃墙外透过来，从里面刚好看不清楚房间外究竟有什么。 不过这里到底是玻璃房间，还是水晶棺材，甚至哪怕是个金鱼缸子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环境不是罗奇设计的。罗奇从来没有过这种想象，六角形玻璃房间是来自另一个意识的想象。 罗奇被逮住了。 这是罗奇第一次陷入这种情况，他不由自主地有些恐慌，就像独自陷入了黑暗的深水。他还是太大意了，没有想过这种情况。异形生物一辈子都是强心灵感应生物，对精神领域的控制十分熟稔，她很可能是故意放纵他的入侵，在他的主体意识陷入记忆片段以后，找准机会进行了反击。 如果是意念法师组成的魔法陈列，现在并非特别危险。因为魔法镇中的所有的个体法师都可以进入主动行为，如果用人类的科学来做比较，阵列中的所有法师就相当于一台计算机，所有的计算机并行运行，其中任何一个工作站随时切换成主机，单独损失哪一个法师的并不要紧。但是罗奇的情形并不是这样的，他使用的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学会幽灵。 这些幽灵也许看起来跟活着的法师区别不大，可是他们到底都是死人，都是等待着罗奇指令的傀儡。现在罗奇被困住了，所有的学会幽灵都会因为得不到指令而静止下来。那些本来已经被罗奇派驻在异形精神网络各个关键节点的幽灵，都在待命状态，罗奇却发不出命令，他与学会幽灵们的联系都被这间虚拟的玻璃房间隔断了。 倒了血霉了。 罗奇在玻璃房间里徒劳地转了一圈，他一定是囚禁亲爹，伤天害理，遭到了报应。 他用触角揉搓着他史莱姆的果冻脸，气到吐血。 现在唯一还处于活跃状态的意念法师就是他爹，但是他希望他爹能机灵地跑的远一点，他可能是个老手，不过他只有一个人，不是异形精神网络的对手。 罗奇尽可能冷静地想着这种情况该怎么做，靠精神的蛮力他冲不出去，他已经试过一次了。可能是他还不够死皮赖脸，所以精神不够强悍？ 他也回忆了有没有那本书，谁的哪段记忆里记录过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对。可是他这个学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基本功不扎实，一知半解就是他这样的下场。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出了事，那可真是万事皆休。他了解到的这点秘密，又一次成了秘密。杜正一就算在数十秒后耗尽生命，使用了高能魔法救回的也是他的行尸走肉！ 他妈的，想到这点罗奇就气到了能够死而复生。 从技术的角度上，罗奇能做的有限。既然女王设了陷阱囚禁了他，也许很快就会现身来跟他谈谈。罗奇的思考速度仍然够快，他瞬间就想到了他和异形生物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模模糊糊地，他觉得他们倒是有了共同的敌人。 就在这时，六角形玻璃房间有了细微的变化。罗奇心头一凛，他并没有感觉到意识主体的靠近。六角形玻璃房间突然开始振动，高亢的尖叫声陡然响起。尖叫声越来越多，分贝越来越高，仿佛数万只异形同时振动声膜。 罗奇惨叫起来，他捂住无形身体的耳朵，但那无济于事。他并不是真的听到了声音，女王直接刺激了他的听觉神经系统。他在高强度的噪音下无声地尖叫着，如果他此刻身在现实，他的耳朵也许已经流血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囚徒（2） 第二百八十一章 噪声持续着，就像永无止境的惩罚，罗奇在意识世界里痛苦地挣扎着。他明白这是行之有效的折磨人的方法，人类也经常把这种方法用来审讯。但他知道异形女王并不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她对法师满腔仇恨，她只是想要折磨罗奇。最终，如果她能做到的话，虐杀就是她最想做的。 罗奇在模拟出来的噪声刺激里痛苦地翻腾着，摸索着关闭自己这部分接收功能。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女王当然可以在意识世界里，在时间的深处里尽情享受漫长的娱乐时间。但对罗奇来说更可怕的是外部世界的几十秒之后，一切都将真实地发生变化，那才是不可逆的真实的损失。 他拼尽了全力，把意识集中起来，不断地增厚自己的壁垒，史莱姆的形体开始增大，他孤注一掷地撞向六边形玻璃墙。无门的监狱是虚拟世界中的实体化，但不管它是什么，这个把戏罗奇自己也做过，说到底一切实体化都是虚拟幻境背后那个本体的意念。 罗奇的史莱姆变成了海底的巨型章鱼形海怪，把六边形监狱当做攻击对象，疯狂地攻击着墙壁。玻璃墙壁出现了一丝裂纹，罗奇耳边的噪音低了下去。不过到了这种时候，罗奇已经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他成功隔绝了自己，还是女王结束了这次折磨。 史莱姆头痛欲绝，如果事情发生在现实世界里，经历了这么久的噪音折磨，人大约已经晕过去了。罗奇的意识同样出现了片段的模糊，他的心头被恐慌笼罩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在意识世界里失去过意识。 那样的结局谁也说不清，也许是永远的迷失，也许他永远都找不到回家的路，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不知不觉中，监狱有了变化，罗奇在疼痛中注意到，磨砂玻璃墙后的光在逐渐变暗。他忍着头痛，警觉地观察着周围，最后一点光从玻璃墙后消失了。 罗奇完全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玻璃墙消失在黑暗之中。罗奇举起自己的史莱姆触角看了看，在绝对的黑暗里，他连自己的实体化都感知不到了。他想要重复刚才的举动，继续攻击玻璃墙。但这一次一切都起了变化，他的触角不断地伸长，可是最终也没有触碰到玻璃墙。 因为空间发生了变化，异形女王阴险地察觉了罗奇的意图，罗奇猜测这是几十个异形共同加工的精神陷阱。 如果他再冒险去各个点探测，最后他的意识可能会被扯碎。他短暂地思考了他最近一惯干的事，把自己当做根节点不断地分化出子意识。可是他现在状态很不好，他不敢肯定玩出一堆影分身之后，他还能不能分清哪个才是自己。 异形精神网络已经对他刚才的自我保护方式采取了对策。在女王的记忆中时，他为了跟异形精神网络的强烈情绪隔离开，就已经在不断地关闭和降低自己的感应能力，相当于调低了周围世界的音量。如果不是这样，他恐怕也不会因为疏忽而被异形倒打一耙。在刚才的噪音攻击里，他又大剂量地关闭和降低了自己的很大一部分。异形精神网络发现了这点，顺手推了他一把，从外边为他多罩了几层壳子。 罗奇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了意识世界的寂静之地。 他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见，整个世界变成了绝对寂静。他陷入了真正的恐慌，就像被困在深海中的人，他的意识不受控制地开始对这寂静产生了反应。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八十二章 被抢救 第二百八十二章 “罗奇。”有人在遥远的地方急切地叫着他。 罗奇昏过去之前模糊地意识到，那个人可能是他老爸。 他失去了意识，在一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还活着，意识也不会真的丧失，这种情形就像一台计算机的前台程序看似结束，进程依然在后台运行，等待被唤醒。 他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阳光透过半遮光的亚麻窗帘，落在书架上摆着的高达上。高达的旁边是乐高机器人，罗奇睡意朦胧地眯着眼睛，他记得乐高机器人旁边还有一只磁悬浮的地球仪。 这里是他的卧室，他突然清醒了过来，猛然坐了起来，紧张的一阵心悸。 罗奇爬起来的动作太快，疲劳过度的肌肉酸疼起来，浑身上下各种各样的划伤擦伤都不算要点，肚皮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疼的他差点叫出来。 罗奇嘶嘶地吐着气，疼的倒回床上。他缓缓伸出手，勇敢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肚皮上摸到了厚厚的绷带，他小心地按了按。 一般来讲，法师的医生可以加速伤口的愈合。但是如果伤者当时的身体状态太差，过度加速伤口愈合的速度就不太合适，可能反而会影响身体的复原。再者说来，如果伤的实在太重，就算加速那也有限度。 罗奇松了口气，又躺回床上，想不到他爸居然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举定乾坤。罗奇确实很累了，一觉醒来一切都过去，他躺在温暖的床上，什么都不用多想。 他的脑子本能地抗拒着再去考虑一丁点烦心事，他就想这么躺着，一直躺到浑身的酸疼和伤口的疼痛都完全消失。 只不过他知道他根本就躲不了，那些糟心事很快就席卷了回来。而且来了个大霹雳，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罗奇想到了一个大问题，结束这一切的人是他老爸，不是他，也不是杜正一。 罗奇再也躺不住了，他爸结束了这一切，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杜正一已经出事了。 罗奇来不及用意识去探测，他自己家里住着两个高级心灵感应者，不，是除了他以外还住着两个高级心灵感应者，他只要想一想就脑袋疼。 他们家现在意识世界里就像三个飓风在一块小岛上登陆，他根本不想在这里进去意识世界。他宁可忍着疼爬下楼去，至少他还能跟他爹妈先吵一顿。 罗奇不知不觉就气到爆炸，从床上挪下来，捂着肚子爬起来，忍着疼走到门口。门外的走廊里落着阳光，楼梯擦得很干净，他老妈的洁癖总是心血来潮地间歇性地发作。 他气势汹汹，迫于疼痛又走得呲牙咧嘴。楼梯下面的客厅里传来细微的声音，有人正在楼下活动，间或还有压低的说话声。 罗奇快走了几步，踏上了楼梯，拽着楼梯扶手往下走。走下楼梯的第一段转折，客厅就在眼前，他妈正站在茶桌边，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沙发上。 “罗奇？”熟悉的声音说，“你怎么起来了？” 罗奇怔住了。杜正一坐在他家的沙发上，他妈正在给杜正一递苹果？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家庭教育 罗奇瞪着杜正一，心头千军万马奔腾，几十个曲折的念头转过心口。 他朝杜正一使了个眼色。 杜正一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手里还拿着他妈给的苹果，纯洁的像特么的白雪公主。罗奇看不下去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忘了眼皮上还有伤口，疼得嘶了口气。 “罗奇。”他妈看了他一眼，虽然他受了重伤，死里逃生，她的脸色看起来仍然很严厉。 在他们家里，他老爸个性随和，经常还有点没谱。他妈待人温柔，偶尔有点女性神经质，其实个性绵里藏针，罗奇有时候觉得虽然他爸的名声更大一些，可是有时候他妈才是家里的主心骨。 也就是说，他老妈一向就不太好搞定。 “罗奇，你冒冒失失地下楼，不知道自己受伤很重吗？再说你都多大了，是不是也该成熟点了，怎么还挤眉弄眼的？有话不能正常说吗？” 罗奇就算本来有千万个理由，被他妈瞪了一眼，条件反射就讪讪的，好像小时候坐没坐像，管不住手指头正在抠凳子的时候被他老妈抓个正着。 他的肚子都疼了起来，心里乱七八糟的话说不出来，全都被窝在心口里。也不是说没有委屈，他不抬头也知道他妈的目光，可能是很温柔的。可是现在那些母亲的温柔让他压力重重，外边的事情有是是非非，罗奇能搞得清楚，可是老妈的愿望却让他很迷茫。不管他怎么做，似乎只要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没有办法让他老妈满意。 杜正一轻声咳嗽了一声，罗奇转头看向他，杜正一卷入别人的家庭纠纷有点尴尬。罗奇倒是从尴尬里跳了出来，跟杜正一说话要轻松得多。 他朝着杜正一走过去，没理会他妈让他做个体面成年人的建议，“你怎么在这儿？” 杜正一温和地看着他，手里拿着那个苹果，随手抛起来，又接了回去 罗奇心头掠过一丝警惕，基本的默契他还是有的。 “妈，我爸呢？他把我们带回来的？”罗奇问道。 “他去琼林了，很快就会回来。”他妈说的，不太在乎的样子。 “异形……我是说那些封印兽都已经死了吗？”罗奇问道，“还是已经被琼林收回了？” “罗奇。”他妈叹了口气，好像对他很是无奈，他就像个被教育了一百遍都记不住进屋要换鞋的小崽子。“精神体网络只要还有个体存在，就不会被杀死。” “啥？”罗奇匪夷所思地问道，跟他妈谈论专业问题这事本身就特别奇怪。 “要控制一个玩偶很容易，要控制一群玩偶也很容易。”他妈说道，塞给罗奇一个苹果，“多吃点水果。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费了一下午时间给你的笔记本杀毒，总算杀毒成功，结果晚上你一高兴，又把u盘插进去了，病毒从u盘里重新感染了电脑。” 罗奇撅起嘴，“你是想说我特别傻吗？” 他妈摇摇头，“你这个傻孩子，爸爸妈妈花了多少力气教你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啥？”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八十四章 苹果 “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还能挨骂？”罗奇气恼地说道，“是亲妈吗？” 杜正一发出一声没忍住的笑。 罗奇看了他一眼，他还悠闲地坐在他家的沙发上玩着那只苹果。 “你们是怎么花干戈为玉帛的？”他纳闷地问，又说道，“我还没原谅他们，你别这么好说话。” 杜正一的神色有些意味深长，没有答他的话，反倒对他说道，“罗奇，你应该想想阿姨说的话。” “啥？” “阿姨说的话一定很有价值，他们的心灵感应能力虽然没有你高，理论学术水平可都是专家级别的。”杜正一说道。 罗奇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有些古怪。只不过杜正一提醒他的话一向都有用，他在杜正一身边坐下，不知怎么觉得这边更有安全感。 “跟我杀毒那件蠢事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说我当时没打赢女王，跟那次杀毒失败的原因类似？我都难受死了，经验总结会能等我身体恢复了以后再开吗？” 他妈不为所动，神色严厉，罗奇也不乐意。他没有心情去想为什么没打过封印兽，失败就失败了，反正他们也活下来了，谁还想当封印兽之王啊？女王那么丑。他心里不放心的事是为什么杜正一会在这里，他父母下了多大的决心要置他于死地，没有可能这么轻易就握手言和了。 罗奇放赖地倒在杜正一的身上，他妈的脸色难看的很，“不要拿出跟外公撒娇的样子，你一辈子都要找个大树乘凉吗？躲在别人身后算什么男孩子。” 罗奇的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不搭理他妈。如果他外公知道她和他老爸对他做的事，一定会拿拐杖抽他们。可惜他外公已经去世了。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个非常平凡的老法师，肯定没有拿到船票，也没有长生的资格。 他长吁短叹了一番，从杜正一的脊背滑到他的背后躺着，隔着杜正一，完全隔绝了他妈的视线。 他就是个滚刀肉，他妈拿他没办法，但只要陷入这种状态，他妈一定抓狂。 罗奇也不想把局面拉低到他小时候背九九乘法表的那一幕，可他就是生气。 “你在布局的时候一定落下了某一个异形。”他妈冷冰冰地说道，“有一个网络节点反攻了，唤醒了所有其他被你控制住的异形。” “怎么又是我做错了？根本就不可能！我派出了那么多幽灵，制服了精神网络中的每一个节点。”罗奇不耐烦地说，他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如果有一个异形，有意识地被当做警戒哨兵，在所有异形活跃的时候，他陷入休眠，你考虑过这种情况吗？”他妈说道，“你能检测到大脑皮层不太活跃的异形吗？” 罗奇不吭声了，他妈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但是既然你们已经把危机解决了，为什么还跟我讨论这个？就为了教训我吗？老妈我都多大了，你还搞这种启发式教学，有答案你就直接告诉我，当着学霸的面，我不面子啊？” “面子和里子，我看你一样都没有。”他妈毫不犹豫地说道。 罗奇气的翻身向着沙发背，“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杜正一好脾气地任他在身后扭来扭去，他却觉得不对劲。 “等等，妈，你又不看电影，你怎么会叫那东西异形呢？” 罗奇爬了起来，杜正一抛起的苹果停在了半空中。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计划 第二百十五章 向上抛起的苹果停在了半空中，时间冻结了。罗奇跳了起来，不去管腹部伤口的疼痛，他老妈停在伸手向茶几上取东西的动作上。 北国冬日苍白的阳光透过窗上的纱帘落在他老妈的头上，她依旧很美。岁月在法师的身上留下的痕迹非常轻微，她的头发还是乌黑的，皮肤光泽，眼角也没有细纹，岁月只赠送了她智慧，时光雕刻在她身上的不是皱纹，唯有成熟的气质。 但还是不对。 老妈还是比他记忆中的模样更加年轻，她凝固的神色有一丝年轻女子的无所畏惧。还有，她的头发上别着一只水晶的卡子，在罗奇的记忆里，那是他在她怀里听故事的时候时常会望着的，在他童年的想象里，那是一颗星星。 罗奇撅起了嘴，为失去的母亲的体贴疼爱而委屈。那是一瞬间的委屈孤独，不过他很快就止住了这种情绪。 窗外的阳光变得越发苍白，他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在琼林的审讯室里。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取材于记忆的幻觉，本质上就像梦境。当他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的时候，幻觉就停止了。 空中的苹果，静止的风，母亲凝固的动作一切都停止了。唯有窗外的天气越来越坏，他有不详的预感，喉头也蔓延起枯涩的失望。没有人来救他，他仍然被异形女王控制着。 突然，空中的苹果被人取走了，罗奇眼角瞥到，惊讶地转过头来。 一切都静止了，连空气都凝固了。但当他转回头的时候，一双他熟悉的眼睛，正在看着他微笑。杜正一看起来生动如初，连关心的目光都照样带着嘲讽，仿佛想向罗奇证明什么，他拿起苹果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着罗奇的耳朵。 “嗯。”杜正一享受地说，“你把苹果的滋味想象的不错，又甜又脆。” “哥。”罗奇惊喜地凑回去，“你刚才就是在提醒我这些都是幻象是不是？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是真的，你怎么在这里，你跟我联了？” “连你个头啊！”杜正一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这就有点莫测高深了，罗奇有点琢磨不明白，昏头昏脑。杜正一想了一下，“你能想象出来一包烟吗？” 罗奇迟疑了一下，桌子上已经出现了一包烟。 杜正一放下苹果，满意地拿出一根烟来，如常地点了烟，吸了一口，顿时脸色变得十分精彩。“这就是你想象的烟味？” 罗奇马马虎虎地说，“你从来不肯让我抽烟，现在怪我？我就吸过那么一口，记得是这个味道。” “是这个味道？有一年实验室的药品着火，差不多就是这个味。” 罗奇耸了耸肩，“这个臣妾真是做不到。” 杜正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照样还是不到他的梗。 “哎呀算了算了，你不用听懂。”罗奇敷衍地说道，摆了个格外乖巧的模样坐在杜正一前面的地毯上，“有计划吗老大？给个指示？”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一本书 第二百十六章 杜正一叼着烟，蹙眉望着罗奇，仿佛想等他自己找到答案。可是罗奇能观察到的就只有那根烟燃烧的速度。 天才很快就失去了耐性，眉越蹙越深，嘴里叼着烟，伸手过来在罗奇的脑袋上打了一下。“你是不是傻？” “什么？” “我没有计划，罗奇，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我根本就不存在。能找到答案，制定计划的人只有你自己。”杜正一说，看到罗奇惊呆了的表情，他的神色间也略微有了一丝遗憾。“不好意思啊，这里其实还是只有你自己。” “你是什么意思？”罗奇错愕地问道。 “意思就是，现在你看到的我，也是你想象出来的。”杜正一说，“我们在对话，其实只是你自己的思考过程，是你在用对话的方式在思考。” 罗奇跳了起来，恼火地发泄着挫败感。“如果你是幻象的话，幻象是不会自己承认的。如果幻象承认了自己是幻象，幻象就会结束。这就悖论，就算我没念完书也知道精神世界的幻象遇到悖论就会自行瓦解。” “你说的没错。”杜正一说，他把烟放下，那支燃烧的香烟也漂浮在空中。杜正一扯开了衬衣的领口，向后靠去，让自己更舒服地陷入罗奇家的沙发里。一切，都宛如真实。罗奇甚至有点想要躲在这个幻象里，在这里他父母没有发疯，不想杀掉他的朋友。他能跟杜正一舒服地待在自己家里，就像一般朋友那样相处，等会他们吃了晚饭说不定还可以一起打个游戏。 “我说的没有错？” “但是，你也想得到吧，我不是普通的幻象。啊，怎么说呢？我真不太擅长解释这个，我们对心灵感应者的世界都是一知半解。勉强去说的话，我应该算是你制造出来的级别最高的幻象，在幻象之树中我是层次最深的幻象。”杜正一靠在沙发里温和地说道。 “我的锚。”罗奇低下头对自己承认道，他心里明白事情的确是这样的。 “锚。我是寄托了你的信任、忠诚、安全感的实体，你的世界被颠覆以后，你把心底大部分正面的力量都寄存在这个实体之下，我保护你的灵魂安宁。这样世事虽然操蛋，可你的灵魂还不至于被雕琢成某个操蛋的样子。”杜正一说着，朝罗奇一笑，“你现在处境不好，本能地向内心深处寻求帮助，所以我就出现了。” 罗奇无话可说，无奈地重新在地毯上坐下，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窗外开始飘雪，气温下降的很快，他坐在地毯上也觉得有点冷。他意识到这种寒冷来的很真切，在这个受保护的结界中，敌人还不至于入侵进来，所以应该是他的身体机能受到了重创，在真实世界中他可能挺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他压抑住心中的恐惧，顺着杜正一的话说，“那么，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我家。” “那就要问你了。”杜正一说，“我说过了，这是你自己的思考。你一定思考的很费力，所以才构造了一个实景，要我猜的话，你一定是想要从记忆深处提取出什么来。既然是记忆深处，就是说你其实已经不大记得了，你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关联，你的深层意识在搜索答案。我记得你总是很喜欢人类的计算机，人的大脑本身就很像一台性能超级优越的计算机，对吧？我们一样靠能源运作，一样需要电能，生物电，一样运行逻辑。所以罗奇，你的脑子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一定进行了模糊的搜索。你得帮你自己一把，也帮我一把，我现在一定在现实世界中苦撑。” “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这是想到了什么？”罗奇阴郁地说，“你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所以我可能其实就是想念我家舒适的沙发了，想死在沙发上。” 杜正一笑了起来，像罗奇记忆中的一样开朗明快，仿佛他自己并不在乎自己死期将至。罗奇心底的阴霾更重了一些，窗外的风雪立刻变成了暴风雪。 “别，别。”杜正一向窗外看了一眼，笑着说道，“我可不想死。你有时候真够不上道的！这件事肯定跟沙发没关系，你想想你家母上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阿姨刚才一直在跟你讨论为什么你本来占据了优势，结果还是被女王反噬了。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讨论这件事的对象是你妈？在幻象里你本来可以跟麻将一起聊意念战争的失败教训。还有那个杀毒的问题，你甚至可以跟关歆月聊。” 罗奇转头看了看定格了的母亲，“我不知道，我可能就是想我妈了。” “想你妈骂你？”杜正一说。 “因为我妈总是骂我。”他辩解道，“所以想起我妈，就想到她会骂我。” “得了吧，所有人一辈子挨得最多的骂都来自母亲，那根本没有关系，谁都不会真那么在意。”杜正一说，又捡起了苹果，“你妈看起来真年轻。” “这不是她现在的样子。”罗奇说，虽然他知道坐在沙发上的不是真正的杜正一，可是他还是愿意跟杜正一聊自己的事。“这是我大概三四岁时候她的样子，不过我记忆中童年的时候我妈并不怎么骂我，那时候我还算得上家里的宝贝。” “罗奇，你有没有想过做父母的都会渴望把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教给自己的子女。不管是钓鱼、打球，还是数学、绘画，我猜教导自己的子女是个高兴事，或者说是种生物本能。像你的父母，两位意念师，虽然不希望你成为意念法师，但他们会不会在你的成长过程中，还是教了你不少知识。只是你可能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或者没有意识到那些知识是跟心灵感应相关的？”杜正一说道。 “你说的不是不可能。”罗奇低声说道，他转头去看着自己的妈妈，她的面貌特征看起来更像是在提醒他时间的节点。“那么某个重要的知识就有可能是在我只有三四岁的时候，我妈教给我的？” “看起来像，你应该往那个年龄段的记忆里琢磨。”杜正一说道。 “拜托，老大，三四岁能记住什么？” “小白兔和大老虎吧，我猜。”杜正一说完就笑了起来。 罗奇叹了口气，失望地低下头，可就在他的视线放低的时候，他的眼角突然瞥见了她妈妈的手正伸向哪里。在凝固之前她本来要取的是一本书，一本放在茶几上的儿童画册。 罗奇惊诧地探身过去，从茶几上拿起那本儿童画册。画册近乎真实地落在了他的手上，没有消失。 第二百八十七章 童话故事 第二百十七章 罗奇的手里托着童书，惊讶地抬起头望向杜正一。 杜正一也从沙发上探身过来，凑近了跟他一起看，催促着他道，“还等什么呢？打开看看。” “要是我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是空白的呢？”罗奇说，不愿意面对新一波的失望，“你觉得一个屁孩子能记住什么？搞不好我就是在幻觉里自我安慰。” “说不准。”杜正一说道，“以你爹妈的能耐，他们可能会直接往你脑袋里塞东西。” 罗奇低声嘀咕了一句骂人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咒骂谁。 他翻开了那本薄薄的书，儿童画册大块鲜亮的色彩扑面而来。罗奇心中一动，“我确实记得这本书。” “讲的是什么故事？”杜正一也看向书中的图画。罗奇明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杜正一，还是忍不住把书向他的方向让了让。 说出来真有点尴尬，罗奇翻了翻书页，厚着脸皮说道，“这是一只聪明小狸猫的历险记。” 杜正一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现在想想你给自己起的中二名号，大狸猫王，其实不是随口说的，竟然还有出处。” “我我其实已经忘了这种童年故事了，好吧大狸猫王这个称号简直是我的黑历史。”罗奇愤怒地翻着书页，“我记得这是一套书，聪明的小狸猫在太空、海底、地心甚至在远古的恐龙时代都有冒险故事。” “那么这就是一套人类的儿童读物了？”杜正一问道，“法师的儿童读物不是这么分卷的。” “那不重要。”罗奇喃喃地说道，童年的故事因为他翻开了画册而历历在目，他回忆起来了更多的细节。 “重要的是这一本的主题。”杜正一明智地说道。 “对。”罗奇承认道，“这本书的主题是生物，这本讲的是小狸猫因为勇敢无畏受到了蚂蚁女王的款待，住在大槐安国我受不了了，这太幼稚了。” 杜正一笑着把罗奇丢开的书接了过去，“我怀疑这套书的作者就是你妈和你爸。” “是啊，这种品味。”罗奇叹了口气，“你觉得女王在哪里？为什么我能有这个喘息的机会？现在的幻象究竟是我的，还是女王诱导我产生的幻象？” “别。”杜正一说，一面继续悠闲地吃起苹果，一面翻看他童年的书。“我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保持乐观，你得看到希望，才有可能解决问题。再说，在现实世界中我现在是真的存在，不是吗？就算你不能从里面解决女王，我终究也会从外边把她打碎。” “不。”罗奇急促地说道，“那样你就会死的。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来，我必须想出办法来让我们都能活下来。” “罗奇。”杜正一突然叫了他一声，“我觉得重要的不是故事。” “什么？”罗奇惊讶地问道，但隐约之间，他已经明白了过来。画册的每一幅图都飞速地在他眼前掠过，那些浅显的异想天开的故事比安徒生的童话集要差得远了。但是画图之中描摹着许多隐晦的形象，略微扭曲变形的茶杯，盘子，小狸猫的手势 “这是” “一串密语。”杜正一接口说道。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八十八章 密语 第二百十章 “这句密语，是对付异形女王的？”杜正一翻着儿童画册，“这本书的故事就是跟虫族有关，异形封印兽的生存状态多少跟虫子也有些相似，不难看出这是有点针对性的。” “我不知道，说不准。”罗奇差不多已经算是在用力去想了，他辨认的出这句密语，只是除此以外就有点茫然了。“这句密语本身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肯定跟眼下的局势有关。”杜正一沉稳地说道，“我猜你父母给你留下了一串能够触发的记忆符号在遇到异形封印兽这类群体心灵感应者的时候，就会触发你对童年故事的记忆，当你想起这本跟蚂蚁女王有关的故事时，画册又会出现，接着藏在图画中的密语便会在你的记忆深处被唤醒。” “也不一定是针对封印兽的，这道密语可能对意念法师的魔法阵有普遍抗性。我觉得我爹妈没那么神，能在将近二十年前就成功预言了今天。”话虽然是这么说的，罗奇忍不住的也有点激动，他总算看到了生机。 “确实也有这个可能。”杜正一点头说道，他把儿童画册塞回罗奇的手里，在他的肩头拍了拍。“但是，眼下那些事情并不重要，只要密语有用就够了。” “我要再确定两遍，我根本就读不懂这些上古密语，如果落下几个符号就完蛋了。”罗奇一边说着，一边把儿童画册认真地重新翻了一遍，努力辨认着所有的想象图画。这个工作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他渐渐回想起来，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父母花了很多时间跟他玩益智游戏。现在回想，他父母好像特别喜欢让他解谜，在他最年幼的时候，解谜游戏的初阶版本就是在图画中寻找特殊的图形。 罗奇抬起头，杜正一的目光沉稳柔和地转向他，“我爸妈可能确实教了我不少保命的技能。他们可能做了第二套方案，保证我一旦自己突破了封锁，得到了心灵感应能力之后，也能有点准备。” “你是想让我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吗？”杜正一费解地望着他。“还是想让我替你说他们是一对神经病？你自己不好意思开口？” “其实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神经病，一切都有逻辑。”罗奇望着杜正一，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望着的是杜正一的影子，他不是杜正一，没有杜正一的灵魂。“如果他们跟天下的父母没有不同，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我，两个医生竟然抛弃了自己的原则，陷入政客的阴谋，为的就是杀了你。为什么？” 杜正一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你害怕了吗？如果你想杀了我，那可太容易了。” “对。”罗奇仿佛从梦境中醒来，他喃喃地说，“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在那个茶馆里，你就对我说，未来是不可预测的。我跟你提过，我姨妈是个有名的算师，她笃信未来可以预测。但你说哪怕未来可以计算，可是一旦知道了未来，就会自然地修改未来，一旦修改过，未来就不可预测。我想你说的对，未来是个混沌的模型，是一个不可预测的混沌模型。所以不管我父母到底看到了什么未来，他们行动了，未来也就不再是他们看到的未来了，对吧？” “我倒是想知道你父母怎么会把我们联系起来？我是说，你的未来本来不一定会遇见我，对吧？如果未来真的可以计算，那我来猜猜计算思路。从你出生开始计算，首先把你的父母亲人加进计算模型。等你再长大，遇到朋友，同学，等等等等，这些人不断加入计算模型。预测学要计算的一定是个动态模型，这个动态模型只有在我真正出现在你的身边的时候，我才会被作为参数放入模型里。我一直不认识你母亲，第一次见你父亲，是我受重伤，裴枢召唤你父亲来抢救我。他只能是在那个时候，才认为我对你有危险，这是不是说你父亲也参与了三年前那件事？我完全记不得三年前那件事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你父亲在治疗的时候下的手？”杜正一的影子说，字字句句说着罗奇自己内心的怀疑。 罗奇打了个哆嗦，他跳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先测试一下这句密语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密语的问题 第二百十九章 “说的非常有道理。”杜正一站了起来，离开沙发的区域，开始向后退去，给罗奇留出空间来。“赶紧试试看吧，不管这个密语是怎么运作的，总要在你开始使用以后才能弄明白。” 罗奇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我开始发力以后，你就会消失了。” “你不会担心这个吧？”杜正一匪夷所思地问道，“你明知道我现在不过就是我自己的倒影，真正的我正在现实世界里当给你抗怪呢。别啰嗦了罗奇，就算内外世界有时差也扛不住你这么磨蹭，再磨蹭下去我就要没命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罗奇说道，搓了搓手给自己鼓劲。“我们还得抓紧时间制定一个简单的计划，密语见效以后，我就会冲破异形女王的精神束缚。一旦恢复意念，我会立刻摧毁整个异形封印兽的精神世界，我现在还掌握着整个学会的幽灵。” “不过你还要面对上次失败的原因，你能探测到陷入休眠的异形个体吗？”杜正一帮他补充了他的漏洞。 “暂时先不想那么多了，只要我马不停蹄地摧毁大部分络，剩下一两个异形个体的话，就交给你对付了。”罗奇说道。 “这个没有问题。”杜正一轻松地说道，“关键在于你这次绝不能手软，也不能再贪婪地想从女王的记忆里扒什么信息了。必须干脆利落地收割意念，哪怕这件事日后要让你做噩梦，当下也只能奋力一搏。” “放心吧。”罗奇说，“双方只能活下一方，我必须要让自己人活下来，我明白。” “好！那就全活了！”杜正一轻松地拍了拍巴掌，沉稳又胜券在握的样子非常有感染力。 罗奇的心头稍定，开始用自己的全部意念吟诵出密语的前两个单词，接着，他就卡住了。 “怎么了？”杜正一蹙眉问他。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悖论。”罗奇迟疑地说道。 “卧槽，你怎么那么多悖论啊！光说不练假把式，你特么就不能先迈出一步再思考吗？”杜正一说道。 “我每次先迈出一步都惹祸了，事后也都被你打了啊。”罗奇嚷嚷着说道，“不是你特么一直教我多想想吗？你看，这件事真的很奇怪，我曾经用同样的方式囚禁了我老爸的意识。如果他知道一道密语能够冲破囚禁，他为什么没用？” “谁知道？可能使用这道密语的附加结果就是把释放囚禁术的人一起打死，你爸没跟你一般见识，不想杀了你，这很奇怪吗？” 罗奇想了想，“要这么说的话确实也对。” “那就别废话了，你要是太紧张的话，我数三二一，给你倒计时。”杜正一说道。 “好吧。”罗奇嘟囔着，开始摒除杂念，将全部意念都用在思考那道密语上。开始一切都没有变化，罗奇将自己的注意力更加严苛地集中在一起，他周围的世界消失了。但他模糊知道杜正一还在这里，他的世界仍旧稳如泰山。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九十章 压制女王的力量 第二百九十章 密语的力量开始起作用，但是罗奇的心头却掠过一层恐慌，密语的力量跟他预估的并不相同。 “等等。”罗奇的意识大声喊着，叫住了正要渐渐褪色消失的杜正一，“这道密语不起作用。” “为什么不起作用？”杜正一也着急地问道，“你的意志不够强大？注意力不够集中？” “不是，怎么又是我的错？”罗奇火冒三丈，拼命地测试着密语带来的所有变化，“我肯定没做错。但是我靠” “怎么了？”杜正一的幻影走到了他的身边，也向他的视域中切换过去。 “我知道这道密语是做什么的了。”罗奇说道，心都凉了。 “知道了就别废话。” “这不是突破束缚的密语。”罗奇转过头去看着杜正一的脸，如果他就要害死杜正一了，那现在就是他唯一还能看见活着的杜正一的时候。承认一切都没救了的时候，他舌头都开始僵硬，“这确实是一道特别的密语，不过是用来唤醒在精神络里沉睡的个体！我不知道怎么法师的魔法里会有针对精神络的但但这也不重要了是吧？” “再试一遍。”杜正一不理会他说的话，武断地命令道。 “啥？”罗奇惊诧地问道，“你没听清我的意思吗？这个密语根本就不是” 杜正一伸出手打断了他，“别想那么多，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再试试看会不会有别的收获。” “就算再试”罗奇挫败地说。 “你看外边。”杜正一说，随着他的视线转移，罗奇也看向了他们的周围。罗奇记忆中熟悉的客厅已经消失了，他们两个人站在一个山洞里，洞外狂风呼号，暴雪肆虐，洞里燃烧着一个火堆。一个妖异的形体几乎就要从暴风雪中凝聚出来，能保护他们的仿佛只有山洞里的这堆火。不用别人说，罗奇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躲进了精神的深处，但是异形女王一直在努力把他挖出来，他浪费的时间越长，异形女王的胜算就越大。 “就算火烧眉毛，可是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要讲道理。”罗奇虚弱地说。 “再试一次。”杜正一执拗地说道，不到最后一刻他就不会丧失希望。 “好吧。”罗奇沮丧地机械地集中起注意力，再次回想密语。 一股力量猛然拽住了罗奇的肚子，他在意识世界里大叫了一声，整个人仿佛被甩进了洗衣机，他的意识在天旋地转中被一种力量牵引着。一瞬间他根本分不清是自己的意志胜利了，还是外边的异形女王终于灭了他那堆火，把他抓了出来。 下一秒，无数的知识铺面而来，无数思维的逻辑结构如同空洞的殿堂，累计了几个世纪才能得到的知识，才能打磨出的逻辑思维结构，却缺乏与之相配的几个世纪的阅历。罗奇知道这酷似人形的精神空间是什么，是他熟悉的学会幽灵世界。 他居然又跟幽灵们连接上了，他的大脑又活跃了起来，空前活跃起来，他支配着数千个幽灵。刚才，在他失联的时候，幽灵们都陷入了静止状态，早先派往异形精神空间里的幽灵都被幽灵反噬收割了。 罗奇还弄不清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但他没有迟疑，跳起来把他刚刚得到密语挥洒在这片精神领域里。就在同时，他命令意念学会的幽灵们开始收割异形的意识。新的密语带来的力量，唤醒了所有沉睡的异形。这场战争，胜负在一瞬间再次扭转了。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几乎是同一个瞬间罗奇张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杜正一的脸。 “我靠。”罗奇惊叫，这可别又是幻觉啊，难道刚才他以为他赢了，其实是他做个大梦？真正的结果是女王终于突破了他自保的那点结界，把他拽了出来，还赏赐了他一个“希望绝望”幻觉大礼包，用来折磨他？ “搞毛？”杜正一不客气地说，“别动，你肚子漏了。” “等”罗奇说，“这里还有个悖论，我根本就什么都没做，那个密语千真万确只有唤醒的作用，我我是怎么打赢女王的？” “你？打赢？”杜正一的神色有点好玩，“不是你。” 罗奇的脑子转的飞快，“你还活着，那证明也不是你打赢的。” 杜正一仿佛牙疼一般地“嘶”了口气，“欠揍的崽子。” 那是怎么回事，是谁？难道是他老爹，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成全他们？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章 助攻队员 第二百三十章 罗奇尽力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与数千个灵魂连接着，略微动一个念头，思想就转的飞快，犹如数千个大脑与他同步思考着。短短一个瞬间，他就考虑过了种种情况，外部幽灵采取主动的可能性，他老爸战胜整个精神络的可能性，杜正一不要命地干了什么的可能性，麻将是不是突然逆天了，甚至还有范矢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 几十个可能不可能的，严肃不严肃的念头都翻腾过他的脑海，他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脑袋这么好使，可以尽情胡思乱想。 “你不要动。” 饶是这么聪明，他竟然还花了点时间才醒悟过来杜正一是在跟他说话，手也按在他的腹部。他就像是插了数千个输入设备的计算机，一时间照顾不过来哪个是他自己本来的界面，他连忙调整着自己的主次优先级。 “别动。”杜正一蹲在他身边，又制止住了他想起身的动作。杜正一的脸色很轻松，但也透着费解，“你不疼吗？” “什么？”罗奇疑惑地问道，随即看到自己衣服上的深色污迹，好像是他自己的血，他的腹部被女王划伤了。 “伤的不算轻，你还挺坚强的。”杜正一闲闲地评论道。 “哦，这个啊。”罗奇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我刚才关掉了肚子的疼痛感觉。” 杜正一了解地点点头，“不错啊，小伙子，越来越像我了。” “我现在马上打开全部感觉，我的胳膊和腿都麻了。”罗奇在意识世界里摸索了半天，终于让自己的大脑能够正常地接受全部神经。在他的全部感受都恢复的那一刻，他光荣地尖叫了一声，差点昏过去。 “嗯这就不像我了。”杜正一毫无同情心地说道，一面忍着笑。 “我靠。”罗奇疼的直嘶气，“老大，救救我。” “等会。麻将马上就能过来。”杜正一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又擦掉了他眼睛上的血，仔细看了看他眼皮上的伤，“视力有问题吗？” “好像是没有。”罗奇说，“我现在吓得头昏眼花，不知道视力有没有问题。” “你都单挑一群封印兽了，还觉得自己胆小？” “这不就是怕死所以拼命了吗？他们都死了？”罗奇明知道那个精神世界已经寂灭，但是心有余悸，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们突然失去意识，身体还活了一会，不过没多久就咽气了，看起来像是因为脑死亡导致的衰竭。”杜正一说道。 罗奇松了一口气，“是我关掉了他们，但是我不知道”他疼的又喘了几口气才说道，“关键的那一步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脱女王的精神控制的。” “哦，不是你挣脱的。”杜正一突然笑了起来，好像他刚才目睹了一场好戏，而罗奇这个没眼福的竟然错过了。 “我都快疼死了。”罗奇没好气儿地叫唤着，“告诉我！” “好吧。”杜正一收回自己的手，在罗奇的衣服上把手上的血擦干净，“我不知道你在精神世界里是怎么对抗女王的，反正在我看起来那也就比一瞬间稍微再长那么一点的时间，女王的爪子停在你的眼睛上，不动了。在这个技能冷却时间里，你的小猫咪抓住机会，吐了她的脸一口。女王的盔甲不是无敌的，至少受不了比强酸还有腐蚀性的猫唾液，她的眼睛被融了。我看到她嚎叫着跳开，下一个瞬间他们就无声地团灭，你也就苏醒了。” “啊。”罗奇发了个单音，深刻意识到在外部世界有几个清醒的能够主动做决策的队友有多么重要，怪不得他喵的杜正一反复强调意念法师不能单独行动。 “所以，你被猫拯救了。”杜正一说，伸手又擦了一下他眼角的血，“没事了，再挺一下，麻将马上就到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战地医疗 “他们来了。”杜正一说。 院子里根本就还是寂静无声，罗奇本能地身子一僵。杜正一还处在强化魔法之下，听力视觉都远胜于正常人，罗奇什么都没听见，现在正是惊弓之鸟的时候，风声鹤唳。 “什么？什么来了？”罗奇挣扎着撑起了点身子，杜正一刚要回答，他自己又“哦”了一声躺回了地上。“哦，麻将他们来了。” “你感觉到了。”杜正一问道。 “嗯。”罗奇随口说道，“我现在超级聪明。”脸上完全没有一点害臊的意思，说的一本正经，波澜不惊。 杜正一微微笑了出来，今天没死成，那不管局面有多乱，他现在心情都不错。罗奇的身体不太擅长受伤，现在应该疼的已经有点过分了，不过还撑着没昏过去，他的意识才得以与整座古镇的意念连接着。范矢始终没有露面，一定是因为他也感觉得到古镇里的魔法力量。 罗奇仿佛感觉到了他在想什么，“对，幕后老大。他肯定不敢来，我现在就是一只哥斯拉，只要我不失去意识，他就不会进来冒险的。” “可别对这种当哥斯拉的感觉上瘾。”杜正一说到，“等我们离开这座意念学会古镇，你还得习惯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帽子的感觉。” 罗奇的眼睛看起来黑的不见底，杜正一怀疑那就是几千个人的智慧叠加的效果，但是罗奇撅起了嘴，立刻用性格和阅历抵消了几千人的智慧。“你可真敏锐。” “我会看着你的，过度依赖学会的幽灵，不会是好事。”杜正一说道，附赠了一句反语，“你可真成熟。” “哥，你是不是强化了视觉系统？”罗奇突然天马行空地问。 “怎么了？我是战士。”杜正一说道。 “随便问问，我觉得你今天眼睛特别亮，所以问问。你现在有一万瓶鱼肝油的效果。”罗奇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气喘吁吁地说，“按照科学道理来说，想在夜间有个好视力，那就会接受更多的光反射，眼睛看起来肯定会更亮，就像豺狼虎豹。” “欠揍啊你。” “你能教我吗？我现在正有几千个灵魂的力量，我肯定能把视觉强化的更厉害。”罗奇说道。 杜正一有些疑惑，“你想看清什么吗？”他可以召唤火球照明，其实并不一定需要罗奇增强视力。 “不是的。”罗奇喘着气说，“理论上来讲，如果我的夜间视力超级牛逼，就应该眼睛放光啊。我想看看我能不能像魔兽游戏里的血精灵一样眼睛发绿光。” 杜正一僵在那里，周围遍地都是封印兽的尸体，他和罗奇都在流血，在这种情况下，他一时竟然有些无话可说。 好在就在这时，麻将和关歆月终于跑进了这个院子。小姑娘尖叫一声，不是吓的，基本是看到他们没死以后的兴奋。 麻将冷静地问道，“你们怎么样？” “罗奇的腹部受伤了。”杜正一说道。 罗奇看了他一眼，“杜正一的右臂严重骨折了，身上还有未知数目的伤口。” 麻将低低地骂了句娘，冲了过来。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二章 清场 第二百三十二章 罗奇躺在地上，感受到麻将的医疗魔法在他的身上戳戳刺刺。麻将首先止住了他的流血，他觉得好了一点，多半是因为有医生在这里，他觉得放了心。跟数千个幽灵连接着，让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空前清晰，不过这种能力用来理解自己的身体就没多大帮助了。 他松了一口气，放松地躺在地上，杜正一在他的脑袋底下垫上了叠起来的外套，他知道这个角度对止血可能有好处。反正现在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敌人都倒下了，范矢也许还不死心地待在，但是他绝对不敢踏入这座意念魔法沸腾的镇子。他躺着看头顶晴朗的夜空，方形的院子上，是广袤无边的星空。 浓雾仿佛根本未曾在今夜弥漫过，头顶的星空清晰的仿佛被雪擦过。罗奇记得他跟家人去滑雪的那些日子，他们住在林间的木屋里，雪停之后的夜空就像今天这样。令人愉快的静寂，像神的祝福一般笼罩在山林里。空气清新的也好像能让头脑更聪明，不像今天这里这场人造的雾气，带着下水道的湿臭味道，令人作呕。 本来雾失楼台也该是江南圣经，结果却是那种味道。把美好的东西扭曲，那种感觉就像 “就像下水道美人鱼，呸！”罗奇嘟囔着喃喃地说道，吐了一口。 “啥？”正在忙活的麻将顿了一下。他仔细地打量了罗奇一番，罗奇看起来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又转头去望向了正坐在一边的杜正一，“他说啥？他是不是还有伤在脑子里？” 杜正一挑起眉，象征性地观察了罗奇一秒，“他没问题。” 麻将有点不以为然，不过也知道杜正一向来了解罗奇，他手上的工作一刻也没耽搁。“好吧。毕竟你是第一抚养人，我尊重你的专业意见。你没事吧？” “没事。”杜正一轻松地说道，麻将又瞥了他一眼，对他的这句话就没那么大的信任了。 “你坐着别动，我初步急救他以后就轮到你了。” 关歆月早已经忘了回镇子之前她跟法师之间的恩怨情仇了，她小心地看着麻将的动作，医疗魔法她以前也见过，但没有见过这么复杂的。毕竟她也从来没见过家里人受过这么重的伤，她现在万分感激他们是法师，身体比人类更强壮一些，医疗魔法也比人类的医疗手段见效更快。 “罗奇能挺过来吧？”她忐忑地问道，紧紧盯着罗奇的脸，不敢看他肚子上的伤口，更担心罗奇挺不过去。 “挺挺过来？”麻将吹了一口气，“你可太瞧不起我的手艺了。就他这点小伤，看着出了点血，其实伤得不算严重。凭我的直觉，等会杜正一那才是烦。” 关歆月敬畏地看了一眼悠闲地杜正一，又小心地挪了几步，离倒在地上的那些古怪东西远一点，尽量找个干净的地方。 罗奇突然说道，“我真喜欢这种感觉。” “什么？”关歆月惊讶地问道。麻将正在专注于伤口生长，分不住精力管他说什么，杜正一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三章 焚烧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我说，我真喜欢现在这种感觉。”罗奇躺在地上，目光仍旧望着夜空，星光落在他的眼睛里。他的脸上还有血，却愉快地轻笑了一下，“这种感觉就像神明，一个念头转过，所有可能的结果就清清楚楚列在了头脑中。哥，你有没有这么聪明过？” “我不需要聪明。”杜正一说，也没问他这种没头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麻将“哧”地笑了一声，断开了他的医疗魔法，对罗奇的急救已经完成了，下一步治疗可以再等等。 “杜正一的意思是，他不需要太聪明，也能干掉你。”麻将说道，他转向杜正一，示意接下来轮到他就诊了。 罗奇偷笑了一下，嘟囔道，“聪明的让我陶醉，身体都不重要了，我只想活在聪明的大脑里。” 麻将迅速地诊断着杜正一身上骨折的地方，没有功夫再跟罗奇说话。杜正一忍住了疼，哼了一声，“罗奇，聪明的意思是知道见好就收。” “这个地方就要被毁掉了，我再也没机会跟我的幽灵小伙伴们相会了，我当然要惆怅一会。”罗奇低声说，声音越来越低，就像说给他自己听。“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关歆月跟不上几个法师的思路，也根本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毁掉这里？”她打了个冷颤，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刚才还漂浮着发光的小火球正在渐渐暗淡，院子的地上和角落里都一片黑暗。 “这里必须要烧掉，烧掉才能消毒。”罗奇对着夜空吁了口气，手指在地上摸索着，找到一块平整的地方撑着，勉力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聪明的我要出去一趟。” 关歆月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扶住摇摇晃晃的罗奇。“等等，你刚才还一肚子血，你不能站起来。” 罗奇推开她的手，满身虚幻，晃晃悠悠。跟在意识世界里驰骋相比，人类的躯体还真是笨重。“麻将的医术很高明的。” “是，但你你要去哪一趟？”关歆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可能还需要进一步适应法师的医疗水平和法师的bn一般强悍的体质。 杜正一也看了过来，什么也没说，许是疼痛让他的眼里格外黑沉沉的，大战之后他也习惯沉默。罗奇对他做了个鬼脸，“我们现在谁也没有力量放火了吧？医生也耗费了大量精力了。” “什么？为什么烧”麻将问了半句就摇摇头，“算了，我不用知道了，反正也不是好事。” “你去哪？”杜正一问道。 “我想起关歆月买了一院子柴油。”罗奇说。 杜正一恍然大悟，他对麻将解释了一句，“我们得把卵烧掉。” “别说了，求你。”麻将说，“我既不想知道你们面对了什么恶心玩意，也不想面对意念学会要被烧掉的残酷事实。” “是啊。”罗奇说，揶揄地笑道，““s。”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下载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小心一点。”杜正一朝着院子的门口说道，因为忍着疼，他说的声音都有点狰狞了，“罗奇，别干多余的事。再等一会也可以，你量力而为。” 罗奇立刻应了一声，要多乖巧有多乖巧，扶着墙慢吞吞地消失在院门口，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 杜正一转过头来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正被矫正的骨头上，又“嘶”了一声。 “要是疼的受不了，你可以把痛感再阻断一次。”麻将说，他的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医疗魔法消耗了他不少精力，“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没那么疼。”杜正一说道，“跟这个没关系，是罗奇。只要他看起来又稳重又老实，我就条件反射地脑袋疼，他一定是又在找事。” “那让歆月跟去看看，管管他？”麻将建议道。 杜正一瞥了一眼关歆月，“不用了，这个镇子对歆月来说太危险了，还是待在这吧。” 关歆月松了口气，其实不为了看着罗奇，她也想跟着他，只不过她不敢乱走，今晚发生的一切确实太可怕了。她焦虑地望了望院门口，只看到一片黑暗，她希望罗奇能赶紧回来。 院子外面，罗奇一脱离众人的视线，就加快了脚步。虽然只要走的快一点，就会牵扯到肚子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疼的他直想“嘶嘶”，但他还是飞快地穿过镇子。 被黑暗笼罩的镇子里一片死寂，这里现在没有生物，封印兽不管是哪种都已经被罗奇爆了头，普通的猫和耗子早在这里发生异变的时候就逃走了，动物在某些方面要比人灵敏的多。 罗奇不理会这种寂静，熟门熟路地穿过镇子，回到了他们一直住着的那座院子。捂着肚子跳过门槛，直奔麻将开辟出来的那间书房。 他打开了书房的灯，立刻发现这间书房里一定也进来过什么封印兽。可能是瞎眼睛蝙蝠找错了地方，把这里撞了个稀巴烂。麻将收拾出来的书和摆件乱七糟地掉在了地上，椅子翻在一边，那张沉重的紫檀书桌也被撞歪了。 罗奇吐出一串骂人话，在屋子中间的垃圾堆里翻找了一阵子，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东西。他直起腰来，抚着自己受伤的肚子和心灵，失望地发了一会儿呆。意念学会的幽灵们栖息在这座镇中，有的是在窗户上镶嵌的玉，有的是在桌子上的石头，还有的是在屋中的大理石屏风里。总而言之，他们待在遍布这座古镇的晶体里。罗奇有几块晶体，但是想把这些意念拯救出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古镇就相当于一块巨大的硬盘，存储着罗奇非常想要的数据库，这个数据库上还能运行一个非常赞的程序。 他想把这个数据库尽量带走，哪怕只能带走百分之五十甚至百分之三十也行。但他的那几块晶体，只能算几个小盘，指望靠那几个小玩具拷贝走这座数据库的话，全都是妄想。 他知道异形女王有什么在瞒着他，说不定也瞒住了其他法师。她没办法反抗法师的奴役，但她一定还是找到了办法绕开意念法师的控制，保持住了一部分自我。最起码，那些异形生物都有蛋，而且几近出生，那可不是好兆头。他在女王的记忆里看到了很多东西，他还有很多事得找时间想一想，但他知道他们最该干的事就是把这里烧掉。不管女王在这次出外勤的机会里，给自己的种族留了什么，他都要把女王的希望一把火烧掉。 出于其他原因，他也不想把这座意念法师学会留在这里，留给范矢，或者留给哪个老不死。 只是这里毕竟是数代意念法师的心血，一座意念法师的宝藏，一旦毁掉实在让人难受。 他的肚子真有点疼，他知道短时间内麻将和杜正一都不会出来找他，关歆月没有能力出来找他，而且也肯定找不到他。所以他把麻将的那张椅子扶起来，大模大样地在椅子上坐下歇了一会。兴许是不死心，也兴许是灵感迸发，他突然想到如果所有的晶体里都储存了意识的片段，那么计算晶体也是如此。 罗奇一阵兴奋，猛然站了起来，又捂着肚子坐了回去。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尽量放松，然后闭上了眼睛。他在寻找着这附近一个特定的意识，比完全独立的意识要简单的多，就像一个意识的子集，就像一个意识的片段。在意识的世界里，这样的世界飘渺的就像幽灵，没有火焰的温度。 果然，这一次罗奇感受到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闭着眼睛向着那个幽灵的方向走去，他的手摸索到紫檀柜子上的龙纹雕花。罗奇张开眼睛，连忙打开柜子，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子，拿出一只檀木盒子。他刚打开盒子，立刻感觉到了里面高能晶体流动的力量。 罗奇松了一口气，看来麻将回来以后就一直让这块晶体继续计算着关毓山留下的谜题。他停下了晶体的工作，把晶体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揣进自己的口袋。麻将需要的计算晶体等以后他有时间再去帮他搞一块吧，现在他要用这里唯一的这一块高能晶体来存储意念学会的幽灵，能存多少就存多少。 他没忘记小丑鱼就在这附近，他也没忘记六大黑市的高能晶体也许都在他的手里，那些高能晶体也许正好可以存储整个意念学会的幽灵。他要下载幽灵，就要捉紧时间，这块宝藏落到谁的手里他都不放心。 这是罗奇平生第一次意识到高能晶体有多少用处，怪不得连神都会让高能晶体围着自己转圈。他在幽灵中挑挑拣拣，把最强壮的幽灵装进这块高能晶体中，不得不删掉了不少计算幽灵和存储在晶体中的计算模块，那些模块是些特种魔法，删掉也是无奈。 他像个可怜的小孩子，摸遍身上所有的口袋找硬币换糖果。他把自己从黑市里搞到的所有晶体都装满了意念幽灵，把功能最特别的幽灵装进了小块的晶体单独携带。 最后，他把这些晶体全部藏在了自己的口袋里，默默独吞了意念学会最优秀的灵魂们。他不会告诉麻将和杜正一的，他们两个sb一定会逼迫他把这些东西上交给组织。 组织又是谁？这个世界最可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头脑，脑子是个好东西，他不想把脑子交给任何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 老爹的连线 第二百三十五章 “罗奇。”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唤道。 正在忙着往自己的口袋里装糖果的罗奇愣了一下，竖起耳朵分辨着这个声音。古镇里一片寂静，连风声都听不到，环绕着古镇的半脏河水静悄悄地流淌着。 罗奇调整了一下视角，分辨出来这个呼唤发生在意识世界里，带着一丝焦虑和他熟悉的意念声纹。 他摇摇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不是杜正一在叫他，是他老爹在叫他。 “罗奇！”意识的声音加上了责备，而且指向性也更明显了，直接指着他。刚才的召唤还有点像广播，现在已经是完全定向的了。 “干嘛？”罗奇在意识里马马虎虎地回应着，他老爹的意识已经回到本体，他的身体应该在古镇附近苏醒了过来。 “罗奇！听见有人在召唤你，你就不能回应一下吗？” “为什么？又不是杜正一在叫我。” 他爹的意识曲线一定迸发出了一个高耸的波形“你爹叫你就没用吗？” “没什么大用，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上，在家都没靠上父母，出门倒能靠上朋友。只有朋友在关键的时候才会帮我。”罗奇的意识戏谑地夸张着回应道。 “你爹我没帮你吗？你是靠自己破译了封印兽的脑结构的？” 哦，对了。罗奇差点忘了。 “你是不是用过你爹转眼就忘了？”他爹狐疑地问道。 罗奇忙活着把最后几个晶体塞进自己的口袋，关掉了书房的灯，走出了院子。“那又怎么样，咱们俩之间早就掰了，我跟你已经不是铁哥们了。杜正一才算的上哥们儿。你是帮了我，那是我以死相逼的好不好。谁知道你怎么想的，说不定是怕绝后吧。一哭二饿三上吊，我都上吊了你才肯帮忙，不像杜正一，我只要开始哭就好使了。” “罗奇你要求可真低啊，我是怎么生出你这么没羞没臊的儿子的？” “哈哈露出原型了吧？我肯定不是你生的，你干的是亲爹干的事吗？” “就你特么这连老爹都攻击的哪吒样，我还真希望你是别人生的。” 罗奇的脚步顿了一下，不少跟他老爹往昔日子里的快乐场景浮现在他的脑子里，他的嘴皮子这么贱不是没有原因的，基本上来自于日复一日的练习。这些场景是他老爸传送过来的，视角落在他老爸的身上，又加上了一层父爱滤镜，在罗奇的心头不太好受。 他老爸也发出了一声叹息，“儿子” 罗奇向路过的墙上踢了一脚。 “儿子，回来，我们离开这个倒霉地方，离开那个倒霉琼林，好不好？你想要保持心灵感应能力也可以，反正你已经成长到我控制不了的程度了，我没有办法再压制你的能力，老爸只想保住咱们家平安。跟老爸一起躲起来，儿子，相信老爸的话，不要让他们发现这个高能者是你。” “我本来也不关心他们的事，我只想让杜正一活下来。”罗奇问道。 “杜正一？” 他不知道他老爹在迷惑什么，他的心头陡然萌生了一点希望，兴许自己完全搞错了。“主治医师，你的意思是他没有生命危险？” “那倒不是，他就长了副短命相，还有作死的性格，神仙也救不活。” 他老爸是故意气他，罗奇愤然踹开了囤积柴油的院子大门，回敬了一句，“呵呵，我有办法。” 他的意识世界里安静了半晌，突然他老爹愤怒惊慌的情绪推压了过来，像是琢磨明白了他的话，“不” “哦我知道了，”罗奇懒洋洋地传送着，“你也知道法师能够长生。” “罗奇！”他爸的意识完全严肃了，带着严正的警告意味，仿佛他是个小孩，说了一句脏话。 罗奇琢磨了一下这么搬运柴油，换了个话题回复着他老爸，“我理解你想让我隐姓埋名地躲起来的原因。但是我现在已经藏不住了，焚莲者不知怎么发现了我的真名实姓。” 他爸烦躁地回答他，“不用理会他们。我们去高地躲藏起来，高地法师从来不趟浑水，我们可以在那里生活。” “等等。”罗奇的手扶在一只柴油桶上，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一点也不在乎焚莲者？难不成是你出卖了我？” 他爸的情绪有点抓狂。 “不太可能。”罗奇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又纳闷地问道，“你也是焚莲者？” “我不是！”罗瑞安如果站在罗奇的面前一定会咬着牙说话。 “你把我都给搞糊涂了。那到底是谁？我妈？不会吧。我姨妈？”罗奇猜测着，可他也知道从他老爸这里今晚是不可能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的。“我要挂电话了老爸。你要是哥们就不要放范矢进来咬我。对了，范矢多大年纪你知道吗？他有没有活上七万年之类的？” “从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浅薄的sb。” “好吧，”罗奇在心里的本子上划掉了一个名字，“谢谢你，老爸。” “罗奇！” 他爸的意念吼叫着，但是罗奇毅然决然地给自己竖起了一道铁桶般的护盾，屏蔽了他老爹的信号。 第二百三十六章 去向何方 第二百三十六章 百年古镇被一把火点着了，柴油加上一点魔法能量作为助燃剂，火光冲天。不等最近的人类n员赶到，古镇就会化为乌有。 罗奇和其他几人一起静静地望着大火，半晌一言不发。这样漫天的大火多少会让人有些震撼，对关歆月这个十六岁的女孩而言，这意味着她熟悉了的生活又一次不复存在。她已经有点适应这里了，她刚刚学会骑摩托，通往镇外各个早餐摊的路也都跑的熟了。 不过最难受的人是麻将，他呆呆地看着意念学会的财产化为乌有，“无数知识消失了，就像亚历山大的图书馆一样消失在一把大火里。”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他满脸的悲伤，“你该知道知识最好的储存方法并不是写在书里的。” 麻将的伤感实在没有那么容易被抚平，“你这种菜刀队的队长，琼林第一野蛮人，怎么会懂得意念魔法的玄妙？今天这里最大的损失是意念学会几百年来积累的意念力量，全都毁掉了，高温会影响这些水晶。更不要说这里无形的历史价值，我真想勒死那些争权夺利的王蛋。” “范矢吗？”罗奇说，他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悠闲地摆弄着口袋里的几颗高能水晶珠子。“这里的大火消减了意念学会的晶体以后，他一定会追寻咱们的踪迹的。到时候怎么办？我猜他肯定还有一堆战斗法师或者执行法师当刀斧手。” “罗奇说的对，我们现在生存才是第一需要。”杜正一冷静地说道。 麻将点了点头，伸手在关歆月的肩头上拍了拍。 杜正一继续说道，“我们首先明确去向，目标是哪里。” 罗奇立刻说道，“巫山。” 杜正一和麻将都瞪了他一眼，他叫道，“瞪我干什么？这都什么什么时候了，我就算有心情也没时间扯淡。据我所知，巫山是个独立的工会，琼林的师也不会擅自闯入巫山的地界。” “还是说正经的吧。”杜正一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在回来之前就已经通知了孤山，事态到了这种地步，我们只能打扰裴老师了。” 麻将听了这话好似松了一口气，他早就一直在建议去找裴枢，“这个麻烦早就不是我们能担的起的了，早点交还给裴枢早点省心。何况这里面还有歆月的事，关毓山师的遗愿是把孙女交到裴老师那里。一是我们应该尊重关法师的意思，二是这样本来就更安全，对歆月也更好一些。” “我？”关歆月几乎都忘了他爷爷的意思是想让她到琼林去，但那里她已经去过了，印象并不太好。裴枢虽然听起来是个像魔戒中的甘道夫一样的人物，但她跟他从未谋面，只是一个无亲无故的法师，跟她没有半分交情。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她的戒备心越来越强，对于生人不是很舒服。她正不知道如何开口，正好瞥见罗奇的神色似乎不太舒服，连忙问道，“罗奇你的意思呢？” 罗奇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怎么说，怎么说都显得我有点自私。” “没时间了，有话快说。”麻将直来直去地说。 “如果我们去见法师领袖，你们就必须跟他坦白我的问题，对吧？”罗奇问道。 麻将皱起眉头，“我是不会向裴枢隐瞒的，而且这事根本瞒不住，我想裴枢只要见到你，大概就能把你看清楚了。”麻将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做了个手势，几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裴枢自己就是个意念师，法师世界的第一师。 “那么我爸做的所有的事也就暴露出来了。”罗奇说，“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被关进琼林底下的立方体里？” 麻将有些不安，他几乎都忘了这件事了。他不由自主地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神色间都掠过一丝犹豫。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七章 选择 第二百三十七章 罗奇有自己的考虑，他对琼林和琼林的高层有着深深的不信任，他的理由有好几个，虽然还没有好好整理过。不过他的那些真正的理由就算整理好了，写成论文交给杜正一，也未必能让杜正一相信。 他要是放聪明点，就不能说真正的理由。他犹犹豫豫地说了自己的理由，这里面他唯一顾虑的就是关歆月，她不应该再跟着他们冒这种危险。唯独对于她来说，对各方的利用价值最低，琼林也许真能给她找个好去处。 但是不知怎么的，关歆月听到他说了这句话，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就不应该回琼林，好像就在等他帮她找个理由一样。他有点迷惑，都开始觉得也许人类的直觉是很厉害的，关歆月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可能直觉感觉到了琼林。如果迷信一点的话，他是不是应该根据关歆月的反应更加相信自己的怀疑没有错？ 杜正一脸上的犹豫看起来有点像在挣扎，他的视线投向的是麻将，不知怎么的罗奇总觉杜正一的神色有点没底气。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罗奇的父亲做的虽然不对，但他毕竟没有造成什么过大的危害。” 麻将胡乱地比划了周围一下，罗奇猜他做的大概是个无限大的手势，“这儿都这样了，这叫不是什么过大的危害？” “我的意思是没人死了，没有不可挽回的损失。”杜正一说道。“如果琼林要走正常程序，追究罗瑞安的责任，他可能就要在地底下度过后半辈子了。他的年纪还不算太大，可能还有一百年可活。这里的这一切毕竟主谋是范矢，做决定的人是范矢不是罗瑞安。罗瑞安不是高反法师，对别人没有什么危害，不该在地底下埋上一百年。” “对别人没什么危害？”麻将望着杜正一，“你可真敢说。我觉得他对你和罗奇的危害都很大。” “但是我们其实并没有接到孤山的回信，还不知道那边的情况。虽然我们通知了孤山，但如果裴老师觉得这件事没那么重要，没有结束闭关的话，我们回孤山可能反而很危险。”杜正一又说出了一句完全站在罗奇这边的话，罗奇看他的表情就猜出来他是刚想出来的。罗奇都有点佩服杜正一找借口的能力了，他自己都没想好这么有力量的理由。看起来杜正一还要继续说，麻将伸出手来打断了他。 “好好，我知道。头一次看见你这么护短，我不禁有点像笑。好吧，其实我能理解罗瑞安，甚至可能我要比你们更能理解他。因为我也是个意念法师，私心去讲，我也不希望我的后代是意念法师，从内心深处来讲，我多少有点佩服罗瑞安的敢想敢干。至于我们的去向，我建议我们折中一点，我们暂时找个地方再躲上两星期。一是两星期足够裴老师结束闭关，我们等他联系我们。二是两个星期足够罗瑞安把他们夫妻安顿好，但愿他能找到琼林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好吧。”杜正一点了点头，“这么做很合理。” 罗奇笑了出来，“那我建议巫山。” 麻将瞪了他一眼，“高地法师的辖区。” “那好吧。”罗奇说，“高地的巫山区。” 杜正一忍不住也笑了出来，麻将无奈地叹息，揶揄地看着杜正一。他又瞥了罗奇一眼，怀疑地望着杜正一，“你是不是其实是不想把罗奇交出去？” 杜正一没有回答。 “突然之间，共同伟业，法师共同的伟大事业，对你来说不像以前那么重要了？”麻将笑了起来，好像拿住了杜正一的什么地方，隐秘地打了杜正一的脸。“以前我要跟你争论这种问题，你根本就不讨论。” “他还没有准备好，他太小了。”杜正一看向罗奇，罗奇正在用下嘴唇包住上嘴唇，又做出那张讨厌的脸。“好了，现在火势已经蔓延开了，我们赶紧走吧。” 罗奇立刻跟了上去，“我们怎么走？” “你跟学会的意念断开连接了吗？”杜正一问道。 “刚刚一刀两断！”罗奇痛快地说。 “好，我估计范矢正在确定我们的位置，我们尽量不跟他们发生接触。其实我们实际发生接触的可能性非常从我和罗奇的实际测量来看，意念法师阵列的辐射范围超过了古镇，覆盖了古镇附近之外的一段距离。在这段距离里有几条国道，晚上也有车辆经过。幸运的是，意念法师阵列的攻击范围会让法师觉得不安，不敢靠近，但人类不会有太多感觉，会照常进出。我”杜正一停顿了一下，“我叫了神州专车。” “哦”关歆月拖了长声，跟罗奇交换了一个目光，“学习能力超强的。” “真是个不拘一格的天才战斗法师。”麻将干巴巴地揶揄着他，“那我们速度出镇。” “你带着关歆月，”杜正一嘱咐道，“我们要加快速度，你最好背着他。医生，你刚用过医疗魔法，精力不足，但是体力没问题吧？” “没问题。”麻将说道，“关歆月相当瘦了。” “罗奇”杜正一说道。 “我可能有点沉。”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保证一直闭着嘴，不要这样说废话。而且跑的快一点，跟紧我，不要掉队。” 罗奇咬住了嘴唇，把他到了高地想吃羊肉串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他们飞速抵达了镇子的路口，一路畅通无阻。杜正一没有感觉到任何敌人的靠近，在罗奇的视域里这里也是一片空白。罗奇相信到了这种地步，他老爸也一定会设法阻拦住范矢的进攻，给他留一条退路。 他想想自己在这座古镇里也实在困的太久了，冲出镇子街口的那瞬间他有种突破牢笼的n，真想高喊几声。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在通向镇外的那座石桥上看到了一个人影。 罗奇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在他依赖的意念视域里，那里是完全的空白。可就像要印证他的视觉没有错乱，关歆月猛地尖叫了出来。 杜正一抓住了罗奇的小臂，不知怎么的好像也有点紧张，好像做坏事被抓住的小孩。罗奇就好像是他的玩具熊，他的肢体语言仿佛藏着点要把罗奇藏到身后去的冲动。罗奇惊讶地转头看着他。 “裴老师？” 罗奇听见杜正一这么叫道，他远远地认出了那就是他的恩师。罗奇心头一沉，紧张地吞咽了一口。 第二百三十八章 第一法师 第二百三十章 一簇火光照亮了河上古老的石桥，桥上站着一个老人，头发蓬乱如同雄狮。他略微有点佝偻着背，双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一套深蓝色的格纹睡衣，看起来有点像法兰绒，厚实而舒服。 罗奇惊讶地张了张嘴，第一法师就像刚从床上起来，一步穿越到他们面前。 “老师？”麻将向前走了两步，有点惊讶地看着来者，“你直接来这了？哦对了老师，范矢！你遇到范矢了吗？”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裴枢说道，他深沉的目光越过他们，望向他们身后冲天的大火。这座古镇注定要被毁掉了，哪怕第一法师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了。 罗奇紧张地望着琼林的第一尊者，尊者仿佛根本没发现罗奇，他看了一会古镇的大火，收回目光来又看了看他的两个学生。 “老师！范矢！”麻将锲而不舍地吸引着他老师的注意力，“范矢！再耽搁他可能就跑了。他搞出这么大的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是吧？” “你希望我怎么做呢？”裴枢望向他的学生。 麻将想都没有想地直说道，“我觉得琼林地下的立方体就是他的好去处。” 罗奇也这么认为，不过他怀疑这事不会这么简单。 “你真是个好医生，解决问题的方式都像动手术。”裴枢平静地说道，声音里还带着温和的揶揄，“范矢是个尊者，这里面还有一些复杂的权力问题要解决。” 他的目光转向了杜正一，“这阵子发生了不少的事。” “是的。”杜正一简短的两个字实在有点包罗万象。 罗奇紧张地等待着，裴枢向他点了点头，非常平淡，就像打了个招呼。他看了看站在他们身后的小姑娘，“这是关毓山的孙女？” “对。”麻将又补充说道，“不会魔法的那个。” “我明白了。”裴枢点点头，他的手还插在兜里，抬起头倦怠地望了望火场，“这里已经被毁了，就这么样吧。你们该回家了。” 什么？罗奇暗暗吃了一大惊，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受重视？要是裴枢是这么不敏锐的人的话，那他之前想的那些可能就都错的离谱了。或者，至少，与异形们接触过的始祖法师，在岁月的河流里一直若隐若现地存在着的始祖法师，并不是裴枢？ 不是琼林的第一尊者？不是万众信赖的英明导师？ 杜正一对回家也不怎么积极。 “我想范矢的问题确实应该先解决掉。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出于安全考虑，还有些情况我没有放在提交给你的简报里。”杜正一思索着说道，下意识地看了罗奇一眼。 罗奇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裴枢站在这里，就应该已经感觉到了罗奇的能量，最好不要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关于罗奇的一些小事”杜正一说道。 “黎绪对他做的事不能算小事。”裴枢同情地望向罗奇，“你付出了牺牲，帮我们找出了琼林中的焚莲者。” 就这样了？罗奇暗暗惊诧，这样就放过他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三十九章 第一法师（2）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罗奇还在难以置信地发着愣的时候，突然听见裴枢这么问道。罗奇又是一惊，裴枢刚才还叫着他的名字，转眼就忘了，这不是老年痴呆症吗？ 可就在他发懵的时候，关歆月在他身后回答了裴枢的问话，“我叫关歆月。” 哦，这么回事。罗奇有点不好意思，他可能又落后了半拍。他本来就容易溜号，看来在意念世界里待的时间太长，还加重了他的这个毛病。他现在就只有一个脑袋，已经有点不够用了，还在漫无边际地琢磨，甚至都没发现裴枢已经转过目光去望向他们身后的关歆月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呆。 在他的身后，小姑娘回答了老法师的问话，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她的教养还是不允许她离说话人那么远，她硬着头皮走到了老法师身边。 罗奇突然记起来关歆月其实并不喜欢裴枢，琼林对她爷爷去世的事件处理的太过寡淡，法师一向傲慢，官方根本不会把法师的人类家人真的当作家属处理。裴枢当然就代表着法师的官方，关歆月对这个未曾谋面的琼林一把手也早就颇有微词。 裴枢仔细地打量着关歆月，“你很像你爷爷。” 关歆月愣了一下，“我是人类。” “我知道。”裴枢微微笑了，望着关歆月的眼神一瞬间显得有些顽皮。“他们没告诉过你，人不一定是因为血缘才相似吗？” 罗奇不想承认他的心头暖洋洋地有些被打动，他看到关歆月脸上的防备也被软化了。“有人这么说过，”她说，忽然想道“他们”这个词，连忙补充道，“他们三个也都这样说过。” “哦，他们三个都是好孩子。”裴枢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低沉柔和，让罗奇想起那些唱爵士乐的老人家，常有这样厚重温暖的音色。 裴枢很坦然，看起来不像在假装，也没有伪装宽厚。他说话的速度很慢，眼神温暖，待在他的身边就像围着外公家里褪色的老毯子。罗奇的外公已经去世了，与父母之间也已经有了隔阂，纵然本意有防备和猜忌，心底的孺慕之情到底被轻柔地唤起。他不能怪杜正一对裴枢的信任，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裴枢为杜正一整理论文稿的样子，慢慢地用手压平卷起的纸边，他心里也曾认为老法师很疼爱自己的学生。 但他眼睁睁地看着杜正一去死。 这个念头在罗奇的心头翻涌过来，如同久久残留在舌尖的苦涩后味。还有另外一个念头隐约地冒出来，也许他们都是对的，裴枢是对的，杜正一也是对的，他们是真正的无私，罗奇才是那个脱离不了低级趣味的nrn类。 但是，那是杜正一，是他的朋友，是他的朋友要死。罗奇忍不住向杜正一身上靠近，杜正一询问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回过神来挪开。 “正一，带他们跟我走，我要给你们找个地方避开眼下的麻烦。” “但是范矢就在这里，真的不去找他吗？”杜正一问道。“可以先安顿他们，我留下来帮你。” 裴枢露出被逗笑的神色，“孩子，范矢就在那里，他又不会跑。他是一个尊者，不是焚莲者，他不会一走了之，只会到委员会上控告我。” “可是，不用我帮忙吗？为委员会准备材料也要耗费不少功夫。” “你需要休息了。接下来确实是个耗时的持久战，比武力解决问题还要麻烦，我可能要参加几十个会议。琼林的权力之战总是要烧掉无数时间和资源，不过这是我的麻烦，这不是你们的战场，你们不该再被牵连了。我还有别的事要交给你们去办，想必你们也有不少问题想问。”他微微一笑，转头看了看罗奇。 “好吧。”杜正一勉强被说服了。 罗奇怀疑他是被那句还有别的事让他们去办给说服的，杜正一简直像个人间陀螺，还高度自动化，不用抽他也会自转。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腹诽，杜正一转头来瞪了他一眼。 裴枢已经转过身去，朝着无人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仿佛像是在抚摸一个不存在的轮廓，罗奇看出那大概是个弧形，接着一道拱形门就逐渐显现在他们的面前。 罗奇大概知道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怎么会突然就出现在镇外的桥上。这样的高阶魔法，他还只是听过而已。 关歆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喃喃地说道，“天啊，法师开了一道门。” 麻将迷惑地看着她，她好像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可按理来说她应该已经见怪不怪了。 罗奇明白是怎么回事，“法师开传送门是经典游戏场景，游戏里的异界法师，神奇大陆那种。” 麻将好像不太能理解，不过也不怎么想问清楚，这里面确实有文化隔阂。 杜正一为他们解释了一下原理，“实际上还是利用了基础的潘德拉贡轨道系统。只不过一些擅长空间魔法的师可以凭借密语加上自身的能量，创造一座临时基站，接入潘德拉贡轨道系统，完nrn员传输。” “哦”罗奇突然恍然大悟，“我一直在纳闷你是怎么召唤通灵兽的。这就是你叫来狮子和狗的方法是不是？” “是的。”杜正一说道，“不过我现在没办法开这道门了，我通知实验室以后，是那边的法师开门送过来的。” “准确地送到你身边？不是送到附近的轨道站点？”罗奇问道，思考着这里面的复杂度。 “狮子是我的通灵兽，跟我之间有简单的缠结，可以分享我的地理坐标，它可以帮助对面的实验员修正开门的位置。”杜正一进一步解释说道。“原理其实很简单，不值一提，只不过看起来有点像人类描述的召唤术。” “我靠！”罗奇不乐意地大声说，杜正一吃了一惊。 “怎么了？” “你宁可跟一只狮子分享缠结，也不跟我？”罗奇难以置信地问道。 “闭嘴。”杜正一拉下脸来，“sb。” “正一？”裴枢温和却不怎么赞同地叫了杜正一的名字。 杜正一装聋作哑。 “我们去哪？”罗奇负气问道。 因为态度不太好，他的后脑勺上又被打了一巴掌，那时候他已经率先迈进了裴枢开的门。一步穿越过去，后脑勺上还带着被打疼的余韵。 一步踏出去，罗奇立刻感觉到了一团热气铺面而来，带着燃烧树木松脂的香味。空气似乎有些凝滞，他怀疑地深吸了一口气，从燃烧的空气中还闻到了其他古怪的香气。 他在一间屋子里，屋里没有人，也没有亮灯。不过一团法师之火在安静地燃烧着，照亮了周围红色的木质家具，高大的柜子有一种古朴的美感。罗奇抬起头，能看到一点天花板精致的彩绘。 还没等看清楚，他就被人从后面搡了一把，“啧，不知道自己在挡道吗？” 罗奇向一边让开了点距离，他就知道只有杜正一会这样推搡他，不知怎么他看见他亲爱的导师之后好像突然有点烦心。“n儿童！要脸吗？” 杜正一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天地良心罗奇默默地在心里嘟囔着你到底想警告我什么啊？ 杜正一低声说道，“规矩一点，别太引人注意了。” “什么意思，说的我好像人来疯。”罗奇低声说。 他们再没时间说点别的什么了，关歆月、麻将和裴枢很快陆续走了进来。 罗奇很规矩地尽量站直，杜正一好像特别希望他表现的像个规矩懂事的有为青年。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照杜正一的意思办肯定是不错的。 他很快就想起了杜正一和麻将说的话，给琼林当个意念法师不是什么好活儿，杜正一可能希望他能尽量让裴枢以为他是个侏儒，免得被拉去挑大梁。 可是杜正一自己倒是挺满足于给琼林冲锋陷阵的。 麻将好奇地向周围看了看，第一个问出了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枢的回答让罗奇一怔，“这里是高地法师的隐居之地。” 罗奇简直不能更迷惑了，又有些汗颜，再加上一点懵逼。 “高地法师能保证你们不受打扰。”裴枢说道，“权力斗争不该牵扯到你们这些小孩子身上，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叫你们回去。正一也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修养一阵子，这次的任务一定让你损耗不少，这里是个安静的好地方。” 罗奇默默地听着，就在老法师的话差不多说完的时候，关歆月却出人意料地接上了。“高地法师？高地？就是巫山吗？这里有女神吗？等会儿我能看见女神吗？” 几个男人同时怔住。 老法师转过头去，温和地望着小女孩，可是罗奇还是觉得他的眼神很锐利。“孩子。”老人和气地问道，“是他们中的谁告诉你这种事的？” 罗奇大骇。好在关歆月察言观色没有说出名字，不过他们三个还是被老人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个都有点尴尬。 第二百四十章 高地法师 第二百四十章 这是一个古怪的时刻，他们三个男人，从有为的医生到天才的战士，在老人责备的目光之下都显得像是孩子。就连本来最显成熟的麻将居然都挠了挠后脑勺，罗奇含义不明地“嗯”了两声，杜正一垂着眼睛望着地面，似乎打定主意不跟周围的两个傻瓜一队。 裴枢什么都没有说，但罗奇知道教育孩子最成功的就是这一种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罗奇揉了揉鼻子，突然听见屋外有声音，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门口。他们应该正待在一栋房子的套间里。门没有关，一幅红毡帘挂在门框上，门帘也没有动。 罗奇转过头来，突然发现裴枢在望着他。 “怎么了？”罗奇脱口而出，一阵心虚。 杜正一敏锐地看了他一眼。 “你感觉到有人来了？”裴枢温和地问道。 杜正一现在几乎算是瞪了罗奇一眼了。 哦，罗奇醒悟过来了。 他听见的不是声音，是意念。虽然他听不清思考的内容，但是他还是听见了思考的声音。他对意念魔法还不够熟悉，走神的时候分不清声音来源的毛病还没能完全克服。没办法，他不是那种打从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意念法师的人，他的能力很强，可是经验却不太够。这可太打脸了，他还以为自己能在明白人面前遮掩一会，没想到五分钟之内就自露形迹。 罗奇努力了半天，面对着裴枢，只发出了一个单音，“呃” 所幸他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了，屋里高高低低摆放的十几座小型烛台突然一起被点亮，烛火在室内摇曳着，原本就在燃烧着的火堆也燃烧的更旺盛。门帘就在这时被人掀开，一个气质沉稳的男人走了进来。 罗奇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住了，他的头发很短，几乎紧贴着头皮，身上穿着传统nrn的衣服等等，罗奇意识到自己其实分辨不清传统nrn的衣服应该是什么样的，只能说是类似传统nrn的衣服，他一边的肩头和胳膊都在衣服外面。 男人有一双不知吃了多少桶鱼肝油才能炼出来的明亮眼睛，视线并不锐利，也不能算是温柔的小奶狗眼，他就是罗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人，这个人很奇怪，他干净利落又温和包容，他十分自信却又刚好不会让人感觉到侵略性。罗奇看了他一眼，就忍不住又看了第二眼，第三眼一直到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水晶是软的，如果水晶是有机生物，成就是这样的。 男人的目光掠过众人，落在裴枢的身上，接着微微欠身，右手按在左胸前，“客人，我一直在等待你们，欢迎来到这里。希望这里的空气不会让你们不舒服。” 哦罗奇在心里叹息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跨出传送门的时候觉得空气有点不够透亮了，他一时之间忘了高地法师住在哪了。 裴枢十分正式地还了礼，用的是中式的古礼。他也是十分有本事的法师，一本正经地地穿着老年人的睡衣假装彬彬有礼。不过罗奇当然也想到了在别人的眼里，他们看到的尊者法师也许穿的十分隆重正式。 “这个时间过来叨扰，非常过意不去。”裴枢寒暄地说道，不过特别客气肯定不是他的风格，他的下一句话就直接介绍了身边的人，“这些是我的弟子，麻江、杜正一、罗奇和关歆月。” 男人向他们微笑着，目光落在关歆月的身上，“我感觉到一个人类。” “我是人。”关歆面无表情地说道。 男人笑了，“我们都是人。” 裴枢没有解释他的弟子里为什么会有一个人类，那个高地法师也没有问，他望向了麻江，略微低头行了一个礼。“你是一名医生？” “呃”麻将有点不知所措，“对，我是医生。” 男人的右手再一次按在自己的左胸口，罗奇敢肯定这个手势是在表示敬意，尊重医生是个好习惯。 男人转向了杜正一，平静地说道，“你是一名猎鹿人。” 嗷，这就有点难理解了。罗奇费解地望着他们，高地法师说话还真是有点像他们住在这里的人类亲戚，总是充满了比喻和隐喻。 杜正一的眉微微蹙了起来，“我们的世界观不同。” 世界观？罗奇夸张地挑起眉，竟然还扯到了世界观？ 男人微微欠身，像是认同了杜正一的话，对自己的“失言”表示了歉意。 可能是“失言”吧，罗奇琢磨着，反正在文明社会里说别人是猎人总不是太好听的话，要是猎魔人就帅气多了，但是猎鹿嘛总像是有点杀戮圣洁生命的意思。比猎鹿人更难听的可能就是独角兽猎人，彩虹小马猎人， 他正在开心地走神，突然觉得自己正被注视着着，目光微妙的犹如实体。罗奇转过头来，迎上这个正给他们相面的男人。 男人向他微微点头致意，在罗奇看来大概相当于说你好，他觉得自己应该也回点什么才能不失礼。 “嘿你好。”他别扭地说道，觉得应该表示赞美，临了又加了一句，“腰带真不错。” “腰带？”杜正一蹙眉瞪着他。 “呃”罗奇吭哧着，男人身上的衣服是暗红和棕色，在这样大块的色块中间那条镶嵌宝石的皮腰带确实很醒目啊。“怎么了？。” 男人被逗笑了，仿佛想替罗奇解释一下，“我的腰带上有六块高能水晶。” “啊，”罗奇说，顺口说道，“真值钱。” 麻将在旁边“哧”地笑出来，揶揄道，“罗奇，有点品味，别给杜正一丢人。” 罗奇闭上了嘴，他有点紧张，紧张的时候就有点口不择言。 “我看到你的路还没有开始。”男人微笑着说道。 “哦。”罗奇紧张地说道，“我想你的意思应该是我还没毕业吧？” “也可以这么说。”男人说道，“你是一个意念师。” “的学徒意念师的学徒。”罗奇惊悚地连忙加了一句，又说道，“我们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高地法师。”男人沉稳地说道。 哦，一句废话。 第二百四十一章 高地法师（2） 第二百四十一章高地法师2 “我的名字是卡瓦。”男人说道。“我按照约定，在这里等候你们，引导你们在高地安顿下来。” “所以你是”罗奇说，“前台接待员？大堂经理？” “你可以随意理解。”男人从容地说道，既不像会被罗奇逗笑，也不像会被罗奇激怒。 裴枢看了他们几眼，大概觉得闲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见到你们的几位长老？” “大约三天以后。”卡瓦答道，“三天后，长老们会从雪山上返回。你们可以先安顿在这里，休息几日。” “我恐怕没有时间在这里等那么久，再过一会儿我就必须回去了。”裴枢说道。 “那么跟我说出你们的要求也是一样的。”卡瓦立即说道。 罗奇有点暗爽，想不到琼林的老大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 裴枢似乎没有不爽，甚至还很顺从，几乎没有犹豫。他只思索了几秒，就接受了这个提议，一点也不客套地说道，“我的两个学生都受了伤，需要在这里休息一阵子。还有这个女孩子，她需要保护。” “都没有问题。”卡瓦点头允诺道，“只要他们能接受我们的生活方式。” “我想他们也没有问题。”裴枢说道。 卡瓦看了关歆月一眼，对他们的生活方式稍加解释道，“这里没有互联，也没有手机信号。” 关歆月礼貌地没有表示什么，罗奇忍不住跟杜正一说道，“这下好了，如果外面发生核战了我们都不会知道的，等我们出去的时候，可能世界都不存在了。” “恐怕他们再不愿意也只能忍一忍了。”裴枢露出一丝微笑。 卡瓦点了点头。 裴枢又直来直去地交代道，“杜正一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他在这里的时候，请你们的长老稍微留意，多加照拂。” “好的。”卡瓦答应道。虽然罗奇直觉他不是太喜欢杜正一，但是回答的神色也颇有一诺千金的诚意。 裴枢略微低头表示感谢，接着又直截了当地说，“你已经感觉到罗奇是一个意念法师了。” “高能量级。”卡瓦点头，“非常罕见。长老们可能会接受他留在这里，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什么？罗奇的眼睛都瞪大了，惊诧地看着卡瓦。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取个艺名了，他可以叫扎西德勒吗？ “是的。”裴枢不知为何有些不耐烦，“高能量级，师的级别，但那些都是表象。他在这个方面只有婴儿级别，他现在有的只有本能反应。” 罗奇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脸红，不过他更多的是目瞪口呆。 “原来如此。”卡瓦又打量了罗奇一番，“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还停留在这种级别，这对他和对别人来说都很危险。” 罗奇知道自己确实易燃易爆过，不过现在他已经好多了。 “我那两个学生大概教过他一些自控的方法，但那根本不够。”裴枢说道。卡瓦理解地点点头。“我想请这里的老师系统地教他如何成为意念法师。” “我不太明白，他在学校里学习也是一样的。”卡瓦说道，“除非他已经决定加入我们了？” 罗奇突然插了一句话，“你们有什么戒律吗？有没有不能吃肉或者不能结婚的要求？” 卡瓦迷惑地看着他，“我不太明白” “请不要理会他有时候说的话。”裴枢说道，“在我们的族群里，有些男孩子不太好养。” 罗奇撅起了嘴。 “那么尊者的真正意思是”卡瓦问道。 “我没有时间给他上课，现在学校里也不一定安全，他的情况有点复杂，暂时不能回学校去，但是我不想再耽误他的学业了。”裴枢说道。 “我明白了。”卡瓦答道，“那么这个也没有问题。” 罗奇有点惊讶，这个卡瓦就可以做这么多决定吗？这个前台经理权力很大啊。 卡瓦左右看了看他们几个人，谦和地问道，“客人，请问你们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已经很感激你们了。”裴枢诚恳地说道。“半夜三更提出请求，长老法师立刻慷慨地接纳了我们，这份人情我不会忘记的。”“水从雪山上流下，汇入三条大河。月盈亏，便有海潮生落。”卡瓦欠身回答道。 啥？ 罗奇挑起眉，他询问地看向杜正一，他的好哥们兼保育员没有回答他。杜正一稍微抬起了些眼睛，配合上呼出的一口重气，罗奇认为他几乎是翻了个白眼。哦吼吼，居然有人能这么明显地得到杜正一的厌恶，要知道他一向最多就是不把人当人看而已，向来只是一视同仁地瞧不起所有人。 裴枢微微一笑，“上师的意思大概是说这一切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只是自然而然地提供帮助吧？长老们这么想是长老们的德行高，我们要是也这么想那就有点不厚道了。” 卡瓦微笑着缄默了几秒，没有继续这场古怪的客套。 “现在他们可能需要吃点东西，睡上一觉。”裴枢环顾了四周一圈。 “尊者您呢？”卡瓦问道。 杜正一对裴枢低声说道，“我没有那么累，我想立刻向你做这次任务的简报。”裴枢沉吟了片刻，目光掠过几张年轻的面庞，“麻江和关歆月先去吃点东西然后休息吧。” 罗奇知道这是合理的，麻江是个医生，一直就比较，很多事情知道的并不详细。关歆月人类的头脑则向所有意念法师敞开着，不管她听到什么都是不安全的，不适合知道太多秘密。 裴枢继续说道，“罗奇跟焚莲者正面接触过。” “是的。”杜正一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上师，给他们准备点提神的东西吃吧，我要跟他们谈谈。等我们谈完，我就要告辞回到平原去了。”裴枢对卡瓦说道。 “我先来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然后你们可以在小客厅里谈。” 裴枢又一次表达了谢意。以裴枢在琼林的超然地位来说，以琼林在法师中的超然地位来说，这都有点奇异。罗奇重新意识到了高地法师的地位。他们简直就是高地法师团，是法师世界里一个总是被忽视，其实却应当相当牛逼的势力。 第二百四十二章 高地法师（3） 第二百四十二章 除了琼林的尊者以外，他们被带出了房间，门外是一条细长的走廊，暗红和木色是这里的主要装饰颜色。烛火的光柔和地照亮整条走廊，罗奇想起了巧克力的味道，还有红丝绒蛋糕。 走廊一尘不染，罗奇嗅到木屑的芳香，脚下的木质地板发出轻柔的回音，好像轻拍吉他的悦耳声音。这里的地面一定被架空垫高了，可能是出于防潮抗寒的实际需要，也可能是源自高地法师传统的建筑风格。这里的装饰风格带有藏地的特征，但是要简明许多，没有藏地赞美神明的宗教用心，也就没有太多地使用昂贵的金色涂料去绘制繁复的装饰图案。 房间靠近走廊的一端的直角拐弯，拐过去之后有一道走廊，差不多跟刚才那条走廊等长，他们像是走进了一座庞大建筑的角落。 走廊尽头是一扇窗子，两边刚好有四扇距离很近的门，带他们来的高地法师将门一一推开。按理来说，他可以使用魔法让门全部一起打开，罗奇知道高地法师的魔法能力很强，这么做不费吹灰之力。但他就是要走过去，用手将门一扇一扇地打开。他们竟然也就这样安静地等着，可能是因为这周围的环境实在宁静，盯着一个磨磨蹭蹭的人好像很契合环境。何况这个人把这种事做的煞有介事，像模像样，这件事本身的仪式感就超过了实际用处。 罗奇猜测，磨蹭，可能代表了对他人的尊重。 门后的烛火随着房门打开而摇晃着燃烧起来，照亮了不大的卧室。罗奇一眼看进去只看到了单人床，上面铺着厚实的床垫，地下散落着不少垫子，床旁还有一扇小窗。除此以外他就没有细看，也没有什么兴趣。他的脑子里还有一部分始终在忙着分析琼林九尊之首的行为，对于高地法师的这一套，他不太往心里去。 “这是你们的房间，等会你们可以自行回到这里休息。”高地法师说道。 几个人道了谢，麻将和关歆月就留在这里休息，关歆月没有什么精神，麻将保证他会先对小姑娘进行心理疏导。罗奇也安慰了她几句，她的目光在罗奇衣服上已经干涸了大块血迹上停留了一会，最后无声地对罗奇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转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罗奇往自己的身上看了看，他的衣服上沾满了他自己的血。他明白关歆月的感受，他们的身体复原能很快，医生的医疗水平也很高，这很容易就让他们把刚发生过的残酷事件抛到脑后。法师的世界也经常处在“高水平的生存”和“完全的毁灭”这两个状态下，只存在极端状态的生活看起来特别不健康不利于养生。 高地法师带他们返回了走廊的拐角，重新推开了一扇门，就在方才他们穿越出现的那间屋子的对面。只不过两扇门刚好分布在走廊拐弯处的两边，也相当于正好处于两条走廊上。屋子里的陈设和对面房间比起来要更多一些，四周摆放着柜子，墙上悬挂着编织的挂毯，地上铺着毡子，散放着一堆靠垫，设着小桌案。裴枢光着脚，正盘腿坐在垫子上喝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罗奇和杜正一跟着名叫卡瓦的高地法师一起在门口脱掉鞋子，走上了毡毯，屋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他忍不住深吸几口，觉得有些像雨后草地的味道，他不由得又吸了几口，突然脑子就清爽了起来，好像氪了一管风油精。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裴枢跟他们要提升醒脑的东西来着，没想到高地法师给的不是茶或咖啡，也不是红牛和宝矿力水特。 他们两个刚在毡毯上坐下，高地法师就像他们伸出手，凭空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罗奇和杜正一手边的小桌上立刻出现了两杯冒着热气的茶，还有两只小托盘，里面散落着几颗五颜六色的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像巧克力豆似的东西。 哦吼吼，罗奇揶揄地想着，这可真像招待好孩子的东西。他会喝掉甜蜜的牛奶，吃掉可爱的巧克力豆，等着梦神来给他打开属于好孩子的彩色伞。 “罗奇。”杜正一低声说。 “怎么了？”罗奇用夸张的口气失惊打怪地问道，他知道他刚才脸上的表情可能太精彩了。 “没怎么。”杜正一拉着脸说道。 高地法师微微笑着伸手向盘中示意，“营养丰富，能量适中。” “谢谢。”罗奇说道，“但我听说法师制作的口粮比军粮都难吃。你知道人类有时候会特意把军粮做的很难吃吗？” “为了磨练战士的意志而人为制造苦难，我认为并不一定可取。”高地法师说道。 杜正一不耐烦地看向了天花板，还真有人会认真地回答罗奇这种废话，罗奇自己可能都不希望有人理他。 “不是的，是因为人类打仗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待命，每个人都很无聊。在这种情况下，不管食物多么不好吃，他们都会因为无聊而把东西吃下去。除非那个军粮做的时候下了功夫，出奇地难吃。”罗奇认真地回答道，在垫子上还坐的非常乖巧。 “哦。”高地法师微笑地看着他，没有被他这无关紧要的琐碎知识点激怒，他认真到几乎算是无辜地看着罗奇说道，“那我们和人类的想法是一致的。” “啥？”罗奇的脖子都抻长了，“啥意思？你这碟豆子的口味还低于法师口粮的平均线啊？” “多食无用，贪吃和贪婪一样不可取。” “我”罗奇咽了一下口水，把几乎脱口而出的“靠”咽了下去，“那你们何必做出这么多颜色来呢？这么自我安慰也很虚伪啊！” “罗奇！”裴枢低声叫他道。 他一愣，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余光却看到杜正一正在暗笑。 高地法师没有觉得受到责备，不解地问道，“世间万物本就多姿多彩，为何不遵循世间的存在，反倒特意做成同一种颜色？” 罗奇竟然有哑口无言地答不出来的这一天。高地法师礼貌地站了起来，“客人们，请使用这里。如果再有需要的话，我就在中央大堂休息。” 还真是大堂经理啊？ 第二百四十三章 任务简报 第二百四十三章任务简报 “因为我和罗奇看到的焚莲者首领的相貌是一致的，可以确认我们看到的是此人的真容。”杜正一用这句话做为对焚莲者组织调查任务的结束语。 裴枢思索着，目光落在罗奇的身上，罗奇手里拿着一颗红色的豆子，正在一脸嫌弃地舔着。 杜正一也顺着裴枢的目光看向罗奇，突然凶恶地教训道，“你能不能不要吃的这么恶心？” 罗奇愁眉苦脸地把那个豆子放进嘴里咀嚼，又发现豆子在他的指尖有点融化了，黏兮兮地粘在了他的手指上。 “噁。”罗奇皱眉哼唧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 “行了别吃了！”杜正一不耐烦地说道，“实在不愿意吃，等会我可以教你自己制作口粮，你可以做个你喜欢的口味。” 他的注意力都被作怪的罗奇给吸引住了，没有注意到裴枢正略有些惊异地打量着他。 “我不想吃自己做的！”罗奇叫道。 “为什么？”杜正一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了，罗奇这个sb总是怪事特别多。 “自己创造出粮食自己吃，这有点bn啊！”罗奇说道。 “哪里bn？吃饱饭的日子太多了，你闲的慌了吗？” “花费自己的力量去创造粮食喂饱自己，那不就相当于衔尾蛇自己吞吃自己吗？太bn了，我受不了。”罗奇板着脸严肃认真地跟杜正一吵着架。 裴枢突然问道，“你知道衔尾蛇？” 两个人都惊了一下，刚才罗奇有点走神，杜正一是被他带跑了，两个人都忘了是在裴枢的面前。 杜正一看了罗奇一眼，有点暗示他不要贸然开口，罗奇怏怏不乐地又吞了一个ns的豆子。杜正一想了想说道，“我们在关家法师隔壁的寺庙里看到了大量的衔尾蛇记号，后来在公共驿站里也见到过，不过驿站里的记号相当古老。” “那确实是个古老的符号，高地法师的哲学里就有很多关于这个的表述。很多人，在不同的年代里，为了不同的目的，也都曾经使用过这个符号。”裴枢慢慢地说着，他望向罗奇，那孩子散漫地回望过来，一双眼睛的颜色纯正的像是个更小的孩子才该有的样子。他懒懒散散，肢体语言里透露着被娇惯的随心所欲，他的身体向自己的学生倾斜，散漫地向杜正一投射着依赖。看得出来他是个家里的宝贝，所以走出家门以后也想找个大孩子依靠。他有巨大的能量，逼一逼他的话，他也能做出大事来，可是他并不喜欢独当一面，也没有得人爱戴的野心，他更想做被宠爱地呵斥着的小宝贝。 裴枢看的一笑，饶有兴致地纠正他道，“制造食物的能量并不来自我们本身。天地万物是我们的能量之源，我们的能量仅仅是调动使用这些能量的力量，所以法师制造的食物的能量来源就是这个宇宙，不是我们自身。能量流过我们的手，但并不来自于我们。” “哦，否则就产生悖论了。”罗奇点点头，“我们的能量就像程序，调用处理的是数据库中的文件，这个数据库就是宇宙。” “真聪明。”杜正一干巴巴地讽刺道，“你成功地把我能理解的东西解释成我听不懂的话了。” 罗奇朝他露出笑容，又咬碎了一个蓝色的豆子，边吃边说，“我已经吃掉红黄蓝三原色了，得到了一个加成，现在我可以开始打小朋友了。” “什么？”裴枢是真的迷惑地问道。 “不要理他。”杜正一向自己老师传授了经验，“不理他，他的废话就能少一点。要是你真的问他说的那些废话都是什么意思，那今天我们就没时间说正经事了。” 裴枢被逗笑了，对罗奇说道，“我想都是人类的典故吧。很多法师都没有幽默感，也没有耐性，他们听不懂你开的这些玩笑时，可能会认为你的脑子有那么一点不正常。如果现在是委员会询问你的话，有一些法师给你的高反性参考指数就会高一些了。” “收敛点！”杜正一直接对罗奇命令道，然后又对裴枢解释驯兽原则，“你得这样跟他直说，他听不懂委婉的教育。再不然还可以打他，也会比较有效果。” 罗奇慎重地思考了一下，“那好吧，言归正传，接着杜正一的话说。” “我说到哪里了？”杜正一冷静地说，“我好像完全被你发出来的洪水给冲走了。” “你说到赵教主的芳容被咱们目睹了。”罗奇说道，“我只是想要补充一句，小丑鱼到底长什么样，我们就并没看清了。他并没有特别伪装成一个奇怪的样子” 杜正一忍不住打断他，“只有你才会伪装成奇怪的裂口男的形象，一般人只是对自己的相貌稍作改动。” “那就算是吧。”罗奇无所谓地大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他的技术很奇怪。我看着他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他的脸，又似乎没有看到。那种感觉就像是我的眼睛看见了他，可是我的脑子没有对视神经做出反应。” “用我们的语言来解释，罗奇。”杜正一叹息道。 “怎么啦？这样解释本来就更清晰啊。用我们的语言来描绘，那就是我好像看见他了，但是我又好像没看见这不是更模糊吗？”罗奇问道。 “这是礼貌问题。”杜正一说。 “好了。”裴枢打断他们的争吵，“好了，我也不喜欢别人对我毕恭毕敬，杜正一，你一向也不是很有礼貌的。” 罗奇乐出了声，连忙抓住机会继续说下去，“不过嘛，我们可以肯定小丑鱼的确是个瘸子，他的一条腿断了。特别有意思的是，作为一个焚莲者，他使用了人类的假肢。啊不过我看那套外骨骼系统做的非常好，虽然我没有瘸，但我如果能有机会弄一条尾巴” “闭嘴，你什么时候看到他”杜正一顿了一下，猛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表现出来对罗奇的某个情报不知情，罗奇不应当曾经单独见过焚莲者。“看到他的腿的？” 罗奇跟他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嬉皮笑脸地说道，“因为我眼睛尖。” “那我们在人群中鉴别小丑鱼的办法可能主要就要依靠脱裤子了。”杜正一低声说。“前提是他没有在精神诱导上动手脚。” 裴枢被技术名词吸引了注意力，“我觉得不是精神诱导，罗奇描述的很清楚，这种意念控制的方法在前人的记载中从未出现过。如果是他自己创造的” 裴枢摇了摇头，喃喃地说道，“我几乎没有见过自己能创造魔法的法师。” “那”罗奇抛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会不会是始祖法师”他从老法师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瞬间的惊诧。这就够了。他把自己的话接了下去，像个破孩子一样地拖着长音，“的直系血脉？拥有黄金血统什么的？” “什么？”杜正一蹙着眉，“成吉思汗吗？扯什么黄金血统。罗奇，禁止你再乱搬成词。” “哦。”罗奇老老实实地说，又拿起了一颗烂豆子。 第二百四十四章 放弃起诉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丑鱼的来历确实是个谜。”杜正一接过了罗奇的话，继续对裴枢说道，“关于他的情况，老师还有其他消息吗？” “恐怕你们是唯一真正跟他面对面交锋过的人。”裴枢说道，他的手上拿着茶杯，陷入了思考。 罗奇明白，那意思就是说，他们这边还算最值钱的第一手消息呢。 “老师认为他会是琼林已经注册的意念法师之一吗？”杜正一问道。 裴枢从沉思中抬起头来，“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没有掩饰身体的残疾。既然能那么好地隐藏自己的相貌特征，想要隐藏自己的瘸腿也不会完全做不到。现在我们都知道，至少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找到他了。” 罗奇“噗嗤”一声笑了，“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就因为他瘸腿，瘸腿这件事反倒标示了他的存在。现在我们提起他的时候，心里就会想到嘿，那个瘸子。否则的话，小丑鱼到底存不存在，到底是谁，始终是一件模糊的事。他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威风地吓的我晚上都不敢睡觉了。” “说的是什么屁话”杜正一低声说道。 裴枢望向坐在杜正一旁边的那个孩子，这么看起来他突然不再像一个孩子。如果他是一个孩子，他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并没有绝对的道理和实际的原因，只是他的一种心理特征在起作用。” “我觉得那就有点像成功人士忆苦思甜。”罗奇解释说道。 裴枢困惑地看着他。 “人要是成功了，就会找很多机会发表演讲，写文章，回顾心路历程，回顾创业心酸史。”罗奇说道，咯嘣一声又咬碎了一个豆子，“如果一个人这辈子都很窝囊费，他就会把他的穷酸、残疾、童年阴影都深深地埋藏起来，不告诉任何人。但他要是成功了，这些东西就是战士的伤疤了，他会渴望讲给所有人听。你们没看过人类的中年老爷们在酒桌上吹牛逼吗？小时候怎么吃不上饭，上学的时候成绩怎么不好，绝口不提自己爹妈的职位，或者自己老丈杆子的地位，张嘴就是成功全靠自己努力。我猜小丑鱼他，可能很高兴让别人知道，他一个瘸子，瘸子却照样能毁天灭地。” “这是个有意思的角度。”裴枢点头说道。 “你晚上不敢睡觉？”杜正一在一边突然问道。 “对啊，芭比。”罗奇立刻眉飞色舞地说，从参透人生的小毒蛇一秒变回了一个坏孩子。“睡前你至少要给我念两个故事，还要拍我，我才能睡着。” 杜正一本来听罗奇这么说话已经听得习惯了，但当着裴枢的面就很不舒服，想把罗奇拽过来锤上一顿的念头就不断增强。“可是，我觉得这只说明了一件事，说明这个人的腿肯定不是在学校里瘸的。” “你说的对。”罗奇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麻烦的一头，“那就是说从学校毕业生里去排查瘸子是不太可能了，想要确定小丑鱼真实身份的工作量一下就上来了。” “你夸夸其谈那么多废话的时候没想到这一点吗？”杜正一问他。 “我要虚心学习你的务实精神。”罗奇立刻狗腿地说道，他也算相当擅长对杜正一察言观色了，总是能准确地踩在杜正一的临界线上，必要的时候迅速回头力挽狂澜。 杜正一威胁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小丑鱼肯定知道我们查不到他，才会这么嚣张。不管怎么说，公开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体缺陷，这件事确实就是在耀武扬威。他肯定不在琼林的注册法师中，我们从正规渠道一定找不到他的任何记录。我倾向于认为他跟罗奇的经历类似，罗奇肯定不是孤例，罗奇的情况反而证明了存在意念法师隐匿子女的情况，有可能这种情况还相当多。” “你是想要排查所有意念法师的子女和孙女吗？”裴枢问道。 “我觉得有必要。”杜正一说道。 裴枢沉思了一会，缓缓地摇摇头，“你有没有想过，那就意味着琼林在公开宣布对全体意念法师的不信任。” 杜正一没有立刻说什么，不过他的神色已经动摇了，这是他这个战斗法师一向容易忽略的地方，他不擅长的领域。 “哦嘿嘿。”罗奇在他旁边敏锐地笑道，“政治。” 裴枢继续说道，“这个前景有可能十分危险，意念法师和整个法师社会一直勉强维持着平衡，虽然彼此也存在压榨和不信任，但毕竟还是平衡的。一旦琼林的官方态度释放出了明显的怀疑信号，结果可能会让矛盾恶化，重蹈意念法师叛乱的历史覆辙。” “裴尊者。”罗奇突然说道，“你觉得焚莲者这一系列动作到底是在做什么？他们会不会也在期待这样的机会。” 裴枢笑了笑，“如果这伙乌合之众的首脑人物稍微有点头脑，他们就不会错过社会大n的机会。无论如何，我不希望把我们意念法师推向焚莲者的怀抱。这些邪教一样的煽动者，本来就非常擅长n，发展队伍的速度非常快。” 罗奇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如果公开我和我父母的事，也有可能会制造出危机。您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没有提出对我父母的处理意见吗？” 裴枢望向他，那孩子紧紧地盯着他，因为紧张还半张着嘴，傻里傻气。他的学生沉默着，保持着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但是那孩子紧张之余一只手紧抓着他学生的膝盖，他那个出名没人缘的孤僻学生也没有把他踢开，反而像是在默默地支持他。 “我的确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事了。”裴枢终于说道。 他没有讲什么大道理，也没有声明自己赦免他人的高尚情操，他的目光深邃，罗奇觉得自己仿佛被看透了，眼前穿着睡衣头发蓬乱的老人好像拥有洞悉整个宇宙的智慧。 “谢谢你。”罗奇老老实实地说。 “你是个好孩子。不管现在的局面有多么混乱，多方势力如何错综复杂，有多少个人站在局中揣着自己的目的，你都是最无辜清白的一个。”裴枢缓缓地说道，坦诚地看着罗奇。 罗奇咬着自己的下唇，裴枢是最可靠最诚实的尊者，怪不得他能得到杜正一无条件的信任。罗奇扯出一抹几乎纯真的笑容，纯洁的超过了十六岁的少女关歆月。 第二百四十五章 流失的封印兽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关于小丑鱼的事情？他只不过是个二号人物，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首先突破他。”杜正一的手指在茶杯边缘磕了磕，有些不耐烦。“罗奇怀疑他跟供奉大黑天的寺庙有关系，可那毕竟只不过就是怀疑，实际上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摆在我们面前的最大问题，始终是焚莲者这个组织。这个组织确实存在，这点已经毋庸置疑。姓赵的男人是焚莲者的一号人物，这也是切实可证的事。老师，琼林要调查这个赵某的话，还是比较好入手的吧？” “确实，现在赵先生相对来说还是面目清晰一些。他的相貌，他跟杜家的渊源，都能够帮助我们缩小排查范围。他不会是生下来的焚莲者，他一定在我们的社会里存在过。”裴枢说道。 “这个赵某人作为焚莲者的首领，其实有些太年轻了。”杜正一思索着说道，已经完全进入了职业状态，“裴老师对这个情况怎么看？” “焚莲者这几年的行事风格突然变的冒进，这跟他们的首领年轻化的情况相符。”裴枢说道。 罗奇在一边听着裴枢和杜正一的说话，渐渐开始觉得无聊，长辈法师也没有说出什么特别有道理的话。他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但是听来听去这些推论都是他早就想过了，他们说了十分钟的话，还没有超过他思考的范围。对于赵教主的信息，裴枢也没带来更多的挖掘深度，按理来说琼林应该掌握着不少焚莲者这些年的信息。 杜正一也正在努力挖掘焚莲者以前的历史，“老师，现在既然已经能够证明焚莲者的存在，从这个已知条件开始往回推，是不是能把以前很多我们忽视过的案件重新整理出来，挂上焚莲者的标签？我们能不能找到一个案件风格陡变的分水岭，从而明确赵某成为首领的时间点？从他的年龄和行为来看，我觉得这个时间点可能不会超过三年前。此人现在还有一些癫狂，有少年得志的特征，初次掌握权力的兴奋还没有褪去，所以时间不会太长。” “这是个很好的想法。”裴枢说道，他抬起头望向墙上的挂毯，有一阵子没说话，仿佛陷入了沉思。 罗奇有种奇怪的感觉，裴枢仿佛现在就正在进行检索，在脑内做检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脑内的风暴一定刮得很厉害，所以他这样的聪明人才会出现片刻老年痴呆般的凝滞。罗奇对他的这种状态莫名熟悉，他也有这种时候，就像他自己陷入意识的世界，与数个意念协同工作的状态。 这个想法犹如醍醐灌顶，罗奇意识到这没有什么不可能。如果把人看做是神的话，那就永远无法理解这个人了。但如果把这个人的神性剥夺掉，他只不过就是一个力量深不可测的意念法师而已。再次去掉修饰语，他是一个意念法师。一个意念法师如何行事，罗奇从他自己的特征出发，其实完全可以理解。 他猜测着一个人的大脑究竟可以储存多少信息。裴枢会不会也携带着高能水晶，使用水晶中的意识做为头脑的补充？他身上有什么样的高能水晶？ 罗奇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裴枢连接了学院的信息库查询罗奇的信息，作为琼林的尊者他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实时调用琼林或者学院的资源？他又是怎么做到的？罗奇十分好奇。 “我需要找算师们帮我完成这个工作。”裴枢说道，“不过我大概有些初步的印象了。这个小赵先生，给我惹出来的麻烦，比前五十年都要多。现在的当务之急应当是组织琼林中的人手，根据焚莲者最近的这一系列行为来分析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我现在担心他们一定有个远大的战略目标。以小赵先生不知进退的行为特征来看，他的目标可能十分可怕。可惜范矢为了一点权力，借机生事，琼林被他牵扯着，还要在他身上浪费很多资源，这真是多事之秋。” “赵教主这个人，确实很多戏。”罗奇突然大大咧咧地张口打断了裴枢的话，“他还跟我们说了点事，他说杜氏全家都被琼林给处死了，所以他的血脉特别珍贵。” 两道目光同时向他投来，裴枢和杜正一从两边惊愕地望着他。他无聊地摆弄着难吃的豆子，对他们的一切反应都表现的无所谓。确实是无所谓，因为他还知道更多的信息，他知道下手s杜氏全族的就是异形封印兽，在女王的记忆里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信息他还来不及跟杜正一分享，而且他也根本拿不定主意这些事情究竟要不要跟杜正一说。 杜正一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一直十分超然。罗奇品味的出来，他还不是大义灭亲的那种超然，老队长倒是有点这种感觉，而杜正一的态度就好像死的不是他们家人一样。可杜正一就是杜正一，千真万确的杜家小孩，千真万确的江南杜家所出。 裴枢是真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但是出乎他的意料，裴枢竟然完全略过了他的话题。仿佛哪怕是当着潜在的苦主杜正一的面，这个话题也完全不值得说。这就有点牛逼了。 让罗奇记下来应该认真琢磨一番的要点是，杜正一的态度也像是完全赞同裴枢的无视，甚至还略微有点针对性地看了罗奇一眼。 看什么？责备罗奇离间他们师徒吗？罗奇回瞪了他一眼，“如果这件事情是机密事件的话，我可能有点多余提起来了。但是赵教主的意思是，他能找到、打开并且使用封印兽。所以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分析的必要，老赵下一步肯定是要开封印，率领他的禽兽横扫我们这颗行星了。” “罗奇。”杜正一可能一向也不是太有礼貌的人，但就是看不得别人在裴枢面前太没礼貌。他的口气也有点不太好了，“即便是这样，还是需要有更缜密的分析。” “分析什么？”罗奇混不吝地反问道，“关毓山的晶体指名的地点全都是过去的封印之地，连关毓山本人的死翘翘都跟封印之地有关。就算焚莲者好像已经知道地点外泄，在这些地方等着给我们大难看，出了风头立了威风，可这些地方是不是归根结底还是封印之地？琼林根本就知道现存的封印之地在哪里，该加强安保就加强安保，该管管自己的畜生就管管自己的畜生，不要出来到处挠人。” 罗奇的一番话夹枪带棒，字字句句落到实处，杜正一望着他既有些生气，又没法像以往一样指责他胡诌扯。其实事实是罗奇仅此一次，没有说一句不经之言。 “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一场事故。”杜正一说道，“范矢违规使用了琼林的资源。在琼林手中的封印兽已经不是s人类的工具已经被琼林驯化了的封印兽，只能算作武器，目标可以指向任何人。在这件事上指责琼林没有任何意义，范矢一个人不能代表琼林。” 杜正一完全是在为琼林辩解，就仿佛那些异形封印兽不是差一点就让他没命似的。罗奇知道每到这种时候，杜正一就会坚定地站在琼林的一边，他的战士本性就完全复苏了。 “真伟大。”罗奇忍不住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杜正一压着火气问道，脸色变得很难看。 罗奇对自己忍不住讽刺杜正一的行为有点后悔，但是又止不住地生气，不是对杜正一生气，可是这场气他已经憋了很久了。他对琼林充满了不满，可只要指责琼林，他最好的朋友就会瞬间挡在琼林的面前，罗奇多少会有一种遭到了背叛的感觉。 他移开了目光，他不想在生气的时候看着杜正一的脸，对着杜正一的脸说不好听的话他总是不舒服。“那么琼林到底有多少封印兽？除了穷奇，除了异形，还有多少种？这些东西能不能向法师披露？能不能不要把一切都搞的这么神神秘秘。” “对外保密当然是为了安全。你已经看到了，一个焚莲者知道了这个秘密以后就生出了多少事，起了多少觊觎之心？如果所有法师世界都知道这些封印兽的存在，别有用心的人就会继续去寻找潜在的封印兽？一旦有一个高反法师得到了封印兽，结果都是灾难性的。”杜正一板着脸说道。 “一个高反法师”罗奇突然冷笑起来，“谁是高反法师？谁又是正派的法师？怎么划分？靠身份上有没有闪着琼林的金光吗？任何一个法师生下来就是个蠢蛋还好，如果生下来带着高能量，那么简直就是神说你是反你就是高反，神没说你反你就是琼林师。黎绪就是琼林师，主管鉴别高反法师的工作，可他最应该干的事就是先把自己埋在琼林的地底下。范矢也是琼林师，甚至位列尊者，他用琼林不敢让凡人知道的封印兽来谋杀同类。我们这些人根本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谁知道世界上会有那些东西？谁监督谁使用那些武器，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所有人剩下的权利，就是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最好都做好准备，洗干净脖子等着半夜被不知道什么玩意摸snn掐断脖子吧。” 杜正一有一会无法回答罗奇的话，他犹豫着不想把话说到指责罗奇的身上，可是罗奇火气大到一巴掌掀翻了他自己面前剩下的半碟豆子。那些外表黏糊糊的东西滚得到处都是，杜正一也有些rnrn。“罗奇，你不要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就把心酸都发泄出来，放大这些问题。” “我有什么心酸？”罗奇愤怒起来。他特么最大的心酸不就是杜正一很快就会死了，整个琼林在榨干杜正一的价值以后还见死不救吗？“你想就事论事，那我们就来就事论事。我们先来搞清楚，六大黑市的高能水晶到底在谁的手里？是范矢，还是琼林，还是焚莲者？黑市卖的小型封印兽，到底是谁卖的？到底是不是琼林？琼林对自己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数？琼林再对这些事神神秘秘的，我们到底怎么才能分清楚哪些事是琼林做的，哪些事是焚莲者做的？琼林和焚莲者的行为到底还能不能有点区别了。” 杜正一猛然转头瞪着罗奇，罗奇怒不可遏还想说，但是他的膝盖在下面突然被暗暗捏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忍住了更愤怒的话。 “能不能闭嘴不要吵？”杜正一冷冰冰地说道，悄悄撤回了手。 裴枢一直在看着他们两个吵架，听到了这里才打断了他们，“小型封印兽，有可能是从琼林流出来的。” 足足五秒以后，杜正一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罗奇也有点吃惊，“真的是琼林？这” 这简直是在说琼林蠢到家了，内部管理一片混乱。 “事情当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裴枢慢慢地说道，仿佛看透了两个年轻人的错愕。“范矢不会穷困到急着趁这个机会变卖琼林财产的地步。” “哦。”罗奇说，裴枢突然开始给他解释事情的真相，他的火气不知不觉地收回去了一些。 “琼林从很久以前就丢了一些小东西。”裴枢说道。 小东西，在罗奇的理解里，大概就是他的罗瑞奇小黑猫。 “有人把它们从实验室里偷了出去，卖给一些富有的法师，大概是当作珍稀宠物。”裴枢说道，“大约十年时间间，陆陆续续丢过十几只左右。这是个丑闻，但一直以来并不是什么需要引起太大注意的事。” “我明白了。”杜正一突然说。 “你明白什么了，哥？”罗奇问道。 “有人把它们搜集到一起，故意放进了黑市，让这些东西扎堆出现。”杜正一低声说。 “哦。”罗奇也明白了，“有人在故意让你们出丑。呵呵，成可能是焚莲者。” 第三百零七章 园丁 第三百零七章 情形有那么一点尴尬，罗奇瞬间想到了很多事，从哪个角度来看琼林都是被焚莲者吊打了一回。 “有没有可能”罗奇犹豫着说道，瞥了一眼杜正一和裴枢的脸色。“有没有可能焚莲者不但想要找到封印兽s人类，也想要打垮琼林？范矢即便蓄谋已久，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焚莲者可能也在幕后充当了推手。要不然范大爷夺取权力的这个这个时机实在是选的太巧了” “你终于想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了？”杜正一讽刺地对他说。 罗奇确实明白了过来，而且他也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杜正一要捏他的膝盖。他如果再继续攻击琼林，就显得有些倾向于焚莲者了。在法师的世界里，事情往往只有黑白两个选项，非黑即白，非此即彼。要么琼林，要么焚莲者。杜正一从小就生活在琼林里，裴枢对来说虽然是老师和亲人一样的存在，但是裴枢的身边毕竟就是就是权力的中心，在权力核心里生存的人，大概知道这里其实是没有说说而已这回事的。 杜正一没有让罗奇再就着这个问题说下去，他向裴枢问道，“对于关毓山师的晶体，我们实际上p的速度很慢，还可能p的有问题。老师是否应该带回去交给算师？” “我要拿回去，这件事很重要。”裴枢点头说道。 罗奇看见杜正一把关歆月的耳钉拿出来递给了裴枢。“这里面还有麻将写入的与关歆月有关的信息，可能会作为解密的秘钥。如果还需要小姑娘配合的话，可以派人来接她。” 裴枢接过耳钉，放进了睡衣的口袋。有一阵子三人都沉默了下来，裴枢看了一眼杯中的奶茶，皱了皱眉头，“太甜了。” 罗奇看见杯中的奶茶凭空消失，一杯透明的液体注入了茶杯中，他从空气中嗅到一丝淡淡的酒香。 裴枢啜饮了一口，沉思地望着地毯上旋转的花纹。罗奇趁这个机会打量着他脸上的刺青，他识别不出刺青的图案究竟是什么，他只是模糊地觉得那个图形很古老，也许是古老的部落图腾，来自遥不可及面目模糊的年代。 老人摩挲着杯子，仿佛在向酒精索取温暖，“我不能说琼林就掌握了所有的封印之地。我只能说，如果焚莲者真的先找到了一个封印之地，那样的前景实在太过黯淡。” 罗奇知道那是一个可怕的场面，他有点好奇法师世界自己是如何看待这个未来的。“裴尊者，如果焚莲者真的得到了大量的封印兽，最坏的情况就究竟会怎么样？” “那会是一场灾难。”裴枢缓缓地说道，他抬起头望着虚空中的目标，仿佛已经望见了真正的未来。“人类会陷入一场大s，封印之地的存货量一般都很充足，他们会在几块大陆上同时开始。如果我是指挥官的话，我会让焚莲者同时袭击许多国家的指挥中枢，配合封印兽的正面攻势。等到人类反应过来怪物袭击了整个国家的时候，军队也许已经陷入了瘫痪。总而言之，人类本就不是法师的对手，优势不过就是人数众多。封印兽能够弥补法师的数量劣势，战争根本就不是战争，是一场阴谋之下的大s。” “这真的不太公平。”罗奇低声说。“我们一直依赖人类提供生活资源，不但不知道感恩，还要把人类赶尽杀绝。如果人类不存在了，我们就只能靠吃豆子过日子了。这就是焚莲者想要焚掉的莲，想要回到的生活水准。” “我们并不是在剥削人类。”裴枢突然说道，像是看出了罗奇的想法，“我们依赖人类提供生活资源，确实，但我们也为人类提供很多保护。我们法师这个种族，已经不知道帮助人类抵御了多少场毁灭性的天灾了。罗奇，法师不喜欢说历史，但既然大家在同一个世界上生存，就没有谁的历史是孤立的。你有没有想过，法师选择隐匿自己的存在，这本身就是一种牺牲。我们并没有假装成神去奴役控制人类的发展。如果我们想这么做的话，也会很容易的。你在供奉大黑天的寺庙里难道没有意识到这点吗？人类应该感谢我们不是那种狂妄的疯子。但因为我们选择了隐藏起来，所以也就无所谓人类的感谢了。” 罗奇没有说话，裴枢说的的确也有道理。 “不过人类一直是个坚韧的种族。”裴枢又说道，“想要s几十个亿的人口，单靠一些杀戮动物，那根本就不可能。焚烧莲者发动的大s，不管最后幸存多少人类，他们很快就会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到那个时候，报复和反抗都不可避免。很多法师只知道自己的优势，却不知道人类的潜能有多大。他们在几千年里挣扎求生，经历了无数场战争，他们要比一直安逸的法师更擅长战略。说到底，法师的优越感只不过来于安逸的生活。” “因为没见过世面。”罗奇嘟囔了一句。 “也许吧，大部分法师其实还很稚嫩。”裴枢说道，“琼林就是法师的庇护伞。焚莲者觉得我们不够激进，把矛头也指向了这把伞，却不知道这把伞已经千疮百孔，不过是勉励支撑了。如果这把伞彻底散了，我不知道法师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我们的世界将何去何从。” 罗奇定定地听着老人的絮语，再也没有插嘴说两句讨嫌话的心情了。如果琼林的最高首脑像范屎一样威风或者像黎绪一样狂妄虚伪，他还能更痛快一点。无奈眼前穿着睡衣的老人，就像一个疲惫的老园丁，勉力支撑着花园的照料工作，只是为了阻止花园的凋敝，根本不能奢望恢复花园昔日的盛景。 本是同根，罗奇也不能不被触动。 “老师，琼林经受的风雨也有几千年了，这一次也不会有问题的。”杜正一说道。 老人疲惫地摇摇头，“就像修补大厦，做的再好，也不是它刚建起来的样子了。”他说到这里又勉强打起精神来，“不过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来，日子还得继续。我要走了，你们该休息了。有了新的结果，我会来找你们。我还有很多事需要你们来做，我没有办法，能用的人太少了。” 老人站了起来，身体也不复年轻人的灵活有力，罗奇心中有些不忍心。他想过躲开为琼林效力的机会，可是这样一个老人要请他们帮忙，他不忍心拒绝。 第三百零八章 行路 第三百零章 裴枢的离开就像他的出现一样突然，虽然他的动作有些缓慢，精神却还能顶上一个壮年人。 等到裴枢真的走了，罗奇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他可能还需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他，就像所有人正常人一样觉得不太习惯。杜正一，就像所有不正常的人一样，看不出来有任何感觉，到哪里都能拿得出来“主人翁”精神。 送走了裴枢，杜正一就径自走进了走廊，凭着记忆找到了当初指给他的那两间房子，随便推开一间的房门走了进去。罗奇就像个神经病一样，也自然地跟着走了进去。 “一张单人床。”杜正一回头看着罗奇，指了指那张小床，向罗奇示意。 罗奇的神情迷茫的就好像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看起来十足像是一个傻瓜。 “你想要住这间？”杜正一问他。 罗奇晚了半拍地回过神来，“哦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啊我” “你又在脑子里溜达了？现在也没有什么紧急情况，你能把你那三魂七魄凑全了再跟我说话吗？”杜正一语气不善地说道。 “啊？”罗奇惊讶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杜正一是什么意思，连忙否认。“不是，没有那回事，我整个人都在这里，没在我自己的脑子里。” 杜正一狐疑地望着他。 罗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是那么回事，呃，是这么回事，我” 杜正一不耐烦地背靠床头，面对他站着，双臂在胸叉着，“你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突然就结巴起来了，你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罗奇抓了抓头发，“嗯也不是，我想确认一下咱们两个刚才那个不算是翻脸，对吧？” 杜正一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过来跟我确认一下咱们两个有没有绝交？” “绝交太严重了，不是爷们儿行为。”罗奇的语言系统突然又搭上了似的，他眨了眨眼，“就是我们刚才是就事论事是吧？是对事不对人，是吧？” “就是对人，我看你非常不顺眼。”杜正一斩钉截铁地说。 罗奇反倒咧嘴一笑，就像领了保证书一样，嬉皮笑脸地在床上坐下，“这么小的卧室还带个独立卫生间，这里条件还真不错。” 杜正一“嘶”了口气看着他，“别人骂你，你就觉得是夸你是吧？” 罗奇摆了摆手，一副小事情不要放在心上的样子。他还踢掉了鞋子，身子往下一摔，仰面倒在床上。 “我要睡这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挑中的房间肯定更好一些。” “真不要脸。” “真龟毛。” 罗奇“哎哟”了一声，鼻子撞上了一颗被弹落的小石头，力道适中，既保证了他没有流鼻血，也保证了他的鼻子酸到让他睁不开眼睛。 “你是不是还要听两个睡前故事？”杜正一不咸不淡地问道。 罗奇警惕地没有吭声，捂着鼻子闭着眼睛。 没想到杜正一接着说道，“那我就给你讲一个重要的睡前故事。” “嗯？”罗奇狐疑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你要告诉我小秘密了？” “对，大哥哥要给你讲一个小秘密。”杜正一说道，语气里已经越来越危险。 罗奇警惕地看着他，他已经贴近了罗奇，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个秘密就是：琼林，这个体系其实是非常多疑的，他们最喜欢让人自证清白，做无罪推论，他们就想要到道德上的完人。像我这样为琼林出生入死的人当然了，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但是像我这样为琼林肝脑涂地的人，他们也时时警惕我可能有反心。” “嗯嗯，”罗奇瞪着一双鹿眼，“真是太让人寒心了。” 杜正一被逗笑了，“你不要在这里搞笑，寒心不寒心都是最小的事情。我想问你的是，你有没有想过，在这样的环境里，作为一个真正具有高能量的人，该怎么生存下去？” 罗奇貌似真的思索了一下，说道，“干掉裴枢，我当老大？” 杜正一又笑了一次，但是神色越来越严肃了，“不对，罗奇。生存的办法就是不要说一点怀疑琼林的话，不要质疑，不要为焚莲者说话，不要为人类说话。” 罗奇又瘪起了嘴。 “罗奇，现在你还不要紧，因为裴枢还在，我也还在。我会为你的人格提供担保，在我的担保下，在裴枢的担保和信任之下，一切都好说。而且，也没有人真的会不死不休地针对你这样一个小朋友。但是，你还有一百多年的时间可以活，在这一百多年的路上，你会长大。你是个手握力量的小朋友，你注定会成为一个手握力量的法师，有人会想要利用你，有人会忌惮你，你也会站在非常重要的位置上。到了那一天，你在前路上随心所欲说过的所有的话，表露的所有真实想法，都会成为对你的诅咒。”杜正一说道。 罗奇沉默了许久，说道，“你不会继续帮我担保和作证吗？” 杜正一的眼皮垂了下去，半晌才低声说道，“所有人最后都是一个人。” 罗奇闭上了眼睛，一股愤怒和悲伤的情绪在他的胸口里翻腾着。他突然想起来这种情绪是何等的熟悉，他曾经感受过类似的情感。他还记得那种感觉，也还记得那里，就在关毓山家的井里。 杜正一直起腰来，语气又恢复了轻松，“你是小孩，是不是？别人拿的玩具就是好的，别人睡的地方就是舒服的？这个房间今晚就让给你了，祝你睡个好觉。不过明天睡醒以后，你就要跟我坦白，你是什么时候看见小丑鱼的大腿的？真好奇你们俩在一起干了什么。” 罗奇被逗笑了，他从床上抬起头来，看到杜正一笑着退出房间去，还帮他带好了门。他听着杜正一的脚步声，转向了隔壁的房间，接着是开关门的声音。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枕头里有一股药香，他还来不及去洗上一把脸，就昏睡了过去，做了一宿千奇百怪的梦。 第三百零九章 失踪的洗手间 第三百章 罗奇从沉睡中醒来，睡眠充足让他的心情不错。高地阳光穿过没拉紧窗帘的窗户，室内大块温暖浓郁的色泽像巧克力一样让罗奇得到安慰。夜晚的忧虑总是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减退，夜里觉得已经走到了穷途陌路，天亮的时候又会觉得那点绝望不值一提。 他一跃而起，走向窗口。一点裴枢说的可能是对的，太阳总会照常升起。 第一眼看过去，他发现这里窗外植被十分茂盛，似乎不太符合这里的生态条件，不过这在法师们的地界里不是什么稀奇事。罗奇望着窗外的园林，一排房舍在园林中隐约露出一角。 在这片园林的中间生着几棵参天古木，隐约给这里定下了不一般的基调。明明这座园子的占地面积不会特别大，但那些林木连成的幽深气象，就是让人怀疑这里联通着深山茂林，林深之处也许还有鹿在徘徊。 林间有一块不大的湖水，半个湖面藏在灌木的后面，水上断续地飘荡着一些雾气，立起来的片状烟雾看起来有些妖异。仿佛有一群穿着灰裙子的山林精灵在水面上徘徊散步，消遣着山中岁月。 罗奇在窗口盯着那块湖看了一会，很有些飘渺宁谧的感受，并不会让人觉得诡异。树后隐约有一排房舍，他好像看见窗口里有人影晃过去。他怀疑那里就是这座园子的尽头，不算很大的一座小公园。 罗奇回过头来又打量起自己睡了一晚上的房间，这里色调浓郁，整洁利落。地上像昨天的那间小客厅一样铺着厚实的毯子，床前的地面上同样散落着几只垫子。想要在窄小的房间里要提高空间利用率，选择就没有多少，大部分要像这样把地面利用上，席地而坐。住在这里的人，如果想要保有的会见客人，大概只能使用床前的这小块地方。好在这里虽然空间不大，却还算舒服，使用的所有材料都很考究。罗奇猜想这可能是高地法师的某种生活理念，或者生活哲学，虽然这种哲学和理念到底是什么，罗奇并不能总结出来。总而言之，用罗奇的话说，就是那种调调。 床边有一张小小的圆桌，上面已经放了一杯水和一只装能量豆子的盘子。罗奇对着那盘豆子做了个苦巴巴的鬼脸，没有一点吃东西的念头。 现在的时间还不到七点半，罗奇自己是个很容易就睡饱的人，但算算时间就知道杜正一应该不会睡醒。他打算去窗外的园子里走走，顺便看看园子对面那栋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他先在挂毯上摸索了一番，想要找到昨天曾经瞥过一眼的暗门。他需要在尿裤子之前解决生理需求，开始这件事还不是很急迫，可是等他把房间四壁上挂着的壁毯摸了一圈之后才有点懵逼。想不明白高地法师怎么会有这么缺德的设计，什么人才会把厕所藏起来啊？ 罗奇努力回想昨天那个洗手间的门是在哪出现的，又是怎么出现的。思索的结果让他有点紧张，昨天那个通往洗手间的门在他们第一次nn间的时候是没有的，晚些时候当杜正一走进这件屋子的时候那间门就已经出现了。 罗奇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头一沉不是吧，该不会那个时候其实是杜正一想用洗手间，所以他进屋的时候就顺手让洗手间出现了，情形就像进屋顺手打开灯。罗奇越想越觉得可能，他不是没见过杜正一使用魔法，顺畅自然的就像呼吸。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一个人是怎么呼吸的，所以也根本就注意不到杜正一在使用魔法。 罗奇烦恼地抱着胳膊对着厕所门消失掉的那面墙生气。人生啊，突然之间焚莲者、琼林、裴枢，以及自己的悲惨经历都显得不重要了他就快要像只小狗一样尿在主人家的地毯上了！找个地方撒尿这事的重要性压倒了一切。看看，这是多么重要的人生感悟，罗奇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一句写在自己的心灵感悟里，还要配上插画。 他在憋死之前出门去杜正一的门口转悠了两圈，房门紧闭。他用心灵呼唤着他老大救命，可惜这里可能信号不太好。他硬着头皮去麻将的门口转了转，从屋里完全安静的情况来看，百分之十的可能性麻将也没有睡醒。关歆月的房间也没有动静，他也没有脸去问小女孩借卫生间。虽然他百分百肯定昨晚爱干净的女孩子一定已经用过洗手间了，她肯定从麻将那里问过了洗手间的使用方法。 罗奇抓狂地顺着走廊往另一个方向走，一路没看到任何敞开的房门。走廊的尽头他顺着走廊的转折，向右拐了过去，又走进了一条差不多等长度的走廊。他暗暗感叹着这栋建筑的房间可真是不少，走廊的尽头就收束在了一道双开门大小的门洞下。 他穿过了这座实木包裹的门框，走间了一间相当宽敞的大厅，这里装饰的相当有品味，也有十分值得细细观赏的地方。但是罗奇被尿催的没有心情细看，昨天的那个高地法师说他会在大厅，那座大厅说的一定就是这里。因为相对于这里每间房间的狭小尺寸来说，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说用“大厅”这两个字就能代之某个房间，还能让所有人都明白，那也一定说的就是这里了。 罗奇急吼吼地四下里寻找着高地法师的身影，可是绕了一圈也没找到他的身影，他可能去忙什么了。也可能正在独吞厕所，罗奇不乐意地嘟囔着。按照正常逻辑，在众人活动聚集的大厅附近，一定会有公共卫生间。罗奇充满信心地向四周找去，发现这间大厅虽然被装饰物分割成了几部分区域，但总体来说是一个大开间，而且是一个完美对称的正方形。 罗奇在这间正方形大厅的四面墙上，找到了四道一模一样的门。确切地说，是四道一模一样的门洞。 第三百一十章 万 第三百一十章 一座方形的大厅，四道一模一样的门洞。 罗奇绕着大厅迅速地走了一圈，庆幸他还没有傻到从来的那道门又转回去。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跟他进来的那道门正对着的方向走了下去。穿过那道门，门后又是一条同样的走廊。如果不是罗奇确信自己没有走错，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倒退了回去。 整条走廊寂静无声，走廊的两边都是房门，没有窗户可以帮他定位。罗奇耐着性子走下去，又一次走到了一条走廊的尽头，罗奇从直觉上判断，他走过的三条走廊长度都是相同的。 接着，就像他猜测的一样，这条走廊的尽头也有一次转折，可以让他拐上第四条走廊上去。他匆匆忙忙地继续走着，不过这次走廊的转折是折向左侧的。罗奇踏上第四条走廊的，干脆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完了第四条走廊，这条走廊跟前三天走廊的长度还是相同。 第四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罗奇跑到窗边向外望去，窗外是连排的树木，阳光可以透过窗户，但是人根本就无法看到树外究竟有什么。 罗奇开始往回跑，他跑过了两条走廊，重新回到了中央大厅里，这一次他选择了右边的门。他准确地猜到了门后是什么，这建筑简直有点邪，他顺着第五条走廊再一次跑到了转折的地方，这次是向左拐弯，第六条走廊结束于等长的距离，走廊尽头有一扇一模一样的窗户。 窗外树木茂密，就像一面绿色的屏风，严严实实地遮挡着里面的一切。又或者，罗奇怀疑，可能更像是一圈绿色的墙。 罗奇退了回去，再次跑回中央大厅，穿过大厅走进了对面的门。同样的走廊又重复了一遍，第七条走廊，向左拐弯，第条走廊就在直角弯的后面。他走到了第条走廊的尽头，一扇窗镶嵌在走廊尽头的墙上，窗外是一排绿色的树。 罗奇的手按在窗台上，觉得自己有点要疯。部分原因是因为他都已经跑遍条走廊，建筑物的全部内部空间，还是没找到一个洗手间。 但是除此以外还有别的问题，他走过了条走廊，条走廊的核心是一座中央大厅，中央大厅有四扇门通往四条核心走廊。在外侧的四条走廊的尽头，有四扇窗户。除此以外，走廊里只有对称的小房间和斜对称的小会客厅。所以 “妈的。”罗奇忍不住说出了声，“所以，这里的大门到底在哪里？” 这里是一座封闭的建筑，有个神经病在建造这里的时候没有修大门！一座没有门的大型建筑，有着条走廊，少说几十间相同的房间。真是太精彩了，罗奇没有见过真正的精神病院是什么样的，不过在他的想象中，这里完全符合他头脑中精神病院的样子。 罗奇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敲了敲窗户，窗户上的玻璃非常厚，触感也有点不那么像是玻璃。此外，这扇窗户其实是一整块带着拱形顶的玻璃。换句话说，这扇窗户也是推不开的。 有人设计这座建筑的时候不希望这里的人能进出。 或者，有人在设计这座建筑的时候，客户群全是杜正一那样的人。 不管是铜墙铁壁还是防弹玻璃，杜正一穿进穿出都不会有障碍。 罗奇望着窗户忍不住叹气，这特么简直是歧视。 罗奇再次举起爪子，恶意地在窗玻璃上砸了一下。他回过头狐疑地望着来路，他记得他第一次拐弯的时候是向右拐，后来的三次转折走廊都是向左转。一次向右，三次向左。不过回头想一下，他第一次是从走廊的尽头出发，所以才会向右拐，左和右都是相对他来说的，相对他出发的地点。假如他每次都是从中央大厅出发，走入跟大厅相连的四条走廊，那么他的每次转弯都会是向左转。他已经靠自己的脚跑完了整栋建筑，虽然没有找到厕所，但是稍微一想就会明白这栋建筑的布局是有规律的，在某种程度上对称。 这个布局罗奇几乎已经能够看到了。他在脑海中描绘着路线，仔细核对着每一次转弯，每一个简单却又别有意味的比例，然后把这幅图在脑海中描绘成一个高空的鸟瞰图。 在这张鸟瞰图上，建筑的形状再清晰不过了是伟大元首希特勒最喜爱的图案。 罗奇简直要笑出声来。 不过，当然，法师没有那种幽默感。这里的含义肯定是这个符号的原始寓意。罗奇知道这个符号就跟衔尾蛇符号一样古老，遍布古代人类的印度、波斯、希腊巴拉巴拉，很可能也同时存在于古老的法师世界。除了那个小胡子男人的自定义以外，在其他文化里这个符号几乎全都是至上吉祥的含义。在罗奇最熟悉的佛教里，这是个吉祥如意的万字。 罗奇思索了一会，暗暗惊叹。可惜弄懂这里的建筑结构，建筑风格，对于尿急的自己来说什么用处都没有。 罗奇靠在窗户上，思考着这里的结构特征，和他熟悉的法师的思维方式。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打量着旁边的整块墙壁，他把手按在墙上，大声说道，“我要厕所，我就要这里出现厕所。如果找不到厕所，我就要尿在地毯上。” 一道暗门出现在他旁边的墙上，洗手间出现在了走廊里。 他知道其实他不用说出声来，也不用说成威胁，不过这么说的时候比较容易找到集中注意力表达需求的窍门。罗奇急不可待地推开了洗手间的门，他猜得到这个洗手间是怎么回事。高地法师竟然奢侈到使用沙盒空间来当厕所。 他想大笑三声，杜正一很擅长处理的一种魔法，高地法师不过是用来当作洗手间。 可是等他走出洗手间的时候，罗奇渐渐开始有些敬畏。他曾经以为琼林是法师世界最强有力的存在，但是高地法师的资源似乎比琼林更深刻不测 第三百一十一章 门道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上午点十五分。 罗奇擦着头发上的水，顺着走廊走向四通达字面意思的中央大厅。 一阵馥郁的花香在大厅中涌动，罗奇抽了抽鼻子，凭着直觉向大厅中央走去。一副三面围屏的前面，果然有一个人影正在忙碌。 “嘿，卡哇伊。”罗奇打着招呼说，“在插花呢？” 昨天接待他们的高地法师抬起头来，慢慢地直起腰来，放下手中的工具，认真好学地问道，“客人，请问插花是指什么？” 罗奇憋了一下嘴，“就是把植物用来繁殖的器官收集起来，插在容器里，获得一种可能是美学方面的爽。” “我不太理解。这是人类的爱好吗？”高地法师问道。 “人类的”罗奇嘟囔着，皱了皱眉头，“你对人类竟然这么陌生吗？哦对，这里不能上，连手机信号也没有。肯定也不会有人类来这里，荒山野岭的，连法师也不太上来，所以你们有点闭塞啊。” “没有用的信息即便知道了也没有意义。”高地法师安静地说道，因为口气太从容了，所以罗奇还真有点敬畏。 “那你在干什么？”他问道。“既然不是插花的话。” “我在培植一种植物，很难培养成功，瓶子里是营养液。不过，这种植物能够产生一种能量。”高地法师说。 “用来做红牛那样的能量饮料？”罗奇问道。 “碰一下花朵试试。”高地法师温和地建议到。 哦嘿，罗奇正有此意，那朵幽蓝的大绣球看起来比一般的绣球花更精神。 他伸出手想要抚弄一下花球，谁知就在他的指尖碰触到花瓣的时候，一股电流从花瓣传导进了他的手臂，他的手臂瞬间就麻木了。 仿佛挨了一棍子，罗奇“啊”地叫了一声松开手，蜷缩回自己的胳膊。“我被电了！你直接说这花带电不就得了？什么能量！” “只是无害的强度。”高地法师说道，“这种植物自带的能量场对法师很有帮助，使用得当能够用来激发法师的潜力。” “什么？这么说的话去瘾中心找杨教授就可以实现潜力了。” “起作用的不是电击。”高地法师耐心地解释道。“这种花生长的地方会形成特别的能量场。” “哦。”罗奇哼哼了一声，又利索地说道，“好吧，假装我懂了。我来这里，其实是想找你请教一个更大的问题。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你没在这里。” “不好意思，刚才我去园圃里取花了。植物到了必须更换营养液的时候了。”高地法师说道。 “呃你一个人照顾很多花？”罗奇问道。 “只需要调整好一盆花的营养液，其他营养液就会自动生成。”高地法师老老实实地说道。 “哦。”罗奇挠了挠脑袋，“那这盆神奇植物的名字叫什么？” “272。”高地法师说道。 “”罗奇瘪着嘴，给了高地法师一个懵逼的表情，突然心念一转，“哦？植物272？” 高地法师费解地望着他，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句废话。 “还真是这个意思？你们比最没想象力的植物学家还要更像植物学家。”罗奇说，不过他又仔细打量了高地法师一眼，“但是一般植物学家倒不会像你们这样奇怪的风度翩翩。” “那是什么意思？”高地法师问道。 罗奇没有回答，不过他对植物的兴趣更大了起来，“你们从哪弄来的植物？某一个没被开采过的亚马逊河流域，或者没发现的香格里拉里？” 高地法师不解地望着他，试着解释，“这是高地法师储存的种子。” 可是罗奇听的更懵逼，“你的意思是祖传的种子？我可没听说过野外有会电击人类的植物。等等，我应该是确实没听说过吧？我想想电鳗是动物所以我确实应该是没听说过。” 高地法师的表情看起来确实思考了一番罗奇的话，“我没有到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不知道外边有没有？”罗奇觉得这么交流有点累啊，“所以你的种子就是高地法师祖传的种子？” “也可以这么说。” 罗奇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高地法师看了看他，友善地进一步进行了解释，“高地法师存储了许多种子，都是上古法师的遗存。” “啊。”罗奇恍然大悟，“封印植物啊？” 高地法师仿佛不太理解罗奇在说什么，不过他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太多植物的栽培方法已经失传了，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去培植植物，272是少有的成功。” “少有的成功都排到两百多号了，那你们总共有多少种子啊？”罗奇惊讶地问道。 “大约四十七万种。”高地法师谦逊地说道。 罗奇晃悠了一下，幸亏他刚才没有一时激动主动要求帮助高地法师种花，他的小命才得以保全。 高地法师对着沉默不语的罗奇看了半晌，才问道，“请问，刚才你想问我什么？” 罗奇从吓蔫的状态伸展开，“我是想问你这里的洗手间是采取需求应答机制，是么？” 高地法师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样最能节省能源和空间。你只需要先确定洗手间出现的目标坐标，然后传递需求，洗手间就会出现。” “但是为什么我刚才对着一面墙狠狠地用力想着我要出去，也没能走到外边去。”罗奇问道。 “你的意思是问我大门在哪里吗？”高地法师迷惑地问道。 罗奇用力地点点头。 “请随我来，客人。”高地法师转身向大厅的某个方向走去，罗奇努力地观察着那里，除了千篇一律的地毯花纹他什么也没看到。 “请站在这里，客人。”高地法师停了下来，“就是你站的位置，不用再向前走了。对，站在这里想象你想要走出这里就可以了。” “想象？”罗奇不太相信地说，“我会有几率卡在墙里吗？” “那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优化后的轨道系统，被动传输出去后的位置是固定的。”高地法师说道。 “你不给我开个门吗？”罗奇问道，还提示了高地法师一下，“就像裴枢开的那样的门。” “门就在你的脚下，客人。” “好吧。”罗奇说道，深吸了一口气，集中起注意力。 “等等。”高地法师说。 罗奇只听见这么句话，接着他就被打着卷的狂风重重地抽了一鞭子，他颤抖着打了一个喷嚏。他颤抖着拽着身上的单薄衣服，敬畏地看着不远处风雪凄迷中的雪山。 妈的，没有注意温差。 第三百一十二章 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 罗奇在外面死撑了一会。 昨天他还能用的上远山如黛来形容杜正一的故土田园，今天他眼前的挺拔山峰有着地球上最坚毅的棱角。可惜山顶风雪正在肆虐，罗奇只能从凄迷的风雪和云团之间看到一点山峰的影子。 回望身后的建筑，严严实实地挡在树墙组成的正方形里，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罗奇低声骂了一句，默默回想着刚才那座温暖的花香缭绕的大厅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罗奇打了个喷嚏。 在万字大宅的中央大厅里，高地法师再次放下了正在调配的植物营养液，转过身去看着罗奇。 罗奇突然像卡壳了一样僵硬在原地，狐疑地打量着高地法师，“你也有点像np，这可有点诡异啊。” “也？”高地法师超乎意料敏锐地引用了他的原话，“虽然我不知道np是什么的缩写，不过客人说在哪里还曾经遇到过谁？” 罗奇不知不觉张大了嘴，翻了个白眼，肯定地说，“全是错觉，别介意我刚才胡说道。我想再跟你打听一下，你们是怎么确定传送门是在这个位置的？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大厅实在面积不你们为什么不在传送门位置的地毯上打个叉呢？你这里花也不少，围个花圈也可以啊？” 高地法师礼貌而克制地望着罗奇，足足三十秒，直到罗奇自己把嘴闭上，他才说道，“客人，传送门就是在这里。” 罗奇简直无法形容从他身上辐射出来的优越感，琼林虽然很狂妄，杜正一好歹还会损人两句，纠正别人的错误。高地法师只会用完全的沉默来逼人自我反省，罗奇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正在被当成乡巴佬。 他的确是不懂这里的规矩，可是这里的规矩也太难被参透了 罗奇镇定了一下，他等会儿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等到杜正一醒的时候向他发起日常咨询，二是等到这哥们儿下次去倒腾花的时候，替他在地毯上刷好涂料。他都已经想好了要刷什么图案，直升机停机坪的常见图案是圈里套个，那么为了尊重高地法师的缩写习惯，他要刷上一个圈，然后在里面套上一个大写r。 “客人，植物离开土壤无法生存太久。”高地法师礼貌地说道。 “什么？”罗奇懵懂地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高地法师奇怪的说话习惯，“哦哦，不好意思，耽误你干活了。我再最后问一件事。这里是什么地方？平时有多少人住在这里？” “这里是高地法师的一处不动产。”高地法师说道。 “啊？” “最近这里住着三十三位高地法师和学徒。目前只有我在这里，二日后长老法师会带着学徒们返回。”高地法师说道，说完向罗奇点头致意。 罗奇明白他的意思，含义清晰明了，让他闭嘴的时刻到了。他也无意纠缠，他折腾了一早上，又吹了冷风，肚子实在有点饿。 “谢谢你，我现在就要回”罗奇顿了一下，“等等，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卧室窗户对着的是一座花园” “我们有四个气候适宜的花园，如同四个小世界。客人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从大厅抵达花园，只需要将目标想象成花园的坐标即可。”高地法师说道。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罗奇抓紧时间急急忙忙地说，又忍不住揶揄他们，“你们高地法师的这座不动产，是不是佛教万字的形状？” “万，或是雍仲，或是室利踞蹉洛刹那。称呼不一，而含义相同。”高地法师闻言解释道。罗奇突然发现如果他是在求知的话，眼前这个法师似乎更愿意解答。 “今天早上大概七点半的时候，我从我的卧室窗口向外看，看到园子后面有一排房子，那排房子就是现在我右手边的门联通的走廊，对吧？”罗奇问道。 “你在任何一个时间点上，从你的卧室窗口向外看，都会看到你右手边的走廊。”高地法师迷惑地回答道。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罗奇有点冒汗，“我的意思是说嗯你刚才的意思是说，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五个人。对吧？” 高地法师点了点头。 “那，卡瓦依。”罗奇说道，舔舔嘴唇。 “我的名字是卡瓦。” “哦对对。”罗奇马马虎虎地说，“卡瓦法师。那七点半的时候，你住在那条走廊里的房间吗？我好像看见你了。” 不过罗奇知道那个人影不是他，他有种直觉。 “我一直在大厅中。我曾对客人们说过，如果又需要的话，我在大厅里恭候各位。”高地法师耐心地说道。 “我跑题一句，你不睡觉吗？”罗奇问，他确实是在跑题。 “我可以在大厅里冥想，没有跟长老法师去雪山里，我已经落后了。冥想可以帮我补足功课，而且冥想获得的休息更加深入。”高地法师说道。罗奇发现他有一点比杜正一要好，他会以非常自然的态度跟着自己一路跑题下去，不会抓狂。这可能就是冥想的好处了，他下决心让杜正一也试试冥想。 “但是早上七点半的时候，你确实不在右边走廊的房间里？”罗奇又问了一遍。“你是离开大厅去取花了吗？” “这株植物长在一号花园里，从你的房间里不可能看到一号花园，何况我也没有走进任何一间房间。”高地法师稳定地说道，依然没有被罗奇骚扰抓狂。 “哦。”罗奇在胸前交叉起手臂来，“那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今天早上七点半，我看到右边走廊的一个房间里有人影。而且我肯定没看错，我的眼睛超尖的。既然那个人也不是你，我觉得你这里该养狗了，你们家的门好像不是太牢靠。” 高地法师这一次像是真的吃了点惊，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罗奇。 罗奇耸耸肩，“事情就是这样，我已经如实汇报了，是个守法的好公民。剩下的麻烦就是你的了，我去吃豆子了，你加油吧，卡哇伊！” 第三百一十三章 房间 第三百一十三章 “幸好我没住在这边，你们两个虽然是先选的房间，不过黑灯瞎火的没挑好啊。”罗奇坐在麻将的房间窗口，看着外边的一排大树。树墙距离窗口不过两米的距离，碧绿的草地填充了这块空地。 罗奇看了一圈笑着说道，“你这窗口挺保护视力，你没事摘下眼镜多在窗口坐坐，视力可能会恢复。” 麻将咧嘴笑道，“谢了。这房间这么就算窗口风景再好，你还真能在屋里坐住吗？” 麻将和杜正一都在地上坐着，罗奇有几分幸灾乐祸，他们那大长腿终于成了负担。 门被推开了，小姑娘走进来看了看，脚步轻巧地绕开了地上的两个男人，“我放在洗手间的小辫绳不见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哦我知道。”罗奇连忙说道，“这里的洗手间其实是公用的，所以最好不要把个人用品放在里面，不然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轮回回来。” “哦。”关歆月恼火地说道，“真是太好了，我仅有的一点私人用品又没了。” “什么东西？”麻将推了推眼镜，没听明白地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把头发束起来。”关歆月说道，又顺口抱怨了一句，“头发长的太长了，发型也很差。” “哦，明白了。”麻将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一个简单的橡皮环出现在空中，他伸手接过掉落的橡皮环递给关歆月。 关歆月叹了口气，“谢谢，你们法师才是货真价实的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挚友。” 罗奇笑了起来，“护肤品他们就不太行了，成分不明的他们做不出来。不过你可以去跟大厅里的值班经理要，他手里有不少植物，可能提炼过一些草本精华。” “你刚才说他们高地法师储存了几十万种植物的种子？”杜正一向他问道。 罗奇点点头，“太惊人了。” “几十万？”关歆月没听到前面罗奇说的话，现在听着吃了一惊。她一边徒手绑着马尾辫，一边说道，“我们生物老师说过，地球上的植物总数是五十万种左右。” “卡哇伊说他们有四十七万种左右的植物种子。”罗奇说道，“如果他不是在吹牛逼的话，他就有一个星球的种子，他是个超级松鼠吗？”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杜正一有点一本正经地说道，“高地法师从来不吹牛逼，他们都是正经人。” “有多正经？”罗奇问道。 关歆月先说道，“我觉得他们有点像出家人，你们不觉得吗？” “他们并没有偶像崇拜。”罗奇回答道，又不确定地转向杜正一寻求确认，“是吧？” 杜正一肯定地点了点头，“法师都没有神。” “那他们在这里住是为了什么呢？虽然我只见到了一个高地法师，但是我觉得他的言行举止好像都有意义似的。”关歆月好奇地问道。 “充满了仪式感？”罗奇换了个词总结。 关歆月朝他点点头，“对，我就是这种感觉，而且他们很神秘。虽然法师本身也很神秘，但是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你们只是有另外一些特征的人，你们仍然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高地法师就像故意要把生活搞的很神秘” “就像把神秘主义奉为生活的目标，显得我们其他法师特别世俗。”罗奇接口道。 “对。”关歆月又赞同地点点头。 麻将无所谓地说道，“他们可能是有点神秘，不过向来名声很好，一直很友善。说实话他们比我们强的多，从来没听说高地法师牵涉进什么叛乱战争或者高反事件。哦对，他们的医疗魔法很不错，既然在这出差我希望能抓紧时间多跟他们学习。” “哥你好像不太喜欢高地法师？”罗奇向杜正一问道。“不过那时候你也同意我们一起来投奔高地法师了。” “高地法师的领土是个中立之地。”杜正一干巴巴地说道。 “所以适合避难。”罗奇猜测着说，联想起杜正一的正经职业正是抓捕高反法师，“难道他们收留高反分子在这里住吗？” 他又想起了那个神秘的人影。 “不。”杜正一说，“他们没那么蠢。” “那是为什么？”罗奇刨根问底地追问道。 杜正一看了一眼麻将，两人对视了一眼，麻将笑了出来，“高地法师不信神，没有明确的偶像崇拜，但是倒不是说他们没有信仰。” “他们信仰什么？”关歆月问道，“难不成是反抗压迫，人人平等，按需分配” “停停。”罗奇打断了关歆月，“我好像想起来了，我也听说过一点。” 杜正一无聊地点点头，“对，他们不信神，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只要勤加n，就能成神。” “就是这个，我好像听我外公说过。”罗奇说道。 关歆月了然地说道，“哦，怪不得杜哥不喜欢他们，他们这简直就是魔怔了嘛。” 麻将不太信服地说道，“其实我们应该有更开放的视野，毕竟谁也证明不了高地法师的思路不正确，他们确实有不少独到之处。至少，他们特别容易产生师，裴枢不是也把罗奇送给高地法师培养了。” 仅此一点上，罗奇突然发觉杜正一不是很认同裴枢。 “你以前跟高地法师接触过？”罗奇向杜正一问道。 “我小时候。”杜正一厌恶地说道，“有一次我到过这边来，大概相当于参加夏令营吧。” 罗奇想想这个地方，恐怕确实不是适合儿童生活的地方。“你跟这里的小孩一起吗？” “嗯，都是一些特别早熟的小孩，既无趣又讨厌。”杜正一说道。 罗奇的嘴都张大了，“还有比你更早熟的？那你小时候肯定觉得遇到对手了吧？” 麻将大笑了起来，关歆月也低头偷笑。 杜正一从地上起身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罗奇有点慌了，茫然地问麻将，“将哥，我怎么了？踩着地雷了？” 麻将笑着摆摆手，“没事。高地法师跟战斗法师总是天性不合。他肯定是为了你才肯来这里，他在这里会觉得处处不舒服。” 罗奇愧疚起来，“我去看看他去哪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勘查 第三百一十四章 罗奇走出房门，一眼就看到杜正一正在走廊中部的位置，正靠在墙上抽烟。罗奇刚一冒头，杜正一就朝他摆摆手。 罗奇胆战心惊地走过去，“哥我” “叫你出来走走，我有话问你。”杜正一先说道。 “哦我靠，”罗奇大喘气地说，“敢情你这是在叫我出来啊？咱能不这样吗？以后能给我个好点的暗号吗？” 杜正一笑了起来，嘴里叼着烟，手上提溜着罗奇衣服的后领子，拉着他往通往中央大厅的方向走。“我看你这么快就出来了，还以为你悟性很好。” “我是出来安慰小公主的好吗？”罗奇翻着白眼说，“你要去哪？” “先带我转一圈，你不是起早都把这里逛遍了吗？”杜正一笑道。 “那好吧，不过我早上只转了这栋房子的里面。”罗奇说道。 “先带我看看你说的有人影出没的那条走廊。” “好吧。”罗奇痛快地说道。“我猜你会想要看看的。” 罗奇带着他穿过走廊，转过直角转弯，拐入了第二条走廊，“我有种奇特的直觉。” “什么直觉？” “我觉得高地法师看见你在这里抽烟，不会特别爽。”罗奇说道。 杜正一哼笑了一声，继续抽着他的烟。 穿过大厅的时候，罗奇远远地朝那个高地法师打了个招呼，“嘿！卡哇伊！” 高地法师对杜正一皱了皱眉头，克制地什么也没说。 “想过戒烟吗？”罗奇向杜正一问道。 “大老爷们，别唧唧歪歪的。”杜正一说道。 “那我能抽烟吗？” “你还未成年。”杜正一伸出一只胳膊揽着罗奇的肩头，推着他转进了右手边的走廊。 走廊里静悄悄的，但有别于完全的寂静，即便这整片建筑物里其实并没有人，高地法师还是有办法将这里营造出一种宁静柔和的感觉。 仿佛猜出了罗奇的想法，杜正一解释了一句，“他们非常重视制作舒服的环境，这里有最适合耳朵的微小声音，最让人舒服的光线。”停了停他又加了一句，“让心情宁静的地方有助于飞升。” 罗奇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嘲笑他们，应该保持开放的胸襟，存在就有合理性，哪怕不能飞升，高地法师的生活也确实比他们这些世俗之人过的舒服的多。 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到了最后一段走廊，杜正一突然伸出手示意罗奇不要动。 宁谧的气氛陡然被打断，罗奇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杜正一转过头来，对罗奇说，“并不是有危险，我只是确实感觉到了一点东西。你现在的能量已经增强了，再往前走，会影响我对残余的能量测量。还有，不要焦虑，不然你也会干扰我测量。” 罗奇点点头，站在原地不动，尽量平衡着自己的情绪，同时加固起自己意识的壁垒。 他看着杜正一嘴里叼着烟，缓缓地向前走去，止不住又有些焦虑。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闲聊起来，“高地法师会不会已经来检查过了？如果他们也测量过痕迹，会不会造成证据污染。” “我不太清楚。”杜正一说道，“高地法师的做派跟我们略有不同，他们对俗世的在意程度十分有限。更不要说这里只有一个高地法师，他可能只会等长老法师回来以后才做报告。” “哦，”罗奇不无忧虑地说道，“等两天以后他们回来，我就要跟出家人学习了，他们肯定会让我冥想。” “对意念法师来说，冥想是有好处的。”出乎他的意料，杜正一并没帮他说话去。杜正一是个相当实事求是的人，这点他倒是十分清楚。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杜正一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拉住了门把手，把门向外拉开。窗外透进来的自然光线落在门口的走廊里。 杜正一站在门口，边抽烟边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才说道，“有点意思。” “你感觉到什么了？我能过去看看吗？” “你过来也看不到什么。现在这里没人。”杜正一说道。 “那你察觉到什么魔法痕迹了？”罗奇忍不住问道。 杜正一没有说话，只是面对着室内的阳光就那么站着沉思。 “其实你就是觉得站在那里迎着阳光抽烟特别舒服是不是？”罗奇问道。 杜正一没理他，一直到烟快要抽完了，他的神色显得有些困惑。 “嘿，嘿，嘿，老大！你都抽几支烟了？”罗奇无聊地只能观察杜正一，越观察越觉得他是自暴自弃。 “闭嘴。”杜正一说，他抬起了头好像在仔细地辨认着什么。 罗奇抿紧了嘴唇，不再出声。片刻之后杜正一突然吸了一口烟，向着空中吐了出来，他狐疑地观察着烟雾的走向，片刻摇了摇头。 “这是有还是没有啊？”罗奇十分纳闷地问道。他看着杜正一干这类事不是一回了，一般来讲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杜正一会十分干脆地得到一个答案。 “我说不清楚。”杜正一说道，他慢慢地转身，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 罗奇突然觉得脊背发毛，他毛骨悚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走廊。杜正一又转了一次身，仿佛一个幽灵正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罗奇张开了一次自己的屏障，在意识的视域里只有他跟杜正一两个人。 “我没感觉到。”他脱口而出。 杜正一会意地点点头，突然伸出两只手。罗奇大叫了一声，“不行！” 杜正一怔了一下，回头看着他，“我只是想做一个被动显影的探测阵列。” “为什么？”罗奇恼怒地问道。 杜正一不解地望着他。 “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杜正一解释道，“我觉得这里有什么。” “有的概率有多大？”罗奇坚决地问道，让杜正一无法忽视他。 “百分之”杜正一说道，罗奇瞪着他，他最终还是妥协了，“百分之零点” “行了！”罗奇说道，上前一把抓住杜正一的胳膊，扯着他离开这里。“你不能为了一点不正常的感觉就使用你的力量。把这些烂摊子留给卡哇伊！哦对了！这里连琼林的辖区都不是，不是你的片区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号花园 第三百一十四章 “你觉得我看到的那个人影会是什么人？”罗奇问道。 他和杜正一正沿着走廊朝大厅走去，罗奇揪着杜正一，打算押解他跟自己去建筑的外面看看。 “你干扰了测试，没测试完我什么都不知道。”杜正一说道。 罗奇看了他一眼，“卡哇伊说外边的四个花园对应了四种完全不同的气候，我觉得很值得一看。你说他们为了维持四种不同的气候和气压，要耗费多么庞大的能量啊？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这么阔绰。” “转移话题哈？”杜正一说道。 罗奇毫不避讳，“转移话题，防止挨揍。” 杜正一笑了出来，罗奇哼哼了两声，他就知道杜正一心情不算真的那么差。 “好吧，我确实猜不出来你看到的人影是怎么回事。我倾向于不认为是外人闯了进来。高地法师从创世纪开始就一直保持孤立状态，他们对于怎么封锁自己特别在行。你不要看他们很乐意接收难民，好像大门一直敞开似的，其实我们能到这里来还是因为他们给了我们授权。否则的话，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进来，就算使用瞬移都进不来。” “他们怎么做到让人瞬不进来的？”罗奇好学地问道，“这里有某种我看不见的魔法铜墙铁壁吗？” “专业一点好吗罗奇？你这话说的就像人类小男孩的睡前故事，太外行了。并没有什么像墙一样能进行物理阻隔的东西，只是我们的魔法协议在这里不起作用，他们禁止了很多协议。”杜正一说道。 “怎么做到的？”罗奇不怎么上心地嘟囔着问道，“我能吗？我能在我家禁止各种魔法协议的运行吗？” “你可以跟着这里的高地法师学习，也许有一天他们能信任你，把这个不传秘技教给你，你就能拉个山头当猴大王了。” 罗奇笑了起来，又问道，“你以前到高地夏令营的时候，来的是这里吗？” “不是。”杜正一摇了摇头，“高地法师住的很分散，这里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处聚集区了。” “你的意思是说三十三个高地法师就是一个很大的群体了吗？”罗奇犹豫着问道。 “我是说这是最大的一栋建筑，我想高峰期这里肯定不是只住三十三个人。”杜正一说道。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又走回了大厅，罗奇抬起手跟高地法师打了个招呼，杜正一带着他走进了传送区域。 罗奇抓住机会又问了一次，“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潘德拉贡室内轨道在这里？” “因为我能感觉到上一次传送后残留的能量。”杜正一说，为了安全起见，伸手抓住了罗奇的胳膊。 他们的头顶刚出现蓝天，杜正一就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深吸了一口湿润温暖的空气。“我们上次被倒霉催的支去商场的时候，我记得见到一个人类的母亲，跟一个小孩，用手铐连在一起，中间还有一段链子可以保证两个人各自活动。” “那个应该不叫手铐吧？”罗奇说。 “叫什么不重要，我应该采购一根。”杜正一踌躇满志地说，“在需要的时候，把你跟我拷在一起。” “我不是你儿子！” “你已经有两次半夜跑出去了。”杜正一双手插兜，抬起头悠闲地望着周围，“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闷热？你穿多了。” 罗奇恍然大悟，怪不得杜正一会跟他出来闲晃，当他溜出去说想要跟谈谈的意思，其实是要避开麻将和关歆月，找个僻静的地方审审他。 他没吭声，装傻地在地上踢了踢，一根藤条从树上垂下来，蛇一般地盘旋过地面的草丛，又缠在了另外一棵树上。他顺着藤蔓向上看，藤蔓缠绕的树及其高大，枝叶壮硕，在最高的树冠上开着红色的花。“这里很漂亮，我确实穿多了。” 罗奇扯下自己的外套，他里面的恤已经有点潮了，“这里该不会是热带雨林吧？这个湿度我有点受不了。” “雨林谈不上那么大吧。”杜正一说道，“不过确实是热带气候。” 他们信步向树林深处走去，万字回纹中的树林就像就像一座繁华锦簇的岛屿，生命拥挤地爆发在这座小小的岛屿上，树木遮蔽着头顶，罗奇抬起头恍惚看到飞鸟的影子掠过树冠之间。 “他们一定是在这里栽培那种花的，现在想想那花的样子应该就是长在热带的。那这里就是卡哇伊说的一号花园，他们把住的地方搞的这么漂亮，可是却跟诗意一点都不沾边。” 杜正一盯着一棵繁华耀眼的树悠闲地发着呆，“这样的地方真想象不到外边就是雪山。” “是啊，好像一座巨大的温室。”罗奇说道，他四下里看看，低声说道，“你觉得我看到的人影会是卡瓦吗？他会不会在说谎？” 杜正一转过头来看着他，反问道，“他有什么必要说谎吗？” “没有。”罗奇承认自己问了一句废话，“那个房间连锁都没有锁，卡哇伊在自己的家里，想上哪里就可以去哪里，根本没有必要说谎。” “据说高地法师从不说谎。”杜正一说道，他伸手进口袋里去摸烟。一阵花香吹拂过来，他看了看周围的花树终于抽出了手，没有碰烟。“罗奇，如果你只不过不想跟我说你昨天晚上离开镇子去了哪里，你可以不说。” 罗奇几乎立刻就要跳起来了，他受不了这个气氛，尤其是来自杜正一的挤兑。就在他将将要炸毛的时候，他突然心念一动，冷静了下来，“你跟我结成一个缠结，我可以把我的心灵向你敞开，你就可以看见我所有干过的事，我所有的秘密。” 杜正一镇定地看着他，他甚至没有看到杜正一的那双黑眼睛里有波澜在流动。“罗奇，不用魔法作证，我也相信你说的话。你不需要额外地向我证明什么，我不是琼林的那些sb。” 罗奇低下头，杜正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仅此一次，他不知道罗奇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一十五章 选择性失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你还记得我们回到古镇的时候，遇到了几个警察和一具尸体吗？”罗奇说道，他在林中的石凳上坐下。“我没有看到尸体，在那种情况下警察不会给我们看尸体，当然我也不需要他们给我看。但是，一个人淹死在古镇外的小河里，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谋杀还是谋杀。”杜正一赞同地低声说道。他知道。当时他没有跟罗奇细说，是不希望罗奇行动，他习惯独自行动，也没有跟别人商量的习惯，可没想到罗奇不声不响地自己还是做了。这是个教训，罗奇是给他上了一课，反将了一军，告诉他如果以后他不跟罗奇商量的话，说不定就反而成了被动的一方。 “而且一定是死于法师之手的谋杀，这根本就不成问题。”罗奇没注意到他的沉默，接着说道。 “我知道。”杜正一回忆道，“现在想一想，当时我们就不应该再进镇子里了。” “是他们在引诱我们，高能水晶配合意念法师的引导，他们没有直接干扰我们的思想。他们也知道他们奈何不了你，也动不得我，就很谨慎地只是让我们觉得倦态，催生我们拖延懒怠的思想，让我们的精神放松。这么做真的很聪明。放松的结果就是我们得过且过地决定在古镇再住一夜，天亮再说。” 杜正一点点头，“你刚才说你很在意尸体的情况？” “那时候我没有看到尸体，确切地说，是没有直接地看到尸体。”罗奇晃了晃腿，穿着踢不烂鞋的两只脚碰在一切，显得有些像个破孩子。“我从警察的意识里看到了脸，尸体的脸。” “尸体的脸”杜正一是个聪明人，几乎一点就透。“是你认识的人。” “我应该认识的人。” 不知罗奇为什么是这样修辞，杜正一的心头记过一笔疑惑。不过这点疑惑构不成什么推理的催化剂，罗奇每天都在说各种各样奇怪的话。 “我的意思是说，我看着很眼熟。但是死人跟他们活着的时候，看着很是有些不一样的，而且”罗奇没有说下去，他紧紧地咬着嘴唇，仿佛纠缠进了一段莫名的情绪中。 “她是谁？”杜正一直接地问道。 罗奇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只是记得当时的感觉，应该是一个我在意的女人，所以我的感觉既难过又震惊。” “女人？”杜正一说，“你能认识的女人也不多吧？你说的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哦，当时我是记得的。我当时应该是想着晚上去确认一下，去停尸房仔细地确认一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是不是我心中以为的那个人。”罗奇说道。 “所以你去了停尸房？”杜正一错愕地说，“你为什么没有叫我一起去？” 罗奇怔了一会，好一阵子，直到树上飘下来的宽阔落叶砸在他的脑袋上，他才犹豫着继续说道，“这就是我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的部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叫你一起去，我记不清了。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在顾虑什么，我只是有一种印象，我顾虑的东西是非常有理由的，哪怕让我再一次选择，也会是如此。我想也许是因为，我觉得古镇会有危险，要是出事的话，麻将和歆月是无法自保的，他们比我更需要你。” “哦？”杜正一说道，“那你这个老年痴呆症的脑袋能不能再想想，为什么你现在的说的话全都是推测，你自己已经记不得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缺德事了吗？” “因为我确实不记得了，所有跟那个女人有关的事情，我几乎都记不得了。”罗奇说道，“我不记得她到底是谁，长什么样，跟我们有什么关联。” “是小丑鱼抹掉了你的记忆吗？”杜正一担忧地问道。 “抹掉我的记忆的人是我自己。”罗奇低声说。 杜正一的眼中闪过瞬间的惊讶，但转念之间就明白了。“隐藏一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这件事。这是法师世界的一句俗语。” “是，以前我父母也经常这么说。”罗奇说道，又抬头困惑地望了望天，“我一定是在防备什么，这一定是一件大事。从当时的情形来看，我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这个女人的尸体，所以我放火烧掉了停尸房。” 这次杜正一真正吃了一惊，“挺敢干的嘛。” “因为那个女人的身上，用法师世界常用的墨水，写满了唤醒学会古镇幽灵的密语，清楚地写着拿到意念控制权限的办法。”罗奇望着杜正一说道，“换做是谁，不烧掉尸体的都是sb。” 杜正一足足有一分钟没有说出话来，他几乎在下意识地疯狂思考。“这个女人，她是有目的地来古镇的，她也知道自己会被谋杀。” “对。”罗奇说道，“开始我以为是小丑鱼干的。但不是，我遇到了比我晚一步赶来的小丑鱼，他来的时候我已经点了火了。结果他逼问我那个女人是谁，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把她忘的一干二净了。” 罗奇做了个胜利的鬼脸，“我就知道，我自己行走江湖，被逮住打一顿的机会太多了。必须让他们从我的口袋里晃不出一毛钱硬币。” “就是他把你的胸口踢青的？”杜正一想起昨天晚上罗奇回来嚷嚷的那些话。 罗奇点点头，“他差点杀了我。” “那他为什么没有杀了你？？”杜正一问道。 “你希望我被他杀？”罗奇没好气儿地说道，“长没长心嘛？他没杀我的原因不是很明显吗？这些事跟他没关系！对我们动手的人是琼林的尊者！他是拉开架势要看琼林的笑话的。如果他动手杀了我，那不就是替琼林扛活儿吗？你觉得焚莲者会干这种事？” 杜正一陷入了沉思，片刻了之后才说道，“如果你没有见到这个女人的尸体，如果她的尸体上没有密语，我们昨天晚上在古镇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麻将知道一部分密语，但是他不会有你昨天那么高的权限，号令得动所有学会的意念。” “我知道。”罗奇说道，“我记得当时的情感，我知道她是为了我们死的。她知道我们在那里，她赶来通知我们，哪怕是死后她也为我们留下了讯息。哥你知道吗？我不是真的把她忘了，只是有一些触发条件，当那些条件发生的时候我才会想起来。总有一天我会想起她，那个杀了她的人” 罗奇没有说下去，他站了起来，“哥，我快要热死了，我不适合在热带生存，咱们换个地方吧。卧槽搞没搞错，还像热带一样说下雨就下雨？” 第三百一十六章 4园 第三百一十六章 热带雨林里的大雨有很多坏处，劈头盖脸，衣服全透，敲在叶子上特别响亮，一点都不凉快，照样闷热。还有，触发了罗奇所有关于异形原始生态圈的不良记忆。 “这里会不会有异形？”罗奇疑神疑鬼地问，一边跟着杜正一在雨林里狂奔。 “你在说什么傻话。”杜正一边跑边说道。 “常识早就乱了，谁知道高地法师的规矩是不是也变了？”罗奇的话还没说完，杜正一就在某个树根旁站住了脚。那里就是个树根，在罗奇看起来完全是个随机的地点。没有标志物，地方也不太平坦。 “真特么随性”罗奇低声嘀咕着，话还没有说完，他们就已经进入了传送状态，他后面的话消失在了带着烈日气味的干风里。 罗奇瞪着眼前的景象，脑子被视觉神经轰击的有点麻木。他还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杜正一也怔了一下，可见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说真的我原本以为四个区域，意思不过是四季花园。” “冬季能有什么花园？”杜正一向他问道。 “呃你说的也对，确实不会有冬季花园。”罗奇说道，“不过你也根本就没想到是这样好不好？你明明也被吓了一跳。” 杜正一不理他，向前迈了几步，他的皮鞋陷进了沙地里，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万里无云，烈日照耀着这片黄金沙漠。在他们周围，无数耐旱的多肉植物构成了一个奇特的花园。沙丘在他们的眼前连绵起伏，仙人掌在坡地上向着太阳高高地耸立。 沙漠中的花园没有热带雨林中植物的繁盛喧嚣，也没有热带花朵炽烈燃烧般的色彩，但是多肉植物的色彩另有一层神秘的色调，有些像是精灵的花园。哪怕对两个法师来说，这里也不太常见。他们在沙丘中漫步了一会，头顶的烈日很快就把他们湿透的衣服烤干了，干风又另附给他们一层沙子。 沙丘上生着几棵树，大约一米多高，枝干挺拔，树叶稀疏，细细的枝条上挂着荔枝大小的毛球，带着萌化罗奇心口的嫩黄和嫩红。罗奇摘了几个毛球，偷偷粘在杜正一的衣服后面，“想不到沙漠植物竟然这么招人喜欢。” 杜正一趟过一从淡红色迷雾般的蓬草，全然没有防备自己的后背。他率先爬上了沙丘的顶端，向沙丘的另外一面看了一眼就笑了出来。“罗奇！罗奇快过来，别摘果子了，别毁坏公物。快过来，看看这里。” 罗奇丢下毛球树两步窜了过去，站在沙丘顶上向下望去，另一条坡面上居然生长着几百株大大小小的仙人球。圆溜溜的绿脑袋，带着淡ns的刺，逆光望去仿佛是一层绒毛。“嗯，好看。” “好看什么？觉不觉得像你？”杜正一转回头去望着下面，“腿短显圆滚，乍看挺萌，还好像带着一层绒毛，走近了一看其实全是刺。我现在站在这里往下看，就像俯视着几百个你。几百个你站在山坡上” 罗奇恶从胆边生，踹向杜正一，要把他推进仙人球阵列。可杜正一是多么敏捷的一个人，闪身躲开，提溜着罗奇，伸开手回收了自己后背上粘的几个毛球，把它们一一粘在罗奇的胸前。 “我靠靠靠靠，你怎么知道的？”罗奇扫兴地大叫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被拼了个狗爪图案。 “我是一名战斗法师，你慢的就像乌龟。”杜正一说道。 “那你猜，下一个花园是什么样的？”罗奇负气问道，开始顺着沙丘的斜坡往来路走，狡辩道，“我被晒的头昏眼花，所以才变慢的。” “我猜下一个也不会太适合饭后散步。”杜正一说道。 果然他们的下一个传送站点落在了一座桥上，罗奇刚落地就很失望。 “烂泥塘？” 杜正一往前走了十米，四处看了看，笑了一声说道，“这分你怎么看吧，我看这里好像还有不少睡莲。” “哦，我明白了。”罗奇突然说道，“这里是沼泽地。” “叫什么名字有那么大区别吗？叫沼泽了就高大上了？”杜正一疑惑地问道。 “不是。你不明白吗？我们刚刚去过了热带雨林，也去过了沙漠，这里是多水的沼泽。再加上第四个花园，我们都从房间的窗口看过了，是类似于温带的树林。天啊，你还不明白？这里有四种差异巨大的气候，高地法师创造了四种差别这么大的气候条件，肯定不是为了当公园，他们是为了种不同的植物！很明显有的植物需要热带的环境，有一些只能长在干燥少雨的沙漠中，还有些植物需要生长在水边或者水里，有的可能不那么挑剔水多水少，但需要温度相对来说低一点的地方。”罗奇说道。 “这里是高地法师培育植物的实验室。”杜正一点了点头，不过一脸无所谓。 “他们”罗奇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说道，“真有闲情逸致啊！” “无所谓，反正种花也不妨碍别人。你还要在这里逛吗？”杜正一问道。 “我不喜欢这里，臭烘烘的。”罗奇抱着胳膊挑剔地说道。 “那还是去我们两个人都能比较适应的北方吧？”杜正一说道。 “你觉不觉得高地法师真的很像植物学家啊？像人类的植物学家”罗奇的这句话因为传送而被断开了，他们刚从传送轨道中断出来，罗奇又立刻聒噪起来，“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居然给植物编号你能相信吗？还创造这么大一座温室来培养植物！他们有一个星球那么多的植物种子，不过琼林有一大堆封印动物，半斤对两。哦天啊你觉不觉得很奇怪啊？他们当年是兄弟分家吗？” “罗奇，你看，有鹿。”杜正一突然说道。 罗奇连忙转过身去，在高大的北地树林中间，一只鹿的影子在林深处一闪而过。在法师的许多传说中，林深见鹿是非常幸运的事情。罗奇惊讶地张大嘴，他在前三个花园里都没真正看见动物，这里照理来说面积不是特别大，不适合大型动物生活，何况做研究用的植物园里也不应该有动物践踏啃食。 鹿的影子消失的样子也很蹊跷，罗奇心念一动，突然转过头去瞪着杜正一，刚好来得及在杜正一的唇边发现一抹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狡猾笑意。 “你干的？”罗奇皱起眉，他想起了杜正一跟赵之言干的那场仗。“肯定是你干的！这是你们战斗法师放诱饵的办法是不是？” “好了，仙人球，这么严肃干什么？我就是不想听你继续说废话了。” “什么？”罗奇大叫起来，“你要是觉得我是在说废话，那你让我直接闭嘴就可以！你为什么要用魔法！你的能量不能随便输出！你浪费生命变一头鹿出来就为了开玩笑！” “罗奇。”杜正一轻声打断了他，叹了口气，“我就不能开个玩笑吗？” 罗奇哑火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独木桥 第三百一十七章 “罗奇奇！”杜正一双手插兜，无聊地在树林里喊，森林深处只有一个愤怒的罗奇，一直往前走，最后停在一棵杉树前面。 “罗奇，你在撒尿吗？要文明。身后的屋里就有洗手间，回头是岸啊。”杜正无聊地说道，保持着慢吞吞的匀速运行，逐步向罗奇靠近。 罗奇突然转过头来，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深深地盯着杜正一。 “嘿，说要有鹿，还真是就有鹿。”杜正一无所谓地说道，压根不在乎这个话题本身是敏感话题。 罗奇盯了他一会儿，起先愤怒的风暴在他的眼底翻腾，仿佛黑色的飓风席卷过一个世界。山林静谧，没有多余的人心在这里运行，没有人干扰意念法师，也没有人会被意念法师的情绪波及，罗奇眼里的风暴就这样渐渐安静了下去。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又闪过逗乐的光，罗奇想了一圈，最后自己被自己惹笑了出来，露出了小白牙。 杜正一笑了出来，“小朋友，你有点意思啊，自己意识到自己是个b了？” “嗯。”罗奇不好意思地说。 “看来高地法师的这个环境，确实适合意念法师修行。”杜正一抬起头看了看周围，“而且这地方够大，你撒气要野跑也跑不出去多远，只能在这里转圈跑。这里成功地减轻了管理你需要的人力成本。” “说的也是，怪不得裴枢把我送到这里来。”罗奇自己想了想，神色又有了点变化。 “你是什么意思？”杜正一问道，“我总觉得你对裴枢有点看法。” 罗奇轻飘飘地摆了摆手，做了个别在意的手势，突然开始讲前一天晚上在停尸房遭遇小丑鱼的情景。不过他没有说小丑鱼告诉他的杜正一很快就会死，比他所以为的，比老队长告诉他的时间还要紧迫。这些话他不能说，他对这些话忌讳的就像言咒，仿佛只要它们的嘴里流出过一次，言语里所表述的恐惧就会立刻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罗奇开始吹牛逼，把自己怎么跟小丑鱼搏斗的，甚至刺伤了小丑鱼的情景痛痛快快地吹了一场牛逼。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秘密，小丑鱼告诉他的秘密。他知道自己不会对任何人说，但是从他得到秘密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秘密将会在以后每个夜晚回到他的梦里，像妖精在他的耳边絮语，蛊惑着他去推开孤山三十三间庙宇的每一扇门。他不是古老童话里贪婪的小妖精，他不想要三十三间庙宇里埋藏的所有宝藏，他只想要一件。他想要把正常的生命还给他的朋友，他想要他们以后能有很多日子见面，那时候他们会轻松地聊天，会做一些无聊的事，包括在人类的夜市上吃烤串喝啤酒。等到两百年后，他们会心平气和地等待穿灰裙的女神来叩响他们的家门，他们会穿过坟墓，然后会有人用一根羽毛称量他们的灵魂。 所以，罗奇其实知道，那一天早晚会到来。他一定会闯进孤山，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孤山的守门人，所以他需要先把他的朋友杀掉，才能闯进孤山找到让他朋友活下去的方法。他一直喜欢用寻找悖论的方式思考问题，讽刺的是现在他要做的事却是一个巨大的悖论。 罗奇在讲他和小丑鱼惊险搏斗的过程时，这个念头就又一次转进了他的脑海，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笑就插在他说小丑鱼把他一顿暴打的过程里，显得特别诡异。 引得杜正一问他，“罗奇，你是受虐体质吗？” 罗奇连忙另起一个话题吸引杜正一的注意力，“我觉得小丑鱼这个人，年纪不会很大。我甚至怀疑他没有进入法师的中年，也许只有三十多岁。” “怎么看出来的？”杜正一问道。 “他说话的方式，他的幽默感，我有点喜欢他。” “别说这么可怕的话。”杜正一说道，突然看了一圈周围，这里是树林的深处，什么都没有。“这种话不要对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说，明白吗？” “我知道，我又不是真傻。”罗奇说道，“小丑鱼言语间透露的东西没有太多的年代感，我以前觉得他很阴郁，他也确实有点苦大仇深。但是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让人觉得他其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有很多想法很开放，焚莲者应该是法师中的激进者这不假，但同时也是法师中的极端守旧派，我感觉的到他并不是这类人，他对人类有很高的接受度。他的这些特征，跟一个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人有些吻合。” 杜正一深吸了一口森林里含着木叶味道的空气，“在琼林地下审讯室里标示了出口的那个人。” “对。”罗奇应道，想了想又说道，“你居然瞬间就想到了。” 杜正一陷入了片刻的思考，神色严肃起来。“晚些时候我会把这一段时间的整个情况详细写成一份报告给裴枢。” 罗奇做了个鬼脸，耸耸肩。 “我不能不写。”杜正一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是这样，这没什么可说的。”罗奇抬起头看杜正一，这个琼林牛逼闪闪的天才法师看起来温和、善良而且还特别诚实可靠。有一天神要用一根羽毛称量他的灵魂的时候，但愿杜正一能够帮他把灵魂赎买回来。“我也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地方。” “但是，”杜正一说道，“我不会帮琼林标出这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有些地方我会简写。” 罗奇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简直就是杜正一说他会作弊的意思。他想了一下，“哥，是因为范矢尊者针对你的事，让你对琼林有点灰心了吗？” “不。”杜正一摇摇头，出乎罗奇的意料，他毫不犹豫地就否定了。 “那我以为按照你的三观来说，你会劝我像你一样做个负责任的人，为别人做一些事。套用超级英雄的那句话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杜正一平静地望着他，“没有人是英雄，我只不过是喜欢做事而已。我知道范矢想要利用我，不过我总是被人利用，已经习惯了。我也不是说因为被人利用就愤世嫉俗，就希望你不要踏入我的覆辙。不是这样的，我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我只不过希望你有选择的权利，选一个让你自己满意的人生方向。我为你不做的那些事，只是希望你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要太早被他们发现可以利用，让你变得没有选择的机会。” “那你比我爸好多了，他没给我选择的机会。”罗奇说道。 “对，”再一次出乎罗奇的意料，杜正一根本没谦让，“我就是比他好多了。” “哦你牛逼闪闪的样子真帅。”罗奇笑了起来。半晌之后他收敛了笑意。“从昨天开始我思考了很多，我不想这样下去，不想荒废自己。我想试试看帮裴枢的忙，我想证明自己确实是有价值的。” 这些全都是谎话，罗奇回想起自己最落魄的时候，也不想向琼林证明自己的价值。哪怕他知道自己有了心灵感应的能力，他其实真的也只想用来养猫。 “我以为你真的想开宠物店。”杜正一有些惊讶地问道。 罗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闭上眼睛，又一次觉得心头温暖。“我能跟你当同事吗？” “什么同事？你想当战斗法师？”杜正一被逗笑了。 “我能不能野心大一点，孤山守卫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厅法师 第三百一十章 罗奇在高地法师的住地消磨掉了第一个白天，大部分时间他跟杜正一一起分析所有已知的情况，分析小丑鱼的性格。收来说去，他们总是把对焚莲者的研究兴趣集中在了小丑鱼的身上，反倒要超过了那个打着小红伞的教主身上。有一部分原因他们始终也没有谈起，那就是小丑鱼就是重伤了杜正一的那个人。 后来的时间他们把麻将和关歆月也叫出来一起逛了逛，在经历了一段时间不安定的生活以后，高地法师的领地非常能够抚慰人心。这里的主人傲慢但是不算无礼，对他们的行为视而不见，他们在这里有绝对的，四个人基本霸占了整栋巨大建筑和四座神奇花园。 建筑里没有图书馆，但是在麻将的要求之下他们得到了密语，能在条走廊的任意一间小会客室或是大厅里召唤出图书列表，书中的文字会凭空显现。罗奇猜测图书馆里也有一些晶体，储存着高地法师的知识，就安放在所有公共空间。高地法师的文化习俗更少偏向人类，他们就像这颗行星上的一座孤岛，静悄悄地保留了更多法师的传统生活。 大厅是这座建筑的核心，不管是从建筑布局上，还是从尺寸上都是如此。他们一起在大厅里参观的时候，罗奇注意到早先卡哇伊收拾花时占用的那个三面围屏的空间已经打开了，围屏被撤走，露出了大厅中央的室内喷泉。 卡哇伊大多数时间都在喷泉附近打坐，关歆月鼓起勇气去跟他要了一些女生的生活必需品，高地法师对待人类的态度和对待他们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他可能没有给女孩什么微笑，但是他努力弄懂了人类女孩所有的需求，他安静地倾听她的描述，尽可能给了她各种各样能满足要求的替代品。 说实在的，罗奇还挺乐意蹲在旁边看裸着半边上身的高地法师询问关歆月护肤乳液的可能成分，预期效果，他体会到了一种非常错位的魔幻幽默感。尤其是他发现关歆月明显在夸张商场化妆品的效果，在这种情况下，她就像个小恶魔，高地法师纯洁的就像个干苦力的小妖精。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冥思苦想乳液成分，召唤出不少神奇的材料合成出不同的护肤品，罗奇简直不忍心看下去了。 罗奇觉得，高地法师对人类其实还更宽容一些。 大厅里的家具相对来说有点少，而且罗奇发现家具不是固定的。他每次去大厅的时候，里面摆放的陈设都不一样。后来他才发现那是因为卡哇伊正在用大厅里的能量清洁家具，他每次摆出来一部分家具，清洁干净以后再收回去。法师世界自有一种清洁魔法，当然，不是用意念控制刷子在柜子上扫灰的那种儿童幻想。要那么做也能做到，但是要耗费的能量实在太大了，远不如亲自摞袖子上去干了。 罗奇自小就对这种清洁魔法很熟悉，需要晶体，需要密语，不需要水。他小时候司空见惯不会去想这些清洁魔法的原理是什么，不过当他无聊地站在那里看一只陈旧的毯子渐渐变得干净的时候，他想的就会多一些。尤其是他曾经打定主意要去人类世界里生活，他习惯性地会用人类的思维看待这一切。不知怎的他想起了人类最新流行的声波震动牙刷。他的手抚摸过旧毯子的时候，又开阔了一点思路，也许不一定是声波在震动，也许是其他的东西，但是震动会起到清洁的作用。如果是一个秦朝的人类，看到现在人类的声波牙刷，光透视技术，可能就会当作是魔法吧？所以科学就是人类的魔法，可惜人类的魔法还不够强，否则的话麻将就可能会去跟人类的医生合作，也许杜正一的问题从医疗的角度上还是有可操作余地的。 大厅里的家具清洁以后就逐渐消失，等到晚上罗奇走进大厅的时候，大厅基本已经空了，只剩下中间的喷水池，四壁的装饰以及高地法师冥想时正在使用的东西。卡哇伊就像是一个趁着没人清理房间的管家，罗奇在大厅转了一圈突然想到，这里的家具都可以临时更换，根据这里住户的不同需求而更改。 罗奇对这里真没有什么抱怨的，除了东西不太好吃，饮料也只有水可以喝。 虽然这里只有一个高地法师，但是差不多所有人都觉得这里很安全，大概是被那唯一的一个高地法师沉稳的态度感染的。罗奇稍微有点不这么想，他等到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以后又返回大厅里，就是想跟高地法师谈一谈。 罗奇径直走到冥想的高地法师对面，轻松地坐了下来。“嘿，卡哇伊，我想问问你，关于早上走廊里的那个人影，你查的怎么样了？” 卡瓦睁开眼睛，几支蜡烛在他旁边的烛台里燃烧着。“我没有感觉到这里有另外的人，所以没有检查的必要。” “那有点太不谨慎了吧。”罗奇搓着自己的膝盖说道。 高地法师望着他，“你们检查了，有结果吗？” 罗奇有些戒备地望着他，有种被抓住的感觉，不过他无所谓地赶开了这点不快。“我们检查的结果是，那条走廊里确实有点什么。所以你会继续检查吗？” “我没有感觉到这里有另外的人，所以没有检查的必要。”卡瓦颇有些倨傲地重复了自己的话，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罗奇从地毯上站了起来，“我猜，人类第一次登上无人岛的时候，那些呆头呆脑的土著动物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它们就被吃了。” 高地法师睁开眼睛，完全没有生气，修行确实不是白修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一种威胁吗？” “我？”罗奇说，“威胁你？” 高地法师思考了一番，“你够不成威胁。” “对，所以这个叫嘲讽。”罗奇说完就转身走了，他已经习惯不指望别人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高压锅罗奇 第三百一十九章 罗奇闹心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来。他沉默地望了天花板很久，天花板上的四边装饰着的花纹看起来像是一种法师古语的手写体。 他躺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晶体，其中还有他从麻将那里偷来的高能晶体。原本是用来计算的，不过现在里面的计算能力都被罗奇删掉了，装满了学会的幽灵。 现在就因为这里有个神秘的人影，他只能随身携带这些东西，他可不想在他不在这里的时候，有个神秘人混进他的房间里来翻他的东西。人们最受不了的事一般都不是向自己的敌人撒谎或者有所隐瞒，最受不了的事是向自己的朋友隐瞒。他在他肝胆相照的几个朋友眼皮底下暗度陈仓的事情已经不只一件了，可现在还有几个水晶作为明证。 不过如果硬要在一堆事情里面去寻找几个正能量的点的话，那就是，罗奇因为本来就长期经受压力，而且最近刚刚挺过一次自我巨变，基本上已经被捶打成了一个铜豌豆加滚刀肉，抗压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他现在必须做好心理准备，他要在杜正一的眼前藏着秘密，他要在裴枢的眼前藏着秘密，后天他还要在一大堆高地法师面前藏着秘密。 这才是他在这里经受的最高能的n，等到他从高地上下去，他说不定会得到一个封号，“说谎者罗奇”，或者“高压锅罗奇”。 他躺了一会，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本书来，既古旧又很薄的一本书。他打开那本书，翻到折住的一页，认真地又读了一遍，突然心烦地把书扔向了天花板。 书落下来砸在他的胸口，他气的把书又一次卷起来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他在枕头上躺了一会，就有些犯困，想起高地法师对植物学的精通，不高兴地把枕头推到一边去。枕头里填充的植物种子，可能有很强的安神作用。可他现在还不想睡，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闭上眼睛，一点点地进入了意识的世界。 为了安全，他把意识的壁垒筑得很厚，在他的意识世界里，他打开了封存的异形女王的记忆，开始仔细地浏览起来。 他自己的意识做这种浏览数据库的工作还不是太熟练，他也不想看见异形进食或者交配的过程，他需要找个导航检索的工具。 罗奇碰了碰他的水晶，轻车熟路地默念密语，用自己的意识打开了高能水晶，取出了里面的学会幽灵，将这些能干的意识并入了他自己的意识空间。这些意识就像爬虫一样迅速爬进了属于女王的那部分记忆里，在那段长长的记忆里逐段爬过，检索着所有罗奇可能会感兴趣的内容。 异形这种生物存在的时间太长了，每一代出生又会积累上一代的部分记忆，这种出生就继承知识的方法看起来相当作弊。那简直就相当于每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会自带父母的知识和阅历，不需要再有初级学习的过程，这可真是从初始开始就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罗奇不禁觉得有点恐惧，这种生物如果能够进化的话，那速度一定会超过人类和法师人类的。 不过，现在对于罗奇来说，这样的记忆模式，记忆的厚度就简直可怕了。哪怕有学会的幽灵协助，罗奇想要从异形的记忆中得到更多有意义的信息，所需要耗费的时间恐怕也会非常长。毕竟他现在掌握的学会幽灵数目不是太多，跟他在学会里同时号令着数千幽灵时的脑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真有点想念他自己那个威风的时刻。 罗奇整理着女王的记忆，最重要的是他思考着他应该如何为这些记忆编目和归类才是最合算的。他见过麻将如何进行计算，他首先还是要选择合适的计算模式，也就是需要整理出工作思路来，然后才开始处理问题。也许他也需要这样，他在意识世界里摸索着整理归类的方法，首先他把女王的记忆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没有离开原生地的，一部分是离开以后的。接着他又标示出了权威人物的关键词，让学会的幽灵帮他整理出所有人异形女王惧怕的，以及曾经向女王发号施令的人物。 其他的整理方法他还没有想出来，等他读完了一部分记忆以后，夜就已经很深了。他就像一个沉迷于游戏的人类男孩，在虚拟的世界里忙活了很久。虽然意念世界属于时间的深处，在时间上稍微能占一点便宜，但却非常耗费精力。 罗奇从意念世界里回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钟了。他这个时候唯一想到的好事就是，幸好杜正一从来都是个懒床的人，现在无事可做，他一定会睡到快到中午的。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是最晚起床的那个人，绝不会十分显眼。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罗奇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昏睡过去，感觉只睡了十分钟，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条件反射地一骨碌坐起来，茫然地反应了一会自己到底在哪里，又看了看窗子。窗上不过才蒙上一层曙色。虽然高地法师的领地地处西边，太阳升起来的时间会晚一点，但这也还是太早了吧。 “谁啊？”罗奇睡眼惺忪地说。 “是我。”杜正一在门口说，“裴枢来了，出来一下。” 罗奇彻底醒了过来，心里忐忑不安，杜正一又喊着他的名字敲着他的门问他是不是睡过去了，他才慌里慌张地应了一声。他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把他的水晶揣回身上，又平复了一会自己的心情，玩命地给自己铸起厚厚的心灵壁垒。 他拉开门出去，杜正一正站在门口，看脸色也像吃了苦药一样。他瞪了罗奇一眼，“不要抱怨，我也很不爽。” 罗奇无话可说，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不过他是高压锅罗奇，而且一向都已经被杜正一给欺负习惯了，二话不说就狗腿地跟着杜正一走了。 第三百二十章 赝品信息 第三百二十章 罗奇睡眼惺忪，歪在小会客厅的一堆垫子里，希望垫子能把他一起淹没。杜正一的眼圈有点青，坐的还算端正，只有罗奇能看出他其实是一脸忍耐，让他在地上弯着他那两条大长腿坐着，他总是相当暴躁。人类发明了高腿家具，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椅子上，这事确实是存在就有合理性。 裴枢看着也不像太健康，透过他的伪装，罗奇猜他大概从前天开始就没有睡过觉。他疲惫的视线从他两人身上掠过，神色严峻，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是怎么找到关毓山的晶体的？把这个过程仔细地说一遍。” 杜正一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恍惚，罗奇在毯子里犯恶心地哼唧了一声，都没有接话。杜正一是因为休息不够，注意力集中不起来。罗奇是因为睡眠不足，再加上在意识世界里待的时间太长，症状有点像宿醉，晕晕乎乎的还有点头疼，这会捂着脑袋不肯从垫子堆里爬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裴枢问道，“高地法师不再戒酒了？还是你们自己做酒了？” “怎么可能？”杜正一错愕地说，踢了罗奇一脚让他坐起来。 罗奇打起精神来坐了起来，“什么？出什么事了？” 裴枢抬了抬手指，召唤出两只马克杯，罗奇瞥了一眼，马克杯的瓷质很差，放在夜市上大约能卖上十五块钱。两只杯子里注入了红褐色的液体，杯子稳稳地飘向两人，罗奇接过来自己的，“我哥最好什么都别喝，等会让他再睡一觉，就能自然恢复过来。” 裴枢忧虑地望了他一眼，“我很快就要走了，等会你继续休息。” 杜正一点点头，放下了杯子，罗奇一口气灌了半杯饮料，头疼的好了一些，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不过整个人也亢奋的有点颤抖。 他开始颠三倒四地讲发现关毓山晶体的前前后后，重点落在描述关歆月的耳骨钉上。 “孩子。”裴枢止住了罗奇，“你可能喝的太快了。” 杜正一笑了一声，“他本来就不太靠谱，你还在他屁股上点了一把火。不过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能你给我们一些提示的话，我们能说的更清楚一点。” 裴枢思索了一下，不过在罗奇看来并不像是他在犹豫，只是在组织语言。他好像度过了非常漫长的一天，罗奇多少有点幸灾乐祸地想到，琼林的第一法师好像遇到了劲敌。就在这个时候，裴枢说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你们带回来的那个晶体，并不是关毓山的晶体。” 罗奇一口水吐在了高地法师的垫子上。他就像是遭到了报应，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裴枢，“你说啥？” “晶体，你们是怎么得到晶体的，关家的小孙女是从哪里得到的？她确实是从关毓山的手中得晶体的吗？” “确定，确实。”罗奇惊讶地说道，他的脑子迅速回忆着相关过程的所有细节。“关歆月脑子非常清楚，她可以肯定晶体是关毓山亲手给她的，中间没有过别人的手。” 但是罗奇自己并不像他嘴里说的这么肯定，所有跟关家有关的记忆都在他的脑子里狂奔着，他飞速地检索着，敲打着所有的细节。有那么多地方可能有问题，有很多地方都不对劲。他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从杜正一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我在晶体里见到了关毓山的意识片段。”罗奇思索着说道，他推开了所有的反面怀疑，先去说那些他和杜正一都能肯定的事情。“虽然我并不认识关毓山，但是我认为那个意识是一个完整的意识片段。难道有人能在一个意识里面，再嵌套一个意识？不对，不对，那就是一个意识” 裴枢摇了摇头，“那个意识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罗奇的心头一沉，“对，当时那个意识为了能在现实世界中存在一会，确实消耗了所有的能源。”那个意识把自己删除了，本来就是一个留言功能的意识，他们也没有特别在意。如果有人在这里摆了他们一道，那他们的整个思路就都有了问题。但这确实非常可恶地跟后来的情形顺了下来，比如说为什么关毓山留下的情报里没有焚莲者名单，没有写明焚莲者的意图是封印兽 “你判断那个意识确实是关毓山？”裴枢问道。 罗奇没有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是不是担了巨大的风险，但他点了点头。“我判断是这样。” “裴老师。”杜正一在旁边说道，“罗奇的判断一直都是对的。” 罗奇紧张地看了看杜正一，他一定已经想到了所有他想到的事，不过从他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杜正一的面色相当沉静，他的眼底还是有黑眼圈，眉微微簇着，带着没醒的样子，可是罗奇还是知道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而且脑子还在高速运转着。 裴枢点点头，罗奇看得出来杜正一的意见对裴枢来说分量很重。“还有什么？” “这个意识还充当着晶体中信息的守护防线，它攻击了杜正一和我，但是在见到关歆月的意识存在的时候，就完全停止了攻击。”罗奇说道。 “他的孙女，一个密钥。”裴枢了然地说道。 接着罗奇详细地描述了整个过程，不过这里面有很多东西罗奇仅仅是凭借基本的推断加上他的本能，他不太了解这些东西在正统的意念法师教材里是怎么阐述的。 裴枢一直认真地听着，直到罗奇说完也没有打断他。他思考了一会才说道，“说的不是非常标准，但是我能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认为你的判断没有失误，那个意识应当就是关毓山。” “那么你说它不是关毓山的晶体，又是怎么回事？”罗奇问道。 裴枢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我只能说，有人在关毓山的壳子里放进了别的灵魂。” 这句话让罗奇有些脊背发凉，很多细节在他的记忆里像涂了记号笔一样高亮显示了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裴枢的这句话。 裴枢目光昏沉地看着罗奇，罗奇也看着他，半晌问道，“啥？” 裴枢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我说的是有人绕过了关毓山留在晶体里的防御，保留了关毓山的片段意识，把他继续留在那里当作晶体的守卫。但是，这个人更改了晶体里留下的内容。” 罗奇不知不觉地张大了嘴。 “我说的更简单一些，有人没有破坏掉人家的锁，却进入了房子，拿走了主人留下的东西，换成了其他的东西。接着，他又把人家的房门锁开，然后扬长而去。后来的人看主人的锁还在，打开了锁，拿到的却已经是赝品了。”裴枢说道。 罗奇说不出话来，他隐隐约约早就有了这样的怀疑，只是说不清楚，而且他真正的意念法师的知识实在他少，他评估不出这件事有操作成功的可能性。“能够不破坏锁，就直接走进门去？” “只有这个可能。”裴枢说道，“我召集了琼林最好的算师，使用琼林最好的资源进行p。但是第一步校验的时候，就已经对不上了。关毓山是一个重要的法师，他以前有很多报告在琼林存档。两相比对，得到的结论是里面的内容并不是关毓山留下的。” “我能问问，你们是有说好的密码吗？”罗奇问道。 “头脑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储存秘密的地方，哪怕我们有商定好的密码，可是如果真的遇到了对手，也无法保证对方不会挖掘出密码来。所以密码，其实并没有用处。但是一个人意识的组成是十分复杂的，人的行为特征以及喜好和习惯既总体恒定，又很难测量去得。想要完全掌握一个人的各种喜好、习惯和特征，需要大量的样本集。比如说，这个人在一百年里提交的全部报告，写在纸上能填满一个房间那么多。有样本集，算师们就能知道这份报告是不是出自原来那个人之手。”裴枢耐心地解释道。 “我明白了。”罗奇低声说，“就像是复杂到的笔迹学。” 杜正一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麻将知道他这么久以来，辛辛苦苦计算的都是赝品，拿到的都是假情报，他一定会气个半死。” 裴枢说道，“这至少解释了为什么你们每次去的地方，不但无功而返，而且每一次都遇到了事故。” 杜正一想到了别的，“所以我们实际上明确了一件事焚莲者是在耍我们。他们是在向琼林摊牌，是在公开向琼林宣战。” 裴枢半晌才说道，“我们本来是想要确认这个组织是不是存在。在几年以前，琼林还认为他们是个小流氓团体，一群算不上高反的ns分子。现在的结果，却已经激进到焚莲者不但存在，而且还向琼林公开宣战的程度。这种情况，确实是琼林始料未及的。” “等等。”罗奇在旁边插话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还是想知道那个人，那个人是怎么绕开一个活动的意识，一个动态的门锁，进到里面去的？” 裴枢仿佛想了一下才明白罗奇在问他的是技术问题，他的神色和蔼了许多，“你真是一个好学的孩子。” 罗奇，看到杜正一在旁边鄙视地翻了个白眼。 “可惜我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能他找到了某一个上古密语，拿到了更高的权限，也可能他自己创造了某种办法。”裴枢态度谦逊地说道。 “不一定。”罗奇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从学术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我觉得不太可能，你才是意念学的泰斗，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这个人一定是从工程学上做到的。” 罗奇看了一眼杜正一，他没有忘记杜正一是怎么解除琼林的防御的。杜正一是个头脑非常灵活又务实的人，也许那个总像个开天辟地第一意念师的人，也只是一个灵活的工程师。“也许吧。”裴枢说道。 也许吧，罗奇意识到裴枢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他要忙的事还太多。杜正一又继续跟裴枢谈起了他们p了赝品信息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但罗奇的思绪回到了更早的时候，关歆月讲的那个可怕的故事，故事不完全是真的，但是关歆月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出事前关毓山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 他也又一次想到了在井底，他感受到的那阵不属于他的痛苦。那是谁的痛苦？很明显，那甚至不是关毓山的痛苦，那是那个对关毓山遗物进行大修改的人不慎留下的个人印记。 罗奇知道那个人是谁，重伤杜正一的人是他，主持大黑天庙的人是他，对关家灭门的可能也是他，他最有机会也最有能力修改关毓山的遗物，为后来人设下陷阱。还有可能，在关毓山死前，他就已经控制了关毓山的意识。 就是这个王蛋，害得他们去草市上蹿下跳地买高能晶体，害的他们辛辛苦苦地计算解密，害得他们像猴子一样到处奔忙。结果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是这个王蛋让他们去的，把他们当猴子一样耍来耍去。 罗奇突然倒在了地上。 正在说话的杜正一停了下来，惊诧地看着他。裴枢也吃了一惊，差一点就伸手过来摸他的脉搏了。不过毕竟还是杜正一更了解他一些，拦住了自己的老师，蹙眉问他，“罗奇，你在搞个毛？” “我特么气到去世了。”罗奇仰躺在地上，瞪着头顶的天花板。“我连一点自尊都没有了。” “滚起来。”杜正一说道，“这算个什么事，不要往心里去。” 罗奇拒绝起来，气到蹬腿。 裴枢惊愕地看着他。杜正一笑了笑，“老师，你看到了，他就是这个样子。让他帮忙做事，绝对是要冒大风险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赵君 第三百二十一章 “贸然向琼林宣战是不自量力，只有失心疯会这么做。不管焚莲者的实力壮大到什么程度，能煽动多少法师跟他们一起发疯，只要他们站在了明处，这场战争的结果就是显而易见的。”杜正一向裴枢说道，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罗奇躺在地上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前所未有的像一个战士。他想象着当法师的战争真正爆发，谁也阻拦不住杜正一，今天他还忌讳的事到了那个时候他绝不会再在乎，他会死在战场上，心满意足。 罗奇闷闷不乐地躺着，数个影像在他的头脑中接连闪过。他看见疯癫的老法师，那是他想象中关毓山最后的样子。他准备好向琼林报警的陷阱全无作用，小丑鱼绕开了他的陷阱，就跟他能绕开晶体中的警戒一样，因为关毓山在身体早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就已经在意念之战中输了，最后的日子里他只是行尸走肉。关毓山在他死于酒精中毒之前，灵魂就已经先一步死去了。小丑鱼这一仗赢的非常残酷，他用老法师无辜的女儿献祭，折磨老法师的灵魂，让他的意识世界分崩离析，让他的世界摇摇欲坠，最后轻易地获胜了。 当他跟杜正一两人走进的关毓山的家里，只有阴魂在那里飘荡。关歆月作为一个人类，在意念的世界里只是个瞎子和聋子，但人类还是有无法说的清楚的第六感，关歆月讲的故事就像古老的寓言故事一样，其实已经描述了部分的真实。只不过当他们听故事的时候，完全没有听懂。 还有关家古井里的陷阱，设置陷阱的人一定是灵魂死亡以后的关毓山。罗奇没有能力跟小丑鱼的意识世界抗衡，连他意识世界的边儿都碰不着一下，现在回想起来他在井下拿起那块水晶时渗透进他意识世界里的巨大痛苦，那可能就是他离小丑鱼最近的一次。 只有这么一次无意之中的战略优势，可他能推断出来的唯一可能就是小丑鱼有一件人生至痛。可能是个重大损失，不然的话罗奇想不出来伤口怎么会那么严重。可惜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用处，要知道一个人既然能走到了那一步，就肯定不会是个有什么温暖快乐人生的人。 “小丑鱼肯定不是疯子。”罗奇脱口而出。 “他们的二号人物不是疯子，不过一号人物肯定是个疯子。”杜正一说道。 “我们从档案里推断出来了一个人。”裴枢继续说道，“根据你们的情报，他有杜氏的母系血统，年龄不大，甚至有他的相貌，定位他并不是难事。算师认为他叫赵君，啊，他以前叫赵筠，竹子头的筠，现在的名字应该是他后来自己改的。” “哈。”杜正一讽刺地说，“他还不算改的特别露骨。” “赵君当年在西方学院，是一个好学生，可是也没有优秀到让老师们对他念念不忘的程度。我记得”裴枢停顿了一会，一个老人家回忆过去，就像从厚厚的箱子里向外翻东西，总会有点时间上的延迟。“我记得他毕业以后曾经到琼林求职，想成为常驻法师。” “老师见过他？”杜正一问道。 “没见过，”裴枢说道，“我对他的简历有点印象，但也仅此而已。” “琼林为什么没有聘用他？”杜正一问道。 裴枢的脸上掠过一瞬间的诙谐，“因为他不够优秀，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有意思。”杜正一微微笑了一下。 “五十九实验曾经想要招聘他，做实验助理员。但是他拒绝了，他说他不想闷在实验室里。”裴枢说道。 杜正一问道，“他高年纪的时候研究的是什么内容？” “轨道系统。”裴枢说，“按理来说，他最可能的人生轨迹本来应该是在潘德拉贡轨道系统工作，帮助家庭安装轨道接口。” 杜正一多少有点吃惊，按理来说一个人要是成为了一支极端势力的领袖，他应该是一个既充满哲思，又能左右逢源的人，管道工一般都是呆子。 “不过他确实是研究空间技术的，跟他本人能够瞬移还算有点关系。”他说道。 “他的父母都是低等法师，即便他的母系血统跟你的家族有点关系，那点关系也已经很远了，再被他那个平庸的父亲稀释了一次血统，他的空间能力无法跟你相比。”裴枢说道。 “他是个傻瓜。”罗奇插了一嘴，他正在在自己的思路上运行着自己的思维，没怎么听两人的对话，就是忍不住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那他可能是个运气特别好的傻瓜。”裴枢安静地说道，“信用点数平衡计划委员会的首席法师，郑汉斌聘用了他。” “我们的经济官招募了他？聘用一个研究轨道系统的工程法师？去计算信用点数？”杜正一难以置信地问道。 裴枢点了点头。 “为什么？”杜正一惊讶地问道，“他们应该招募的是高级算师，数据分析员，或者罗奇这样的人类通。”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不过郑汉斌当时提出了一些改革措施，我记得他当时在委员会上提案，强调计划委员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尤其人类已经开始提出了好几个非常好的数学模型用于他们自己的经济学里，他担心人类可能会发现自己经济系统中的漏洞。人类在进步，我们在衰退，他的部门急需优秀法师，郑汉斌提出专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法师的能力，有能力的法师可以在工作中学习专业知识。在这种思路下，他招收了一批各式各样的一级法师。”裴枢说道。 “赵君正好考下来了一级法师执照。”杜正一了然地说。 “对。”裴枢点头说道，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当然是轨道系统方面的工程学一级法师执照。” “真傻。”罗奇躺在地上说出了杜正一的心声。 “计划委员会的郑汉斌”杜正一突然说道，他仔细地回想着，“这个人我怎么好像见过。” “他是四年前去世的，死在任上，你可能在琼林见过他。”裴枢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像你想的一样，赵君一直在郑汉斌手底下工作了十年。他很得郑汉斌的信任，一入职级别就很高，靠高级别避免了在琼林服役。” “郑汉卿有点自己的副业？”杜正一问道。 “以这位焚莲者赵先生的关系来说，他只可能是从郑汉斌手中继承了焚莲者这个组织。在他有迹可循的履历里，他再也没有别的机会接触到什么有分量的大人物。”裴枢说道。 “赵君现在多大年纪？”杜正一又问道。 “跟你们对他的判断相符，他大学毕业就进了计划委员会工作，到现在不过十年左右。” “管道工的成功来的太突然了。”杜正一叹息地说道。 罗奇说道，“可能是老头子死的太突然，大权就落在了身边太监的手里。” 杜正一和裴枢都看向了罗奇，他还在垫子堆里躺着，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好像正在练习意念透房盖。 杜正一继续说道，“上一任焚莲者首领郑汉斌，在琼林中隐藏了多年，位置也几乎仅次于尊者。怪不得焚莲者会在琼林中隐藏的这么深，他有非常便利的人事权力。” “对郑汉斌的分析还在做，他的数据实在不少，这项工作不仅仅需要算师，还需要很多分析员。可惜我们现在不知道谁可以相信，所以人手严重不足。要根据郑汉斌的履历整理出相关材料，这个工作量着实不小。” 罗奇又在旁边虚虚地插了一句，“需要我们帮忙的时候就吩咐。” “老师以前完全没有注意过郑汉斌？”杜正一问道。 “我得承认，我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他。他在自己的部门是个工作狂，在最高委的会议上不停地为他自己的委员会争利益，脑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工作，对别人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有时候最高委做了什么决定，虽然与他无关，但他总怀疑是在针对他。”老法师双手交叉在一起，有些局促地说道，“说实话，我有点厌烦他。在开会的间隙里，他总是到处追着我，我一直尽量避开他，我实在是不愿意听他那些极度自我中心的话。” 罗奇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真是个天才，竟然成功地让第一尊者主动不去注意他。” 杜正一略微吃了一惊，接着又意识到罗奇其实说的非常准确。“他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按部就班的俗人，还充满了人性的弱点。” “是的。”裴枢承认道，“其实他所图的那么大，不太可能是这样一个人，我看到的全都是假象。” “他可能在私底下有不少。”杜正一说道，“既然他是这样一个人，他表现在世人面前的朋友圈可能也会非常干净，根本就查不出多少有价值的信息。想要对他进行研究，靠现有的证据就想找到焚莲者的组织脉络，可能比较难。不过，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这可能是个突破口吗？” 罗奇在这个间隙里陷入了他自己思维的深处，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描摹出一条时间的金色坐标轴。在四年以前的节点上，焚莲者的首领死了三年以前的节点上，小丑鱼侵入了孤山。 没有证据表明，四年以前的小丑鱼与焚莲者有交集。 黎绪的年龄和资历都清晰地表明了一点，他不可能是前管道工现任赵教主的手下。 黎绪和他的跟班只能是旧王的人马，他对大黑天寺庙的隐事兴趣盎然，对三年前，或者说旧王死后孤山发生的事情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挖掘。甚至已经急切到丧心病狂地要在琼林杀死一个师的儿子了。 罗奇几乎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勾连，小丑鱼是大约三年前横空出世的一个师，能量强大，冷静残酷，仿佛藏着几个世纪的经验和阅历。他第一次出道就冲击了孤山，他徒手建立了邪教性质的组织，借他人之手杀人。他甚至还在琼林最古老的意念审讯室里留下叛逆的涂鸦。 所以他的敌人绝对不是人类。 罗奇霍然明白，只有傻子才会以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焚莲者。他唯一的敌人，是琼林，是孤山，是法师体制的核心，是法师世界的中心。 就连赵君也不见得就是一个真正的焚莲者，他身上散发着臭烘烘的权力味道。不知怎么的巨大的权力就落在了他的手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挥舞这把大宝剑试试剑锋。 小丑鱼在孤山事件之后蛰伏起来，可能意识到自己需要盟友，就在这个时候，赵教主这个大sb进入了他的视野。 对于赵君来说，不管他是怎么得到权力的，一个成熟的组织里必然存在不止一个元老人物。他要稳固地位，也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小丑鱼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所以罗奇在垫子的掩护下转过去打量着他朋友年轻的脸，所以对抗孤山的战争早晚会打响。他的朋友做为孤山守卫，早晚有一天会跟敌人狭路相逢。 裴枢的声音仿佛远在一个世界之外去，罗奇的一部分听见他在说着郑汉斌的死因。 “郑汉斌死于诅咒。” “啥？”罗奇震惊地从自己的小宇宙里掉了出来。他把所有频道的自己合为了一体，从垫子堆里坐了起来。“诅咒？” 他看向杜正一，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可能裴枢说了一个非常专业的词汇，他错听成了诅咒。 “诅咒。”杜正一重复了一遍，“你耳背了吗？” “谁的诅咒？”跳大神儿的老太太？因为他占了他们的广场舞场地了吗？ “是高地法师的诅咒。”裴枢不是十分在意地说，“高地法师禁止任何人登上他们的神山，否则就要诅咒他们。郑法师是个登山爱好者，登上过全世界的每一座山峰，就差了高地法师们的那座神山。” 罗奇坐的笔直，“我不禁对他们双方都肃然起敬。” “郑法师一向很倔强，喜欢挑战和征服。而且，高地法师的诅咒以前也一直都只是个传说。”裴枢说道。 罗奇竖起来大拇指，“人定胜天的汉子。” 第三百二十二章 诅咒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到底是什么样的诅咒？”罗奇问道，“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们能确认他是被诅咒死的吗？如果郑汉斌死在暴风雪里了，那可能是这颗行星干掉他的，也不能确定就是高地法师的诅咒。” 他瞥了眼杜正一，希望自己这么说话不是在叫嚣第一法师。 杜正一却基本上赞同他的看法，“确实。在人类的传说里我们是法师、魔法师或者巫师，擅长诅咒，然后把我们通通归为迷信。不过说起来很好笑，法师的诅咒，在我们法师的世界里，就相当于法师的迷信。” “啊，我记得你确实不太喜欢被当成巫师或者道士。”罗奇笑了起来，想起杜正一听到刘璃老师说他幸运值高时，那满脸反感的样子。 “法师杀人无外乎几种。”裴枢耐心地说道，“使用冷兵器，操纵自然环境，操纵意识，操纵空间。前两种就不说了，操纵意识的结果最直接的是造成脑死亡。操纵空间会扭曲一小段空间，如果这种扭曲空间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结果非常可怕，就是无可挽回的灰飞烟灭。” 罗奇崇拜地看着杜正一，“厉害啊，四种方式你精通三种。” “你也很厉害，我唯一不会的那部分，你特别擅长。”杜正一似笑非笑地说。 但是这种讽刺怎么可能打得败罗奇呢，“啊哈哈，互相恭维才是好哥们儿！咱们两个可以凑出一个行刑队。” “孩子，杀戮不应该用来开玩笑。”裴枢说道。 罗奇吐了吐舌头，“我连小猫都不n。” 杜正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对裴枢说道，“老师的意思是，郑汉斌不是死于这些法师的杀人手段？” 罗奇忍不住说道，“但法师的这些能力，能够衍生出许多杀人方法。尊者，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才能直接排除了这些杀人可能。” “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高地法师诅咒所有踏入神山的人，包括人和法师。我想想，似乎是”裴枢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检索自己的记忆，“在高地法师的一个古老神庙里，有一段用古代人类语言刻下的文字。” 罗奇有些惊讶，下意识地问道，“不是我们的古语？” “是人类的语言，大概是甲骨文时代的语言。神庙建在一座山的岩洞里，就着岩洞修建了一间殿堂，岩洞的岩壁就成了神庙的一面墙，那段文字就刻在这面岩壁上。其实从年代上看起来，可能是先有岩刻文字，后来才有的神庙。”裴枢说道。 “等等，我以为高地法师是没有偶像崇拜的，为什么他们会有神庙？”罗奇问道。 杜正一笑了出来，“你忘了？他们认为自己能成神。高地法师的神庙一般是他们用来静修的地方，大概是为自己飞升做准备。” “正一。”老法师有些责备地叫了他一声。 罗奇连忙打岔，继续问道，“尊者，那面墙上写的是什么？” 裴枢继续说道，“那段文字用人类的习惯警告了神山是不可以攀登的，最初的用意可能是用来警告人类。但是传说也在法师的世界里流传着，说神山的诅咒就连法师也不能幸免。高地法师本身就在禁止任何人攀登他们的神山，一般人也不会想要得罪高地法师，所以传说就始终是传说。不过这段传说把惩罚描述的很清楚亵渎神山之人将会淹没于自己的血，坚韧的内脏化为流动的血水，神山会剥下他的皮肤，让他变成血红之鬼，他的灵魂在雪山上永世哀嚎。” 裴枢说完这段话，屋里一片寂静。 半晌之后罗奇说道，“这个死法要是真的，死的有点惨啊。” 杜正一点点头，“还不如被扭曲空间吞噬，最起码死在了一瞬间。” “前提是”罗奇难以置信地说，“郑汉斌确实是这么死的。” “郑汉斌没有登上山顶就下了山，他对在山下等着他的助手说他不太舒服，还有些不好的预感。”裴枢说道，“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流鼻血了，几个小时以后他身上的皮肤开始变得破碎，他不但流鼻血，很快又开始吐血。” 罗奇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杜正一也若有所思地听着。 “琼林的医疗法师都被叫去了，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根本无事可做。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被叫去了，我亲眼看到了他刚断气的尸体。他身上所有的孔洞都在流血，皮肤仿佛完全绽开了，浑身都露出了红色的血肉，那种死法毫无尊严可言。医疗法师还告诉我，郑汉斌的所有内脏都溶解了，他这个人在两天之间由内而外地变成了一滩血水，整个过程一定痛苦不堪。”裴枢低沉地说道。 “血红之鬼。”罗奇低声说道。他确实想不出任何魔法能做到这一点，“有点像人类的埃博拉病毒。” “没有传染性。”裴枢说道，他明白罗奇所说的，“他的助手和琼林的医疗法师都近距离接触过他，没有任何人产生这种状况，他们每个人现在都健康地活着。” “嗯，”罗奇赞同地说道，“其实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传染病能在雪山上存在。” 杜正一突然说道，“他当时的助手，不会恰好就是赵君吧？” “据医疗法师回忆，就是他。”裴枢赞许地看着他的得意门生。 罗奇有点厌恶地说，“他果然是个太监的角色。” “高地法师们的神山上，会不会真的有什么？”杜正一问道。 “高地法师们自己确实是从不进入神山范围的，哪怕真的有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裴枢说道，“这件事唯一的结果就是郑汉斌的意外猝死。在他死后，他的这名助手赵君，就再也没有到他们计划委员会上过班。他对委员会说他受了，需要休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琼林的视野里。” “就这么登机了。”罗奇说道，一面继续震惊地消化着刚得到的这些消息。 第三百二十三章 隐形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罗奇思索着老法师的这个恐怖故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果不是裴枢把事情讲的这么随意，随意的就像在说他今天早上吃的是什么的话，那这事的可怕程度可能就已经把吓尿了。 “诅咒。”罗奇在嘴里品味着这个词诡异的余味，郑汉斌这辈子肯定没干多少好事，可能这个报应来的也算对等。“尊者觉得诅咒真的存在吗？诅咒到底是什么？” “孩子，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找到解释。”裴枢说道，他给自己召唤出来一杯浓稠的茶，又在他们中间生起了一堆火，驱散了高地清晨的寒意。“我们的祖先无所不能，他们做的大部分事都已经远超过我们能够理解的范围。认为自己能解释清楚一切，是一种狂妄，往实际里去说，也是浪费时间。” 罗奇眨了眨眼睛，“我可能是个笨蛋。我不太明白应该对传说参照到什么程度。按照这个传说，亵渎神山之人将会淹没于自己的血，坚韧的内脏化为流动的血水，神山会剥下他的皮肤，让他变成血红之鬼，他的灵魂在雪山上永世哀嚎。郑汉斌确实化为了一滩血水，内脏融化，皮肤绽开，全身内外大出血，所以倒也确实是淹没于自己的血了。那那我就不明白了，最后一句用不用对照了？他的灵魂在雪山上永世哀嚎，这个这个到底是一种修辞手段，还是还是描述的都是真实的存在。” 裴枢看向罗奇，眼神里带着点研究，好像在评估一只红扑扑的苹果，到底是好吃的苹果，还是里面生了虫子的烂苹果。 罗奇眨着眼，平静好学地望着法师世界最伟大的尊者，他完全肯定这个人能定人生死。接着，杜正一踹了他一脚，他转过头去茫然地看着他哥。 “把你的话说完，不要说半截话被人当傻瓜。”杜正一说道，眼里闪过一丝威胁。 裴枢吃了一惊，目光转向他的学生，又转过来仔细地看着罗奇，那个大破孩子收起了傻相，露出狡黠的微笑，舔了舔嘴唇。“尊者，这里真的有一个鬼魂。要是那个鬼就是郑汉斌的话，那我可要吓死了。” “你说的是什么？”裴枢疑惑地问道。 “这里除了我们四个和卡瓦法师以外，还有一个人。”罗奇说道，“我远远地看见过他，杜正一也感觉到了他存在的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卡瓦不承认这里还有别人。如果是以前，我不会在乎什么地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但是事情既然到了今天的地步，我不认为我是在疑神疑鬼。” 裴枢半晌都没有说话，罗奇能看到他在飞速地转动着大脑，迅速地评估着所有的可能性。 他火上浇油地又告状了一句，“卡瓦根本就没去调查，在他的眼里我就是无事生非。” “高地法师的领地，尤其是这栋建筑里布满了传感魔法，通过晶体连接在卡瓦的大脑里。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在他的意思里都是清晰的，所以他不认为有调查的必要是可以理解的。”裴枢解释说道。 罗奇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吃惊。罗奇受到的震惊有很多，他却挑了最不重要的一条说了出来，“什么，他居然这么不要脸，我们一点都没有，他竟然没有告诉我们一声。太不讲究了！尤其是我们中还有女生！” 裴枢叹了口气，任何人想跟罗奇待在一起办正经事，都会觉得累，偏偏罗奇还精力充沛，可以无限次横生枝节。 不过杜正一的“自动排除罗奇”功能很早就上线了，而且运行良好，完全不受罗奇干扰。他冷静地思索了一番说道，“既然这样，原则上根本就不存在一个人在这里行动，却不触发警报的可能性。” 裴枢点了点头。 “除非是个隐身人。”杜正一随口说道。 “隐身人？”罗奇严肃了起来，“一个意念师吗？” 罗奇完全焦虑了起来，杜正一没有答案，他就立刻转向了裴枢。在看到裴枢摇了摇头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隐形是另一个古老的传说。”裴枢说道。 罗奇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人人都知道意念法师差不多可以做到隐形。他就相信裴枢绝对可以做到让他们都不去看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孩子。但是意念法师的隐形不叫真正的隐形。”裴枢缓缓地说道，像一个老教授又回到了他的课堂。“意念法师的隐形是在欺骗大脑，说到本质上，那仍然是心灵感应者在控制别人的大脑。人类的影像技术能拍到我们，法师依靠各种探测魔法也能感知到，尤其是高地法师的传感魔法，更是无从欺骗。” “尊者的意思是说”罗奇勉强地理解着，“这种隐形是真正的隐形术，无从感受却存在着？那他需要开门吗？我们遇到他的时候需要泼狗血吗？我不是开玩笑，我的意思是它到底是不是存在的，能不能碰到？” 裴枢瞪着这个不上道却始终在道上的学生，“我想，泼狗血应该是有用的。” “哦。”罗奇说，又低头思索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能看到他，可能安全是一种幸运。也许他那个时候为了做什么而暂时解除了隐形，但他如果现在还在这里” “老师，我实在不觉得真正的隐形是存在的。”杜正一说道，“有时候结果看起来是这样，但是达成的办法却是非常简单的。我相信一定有人用很简单的办法做到了所谓的隐形，只不过这种办法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另外老师，我真的觉得罗奇特别擅长把别人拽到跟他一条水平线上，总之就是不要过于理会他。”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sb吗？不要跟sb吵架，因为sb会把你拉到他的水平线上，然后依靠经验战胜你？” “原来还有这么一句话，说的真有启发性。”杜正一不痛不痒地说道。 裴枢揉了揉太阳穴，“正一，你详细的任务报告写完了吗？” “基本写完了。”杜正一说道。“马上就给你。” “你也察觉到这里有一个人？”裴枢问道。 “是的。”杜正一说，“但他现在肯定并不在这里。” 裴枢点了点头，“我会跟高地法师谈谈。他们有几百年没有遇到过敌人了，可能已经忘了世上的险恶。”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朋友的期望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三人会议的主题最终还是回到了焚莲者的身上，理清了所有的状况后，焚莲者的形态渐渐清晰。不管怎么说，裴枢表扬了杜正一和罗奇，他们是所有人里最接近焚莲者的人。 罗奇藏起了所有愤世嫉俗，像个普通人一样满怀激动地接受了琼林尊者的表扬，按照杜正一的要求，对于琼林豢养封印兽的事只字不提。 裴枢临走之前还要再去跟高地法师谈谈，他们在走廊里等着送裴枢离开的时候，罗奇三心二意地向杜正一吹嘘着，“怎么样？我是不是够有大局观？宽宏大量，情绪特别稳定。只要没死，就绝不追责。” “做的还行。”杜正一倚在墙上，看着罗奇低声说道。 罗奇咧嘴笑了出来，“给我朵小红花。” “给你一个比小红花还好的东西。”杜正一露出一丝微笑，“如果你以后的职业方向是想留在琼林的话，我可以向委员会提交一份推荐，还有人品证明。” “真的？” 杜正一被逗笑了，“为什么是假的？这比帮你开宠物店容易多了。” “确实是。”罗奇笑了出来，他抬起眼睛看着他的朋友，又转开了视线。 “不过你还有几年才会毕业，”杜正一站直了身体，离开了墙壁，有点正式地看着罗奇。“你还有几年时间下最终的决定，如果你在裴枢这里实习的话，就有机会近距离地观看琼林的运作方式，也许会能更容许琼林犯错。也或许” 杜正一笑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时候琼林的第一战神看起来就显得十分年轻，年轻到他其实也会有那么一点不自信。他继续说道，“说不定因为你跟傲慢的法师不一样，你会带给琼林更多的改变。罗奇，与其去质问琼林，控诉琼林，还不如身体力行地改变它。这个机构已经存在了几千年，它的问题很多，但这里是法师世界存在的核心，只有琼林能让法师团结起来，让我们存在。也许你能让琼林变得更好一些，让我们都变得更好一些。” “我？”罗奇惊诧地说，“你对我存这么大的希望？” “你总是大着嗓门叫唤出很多想法，我不是没有听你说话。这些日子你说了很多你对琼林对法师的看法，对人类的看法。罗奇，你很不同，至少咱们两个就很不同。我没有太多想法，我是解决问题的一类人，解决的方法一般都是消灭障碍。我是一个简单又实际的人，我擅长做一个执行者，我是一个战士。”杜正一说着又笑了出来，罗奇可不知道战士可以笑得这么温暖。“你说了很多我看不到也想不到的事，我后来仔细想想，也许你能一路往前走。现在的机会非常好，你在裴枢的身边，等于一下子进入了权力的核心，很多你从前只能想想的事情，你都有可能推动起来。你不是一直说无限组合派生无限希望吗？你不想自己做做看吗？有生之年看到法师和人类在一起生活。” “也许人类能解决我们生不了太多孩子的问题？”罗奇问道。 “兴许吧。”杜正一笑了笑说道。这其实是个他不太在乎的问题。他说了他是个非常实际的人，他一直非常实际地处理着高反法师问题，别的都没太想过。“顺便也解决了你的自保问题，这可能是最好的双赢局面。” “啧，你这么说起来更像个政客了，在游说招募我的政客。你说了你不游说我！”罗奇说道，他伸出手搂住杜正一的肩头。这个未来很好，说的让他眼角都湿了，但他想问问杜正一，在这个未来里杜正一在哪里？他哪里都不在。在那个遥远的未来里，他早就已化为了不存在。他没有要求过裴枢，当然也不会要求他为他做什么，他一定把自己的死亡视为通往未来的必要牺牲。“可能有可能我会让你失望的我真的不是个让父母骄傲的好孩子。” “反正我也不是你爹。”杜正一说道，“我会帮你做评估，要是你适应不了琼林，就去养猫吧。你没有必要为任何人牺牲自己。” “你就一直在为法师世界牺牲自己。”罗奇脱口而出。 “我是。” 罗奇相当诧异杜正一没否认这一点，只不过他虽然这么说了，看起来却相当地平和。罗奇纳闷地说，“像你这样的人，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牺牲。” “所以我觉得，已经够了，他们没有权利再要求我的朋友付出了。” 他的声音就像耳语，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听见，罗奇甚至怀疑他是掀开了壁垒的一角，故意让他的意识流泻出来，让罗奇接收到的。 罗奇笑了出来，“嗯，概率大神会去别的地方收割价值的，放心吧。” “走吧，我感觉到他们已经谈完了，裴枢应该出来了。”杜正一说道，转身向大厅的方向走去，又恢复了一脸无所谓又不耐烦的酷劲。 罗奇跟在他的后面，默默地想着杜正一比谁都相信他，可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当他们怀疑他的时候，他是无辜的，然而终有一天，他们是对的，而杜正一竟然是错的。 罗奇突然笑了出来，杜正一扭头问他，“你傻笑什么？” “我梦见我成为了下一任第一尊者。”罗奇顺口说道。 “白日梦。”杜正一忍不住微笑。 “我是要成为火影的男人。”罗奇说，“而且还要做海贼王。” “你要是一直这么说话的话，这一天就越来越远了。” 裴枢出现在走廊里，打断了两个人的闲扯。罗奇站的规规矩矩，以配得上自己最近发誓要做的乖宝宝。杜正一倒还是歪歪地站着，罗奇暗暗想到这又是一次关于人不可貌相的明证。 “我尽量让高地法师相信这里应该加强警戒。”裴枢刚一走近，就急急忙忙地说道。罗奇听口气就知道其实也不是很有进展。裴枢接着又说道，“我不能在这里继续耽搁了，但我会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如果遇到什么特殊状况，正一，使用高地法师的公共驿站跟我联系。” “好的。”杜正一应了下来。 “还有。”裴枢看了一眼罗奇，对杜正一说，“看着他好好跟着高地法师上课。” 罗奇万分羞耻，杜正一非常乐意地笑了笑，“保证完成任务。” 第三百二十五章 历代首领画像 第三百二十五章 清晨的雨林里刚刚下过一场雨，法师的气候魔法稳稳地模拟着真实的情况。罗奇在丛林里穿行着，现在阳光已经出现了，但是罗奇观察过，现在他脑袋顶上发光的那个未必是真正的太阳。高地法师能够把拟境做的出神入化，根本无从分辨真假，罗奇挺想学他们的这一手的。 罗奇光脚踩在雨林的树枝上，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不过他跟异形学了一手高超的爬树技巧。现在太阳才刚刚升起，他的三个朋友都不会起床的这么早。他现在知道了高地法师在这里的探测范围大的吓人，那么不管高地法师探测的到底是什么，原理是怎么运作的，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使用高能水晶都不太安全。 植物园就是个好地方，罗奇在这里仔细鉴定了一番之后就发现这里藏着不少神奇的植物。这些神奇植物就混在寻常植物之中，大概高地法师依靠普通植物帮娇嫩的植物维持环境，高地法师的神奇植物大部分都带有不同寻常的能量场。当这些能量场杂乱地混在一起之后，就连杜正一都承认感官混乱，想要测量清楚非常难。 混沌的地区就是罗奇的宝地，他爬到热带大树粗粗的枝干之上，隔着层层叠叠的枝叶，即便有人从下面经过都很难发现他。 他就在这里跟他的数百个意识相连，在意识的空间中支配着它们。有那么一阵子，他觉得存在于意识空间的感觉非常好，法师也好，普通人类也好，他们世间的纷纷扰扰都跟罗奇没有关系。甚至他曾经所希望的那些变革，他困惑愤怒的事情都开始变得不重要了，他就像成为了更高的存在，瞧不上世间的烦恼。在一个瞬间里他就可以打开无尽的知识宝库，幽灵们储存的知识完全向他敞开，他解的开一个又一个难题，也能看清楚所有人的秘密，看明白他们思维的结构，如同看清楚他们的组成。 有的时候他怀疑还能把他拉回来的就是杜正一。 不过，能够看看琼林的秘密还是好的。琼林长达几千年的秘密，有那么几个段落能记录在一个异形种族的记忆中，也是件好玩至极的事。罗奇用了一个早上，已经列出了曾经使用过异形的数个琼林首领。 罗奇以非常自傲的开放胸怀，接受了第一个首领不是人的事实。 那个东西非常奇怪，它跟异形的相貌几乎完全一致，除了它更高大，更强壮，是异形生物的等比例放大以外，它其实更像人类。 这是罗奇从异形女王旁观的几场它与其他人类的对话中得出的结论。以异形女王对它进行意念攻击时，所产生的短短的意识接触来说，它跟异形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它是独立的个体。 异形是群体社会，彼此的依赖性极高，共享大部分记忆和知识。也就是说他们的大脑可以延伸到个体之外，人类的知识和记忆独立存在于大脑的不同区域，比如有些人类失忆到不认识爹妈，但储存在大脑中的相当一部分知识却还在。异形群体共享大脑，有些记忆可以储存于不同的大脑之中，这就很好地弥补了他们作为初等生物实际上脑含量不够的缺点。而且在群体中存在许多大脑的副本，个体的死亡不会造成知识和经验的完全遗失，新生儿又可以直接纳入圈子，接受现成的知识和经验。 第一首领则是完全独立的个体，它有发育完全的大脑，脑含量一定相当大。它跟其他人类，尤其是一名女性始祖法师交流自然，自然到那个女性完全拿它当个人看。它就好像是一个人类长成了异形，它自己对这点却完全不排斥。 那名女性始祖法师可能甚至还有点爱它，他们对各自的身体视而不见，就仿佛压根就不是个事，他们彼此能穿透看到灵魂的本质。 第二位首领是罗奇已经见过了的糟老头，他下达了杀戮江南杜氏的命令。这个时间点已经推移到了大约是人类的晚清时候，罗奇在后来检索女王的记忆时找到了确定的证据，证实了这一点。这点可以解释为什么杜正一对琼林处死他的家族没有特别的感觉，时间差了几百年，他完全相当于生活在了另外一个家族里。最重要的是，现在的琼林也没有杀死他的父母。 不过罗奇很失望，在始祖法师之后，竟然过了至少几个千年，法师才真正使用异形封印兽。可能法师把它们忘了这件事是真的，一直到寻宝猎人把它们封印之地挖开以后，法师才真正开始使用它们。 第三位首领同样是一个老人，罗奇努力比对他和上一个领袖之间的联系，但是这个领袖还没有到老糊涂的程度。所以他十分克制，几乎不露出什么个人特质，想要说他就是上一个领袖，实在是有点缺乏证据。 不过他下达的命令倒是跟上一个没有什么差别，他同样用异形封印兽去杀死法师。这一次他要杀死的法师，罗奇并不认识，也没有听任何人说过。他把法师的姓名记了下来，想要留到以后有机会的时候查一查。 第四位首领，罗奇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不适，范矢的老脸突然出现的时候他实在是太厌恶了。何况还不止范矢一个人，他还看到了他自己老爸的脸。 罗奇不想跟裴枢细说，否则的话要写一个长篇报告，总结通灵兽的使用规律。基本上这玩意从来就没有被用来清洗人类，每一次它们被唤醒以后，要清洗的都是法师自己。异形女王那“优雅”的身躯，一直就是法师铲除异己的好工具。 罗奇无聊地在记忆中看着他老爸，范矢很快就离开了，可能觉得异形长的太脏。但是他老爸停留了一会，他用异形的视角看着他老爸，他老爸没有一点攻击性，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学者味道。 罗奇不太舒服，想要退出这段记忆，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他爸说道，“关键词，金鱼。” 罗奇愣了一下。 “帮我传个口信。”他爸突然说道，把罗奇吓了一跳，在意识的世界里差点蹦了起来，在现实世界里，他差点一骨碌滑下树枝。 第三百二十六章 罗瑞安的留言 第三百二十六章 意识的世界停住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罗奇好好地冷静了一下，甚至退到现实世界里按了一会自己的太阳穴，这才做够了心理建设。 罗奇回到了异形的记忆里，透过异形的眼睛看着他爸。他们站在昏暗的房间里，跟异形生物上一次记忆中的地方一样，到处都那么干燥，干燥的让它们十分不舒服。面前的男人站的离它很近，近到它都开始渴望能撕碎它。 “你变弱了。”它在意念世界里说。 意念世界里寂静无声，异形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甚至没有能力在控制它的同时用意识同它对话。异形在意识世界里读出了不只一个人，它明白过来自己认错了人。它迅速地盘算了一下，品味着对手们的力量，他们松散地组成了一个整体，像个脑瘫的巨人一样。它忍不住发笑，心里的恶念升了起来。 “你最好别动。”它面前的男人说道。用声音说出的话，它勉强才能明白。 罗奇不知道异形是不是真的非要试试不可，他对他爸倒是很了解，他爸现在的神色可不是放空炮吓唬人。接着他就感受到了异形记忆中的疼痛，仿佛一只神经鞭子，狠狠地抽在负责疼痛的全部神经上。好在罗奇早有准备，从进入异形女王的记忆中开始，就已经调低了自己的同步能力。 疼痛带来的恐惧如同沙尘暴一般席卷了异形的心灵，罗奇有那么点佩服他老爸，罗瑞安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舒服，“我不想伤害你们。” 异形生物在恐惧之中蛰伏了下去，喧嚣的意识平静了，罗瑞安看着他的眼睛，罗奇站在着这个视角里就像在跟他老爸对视。他还能说什么，他老爸果然很擅长玩这一套，资深意念师自有许多自己的道道。亏他以前还有脸告诉他，他们全家的心灵评级都很低，罗奇一想到这一点就眼前冒火星。 他老爸的神态柔和了起来，身体姿态也很放松，“如果你看到这部分记忆，可能说明我已经出事了。我真希望你不会看到这个，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卷进来。” 罗奇心头不大舒服，不过往好的一方面想，他爸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事。老爸不但成功逃脱了，而且裴枢现在也没有什么功夫追究他。另一方面，罗奇自己的表现可能也完全超过了他老爸的预期，谁能想到他会在那个时刻拿到学会古镇的权限，得到古镇幽灵的帮助呢？ 不过，罗奇知道自己不应该沾沾自喜，真正改变一切的其实是那个出现在古镇的女孩。 “我有时候会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爸含笑说道。 第一次见面？罗奇有点嫌弃他爸这种感性的说法。那不就是他出生的那天吗？脏兮兮的，光溜溜的，皱巴巴的，像个猴崽子。 “我希望你能知道，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件事。”他爸继续说道。 “嗯哼。”罗奇忍不住隔着时空回了一句，“谢谢。” 谁知，接着他爸就说道，“我爱你。” “我靠。”罗奇尴尬地跳了起来，他知道了，他特么终于知道了，这段信息是留给他们家另外一个意念法师的，是留给他妈的，根本就不是给他的。罗奇捂住自己的脸，这种尴尬的感觉就像在家不小心看到老爸和老妈接吻。这种信息他根本就不应该看，可是好死不死的他们家意念法师的比例实在是太高了，他特么也不是故意的。 “抚养一个天才的孩子不是件轻松的事，这么多年实在是辛苦你了。” 罗奇把移开的注意力又挪了回来，透过异形生物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他老爸。他们觉得他是天才？他爸转头看了看门口，似乎有什么声音或是什么意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转过头来，神色变得有些焦急，“我没有时间了，必须长话短说。” 他老爸想说什么？罗奇狐疑地看着他，暗自琢磨着种种可能。 “我们曾经暗暗发誓，不让他走上我们的老路。”罗瑞安说道，他的神色变得坚毅了起来，罗奇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他的父亲了。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严格要求过罗奇，虽然原则上来讲罗奇确实也不是个惹祸的孩子。但是他毕竟是个男孩，调皮捣蛋的时候有的是，但他爸一向脾气很好，没有真正地跟他认真过。他一直以为老爸是个没什么棱角的人，他自己的好脾气和软糯性格自然都是随他爹。可是今天他突然看到了他老爸的另一面。其实作为差不多整个魔法世界里仅有的挑战意念法师的本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背叛了琼林的人，罗瑞安当然不会只是一个温和的老好人。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那个未来的到来。我在这段意识上加了缠结权限，应该没有外人能够读到，但是我没有时间跟你说的太多。如果我没能从老学会古镇里把他带走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我的最终努力还是失败了。不知为什么，他终究还是向着山中的秘密走去了。真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要再阻止他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帮助他。” 罗瑞安匆匆说完了这段话，就转身离开了，这段记忆也随之结束。 罗奇怔忪了半晌，他爸的话已经说的十分清楚了，他爸所说的人只能是他。他现在不是太舒服，就像他千辛万苦寻来的路，其实早就已经被人看破了。 他其实下了巨大的决心，拿出了全部的恒心，跟以往的一切告别，甚至跟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告别，只为了追寻一个他非要达到不可的目标。可是为什么别人会在他做出决定之前，早就已经知道了？他满心都是茫然。似乎未来是真的可知，他爸做了一切去阻止一个未来，一个罗奇将会背叛琼林，走入孤山去夺取法师至宝的未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因果之间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有很长一阵子罗奇都呆呆地坐在树上，一直到烈日照在他的头上，把他的头顶晒的滚烫。 他千辛万苦选择的未来，他爸早就知道。所以他虽然一直没什么出息，他爸也毫不紧张，也不生气，因为他非常有底气，知道他儿子将来注定会一鸣惊人？ 这可有点太搞笑了。但是罗奇笑不出来，他始终有些茫然，有一会他居然犯傻地想到，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想去跟杜正一商量商量。结果他自己倒是忍不住真笑出来了，他打算怎么跟杜正一说呢？嘿，哥，我想去孤山探索一下长生或者重生之类的秘密，我爸好像知道了，我现在压力特别大，你说怎么办？ 其实他应该感谢上天，知道这个未来的人是他的亲爹，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不是琼林，也不是裴枢，所以他才能活到今天。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爹妈会毫不犹豫地想要把他的能力n掉。 他被关在琼林的时候，他父母没怎么表现出心疼他，他一直无法接受这件事。这件事比他被父母封掉心灵感应的能力还要让他难受，他这么长时间一直都觉得这世上没有人在乎他。但是现在想想，如果他父母早就知道他有一天要进监狱，已经提心吊胆了二十年，那他真的进了琼林地底下，对他父母来说不过是另一只鞋终于扔了下来。他不知道他们当时是怎么判断情况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可能以为他们儿子真的已经劫过一次孤山了 所以他们才会按兵不动，没有像一般的父母那样那样情绪激动。因为他们的儿子，根本就不清白。但是为了没发生的事情贴上有罪的标签，罗奇真不知如何是好。也怪不得他父母在得知虚惊一场之后，几乎是疯狂地想要把他带回家，重新n掉他的能力，甚至拿出了要把他关起来的架势。 这件事也在他和他的父母之间划上了深深的隔阂，他有些愧疚。他爸在以为自己会为他死去的情况下，留给母亲的遗言竟然是他们阻止他的所有努力都失败了，接下来她只能选择帮助自己无法无天不知死活的儿子了。 罗奇低下头了，蜷起腿，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很想他的父母。这一场是非，根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只有无可奈何。 可是归根结底，他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就很有意思了。他的父母是因为知道了结果，所以拼命想要阻止他，几乎已经到了看起来毫无道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可是这个结果却导致了结果的原因。 他因为父母的行为而陷入了完全的困境，那个充满了正义感的杜正一为他站了出来，收容了他，给了他需要的支持和信任，送给了他这世界上纯度最高的忠诚和友情。他的世界是因为杜正一而重建的。他也做不到背叛杜正一。如果他明知道这世界上有办法让杜正一活下去，他还视而不见，还假仁假义地选择尊重杜正一的信条，那他以后又怎么面对自己？不管他是活一天，还是活得跟老不死一样长，他永远都不会原谅眼看着朋友死去的自己。 果又变成了因，因也变成了果。 他想起他跟杜正一初次坐在一张桌边，他问过杜正一未来是否可以预测，杜正一对预测学深恶痛绝。现在他明白，大多数时候，杜正一都是对的，因为他的世界观简明而又实用。 罗奇在树上一个人坐了很久，他感谢父母做出的选择，哪怕他确实走了一段艰难的路。可是知道了这些他也不会做出改变，他的路就在前方，不管别人觉得他有多少条通衢大道可以走，他的眼里只看到了那一条。 现在他不能回到父母身边，也不能跟朋友说实话，他对所有人都像是有了秘密。这是一种古怪的孤独感。他也不能向任何人询问意见，请他们出主意。任何一个喜欢他的人，或是不喜欢他的人，都会不约而同的阻止他。不知不觉地，他发觉自己竟然踏上了一条孤独的路，他不能依靠任何人。他也不能问别人对不对，他只能自信。他也不能希望别人理解他，因为他们多半不可能理解。 就在这时，罗奇突然想到了一点，不是没有人帮他。其实是有人帮助他的，而且帮了他大忙。他要是把这个人的帮助忘记了，那他就真是个王蛋了。 这个人就是走进古镇的女孩。 她分明知道一切，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用生命作为代价帮助了他。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会亏欠一个人这样大的人情。 突然之间他的心头充满了愤怒，那是一个女孩年轻的生命，他们就这么杀了她。 罗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渐渐意识到自己从来就没有从今天这个角度想过这件事。她为什么要来到古镇，为了帮他们，这是当然，但是罗奇从来没有想过她是在改变一种未来。就像他爸也在极力改变未来一样，她一定也是在极力改变某一种未来。 其实罗奇可以反过来想，如果她没有出现，那个未来，具体的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她没有出现，毫无疑问，罗奇有很大的几率仍然不会死。因为杜正一会拿出真正的力量，结果就是和异形生物同归于尽。但是麻将和关歆月是几乎没有自保能力的，即便有杜正一的保护，他们死亡的概率也相当高。 那么古镇一战之后，罗奇可能就是唯一幸存的人。 他会怎么做？ 罗奇把自己问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他可能会去寻找幕后真凶，但幕后真凶是他亲爹，他能做的也许就是老死不跟亲爹往来，他总不能弑父吧？只能自己痛苦终生，愤世嫉俗。他估计自己不会这么就算了，他会去寻找幕后真凶的幕后真凶，寻找促成这一切的人，寻找当初重伤了杜正一，让杜正一在这一战中没能逃过一死的那个人。 他会找到小丑鱼的身上 罗奇有点困惑，他根本就不是小丑鱼的对手。在那个未来里，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小丑鱼杀掉。除非在他们几个sb的爱恨情仇里，还带动了更大的事件，那就不是今天的他能够想到的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听力问题 第三百二十章 “罗奇就是一个怪逼。” 肚子空空，正走进大厅的罗奇怔了一下，放眼望去大厅里填了炉火，烛台高高低低地错落着摆放的到处都是，配合着魔法的力量照亮了整座大厅。 他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不少人影，几个高地法师模样的人面壁坐在大厅的一角，卡瓦忙碌了起来，在大厅中间到处张罗着。几道幔帐已经支了起来，分割开了几个区域，地上摆放了许多坐垫，还有许多罗奇一眼看去不太能认的清楚的红木家具。 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吹拂过来，罗奇闻到了沁入心扉的幽香。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变慢了，连每两次心跳之间的间隔都加长了。他有些狐疑，疑心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他走进大厅，就仿佛一脚踏进了一支旋律，他跟随着旋律的节奏呼吸心跳，那节奏宁谧缓慢的就像静夜里有人吹响的一支笛子。 他下意识地怀疑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凝神去感受，但就像停下来听风中的絮语，其实什么都没有。他提起注意力去抵抗，结果也像一拳打进水里，没有找到任何目标。 “罗奇也没有那么怪好吗？你觉得他哪里怪？” 他又听见了，这会他听出来是关歆月在说他，关歆月不管当面怎么怼他，其实总是在袒护他，他知道。 “罗奇这个人，”回答的人是麻将，“他是个强迫症，他不能忍受有矛盾存在，他不喜欢失控，他不喜欢任何有神秘主义倾向的存在。” “你说的这个听起来是个正常的好人啊。”关歆月说道，“难道你想要一个忽视所有矛盾，每天都失控，神神秘秘的疯子？” 罗奇还是没看见他们两个在哪里说他的小话，他干脆站住了脚仔细听着方向。 麻将笑了起来，“是啊，一个唧唧歪歪地说着这个是悖论，那个不合逻辑的，一个不喜欢任何有神秘主义倾向的魔法师。” “哦。”关歆月认了输，“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有一点怪。”“所以，罗奇在我们的世界里，实实在在地就是一个怪逼。”麻将肯定地说道，“不过他怪着怪着，有的时候也怪牛逼的，所以还好吧。丫头你又是怎么个意思？” “我我是觉得罗奇变了。” “变了？变得更怪了？”麻将敷衍着她，罗奇听得出来，他把关歆月的话当作了小女孩的敏感多心。 “我觉得罗奇每天都在变化。”关歆月执拗地说道，对麻将的不认真有些生气。 “嗯？”这次麻将有些上心了，“说说看。” “你觉不觉得他有时候突然就牛逼了，突然就知道了什么，突然就每个人都会发生变化，但是罗奇的变化简直就是变异性的大尺寸。”关歆月说道。 罗奇皱起了眉头，他没想过关歆月会对他观察的这样仔细，可能女性先天就很细致敏锐，第六感也很强。法师们靠心灵感应探测对方的想法，可能还能靠海量计算去推测未来，但是人类女孩凭直觉就知道已经和将要发生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神秘主义好吧？女孩是罗奇一辈子读不懂的书，研究不明白的学问。 关歆月又继续说道，“就好像我每天看到的都是罗奇的外壳，他还是那样子很可爱的男生，可是这副外壳里一直在剧烈地变化。当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就敢说我看懂了他的心。可是现在我越来越不懂他在想什么，我感觉到他好像打算做什么，而且我也没见他跟任何人商量，作为朋友我觉得这样不好，我很担心他。” “也商量了吧？他不是跟杜正一和我们的最高师一起开了几次会了吗？”麻将非常二五眼地说。 他的二五眼激怒了小姑娘，关歆月恼怒地说，“我不喜欢他有变化！” 罗奇说不上来自己有什么感觉，他万万料不到先发觉他有问题的人是人类女孩，这么说来会不会杜正一和裴枢也察觉了什么？他得琢磨一下，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突然，他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像是暖意融融的迫近，罗奇猛然转过身去。 正朝着他走过来，距离他有十几步之遥的杜正一吃了一惊，“你这么知道我过来了？” 罗奇茫然地摇头，杜正一也不追究，走近了几步看着他的神色有些狐疑。 “怎么？”罗奇戒备地问。 杜正一仔细地看着他，“罗奇，你是不是有点变化啊？” 什么？我艹！ 杜正一抛给他一包豆子，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杜正一最后一步跨过来，伸手拉着他的肩头把他往火光下推了一把，又仔细地瞧了瞧。“居然真是晒这么黑。太惊悚了，一天没见着你，你这是去哪混的？” 罗奇大吃一惊，“我我在热带林子里。” “缺心眼吧你？”杜正一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真牛逼。” 罗奇有点憋屈，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就问道，“他们两个呢？” “哦高地法师们都回来了，你看到了吧？所以他们把这个大厅利用起来了，好像这里是所有人共用的空间，他们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都在这里。麻将和关歆月也在这里，卧室太狭窄了不太适合日常生活。麻将一直在看书，可能想趁机把高地法师的医书全看完。我们也过去吧，这里的人都是随意找地方的，他们也占了块地方。”杜正一说着转身带罗奇向大厅的一个角落走去。 罗奇跟着杜正一，开始还觉得自己可能是眼神不好，走一走可能就到了麻将他们占的领地，谁知这一走就是几十米。这么远的距离，隔着几重飘荡的幔帐，高高低低的家具，高地法师奇异风格的雕像，屏风，还有神奇植物，罗奇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他们。 当然，也根本不应该听见他们两个聊天。 在大厅的一角里，货真价实的墙角，既舒服又能保有一点，堪称这里的黄金地段。麻将倚在垫子上半瘫着正在读一本书，文字投射在他的面前。关歆月使用不了这样的东西，正在无聊地画一幅漫画。 他们的面前虚虚地挡着一架屏风，烛火在屏风旁边摇晃，他们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引的两人都抬起头来看。 刚好看到罗奇目瞪口呆的蠢像。 “罗奇你怎么了？”关歆月立刻问道。 罗奇的嘴都惊讶的闭不上了，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 “又搞个毛？”麻将问道。 罗奇转向了杜正一，“哥，我突然顺风耳了。” 麻将啧了一声，“多大了，别成天跟杜正一说蠢话撒娇。” 罗奇愤怒地转过头来，“哥！他刚才背着我，骂我是怪逼！” 麻将和关歆月都愣住了。罗奇愤怒地吸了口气，一副要被气背过气的样子，“果然有这事！” 杜正一明白了过来，“你站在刚才那个地方就听到了？” “嗯。”罗奇说。 “有意思。”杜正一琢磨着说道，“高地法师的地界果然有意思。” 第三百二十九章 哈希法师 第三百二十九章哈希法师 “哥，我变异了。” “你没有。”杜正一不耐烦地说，“我们都没有感觉到听力提高，只有你发生了变化，就该想想你跟别人的不同在哪。” “比别人更有心！” “你比别人的心灵感应能力更强。别说的那么奇怪。”杜正一说道。 罗奇瘪起了嘴。 “这里一定有提升你心灵感应能力的东西。你不可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就听见了他们两个的窃窃私语，要不然的话我们现在都会觉得很吵。你所谓听见的，一定是他们两个说话时的思维，说出的话加强了意识的强度。”杜正一说道。 “意思是，你不是听见了我们的声音，你听见的是我们说话时清晰的意识。”麻将笑着解释道，他还在地上躺着，用一大堆垫子给自己摆了个舒服的窝。旁边还放着一只精美华丽的银水瓶，几只精巧的银色水杯，一只垫子上摆着一个盘子，虽然装着各色豆子。麻将慵懒闲散的跟大厅里的高地法师们格格不入。 罗奇瞪着他，“你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奥斯曼帝国的大苏丹。” “谁？”麻将问，“法师？” “文盲。”罗奇低声说。 麻将回头问关歆月，“你知道他说啥吗？” 关歆月没兴趣地摇摇头。 罗奇耸耸肩，“没有知音。” “可能是游戏。”关歆月向麻将提供了一个备选答案。“奥特曼帝国的红毛丹。” “那是吃的吧？”麻将疑惑地问道。 杜正一打断了他们的废话，“麻将，你感觉到心灵感应能力得到提升了吗？” 麻将懒散在舒适的垫子上，“本丹得想想。” “医生！”杜正一说。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没有。”麻将翻了个白眼，“没有，我能继续看书了吗？” “那行吧。”杜正一说，“问他没用，他等级太低了！” “王”麻将开了个头，想了想，把后面的蛋了咽了下去。“去问问高地法师吧，他们一会来这里就活跃起来了。看那边，那边，有几个神经病正面对着墙，摆出了一副等待被处决姿势的那几个。” “那是在面壁冥想。”罗奇忍不住说道。 “就算是吧，你注意到他们附近的那种花草特别多吗？以前可没摆出来，现在特意摆在他们附近的。”麻将说道。“我从他们附近走过的时候感受到了特别强烈的能量场，所以我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地方。你们再看我附近，对就是三面围屏中间围起来的那个地方。中间两个人对坐，分明是在辩论。其他几个人看起来像是学生，都在围观，还在记笔记的样子。看到了吧？” 罗奇跟杜正一向那边看去，一边说道，“看到了，怎么了？” “你看他们周围就没有任何植物。”麻将说道。“所以” 杜正一明白地点了点头。 罗奇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麻将，他看起来完全是凑到舒服地方来享受，一面专心看书，没想到竟然已经观察过周围了。 麻将又说道，“你们看卡瓦，从那些高地法师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跟现在他面前的这个老法师说话。虽然他们高地法师气质都不错，想从他们中间分辨出社会地位来是有点难，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才是这里管事的人。等会你们可以先去找他谈谈。” 罗奇终于明白了过来，麻将不是在这里扯淡的，也不是他嫌自己的房间狭窄憋屈。他在高地法师们一回来的时候就立刻来到这里，为的是替他们观察好情况。 麻将气定神闲地继续说道，“这些高地法师看起来格调都很像，但只是乍看。就像黄种人乍见白种人，也会觉得他们格调很像，但是细看就有很多不同的个性。高地法师也是一样。” 杜正一点点头，也跟着麻将的指点向周围看着。 罗奇忍不住说道，“你还能从他们身上看出个性来呢？他们最大的个性不就是没个性吗？” 麻将瞪着他，不过他挺骄傲的，他把杜正一和关歆月都逗笑了。 “好吧，最大的个性，你们发现他们没有女性了吗？”麻将说。 罗奇转头看了一圈，目力所及之处确实没有女性。他一直觉得这里是个修行的地方。不过他随口说道，“可能是高地法师的袍子太奇怪了，女生也不好意思露一半身体在外边吧，会暴露一个敏感点的。” 关歆月颇有点挑衅地说道，“也有可能你们法师里的这一支一向是有丝n，无性繁殖的。” 罗奇笑出了声。 “呃，歆月？”麻将说道，“友情提醒一下，这间大厅里可能不仅仅只有罗奇有那种问题。那几个面壁思过的，有可能也能听见你说的话。” 关歆月怔了怔，不乐意地闭上了嘴。 麻将继续说道，“看到那边那个光头，蓄胡子的那个光头了吗？他好像精神状态不是太好，他已经连续吃了六个豆子。虽然我把豆子摆在这里了，但我只是摆摆心情好。六个豆子，连续吃，有点撑啊，我觉得他有点恍惚。啊，对了，面壁的那几个，我相信他们几个都是意念法师。而且，罗奇你说的对，他们肯定是在修行。面壁冥想是吧，我猜那就是你要上的课。从明天开始，你可能就是面壁的人之一，我想一想就心情好。幸亏我已经毕业了。” 罗奇震惊错愕又惊慌地看着杜正一，吓的快要有点语无伦次了。 杜正一有点同情地看着他，“我们先去打个招呼吧。” 罗奇万分不乐意，简直有点小时候第一次去上幼儿园的架势了，恨不得要被家长硬拽着才肯上前去。 杜正一拉着他向高地法师的核心喷泉走去，这附近聚集的法师最多，虽然各忙各的，但自有一种和谐相处的韵律。在他们距离卡瓦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身边的法师就转过头来看着他们。杜正一略停了停，那名看不准年龄的高地法师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过去。 罗奇跟着杜正一走了过去，法师向他们点头微笑，先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哈希。你们就是裴枢送过来的学生吗？” 第三百三十章 课程定制 第三百三十章 他们来到了一处安静些的区域，虽然不是独立的空间，但是帐幔的分隔虚虚地给人了一点密闭空间的心理暗示。好在高地法师们都是非常安静的人，烛影摇曳，让共享空间变得还算舒服。 哈希法师体态上并不显老，法师的年龄一贯的难以辨认，但他身上淡淡地残留着一些久历世事的气度，让他们能猜出来他虽然不算很老，但年纪应该也已经很大了。 “裴尊者希望我能有机会在这里学习。”罗奇谨慎地说道，姿态也十分有礼貌。 “我已经知道了，回来以后我就收到了裴枢的口信。”哈希法师并没有露出微笑，但是宁静的姿态和气度确实非常真诚地展现了他的友善。罗奇不知不觉地放松了很多，他瞥了眼杜正一，杜正一从来就不会紧张，只分不耐烦和勉强给点脸这两种状态。现在杜正一表现的相当耐烦，罗奇有一种古里古怪的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个社会名流正迫不得已放低姿态，尽量把他的儿子塞进一个好学校的模样。换句话说，就是不得已的真诚谦和。 罗奇怀着对杜正一的感激和恼羞成怒，安抚地送给了他一个意识的触角，在杜正一的意识壁垒上摸挲了一把。“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谢，我的基础很差。” “罗奇的天分很好，裴老师对他寄予很大的希望。”杜正一在一旁说道。 哈希法师向他点了点头，“香草丛生的树荫，只要走过便会知道。” 罗奇一直在看着杜正一，现在看到他的表情实在精彩极了。他的眼里一瞬间涌起仿佛看见了sb的惊诧，又被他自己强行扭曲成赞叹。罗奇差一点笑出声来，简直急不可待地开始幻想自己在这里进修了几年以后，说话也用这种比喻的方式迂回地表达。每次开口之前他都需要先想个比喻，这样他说话速度就会变慢，显得特别有逼格。比如说哈希法师现在不过就是想说，他感觉到了这个小兔崽子有点特色吗？ 不知道那些马背上的人类民族在古老的年代里是怎么在日常生活中适应这种说话方式的，天长日久的他们可能会有一套语库，这样才能张口就来。比如草原上的雄鹰能飞越雪山这事只有杜正一能办，交给他吧。风吹过的时候，树叶就会沙沙作响麻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骂我。等他没事的时候构思一下，背一背，用这种方式跟他的小伙伴们唠上一下午，他只要想想就能笑出声来。 就在这个时候，哈希法师说道，“明天，我会为你授课。” 罗奇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您亲自？”他有些懵逼，胡言乱语地说道，“这不是太好吧？我就是小学生，您一定很忙吧？行政工作还有反正就是很多工作。” “森林里任意一棵树跟其他的树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刚好长在了我的树荫里，我的树荫刚好适合你生长。”哈希法师宁静地说道。 “哦。”罗奇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暗地里嘲讽他们的行为不是太好，心里生了一些愧疚。 “那真是太好了。有名师指点，罗奇很幸运。”杜正一抓住这个机会立刻说道。罗奇惊讶地看着杜正一就这么仅此一次地世俗了起来。 哈希平静地看着他们，“但是我必须先明确一点，罗奇你的未来是打算成为高地法师吗？” “嗯？”罗奇语焉不详地说。 “通往不同的目标有不同的路可走。”高地法师耐心地说。 杜正一没有代罗奇回答，他也望向了罗奇。 罗奇被这两个期待的目光一起望着，心里有点焦灼。“目标是目标，不过我得先知道目标是是什么。那个嘻哈，哈希老师法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紧张，我想问问，成为高地法师是怎么样的？是加入你们的社区？还是高地法师是一个职业？” 哈希法师没有任何收到冒犯的意思，他相当认真地听了罗奇话里的意思，然后说道，“不如我这样回答吧，成为高地法师，代表着你将认同我们的追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罗奇谨慎地说道。 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回答竟然换来了高地法师的一个微笑，“这是一句很聪明的回答。不过在所有的追求之上，应该有一个大体的方向。比如说，你们的最高追求是什么？” 罗奇想了想，虽然他不愿意回答，但是他忍不住说道，“我们的最高追求是，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都应该让我们的种群延续下去。在这个基础上，我们需要做的事是效忠琼林，为整体谋求福祉，哦，还有义务必须要生孩子。” “说的相当直白了。”杜正一在旁边低声说道。 “为了集体的利益，种群的利益。”高地法师总结道，“需要违背个人意愿，做出自己并不情愿的选择，尽到自己的义务。” “高地法师也是如此吧？”罗奇铤而走险地问道。他觉得有一伙牛逼法师要收他，那肯定是件好事，但是在好事的基础之上，他最好把风险也弄清楚，天底下哪有真的白捡的好事。 “我们追寻的当然也是种群的延续。”高地法师微笑着说道，“没有生物不追求这一点。” “等等，你们跟我们是一个种族，对吧？”罗奇赶紧问道。 “同一片森林中的树木，即便看起来略有不同，终极也都是树木。”高地法师说道。 “哦。”罗奇答道，尽量相信自己听懂了。又暗暗想道高地法师确实不能做生意啊，这样写合同的话，解释起来真是有太多漏洞可以钻了。 “我们追寻的是灵魂的永存。”哈希法师说道，“摆脱躯体的束缚，成为一种更高的存在，如同瓶中之水回归海洋。” 罗奇想起了杜正一所说的，他们不崇拜神，他们自己就想要成为神。“那” 他刚一开口，就感觉到精神世界里有人轻轻扯动了他一下。是杜正一，他的焦虑碰到了他伸展的一只触角，生怕罗奇下一句话就是句玩笑话，会惹恼对方。 “那你们一共有多少人修成正果？” “截止到目前为止，”哈希法师说道，“还没有。” 罗奇点点头，并没有拿出他平时嘲讽别人是脑残的架势来烦人，高地法师的诚恳让他完全心服了。 “我们希望能够继续始祖法师的路。当年始祖法师在不得已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直希望能够达到全新的存在形式。” “始祖法师也没有人达到目标吗？”罗奇有些好奇地问道。 “从文献资料上看，我们推测始祖法师中可能存在过达成大道之人。”哈希法师看着罗奇的眼睛，“不过当然，你就算用尽一生的岁月也不一定能够达到目标。我并非像你传教，如果有一天你的旅程通向这里，你就会来。如果你的路通向彼方，彼方亦为乐土。” 罗奇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盯了高地法师半晌，突然醒悟过来说道，“那谢谢你这么宽容。” “等你决定好未来的时候，可以告诉我。”哈希法师说道。 “等等，我没办法决定未来吧？”罗奇说道，觉得自己说的有点不太客气，又连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只是个人，我何德何能能决定我自己的未来呢？” 哈希法师没有被他急切不逊的语气惹怒，反而笑了出来，他平静的外表下露出几分对罗奇的兴趣。“我看的出来，你是个聪明的人。不过不要焦虑，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察觉到的，你会知道时候到了，未来的方向自然而然就在你的眼前，你会自然地踏上一条路。” “那”罗奇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那我就明白了，我想时候已经到了。我已经做了决定，我要选择我们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会为琼林效力。” 哈希法师看着他，就好像他没说明白似的，他的身体姿态都是聆听的模样。罗奇不说，他就耐性十足地继续等待。 罗奇呼出了口气，硬邦邦地说了下去，“我想要做个战斗法师。”他说着又瞥了一眼杜正一，“就像我哥那样，跟我哥一起。” “心灵感应者并不适合做个战士。” “我首先是个法师，对吧？”罗奇说道，“我首先是个法师，从我意识到自己是个意念法师的那天起，我就解锁了其他的魔法能力，我可以被训练成战士。” “我明白了。”哈希法师说道，“明天开始你会学习成为意念法师，但我也会为你开一套战斗法师的课程。” “真厉害，你们还有特色课程，一对一教学呢？”罗奇精神一松懈又开始胡说起来。 “如果你的路通向其他的方向，你随时可以回到这里来。”哈希法师说道。 “真的谢谢你。”罗奇低声说，“麻将麻江医生说你们的医疗能力超过了我们，我能不能向你们提个要求。” “罗奇。”杜正一叫了他一声。 但是罗奇不想放弃任何机会，如果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说不定有比他爹还厉害的医生，那么他们就都省心了。他可不会在乎厚着脸皮打探一次。 “我们的医疗法师更多一些，仅此而已。”哈希法师说道，他怜悯地看了一眼杜正一，“我知道你的朋友想问什么，你的老师也来过这里请求过帮助，可惜我们无能为力。你一定是个格外坚毅的人，才能在他们抢救你之前保住自己的意志，在相同的情况下，你已经是一个幸运的人了。” 罗奇的心里酸溜溜的，他感激哈希法师的善意和他一贯的诚恳，但是他看向杜正一时眼神里的怜悯让他受不了。他的意思就像是法医在宣布死亡，这也让他心如刀绞。杜正一仿佛早就已经失去了希望，根本不在意别人再多陈述一遍事实，还向他点头回应他的夸奖。 “好了，没关系的，我哥肯定很幸运，因为我的值特别高，幸运值能辐射他。”罗奇岔开了话题，咧嘴一笑。“哈希法师，我能问你点别的吗？这里是不是有” 罗奇犹豫了一下。 “你感觉到心灵感应能力增强了？”哈希法师问道。 “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人特别安心的吗？”罗奇问道。 杜正一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没人想到罗奇要问的是这个。他就是这么不同凡响。 “是的。”哈希法师微微笑道。 “不是植物。”罗奇说道，“不是花香，不是熏香，不是光线。虽然这些构成的环境都对安心有帮助，但我觉得主要的不是这些。我认真地排除过。” “是声音。”哈希法师说道。 “原来真的是声音。”罗奇嘟囔道，“可是我确实听不见，是不是？” “你的耳朵听不见，但是你的身体感觉得到。所以，这里也很适合你的朋友修养身体。” “对，说白了就是高频声音，人类也能制造出来，也在应用。”罗奇有点兴冲冲地说道。 “罗奇。”杜正一低声警告性地叫着他的名字，提醒他很多法师是不能容许他这么说的。 不料哈希法师只是微笑着说道，“道在万物之中，殊途同归，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罗奇反倒吃了一惊，有些敬畏地看着高地法师，“我们在这里打扰，还能学到这么多珍贵的知识，不知道该怎么付报酬。而且，也不知道有什么规矩需要遵守？” “我们也在法师世界的序列里，有自己存在的意义，有就有自己的义务。我们也相信，报酬在自在循环中会有大道交付给我们。” “所以，意思是，我们就不用负学费，在这里白吃白喝就行了吗？”罗奇直接地说了出来，他发现高地法师虽然习惯说委婉的话，但他们的行为和真实的意思从不需要隐藏。 “正式如此。”哈希法师说道，“也算不上有规矩，只是这里的植物很珍贵，请悉心爱护，尤其不要把你房间里的那只动物放进花园。” “你知道？”罗奇好奇地说道。 “高地法师的意识有一部分彼此相连，我知道，我感觉的到。” “嗷。”罗奇说，“那你知道一种共享全部意识的种族吗？” 杜正一疑惑地看着罗奇。 “我知道。”哈希法师平静地说道，“那是一种很有启发性的存在方式。” 罗奇再一次敬畏地点点头。11 第三百三十一章 练习冥想（1） 第三百三十一章 “你现在是否觉得安心？” “我想想现在这个时候，麻将正在看书，关歆月正在敷面膜，杜正一在睡觉，我的猫也在房间里，门也关好了。所以，没错，我现在是很安心。” “你是否有秘密？” “我有很多很多的秘密。” “把秘密藏好，暂时忘掉它们。” “。”罗奇闭着眼睛说道，“我已经把它们全都忘了。” “首先在意识世界中想象你的根，想象一切之源。世界是一棵生命之树，在你的意识中，一切都是由根而生发出来的。” 就是锚点的另外一种变体，罗奇知道在不同的地域里，意念法师会用不同的方式来阐述相同的概念。 他在想象中揣摩着杜正一在意识世界中的形状，他想象着杜正一应该是什么。他想到了高地的湖泊，碧绿清澈，遥遥地挂在高原之上，由高山上的雪水融化而成。不知是走神还是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喀纳斯湖水，接着他又想起了喀纳斯水怪，接着一发不可收拾。 湖水深处暗流搅动，清澈碧绿的湖水转瞬间变得浑浊，暗影在湖里晃动着。他渐渐看清了那暗影的轮廓，模糊而又狰狞的怪物，恍惚之中他几乎就要看见怪物的脸了。就在那一瞬间，湖面上暴雨如注，狂风卷起湖水，激烈地搅动着这块广袤的湖面。高地的湖水不见了，他仿佛在深海之中。回忆的碎片在他脑海中划过，有一片是他曾经跟杜正一开过的玩笑。他曾经说过，杜正一就像海，在阳光下或是碧绿或是湛蓝，但在黑夜里，海水就像黑色的深渊。 他的脑子混乱了起来，心口发痛，血压升高，脉搏如同重金属乐队的鼓手疯狂地砸出来的鼓点。 “孩子。”一个声音如同雷声隆隆的敲响在他的世界里，“孩子，我要你清醒过来。” 罗奇猛醒了过来，他张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蜡烛在他的周围安静的燃烧着，他盘膝坐在大厅之中，四幅帐幔遮蔽出了相对的空间，哈希法师盘膝坐在他的对面。帐幔里几棵罗奇已经熟悉了的盆花正散发着幽香和奇特的力场，瘟神一样驱散了其他无关的群众。他们的这个区域相对清静，人们在使用大厅的时候远远地避开了他们。 “不好意思，”罗奇说道，“不好意思，我好像又走神了。” 居然在冥想的时候还能走神儿，他确实很不好意思。 “我想你并不是走神了。”哈希法师说道，“上一次有人在教导你稳定精神世界的时候，曾经帮你设定了你的世界树之根。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根源十分不稳定，你刚才已经处于冥想状态，精神世界的波动，来自于你深层意识的不安。我是否可以询问这种情况为何会出现，你无法信任自己的树根吗？一般来说，人们不会怀疑自己选择的根源。” “我完全相信，老师你误会了。”罗奇说道，“不过我也完全相信，我的锚点在不久的将来会彻底消失。” “原来如此。他是一个人吗？” “是的。” “不管任何人，生命终究是有限的。有很多人都曾经将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人，设为意识的根源。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人，我们当然最爱人。” “老师的意思是说，像我这种情况很多人都会遇到。但是他们也没有因此精神崩溃，对吗？”罗奇问道。 “是的。那些逝去的人，他们的离去并不代表着他们的存在已经被抹杀掉。我们的世界犹如一条时间的河流，我们处于下游，而失去的人存在于上游。”高地法师说道。 “存在。我觉得你在说的都是存在。”罗奇说道。 “非常不错，你是一个聪明人，很容易就抓住了重点。你要明白，他一定是存在的。因为存在，在你的精神世界里，世界之树的根源就是存在的。”哈希法师说道。 罗奇不想跟他争辩，那是不一样的。退一万步来说，假如人类的量子力学是正确的，这个世界存在许多平行的世界，那么假如这个世界没有杜正一，而别的世界有杜正一，那他罗奇也不会高兴的。因为，没错，他就是一个狭隘自私的臭小孩。可那又怎么样？ “你刚才把你的根源想象成了什么？”法师继续教导着他。 “一片水域。” “下次不要想象成容易引发其他联想，或是产生复杂后果的图景。”高级法师说道。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又向他问道，“在你的意识世界中，你把自己想象成什么？” “史莱姆。”罗奇瘪着嘴说。 “那是什么？” “阿米巴原形虫？烂泥？啊对了橡皮泥，陶土。”罗奇说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非常聪明，你把自己想象成了原型，你可以成为一切，那么你就可以控制一切。你天生对于意念世界有非常好的理解，你抓住了精髓。简单的就是一切。”高级法师微笑着说道。 “我有那么厉害吗？”罗奇不大相信的说道。 “现在试一试几何图形。试着把你的根源，把你的锚点想象成几何图形，你可以选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你觉得他应该是哪一种几何图形？” “嗯我想想。” 其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仿佛将要潜于水底，他顺利的进入了冥想状态，这次他要为杜正一选择一个几何图形。 罗奇几乎立刻就放弃了三角形，因为他觉得他一点都不尖锐。菱形也被他放弃了，基于同样的原因。最后罗奇选择了充满正义感的矩形，过了一会儿，矩形因为不断拉长，最终从中间断裂，他的冥想再一次失败了。 而且重复失败的冥想，给罗奇的精神世界也带来了负担。再一次冥想失败后，他几乎是捂着脑袋头痛的倒在地上的。 高地法师叹息着说道，“我们还是采用一种最基本的方法来解决你的问题吧。” “换一个根儿？”罗奇问道，“我听说栽花的时候可以换盆，没听说还可以换根儿的，而且我听说，就连换盆也经常会导致植物死亡。” “我说的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是想解决你现阶段的冥想问题。我相信你的根源就在这里，你去把这个人叫出来吧。我想当你的眼睛看到他此刻仍就存在的时候，你的心灵会将那些可怕的潜意识压制住，或许你可以获得片刻的宁静。等到我们能够成功的开展冥想以后，再去解决那些更深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把杜正一叫到这里来睡觉？那我可能得去跪着求他，才能不被他打断腿。”罗奇绝望地说道。 第三百三十二章 练习冥想（2） 第三百三十二章 杜正一还是来了。脸色铁青，满脸不耐烦，抱着胳膊坐在地上听罗奇当着大师的面儿把详细的情况解释清楚。 “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个蠢脑袋可以把我想象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你应该明白，等边三角形的结构是最稳定的。”杜正一不耐烦地说道。 “鄙人不喜欢有棱有角。”罗奇煞有介事的说道。 “圆？”杜正一怀着一丝希望问道。 “嗯”罗奇思索着。 “你是要把我变成几何图形是吧？”杜正一问道，罗奇乖巧虚弱地点点头。“那好，鄙人要自己选一个华丽的图形，要配得上老子的。” “那是什么图形？三棱锥？”罗奇自己说完就忍不住笑了。 杜正一瞪了他一眼，“梅塔特隆立方体。” “嗯哼。”罗奇哼道，“厉害了，你一个人就代表了一个世界。” 没想到高地法师却对此表示了赞同。 “我想这是一个可取的办法。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往复构造的都是整个世界。你可以把你的整个精神世界想象成梅塔特隆立方体，杜正一就是你的起点，你会得到整个世界之树。” “听见了吗？开始干吧，小伙子。”杜正一得到了老法师的肯定，立刻不客气地说道。 “好吧，我现在开始冥想，尽量控制住自己。”罗奇说道。他又犹豫了一会，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这才闭上了眼睛。 “你也可以试试冥想。”哈希法师对杜正一说道。 “可是我不是意念法师，而且我的壁垒打的非常厚，就连你这里放着一堆植物，都不能对我产生影响。”杜正一说道。 “冥想对你也有好处。你比一般的人更需要一个稳定牢固的精神世界。”哈希法师说道。 “我有我自己冥想的方法。”杜正一笃定地说道。 高地法师对这个有点好奇。不过还没等他问，罗奇就睁开眼睛说道，“他的意思是说睡觉。” “别跟我们说话，你这个大傻瓜。”杜正一毫不客气的说道，“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呢，珍惜时间好吗？” 罗奇愧疚的闭上眼睛，心里不大好受。 “杜法师。冥想，需要一个平和的状态，你不应该在这里责备他。”高地法师和气的说道。 “没关系，罗奇是个好孩子，要教育好孩子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对你产生负疚感。”杜正一说道。“他会自己努力调整的。” “或许如此吧，但是杜法师你绝不能在意念法师冥想的所在失去主观意识，在充满了意念力场的地方睡觉，对你来说是十分危险的。在你睡着的时候，你的主动意识最薄弱。”哈希法师说道。 罗奇立刻睁开眼睛，狠狠地瞪了杜正一眼。 “好吧。”杜正一终于无可奈何的说道，语气缓和了许多，“好吧，好歹我也学过如何冥想，我可以自己来。” “我建议你熟练掌握冥想的方法。对你的情况来说，冥想能够比睡眠带给你更多的休息。”哈希法师说道。 “嗯。”杜正一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这种提议，哈希法师这才转向罗奇，继续指导罗奇冥想。 “与一般人对心灵感应者的认知不同。心灵感应者相比其他法师，反而应该是更加理性的人，理性可以保证我们的头脑井井有条。我们的头脑犹如修葺良好的引水渠，我们的意念之力会如同河流一般，自我们的头脑中自然而然的奔流出来，形成更强大更有目的性的力量，这可以避免原生力像洪水一样肆虐的灾难后果。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现在继续完成冥想，清理你的头脑。” 罗奇感觉到杜正一确实答应了高地法师的要求，很快他就感受到杜正一的意识陷入了一种比睡眠更为宁静的状态。他知道杜正一开始冥想了，而且比他做的还好，他感到了一阵欣慰，还有一阵疲劳过后的轻松。 虽然这次罗奇还是花了不少功夫排除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杂念，但好在这次遇到的障碍都不是特别严重，也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精神反弹。几分钟以后，他终于进入了一个相对来讲还不错的初级冥想状态。 “掌握了冥想的方法以后，你可以自己进行冥想，最好是在晚上。每天至少保证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来冥想，我建议你终生保持这样的习惯。如有必要，也可以延长冥想的时间。冥想是比睡眠更好的休息方法，同时也可以加速自身精神体受创后的自愈速度。”哈希法师在意识世界里传送了信息，“现在我会用部分意识跟你融合，帮助你整理意识空间，将治疗精神创伤的方法共享给你，这是每个意念法师都该有的基本技能。” “牛逼。”罗奇喃喃地说道。“我能结束冥想吗？” “不可以。知识同步的过程会消耗掉你大量的精神力，在冥想状态里才能最大限度降低受损的可能。” 罗奇暗暗想到他以前可从不这么费劲，要夺取知识的时候都是直接吃掉，他的史莱姆形态可是个能吃的宝宝。 “你的精神体里有许多鲁莽行为造成的伤害。”哈希法师的意识再一次响起，“你的原生力很强大，幸亏如此，否则你的精神可能已经撕裂了。” “我经常头痛，流了好几次鼻血。”罗奇回答道。 “那表示你受的伤已经很严重了。”哈希法师思索了一下，“我可以现在运行一个诊断意识，探测你的精神世界。” “那样我就保不住自己的小秘密了，对不对？” “确实如此，所以我建议由跟你更亲密的人来完成，家人也许会好一些。”哈希法师说道。 “我父母是意念法师，但是情况特殊，我估计要很久以后我才能见到他们。” “那就等你掌握诊断方法以后，再自己检查吧。只是一定要记住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要做的事，只能一步一步地完成。” “可是我被扔进了深水区，没法不呛水。” “保持平静。把那些让你忧虑的事展开，展成数个不用忧虑的小事。” “我明白了。”罗奇在意识中回应着，他的意识世界陷入了更深层的平静。 在他的斜对面，杜正一突然张开眼睛。 “有人来了。”他说道，“很多人。”11 第三百三十三章 同学会 第三百三十三章 几十名年轻的法师鱼贯而入，少说也有将近三十个，被打断冥想的罗奇跑了出来，惊讶地打量着这些新成员。他们穿着各式各样乱七糟的衣服，最前面的两个穿着恤和海滩的大花裤衩，带着太阳镜，好像前一秒还在海滩上度假。 可是就在他们身后几个法师穿着全套的法师交领袍，黑发黑眼全都黑亮的发光，让罗奇想起了营养不错的乌鸦。他们的表情也很严肃，人又都很精神，更加了罗奇的联想，罗奇已经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地把他们划归为坟圈子上栖息的乌鸦了。 其他rn部分穿着的还算是正常季节的人类衣服，但在这大部分正常人里罗奇还看到了一个张扬的小子，身上缝着的大黄标签。 几个人不知为什么穿的像是实验室工作服的人，带着材质可疑的长手套，有些晕头转向，他们同样像是在被人从什么地方突然传送过来的。 最新走进大厅的一个小姑娘也很显眼，显眼的程度基本比得上。她梳着双马尾，穿着一条华丽的洋装。，泡泡袖，蕾丝边，白色过膝袜，还斜背着一只小熊包。罗奇被她吸引了目光，接着就发现自己竟然认识她。 “哎，杜正一！”罗奇喊道，“你师妹！” 杜正一没吭声。卡瓦法师已经赶过去跟他们说话了。麻将不知从哪溜了过来，罗奇怀疑他们都能感觉到这里刚才产生了大规模的传送魔法。 “哎哟。”麻将说，有些像是牙疼，“杜正一。” “我知道。”杜正一说道，“整个学派的怪咖都来了。” “简直是万圣节的噩梦。”麻将说道。 罗奇左右看看几乎要乐出声来了，“怎么，居然全都是你们老师的学生吗？” “差不多吧，要不然也是相近相熟的。”麻将丧着脸说道，“裴枢到底在想些什么？要给咱们两个开同学会吧？” “我知道裴枢在干嘛。”罗奇笑着说道。 “你又知道了？”麻将不信任地问道，“那你说说看。” “我跟裴枢说有个人闯入了这里，高地法师对这件事不够重视，也不太相信我和杜正一的话。裴枢说回头会送点帮助给我们，我想这肯定就是那个帮助。”罗奇说道。 麻将不说话了，好像有点绝望。 罗奇看见他们已经找到了杜正一和麻将，其中几个法师开始朝他们走过来了。 “哥，你真的是排行第六吗？”罗奇看着大厅里乱糟糟的一堆人突然好奇地问道。 杜正一哼了一声说道，“我在哪儿都是老大。” 刘子予最先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他惯常的恍惚表情。不过他好像不是奔着杜正一来的，对杜正一也没有那么大兴趣，她兴冲冲地走过来问道，“关歆月呢？” “她正跟着高地法师在雨林里种花呢。”麻将说道。 她的眼睛都亮了，“这里还有雨林呢？我也想去看看。来这里之前，我正在商场参加活动，结果老师突然就把我拉过来了。刚才我还有点儿不太高兴，不过看到你们在这儿就好多了，尤其是这里，居然还有雨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等等，”麻将连忙说道，“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老师没有告诉你们吗？” “哦外面乱七糟的，老师不希望我们卷进去。”刘子予痛快的说道。 “怎么个乱法？”麻将问道。 “琼林的最高委员会现在正在开听证会，不停的传唤法师接受质询或是去作证。老师觉得大部分事情都没有必要，只不过是他们之间的拉锯战而已。而且老师说现在哪里都不安全，希望我们过来避一避。”刘子予回答道。 其他的几个法师也走近了过来，刘子羽找到机会，连忙趁机跑出去玩了。麻将和杜正一对视了一眼，说道，“怪不得来的都是实验室的人。” “裴枢在保护文职人员？”罗奇问道。“啊，他也相信现在焚莲者在针对琼林了，担心年轻的法师会在第一波打击中倒下。” “差不多是这样吧。”杜正一说道。“他们在这里确实会相对安全些。” “而且还有你在这里照管他们，真是合理的资源配置，一点儿都没有浪费你。”罗奇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闲闲的说道。 “谁照顾谁，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到资源配置，我们这些资源从始至终都是为杜正一进行配置的。” 罗奇转过头来，发现说话的人是乌鸦之一。 “嘿兄弟，你们都是被突然带过来的哈，真是不好意思。你正在参加葬礼吧？”罗奇说道。 男人眼神锐利的看着他，嗯如果眼神是探针的话，他已经刺进了罗奇的骨髓。罗奇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真是精神，不是帅那种精神，而是仿佛浑身都在辐射着静电的那种精神。这人看着就应该像是在坟圈里工作的。 也许是罗奇太显小了，男人根本就没有搭理他。就像刚才根本没有人说话一样，男人转向了杜正一。“又一次。又一次我们所有人必须得丢下原本的工作来配合你。如果所有资源都倾斜给你的话，你当然永远都能当上老大。” 罗奇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麻将的表情，他牙疼的模样越来越明显了。罗奇再看向杜正一，发现杜正一仍旧面无表情，对这种讽刺连一点反馈都没有。 他身旁的突然说到，“这地方其实也不错，非常安静，没有人打扰，也很适合配制中性的环境。在这里进行实验的话，工作会开展得更快。” 他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目光从杜正一的身上又滑到了麻将的身上，最后停留在罗奇的脸上。 他给了罗奇一个微笑，轻松的说道，“哥们儿，我还不认识你。” “哦，我叫罗奇。”罗奇连忙说道，向伸出手去。 立刻伸出手来跟罗琦握了握手，罗琦感觉到他的掌心内侧有很多老茧，跟他外表的跳脱不羁不太符合。他说道，“我叫周权，没有权力的权。” 罗奇咧嘴笑了，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我是奇怪的奇。” “萝卜的萝。”杜正一突然说道。 罗琦笑着看向杜正一，结果被杜正一瞪了一眼。 略有些惊悚的看向杜正一，就好像杜正一在他们的眼前突然变成了一只穷奇。11 第三百三十四章 同学会（2） “你也是实验员吗？”罗琦问道。 “我应该不算是实验员，我主要负责几个实验室的联络协调工作。”周权说道。 “我发现裴老师的学生们都各有特长。周学长的专业特长是什么？”罗奇继续跟他聊着。 “我的特长可能是文案工作。”周权一本正经地说道。“能把它们堆积如山的实验废话整理成简洁一点的人话。” 罗奇觉得他这人确实挺好玩儿，在某个点上还真能跟他投缘。 “你不是老师新收的弟子吗？”周权好奇的问道。 “我可能算是高地法师的弟子。”罗奇说道。 “哥们儿挺牛逼呀。”周全赞叹的说道，又向他问道，“哥们儿的特长是什么？” “我的特长是，能够领导杜正一。” 麻将先在旁边笑出了声，乌鸦震惊地看着他。 周权满脸戏剧性的赞叹，“百年不遇的传奇法师！兄弟特别佩服你。” “是呀，”罗奇坦然的感叹道，又转头看了看那只乌鸦，“所以乌先生，你也别误会了，你们这么大帮rn张旗鼓的到高地来，其实是为了配合我，不是为了配合杜正一。” 那人怔了一下，说道，“我不姓乌。” “哎呀，不好意思，我记错人了。”罗奇假模假样的说道。 不过那人还是看出了罗奇的不善，看了他一会，无声地转身离开了。 周权回头目送着她离开，转过头来对罗奇说道，“别往心里去哈，法规处的人就是这样，你看他们应该是从办公室直接过来的，还穿着呢。可能工作不太顺利，脾气也有点燥。他到这里来，估计这段时间就不能工作了，琼林那边办公室的活儿呢还是会堆积如山，他回去大概会加班到吐血。” “哦明白了，他们就是被保护的完全文职人员了。”罗奇说道。 “差不多吧。”周权说着又看了看杜正一，向杜正一说的，“师兄，你也别往心里去，他们就是那样。” “你的年纪比杜正一还小？”罗奇又在一边插嘴道。 “惭愧，痴长师兄几岁，但是入门的早晚是师兄弟的顺序。”周权说道，解释的也十分和气，还看着罗奇笑了一下。 他又对杜正一继续说道，“他们还有一些项目要继续进行下去，恐怕要跟这边的高地法师进行协商，看怎么样办更好一些。” 这就是在说正事儿了，罗奇发现他即便在说正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愉快，对杜正一也没有其他人那么多的敌视，怪不得他能够做联络协调的工作。法师都是孤僻症患者，他的这份工作相当难做。 “你可以跟这边的法师先说一下，具体的工作可能靠卡瓦法师来帮你安排。”杜正一回答道。 “还有几个人，他们目前为止还是学生或是处于培训状态，我们希望这边的高级法师能帮他们继续培训工作。我想他们既然已经收了罗奇的话，应该也能够收其他的学生。”周权继续说道。 “老师既然把你们都安排过来了，我想这些都没有问题。”杜正一说道。 罗奇觉得周权大概是希望杜正一能凭借自己的威望或是跟高地法师的熟识程度来帮忙接洽一下，但是罗奇也同时看到杜正一对这些事完全不感兴趣。不过罗奇也能理解，从这些人对杜正一的态度来看，哪怕杜正一是在琼林长大，很早就认识这些人，他们的团体对杜正一而言也难有什么归属感。 周权的神色显得略微有了一些担忧，他有些为难地说道，“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有一些学生正在接受战斗法师的培训工作，耽搁对他们没有好处。你知道战斗法师的考核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如果裴老师挑选的战斗法师后备人选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而其他尊者挑选的战斗法师在琼林如常接受训练，那到考核的时候我们的学生处境非常不利的。” “这个应该也没有问题，你眼前的这个奇怪的萝卜，他正在准备接受高地法师的战斗法师课程。”杜正一不客气的说道。 “什么你也要做战斗法师吗？”周权惊讶的看着罗奇，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罗奇耸了耸肩膀说道，“不要被外表欺骗，我很凶的。” “失敬失敬。”周权笑着说道，“既然他们能同意你参加战斗法师培训，那你一定是有不少过人之处。” “我”罗琦想了想说道，“我还行吧。” 杜正一转头瞪着罗奇，罗奇无所谓的说道，“你看谦虚就是咱们两个人共有的最大的美德。” 周权笑着说，“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就完全放心了，在来的路上，我还有点忧心，担心在这边我的工作会遇到困难。” “你们最近有什么热点实验项目吗？”麻将问道。 “有的，师兄。”周权对麻将说道，“我们最近解封了一批始祖法师的法器，几个相关的实验室正在想办法破译密语，摸清楚使用方法。” 罗奇明白魔法师所谓的实验大多数都只是在破译始祖法师的魔法，寻回已经失落的那部分魔法技巧。这与人类的探索实验并不是完全一回事。 “哦，师兄们对密语了解非常深，有没有兴趣帮忙？反正在这儿大家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周权问道。 “没有兴趣。”杜正一毫不犹豫的说道。 周权也不觉尴尬，大概是被拒绝的次数已经很多了，他又看向了麻将。麻将也摇了摇头，说道，“我在这儿有自己的项目，我要跟高地法师学习他们的医疗魔法，所以抱歉了，不能帮你。” “没关系。”周权痛快的说道，“那就让他们一点一点琢磨去吧，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已经失落的魔法，反正都失了成千上万年了，也不在乎多一周时间少一周时间。” 不过他的目光又回到了罗奇的身上，“哥们儿，有空找你玩呗？” 罗奇连连点头，杜正一在他的脑袋上不明原因的打了一巴掌。他也不以为意，还是笑嘻嘻的，惹得周权又纳闷的盯了他一会儿。11 第三百三十五章 滑雪去啊 “高地法师把地下一层的大厅空出来，让给了他们当实验室。你以前知道这里有地下吗？”麻将问道。 “你听说过有什么法师的地盘没有地下建筑的吗？”杜正一反问道。 麻将还真认真思索了一下，“没有。” “大部分法师的建筑，地面部分都只是表象，地下部分的规模都要比地上大很多。”杜正一随口说道。 “那你知道罗奇这几天没事的时候就在地下混吗？他跟每个实验小组的人都混熟了，遍地都有熟人。”麻将说道。“你们家罗奇还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每个实验组里，比他小的女孩都喜欢跟他玩儿，每个实验组里，比他年纪大的女孩都喜欢宠爱他。他们给了他多少零食你知道吗？在这种地方，零食就是硬通货啊！” “你对他有意见吗？”杜正一随口问道，他正在看一本书。 “有意见的人是关歆月。”麻将说道，“你看，小姑娘也挺可怜的，家里遭了这么多事，经历了这么多人间悲剧。所以你们家罗奇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罗奇现阶段只对吃有兴趣吧。” 如果杜正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麻将还没有完全理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没几分钟就理解上去了。罗奇就在这时候使用传送功能从地下回到了大厅里。他匆匆忙忙地走着，身后跟着一大堆浮动的金色符号，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金色蜜蜂，扑扇着它的翅膀。 麻将感兴趣的看着在罗奇身后追着他的那些符号，从里面依稀辨认出一些常见的密语以及分子结构。 “哥！你在这儿呢，我正在找你。”罗奇风尘仆仆地说道，“他们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罗奇，你没看到你大哥我吗？”麻将在旁边不满意的说道。 “大哥好。”罗奇说道，“你对高地法师这的伙食满意吗？” “不满意，不满意难道我能去外边找食吃？”麻将反问道。 “嗯，那你会花钱买好吃的吗？” “这里又不送外卖，再说了，别坏了高级法师的规矩，要尊重他们的习惯。”麻将特别强调了这一点，“你跟女生要了不少吃的吧？” “高地法师不在乎别人干什么。”罗奇说道。 “别废话了罗奇，你找我有什么事儿？”杜正一赶紧出面干涉他们两个。有的时候杜正一就会意识到，其实罗奇和麻将完全能够相处的非常好，因为在某个方面他们两个人非常相像，比如认真说废话这一点。只不过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罢了，在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人来掐断他们两个，他们两个就会像一对相声演员一样，一说一捧的一直说到明天早上。 麻将经常会说一些贬损罗奇的话，但如果不是碰巧罗奇心情特别不好的话，他一般对麻将的妙语如珠都会保持幽默感，体现了相当不错的风度。然后，再从话缝里抠出来能够反讽的地方。 “哦哦，他们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新的发现，他们发现了一种新的材料，比现有的材料要坚硬。”罗奇说道，“周权问你愿不愿意去看一眼，他说对你会有用的。” 麻将打量着罗奇身后飞舞的金色符号，“这些就是新材料的分子式？” 罗奇回头看了一眼，马马虎虎的，一挥手，让这些金色符号规矩一些折叠了起来。“我这些不是，这些是我跟一个你们的师弟要的分子式我要自己组建一个实验室。” “你研究什么呀？”麻将问道。 “食品工程。” “我对你无话可说了。” 罗奇不理会麻将，转头期待的看着杜正义，“你要去实验室看看他们的新材料吗？他们说特别适合战斗法师，也许你能提一些好的应用场景。” “等会儿我可能去看看吧。”杜正一说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做一会儿实验。周权还说，过一会儿约我出去玩儿，你去吗？”罗奇说道，又有点期待的望着杜正义。 “没兴趣。你们要去哪玩儿？”杜正一问道。 “他说我们应该往远一点走，离开高级法师的这圈树林。找一个好一点的山坡滑雪，不然就白来这么冷的地方了。”罗奇有点儿兴奋的向杜正一问道，“你来吗？” 看到杜正一犹豫了一下，罗奇立刻说道，“你觉得外边太冷吗？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做冥想吧？你每天晚上真的做了吗？我觉得那东西好像挺有好处。” “你跟周权去玩吧，我还有点儿别的事。”杜正一说道。 罗奇狐疑的盯着他，“在这里你能有什么事儿啊？” 杜正一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带着他招摇过市的金色大翅膀。“别太惹高地法师烦。” 罗奇做了个遵命的手势，带着他的大翅膀又匆匆忙忙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觉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麻将突然问道。 杜正一有些戒备的望着麻将。 但麻将还是张开他那张大破嘴说了出来，“从小到大，每次你好不容易交上的小伙伴，不管他们跟你玩的多好，只要其他人一出现，他们就跟着走了。为什么？因为你总是太正经了，严肃又无聊，人人都比你好玩。孤独吗？天才师？” “我没有那么幼稚好吗？” “你小时候好几次都快哭了。”麻将笑了起来，“还是大哥哥我看你可怜才带着你。” “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再说我从来就没有那么幼稚过好吗？我也不需要朋友。不过对罗奇来说，他的圈子越大越好，毕竟他才刚刚开始。”杜正一说道。 “以降低你在他生活中的比重？哎呀，天哪，我可真不愿意听你说话。我要去找个医疗法师聊一聊，切磋一下手艺了，你自己看那本无聊的破书吧。”麻将恼火地说完就转身走了，去寻他最近熟悉了的几个高地法师。 第三百三十六章 完美游乐场 第三百三十六章 杜正一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去读高地法师的一本关于空间理论的书，此间的法师用另外一种模式去阐述空间理论，使用的语言还是一种贴近古语的变体语言。 他没有去大厅，一整个下午他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把存储的字符投影在墙上，躺在床上静静地浏览着整本书。他一直没有注意到外边的光影在变化，直到阳光从窗外北方的树林背后溜走，在他的鼻尖上留下轻微的凉意。 杜正一从书中移开注意力，已经整整大半天没有人来打扰他了，他安安静静地读完了一整本书。一般人不敢也不愿意来找他，能打扰他的人也就只有罗奇。 罗奇上午通常要跟哈希法师上课，他以前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沦落到给罗奇陪读的地步。 下午罗奇应该跟另外一些高地法师学战斗法师的技巧，但是这种课程高地法师不怎么重视，罗奇要等到确定有人愿意给他上课的时候才有机会上课。 杜正一其实瞧不起高地法师的战斗能力。他们的哲学没有为战斗留多少空间，他们的生活里没有火也没有血，他们连乐趣都是种花，难道还指望他们擅长打猎吗？不过巧的是杜正一对罗奇想要当战斗法师这件事也不太上心。罗奇将来能成为一级法师，会成为琼林的常驻法师，这都没有问题，但就是不太可能是战斗法师。让罗奇拧死一只小青蛙都会有点困难，迫不得已干了之后还要不停地做心理建设，那样的人不是当战斗法师的料子。除此以外，战士不需要对指令有过多的怀疑，战场上没有怀疑的时间。但罗奇对一切都充满了怀疑，疑虑会让他丢掉小命。 可是杜正一也不想跟罗奇说，说你没有当战斗法师的那个天分。罗奇愿意试就试试，反正又没有什么大碍，实验一下不成功，那换条路走也就是了。正好高地法师这不着调的教育模式，也非常适合这种情况，两下里简直让杜正一想给他们叫好。二五眼学生遇上二五眼老师，还想考中进士的话，那可真是天下无人了。 今天就又没有人给他上课了，一个战斗法师学徒还能闲到出去鬼混的程度。 可现在外边的天都已经黑了，罗奇竟然还不见踪影。这里是个生存环境恶劣的地方，虽然是高地法师的聚集区，可是也不过就只有三十三个高地法师，在他们使用魔法搭建的这个小世界之外，就是广袤的无人区。罗奇应该知道天黑之前必须要回来的道理，就算他不知道，那个周权也应该知道，那个人虽然能力并不出众，但还算是个靠谱的人。 如果罗奇已经回来了，按照他的行为规律，现在就应该跳到他面前来，大着嗓门炫耀自己这大半天的经历。 杜正一等不下去了，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躺的有点僵硬的身体，觉得自己应该找个人练练。既然罗奇喊的山响的想要当战斗法师，他就应该叫罗奇过来练练，正式地好好地揍上他一顿。 这时候太阳早就已经落山了，窗外还剩下最后一丝余辉，树林里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林间湖水上的雾飘渺地飘荡着。寒烟漠漠，杜正一觉得更冷了，无形的冰冷触手已经爬上了他的手臂，向他的身上袭来。 他转身推门出去，快步走到隔壁，用力敲了敲罗奇的房门。 门后一片寂静。 杜正一等了两秒钟，又敲了几下就直接打开了罗奇的门。里面空荡荡的，散落着罗奇制造的美食试验品。他现在魔法能力确实不错，闲着居然能做这么多奥利奥。 可是罗奇并不在这里，这里的魔法痕迹已经发散了几个小时了。 他转身快速地穿过走廊，向大厅里走去。高地法师的公共区间太大了，杜正一没有耐性仔细去寻找，他径直朝大厅的中央走去。中心值班法师每隔三十六小时会轮换一次，现在正在值班的人碰巧又是卡瓦。 杜正一走到他的面前，没有客气，也没有任何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给我查一下，罗奇在不在这里。” 卡瓦的目光只略微错愕了一秒钟，立刻会意地点点头。杜正一不得不承认这就是高地法师少有的一件好处，他们很少废话，人又都极聪明，会用自己的头脑判断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看着卡瓦稍微抬高了下巴，视线向上飘，焦点放在了一个无意识的方向，正在回忆。接着，他的视线放平，回到了杜正一的脸上。他还没有开口，杜正一就从他面部细微的惊愕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罗奇不在这里？他不在任何一个房间里，也不在四个花园里。”卡瓦说，又补充道，“你们应该知道这里是无人区，离开这里很危险，尤其是在天黑的时候。”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又问道，“周权在不在？” 卡瓦看起来像是迟钝了一秒，接着他的眼睛都略微睁大了，“这位法师也不在。” 杜正一有些暴躁，“还有什么人不在？” 大约三秒以后卡瓦摇摇头，“除了他们两个人，其他所有人都在这里。” “你们这里有什么地方适合滑雪吗？”杜正一问道。 “什么是滑雪？”卡瓦法师问道。 杜正一瞪了他半天，“算了。” 他稍微想了一下，又问道，“你们这里有前哨站的吧？” “我们没有。”卡瓦法师说道。 杜正一看着他，“你们没有考虑过自己可能受到攻击吗？” “没有人能成功地攻击我们，就算是琼林都做不到。” 杜正一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他们是傲慢还是天真。“没有前哨战，没有前沿观测点。”他喃喃地说道，不报什么希望地问道，“那你们最远能监测到多远的距离？” “只有这里。”卡瓦法师说道。 “好吧。罗奇和周权出去玩了，你觉得他们可能去什么地方？”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杜正一确实有点羞耻。 卡瓦法师用高地法师那清冽的目光望着他，“我不可能知道什么地方适合玩。” 杜正一抿起了嘴唇。 “外面缺氧，有狼群，也有熊，经常发生雪崩，春天雪山开始融化河水就不定期暴涨。”卡瓦法师说道，“所以，我不知道什么地方适合玩耍。我们有四座气候不同的花园，风景宜人。” “是啊。”杜正一听明白了他的讽刺，“我也知道他们是sb，这点你不用提醒我了。我要见你们的首席法师，现在，马上。”11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失踪的罗奇（1）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你是否联系过他们？”哈希法师问道。 “我们没人跟他们有缠结。”杜正一说道，他的眉头皱紧了，看起来就像是在费力地咽下一口苦药。半晌，他才继续说道，“而且罗奇并不掌握这种类型的魔法，周权应该对广义的联络魔法有所涉猎，可是他并没有回应我们的广播询问。我想他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回应，可能他失去了知觉了。” “也有可能是这里的特殊地形，对我们的魔法感应力产生了影响，杜法师。这类情形我们时常会遇到，所以没有必要做过于负面的推断。”哈希法师说道。他看起来并不担心，但是这里面的原因，杜正一不想揣测。 “你们可以提供一些搜索援助吗？”杜正一问道。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高地这个时候的气温刚过零上。在这个时候的野外过夜，实在是很危险，更不要说罗奇和周权不会无故不回来，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受了伤。再说这里是高地，哪怕对于法师而言，这地方也是有点儿邪的。一旦天彻底黑透，在没有人烟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明白的事情。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提供援助的。”哈希法师说道。 无论如何？这里面到底无论了多少种情况，杜正一的心思绕了一圈。 “但是在我们提供援助之前，我希望能有个方向，这样才能够节省我们的搜索时间。节省时间有可能就是在救他们的命。”哈希法师说道。 他看起来并不着急，虽然杜正一隐约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办法让一个资深的高地法师焦急起来。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觉得哪里好玩，可能是长而缓的山坡，积雪的山坡。”杜正一猜测着说道。 “杜法师。”哈希法师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希望你们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哈希法师，你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杜正一说道。 “外间的法师总以为我们有很多秘密，他们认为我们住在气候条件恶劣的高地上，就是为了守住这些秘密。其实我们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唯一想要守护的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来躲避这些打探的目光。可是他们总会找上门来探寻我们的秘密，最终结果大多相同。”哈希法师说道。 杜正一隐隐的怒气上扬，他低沉缓慢的说道，“我向你保证，他们没有这个意思。我敢保证，罗奇对你们的秘密毫无兴趣不管你们有秘密还是没有秘密。更何况他正在跟你学习，他把你当做老师。我可以为罗奇的品行担保，他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 “你能保证另外一个也没有这个意思吗？”哈希法师平静的说道。 杜正一思索了片刻，说道，“罗奇在见到你的第一天就问过你，这里有什么规矩，有什么是他不可以做的事。所谓入门问讳，罗奇已经问过你了，如果这里有什么危险和忌讳，当时你并没有告诉他。” 哈希法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确实是我的失误，我向你道歉。我没有想过有人会想要走的外面的恶劣环境中去。” 气氛有所缓解，杜正一也想再退一步，就算他再生气，他也要仰仗高地法师的力量，去寻找失踪的两人。“他只是个男孩，还没有完全长大，越是危险的地方，越会吸引他。” “高地法师的孩子通常比较沉稳，所以我确实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哈希法师说道。 杜正一点点头，并没有把两种法师的差异太往心里去，不够沉稳也不会让他觉得不好意思。但这个时候有点不好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哈希法师，他们两个走的时候说了是要去滑雪，这里没有你们的圣山吧？” “圣山只有四座，这里并没有圣山。”哈希法师回答道。 “那就好。”杜正一说道，“我担心他们会在不经意间触犯你们的信仰。”其实他更担心他们在不经意间遭受了诅咒。 “我马上就会组织人手出去寻找他们。”哈希法师说道，微微点头，向杜正一致意，便想要离开去做准备。 杜正一连忙说道，“你们的人手应该也不够，要搜索的区域很大。我想我们的人也可以提供帮助，我可以在他们中间寻找一些志愿者，帮助你们一同完成搜索工作。” “最好不要这样。”哈希法师温和却坚决的说道，“你们同样是异乡人，这片土地对于你们来说从来就算不上友好。你们可能根本就帮不上罗奇和周权两个人，如果搜救队的人也迷失在这片荒原里，我们搜救的负担就太重了。我并非不想承担责任，只是那样做很不现实，有可能会害死更多人。” 杜正一即便很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我可以去帮忙，我想我在这种地方工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多一个人其实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何况你也一样不是本地人，而且你的身体并不算健康。”哈希法师非常直接的说道，说的杜正一无从反驳。“请耐心的等一会，或许我们的搜救队才刚刚出发，他们就已经回来了。” 杜正一只好点头，他低声说道，“其实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就应该是这样的。罗奇不应该回不来。” 哈希法师用高地法师的礼节微微向他致意之后，便去忙着组织搜救队了。 消息传得很快，这会儿工夫麻将已经赶了过来，关歆月也听到了消息，和刘子予两人一起过来找杜正一。 “罗奇偷偷跑出去玩不带我们，然后自己玩出了事儿。”关歆月愤怒的说。 杜正一已经很了解他了，知道她表达关心的方式从来都是这么别扭。 “这倒霉孩子。”麻将说道，“什么倒霉事都能找上她，回回都是他。” 杜正一转过头去跟麻将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很多事。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失踪的罗奇（2） 第三百三十章 “杜哥，你怎么不说话？”关歆月问道。她对杜正一充满了期待，希望杜正一立刻就能把罗奇从哪个坑里刨出来。 “我在想这件事到底跟罗奇有没有关系。”杜正一低声说道，“这事有点讽刺，本来罗奇被介绍给我的时候，他身上贴的标签是高幸运值。” “福祸相依的意思？”关歆月随口问道，她太焦虑了，根本就没往脑子里想。所谓幸运值，幸运值又是什么？ “这分你怎么看吧？是福是祸有时候也分不太清。”麻将说道。“那只是说明他是个焦点。” 杜正一似听非听地点了点头，几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在琢磨别的。 “你想到什么了？”麻将问道。 “我没有想到什么。罗奇当时的样子的确就是想要出去透透气，他说他要去滑雪，这我是相信的。”杜正一思索着说道。“两个人都是法师，更不要说周权还是个成手法师，怎么说也不致于一起沦落到出去就回不来的程度。” “这确实是。”麻将说道，“没想到不靠谱还能传染。” “周权这个人我接触的不多。”杜正一说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几个人的目光一起落到刘子予的身上，刘子予抬起头来，“问我吗？” 杜正一点点头。 “他是一个聪明人。”刘子予说道。 “没了？”麻将还在等着后话呢。 “周权是一个聪明人。”刘子予又说了一遍，这次加重了语气。“我的意思就是这个，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是一个聪明人，非常聪明。” “我明白了。”杜正一说。 刘子予满意地点点头。 麻将看了他们几眼，“你知道你总是特别吸引问题儿童吗？你还真能理解他们的意思。” 杜正一没心思听他说话，他正在目送着一组高地法师消失在大厅的中央。他们都穿上了厚重的外套，头上披着帽兜，脚下穿着皮靴。但愿他们真的够聪明，罗奇很快就能被带回来。 “肠子都悔青了吧？” 杜正一转过头来，说他的人是麻将，一副不听老人言活该踩狗屎的表情。 “怎么？”杜正一问他。 “你早跟去不就得了？大家轻轻松松地滑个雪，天快黑的时候一起回来，晚上吃点好吃的能量豆子。”麻将说道。 杜正一没有说话。 麻将又继续说了下去，“总是不合群，遭报应了。” “那就报应在我身上！”杜正一的声音突然提高了，抬起眼睛瞪着麻将。 麻将这才意识到他的火气有多大，现在说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些已经晚了。他咳嗽了一声，讪讪地说道，“我们还是来分析一下，罗奇和周权除了去找个地方滑雪，还有可能去干什么了？” “行了吧大叔，他们还能干什么？躲在哪个山洞里一起分享下流的片子吗？”关歆月烦躁地说道。 “嘘。”刘子予突然伸出手指嘘了他们一下，麻将和关歆月都看向了她，她却看着杜正一。 杜正一若有所思地会望着他们，“罗奇最近几天都泡在地下实验室里？”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罗奇跟他们能聊什么？”杜正一疑惑的问道，“他本来对实验室是不感兴趣。” 不等几人回答，杜正一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已经有了答案，“除非跟他最近最感兴趣的一件事有关。裴枢答应给他提供帮助，帮他找到高地法师中的那个隐形人。” “隐形人？”麻将重复了一遍。 “至少是能让高地法师的感应魔法失效的一个人。”杜正一说道，“罗奇这几天一定在实验室里逢人就问有没有人能解决类似的技术难题，他可能希望实验室中的人能给他提供思路。” “就是这样，罗奇问了很多人，他也问了我一遍。”刘子予说道。 “有人觉得自己知道答案吗？”杜正一皱起眉头。 “你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些非常喜欢研究的人，他们给了罗奇五花门的答案。”刘子予答道，“不过我不觉得任何人是有恶意的，我们大家都挺喜欢罗奇的。” “跟我说说他们的这些看法，挑一个你自己觉得最有可能的先说。”杜正一说道。 “有一种看法确实让我觉得有些道理，虽然这种看法乍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刘子予话虽然这么说，可口气却毫不犹豫，几乎算是侃侃而谈，“根据上古法师的文献记载，有一些始祖法师认为，注意是有一些始祖法师是这样认为，其他始祖法师并不认同。这些特别的法师认为我们是由魔法粒子和魔法波共同构成的，那么如果我们可以让我们的魔法波刚好和我们正常的原始魔法波相差10度的话，那么我们的声波和光波就都不会被人察觉到。但是理论认为这种情形只能暂时维持，不是持续魔法。”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麻将忍不住说道。 “意思就是原则上你可以刚好看不见也听不见某个人。”杜正一说道。 麻将瞄了杜正一足有十秒钟，“其实你也没听懂，对吧？” “重点是罗奇居然似乎听懂了，而且他对这个很可能有兴趣。”杜正一说道。 “师哥说对了，罗奇确实对这个理论非常感兴趣，据他说这种理论和人类的某一种理论十分近似，他认为不会有两个种族无缘无故的想到了同一件事。据有些小道消息说，高地法师其实继承了储存这种魔法的晶体。只不过他们从来不肯对外承认罢了。”刘子予说道。 “罗奇不至于去寻找这个东西了吧？”麻将问道。 杜正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认为罗奇会去探寻高地法师的隐秘。但是如果他的幸运值真就高到了正好让他碰上了。” “从你的语气里，我觉得你好像不太信你自己说的话啊。”麻将说道。 “我信不信不重要，但是我怀疑罗奇失踪这件事跟这个有关系。”杜正一低声说道，就如同上一任焚莲者的领袖，不会真的只是为了攀登雪山就来到了高地法师的圣山。11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失败的滑雪计划 第三百三十九章 几个小时之前。 罗奇失去了希望，“这里的温度比我以为的要高啊，滑雪的计划可能要泡汤。” “要不然我们找个地形合适的地方，自己造一条雪道？”周权不愿意放弃滑雪的念头，在荒原上跋涉了一个小时，他还是兴致勃勃的。 “下雪倒是容易。”罗奇想起自己上次放火失控时的盛景，他预计自己搞不好也能下一场暴风雪，把他们两个活埋在山上。 “造雪道有点难，你滑雪的技术怎么样？在荒野里滑雪算人类的极限运动了，不过对法师来说还算不难。”周权说道。 “这个先不说。”罗奇向他说道，“我怎么听说这地方经常山崩雪崩啊？这里能不能经得起额外的降雪？” 周权听他这么说也有点迟疑，两个人刚翻过一座山，穿过山间隘口的时候还踩着雪，但向下看就没多少雪了。其实罗奇对这里的山势也不是很满意，怪石嶙峋，山体基本都是有棱有角的。地球制造这块土地的时候，设定的背景主题就是冷峻95。 他们从山上一起向下看的时候，几头四脚野兽在枯黄的草地上狂奔而过。罗奇目送着它们绝尘而去，几分钟以后又目视着它们绝尘而来。“这是什么玩意儿？” 周权也不认识，有点好奇，“海拔五千米还能跑成这样的只有法师和它们了。” “别这么说。我看它们好像是西藏野驴。”罗奇又仔细看了看说道，“跟野驴相提并论，觉得不怎么荣耀。” “是驴吗？”周权惊讶道，“驴这么厉害？我想走近看看，它们会不会怕人？” “成这样怎么会怕人。”罗奇说道，跟着周权向下走去。出来这么半天，除了雪山和枯草地，他什么都没看见，现在看见一个不常见的活物，他也有点兴趣。总要看看啊，要不然回去怎么跟杜正一吹牛逼。 他跟周权相处还算融洽。周权跟一般的法师相比，相当没有原则，所以不太容易大惊小怪，罗奇跟他相处很轻松。他跟罗奇说话的方式，就像以前他们就是朋友，他对罗奇没有好奇心，对罗奇的来历毫不关心。他更没有通过了罗奇拐弯抹角地去探究杜正一，尽管罗奇已经杯弓蛇影，但他却没有说过一句引人戒备的话。 他就像是已经见惯了秘密，所以好奇心的级别非常高，像罗奇这样一个毛球的来历和生平还激不起他的好奇心。这可能跟他的职业有关，在琼林保密级别最高的地方工作，干的还是协调各大隐秘魔法试验场的工作，他见过所有最高等级的魔法，至少是这些魔法的书面文件。罗奇想象自己如果在琼林的办公室里坐上十年，差不多也会只想往野外扎。 作为罗奇陪他玩的报酬，他没什么门槛地回答了罗奇对琼林的各种好奇。在他这里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对自己的工作没到热爱那种程度，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义务。 罗奇问他有没有人实验预测未来。他就非常直接地告诉他，确实有算师在做这项工作，而且不是一个两个算师，是最高级别的算师在为裴枢计算。 但是他也同时告诉罗奇，这种计算没有意义。他用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告诉罗奇，你看到未来，你做出改变，原先既定的那个未来就不存在了。这跟杜正一曾告诉罗奇的，几乎是一样的。只不过他说的不痛不痒，他知道诸多秘密，可全都是秘密索引，其中的任何原理他几乎都不懂，大部分魔法也不会使用。他不是杜正一那样的英才，但是他肯定是琼林的硬菜，他没有伟大的梦想，也没有高尚的追求，但法师世界需要这样的人。 他们也谈人类的生活，罗奇发现周权是个非常享受生活的人，他享受两边的好处。在周权的哲学里，他不苛责人类，也不指责法师，对他来说这个可爱的世界上美好无处不在。 他甚至也不大在意罗奇的心灵感应能力，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天，第一次发现罗奇在上意念法师课程的时候，罗奇清楚地记得他说的是，“太好了，你这个专业非常省经费，不用特别申请实验器材。” 罗奇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杜正一炸坏了太多测试目标，让他负担沉重。 他们走近了高地的野驴。“我这么近看觉得它们就是驴。”周权说道。 “远近它们都是驴啊！大驴。”罗奇说道。他从半山腰上就认出它们是驴了。 周权在跟野驴相隔一米的距离里对视着，“它们在想什么？” 这还是唯一的一次周权想要利用一下罗奇的能力。罗奇看着他，“就算我哥他们一直觉得我又蠢又没原则，但我也不会在驴身上使用心灵感应的。” 周权大笑起来，“我就是在想，活在海拔五千米的地方，会不会心思特别。” “能有多特别？它们肯定正在想，今天天气真好，空气真好，氧气好充足。”罗奇说道。 “可能高地法师也是这么想的。”周权从兜里掏出一只合成的水果，罗奇认不出那是什么水果，法师制作的水果经常形体模糊，实际上可能就是加了点甜味的维生素补充药剂。周权试探地拿水果去喂驴，那几只驴朝他刨出了一堆土，喷了他几口鼻吸，就撒腿跑了。周权望驴兴叹，“你说这地方有什么好的？给你上课的老师说过他们为什么住在这里吗？” “在这里能更好地保持他们的生活方式。高地就像一座文化孤岛。”罗奇回答道，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野驴，发现他们正在穿越一条小河。 “那他们干嘛不真的去找一座孤岛？”周权说道。“还有碧海蓝天白沙滩，椰林n比基尼。” “可能没有那些东西，就是他们觉得这地方好的原因吧？听过苦行僧吗？”罗奇说道。 周权笑了起来，刚要继续闲扯，罗奇突然拉了他一把，“你看出来野驴是在那个山谷前面兜圈子了吗？不进去，也不离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它们一样。” 第三百四十章 赌博 第三百四十章 周权看了一会儿，他有些犹豫，不过满脸还是露出了跃跃欲试，“要不我们过去看看？万一有什么地理大发现呢？反正也不能滑雪，总不能白白浪费一个下午。” “行啊。”罗奇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是怎么折叠储存滑雪器具的，能教教我折叠魔法吗？这可真是实用法术啊。” 周权身上只背了一个小袋子，他还是他们两个里面负责带装备的。 “好说，我可以教你。不过我其实只带了不容易复制的原型材料，真要滑雪的时候我需要先制造出两套完整的装备来。”周权说道，他看了看天色，阳光还很强烈，高地的蓝天格外的蔚蓝。“那我们边走边说。” 他们踩着枯黄草地上的残雪，走到了河边。河水很浅，河面也不算宽，周权对他们两个的鞋和小腿释放了几个防水的实用法术以后，他们就走进了河里。 涉水过河，即便没有被打透，这滋味对罗奇来说也不太好受。他非常明显地哆嗦了一下，“我觉得我快尿裤子了。” 周权笑了出来，又仔细打量了罗奇一眼，“说句实话你别生气，你看着就是家里娇养的好孩子，你干嘛要到高地法师这里来学习，太受罪了。” “我要做战斗法师。”罗奇语焉不详地说道。 “如果不算越界的话，我能跟你打探个小道消息吗？”周权突然说道。 罗奇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感，完全没有好奇心的人反而很奇怪，他知道该来的早晚会来。“什么消息？消息这种稀缺资源，我可是收费的。” “别的我都不想知道，我就是对杜正一很好奇。其实也不只是我好奇，你肯定能感觉出来他基本上就是这些人的焦点，别管好的坏的，反正他很吸引大家注意力。有很多人都猜测他是将来会接裴枢班的人。”周权说道。 “你想知道他会不会接班？”罗奇问道。 “啊不。”周权笑喷了出来，“我对那个没有兴趣。你看，以杜正一这个人的性格，就算我知道了未来他会是领导，我现在讨好他，有用吗？” “估计没什么用。”罗奇老老实实地说道。 “对啊，所以他是不是未来的尊者，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谁当尊者我都是办事的人。我现在在琼林积累服役的时间，已经积累了五轮服役时间了。等我干够了现在的工作以后，我就去人类的世界里度假，起码有几十年不用被法师的世界招募了。所以我不在乎谁是领导，干的不高兴我就退休了。但话说回来，我也并不担心杜正一走上尊者的位置。平心而论，他是一个公正的人。” 罗奇点点头，问道，“那你想问什么？” “我就一个问题。请你满足我非常私人的好奇心。”周权说。 “停止铺垫。” “好吧那你就告诉我吧，你为什么姓罗？你不是杜正一的亲弟弟吗？”周权急切地问道。 “我为什么姓罗？”罗奇错愕地说，这时候他的一只蹄子已经踏出了水面，“我本来就姓罗，所以我姓罗。因为我爹姓罗，所以我姓罗。再说我跟杜正一根本就长的不像，你怎么能看出来我们是亲兄弟？这就是你想跟我打听的小道消息？” “可你是意念法师啊！你们意念法师的形貌不是总是被掩饰的吗？你肯定不是我现在看到的样子吧？对不对？”周权问道。 罗奇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不知道在周权的眼里他的真脸外皮下应该是什么样的相貌，可能就是小一号的杜正一？慢着，他突然想到其他人也许都是这么想的，他们跟他说话的时候一定也都这样猜测着，根本不相信他就是他。我的天啊，意念法师本身可真是存在主义的噩梦。 罗奇张开嘴，不过一个新的想法擦掉了他原本要说的话，他说道，“慢着，你们是不是在打赌？” 周权神色复杂。 “快点告诉我！”罗奇不乐意地说，“我可以帮你赢。但你赢的钱要分我一半！” “奇奇你这性格可一点都不像杜正一。”周权说道。 “你还想不想赢了？” “好吧。”周权的眼睛里点起了火苗，他下了决心，“我冒着被杜正一打死的风险告诉你，现在地下实验室里开了一个地下赌局。” “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地下赌局。”罗奇说，“我每天都在地下混，待你们亲如兄弟，你们居然都没人告诉我这事。我白跟你们掏心掏肺了。” “你可没掏过心肺。但那都不是要点，关键是没人会跟当事人说吧，这种作弊的事只有我能干出来。” “你就是为了找机会跟我问出真相，所以才约我出来玩的。”罗奇说道。 “我对天发誓，你确实特别好玩。”周权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你就快点说你们是怎么赌的。”罗奇说道。 “好吧，我们一部分人相信你是杜正一的亲弟弟。”周权说道。 “另一部分人赌我不是？”罗奇问道。 “不，另一部分人赌你其实是个女生。”周权说道。 “”罗奇拖着长声要骂人。 “因为据有些小道消息说，杜正一曾经带着一个n进过黑市。” 罗奇的骂人话被噎了回去。他突然有些惶恐，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看上了一个n法师，女孩会不会打死都不信他是他看上去的样子？他到底要怎么向女孩证明他就是他，一个高颜值的不够高少年？ 这不是他自己造的孽吗？他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如果将来杜正一那个王蛋一死了之，他一定会被大半个琼林当做寡妇 英俊的罗奇眼前一黑 “罗奇。”周权突然停下了脚步，“你觉不觉得野驴越来越兴奋了？我觉得这地方有点什么。” “我们不是在山上，对吧？”罗奇问道。 “我们在山谷里。海拔五千米的山谷应该相对来说不算是山你什么意思？” “不是山就不会有诅咒吧？”罗奇说，“我们探测一下周围，你会测量魔法能量吗？” “会一点，但你可别指望我能达到杜正一那种程度。”周权被他弄得有点紧张。 “好吧，你测测看，我可以用心灵感应也测测看。”罗奇吞咽了一下，“我感觉不太好。” 第三百四十一章 红色山谷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他们面前的山谷算不上什么雄壮的峡谷，夹在群山之间，山谷像一条宽阔的走廊。春季的枯草铺满了整座峡谷，但只要他们举目远望，就能发现山谷向远方延伸进了群山的腹地，在山谷深处，过了某条看不见的线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任何植被。 这里被这个行星上最雄伟的雪山环绕，刀锋一般的山脊在这里横纵交错着，人只要站在这里，便会隐隐约约的生出一种神圣之感。但在远处没有冰雪覆盖的地方，出的岩石呈现了一种不太寻常的赤红色。 这座山谷其实有些古怪。 “我能感觉到一些奇异的能量场，可是我不清楚把这种能量归到哪一类里，换句话说，我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周权抱怨着说道。 罗奇没有出声，他正在集中注意力，他睁着双眼，但他正在看着的是意识的视域。 罗奇在意识的视域里仔细的观测评估着，评估着所有他能够观测到的意识。幸好这里是人迹罕至的高地，几乎也是生命的禁地，在这里他需要检测和分辨的意识数目非常稀少。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要锁定住一个目标并不难。 “这里有一个高度复杂的意识。”罗奇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接着就从意识的视域里切换出来。 周权瞪着他，“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这里可能有一个人，或者什么跟人差不多的东西，差不多聪明的东西。”罗奇说道。 “你这层层递进到底说的是什么东西啊？什么是跟人差不多聪明的东西？鬼？大猩猩？你说的我都有点害怕了。”周权说道，毛骨悚然地四处打量着。 周围还是如常的高地风景，不过大风已悄然吹起，他们抬起头就能看到雄伟的雪山上飘荡的旗帜一般的雪雾，像是由山脊分隔开的阴阳世界。气温在迅速降低，今晚可能会有个坏天气。 罗奇并没有真正给他解释，对于罗奇而言，有了之前那一段经历以后他有点不敢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人才有那么高的智力水平。不过，他也有可能是被异形吓怕了，他自己也说不准。 “就当作是一个人吧。”罗奇说道。 “有一个人在这个山谷中？”周权紧张地问道，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谁？”罗奇随口问道，但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想到了周权说的是谁。 “有没有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有本领闯进高地法师领地的人？”周权问道。 “可能吧。”罗奇说。 “肯定就是他了，在这种无人区，哪那么容易山谷里就有个路人甲。”周权犯愁地说道，“他待在这里是打算再干点什么？罗奇，我看我们得赶紧回去告诉高地法师。” 罗奇低头想了一会，说道，“你觉得高地法师收到我们的报告之后，会来这里查看吗？” “他们肯定会来吧？家门口有个贼蹲守，心得多大啊看都不来看？”周权说道，可是越说越没底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罗奇耸了耸肩。 “行吧，你说的有道理。”周权抱着胳膊说道。虽然罗奇其实什么都没说，但是事实摆在他们的面前。“就高地法师这股子仙气，跟我们完全不一样，他们理不理还真是不好说。” “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这种情况在有信仰的人群里也很正常。”罗奇低声说道。 “缺心眼吧。” “也不能这么说，存在就有合理性。”罗奇不愿意质疑别人选择的生活方式，“在现在这个法师退化的现实下，高地法师却普遍法力强大，基本都能保持在一流法师的水准上，所以高地法师作为集体几乎就是天下无敌的。再加上他们又从不参与别人的战争，一直是中立之地，始终维持住了平衡。” “这倒是，他们完全可以把我们拒之门外。只要是开门，就会增加这种风险。”周权叹了口气，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抛弃情绪，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子，“我们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现在在这里做客的人是咱们，高地法师虽然佛系，但是一旦真的出了事，瓜田李下的肯定还是怀疑咱们。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裴枢的嫡系，琼林的情况还不明朗，咱们本来就已经树敌了，如果现在再跟高地法师生出罅隙，接下来就可能演变出烦。” 罗奇点点头，他说的全都有道理，本来他没想到周权是这么认真负责的人。 周权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现在回去召集我们自己的人手，先让杜正一过来看看。” “什么？”罗奇醒过腔来，吃了一惊。 “现在只有杜正一能干这个，”周权琢磨着说道，似乎在头脑中过了一遍那些人的简历，“其他rn部分都是实验室法师，处理不了突n况。还有几个战斗法师的候选人，他们也可以用。但是他们没有资历，还是要杜正一带队。” “等等。”罗奇连忙说道，“用不着杜正一，我先往前走走看。如果这个人能躲过高地法师的感应魔法，又有隐形的可能，那我想杜正一就算来了也没有什么用。我毕竟是意念法师，这种场合我来可能更适合。” 周权犹豫了起来，罗奇庆幸他没揭穿他只不过就是个见习意念法师。罗奇不想给他时间多想了，“你可以跟着我，给我搭把手。” 不管他答应还是不答应，罗奇都会往前走，他不会让杜正一去，杜正一现在应该避免所有使用魔法的场合。再说他也看不管这些人的行为，他们平时又不理杜正一，到了需要有人去趟雷的时候倒是第一个想起杜正一来。 “好吧。”周权最终还是点了头。 罗奇倒是有点惊讶他也这么有胆量，他本来最多指望周权回去报个消息，通知高地法师他进山谷了的。要知道高地法师就算再不重视他的意见，但是如果他身陷麻烦，他还是信任高地法师的道德的。 “你跟我一起去？”罗奇忍不住又确定了一遍。 “对啊。”周权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让你自己去呢？” “我不是孩子。”罗奇愕然地说道，“我的实际年龄已经一百多岁了。” “不是孩子，那你就肯定是个女孩了。”周权适时地见缝插针，还忘不了他的赌约了。 罗奇决定送他十五个噩梦。 第三百四十二章 神庙 第三百四十二章 “前面没有积雪的地方露出的土地是红色的，而且寸草不生。”罗奇和周权缓步向山谷深处走去，他注意到周权也像杜正一那样一路计算测量着能量。“你知道为什么吗？” “人类解释过这种情况，因为土壤富含铁元素。”周权从计算里分出神来简单地说道。 罗奇又对周权有了新的认识，“少见啊，一般法师都不在乎人类的知识。” “不少法师都知道这些事。”周权说道，“他们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大家都生活在人类的社会里，大部分有电视，几乎人人有手机和计算机，看集电视剧都能知道的事，谁会不知道？只不过大家都装作不知道而已。” “杜正一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和计算机。”罗奇随口说道。 “可以想象。”周权做了个鬼脸，“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法师中的法师。” “你相信这里的土壤富含铁元素吗？”罗奇突然问道。 “被你问着了。”周权笑了笑，又打量了罗奇一圈，好像试图透过罗奇展现给他看的面具，看到它背后的实体。“有些土壤确实是因为富含铁元素所以呈现红色，但是含有一些罕见的魔法元素也会让土壤呈现赤红色，而且，还能寸草不生。啊，至于含有的到底是什么魔法元素，那我就不知道了。你知道我是管档案的，我看过不少东西，但了解的全是一知半解。” “已经很牛逼了。” “那你能告诉我那些蠢驴为什么在山谷口探头探脑吗？”周权又回头看了看那些野驴。“蠢驴都不进来的地方，我们却进来了，我不太喜欢这种场面。这里面的寓意深究起来，不怎么好看啊。” “它们是动物。”罗奇言简意赅地说，心思还在琢磨别的东西。 “啊？”周权说，“所以比我们强？” “哦，动物靠本能生存，它们能感觉到这里有个强大的意识。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解释，我估计它们的感受就像你感觉到背后有人，可是回头又没看见有人。所以你就总是忍不住回去看。”罗奇非常平淡地说道。 “哥们儿，你说的我毛骨悚然的。”周权说道。 “还有更毛骨悚然的。”罗奇嘀咕着说道，“我们马上就快要到长草和不长草的分界线了，到那里我们得慎重一点。你听说过高地法师的诅咒吗？” “哦，我是管档案的。” “明白，你既然知道那我就不用继续讲鬼故事了。”罗奇说道，“那你判断这里不会有那种无声无息的诅咒吧？” “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诅咒。”周权笃定地说道，“一切都会有个解释。” “你这么想？”罗奇有点迷惑地眨着眼睛，“以前这种话只有我会说。” “那是他们太狭隘了。当然是这样，我们是法师，不是村子里给人看病的巫婆。”周权说道，“诅咒完全是迷信。” “那你的意思是诅咒不存在？传说被诅咒死的人，都不是变成液体死的？”罗奇问道。 “我可没那么说，液化的倒霉鬼肯定是真的液化了。那么多要脸的师都目睹了最近被咒死的那个法师的死亡过程，他们要捏造死因可以说的更真实一点，不至于那么离奇。这事就因为太离奇了，所以肯定是真的。”周权说道。 “你觉得诅咒和”罗奇迟疑地说道。 “和隐身一样都不是迷信，而是某种魔法？”周权利索地接过他的话，“没错，我就是这么觉得的。既然是种魔法，那就肯定不是大山在诅咒，也不是山谷在诅咒。能使用诅咒的肯定是人。” “可如果是高地法师在诅咒的话，他们不至于不承认。”罗奇经过这几天的高地生涯，基本已经摸透了高地法师的行为规律。 “也许是更早以前的法师留下的，连高地法师都不是十分清楚。”周权说道。 罗奇觉得他的话里还有话，他一定知道什么，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不愿意说清楚。“你是在暗示始祖法师吗？” “你为什么会想到那种传说时期的人物？我们法师不怎么记录历史，实际的历史也存在断代。法师的历史是很混乱的，奇奇，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过。”周权说道，最后一句说的贱兮兮的。 罗奇没有生气，周权的魅力里有一种神奇的抚慰模式，不管他在说什么话，他的语调他的神态总能让人舒服。这可能就是周权能完成自己工作的原因，法师是一群不能抱团的猫咪，周权能穿行其中把这些猫咪笼在一起。除此以外，周权也比他早现以为的要聪明的多。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着，罗奇注意到地势在一次下降后又缓缓升高，全新的地貌就在眼前。本来现在就该是他们最后的回头的机会了，毕竟往前走还是有危险的，诅咒始终是最困扰他们的一件事。毕竟在被诅咒的发病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中招。但就在他们向那条看不见的分界线靠近的时候，罗奇突然发觉红土地和不长草这两个关键词根本就不重要了。 “我是不是中了幻术了？”罗奇惊诧地长大了嘴。 周权呆呆地看着远方的山壁，“你不是意念师吗？” “是吧。”罗奇说，“可是也没有人给我发职称证啊。” “你曾经被致幻过吗？”周权没有移开视线。 “好像没有。”罗奇说。 “裴枢曾经致幻过你吗？” “没有。”罗奇说。 “那你肯定没有中幻术。”周权说。 罗奇望着远处贴在山壁上的雄伟的石头立柱，风雪蚕食了立柱的一部分，但是那些优美雄浑的线条依然保留住了大部分。石头立柱有五六层楼高，紧贴山体，仿佛一道巨大的门楼。 “看起来，根本就不是高地法师的风格。就像是另外一伙人干的，你觉得上面会有古代法师语言的铭文吗？”周权说道。 “这下我们肯定要走近看看了，对吧？”罗奇说道。”11 第三百四十三章 神庙（2） 第三百四十三章神庙2 罗奇仰起头看着，远处是十几座高耸的雪山，映衬着眼前赤红色的宫殿，仿佛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风蚀的立柱仿佛经历了无尽的岁月，依靠着山体高高耸立着，又仿佛它就是从山中走来，是另一个失落的世界唯一显露出来的一角。 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但罗奇听得见风在殿堂深处的空间里高高低低地回旋着，像幽灵尖锐的歌声。除此以外，这里就是一片寂静，缔造了辉煌的种族早就离开了，他们偏爱的符号刻满了中心拱门的一圈。像是一道以言语缔造的封印，语言变形为优美的线条勾连在一起，像藤蔓爬过拱门。 “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周权也正在看着那些文字。 “我认不全古语。”罗奇说道。 “我也认不了几个，”周权说道，“但我想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有没有听说过，高地法师都生活在神庙的附近？他们会定期走进雪山，在神庙中修行。” “你觉得就是这里？”罗奇问道。“离家那么近？” “如果这里还不是神庙的话，你觉得还能是哪里？”周权反问道。 “那神庙里到底有没有诅咒？” “呃”周权犹豫了一下，刚要说点什么，罗奇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知道出门在外必须格外留意意念法师的反应，吓得立刻把后话忍了回去。 “我听见有人在说话。”罗奇说道，他低下头凝神去感受那个意识，现在他走近了却发现那个意识越发飘渺。这种感觉就像在偷听别人耳语，明明听见了声音，仿佛字字句句都在耳边，可就是听不清楚每个音节，也听不见人家到底在说什么。 周权大气儿不敢出，全神贯注地关注着罗奇的一举一动。如果这个时候罗奇说一声“不好”，那他已经做好撒腿就跑的准备了。 罗奇始终一动不动，突然，他抬起头向上看了看，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哥们儿？看你这姿势是要在这冥想？”周权说。 “我还得想想，站着太累了。”罗奇说着，胳膊肘也撑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手撑着头，他歪着头打量着这里的拱形入口。“也许，这里只是一座公共驿站。你能给家里发个消息吗？” “我不能，这里一点能量都没有，我也没有感觉到跟其他公共驿站相连的那种力量。”周权说道。 “可能因为停电，驿站下线了。”罗奇说道。 “这里不可能是公共驿站吧？”周权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可能，说到底我们也不知道公共驿站到底是什么。” “权哥，你居然总是能理解我说的是什么，连我哥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罗奇转头看着他说道。 “杜正一是个大忙人，哪有我们这么多时间浪费在人类的娱乐项目上。”周权无所谓地说道。 罗奇没有再说什么，周权说的全都是大实话。罗奇在古老的拱门底下至少坐了半个小时，苦思冥想的样子简直有点像加德满都的苦行僧，不过中间他还掏出一颗豆子来吃掉了，又喝了点水。 周权一直等着，等的无聊就在他们旁边生了团火，还花功夫制作了一顶帐篷，还给帐篷加上了的涂鸦。就这点而言，罗奇不得不说他是自己见过的最有耐性的法师，有耐性的程度简直有点没心没肺。要是罗奇一直在这里坐着，他说不定能陪到地久天长，无聊到复制出全套家庭用品，再在对面复制出一个等比例的红色石头拱门。 “我终于翻译出来拱门上的文字了。”四十分钟以后罗奇有点兴奋地回头跟他说道。 周权愣了一下，“你不是在跟这里的那个意识战斗吗？” 罗奇也惊了一下，“你觉得我能边吃边战斗？” “哦，那不重要。”周权痛快地把这些细节上的误差全都翻过去了，“不过你是怎么干坐着就能翻译出古语来的？你不是本来不认识吗？” “那个也不重要。”罗奇说，他舔了舔嘴唇，他调用了几个擅长这方面的幽灵帮他一起查阅资料，但这些事都不用周权知道。“你对上面写的文字有兴趣吗？” “有兴趣啊！如果上面写的是立入禁止，那咱们最好赶紧打道回府，恐怕前面是有诅咒。”周权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不过也不全是玩笑，基本意思是严肃认真的。 罗奇打量着周权，朝他伸出了大拇指，接着说道，“这上面写的是飞翔至此安宁，炎魔远隔重山。我粗翻的，翻译这事我不擅长。” “意思是这里是矮人的采矿工厂？”周权顿了顿，神色复杂地问道。 罗奇转回头来又瞪了一会拱门，半晌才说道，“不，我觉的不是。” “肯定不是啊！所以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周权终于有些焦躁了，“最重要的是，我们来说要点吧，这话究竟是可以踏入还是不能踏入的意思啊？” “我对这句话有点不同的见解。”罗奇还坐在地上，双手按在大腿上，像是要跟无形之魔对峙。“我觉得这句话直译的太飘逸了。我们法师都是务实的，如果以务实的角度来讲，我们不会往门上写这么诗意的东西。” “嗯，对。”周权对他表示了赞同，“禁止通行和安全通道比较适合我们的风格。” “所以我觉得这两句话的意思，其实是”罗奇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了出来，“换句话说，就是飞行停靠点，禁止烟火。” 周权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打量着上面，就在罗奇觉得该用什么话来继续说服他的时候，周权朝他伸出了大拇指，“我觉得你说的对！” “我都不用跟你争执？”罗奇有点吃惊。 “不不，原则上来讲，上古时代的法师可以飞，这点在现在并没有太大的争议。你说的非常有道理，我干嘛跟你争论？”周权毫不在意地说道，“所以这里应该是安全的？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地方，那这里的功能性就大于象征意义了。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庙，如果高地法师拿这里当神庙的话，那完全就是傻。”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突然生气了？”罗奇惊讶地说道，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们又不是为了找神庙才来的，也不是要探险，不就是碰到这里了吗？” “我就是有点失望，还以为能看到什么特别的上古遗迹。”周权说道，“你不是感觉到这里有一个意识了吗？ “我是感觉到了。”罗奇说道，“但是站在这里的距离不够近，我要进去再靠近一些才能真正接触上。” “你刚才花了几十分钟真的就只是在翻译那行话？”周权突然又有点焦躁了。 罗奇点点头。“从考古学的角度来讲，这里就是特别的上古遗迹啊！” “那如果里面写满了文字呢？你要一步一翻译？”周权问道。 “那就证明这里很安全，回头我要拉一伙人过来把这里开辟成实验室，我就可以通过你申请一个我自己的项目了。以后我就可以正式在裴枢的实验室里上班，提前工作，甚至都不用等到毕业，我能给我家里省下一笔学费。”罗奇认真地说道。 周权对罗奇只有基本的判断，这个判断现在根本不足以分辨出罗奇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简单来说，他现在几乎就是懵逼的，懵逼地瞪着罗奇。 罗奇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背包，重新又背在了身上，“我进去看看，你可以在这里等我。” “我跟你一起进去。”周权连忙说道。 “那也行，你可以帮我评估一下项目。”罗奇说道，转身穿过了拱门。 高大的拱门背后是深邃的洞穴走廊，阳光穿过拱门能照射的地方并不多。罗奇转过头来面对着洞穴深处时脸色就紧绷了许多，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好像正通过怪物的喉咙，自发地走进了怪物的食道。 周权在门口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跟了进来，还顺手送出了一簇光球，没有杜正一的光球那么眩目，但也勉强能用。 罗奇向前走着，借着光亮他能看到墙壁上挂着尘土，几乎看不到墙壁的本色。周权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紧跟着他，他监测到了周权的心跳，甚至他大脑的活跃程度。 他能感觉到周权的心跳极其稳定，保持在法师的标准心率里，他的意识之火也稳定而健壮。罗奇浅浅地入侵了周权的意识，没有碰他当前的思维，也没有碰他的记忆，谨慎地只接触了周权的大脑里完全负责基本生理的那部分。周权的各项生理指数都很稳定，他没有特别的激素分泌，血压没有明显变化，也就是说他根本不害怕，不紧张，不焦虑。在一个陌生的，宏大的，远古的建筑里，前有潜在的敌人，后有可能无形却致命的诅咒，但在这些前提之下，周权表现的异常镇定颇有杜正一的风范。 他要不然就是真傻 罗奇暗暗地在心里嘀咕着。 走廊延伸了大约五十米以后到了尽头，一座宽阔的大厅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周权操纵着光源，不断地复制出光源来派往大厅的各处角落，就像无数只无形之手正在传递分发灯火。 罗奇缓缓地走着，穿过大厅，现在他看的见整座大厅了。这里非常大，如果要比较一下，这里就像一座小型机场。所以如果飞行而来的法师要在这里停留，那他们肯定不是靠翅膀飞的，他们至少也有鹰头马尾有翼兽那样的大牲口。 罗奇放任自己想想这里盛年时的景象，但现在这里只有空荡荡的寂静，无数飞舞旋转的光球照亮的只有虚无。 “这里什么都没有。”周权遗憾地说道，“甚至都没有高地法师使用过的痕迹。” 罗奇没有答话，他走向了大厅的墙壁，这里距离洞口太远了，风沙没有侵袭过这里。地面上有水淹的痕迹，泥沙曾经涌进来又在地上沉积成了厚厚的一层，但是靠上的墙壁是干净的。 罗奇摸了墙壁一把，墙壁异常光滑，像是铸造而出的金属。他抓过一只光球靠向墙壁，在墙壁上看到了熟悉的法师纹饰，这些纹饰即便在今天的法师建筑里也经常使用。但这里的纹饰是隐于墙壁之下的，手指抚摸过的地方感觉不到任何痕迹。 “罗奇，你在干什么？”周权回头看见他的异常举动，跟着走了过来。 “你看这里的墙壁。”罗奇低声说。 “青铜的？”周权随口问道，上古文明很喜欢用这个。 “不像，但反正是金属的。”罗奇说道，“可是你注意看，你看到什么特别之处了吗？” “呃”周权努力看了一会，“比较光滑？” “铜制品原先是金色的，上锈以后才是青色。有时候在博物馆，还能看到青铜器壶盖上有一点金黄的心。”罗奇喃喃地说道，“但是你看这个墙壁，几千年过去了，金属完全没有被腐蚀掉。” “哦，那这里的墙壁面起来还比较有意思。”周权毫无兴趣地说。 罗奇在墙壁上敲了敲。 “哦天啊，要是拿骨头敲能有反应，那就根本不能用来做墙壁了。”周权在他旁边说。 罗奇真开始有点想抽他了。 就在这时，周权抬起右手，手里握着一把bs，狠狠地向罗奇的脑袋刺来。 罗奇躲都没有躲，沉稳有范地看着他，他的bs扎在墙上，连一点划痕都没留下。“心里素质不错啊！”他说道。 “你没有杀意。”罗奇诚恳地说道，“如果你真要干掉我的话，我可以先让你脑死亡。你的脑子，对意念法师没有多大的抵御能力。” “牛逼。”周权说道，又问道，“你是说我头脑简单吗？” “我也是个单纯的人。”罗奇说道。 周权笑了出来，接着他又用火烧了墙壁，用业火再烧了一轮，又用冷水喷，后来又让罗奇站远一点用了一种冒气的液体喷墙壁，罗奇怀疑那东西是液态氮。可总而言之，墙壁几乎没怎么受损。 “好了。”周权终于收了神通，“虽然我这些技巧都不算上等，但好歹也跟那些实验法师用的差不多。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种金属我只见过一次。” “是实验室的那种新材料吗？”罗奇敏锐地问道，他还记得实验室弄到了新材料。 “不是。”周权说，“是杜正一用的刀，哦还有枪、箭、锁链总而言之吧，杜正一很擅长凝聚出这种材料的武器。”11 第三百四十四章 神庙（3） 第三百四十四章 罗奇在墙上踹了一脚，用这一脚表达了他复杂的情绪。 但是这件事并不那么复杂难辨，杜正一习惯使用的武器，材质来自他自己家族的传统，千锤百炼最适合锻造战争武器。就像法师的大部分东西一样，材料成分从远古时代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法师传承下来。杜家标志性的武器，构成的成分在这里出现，也只不过印证了这里是远古法师的遗迹。 “这里绝对是个珍贵的宝藏。”周权说道，“你知道杜正一所使用的武器成分有多么珍贵吗？琼林根本就不允许他泄露金属的构成给任何人。如果将来杜正一有儿子或者女儿，那也只有当他们有资格成为战斗法师的时候，才能继承金属成分。” “听你这么说的话，我觉得琼林只会想要毁掉这里，杜绝外人染指的机会。”罗奇说道。 “这里是高地法师的地盘，琼林也只能尊重高地法师的准则。”周权说道，他向四周看着，“高地法师好像根本没有来过这里。你能相信吗？就在他们家门口！” “肯定有点什么原因。”罗奇说道，但他的心里也在怀疑这个原因究竟是世俗的原因，还是原因只是追寻这里有悖于高地法师追求的境界。 “能有什么原因？我估计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是高地法师认为追寻古代魔法技术提高自己的能量没有意义。就像他们只吃能量豆，追求简朴的生活一样。他们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无旁骛才能更容易达到飞升的境界。”周权直截了当地说道。 罗奇想承认周权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但是他又隐隐约约地觉得这里面不会这么简单。世间的事真会如此简单的就被人窥到真面目吗？这就像开车过弯，明知道视角里其实是有盲区的，但又闭着眼睛相信自己肯定能拐过去。 在这些之外，罗奇还有别的问题要处理“高地法师即便没有使用这里，他们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家附近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都有什么。原则上来讲，这里是高地法师的财产。固定资产。” “这里只能是全体法师的财产，因为咱们都是同宗同源的。”周权纠正罗奇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罗奇疑惑地问道。 “机会难得，既然我们都走进来了，我想仔细地探测一番。”周权说道，“至少初步探测一番，这里是罕见的古代遗迹，说不定能找到上古法师的法器。甚至要是咱们运气好的话对了，我听说你的值特别高，有你在说不定我们真能发现始祖法师的法器！” 罗奇敏感地察觉到现在周权的肾上腺素在向上飙升，他开始兴奋起来了。罗奇向他问道，“你觉得我幸运值特别高？” “那是肯定的吧。”周权揶揄地笑了起来，不过他的眼神是善意的，就像在明贬实褒地捉弄一个交好运的朋友。“你年纪轻轻，就拥有意念师的才智。你有裴枢赏识你，杜正一又是你的挚友，等这一场风波平息以后，你能在琼林卦圈占领首位。你的未来只有两个可能” 周权神秘地一笑，挺着胸脯等着他发问。 “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去你脑袋里看。”罗奇慢吞吞地说道。 “你的未来只有两个可能，”周权赶紧说道，对意念法师的忌讳还是存在的。“要么成为国民女婿，要么国民儿媳妇。以后你会有不少粉丝，在你的粉圈里，他们会分成两派撕逼，各自陈述证据，推断你到底是雄性还是雌性。” 罗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最后反应过来其实周权还是在为了那个赌博而诈他的话。“我才不在乎那么远的未来！我们说正事吧，这里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那个神秘的意识呢？”周权提醒他，“我们已经走进来了，刚才你说距离他太远。” “我不知道，缩短距离也没能让我靠近他。”罗奇说道，他自己的意识正漫游在这片虚空中，他的许多个学会幽灵正在高能晶体里待命。现在他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高能晶体的习惯。 “先不用管它，可能只是错觉，说不定是个残留的意识片段，根本没法真正捕获。”周权说道。 罗奇看了他一眼，意识到周权实际上说了一句非常聪明的话，他没往这地方想，但是根据他在意识世界里停留了这么久，又打了这么多场仗以后的经验来说，他觉得周权说的完全有可能。可是周权甚至都根本不是意念法师，他东一把西一把地搜刮来的知识虽然不成体系，但是却非常有用，他可能看过无数的实验报告，还有战斗法师和意念法师的战场报告。毕竟他实际上相当于裴枢的一位大管家。 “但这里是空的，空荡荡的。”罗奇提醒他，“说不定这里原来有不少东西，后来都被高地法师搬走了。” “可能吧。”周权说道，“但是我还是有捡漏的机会啊。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有点太空了，空的干干净净。比方说，如果你要搬家，你尽可以把家具都搬走，但是不是还会把橱柜啊，水管啊之类的东西留下？” 罗奇明白他的意思，“只要存在过，就不会没有痕迹。” “对的。”周权点头，感激着罗奇的上道。“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了，什么都没检查就直接走了，这怎么跟裴枢交报告啊？我们发现了一个宏伟的牌坊，然后我们进去了，发现一团漆黑，接着我们就出去了要是这么写报告的话他们会觉得我们是两个大sb！再说，奇奇，我们现在跟焚莲者的战争已经正式开始了。现在高地法师的领地里已经出现了他们的影子，他们一定想要在这里寻找上古法师的魔法。所以我们必须也这么做，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我们也许就能立刻结束战争，法师的数量这么稀少，我们经不起死人。” “我有种预感，我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按照垃圾电视剧的走向，我们这么贪婪也一定会死在这里的。”罗奇思考了一会，艰难地说道。 但是周权知道他已经基本说服了罗奇，“那都是童话。实际上坏人要比好人过的好多了。” “好吧，我们认真检查一遍吧。”罗奇摸着嘴唇说道。 周权满意地点点头。 罗奇立刻转身跟他分开，摸索着墙壁向大厅的一边走去。他一直就期待着周权这么说，不管有没有周权，接近始祖法师的任何机会罗奇都不会放过。 第三百四十五章 神庙（4） 第三百四十五章神庙4 罗奇紧张地摸索着墙壁，果然就在几步开外的距离上，他就在墙壁上摸到了暗槽。他停下来抓过一只光球照亮了这块地方。他不指望自己发现了什么精巧的机关，或是什么由谜题构成的钥匙孔。他们是法师，是这颗行星上最没有想象力的物种，根本就没有兴趣干那么不务实的事。 法师造的光源照亮了这面墙壁，罗奇看到像这样的暗槽一共有四个，对称分布在半平米的范围内，看起来就像是曾经把什么东西固定在墙上。所以哪怕这里以前真的只是用来停泊法师的飞马，这间地下大厅也肯定还安装过很多东西，不是现在这样空洞洞的模样。 现在这种状况的成因也不难猜测，这里距离高地法师的居所并不算很远，高地法师在这里少说也住了几千年，有的是时间发现这里，并且把这里拆除的一干二净。 他们这些法师在孤山里保留自己继承的秘密，高地法师当然也会保管着自己的秘密。虽然不知道他们把秘密保存在哪里，但是罗奇心里清楚，想要接近那样的地方非常艰难，相当于去博物馆的库房里偷藏品。所以如果他有机会能接近发掘现场，结果还不去碰碰运气，那他不就是一个大蠢货吗？ 哪怕仅仅是去看看环境，涨涨经验，也是一件好事。 周权就好像有着所有琼林从业者的基本素质，全都像松鼠储备冬季粮食一样恨不得把整个森林里的坚果全都搬回孤山的洞里藏着。而且他们好像也像松鼠一样不识数，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到底挖回了多少秘密藏在孤山里。 不管怎么样，周权至少目标跟罗奇一致，罗奇刚才等着他说服自己等的简直都有点不耐烦了。 罗奇仔细检查着墙壁，希望能找到一点残留的文字。不管这里都有什么样的文字，哪怕只是一份说明书，对罗奇来说也是有莫大的价值的。 现在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用功学习了，如果是杜正一在这里，或者是任何其他哪个学霸在这里，他们完全可以用信息抽取的办法瞬间提取，拿到大厅里所有的残留的文字。根本用不着像罗奇这个样子，靠自己的两只眼睛一平米一平米的去检查。 罗奇大约干了几分钟以后，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周权好像比他更知道要在这里找什么，他们分开之后，周权也是笔直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他们两个既然是各忙各的，互不打扰，那就是说两个人其实都有各自明确的目标。 罗奇有些好奇，开始转头去寻找周权的影子。周权在这几分钟之内就已经穿过了整座大厅，走到了大厅正对门的尽头。 在这样宽阔的大厅里，即便到处都漂浮着照明球，罗奇也只能勉强分辨出周权的影子。 “你发现什么了吗？”罗奇大声向他问道。 “哥们儿，过来帮个忙。”周权喊道。 罗奇放弃了自己按顺序搜索墙面的计划，径直向周权跑去。周权在那边弄出来更大的一只光球，彻底照亮了他周围几米的空间。 “你看这个。”周权兴奋的说道。 墙的正中心，有一块浮雕，描绘了一个复杂的图形。罗奇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他想找的东西，高地法师可能收起了这里所有的法器，可他隐藏不掉所有的记号。既然这里的墙面是用最坚固的金属铸造的，那么这种金属蚀刻出来的图形就不是高地法师有办法毁掉的了。 “这是”罗奇迟疑着。“如果我不是产生幻觉了的话，我好像看到了一个” “一个梅塔特隆立方体。”周权兴奋的替罗奇说完，“我敢肯定，你看到的也是这个东西。” “是啊，”罗奇喃喃地说道，“这还是我的世界中心呢。”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中心，我们所有人的世界的中心。”周权纠正他说道，“这是梅塔特隆立方体，这是世界的起源。它可以表示一切，可以表述无穷，甚至可以表述人类信奉的进化。这是个古老的符号，古代的法师很喜欢使用这个符号来表示整个世界，无穷时间中的一整个世界。你没上过五年级的古代法师学吗？梅塔特隆立方体就是第一章，描述法师的起源。” “你在诈我的年龄。”罗奇随口说，其实他只是想结束这个话题。他当然没有上过五年级的古代法师课，但是杜正一上过，对这门课的印象也很深刻，比罗奇对这个符号有更深的了解。他现在想起来杜正一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他的真意是希望他能更早地克服锚点的问题，用所有人的公有原点来代替他原本的锚点。也许在杜正一的希望里，人能够走到那样的高度。罗奇姑且把他的意思当作一种祝福，可是他对这种境界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个人，而且对自己非常了解。 周权没有在意到他的迟钝，整个人都兴奋的安静不下来，“不过最重要的是梅塔特隆立方体还有一个特别的含义，它代表着世界的能量结构。这种能量结构叫做梅尔卡巴场，这个力场负责释放和吸收能量，维持整个世界的运做。这里空荡荡的，墙面光滑无比，只有这个！所以梅塔特隆立方体的符号出现在这里一定有特别的含义。” 周权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碰那个复杂又极富规则的结构。 能量结构，力场，能量场罗奇猛然反应过来，伸手去拦他，“别，不要随便碰它。” 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周权碰触了那个梅塔特隆立方体，罗奇的精神世界仿佛被一声惊雷轰然撼动。到刚才为止，始终像是在门后低回奏响的那个意识赫然放大了，罗奇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个复杂意识的存在。 就像一个人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他后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如芒在背地打了一个冷颤。11 第三百四十六章 神庙（5） 光影流转，就像现代派把油墨泼洒在画布上，一切都让罗奇头晕目眩晕头转向。一只巨大的桌子向罗奇撞过来，罗奇慌忙后退，差点摔进一张金属椅子里。 就像时空倒转，也像电影倒放，无数昔日的物件填充了罗奇周围的空间。水晶的长桌站在他的面前，罗奇站在桌子的一头。九把椅子摆在桌边，靠着长桌的每条长边放了四把椅子，一张椅子放在对面，罗奇刚好没有椅子。 在稍远些的距离，四周生发出许多更舒服些的沙发，夹杂着桌几、鲜花和闪着光漂浮着的晶体。油墨的光影继续扭曲着，四墙出现，n了这个空间，崭新的空间远没有山洞的面积那么大。 就在罗奇慌张地担心这可能是个监牢，自己被囚禁住了的时候。狭窄高耸的窗户出现在所有的墙面上，光明大放。 罗奇正对着的墙上赫然出现了一座铁艺玻璃门，就在他伸手挡着乍然大放的光亮的时候那扇双开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她的衣裙发着柔和的光芒，她的容貌很美，虽然罗奇根本就看不清楚，他只知道那是符合他审美的女性最高等级的美貌。她神气活现地走了进来，就像戏剧大幕拉开，全世界的聚光灯都照射着她，她就是绝代芳华的女主角。 “你唤醒了我。”她站在长桌的另一端，站在椅子的旁边说道。 “不是我。”罗奇说道，“如果你是阿拉灯的神丁的话，放出你来的人不是我。” 女人仿佛想了一下，随即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他在哪呢？”罗奇问道。“为什么我没看见他？” “他与我们相差的太远了，不足以见到我。”女人说道，神色骄傲。 “那你是谁？我们又在哪？在意识空间里？”罗奇问道。突然之间他注意到女人头顶那冠冕一般的饰物并不是戴在头上的，晶体珠宝在她的头顶漂浮着轻轻地转动。罗奇的心头震动，“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谁？”女人歪着头看着他，她可能还维持着年轻的容颜，也有年轻莽撞的举止，但是从罗奇隐约瞥见的她的眼神里，她仿佛拥有几十个世纪的阅历。 “始祖法师。”罗奇压抑着恐惧和震撼低低地说道。他还记得自己在异形的记忆里，透过异形的双眼见过的那个女人。她只出现过一次，在法师的历史书中也找不到对她清晰的记载。 “这真是个难以界定的名字。”她笑了起来，“我在最后沉睡之前，人类还沉迷在制造青铜器。他们现在在干嘛呢？” “他们现在沉迷选秀和真人秀。”罗奇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他们开始离开这个世界了吗？”女人问他。 “快了吧。”罗奇说，“你的意思如果是说去月亮的话，已经” “那可真够久的了，我确实可以被称为始祖。”女人说道。 “你一直待在这里？你是她的一段意识，是不是？”罗奇问道。“这里是你记忆中的某个地方吗？” “我就是她，灵魂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存在。”她好像突然有点生气，语气严厉地说道。 “对不起。”罗奇说道，“那你不能给自己找个吗？” 女人被逗笑了，罗奇温和无害的个性一直很讨女人喜欢，“我想先给自己找个名字吧？” “你存在，却没名字？”罗奇问道。 “我存在的太久了，有很多个名字。”女人微笑着说道，她看着罗奇，“你对这个感兴趣，对不对？你走进这扇门里，满心想的都是这个，就像在意识的世界里大喊大叫一样。你想让一个人存在下去。” 罗奇被人说中了心事，却很镇定，始祖法师就是神，如果这样的存在发现了你的一点小心思，又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如果你真的就是始祖法师的话，你能帮我这个忙吗？”罗奇问道。 “我想好了，我决定叫伊瓦。”女人自顾自地说道，接着顺着桌边缓缓向他走了过来。 “你需要我表现的更诚恳一些吗？”罗奇问道。 “比方说跪下求我？”女人说道，靠近了罗奇，柔若无骨的一只手搭上了罗奇的肩头。“不过用不着那样，你是一个好孩子。” “有办法让一个人活的久一点的，对吗？”罗奇问道。 “如果他的灵魂没有损伤的话，当然有的是办法。”自称伊瓦的女人微笑道，忽而又皱起了眉，“但是他活不下去的原因就是灵魂问题？” “你是意识，对不对？”罗奇问道，转头盯着那个女人。 “但我可以帮你修补灵魂，只要他的自我还在，一切皆有可能。”伊瓦急切地说道，好像察觉了罗奇底层意识的动作。 罗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个瞬间，仿佛水波荡漾了一圈，周遭的世界有了一瞬间的细微裂缝。 罗奇在始祖法师的强大意识面前本来如同透明一般，可他的意识扭断了几次引诱他陷入思索的念头，他没有去想始祖法师希望他去想的事。在较量的几个转折中，罗奇真实地感受到了冰冷和奇怪又熟悉的味道。 “你不是人。”罗奇说道，他伸出手抓住了女人的胳膊。 “啊！”女人痛苦地尖叫着，“好疼，你弄疼我了。” 男性的保护欲不过一闪而过，罗奇成功地克制住了，把自己往大猪蹄子的方向挪了一格。 在真实的一个瞬间里，罗奇感觉到了手指触到的坚硬和冰冷，还有他有些熟悉的味道，有时候会留在杜正一手上的味道。杜正一可能会坚持说他的武器没有味道，金属没有味道。但罗奇觉得那是胡说，反正他闻得到味道。 在他面前的东西，不管他在强大的心理干预下看到的是什么，都不是真实的。他拉住的是一个金属的躯体，这是一个由杜正一的武器凝结成的人。 罗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害怕，他应该吓尿裤子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觉得这就好像杜正一的刀成了精。 第三百四十七章神庙（6） 第三百四十七章 虚幻的空间摇晃了一下，罗奇就像身处在一部存储在破光盘中的电视剧里，画面在他的显示器里卡顿播放着。 融化的金属向他的手腕缠过来，罗奇闪身躲开，勇猛无比地向着他眼中的墙壁撞去。 他的这个行为突破了金属法师的预料，大部分人即便知道眼见的皆为虚幻，也会犯上画地为牢的错误，本能的反应里是不会冲撞边界线的。但罗奇是个天生逆势而动的人，别人不会挑战的边线他一直跨的自在。 罗奇果然越过了墙壁，但脚底下绊了一下，他摇晃着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跳过了障碍物。从软乎乎的脚感上来说，他肯定踩着了周权。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他迅速地环视四周，他不觉得他还处在幻觉里，但是这里也不是他们最初踏进的那间山中大厅了。 这里光线昏暗，一瞥之下他看到了许多金属柱子，不太大的一个房间由许多金属屏风虚虚地隔断成几个空间。金属屏风镂空地雕刻着优美流畅的线条，罗奇只一眼就看出了许多红山玉龙猪的形状。但即便如此，这里的功能性也要超过艺术性，这里是一个实用的空间，在早些时候，这里必然是个重要的场所。 罗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这个房间的，但是猜测一下并不费事。正如杜正一可以召唤出这种金属，可以将这些材料用自身的能量凝聚成合适的武器。那么一个更强大的意念，拥有更大的能量场，比如梅尔卡巴立场，传说中魔法师世界的力量源泉，这样的意念可以把这些金属凝聚成比手持武器大的多的东西。 比如说一间大厅，一个有复杂结构的建筑，甚至一个可以随时移动的建筑。 既然杜正一能自如地把链条变成刀，把刀变成箭，一个始祖法师级别的存在，要自如地变换金属建筑的结构又有什么不可能？ 罗奇后退了几步，亲眼看着一个形体缓慢地从虚空中出现，仿佛眼睁睁地看着一头西藏野驴正从母体里生出来。 一个金属凝成的人类形体终究出现了。开始是一个圣诞姜饼人的形象，罗奇真心希望它就保持着这个姜饼人的形象算了，他宁可跟一个姜饼人沟通。 可是金属的人体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伟大的艺术家正在熔铸一个健美的人体，罗奇能看出金属人的nb，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大腿。渐渐的它的头部更多的细节显示了出来，他看到了一个女性漂亮的面部轮廓。 这个过程一直在在演变，直到罗奇连她的睫毛都看得出来了，他看到了一个美人的雕像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罗奇问她，他尽量让自己四面不靠，想到这里的金属墙壁跟她的构成完全一致，他就有点心慌。 金属人像个顽皮的女人一样歪着头琢磨他，带着一丝古怪的天真。罗奇突然猜测她拥有复杂的内部结构，那样才能支撑她在坚硬的金属皮肤下做出几乎不算僵化的动作。这种复杂让他真正开始有些惧怕。 “我是你们这些所谓法师的造物主。”伊瓦张开金属的嘴唇说道，罗奇看到她甚至不嫌费劲地在脸上模拟出了栩栩如生的表情。 “我们？难道不包括普通人类？”罗奇下意识地问道。 “那是个复杂的故事，不是你这样头脑简单的存在能够理解的。”金属美人说道，她一步一步向罗奇走过来，步履轻松，姿态曼妙。 罗奇相对来说，从来不在意别人在他身上占一点口头便宜。“说不定我能理解一点。你的原始形态到底是什么？我只关心这一点，你是人吗？你是人还是群体生存的虫子？” “你见过虫族了。”女人走到了罗奇的面前，她端详着罗奇，“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头脑简单，你能唤醒我，就说明你几乎算的上我的同族了。” “不是我唤醒你的。”罗奇觉得应该说清楚。 “当然是你，你觉得是因为你的同伴碰了开关？”女人轻蔑地笑了一下，带着十分的不耐烦，“是你，你走进来，你强烈的意念把我吵醒了。” 罗奇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那对不起啊。” “没关系。”女人顺着罗奇的调调说道，模仿着罗奇的口气。罗奇突然意识到她在学习，她在他的意识里学习他经历的社会生活，他的时代，甚至在研究他的性格他的特质，他所知道的他的一切。 女人懒洋洋地笑了，仿佛在告诉罗奇他猜测的不错。“其实你早就明白了形体无所谓。就像你想的一样，我是我，不管我在人类的躯体里还是在金属的躯体里，我只需要一个容器容纳下我的意识。就像我的同事，他可以打造一具虫子的身体，再把自己的意识放进其中。等他厌倦了，就再次制造一个身体。任何身体都可以，只要有够大够复杂的脑子。放在狮子的脑袋里当然不行，你的思维真是跳脱。你在想什么？没错，就像你熟悉的那些套路，比如，将一套新的系统程序下载进一部手机。” 罗奇说不出话来，他就像被电击了。他的潜意识这样想过，不过早就已经被他压制了回去。他没有往这个匪夷所思又与人类殊途同归的地方思考，哪怕想到了也没有真的相信。 “哦。”女人笑了起来，“你这个坏孩子，在想我的脑子究竟在哪里？” 罗奇紧紧地闭上了嘴。 “当然不在这具金属的躯体里。”女人伸出手，摸了摸罗奇的脸蛋，“你猜的没错，所以我离不开这里。走出这座大山的时候，我的金属躯体就会轰然倒地，一个人离开了脑子还能有什么？啊，你又开始思考了，真聪明，能装下我的全部意识，还能作为独立的个体离开的东西是什么？当然就是一个法师聪明的大脑。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合适的人选。你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一来到，我就被唤醒了？我等的几乎都绝望了，我还以为过了那么久，法师已经开始退化，不会再有一个躯体适合被我占据了。” 罗奇被莫大的恐惧重重地抓住了心脏。女人摸着他的脸挑剔地说道，“美中不足，你是个男人，我不太习惯当男人。当很久很久以前我第一次出生的时候，我就是个女性。” “不，咱们再谈谈。”罗奇被恐惧激发，终于说出一句话来，刚才他就像被人按在水里。 第三百四十八章 抗争 “等等。”罗奇大喊着，但是一股强大的意念孤注一掷地冲击向他的精神世界，毫不留情。 罗奇惶恐焦急，他不可能抵抗的住始祖法师，可是他也绝没有想过神一般的始祖法师竟然是这样的。在始祖法师的眼里他好像什么都不是，因为太低等了，魔法能力也不强，所以在始祖法师的眼里夺走他的躯体把他变成什么也不是，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这样被扼杀掉意识，把自己变成不是自己，比杀死他，摧毁他还让他觉得可怕。她是不是还要完全代替他，为了掩人耳目，她会窃取他的生活，偷走他的朋友，摸他的猫，把他好不容易从七零落的状态拼凑起来的生活剽干净，再随手摔个粉碎？ 罗奇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倒退，在意念的世界里，他仿佛在一趟长长的列车里，列车穿越萧杀寒冷的北国，他在列车的中间过道里被无形之力推着向后倒退。他的人生像列车一样前行，他却被推着在前行的人生中倒退，两旁座位间的人生百态是与他一生相关的记忆，是他一生的故事。 他正在被一个强大而又冰冷，有着金属味道的东西扼着喉咙倒推着他。 他听见间隙里冰冷的笑声，她一定是看到了他许多屈辱的记忆，不会魔法没有能量，那些他以为他都忘了的老掉牙的记忆。 “我做罗奇，会比你做的好。”女人在他的耳边低语着。 罗奇看见自己被在地，有人踢了他的脸，他努力反击了，但那时候的他不是强化魔法的对手。他看见打他的那些人走了，他在地上躺着，一直躺到天黑，躺到自己平息了自己的怒火和绝望。他看见自己爬起来，尽力抹掉挨过打的痕迹，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就为了生活还能继续下去。生活总得继续下去。 他发出一声叹息，“可能吧。” 但是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是你肯定不会尽我生活中的那些义务，你不会陪我父母，你也不会救杜正一。你不是我，你又怎么会在乎我生命中的债？” 他的意识转动起来，杜正一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看见杜正一就坐在火车的座位上，神色淡然，面色苍白，就像快要死了的人。 如果他被夺走人生，这一切就都完了，所有人要么不在乎杜正一的生死要么认为他必有一死，连他自己都是如此。罗奇急切地转身，明知道是在他自己的意识世界里，他还是大声喊起他朋友的名字。 如果他还有机会，哪怕只是还有个机会跟他道别，用最后一个机会请求他答应不会放弃自己。可是都没有了，罗奇的愤恨像烈焰一样燃烧着，如果这就是临终，怪不记得人类会有怨灵这一说。他的意念如果被挤出身体，留在这里，他一定会成为飘荡在这里几千年的怨鬼。 在罗奇的意识世界里的那个杜正一对他的喊叫有了反应，他迷惑地转过头来看着他，那模样看起来简直是无辜的。他本来就是无辜的，不亏欠任何人，却被所有人亏欠。 “哥。”罗奇叫道，向杜正一的幻影伸出手。杜正一迟疑着，但是站起来向他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罗奇被强推着倒退的势头减缓了，罗奇紧紧地抓住杜正一的手，杜正一就像现实世界中的那个版本一样可靠，也一样有力气，牢牢地抓住了他，他最终停了下来。 罗奇心有余悸，他隐约地猜想到如果他被推到火车末节车厢里，从后门被推出去的那一刻，可能就是他被踹出自己身体的时候。 外面就是雪国的冰冷和白色的虚无，是生命之外的东西。 女人的形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意识里，还是有血有肉的样子，这一次她穿着罗奇习惯看到的衣服，跟罗奇生活里习惯见到的女孩子们差不多。她打扮的就像要在大冬天里旅行，身上穿着一件加拿大鹅羽绒服，头上带着一顶黑色的毛线帽，阔脱裤，下头穿着一双雪地靴。 “我看起来还不错吧。”她完全无视罗奇的痛苦绝望，有点高兴地说道。 罗奇也还能回答出来，“不错，你看起来就像个女保安。” 伊瓦微笑着看着罗奇，回敬道，“人要是不肯死，一定是因为有执念。” 罗奇没有回答她，他抓紧时间修理他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可是他怀疑自己未必能坚持多久。 “这就是你心底最深的执念吗？”伊瓦看了一眼杜正一，“人年轻的时候总以为遇到的都是一生的朋友，愿意为朋友牺牲，但到了后来到了后来就会希望自己真的有朋友。” 她向罗奇走得更近了一些，“你撑不了多久，你的结局注定是失败。不过，由我做罗奇，对你来说也是有一点好处的。我不需要去孤山寻找救他的办法，孤山残存的那点秘事，还不及我心中的万分之一。我有办法让他活下去。” 罗奇怔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动摇了。伊瓦说出的话就像醇香的酒流过他的肺腑，“于你来说，千难万难，也许根本来不及成功。与我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罗奇犹豫了，犹豫的人都会被打败，他失去了最后一丝机会。 “如果你不救他呢？我怎么才能保证你说的是真的？”罗奇问她。 “你当然保证不了。”她冷笑了一声，“可是你也没办法不是吗？你抵抗不了我。说不定我会救他，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说不定我真的会救他。” 她冰冷狠辣的攻击和罗奇底层意识准备的所有反击一起发动了。两个意识狠狠地厮杀在一起，罗奇在意识世界里几乎也闻到了金属冰冷的味道，他惊悚地品尝到她的意识，她冷酷了，他不能说她不是人，但是她没有人性里平衡性的完备。她比学会幽灵们复杂，但又比人的意识单薄。可最终她的意识太复杂了，复杂的超越了人的意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救援 “找到他们了。”一个高地法师向外喊道，“他们两个人都在这里，看起来都失去了知觉。” “怎么回事？”杜正一等不下去了，直接走进了高地法师百般告诫不要接近的山洞。山洞的深处最近发生过一次塌方，罗奇和周权好死不死地掉落进了塌方出现的一个大坑。 “可能是摔伤了。”高地法师说道，“都还活着，等医生过来再下去吧。” 杜正一火大到不行，恨不得现在就把罗奇摇醒了大骂一顿解气。再说他本来也不想理会高地法师那慢半拍的处事节奏，要是指望他们那睿智的节拍，现在还在考察痕迹，根本找不到这里来。“我先下去看看。” 高地法师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什么劝告，杜正一已经跳下了深坑。 他的落地十分轻松，连落地缓冲的翻滚动作都没有，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 麻将在坑顶上探头向下看，评估着说道，“这坑也不是太深，他们两个怎么会摔得不省人事？法师的腿脚会这么不利索吗？” “医生，既然看见了不深，就马上下来看看他们两个。”杜正一在坑底说道，他已经走到罗奇身边去探他的脉搏。 “好，好。”麻将又看了看底下，“地平吗？” 杜正一没有说话，麻将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做一套保护绳索，再想办法把自己放下去。虽然说不深，但也是比着杜正一的尺度说不深的。 “医生！”杜正一在他准备下去的时候，又嫌他磨蹭地催着他。 “来了，来了。”麻将看看下面觉得距离差不多了，顺手弹开绳索回收了魔法效果，松开手落在地上。 杜正一已经在罗奇脑袋底下垫上了一团衣服，“你看看他要不要紧，我没看到严重的伤。” “啧，那边那个你不搭把手急救吗？”麻将一面说着，已经着手开始对罗奇进行医疗探测。 “那边那个要是不怂恿罗奇出来，他们现在就不会掉进洞里。”杜正一说道，被麻将严厉地看了一眼，才勉为其难地照看了周权一把。 “罗奇没事。”片刻之后，麻将说道，收回了释放在罗奇身上的医疗魔法，“可能会有点脑震荡，不过他随时会醒来。” 麻将说完又去检查周权，刚动手检查就吃了一惊，“他脑袋上撞出来一个肿包，你没发现吗？” “我怎么知道？他的脑袋原来不就是奇形怪状的吗？”杜正一说道。 “你”麻将想想就算了，手脚麻利地处理着周权，“你居然会迁怒。” “我一向实事求是。”杜正一冷着脸说，就在这时罗奇哼了一声，突然有了苏醒的迹象。 杜正一后面的怨言消失了，他伸手戳了戳罗奇的脸，“罗奇？” 罗奇又哼了一声，好像知道是他在这里，手向着他这边动了动想要抬起来。杜正一在他的手上有力地握了一把，“你没什么事，放心吧。” “行了把他带走吧，他没有内伤，可以移动。”麻将说，仿佛想把杜正一挥走，别在这里妨碍他。不过他又皱起了眉，“这地方我感觉不太好，有点邪，赶紧把他们都送回去吧。” 杜正一点点头，俯身把罗奇抱了起来，带着他先返回上面。 麻将几分钟以后也对周权做完了初步诊疗。挪动周权的时候稍微费了点力气，需要让周权保持平躺。后来高地法师使用漂浮魔法，稳定地把他升到了坑外。 哈希法师就等在山洞外面的山谷里，他是在得知找到人的消息以后才赶到这里。杜正一远远看见他提着一盏灯站在山谷的入口，似乎一步也不肯踏入这片红色的土地。他褐红相间的袍子在风中飘扬着，乍看上去让他想到了在布满沙砾的山谷里会迎风生长的那种多刺植物。 “法师。”走到近前的时候，杜正一先向他致意，这里不算是高地法师的圣地，但却是高地法师忌讳的禁地，让他们到这里帮忙其实是相当为难的。 哈希法师抬手止住了杜正一的致谢和致歉，“他们没事吗？” “医生说都不要紧，周权可能还需要医疗救助，罗奇很快会醒过来。”杜正一说道。 “那就好。”哈希法师说道，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罗奇，“意念法师不该靠近这里，这里太危险了，万幸他没有事。你怎么样？” “我？”杜正一不解地问道。 “高能法师都不该到这里来，”哈希法师说道，一面开始准备打开一个传送轨道，“不过既然你也没事，大概这里的禁忌也不过就是个传说。” “会有什么潜在危害吗？”杜正一问道，“如果会有后遗症的话，我让麻江注意观察他们。” 哈希法师已经打开了一道门，示意杜正一先走，杜正一点头走了进去。 他们在高地法师的小客厅里出现，杜正一顾不上再说什么，迅速把罗奇送回了他自己屋中，安顿在床上。 哈希师走过来亲自对罗奇检查了一番，杜正一在旁边耐心地等待着。等到高地法师终于收回了自己的魔法能量，杜正一才说道，“惹了这么大的一场麻烦，我替他们道歉。” “杜法师，这并没有什么。”哈希法师和缓地说道，杜正一看得出来他的态度其实并不算严厉。“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走的那么远，那座山谷又十分隐蔽。不要误会，那里对高地法师来说也不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我们不去那里修行。杜法师，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千万不要让你们的人再靠近那里了。高地法师从不去那里，虽然我说不出为什么不能去那里，古老的教诲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已经成为我们的习惯，其间的缘故早已消失无踪了。” “我明白。”杜正一说道，他向哈希法师做出保证。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对高地法师的生活方式以及传统都太不熟悉了。 “哥。”在他身后，罗奇含糊地唤了他一声，他连忙转过身去。11 第三百五十章 遗忘 第三百五十章 “罗奇？你醒过来了？”杜正一转身走回罗奇身边，仔细地观察着他。 罗奇睁开眼睛，一时之间仿佛有些对不上焦距，迷茫地望着杜正一和老法师。 杜正一见状不由得把声音放低了一些，“哪里疼吗？” 罗奇抬起眼睛看着他，张开嘴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要喝水吗？”杜正一问道。 这次罗奇点了点头，杜正一抬起手，召唤来一杯清水。他在罗奇的单人床边坐下来，先把罗奇扶起来，接着才把水送到他的嘴边。罗奇急不可待地吞了一口水，接着狂饮起来，直到把一杯水都喝干才抬起头来。 “还要喝水吗？”杜正一向他问道。 罗奇摇了摇头，又被放回了床上，他靠在枕头上发出舒心的一个叹息。 杜正一本来紧绷的神色放松了，被他的样子逗的笑了出来，“自作虐。你看看你现在，就像个婴儿喝足了奶？心满意足了？” 罗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着杜正一微笑。 杜正一抬起手盖在他的额头上，这是一个有点古怪的亲近举动，就好像他不想让罗奇看到他自己现在的心满意足。 “我浑身都很僵硬。”罗奇咧嘴笑了出来，声音沙哑的听着就让人担心。“但是我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杜正一向他问道，“你们怎么会走到那里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有力气说吗？” 罗奇点了点头，“但是我什么都记不住清楚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周权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他没事。”杜正一立刻说道，手上稍微用力，把罗奇按回床上躺着。“麻将在照顾他呢，脑袋上撞了个包而已。” “脑袋？”罗奇惊讶地说，“那可能很严重。” “我觉得没事。”杜正一说道，看着罗奇微微笑了一下，“别操心他了。” 罗奇的视线越过杜正一的肩头，看向杜正一身后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法师，神色间有些畏惧，“哈希法师，我” 杜正一站起身让开位置，让罗奇能够看着高地法师说话，就像把一个闯祸的孩子推到老师的面前。虽然残酷，但还真有点报复的n。 “没关系，我不会责备你的。”哈希法师温和地说道，“你还记得什么？” “我”罗奇努力回忆了一会，“我记得我跟跟周权想找一个适合滑雪的地方，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后来我们看到了野驴” “野驴？”杜正一惊讶地说道，“你是不是脑子真摔坏了，看到野驴跟这个有什么关系？我用不用叫麻将来看看你？” “动物从不靠近那座山谷。”哈希法师却在旁边了然地说道。 杜正一听明白了，脸色变得有点危险，他瞪着罗奇问道，“所以那些蠢驴都知道有问题的地方，你们却去了？” 罗奇虚弱地躺在枕头上，努力把自己搞出一副更虚弱的样子，杜正一看着他也有些无话可说。 “罗奇，我并非想要责备你，也不会在事后对你追责，但是我还是想把当时的情况弄清楚。”哈希法师认真地说道。 罗奇小心地点了点头。 哈希法师继续说道，“那座山谷，虽然说想要抵达并非难事。但是，其实真想走到那里并不容易。” 杜正一转过头去若有所思地看了高地法师一眼。 罗奇看起来就像是要吐了，面颊也有点发红，再加上眼睛里布满血丝，一脸惊恐，杜正一不禁认真评估了一下干预这场对话的风险。 “往山谷的方向走，路并非坦途，环境也很恶劣。不管怎么看，那里都不是适合滑雪的地方。在我们的驻地附近，只有那座山谷有危险，也只有那座山谷，最不值得一去。这种不值得一去还包含着更实际的意义，并不仅仅只有动物会避开那里。法师和普通人类也会觉得那里不舒服。其实越往那附近走，人想要离开那里的n就会越强烈。所谓禁地，有时候并不需要明确的标识。我想做为意念法师，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哈希法师说道。 杜正一觉得哈希法师其实已经把意思说得很明确了，只不过他采用了一种更委婉的方式，但是罗奇却不一定听得明白，他不想再拖了，希望这件事能够尽快有一个了断。 “你能不能回忆起来？你们到底为什么去那里具体的说，是你想要去那里还是周权想要去哪里？”杜正一问道。 罗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周权决定去滑雪的，我一直都是跟着他走。但我还是认为，我们只是无意中走到那里的，我们走哪条路都是随机的。” “那是不可能的，孩子。”哈希法师笃定的说道。 “周权还说了什么？”杜正一不客气的说道。 “没有，我们一路上聊的都是关于滑雪的事。”罗奇说道，“一直到我们觉得可能找不到一个适合滑雪的场地了，那个时候我看到了野驴。你们知道那种野驴，一直在到处狂奔，但就是不肯走进山谷，所以我们才会好奇。” “是什么让你们客服了对那里的厌恶，径直走到那里去的？”哈希法师说道，“我也是意念法师。” 罗奇仔细的回忆着，渐渐头痛地捂住了脑袋，“我想不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到那里去。每一次我要想的时候，就有什么东西在阻挡着我，当时的情景总是跟我隔着迷雾。” “再休息一阵子，你能想起来吗？”杜正一问道。 “孩子，你最好现在就努力的想一想。”哈希法师说道。 “我想不起来。”罗奇捂着脑袋说道，“我隐约的记着，我和周权在争论什么。好像是跟那个那个我在这里看到的人影有关。接着我们就失去了意识。对了，我们好像看到了始祖法师的印记。” “始祖法师？”杜正一，一脸的不信任，“始祖的那个意思的始祖法师？你是不是最近又看了什么人类的电影？所以你觉得我们的祖先也应该神奇一些？” “你不相信始祖法师存在？”罗奇惊讶的说道，“我们总得有个来由和出处吧，总得有个始祖。” “我对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这个问题毫无兴趣。”杜正一无趣的说。 哈希法师看起来也不想多谈这个没影的话题，眼看着让罗奇想起更多细节的努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也只能暂且作罢。“如果你实在想不起来的话，那么就先休息吧。记忆就像沙子，有时候努力是抓不住的。” “好的，我会努力回忆的。”罗奇如释重负的说道。 看到他这样，哈希法师也不好再说什么，谁也不能给一个病床上的人施加太多的压力。他又询问了几句罗奇的身体状况，就想要告辞离开。“我想周权大概也应该被送回来了，我去看看他那边的情况。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尽管向我们开口。孩子你也不要过于在意这件事，当你恢复健康以后，你的课程还会继续的。” 罗奇感激的向他点头，再三对哈西法师表示了感谢。就在这时，罗奇卧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麻将推开门走了进来。第一眼先看向了罗奇，大概先确定了一下罗奇的状况和他预先估计的差不多，他朝着罗奇和杜正一马马虎虎的点了一下头，接着就转向了哈希法师。 “大师，你在这里。我正在找你。”麻将说道。 哈希法师询问的看着他，杜正一先插言说道，“出什么事情了吗？你为什么急着找哈希法师？” “没事儿没事儿，没什么大事。”麻将连忙说道，好像不想在这个时候再雪上加霜了。 杜正一从他身上你确实没看出什么真正紧张的样子，麻将紧张的时候不会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周权已经脱离危险了？”杜正一又问道。 “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放心吧，这小子命硬着呢，不会出什么事的。”麻将笑着说，“他现在还没有醒，但我估计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能够苏醒过来。他头上撞出来的是外伤，并没有内伤。不会出什么事的，放心吧。不过还是有件事，我要跟高地法师谈一下。” 哈希法师，不太清楚事情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他现在做了个手势，似乎在询问麻将这件事情需不需要密谈。 其实麻将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什么气氛，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来。“是这样，我在检查周权的时候，发现他的手里紧紧的攥着这个东西。” 杜正一向他手里看了一眼，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核桃。“他在学人类磨核桃盘珠子，这个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麻将笑了出来，“你成天跟罗奇呆在一起，都跟他学坏了，说的那是什么话？啊这不是核桃，他又怎么会磨核桃呢，再说了，什么核桃值得临死都要紧紧攥在手里？” 麻将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高地法师。“大师您看看吧，我觉得这是周权给你们带回来的东西。” “这是”哈希法师接过来，迟疑的说道，“这似乎是一颗植物的种子。” “还是核桃啊。”罗奇躺在床上，小声的说道，你的杜正一拍了拍他。 “到底是什么种子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觉得周全把它紧紧的攥在手里，可能总还是有什么道理的吧。这东西对我们来说没有用我们这些法师很少去研究植物，术业有专攻，我觉得这东西本来就是在高地法师的地界上发现的，而且又是植物的种子，还是应该把它物归原主送到哈希法师您的手里。”麻将说道，说着又看向了杜正一，“我这么做没错吧，你不反对吧？” “当然。”杜正一说到。他多少觉得这事儿其实有点小题大做，周权为什么手里抓一个核桃，这事儿谁也不知道，可能他当时就是遇到情况大变，就随手抓了一把。也许那根本就是一种生长在高地上的植物，风把它的种子吹到了洞里。 不过哈希法师确实仔细的辨认了一会儿，高级法师确实像罗奇所说的，都像是天生的植物学家，哪怕是一个核桃也看得格外仔细。他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才向他们说道，“这确实不是寻常的植物种子，我不认为他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在我们高地法师的库存里也并没有这样的种子。我大概见过一些类似的，可能会把它归结为藤蔓植物，但它究竟是什么，我就说不清了。” 麻将用力的看了杜正一一眼，向哈希法师说道，“那么大师您大概有兴趣把它培植出来。” 杜正一这才意识到，麻将可能是希望试图弥补罗奇和周权这次冒失的行为所带来的两伙法师之间的裂痕。幸好周权还真带回来了一个东西，既然高地法师是不会进入那个山谷的，那么就不会找到这种植物，所以不管这个核桃到底有用没用，能长成核桃树还是核桃藤，至少似乎能够安抚一下高地法师。 哈希法师又仔细的看了一会种子，杜正一第一次看到这位法师对什么东西起了这么大的兴趣。他简直有些感激麻将的聪明之举，似乎颇有些外交风度。 “谢谢你们。”哈希法师说道，“我想把它交给卡瓦法师，他对培育珍稀植物最有心得。也许他真的能发现什么，每一颗种子都是新的希望。” 哈希法师谨慎的收起了这颗核桃，再次向他们致意，又向麻将仔细询问了周权的身体情况，像个主任医师在跟主治医师会诊一样，在但他也确定周权确实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之后这才转身离开。 目送着哈希法师出门，杜正一向麻将招呼道，“好了，过来看看罗奇到底有什么问题没有？尤其仔细看看他的脑袋，他整个人就这个脑袋还有点值钱。” 罗奇虚弱地撅着嘴，麻将忍着笑再次对他施展了医疗魔法，仔细检查了他。大约过了20分钟以后，麻将才说道，“他没有事，我觉得他的身体复原得很快，比我想象的还要好。”11 第三百五十一章 意义 第三百五十一章 罗奇张开眼睛，他刚刚从又一次的昏睡中醒来。他静静地躺了一会，让视线顺着天花板的纹路缓缓地游走。他看见了熟悉的线条，几经变形终究不离其宗，交织出了几种晦涩的含义。 他的目光移向了对面的墙上，图纹在墙壁上描绘了更多的变体，描述着高地法师的种种信条。他漫不经心地看着，突然目光一跳，他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脑袋，靠在墙上。 接着他的脑子才跟上自己的视觉信号，他看到的是杜正一，只有他一个人还在陪着他。 罗奇咳嗽了一声。 杜正一抬起头来，他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睛，透着关心和无尽的耐心。清澈的就像圣诞夜雪松树树上的天空，又包含着那么多脆弱的人性，罗奇看着他就像看见了雪地上干燥清脆的松枝，也像嗅到了松树林清冷的香气。 “啊”罗奇叹息了一声。 “嘿。”杜正一有些逗乐了似的看着他，也许是因为现在正是午夜，他的声音很低，可能靠着墙坐在地上太久了，嗓子也有点哑。但他看起来还是很高兴，脸上透着活人的生机勃勃，“你醒了？” “嗯。”罗奇揉了揉眼睛，“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你不过就是从三层楼高的地方掉了下去，又不是掉进无底洞。”杜正一笑着说道，他站了起来坐到罗奇的床边，情绪少有的柔和，没有什么讥讽的味道。现在这个结果，他明显非常满意，没有任何特殊要求了。 “我也不知道。”罗奇笑了，“我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杜正一笑了起来，“你这是终于受到教训了。小朋友，这堂课上的好像不错啊？” “你满意了？” “学费还不算贵，我很满意。”杜正一说道。 “麻将不是说我没事了么？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罗奇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好像想要看进他的深处。 “陪你一会。”杜正一悠闲说道，“你也不想睡醒以后喝不上一口水吧？那么凄凉你受得了吗？” 罗奇好像认真惊悚了一下，“我可以自己做水。” “你会做？”杜正一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你饼干做的不错，要吃吗？” 杜正一给了他一杯水，一只盘子，里面放着几只奥利奥饼干。 罗奇神色复杂地吃了饼干喝了水，“这个味道不会把我药死吧？” “味道不完全像奥利奥。”杜正一无所谓地说，“但是你总得把这些实验废料吃了吧，你出门前丢的到处都是。” “我想让麻将先吃一点试试。”罗奇说道。 杜正一笑了出来，话题的走向让他既轻松又舒服，“你真是把他看高了。现在大家憋在高地法师的驻地吃豆子，别说是奥利奥的半成品，就算是馒头的半成品他们也会跟你要的。说实在的，你做着这些非生产性魔法都很有天赋。” “你喜欢吃的话”罗奇谨慎地咬了一口自己做的奥利奥，可可味重的有点发苦了，“我能做的比这个好吃的多。” 杜正一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罗奇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杜正一说道，“你还要睡吗？” “我睡够了。”罗奇说道，他肯定已经睡过了个小时。 “天还没亮，你还能睡一会。”杜正一劝他说道。 罗奇顺从地躺回了枕头上，眼睛还望着杜正一，“你很高兴。很少看见你这么高兴。” 笑容重新回到杜正一的脸上，他没有掩饰他的情绪，“今天不，是昨天，我有点沮丧。” “沮丧？”罗奇问道，用目光研究着他。 “我当然也会沮丧。”杜正一说道，“一般不会。但是昨天有点像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罗奇安静地想了一会，说道，“失控了。” “你说我失控了吗？”杜正一问道。 “我是说你一直能控制自己的生活，但是昨天失控了。虽然你的运气不太好，但在各种不利情况下你也一直控制住了生活，一直到昨天。”罗奇静静地说道，像是在给杜正一解释他自己的问题。 “可能是吧。”杜正一说道，他的心情还是很好，如果是平时他不能容忍别人胆敢解剖他。罗奇也很少正面跟他说这些话。 “哥，做朋友做哥们儿，你都太慷慨了。”罗奇说道，伸手握住了杜正一的手腕，“你是会跟我做一辈子朋友的那种人。” “我说你是朋友和哥们儿了吗罗奇？你就是我的金鱼。”杜正一戏谑地笑着，“你真是被吓着了，是不是？” “我感觉到我是特别的。”罗奇说，“为什么？” “停！”杜正一说，抬起手在罗奇的额头上不客气抹了两把，“不要说的这么肉麻，你是特别烦人的，你知道的吧？” “我是在就事论事，我感觉得到我对你来说特别的。就像你是我的锚点，我对你也反向地成为了什么特别的存在，我想知道那是什么？”罗奇天真地看着他，就像在向他求解一道算术题。“这里面一定有一种魔法契约。” 杜正一望着他，“这里面什么也没有，这是人与人之间交集的必然。你相信我的同时，我必然也会相信你。我不太喜欢这个世界，但是我为了这个世界工作了一辈子，我把一切都付出去了。于公来说，这没有什么，就是这样了。可是于私来说，我一直想得到一个回报，我想要一个意义。我希望我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我很少跟人发生交集，说白了也就是说我跟这个世界其实没有太多交集。但是你跟我之间，因为那些际遇，就真的有了很深的关系。你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锚点。如果有一天我不存在了，想到你还在这个世上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朴素地说就是我很高兴。我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付给我报酬了。可是如果他们把你也拿走了，我有点受不了。” “价值观崩塌了。”罗奇笑了起来，“说实在的，我们竟然是一样的，反正都会有点崩塌。不过其实你这种是ps，看看心理医生还是能克服的。” “是吗？”杜正一笑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周权苏醒 第三百五十二章 “罗奇呢？”杜正一在走廊里问道，他已经问了好几个人了。 “我怎么知道？”麻将说道，“罗奇这几天不都像一块黏在你鞋底的口香糖一样跟着你吗？还能丢了？” 杜正一瞪着他，这个比喻太恶心了，关歆月发出了一声干呕的声音。但她是站在麻将这一边的，“他可能又在花园里冥想呢，你可以每棵树都摇摇看。” 杜正一无话可说，罗奇这两天乖的不得了，他不知道罗奇怎么还能惹到他们两个。不过他们三个之间本来就吵吵闹闹，尤其是罗奇跟关歆月，就像一只猫和一只狗一样不能和平相处。而他们只要又挠起来，就一定会牵扯进麻将，那个时候他就只想躲远点。 “还有，周权今天早上终于醒了，我想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也不能显得亲疏差距太大吧？要知道罗奇以后是要跟周权他们混很久的，你也不想因为你这些天马行空的臭脾气，给罗奇树敌吧？要知道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打击罗奇还是可以的。你不要跟我说罗奇以后也有可能是个牛逼的师，我谢谢你，他正好是个意念法师，一个心灵感应者。他跟你可不一样，你是冷酷的钢铁战士，别人的情绪和看法对你来说不疼不痒，他跟你正相反，是能接受到所有情绪辐射的超吸水海绵宝宝。他走进屋里，就会感受到屋里任何一个人对他的厌恶，他们不用出手直接打击他，只要排挤他就能让他很难受。”麻将滔滔不绝地说道，说的杜正一几次要张口都被噎了回去。 杜正一很少被人打败，尤其是被不战而胜，他的气势都跌下去了。“好吧，我去看看周权。我本来就是要去看他的。” “别撒谎了。”麻将说道。 关歆月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杜哥可能真是想去看周权的，想当面教训他一顿吧？” “哎，丫头说的对啊，你比罗奇强多了，只靠眼睛看就看的这么准。”麻将说道。 杜正一无声地看着他。这个老家伙现在向小姑娘献殷勤的越来越明显，也不知道他是真有意思，还是老男人见了小姑娘之后的条件反射。 麻将察言观色，“我靠，你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杜正一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我什么也不说，行了吧？” “这事不能全怪周权，你们家罗奇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好不好？”麻将愕然地说，“不带这么护短的。” “得了吧，就好像你不知道周权是故意想去找高地法师的神庙似的。”杜正一低声说。 “没证据好不好，别胡说。你知道周权的位置虽然不高，可是却很敏感。何况，现在这里是高地法师的地盘，别惹麻烦。”麻将说道，回头看了看周围。 “他如果不是抓住了罗奇想知道隐形人的弱点加以利用，那就算我没进过琼林。”杜正一说道。 麻将的脸色也变得复杂了起来，他低头想了几秒，对着杜正一摇了摇头。 关歆月紧张地看着他们，一双眼睛都瞪大了。杜正一看了看他们，放松了着一口气，“好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也什么都不会表示的。” 麻将点了点头，带着他们向周权的房间走去，他们大都住在同一条走廊里。周权的房间在走廊转折后的那半段。 周权的人缘很好，他们去的时候周权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好在医生的地位超然，杜正一的地位更超然，简直相当于琼林的瘟神，有他驾临，大部分人连赶都不用就自动闪开了。 周权恢复的也不错，醒过来之后精神就很好，靠着一只大羽毛枕坐了起来，那只枕头一定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一场无妄之灾，对他的影响不大，他还是嘻嘻哈哈的，跟谁都能聊的起劲。 麻将先给他做了今天的复诊，他一边配合医生，一边向杜正一道歉。基本上从杜正一进门开始，他就开始道歉，把罗奇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夸大了说了一遍，责任全都拿到自己的身上。 这就真是扬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杜正一没有答应麻将那些话，现在也很难再说周权什么，他道歉之余还把罗奇吹上了天花板。什么年轻有为，敏锐能干，博闻广识连西藏野驴都认识吹捧的连杜正一都有点听不下去了，就罗奇那一身臭毛病，本身又是个好事分子的德行，杜正一实在不能黑着心肠去说别人了。 他们聊了一会，基本尽了慰问病人的义务，杜正一向周权问道，“你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拿那颗种子吗？” “你说那颗核桃？”周权问道。 杜正一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周权说道，“我还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核桃，到底能种出什么来。因为我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走进山洞以后的那些记忆我全都没有了。我其实特别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地挑了个核桃攥在手里。要是那里真是个好地方的话，我怎么着也得拿个像样的法器。” 他说的实在是太轻松太直白了，杜正一更加没办法指责他，他无奈地说道，“可能根据此地的价值观，植物确实很重要。不管怎么说，高地法师对你带回来的种子非常感兴趣。” 周权苦着一张脸，“等他们配置出来以后，发现确实就是核桃，那个时候我的事迹一定会被记录下来，成为琼林大笑话的。” 杜正一和麻将都没有说什么，周权郁闷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很郁闷，这个前景实在太惨淡了。 麻将安慰他道，“算了，好歹是个植物，种不好也种不坏，又能怎么样？歪打正着还投缘，高地法师就喜欢鼓捣这个。你这算是个好事，琼林应该给你发个精神文明奖，帮高地法师打捞核桃。” 周权虽然闹心，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杜正一稍微看出来了一些罗奇为什么跟周权走的比别人近一些，论起没心没肺这点，两个人都有望冲击第一名。 但有的时候，事情就是很奇妙。就在这时，刘子予兴冲冲地推门进来，“师哥你们都在啊，罗奇让我找你们去看看，周权的种子发芽了，长势喜人，罗奇说亩产怕是有机会过万。”11 第三百五十三章 杰克的豌豆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他们把植物种在什么地方？花园里吗？”杜正一跟着刘子予走进走廊，边走边问道。 麻将也跟着出来，带着关歆月，想要一起去看个热闹。 “没有。”刘子予说道，“高地法师伺候娇花习惯了，没敢直接把种子放在外面，他们也搞不清楚这种植物到底是喜欢哪一种气候环境啊，所以还是放在室内培植了。这么做，本身是非常合理的，对吧？” “那是放在哪里了？大厅里？”杜正一问道。 “他们的大厅里本来就有一个活动的植物培育室，可以随时搭建出来。正好现在卡瓦法师刚刚完成一批植物的培育，现在正闲着，所以他从昨天开始就着手培植周权带回来的种子了。”刘子予说道。 “结果培育的特别成功？”麻将在旁边插了一句。 刘子予笑了出来，表情有点古怪，“要我说，就是超乎意料的好。高地法师一贯精耕细作，伺候娇花太有心得了，谁能想到这次竟然遇到了一个糙花。据说以前他们要做不少测试，失败很多次以后才能取得一点小小的成功，但这次哎呀，我还是不说了，你们来看吧，反正你们见到了就知道了。” 只有几步路而已，杜正一也没有再问，转眼之间他们就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大厅的入口。 关歆月被绊了个跟头，麻将就在他身边竟然怔着没有伸手拉她。她有些窘迫，连忙手撑着地要爬起来，谁知手却抓在了一把叶子上。她顺手拽了一把，发觉绊倒她的是一根有她小臂粗细的深色藤条。 麻将是彻底愣住了，他的注意力全在满屋的深绿上，就像高地法师趁他们昨晚睡觉的时候突然搞了个装修，重新漆了四面绿墙。“我天啊，真保护视力啊。” 大厅里的绿墙当然并不是涂料，是爬满四墙的植物藤蔓。一眼望过去这里就像个森林里的巨大树洞，满眼绿意，几乎都快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高地法师在大厅里穿梭着，忙着清空原来的家具和摆设。一大堆刘子予的同党们结伴在大厅里到处转悠，大多满脸又好奇又好笑的样子，不少人已经看完了热闹正在离开大厅，可又有新的小团伙不断溜进来。 杜正一抬头看了一圈，没有什么表示，径直走进大厅。刘子予伸手帮关歆月站起来，拉她也走进了大厅。麻将跟在杜正一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见这么奇怪的景象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杜正一的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反问道，“既没放毒也不喷火，哪里奇怪了？我为什么要反应？” “啊。”麻将叹了口气，“我都忘了你是个身经百战的战斗法师了，见惯了奇怪的场面。” “不过它们还在长吗？”杜正一问道。 刘子予立刻回答道，“还在长的，我出去找你们的时候才刚刚爬上墙，这会已经快到天花板了。地面也密集多了，再过一会我估计大厅的整个表面都会爬满藤条。” 关歆月惊诧地看着周围，向她问道，“我能摘一片叶子吗？” “摘吧，没关系的。”刘子予痛快地说道，“高地法师已经做过各种测试了，无毒无害。不过，其实也有点太普通了，对法师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哦，我想对人类来说也没用，看不出药用价值。” 关歆月虽然受到鼓励，还是有点害怕，小心地伸出手，揪住了一片叶子，叶柄十分有韧性，她用了点力气才把叶子扯下来。叶片有她的手掌心那么大，算不上特别，有点像杨树叶子的形状，普通到稍显土气。但是叶片的质地比杨树叶厚得多，绿油油的，如果用力挤的话应该会有不少汁水。 杜正一就着关歆月的手里看了一眼，向刘子予问道，“虽然无害，但是生长的这么快，也需要进行控制。用火烧不行吗？” 刘子予说道，“原则上来说是可以用火烧的，但是你看到墙上挂着的都是珍贵的挂毯了，那些都是传了好多个世代的东西，不管咱们怎么控制火势，也不可能保住挂毯，高地法师不舍得放火去烧。而且他们为了调整试验也烧过一些，燃烧的时候释放出来的烟是有毒的。虽然不是严重的毒气，但也够受了，大面积燃烧肯定不行。” 杜正一点头不语，转头又看了四周一回，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周权带回来的种子。” “啊，不过植物能长的这么快，本身就是奇迹。”刘子予解释道，“所以高地法师其实也很感兴趣，想要弄清楚它为什么会长的这么快。就这点来说也可以认为是高地法师的所有植物里最神奇的了” “我是觉得，不管为什么他把种子带回来了，这件事一定是有意义的。我现在倾向于认为这件事不是一件随机事件，要么这是当时周权有意识的选择，要么这是别的什么人的有意识的安排。”杜正一低声说道，突然狐疑地望着整个大厅，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杰克的魔豌豆。”关歆月低声说，却说的很肯定。 杜正一疑惑地望着他。 关歆月解释道，“是一个所有人类小孩都读过的童话故事，杰克用自己的牛换了魔豌豆，豌豆一夜之间就长到了天上。杰克顺着豌豆藤爬到了天上。” 杜正一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发现另外两个魔法师跟他一样领悟不到这个故事的用意，而且通常讲这种故事和解释这种故事的人都是罗奇。“罗奇在哪？” “刚才他一直跟卡瓦法师在一起。”刘子予说着就像大厅的东南角看了过去。 杜正一看到那里植被最为茂盛，猜到那里可能本就是植物实验室的位置。罗奇就在这时从绿叶中间探出头来，朝他挥了挥手。杜正一几人朝他走了过去，远远看到高地法师中年纪稍轻的都集中在那里，卡瓦也在那里。 第三百五十四章 割草的策略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你在这里做什么？”杜正一走到罗奇身边问道。 罗奇笑了笑，看了一眼关歆月，她的手里拿了一大把叶子，“你们来这里揪叶子吗？” “我想到了一个解决外来物种入侵危机的办法。”关歆月说道，“这句对算是外来物种入侵，对吧？” 罗奇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种叶子像桉树叶，你们这些师只需要变出五千只树袋熊，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关歆月一本正经地说。 罗奇说道，“这根本就不是桉树叶，桉树叶是狭长的叶片，跟这个完全不像。” “我知道不像，可那是表象不是吗？这种树叶也有气味，也很厚，看起来也像吃了不消化的样子。我的意识说，地球上的动物，除了考拉，谁也不会想要吃这么难吃的树叶。”关歆月说道。 麻将被逗笑了，“我居然觉得关歆月说的有道理，跟你们两个在一起时间长了，我的脑子可能已经被搅和废了。” 杜正一本来正想要跟卡瓦法师说话，不知怎的突然转头看了罗奇一眼。 “怎么了？”罗奇立刻问道。 卡瓦法师就在这个时候看见了杜正一，“你来了，我正想要去请你。” “我？”杜正一言简意赅地反问道。 “刚才罗奇建议我们借助你处理异常情况的经验。”卡瓦法师说道，并且向杜正一低头致意，约莫是加重诚意的意思。 “处理疯长的魔豌豆？抱歉，我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杜正一说道。 麻将笑了起来，“除非魔豌豆不但疯长，而且还喷火” 卡瓦法师第一次有些烦愁地叹了口气，“我明白，我们遇到的麻烦看起来不是太紧急，一般来讲不会需要特殊的战斗法师去处理。但是我们已经估算了植物的生长速度，大概在三天之内我们这里就会变成植物的领地，到时候我们这些法师会不得不放弃这个地方，把这里让给植物。” 这一次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神色都有了些变化，不觉凝重了一些。就连麻将都从刚才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状况里退了出来，变得有些替高地法师担忧。当然，也是提他们自己担忧。他们这些跟裴枢沾亲带故的法师们，其实相当于在这里政治避难的，这么一拖一窝地待在这里已经算是兴师动众，如果最多只能继续在这里待三天，接下来就又要去找地方了，那可真有点闹心，还让他担心会节外生枝。 杜正一终于说道，“我明白，必须尽快找到处理这些植物的方法。” “是的。”卡瓦法师点头说道，“杜法师，你的长处是处理突发事件，面对那些从未见过的状况。那么我想，眼下这种情况需要的就是你的思维方式。我们希望大家能一同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尽快摆脱这些植物。” “谈不上长处，我说说我的想法。”杜正一说道，“我想问问你们现在是否了解为什么这种植物会生长的这么快。据我所知你们其实也没有加速植物生长的办法，是不是？” “能稍微加速一些植物的生长进程。但是确实，谁也没有可能让任何植物生长的这么快。”卡瓦法师说道，“我想这里面一定是有些问题的。” “如果找到这个问题，就有可能终止植物生长的速度。”杜正一说道。 “如果这种植物的特征就是生长速度特别快呢？”卡瓦法师问道。 “既然能生长的这么快，为什么之前在那个洞穴里的没有一点发芽的迹象，到了这里就突然可以长的这么快了。如果把这里跟洞穴里的自然条件两相比对，两者之间的差异应该就是植物生长必需的。”杜正一说道，他略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想，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植物归根结底都差不多的话，是不是跟光照有关系？如果跟光照没有关系，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氧气含量。” 卡瓦法师急忙转身，头一次显得这么没有礼貌，连道谢都忘记了。他急急忙忙地点了几个法师，高地法师的办事效率如果真要快起来也不比琼林法师慢多少。几个法师迅速传递了消息，大厅里的灯火逐次熄灭，最后高地法师遮蔽了走廊进来的光。 他们几个在黑暗中等待着，大约过了十分钟，高地法师的灯火又亮了起来。 卡瓦法师从人堆里匆忙挤了过来，向杜正一说道，“完全没有光以后，生长速度确实被遏制了。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我们想了很多复杂的办法，但没有想过最基本的可能性，也没有想过这个办这样立竿见影。” 杜正一点点头。 “可是它们还在长，只是速度放慢了。”卡瓦法师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给我们提供了喘息的时间，我们抓紧时间的话可能会找到彻底根除他们的方法。” “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杜正一问道。 卡瓦法师苦笑了一下，“我想在我们继续想办法的时间里，只好用最笨的办法了，我们可能需要人手在黑暗的情况下靠人力切割植物了。” “你们要拿刀砍了？”麻将在旁边说道。 卡瓦法师不情愿地点点头。“于此同时，我们会试验几种能让植物枯萎的魔法。” “那你们刚才没有试过？”麻将问道。 “让不同植物枯萎，又不会伤害到人，不会留下严重的魔法污染的办法，大概有几百种。”卡瓦法师说道。 “哦”麻将说道，“你们还真是生命法师，听起来有点像诅咒啊。” 卡瓦法师看了他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以高地法师的修为来说，他也没从高地法师的神色间看到什么变化。 谁知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什么人从大厅的一个角落里飞速向这边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麻将低声问。 回答他的是刘子予，“咦，那个方向应该是从地下大厅实验室里上来的咱们的人。” 转眼间一个琼林法师就跑了过来，“卡瓦法师，植物蔓延到地下大厅里了。” “什么？”卡瓦法师惊诧地问道，“怎么会到地下大厅？” “天花板。”琼林法师说道，“植物的根已经钻透了天花板，就在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长开了。” 卡瓦法师抽了一口冷气，“告诉他们先关掉所有光源。”11 第三百五十五章 宵禁 第三百五十五章 在高地法师的领地里住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个没有光的夜晚。 高地法师试验了各种方法想要杀死植物，可哪怕是在最极端的环境下，杰克的豌豆也只是陷入了休眠的状态，暂时停止了疯长。维持极端环境所需要的魔法力量又太多，只要还有时间，高地法师宁可选择更温和的方法。高地法师暂时严禁任何人制造出亮光，大家也只能待在屋里，走出房门不但不方便，还随时都有可能被哪里横伸出来的藤蔓绊倒摔断脖子。所以实际效果也就近似于宵禁了。杜正一选择宵禁在了罗奇的房间里。 “为什么？”罗奇问他，他正在搭窝，想要在地上开辟出一个舒服一些的区域，能舒服地容纳下他们两个人。毕竟房间实在是太小了，也没有沙发和椅子这类家具可以坐卧，床就是一张窄窄的单人床。这地方一个人生活还可以，两个男人在屋里就嫌挤，何况黑灯瞎火的还什么也看不清楚，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撞。 “麻将也在关歆月那里。”杜正一说道，“在这种时候，大家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也？”罗奇说道，“我又不是小姑娘。这种时候不过就是有点黑，你是要保证什么的安全，咱们两个人的贞操吗？” 罗奇在黑暗中听到杜正一的笑声，轻松而随意，让他更觉困惑。“你的心情好的不像你。” “我现在几乎就是在休假。”杜正一说道，他舒展身体，躺在罗奇正在折腾的一堆靠垫中间，成心让罗奇折腾不开。每次只要给罗奇找麻烦，看罗奇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就心情不错，这就像是照顾家里的小弟应得的福利。你帮他遮风挡雨，你也抢走他的玩具熊，扯掉他的帽子挂在他够不着的地方。 罗奇手里还拿着一个垫子，在黑暗中瞪了杜正一一会，那双黑亮的眼睛就像夜猫子。杜正一不但没给他让地方，还嘲讽地笑了出来。 罗奇放弃了用垫子搭堡垒的工程，凑到了杜正一旁边，胳膊肘撑在地毯上，就近瞪着那对猫眼睛，好像一只夜猫子正蹲在树上观察杜正一。他的身上总是热乎乎的，就像个年岁更小的孩子，杜正一并不反感他凑在身边或是怎么侵犯他的私人空间。 “你很担心那些植物吗？”罗奇问他。 “为什么担心？担心半夜藤条会溜进门里来勒死我？”杜正一反问道。 罗奇笑了出来，“那你觉得高地法师能搞定这件事吗？” “或早或晚总能搞定。”杜正一说道，“其实他们有很多种方法处理掉植物，只不过想选择一个最优解，所以还在琢磨罢了。” 他说到这里，低声笑了出来，看着罗奇又说道，“有一年琼林在人类炼金术士的书里发现了一道未经验证的密语。当时他们估计那个早已去世的炼金术士可能发现了某个始祖法师的古迹，考证出了不少密语，他甚至还弄懂了不少密语的含义，按照我的理解，他可能破译了部分始祖法师的语言。这也有可能，因为他或是他家里的长辈都有可能跟法师交往过。可惜他不知道自己虽然能够了解密语，但是却没有使用密语的能力，啊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我并不是要讲这个。” “这道密语是关于什么的？”罗奇问道。 “据他们推测，是关于生命的魔法。总而言之他们决定试试，这时候不知道谁贡献了两只安哥拉兔子。”杜正一说道。 罗奇想了一下问道，“就是毛特别长的那种兔子？” “对，他们把这道密语用在了一对安哥拉兔子身上。结果所谓的生命魔法完全体现在了改变这个动物的繁殖能力上，那可真是一场兔灾。据说安哥拉兔子的母兔原本就是在分娩的第二天就可以立即进入下一个繁殖周期的物种，繁殖能力已经很惊人了，这一次被魔法处理过以后，大概24个小时就能生出一窝小兔子。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终将成为一场灾难，等到发现有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琼林到处都是毛茸茸的小兔子。”杜正一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当时的琼林实在是一场盛况，至少有一对兔子，不知怎么跑进了琼林的图书馆，在图书馆里生了一窝又一窝，吃掉了无数珍贵的古本。” “真是蠢货。”罗奇评价道。 “而且，”杜正一顿了一下，最后还是不厚道地笑了，“刘璃老师对兔毛还过敏。” 罗奇终于笑了起来，“那后来你们是怎么处理的，大s吗？” “他们也想了很多种办法，主要的想法是先控制住他们的繁殖行为。无奈这种兔子不怕冷又不怕热，不过大家觉得它相对来讲还是怕热的，毕竟毛比较长，后来他们把整个琼林的温度调高到了零上40度，安哥拉兔子终于没有交配的心情了。灾情才算是得到控制住，这是我在琼林这么多年目睹过的最大的一场灾难。”杜正一说道。 罗奇笑出了声，“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可能尊者们更想把这件事列为琼林第一大禁忌，不许任何人提起吧。”杜正一颇有点愉快地说道。 “既然你都已经对这种情况有经验了，为什么你还担心这里的事？”罗奇问道。 “因为我担心植物所造成的破坏并不是某人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杜正一说道。 “某人？”罗奇有些不安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我还从没有遇到过真正的随机事件，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人在为了达到目的的时候，可以迸发出无穷无尽的智慧，也许种子只是第一步，也许疯长的植物只是个幌子，他们想要的并不是植物带来的影响。如果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今晚这里彻底的漆黑一片呢？”杜正一低声说道。 罗奇紧张的吞咽了一下，担忧地望了一眼门口，突然下定了决心，“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说。”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夜谈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你现在想谈谈吗？”杜正一望着他，微微的向他侧了侧身。 “我”罗奇犹豫了一下。 “我一直想问问你，记忆恢复了没有。不过我不想逼得太紧，想不起来也不要紧。”杜正一说道。 “我隐约的想起了一些，但也不过都是一些片段。”罗奇说道，“我担心的是，片段有可能会产生断章取义的结果，所以我一直不想说，如果我因为断章取义冤枉了人就不太好了。” “反正就是你跟我私底下说说，也不算官方的场合。你不妨就把这些记忆的片段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分析。”杜正一说道。 “好吧，我先说一些基本上可以确定的记忆。”罗奇说道，“首先我要说一些好的方面。我觉得周权不是坏人，他既不排斥我，对你也没有敌意。他对琼林的态度基本上是效忠的，但是它对人类也没有任何敌意，甚至于他对人类文化的接受程度跟我也差不多。我觉得周权也没有什么野心，不是范矢那一类野心勃勃的人，也不是黎绪那一类有极端倾向的人。如果要我说他是什么人的话，凭直觉来说，我觉得他就是一个正常人。或者说就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把这些特征都当做指标的话，他没有向任何一个极端倾斜，他几乎在一个法师所有特征的平衡点上。” 杜正一笑了笑，“你没有说错，你总结出来的这样一个人，本来就很适合他现在的这样一个位置，裴老师一向都很会用人。虽然我也谈不上喜欢他，或是讨厌他，但我也得承认他非常适合做一个法师中间的联络人，他特别适合秘书工作。” “是啊，”罗奇感慨着，承认道，“我和他接触了一阵子之后，也是这样觉得的。” “所以你觉得他有什么地方显得很矛盾吗？”杜正一问道，他非常了解罗奇不会无故这么说。 “是的，我觉得如果是这样一个人的话，这个人的胆量应该不会很大，或者换句话说，这样一个人是绝不会去自寻麻烦的。”罗奇思索着说道，“但是一路上他有很多次都在推动着我和他一起去寻找高地法师的神庙。啊，所谓的神庙，现在我觉得关于高地法师的这种传说，可能压根就不存在。不过如果他真的是一个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一个特别适合做居中联络工作的人，那他应该是一个喜欢站在后台的人，他绝不应该还想要走进那个明显有些危险的山洞。” “说的有道理，继续说下去。”杜正一向罗奇鼓励道。 罗奇继续说道，“他确实提过，要回到这里来找你去探索那个山洞。但是他说的并不坚决，我觉得他其实只是在试探我，他知道我不会愿意让你在这个时候搅和到那种危险的事情里。现在我再想一想，他当时其实只是将了我一军，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我作为一个意念法师，跟他一起去寻找高地法师的秘密，要么我回家来找你，让你去打前锋。” 杜正一认真的听着，没有说话。 “他是一个聪明人，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实情，他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凭着直觉就发现了我绝不会希望你耗费魔法。”罗奇有些激动的说。 “罗奇。”杜正一低低的叫着他的名字，听起来就像一声叹息。“你说的对，其实你并不难猜。窍门就是把你当做一个孩子，只要想想一个孩子会怎么想怎么做，利用你就一点也不难。” “这是在批评我吗？”罗奇问道。 “这是在表扬你，始终有赤子之心。即使你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你还能保持自己的本心，你可能天生就适合当意念法师。”杜正一说道。 “谢谢夸奖。”罗奇说道，他把话题又说回到了刚才的点上。“周权说了很多理由，我们一定要找到高级法师的秘密，或者说一定要找到始祖法师的秘密武器。因为如果这些东西存在的话，那么对于琼林，对于裴枢眼下的局势都是有好处的。说实在的有点别扭，周权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大义凌然的人。” “其实你也不一定非要跟他进去，哪怕他想要回来找我的话，我也有很多合适的理由可以拒绝他，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对高地法师这个盟友的秘密好奇。”杜正一说道。 “哦。”罗奇犹豫了一下，有些躲闪。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我相信你不是想要推卸责任的意思。”杜正一温和的说道。罗奇对闯祸一直都是无所谓的，一旦闯祸，也不过就是回来摆一张可怜自责的样子，多数时候自己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这个小崽子已经越来越有恃无恐了。 “其实周权后来已经越来越热切了，在最后出事之前，他几乎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绝对是有自己的目的，我不知道他到底想从高地法师这里得到什么，但是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跟裴枢的其他学生还是不一样。”罗奇认真的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他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任何一方的人，但是他也绝对不单纯。”杜正一总结道。 “是的，我想了这么久也没有想出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他到底是谁的人。”罗奇说道，“还有一件事，哥，你们怎么能确定这一切的麻烦都是从那洞穴里开始的呢？如果周权的手里有一粒种子，谁又能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攥在手里的？”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人能够回答。但是这个问题衍生出来的情况却极为复杂。 “如果在洞穴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个幌子，那么问题还是出在我们这些人里。”杜正一低声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也许他跟那个潜入进来的人影就有关系。” “对，可能周权本意是想要在那里找到高地法师的某些秘密，后来也许没能有什么发现，但是他也不想白费机会，趁便就把自己早先准备干的事发动了起来。”罗奇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今晚我们就真的要小心了。”杜正一说道。11 第三百五十七章 深渊的影子 第三百五十七章 他们又聊了一会，夜渐渐深了，杜正一在他们的四周设了几道警戒，开始他还在分神准备着。但是夜晚比他想象的还要宁谧，这种宁谧不是完全的安静。他躺在厚厚的软垫上，能听得见走廊里的走路声，没有光实验室完全停摆了，法师们一下子都闲了下来。 有些法师可能离开房间去高地法师的四座花园里享受夜晚去了，在那里他们反而可以享受火光和狂欢。还有些法师可能在房间里做什么勾当，他的耳朵比他一般的同族还要灵敏，他听见附近有些房间特别吵闹，还有些房间吵闹的有些特别，可能他的有些同门正在进行特别的爱的沟通。 他对别人的事并不关心，也不会特别在意。月亮照进来的时候，罗奇蜷缩在他身边睡着了，只剩了他一个人还清醒着，耳边别人的声音就显得更加清晰响亮。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有种模糊的感觉，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处在这样的情形里。 他跟大多数人格格不入，哪怕说是师门，他也没有什么归属感。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上课，他的课业比别人繁重太多了，当然他不是抱怨，他自己也有强烈的求知欲，他对裴枢最满意的地方就是他能够给他安排够合理的课程，没有让他觉得太无聊。他从来没有在乎自己没有时间玩，但有时他远远地站在窗口，看那些同龄人们玩着陌生的蠢游戏。 后来，他非常喜欢他自己的游戏，战斗法师的生涯就是他的游戏。比罗奇打的游戏要的多，会突变的参数更多，游戏更加不可控，哪个有能力的男孩会不喜欢？但是当他赢了游戏回来的时候，他找不到其他同龄的玩家，没有人会跟他讨论游戏攻略，也没有人跟他分享胜利。他的同龄人正起着青春痘，眼睛流连在异性身上，每一次回来，他都会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略有变化，他知道他们发生了一些故事。这些故事他又是远远地看着的，只能靠猜测。他们之间隔着隐约的距离，他就如同身在云端。 当他走进别人家的大门时，他又看到陌生的生活画卷在他面前展开，父母为孩子流下伤心的泪水，痛恨和心碎同时交织着，他带着隔阂地品味到了复杂的亲情，最bn的孩子有时候也会恐慌，远远地向父母伸出求助的手。他比别人更能胜任这份工作，更能铁血地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因为他对这种家庭之爱知之甚少，失去的又太早，不会那么恐慌，也不会遭受到太多同理心的折磨。 但是，其实有些时候，比如当他瞥见父亲为孩子做的玩具散落在地上的时候，当他看到母亲正在用手工的笨拙方式为孩子制作围巾时，他也会好奇，好奇就像疯长的藤蔓在他的心中蜿蜒。他不会去撕扯藤蔓，置之不理它们就会枯萎。或者，它们静静地缠绕在他心底的一个角落。 他不是没有试过去经历这些，当他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的时候，他曾经为这个恐慌过。他离开裴枢，急急忙忙地给自己的生命里添加内容。裴枢没有阻挡，他理解他要填补自己生命中的空白，他尊重他的所有选择。对他来说，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原来并不是他的世界。他为之奋斗的，为之付出的世界跟他之间存在着一个缓冲区，一个不断膨胀的隔阂。他做出了巨大的努力，认真尝试，也许他从世界中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可就像在吃野果，只有苦涩淡薄的口感。他很怀疑，绝对的怀疑，怀疑他观察到的那些人吃到的绝不是这种东西。否则他们怎么会露出那么甘甜的神色，眼神和嘴角中的微笑都散发着一种痴呆像。 他琢磨着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想要一个牢不可破的契约，就像家人很难互相抛弃。就像他哪怕东奔西走，长久不见，契约的那一头也不会松开他。就像在他死了以后，许多年过去了，那个人也会想起他。总而言之，在他看见死期将至的时候，他突然想要一点牵绊，似乎是在惧怕自己形神俱散，失去全部的存在。 他突然伸出手去，在罗奇的脸蛋上捏了一把。 罗奇发出一声好玩的哼哼声，还没有醒，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了垫子堆里。 狡猾，好脾气，一如清醒的时候。 杜正一感到了一种满足，好像自己终于积累了一点财产，在这世间有了一点地位。 墙外到处都是清醒的人，享受夜晚的无聊法师和解决麻烦的高地法师都在忙碌着，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这里不会是孤立的。所以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担忧的，杜正一侧了个身，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终于也睡了过去。 梦来的比以往要快，一个久违的梦境。 杜正一又一次走进了孤山地下深邃的走廊里，青灰色的石头铺成的地面光滑如鉴，蓝色的月光不合情理地落在走廊里。这是有违常理的，地下不会有月光，所以他隐约知道这是在做梦。他知道那个影子就在前面等他，这个梦直到不久以前他还做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对几年前的那一幕的简单重复。 虽然是个噩梦，但他已经厌倦了。 知道是梦境，他没有了那一天的紧张和焦虑，那一天他知道他必须阻挡一切的发生，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也是为数不多必须捍卫规则的人。这一点罗奇并不知道，甚至也许罗奇哪怕知道了真相也不能理解。一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是开放性的，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回答，但他是其中的人，他有天然的立场，这个立场是属于他自己的。他能理解罗奇的不理解和不接受，他也更理解他自己的选择。 长长的走廊走到了尽头，这一次他们没有打斗，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黑影，那部分记忆残缺不全。 黑影如同深渊一样回望着他，他们静静地对视着。这一天真正发生的时候，他曾经怒气满怀，因为这个人竟然觊觎孤山中的秘密，他作为一个个体有什么资格为自己的私欲觊觎这个巨大的秘密。但现在他很冷静，他的年岁又长了几年，在生死之间的灰色地带生存，许多想不明白的问题都有了答案，或是至少可以理解。 他冷静地望着深渊，他知道痛苦随时可能发生，自那天之后作用在神经上的痛苦就时不时地在他的意志最虚弱的时候发生，比如说他睡着以后。他经常疼的醒过来，在半夜的床上冷汗浸透被褥，他能享受的只有片段的睡眠，所以他总是睡不够。 “你还没有投降。”黑影问他，声音如同隆隆的雷声。 杜正一思索着，在那一天黑影并没有问他这个问题，他们只是站在那天的场景里，但并不是在重复那一天模糊的记忆。这个黑影也许只是他精神世界里对创伤的模拟投影。不过，在梦境中还能进行这么富有逻辑的推理，他一定是在潜移默化地受着罗奇的影响。 “如果你放弃了，就能得到安静的长眠。”黑影在劝说他。或许就是他自己在劝说他。但是不行，他还不能，还不到时候。现在他的理由比以前还要充足，现在罗奇还没有完全成长，他还没长大到可以自保，他还依靠他，他甚至连精神世界都还依赖着他。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扬长而去，只要能撑，他还得撑一段时间。 “那没有意思。”黑影说。但是这句话很虚弱，杜正一根本就不怀疑意义，这件事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恐慌的声音喊道，“哥。” 他吓了一跳，走廊多了一条岔路，一个人影不知怎么从那条分叉的走廊里跑了出来，身形熟悉。 “罗奇！”他又惊又怒地喊道，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精神的世界。他急切惶恐，罗奇这个狡猾的孩子，能钻进一切他就不该到的地方，不知道自己非常容易受到伤害，也不知道自己不该遭受那些。 “哥。”罗奇向他喊道。 “快点过来。”杜正一说道，唯恐他被黑影吞没了，“不管这里是哪里，你都不应该来。” 罗奇站着没动，却重复地又喊着他，他心惊肉跳又怒火中烧地向罗奇跑去，想要把他拽走。可是他跑到罗奇的身边，罗奇的身影就消失了。他惶惑地看着罗奇出现在另一个方向，靠墙站着，看着比他实际的年龄还要无助地向他伸手，“哥。” 哥，哥，哥，一声声喊的他无比地烦心，又无比的心惊胆战。他的沉稳，他的风度，全都消失了，他紧张地在走廊里一次次失败地试图靠近罗奇的影子。最后他转向了那个黑影，“这是新的折磨我的游戏吗？” 他停止了追赶，罗奇就在他的不远处再一次出现了，满脸的失望和沮丧，看着就快要哭出来了。 他转开头，硬起心肠不去看他的失望，“就像以前一样，不管你制造了什么新东西出来，我都能克服。” 深渊回望着他，“可是你不觉得疲惫吗？你活的更久，生活的更丰富，就会给我提供更多的素材。你的灵魂一直在无止境的地狱里，你越是活的像是个人，你就会跌进越深的地狱里。你不可能一直绷紧精神，每个你疏忽的时候，我都会把你拖进地狱的热锅里。你的素材可用的真是太多了，你见过太多的人间地狱，你见过太多扭曲的人性，一切才刚刚开始，我还没有向你展示更多的可能性。” “不。”杜正一说，他忍不住瞥了罗奇一眼，“不可能。” “人间到处都是地狱，为什么不可能？凭什么轮不到他？何况他是林中的一只鹿，是追逐的焦点，你又能把他藏多久？” “不。”杜正一说，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变得软弱了，因为他听见自己说，“我不想看。” 他不想看惨叫声也穿透了他的耳膜，场景变的越来越真实，他试想过所有的不可能，这些不可能也都起了作用。可是主宰着这一切的是深渊，它扭曲了他设想的一切不可能，扭转了他所有的想法，所有他设想的罗奇可能逃脱的办法都被真实地取消了。他在极度合乎常理的真实场景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罗奇的未来，无数种罗奇根本无法解决也无法逃脱的情形出现了。他的朋友们一个又一个的倒下，罗奇总是最凄惨的一个，也是向他求助的最响亮的一个人。 即便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实的，可是真实的感受也如影随形。 “哥。杜正一。”有人在叫他，他模糊知道，可是剧痛模糊了他的感官，他没有清醒过来。 罗奇从地上的垫子堆里爬起来，睡眼朦胧地观察了一会杜正一，又叫了一遍，“哥，醒醒。你怎么了？”他伸出手推了推杜正一，但是杜正一没有反应。罗奇在他的身上摸到了汗，他仔细地想了一会，伸出手碰触着杜正一的太阳穴。 杜正一的梦境又变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家，岁以前的家。他身心疲惫，已经没有了小时候跑进家门的雀跃，哪怕他知道自己能看到母亲。可是他也知道，他注定还会看到垂死的母亲。 他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坐下，默默平复着上一场噩梦中的心绪。 一个人影从院子假山的后面转了出来，还是熟悉的样子，有点怯地半个身子都藏在石头后面。“哥。”他叫道，“你愿意帮帮我吗？” 他愿意，他当然愿意。可是他抬起眼睛，自嘲地看着罗奇，“怎么帮你？” 罗奇仿佛是个痴呆，那也很正常，在上一场梦境里罗奇就被n成了一个痴呆，他重复地说道，“你能帮帮我吗？” 杜正一低下头去，看着脚下熟悉的砖石，“让我醒过来。” 猛然天旋地转，杜正一从低头向下，变成仰面朝上，他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剧烈地喘息着，心跳如擂鼓。他转了转视线，罗奇正在他旁边，手指仿佛刚刚从他的脸上撤走。“你怎么了？” 他咳嗽了一声，让自己的喉咙恢复正常，他就仿佛刚刚在沙漠上跑过一场冲刺，喉咙曾经剧烈地呼吸过干燥的空气。“没事，做了个噩梦。” 罗奇紧紧地盯着他，仿佛不太相信他的话，又像是在提防着他突然发病。 他烦躁地看了看窗外，“天已经亮了？” “刚刚亮。”罗奇说道。 那么这就是他最可能睡个好觉的时间，但是他今天对于能睡个好觉不做什么妄想，他还有些害怕睡着。除此以外，他听见走廊里的声音有些奇怪，“谁在外边？” 罗奇摇摇头，“我也刚醒。” “我们出去看看。”杜正一说道。11 第三百五十八章 疯长的树林 第三百五十章 杜正一打开门，不禁愣住了。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走廊消失了，接着他透过丛生的枝条中间罕见的几个缝隙看到了原来走廊的墙壁。 走廊已经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原生态的环境。罗奇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看着外面，他们仿佛置身于真正的丛林。 杜正一突然想到他好像看到了光线，他抬起头来，隐约看到了天花板上有一些细小的裂缝，光线从棚顶透了下来。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看来昨天晚上一定是失控了。 丛林深处传来了砍伐的声音，杜正一和罗奇不约而同地向那个方向看去，一把开山刀劈开了坚韧的藤蔓。麻将的脸从树叶后面露了出来。“你们居然还在屋里？一直睡到现在？长没长心啊？” “你在干什么？”杜正一问道。 “我在走路回来找你们。”麻将闷闷不乐地说道，“现在只能像丛林大冒险一样靠刀开辟道路了。而且这些玩意长成规模以后比昨天的生长速度还要快，劈开的道路几分钟以后就会合拢，差不多每个人要移动到另外一个地方，都需要拿着刀。” “关歆月呢？”杜正一问道。 “脸上被枝条划伤了，正在不高兴，我让她跟一些法师去外边的花园里暂避了。”麻将说道，满脸不耐烦，“你们竟然还站着？到底要不要走？过一阵子房间里肯定也保不住了，我辛辛苦苦开的路也会合拢。” 杜正一带着罗奇跟上他一起钻进藤蔓间的小路里，靠他带路在藤蔓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为什么不从窗户跳出去，从外边走呢？”杜正一问道，他一向会往实际的路子上思索。 “我谢谢你这么聪明，只有我们是傻子。”麻将一脸阴暗地说道，看来他已经焦头烂额有一阵子了。“高地法师担心这种入侵式的植物会蔓延到外边的花园，毁掉他们辛辛苦苦栽种的珍惜植物，所以把所有的魔法晶体都用来创造一道结界，包围建筑外沿上了。是纯粹的物理结界，植物肯定是出不去，不过我们也不能随意出入。” “不能使用轨道系统到大厅吗？”杜正一没有在乎麻将的恶劣态度，又问道。 “不能。”麻将说，“这些植物最初看起来是无害的，可是长成规模以后就开始吞吃能量。顺便说一句，他们终于弄清楚为什么这些玩意后来越长越快了，它们扎进地下以后直奔轨道系统的核心晶体，把它完全破坏掉，就像吸收肥料一样吸收了能量。现在高地法师驻地的轨道已经完全瘫痪，他们想离开这里，需要往外走上二十公里才能找到下一个接驳点。” 罗奇突然吸了吸鼻子。 杜正一仔细打量了麻将一番，“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焦躁？你使用了不少医疗魔法？” “嗯哼，sb太多了，我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多sb。以前我还天真地认为咱们师门的智商高于法师平均线呢。”麻将说道。 “为什么？他们在新长出来的树林里摔伤了？”杜正一问道。 “那只是个别人，而且也不严重。”麻将的脸色变的有点精彩了，“就像人类社会突然大停电，总会有不少人闲的亢奋起来。昨天晚上他们聚在花园里狂欢，还有人造了迷幻剂，有几个sb爬到树顶上往下跳，摔断了腿。还有几个超级大sb在沼泽狂欢，不知道怎么弄来了真正的鳄鱼。那只鳄鱼有两米多长，把其中一个醉酒的法师拖到了水里。他妈的这个人伤的最重，我大半夜的被叫出去把他拼回来缝合好。” 杜正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罗奇在他身后笑了出来。 “这么说你忙了一宿？”罗奇同情地问道。 “忙了后半宿，后半宿才是，也是我最困的时候。”麻将阴郁地说道，他的阴郁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缺少睡眠。 麻将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问道，“你们昨晚干什么了？我哪都没看见你们。” “我们在睡觉。”罗奇开心地说。 麻将阴郁地看着他，“一起？” “别说废话了。”杜正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成功截住了罗奇要继续信口开河的意图。“高地法师不能想想办法吗？现在植物已经能自然取光了。” “是啊，小瞧了植物生长的力量。”麻将说道，这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大厅的区域，不过要在这么大片的丛林里找到其他人还不太容易。“昨天半夜的时候它们钻透了棚顶，生存的原始魔法真是充满了疯狂，这些玩意先向地下延伸，找到了轨道系统的能量源获取力量，接着又向上延伸在屋顶上钻出了无数细小的孔洞。也没人想到月光居然也有用，其实昨天发现这种植物是光敏感的，人工照明对他们也有作用的时候就该想到算了，我这也是马后炮了，谁能想到月光呢？而且月亮还是很晚才升起来的。高地法师的房子变成了处处漏雨的破屋，他们也想尽了办法修房顶，但修的速度没有捅漏的快。他们也不能过多地依赖魔法，但凡魔法都有能量的使用，只要有能量就会被植物吸收。他们在搭设了结界已经相当费力了，计算了很久才在二十四米之外设了高能水晶，但是这种人工结界不能遮挡阳光。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人还想去干这个了，他们的精力都集中在杀死植物上了。眼下这些功利主义的植物还没有穿透卧室的墙壁，只是顺着容易生长的大厅和走廊蔓延，但等到空间不够生存的时候，他们进入所有空间是迟早的事。” 杜正一有些无奈，这真是不致命却让人心烦意乱的麻烦。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块空地，一些法师正在这里忙碌着。“这是” “哦这是子予想出来的办法，看来是起了一点作用。”麻将说道，“接着就要研究怎么大面积使用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人类的设备 “那是人类的设备吗？”罗奇迷惑地问道。 在大厅的中心，植物衰败出了一块空地，几台设备摆在附近，设备都有着鲜明的人类风格。几个高地法师正围在那里，负责操作的人是刘子予，她在工作中脸上的恍惚表情完全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还有几分犀利。 “那是按照刘子予的要求派人出去买的，我看她想要那东西肯定有一阵子了，那个样子我太熟悉了，就跟关歆月铁了心想要一顶帽子的时候一样。”麻将说道，“我没想到真管用。” 刘子予抬头看见他们了，大声说道，“不要从那边靠的太近，有辐射。” “辐射？”罗奇吓了一跳，几乎是立刻倒退几步。 “也没那么致命。”刘子予有点嘲笑地说道，“我们试着弄来了人类的设备，能产生一种射线，能够毁掉植物的细胞，所以确实有用。但我们还得研究一下用在什么地方最高效，怎么用才是安全的。” “什么射线？”麻将困惑地问，接着就用他不知道在哪听来的一个名词问道，“宇宙射线？” “医生，别那么文盲，是伽玛射线。”刘子予说道。“这又不是漫画。” 几个人都接不上刘子予的话。 “我看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杜正一说道。他转头看了看两人，“我们也去园子里等着吧。” 麻将点点头，“他们开放了一个临时出口，我们走吧。”说着又向刘子予摆手，“师妹你好好努力，师兄为你骄傲。” 临时出口是高地法师在四号走廊临近大厅的位置扒出来的出口，在这里他们可以将结界打开一条能容一个人走出来的缝隙。 结界合拢的时候像是一块隐约流淌着蓝色光线的肥皂泡泡。罗奇走出去之后顺手摸了摸，指尖上传来微弱的电流，有点灼烧的疼痛。 “这片结界范围真大，调整的范围也很准确，高地法师对魔法的领悟能力更强。”罗奇说道。 “是啊，他们藏着不少招数，轻易不拿出来用。”麻将说道，他向远处的湖水指了指，“我们过去吧，他们在那边搭了个临时休息所，大多数人都在那边，我的病人也安顿在那里了。” 确实，相对于湿热的雨林和干燥的沙漠，更不要说还有鳄鱼出没的沼泽，这片森林的气候更适宜伤病员。 那里已经搭起了帐篷，还有人在湖边生起了火。有些人在湖边布置了结界，争分夺秒地继续魔法实验，大部分人都在湖边无聊地闲坐着。也有可能是因为宿醉和其他昨晚狂欢之后的后遗症，他们除了摊在湖边也干不了别的。 关歆月正有些拘谨地在跟一个年轻的男法师聊天，看到他们过来松了口气，立刻跑了过来。 “罗奇！”关歆月远远地喊着他的名字，“你吃饭了吗？” 罗奇一怔，“我吃饭了吗？你这么大声叫我，就为了问这个？” “怎么了？”关歆月戒备地望着他。 “没怎么，觉得你傻乎乎的。”罗奇说。 关歆月威胁地看着他，固执地问着自己的问题，“那你吃饭了吗？” 罗奇坚持不说，两个人陷入了一种近乎无聊的僵持。麻将翻了个白眼，杜正一也向湖边走去，麻将借着外边的自然光终于看清楚了杜正一的脸，跟上去问道，“你脸色不太好啊？” “没事。”杜正一随口说道，站在湖边向四周看了看，“周权在哪呢？” “不清楚，我有一会儿没看见他了。我都快要忙疯了。”麻将说道，没太在意杜正一的话，“现在我要去找个地方睡一会。” 杜正一没说什么，他啰嗦了几句话，实在太困了，就转身朝着帐篷走去。 杜正一回过头去看到罗奇和关歆月正在沿着湖边散步，更确切地说是关歆月正在气势汹汹地跟着罗奇，不停地跟他吵着。 罗奇绕着湖边慢慢地走，偶尔转过头说关歆月几句什么话，杜正一听不清楚，只能听到关歆月愤怒的回答。隔了一会，他突然听见关歆月愤怒地吼道，“是！河豚女王！” 这可有点新鲜，关歆月骂过罗奇各式各样的话，但这个还是第一回，杜正一一时有点解不清这个称呼的含义。 有几个法师看见他站在这里，就陆续过来跟他打听情况。大概每到事态严重的时候，他们就默认杜正一参与的最深，有最新的情报。但他这次知道的确实不会比他们多，这种事还要靠刘子予这类法师才能解决。 杜正一在湖边待了一阵子，大部分时间是在一边独处。他看着罗奇被关歆月尾随着，跟每个小团伙的法师打交道。前几天他就跟他们混的很熟，不过杜正一一直以为那是因为罗奇要打发掉上午的无聊时间。不留心的人可能会被罗奇走神的样子欺骗，以为他精神头不济，但其实罗奇是个精力异常充沛的人，睡眠时间很短就足够他折腾很久的。 他一个人无事可做，慢慢地离开湖边走进了树林里。树林仿佛轻易地消弭了噪音，湖边的喧嚣仿佛隔的很远。 杜正一体会着这种幽静，闭上眼深深呼吸着森林中冷冽的草木气息。 突然之间。“哥”一个他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向他喊道。 他猛地睁开眼，心头一沉。难道他这么快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吗？在他白天还清醒的时候也快要抵挡不住那个深渊的召唤了吗？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可能离彻底迷失不远了。他的心跳加速，这一切来的太快了，他即便早有准备仍然措手不及。 就在这个时候，从一个切实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b声。杜正一连忙转过头去，那个方向是高地法师大厅的方向。他立刻向那个方向跑去，直觉一定出了什么事。 他跑出树林的时候看到很多法师也从湖边跑过来，帐篷里还能动的人也钻了出来，不少人都在张望着，人们开始向大厅的方向聚拢。11 第三百六十章 软柿子 第三百六十章 人们聚拢在大厅的临时出口附近，因为结界的存在暂时进不去。他们出来的时候都是有高地法师临时给他们开门的。罗奇和关歆月是第一批率先赶到这里的人，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尽量向大厅里面观察着。 杜正一赶过来不耐烦地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吵吵嚷嚷地互相说明着情况，解释了现在没有高地法师，也没能跟高地法师联系上，所以无法知道里面的情况。杜正一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大步走上前去，闪身进到了大厅里。 外面的人群静了一瞬。 半天之后才有人迟疑地问道，“呃他怎么进去的？” “不知道。”有人低声说。 “有几种理论。” “理论上可行，实际上你见过有人能执行吗？” 没人再说话了，再说下去就有点像自取其辱了。有几个人回过头来打量起罗奇来，神色复杂，寓意深刻。 罗奇正在仰头看着结界后面的大厅，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有人总觉得罗奇是个突破口，是一个他们一直不敢侵犯又视之不爽的领域的突破口。这是一些法师的潜意识，其实换句话说就是，人人都看出来罗奇跟杜正一是一个紧密的联盟，是一块无法分割的铁板，但是罗奇总像是比杜正一的危险性低一些，他们从来不敢对杜正一干点什么，但惩罚一下罗奇总像是可以的。可能是罗奇的那张脸，那不高的个头，还有那张脸上偶尔流露出来的天真气质，有时候会压过他身上那个可怕的意念法师的标签。 何况，还有一个渐渐流传起来的传说，不知是谁最开始听说罗奇并不是一个意念法师。有人挖到了罗奇的履历，说他只是一个平庸的低年级学生，是那种一辈子都不可能翻出浪花来的法师。还有人说他本来几乎不能算法师，这一点确实是，几乎没有人见过罗奇使用魔法，盘腿坐在那里睡懒觉可不能算魔法吧？ 相信这一点的人能找到不少证据，比如罗奇一直靠自己的腿跑路，用自己的手去拿东西，甚至还有一个打火机。有些法师无聊的时候，会在手上抛掷火球，玩火是所有人类的天性。但罗奇呢，有人看到他有一次在发呆的时候魔怔一样地用那个打火机不停地打火。 随着后来被送到高地来的法师越来越多，谣言也就越说越五花门。既然有人相信罗奇其实是个女孩子说不定叫萝莉，那也就有人相信另一个极端的猜测。 他们相信罗奇其实是因为能力太低所以被选中来配合杜正一的。因为杜正一的能力太强大了，非常容易被人发现，当他跟另外一个低能法师一起行动的时候，其他人能观测到的这个团伙的魔法力量平均值就被拉低了。 其实最早告诉他们这个说法的人正是关歆月。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更欢迎更能接纳这个人类女孩，也许是因为她是一个会弹琴能跳舞的女孩，让他们觉得好奇和心生好感。也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个师养大的女孩，先天就有一种混血的气质，让他们感兴趣。但他们谁也没意识到关歆月告诉他们这个的时候，正在用仅有的一点电力看瑞克和莫蒂。 总而言之，多少也有些人觉得，看不顺眼杜正一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揍罗奇一顿让人心情大好。 “小子，你怎么不跟进去？你不是一直黏在杜正一的屁股上吗？”一个人问他。 罗奇慢慢地转过头去，厌倦地看着那个人，那是一个愣头青。“你说我吗？”罗奇傲慢地问道。 “我就在说你！”那个高个强壮的法师用完全没必要的粗声粗气来说话，每个字都像是吐出的痰。他都不用说什么，语气里就充满了鄙视和挑衅。 关歆月比别人对这个更加敏感，她站在一群高师的中间觉得十分压抑，她拉住了罗奇的胳膊，“不要理他，不值得。” 罗奇没有生气，他冷冰冰地看着那个男法师。 关歆月想拉着他走，“罗奇我们走吧，去找麻医生。” 罗奇站着没动，而且推开了关歆月的手。“你这样说，就会做实这些智障的猜测。你转头就跑，疯狗就会追上来撕咬。” 那个男法师笑了起来，脸上的肌肉缓慢地扯动，像是赏他一个笑容。他跟很多瘦削的法师不同，他高大强壮，像个超级蛋白质爱好者。 罗奇看着他的眼睛，一脸冷漠，“就算我想在你的脑子里翻出点料来，甚至都找不到什么值得拿出来说一说的。你的毛病很多，可是上厕所不洗手，随地吐痰，尿尿不冲这些事说出来都不值一提。你，真是个无聊的废物。”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秒就到了顶点，数个法师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不知不觉罗奇和那名法师就被围在了中间。而法师确实是个高深莫测的群体，关歆月觉得最不舒服的地方就在于他们看热闹的时候是完全沉默的，一群明明是在看热闹的人，却各个神色克制，眼神深邃锐利，她简直都可以看到无数计算的思维在这里绕着。 “神神叨叨吓唬人的那一套。”男法师说道，“意念法师都是bn，你以为自己虚张声势是个bn，就能吓着人吗？” 罗奇望着他，不屑于争辩，也没有任何回答，他只是冷漠地吐出了两个字，“跪下。” 只是两个字，发音来自喉咙，音波在空气里传播，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如同被利刃穿刺了神经，那是一个恐怖的瞬间，人人都感觉到了一种灵肉分离的恐惧，仿佛自己即将被夺走，因为每个人都突然有了跪下的n。 包括身为人类的关歆月，她战战兢兢地看着罗奇，她一直熟悉的温暖男生，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膝盖却在颤抖，她差一点就跪了下去。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怖，就连在那座森林里罗奇使用她来叫住麻将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害怕过。 “噗通”一声，真正跪下的只有那个男法师，他双膝跪倒在地上，满脸惊骇。 第三百六十一章 爆炸 第三百六十一章 恐惧让这个狭小空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度，关歆月瑟瑟发抖，但是更让她震惊的是那些曾经让她觉得高大压抑的法师们，他们几乎每个人的眼睛都瞪着，无名的恐惧震慑着他们。她第一次明白了罗奇的烦恼，明白了麻江对他若有若无的敌意，以及能够对罗奇保持淡定从容的杜正一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罗奇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名法师，“不管哪个高个子，跪下的时候都比我要矮。” 人群中鸦雀无声。 罗奇伸出手，他的指尖每接近男法师一寸，那名法师都颤抖的更厉害，他故意把这个瞬间拉的几乎无限长，冰冷的恐惧能让成年男人尖叫起来。最终，他的指尖触上了男法师的太阳穴。 男人嚎叫了起来，就在众人的眼前，他霎时满脸苍白，眼眶里眼睛凸出，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痛苦地嚎叫着，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罗奇收回了手，男法师的嚎叫停止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睛还是凸出着，仿佛无法从刚才巨大的疼痛中立即缓过来。 罗奇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手指尖，仿佛琢磨了一会什么，对周围法师的目光倒没有放在心上。 关歆月倒退了一步，缓缓地跟罗奇之间保持了距离。 在大厅的里面，杜正一对外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正在想办法在丛林中给自己弄出一条路来，直奔大厅里原本正在做实验的那几个人。留在室内的人不多，他和罗奇跟着麻将几乎是最后一波撤出去的人，留下的都是必要的人，应该都在大厅里跟刘子予待在一起。 大厅里的情形跟他离开的时候相比，已经又是一番模样了，植物生长的更加茂盛，杜正一甚至怀疑如果完全不去管它们，只把它们n在结界里，也许它们最后会死于自我竞争。 但是现在一定出了什么事，他高效地砍开植物，哪怕在一堆让人辨不清方向的植物世界里，他也能向着确定的方向前进。就在他估算距离到了的时候，他没有看到刘子予操纵实验成功地开辟出来的那块空地。 杜正一开始谨慎起来，他相信刘子予曾经在那附近设置了可靠的防护，但是现在地貌变了，他不想贸然靠近，不小心走到危险的地方去。 他开始清理地面，很快他就发现了烧焦的痕迹，他还找到了一块像是从b中飞溅出来的设备，是很明显的人类设备。这里发生了一次b，杜正一大概猜出了这小片空白区域是怎么被植物吞没的。麻将之前告诉过他，这种植物会尽可能吞食所有的能量，不管b的原因是什么，b一定也释放了大量的能量，周围的植物加速生长了一波，很快就占据了这块缺口。 杜正一在地面上迅速地探测了一番，前进了大约不到一米的时候找到了一个高地法师，他的身上完全覆盖缠绕了新生的植物。好在这些植物并没有勒断法师脖子的念头，只是自顾自地生长着。 他把高地法师抢救出来，暂时放在一边，又继续向前挖掘，情形有点想顺藤摸瓜，他第二个找到的瓜就是刘子予。女孩昏迷不醒，他检查了一番初步判断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她跟第一个高地法师一样就只是昏了过去。她的额头上还有点擦伤，可能是b时被迸溅的碎片划伤了。 杜正一忙碌着把所有的高地法师都清理出来，就在他差不多完工的时候，刘子予最先醒了过来，她晕晕乎乎地看到了杜正一，顿时松了一口气。 “师哥，你又救了我一命。”她嘟囔着，奋力坐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杜正一问道。 “我不清楚，设备突然b。我们控制不住，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往外跑也来不及，到处都是密密实实的植物。我们只来得及尽量后退，给自己罩上一层保护结界。”刘子予说道。 “是实验事故吗？”杜正一问道，他其实并不抱这样的希望。 “怎么可能？我绝对是安全生产，从来就没出过这么大的问题！”刘子予恼火地说道，抬起手捂住额头，“保护结界没有施展的特别好。” “你确定吗？”杜正一希望她能排除掉所有的可能，“你不太熟悉人类的科学吧？” “我亲眼看到了一个空间定向扭曲魔法。” 杜正一吃惊地看着她，那不是个随随便便的简单魔法。 “你可以测试魔法痕迹，植物可能没把它们全吃光呢。”刘子予说道。“这么干的人没把我们一起扭碎成渣，算我们命大。”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三十三名高地法师 第三百六十二章 杜正一检测了周围，他不是不相信刘子予，但这是一个标准流程。 一种像空间定向扭曲那样强大的魔法，在被使用以后会释放出几种特有的魔法痕迹，都很罕见，所以基本上只要杜正一检测到任意一种就可以初步确定刘子予他们确实是被人袭击了。但测试的结果让杜正一略有吃惊，刘子予一边清理自己的伤口一边向他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杜正一回头看了看她，她一脸烦躁，对疼痛和伤口都没有怎么大惊小怪，粗手粗脚却动作娴熟地处理着额头上流血的伤口。“你说的应该没错。但为什么空间定向扭曲魔法的七种痕迹，我只检测到了三种？” 刘子予略微停顿了一下手上的工作，脸上又流露出陷入沉思的恍惚表情，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毫不吃惊地说道，“那很正常。” “为什么？”杜正一问道。 “这种植物非常奇怪，主要以能量为生，检测魔法痕迹的几个指标是能量残留，缺失的部分是被植物吞食了。”她思索了一下，“剩下的是哪三种？我有了点想法。剩下的三种能量一定是植物不吸收的能量，从这个角度着手，我们很有可能会找到真正可以使用的魔法。” 杜正一觉得她的确聪明，早晚会找到真正的解决办法，他并不担心这个。而且，如果没有人在这里搞破坏，说不定她本来再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用人类的设备处理掉植物了。 解决植物是刘子予的问题，解决人却是他的问题。他还有一些疑惑之处需要问她，“从听到b声，到我走到这里一共花了九分钟。在我开始清理现场，到现在又过了五分钟。为什么在开始的九分钟里，植物把这里完全覆盖了，但在后来的五分钟里，植物没有先前的生长速度？按照原本的速度，现在植物应该二度生长起来了。” “哦是这样。”刘子予差不多已经清理干净了创口，又用了一个简单的皮肤细胞加速愈合的魔法。“这些植物以能量为食，是真的以能量为食，能量就像是他们的肥料，或者他们的生长激素。当这里有能量的时候，他们会迅速吞食，整个植物的所有生长能力都会倾斜给这边，就像是它们知道这里的生存可能最大。我不知道哪个上帝设计出了这种生物，它简直毫无品味，存在的唯一目标就是疯狂生存，就好像饿死鬼托生一样。” 杜正一没有说什么，他看了看其他几个高地法师也有要醒来的迹象，有两个高地法师受的伤明显比刘子予要严重一些，需要立即被搬运出去。好在其他留在花园里的高地法师也赶进来帮忙，杜正一不再跟刘子予说下去，他帮助高地法师把伤者送了出去。刘子予自己去找高地法师里能帮上她忙的人，她纠集了三个人跟她一起去开会，要顺着新思路商量出一套可行的解决方案，接着再去做实验。 问题摆在这里，刘子予跟这个问题就较上了劲，要把问题解决掉的雄心壮志比高地法师还足。不过杜正一也意识到高地法师本来就是以平复任何执念为目的的一伙法师，虽然是他们的家快要完蛋了，但他们没有刘子予这么高的竞争心理仍旧是正常的，说明他们修行的确实不错。 哈希法师要比他们显得略微忧虑一些，杜正一走出发疯的植物团以后顾不上去找罗奇，大略看了一眼关歆月还跟他在一处，就跟着哈希法师去说话了。 “是人为的吗？”在他们走到湖边稍显安静的地方，哈希法师就立即问道。 “是的。”杜正一说道。 哈希法师没有废话去询问细节，他有着杜正一非常喜欢的简明节奏。“有多少人可以远距离地施放这种魔法？” “我们在这里的这些人，绝大部分都能做到。”杜正一说道。 哈希法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没有指责，杜正一也没有推诿n，一老一少两人进入了一段极为和谐的合作关系里。杜正一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在这片刻的思维里，哈希法师的思路已经转过了几个回合。 “周权法师在哪里？”哈希法师问道。 “我已经交代人去找了。”杜正一说道。但他在这些人里并没有领导权，他不敢肯定他随口委托的人会百分之百地帮他做事。虽然迫于n，他们还是会执行他的命令，但是效率肯定大打折扣。 “杜法师，事到如今，我们必须正视这个问题，将这场灾难修正为针对高地法师的行为。这不是一场意外。”哈希法师说道。 “所以，”杜正一接道，他实际上比哈希法师还要高上一些，略微向下注视着老者的眼睛，“所以我们中的某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是因为看高地法师的宝贵挂毯不顺眼？还是我们中有一个基建狂魔打算把高地法师的老屋拆掉翻新？” “杜法师！”哈希法师略有些责备地叫道。 “哈希法师。”杜正一说道，冷静地看着高地法师，耐心地使用着哈希法师自己的句型，“事到如今，我们必须互相信任，彼此再无保留。我恳请您告诉我，这里究竟藏着什么可能遭人觊觎的东西？” 哈希法师沉默地望着他，老者那双睿智宁静的眼睛里有一些评估的意味，但是掩不住欣赏。杜正一知道他一定会说。事到如今他别无选择，问题摆在这里，不管是他还是自己，都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我听说你是一个孤山守卫。”哈希法师突然说道。 杜正一微微点头，承认道，“我是。” “那你一定能理解，法师有很多古老的秘密，无法遗忘，无法销毁，一旦被世间开启就有无穷的灾祸。”哈希法师说道。 杜正一能明白他所说的话，至少明白了一部分。可是如果哈希法师是在暗示这里的地下有孤山一样等级的秘密，他就真的要吃惊了。如果罕见的秘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三个四五个的话毕竟有点不合常理。 “我并不是说这里也是一座孤山。”哈希法师说道，他看出了杜正一有所保留的意思，知道他可能误会了。“这里也许本来曾经是，但是现在这里的地下已经遍布着诅咒，任何人都不能下去了。我们这些法师，从最开始就是三十三人，被挑选出来作为这里的守护者。孤山守卫的存在是为了保师最古老的秘密不被泄露，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是因为地下的诅咒无法除去，我们的存在是要保护那些好奇心太旺盛的人，也是为了保证他们不能草率地将诅咒引回世间。”11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反叛的始祖 第三百六十三章反叛的始祖 “哈希法师，请问您听说过已故的琼林计划委员会首席法师，郑汉斌法师吗？”杜正一问道。 “我听说过他。”哈希法师从容地望着杜正一，“不过在他生前，我并没有缘分与他相识。我听说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得到始祖法师的魔法，所以走进了一处禁地。” “这么说他到的确实不是这里？”杜正一问道。“也不是你们前几天修行的地方？” “并非此处。我们也绝不会在诅咒之地修行，高地法师同样无法在诅咒中幸免。”哈希法师说道，“虽然并不是所有高地法师的居住之所都毗邻诅咒之地，不过诅咒之地也确实并非一处。” “那罗奇前几天去的那个地方”杜正一迟疑地问道。 “那里是不一个不吉利的地方，我们不愿意靠近那里，但是那里并非我们守护的地方。否则的话，当初我们就将那里封锁了。”哈希法师说道。“如果那里真的有诅咒，那么你现在应该已经看到了。” 已经看到罗奇和周权横尸在地了，杜正一明白哈希法师的意思。 “大师，他们去的那个地方究竟有什么不吉利，您能解释的更详细一些吗？”杜正一问道。 哈希法师仔细地看着杜正一，“你对那里的兴趣更大？” “那里肯定没有始祖法师的法器，对不对？”杜正一问道，“否则你们不会真的弃之不理。” “应该是没有的，即便有也不会有什么用，因为那里只是一座墓穴。”哈希法师说道。“虽然有很多人不明所以，可能会将那里与诅咒之地混为一谈。” “是谁的墓穴？”杜正一问道。 “当然是始祖法师的墓穴。”哈希法师说道，“其他人的墓穴并不真的存在，我们不过是俗世之人，一旦凋落，便是尘归尘土归土，就连墓穴也会化为尘埃，一并归之于乌有。” “可是”杜正一疑惑地思索了一番，“始祖法师不是离开了吗？” “始祖法师从来也不是一个人。”哈希法师说道，“他们因为一场灾难而来到这个世界，大部分始祖法师死在阻挡灾难蔓延上，一小部分始祖法师逃到了这个世界。他们开始在这个世界扎根，重建世界。可惜不久之后他们之间出现了分歧。他们原本是兄弟，以及姐妹，他们是这个世界仅存的生命。他们在抵达这里之后，首先找到了世界的根源，种下世界之树的种子，他们创造了我们，所以我们称他们为始祖。他们最初的目的是希望世界能够逐渐繁荣起来，可是其中一个始祖出现了激进的想法，他想要用特别的方法加速生命之树的生长。为了这个，他们展开了一场大辩论，在我们高地法师的传说中，他们几乎耗费尽了世界的力量用来推导对错，可是仍然得不到一致的结果。鉴于他们曾经自己制造了一场灾难，几乎导致了自己的灭绝，大部分始祖法师决定采用保守的方法，他们驳回了那名激进法师的念头。啊，你一定知道，驳回激进法师的始祖法师组织，就是法师最高委员会的雏形。这场分歧就这样在水面上平息了，但在深水中一切还没有结束。这名激进的始祖法师在暗地里继续了自己的工作，而且他得到了我们直系祖先的支持。”“直系祖先？”杜正一疑惑地问道，他很少听说法师早期的故事，仿佛除了始祖法师以外就是他们现在的法师。 “我们并不是直接来自于始祖法师，始祖法师先创造了我们的直系祖先，他们很强大，几乎拥有了接近始祖法师的能量。不过始祖法师是更接近神灵的存在，而这些法师仍然是人类。”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始祖法师，直系祖先法师，我们现在的法师，直到人类，这是一条魔法能力递减的链条？本质上，我们其实仍然属于人类这个大范畴。”杜正一插言道，他知道这段话一定是罗奇会感兴趣的，他听了会更加愿意跟着高地法师学习。 “是的。”哈希法师说道，“我们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但这已经远离了我们今天的谈话了，我来继续回答你的问题吧。这位始祖法师和他的追随者开始了一系列极为恐怖的行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创造了封印兽。” 杜正一惊诧地望着高地法师，“我以为那是始祖法师的一致行为。”“封印兽本来并非是这种用途，我们高地法师经常把自己比作花园中的园丁，其实这是我们在模仿始祖法师。始祖法师是更高层次的生命之园中的园丁，他们创造了我们，也创造了许多其他的生物。可是这位反叛的始祖法师创造的封印兽用途只有毁灭人类。幸好这件事最终暴露了出来，始祖法师的委员会想要找到和销毁这些封印兽，同时决定处罚这位反叛的始祖。这些事情发生的太过久远，其间的详情已经不是我们能了解到的了，我们只知道当时情况非常复杂，那时正赶上大部分始祖法师已经决定扬帆远行，离开这个世界，进入神的国度。所以我想，既然今天封印兽仍然存在着，就说明始祖法师们没能及时找到所有被隐匿起来的封印兽。在高地法师的一个古老歌谣里，吟唱的是始祖们对反叛法师进行了惩罚，剥夺了他成为神的所有可能，将他罢黜在我们的世界里，惩罚他的灵魂永远处于轮回之间。但古老的歌谣究竟是比喻，还是纪实，我们无从知道。” “如果歌谣中说的是真的，那罗奇他们进入的就有可能是这位始祖法师的墓穴？”杜正一问道。 “是的。以前，当这里有人类居住的时候，也曾有牧民顽皮的孩子进入那里，孩子回来以后连续噩梦不断。时间长了，人类在自己的传说中加入对那里的禁忌，就不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直到最近的一百年前，才有人类的探险家进入山洞。我们跟踪他们进行了善后，让他们遗忘，免得他们把其他冒险者带到那里去。但是这些终究都不是大事，时间过的更久了，我们几乎也将那里遗忘了。一直到今天”高地法师叹了口气。“孩子有强烈的好奇心，探险者有强烈的执念，几千年里只有这两者走进了那里，所以我们太信任那里的驱逐魔法了。” “罗奇没有受到驱逐魔法的影响。他是个罕见的意念法师，对吗？”杜正一说道。“我一直在想，他究竟有多罕见。” “罗奇心灵感应能力的强度是我从未见过的，他是法师长久衰落后的一个突变，他的存在是我们种群中的奇迹。”哈希法师不吝赞美地说道。“所以也许他没有受到驱逐魔法的影响，甚至也许他本能地就驱散了那些浅层的心灵干预。但我也必须说，在我引导罗奇冥想的时候曾与他进行浅层次的精神融合，我感觉到罗奇有强烈的好奇心以及更强烈的执念。他是天生的心灵感应者，更有与之匹配的强大意志。” 如果没有那句强烈的好奇心和强烈的执念，那杜正一就可以为罗奇骄傲了。加上了这句话，也可以说罗奇就是一个强烈想要吃糖的幼儿。杜正一真有一种想要扶额的冲动，更有把罗奇揪出来打一顿的冲动。 但是说到底，这就是罗奇。成为罗奇，他没有任何错误。 “杜法师认为幕后的真凶到底是现在的法师，还是过去的法师？”哈希法师问道。 “对不起，不管听了多少传说，相信现在还有始祖法师存在都太荒谬了。”杜正一说道。 哈希法师理解地点点头，其实他自始至终叙述的口吻都很中性，并没有表露太多的信与不信。 杜正一又问道，“如果这些传说是真的，反叛的始祖法师也有可能不知道这里地下藏的东西已经被诅咒了，对吗？” 哈希法师点点头。 “大师刚才说大部分的始祖法师都启程离开了这个世界？”杜正一敏锐地说道。 “大部分。”哈希法师微笑了出来，“还有一小部分，也许只是一个始祖法师，在这个世界停留了一阵子。他的性情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想要帮更多的人，希望更多人能够跟随始祖法师们的脚步。高地法师们就是追随他的信徒，我们的信念来自于他。” “原来如此。”杜正一说道，这就有些像罗奇有一次跟他说过的佛教。小乘者度己，大乘者度人。“那么他后来” “后来他同样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开始了新的旅程。”哈希法师说道。 “我还想再问一句，郑汉斌究竟有没有带走某种始祖法师的法器？”杜正一问道。 “我无法说绝对，但是这种情况的可能性非常小。一个遍布诅咒的地方，一切都会沾染上诅咒的恶毒，如果他真的带走了一件法器，所有接触过法器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那样的话，你们和普通人类或许早就发现了。其实这就是我们高地法师看守着诅咒之地的基本原因，我们不能让任何人带着诅咒离开这里，把诅咒带回人间。就像你有你的使命一样，我们高地法师的使命就在这里。”11 第三百六十四章 开瓶器 第三百六十四章 故事已然讲到了尾声，炉火边的火光已经暗淡。 杜正一从传说的年代清醒过来，望着泛起烟雾的飘渺湖面，温带森林中的寒意随着湖水上的雾气，丝丝缕缕地爬上他的皮肤。高地法师适时地沉默着，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远离了这里，湖的这一边靠近森林，静谧的远离尘嚣。他就像是一个孤零零的旅人 他断开了自己的思绪，咽下了了冷硬的感触，再一次熟练地速冻起情绪，让自己面对问题本身。 他的另外一种情绪紧绷了起来，他像战士一样迅速整合着信息作出最紧要的判断。“哈希法师，幕后是谁主导暂时并不重要，你说你们守护的东西充满了诅咒，如果对方并不知道这条信息，那么这也不重要。不管是谁送到这里一枚种子，这枚种子一定跟地下的东西有关，两者之间一定有必然的联系。植物只是工具，地下的东西才是目标。换句话说植物就是开瓶器，地下的东西就像瓶中酒。” “但是植物就是植物，并不是豢养的通灵兽，他们怎么可能利用植物达到目的。”哈希法师说道。 “这太简单了。”杜正一说道，他突然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下，“植物只能简单生长，背后的方法也不会太复杂。这种植物最大的特点是会去寻找和吞噬能量。我们发现它的这种特征，必然会清理掉上层空间的所有能量，一旦向上生存的能源不复存在，根茎就会扎向地底深处，它们会自发寻找地底的宝藏。哈希法师，你们守护的东西只要组成中存在能量水晶，就一定会有能量残留。” 哈希法师的脸色已经有了些微的变化去。“我不能肯定” “他们已经肯定了。”杜正一低沉的说道。 “我们应该”哈希法师急忙说道。 “来不及了。”杜正一说道，他开始努力倾听，倾听地底下传来的声音，一边说道，“我听说植物地下的部分都要比地上的部分长得更快，根茎经常会比地面上的部分还有庞大。” “是的。”哈希法师承认的，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植物地下的根茎，通常要比他们露在外面的部分要大，对着一棵参天古木想象他的根茎在地下延伸同样甚至更大的规模，已经很难相信。现在面对着一个疯狂生长几乎充斥了整座宏大建筑的植物，要去想象它长在地下的根茎，这简直是一件让人绝望发疯的事情。 而且很快杜正一就不用再费心去提高自己的勘探范围了，所有的法师都听见了一声地下塌陷的不祥声音，仿佛地底深处沉睡的巨人腿骨突然骨折，发出的声音沉闷又让人牙酸。 杜正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他闪身进入了亚空间，迅速接近了正在塌陷的地区。他的脚落在了抖动的地基上，靠近走廊的树墙就像在无形的狂风中摇晃着枝条。一场地震仿佛就在眼前。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条万字型建筑一条走廊的附近，杜正一想起了这里正是罗奇看到过人影的那条走廊。 隔着高地法师的封印，杜正一看到位于里侧的建筑已经塌毁了，而且塌毁的区域还在扩大。因为封印的存在，反倒防止了塌毁后的建筑材料向外滚落。纠结生长的植物被房梁压断，撕扯的粉碎，在如今变成垃圾的那堆破烂后面，杜正一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没有看清那人到底是谁，来不及多想，杜正一使用了优先级更高的密语关停了一段结界，他穿过结界中间的缝隙，进入了原本是一间卧室的瓦砾堆里。 地面还在晃动着，植物破坏里下层的建筑结构，也同时等于打开了地下的通道。杜正一敏捷地穿行而过，追随着那个人影的路线，跳进了地面塌陷出来的一个深坑里。按照高地法师的调性，这里原本就算能下去，也一定是靠轨道运输的，现在一切停摆，除了直接跳下去，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六十五章 闪光的攻击 第三百六十五章闪光的攻击 杜正一落在一座漆黑的大厅里，几十米的前方显露出依稀的光，照映出一个男人的背影。杜正一没有时间停下来去犹豫这里是不是走进了诅咒的范围内，他紧紧追了上去。植物已经完成了能量的定位，任何人只需要找到植物对地基破坏最大的地方，就能便利地走下去。 他在黑暗的大厅中跑了没几步，就感觉到身后瞬移刺穿空间的能量波纹，杜正一警惕地回头瞥过去。 高地法师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他们的衣服即便在暗处也十分容易辨认。 “杜法师，这里还没有抵达诅咒的范围，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不能再向下了。”说话的人是哈希法师，他也追踪了过来。“拦住他。” 杜正一没有回话，他扔出一只闪光的火焰球，像人类的照明弹一样升腾起来照亮了宏大的地下厅堂。那一瞬间杜正一看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纹饰，但他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东西上，那是罗奇会感兴趣的领域。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炸裂的火光下暴露在他们的眼前，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眼睛在骤然出现的光亮中被得短暂失明。 “周权？”杜正一说，没人听见他的声音里到底有多少惊诧。 追上一个瞎子不用费太大的力气，他轻轻松松地赶了上去。“周权。”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仿佛这两个字有什么意义，成了密语一般。接着，他一脚踹上去，结束了周权的snn，把他踢昏了过去。 “杜法师。”哈希法师追了上前，惊愕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又看着杜正一，“杜法师，你需要怜悯。” “我需要怜悯？”杜正一问道。 “你需要懂得怜悯别人。”哈希法师说道。 “哦。”杜正一仿佛当真刚刚理解过来，“哈希法师，您没有事吧？” “他或许会因此终身致盲。”哈希法师说道。 “应该不会吧。”杜正一平静地说道，把这句本该有点情绪的带“吧”的感叹说的平铺直叙。他转而说道，“哈希法师，他是周权，没想到周权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他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哈希法师叹息地问道，虽然如此还是动手开始检查周权的各项生理特征。 “他在琼林负责处理各种机要文件，可能郑汉斌的事件给了他某种启发。正赶上有这样一个机会，裴枢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他终于有可能接触到高地法师看守的秘密了。我想他可能不相信真的有诅咒的存在，罗奇跟我说过，当时也是周权一反常态地想要对那座山洞进行探查。他当时劝说罗奇，希望能找到你们不在乎的始祖法师的法器，用来帮助琼林对付焚莲者。虽然我不觉得他找到始祖法师的法器以后会交给琼林，但他至少动了这个念头。”杜正一说道。 哈希法师点了点头，这个说法确实很有道理。“人人都知道我们对植物感兴趣，尤其是始祖法师时代的植物。如果他只是送给我们一颗种子，我们收下后不会立刻培植，也许因此他才设计了这样一个迂回的办法。” “搜查山洞一定本来就是他的目标之一，如果在山洞里就有收获的话他就不用费事了，也不会冒着跟高地法师结怨的风险。如此大费周章应该是首要目标没能实现之后的替代方案。”杜正一说道，他又想了想。“哈希法师，始祖法师的墓穴中有没有可能真的有某些法器？” 哈希法师完成了对周权的简单医疗护理，才说道，“我不能肯定。反叛的始祖法师有不少追随者，事实是大部分法师的直系祖先都追随了他。在他的大s阴谋被揭穿后，他还有一些死党，这些人一直想要寻找他的墓穴，想要帮他从被囚禁的墓穴中离开。有人说他们中的一些人接近成功了，只是因为留守的始祖法师进行了干预才没能得逞。但他们究竟帮助反叛的始祖到了什么程度，那就很难知晓了。” “也许他们给反叛的始祖留下了一线希望。”杜正一说道。 “杜法师是什么意思？”哈希法师问道。 杜正一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他反问道，“哈希法师，我能请求你检查周权的意识领域吗？” “你怀疑”哈希法师说道。 “这是琼林的标准流程。”杜正一说道，“自从意念法师叛乱以后，我们对于重大犯罪都要例行意识侦测，以免有人的罪行是在意识被修改的状态下做出来的。最近我们的敌人焚莲者中也出现了不少意念法师，甚至是一些强大的意念法师，所以这条标准现在被要求严格执行。” “我明白了。”哈希法师理解地说道，“意识侦测进行的越早，得出的结果越准确。” “是的。”杜正一说道，“罗奇还太小了，还是个学徒，不擅长做这些工作。所以我只能请求高地法师的帮助。毕竟他们曾经丧失过一段记忆，我担心” “没有人应该被冤枉，我很愿意帮忙。”哈希法师点头说道，他转头看向了周权。 杜正一适时地沉默了下来，他感觉到身边隐约的能量流动，跟罗奇那有爆发力的力量不太一样。换句话说罗奇的力量经常是脱缰的野马，完全没有稳定性可言，高地法师对能量的控制却如同涓涓细流，能够更精准精细地使用力量。 他相信高地法师的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因为他的耗时要比罗奇长的多。他不会像罗奇那样，要么就带着半成品钻回来了，要么就一去不复返，像只训不好的毛躁猎犬。不知不觉，杜正一又叹了口气。 高地法师睁开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杜法师，你的忧虑实在太重了。” 杜正一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干扰到你了，需要我先返回上面吗？” “不必。”高地法师说道，“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怎么样？”杜正一问道。 “我已经探测过了他的意识，本着心灵感应魔法不能滥用的原则，我没有碰触他的。如果有一天你们想要知道更多他的罪行，只能靠你们自己去审讯了。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我找不到任何他的意识被人修改过的痕迹。我甚至也找不到他存在失忆的情况，看起来他在始祖的墓穴里时的确就是失去了意识。换句话说，是真的昏过去了，所以不能进行主动意识的记录，倒并不是被抹掉了记忆。我推测他在墓穴里遭受了一场激烈的精神，唯一不知道的部分就是这种是如何产生的。也许，就是墓穴中始祖法师遗留的魔法。” “以前这种魔法没对放羊的小孩发作，也没有对人类探险家发作。”杜正一低声说道。 “或许是罗奇激发了墓穴里的某种隐秘法器。他的能量充沛，总是四处流淌，他还有散漫地辐射自己的意识的习惯。杜法师，这是种孩子气的坏习惯，我希望你能”哈希法师顿了一下，大概突然想起来杜正一并不是罗奇的家长，也不是罗奇的什么人，委托杜正一管理罗奇似乎不太恰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出了这种事，祖先的挂毯已经不再重要了，我要召集所有高地法师，毁掉这座房屋，彻底杀死植物，对地下的诅咒之地执行新的保护措施。” 他们确实应该立刻回到上面，地下已经传来了几次不祥的摇晃，整栋地下建筑的基础都在摇摇欲坠。 哈希法师的声音变的紧迫了，“我们必须马上回去，我要会同其他法师一起评估建筑结构的安全性。” 杜正一没有说话，哈希法师带上了周权，他立刻跟着哈希法师行动起来。 他们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时候，高地上的阳光显得格外强烈，法师们都聚拢在塌毁的走廊附近。高地法师们面色凝重，琼林的法师们忧心忡忡，而且出人意料的是罗奇站在他们的最前面，从站位上来看，俨然有种头领的感觉。 他一眼看到杜正一，立刻迎了过来。11 第三百六十六章 高地城市 第三百六十六章高地城市 “我没有事。”杜正一向罗奇说道，他伸手拽住了罗奇的胳膊，将他带到一边去。“关歆月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我没看见她去哪里。你干嘛找她？天啊那是周权吗？他怎么了？”罗奇蹙眉问道，眼睛望着高地法师照应的那个僵硬的人体，极力想要看清楚。 “这里的地下布满了诅咒，他去找死了。”杜正一答道，一面抬起头在人群中寻觅着。 麻将在人群靠后的位置，正向这边挤过来，看到杜正一正在找他，连忙加快了脚步。 “诅咒？”罗奇迷惑地扭头看着倒塌的房子，“他会死吗？” “不知道。”杜正一有些生硬地回答道，转头向走过来的麻将问道，“关歆月呢？” “啊？”麻将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杜正一突然问她，“她在刘子予那边呢，帮刘子予做笔记。怎么？她有危险？” “没有。”杜正一有些烦躁地说道，“周权去下面找死了，你没看住他吗？” “谁？周权？”麻将吃了个大惊，愣了几秒，“他不至于吧” “你跟他这么熟？”杜正一问道。 “也没那么熟，我在琼林停留的时间一般不长，只是跟他办过几次事。至于对他的印象在我的印象里，他不是一个硬碰硬的人。在高地法师和你的眼皮底下搞事情，这气魄有点大啊。”麻将琢磨着说道。 “他已经当着我的面诱拐走罗奇了，你没发现吗？”杜正一烦躁地说道。 麻将一怔，隐约觉得杜正一是在责怪他，“你怪我没看住他？你也没有明说让我看得那么紧啊？” 这事又跟罗奇有点关系，麻将忍不住瞥了罗奇一样，他看起来也有点惊讶，那张b脸上又带了点惊喜。麻将有点不太痛快，只是不想说出来，杜正一心情不好的时候十分难以相处，他在琼林的人缘不好虽然是有多方面原因的，但是一多半的原因肯定在他自己身上。麻将一向擅长能忍受杜正一的缺点，只是现在加上罗奇的满脸喜色，实在让他火大。 杜正一转头看了看周围，看到了不少双窥测的眼睛和支起的耳朵。他们的这场对话听众不少，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刘子予找到杀死植物的办法了吗？还找不到的话高地法师就要开始拆房子了，如果放任植物继续向下生长期，早晚会把诅咒引上来，这些诅咒眼下是靠物理方式隔离的。” “我不知道。”麻将说的也有一些僵硬。 “叫上关歆月，我们离开这里。”杜正一粗暴地说道。 “什么？”麻将愣住了，顾不上跟杜正一生气，“我们要走了吗？去哪？不用先跟裴枢联系？” “不用走得太远，只是在这里的局势控制住之前我们暂时撤到安全的距离里。我担心这里地下的诅咒会蔓延上来。你去问问那些不用留下来帮忙的人，有谁愿意跟我们走？”杜正一说道。 “好吧。”麻将说道，他赞同这个主意。 可是他不赞同的是杜正一转头向罗奇，声音和态度都柔和了几度，“我们去人类的城里转转怎么样？” 罗奇的眼睛都亮了，欣然从命。 大部分琼林的法师都选择跟着杜正一暂时离开高地法师的住所，虽然没几个人真心愿意跟着杜正一，但是困在高地法师的四座露天花园里也实在是太辛苦了。更何况雨林、沙漠和沼泽乍见的时候用来猎奇还不错，用来开趴也很精彩，可也仅限于此。 杜正一带着他们步行了二十公里，在那里搭乘了潘德拉贡轨道系统，抵达了人类的一座高地城市。入口就在一座寺庙里，熙熙攘攘的人类游客穿梭在寺庙附近的大街小巷里，并没有人仔细多看看他们一眼。他们大多穿着合理的人类衣服，紧跟人类流行，而且说句实话在这座天堂城市里，有很多人类打扮的比最怪的法师还要奇怪。 杜正一带着他们找了一个茶馆暂歇，一小部分跟着来的人对高地不太适应，也就跟着他们待在了这里，大部分人去寻找自己的乐子去了，很快就消失在这座城市里。 罗奇盘膝坐在毡毯上的一只厚垫子里，兴致勃勃地看着杜正一熟练地晃动着酥油茶，把浓稠的茶水倒进波斯情调的杯子里，又把杯子推到他的面前。 麻将谢绝了酥油茶，给自己要了红茶。关歆月只想喝水，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看起来病怏怏的，麻将已经几次提出要给她诊疗一下试试看，再三保证他对人类的身体也是一样了解的。 留在这里的几个琼林法师大部分有点内向，胆子也不大，光是杜正一也在场这件事就给了他们不少的压力。他们坐在桌边都有些屏息敛气，杜正一今天的确也在辐射着迫人的气势。 罗奇满意地品尝着酥油茶，难得的有点安静。 关歆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小孩大病一场以后就会得到家长的升格娇惯，罗奇今天的待遇简直就是小公主。” 罗奇朝他腻歪地一笑，伸出叉子叉了一块点心，尝了一口以后慢吞吞地说道，“如果我是一个女生就好了。” 杜正一一口酥油茶吐在了茶杯里，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罗奇。麻将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琢磨着他是说真的还是单纯在跟关歆月比下限。其他几个人神色躲闪地打量着罗奇，看着都有点像是希望自己没选择坐在这里。 麻将看出来罗奇根本没在乎，想想罗奇一向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让他惊讶的是关歆月的神色十分认真，表现镇定，她转向杜正一，“法师的诅咒是多种多样的，对吗？” 罗奇嗤笑了一声，“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诅咒。”杜正一望着他，“你觉得高地法师的地下没有诅咒吗？” “有什么物理结界能阻挡诅咒呢？砌一堵墙，举起一个盾牌就可以抵挡诅咒了？那怎么可能？”罗奇说道，“不过我觉得高地法师不会说谎，他们说地下不能去了？” 杜正一点点头。 “那一定确实有不能逾越的危险。” 杜正一感兴趣地看着他，“你觉得危险是存在的，只不过不是诅咒。” “不能逾越的危险，当然可以叫诅咒，这么说也没有错。”罗奇说道，他心满意足地吃下了一块点心。11 第三百六十七章 会面 第三百六十七章 杜正一跟着这伙没见过世面的法师游荡在高地城市的街巷中，他们大多数人从学校出来以后就困在了魔法实验室，没有多少时间出来游玩。杜正一把他们送进旅游区里以后就被他们发现古代法师遗迹以后的大惊小怪劲烦的受不了了。 他拽了拽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着一幅画的罗奇，“我出去透透气，你看着他们不要招惹人类。” “唔。”罗奇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注意力还放在那幅画上。 杜正一瞥了一眼那幅画，那是一幅结构复杂造型规律的几何图型，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 走出这栋古老的人类建筑，外面就是熙熙攘攘的街市，路边兜售着各种绿松石的首饰，夹杂着一些真真假假的天珠。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法师们能从这些东西里找到一两枚古老法师的珍贵法器。但那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这种情况是罕见中的罕见，遇见塑料的概率倒是要大的多。 杜正一不慌不慢地在混乱熙攘的街市中走着，随机地选择方向。他小心地避开虔诚叩拜的人类，他们大多是人类中心灵感应较强的人，在他们这样集中精神摒弃杂念的时候，对杜正一造成的困扰也不小。 这样绕来绕去的信马由缰，渐渐地杜正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不知不觉走出了城。很多人一定不知道，就在距离城市几乎几步之遥的地方就有一座幽静的古庙，游人罕至。红墙白塔，墙里春花绽放，风中却安静的能听的见自己的呼吸声。以杜正一的耳力来说，他还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在寺庙的一带矮墙上坐下，抽出一根烟来点燃。天上的流云变幻了几次形状，风把几朵瘦小的花从树枝上送了下来，也送来了枯枝断裂的细碎声音。 “你来了？”杜正一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身后的声音一窒，霎时又变的明显了。拐杖点地的声音，步履拖沓的声音，呼吸的声音，林林总总的声音仿佛瞬间爆裂了出来，合成了一个人的存在。被说破，也就不再遮掩。 那人走近了杜正一，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 “没想到会被你察觉。”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跟你坐在一起。”杜正一吐了一口烟。 “我感觉到你在找我。”面目身型都模糊的小丑鱼说道，他坐在杜正一的旁边，就像坐在深雾里。 “我感觉到你在跟踪我。”杜正一回敬道。 小丑鱼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我指的不是现在。” “直觉。”杜正一继续抽着烟，就像在跟空气聊天一样目视前方，“我总觉得你离我们不远。直觉告诉我，你是游戏背后的真正玩家。既然你布好了局，启动了游戏，怎么会不来看着呢？我想罗奇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是你吧？” 小丑鱼没有回答。 杜正一也不在意，“你是怎么混进高地法师的领地的？不，你不用回答我，其实我并不关心。” “你已经心乱如麻，心慌意乱了，确实不关心我的事。”小丑鱼毫不客气地说道。 杜正一笑了笑，对被戳破内里这件事一点也不觉得羞耻，“我怎么可能妄想着躲过一位意念师的透视呢？” “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觉罗奇的问题的？”小丑鱼问道。 “恕我直言，你问的是一句屁话。”杜正一说道，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小丑鱼也没有被激怒，他们两个人一同坐在喇嘛的矮墙上，就像坐在了世界之外，这个世界错综复杂的仇恨纠葛利益勾连都跟他们暂时没了关系。两个生死仇敌一起给自己放了一下午假。可不管怎么说，走到了小丑鱼或是杜正一这样的层次上，这件诡异至极的小事并不怎么出奇。 “我不明白。”小丑鱼说道。 “你是人吗？”杜正一认真地问道。 “你不是在骂我，对吧？” “他是我的朋友，我们很亲近，我当然会知道那已经不是他了。”杜正一说道，烟头消失在他的指尖，新的一支烟出现在他的手里，他点燃了第二支烟。 “我还是不太明白，不管他身体里的是什么人，那个人一定获得了罗奇的全部记忆。”小丑鱼问道。 “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杜正一说，“罗奇有很多时候嘴巴和身体都比脑子快。换句话说，他有很多行为都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很怀疑他自己记不记着自己每天都在干嘛。” 小丑鱼搓了搓手，说道，“听起来像一个没脑子的b。” “他不是没有脑子。”杜正一说道，他沉默了一会。小丑鱼没有催促他，对杜正一来说，事情已经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对小丑鱼来说他完全对事态失控了。结果，他们两个倒突然拥有了全世界的时间。 杜正一继续抽着烟，缓缓地说道，“细节就像游丝，想抓的时候抓不住，但它就在那里，等到堆积在一起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忽视了。他不是罗奇。” 小丑鱼领会了他的意思，隔了一会他问道去，“你觉得我肯为他做点什么？” “我猜你对这件事会有兴趣。”杜正一说，“我只能试试看，说不定你会为了什么目的做点什么。” “找上来的人是我，你不担心陷入道德困境吗？”小丑鱼问，他对杜正一的兴趣很浓。 “不担心。”杜正一说道，“要是正好同路，我们就行一程。要是你还想开价，那我就回去请裴枢了。” “说的很痛快。” “你对罗奇还不错。”杜正一说道，“你放过了他一回，没有杀了他，所以我想要是不太费力的话，兴许你会帮他。” “我本来是要杀死他。他在临死前央求我不要把他的死状弄得太戏剧性，最好把他烧成灰，免得他的朋友看见他死状凄惨太过伤心。”小丑鱼说道，他看见杜正一拿着烟的手抖了一下。但是杜正一什么也没说，继续抽着烟。“所以我还了你一分人命债。这世界上有太多法师该死，但是你不该如此，其实我希望你那天没有刚好挡在我的去路上。” 杜正一不想说自己的事，他问道，“那你知道罗奇他们走进的那座山洞里真的有始祖的亡灵吗？” “我不敢肯定。不过确实是个古老的意识。古老，狡诈，而且残缺不全。”小丑鱼说道。“我曾经瞥过一眼。” “残缺不全？” “如果它完全到能理解人性的话，恐怕你就不会这么容易分辨出他不是罗奇了。”小丑鱼说道。 杜正一不想跟小丑鱼争辩不管怎么样他最终都会分辨出来。“我想知道罗奇的意识到底还存不存在？有没有可能他还在他自己的脑子里，只是被压制住了，让他只能表现出那个人的人格？” “我不知道。”小丑鱼说道，“如果他还在的话，也不会很久了，两个意识争夺一具躯体，失败的那个意识最终会消失。” 就像村里木讷的和尚，就像山村中僵尸一样的傀儡杜正一感到一阵反胃。他厌恶小丑鱼，知道那些都出自他的手笔。但他也提醒自己，那就是他寻找小丑鱼的原因，他是最擅长这个的人。 “占据罗奇身体的意识可能是个女人气。”杜正一说道，“知道性别对你来说有用吗？对你们意念法师来说，应该是知道的越多越有帮助吧？” “你是怎么发现它是个女人的？”小丑鱼好奇地问道。 “一年多以前，我处理过一起恶件。一个老巫婆控制了别人的身体。那次还不算完全的窃取身体，她只是在别人睡着以后短暂地使用他的身体。”杜正一拿出了第三支烟，短促地笑了笑。“她喜欢女人，所以在生命的尽头孤注一掷的时候，她为自己选择了一个赫拉克勒斯那样的肌肉男，想要更容易地泡女人。” 小丑鱼似乎想象得出那个情景。他周围的深雾里隐约传递了一波笑意。 “结果女人们还是不爱她。”杜正一咬着烟说道，“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并不在于外形。即便找不到破绽，也能感觉得出来。” 话说到这里，他们陷入了沉默。杜正一点燃了第三支烟，他静静地抽完了烟，没有急于催促小丑鱼，也没有急着回去想办法。 “你不急着解决这件事，是在逃避面对罗奇可能已经不存在了的这件事吗？”小丑鱼突然问道。 杜正一不答，“你有兴趣驱逐亡灵吗？” “古老的意识都包含着无穷的智慧，我想得到它。”小丑鱼说道。 杜正一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拿去吧。” “如果你去找裴枢可能更保险。也许有千分之一的可能，罗奇的头脑里现在正装着你守护的秘密。” “如果我去找裴枢，罗奇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对琼林来说，一个可能来自始祖法师的意识，比罗奇要重要的多，取舍根本无需权衡。找你的话，我还有机会控场。”杜正一说，“鱼先生，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说清楚呢？难道你不知道我犯规了吗？” “由你自己说出来契约才能成立，言语自有力量。”小丑鱼低沉地说道。 “随便吧。”杜正一说，“只要把罗奇还给他自己，你想要什么就拿去。”11 第三百六十八章 灵魂的事 第三百六十章 麻将不是第一次参观这种地方，可是不管哪次来他的感受都不太好。这地方有两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人多，古老的文明遗迹里挤满了兴奋的游客。第二个特点是虔诚修行的人也很多，遍布内外诵经祈祷。 这两种人群，对心灵感应者的负担都很大，麻将被前者吵的受不了，又被后者无意识地骚扰。他陪着关歆月和罗奇走了一会就头疼的心烦，自己去门口等他们了。 关歆月犹豫了一下，结果错过了跟着麻将溜走的机会。罗奇的注意力突然从一幅画上移开，转向了她。她再像要走就几乎变的不可能了，罗奇这几天突然变的异常尖锐，现在她如果胆敢从罗奇的面前走开，简直就等同于向罗奇宣布绝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但她就是知道。以前她跟罗奇可以不停地吵架，但现在必须谨慎，不知为什么他们会演变成真刀真枪的交锋，站在了绝交的边缘。更重要的，她有点害怕罗奇。她看到了其他法师对罗奇的态度，以前他们中有些人不喜欢罗奇，那时候她很生气，她觉得他们都不像她这样理解罗奇。可是她没想到事情还能变的更糟糕，现在他们都服从他。 这种服从里带着沉甸甸的潮湿和滑腻，像一条毒蛇缠绕在他们的身上，让关歆月只想尖叫。她顺从自己的直觉，以前的罗奇曾经告诉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什么不好的，因为在精神的世界里，人类几乎就是全瞎全聋的，无法清楚地知道自己感觉到的是什么，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相信直觉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直觉还告诉她，罗奇肯定威胁勒索了他们，他开始变的毫无底线。虽然底线到底应该是什么，关歆月也不知道，她甚至都不是法师，但她知道底线的存在肯定有意义。她以前从不相信在现代社会里灵魂这个词还有意义，但现在她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灵魂的存在，罗奇不知道为什么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你相信灵魂的存在？”罗奇突然问她。 关歆月猛听见这句话，吓得跳了起来，她惊魂不定地转头看着罗奇，满墙恶鬼一般的图像在灯光下跳跃着，无数的骷髅，扭曲的尸体在画面中缠绕着。“在在这种环境下当然这里的东西不就是在强调灵魂的存在吗？” 关歆月辩解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辩解有没有用。以前罗奇承诺过不会窥探别人的思想，她从没怀疑过，她甚至没想过罗奇要窥探她的想法。那么做没有意义，如果罗奇想知道什么，完全可以开口问她，她不会向他隐瞒。 现在她紧张地看着罗奇，从罗奇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陌生的意味。她就像在面对着一个她从来不认识的人。就连出卖灵魂都未必做得到这样彻底的冰冷。她开始怀疑，忍不住怀疑在那场事故中罗奇真的出了什么事。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六十九章 灵魂的事（2） 第三百六十九章 “你跟他说了吗？”罗奇看似无意地问道，神色里却透着一种残酷的得意。 “跟谁？”关歆月后退了一步，尽量贴着墙。但是墙上挂着的那些极富宗教色彩的画让她有点害怕，她看不出这些画里有什么让人觉得安宁和平静的地方，她只感觉到了原始的杀意和血气淋漓。 “杜正一？”罗奇笑了笑说道。 “说什么？”关歆月问道。 “你没有跟他讨论灵魂吗？”罗奇逼迫似的问道。 关歆月权衡了一下哪个答案对她自己更有力，现在的罗奇让她透不过气来。她一直就觉得罗奇有些变化，但是现在的罗奇简直就是所谓的黑化了。黑化这种事一般在漫画里不都是死爹死妈死老婆才会来一下的吗？如果是在电视剧里那基本范围更广一些，从被抢了男人女人到被抢走贞操，可她一直都跟罗奇近距离相处，她没看出来他遭受过这些。 她向周围看了看，心里又是一阵焦灼，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竟然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走廊，这座宫殿里不是一直挤满了人吗？难道她不知不觉进入了未对游人开放的部分？ “我跟他说过。”关歆月说道，她下了个决心。杜正一对罗奇一直都有克制作用，如果她已经跟杜正一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也许罗奇会考虑表现的乖一点。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从罗奇的脸上看到了古怪的笑容，“你没有跟杜正一说过，你喜欢忠诚，跟杜正一说这些话会让你自我嫌恶，怀疑自己背叛了我。” 关歆月的脊背掠过一层凉气，就像大夏天正在超市里挑零食，偏偏被人推进了超市的冷藏区域。不但透心凉，而且还有浓重的肉腥味。她禁不住低声尖叫起来，“你进了我的脑子？滚出去！” “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罗奇皱起眉头，阴郁地说道。 “那我要怎么跟你说话？需要我跪下吗女王陛下？”关歆月恼火地说道，她不知道罗奇怎么会变的这么尖刻极端而且情绪化，“你亲戚来了吗？需要我借给你卫生巾吗？” “小蠢货。”罗奇说。 “啥？”关歆月虽然恐惧却又愤怒的很迷茫，罗奇连吵架骂人的姿态都让她觉得很陌生。 罗奇笑了起来，很轻浅的笑意，眼睛里却是冷冰冰的，以前就算罗奇在跟麻将真心地生气时也没有这样笑过。关歆月下意识地绷紧了自己，准备迎接罗奇的攻击，她有种准确的预感，预感到她会承受到罗奇的一记暴击，血量会减少至少百分之九十九。 “你一直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求我看看你，求我注意你，你爱上我了，这才是你不跟杜正一说实话的原因。”罗奇无所谓地说，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别瞪着我了，虽然你问不出口，不过我可以直接回答你我肯定不爱你。” 关歆月深吸了一口气，霎那间所有对魔法的恐惧都不及她现在的愤怒了，“胡说道，我根本就不” “得了吧，我是个心灵感应者，你的满腔爱意时时刻刻地辐射着我。”罗奇满脸厌倦地说，“你这个蠢货，你知道男生最讨厌什么吗？当他只想跟他哥们在一起玩的时候，还有一个总想当老大的蠢姑娘追在后面，指手画脚，比比画画，就好像男生需要她的安慰似的。” 关歆月张开的嘴闭上了。 “总而言之，人类就是这么没用。” 关歆月咬紧了嘴唇，半晌说道，“好大一个主题啊。” 她只是想到了这句话，如果是以前的罗奇听到别人说了这番话，他一定会讽刺地说出这句话来。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七十章 灵魂的事（3） 第三百七十章 关歆月的眼睛红了，不过她顶住了羞耻。“随便你怎么想，但是作为作为你的朋友，如果你不当我是朋友，我们至少一起出生入死了，所以有句话我想跟你说。” 罗奇看着她。 “我没有跟杜哥说，是希望把这个机会留给你自己。”关歆月说道。 “什么？”罗奇望着她，脸上的神情还是似笑非笑的，不过其实他有些迷惑，即便一个人的头脑能够向你敞开，真正想弄懂这个人的心也还是很难，时不时的你还是需要这个人来为你解说。这是仅仅依靠主动观测意识并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他向关歆月倨傲地命令道，“解释一下。” 羞耻愤怒和挫败一起漫上了小女孩的心口，走廊里昏暗的让人窒息，墙上描绘的吉祥图案中偏有无数的骷髅，一切都在暗示着不吉利。关歆月绷起脸来镇定着，她从她过去称之为家的那个现在闹着鬼的废墟中走出来，她自付还能应付所有的未来，对于一切她早都做过最坏的打算。 “麻医生以前跟我说过。”她开口说道。 “哦，”罗奇沉吟着，仿佛在从箱子底向外找东西，“他一直在监视我。” “也没有必要说的这么难听，他一直都很关心你，你心里知道他不是坏人！”关歆月忍不住愤慨地说道。她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从罗奇的脸上看到了无动于衷的冷漠。“好吧，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麻将说我什么了？”罗奇尖锐地问道，“你也用不着做这么长的铺垫吧？我一直觉得艺术生脑子笨，看来还真是如此啊。” “罗奇你精神n了！”关歆月rnrn地喊道。 罗奇沉默了下来，眼神古怪地望着关歆月。 “麻医生以前说过，你还没有准备好，你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意念法师就被抛进了深水区。他说你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没有经过大量的练习，基础还没有打好，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的意识。在这种不稳定的情况下，你吃掉的意识越多越危险。你会迷失在意识的森罗万象中，有一天你会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你的真正的意识。或者这么说实在有点危言耸听，最可能的情况是你会不知道自己意识的边界在哪，不知道你自己灵魂的清晰轮廓到底是什么。哪怕你本来是一条大河，但你朝着无尽的海洋奔腾，早晚有一天你会跟这些意识融合成一体。在无形之中你把自己改造的面目全非，你的意识随机从各股意识中抓取信息，把最突出最容易影响你的部分保留出来，填充进你的意识，对你自己的灵魂进行一场随机的大改造。我觉得现在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变了！”关歆月一口气说完这些，停下来大口地喘息，墙壁上无数的鬼神在灯影中居高临下地窥视着她。她对那些鬼神怒目而视，回敬着人类的愤怒。 “原来是这样，”罗奇说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我不想跟你争辩，一个喝醉了的人不会承认自己醉了，我爷爷就是这样，我已经看够醉鬼了。”关歆月突然有些疲惫，泫然欲泣。 罗奇向她走近了几步，向她倾斜了过来。 她以为这是他们吵架结束的信号，她竟然这么快就开始怀念温暖的罗奇了，她喜欢罗奇凑近时那股暖意融融，甚至也喜欢罗奇身上的味道。他不像那些讨厌的男生那样臭烘烘的，他有种干爽的味道，像干燥的木头味，也会让她想起一个小时前磨碎过咖啡豆的小客厅。不管他们多么激烈地争吵过，他们总会和好如初。罗奇本质上就是一个不会记恨任何人的人，他太容易原谅别人了。 罗奇没有拥抱她，他只是贴近了她，他们几乎贴在了一切，但他们之间留出了一道精心设计的缝隙。罗奇的头向她贴近，他的嘴唇就在她的耳边，他贴着她的耳朵向她耳语，“你错了，笨姑娘。” 关歆月松懈的心口猛地揪了起来，罗奇从不会利用性别的差别来给她压力。她的心脏狂跳着，她的寒毛几乎都立了起来，一种恐惧在她的身体里流淌着，这种恐惧仿佛来自基因片段中记录的原始反应。恐惧已经超过了一个sb男孩能带给她的那些寻常伤害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自己是谁。”罗奇在她的耳边说道。 “罗奇你”关歆月颤抖着刚开口，就被罗奇制止了。 罗奇在她的耳边低低地笑着，“你错了，姑娘，并不是罗奇变了。我，并不是罗奇。” “你疯了吗？”关歆月低声问他，她还算镇定。 “罗奇已经不再存在。”他低声说着，声音低沉而稳定，在向她诉说着一个仿佛遥远的事实。 关歆月对这句荒诞之言本该有所反弹，但是两行泪从她的面颊上滚落下去，她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这就是事实。她的心比她的头脑更早知道了这件事，她的愤怒消失了，她只觉得悲伤。 “你在伤心吗？”他向她问道，“你知道他从来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吗？” 关歆月说不出话来，眼泪哽咽了她的嗓子。 “你想要找你的姐姐，对吗？”他问道。 “如果你想你是想让我帮你帮你隐瞒，帮你的话，那你就小瞧我了。我不会为了任何事帮你的，什么都”她说不下去了，抬起手擦着腮边的泪水。她并不真的害怕，过往的生活已经让她很坚毅了，但她真的是很伤心。 “不不不，我不用那么费劲，我可以用这具身体的能力来控制你的意念。”他说道。 “你做不到！”关歆月说道，“麻江跟我分享一对缠结，他会发现我不对劲的。” “你？你根本不是法师。”他惊讶地说道。 “麻江说过，我几乎就是个法师，我比一般人类更接近法师。”她说道。 他静止了一会儿，仿佛在探测什么，关歆月瞪大眼睛警惕着，但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他又继续开口说话了，“你没有说谎，你的基因确实接近法师，不过还差的很远。” “我对我自己很满意。”关歆月说道。“你知道我姐姐在哪里？” “确切地说，是罗奇知道你的姐姐在哪里。”他说道。 关歆月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他用罗奇的脸，做出了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微笑，看起来就像罗奇在假笑。“而且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杜正一都不知道。惊喜吗？我发现罗奇有很多很多的小秘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灵魂的事（4）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我姐姐到底在哪里？”关歆月急切都又问了一遍，对他说的旁的那些话充耳不闻。 他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看着关歆月，就像在观测实验现象。 关歆月警惕地看着他。“罗奇没有道理瞒着我。除非他发现我姐姐死了，只是不想让我伤心，他可能只是想找一个更好的时候，我父母都在身边的时候告诉我噩耗。” “哦，相信我，真实的情况比那个复杂多了。”罗奇露出一抹浅笑。这个也绝不像罗奇，关歆月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真正的罗奇表情丰富，每一种表情都无比鲜活，唯独做不出这种模样来。 关歆月忍不住冲口而出，“你就像坏水缸里腌出来的罗奇。” 罗奇琢磨地看着她，像是对这样的话反倒要反应一会，不能立刻领悟关歆月话里的要点。 “你是机器人吗？在跑程序吗？数据库里没有就大脑一片空白了？”关歆月没好气儿地揶揄道。论吵架，人类一向都要胜过法师，关歆月也算人类里的一把好手。 他没有理会她，这也是法师不像人类那么擅长吵架的原因之一，法师的情绪没那么容易被煽动起来，想靠激烈的言语让法师失控并不太容易，尤其是阅历深厚，级别相对较高的法师来说。如果是经历了至少几千年甚至更久的岁月的人，几乎类似于关歆月的每一种反应都曾经在他的人生里重复出现过无数次。 他平静地看着关歆月，对她的攻击不痛不痒，但当他其实是一个“她”，她对女性的反应总会有点复杂。她观察着关歆月，仿佛想要从她的身上找回往昔的什么。 一面思索着，他一面说道，“罗奇没有那么善良，他不说也不是为了你。你姐姐的情况十分复杂，她在生与死之间，既非完全活着，也非完全死去。这才是他不能说的原因，还因为不止一个人处在这种状态里，所以他更不会说出口，点破这个秘境。” 说完，他抿嘴一笑，女性的特征更多地暴露了出来，让关歆月的头皮一阵发麻。 关歆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这样含糊的话气成火球，她对愤怒有点疲惫，虽然她才是真真正正的未成年，但是就像在战争中的孩子总会迅速成年，她早就踏进了她人生的战争里。情绪毫无用处，她孤独地站在走廊里，身边没有朋友，也没有那两位成年的师，面前熟悉的身体里承装的却是她不熟悉的灵魂。她不由自主地抓住自己的两只胳膊，就像在寒风中一样瑟瑟发抖，但她还是在思考，思考着这个“罗奇”泄露出的每个线索。 “罗奇”犯不上说没影儿的话跟她扯闲篇儿，他说的一定是真的，在某种意义上，在他自己能理解的层面上是真的。他的姿态闲适，也表示着他正在享受这片刻的对话。这种感觉很奇怪，关歆月的直觉感受到他就像久困之后的人正在享受午后的时光。用这段时光不慌不忙地逗着她，逗着她这个愚蠢的人类。 最后，她勉强想到了一个类似的故事，她惊愕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罗奇是薛定谔吗？我姐姐是他的猫？” 罗奇笑了起来，像是被什么笑话给逗乐了，“薛定谔的猫？一个流传很久的，关于量子力学错误的理解。” “什么？错误的？量子力学？错误的理解？”关歆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了，刚才听到她姐姐的事她都没生气。现在她已经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b点这么奇怪了。可能是被法师鄙视久了，她的种族歧视点离奇的低而敏感。“我不管你是谁，你不过就是一个法师。法师，全都是文盲！文盲，原始又野蛮的文盲！你不要在罗奇的记忆里挖出几个名字来就以为自己明白了！罗奇本身也是个文盲，对人类的科学一知半解！”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你姐姐很爱你，对你来说，她已经为了你死了。”他洋洋自得地说道，享受着这句话带给小女孩的毁灭性打击。他不是想跟小女孩较劲，他只是觉得她太吵了，太鬼祟了，太敏感。他打击她，就像猫闲着抓住一只鸟，在手掌间捏断喉咙的骨头。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七十二章 灵魂的事（5） 第三百七十二章 “那么你到底是谁”关歆月吞咽了一下，她没有完全正常地接受她姐姐死亡的消息，以她所见，哪怕面前的罗奇说的是真话，那么她姐姐也是处在了一种复杂的情况下，法师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她也因此没有立刻绝望到底，她看着罗奇，修改了一遍自己要说的话，“你认为你自己到底是谁？” “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我愿意跟你说说。”他向她吃吃地笑着，像是怀着全世界的秘密，知晓世界的谜底让他优越感十足。他看着关歆月，突然又善感一般地叹息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能跟自己说话。” 关歆月无言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又被他这副完全不同于罗奇的派头震慑住了。本来罗奇仗着他刚过一米七的身高，在一众高大修长的男法师中间向来是坚定地发挥着自己的优势的，关歆月隐约看得出来他希望所有人都能错看他的价值，认为他温柔无害，至于他的本质如何他自己觉得并不需要被人觉察。据她观察，罗奇不向人倾诉，也不需要别人理解，他从这种和谐的气氛中收割着利己的部分。但是眼前的这个罗奇，他到底有多大能耐关歆月不知道，不过他显然能放大自己，让自己在别人的眼里至少身高一米九，体重两百斤。 他也很满意关歆月的反应，“虽然跟一个小姑娘说话也有点无聊，但是谁让你是第一个察觉我的人呢？而且你的共情能力让人满意，很有同情心，同理心比法师要强大，我希望你再多一点反应。再多一点反应，我就可以根据你的反应建模，为我自己制造一套类似的表面反应，那会让我的破绽更少。” “意思就是”关歆月谨慎地说道，“意思就是因为我是一个情绪化的脆弱人类，所以你想要观察我的反应，为的可以更好地装出个人样了？” 他又略微思索了一阵子，那双罗奇的温柔眼睛还在紧紧地盯着关歆月，收集着关歆月人体的各项生理数据，她的脉搏、血压、瞳孔 关歆月恼怒地瞪着他，她觉得自己正在被掠夺，却又无能奈何。她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想办法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长时间更自己说话？你是怎么保证精神不n的？” “很简单。”他歪了歪脑袋，这个动作特别像罗奇，但是有些僵硬，就像在记忆中复制着一个人的特质。“我把大部分产生情绪的部分取消掉了，为了生存，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何况他们早就对我下过手了，我被拿掉了很多部分。” “他们？”关歆月小心地问道。 “他们。”他重复了一遍，带着一丝恨意，这一定是他没把自己取消掉的部分。“我当然不会把仇恨拿走，我需要一点情绪来凝聚自己，如果连仇恨都不存在，我可能也会丧失求生欲，到那个时候我会渐渐消失的。” 被直接读取思想，关歆月还是克制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根本没不在意，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他们就是我的同伴。我们一同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我们一起战斗”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关歆月从罗奇的眼里看到了陌生的恨意闪过，“很困难的战斗，我们失去了很多人，一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赢得战争。最后他们绝望了，只想要逃避，只有我选择了战斗下去。” “你是始祖法师吗？”关歆月不敢相信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但她不止一次从法师们的口中听过这个名词。那是远古和强大的同义词。 “法师们这么称呼。”他算是幽默地看了关歆月一眼。 “我真不明白，”关歆月说道，“难不成你的敌人居然还能是我们人类吗？你们都这么牛逼了，你还把我们拿着三棱大石头打人的祖宗看做威胁？” “你们当然不是敌人，你这个笨女人。”他失去了耐性，伪装出来的种种情绪一扫而空，“跟你说话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一直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会养一些没用的小东西纯粹就是为了好玩，住在山洞里还有精神头去铲屎” 关歆月还真的花了点时间，才能理解这祖宗在骂她只相当于猫狗。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七十三章 抗衡的力量 第三百七十三章 “你记恨的事已经是遥远的历史，你惦记的人也早就作古。”关歆月提醒他，虽然她自己还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听到的这些匪夷所思的话，“要是你上次看见我们人类的时候，我们还住在山洞里，那时间已经过去少说也有将近一万年了。沧海已成桑田，你到底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你到底恨的是谁？不管你恨谁，他们都不在了。罗奇作为你的重重重重重重孙又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再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罗奇经常会跟我聊起你这样的人，信口雌黄，口里全是全民族的利益，全是共同伟业，实际上确是疯子，是战争罪犯。你一点都不稀奇，每个战争罪犯全都是这样假以大义。我可以帮你借一本历史书，让你自己数一数到底有多少个偏执狂小丑被记录在人类的历史里！你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你有什么权利使用罗奇的生命？因为你觉得你自己更重要？你重要个屁啊！你那些坚持战斗的事迹全都成了屁，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还记得始祖法师的事！你为谁战斗？你跟谁战斗？你的故人和你的敌人一起化成了灰。” 关歆月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凶光，她很害怕，可还是忍不住要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你是个战争罪犯。我说的对吗？他们把你关在了罗奇去的那个地方，你现在只不过是越狱了。你说了那么多废话，就是想要让你自己心里好受，让犯罪合理化，你只想证明你比罗奇更有资格活着！吃屎去吧你！” 关歆月猛地一脚狠狠地踢向面前男人的部位，也许是那位祖宗许久已经没用过人体来活动了，也许是刚刚接管罗奇这套系统，用的还不算熟练，这位伟大的法师祖宗竟然没有意识到人类女孩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动作的目标又是哪里。 总而言之，关歆月作为一个女孩子，由师爷爷珍爱着养大，在她的大半辈子里受的家庭教育都是防备男性。她一脚踹在了对方的关键部位，处于罗奇身体里的那位法师始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男人的人生至痛。 他尖叫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关歆月连看都没有看自己的战果，她回头就跑。她不记得自己从哪个方向来，此刻也分不清方向，她顺着走廊狂奔而去。她拼命地跑着，不知道自己一口气能跑出多远，但只要跑回游客堆里，她就有希望。 关歆月狂奔着，心跳如鼓，无数金碧辉煌的壁画从她的两边掠过，她随即地转了两次弯，在这座宫殿的深处疯狂地冲刺着。她狂奔着冲进一座大厅，猛地收住脚步，她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一排人影。 她吓得差点惊叫起来，神经绷得都快要断了，再也经不起一点。定了定神，她才看清楚那是一排姿态各异的雕像，可是每一尊雕像的面部都狰狞诡异。她一点也不想要靠近那些东西，她盘算了一下，一眼望去大厅里鬼影摇曳，远处昏暗异常，不像还有出口的样子。这给了她不再往前走的理由，她打定主意，转过身去。 就在她转过头来的瞬间，她看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微的光，她的头皮一炸，尖叫了出来。黑暗中猛地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脖子。她真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她只看到了一双眼睛是因为她人类的眼睛视觉能力有很多盲区，而法师的视力更好，所以他们在幽暗的地方视物的时候，眼睛就像猎豹一样闪亮。 攥住她脖子的人是罗奇，她看清楚了他的轮廓。不是她的胆子大到不害怕，实在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害怕，罗奇就松开了她。 她茫然地望着罗奇，还怀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罗奇就是罗奇，之前发生的一起就是因为罗奇精神n了。有病就要治，是病就还有希望。 但罗奇抬起头来望着她，“你戴着什么？” 关歆月愣了一会，接着本能地摸上了她耳朵上的那个耳骨钉，还是她爷爷给她的那个，罗奇后来又把它还给了她，还嘱咐她一定要戴着不要摘下来。 “是罗奇给你的。”他同步说了出来，他的神色木然了一瞬，像是在脑海中翻找着罗奇的记忆，确认了关歆月的念头。 接着，她看到他的神色大变，简直怒不可遏。“胆大的小崽子！”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七十四章 罗奇2.0 关歆月没有功夫去弄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加速逃跑了，直奔大厅深处。如果大厅里没有出口她就废了，可是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就在她进来的那个门口，她除了回大厅里碰碰运气也没有别的选择。她不信今天就是她的结局日，那么大一座厅堂，就算是绕着雕像跑也能撑上一阵子，说不定还是有救。 罗奇的身体站在门口没有动，在他决意删除那个丫头生命的时候，意识之门轰然打开，一个意识遏制住了他的动作。他，不，应该是她，错愕不已。 凭借一个便携晶体的容量，能够储存的意识不可能太复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直接控制住他的行为。要知道靠心灵感应能力去影响一个人，或是窃取他的思想还算简单，挖掘记忆已经很难，想要控制对方的意志，左右对方的行为，那就需要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对方的意念力量。 可她的行动确确实实被瓦解了。她震惊地询问那个黄毛丫头，那丫头还没有回答，她已经在她的意识中看到了答案，也在罗奇的记忆中得到了交互印证。 罗奇一个法师种族繁衍百代以后的个体怎么敢进行那么危险的行为，他怎么敢在简陋的法器中复制和n自己的意识！ 她愤怒地回视向意识的世界，她的意识世界黑暗如永夜，她开始侦测意识的世界，执行侦测的意识之流如同探照灯照亮了这片虚空中各式各样模糊的形体。她奋力寻找着，好几次几乎都错过去了，最后她才定位在了一只多足软泥怪，那玩意就趴在她的前路上。 她怒不可遏，在意识世界中，她是一个火红头发的女法师，手握数千个世纪之前代表着最高权力的权杖。她向那只烂泥怪释放了一道基础原语，剥掉了意识团的视觉外壳，显露出他最熟悉的自我形态，那是一个人形。 一个年轻的男孩渐渐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的骨骼还有一丝少年的纤细，没有完全长成他生命最成熟的形态。他穿着一件有些肥大的人类外套，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她，嘴角像是在忍着笑。她使用近人类视角去看，就不难发现他是一个活泼好玩的人，眼睛里藏着秘密，嘴角里藏着趣味，心灵广袤如同宇宙的深空，他看起来生机勃勃，相信世界有万种可能，他活着的时候也许觉得一切都是有趣的。有些人可能喜欢他，希望有机会分享他的世界。 她看着他，知道他不过是原生意识的一个子集合，罗奇复制出了它，把它放进了一块高能水晶里，送给女孩子当护身符。他真是敢想敢干，不知如果女孩发现了会不会觉得他十分恶心，是个bn。 所以他没有说。她想到了。他有许多小秘密，多到她简直不耐烦去一一细看。她不耐烦这样细致的心灵，在她第一次升天的时候她就把自己那些多愁善感的部分删除掉了。 “你已经死了。”她粗暴直接地告诉他。 “我知道。”罗奇还是带着笑意地望着她，“不过我，现在这个我，没有悲伤的能力，所以我感觉不到难过。” “你缺的东西比那要多的多。”她不耐烦地说，“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你自己死了？” “如果是我自己的本体在这里，我会本能地服从他，敬畏他，绝不会像刚才那样反抗和攻击。”罗奇说。 她一听就明白了，“你学会使用优先级策略了？” “我受过一些启发，有很多个我存在，有些是我的本体复制的，有些是复制者的复制品，我们遵循一个规则的树形结构，进行层次服从，传递优先级。” “妈的。”她忍不住骂道。 “是的，所以我阴魂不散，我已经把自己传播的到处都是，黑市流通的晶体中，很多都有我，我还会无限复制我。”罗奇笑着说，“如果我们遇到本体，会与他进行融合，被回收掉。即便你杀了我，可是在这个世界中，你再也摆脱不开我了。我带有意念学会的密语，如果我有幸进入更强大的晶体，还会按照我的意志自行组织和升级自己。当然，万变不离其宗，我服从我的本体，服从我本体预设的最高宗旨。不过，我无处不在，我在你经过的轨道系统中，我在你去的酒吧里，我甚至说不定还在你家的门禁系统里。你杀死了我的本体，这条消息早晚会传开，我们会静静地等待吞噬你的机会。” “你他妈简直就是一段病毒。”她厌恶地说。 那个看起来异常纯粹的孩子开怀大笑，“是的，我也受了人类病毒的启发。” “你为什么这么干？” “因为，我可以。”男孩的眼里闪着笑意，但在他的眼里同样也闪动着强大的意志力。他的软糯外表平时一定完全遮掩了他做为天才的光芒，人们一定经常被他哄骗愚弄。 “你不是我的量级。”她说道。但她也在另一个视域里眼睁睁地看着关歆月正在逃跑。虽然在他们现在的时间流速下看关歆月简直就是在慢动作奔跑，可她毕竟现在还动不了，只能看着那丫头龟速离开。 “可是我现在就制约着你。”罗奇笑道，“毕竟，那是我的身体。我们正在我的身体里战斗，这里到处都在呼唤着我的回归。” 她正视了这种现状，虽然她不觉得他说的就是全部原因，他不应该这么轻松就占了上风，但是这具身体确实跟他自己的意识最契合，这也是事实。 她思索着进攻的方式，但却慎重了许多。“罗奇下达的最高指导原则是什么？” 罗奇不回答，笑吟吟地看着她。 “我知道。”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不是英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有上天随即赐给他的天赋，但只关心身边的这两个半人，真是没有出息。” “我不觉得。”罗奇答道，“这是我们的。我们只在意个人视域下的人，没错。但我们没有损伤任何人的合理利益，我们是平凡的普通人，而且以此为傲。” “这是一段预设回答，”她说道，“你早就预计好了未来有人骂你是窝囊废时这样为自己辩解？” “这是我的自我反思，我的精神进行过无数次自我拷问，我只是回答了你我的思想结果。”罗奇说道，他向前走着，接近了她，“你是我前所未见过的宏大意识，就算小丑鱼都不能跟你相比，但你也同样不是人。” “住口！”她怒不可遏地说。 罗奇围着她走着观察，不断地解构着她，她愤怒地攻击他，他都躲开了，而且他聪明天成，没有完全解开她的密码，但他靠猜的也逼近了真相，“哈哈哈，你跟我并没有不同。不是我们，是我，你也并非你自己的根节点，你并非始祖节点，你不过就是非常接近她的也许是第一层次的节点。” “住口，你这个病毒。”她骂道，“我会摧毁你，撕扯你，把你打散。罗奇已经死了，你们也不可能走完他的路，不管他复制多少份自己的垃圾，也没有用。我告诉你吧，我知道你们的最高宗旨是什么，可惜你们的朋友不可能过的好了，他们最多只能得到你这样三魂七魄不全的罗奇，半个罗奇。你知道他们会多么伤心难过吗？拥有半个你，那种痛心可能还不如看着你完全死干净。” “抱歉，”罗奇以一种同情的姿态看着她，“我没有痛苦的能力，我的本体不需要我处理痛苦，我看的出来你也一样。我并不是人，所以半个我并不存在。我的存在位是一个二进制码，要么是1，要么就是0。我不像你，明明什么也不是，却以为自己是”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在意识的世界里卷起一道狂风，要撕扯掉这个空间中的所有意识。 罗奇在她的对面做出应对的姿态，却朝着她嘻嘻一笑，接着就从她的意识世界里消失了。 她怔住了，现实世界中火光明亮了一瞬，她猛然意识到是关歆月消失了。 植根于女孩身上携带的晶体中的那个罗奇也随着离开。 她震惊地查看这大厅，这里没有第二个出口，关歆月消失在了密室中。而刚才的罗奇，不过就是在掩护她离开。她愤怒地发着疯，她被那个男孩欺骗了，他虚张声势夸大了他的能力，一段储存在便携式晶体中的意识，即便在自己的中战斗，也不见得就能跟她长时间抗衡。她初来这个世界，还是太保守了，谁又能想到那个小崽子哪怕只有片段意识竟然也能这么狡猾。 现在她也许已经无法挽回暴露的局面了。她平息了一半的怒气，打量着室内，关歆月不会真的凭空消失，这里一定有什么让她消失的装置。 她一步步地在大厅中缓慢地走着，仔细地检查着周围所有的能量痕迹。11 第三百七十五章 穿越 第三百七十五章 关歆月在大厅里狂奔着，掠过一排形态各异，表情狰狞的泥胎塑像。她满头大汗，心跳的快要吐了，靠着一口气撑着逃命，暗暗祈祷着这间屋子还有其他的出口。 就在跑过一座塑像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眼角的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 关歆月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因为喘息过度满眼金花，头晕目眩地对着焦距。古老的建筑为了展s严，穹顶总是高高耸立着，复古灯火的照明范围变得十分有限，到处是宏伟和神佛制造出的黑暗角落。 她焦躁地四处看着，每个光无法达到的角落都像是有精怪在嘀咕着。突然，她看见一只泥胎造像的胳膊动了一下去。 精神紧绷的关歆月被吓得尖叫了一声，拔腿就要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道，“待在这里，不要动。” 她知道是罗奇在说话，声音极轻，就像在梦中听见的言语，没法判断这声音究竟是不是听到的，又或者她就是知道这个声音存在。 时间短的让她来不及去怀疑说话的人究竟是不是罗奇，她刚犹豫了一下，视线就被新的情况吸引住了要么是她的眼睛花了，要么就是造像背后的墙面真的正在融化。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跑与不跑之间又犹豫了三秒钟，融化的墙面上突起的形状越来越明显，仿佛是一个人形。她在嗓子里呜咽了一声，双腿发软，人形凸起迅速具象化，一个人几乎要从墙壁上生出来了。 但也像是墙壁变成了一层粘稠的液体，一个人正要从液体中走出来。 在惊慌失措的瞬间，关歆月说不准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她可以把这想象成杜正一瞬移穿墙时候的慢动作吗？她答不上来，跟罗奇待久了她的思路也越来越不靠谱。反正她做出了自己的应急反应，她一把扯下了自己一直背着的一只迷你双肩包，这是她唯一扔的出去的东西，她把包狠狠地砸向了那个正从墙里出来的东西身上。 “哦歆月，你干嘛？” 她的眼前一花，没有看到她想象中的滴着羊水的恶心成年人，站在她面前的是干干净净的医生，手里还抓着她的包，迷惑地看着她。 “靠！”她忍不住像这些男人一样粗鲁地叫道，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麻江的样子就好像他从墙里冒出来一点都不奇怪似的。他难道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难道他看不见她身后的奇诡景象？ 麻将确实没有往她身后干，他的脸色平静专注，如果要让关歆月说的话，他还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平日闲来无事的医生总是有点精神涣散，只有他正在为病人治疗的时候才是平静而专注的，就像他现在。医生拿出工作状态的模样总是十分有说服力，他百分之百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关歆月什么都没有说，她把颤抖的手伸向了麻江。医生一句话都没说，他抓住了关歆月的胳膊，坚定地拽着她一同迈向墙壁。 关歆月无声地尖叫着，歇斯底里走进了墙里，但愿她自己不会变成二维的。 墙壁看似液体，但真的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被浸泡进培养皿的感觉，关歆月其实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她怀疑在进入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她的感觉被剥离了。等到关歆月的感觉恢复的时候，她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雪地里。 寒风凛冽地冲击在她的脸上，寒冷的空气着她的肺部，她茫然地看着白茫茫的世界，向前迈出了第一步，膝盖一软，摔倒在地上。麻江把她拉了起来，“你没事吧？” 她咬着嘴唇摇摇头。 “我们走。”麻江急促地说道。“这里马上就会成为战场。”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七十六章 她 第三百七十六章 她一步步走着，缓缓地穿过大厅，对周遭的古老宗教艺术不屑一顾。她很快就发现了残留的能量痕迹，剩余的能量辐射唤起了一种她很熟悉的感觉。多年以前她有更好的测量能力，现在的她就像视力退化嗅觉糟糕的猛虎，她被剥夺掉的能力实在太多了。 她冷冷地笑了出来，过往的那些仇敌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所幸她还存在着，仍旧可以继续她的道路。 她并不比多年以前的那个女人少什么，好比人类每天都在新陈代谢，很多人都会说改变才是唯一的永恒不变，被动的改变和主动的自我修改又有什么区别？人类可以在重大灾难之后塑造崭新的性格，也可以借助外科手术改变自己的容貌，每个人的未来都在不断选择之后蜿蜒出新枝，不同的选择和不同的际遇总会造就同一个个体的不同形态，即便是她的本体也对她自己进行了改造，拿掉了那些阻碍女性成功的多愁善感。 在他们那个时代，这是件多么平常的事情啊！她不禁有点感叹，他们可以改变容貌，改变存在的状态，甚至修改自己的灵魂。只有法师这个愚蠢退化的物种，以及人类这个原始的蛮荒民族才会这么唧唧歪歪。 不过她还是看出了罗奇本体的谨慎，在她的时代他们会复制成千上万的自己，保留他们的人性，只保留着他们的层次服从性。在绝对的服从之下，又有人性的种种特征才能带来更大的能动性，能够更好地为自己服务。罗奇在独立探索的路上没有跨的太远，他没有为自己的副本保持人性，他们只是影子一般地模仿着罗奇的思维特征。 在遭遇了罗奇的复制体之后她立刻仔细地检索了罗奇的记忆，这不能怪她之前太草率，实在是罗奇的思维太乱了，乱糟糟一团又一团，彼此依靠直觉连接，他的思维漏洞百出，很多时候靠的都是模糊的猜测和赌棍的精神。这跟他们追求的条理性差的太远，要在罗奇这样的记忆里检索信息也就特别困难，所以她才没来得及把这些细节看完。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也遮盖了这件事，那就是罗奇在做些事的时候一定保持了巨大的平常心。他复制了自己，在做这么重大的事情上的时候，他经常还在跟朋友聊天，吃零食，或是看电影，甚至还在一边想着下一次怎么在吵嘴的时候胜过关歆月，怎么能更漂亮地将麻江怼的哑口无言。还有大片大片的萦绕在他大部分思维上的愁云，担忧失去朋友的愁云笼罩着他的精神世界。如此浩大又带有前瞻性的工程，本该伴随着亢奋在记忆中闪闪亮，可是罗奇甚至没有在记忆中为他们标出清晰的节点。 现在她仔细解读罗奇的记忆，发现罗奇没有赋予复制体过多人性的一个原因竟然是他在考虑人道主义，他认为自己没有创造一个智能生物的权力。他审慎地思索了如果一个具有人性，有独立思维能力的灵魂，只能生活在容器中按照他的指令工作的情景，他认为这是nrn的行为，是他绝不应该碰触的边界。 她真想翻个极具人性的白眼。 她闭了一会眼睛，查找了一会她自己的记忆库，她记得这种能量辐射意味着在这里他们连接了一个沙盒。 那东西在他们的时代曾经不算什么，但现在能量之源应该将近枯竭了，打开沙盒的权限必然只属于这个时代的少数人。 她想到了罗奇珍而重之的那个朋友，作为一个随机出生并非神造的个体来说，那个叫做杜正一的男人相当难得，就像自然生成的珠宝，总会给人许多惊喜。在过去，作为造物主，她可以精心设计法师们的能力，禀赋，缺陷，随着自己的喜好和需要制造法师战士，甚至伴侣。可如此一来，又有什么惊喜可言呢？ 在她被幽禁的无尽时间中，她大部分时间让自己沉睡着，但最开始的时候她试过不少打发时间的办法。她创造了无数中虚拟的生活，可是那些虚假的生活没有一种让她满意。现在她有点喜欢杜正一，想到这里她又开始诅咒罗奇为什么是个男性。 她俯身仔细地测定了这个沙盒的能量，估计了一下沙盒的规模，忍不住一笑，杜正一真能逗她开怀。就这个时代而言，他真是一个奇迹。 她漫不经心地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肢，默默念诵密语，同时第n次诅咒罗奇，属于男人的这副躯体比她习惯的身体要僵硬太多了，她曾经那么喜欢灵活的身体。 沙盒在她的面前打开了大门，她厌恶地迈步进入风雪肆虐的冰冻之地。 在她的身后，弥漫着宗教气息的殿宇消失了。在她的前面，杜正一独自站在风雪之中。 他身材颀长，像貌得尽了平均优势，他就像人种混合实验得到的优良种子。他的气度也很沉稳，脸上永远波澜不惊，外人也许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识别出了罗奇的身份。但是她只需要望他一眼便知道结果，现在那种对待密友的隐秘温暖在他的身上已经荡然无存。他又变的冰凉凉，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露出了一丝微笑，“如果我们真的战斗一场，你就有点对不起罗奇了。” 杜正一坦然地望着她，既没有询问的兴趣，也没有被激怒。 “罗奇是自己放弃这具身体的。”她说道，“他跟我做了一场交易，交易你的性命。呵呵，谁让我做罗奇能够做的更好呢？”11 第三百七十七章 罗奇的选择 第三百七十七章罗奇的选择 “我感觉到了你的恨意。”她伸出了罗奇的手，做出了罗奇最无辜的表情。她踩着脚下结实的积雪慢慢地向杜正一走去，面对着杜正一凛冽的杀意，她却没有使用任何防御魔法。“我唯一的过错就是没有告诉你真相。” 杜正一沉默地等着她说下去，隔着几步距离，他的神色显得有些不可捉摸。 “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她说道，听着像是在狡辩，但是她说的不慌不忙。就像一个温良的导师，在引导着她的学生回归正理，追求真相，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 杜正一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排除掉所有罗奇的外形对他造成的混淆和干扰，直视着那个躲在罗奇躯体背后的鬼魂。 “那天我遇到了罗奇，也可以说遇到了一个正在求索的灵魂。”她说道，眼里闪着微微的笑意，“我跟罗奇进行了一场推心置腹的长谈。当然，长谈是相对于我们使用意念交流的时间，推心置腹也是基于这种能力。” “你是谁？”杜正一打断了她的谈话节奏。 “我有很多名字，大部分名字你也许都听说过，我的名字遍布人类和法师的神话传说，我的名字就是造物主之一的名字。今天，你可以叫我伊瓦。”她微笑着说道，诙谐地朝杜正一眨了眨眼睛。周遭是冰天雪地，她却能让这里的气氛渐渐变暖，仿佛火炉悄然点燃，暖热的美酒正放上托盘。 她走近了杜正一，俏皮地看了他一眼，又绕着他踱步，仿佛在欣赏着一尊大师雕出的完美雕像。“你是一个奇迹。” “罗奇也是。”他低沉地说道。 “哦罗奇是个一个突变体，”她不假思索地说道，“法师的种群凋落不可避免，罗奇的出现是物种的垂死挣扎，是极小概率诞生的结果。可惜他必然不容于眼下的法师社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自然法则。所幸突变体对整个生物种群也没有意义，罗奇如果有后代，不见的还会是个优秀的个体，何况法师的生育率又那么低。当然，我不是说罗奇的灵魂就不珍贵，抛开这些冰冷冷的规则，罗奇是独一无二的，他对你很慷慨。哦，你感觉到刺痛了，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你能清楚感觉到我的情绪？”杜正一问道。他的壁垒依然在，就连罗奇都不能完全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感受。 “罗奇属于一种返祖现象，他的生理特征十分接近我们，比你更接近我们。他的能力倾向在于心灵感应，但他还远远没有真正明白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们也谈到了这个，我们得到了一致结果，他心灵承受的痛苦太多了，这些痛苦局限了他的发展。”她认真地说道，抬起头直视着杜正一的眼睛，“你瞥见过他的心灵深处，对不对？” 杜正一没有否认。 “充满压抑和痛苦的灰暗少年时代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记，他也许一生都无法完全走出来，对于一个聪明敏感的人来说，他的心灵一直倍受折磨。他继续在人生的路上前行，就要背负着以前的痛苦，再不断得到新的伤害，这个世界不会善待他的。他不是个坏人，我得承认，他值得得到更好的东西，但他所真正渴求的很少得到，你是唯一给过他的。我想告诉你，他比他对你承认过的还要更感谢你。” 她停了停，打量着杜正一，想从他的表情和他的心口收获种下这番话后得到的收成。杜正一本人也像一座石头雕像，冷冰冰硬邦邦地面对着她。 她继续说道，“罗奇陷入了一种执念。他内心深处仇恨法师社会，我想你不一定能理解这点，你是法师社会的宠儿，是英才。即便你的平辈嫉妒你，但是法师社会的权威阶层爱你。再说，被人嫉妒可是种不错的感觉，对吗？就像奖杯上反射出的光芒一样，看着也是暖心啊。但罗奇，他遭受过的只有欺凌和n，他一直靠着自己的聪明才能勉强保住尊严。当他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小孩子的世界本就是残忍的，可当他好不容易长大了一点的时候，焚莲者又找上了他。在他没有能力的时候，法师社会不但不会保护他，还会在反复测试后把他逐出这个社会。他当然恨这个世道，恨那些做出决策的法师权威。他说过你是他的良心，你也许不会理解这句话的分量，他是因为相信你才能相信这个世界还有他为之努力的价值。但如果法师世界的深坑里还藏着什么能救你性命的东西，他们却认为你不配使用” 她的声音低下去了，她感觉着眼前的年轻的男人，他对称的复合美学要求的平均脸，他比一般人略高的皮肤温度，他还存在的心跳声，她甚至闻得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我能理解他想让你活着的心情。”她转了转头，略微避开了一个年轻男性对她的影响，她可没把这部分能力从身体里拿走。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什么，”杜正一说道，他的声音冷冰冰地，带着极大的克制和厌恶，“你是在诛心，你想挖掘罗奇的内心让我对他求全责备吗？不管罗奇现在是怎么想的，他都不需要为他没做的事负责。更不要说我根本不相信你暗示我的话，罗奇怎么才能做到踩着我的尸体去拿到让我活下去的东西？不管他怎么希望，如何筹划，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做成的悖论。” 她举起一只手让杜正一暂停下来，这个动作是罗奇的动作，学自杜正一。罗奇有很多小动作都在着意模仿杜正一，一个男孩想要模仿他自己心目中的大哥这再正常不过了。但是现在这个举动看在杜正一的眼里，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凛冽的杀机从他的胸口迸发出来，痛心催动着愤怒，他平时克制着的战士本能被激发了起来。 她不禁后退了一步，伸出的手变成了请求的手势，“请听我说，我们没有必要冲突，否则就是真的对不起罗奇了。” 杜正一看着她。 她时刻关注着杜正一的举动，提防着他的突袭，一边不得不说的更诚恳一些。“我没有暗示你任何事，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没有必要为自己没有做的事负责。罗奇只是希望能得到孤山隐藏的秘密，为你得到一张船票。但究竟孤山的重生是如何做到的，眼未见不能确实，终究还是虚无缥缈的。而且，不拿那张船票是你的选择，只要有办法，罗奇就希望尊重你的第一选择。如果能让你活在现世，不需要重生，这当然是最好的。那也是你的选择。” “你是什么意思？”杜正一低沉地问道。 “我向罗奇展示了我的能力。”她柔和地说道，望着杜正一的眼睛，“罗奇相信我确实能治疗你，不必远去孤山，也不必走入歧途，我就是他的路。你有你的选择，罗奇也做出了他的选择，一命换一命。” “全是谎话！”杜正一低吼了一句，他再也不是那个看起来安静无害的年轻男人，火焰在他的眼里燃烧，咒语就在他的舌尖，力量凝聚在他的指尖，随时都要抛洒出来。 “这就是我不想告诉你的事，我不希望你了解到的事实！”她也高声说道，用罗奇的声音，带着另一个人的腔调。“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会离开你一阵子，我们会像所有的朋友一样有聚有散，渐渐疏远，再会的时候你会以为只是故人变了。接着我就会告诉你我学有所成，我会治愈你。你不会知道罗奇已经不在了，一切都会像罗奇希望的那样。你会活下去，他会摆脱他早就厌倦的痛苦万分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关歆月这个敏感的女孩发现了我”“我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我的兄弟已经不在了。”杜正一愤怒地说，就像把语言团成冰块砸向对方，砸向那个已经不是罗奇的人。人生而脆弱，生命的火焰随时随地可以熄灭，璀璨的灵魂随时随地可能飘逝，他必须妥善地看护，小心地守着，可还是会随时失去他们。这些又怎么会被造物主明白呢？始祖法师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他们如何能理解？ “罗奇”脸上的柔和神色变得冷硬了起来，杜正一的愤怒已经燃烧了谈判的可能性，绝杀一触即发。她失望地看着他，“在罗奇的意识里，你是一个冷峻理智的人，一个成熟的男人。”“难道他认为，我会对他的死亡无动于衷吗？他才活了多久，他甚至都还没达到法师的成年标准，他就要死了吗？”杜正一低声说，伤感软化了他的情绪，仿佛也削弱了他的攻击性。 她敏锐地察觉了。“你总是能很好地从同伴的死亡中摆脱出来。” “这是你的看法，不是罗奇的。”他说道。 她点头承认了，“这确实是我的看法，我从罗奇的记忆中得到的看法。罗奇不这么认为，我本来以为是他错了。” “不管能活多久，想要遇到一个能完全理解自己的人都是侥幸。”杜正一说道。 “我有罗奇的全部记忆，我不能说罗奇就完全不在了，所以我能理解你。至少我也能用罗奇的思维方式明白你。”她说道。 “你杀了罗奇？”杜正一问道。 “我别无选择。”她说道，“一个躯体里只能存在一个意识。不管你有多恨我，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件事，至少让我把罗奇的愿望实现，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变得毫无意义。让我治疗你，我能让你活到正常死去的那一天。”“我说了，想要遇到一个能完全理解自己的人不容易，哪怕你拥有了他的全部记忆，你也既不能理解他，也不理解我。”杜正一低下头，仿佛在看着地上的雪。 她思索着这句话，她“听说”过，杜正一是不说废话的，既不矫情也不炖鸡汤。隐约地，她感觉到力场发生了轻微的调整，“你” 杜正一抬起头，他的瞳孔突然变得有些看不清楚。她错愕地望着他，同时迅速地计算着发生了什么，但是罗奇的头脑没有她希望的那么适合计算，她算的不够快。杜正一冷笑着，“我说，罗奇绝不可能放弃自己活着的机会，他从来就不喜欢丧失主动权，他会把让我活下来的希望寄托在无法控制的你的身上？这绝不可能！就算你是始祖法师，他也不会信仰你。” 脚下的大地开始颤抖，她对杜正一怒目而视。11 第三百七十八章 沙盒之战 第三百七十章 大地颤抖着，厚厚的雪壳下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壳而出。狂风在转眼间呼啸而起，暴雪席卷了这片空寂的大地。 伊瓦迅速跟杜正一拉开了距离，她知道杜正一是个危险的人物，一旦开战，首要的就是跟他拉开距离。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惋惜的。她并没有真的指望能靠那样一番话就说动杜正一，但总有一些可能他是个理智的人，能够明白她所说的利害关系。她倒是真的想要帮他一把，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杜正一都可以是一个很好的联盟。可惜凡人都是失心疯。 不过实际上，她真正寻找的是一个契机，她不需要杜正一真的做出，她只需要他陷入犹豫，他的意念只要有一些左右摇摆，他的意志只要有一个瞬间变得虚弱，她就有可能成功地影响他的心智。她使用罗奇的身体，罗奇的大脑，能够获得相当不错的心灵感应能力。她在这方面比罗奇的技术更炉火纯青，她不需要完全明白杜正一的意识，只要能对他的意识和情绪进行微妙的影响就足够了。可是她也没找到这样的机会，杜正一的意识就像一座冰冷的堡垒，比这座沙盒的空间冻的更结实，她找不到裂缝，也无从攀登。 说到沙盒，她还记得这个古老的名字。它的本意不是现在这个，不过时间太久了，所有的词意都会发生变迁。沙盒最开始也不是用来干这个的，在她的记忆中，至少是在她还在生理意义上的年轻的时候，沙盒是一伙怪咖制作出来的复古产品，主要的用处也是用来办沙龙。一大伙怪咖凑在一起，不受任何人的打扰，想干点什么就能干点什么。 现在想想，那些怪咖早就死在大灭绝时期了。 在那以后，资源就开始变得紧张了，他们再也没有资源和时间消耗在玩乐和闲扯上。把沙盒技术拿来干正事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的同伴，不过他也是个怪人，他就是那个最早创造封印兽的人。 时间真正转眼即逝，如今时过境迁，她在记忆中搜索着沙盒的特性，最早制作这些东西的天才怪物们为沙盒设定了各种规则，社盒是独立与外在空间而存在的子空间。大部分沙盒都有独特的特性，想要维持一个世界的魔法能源并不容易，但是想要供给一个子空间的魔法能量却有不少巧妙的办法。 不过她还知道一些更多的东西，不仅仅是空洞的概念，她了解沙盒的底层魔咒。不管这些沙盒看起来像什么，都有底层魔咒支撑着这个小巧的世界。要知道在魔法的世界里，眼见的未必为真，有时候影响判断的并不一定是精神诱导。想要看到真实的内核，最好放弃外在，从底层的魔咒角度上分析。如果来得及的话，她还可以从底层修改这些魔咒，完全改变沙盒的规则。她相信杜正一既然敢挑战一个始祖级别的法师，他一定拿出了最强大的沙盒，他在这里一定拥有最占优势的魔法。但她一时还猜测不出，对于一个需要尽量少用魔法能量的人，什么样的魔法才是适合他来四两拨千斤的？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七十九章 沙盒之战（2） 第三百七十九章 暴雪肆虐，风雪抽打在她的脸上，她在厚厚的积雪中跋涉，脚像灌了铅一样。她都快要忘记呆在身体中的感觉了，现在重新回到中，灵魂完全被束缚，她只觉得自己无比笨重。而且她开始觉得冷，很冷，身体都快要冻僵了。上万年以意念的形式被禁锢在容器中，她已经忘了寒冷的真实感觉，忘记了寒冷能扎进她的肺部，让她的四肢僵硬。现在风雪凄迷，她也看不清楚自己已经跑出去了多远。她想过使用心灵感应来测试杜正一的位置，但现在杜正一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作为一个战斗法师，不，是一个战争机器，他可以让自己像风雪中的一块石头一样冷，根本就不会在任何生命检测魔法中现形。 她回忆起战斗法师最初出现的时候，那是在大灭绝之前，他们开始有意识地训练战士，就像在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依靠缠结，即便远隔万里也能控制战士的行为，最重要的是控制战士的忠诚。现在这个时代，她怀疑维系缠结的咒语已经渐渐开始失去力量了。 但不过怎么说，战士就是战士，他们可以自发地进入铁血战士的角色，输出最大的攻击，同时对自身受到的伤害视而不见。她让自己的意识并行起来，一个意识继续从自己的记忆中寻找沙盒的底层魔咒，用来跟现在这个沙盒进行对比。另外一个意识去考虑罗奇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原始的战士缠结，并且成功地跟杜正一缔结缠结，让他誓死效忠。她的第二个意识在罗奇的记忆中检索，罗奇很喜欢藏东西，他的有些小秘密就逃过了她对他记忆的第一次检索。 她对罗奇记忆的搜索一无所获，比对沙盒底层魔咒的过程还在进行，她的记忆太复杂了，而且为了能装进罗奇的脑子里，她不得不遗忘了不少东西。眼前的暴风雪在几分钟之内演变成了一场特大灾难，温度在两分钟之内至少降低了十度，她的手指都冻得麻木了。 她评估着这个沙盒的危险，杜正一擅长的魔法一定很适合在这里使用，考虑到这个环境，应该是适应在极端环境中使用的，也许能见度越低对他来说越有利。沙盒会n规则，也会放大规则，在这样的子空间里魔法能量可能非常丰沛，放大所有法师的魔法效果。但这种作用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也就是说这里会放大杜正一施展的魔法，也同样会放大她的魔法，只不过杜正一比她更占先机，毕竟是他先选定的沙盒。可是这个先机十分有限，那么杜正一肯定是想要突袭她。 她举目远望，依然无法透过重重风雪。杜正一应该立即对她进行致命的突袭，现在迟迟没有动手反而很奇怪，与一个始祖法师战斗，给她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有可能弄清楚一切，到那个时候就没有人可以与规则的建立者抗衡了。 现在，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杜正一忌讳罗奇的身体，所以畏首畏尾。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八十章 沙盒之战（3） 她一面分析着战斗法师的战术思维，一边吟唱起防御魔咒，她猜得出杜正一不会轻易认输，他一定认为夺回罗奇的身体就还有希望，结果就是他有诸多忌讳，不可能下手就撕裂他朋友的身体，她也得以能够留出更多的精力去匹配沙盒的底层魔咒。 至于眼前的分析，法师最强有力的武器是扭曲空间，瞬间就可以吞噬小型的机械，更不要说柔软的人体。但这正是杜正一不会使用的进攻方式，所以根本不用防备。 其他的战争魔法不管引发的多么巧妙，但武器就是武器，与人类的武器异曲同工，无非是制造原始抛掷打击效果，或是化学反应类。但是会对人体造成巨大伤害的魔法仍然可以通通排除在外，她从剩下的温和魔法中考虑着杜正一的选择，可惜他仍然有几十种选择，排列组合的战术选择相当可观。 当她也是一名战士的时候她打消了自己的回忆，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候。 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杜正一也不可能制造毒气。其实他的表现还是让她有一点失望的，她可不会选择这么广阔的空间来当做战场。她会使用一个狭窄的空间，甚至就在高地法师的驻地寻找机会，他完全可以与她虚与委蛇，相机下手。 一个念头闪过，带有罗奇的特质杜正一是为了向琼林隐瞒罗奇的遭遇。 她察觉到这是她自己的一部分意识顺着罗奇的思维方式，在罗奇的记忆中运行出的结果。 那么杜正一究竟擅长什么进攻魔法？她琢磨着这个问题，在罗奇的记忆中翻找着，可惜罗奇遇见他的时候，已非他的盛时，罗奇也并没见过他使用瞬移之外的魔法，他甚至可怜到很多时候只能凭借身体条件，使用冷兵器作战。 所以她也放弃了高级防御魔法，她不需要抵抗高能灼烧魔法，不需要抵抗高速投掷类武器的打击。她最大的问题其实可能是被冻死在凄迷的风雪中，现在风雪大的已经不见天日，能见度不到一米，她记起来杜正一卑鄙地穿着保暖外套，而她只穿着罗奇的加厚帽衫。她给自己加了个温暖魔咒，初级防御魔咒搭建的基础力场刚好可以为她遮蔽风雪，就像把她自己裹在一个温暖的蛋壳里。 冰冷的雪块落在她的透明泡泡上，在距离她大约十厘米的地方化成水，淋在她周围的地面上，将地面的雪融化成丝丝缕缕的烟气。 她清楚地知道现在能见度虽然很低，但她最好也能始终保持移动，不能待在同一个位置太长时间。 她小心地操纵着风，抹掉她留下的痕迹。不过风雪太大了，她很快就发现这么做没有什么必要，强风和暴雪替她抹掉了痕迹。能量护盾里的温度让她很快就暖和了过来，谁知就在这时，沉静了几分钟的大地又震动了起来，她被重重地掀翻在地。 老法师急忙爬起来，又吟诵出一段咒语对抗摇晃的地面，如同一套看不见的外骨骼系统，帮她找稳平衡，牢牢地立在地面上。 她回过头去，刚好看到面前的地面扭曲着，暴雪被扰动着，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大漩涡。她不敢相信这种魔法背后的量级！杜正一不要命了，竟然动用了这么强大的魔法力？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八十一章 沙盒之战（4） 第三百十一章沙盒之战4 风雪在半空中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大地持续颤抖着，坚硬的雪壳破碎裂开，像石块一样到处飞溅。 冰雪世界俨然天崩地裂。 属于罗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着，她警惕地望着空中，脑子里疯狂地计算着，预测着空中要出现什么样的打击。眼前的攻击虽然恐怖，规模宏大，但是比建立沙盒的魔法规模还是要小的很多，她能应对。最早的魔法师之间的战斗经常会消弭于无形，还是因为他们可以凭借魔法能力找到表象之下的底层魔咒，取消和撤回遇到的攻击魔法。所以他们并不需要像人类想象的那样虽然使用魔法，但还是用魔法操纵实际可见的物理攻击。 而这也是始祖法师区别于普通法师的最大不同，始祖法师是真真正正创造魔法的人，而普通法师们只知道如何操作始祖法师留下的魔法技巧。 她稳住了身体以后，就开始集中起精神准备在意识里解决杜正一的攻击。她使用了一个高阶解析魔咒，准备在几秒钟之内吞噬掉空中的魔法，找到底层魔咒，然后从魔咒的层面摧毁抵消这个魔法。她的解咒魔法确确实实十分强大，解咒魔法本身就像一个巨大的投射向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她将从另一个层面罗起杜正一使用的魔法。本质上，这就是始祖法师真正可怕的魔法。法师使用魔法，始祖法师却了解的魔法所有构成，所有原理，所以他们可以从魔法的底层解析驱散魔法。 她的在虚空中张开，捕捉空中所有的魔法痕迹，接着，又张得更大她吃了一惊。 她注视着虚空的视域，信心开始有了一些萎缩，情况这样发展就有些奇怪了。她的解咒之不应该扩得这么大，现在她罗的范围已经远远超过了风暴的范围。像这样捕捉范围自行扩大的原因不是因为对方的魔法来势浩大，而是因为她释放出去的魔法根本就没有感应到任何东西，解咒魔法扫描不到任何魔法痕迹，所以络自发地扩大了搜索范围和规模。 这是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情况，眼前切切实实是有攻击袭来，她要是站着不动，不主动防御，那她就一定会受到这场山雪崩的直接打击。现在对方似乎在她的几种视域下都隐藏住了魔法痕迹，不露任何魔法痕迹，就像在她面前隐形不，不可能。她否决了这种想法，那是始祖魔法级别的进攻，绝不是杜正一这个后辈法师能创造的魔法，哪怕他幸运地保留了相当多的始祖法师的血统，这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可是现在她意识到了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真实的险地，不管杜正一是怎么做到的，他都成功地诱导她张开了解析魔咒。这本是一种非常耗费能量和她精神的魔法，为了在魔法攻击的运行过程中拦截和撤回魔法，解咒魔比普通魔法施行的速度更快。也就是说，相应地，一旦没有近距离捕捉到魔法攻击，解咒魔法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更大的范围扩张。这本来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策略，是应对强大敌人时一种合理的反击模式。谁知杜正一上来就从战略上利用了她的始祖特性，将她的优势转变为劣势，将这种上乘的魔法变成了迅速消耗她自身能量的方式，而她甚至不知道杜正一这个后辈是如何做到的。 她有些大意，但在她的时代她本来无需顾忌这种消耗，她本身的身体结构也要比罗奇的身体结构更适合使用能量，她待在一具还没有完全熟悉的躯体中进行战斗，这也是她致命的弱点。 现在她只能当机立断，尽全力让解咒魔法尽快停下来。找不到目标，解咒魔法甚至可能将她的能量全部耗尽，她还需要力量来维持护盾，迎接风雪的打击和杜正一的暗箭。 只是一场较量，她还没有看见杜正一，还没有直接与杜正一过招，就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开始变得脆弱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八十二章 沙盒之战（5） 第三百十二章沙盒之战5 暴风雪的漩涡裹挟着如同岩石一般坚硬的雪盖碎片，劈头盖脑地砸向始祖法师。她匆匆加固护盾，挡住了这一波不知来自何方的袭击。 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在这片大地上，仿佛也被牵扯进了这场暴风雪的漩涡，云雾被拉的更低，在雪块的迷雾中翻卷着，天上地下浑浊成一片，她怀疑自己所在地方更像是一座山顶。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云层翻滚着被撕扯开一个缝隙，露出被雪覆盖着的山间峡谷，就在这个瞬间，一个巨大的影子从缝隙中一闪而过。 她打了个哆嗦，被那个影子的尺寸吓了一跳，也让她模糊地意识到了杜正一是怎么做出毫无魔法痕迹的进攻的。 现在想要逃避已经晚了，一只巨大的头颅从暴风雪的漩涡中探了出来，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头颅上方覆盖的盔甲状鳞片，头盔下的那双一双巨大的冰蓝色眼睛异常浑浊，仿佛眼球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看起来肮脏而。最开始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看到了那玩意的嘴，但是当它嘶吼的时候，她终于发现那排参差不齐的骨骼是它的牙齿，那根足有胳膊粗的紫黑色肢体其实是它的舌头。 再次旋转起来的暴风雪遮蔽了这只怪物的影子，但攻击已近在咫尺。她本能地加固了魔咒竖起的护盾，在一次呼吸之间，怪物从冰雪漩涡中呼啸而出直奔她而来。它伸出一只酷似鹰爪的巨大爪子向她打了过来，在她面前半米的距离上凿在了透明的护盾上。 护盾上魔法的能量流转起来，对怪物进行了一次基础电击，畸形的生物发出响雷一般的嘶吼，扭动肥大的躯体，巨大的翅膀振动起来，搅乱了彤云和彤云之下的暴风雪。它的体型就像一列火车，扭身呼啸着返回了高山上的云层后面，不过这只是一次做势溃败，她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怪物就又现身了。这次它从她的身后袭击，想要试试偷袭她的后背。 看起来它的智商不算很高，可对一只动物来说也够狡猾了，毕竟它还有身体优势作为补充。又被电击了一次之后，它开着火车返回了暴风雪的背后，可她知道它就在她附近，盘踞在她周围的云团中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 她现在完全想起它是什么了，它也是始祖法师制造和收集的生物。应该说是众多生物中的一个，她见过，但是并没有在意过，现在也没法记清楚它的编号，对它的生理习性也只知一二。至于这些东西在当年的下落到地如何，在她被囚禁之后她并不会知道的那么详细了。这东西的体型太大，并不在她收集的封印兽之列。如果在她的身后，有人收集了这种怪物，把它塞进一个沙盒里，以封印的形式让它生存，再将沙盒代代流传下去，这也算是正常的行为。可能这个沙盒在琼林里流传了几手，最后归属于一个杰出的战斗法师，属于一个孤山守卫，那她除了自认倒霉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封印兽到底还是被这些法师用滥了，在恼恨之外，她品尝到了一丝苦涩，当初就是她坚持要把封印兽留下来使用的，想不到她自己要在刚刚获得以后就面对自己种下的因果。她也有了一些不吉利的预感，好像一切不会像她希望的那样有把握。时代已经变了，她就像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产物。 她回忆着她还记得的生物数据，从眼前这种生物的外形来看，它适合生活在极寒的地区。她隐约记得这一类生物在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在地下冬眠。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她到这里以后经历了几场地震，一定是它被唤醒了，正在躁动着准备破壳而出。 以及还有，为什么杜正一会任她离开，没有追她，甚至他自己还消失了。她猜得到这种半虫子外貌的生物在严寒的地方怎么生存，怎么捕食，它很可能靠的就是在冰天雪地中探测热源来发现目标。杜正一把她丢在了这生物活动的范围，她转身逃走的时候，他可能干脆瞬移的更远，让她成为一个大目标。她还愚蠢地给自己的周围加了热，就在她为自己保暖的时候，第二次地震可不就是来的更严重了。 她当然也想像杜正一那样瞬移离开，但罗奇的大脑结构里主管的运动部分，相对法师来说并不发达。他的大脑把大部分优势放在了心灵感应这一类里，牺牲了一部分运动能力。虽然罗奇可能有在现今这个世界上她能找到的最好的脑壳子，但她也必须牺牲掉自己的一部分能力，完全受限于罗奇的硬件设施。 那个长得像火车的玩意又从上面冲了下来，发疯地撞了她一次，接着又是第二次尽管她的护盾还维持着，但被火车正面碾压过来的视觉冲击力还是相当惊人。 她气急败坏，恨不得现在就能把杜正一找出来，拿走他的脑子，让他后半生只能流着口水过日子。 她愤怒地看着那玩意开着火车又一次撞过来，随着它不断地撞击，她的魔法护盾开始产生了损耗。任何魔法都涉及到了能量的转换，魔法护盾的保护效果也一样要消耗她的能量。她恼恨地想着不是所有法师都能像杜正一那样已经适应了长期不使用魔法，以及在最低耗能的情况下还能进行战斗。 现在她也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她的解咒魔法没法罗到任何魔法的痕迹，因为那个开着火车的玩意是生物。生物，当然不会让她的解咒魔法有任何用处。这就像她在扫描一种高级别的攻击形式，可是杜正一却派了一条疯狗来咬她，直到被咬之前她都没想过会要对付的是疯狗。她自己被杜正一算计，反而被消耗了大量的能量。她终于了解到杜正一在几乎被n了魔法能量以后，怎么还能作为一名战斗法师四处活动。对杜正一而言，他就像是一直都在打一场寡不敌众的仗，但他是一名战略高手，在这样不足的情况下还应对的游刃有余。 那个暴躁的生物还在不停地撞击她的护盾，她能使用的能量在不断降低，她猜测杜正一也有什么巧妙的办法可以对这里进行监控，他很擅长迂回地解决问题。一旦她的能量护盾出现裂缝，杜正一必然会抓住时机来对她进行突袭。所以她只有一个选择，她只能使用更大的能量来对付这只疯狂的生物，先把它干掉。可是她也同样担心这个选择正是杜正一留给她的唯一选择，一切还在他的计算之中。如果她走了这一步，可能还是顺应了杜正一的陷阱。11 第三百八十三章 沙盒之战（6） 第三百十三章沙盒之战6 明知不妥，但此刻别无选择，她只能先走一步再说。现在她的能量还够发动几次高阶攻击，如果继续采取守势，把能量消耗在护盾上，被那只体型庞大的怪物不停攻击的结果只能是她被消耗干净，等着杜正一来收割。 一旦摆脱这只怪物，她就应该想办法迅速离开这里，也顺便摆脱那只名叫杜正一的怪物。她现在开始忌讳他，想在他的地盘上打败他可能不太容易。 她重新集中注意力，开始使用另一种高阶魔法，调用存在于沙盒中的能量，即便是像火车一样庞大的怪物也能被轻松撕裂。不过虽然说是轻松，但是毕竟耗能巨大，其实是她本身所支付不起的。不论什么样的师，能产生什么样的惊天威力，这力量都不来自于法师本身，但法师本身具备调用力量所必须的力量。 具备调用所需的力量，并且知晓魔咒和密语，这才是构成法师的两个必要因素。 现在，她身体中蕴含的力量已经准备好了，她知晓所有魔咒，在这道魔法中她并不需要密语。伊瓦准备好了一切，接着打开了保护自己的魔法护盾，这股力量太强大，护盾会对施法造成影响。 护盾洞开的一瞬间，刺骨的寒风猛灌进来，狂风暴雪仿佛填满了这个世界，这个沙盒一定是比照着世界末日的形态制造的。她诅咒当年制造这些沙盒的怪咖，诅咒他们的恶趣味。她也诅咒杜正一，她将一丝恶毒的诅咒悄语进她的攻击魔法里。杜正一是个能够通灵的法师，如果此刻正跟那只畸形的怪物连接着，那么这条诅咒的意念就会顺着怪物的意识流入他的意识，钻进他的意念壁垒直达他的精神深处。她对这一点有三成的把握。 攻击怪兽的魔法只是一个宏大的幌子，掩护着老法师的古老诅咒。这让她想起昔日的战争，她的精神都亢奋了起来，在大灭绝之前战争就像一场绞尽脑汁的盛大游戏。今天的人类把这种热情都花在了真人秀上，花在娱乐至死上，在她的时代，在古老的凯旋门下，他们玩着另一种更加荣耀的游戏。他们曾经炸毁星辰，只为传递一条幽微的诅咒，他们古老的战船曾经航行在天空上，他们不惜覆灭自己的舰队来赢得战争棋盘上一次战略性的优势。 伊瓦怀疑那些岁月，她怀念热血沸腾的感觉，也怀念将智慧调用到极致的乐趣。 她注视着风暴肆虐的天空，开着火车的怪物又一次朝她俯冲下来，她看得清它那张没品味的脸，她等待着，一秒、两秒狂风在她耳中变得寂静，她的心头一沉，她期待的魔法胜景没有出现。不要说偷袭杜正一意识的那段诅咒了，就连她召唤的正面攻击也没有实现。 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有一秒钟合拢护盾，不然那只没头脑的怪物就要再一次向她俯冲撞击下来了，这一次它会把地面砸出一只大坑来，而她就被垫在坑底下，形神俱灭。 伊瓦在这大约一秒的瞬间思索着，通盘考虑这里的特征，再次考虑杜正一为什么使用这样的一个沙盒。 沙盒的大小本身没有一定的n，但是大部分沙盒都不会太大。对她而言，她可能会选择一个房间那么大的沙盒，那也是最常见的，用来释放毒气最合适。也有些沙盒里装着一个迷宫，一个村庄，一条街道，或是一个小山坡，不过通常不会更大了。 但是这里显然要比那些大得多，这里有山峰，甚至是一座高耸的雪山，而且哪怕从山顶上也看不到边界在何处。 这个沙盒的存在又是为了豢养怪兽，在必要的时候还要作为战场。能装下火车大小的怪兽，容纳下他们成吨的重量，还要提供它们飞翔的能力，他们肯定不是只靠翅膀就能架起东风的。再往危险的地方想的话，这里可能还不止一只那样的怪兽。 这里的空间大小一定非常可观，那么这座沙盒就有一个问题维持它正常存在的能量一定非常大。始祖法师能制造出来的能源大小是有定数的，从他们最繁盛的时期开始，创建魔法能源的能力就在不断被削弱。维持这里的能量不是无限的，从实用角度来说要均衡分配必然有所削弱，或是有所n。 最早的沙盒是怪咖们的游戏盒子，游戏都有自己的规则，沙盒也不例外，游戏规则总是形形ss。这里的特定规则一定是能量规则，为了维持游戏场稳定，维护游戏秩序，这里可能n了某一类魔法。从沙盒的底层魔咒里取消了对一部分高耗能魔法的回应，她召唤的魔法没有得到这个世界的响应，也就使用不了这个沙盒的能量来制造扭曲撕裂的攻击。 杜正一几乎把她逼进绝境了。 她可以考虑试试耗能低一些的魔法，但是怪物的体积实在太大了，她怀疑一般的攻击对它造成的伤害都很有限。这里是一个冰雪世界，有可能游戏规则里n了燃烧系魔法的使用。她可以一个接一个地试，但对她这样一个同样身经百战的老法师来说，她能够按照战争思维去推测试验的结果。真正可以用的魔法一定非常蹊跷，不会轻易被人想到，她只会在这场战争中疲于奔命，越来越绝望，最后精神力越来越弱。 杜正一终会来收割敌人，往好里说，他还真是从不轻视敌人，他不惧怕始祖法师，他也确实是有这个底气。 不过，她可不喜欢这个过程。她从不喜欢这样被动，在她熟悉的战争模式里，每一次她都夺得到主动权。 现在也是一样，她静静地站着，没有再尝试任何攻击，也没有合拢护盾。 所有的战争都建立在对敌人的了解之上，通过罗奇的记忆，她了解杜正一。他跟始祖法师最早制造出的那些战争机器不同，真正的战争机器从不为自己而战，他们只服从命令，在战场上，在战略中的关键点上起到应有的作用。他们必须很好地控制自己，只根据命令执行该有的任务。这种控制自己可不仅仅是控制自己不去感受战争伤痛这么单纯。 可现在杜正一就在为他自己而战，所以他会改变战争行为，做出不够理智的行为，远离了战争机器该有的优良表现。 就像现在，她，使用罗奇的身体，完全不设任何防备地面对着怪兽的攻击。这是一场胜率奇高的赌注，因为她有最大的筹码，足可以扭转局势，让自己居于主动的一方。可这也仍然是一场赌博，她兴奋的肾上腺素狂飙，不经意地露出恶毒的微笑迎接着摧毁一切的怪兽。 这一秒钟在法师的视角里可以更长，她注意着一切动向。风暴被怪兽的来势冲开了，狂风和暴雪分开了一条血腥的通路，怪兽古怪的脑袋在她的视角里不断放大。 她兴奋地计算着怪兽的速度，风阻不断加大，怪兽冲击带来的打击力量就在她算出的最佳时刻，杜正一还能来得及抢救罗奇的最后一个时间点上，她身边的力场出现了轻微的扰乱。 杜正一从虚空中猛然出现，面若冰霜，一把抓住了她，带着她一同盾入瞬移的亚空间。 她就知道，她终将胜利。 他们在一座山洞里闪现，洞壁上镶嵌的水晶闪烁着冷光。就在他们回到现实空间的一瞬间，她手中出现利刃，直n杜正一柔软的腹部。 杜正一闷哼了一声，紧抓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他腾出另一只手来，手刀想要劈向她的脖子。她的意识攻击更快了一层，早在她跟着他离开亚空间的时候，她就敏捷地对杜正一发动了意识攻击，这一波攻击甚至还要比她的刀快的多。 杜正一的手软了下去，她的意识钻进了杜正一的意识壁垒的缝隙，始祖法师的意志不容小觑，他们创造出的法师物种也先天对他们存在劣势。但她也谨慎地没有多生枝节，她直接攻击了杜正一头脑中控制生理的部分，放慢了他的反应速度和对肌肉的控制能力，他的力量软化了下去。 “任人宰割的感觉是不是很新鲜？”她低声说道。 他无声地看着她，甚至在这个时候也没任何反应。她分辨不清杜正一此时是不是切断了他感觉痛苦的能力。说不定还有心碎的感觉？他的失败对他来说可能还意味着失去最后一丝拯救朋友的机会。在她本身的意识里，她早就切割掉了同理心，但是借助她挑选的罗奇的部分意识来补足自己，她享受了一下同情的痛心。这感觉非常不错，她都已经忘了一万年了，现在她就像人类坐在电影院里看一部催泪的电影，获得一场非常不错的情感体验让她忍不住露出笑脸。 就在这一瞬间，已经身体麻痹，不能动弹的杜正一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但接着他还了她一个微笑。 她错愕了一下，随即明白那是给罗奇的微笑，即便他失败了，也没能跟罗奇真正地道别，但他把罗奇脸上的笑权且算作是罗奇的，这也权且算是一场道别。 她几乎都有点着迷了，哎呀，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好看的呢？人类特别会享受这个，三十块钱一张票价，就能体验一把别人的情感之旅。她这个甚至比3电影还好，是身临其境的增强现实版。 她举起刀，向着杜正一的喉咙割过去，她需要让杜正一死透，透到无人能拯救他。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她更急着想快点把此间的事了结，生怕再节外生枝了。她再次提起了刀，想着这就是一秒钟的事，可是她的手突然扔掉了刀，不由自主地去抓自己的衣领。 她疯狂地撕扯着这副身体的衣领，敲打胸口，她突然就不能呼吸了，就像她完全忘了该怎么呼吸，就好像她生下来就不记得呼吸这回事。 她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吐不出空气也吸不进空气。她的意识慌乱了，在身体的大脑里奔走着，却找不到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她也失去了对杜正一的控制，杜正一抬起手，终于把她打晕了过去。11 第三百八十四章 驱逐主神 第三百十四章 她的意识终于断了下去，杜正一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匆忙地检查着罗奇的身体，他的脸看起来已经发青了。他伸手到罗奇的鼻下，没有感觉到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他回头看向洞穴深处的阴影。 一个黑色的身影挪出了阴影之外，他拄着一根手杖，缓慢地踱了过来。 “快一点。他已经没有呼吸了。”杜正一低沉急促地说道。 “不是我干的。”小丑鱼令人憎恶地拖延着，缓缓说道，“我还没有出手。” 杜正一却瞬间从厌恶转为欣喜，他明白了小丑鱼的意思，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现在她的表层意识中断，转为深层意识，接着就会自然修复呼吸问题。”小丑鱼说道，他已经走到了杜正一身边，看着他正搀扶着的罗奇。 罗奇就在这时发出了一声仿佛睡觉打呼噜的声音，杜正一转过头来盯着他，亲眼看着他的呼吸恢复了过来，他松了口气。 “这么说罗奇的意识果然还在里面？”杜正一欣慰地说。 “你的伤要紧吗？”小丑鱼忽略了杜正一的问话，他的双目注视着罗奇，语调平缓地问道。 “我没事。”他草草地说道，抬起头望着他面目模糊的轮廓，“你有办法把老法师的意识提取出去吗？或是帮罗奇压制住她？” 小丑鱼站在光线下，也仍然像是站在阴影里，仿佛隔在云端之外注视着俗世的一切。 杜正一知道这很怪异，他在这里向人祈求帮助，求助的对象竟然是这个人。这个在他的噩梦中屡次出现，不断地折磨着他，还将一直折磨到他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至近之人死在临头，谁又会向死神献祭呢？ “你的仗打的真不错。”小丑鱼说道，语调柔缓，像是慵懒的闲聊，“有许多法师做梦都不敢跟始祖法师作战。你不但迎头打了这一仗，还打得这样漂亮。” “我不是一个人，”杜正一低声说道，“罗奇也在这里，我们是联手完成的，他帮了我。” 小丑鱼似乎在低着头，没有看杜正一。他身体的重量倾斜在手杖上，轻微地摇晃着另一侧的身体，像是很悠闲，又像是犹豫不决。 “那个叫伊瓦的随时可能醒过来。”杜正一提醒他。 “我封闭了她的意识范围，她不能使用魔法，她的意识只能像人类那样待在脑子里。”他说道，“只有她的意识陷入昏迷以后我才有机会做到这一点，所以我没法在之前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那么多。”杜正一说，他的一只手捂在肚子上，一面对自己进行着急救魔法。他有点失血，但是并不要紧。“你想再开个价吗？” “我们讲好只要我救回罗奇，我就可以带走一只高能水晶所能容纳的始祖法师的记忆。”小丑鱼说道。 杜正一等待着他坐地起价。 小丑鱼继续说道，“我是一个诚实守信的人，而且对你有所亏欠。” 杜正一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我隐约觉得我好像看错你了，你不是一个坐地起价的人？” 小丑鱼没有回答他的话，像是没那么关心这场生意。小丑鱼转而说道，“罗奇在你的生命中出现并不能改变什么。你还是会早死，你也还是得为琼林当牛做马，你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所以，你能当作他根本没有出现过吗？反正用不了多久你的生命就会走到尽头，等你闭上眼睛以后你也看不见他了。” 杜正一的乐观冷却了下去，他感觉到了不祥，他竟然从小丑鱼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真挚，尽管他连身体都没有完全显露出来。这种真挚只有当你真的倒了绝顶大霉的时候，才会轻易出现，连你的仇敌都憋不住对你表示了真挚的同情。 “一个人出现的意义，并不在于我能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杜正一低声说。 “那么很久以前，”小丑鱼说，停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下去，“我在一本书里读到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只能短暂地在你的生命里停留，当他离开的时候，如果你计算生命的总量，觉得还是有所增加了，那遇到就总比没遇到要好。” 杜正一没有说话。 “我已经查看过留在罗奇身体里的他自己的意识，非常单薄，只是片段中的一个片段，犹如一根针被罗奇钉进了意识世界的深处。我想罗奇在你之前已经跟始祖法师打了一仗，他可能在交战开始以后就意识到自己必败，所以把精力用在了藏起自己的一缕意识。可惜这个意识远不足以构成一个人，只是一个简单的脑回路，也唯有如此简单才能躲过始祖法师的意识。我想这个意识是个简单的关闭机制，触发条件是你的死亡，当这缕意识到你将要被彻底杀死时，就会启动关闭生理系统的命令，切断了他自己身体的呼吸。我想昏迷可能是始祖法师自己的选择，她是个有数万年阅历的老法师，她一定凭借经验就意识到了下一个生理变化就将是心脏骤停。我不知道怎么说，如果我评价罗奇是一个不死不休，甚至死后都还要报复敌人的战士，会不会让你好受一些？”小丑鱼说道。 杜正一还是没有说话，就像没有听懂小丑鱼的话。 但是小丑鱼知道眼前这人有多聪明，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句啰嗦的不死心的请求，正是说明他听懂了，而且想的也很清楚。 “所以我们的交易，非常遗憾地结束了。既然我没有把罗奇带回来，我也就不会带走始祖法师的记忆。”小丑鱼说道。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就是离开的时候了，这一刻结束以后他们又是敌人。 “不，交易还是会继续。”杜正一突然开口说道，“把你想要的都拿走，但是把她杀死，把她从罗奇的身体里拿出去。” 小丑鱼吃了一惊，他考虑了几秒钟，“你不会后悔吗？” “不。”杜正一说，“我只是孤山守卫，我不守卫孤山之外的东西，缠结不能束缚我处理这件事。” “好吧。”小丑鱼说，“让你心里好受点，我想要的东西是孤山里的法器，拿到老巫婆的记忆会有点用，但并不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杜正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罗奇的眼睛张开的时候他松开了手，离开了“罗奇”，让他自己坐起来。 她醒了过来，看了看杜正一，又看了看小丑鱼。“是你？你到底是谁？” “那与你无关。”小丑鱼说道，他有一种医生一般的沉稳和优雅。不过他要做的事也的确近似手术，他要把她的意识从身体里摘除出去，这确实是需要缓缓神儿做好准备的。 她来回看了看两个人，衡量了一下局势就转向了小丑鱼。“简单地说，我知道很多秘密，创世纪的秘密是你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力量。我自愿跟你走，你可以保持你对我的束缚。只要能活下去，我不介意帮你的忙。焚莲者是吗？这本身也合我的意，我本来就是法师的创造者，我是你们的主神。” “主神在向我这个凡人摇尾乞怜吗？”小丑鱼笑了起来，“虽然很有成就感，但是你并不是真正的始祖法师。我看到了，你只是她的一阶复制版。你的原版已经被众神拆解，你被你的信徒作为最接近主神的复制品藏了起来。” 她看起来对小丑鱼有了些敬畏，“你是谁？” “凡人的名姓，神没有兴趣知道吧。”他有些讽刺地说道。“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罗奇为什么会走到你的洞里？” 她抓住了攀谈的机会，不管怎么说，她想抓住说话的机会，“他的同伴在琼林里看到了刚刚翻译出来的古典学诗歌，诗歌是我的信徒为后来人留下的我的线索。诗歌是一首谜题，罗奇的那个同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看到那首诗，破译了谜题。他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他并不知道这首诗歌指引的宝藏到底是什么，他想当然地以为是财富。这首诗是指路图，但同时也是一个陷阱，谜题暗示只有真正的意念师才能看出宝藏的所在。我的信徒想要用这个谜题激发一个贪婪的意念师前去寻找宝藏。罗奇的同伴就是这个贪婪的人，但是他哄骗了一个意念师跟他同去。”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同时也不忘用这个机会攻击杜正一。她望着杜正一说，“不过罗奇也不是真的无辜。他故意绕开了你，抓住身边没有你的机会，想要窥探上古的秘密。他当然也是贪婪的，虽然他贪婪的目标想要找到让你活下去的方法。” 杜正一的脸上没有变化，就像他已经准备好了经受这次打击。 “阴差阳错，不过如此。”小丑鱼在一旁说道，“罗奇也好，那个小子也好，都没有什么大错。人生而为人，总会追求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那你呢？你追求什么？”她接口道，“虽然我的精神已经被捆住了，但我能感觉到你也在追寻什么，愿心比他们还要大。我肯定能帮上你的忙，这毫无疑问。罗奇是肯定回不来了，如果你能带我走的话，我会向你展示创世纪的魔法，我不相信你对这个没有兴趣。我会教给你这个世界的人做梦都想不到的魔法，我会帮你打开这世界上任何一扇门，挖开任何一个洞。那些阻碍你得到孤山深处秘密的人将会再也无法阻碍你，你会实现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梦想。” 杜正一突然转过头看着小丑鱼，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可他无法亲手杀死罗奇，哪怕只是罗奇的身体，他不能捏碎他朋友的喉咙让他断气。小丑鱼完全可以转而接受她的条件，他相信她不完全是虚张声势，至少这个太大了。 他看到小丑鱼静默了下去，足足七秒钟，长的像一个世纪，小丑鱼开口道谢，“谢谢你这么贴心。” 杜正一松了口气。 “但这次还是算了。”小丑鱼继续说道，“我自己早晚会有办法的。” 她望着他，“真的吗？没有我的主观意识，就算给你我全部的记忆，那对你这种初等认知能力的生物来说，我的秘术就像天书一样，你根本就看不懂。” “啊，再次感谢你的体贴，亲爱的。”小丑鱼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敷衍地说道，“以前你是n吗？” “你想看”她问道，瞳孔幽深地盯着小丑鱼，试图看破他的伪装。 她的话没说完，小丑鱼的话只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他的双手猛地按在了她的头颅两侧，她撕声裂肺地尖叫起来。 “帮我按住她！”小丑鱼命令道。 杜正一敏捷地抓住了她的双臂，把她死死地勒住。 她尖叫着，痛苦地拼命抵抗着，但是小丑鱼占了上风。她的尖叫变成了惨叫，突然，她的音调变了，变得更像罗奇。她向杜正一哭叫着，“哥，救我，哥，不要相信他，是我，我还在这里，哥你救我” 杜正一猝不及防，颤抖了一下，按着他的手有些不稳。 “杜正一！”小丑鱼吼道，“不要理这个的东西！” 他抓紧了罗奇的胳膊，罗奇的身体在他的手中因为剧痛而颤抖着，罗奇的声音在惨无人声地哭喊着，不住地喊他救命。 忽然间，她猛地张开眼睛，定定地望着小丑鱼，她的瞳孔已经放大，焦距无从对上，所以她一定不是在用眼睛看着小丑鱼。她尖叫道，“原来是你” 接着她的意识就彻底断了气，所有她主观的意识都被驱散了，只剩下离散的记忆被小丑鱼装进了自己携带的高能水晶里。罗奇的瞳孔变得无神，接着闭上了眼睛，身体软了下去。杜正一松开了强行按住他的手，但是接住了他的身体，摸到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刚才他一定经历了一场残忍的剧痛折磨，虽然不是他，但一切都像就是他。 杜正一搂住了他，让他的头垂在自己的肩头，就像朋友即将久别的最后一场拥抱。 小丑鱼站了起来，将水晶揣回了衣服的口袋。“他的灵魂早已不在了。” “他还有呼吸。”杜正一低声说，就像是在困惑。但困惑的，不是罗奇已经成为了一具活着的躯体的状态。 小丑鱼他本来想要离开，闻言又站住了脚，像在凝神谛听什么。他听了一会说道，“你在痛哭吗？” 杜正一怔了一下，他的脸上是干的，他也从没有痛哭过。“我没有。” “哦。”小丑鱼说，“你只是没有流眼泪。” 小丑鱼又等了等，继续说道，“我在黑市上遇到过他，他的片段灵魂复制品，他把那玩意散的到处都是。虽然是他跟我学的本来你也许应该管管他但现在都不重要了。如果你觉得太寂寞了，可以去找几个，他的片段灵魂都很幽默，挺好玩的，你可以跟他聊聊天。” 杜正一仍然没有回答他。 “但我估计你不会去做这么无聊的事。”小丑鱼自己承认道，隔了一会又继续承认道，“好吧，我知道你会不好受，但我没想到你痛苦的程度会这么深。如果你是这样的人，你是怎么忍受以前的生活的？你接着又打算怎么办？你不能让他一直作为植物人存在下去，你也下不了手结束他的生理活动，要不你把他就放在这里吧？反正沙盒是你的，他会以冰雪为陵墓，还有一只蠢头蠢脑的巨型怪兽，他会觉得很好玩的。” “谢谢你做的这一切。”杜正一终于说道，他松开了罗奇，接着又把他抱了起来。“谢谢你，我要离开这里了，我得把他带回去，交给他父母，应该由他们做决定。” “好吧。”小丑鱼说，“那么我们扯平了吗？” “我们扯平了。”杜正一淡淡地说。 小丑鱼点了点头，伸手向他致意，接着转身走出了洞穴，消失在风雪之中。 杜正一看了罗奇的脸一会，终于也向外走去。洞穴外是一片白色的极寒之地，冰雪覆盖着大地，山峰在远处静默着，跟多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的情景一样。仿佛从那时起到现在，这中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11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守灵 第三百十五章守灵 杜正一径直回了高地法师的驻地，一路顺利，再也没有起什么波折。他恍惚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海上行船，他是个很好的水手，可是有风无风，全不由他作主。 高地法师们把入口改在了气候最宜人的花园里，不过放眼望去，他们已经连坏了的房舍都修的差不多了。也就是说，连植物发疯的问题他们也最终解决了。 花园里的人不多，可能都待在了屋里了。高地法师暂时在封闭的建筑上扒出来了一道门，甚至还装了门框，重新漆上暗红色的油彩，描上了金色的花纹。他看不出来那花纹是不是手绘的，有手绘的粗糙感和不完全对称的特征。这么说他们还有一些部分没修完，但是工程进展仍然不错。 他的朋友们等在花园里，本来正在跟一帮琼林法师聊天的麻将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他，离开那些人匆匆过来，杜正一看到他的目光落在他抱着的罗奇身上，目光忧虑。关歆月跑的比他还要快，而且充满了兴奋。不知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么乐观的判断，可能是因为她还没有长大，作为小孩子，她出奇地信任身边的大人，认为他什么问题都能够解决。 “怎么样？”麻将问道。 杜正一花了一会功夫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医生，我希望你能再看看。” 他强调了麻将的医生身份，虽然他别的什么都没说，但关歆月的脸色已经变了，战战兢兢地站住了脚，像是在抗拒发现真相。 麻将的眼睛在镜片后面瞪大了，迟钝地反应过来，“当然，好的。我们那条走廊正好刚刚修复出来，回回他的房间吧，我在那里看看。这里人太多了，我需要一个僻静的环境。” 杜正一照做了，关歆月也跟着走进了走廊，但是远远地落在后面，他们进屋以后关歆月也等在了走廊里。杜正一没有心思去关心她的想法，他把罗奇放在床上就尽量后退，不去干扰麻将，也不想干扰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 麻将奇怪地看着他，“你受伤了？” “没事。”杜正一说，“你先看看他吧。” “我想他不急这一会儿。”麻将坚持着，瞪着杜正一，杜正一在这场对视中败北了，顺从了麻将的医疗要求。对他来说，他也确实不在乎这点时间了，甚至还隐约为能够延缓一会判决而松了口气。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医疗魔法发出的细微声音，杜正一很熟悉这种声音，有时候猜测那是不是他的组织在修复，皮肤在愈合的声音。记不清多少次他被人缝合回来，如果法师的医疗技术不是这么精湛，他可能早就千疮百孔了。 “妥了。”麻将最后说道，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转身面对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罗奇，他推了推眼镜。“脑部检查可能会花一些时间。” 杜正一点点头，伸出手自然的仿佛从虚空中拖出来了一把椅子。他在椅子上坐下，等待着麻将宣布最终的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里的医疗味道越来越浓烈。杜正一意识到麻将花了比小丑鱼多的多的时间，可能是因为他的魔法能力远低于小丑鱼，也可能是因为他也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但是时间越花越久，杜正一越知道他的结果恐怕跟小丑鱼看似草率的判断保持了一致。他开始后悔让麻将做这个，否则他就不用待在这么小的房间里，忍受医疗的味道，忍受医疗魔法散发出来的热气，燥热蒸腾着这间狭小的房间，他几乎都要吐了。如果罗奇在这里，他可能会私下里告诉罗奇，他开始有点晕麻将了，就像有些人晕车晕船那样。 最终，麻将转过身来，看着他。他也抬起眼睛望着他的朋友，面色沉静。 “他的脑结构没有任何损伤。”麻将看着他说道，“他有可能每天会有一定的时段能睁开眼睛，也许还能吃饭，但是到了走路这种程度的事，酒都不太可能做到。确切地说，它现在是一具完好的，但是空白的躯体。你知道，在我们的世界里，这种情况就是就是罗奇已经死了。” 杜正一点了点头。 麻将踌躇了一会，向他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吗？”杜正一想了想，这里只有他和他的朋友，他的感觉说出来似乎也没有关系。“我感觉很奇怪。” “奇怪？”麻将不解地问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认为你现在其实很难过。” “我只能感觉到奇怪，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他低声说，他的目光透向窗外，罗奇的窗外就是那座花园。现在是傍晚的时间，有人在花园里散步，湖边三三两两地坐着人，连阳光甚至都是柔和的，温柔地落在林中的空地上，落在碧绿的湖边。“你看，所有人都跟以前一样，一切都没有变化，我也还是我。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变化，只有罗奇的轨道结束了运行，其他的其他的一切继续如常运行，明天的太阳也会照常升起，这世界上的其他人也会在那时候照常醒来。” 麻将望了一会窗外，又回头望着平静的杜正一，有些担忧。每个人都要找到自己解决悲伤问题的办法，情绪必须得到释放，他担心的是杜正一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但他不会跟杜正一这么说的，杜正一可能已经切断了他自己悲伤的能力，这就是战斗法师解决悲伤问题的方法留着悲伤在心里，然后听凭命运女神的安排，等着伤口愈合，或是等着自己慢慢烂掉。 麻将沉默了一会，想着罗奇，不管罗奇在的时候他对他有多么不放心，现在想一想有罗奇在的时候，其实所有人都比失去他的时候要更好。 麻将琢磨了一会谨慎地开口说道，“你自己虽然不能理解，只是觉得奇怪，但我想罗奇如果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明白你在说什么。有一天我听见罗奇跟关歆月在意念学会的藏书楼里聊天，因为关歆月的遭遇所以他们聊到了怎么面对身边人的死亡问题。罗奇说他理解关歆月为什么有时候很暴躁，他说就像李尔王失去了考狄莉娅时说的话为什么一条狗、一匹马、一只耗子，都有它们的生命，你却没有一丝呼吸？” 屋里的沉默变得有如实质，终于杜正一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他脸上的线条柔软了一些，不像刚才那样僵硬了，他又笑了一下，说道，“罗奇读的真的很多，是不是？跟外表的幼稚完全不相符。” “学习不好的小孩有很多时间干闲事。”麻将也笑了一下。他默默地看了罗奇一会，转身出去，留下杜正一单独留在房间里。 杜正一还在椅子上坐着，他听见关歆月在门口问麻将情况，麻将告诉了她。他本以为她会冲进来最后看看罗奇，但是她大哭了出来，接着就哭着跑远了。 麻将刚才说每个人处理悲伤问题的方法都不一样，大概关歆月无法面对“最后一面”。实际上这也不是最后一面，因为在罗奇上次回来时候，他其实就已经不在了。 杜正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但是反正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没有别的事情想要做。 午夜过后，麻将又回来了，带来一盏灯火。 “你还在这儿坐着？”麻将说，而且叹了口气。“你该不会想要让罗奇的身体就这么存在下去吧？” “为什么不能？”杜正一反问道，“在我的老家，经常会保存逝去之人的一缕头发，作为念想。这个当然比只保存一缕头发更好。” “在我的老家，我们一般保存一张照片！”麻将说，担忧地看着杜正一，“你不是真的这么想，是不是？” “那你想要我掐死他吗？”杜正一突然愤怒了起来，“明天早上说不定他还会睁开眼睛，你想让我看着他的眼睛让他断气吗？” 麻将无话可说，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他甚至希望罗奇就算要死也别是这种死法，灵魂和身体一起死亡才是正常的。人人都害怕意念法师，就是害怕遇到这种灵魂先于的死亡。 罗奇真不该遭受这样凄惨的结局。 但是杜正一逐渐再一次平静了下来，“我不会保留着他，我会把他送回家。一切都应该由他父母决定。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他想要陪着他麻将把杜正一没说完的话补全。他没有问占据罗奇身体的那个灵魂怎么样了，如果她还活着那杜正一不会在这里坐着。罗奇被害死了，害死罗奇的人也已经付出了代价，所以，剩下的只有无可奈何。他妈的！ 他想要跟杜正一说说话，杜正一的这种情况可不是太好，他现在开始认为哪怕他冒险说一些可能会导致更糟糕结果的话，也要比现在这种情况要好。 “说到他父母，后来你们弄清楚他的父母为什么封闭他的能力了吗？”麻将问道。 杜正一抬起头，麻将看出他在思索。“为了避免现在这种结果？” “罗瑞安是高阶意念师，他为琼林的最高机密服务，他可能知道很多我们本来不知道的事。”麻将说，“也许在罗奇小的时候，他评估了情况，认为罗奇的能力一旦暴露于世，就会很难活到羽翼丰满的时候。” “那他现在有理由照着我的脸给我一拳了。”杜正一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麻将不安地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很多上古的算师认为未来是注定的，无法改变。他们认为未来总是既定的，不管人们如何作弊，宇宙都会修复错误。” 灯光下杜正一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莫测，“修复系统悖论么？” 麻将等着他再多说点话，但他什么都没再说下去。他想这个话头可能起的不是太好，闲聊到未知学术问题了，那说两句就说不下去了。 “嘿，索性百无禁忌地聊聊吧，还能怎么样呢？”他受不了了，也做出了一把椅子来坐下，还召唤出来了两杯烈酒，塞进杜正一的手中一杯。“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罗奇不是罗奇的？说真话，说最让你确定的那件事？” 杜正一迟疑地喝了一口酒，就像以往一样的谨慎，战士不能真的醉酒。但这酒的味道太醇香了，酒精燃烧的味道也让他冰冷的身体温暖了起来。他笑了出来，“你不知道罗奇有多么烦人。” “不愿去想象。”麻将一口气喝掉了一杯酒，酒杯又满了。“但你还是愿意让他跟着你！” “我不是愿意让他跟着我。”杜正一说，又喝了一些酒，他抬起头望着黑暗的天花板，这里的房间虽然但穹顶很高，一盏小灯照不亮头顶的黑暗。“是我愿意跟他在一起，他知道我的高兴和难过，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每次当我回过头来，他都会给我会意的眼神，我总是能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然的理解。那种感觉就像就像世界终于看到了我。” “你守护着这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从没看见过你？”麻将问道。 “差不多吧。”杜正一笑道。房间太椅子距离罗奇床尾不远，他伸出手去自然地就落在了罗奇的小腿上。他顺手拍了拍，就像他正在犯懒的哥们还能站起来跟他一起说笑话。“当他已经不是他了，我当然知道。” 麻将说不出话来，他又喝掉了一杯酒。 “他很啰嗦，真不知道关歆月怎么会喜欢他？女生不都喜欢我这样冷酷的男人？或是你那样的温暖大叔吗？罗奇他啰嗦，琐碎，絮叨，多事，鸡贼，龟毛”杜正一说着，咽下一口酒，“我为什么可以肯定不是他？因为罗奇一直想要跟我建立一个缠结。” 麻将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杜正一。 “我跟孤山守卫之间有不能杀死对方的生死缠结，只要孤山守卫总数在三人以上，不，确切地说是只要有三个活跃的意识存在，就会对彼此的意识有束缚，我们的意愿就会永远守卫孤山的秘密。不过当然罗奇想要的不是这个，他想要的是一般意义上的缠结。”杜正一说，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越说越多，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始倾吐了。 麻将第一次充当这种人类的心理医生的角色。“罗奇想要你们保持凡人的缠结，意识全部敞开？没有秘密？没有？” “你们意念法师都分享这种缠结。”杜正一说，又补充了一句，“据我所知？” “确实，跟家族成员中其他的意念法师有时候会建立这种联系，尤其是家族中有孩子的时候，方便照顾孩子。不过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酒后一时冲动跟老婆建立了缠结。那种结局一般就比较可悲了，都是在解开缠结之前，人都已经离婚了人性可经不起窥测。”麻将说，“我可真有点佩服罗奇。据我看他对你肯定有隐瞒，有小秘密，但如果你们建立这种诚信连接”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是个意念法师，我只是初级心灵感应者，他有把握在建立缠结以后还能成功地对我隐蔽起他那些小秘密。”杜正一毫不留情地说，但是麻将从他的语气里听得出毫不掩饰的喜爱。就像他在夸耀罗奇机灵的小花招，还为他的狡黠沾沾自喜。偏爱和护短，来的如此明显。可是想到那个被宠爱的人却永远不在了麻将抬起头猛灌进满满一杯酒。 “他想要你的那些秘密？”麻将问道。 “他得不到，孤山的契约在前，优先级高于一般的凡人缠结。”杜正一说，他的语气又冷淡了下来，就像炉中之火，方才燃烧得爆起火花，现在又渐渐走向熄灭。“他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得到这个，跟我缠结，可能会让他满足，到处去吹吹小牛逼。他只是觉得好玩。我没有答应，当然不会答应，成为他的锚点已经很不应该了，再多一重缠结，等到我离开的时候就会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留下更大更深的空白，恐怕会像一个冒着冷风的黑洞，永远不会愈合，吞噬掉他以后人生中的幸福感。但，我太自负了，他出事以后，我想了好几次，如果我当时答应了，那他刚一出事的时候我可能就知道了。说不定，说不定我能来得及救他一把。谁能想到他竟然会走到我的前面” “这是不可能有人想得到的。”麻将说，“谁也不会想的到。” 杜正一沉默了一会，在罗奇的腿上又拍了拍，麻将不忍心看，杜正一的行为就像他仍旧相信罗奇只是睡着了。杜正一自己又继续说了下去，“作为没有得到缠结的替代，他没事的时候就会到我的意识世界里看一眼。” “他能越过壁垒？”麻将惊讶地问道。 “他过不来，他就是在壁垒上拍一下，就像一个小孩去踹隔壁家的大门，或者去朋友身后p一把，拍完他就跑了。”杜正一说，低头看着酒杯。 麻将这次真的忍不住大笑了，他真想不出来杜正一是怎么忍受罗奇的，他更想不出来罗奇为什么天生就不怕杜正一这个煞气奇重的杀神。太岁头上动土，也就只有罗奇，偏偏也就只有他全身而退，还精神抖擞。 “也许他是想告诉我，他一直都在。”杜正一继续说，“这是他的表达方式，我能理解。虽然很烦人，但是，说句实话，也很温暖。就算是我，也不会想要拒绝别人这样的温暖。” 他抬起头喝干了杯中的酒，没有意识到酒又一次满了，他借着灯火的光，望着他朋友的睡脸。他克制着自己想要唤醒他的冲动，仿佛他只要叫罗奇的名字，罗奇就会醒过来，他们就能会到往昔。所谓往昔，也不过就是几天以前。几天以前，他以为高地法师能带来安全，因为那些凡人够不到这里来 事后回想错误，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当他突然不这么做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啊，比这个还要复杂一点。”杜正一回过神来说道，“他能感觉到我的精神伤损问题，那种毛病总是在熟睡的时候发作，毕竟那个时候主观意识最虚弱。我睡的总是比他早，他在睡前会来检查，那个时候我基本就已经是熟睡的阶段。他来的时候我的意识还是能感觉到他一点，他会在壁垒外边传递一些舒心的感觉，就像稳定的海涛声，也有点像在摇着我的意识入睡。我会睡到更沉的阶段，越过精神伤损的层面，睡的更深。当然，他要出去背着我干坏事的时候一般就是这个阶段。但我知道他的本意是什么，从他开始这么做以后，他就没有一天不是这么做的，我很久都没做噩梦。一直到那天我把他带回来，我的噩梦也一起回来了。” 麻将听的聚精会神，不禁有些惊叹，这可不容易。他做医生这么久，都想不出来罗奇是怎么做到的，如果有这种办法，他早就会在杜正一身上试试。可能会缓解杜正一的症状，为他们最终找到解决方案赢得关键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 杜正一笑了，笑的很温和，他看向罗奇的脸，低声说，“你可以问问他。” 麻将僵住了，一瞬间所有死亡带来的冰冷和真实都回到了这间卧室。 一切都已经不再存在。 他们又随意地聊了一会，酒喝的比话说的要多。麻将醉了，大醉的一塌糊涂，开始举着酒杯粗哑着嗓音对着罗奇唱一首祝酒歌。 “我曾拥有万千财富，都与我的战友尽享。 我曾造成的伤害，最后只令我独自神伤。 我曾为才学付出的努力，早已成过眼云烟。 来吧，让我斟满这杯离别酒，晚安，愿欢乐常伴诸位身边。 我所有的战友，都惋惜着我的离去。 我所有的爱人，都盼望着我能多陪伴她们一天。 让我轻轻举杯，轻声祝愿，晚安，愿欢乐常伴诸位身边。 晚安，愿欢乐常伴诸位身边。 晚安，愿欢乐常伴诸位身边。 晚安，愿欢乐常伴诸位身边。” 连杜正一都不知道这首歌从哪里来，但是直觉罗奇会喜欢。他默默地喝着酒，最后麻将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没有留意。他坐到了麻将的椅子上，那把椅子离罗奇更近。他坐在椅子上，人趴在床沿上睡了过去。 “晚安。”他喃喃地说，伸手抓住了罗奇带着体温的小臂，陷入了痛苦的梦境。 晚安，不止一次在夜晚他好像听见了罗奇的低语。明天见，他也会听到罗奇这样说。他恍惚地想着，明天见，明天再也 突然，他从噩梦中惊醒，猛然坐直，紧紧地捏着罗奇的胳膊。他深深地抽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部，“我的天，我真是个sb。是不是？”11 第三百八十六章 置换 第三百十六章 “不不不，你不许去那里。”麻将安全彻底地拒绝了杜正一。现在杜正一看起来很不好，头发凌乱，衬衣的领口扯开着，眼睛里有不少红血丝，可能是宿醉缺觉加上精神受创。“如果你认为真的有必要，我们可以请示琼林，由琼林派遣一队人。” “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跟你商量，如果不是一头撞进来，我现在已经出发了。”杜正一揉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把他的头发弄的更乱了。他的衬衣袖口挽上去，露出了一段小臂。“这是最后一点希望额，而且我觉得很有希望。” “那只是你认为的希望，你只不过就是不死心，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心理疏导。”麻将大声说，“我应该让高地法师帮我一起看看你的脑袋，可能会让你镇定下来。” “你难道就不觉得事情不正常？”杜正一解释道，“罗奇在打不过始祖法师的高级副本时，把一缕意识藏在了自己的头脑里，混在始祖法师保留的他的片段意识里。这个意识薄片在关键的时候救了我一命。他通过控制他自己的身体，中断身体的生理活动何种简单又极端的方式来实现救我的这个目标。” “所以！哪里不正常？”麻将也一样恼火地说，“你觉得罗奇在弥留之际设计在死后救你不正常？” 杜正一烦躁了起来，“他只有在战争一开始的时候就做出这个决定，才能来得及在始祖法师面前瞒天过海。他必须用他的正面战场作为掩护，掩护他真正的举动。你不明白吗？你不明白？你果然是个医生！” 麻将瞪着他。 “这种耗能巨大的第二套方案，为什么会被成为一个人在战场上的首选呢？”杜正一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如果麻将没有又跑来看他，正好把他堵在门口，他现在已经出发了。不过他愿意再说一遍，说出来能更好地帮他理清思路，坚定他自己的信念。“尤其是罗奇。你了解罗奇，你一定看得出来他的第一目标永远都是他自己先活下来，活下来才有希望做别的事，这一直都是他的行为特征。他的求生欲比一般人还要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也比所有我见过的人都乐观。他不可能听信始祖法师的妖言哄骗，他也不可能刚一开战就被吓的留遗嘱了。” 麻将勉强思索着，他还是觉得是杜正一不肯死心，始祖法师的压力恐怕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像罗奇那样年纪不大阅历很少的一个人，在压力面前不战而降都很有可能，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愤怒之下决定报复夺走自己身体的人，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你有没有想过，在知道自己要被夺走身体的那个瞬间人会有多愤恨？”麻将提醒着杜正一，“如果这世界真的有厉鬼的存在，我想那种不甘和愤恨足够把人变成鬼了。罗奇也许在当时发狠要报复始祖法师，所以做出了这个安排。” “这就是一个矛盾的地方。”杜正一停下来转头看着他，“既然如此，那么罗奇为什么不用自己最后的精力，抓住机会直接当场就杀死自己的身体来个鱼死破？为什么要延缓这件事的发生？为什么要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下手杀死自己的身体？你有没有想过，这种行为本身就像是他在给自己留后路？如果我没有遇到危险，如果我成功战胜了始祖法师，那他就不用关闭自己的身体了。那么他为什么要留着自己的身体？没有了灵魂，这具躯体留下来又有什么用？除非他知道自己有办法留存住自己的灵魂，而且相信我能带着他的身体找到他的灵魂。” “也许”麻将犹豫了一会，他有些半信半疑，“也许他也想给你留个念想？让你进行遗体告别仪式？” 杜正一怒视着他，“相信我，罗奇没有那么浪漫，也没有那么自恋。” “是吗？但人要死的时候可能会变得不太一样”麻将不确定地说。 杜正一烦躁地叹气，他又想了一会，突然坚定地说，“不，不是的。小丑鱼说过一件事，他说他要杀死罗奇的时候，罗奇请求他杀死他以后把他的尸体烧成灰，什么都不要留下。” 麻将一怔，“为什么？” “因为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他不想让活着的人看到他的尸体伤心，他还是有这点洒脱的。”杜正一说，“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为他的朋友留下一句没有灵魂的躯体，让他的朋友们经受处理这种后事的煎熬？” 麻将沉默不语地低下了头，他有些被杜正一说动了，他只是不能无视这件事的巨大风险。 杜正一等不下去，他继续说道，“罗奇一定把自己藏了起来。那个老灵魂等待了上万年，终于等到了一个脑结构可以容纳下它的人出现，它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罗奇必然抵不住它的拼命攻击。罗奇一旦发现情况不可能靠自己逆转，就会调整战略，跑是他的第一选择。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唯一能容纳下他全部灵魂的地方，很明显只有一个！他们很可能交换了存在的位置！我竟然到了这个时候才想到。”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从始祖法师的角度来说，既然可以复制，既然可以灵魂不灭，它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下副本，副本的副本。正一，我担心你一脚踏入那里，等待你的只会是始祖法师的高级副本的高级副本。你会成为下一个罗奇，下一个丢掉灵魂的人。” 杜正一不为所动，“昨天我能够打败始祖法师，靠的是罗奇的帮助。今天我必须把这个合同里我剩下的一半义务履行下去。” “我不是要完全阻拦你，我是希望你至少让琼林的法师先去探明是不是这样。如果他们接触后发现罗奇确实在那里，我们再把罗奇的躯体送上去那也不晚啊。”麻将劝道。 “不，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尤其不希望琼林卷进这件事。”杜正一说道。 麻将还要再说，杜正一抓住了他的肩头，“麻将，罗奇不能再引人注目了。你说的对，那里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谁也说不清，也许情况非常复杂。也许罗奇还存在，也许罗奇还在不停的战争里，他只是勉强存在着。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更不能让琼林的人参与进来，他们想要的只会是始祖法师的灵魂，你还不明白吗？” 麻将再也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 第三百八十七章 回到山谷 第三百八十七章 杜正一怔忪地站在红色的“山谷”入口，完全陷入了困惑之。 如果他不是一向对自己都很有把握，那他现在真的要怀疑自己蠢到找错了地方。 眼前的景象匪夷所思，但如果只用一句话来描述的话也很简单。那就是，山谷消失了。 地貌发生了完全的变化，杜正一上次来的时候看到的所有地势特征都已经消失了。仿佛在几天之内，这里发生了剧烈的地壳变化，原先的山谷几乎被填平了。他记忆带有上古遗迹的那座山消失了，但原先的山谷反而多了两座小山丘。 哪怕沧海桑田，也不应该在一周之内就完成了吧？杜正一怎么也没有料到，来到这里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一时有些茫然。 他想象了很多种可能，但都是在精神世界的层面里的事，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出现现在这样的事情。这就像是他准备好了要打各种各样的恶仗，可事到临头却发现战场完全不知道在哪里。 就在他一筹莫展无从下手的时候，他突然清楚的听到了一个女孩说话的声音，“往东再移五度角，每隔314米布下一个晶体。” 杜正一吃了一惊，猛然听到女性说话的声音惊得他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里他自然的在警惕着始祖法师副本的意识攻击。不过他立刻就分辨出他听到的声音里夹杂着风声，风吹过沙砾和枯草的声音。也就是说，他听到的是自然界的声音，并非意识的低语，而且他还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还没等他辨清方向，就又听见那个女声说道，“能不能行啊老大？你再这么磨蹭我可要回去换人了！” 这一次他听得更清楚，几乎都想起来这人说话时那一脸睡不大醒的样子。 他转过头去，就在距离他不远的一个坡地上，他隐约看到了一块岩石后头露出了女生头顶上团出来的一个头发球。一阵风吹过飘起了女生的亮huang se围巾，这下在岩石堆足够扎眼了。 “刘子予？”他惊讶的低声问道。 姑娘的耳朵够灵的，他看见那个头发球立刻转了个方向。一只手搭在了岩石顶上，接着一个女孩接力纵跃，跳上了岩石。 “师哥？”她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啦？” 杜正一匪夷所思地望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看了看他后头背着的人，“那是罗奇吗？他怎么啦？” 一时间杜正一的心里翻腾过了好几个疑问，每一问题都能在困惑榜上排第一位。 比如，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这些问题从杜正一的脑海一掠而过，他开口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事实上最重要，而且碰巧还碰在了刘子予的兴奋点上，他本来不等杜正一问，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说了。 “你看到这里了吗？地貌变化的速度这么快，简直就是奇观！”刘子予兴奋的说道。 瞎子才看不到吧？杜正一困惑的看着她。 “哦！”她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说的话，没抓住正题。“是这样，我发现这边儿的能量读数有些异常，所以就带了几个实验助手，找过来瞧瞧。” “你？过来瞧瞧？”杜正一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啊。”刘子予朝他走过来，身边还跟随着五个漂浮的小型晶体，都处在工作状态，发疯地记录着她收集到的数据。“高地法师那边的麻烦解决了，我刚好闲着没事干，昨天附近发生了一次地震，今天早上我才发现有几个负责传感的晶体一直异常，所以过来看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杜正一今天实在没有耐心听下去了，“直接说结果吧。” “哦，是这样。”刘子予回手一挥，几个水晶把记录投射在她身后的半空。“这是高地法师的感应水晶。” 杜正一抬头看着她给出的折线图表，她继续说道，“在地震之前的一段时间，这里的能量就在异常聚集，异常就从罗奇接触这里之后。顺便再问一句，他没事吧？他是不是昏过去了？需要我看看吗？” “你接着说。”杜正一几乎是粗暴地命令道。 好在刘子予也没生气，只是看了一眼趴在他背上仿佛在睡着的人，就继续说道，“能量在地震之前达到了一次峰值，之后就趋于稳定了。” “你的结论呢？”杜正一直接地问道，越来越对刘子予的能力产生了信赖。 “初步结论。”刘子予谨慎地修正了一句，然后说道，“我认为地震是一次主动行为，好像有人在有意识地引发山崩来消除掉聚集的能量，以免出现更失控的局面。” 这就够了。杜正一的信心重新回来了。 本站已经启用新域名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八十八章 刘子予vs罗奇 第三百八十八章 “你们还确定了什么？”杜正一问道，语气上不觉客气了很多。“除了能量的释放，你们发现了山崩的直接原因了吗？” 他诚心感激这突如其来的帮助，转头打量着刘子予，后者似乎根本没感觉出来什么。其实他态度恶劣的时候，她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往心里去，她的注意力不在人的身上，满心都是自己感兴趣的那些事，什么异常的读数，什么疯长的植物，那些才是她的兴趣点。 “哦哦！”刘子予兴奋地叫了一串升调，杜正一问她这个她可来劲了。她身后半空投影的符号迅速地组成了一串公式，公式疯狂地变换着形式，不断地演变出新的符号，那些符号都是法师古语的一类亚形变种，每个符号都代表一种元素。 “你看！”刘子予兴奋地转头看着杜正一，公式不停地变换着，演示着刘子予的全部推导以及发现的过程，光怪陆离的符号变换速度之快，如果是个人类在看的话，肯定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清楚。 杜正一看是能看清，但感觉到了一点压力，比罗奇满心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变成一部魔法战车来的压力还要大上了一些。这姑娘是不是希望传说的杜正一是个在各方面全都能跟上趟的奇才？ 好在杜正一还是抓住了一些关键，他唯一敢肯定自己擅长的部分就是抓住事情的关键。 他不想说自己没看懂姑娘的工作，他预感到那样就太拂她的意了，可能会影响往下的合作。年轻小姑娘只能比幸亏生下来是个爷们的罗奇更难搞。 杜正一抓住了几个关键性的古语，他对这些词非常熟悉，“这是……我的刀？” “对！”刘子予兴奋地说道，“高地法师说这里是一个上古坟冢，其实根本不是，高地法师要么是太浪漫了，要么是根本没有理解古代法师有多么实际。” 他们肯定不是浪漫——杜正一在心里说道，不过他保持了缄默，幸亏小姑娘没打算跟他探讨一下技术问题，直接相信了他已经看懂了她的推导过程。 刘子予继续说道，“这里是一处工地。” 杜正一吃了一惊，“制造金属的工地？炼金术士的矿区冶炼厂？” “对！师哥你真是够聪明，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刘子予高兴地说道，“这下面有一个巨大的能量源，紧连着一个矿坑，可以提炼出跟你的武器同源的金属。这里在上古时代一定源源不断地提供稀有的优质金属，始祖法师们当时可能需要大量金属。我猜想当时这个世界上也许有不止一个矿坑，但是大部分都枯竭了，只剩下这一个，到始祖法师离开这个世界为止，这里还没有完全被开采干净。琼林也许会对这里感兴趣，不过那就需要说服高地法师允许我们继续开采，幸好谈判的事不是我的工作范围。其实最惨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始祖法师大量开采这些东西是为了做什么？太惨了！” 杜正一却心思一动，有些不太舒服，“所以这里需要灵魂苦工来采矿？” 刘子予点点头，“这里可能曾经有大量的苦工。不过始祖法师离开的时候，应该已经清零了他们，我在这里没感觉到有活跃意识。” 杜正一心里清楚了，这里本来是一座矿场，具有能源，也有供大量控制矿场工作的意识苦工存在的存储空间，甚至也许反叛的始祖自己就曾经受到惩罚被改造成苦工放逐在这里。当始祖法师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崇拜者们将她的高级副本偷偷藏在了这里，这里的条件最适合长期地保留灵魂。 “你能不能扩大搜索范围？”杜正一问道。 刘子予考虑了一下，谨慎地问道，“你想要搜索山谷外面？还是向地下加深搜索深度？” “都不是，你一直都在搜索能量辐射对吗？”杜正一问道。 刘子予点了点头。 “能不能改为主要搜索活跃意识？” “你认为罗奇还在这里？我得说希望不大。”刘子予看着他。 他知道这姑娘可能对人没那么大兴趣，但是她可不傻，也不是不懂人事。她什么都没细问，但是对眼前的情况，她有自己的估计。 “那个活跃的意识，可能会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能量体。”杜正一看着她说道。 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亮了，仿佛po jie了一道谜题，或者看到了一个新的挑战。 “如果我要是找到了，那我就在意识领域胜过罗奇了是吗？” “我真心希望你能赢过他。” “哦吼吼。”刘子予高兴地说道，她的计算晶体全都开始发疯地工作了起来，“等我把这里的传感阵列布置完，我肯定能比较出哪个能量点是伪装的。之前我是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现在我肯定能找到。” 本站已经启用新域名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八十九章 定位存储器 第三百十九章 刘子予果真定位了一个异常的能量点，从物理位置上找到了储存容器的实际地点。 刘子予还打算给杜正一讲讲她的发现过程，再给杜正一提供一些实际数据当做证据，但是杜正一根本听不下去，也等不及了。 “子予。”他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肩膀，打断了她兴奋的大段陈述，“我完全相信你的判断。” “力度表示相信我的程度？”刘子予看着捏在她肩头的手说道。 杜正一松开了手，“抱歉。” “力度确实表示相信我的程度。”刘子予狡猾地笑了起来，“我带你们过去，那个地方到山谷入口有十公里左右的距离，不过这只是地面上的直线距离。我推测实际位置在地下三公里左右的地方，误差不会超过五米。” 杜正一初步估计了一下，“不需要再向下挖掘了，在精神世界里三公里的物理距离应该够显眼了。” 刘子予点点头，她脚步轻快地向前带路，杜正一习惯性地观察到，她能摆脱重力的部分束缚。如果用罗奇的形容方式，她大概能做到武侠里的飞檐走壁，所以她一路跳上跳下越过岩石看着都是身轻如燕，在山崩地裂后的废墟里走的如履平地。 杜正一多少有点庆幸的身体素质还保持着原来的水平，他背着一个人还能紧紧地跟着刘子予，其他被刘子予支使的打杂法师这会都有点受不了了。他们早先为了布置传感水晶阵列已经在整片山区折腾了几个小时了。 水晶投射出来的地图一直在为刘子予指引着方向，她轻盈的步伐在跃上一块岩石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她就像猫一样地蹲伏了下来。 “怎么了？”杜正一连忙问道。 “我感觉很冷。”她回头对杜正一说道。 “什么？”他不解地问。 刘子予的神色还是像往常一样迷迷糊糊的，她埋头在一堆飞舞的数据中间，不停地用手指拽着数据串。突然，她向后跳去，那一大堆飞舞的数据像一群马蜂一样追着她。她跳回岩石的后面，突然加快脚步，一脚点在石头上整个人往回跃了出去。她的力气用的不大，但是这一跃却跳回去至少四米多的距离，远远地退了回去。 杜正一站着没动，刘子予自己完成了跑路才回头向他摆摆手，“你不用担心，勇往直前吧！” 杜正一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服气。 他知道刘子予一定是感觉到了强大的意识世界向外散发的攻击性，他暂时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归因于自己的意识壁垒太厚。如果刘子予再向前走，她随时都会一脚踏进灵魂的世界里，遇到不确定的危险。再向前的路，只能留给他这样无论如何都要向前走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没有意识的罗奇留在了原地，留存在意识世界里的人也许不是罗奇，他不能再让罗奇的身体向前了。不过他现在其实要比出发之前的信心更足，刘子予判断山崩的原因是控制着这里的意识要消耗掉过载的能量，这件事多半跟罗奇的某种行为有关。 在踏入最后一步之前，杜正一隐约感觉到风停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高地稀薄的空气，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 就在这瞬间，一片光明迸射开，富含氧气的空气迎面扑来，就像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如果他不是百分百地确定这只是一个作用在感官上的幻觉世界，他真的要以为自己通过沙盒之门，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一个身影逆着光自世界深处向他走来，杜正一根本没有办法迎着光看清来者的样貌，他模糊只看到对方带着一顶大檐的帽子。 他突然有些拿捏不准，罗奇在意识世界里的样子他是见过的，一向以近似章鱼的果冻史莱姆形象示人。如果现在他能再看一眼那堆不成器的烂泥怪模样，他简直都要欣慰得下决心再也不抨击罗奇了。 这逆着光出现的排场本来也像是罗奇会玩的幼稚把戏，但要是考虑到那个自称始祖法师装神弄鬼的自恋狂模式，事情就不好说了。 意念世界的时间流逝可以比外界慢的多，杜正一等着那个身影走近，按照这里的时间流速来看，对方走了不近的一段距离，真是拿捏够了姿态。不管他是谁，他本可以瞬间就跟杜正一面对着面的。 杜正一甚至还听见对方的硬鞋底磕在地板上的声音，换句话说这是对方故意让他产生的声音幻觉，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寓意，但杜正一实在无从判断。 对方不慌不忙地演绎着“走近”这件事，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够近，照得他有如神祇降临的强光也消退了一些。杜正一看清了对方的外貌，他并没有觉得恐惧，但要是在现实中，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惊讶到骂出脏字。 来者跟他大约一样的身高，穿着一双铮亮的皮靴，头上戴着一顶欧洲老贵族的帽子，帽沿宽大，左侧前额的帽沿折起来扣在了头顶，帽子后头装饰着一根金色的大羽毛。他的脖子上也带着老贵族的假领，两只手套着皮手套，束着皮带，左腰间别着一把西洋剑，身后一袭威风凛凛的披风。这就是来者的全部衣着！ 杜正一绝不是想要指责对方装逼。因为，这就是对方的全部衣着。 当然，没有衣服也没有裤子。 但杜正一更不想要指责对方是个bn，因为你根本就不能因为一只橘猫不穿衣服就指责它是bn！ 没错，杜正一面对着的就是跟他身高差不多的戴帽子佩剑穿靴子的一只橘猫！ “罗奇！”杜正一恼火地吼道。 说好的不生气，说好的失而复得，说好的好好惯孩子，所有在他善良的心肝里翻腾过的念头全都没有了。他只想把罗奇拎出来，爆打上一顿。 猫看着他。 “你能不能有点人样？”杜正一恼火地嚷嚷着，“知道别人多为你担心吗？你还有心思玩这个？” 穿靴子的猫瞪着他，突然右手抬起捂在胸前，向他鞠了一躬，“远方来的客人啊，我在这里恭候您多时了，请随我到我主人的城堡，美酒和n在那里等候着你。” “什么？”杜正一威胁地盯着他，转念觉得确实不对，它的意识量级似乎确实不是罗奇的等级，“你是谁？” “如您所见，我是穿靴子的猫。”橘猫说道。 “草。”杜正一终于爆了粗口，“你还戴着手套和帽子呢。” “如主人所说，来找寻他的同伴是个没有童年的无知文盲，一定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橘猫说，“因为我是穿靴子的猫，所以我就是穿靴子的猫，有童年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杜正一又体会到了一种熟悉的手痒，需要他的拳头或者巴掌在罗奇的身体上招呼一下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啊，客人，让我找回我的礼貌和我的待客之道吧！”橘猫说着，“啪”地一磕靴子站的笔直，挺起了猫咪的胸膛，“我来自遥远的水乡古镇，但我的主人说我的身份密不可泄，主人给我增加了一层语言外壳，所以我可以口吐莲花。我的主人” “你口吐的只有白沫。”杜正一蹙眉说道，他试着打断了橘猫，发现橘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见他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内核，就是罗奇拴在精神世界门口看门的低级灵魂。 橘猫就像没被打断过一样继续说道，“我的主人是来自雪国的，瑞安罗之子，奇罗。” 杜正一终于笑了，他的意识不可避免地传递出了一串笑意，如同涟漪一般在这个世界里传递。他没有办法像在现实世界中一样掩饰自己的笑意，“骑骡是吧？这么说话你一点都不觉得羞耻是吧？” 出乎他的意料，橘猫叹了一口气，“据我推理，如果我还是完整的意识，一定会觉得羞耻的。但我已经习惯为主人服务了。跟我来吧，异乡的客人，我的主人在城堡里为你准备好了美酒和舞妓。” “我非得跟你走才能见到罗奇？罗奇现在肯定能听到，他应该知道等诸事一了，他就要挨一顿胖揍吧？”杜正一的意识低声说，他没有办法，只能随着罗奇的游戏规则来。他感觉到了这个意识空间的宏大，远非只有罗奇的一个意识填充着这里，但这里鲜明的个人痕迹几乎已经说明了主宰这里的意识确实就是罗奇。 可是罗奇不知道为什么躲起来了，不顺着他的意思来完成这个游戏，他是别想在这个迷宫找到罗奇了。 他想象着自己跟着穿靴子的猫向前走去，果然意识世界逼真地完成了这一切。杜正一仔细地看着周围，发现罗奇把一切做的十分仔细和考究，他看到了地板细腻的木质纹理，宽敞又仿佛长的没有尽头的走廊里装饰着各式各样的雕像，墙面完整地镶嵌着光洁的大理石，连同大理石的纹理也一样自然真实。走廊每隔二十步就出现的一扇落地窗，光从外边照射进来，但当他向外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强光。 看来罗奇还没想好外面的风景。11 第三百九十章 穿靴子的猫 第三百九十章 杜正一跟着一只大踏步气势十足的橘猫穿过了这条距离模糊的走廊，最终走到了一座石头基座的广场上。大理石的材质让他隐约想到了古罗马，广场中耸立着方尖碑，如果要抵达最大的圆形穹顶建筑，他们还需要穿过一座巍峨的石雕凯旋门。 这肯定不是对古罗马的完美复制，杜正一怀疑这里面加入了大量罗奇的喜好，部分原因可能是罗奇也记不清建筑原本的细节，但这不影响罗奇发挥。杜正一从凯旋门上看到了踩着风火轮的小哪吒的浮雕，正甩着混天绫。 他抬起手捂住了额头，在虚拟的世界里复制出现实世界的举动才能让他稍微好受一点。 橘猫镇定自若，率领着他向圆形穹顶建筑进发。杜正一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罗奇还有美酒和舞妓？他都想象出酒池肉林来了？” “我的主人要打发掉大量没有节点的时间，消磨时间需要想象力。”穿靴子的猫说道，“客人现在看到的是第三王国，这里耗费了主rn量的心血。第一王国是未来时代，第二王国是蒸汽帝国，都分别被主人毁掉了。现在是罗马时期，主人说他青睐这个时代，因为给他一样都姓罗。” 杜正一无话可说，人永远无法在别人的想象世界里分辨真相，现在在背后说话的人也许就是罗奇。他来的太晚了，罗奇陷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很长，他确实在努力消耗困在时间深处的感觉，这也让杜正一难过。 他不觉想到了自己在关家陷入幻境后看到的情景，至今他仍然不能完全确定为什么他会看到罗奇被折磨成一个神志失常的老头的情景。他现在不敢说是不是他的潜意识感觉到了什么所以做出了最坏的推理。 但这似乎也不对，那时他们还没有这么深的交情。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生死之间的事能迅速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只是生死之交也是后来，不是当时。 他重新担心起来，不知道这宏大又随心所欲的幻象是不是在说明罗奇已经神志失常了。 “你是罗奇n出来的吗？”杜正一忍不住问橘猫。 橘猫转过头来，锐利的圆脸盯着他，“不，我告诉过客人了，主人来自雪国，我来自江南。” 杜正一怔了一下，“你是意念学会的幽灵？” “主人吩咐过，如果你这样说，我需要矢口否认！”橘猫说道。 “罗奇果然把你们偷带出来了！他什么时候私藏了高能水晶？”杜正一愤怒地说，“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麻将这个蠢货，那个计算水晶没有收起来。” “客人，这里是和平世界。”橘猫打了个响指。 杜正一心口一震，他发觉自己的愤怒消失了，突然就心平气和。他明白了，这里是罗奇的地盘，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调整别人的情绪。 两只小号的穿靴子的猫为他们推开沉重的大门，罗奇还给自己弄了个神殿！不过在他的神殿里，正在辛苦地把盔甲擦的铮亮的是彼得兔。杜正一渐渐感觉到了一种反讽，罗奇接管的本来就是一座神殿，是所谓的神为自己打造的幻象世界。 他的心境平和了下来，直到他抬起头，看到宏伟殿堂的最上面坐着的是罗奇，在旁边穿着一身大管家站着的人就是他自己的时候 一句骂人话溜出了他的意识。 罗奇在自己的宝座上歪着，正在欣赏着大殿上的歌舞表演。 罗奇的舞妓有ns的身体，红色的脸蛋和黑色的耳朵尖，排成一列纵队，殷勤地为罗奇献舞。 这玩意连杜正一都认识，“比卡丘？”他当然认识，当他们手机还有信号的时候，罗奇看了好多遍，还试图拉着他一起看。当时他拒绝了，所以罗奇现在终于有机会报复他了，在这么强大的幻象的世界里，他就算想不看都不行。 “怎么样？”罗奇大口喝下一杯酒，赌气一般地不理睬杜正一，“我就是喜欢看比卡丘跳舞，看了七十二遍还没有腻烦。” 杜正一沉默了一会，远远地看着罗奇，猜测着罗奇到底能不能喝出酒的味道。全靠自己猜想的话，酒味真的有那么真实吗？ 他有很多话可说，很多架可吵，很多骂人话可以用来骂罗奇，很多纳闷的话可以质问他，怎么可以这么多心眼子又这么幼稚但是最后他说，“滚下来吧，回家了。” 罗奇那个脑袋，像拨浪鼓一样转了过来，猫眼瞪着他。他要起劲作的那个架势在跃跃欲试了一下之后，渐渐收束了起来，这周遭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情绪而起了变化，亮的人眼睛都会发疼的光线渐渐暗淡了下去，卖力跳舞的比卡丘们消失了，他身边的美酒连同对他毕恭毕敬的那个大管家杜正一都在阴影中隐去。罗奇坐了起来，闷闷不乐，垂头丧气，像个落魄的君王。偌大的殿堂光亮、音乐和笑语人声都消失了，罗奇露出了本相，这个浩大却荒芜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还有穿靴子的猫。但它并没有主动的情感功能，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陪伴。 “我来晚了？”杜正一试探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罗奇说，手指头在裤子上搓了搓，他穿着一条格子裤，是他的睡裤。 “对不起。”杜正一说。 “那倒不用。”罗奇说，低下了头，“我不想走了。” 杜正一沉默了一会，只是片刻，他想明白了。“，那我去把你埋了。” 罗奇是真的从不令他失望，他们之间的距离倏忽之间就被拉近了，罗奇就站在他的面前，一波哭唧唧的情绪向他袭来。 “卖萌也没有用，总这样你不丢脸吗？”杜正一的手又习惯性地n了他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满意地看到罗奇真实地模拟了他们的身高差，能朝下训斥他感觉一向不错。 “卖萌有用的话，为什么还要做别的努力！” “我艹那你痛快说，这次你还有什么要求？” 罗奇迟疑了一下，怨恨地说道，“那个王蛋诬陷我的话必须统统作废！” “诬陷？你心里有鬼吧？”杜正一毫不留情地说。 罗奇气的跳脚，“不做人了！” “好，”杜正一利索地说，“这就去把你烧掉！” “没有人性，不够义气！” “我走了。”杜正一说，“我去把你的尸体搬过来，走不走你自己说了算，给你五分钟时间。” 说罢杜正一就集中起注意力想着离开的意念，临走的时候还听见罗奇的意识在大喊要跟他绝交，他真是神清气爽。 他退出意识世界，缺氧的真实感觉又回来了，不过他毫不在乎。破碎的山谷让他心情不错，他转过头去看到刘子予还在原来那个地方，她周围漂浮着的读数都在疯狂地变化着，她可能从这些枯燥的数据中早已捕捉到了部分的真相。她头都不抬地朝杜正一做了一个知会的手势，表示她知道他顺利地从意识的世界里退了出来。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些读数里，也许是因为那些读数更能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真相。 听到杜正一往回走的脚步声，她随口问道，“他还完整吗？” 杜正一差不多有点欣赏她这个举重若轻的范儿，“肯定相当完整。” 他抱起罗奇，把这个讨厌鬼带回了意识最强烈的范围。不知道这个过程要持续多久，他放下了罗奇，让他平躺在地上。结果不过转眼之间，罗奇简直是急不可待，他几乎是立刻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产生了新变化，有别于无意识状态那种规律的生理特征，谁都看的出来他要醒了，而且可能还会抽筋。 罗奇张开了眼睛，哎哟了一声，嫌阳光晃着了他的眼睛。 杜正一，欣慰地做了一件他眼下最想做的事。 他踢了罗奇一脚，成功地让罗奇夸张地惨叫了出来。11 第三百九十一章 人生梦想 第三百十一章 罗奇抽搐了一下，伸出手去想要撑着地站起来。杜正一还是帮了他一把，轻轻松松把他提了起来。 杜正一刚一松开手，罗奇立刻跪了下去，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抓住了杜正一的大腿。 “干什么？”杜正一问他，“抱大腿就能不挨揍了吗？要脸吗你？” “有人性吗呢？”罗奇顺着他的口气喊道，喉咙嘶哑，半是气声，远没有他在意识世界那么威武。“我瘫痪了！我的枢神经断了这么久肯定完蛋了！完了，我后半辈子只能靠你背了！” 杜正一恍然大悟，不过他没怎么着急，还伸手捅了捅罗奇的脑袋，罗奇简直恨不得想咬他。 “没事，你缓缓。我看就是暂时性的，恢复几个小时看看。”杜正一不痛不痒地说道。 罗奇没有办法，动又动不了，竟然陷入了一个完全的窘境，只能顺势抱着杜正一的大腿开始嚎丧。 “求我拯救你。”杜正一落井下石地说。 罗奇从来也不要什么节操，抱着他的大腿，张口就来，“求你拉兄弟一把！” 面子绝不是在自己哥们面前要的，这是罗奇的人生信条，plus版。 而且，虽然求的好像很没面子，但是这不转眼间就找回来了嘛，拿杜正一当坐骑，试问有几个人能做到。 罗奇趴在杜正一的背上，被他背着，这几天他吃了大亏自觉十分委屈，但人生嘛，依然要负担下去，要会给自己找乐子，现在他就精神抖擞。 “我饿了，我几天没吃饭了？我现在一定已经在消化我自己了。”罗奇说。 “回去给你东西吃。”杜正一说，“你再忍一会。” “什么？”罗奇大惊，“我都死一生了，你就给我吃豆子？” “你他妈还大吃一惊？给你饭吃就不错了。先不要说你背叛我的那些小打算，就说你为什么惹出这场麻烦来，你当我不跟你算账吗？”杜正一说，背着他往回走。 罗奇又吃一惊，察言观色断定杜正一不过说说而已，他自己倒是有三分胆怯，但是色厉内荏的劲上来了。“不许随便给我扣叛徒帽子！你居然听那个老怪物挑拨？智商被狗吃了？” 杜正一“啧”了一声，罗奇先叫唤起来，“我要吃肉！我要吃烤肉！我都多少天没chi ren饭了！我都两世为人了，不管我做错什么了，难道我还不能吃顿烤肉吗？” “罗奇你……”杜正一气的牙痒痒。 罗奇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就要趴到他背上嚎丧，突然一眼看到津津有味地打量着他的刘子予。 罗奇登时惊呆了，“什么？有外人在！你居然不告诉我！” “我靠难道你不是意念法师？”杜正一说，“你没感觉到有人？” “我只看心灵，怎么能知道是mei nu在这呢！”罗奇愤懑地说。 “你不但浅薄，而且居然还要脸了。”杜正一说，“我真是每天对你都有新发现。” 罗奇稍微收敛了一些，不好太不像样子。 刘子予想了想说道，“没事，你还是可以的，反正你最小。” “那我还是想吃烤肉。”罗奇认真地说。 “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杜正一对刘子予说，“他的意识在时间深处待了很久，心理年龄可能已经比外表大上不少了。” “那你带他进城去吃烤肉吗？”刘子予饶有兴致地问道。 杜正一陷入了沉默，罗奇连忙转过脖子来盯着他的脸，一半急切地希望自己顺心如愿，一半觉得杜正一好像被怼了，他免不了暗暗窃笑。 “进城也不是很麻烦。”杜正一最后还是说话了，罗奇得意地笑了出来。 刘子予笑眯眯地看着杜正一。 杜正一罕见地为自己辩解，“他毕竟死过一次了，可能死前的怨念是吃顿烤肉。现在既然能活过来，好像是应该解开怨念。” 刘子予耸耸肩，罗奇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意思--你高兴就好。 他得意地向刘子予招呼，“xiao jie姐一起去吃烤肉啊？” 刘子予摇摇头，“我在这里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我要继续分析数据。” 本站已经启用新域名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九十二章 烤肉店 第三百十二章 油脂在烤肉的火炉上滋滋作响，罗奇在四溢的香气里满足地叹了口气，杜正一把烤好的肉扒拉到他附近，他笨拙地拿着一把叉子叉着烤肉吃。他现在还不能灵巧地使用手指头，用筷子是暂时不用想了。 “我周围的人都觉得我是智障。”他说道。 “都在吃烤肉喝啤酒，谁关心你怎么吃肉。”杜正一说道，他也正在慢悠悠地喝着一杯本地酿造的啤酒。 “不。”罗奇皱着眉头忧愁地说道，“我确实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 他的重音落在“想”上，狠狠咬了一下字。杜正一明白了过来，放下筷子扫视了周围一圈，“你不能关掉吗？不会觉得吵吗？” “有点吵。”罗奇做了个苦脸，“我现在也没法立刻就能收住我的意识能力，我的肉体能力弱的拿不起筷子，我的心灵感应能力就像头脱缰的野马。” 杜正一看着周围的人，现在算是用餐高峰期，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烤肉店的人总是很多。他一眼望过去，确实有两个对罗奇感兴趣的，“我以为他们是在暗暗讥讽你lo /> “也有那么想的。”罗奇说，“我能喝点酒吗？” “不能。” “为什么？”罗奇明知故问地说。 “免得你的神经更亢奋。”杜正一尽量有耐性地说道。 罗奇的眼珠子转了转，上下打量着杜正一，“哥们有点憔悴，怎么了？” “你这没心没肺的狗崽子，”杜正一平静地说，“你这几天是去过了个国庆黄金周吗？” “难不成你不是直接想到我在那里的？”罗奇贼兮兮地躲在饭碗后面看着他。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是在始祖法师的眼皮底下藏起来的吗？” “嘿，那个疯老娘们！”罗奇说起她就有气，“太自信了，以为我被清零了。其实她也不是什么本体，就是个吆五喝拿自己当人看的副本。她还特别鸡贼，自己虽然能跑，但还在里面给自己留了个副本的副本。” 这种情况事先杜正一他们也考虑到了，他也一直有些疑惑，“难道她的副本会比她弱吗？为什么你不是她的对手，却能打败她的副本？” “因为她谁都信不过，她不希望在自己出于活跃状态的时候，世上还有一个她。所以她的副本一直都处于休眠状态，我不知道她打算什么时候唤醒副本，留了什么触发条件，所以花了大量时间研究那个地方，生怕把那个僵尸灵魂触发起来。”罗奇说道。 “刘子予检查到一次能量峰值，是你干的吗？”杜正一想起了这件事便问道。 “那是我在想办法遍历副本的记忆，结果引起了能量波动，我担心能量聚集起来是为了激活沉睡的能量，觉得还是先下手为强，就把能量释放了出去，消耗掉了。那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有制造金属的能力，我就在山体里瞬间铸造了大量的金属。嗯……我没想到会引起山崩。” 本站已经启用新域名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九十三章 最大赢家 第三百十三章 “这几天让你费心了。”罗奇一本正经地说。 “屁话。”杜正一在自己的酒杯上面低声说，接着啤酒浸润了他的嗓子。 “大恩不言谢。”罗奇对付着说着，一边伸手去够啤酒瓶子，就在他的手指间刚能碰到瓶子上的商标时，瓶子平滑地顺着桌面滑远了三厘米。他扭头去瞪杜正一，瞧见他至今仍觉无法企及的大哥正悠然自得地喝着酒，酒好像没有注意到罗奇要干什么，这事也不是他干的是的。他暴躁地威胁道，“信不信我以身相许你？” “先把帐算完再说吧。”杜正一慢悠悠地说道，威胁地睨了罗奇一眼。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是不是把她存储起来了？咱们是要好好跟她算账。”罗奇装糊涂地说道，没偷到酒恼羞成怒地命令道，“帮残疾人烤个蘑菇！” “这笔帐算不了了，她已经被清零了。”杜正一说，不给他一般见识，拿过那盘蘑菇，顺着他的意思把蘑菇摊在他面前的火炉上。火焰在铁网下暖洋洋地舔着，蓝色的烟气升起来，蘑菇的边开始变得干燥。 罗奇惊异地望着他，惊讶，佩服，放心，惋惜，这些情绪瞬间掠过他的脸。杜正一看在眼里，那个自称做罗奇做的比他更好的人，从来也没能成功地在瞬间制造出这么多情绪来，更没试着把这些情绪一起推到脸上来。当然，这也不能说面瘫的反面最大值就是更好，但这样的确就是更“罗奇”。 “天啊，你骂我了！”罗奇又吃惊打怪地叫道。 杜正一拿着夹子翻蘑菇的手愣了一下，“我骂你了吗？” “烦——人——精——你骂我了，我这会儿耳朵特别好使！指向性这么强的意念我都感应到！”罗奇的猫眼睛都瞪圆了，“原来你骂人用这种词？你应该骂我sha bi！或者怪逼！” “闭嘴！”杜正一烦心地低声呵斥他。 罗奇乐了一声。 “谢呢你跟我就不用说了。”杜正一说。 罗奇挑起眉，双眼放光。可也没什么卵用，杜正一还是顺着自己的意思说了自己要说的话，“没有人会跟你追究那些你没干的事。但，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何必要去做呢？” “恩……”罗奇若有所思地说。 “小伙子你这个回答让我特别不舒服啊。”杜正一说。 “别吵，别吵我正在思索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杜正一有耐性地说道。 “我在想，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旁边那桌背对着你坐的那个人，以为你在拒绝我的追求。”罗奇说道。 一瞬间杜正一愠怒的表情简直算的上精彩，罗奇连忙严肃起来，“哥，你知不知道那个东西虽然不是始祖法师，而且她的记忆也不一定齐全，但她毕竟是始祖时代的产物啊！你这么能把她清零呢？怎么能清零呢！！你就算留她一个边角料也成啊！我费这么大劲在那里面憋了那么久，就是因为我以为你肯定跟我心有灵犀呢！早知道我就自己动手撕一块了！” “你还想留点边角料？你说的好轻松啊小朋友，你知道面对那种东西你的脑子随时都有可能被一点一点地替代吗？你没有轻举妄动，还知道使用策略，算你这回命大。再说，她确实被留了一点边角料。”杜正一说道。 罗奇知道自己必定被骂，前面一直敷衍地点头“嗯”着，嗯到最后就是一怔，接着满面喜色，“你做到了？在哪呢？在麻将那里呢？” “你是不是指望着自己能骗过麻将，把东西从他那再偷出来啊？然后你还打算干什么？你当时痛痛快快制定了战略，是你一开始就打算这趟不能空手吧？”杜正一平静地注视着罗奇。 罗奇回望着他朋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眼睛，自己的倒影就在那双深深的井里。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为了抢救他的性命奔走？他露出一个狡黠的浅笑，露出小牙，他朋友脸上的冰霜面具果然裂开了缝隙。 他笑的更开，不过也遭到了杜正一轻松的一轮打击。“不过麻将？你真觉得医生能战胜始祖法师的意志？” 罗奇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突然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我艹。” “对，只有那一个选择。”杜正一说，“万物都有价钱。” 他满意地欣赏着罗奇脸上的挫败，多少有点幸灾乐祸。虽然这个代价是他们共同支付的。 “我艹，”罗奇喃喃地说，“我忙活了一圈，这不是为人作嫁衣裳吗？” “对，而且他就是你看到的那个人影。” 罗奇如遭雷击。 “还有一个细节，我现在终于有心情去回想了。”杜正一看着罗奇，低声说，“不知为什么，她认识他。” 罗奇脸上的玩笑全都消失了，神色如临大敌。 “苦难真是让人成长。”杜正一低声说，把烤糊的蘑菇统统塞进罗奇的碟子里。 本站已经启用新域名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九十四章 穿旧袍子的人 第三百九十四章 烤肉餐馆里的喧嚣窒息了一瞬间，但是食客们似乎都没感觉到那个停顿的瞬间，伸出去的筷子在延迟了三分之一秒后继续伸了出去。 罗奇张大了嘴，“喔喔哦，这排场也太大了，我是不是应该握紧我的小叉子？” 杜正一笑了一声，他今天心情很好，无论是谁都不能破坏他的好心情。他抬起头随意地望向扰乱力场的方向，还来得及看见空气的细微波动。 罗奇自己不能看出来这些蛛丝马迹，但是他一向唯杜正一马首是瞻，看见杜正一望着木头方柱，立刻也望了过去。 烤肉店的装修不算高档，地域的宗教风格混合着现代的实用主义风格，四边房顶悬挂着的小音箱播放着旋转的印度音乐。六根方形的木头立柱撑起房梁，木头立柱上的油漆应该重新刷了，扎手的木刺都竖了起来。立柱将屋里分割开了几个区域，每个立柱后面都摆放着两桌，客人们席地而坐。 烤肉用的是明火，木炭在铁下燃烧，油脂滴进木炭上，燃烧出了大量的烟。屋里的排风系统不太好，整个烤肉店里都有些烟熏火燎，所以在这里吃饭的人多是男人。 罗奇不在乎有点烟火，这座城里的烤肉店不多，他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是当他看到质料高档的女性法师袍从立柱后面闪出来的时候，他吃了一惊。他当然知道，以这种排场露面的人不是为了来吃肉的，但在这样的场合里闪出夫人的袍角，违和感还是强烈地了他。 女法师就像从木头立柱后面的阴影中走出来，即便还没看见她的真容，罗奇已经闻到了她的香味，看到了她的身形，她走路时的姿态，她袍服上的花纹，这些细微之处无一不在表露着她的女性特征。罗奇的精神状态还没有完全回落平稳，俨然惊弓之鸟，看到女法师就免不了心惊胆战，总觉得恶鬼缠身，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不过就像日头让人心头的鬼影消散，烤肉的世俗香气也跟始祖法师的冤魂格格不入。罗奇定了定神，重新看向那个来自阴影的女人。 他没法一眼看清她的相貌，甚至如果细看的话，罗奇敢肯定自己看到的形体也不是真的，每一秒钟他看到的她的身形都有细微的变化。罗奇心里明白，她要么也是一个意念大师，要么她身上戴着罕见的符咒。 罗奇收回自己的注意力，把精力放在他能确定的细节上。她穿着一件橄榄绿色的衣裙，外面罩着袍子，头上戴着成套的风帽，衣服的质料很厚实，很适合旅行。罗奇猜想她不会太年轻，连杜正一这么老派的体面人都不愿意穿传统款式，就算他不穿，罗奇也想象不出来杜正一穿交领袍子。如果他硬要想，他只能想象出杜正一穿着酒店浴衣的样子。 交领袍子是这块土地上法师们的正装，大概是在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定的番。不过法师的袍子在当时肯定要算时装的简化版，据说这套衣服在千年间少有变化，如今罗奇能从中看出的魏晋之风大概只有宽袍大袖。如果当年当真有时尚可言，那这套设计可以称为魏晋性冷淡风。 不过巧的是其他陆地上的法师的穿着跟他们大同小异，差别可能只是袖子的尺寸，衣服质料的差别，法器悬挂的位置。 不管穿着橄榄绿法师袍子的人是谁，罗奇知道她都掐准了时间，就是正朝着他们来的。 他盘算着自己到底能认识多少个女人，顺便帮杜正一盘算着他能认识几个女人，不是他瞧不起他哥，肯定不会多。 罗奇短暂地想到了范矢的那个跟班来传递消息，但转眼就否定了这么想法。他渐渐能感觉到每个法师都有自己的魔法气质，那是一种特别微妙的东西，就像声纹，就像虹膜，就像指纹。他没有特别为自己能看出这个而自豪，倒是很好奇杜正一能不能看出来。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杜正一，他看的出来杜正一的状态非常松散，完全没有进行戒备，像是对来的人是谁有十足的把握。那么也就是说，杜正一肯定能感觉到魔法气质。不过在他来说，这只是种感觉，杜正一该不会能量话吧？ “我能。”杜正一突然说。 罗奇一怔。“我又一不小心” 杜正一低声道，“对，你还没适应自己现在不是灵魂状态。尽快找回边界来，不然你实在太吵了。” “哦。”罗奇闷声闷气地说，没好气地转头去看来者，想把又挨骂的这口气迁怒到这人身上。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口饭了？他都这么倒霉了，差点升天，现在想休个假吃点东西，晚点回去面对那帮注定不会像杜正一这么容易放过他的人，怎么就这么难？ 他肆无忌惮地释放着怒意和攻击，诚心诚意让对方心慌意乱。那人也确实暂缓了一步，似乎在凝神感受他的这波非暴力攻击，结果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好像罗奇是个什么小猫崽子，用肉掌在她身上撒了个娇一样。 罗奇立刻大怒。恼羞成怒。 女人温和地面对着她，坦然地摘下了风帽。 就在这个瞬间，罗奇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舒心和放松。就像点着n的香薰蜡烛，泡在一缸舒适的温水里。 “小伙子们。”她说道。 风帽落下的时候，罗奇惊奇地发觉自己能够看清她的容貌了。她有一种温和而镇定的美，那美来自她的眼睛，差不多都快可以抵消她眼角的皱纹了。有一瞬间，罗奇觉得自己从这皤然老妪的身体里看到了一个极美的女人。 就在罗奇自己都不自己正在发呆的时候，他听见杜正一微笑的声音，他朋友的模样就像要招待一个老朋友。 “谁？”他下意识地问。 “时先生。”杜正一微笑着向老妪打招呼，“我还以为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 时先生？ 罗奇怔了怔。11 第三百九十五章 猫党狗党 第三百九十五章 “时间匆匆啊。”老妇人说道，眼角闪过一丝顽皮，像是一个久历岁月却还能从中发现乐趣的老顽童。“我们都是站在月台上的人，列车南来北往，能见面可不容易。” 她的头发依然很厚密，盘在脑后，发髻上别着一根翡翠的头饰，跟她身上的绿袍子呼应着。罗奇看出发饰是红山玉雕龙的形状，形制古朴，如同凝固的一汪清泉，蓄势待发着隐约的能量。也就是说，那是一件老东西，可能藏着她一生的秘密。 杜正一在他旁边站了起来，礼貌地向她致意。罗奇感觉到杜正一的情绪，从容不迫里有一丝活跃的意识正孜孜不倦地计算着一切。老妇人向他走过来，亲切地望着他，像看着她的后辈孙子，展开宽大的袖子，伸出上臂给了高个男生一个拥抱。 罗奇十分好奇地观察着，饶有兴致地看着杜正一。他竟然并不排斥老妇人对他的疼爱，这就很稀奇了，而且他还做的大大方方，毫不别扭。 老妇人带着翡翠戒指的手在杜正一的脊背上拍了拍，“孩子，最近身体还好吗？” 他们分开之后，她又仔细端详了杜正一一番，“好孩子，真让人伤感，这样的话本来应该是你来问候我这样年纪的人。” 杜正一豁达地笑了笑，“我好的很。上次在草市里没有见到你，还以为就错过了，在你登船前大概是来不及跟你说再见了。” 被称作时先生的老妇人恍然大悟似的笑了起来，“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已经拒绝了船票。” 杜正一的情绪中掠过了一串惊讶，还有些遗憾，但是罗奇感觉到他忍住了好奇心，没有打探老人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时先生脸上带着笑，絮絮叨叨地说道，“我贪恋这个世界，也离不开我的生意。我打算工作到最后一刻，尤其是雇了你的老队长以后，我更觉得我这个打算不错。” “认识你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你是个工作狂。”杜正一微笑着说道。 “孩子，你才认识我多久啊。我年轻那会儿也是天天上班的”老妇人认真地说道。 罗奇忍不住笑了出来，吸引了老妇人的注意力，她用同样疼爱孙儿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她单单只是看了他一眼，罗奇就感觉到了浓浓的宠爱和骄傲。仿佛她夸耀了他无数话，还抚摸了他的脑瓜顶。 “奶奶好。”罗奇下意识地说道，“我的腿脚不好，不能站起来，您别介意。” “那我们就一起坐下好了。”老妇人顺势慷慨地说道，示意杜正一就坐在原来的位置，不用相让。她坐在了罗奇的对面，毫不介意地拿起了一只不太干净的空酒杯，啤酒在她的酒杯里自动泛起了泡沫。 “今年冬天实在太冷了，也太长了。”老妇人开始说道，她的精神非常好，言语利落又不乏温和，“我的狗，那只法斗，你知道的，你还替我养过一段时间。” 看着杜正一点点头，罗奇的好奇心被掉到了最大，杜正一竟然跟黑市的幕后老大形似祖孙。毕竟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什么人敢麻烦杜正一替他养宠物。连他罗奇奇，也不过只能麻烦杜正一帮他的猫洗个澡，那还是因为他脸皮巨厚，眼前这个黑帮老大可不像他这样不要脸啊！ “它年纪太大了，冬天的时候摔骨折了一次。我没法离开它去登船，除了我，现世哪还有什么好医生。”她说道这里又向罗奇补充道，“我曾经是个兽医，大孙孙。” “什么？”罗奇说，“法师还有选择当兽医的？” “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候我还年轻，很叛逆，不想继承家业。”老妇人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离开家，度过大海，去异乡的人类社区当了名兽医，主要给军犬和警犬治病。话说回来，你身上有猫味大孙孙，你就没想过从事一项不一样的事业吗？” “我想开宠物店。”罗奇立刻说，生怕在比酷这件事上输掉分数。杜正一浓烈的情绪又飘了过来，罗奇识别出杜正一的情绪指向杜正一认为他是个蠢货。 他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蠢。他有一个瞬间完全忘记了坐在对面的老妇人是什么人，她是一个强大势力的头人，执掌着琼林都无法吞没的势力。 “怪不得你在我的宠物店里那么闹腾。”老妇人温和地说道，“你还偷了我们一只猫。” 罗奇僵住了，他差点都忘光了，忘了他的新宠是怎么来的了。 “别担心，”老妇人立刻说道，“杜正一替你付钱了，我欠他的人情还够你在我们那条街里再闹腾一次的呢。” 罗奇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 “我不能直接取消他们通缉杜正一的江湖令，你大概也能理解规矩就是规矩。”时先生微笑着说道，好像对那段回忆非常满意。 “我当时有点幼稚。”罗奇勉强承认。 “被荷尔蒙顶的，人人都有这个时候。”老妇人了然地说，帮罗奇下了这个台阶，又絮絮叨叨地继续说道，“我为了栗子，就是我那只法斗，犹豫不决，不想登船。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会相信，但人老了就是这样，啰啰嗦嗦什么都舍不得放下。” 罗奇的情绪松懈了下来，很有耐性地听杜正一的老年朋友聊天，感觉就像在朋友家做客遇上了他奶奶。 就在他再一次放松的时候，老妇人继续说道，“幸好我耽搁了下来，残冬还没有过完，我就听说了一件事。他们说一个不世出的意念师出现了，取名叫大狸猫王。简直就是个哪吒蹦出来，转眼就搅合得天昏地暗。在咱们法师的世界里，但凡有这样量级的意念法师出现，总是要有一个新时代要降临，更何况这次是出了个哪吒呢？所以，我彻底下了决心，退了船票，一定要把这件稀罕事看完。” 罗奇又被绷住了，半天以后罗奇说，“奶奶，按理来说你是狗党，我们猫党的事没意思的吧”11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时先生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时先生，给了罗奇一个烦恼的微笑。 这个微笑出乎意料的抚慰人心，比鼓舞人心的笑容更能打动人，最抚慰之处在于，起码在烦恼的世界里罗奇不是孤独的。 “我这辈子最大的麻烦就是好奇心太重。”时先生烦恼地絮叨着，一双深邃的眼睛真诚地望着罗奇，“当我还小的时候，我是个能被好奇心害死的蠢姑娘。当我开始变老的时候，我信心满满地准备收割时间浇灌出来的智慧。可是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确实变老了，但是智慧不见踪影，我只不过变成了一个好奇老太太。” 罗奇吃惊地略微张开了嘴，有些仰慕地看着和老妇人。现在他是个好奇宝宝，但等他老的时候，他希望自己也能这么洒脱。 “所以，你远道而来，就是来看我的吗？” “当然。”老太太吃惊地答道，好像罗奇问了一句超级大废话。“想亲眼见见你的人多了，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我这样好的条件，想来就可以来。” “这样啊。”罗奇说道，“那我考虑让杜正一收门票了。” “大孙孙，你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要是在人类里头，现在一定都在忙着创业呢。”老妇人说道。 罗奇大吃一惊，居然有一个老年法师会接上他的话。连杜正一对他的屁话都不屑一顾。他瞥了眼杜正一，他的外表还是一副悠闲模样，但在另一个视域里，罗奇感觉到杜正一在表层之下有序运行的思维流。 他感觉得到杜正一对老妇人的喜爱，他有种感觉，杜正一对豁达又顽皮的人毫无抗拒能力，他喜欢他们这样的人。罗奇自己对老妇人也有知己之感，一见面就觉得对脾气，只是老妇人说他的话，让他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其实罗奇对她难免的有些崇拜，有些人天生就像磁铁，又像是光芒万丈，让人见了就心生好感。他知道杜正一也这么觉得，只是杜正一的职业习惯会让他戒备所有人。但除此以外，罗奇也知道更关键的一点，就是老妇人根本还没有说明自己的来意，所以杜正一才会暗暗地思索着她话中的含义，猜测她真实的来意。 这个念头一转过，罗奇突然惊讶了起来。因为这点他本该早就想到，不该转了一圈有的没的念头以后才勉强想到。还是因为他们有两个人坐在这里，他顾虑杜正一的想法，不得不稳重一些，这才想到要点。 这个念头一开，就像冲开了堵塞在瓶颈中的淤塞，思路瞬间融会贯通，勾连起许多知识和阅历。今天的罗奇终究算是今非昔比了，他的经历已经不算少，经历了许多半辈子都未必经历过的事，他的思路比从前开阔了很多。 他想到了这种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也检索了自己为何这么飘飘然地开心。在他经历了这几天的艰难状态之后，他本来可能属于ps状态，按照人类的精神学研究，他本来可能应该找个心理辅导。结果他现在的状况就像被圣光沐浴，仿佛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抚慰。 在罗奇的印象中，能做到这一点的法师只有一类人。 罗奇惊诧地瞪大了一双黑漆漆的鹿眼，仿佛食草动物受到了暴风打击，他下意识地抬起了他的小叉子。“我天啊我知道你是什么了！” “没礼貌。”老妇人不满意地嘀咕道，但神情上并没有不悦。 “你是巫山神女！”罗奇惊悚地大喊道。如果他现在腿脚利索，他已经跳起来了。 时先生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谁能指望自己瞒得过意念师呢？按理来说，你不应该揭穿女人的秘密。” 罗奇张口结舌，转向自己大哥求助，满脸告状的神色。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三百九十七章 希望之子 第三百九十七章 罗奇骇然地望着面前的老妇人。 她有多老了？两百岁？两百五十岁？罗奇说不出准数，反正她很老了，老的要为自己准备后事了。 他本来怎么也不能把老太太跟魅惑人心的神女联系在一起，但这里有一个最容易被他这样的男人忽略的事实。那就是，时间对所有来说都既公平又无情。不是只有丑怪才会老，美人也一样终要迟暮。神女既然能青春鼎盛美艳无双，摄人心魄，自然也能成为耄耋老翁和皤然老妪。 可能他们唯一不变的，就是魅力。即便身体已经衰老，阅历只是增加了他们的魅力，他们的精神依然强大，只是被困在了日益衰老的灵魂里。有一个念头在罗奇的头脑深处跳跃了一下，但他还来不及抓住，那个念头就消失在被他堆的乱糟糟的头脑里了。 当然，对于罗奇来说，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肤浅一定要把魅力和青春年少联系在一起。他敢肯定，等他老了的时候，他一定也是个魅力无穷的小老头。真正震慑他的是，一个魅惑人心的巫山神女怎么会成为法师世界的一方诸侯，统领着一个无形的大帝国。 可是一旦他想到了，一旦她承认了，一切就都合情合理。想想他刚才不由自主地像个谄媚的泰迪一样跪拜在了神女的脚下，就连杜正一这个冷血战士都要给她一张p资格票。当然，当然如此。现在他调整视角，细细打量，她的精神火焰对他们两个人的精神都极具，她抚慰人心的嗓音，她说话的方式，她喝酒的样子，她举手投足的微动作，无一不是专业的。 但是她就忍心这样欺骗他这样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吗？作为一个神女，这样不觉得胜之不武吗？ 他委屈地看向他大哥，存心告状。他从杜正一从容的神色上一眼就看的出来，杜正一知道。他当然知道，他们一定打过不少交道了。如果杜正一曾经介意过，他现在也完全不介意了。可能是杜正一这个钢铁人能够对神女的武装大部分免疫。所以人人都欺负他这个小可怜。罗奇的下嘴唇包住了上嘴唇，做了个委屈的宝宝脸，谴责地看着杜正一。 “闭嘴。”杜正一低声说。 罗奇大惊失色，“我什么都没说，连意识都没说，你老到幻听了？” “我这是提前说。”杜正一说道，“我感觉到你马上就要开始唠叨了。” 罗奇的吃惊变得更加戏剧性，怨恨地瞪了一眼杜正一。 杜正一没有理他，他向着老妇人说道，“时先生，你看到他了。他还是个孩子。” 老妇人笑着说，“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藏了他这么久。他看起来太过无害了。” “看起来？”杜正一反问道，不算质问，杜正一说的笃定，“他本来就是无害的，就像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所谓毒蘑菇。一朵漂亮的小蘑菇，长在森林里，如果不吃它就不会被毒死，不碰它它就会自生自灭，与世事无干。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世上没有毒蘑菇，只有欠的嘴。” 罗奇下意识地绷紧了自己的神经，暖意融融的气氛突然就被拉紧了。他知道杜正一可能会bp对神女产生好感，但他绝不是神女锅里煮的青蛙，当他想要暴起的时候，他随时可以挣脱温柔的藤蔓。这种产生于意识世界的撕拉感，让他的意识边缘产生了轻微的锯齿伤痕。如果他是医生，他绝不建议杜正一这种不健康的行为。这简直就相当于早上睁开眼睛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做五十个俯卧撑，实在特么的不利于心脏健康。 “孩子，我很少看见你这么怒气冲冲。”老妇人说道，无视了他话里的无礼，仿佛没发现气氛有些变化。 实际上杜正一说的也确实很平静，没有一丝愤怒控诉的意思。 罗奇眨了眨眼，塞了一句话进来，“你很少见他发脾气？我看他每天都是怒气冲冲的呢。” “脾气不好归脾气不好，真正的愤怒却是心口的一根毒刺。”老妇人微微地笑了，伸出手在杜正一的手背上拍了拍。 罗奇敏锐地感觉到老妇人在驱散杜正一凝结起来的情绪，他下意识地就伸出触角，格挡住了老妇人几乎算是好意的意识。 时先生惊异地看了过来，罗奇尴尬地讪讪撤回自己的意识，把自己藏在酒杯后面，喃喃地说，“抱歉，抱歉，习惯了。” “没关系。”老妇人说，不过还是诧异地看了他两眼。“我可以帮他放松一些，紧绷的神经对他的病没好处。” “谢谢你关心他，你人真好。”罗奇乖巧地说，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是没忍住说，“但是，别碰他。” “好吧。我赶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们还能不能走下去，评估一下你们还能走多远。”老妇人温和地说，大度地没有介意。“说老实话，我们这些老家伙全都对你们不问不管就太可耻了。” “有裴枢照顾我们。”杜正一说道。“我刚才那些话不是冲你说的。” “我明白。”老妇人满不在乎地说，就像是习惯了家里叛逆期孩子短暂的忘恩负义，奶奶总是有数不尽的宽容。“孩子，你承受的太多，总要有个突破口。就像大地虽然坚硬，地表上却总是有最薄的一块用来喷射岩浆。” 罗奇看了她一眼，她把杜正一形容的很恰当，看来不止他一个人知道杜正一的内核是沸腾的岩浆。但是说实话的效果不一定太好，杜正一很反感别人把他看透。罗奇打算插开话头，这几天杜正一肯定不太好过，再往前看这段时间他肯定压力都很大，罗奇可不想真看见火山爆发。 “奶奶。”罗奇厚皮厚脸亲昵地叫道，“我可不是什么坏人，我爸见到我的时候手里可不用托塔。” 老妇人被逗笑了，她打趣着说道，“你是一名罕见的意念师。我琢磨着你这样的变革之子出现的时候，本应该有点冬日打雷，夏日飞雪，老树开花这样的异像相伴。” 罗奇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你说我是祥瑞吗？” 老妇人微笑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望着他，衰老夺不走她的精神，她的双眼温和而深远，罗奇看得出那双眼睛背后藏着一个隐秘而深广的世界。“你是希望。” 罗奇被卷入了神圣的感觉之中，他还没品尝过被人期待被人这样重视的滋味。但是杜正一的情绪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冲破了他的幻象。 “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一只小蘑菇。”杜正一强势地说道。11 第三百九十八章 伟大事业 第三百九十章 罗奇惊讶地眨着眼睛，目光在统领黑市的老妇人和琼林的年轻战神之间来回移动。“嘿，一边是马尔斯，一边是雅典娜，我听谁的呢？” 老妇人的脸上浮现了笑意，目光柔和地望向他，“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孩子。” 杜正一瞪了他一眼。他顶着压力咳嗽了一声，可怜巴巴地在两座大山的间隙间伸展着，“那个奶奶，你能算命还是怎么的？你是占卜师？算师？我是有点能力，不过这点能力只能算我懂点技术吧？如果什么人真能推得动变革，那应该是像爱做梦的小马丁那样的大人物，不是我这样的技工。我可没什么思想，连想法都没有。我这个人，只要家里人都在，猫也都在，我就能关起门来睡觉了。我这么与世无争的一个人，特别佛系，您要是有那种期望，可能真是找错人了。” 罗奇前面的话听起来像是不死心，杜正一不爽地盯着他，但是听到后面听他说的恰当，绵里藏针，似乎真的有些成熟了。杜正一望向炉火，重铺在上的蘑菇已经完全烤焦了，他清理了烤，换了牛肉片重新烤了起来。 就在他逐渐放松的时候，他又听见罗奇问，“所以奶奶，你难道能看的见未来吗？” 他忍住瞪罗奇的念头，他就知道但凡有一点打探消息的可能，罗奇都不会放过。 “你想要知道未来吗？”老妇人温和地反问罗奇。 杜正一瞥向罗奇，果然在罗奇的脸上看到了迷糊的迷失神色。是啊，未来究竟有什么可看的呢？ 就目前罗奇单调的人生而言，自己在他的人生里占的分量无疑是不轻的，罗奇关心的未来当然是和他相关的未来。但这个未来，就连麻将都可以预言：确定无疑琼林战神杜正一不久就会缠绵病榻。如果未来当真可以预测，那任何人看到的未来都将是这个未来，罗奇根本无需询问。 “我不想知道未来。”罗奇最终低声说道。 “所以，你看”老妇人摊开手，向生活和世界表达了由衷的无奈。她的手指套着一只嵌在银色金属上的翡翠戒指。她伸出手的时候，杜正一听到了一阵能量的蜂鸣，不觉抬起头。 就在这时，坐在他们对面的几桌突然向后退去，空间陡然被拉大，罗奇被吓了一哆嗦。这孩子还是这样，胆子说大就大的惊人，说小起来掉片树叶也吓一蹦，比猫崽子也强不了多少。罗奇伸手过来抓住他的胳膊，他听见时先生发出轻松愉快的笑声，接着，仿佛流水一般一声琵琶就着这声笑划破了空气。 薰笼的香气袅袅升起，几卷薄如蝉翼的轻纱自空中抛下，垂挂在他们的周围。隐隐约约，一卷青纱后面坐着一个男子，抱着一只琵琶，依稀便是关歆月家里收着的那般唐时琵琶。 琵琶声自此便起了，可还不等人细听，又一重帘幕后恍然多了三个坐着的人影。看着是女子的模样，两人横笛，一人持萧。先是一声悠长的萧，接着笛声婉转合鸣。几个乐师都是心无旁骛，无人向他们这边看一眼，竟有些像画中人。可这音乐真实悦耳，震慑人心。 再看原本在烤肉店里吃喝的食客，早就已经消失无踪，细看几个乐师的背后似乎都是竹子贴装的实墙。偏偏一阵风迎面吹来，又带着山间的林木之气。 罗奇张大了嘴，又一次惊的目瞪口呆。一个别人口中的意念师，现在却根本分不清幻境还是现实。 杜正一摇摇头，他面前的地产啤酒被换成了雅致的酒壶，他顺手扯过来，在凭空出现的三只钧窑杯子里斟满美酒。对于眼前的一切他见怪不怪，时先生怎么可能屈居客位，他们打交道很久了，什么时候见到时先生放弃过主动权？一阵风的功夫，时先生已经把这里打造成了她自己的宴会厅，占尽了心理优势。 第一杯酒让给了时先生，杜正一笑了笑说道，“时先生，场面排大了。你是想镇一镇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吗？” “我从来就镇不住你。”老妇人慢悠悠地抱怨道，“因为你没有情趣，从来不会被艺术打动。” 罗奇回过神来，没憋住一声笑。杜正一无所谓，不过无所谓的态度更像是默认。 老妇人转头看着罗奇说道，“可惜我老了，也有些跟不上人类审美的变化。前几天我去看了一个人类的天价家具展，印象深刻，也很迷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像他们那样设计家具外皮。比方说，我是不是应该把香炉壳上涂满和？” 罗奇“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老妇人状若忧愁地皱了皱眉，继续跟罗奇攀谈着，“我跟杜正一和他的老队长可不一样。我一天也没有真正当过战士，我靠智慧就可以驱遣他们，剩下的时间我可以养养狗，再琢磨一下艺术品投资。” “嗯嗯。”罗奇赞同地点点头，“他们脑子都有点哥你别生气都有点直。” “笔直的脑回路才适合被琼林驱遣，用他们的牺牲来为法师世界献祭。”老妇人坦然地说，又照顾了杜正一的情绪，“我不是攻击琼林，我敬重你，孩子。总要有人为全体牺牲，成就伟大的事业。” “伟大的事业啊”罗奇沉吟了一下。 老妇人敏锐地看向他，“你想说什么，孩子？我从不为琼林效力，也不端琼林的架子，你可以畅所欲言。真格的，别浪费了我坐在这里的机会，我活的比他们都长，一辈子经营消息，我知道的事可多着呢！” “我是想说”罗奇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我好像听到了很多次这句话。” “伟大的事业？”老妇人了然地问。 “伟大的事业，共同的伟业，至高的目的，伟大的目标”罗奇一连说了几个差不多同义的词组，他疑惑地说道，“我听很多人说过，带着不同的目的，来自不同的阵营，但是都会这样说。显得有那么点殊途同归。” 他说到这里，谨慎地看了看杜正一，生怕他生气。因为罗奇知道，说这话的人是焚莲者，是琼林，是赵教主，是裴枢，也是始祖法师。在罗奇的眼中，这些人已经日渐重合，在某个层面上，这些人对他来说有着某种显而易见的共同特质。 “那是因为这就是法师存在的目的。”老妇人肯定地说道。 罗奇惊讶地回过头来，“目的？难道不是意义吗？比如为某某信念奋斗终身才有意义之类的？” “当然是目的。因为我们是被造物主创造出来的，既然是被造物主创造的，当然就有目的，总归是为了什么而诞生的，生就带着使命。” “呃”罗奇想了想，“人类的神话里说造物主寂寞了，所以创造他们” “他们认为自己是造物主的宠物吗？”老妇人好奇地问道。 罗奇噎住了，不知怎么回答。 老妇人没有深究，“那肯定是个复杂的问题，你不知道也是对的，人类一直在问自己从哪里来，那是他们的问题。对我们来说，法师是被始祖法师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现伟大的共同事业。当然了，沧海桑田，如今连始祖法师都杳无音讯，到底什么才是伟大的共同事业早就没人知道了。这种说法只是来自遥远的种族记忆，算是一个比较上口的口号而已，谁都可以借用。” 罗奇和杜正一对视了一眼，他转过头来，支支吾吾地说道，“如果你是来买始祖法师的消息我可以用我爹的尊严发誓，我们没有始祖法师的信息。” 老妇人笑了出来，开着玩笑说道，“幸亏我知道令尊大人是个正派人，有几分尊严。” 第三百九十九章 魔法网络 第三百九十九章 “说到始祖法师”老妇人微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帘幕的后头，凝神听了听，伸出手去向一个方向虚请了一下。箫声有了些变化，罗奇听不出什么太深的东西，倒是觉得隐约看间帘幕后的萧长短有了些变化。他好像记得外公跟其他老法师们聊天的时候曾经说起过，萧分南萧北萧，不知道时先生是不是觉得今天的萧不和情景，所以临时改了改。在这么个地方，她的心境还真够恬静的。但如果真是静如止水，又干嘛爬上高地呢？ “奶奶，我能不能问问，您是怎么立刻就知道始祖法师出现了的？”罗奇小心地问道，“我相信来高地的这些人里，肯定有人愿意卖消息给你。但是始祖法师？我相信知道的人不多。如果有人从远处就把这个都瞧了出来，那他靠这能耐大概可以竞选下一届琼林老大，或者当个大魔王什么的。” 老妇人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杜正一在旁边说道，“我告诉你了，他只是个小蘑菇，什么都不懂。他最好的未来就是回去继续念书，更好的未来是连书都不要念，马上退学回去开个宠物店。知识改变命运，他不需要改命，所以也不需要知识。” 罗奇不乐意地看了他一眼，“我又问了一句蠢话？你越来越愤世嫉俗了你知道吗？” 杜正一没有搭理他。 “好吧，大孙孙。”老妇人说道，脾气比杜正一好太多了，对小孩子耐心十足。“法师们是实用主义者，很少注意理论教育，你的知识有局限性，这是教育系统的问题，不是你的错。我尽量说的简明易懂一些。你知道我们的魔法源泉吗？” 罗奇眨了眨眼。 “你看，他白长一副聪明像。”杜正一突然忍不住说道，伸手给了罗奇一巴掌。“在你拒绝吃豆子的时候，我们不是给你讲过吗？” “等等等等，我明白了，我想起来了。”罗奇连忙说道，“力量可以被我们召唤，但力量并不来自于我们，对不对？” “是这个意思，你明白这一点，那就好解释了。”老妇人说道。 罗奇长出了口气，有点讽刺地嘟囔了一句，“真诗意。” “我们常说法师在衰落。”老妇人慢悠悠地说道，吸引了罗奇的注意力，“不仅仅是新生的法师自身力量削弱，缺乏召唤力量的本体力量，还因为整个魔法的源泉不是永恒无限的。我们在衰败的同时，魔法也在远离我们。” “有点可悲？”罗奇问道。 “恐龙早就不在了，人类早晚也会有结局，体面的接受死亡没有什么不好的。”老妇人说，她的眼睛温和地望着罗奇。 罗奇想到了她的这番话不仅仅在说表面的意思，也暗含了她自己的选择，在适当的时候结束是体面的。但是罗奇尖锐地看了一眼杜正一。 老妇人笑了起来，像是不用突破意念师的壁垒也能看清他的心思。“心是尖锐的，执着在每一个点上，却不会活动。” “奶奶还读泰戈尔？”罗奇惊讶地问道。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年轻人很迷人。”老妇人微笑着说道。 “哦。”罗奇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想起来当诗人还小的时候，老法师按照人类的标准来说都算的上一个老人了。 “人类就是这样，在我们的生命中来了又走，有些灵魂那么有趣，可就像烟花绽”老妇人低低地说了一半，话尾消失在叹息里。有一瞬间罗奇觉得她仿佛陷入了自己精神世界中，在回忆的界面下重温往日的时光。法师的记忆比人类更好，所以有时候活的更长，那些已经逝去的琐碎细节就会把他们折磨的越厉害。 “我扯远了孩子，我真的老了。”老妇人又神色明快地笑了起来，“我们回到讲座上来吧，继续说我为什么知道始祖法师出现了。有些魔法只有始祖法师级别的人物可以调用，一旦出现必然耗能巨大。只要监控魔法的络，一旦发现有某个格大量地消耗了魔法能源，就可以进行定位。” 罗奇明白了，但消耗魔法的人有可能是他，他造成的那次山崩。不过他在意识的世界里使用了始祖法师的工具，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始祖法师级别的魔法再现。他思索的更深了一些，瞥了一眼杜正一，他的脸色还可以，不像耗能过度的样子。杜正一战胜始祖法师的方式肯定主要靠智取，杜正一很擅长四两拨千斤的作战方式，完全是个战略高手。 所以，事情还是暴露在他这里。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所以琼林也一定会监控是吗？” “所有有实力的组织都会监控魔法络，连人类也许都会检测到某些磁场异常。”老妇人说道，“不过如今说有实力有实力的组织也不多了。巫山也许会看到监测结果，但是他们多半不感兴趣。至于高地法师，有好几个世纪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了。焚莲者也许会知道，但他们没有监控魔法络的能力，恐怕只能间接地依靠间谍的手段。” “完蛋了。”罗奇嘟囔着说道，“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会让琼林往死里调查我的。” “你不是清清白白的小孩吗？”杜正一突然说道，“有什么可怕调查的？” “阴阳怪气的老头。”罗奇回嘴说。 “欠揍了是吗？”杜正一说。 老妇人笑着望向杜正一，“我猜想你现在既然坐在了这里，就说明你也没有完全按照琼林的流程来行动。” 杜正一不动于衷地坐着，机械地说道，“没错，我是应该先跟琼林报备，等琼林来处理，走琼林的流程。” 罗奇的神色变的有些复杂，关切地看向杜正一。 “看我干什么？我无所谓。”杜正一微微蹙眉，“任何惩罚对我来说都没有用了，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但我恐怕他们对你的信任终究是有限度的。哪怕是你的老师，你这样做一次，就会减少一分信用。”老妇人坦诚地说道。 杜正一望着她，半晌才慢慢地说道，“恐怕我的选择余地也没有那么大。” 老妇人的目光落在罗奇的身上，仿佛重新评估着他。突然，她的神色变得有些犹豫，“这个始祖法师是以什么形式出现的？” 罗奇的眉头皱了起来，“奶奶，就算监测结数据摆在桌面上，就算事实摆在眼前，可是要我相信始祖法师会出现，也有点困难啊。你为什么会立刻想到这么匪夷所思的情况呢？” 杜正一赞许地看了他一眼。11 第四百章 嗑药的法师 第四百章 罗奇的精神绷紧了，他逐渐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且深藏不露，他根本就无法把她看得清楚。其实也根本不用看得清楚，她炫目的履历就差不多能说明一切了。 迟来的紧张感也让他意识到时先生施加的各种友善和宽松的影响力正在渐渐消退，他的精神找回了中性的平衡点。 罗奇忍不住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可能是因为脱离身体太久的缘故，他的头一直有点疼，更不要提身体的僵硬了，动作机械有点像神经质。 时先生敏锐地看了他一眼，罗奇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他能保证自己的精神壁垒坚不可摧。他感应得到老妇人也是一个心灵感应者，她以前还做过神女，当然是个心灵感应者。可是她的心灵感应级别并不高，神女这种职业也不需要太高的心灵感应能力，他们的顾客一般都会主动向他们开放内心。一个念头闪过，罗奇突然猜出来她是怎么从巫山神女的职业上，跳槽成了黑市的老大。 “喝点酒能好受点。”老妇人说道，将杜正一为他倒的半杯酒向他手边推了推，“你现在最不应该做的就是过分集中注意力，在凡胎中只能降低精神的敏感度。” 罗奇惊讶地看了老妇人一眼，他不知道有几个人能直接猜到他的这番经历。被人移出大脑，又转移回来，灵魂出窍又附上身体，这事古往今来也没几个能遇到吧？ “你的情况就像进行了违禁行为。”老妇人从容地说道，“用人类的话说，磕嗨了。不过法师不用迷幻剂，从前巫山有些严禁的待客之道，抽取客人的一部分灵魂，释放在容器中。有些法师认为这是冥想的最高境界，也有些法师认为这是嗨破脑袋的畅快，突破n，自在地体验无法在中体验的n。” 罗奇没有说话，他能想象出来那种情景，那肯定是世界上最疯狂的主题公园，可以体验任何人世间处于道德或是安全而禁止的事情，往好里说可以勇斗恶龙，经历生死，或是相当于脱离的n玩命吸毒。往最诡异的方向去说，还可以跟死去的同伴一同祝酒，跟甩掉自己的初恋一起锻炼身体。 但是这些对罗奇来说，却是充满了恐惧和彷徨的无尽地狱。 “有杜正一这么个正派人在，我不觉得哪个巫山从业者会给你试试这种违禁魔法。”老妇人说道，“始祖法师确实消失了，但是他们毕竟留下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几千年来不断出现，谁也不敢说自己能把握住一切了，谁也不敢说遇到了最后一件。既然如此，我们总能等来一个大惊喜。我一直相信只要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奇怪。比如，如果有那么一个残缺的灵魂，抓住了你的头脑” 罗奇吞咽了一下，他感受到了老妇人若隐若现的灵魂，不过一个瞬间，他忽地感知到了意念中隐藏的信息，过程就像是在解码一道谜题。“我明白了，你是来帮杜正一的。你认为我我变质了，对他来说是个威胁。” 杜正一的神色有些吃惊，他迷惑地望了老妇人一眼，没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否认。他想了想，伸出胳膊揽住了罗奇的肩膀，向老妇人耸耸肩。 老妇人思索了一会，像是在审慎地推断自己得出的结果。“我的目的确实要复杂一些。”她慢慢地说道，这是一句坦诚的话，罗奇也信任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件大事，我已经这把年纪了，能见识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当然要来看一看。我的行动还必须要快，要抢在琼林掩盖一切之前，来看上一眼。” 罗奇犹豫了一下，但是杜正一稳定地搂着他的肩头，就像是坚定地站在他的背后。他克服了自己的障碍，直接向老妇人问道，“奶奶，我能直接问，你的所求到底是什么吗？不管我能不能给你，我都想听听。” 老妇人笑了，罗奇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温暖，不管他现在是个多么偏执的怀疑狂，他还是只能承认他从那张苍老的脸上看到了温暖。黑市的老大是一个复杂到极致的人，但是当她快到了生命的尽头时，她的心力正好可以让她简单到了极致。“我所求什么？我非常富有，我有权势，孩子，我甚至有一张船票可以躲避死亡。所以孩子，你觉得我还需要什么吗？” 罗奇答不上来。“大佬的人生，我无从体会。” “以后你会体会到的。”老妇人笑出了声，笑声舒心，她背后的乐师们依旧自顾自地挑弄着柔和流畅的音乐。她的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手指扶着自己的头，舒服地侧坐在他们面前。“我想知道的只是几个消息，孩子，跟我交换信息会得到丰厚的回报的，正一是我最好的客户和上游卖家，过去我们有良好的互信基础。至于今天，我赶在最容易受人怀疑的时候过来，只希望你们回答我这个老人家一点真话。我想知道，孩子，你是不是完全彻底地跟人互换过灵魂？” 罗奇没有说话，杜正一在玩着他后脑发尾的一撮头发，对于怎么应对完全不挂心。他就像是把一切都交给了罗奇，罗奇真想骂一句人，他总感觉的自己好像又上了一次考场。 对于他的迟疑，老妇人又加了一句，“我只想知道是或不是，至于你的朋友是怎么帮你摆脱困境的，你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什么，我都不会再追问。” 罗奇深呼吸了一口，呛了一鼻子烤肉的烟，强忍着咳嗽吐出了一个字，“是。” 接着他就咳嗽了起来，他忙着咳嗽不敢说自己是不是看准了，时先生的面孔在这瞬间松弛了下来，像是大彻大悟，也可以说像是长久困扰着她的某个谜团终于解开了。有那么短短的一个瞬间，她看起来真的很老了，罗奇忍不住为她担心，如果她真的推迟了登船的时间，她可能真的来不及了，死神随时会来敲她的门，死亡将会是她唯一的归宿。 接着她就微笑了起来，仍然是精神焕发的模样，就像一个年轻的多的女人一样，充满了力量和自信，魅力十足。 她转向了杜正一，“你是怎么分清孙悟空和六耳猕猴的？” 这个问题杜正一已经被问了许多遍了，他实在不想再说，巴不得能把这几天的噩梦忘掉。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是他，就不是他。不一样的灵魂，从头到尾，哪里都不一样。” 老妇人笑了，点头赞同，“是啊，这确实是一个不用询问的问题，我真是老糊涂了。”11 第四百零一章 往生之道 第四百零一章 “谢谢你们跟我说了实话。”老妇人微笑着望进罗奇的眼睛里，罗奇转过视线跟她目光相对，从她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霎那间，流水一般的琴声停住了，罗奇感应到了一个试图跟他接触的信号。 是敌是友的判断不过一瞬间，罗奇没有犹豫，他的身体疲惫不堪，但他的精神越来越游刃有余。他敏捷地连通了那个接触，给了她权限，他们的思想空间链接了起来。 罗奇没有开放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只是打开了一个通道，意念流转的高速通道。在精神的形态下，他以自己的形态站在高速通道中，眨眼间老妇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她还穿着那身橄榄绿色的袍子，她也依然是个老人，没给自己选择一个更年轻的状态。 他们彼此打量了一眼，罗奇先说道，“你想对我说什么？这个通道只能保持一会，现实时间大约三十分之一秒。如果再长的话，杜正一就会察觉到能量波动。” “我会抓紧时间。”老妇人微笑着说道，“你经常在杜正一的眼皮底下背着他干活吗？” 在精神世界里，罗奇连笑容都懒得模拟，他争分夺秒地说道，“我没有背叛他，在这个大前提下，怎么干是我的自由。” 老妇人微微点头，接受了他的提议，收掉了所有表情和情绪模拟以节省能量，现在他们更像是两个冰冷的逻辑替在交流，她直截了当地说，“你想过往生之船到底通往哪里吗？据我看，你是希望杜正一能搭上这班船的。” “我大概猜得出来。”罗奇说。 “你是在经历了这次鸠占鹊巢事件后得出的结论吗？” “比这个还要早。”罗奇承认。 “你真是个天才，我花了大半辈子时间收集信息，才勉强能摸到真相的边缘。”她说，尽管没有情绪传输，罗奇还是觉得自己体会到了什么。 “我只是幸运。”罗奇说，“幸运地不幸成为了焦点。” “你注定是焦点。”她说道，在短暂的暂停后，她继续说道，“你知道，裴枢拒绝为杜正一安排转生，很可能只是因为他的精神受了伤害，无法转生。他将死于精神的衰竭，而非的衰竭，或许这才是法师唯一的死亡方式。他很不幸，但你真的认为他会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吗？我们这些接到船票的人，恐怕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知道真相。你知道是谁操作是谁为我们开船的吗？” “我爸，还有其他为裴枢工作的人。”罗奇机械地说道，“第一实验室的意念法师。” “我也是这样想。”老妇人说道。 “就像罐装啤酒。” “我恐怕每次罐装都会发生变化，罐子的尺寸不会严丝合缝，可能需要对原来的灵魂进行修改。”老妇人说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希望掌握这种魔法，再试图修补杜正一的灵魂伤痕？也许下一步你还需要对杜正一的灵魂进行取舍，也许你会觉得这仅仅是因为不得不下手，就像医生不得不为病人截肢，你是否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义的？” 罗奇没有回答。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否能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仅仅因为你想让他从他的身体里为你的朋友腾地方？” “在我亲眼看到这种魔法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许等我掌握了最高魔法以后，我能找到一条解决办法，我总要试试。”罗奇说。 但他也同时想到，他老爸就知道这种魔法，他老爸竭尽全力避免他也脏了双手。 “当你有了能力的时候，你也就有了权力。你有了支配生命的权力，你有了修改灵魂的权力，你就成了神。孩子，神只会俯视苍生。” “我知道孤山里收藏的魔法不仅仅是这一种。”罗奇坚持着。 “我以为你经历了被夺走身体的痛苦以后，会有更高尚一点的想法。”老妇人说道，她的双眼望着罗奇，虚拟的目光直视着罗奇的灵魂。 “我想要干什么，我究竟会干什么，奶奶，我觉得这都是我的事。你千里迢迢，绝不可能是来评价我的道德观的。我们在孤山守卫的眼皮底下联通意念，也不是为了讨论这个的。” “你这个耐不住性子的孩子！”老妇人责怪地说道，“如果你觉得这样也是可行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制作一个杜正一的副本呢？这点魔法技巧你现在就很娴熟啊，我的市场里现在就流通着好多个你呢。你可以如法炮制，把他的灵魂里你喜欢的主要部分复制出来，放在一个布娃娃里，你还可以每天晚上抱着他睡觉呢！” 罗奇呆住了，他没想到老妇人可以这样尖刻，说的却又正中靶心，他的意识翻腾了几次，陷入了迷惑。他又羞愧，又愤怒，但就是不肯绝望。“我一定能找到最好的办法，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我相信孤山里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孩子，我们都需要面对死亡的存在。你希望当你繁殖期到了的时候就被迫娶一个女法师，生一个法师崽子，来避免我们种族的死亡吗？你希望你自己被夺走生存的机会，把生存权让给一个胳膊比你更粗壮的人吗？哦，我知道你这样的小孩子在想什么，你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也不愿意忍受失去知己好友的痛苦。幼稚！只要活的够久，我们都要忍受这样的痛苦，人人如此。所以灵魂不该永存，我们都需要安息。” 罗奇无动于衷地站着。 “不管是好话还是歹话，朋友还是敌人，都没法让你再多想想吗？你这孩子” 罗奇其实有点迷茫，他迷惑地猜测着黑市的老板娘到底想要什么。老妇人却突然暴躁了起来，罗奇迟了一会才意识到她是下定了决心。“随便你怎么选择吧，我都要给你件礼物。因为你是唯一能扳倒他的人，你是唯一能真正逆天改命的人。”11 第四百零二章 堵住 第四百零二章 罗奇诧异地打量着对面的灵魂，时先生向他抛来一个小包袱，一包东西裹在一块绿色的绸缎中。 当然，绿色的绸缎包只是信息流的形象化外壳，里面包裹的应该是记忆信息，也有那么点可能还暗含着一个具备人格特征的灵魂碎片。 罗奇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打开了一个缓冲池，打算接收小包袱里的数据。 “准备好接住包袱，孩子，这包袱沉重着呢，我可不想压垮了你。”时先生一语双关地说道。 罗奇半信半疑，试探性地把缓冲池扩大了一些。一个缓冲池就像一块清空的思想领域，作用有些类似物流终端的仓库，可以减缓突然产生超大信息量时对头脑带来的冲击。换句话说，能保证他不管看到什么都不会被吓懵逼。 他在瞬间凝聚起一小股意识的自己专门用来分析时先生包裹中的内容，再把这些内容尽量分门别类地记忆在自己的脑子里。 缓冲池还有一个好处，在这片段思维里没有他自己的记忆，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完全切断缓冲池。他把缓冲池模拟成了一个存在于思维中的独立沙盒，专门用来处理危险品，比如说嵌在记忆信息中的隐秘灵魂。罗奇吃了一次始祖法师的亏，再也不想有一次那样的经历了。困在容器中的时候他痛定思痛，设计出了这套简单却很有效果的技术，用来隔离和销毁危险的灵魂。 在虚拟的世界里，罗奇抽开了绸缎的包袱皮，大量记忆流进了罗奇的意识缓冲池。罗奇首先惊讶于意识的洪流来势迅猛，时先生给他的信息量太大了。接着他就惊讶于这些记忆的井然有序，时先生对这段记忆进行过加工整理这不难理解，但是罗奇看到了这背后体现的精巧逻辑和缜密思维。 最后罗奇看到了源源不断流入他头脑中的信息，包裹着各种各样的授权密语。罗奇记录下了这些，一时还不知道这些密语到底有什么用。但是接着他就看到了信息里包裹的真正的内容，那是黑市的秘密，一条又一条的财务信息从罗奇的眼前飘过，整个黑市的庞大交易络在他的脑海中隐现了雏形。 罗奇吃惊地在头脑中过着这些财务信息，他没有经过这方面的学习，还不能很快地掌握要领，但他已经能够领悟到这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他站在这里一直过这些财务信息，一时半刻他也没有能力把他们全都读懂。他放过了这些信息，转而去阅读另外一些类别，时先生已经把这些记忆分门别类地为他整理好了，要另一起一头并不难。接着他看到了大量骇人听闻的卦，许多他只不过听过名字的师，数不清的关于他们的隐秘的消息，各式各样的人事档案，最后他终于勉强意识到，这些统统都是要挟的把柄。 他再也忍不住了，把自己的主体意识从这些信息的洪流中抽出来，转向了向他传输信息的另一端。 “这是什么？”他望着老妇人。 “拿着吧孩子，这是我所有的权力。”老妇人略带尖刻地说道，“拿着，随便你怎么用。这些都是你的筹码，我下在你身上的赌注。” 罗奇感受到了一波强烈的情绪，在许多复杂的情感中，他捕捉到了她极力隐藏的恨意。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零三章 生存之路 第四百零三章 罗奇仿佛从梦中醒来，耳边霎时又响起杯盘轻叩的脆响，琵琶声正隐，笛声清越。老妇人正接过杜正一递给他的烤肉，罗奇眨了眨眼，听见老妇人正在跟杜正一说话，“林间的鹿现了踪影，各怀心思的人便都会上心。有人想摆开祭坛，求一求林鹿赐福。可是有些人恐怕只想把鹿逮住。” “要烤鹿肉吗？”罗奇问道。 杜正一给他夹了块烤的滋滋作响的肉，“我们在说你应该改个名字叫林鹿。你又在扯什么？什么原因让你又走神了？” 罗奇谨慎地避开了这个可怕的问题，叉着肉想了想，偷偷摸摸地把肉叉进杜正一的碟子，决定尝尝杜正一配的蘸料是什么味的。这个举动招了杜正一的一巴掌，他不以为意，满意地吃着烤肉，撩起眼皮瞥了时先生一眼。 他刚才就觉得奇怪，他在意识世界里看到的时先生缺了那么一点活人气息，觉得不像是时先生的全部灵魂。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姜还是老的辣，她没有低估杜正一的狐狸劲儿。时先生在意识世界里跟他连通，在他面前出现的那个形象，一定是她早在来这里之前就预设好的一段意识。那段意识就像人类制造的计算机程序，包含了简单的模拟化外壳，还有一个简单的应答模式用来跟罗奇对话罗奇现在不想去探讨自己为什么这么容就被算计了对话难度，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肤浅，此外最重要的就是信息核心，那个她要交给他的记忆包。 罗奇从来不在意自己在杜正一面前的一秒延迟，他就是呆头呆脑的，杜正一早就习惯了他走神。他要是那天从早到晚都像个小机灵，那杜正一可能会把他当作被调包的赝品干掉。 不过回到眼前的事上，这么分析的话那时先生其实早就已经决定要给他这包东西了。她做好了各种准备，为的都是在杜正一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她为自己设定的那番对话，实际上如同一番私人声明，表达了她的态度她不支持琼林的那套重生机制，但她支持罗奇大闹天宫。 在这套罗奇觉得根本不起作用也没有任何魔法约束力的声明之后，才是她真正给予的实质性的物质。为了能让罗奇大闹天宫，她不惜把自己的力量赠送给他。她认为罗奇是变革之子，大约是因为他有能力，也有内心驱动力去大闹天宫。她不是来送他金项圈的，她是特意来赠他一只金箍棒的。 罗奇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份厚礼他甚至还不知道该怎么使用，但是礼物的贵重不言而喻。他有点受宠若惊。接着想到他们居然在孤山守卫的眼皮底下干这个勾当，他不禁又有点小兴奋。 “求人不如求己。”老妇人说，“如果我是你的话，会给他开些战斗法师的课程。杜法师，你是两百年里我听说过的最好的战斗法师，不打算收个徒弟吗？” 杜正一闻言看了看罗奇，罗奇咬着烤肉也下意识地看向他。烤肉的火炉烧得他的脸蛋红扑扑的，他的唇上沾着烤肉的油脂，一双黑眼睛因为好奇而瞪的圆溜溜的。杜正一看他一眼就觉得脑袋疼，这副样子还能指望他当个硬汉？ 他叹了口气，“时先生，这工程量有点大啊。但凡还有一点别的可能，我都不想选择这条路。” 罗奇转了转眼珠子，明白过来杜正一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他就是骨骼精奇的完全反面。 罗奇嘴里咬着的牛肋条烤的有点硬，他占着嘴，一时情急就愤怒地踢了杜正一一脚。 杜正一惊讶又恼火地“嘶”了一声，罗奇醒悟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呆滞了片刻，突然兴奋起来，“哥，我的腿好使了！我的感觉又恢复了！腿又能动了！” 杜正一给了他一记死亡瞪视，跟老妇人说道，“时先生，你看到了，教罗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罗奇有他的长处，恐怕也只能量体裁衣。” 老妇人当真用裁缝的眼光品度了罗奇一番，又和气地开口说道，“杜法师，要是赶在太平年景，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可眼下时候不同了，如今意念师已经是稀缺资源，他是个难得的师，却又这么幼小好摆布。现在蠢蠢欲动的人那么多，你还当这孩子能像往常年景里的鸟儿一样自然长到羽翼丰满吗？” 罗奇看到杜正一真往心里去了，有些沉默不语，以杜正一这人的智力水平而言，一会功夫沉默不语，那人已经不知道琢磨到了哪里去了。他在一旁不想打扰，默默地吃着烤肉，还就着酒去去油腻。老妇人说话的口气真有意思，两个人都客气着呢，听着像两个n时候的老街坊，偏就能用温和的口气说着生死大事。 时先生悠然地等候了一会儿，又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可不要忘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消息是真正瞒得住的。不管是从黑市，还是从琼林里，总会流出消息，说罗奇在高地上释放了始祖法师级别的魔法。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从某一刻开始，再说你们没有掌握始祖级别的魔法信息，是不会有人相信的。从来就无人能够自证清白，只有强者才能真正问心无愧，寻常人连想要这个都不可得。” 罗奇眼看着杜正一少有的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收下了别人的好意。 罗奇忍不住说道，“裴枢本来就同意我参加战斗法师课程，我说不定还能考试呢。我哥也没有说我不可以参加。”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我是觉得你忙一点比闲一点好，你闲了就会惹事。要不是他们那群废物协调的有问题，给你搞出那么多空闲时间来，你也不会跑出去惹麻烦。” “嗷。”罗奇不乐意地说。“我出去玩之前可是跟你说了的，你说可以。可以，我才出去玩的。我跟领导早请示晚汇报，一点都没马虎。” “闭嘴。”杜正一日常烦心地说道。 时先生微微笑了，对罗奇说道，“我说的可是让杜正一亲自教你，他比任何人实战经验都充足，有几百年里琼林最好的战士指点你，你未来的生存机率才会增大。” 罗奇说不上她这番话有几个意思，她是同时对他也是对杜正一说的，但是含义丰富。他迟疑了起来，被杜正一抓了个正着，费劲地看着他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居然信不着我教你？” “你毕竟太年轻了。”罗奇顺口说道，“而且简单粗暴。” “什么？”杜正一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罗奇“嗷”地叫出来，吵着说，“你看就是这样，跟你学习我得挨多少顿打！高地法师从来不打我，对我特别有爱心。” 老妇人笑出了声，“那是跟羊学，还是跟狼学，大孙孙，你可想好了。” “我不需要他！”罗奇恼火地说，揉着后脑，“任何魔法教学都需要有魔法引导，杜正一他做这个不合适，根本就不用再说了！” 其他两个人同时静了下去，半晌杜正一看着他说道，“那我就只参与教学吧，我可以评估教学过程。” 罗奇没有看他，每次说出这种话他都不高兴，可是事实就是需要他不停地提醒杜正一，提醒他不能再用魔法。 “那也很好了。”时先生和气地说道。“我的旅程就快要结束了，你们还会继续前行。谁知道呢，这个世界的真相本来就是留给意念师的，也许终有一天你能知道你想要找的。”17 第四百零四章 遇仙记 第四百零四章遇仙记 音乐隐去，焚香的痕迹了然无踪，卷帘的房舍消失了，老妇人也已离去。 “你有没有想过刚才遇到的这些排场背后的魔法用意？”杜正一看见罗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向他问道。 罗奇没听懂，傻乎乎地询问地看着杜正一。 “看到现象就要去思索背后的魔法本质，存在就有合理性，她那样级别的师跟你我打交道的时候不会仅仅为了一个目的搭建环境。”杜正一说道。“你不是在想这个吗？” “哦我是在想，我们今天的这个经历，可以套一个名字就叫遇仙记！”罗奇说。 杜正一同情地望着他，“你能平安活到这么大，全靠幸运值高。” 罗奇闻言怔了一下。杜正一蹙眉看着他，琢磨着他琢磨着的东西，忽然若有所得，喃喃自语道，“你的幸运值还真的很高。” “我的幸运值高，有赖于出生后被爹藏起能耐，长大以后遇到你这个贵人，在被人弄的灵魂出窍以后，居然还能得到敌人的青睐，贵人和敌人联手解决我的问题。”罗奇嘟囔道，“我也太他妈幸运了，我的幸运值是完全利己的幸运值。” 他的心情有点复杂，结果抬头却看到杜正一笑了，他也只好苦笑。杜正一把他从座位上拎了起来，“该回去了，路上我给你讲讲什么是声纹魔法，还有包括光线、声音、气味在内的小型系统魔法对人体的影响。” “哇。”罗奇说，“我能不听吗？我现在吃的有点撑，血液都在胃部忙着消化，现在大脑缺血缺氧，特别不好使。” “你哪天脑子好使过？我好容易耐下性子教别人东西。”杜正一不耐烦地说，“事先说清楚，我可没读过什么育儿教程，不懂任何教育方式，尤其对你来说我觉得粗暴教学才能势如破竹。” 罗奇夸张地哆嗦了一下，根本不怕杜正一的空言恫吓，自己试探性地迈着步子，体会着重新能驾驶双腿的感觉。 “老大，这些东西你会就行了嘛，我们组成一队本来就是互补的。如果你一定要教给我，你可以把知识直接同步给我。” “不行，欲速则不达，那样直接吸收知识对你的大脑负担太重了。”杜正一回绝道。 “那你可以跟我缠结啊，帮我负担一部分大脑的重量。”罗奇抬起头笑嘻嘻地说。 “你的意思是自己的脑子太小了，打算借个脑袋吗？”杜正一说。 “胡说，我就是因为脑子太大了才会倒这次的大霉的好吗？”罗奇说，颤巍巍地向烤肉店外走。 杜正一不耐烦地拎起他的胳膊，抓着他走路，“对，你就是大头！” “我这么小心眼你还嫌我大头？”罗奇惊奇地说，突然伸手抓住了杜正一的手，杜正一的那只手本来正握着他的胳膊。 “怎么了？”杜正一低声问道，他的精神下意识地绷紧，谨慎地观察着周围。 “我差点忘了。”罗奇紧张地说，“我得多买点零食回去，回去以后又只能吃豆子了。我现在只会做奥利奥饼干，很快就会吃腻的。” “操。”杜正一低声说。 罗奇吃惊地看着他，“为什么骂我？” “你刚刚去世了，罗奇。”杜正一沉着地说，“等你回去，你大概得当牛做马地每天努力做奥利奥，才有可能得到麻将和关歆月的原谅。” 这个未来触目惊心，但罗奇毕竟是罗奇。他忧郁了几秒钟以后还是想法设法按部就班地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谁也不能打断大狸猫王已经开始执行的意志！不管怎么说，四十分钟以后，他吃着无花果干出现在了高地法师修复一新的大厅里。 这四十分钟里，三十分钟都花在让他挑零食上头了。他还拒绝了杜正一要压缩他的食物的提议，压缩以后确实更方便携带，但是他坚决要自己背着沉重的书包，食物只要压缩过，再次解压缩以后就会稍微变味。杜正一认为他这种看法完全是玄学范畴的，但事关食物，谁也不能说动罗奇。 早在他们出现之前，大厅里就聚集了不少法师，他们都在等着这对“璧人”露面。在山谷中干活的技术法师自然把消息带了回来，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实情，麻将和关歆月却知道那一定意味着罗奇复生。但是他们两个的激动可以理解，却解释不了其他人围观的兴趣。 罗奇脸皮厚，对一切前呼后拥的场景都不厌烦，镇定地继续吃着自己的无花果，只用目光扫视着围观人群。 关歆月见到他以后的表现特别激烈，也最正常。关歆月先是浑身颤抖地看着他，大概是实在无从一眼判断出他到底是哪只猴子，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他身边的如来佛祖。杜正一含蓄地点点头，她就开始尖叫，最后冲上来给了罗奇一记耳光。 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无花果的罗奇一口咬到舌头，面颊上火辣辣的疼，他茫然不知自己为什么挨打，现实版的女生表达情绪为什么会这么激烈？就不能像电影里那样冲上来热吻他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这记耳光还伴随着群众的亢奋惊呼，听在罗奇的耳朵里完全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兴奋。关歆月打完他就跑了，也没说为什么打他，其他人都在余震之中，他正好有时间观察和倾听群众的呼声。 人群燃烧的完全是兴奋的情绪，像洪水一样野蛮有力，罗奇刚打开点意识壁垒就有点受不住，赶紧又把自己的大门关上了。匆匆一瞥之间，他感觉到大家都很开心，像是聚众吃了个大瓜。 从那情绪的热点来看，这个大瓜又是主要针对他们的宿敌杜正一的，并不完全是针对罗奇的，罗奇只能算附加靶子。这可太奇怪了，罗奇搞不清楚为什么杜正一总是这么走流量。 直到大约三天以后，罗奇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原来杜正一那个天才的师妹刘子予，回到高地法师的驻地以后，依表面所见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事情的经过就是罗奇在山崩地裂后的山谷里，山无棱天地合的诗意末世场景里，向杜正一下跪了。 并且，在大家一起吃奥利奥喝草本饮料花园盗窃植物的时候，刘子予没有否认他们关于罗奇当时是向杜正一求婚的猜测。罗奇可能确实是男生的论调又一次被推翻了，刘子予还说罗奇一直是被杜正一背着走去城里吃饭庆祝的，可能是担心崴脚或者弄脏皮鞋完全无视罗奇当天穿着耐克新款复刻运动鞋的情况。 在琼林的小报里，杜正一终于竟然有人要本身就值得大书特书。不仅如此，订婚的当天还有人类女孩撕逼，上演了一出狗血剧。道貌岸然的琼林战神背地里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啊？ 在琼林地下朋友圈的公众号上，一连出现了几篇公众文章只因做对了两件事，连他也娶到了老婆、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女法师不愿意结婚了，这个原因太扎心、他登上了战斗法师的最高神位，却高兴不起来。为什么？背后真相令人唏嘘、好的婚姻，都有点相似 以上，其实最让罗奇难以置信的就是他们有的人为了收发文章，居然不惜每天进城一趟。 当然，这都是后话。杜正一一向懒得知道别人在发什么疯，揪着罗奇一路回了罗奇的房间。 第四百零五章 大狸猫王的重生 第四百零五章大狸猫王的重生 罗奇躺在自己的卧室里，感觉恍如隔世。不单单是因为他被抢走了，放逐了灵魂，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灵魂出窍不，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他都快被说烂了的理由。 主要原因有两个： 1麻将对他进行了报复性的医疗测试。为了确认他到底是不是他，麻将在他身上翻来覆去地做了无数必要的和非必要的医疗诊断人体实验。 2一个人要是经历了较长时间的卧床不起，或者当过一段时间植物人，哪怕只有两天植物人生涯但植物就是植物，突然切换回动物状态以后最好不要一下子吃太多东西。尤其是肉类这样高脂肪高蛋白的食物，或者像无花果干这样高糖的零食。 罗奇总算摆脱了麻将和上吐下泻以后，虚弱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杜正一在他旁边用刚充好的电力噼里啪啦地玩着游戏。他刚刚从沉沉一觉中醒来，这时外边已经又是白天了，他躺着听了一会杜正一打游戏就是在忍不住了，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吸引杜正一的注意力。 “我能玩一把吗？”他嗓音沙哑地说。 “不能。”杜正一干脆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想玩，电力有限。” 罗奇备受打击地躺了一会，舔了舔嘴唇，“咱们两个不是生死之交吗？过命的兄弟？” “需要大哥救你的时候，大哥可以过命给你。”杜正一闲闲地说道，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罗奇知道这嗓音听起来就不走心。 “那游戏给我玩一把？”罗奇撅着嘴说。 “命可以给你，游戏不行。”杜正一无所谓地说。 罗奇生气地踹了踹被子，把厚的不透气的被子从身上踹下去。“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杜正一迟缓地说了一半，听声音罗奇就知道他的注意力被游戏吸引过去了，正打到了关键时刻。“是重症病房。” 狗屁，这里明明就是他的房间。但是这个要点罗奇觉得也可以略过去，他又问道，“那我是不是病人？” “废话。”杜正一说。 “那我作为一个病人，睡在我自己的房间里，为什么我反而要睡在地上，你像大爷一样睡在我的床上！” “你有意见吗？”杜正一问道。 罗奇想了想，“没有。” “那你废什么话？”杜正一说。 罗奇阴郁地威胁他，“我觉得我又要吐了。” “滚出去吐，蚕宝宝。”杜正一毫不在意地说。 罗奇赌气地在地铺上翻了个身，恨不得在地板上砸出声来。他躺在地上想了一会，杜正一的意识温和环绕在他周围，像温泉水在冰雪世界里流淌，至少说明杜正一确实没因为知道了什么他的“小秘密”而厌恶戒备他。 他在地上舒展开四肢，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谁能想到他真的很想念作为人类伸懒腰的惬意感觉。 “我真愿意跟你在一起。”他说。 “谢谢。”杜正一哼了一声。 “你是个有意思的人。”罗奇说。 “你在预留遗言呢？”杜正一停下来问道。 “当然不是。” “那就闭嘴。”杜正一说，又开始继续操纵游戏。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们实在找不到办法，我不介意跟你分享身体。”罗奇说。 “罗奇，你还没成年呢！”杜正一说。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罗奇坐了起来，一双黑眼睛直视着杜正一的眼睛，“我不是试探” “谢谢。”杜正一说，“你敢说的更暧昧一些吗？” “我说错了吗？”罗奇眨眨眼睛，露出一点领悟的意思，“那我应该用共享这个词更准确吗？” “不行，”杜正一看着罗奇的眼睛说，“你的脑壳子不够大。” “我想过，我可以舍弃一部分没有用的记忆，我们法师的记忆事无巨细地记录过去的细节，就连某天空气中的味道都会记得。这些部分我可以删掉，我跟一般法师不一样，我能更主动地处理我自己的意识。我也可以把你的这部分删掉，然后我们共享记忆空间，各自保存自我。对于主观决定，我们可以n协商解决。”罗奇说，“想想好的一面，以后我坐火车的时候可以自己跟自己玩一路，以后再也不会寂寞无聊。” 这是一个大胆，但也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罗奇的黑眼睛明亮地注视着杜正一，这是他保底的想法，也是一个既绝望又充满希望的想法，所以他从来没想要这么早就跟杜正一露底，都是那个该死的始祖法师害的。 “不。”杜正一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他有什么情绪，他也隐藏起来了，罗奇没感觉到。杜正一在他的面前现在就像一块空白，这让他有点焦虑。杜正一接着说道，“我不喜欢当个矮子。” “操。”罗奇脱口而出，又连忙吐吐舌头。 “不行。”杜正一又严肃地强调了一遍，“想都不要想罗奇，任何违背自然的逆天行为都不会有好结果。如果你那么做了，最轻的副作用就是精神分裂。” “就是我认为我自己就是杜正一？”罗奇的眼睛亮晶晶的，跃跃欲试地问道。 杜正一看了他一会，看着他蹦蹦哒哒地在底线上跳进跳出，测试着他的忍耐力。他的指头在罗奇的额头上敲了一记，然后掏心掏肺地说道，“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可能跟罗瑞安通了灵。” “我爹？”罗奇感兴趣地问道。 “我开始能理解他了，以前我觉得他是个bn。但是当我每天都萌生一次想把你阉掉的想法以后，我觉得我的心灵跟罗瑞安意念师逐渐靠近了。他真是一个具备远见卓识的师，我原来应该多听听他的讲座。” 罗奇撇起嘴来，“我就是说说而已，我有分寸的。” “狗屁。”杜正一说，又躺会床上继续打游戏，对罗奇的分寸嗤之以鼻。“你现在觉得还好吗？有没有后遗症？有没有创伤问题？有没有过度惊恐？不用回答，我知道你没有。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 罗奇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想了想才又张嘴说道，“我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一场仗，受了创伤怎么办？当然是贴一块创可贴，接着起来干啊！啊，对了，如果可以选，我希望这块创可贴是带毛毛虫图案的，小熊也行，但是不要故宫文创图案的！” “你就当我听懂了吧。我对你放心不少，你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特别耐受啊” 罗奇趴在床上看着杜正一的屏幕，不给他玩看一会也行，比光听声音要好。“你还没跟我说说这几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杜正一刚要开口，他突然凑得更近，鼻子伸到杜正一的腹部嗅了嗅。“加速组织生长的魔法？” “你现在鼻子越来越灵了。”杜正一说道，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对，我的感官随着意念法师的能力加强而加强了。”罗奇含糊地说。 “不要随意加强自己的能力，知道吗？”杜正一说道。 “知道，副作用吧啦吧啦。”罗奇不在乎地说道，试着用意念掀开杜正一的衬衣瞧了瞧他还没完全愈合的伤疤。“我干的？” 杜正一驱散了他的三脚猫魔法，转移起他的注意力来。“时先生对你可真感兴趣。” “我看她就是对琼林不满意，想找我当枪使。”罗奇嘟囔道。 “她来跟你示好，也是来警告我们，一是卖了个人情，二是表示以后我们跟黑市合作，她表露了恰当的诚意。”杜正一说。 罗奇没有说这个诚意比台面上的还要大，他问道，“虽然黑白不两立，不过她实际上是灰色，并不是完全的黑色，她为什么对琼林有那么大的敌意？” “因为她”杜正一含糊了下去。 “你知道？为什么？”罗奇惊讶地趴在床沿上，像只等饭吃的猫。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地把声音压的更低，其实这也没人听。“因为她跟裴枢以前” 罗奇发出一声惊叫，“什么？他们俩有一腿？” “什么叫有一腿，别说的那么难听。”杜正一瞪了他一眼，“就是反正没走到结婚那一步。” “为什么？”罗奇卦地说，“你这么一说，他们看起来挺合适的啊，都挺老的。” “这是什么屁话，再老的人也年轻过吧，那是什么合适？”杜正一说道，“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听说好像是理念不合，就分手了。想来分手也很正常，一个支持琼林的理念，一个选择经营草市，这也没法结婚，听起来就很怪异。” 罗奇倒是醍醐灌顶，因爱生恨，希望借他这个小萝卜头的手给琼林来个大闹天宫，狠狠羞辱折磨自己的老，这绝对值得传衣钵给他。“哥，你读金庸的书吗？” “你这又扯到哪去了？”杜正一嫌弃地说。11 第四百零六章 周权的忏悔 第四百零六章 罗奇终于得到了出门放风的机会，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自己就能走的稳稳当当了。他真为自己骄傲，一生中能两次获得直立行走这项成就。 他一边揶揄着自己，一边剥着开心果吃，悠闲地靠在一棵树上。杜正一坐在树上更高的位置，正在翻着一本别人从城里带回来的纸质书。 时不时地有一些法师从他们附近经过，鬼鬼祟祟地投射过来一些好奇的视线，只不过没人敢靠近。罗奇觉得自己是个乖宝宝，从来没受过这种瘟神的待遇，肯定是头顶上那个煞星驱鬼能力太强了。罗奇慢吞吞地吃出一地的开心果壳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一个人靠近了过来。 他吐出一块皮，抬起头来看清了来人的脸，“呸，周权！” 杜正一的视线从书本里移开了只那么一会，皱着眉头看了下头一眼就又继续翻起书来。 周权半尴不尬地朝着罗奇笑着，一边挪过来一边说，“嘿，兄弟！” “谁跟你是兄弟？”罗奇又往嘴里放了一颗开心果，黑亮的眼睛瞄着那个害他倒了血霉的孙子。 “姐妹？”周权好奇地问。 “吃错药了吧你？”罗奇说，“你闻没闻到这里有什么味？” 周权一顿，还真认真地嗅了嗅，这是高地法师的树林，有的是林木的芬芳，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周权试探地问道，“开心果味？” “是味。”罗奇嗑开一枚开心果，愤愤地说道，“被人当枪使，开了一枪以后我的周围一直到现在还都是味。” 周权咧开嘴讨好地笑了，“这这完全是意料之外啊。我没想到那里那么危险，我还以为我罩的住呢” “你能罩住什么？连个屁你都罩不住，你还不如个塑料袋有用呢！”罗奇气愤地说道。 “唉，谁能想得到啊，我就想探个宝。谁不知道高地法师有不少好东西，他们就像个下蛋的鸡一样，把那些宝贝一直捂在屁股底下，谁都不让碰一下。”周权叹口气，又凑的离罗奇近了一些，“兄弟，平心而论，哪个法师有这个机会能不想要碰碰运气？谁不想看看他们的宝贝到底是什么？你就没这个好奇心？是人都有好奇心啊！” “你开头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口口声声都是为了琼林。”罗奇戳破他的话，毫不留情地说道。 周权脸都不红，笑的倒很实诚，“我也是为了琼林啊。为了琼林和满足我的好奇心这不冲突啊！” 他的话都没说完，他身后的树枝上突然传来一声小动物似咳嗽又似打呼噜的声音。算是周权反应快，回头的同时突然想到人人都说罗奇有只琼林清道夫级别的猫咪。就在他看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的同时，他猛地向一边躲去。 小黑猫朝他吐了一口，被他躲开了，口水在他旁边的树枝上烧出来一个窟窿。 周权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向罗奇。他刚要说话，罗奇抬起手指了指上面，“闭上你那张破嘴想好了再说，这小猫咪算什么，我上面可还有一只大的呢！” 周权透过树叶的缝隙瞥了一眼还在看书的杜正一，他根本就不搭理他们，连姿势都没换一下。但话说回来，他可是琼林的周权，见多识广，可什么时候看见有人能拿琼林的大瘟神当猫咪使唤，那瘟神居然不发神威，还真像个大猫一样继续晒太阳呢。 “兄弟我服了。”周权品了品罗奇的段位和地位，识时务地说道。“您说，您老人家说，怎么着能让您消气？” 罗奇在他的脸上打量了一会，“我其实可以自己进你脑子里去看，你的任何小秘密都瞒不住我，你是喜欢早上撸管子还是晚上撸管子这种事我都会知道。你是有个不错的厚脑壳子，但是我还是能钻开。” 周权脸上的神色认真了起来，不过不是害怕。罗奇看得懂这种脸色，他只是在计算，审时度势，计算情势，计算自己应该怎么选择。 “以后我会出个小册子。”罗奇说，往嘴里扔了一枚开心果，“写满琼林中枢所有人内心的小秘密，每册一个人，性癖好开一章，最终幻想开一章” “等等等等，”周权伸出手作出连连求饶的手势，“我说，我自己坦白。我最近财务有点紧张，前一阵子我为了平衡收支，我在计划委员会的报表里给自己加了点信用点数。” “那都能改？”罗奇惊讶地问道。“可那跟这里的事有什么关系？” “先说修改计划委员会报表这事，反正我也得跟哥们说实话，那就容我说一遍我一生中最光辉的事迹。我改的天衣无缝，从所有人的账户里划拨那么一丁点信用点书。嘿哥们儿，你知道计划委员会是怎么为信用点加密的吧？每次更新信用点文件，他们会同时同步分散在这个世界的各个机密地方的存储水晶！总数，呵呵，相当可观。我，绝顶聪明地搞到了这些存储水晶的地理位置，那可是一份绝密的文件啊！比这个更绝密的是更新存储水晶的密语，为了这个我还跟计划委员会那个脸长的像狗的老娘们儿处了一整年对象！最后，最简单也最艰巨的就是把伪造的数据写进这些存储水晶里，我不能使用琼林的超大规模同步魔法，因为那个魔法量级太大了，一旦使用就肯定会被琼林的魔法监测记录在案。所以我只能一个一个手动修改，那么多的水晶啊，我差点跑死过去。”周权叹口气，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是个土豪了？”罗奇感兴趣地问道。“怎么还带着穷味？” “本来我现在应该是整个魔法世界最大的隐形富豪。”周权遗憾地说道，“可惜我百密一疏，落了一个晶体没有改。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失误，我就前功尽弃了。” “那还算个狗屁天衣无缝。”罗奇说道。 “但你能相信我的运气这么屎吗？我给你说说看你评评理，命运对我公平吗？谁他妈能想到去查那颗水晶啊？那是三百年前放在皇宫里的一颗珠子，嵌在啊那么大那么绿的一块大石头上，上面还雕着鹿啊大脑门老头啊” “山子？”罗奇问。 “哎对这个名儿，雕的特别难看。那皇宫，如今就是故宫博物院，那山子也他妈不在故宫里，在国博里。甚至都不在国博的展品里你知道吗？可能他们也觉得不算什么好东西，就收在库房里，大库房里。我拿到的文件只写了在皇宫里，你知道计划委员会那帮文书都是懒逼，肯定打从辛亥革命以后就没人更新过这个地址。我当时一看就知道，哪特么还能在皇宫里啊？溥仪都没多长时间了！我上哪问他一颗破珠子的下落？就算他活着他都肯定记不住。至于宫廷法师，皇帝都没了，咱们早就没这个职业了。就这样，我就没多想。奇奇，你说搁谁能想到事就出在这颗水晶上？他们计划委员会真就有一逼你可能不认识，长得像黄鼠狼似的，小短脸长脑门，身材像个板凳子不怎么就那么巧，有一天他就去国博里拿那个珠子里的信息跟其他存储水晶的信息进行对比校验！有天理吗？你说，为什么像我这么聪明能干又勤劳的人，就是不得好报呢？我从你们一人身上抽一块钱的返点算高吗？”周权愤怒地嚷嚷道，还踢了树一脚。 “后来呢？”罗奇听的津津有味的，又问道。 “后来黄鼠狼把我所有的钱全都敲诈走了，我辛辛苦苦挪的钱全都没了，我就这么为人做了嫁衣。”周权说道。“如果不给他，我现在就只能在琼林底下的立方体里待着。” “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法师干这事。”罗奇感兴趣地说道，“你是基因突变了吧？” “别说那些了，总而言之，我本来就有财务问题，那之后就是雪上加霜。给琼林干文职能拿几个点数啊？你以为都能像你树上那哥们那么富。我也是没办法，所以想在这里碰点东西，到黑市上折腾点钱。”周权说道。 “我感觉到你居然说的是真话。” “我为什么骗你？就这么点事，解释清楚了，咱们还是好兄弟。”周权说，伸手去搂罗奇的肩膀。 “谁跟你是好兄弟？”罗奇说，“你还欠我一条命！” “我欠你一条命，咱们以后正好可以继续做买卖啊！” “你卖命给我？”罗奇惊讶地问道。 “不是不是，你这样的人物，将来肯定能遇到不少好东西。你卖给我，我帮你出手，兄弟中间只赚个佣金就好。”周权殷勤地说。 罗奇惊愕地看着他，“你这个sb，差点害死我，今天来找我不是来求我饶你狗命的，竟然是希望跟我常来常往赚点钱花？你这个大sb，我特么都懒得记恨你！” 突然罗奇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喊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你才不搭理？” “差不多吧，猜出来了。”杜正一闲闲地说，又翻了一页书。 周权陪着笑，又伸手揽罗奇胳膊，“要不然我先说点琼林的卦给你解解闷，算是定金？” “定你妈个头！” “说什么脏话，文明法师，文明诅咒！” “滚你妈”11 第四百零七章 吹风的周权 第四百零七章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点新闻，魔法世界可没有整点新闻播报可以收。”周权卖力地给罗奇顺着毛，一边从罗奇的兜里偷了几颗开心果。“别别，别不爱听，这第一条新闻你必须得知道。” “什么狗屁我必须得知道？” “琼林的突发事件调查小组不日就将抵达。”周权说道，一面注视着罗奇，观察着罗奇的反应。 “调查个狗屁？”罗奇不耐烦地问道，“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不要用这种拙劣的方式吊人胃口。” 周权异常耐心地解释道，“不是调查狗屁，是来调查你。” “哦。”罗奇说，不爽地瞪着他。 “你不知道？”周权问道。 “知道，我哥提醒过我了。”罗奇说道。“你要是来提供这种消息的话，最好赶紧滚蛋，把吃我的开心果还给我。” “这当然不能算新闻，这边动了那么大的魔法能量，琼林百年没响的监控响过以后，肯定会有调查组过来检查。这些事不用听别人说，这都是标准流程了，你们肯定能想到。但是，你们想不想知道调查组的人员名单？”周权笑容可掬地说道。 罗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么会你这样的法师？” “彼此彼此。”周权笑道，“做人别那么认真，不要讲究那些条条框框，甭在乎那些细节。这份突发事件调查小组的名单，你们一定要认真看看。” 他说着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虚晃了一圈，一束光晕从他的指尖弹了出去。一份虚化的纸卷斜飞上了树梢，杜正一伸手把它接住，纸卷在他的面前展开。 “阅后即焚的魔法小玩意。”周权笑着对罗奇说道，“对你们来说当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但是我听说不能打无准备的仗，凡事能打个提前量都是好的，早点知道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我对琼林的人事不熟，要不然你讲解一下？”罗奇看着他说道。 “乐意之至。我对琼林的人事太熟了，比对我们家的族谱都熟。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敬业。”周权说道。 “别逼逼。” “好吧。首先，你要知道这里面有范矢的人。”周权笑了笑，揶揄着说道，“几个范矢麾下的心灵感应法师，还有一个据我所知你们已经打过照面了，就是范矢的菜刀队队正，迟宇。” “那个无脑大猩猩？”罗奇想起来他是谁了，在街道办事处他还给他录过像。 “哎对，是那么样个东西。但你们也要小心一些，他在战斗法师序列里的杀伤力仅次于杜正一。而且他跟杜正一不一样，不管杜正一怎么杀伤力惊人，他自始至终总有股正气。我在迟宇的身上感觉不到这种东西，咱们私底下说说我可以告诉你，我觉得他现在正在渐渐失控。” “你觉得杜正一很有正气？”罗奇问道。 “哥们你能抓重点吗？咱们改天再夸树上那个行吗？”周权说道。 罗奇费解地说道，“可是那个大猩猩还能进行调查工作？有什么调查工作是他那点智商能胜任的？范矢又为什么能派人过来？他现在不是应该正在被琼林调查吗？” “范矢是尊者，九尊之一。实话实说，到了这个级别的法师几乎很难被定罪。我看过琼林的记录，至少从明面上没有任何九尊被判定为有罪。前几天裴枢在琼林发起了的对范矢的n，这个流程本来就会非常长。如果不是因为发起n的是裴枢这样德高望重的法师，而且还是九尊之首，那结局一定是杜正一反而被定有罪。范矢最多受到内部处罚，毕竟九尊的威望不能受损。前几天情况对裴枢非常有利，我本来的评估是范矢会被监禁，有可能会在隐秘的情况下接受魔法阵列的意念探测。但是”周权拖了个长声，无奈地耸耸肩。 罗奇的心头一沉，“但是我们这边惹了麻烦，产生了高能魔法消耗，所以琼林转而怀疑杜正一了？” “杜正一和你。”周权修正了一下他的话，“现在你们是nbn在一起的人了，一根线上的蚂蚱。” “所以这次的调查很棘手？”罗奇有些烦恼地问道。 “恐怕裴枢没有办法简化流程了，拦不住他们公事公办，只能走正常流程调查你们。”周权说道，他看着罗奇的眼睛强调道，“所以要担心啊，奇奇。” “去你妈奇奇。”罗奇粗鲁地说道，“再叫奇奇我就吃你的脑子。” “好吧，奇奇。顺便再给你画一道重点，参与调查的人里还有一个叫做韩奕的人。”周权笑着说。 “有点耳熟。”罗奇说道。 “啊哈哈，他嘛，是杜正一的同僚，也是琼林的战斗法师。他的未婚妻以前是杜正一的队友，后来成了杜正一的战损。”周权干笑了两声，快速而低声地把后面的话说完。 “我靠，”罗奇理解地说，“这仇怨可就深了呐。” “是啊，仇深似海。”周权说，“这两个是对你们敌意最大的，其他的人嘛，就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了。但你知道杜正一很有名，因为工作的关系，他跟很多法师家族都有点仇怨。没办法，越是能师出的多的家族，出现高反法师的概率就越大。现在遇到这么个机会，恐怕很多家族都会想方设法送一些跟自己有些七拐拐关系的人进来，找机会抓一抓杜正一的把柄。你可要小心啊奇奇，不要在政治上成为了杜正一的战损。” “说话真不中听。”罗奇闹心地说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掉以轻心，要小心。另外，顺便说一句，调查组今天就会到。”周权说道。 “我艹。”罗奇叫了起来，“你不早说！你这算什么提前量？” “好兄弟，我已经尽力了，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其他人代表着什么家族的利益，哪些人是真正清白公正的，这些信息我会慢慢帮你打听的。”周权说道，“我现在要去调整一下进城的rnnnp了，他们最近都争着进城去玩，又是你们开的好头！”11 第四百零八章 算账 第四百零章 周权最后撂下一句“我猜你们可能需要开个作战会议，我不方便参会”，说完他人就消失在树林后头。 罗奇听见杜正一“啪”地一声在他的头顶合上书，他连忙把剩下的开心果揣好。 “哥，他们这还是冲着你来，冲着裴枢来的啊。我也已经被贴上标签，算在裴枢这一队了。这算是利好消息吗？好处是我现在可算是有主的了，他们不能像田地里逮野兔子一样抓我。坏处是我可真是身不由己啊，人在江湖飘”罗奇嘟嘟囔囔地说着，突然想到下一句是“哪能不挨刀”，连忙把这句不吉利的话咽了下去，硬转了一句说道，“身似浮萍呀。” “裴枢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这次处境却格外艰难。”杜正一从树上跳了下来，轻松平稳地落在罗奇身边，罗奇羡慕地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因为这次的情况最复杂。”罗奇说道，手插在口袋里玩着他剩下的那些开心果。 “是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始祖法师高级副本复出的这件事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光是魔法能量的波动就够了，给裴枢制造了很大的压力，完全打乱了正常的工作流程。范矢本来结局不会太好，现在遇到这样的好机会必然要拼命反击。我还从没想过法师社会也会出现复杂的政治。” 罗奇紧了紧鼻子，摸着自己的胸口，在心田里寻找一丝内疚感，没找到。他当然不会说出来，现在任何人只要靠的近，恐怕都能闻得到他朋友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内疚味道。他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算自己的错比较好。 “如果我没有生出来的话就没有这些麻烦了，也许是我打破了原来格局的平衡，范矢是因为嗅到我的味道，才会对你出手。始祖法师的高级副本如果不是遇到我的话，她也不会出现，也就不会”罗奇沉痛地说道，一面瞄到杜正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受不了听不下去了。 “不要这么说。”杜正一恼火地说。 罗奇立刻闭嘴，凑到他哥身边给他哥一颗开心果，“开心一下。” “矛盾摆在那里，事情总会发生，就算跟你有点关系，你也不是起因。”杜正一说道。 罗奇乖乖地点点头，杜正一就是个公正公平的好人，他就知道杜正一绝不会因为对裴枢忠诚就迁怒到他身上。不过他更不希望杜正一把问题算在他自己的身上，杜正一从不自我怀疑，以后也永远不需要自我怀疑。 杜正一接过开心果，就在他的面前用手指玩出了一圈花样，像在给他表演魔术。这么一些时候罗奇总会想，如果杜正一不给琼林扛活，不被琼林奴役，没有时间限制，不被歌颂为英雄，那那他一定相当好玩。 “在想什么？”杜正一猜测着问道，开心果在他的手指间消失，一大颗罗奇看着特别眼熟的水晶从他的指尖抛起。 罗奇犯了一会二，忽地心头一凛，吃惊地眨了眨眼，“那是什么？看着约莫有些眼熟。” “继续装傻，这块水晶就是我的了，永远都不给你。”杜正一说。 “别别别。”罗奇连忙说道，“是我的，我承认，快点还给我，我凭本事偷的就是我的。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我也凭本事从你身上偷的，你要是有本事就来抢回去。”杜正一说道。 “我错了，老大。”罗奇立刻说道，理直气壮地说道，“赏给我！” “你就不能挣扎一下吗？就没见过比你更没骨气的人。” “挣扎有用吗？”罗奇无所谓地说，“还给我，要不然我就跪下。我告诉你小心我跪下求你，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 “你这个小混蛋。”杜正一无可奈何地说，“这里面装的就是意念学会的财产吧？” 罗奇的脸拉了下来，“是我抢救出来的就归我。” “看看你这个出息，像个没见过好东西的寻宝猎人一样。”杜正一说道，“你现在拿着它也没有用，如果你跟它们相连，立刻就会被调查组的意念法师发觉。你马上就是重点调查对象，这个东西放在你的身上是没法不被发现的。所以我先帮你保管，等到事情平息了，我再还给你。” 罗奇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肯定还给我？” “看心情吧。”杜正一看见他眼睛发亮就有些警惕，把话说的松了一些。 罗奇权衡了一圈利弊，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杜正一不但没有深究他偷了幽灵的事，甚至还答应把失窃物品还给他，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是好汉就不要反悔。”罗奇连忙说道，生怕杜正一以后改主意。 杜正一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是好汉就要坚持住未来的五分钟。” “为什么？”罗奇惊讶地问道。 “因为关歆月就在你身后，她这几天都有点不对劲。给你几分钟时间，等会我们再继续说我们的事。不过我不会走的太远，要是女孩子要杀你，记得大点声喊我。”杜正一一本正经地说道。 罗奇连忙回过头去，其实关歆月才刚走进树林，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他闹不清杜正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转念又想到杜正一怎么可能是乱开玩笑的人，他既然说了就一定是真的。 杜正一转身走了一步，突然又忍不住转头问他，“你不是让一个十六岁小孩怀孕了，是吧？” “我艹。”罗奇震惊地叫道，简直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好了，不用说了，我想你也不至于这么混蛋。”杜正一挥了挥手，不知是朝他还是想挥别自己可怕的想象。 罗奇郁闷地靠在树干上，等着阴气森森的关歆月缓慢走过来。她是有点不对劲，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他还在想这可能是因为女孩子对死亡的患得患失，还有可能是关歆月的亲戚来串门了，所以她心情恶劣极度烦躁。但是现在想想，好像又都不是。 “罗奇。”关歆月含义复杂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在罗奇听起来就像她在咀嚼这个名字。 “嗯。”他乖巧地应了一声。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你今天身体恢复的不错吧？”她的面色冷漠，但是还没失去同情心。 “嗯，不错。你就是要问这件事呀？” “当然不是。”关歆月今天对他的装傻并不买账。“我想问问你，你有我姐姐的消息吗？”11 第四百零九章 记忆库的关键词 “你姐姐？”罗奇迟疑地问道，心思在迅速地盘算着。 “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关歆月向远处望了一眼，现在已经看不到杜正一的背影了，但刚才她感觉到了气氛的紧绷。 她是想弄清楚她姐姐的事，不过这件事对她来说太大了，又等了这么久，最后还耐心地等到罗奇复原，她带着一丝麻木地感觉到自己并没那么着急。 罗奇也体察到了她的感觉，就算他不开外挂，他也是个聪敏的人。 他开口总结了一下自己面临的状况，“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是琼林在内斗，九尊高层在争n力，我和杜正一是他们撬动裴枢的机会。他们觉得两个小崽子容易撬动，是个突破口。” 关歆月踩着地面细软的青草，朝罗奇走得更近了一些，不过下意识地绕向了一棵老树，跟罗奇之间又隔开了一些距离。“你打算为裴枢工作了吗？像我爷爷那样？” 像我爷爷那样关歆月说话的声音很轻，落在罗奇的耳朵里却要重的多简直惊心。 “说老实话，我最讨厌被人利用。”罗奇说，“只不过身不由己，不管来的人是冲我冲杜正一，还是冲着裴枢，我都是首当其冲的。我不得已站在了这个军团里，结果站在军团的第一层，保命要紧啊。” “对，你一向就不喜欢那些权势滔天的法师。”关歆月安静地说道，“就算每个法师提起裴枢都崇拜他，你也视他为稻草人去。你不效忠他，你效忠的是杜正一，他早晚会发现这一点。” 罗奇默默地想了一会，有两只鸟在他们头顶的树梢吵架，他有点分心。“也不用说的这么严肃嘛，对朋友忠诚是应该的。” “对朋友是该忠诚。”关歆月说，她从树后面绕了出来。罗奇看到她的手背在身后，脚步轻盈，面色淡漠，他就知道自己好像被套路了。“所以你应该知道对我来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我姐姐。” 罗奇没有吭声，谨慎地沉默着。 “如果你知道她的下落，或者她的生死，你就应该告诉我。”关歆月说。 罗奇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你不说，我以为一定是你认为现在无法去追查她的下落，或者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把噩耗告诉我。”关歆月说。 罗奇的紧张稍微得到了缓解，感觉到事情有门儿。 可还没等他张嘴说话，关歆月就说道，“我只不过是在给你找借口，事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我”罗奇说。 关歆月又一次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已经确定了我姐姐的下落，你什么也没说，你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任何挣扎就决定这么做了。你每天都开开心心，没有任何压力，因为我姐姐的事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那么关心你，这都不必说了，我那么担心你，以为你死了我那么伤心” “我不是”罗奇尴尬了，他发现他完全不会应对女生。说起来，他能在杜正一脚底下打滚，那都无所谓，可是他怎么可能在一个女孩面前不要脸？ 不过关歆月马上就提起了杜正一，“如果是杜正一的事，你绝不会这么不上心。不管平时怎么说，到了关键的时候就看出来法师是法师，人类是人类。两个世界就是两个世界，我明白，我只希望你至少能把真相告诉我。我不问你为什么一直不说，但我有权利知道我姐姐到底怎么了。” “不不不是这么回事。”罗奇被怼的有些头晕脑胀，“你怎么会这么想？” “告诉我！”关歆月疲惫地命令着。 罗奇烦恼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一定是那个老泼妇说了什么，我的全都被人看了，妈的我就像被偷走了n。” “罗奇！”关歆月叫道。 “事实就是我不知道。”罗奇看见关歆月的脸色难看至极，急忙解释，“我知道，但我也不知道。” “说清楚。”关歆月恼怒地说道，“我知道你最能骗人了，你只不过长了一张天真的脸！” “我说的就是实话。不错，我可能是知道你姐姐的下落，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想起来。”罗奇解释道。 “你让我怎么相信？那个东西，我不管那个占用过你身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反正它知道！它从你的记忆里看到了！别的玩意能替你想起来，你自己想不起来？不要骗人了，你才是意念师！外面的法师打破头的想要争取到你！别跟我说所有人都看错了你。”关歆月说道。 罗奇口干舌燥地舔着嘴唇，意识到了问题有点严重，“我发誓有一天我会想起来，你姐姐的下落就在我的脑子里，我承认。但是我把这段记忆藏起来了，只有当某件我等待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才能想起来，我需要一个触发事件，需要有人勾动扳机。” “为什么？”关歆月迷茫地问。 “为了合理的理由。”罗奇空洞地说，他知道自己听起来就是个骗子，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自己的行为方式才能让这个伤心的小姑娘接受。“既然有意念法师的存在，头脑就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有连我都忘了，秘密才不会被发现。” “那个东西发现了。”关歆月不信任地说道。 “除了这种极端的情况，还有谁有本事遍历我的头脑呢？即便拿到我的脑子，看到那件事也算那个老泼妇运气好。”罗奇说，“歆月，我们是生死之交，信任我好吗？我既然会这么做，当时一定有重要的理由。” “如果我姐姐活着，那么就是你觉得找到她不重要。如果我姐姐已经死了，那么就是你觉得反正她已经死了，死都死了就给更重要的事让路。” 罗奇安静了一会，半晌他才说道，“我觉得我不是那么冷酷的人。”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关歆月讽刺地说，“那你就自己解开你自己设的路障，然后告诉我真相。” “我不能。”罗奇说。 “你不能？” “技术上，我能。”罗奇犹豫了一瞬间，可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但是一件事如果不能坚持到底就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的我，必须遵守那天的我做的决定，我不会背叛你们任何人，我也绝不会背叛我自己。” “你”关歆月的眼睛红了，罗奇很少显露出对一件事的坚持，他一向温吞，但是当他要坚持一件事时，他辐射出来的对他人的心理压力就会出奇地大。 她转开了眼睛，“好吧，我明白了。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再跟你们待在一起了。” “什么？不不不不，你跟我们在一起太久了，很多人都会在暗处盯着你，焚莲者就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我会待在这一段时间。但是今天的事让我至少明白了一点。”关歆月说道。 “什么？”罗奇紧张地问道。 “分道扬镳的时候总会到来，我得为自己打算。”关歆月说。 罗奇开始觉得不舒服，像是晕车，“别，现在情况太复杂了，你不要接触其他人。”11 第四百一十章 权力 第四百一十章 罗奇心烦气躁地伸手去扯关歆月，她不是杜正一，罗奇还不太习惯跟女孩子相处，也没意识到女孩子对肢体接触可能很忌讳。关歆月用力抖开他的时候，他茫然地张了张手，然后尴尬地道了歉。 绝望中的女孩非常擅长挖苦人，“没人会像杜正一那样吃你这一套，想要装天真就去找你那个傻乎乎的兄弟。” “你才是真天真，你看不到现在情势越来越复杂，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淳朴的法师看我不顺眼，认为我是个威胁，野心勃勃的法师想要利用我。裴枢想要驯养我，琼林的权力斗争又想要利用我斗垮裴枢。不管我愿不愿意，现在我就是漩涡的中心，这个漩涡已经越来越大，越吞噬越多，我有种预感最终我会把整个法师世界都扯进来。就连我能碰到那个始祖法师的窝都太他妈巧了，我不信这纯粹是因为运气，这个棋局太大，就连带我去的周权都只能算是棋子，反正下棋的要么是神要么就是离奇的命运。在这种环境下，你不要吵，不要出声，不要让人注意到你，知道吗？更不要自己去想办法，我想马上就会有形形ss的人到这块缺氧的地方来。如果有人看起来善意地接触你，让他滚蛋，然后把这事告诉如果你不相信我就去告诉麻将。”罗奇急促地说，他的神色确实变了，他不再像杜正一身边那个迷迷糊糊的男孩，突然之间他变得像是一个冷峻的成年人。 关歆月的瞳仁微微转动，把他的一切改变尽收眼底。“人人都想要一点解封之后的罗奇，你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要杜正一活着。”罗奇想都不想地低声说，瞬间又有点像个执拗的孩子。“如果我真像他们以为的那么重要，也许我应该能找到办法让杜正一迈过那道坎。法师不是不能超越生死，既然能够，就不会只有一种粗浅的办法。” “我知道了，那一直是你最在乎的事，别的都不要紧。”关歆月说。“我和我姐姐就是可以牺牲的次要部分。” “我不认为我那么做过。”罗奇说，他很烦躁，因为他确实想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知道关歆月姐姐的事。他有些推测，但是他给自己设过一个警告，只要他去想关歆月姐姐的事，思路就会中断。这是为了保证不让其他意念大师观测到他的思路，但问题是他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推测只有当一个或者安全或者必要的信号出现的时候，这部分阻塞的思路才会被解开。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为人，可是这样在被人看来特别不可信，听起来就像是低级的狡辩。 “好吧，我姐姐是生是死？就这一个问题。” 罗奇烦躁地说，“我告诉你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记得。” 一个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关歆月伤心绝望地望着他。好吧，罗奇现在知道为什么他重生返回这里的时候被关歆月煽了一记耳光了。 “我可以让你忘了这件事，你知道我能。”罗奇低声说。 “你敢！”关歆月大吼道。 罗奇不喜欢现在这种失控，关歆月正在失控。他可以触摸到关歆月的思维，人类的意识就像一个敞开的保险箱，他可以随意动里面的黄金。如果他开始调整别人的意思，他的路会非常顺畅，做事会更省力。现在他的情绪也有点失控，黄金就摆在他的面前，没有什么意念法师能受得了这种，因为他们能。 有能力就有权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有能力还要禁欲，所有人都会说他是个sb。 他不会碰关歆月别的部分，只是让她忘了这件事，她就不会失控，没有危险，没有后顾之忧。 他都是为了她好，他喜欢她，他们就像是一家人。 罗奇的眼睛有些红，像是憋着什么，在意念的世界里，如果有一个跟罗奇一样高阶的意念法师在这里，他就会看到罗奇的背后伸展着数个意念的触角，如同九尾妖狐的真身。 “罗奇。”杜正一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回过头去看到杜正一正快速地往这边来。他朝关歆月抱歉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打断你们，我感觉到他们来了，姑娘你马上回去不要离开麻将。我们可能很快就会不方便见人，遇到麻烦你可以去找刘子予，她可能有些不合常规的办法。” 关歆月敌视地瞪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转身走开。 “这是怎么了？”杜正一纳闷地说，仔细看了罗奇一眼又吃了一惊，“你怎么了，眼睛红了，脸也有点红？” 罗奇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就势倒在杜正一身上，“大哥，兄弟被人给打了。” 杜正一笑了出来，没嫌弃罗奇抱着他装哭的怂样，“又被人打脸了？你到底干了什么负心事？” “哥，你说有能力的人为什么不去活的随心所欲呢？比方说你，那么能瞬移，就没有动心穿墙去看女生洗澡吗？” “啧，你是有点欠揍，我叫关歆月回来再赠送你几个耳光吧。”杜正一说。 “我是认真的。你为什么要给琼林效劳，是个牛逼的人，为什么不活的自由自在牛逼闪闪？”罗奇闷闷地说。 “不为什么啊，因为有能力反而选择克制，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牛逼闪闪。”杜正一随口说道，口气轻松悠闲。 罗奇吞咽了一下，忍住了一阵强力的情绪，站起来揉了揉眼睛，“你确实是我的良心。” “别废话了。我刚才感觉到的能量波动不一定来了不少人，而且他们开始架设魔法阵列了，防我们防的阵仗很大啊。”杜正一说道，“一群窝囊废，不拉帮结伙再用点设备，都不敢站在我们面前。” “啊。”罗奇的兴趣来了，“好像突然成为大反派了，我有点小兴奋。如果有人欺负我，我可以反击吗？” “只要对方不是手无寸铁的关歆月，尽管反击。” 罗奇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他怀疑他哥不是真的不知道差点发生了什么。11 第四百一十一章 调查组 第四百一十一章 罗奇和杜正一被高地法师召了回去，突然离开日光充足的花园回到红毡包裹的室内，罗奇不是太舒服。 他没有特别在意大厅里黑压压的一片人，转头跟杜正一细致地描述了自己的病症。 杜正一正在把挽起来的袖子放下来，一边不在意地说道，“我看你不舒服的原因是你就不该在瞬移之前吃那么多坚果，我谢谢你没吐出来。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法师晕瞬移的，你最好现在别动脑子，留着你的精神头消耗胃里的开心果吧。” “是他们开的瞬移不好，你发动的瞬移没有这么晕。”罗奇说。不过杜正一如果不在乎那就说明他还是个健康的宝宝，他转过头来阴郁地望着大厅里的黑色人群。 其实他们的人数没有罗奇第一印象里的那么多，只不过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袍子，站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比实际的人数多，黑压压的一群。不但如此，而且他们对罗奇来说是一片空白。换句话说，他们站在这里，罗奇习惯性地同时用自己的眼睛和心一起看他们，在罗奇的视觉里他们是存在着的，但在罗奇的意识空间里他的前方是一个空洞的区域。 “他们看起来像是来给我送葬。”罗奇阴着脸说。 杜正一笑了出来，“这是法袍。” “念急急如律令的那个法袍？”罗奇问。 “不是那个，是执行法律的法袍。”杜正一又没忍住一声笑。 “那我怎么不知道？”罗奇好奇地问，“我没看过有人卖这身衣服。”“因为我们的世界很少需要执行法律。”杜正一说，他这才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人。有些人遮住了自己的脸，在杜正一望过去的时候畏缩地避开了视线。 “我有点晕他们。”罗奇不高兴地说，“比起眼睛我更相信心，他们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存在，看起来像是一群鬼。” “他们使用了魔法水晶，还有”杜正一停了停，视线再次穿过人群，像是在“思考”什么，突然若有所得，他微微笑了出来，“还有七个，不，是个意念法师一同组成了魔法阵列，用来屏蔽你。” 人群中发生了震动，有人非常不安。很多人也许是第一次见杜正一，一个非意念法师能够清楚地判断出意念法师的存在，这本身就非常惊悚。何况这里面肯定有很多中立的法师，被调过来补充数目，他们可能不是自愿来做这个工作的。 “嗷。”罗奇不乐意地叫道，“什么意思？我有传染病吗？为什么要屏蔽我？一个个像套着生化隔离服似的，真是让人不高兴。” 罗奇的不高兴，是真的不高兴，他还一脚踹飞了地毯上的一个垫子。 “罗奇。”杜正一似乎是规劝着的叫他的名字。 “干嘛说我？”罗奇不爽地说。 “我说你什么了？”杜正一惊讶地说，“我怎么就说你了？” “你叫我名字就是在骂我。”罗奇武断地说。 有人咳嗽了一声，试图打断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罗奇怨怼地转头望着他，猫眼睛立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说不准年龄，但应该在人生的第一个六十年里。他很消瘦干练，乍看有杜正一的风格，但肯定要比杜正一年长不少。“我希望你们能分开一会，我们代表全体法师想跟你们谈谈。” “最好别。”杜正一哼了一声，但他的语气太轻松了，被其他人理解成了一句轻量级的抱怨而不是一句告诫。 “你代表全体法师？我爸我妈也算在内吗？他们给你授权书了吗？给我看看。”罗奇尖锐地说道，“你说代表就代表啊？我还代表宇宙要跟你谈谈呢，宇宙嫌你这身衣服不好看，你还戴着绿腰带，这一套就像一千年前的装裹标准。” 对方错愕地看着罗奇，大概这不是他准备好的对话方式。罗奇的年纪本来就在将近成年，调查组的预案里没有设想罗奇这么难打交道。这不能怪他们准备工作做的不足，最大的原因是学校对罗奇的档案记录的特别少。因为他不是什么好学生，不是什么能为法师社会作出贡献的人物。像杜正一的档案，随便去各个法师机构去翻，都有一大堆数据。但罗奇依据他原本的才能，他早晚会被放逐去底层，也就是人类社会，所以没有记录的必要。 在原本的法师社会里，罗奇约等于不存在。 “不存在”咧开嘴，给了对方一个狡黠的微笑。 黑衣法师放弃了跟他沟通，对杜正一说道，“我们打算分两个组，罗奇主要由意念法师询问，我们其他人想跟你谈谈，杜法师。” 杜正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说道，“罗奇还没有成年，也没有进行过意念法师课程，他明年才上四年级，到时候才会开始接受这门课。在这种情况下，从保护未成年法师的角度来说，我不建议你们这样敌对地调查他。你们用控制高反法师的方式跟他接触，如果激发了他这种级别法师的应激反应，责任在你们。”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钢硬的女声插了进来，“怎么，杜正一，你是希望我们跪下来求他吗？” 罗奇立刻转过头去，看到说话的是一个接近中年的女性，至少是第二个六十年的年龄，梳着马尾辫，皮肤粗糙，眼若冰霜，就连骨骼都比一般女人粗大。 “项乾。”杜正一叫出了她的名字，“你的大姨妈一百二十年都没正常过是吗？” “我还没有那么老。”女人冷硬地说道。11 第四百一十二章 调查组（2） 第四百一十二章 “她是谁？”罗奇嘟囔着问道。 “一个老同事了。”杜正一说，目光从女性战斗法师的脸上冰凉凉地转开，面向着所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我拒绝接受调查。我将会向最高委员会提出书面申请，申明本次调查的无效性。” 黑袍人群像一团浓重的黑雾，在空气中静默着。罗奇烦躁地扯了扯恤的领子，尽量多透出一点气，意识视域里的一片空白确确实实地让他不舒服。这种感觉就像恐高的人站在高处，就会有想要跳下去的n，落进深水中的人就会本能地拼命挣扎。他的心里有一个念头蠢蠢欲动，这是一种自保的本能，想要撕开眼前的封锁，让多重视域中的景象合一。他虽然可以克制，但是这种克制本身是违反自然的。 罗奇向四周看了看，一个高地法师的影子都没有。高地法师肯定不想趟这趟浑水，他们大多都有一些心灵感应能力，对心灵的完整和超脱也很看重，不会喜欢这种鬼魅的场景。 领头的年轻法师一方面要承受着罗奇完全低龄的无理由不配合，一方面又在顶着琼林战神的有理由n，压力着实有些大。他有几个瞬间几乎想要拿出执行法师的派头斥责杜正一不受规矩，但随即又想到杜正一自己就有执行法师的头衔，再加上战斗法师的身份，他一直干着执行法师中最高权威的工作。法师世界虽然不讲究圆滑做事，但他也不得不慎重一些。 “但是我们就是最高委派出来的，如果你要递交申诉的话”他谨慎地说道，“可以在我们调查之后，向最高委提出调查结果无效。这是符合琼林的工作流程的，我们都是愿意遵从规矩的人。” 名叫项乾的女战斗法师哼了一声，粗暴地说道，“说白了就是我们来都来了，赶紧让我们把活儿干了。如果后来琼林那些瘸子打雷坐着喊的们说我们干的是个屁，那你就当我们是专程来放屁的。杜正一，你竟然是个这么事妈的人吗？你出来时间久了也认了个大姨妈了？” 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跟年纪和性别都不搭的没谱的粗话随便就扔了出来，透着的是对杜正一的不以为然，可也没听出来她对别人有多少尊敬。罗奇瞄了一眼这个粗暴的男人婆，焦虑地舔了舔嘴唇，他的意识触角凑近了她。 罗奇本以为她应该感觉不到，不仅仅是罗奇相信自己道行高深，还因为那些意念法师阵列催出来的护盾太坚固厚重了，他也就是钻钻眼试试。但这个一路向前的女人突然看了他一眼，害他吃了一惊。 杜正一没有理她，对她的暴力敲击根本不予理会，就像她什么都没说一样。他冰冷严厉的目光还是落在领头的年轻法师身上，罗奇突然意识到他的袍子质量要比其他人更好，织进布料里的月光更厚实，里面的领口上别着一块没错，是一块罕见的高能水晶。 罗奇的注意力被他完全吸引住了，从衣服再看到人，他比一般法师多了一丝丝矜持，面对杜正一的时候脸色也更苍白一些。罗奇明白了，这个人的出身一定很好，他家里说不定出了好几代九尊法师，导致他过早地爬上了一个不太属于他的地位。杜正一走进大厅一眼就挑中了他，把他作为瘟神的压力当作武器都砸到了这个小白脸的身上。 小白脸的焦虑变得更明显了，笨拙地想要把事情硬拉回自己的轨道，“我们是例行公事，并不是跟你个人有过节，希望你能配合。我想，你们也没有其他选择。”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一十三章 调查组（3） 第四百一十三章 罗奇的焦虑在不断增长着，周遭的一切都在他的精神领域里造成回响。杜正一对待战斗法师一反常态的粗鲁也给他带来了一点奇异的压力，他模糊猜测到这可能是战斗法师这个群体的内部相处模式。但他的精神对杜正一的观察本来就很仔细，锚点自他的心灵深处传递上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开始为了维持一致性进行细微的调整。 他下意识地观察着杜正一，注意着杜正一的一举一动。 杜正一到此为止已经完全拒绝了接受这次调查，他能感觉到杜正一的意思，就算没有缠结，由于他对杜正一不自觉的观察，精神世界下意识地不断对他的精神进行收录，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越来越深。 在外世界里，杜正一才进行到这一阶段，他轻轻松松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拒绝接受的调查。” 小白脸一怔。没有人曾经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真正拒绝接受调查的法师不是没有，但大多数都是用跑路来表达这个意图。另外一些暴徒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一般就应该大开杀戒了 罗奇转过头来仔细地打量着小白脸，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他的右手紧张地攥了起来，像是某些法师要施法之前会有的小动作。罗奇感兴趣地观察着他，追根溯源地侧耳倾他精神领域内的回响，罗奇的史莱姆形式终于捕捉到了一丝紧张和慌乱。 就像大白鲨闻到血腥一样，罗奇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向小白脸的慌乱凑了过去。在这一片本来已经被隐蔽起来的空白精神世界里，小白脸被自己紧张恐慌的情绪标记了出来，在空白的世界里模糊显现出了一丝味道。 对抗意念师的壁垒无论多么厚实，终究都需要强大的内心来配合，在结界内受保护的人最好心如止水，至少也要保持一个中性的平衡。最好能像杜正一那样能把对生死和得失的感触控制在一个相对静止的状态里，以接近无心的状态来配合壁垒的运作方式。如果杜正一不是内心强壮，即便有几个师共同设置壁垒，恐怕他也无法穿戴起他的那套城墙。 罗奇幸灾乐祸地感觉到杜正一的威慑力真是5等级，他以完全不同于自己在现实世界的敏捷程度靠近那个惊慌的灵魂。 他们家真不应该把他派到整人的第一线来。 杜正一到底会不会动手，敢还是不敢？ 罗奇停下来思索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以上两个念头都不是他的。他已经成功地碰触到了另一个人的意识，在钢铁城墙中找到了突破口。 他也许没有必要攻击，这还没到了要打仗的程度，但这些人摆出来的姿态也绝不是什么公平的审查。 罗奇的史莱姆形态如同青烟一般钻入了这个人的意识。首先，他在这个充当突破口的倒霉蛋的浅层意识中寻找着他们缔结屏障的密语，魔法阵列在他的心中必有回响。17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一十四章 调查组（4） 第四百一十四章调查组4 “不要激动。”杜正一说道。“你觉得我会动手？为了工作上的这么点事？说来你们兴许不相信，但我确实没有殴打同僚的爱好。” 有人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杜正一平静地补充了一句，“还没有。” 笑声戛然而止。 杜正一又继续说道，“我建议你们终止调查，是从职业角度对你们给出专业建议。你们要调查一个未成年的高能法师，上来就选择了刺激他的方式，琼林的法师手册上可不是这么写的。我知道你们以前有时候也不太受规矩，觉得法师手册是写给弱者的，你们不需要遵守。我不知道你们想没想过，如果对方比你们强，你们就是弱者。” 罗奇分神听着杜正一说的话，在他的视域里这些话变得极慢，他正凝神听着小白脸的意识世界。崭新的意识世界渐渐在他的触角下形成了模糊的轮廓，渐渐成型为一个折射着淡绿色光的世界。罗奇没有向这个世界里过多挖掘，他漫不经心向里面看了一眼就开始倾听漂浮在这个世界最表层的回响。 很快那些不断在空间中反射的意念合并成了一个逐渐清晰的声音，罗奇听到了一句古法师的语言，比今天的语言凝练古朴。这句话就是一句密语，加入意念法师的魔法阵列的关键词。 罗奇用意念吟诵着这句密语，鱼目混珠地纳入了意念壁垒保护的范围，一道绿色的城墙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熟门熟路地钻进新的魔法世界，用自己的方式唤醒这些魔法的另外一个界面。绿色的土鳖城墙消失了，无数法师古语编织的出现在城墙的位置。 他移出自己的一个分支子意识，像爬虫一样迅速爬遍整张，将整个魔法络复制进自己的记忆。在完成了这一切以后，他才伸出触角，随意地改变了魔法络中的几道咒语。精巧的魔法立刻混乱了起来，无数矛盾，无数漏洞不断出现，城墙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崩溃。 在罗奇的对外界的感知里，他听到杜正一正缓慢地吐出他的最后一句威胁。 “如果对方比你们强” 罗奇的意识分出只触角在意识的世界里忙活着，每个触角又分化成新的史莱姆，数张嘴，数个子意识在调用着这房间里所有的人的意识，他要看到他们灵魂的所在。如果看不到一个人的灵魂，如果一个人没有灵魂，那可太吓人了，他还是看到的好。 数个灵魂在意识世界里投下影子，它们拥有不同的形状，不同的颜色，有的连形状都维持不住，颜色也十分晦暗。罗奇渐渐能意识到那是一些迷失者，他们或者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或者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自我，从不坚持什么，没有什么是非观，也没有什么好恶。 还有另外一些灵魂，像层层包裹的茧，在这个形状和颜色都多样的超现实世界里，它们白的就像贴着危险标签。罗奇略微靠近它们就感觉到了一丝怒意，一丝凶杀之意。从排除法来看，罗奇觉得它们都是战斗法师。它们的意识世界本来就自带坚固的外壳，这是一些强大的对抗意识法师的魔法，也许里面还包裹着一些针对意识法师的陷阱。 罗奇眼热地想要摸摸碰碰，但想到了男人婆敏锐的视线，就有所顾忌。刚才他才有点动作，她就有所察觉，想也知道战斗法师实在都是狠角色。 他避开了这些茧，跟其它灵魂发生了短暂的接触，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像翻自己的抽屉一样把他们的人生翻个底儿掉。罗奇思索了一下，将他们的基本生理意识调用出来，将他们控制着这部分的意识清晰地展示出来。 “你们” 杜正一在现实世界里继续说着。 “就是” 罗奇又开心了起来，兴致勃勃地查看着这些片段意识。有几个人的膀胱快满了，有几个人非常害怕，几条激素都分泌的不正常。 “弱者” 罗奇笑了出来，他接受到了杜正一的允许，允许他干点什么证明杜正一所言非虚，顺便让今天的调查作废。 在现实世界里，他朝杜正一笑了笑。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里不止一个人尿了裤子，弄脏了高地法师的地毯。他们的意识通过大脑释放了减轻膀胱压力的信号。 顺应每个人紧张时候的不同反应，有几个人尖叫了出来，还有几个紧张就想要发笑的人发出了比尖叫还刺激人的高亢笑声。 这种恐慌引起了连锁反应，有人尖叫起来向后退结果撞倒了后面的人，还有人重重地磕在了墙上。有人失手做出了攻击魔法，幸好比临近的战斗法师及时化解了。 战斗法师基本不受这种群体反应的困扰，但是尿骚味被法师灵敏的鼻子立刻识别出来，他们又发出难以置信的咒骂。大厅的这片区域在瞬间就陷入了混乱，罗奇耸耸肩走到杜正一身后去。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调查彻底泡汤了。根本就完不成的调查，越来越像一出闹剧。 2016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17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一十五章 调查组（5） 第四百一十五章调查组5 “杜正一！”一团混乱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他一嗓子。 他听不出口音来，应该是个不熟悉的人，也许还可能是个他根本就不认识的。他微微一笑，明明是罗奇干出来的好事，他们也都知道，结果上来还是来找他算账。 罗奇缩到了他的身后，欲盖弥彰地说，“我没干什么。” “你没干什么。”杜正一回头跟他说道，“你只是把他们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调整到了婴儿时期。” “笑话，人人不都想要当个宝宝吗？我帮他们做成了宝宝！”罗奇狡猾地为自己辩解着，可是犹豫地看了一眼那些尿了裤子的师们，多少还是有点没底气。“我做错了吗？我还以为你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杜正一打断了他说道。 罗奇顿时松了口气，咧嘴一笑。 “杜正一！”在他们身后又是一声谴责，他们总能把他的名字念出诅咒的腔调。这次的口音他听着有点耳熟，应该是跟他同在战斗序列中的某个人。 他转头望着那几个紧紧裹着袍子，站姿挺拔的几个人。 “什么事？”杜正一平静地问道。 “你是在抗拒调查！” “我？”杜正一问道，“你什么见着我有这种能耐了？我要是真有这种能耐，我保证从咱们在训练班的时候开始，你这辈子都只能裹着尿不湿战斗了。” 罗奇正默默地站着，忍不住冲着墙笑出了声。 “你是在怂恿那个未成年人拒绝配合调查。”这次说话的是他的老对家韩奕，他说的冷静，也比别人更长脑子，说准了杜正一的罪行。 “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们有罪，甚至就连取证手段都不可靠，刚才我只是向你们证明了这一点。这话再说下去就没味了，你们设置了魔法阵列敌对一个未成年的意念法师，已经违禁。你们就打算这样一群师抱团在意念世界里对他进行探索吧？如果这就是你们的计划，你们已经看到了计划行不通，一百只下蛋鸡抱在一起就能把天上的鹰拽下来吗？奉劝你们，还是改天再说吧。”杜正一说完，转身推着罗奇的肩膀，带着他就向走廊深处走。 “意念法师有义务接受敞开壁垒接受调查。”韩奕在他身后说道。 罗奇回头看了他一眼，腆着脸向杜正一装乖宝宝，“他吓唬我，吓着我了。” 杜正一没有说话，那个叫项乾的女战斗法师倒是一直在留意地看着他，他又感觉到她的视线，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对于战斗法师这类人物，他还是有点心里没底的，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杜正一的袖子，想要提醒杜正一注意。 结果这个动作可能被看的非常幼稚，女法师的目光落在他拽着他哥袖子的手上，她的神色有了些变化，犹豫了一下向韩奕阻拦道。“算了，你也看出来他确实年纪很我们不能把一个孩子逼的太紧。我建议意念法师们还是再评估一下情况吧，从刚才的情形上来看他肯定是一个裴枢量级上的意念师，妈的，却还这么年轻。一个正常小屁孩的青春期都够烦人的了，何况这种高能宝宝，出这趟活儿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杜正一的话是对的，我们常年都在处理高能宝宝，根据经验，不要把宝宝逼到咬人。这个宝宝要是进入应急反应，可能会吃掉攻击他的意念法师的脑袋。” 罗奇在愤怒和感激这两种情绪之中不知道该选择哪一种，最后气愤地晃了晃他哥的胳膊。 “怎么？杜正一还给自己找了个战宠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粗声粗气地说。 罗奇“啊”了一声，杜正一向他看过去，在他脸上看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认识你！”罗奇失惊打怪地说。 “闭嘴。”杜正一轻声制止他，但随即就想到就算迟宇再迟钝一定也想到了罗奇就是那天在街道办事处捉弄他的人。 “你看这个。”罗奇突然说，高高地抬起右手，快速地打了两个响指。 迟宇戒备地立刻向他的手指注意过去，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名堂。谁知他就不应该去注意罗奇的手，罗奇跟所有的师都不相似，他一直就更像人类的魔术师。 要是面对那些法师们经常使用的常规又花哨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迟宇这样训练有素的战斗法师自有条件反射一般的处理办法。但罗奇温和无奇地让他看，他就看了过去，谁知就在这个分心之间，幻觉铺面而来。 不是什么惊悚的幻觉，也不对他大脑的探测，不是试图进入他的大脑扭动他的脑神经，因为马马虎虎可以归为无害的类别，所以他也没有受到过这方面的应对训练。 不管怎么说，他绝没有想过他看到的是几个也不能算绝世的美女，但是确实有些眼熟，也异样的养眼。总而言之，这些美女异常妩媚可爱再加上嗲，再再加上没穿衣服，有一些是奔着他来的，有一些是两两互动 事后他想起这些都是套路，那个小崽子一定储备了不少片子，但当是时 他面色赤红，喘息不稳，脉搏加快，袍子的下摆前方被顶了起来。 如果他是个人类，可能只有少数非常敏感的人才会意识到什么。但这是一圈顶尖的师，一圈顶尖战斗法师，各个都跟杜正一基本同款，所以周遭人的脉搏，呼吸频率，甚至恐怕还包括信息素分泌的程度，这些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对他们来说，注意到这个就像普通人注意到周围人的身高，性别，头发颜色。 杜正一发出一声嗤笑，有两个战斗法师明显厌恶地看了迟宇一眼。大猩猩的脸色变的黑红，怒气冲冲地向罗奇这边看过来，他已经是第二次栽在罗奇的手里了。 罗奇朝他露齿一笑，可惜还来不及谢幕发表感言，他就被杜正一粗鲁地拉走了。11 第四百一十六章 调查组（6） 第四百一十六章调查组6 罗奇跟着杜正一刚刚拐进万字走廊的后半条走廊，就看见了早就等在这里的麻将。麻将一脸掉进麻烦窝的严肃，见到他们过来才松了一口气，匆忙走上前来推开走廊拐弯处的小会客室，把他们带了进去。 “刚才吓死我了。”麻将一进屋就说道，“他们动了真格了，你们知道吧？” “知道。”杜正一说道。 罗奇在门口耽搁了一下，突然向后看去。 杜正一敏感地回过头去，罗奇的身后是空荡荡的暗红色走廊，什么都没有。即便在他战斗法师的视域里也是一片空白，他低声问道，“怎么？” “没”罗奇含糊地说道，又狐疑地向后看了一眼。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仿佛有人在窥视着他，就是那种心头上稍稍打了个冷颤的感觉。他想了想，在脚后跟后面放上了一圈开心果，排列在门外。 麻将一眼看到，忍不住揶揄，“真聪明。你要不杀条狗，撒点狗血试试？” 罗奇黑着脸，悻悻地把门关上，后背倚着门站着。 麻将打量了他几眼，对杜正一解释道，“可能是后遗症。我们看到人，却感觉不到人的时候，会有失真感，过一会他就会克服这种失调。关键是明天，你知道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即便你们现在成功地将了他们一军，事情也摆在这里。就算来的那些意念法师们可能不想干这活，但他们背后还有别人，那些大佬才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今晚他们可能会开个会研究，可是结果并不会发生改变，幕后的大佬们还是会催促他们继续调查。” “我知道。”杜正一平静地说道，“调查是躲不过去，但也不能让他们进行的太容易。我感觉到今天有人恶意地想要针对罗奇，不过罗奇同时是法师世界的珍贵资产，有的是人想要保住他。琼林的高层一定也在暗暗较量，我们也要为他们拖延住时间。想要审问罗奇，就必须由够资格的人来进行。从来都是小鬼难缠，我们还是慎重一些，专等阎王过来吧。除此以外，难道因为躲不过去就不躲了吗？多拖延上几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出现什么变故呢。” 麻将前面还认真地听着，听到最后又忍不住笑出来。“你是跟罗奇待久了吧，想不到连你都有点滚刀肉了。” 罗奇边听边点头，心思却飘到别的地方。他刚才确实觉得身后有人，根本就不是麻将那么庸医所说的那个缘故。 “关歆月没跟你在一起吗？”杜正一突然问道，把罗奇的注意力又吸引了回来。 “这里的生人太多了，我让她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麻将说道。 “别让那些执行法师跟她接触上。”杜正一说道，“我担心他们会想要从关歆月的身上取证。虽然她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但也够让人生疑的了。” “她还是个孩子，如果真有人那么做就太下作了。”麻将厌恶地说道，神色间也有些忧心忡忡，“要对罗奇进行调查的话，就他干下的那些事来说，他的卷宗可实在是太厚了。每个半年时间，恐怕根本完不成对他的调查。” “什么？”罗奇大吃一惊，“不要！我可不想跟那些sb拴在一起半年！好人都会变成疯子！” 麻将没有理会他，继续对杜正一说道，“别的他们都可以放一放，我猜他们最感兴趣的一定是这里到底为什么产生了始祖法师级别的魔法能量调用，这也是把他们招来的直接原因。你有什么打算？打算说实话吗？我要提醒你，这件事关歆月刚好是知情的，对他们来说她是个绝佳的突破口。” 罗奇不乐意地拉着脸，说的真是啊，他真想把关歆月的这部分记忆擦掉。 “一个古老的遗迹，罗奇不小心踏了进去，触发了古老的魔法，导致矿坑重新开始生产。”杜正一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们没有任何义务主动提供其它细节。” 罗奇忍不住产生了一些联想，“哥，你以前出任务，回来交的任务报告也是这种偷工减料风格的吧？” “说是这么说”麻将担忧地说，“但这件事情毕竟太大” “医生。”杜正一说道，“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政治，政治没有真相。如果我们这一方赢了，一切都会过去，如果对方赢了，不管真相如何，我们都会倒霉。” 麻将被说动了，“这倒也是。” 罗奇向杜正一的脸上看了看，看到的还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不禁暗暗有些佩服他。外人眼里看到的杜正一大概都是年少轻狂，随心所欲的模样，看不惯又干不掉的狂妄天才。哪怕在罗奇的眼中，他也是个理想主义的老古董。可他到底是一个不世出的师，也有心智相当成熟的一面。 杜正一想了想又对麻将说道，“我可能不方便出面，你能尽快弄到一份完整的调查组名单吗？” 麻将点了点头。 杜正一突然转向罗奇，“你到底怎么了？后背上有跳蚤吗？怎么总是往后使劲？” “什么？”罗奇瞪大眼睛，“我回头了吗？我一动都没动！老天爷啊，你是要拿我撒气还是这么的？欺负小孩吗？” 杜正一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能感觉到。你的身体姿势，注意力，还有你一惊一乍的史莱姆触角一直在后边刮来刮去。” “我不知道你这么敏感。”罗奇干巴巴地说，“看不太出来，你长的挺壮实的。” “闭嘴。”杜正一说道，把他从门口扯到一边去，接着打开了他背后的那扇门。 门外依旧是平日里走廊的模样，有个法师从这里走过，是裴枢自己的学生。调查组法师们被安排在了其它走廊，罗奇伸头过来看了看，不管是他的哪只眼睛都什么也没看到。 “什么都没有。”杜正一说，“用不用我帮你检查检查床底下和柜橱里有没有怪兽？不开小夜灯你能睡着觉吗？” “闭嘴！”罗奇恼羞成怒地说。11 第四百一十七章 调查组（7） 第四百一十七章 在高地法师驻地分配的小房间里，烛火的安静地燃烧着，数目是原来的两倍。罗奇依然处在杜正一的监禁之下，就算他说自己不会出门也没有什么用，他索性就不挣扎了，跟杜正一学了怎么召唤高地法师的蜡烛。他练习了一会就有点上瘾，终于渐渐摸索到了当个法师的乐趣，一直到杜正一说屋里氧气都特么要不够了他才停下。 虽然杜正一对他严防死守，但罗奇其实确实没想要出门去追踪自己那不靠谱的第六感，权衡之下那么做没有太大的价值，何况他最近实在有点走背运，不歇歇都有点经不起折腾了。 不知是不是背运转移给了杜正一，调查组没想他希望的那样耽搁上几天制定计划。连当天晚上都没有过去，周权就来敲了他们的门。 去开门的是罗奇，堵在门口，只给周权留了个缝。 周权朝他赔着笑脸，嘴却不闲着，殷切地居高临下向门缝里和蔼地问道，“你家大人呢？” “去你妹。”罗奇说道。 周权笑了起来，“咱能有点正经大人样嘛？还是你们在做什么”他贼头贼脑地向门缝里张望，隐约看见杜正一在床上翻一本书，头都没往他这边抬。 “你不配拥有比门缝更大的待遇。”罗奇说道，“有事就快逼逼，没事滚蛋。” “哈哈，有事，我是被派来的。没事我哪敢这个点来敲你门的门多打扰你睡美容觉”周权说道。 “你这个sb。”罗奇说道，“不要再试探我是男是女了，你有病吗？我的档案就摆在琼林，你突然脑残不认字了吗？” 周权认真地说道，“你爸连你是个意念师这么大个事都能瞒住，谁知道你的档案里还有多少是假的啊？万一官方性别和年龄都是假的呢？” “你说什么，我爸故意写错让我这么多年去男厕所，跟男人住一起吗？你爸才是精神病呢！”罗奇愤怒地说。 杜正一突然站了起来，走过来把罗奇扯开，一把拉大了门。“调查组是这个意思吗？” 周权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如果能证明年龄是假的，那有些特别的手段就可以用来审讯了。当然，想要证明档案里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这一定是一个冗长冗长冗长的审讯过程。” 罗奇终于明白过来，周权是在放消息给他们。“我爸呢？我一直想问问，你们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吗？” 周权摇了摇头，“还有你妈。罗奇，你可能是无辜的小天使，但你父母是无法脱罪的。” “他们没有做什么对别人有害的”罗奇嘟囔道，但他知道答案，他太了解法师的世界了。 周权机械地说着自己不太愿意说的话，“每个法师都不属于他的家庭，每个法师都是法师世界的宝贵财产，吧啦吧啦。总之，按照人类的标准，你父母犯了侵吞国有资产罪。” 罗奇忍不住笑了出来，转头打量了一眼杜正一。那么如果有一天他把杜正一从琼林带走可能不算什么大罪，毕竟杜正一都是琼林报废的零件了。 周权向前一步，挤进了他们的房间，在身后把门重新合上，转过头来笑嘻嘻地继续说道，“调查组换了一个思路，决定要打持久战了。我想这样做最大的好处，一是可能会用繁琐的调查得到罗奇的完备分析，掌握住他这个人，琼林备案。二是这边的调查拖多久，裴枢那边对范矢的指控流程上就要停多久。” 杜正一沉默了下去，飞速地思考着面前的局势，他突然想到了一点，“你说你是被派来的？谁派你来的？” 周权笑了起来，“这就是正题了，琼林换了一个有资质的调查组长。前面这些话是我来跟你们扯的闲篇儿，我过来的正式任务是传达调查组长的口信儿，请你，罗奇，麻江医生，还有关歆月美女，一同过去。”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现在！”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一十八章 调查组（8） 第四百一十章 “琼林派了谁？” “刘璃。” 罗奇和杜正一禁不住对视了一眼，罗奇下意识地问道，“谁？” “刘璃，琼林派了刘璃师作为调查组的新负责人，接替彭小鹏。”周权说道。 “谁？”罗奇的眼睛已经迷茫地眯起来了。 “彭小鹏就是今天负责调查的那个小白脸，彭尊者他们家的大侄子，被你和杜正一吓尿的那一个。”周权解释道。 罗奇又想问彭尊者是哪个尊者，他们家还有多少人在要职，但是他及时打住了。那些在现在都不重要，他要是散漫地展开这个话头，一定会挨揍。 周权从法师的袍子里抽出来一个东西，罗奇这才注意到周权已经换上了琼林法师的标准袍子，一件宽袍大袖的氅衣。但是罗奇也看出来他还是很散漫，他里面穿的很马虎，上身套着一件流行的冠军卫衣，下头穿着束脚裤。 他从氅衣里面抽出来的是一只手机大小的东西，一头是蓝色，一头是红色。 杜正一不认识，但罗奇认识。 “任天堂的s？”罗奇伸手指了指，“要打一局再走吗？” 周权顺着他的手指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游戏机，立刻一脸要吐血的表情，匆忙把游戏机揣回去，又在口袋里摸了一圈，这次抽出来的是个手机。 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给手机解了锁，滑动了两下，把手机递到杜正一的面前。“我在城里收到了文琳的微信，她发了这个给我，要我把这个给你看看。” 罗奇好奇地向杜正一的手里看去，手机里是一张打开的图片，一只巨大的猩猩正在撕裂一只恐龙。 “哦，这个是电影金刚。”他立刻感兴趣地给杜正一解释道，“骷髅岛的金刚猩猩正在手撕霸王龙，他还在帝国大厦顶上为他心爱的女人” 感受到了杜正一的眼神杀伤力，罗奇的声音自动衰弱了下去，知趣地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周权哈了一声，插嘴道，“文琳让我把这张照片给琼林的霸王龙看看，我想了半天，觉得应该是指你吧。” 杜正一把手机还给了周权，又转头盯了罗奇一眼。 “怎么？”罗奇立刻问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杜正一低声说。 罗奇确实知道杜正一的意思，文琳捎话过来，让他们小心大猩猩 长得像个大猩猩的法师并不多，在这里面寻找文琳了解的大猩猩就更容易了，除了范矢的御用打手迟宇以外，恐怕是没有别人了。罗奇无聊地咂了砸嘴，无声地嘀咕了几声。 周权打量了他们两人一圈，最后说道，“我的话都带到了，我想咱们是时候去见刘璃法师了吧。刘璃法师长期从事教学工作，想必你们对她都很熟悉，应该知道她可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 罗奇耸耸肩，焦虑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力求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还能怎么说，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圈，我有种又回到了起点的错觉。” 杜正一也有些感慨，难得脸色有些发苦，“那天我应该坚持退货。” 罗奇瞪了他一眼，“这就叫做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杜正一牙疼地说，一面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你确定这话是可以用在这里的吗？” “描述的是咱们两个组成一队，就胜过了世间所有凡人，最佳战队要出现了。”罗奇说。 周权哈哈笑了两声，对自己没听明白的事没有过多追问，伸手推开了房门。 “sb。”杜正一说，“那篇关于孔子的论文你写了吗？” 罗奇怔了一下，“刚到关家的时候我还记得来着，后来后来被狮子蹬了一脚以后，我就再也不记得了。” “少往我身上赖。”杜正一无情地说道，推着罗奇跟在周权的身后出门。 罗奇忧心忡忡地一脚踏在走廊里，隔壁门前站了几个人，他转过头去看到小白脸彭小鹏身后站着一脸便秘像的麻将，以及完全无所谓了的似的关小祖奶奶。 “嘿，”罗奇看了一圈，给最前面的人一个灿烂的笑容，“鹏鹏。” 那个年轻的男人脸色苍白，戒备地看着他，仿佛他曾经偷走了他的贞操似的。他一定以为自己心中的全被罗奇看了，罗奇就是那个夺走他贞操的狂。他避开了罗奇的视线，仿佛跟罗奇说话都让他惊慌，他看向了杜正一，冷冰冰地说道，“刘璃师一向公正，想必你能接受新的安排。” 杜正一略微点了点头，无所谓地转过了头领着罗奇向前走去。 2016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17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一十九章 刘璃 第四百一十九章 穿过两条走廊，出现在几人面前的大厅已经完全变了。确切地说，大厅其实已经消失了。 原来走廊的尽头连接了一条新的回形走廊，走廊的墙壁变的高大，远远超过了原来高地法师屋顶的高度。罗奇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实现的，他仰起头向上看去，灯火的光已经无法照亮穹顶，走廊墙壁的高处消失在黑暗之中。这不像是幻觉，只不过罗奇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实现的。 大厅中新出现的墙壁像冷峻的峭壁，墙壁之内仿佛还有墙壁，或许那些墙壁只是房间的隔断，但万字建筑中间的森然罗列的墙壁更像是迷宫。世界穹顶之上的一座迷宫，就屹立在始祖法师遗迹的顶上，在废墟之上包裹着法师的权力秘密。两个年轻的执行法师领着他们，四个人站在这座刚刚崛起的建筑前面，就像站在迷宫之外。 罗奇略微有些不安地重新看了一遍他的朋友们，他们一路死里逃生，但是现在关歆月已经成为了不稳定的因素。她的眼睛下面带着黑眼圈，满脸厌倦，甚至还嚼着口香糖。 麻将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人，他因为正义感而帮助他们，但他也会因为他的正义而向琼林倾吐秘密。 杜正一，面无表情。他忍不住一笑，杜正一就像他生活中的一个常量。哪怕他的生活已经被完全彻底被卷进了惊涛骇浪，而且他自己就是这片惊涛骇浪中的大漩涡，杜正一依然屹立不动。 他欠手地拍了拍杜正一，“定海神针。” 杜正一的眉蹙了起来，“你骂我什么？” 罗奇翻了个白眼。 周权加快了脚步，以送瘟神的态度快速走到十米外的一扇门前，敲了敲门，然后转身向他们示意。 杜正一跟麻将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没有说话，一同向前走去。罗奇不喜欢被忽视，立刻挤在杜正一身边，格外贴着他地走路。 周权没有贴近那扇门，就像门板烫人一样，迅速就闪身后退。路过罗奇的时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哥们保重”，就极速地退出了大厅里新开辟的这道环形走廊。 那个叫做彭小鹏的执行法师本身就是调查组的成员，用不着回避。他带领着他们，第一个打开门进去。杜正一紧跟在他的后面，本来第二个人可能应该是麻将，罗奇知道法师等级制度的存在，但是那也没耽误他挤到麻将的前面，紧跟着杜正一进了门。 “哦，杜正一，真的是你。真是的，我真希望这个麻烦不是你的。”一个熟悉的女声在里面响起。 罗奇从杜正一身后伸出头来，看到刘璃坐在办公桌后面，还是那张他熟悉的严厉面孔，办公桌上还是堆着一大堆纸质文件，她就仿佛把自己的办公室从学校里搬了出来。罗奇看着她就生出了一些安心，短短的一段时日，一切都变了，但她还是一样地让他害怕，真是另一个万变中的不变。 她对待他的态度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她也一眼看见了他，“还有你，杜正一的烦。” 罗奇从杜正一的身后走出来，挺了挺肚子，一脸小惊喜，“荣幸之至。” “什么？”她严厉地问道，但也充满疑惑地望着他。 “解决魔法世界所有麻烦的战神的麻烦，就是鄙人。”罗奇说，“当然荣幸之至。” 他一面说，一面还在旁边的空中用闪光的金色标示出这句话的语法结构。 刘璃的肩膀垮了下去，费解地望着罗奇，“谢谢你画出定语。” 杜正一始终沉默着，耐性十足。这间小办公室布置的跟刘璃在学校中的办公室非常像，甚至办公桌对面还有一条小沙发，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就是坐在这样的一条沙发上。办公室里的照明非常有限，几乎只照亮了刘璃办公桌的区域，只够她一个人用的。 此刻她在办公桌后面坐着，双肘压在一份摊开的文件上，她的右手扶着额头，手指间还夹着一根铅笔。她在看着罗奇，眼神里带着疲劳，看起来好像脑袋疼。杜正一知道她肯定脑袋疼，没有人在见了罗奇以后不头疼。 他应该说点什么。“您把他交给我的时候，是当作吉祥物给我的。他看着也没什么害处，谁能想到是个滚刀肉呢。” “是啊。”刘璃承认道，她看着罗奇，罗奇无所畏惧，她从那双视线东游西逛的黑眼睛里就看得出来。他站的离杜正一非常近，不管杜正一怎么说，他毕竟允许罗奇贴着他的袖子站着了，他嘴里对罗奇的贬损都是对自家产的柚子的自谦。“我看出来他还是尊重你的，你没考虑过好好带带队伍，管管他吗？” “我考虑过买一条链子，把他拴起来。”杜正一微微笑着说。 但是刘璃真的感觉到有点头疼了，她听得出来杜正一对那小子的袒护，尤其是那小子“哧”地笑了一声，杜正一连一点厌烦之色都没有。 “但是说到底”杜正一略微犹豫了一下，“刘老师，我一直希望问问你，他的幸运值高到低是谁说的？”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二十章 刘璃（2） 第四百二十章 “不管是谁说的，都说准了，不是吗？”刘璃说道，她的目光掠过其他人，“算师们的技巧可不比意念法师或是战斗法师差。我听说医生还被你逼着兼职了一段时间算师？” “裴枢说的？”杜正一想起来他们已经把关歆月的耳骨钉交给了裴枢。 刘璃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麻将，麻将向她问了好。医生是比战斗法师更沉稳的人群，他们的注意力可以跟战斗法师一样集中，像战斗法师一样冷静，却又比战斗法师呆的多。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职业天赋了，他可以面对严厉的刘璃，哪怕面对整个委员会高层他都可以保持面色呆滞。 也没人想要跟医生纠缠，刘璃的目光转向了法师狼群中纤弱的人类女孩，她的目光也不觉变的柔和了一些。“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幼儿园。” 关歆月看着她，很勉强地说道，“我不记得了。” “那时候你还太小了，关毓山带着你和你姐姐。法师永远不会遗忘，我还记得那天你跟她穿着同样的裙子，你姐姐腰上系着紫色的缎带，你的是红色的。关毓山把你们打扮的像两个小公主，他很为你们两个孙女骄傲。”刘璃温和地说道，成功地让小女孩冷漠的脸上回过来了一些温度，“我们也一定会找到你姐姐的。” 罗奇紧紧地盯着她，看得出来她克制住了拜托刘璃的话，她已经对法师们绝望了。罗奇的心里涌起一股内疚的苦味，她帮过他不止一次，事事都将他放在心上，但是他让她彻底地失望了。 刘璃继续说道，“因为你了解的情况太多了，所以我们也打算问你一些话。” 罗奇刚要插话，就被刘璃以严厉的视线压了下去。她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凌厉地说道，“调查将会以问答的形式，我不允许任何人对未成年人进行意念探测，也不允许任何法师拒绝接受调查。” “哦。”罗奇受到惊吓似的吞咽了一下，刘璃就像一头母狮子，怪不得能获得雷公电母双封号。 “还有你，罗奇。如果你还打算凑足学分继续念书的话，关于孔子的那篇论文至少要能得到良好及以上。我希望你现在已经开始动笔了，最晚到我返回学校，你至少要交得上来论文初稿。”刘璃严厉地说。 罗奇吓得小胃都扭了一下，突然之间熟悉的学业压力就压了上来，他经历的生死劫难，还有眼下要经历的审讯好像都不那么可怕了。就算他特别渴望拽拽地说一句“我不念了”，可是顶着刘璃和杜正一同时瞪着他的灭顶压力，他的腿肚子抽起筋来，根本不敢再有这个念头。 “好了。”刘璃干脆利落地继续说道，“罗奇是第一个，杜正一是第二个，接着依次是麻江和关歆月，这是接受问话的顺序。法师们也该动动脑子了，是该多依靠自己的脑子办事，不能总是依靠意念法师直接读取思想。我希望今天的事件不仅能证明你们无罪，还能推动琼林发生一些好的变化。” 罗奇不知道她是不是说真的，他不相信离开了意念法师琼林还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就算关歆月决定以出卖他来作为对他的报复，可是关歆月知道的事情本来也不算多。麻将可能会说一些话，但是他也不比关歆月多知道多少东西。剩下他和杜正一，根本无法被撬开嘴，这样说来他怀疑刘璃其实是想要保护他们。 刘璃能保证琼林的调查组就事论事，罗奇本无事，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又想起刘璃提到了算师，也许是当着彭小鹏的面她不愿意明言当日之事。但是罗奇很清楚，会主动提起他，会有兴趣计算他的人生参数的算师，恐怕只有他久不见面的姨妈褚锦。 他想不到褚锦姨妈还关心着他，他记得小时候在外公家的时候这个小姨很疼爱他。但就像大部分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一样，要么不对付，要么有点暧昧。罗奇记得他爹和他小姨的关系属于前者，小姨是个安静而聪敏的才女，他爹是个温吞的医生，两个本来极富知识分子的情调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几次在外公家碰面都闹的鸡飞狗跳。 那个时候他妈妈的态度罗奇记不得了，他小时候妈妈经常因为神经衰弱离群索居，住在他们家在湖边的那座小房子里，就连外公家都很少去。 等到罗奇再大一些，活动能力更强，到了人厌狗嫌的阶段以后，就很少见到小姨了。所以说不定小姨对他还始终保持着乖宝宝小肉包的印象，以至于多年以后尽管两家越走越远，小姨还记着照应他。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闪过，罗奇突然意识到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原因也没有那么随机。他的姨妈当然是从他一出生的时候就认识他的，法师家庭能生出两个以上孩子的人家并不多，难得的兄弟姐妹之间往往共享亲密的纽带。小姨跟父亲有积年的争执，母亲很少回自己的原生家庭，她的家庭四分五裂，这些也许都发生在他出生之后，他有记忆以后 想到这里一切似乎就都不难猜出来了，他的问题在家族里也许不是秘密，她知道，而且她不同意。 如果罗奇没有被选中跟杜正一组队，他不久就会离开学校，接着离开法师社会，作为一个人类生活也许一辈子。跟着杜正一离开是改变他人生的一个关键契机，这个契机如果是人为选择的，那这个选择实在太精妙了，就像外科医生的手术。法师世界经常这样干预人类中那些关键人物的命运，左右他们的行动，倒不是说普通人他们就干涉不了，而是普通人没有计算价值，关键人物的好恶甚至行动特征会带来人类社会的巨大改变。法师世界一般依靠执行法师完成这个操作，但背后制定计划的是算所的计算法师。 褚锦是个出色的计算法师，她也许一直不愿意背叛自己的家族，向琼林说出罗奇的秘密，但是她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抓住机会实现了自己的意愿。她的外甥在险境中实现了自我突破，从现在罗奇所处的这个环境来推测，这个解除封印的过程如果由琼林来完成，结果一定不会太好。不管怎么说，她抓住机会，给了罗奇机会。 罗奇恍惚了一瞬间，他厌恶别人干涉他的生命，他对这个几乎都有些生理不适了。不管是他父母的干涉还是褚锦姨妈的干涉都让他觉得恶心，他们也许都是不得已，甚至都从自己的角度在为他好，但还是让他难受。 不过他的目光飘向了旁边的杜正一，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反倒有点像个纯洁无辜的小孩子。如果杜正一没有遇到他，如果他没有现在手中的力量，那杜正一就快要彻彻底底地死了，一点希望都没有。这个念头一转过，罗奇突然有点相信遍布人类朋友圈的那句鸡汤话现在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杜正一感觉到他的注视，目光移了过来，向他点点头。意思是让他不要为接下来的问话而紧张，他们能挺过去的。 罗奇其实不是很在意。 “好了，再稍微等我一会这就好了。”刘璃说，她低下头把手头的文件剩下的一段匆匆看完，在最下面划拉上一个签名。 接着她站了起来，像个忙碌的家庭妇女一样匆匆忙忙地拾掇了一下桌面和自己，就大步地向罗奇走过来。“彭法师，你也跟我来。罗奇，现在就跟杜正一分开，跟我走，你们不能再商量对策了，那就像是串供。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这么打扰高地法师我很是不好意思。” “什么？我根本没有。”罗奇说道，“我没有跟他有任何意识交流！” 刘璃没有在乎他说什么，她伸出一只手拉住了罗奇的胳膊，就在罗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天旋地转向他袭来。 哦，艹，又是瞬移，她就不能走门吗？ 罗奇忍着没有吐出来，他的脚重新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被眼前的排场震住了。 而且真特么鸡贼，现在他在一间没有门的大厅里，这些等着审查他的人也许都是被瞬移进来的。而他自己，没有外援，靠意念法师的本事，他走不出一间没门没窗户的房子。11 第四百二十一章 审判 （1） 第四百二十一章审判 罗奇站在一间开阔的房间里，排成扇形的长桌是这座大厅里最主要的设施。这个扇形以罗奇为圆心，罗奇的面前也有一张很小的桌子，像会议室的讲台桌，高到腰部。罗奇看了看左右，觉得这个布局就像自己一张弹弓里，他就是弹弓里面的小石头，马上就要被弹飞了。 他的双手n了裤子口袋里，面对着前方。所有的桌面都是大理石材质，在数百盏漂浮的灯火下反射着冷色的光，但也只能清楚地照亮扇形桌面后面坐着的那几个人的脸。在扇形的桌面后面，还坐着至少几十个人，但是灯火没有波及到他们，他们身披黑袍，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罗奇看了他们一圈，讽刺地想到他们就像是来参加他的葬礼。按照古老的传统，他这叫活出丧啊，可算是最佳转运形式，超级冲喜。 “在校生罗奇。”刘璃威严地向他叫道，唤回了他的注意力。她已经坐在了扇形桌面的最远处，也就是正中间的位置，她的声音和姿态都表示这审讯正式开始了。“我们将代表委员会向你发起询问。” 罗奇搞不清楚这是审讯还是审判，这个阵势更像是审判。不管怎么说，他都认真了起来，冷静地注视着下面的一张张脸。包括那些坐在黑暗中，他无从看清面孔的人，他们大约都是法师世界的宠儿，在过去是他既羡慕又有些畏惧的人。但现在他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他不再羡慕，也没有穷逼翻盘之后那种强烈的嫉恨和报复心。他只是很平静，大家彼此都是路人，再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情。 他点了点头，低头行了个礼，又抬起头冷静地看着下面，“委员会。” “请你陈述一下离开学校以后，直到我们到来之间发生的所有事。”刘璃命令道。 “事无巨细吗？”罗奇的目光再一次扫过扇形桌后面的调查组主要成员，按照琼林的习惯，桌后坐的还是九个人。三个女法师，六个男法师，包括刘璃、彭小鹏和那个女战斗法师。 “请你先简要自述一遍，随后我们会对你展开询问。”刘璃解释道。 “好吧。”罗奇说，“我能要一杯水吗？” 他的言行引发了大厅里的一阵轻微的交头接耳，罗奇微微一笑，“我想提醒各位师，此刻我能感觉到诸位的情绪。为了琼林的公正原则，我请求你们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干扰我。” 人群中浮现出了相当尴尬的情绪，在坐的几乎都是的师，有一定比例的人已经超过了一百岁，罗奇的话简直相当于指责他们没穿衣服。这也变相提醒了他们，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审查罗奇这样的法师。 刘璃严厉的表情不变，她就事论事地点了点头，接着就以琼林的标准行政语言提醒在坐的法师注意克制自己，拿出专业的姿态来。顺便，还给了罗奇一杯水。 罗奇道了声谢，拿起水杯来抿了一口。所有人都只能看着他慢慢地喝了口水，又慢慢地放下了水杯。 “在上学期结束的时候，我和杜正一被召唤到刘璃老师的办公室里，在那里我们得到了一项社会调研任务。调研的题目是人类族群基于超自然现象目击报告的真伪分析，根据调研需要，我们前往人类社会，接触在互联上提供超自然现象目击报告的一个人类，她的名字叫做关歆月。” 没有人提问，于是罗奇继续说了下去。“我在关歆月目击超自然现象的村子里，发现了一具人类尸体。同样在此处调查的法师黎叙伙同他的直接下属赵之言，本着第一发现人就最可疑的粗暴、、低能原则，将我强行带回琼林地下进行审讯。黎叙和赵之言的真实身份在后来已经得到证实刘璃师，我可以提这部分吗？” 刘璃慎重地点了点头。 “好吧，黎叙和赵之言现在已经是已知的焚莲者成员。”罗奇听到后面阴影里坐着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叹，他提高声音继续说道，“黎叙和赵之言也许是打算按照自己的信仰，把法师能力伤残的我杀死祭天。” 人群中有些抽气的声音很愤怒，罗奇都有点后悔自己曾经攻击过他们了。他继续说道，“他们两人就像今天在坐的大家一样，误以为我有某种神秘的能力，或是以为我很重要。这大概是因为我与巨人为伍，所以就给了你们所有人这种错觉。如果我身后有巨大的影子，那影子的本体也是杜正一或是裴枢，并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学生，连书都没有念完。不管我看起来像是做了什么，我都只不过想要一点学分，能升上四年级而已。” 他看向了刘璃，许多法师也都随着他的目光而转向了刘璃。公正严格的几乎毫无瑕疵的刘璃师思考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承认了他的说法。至少值此为止，罗奇没有说谎半句话。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中间，飘浮的灯盏在他的身上投下光亮，他的眼睛闪闪发光，黑色的柔软短发微微反着光，像是在头顶上顶了一个天使的光环。他的个子又那么比大部分法师都要矮脸蛋软萌，神色单纯无辜，甚至看着还有些孤苦。他看着很有说服力，台下又坐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女性法师，年纪普遍很大，结果大部分人几乎都原谅了他今天早些时候的操蛋行为。如果一个男孩子捣了蛋，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谁又能真的为这点小事跟他生气呢？ “我听说有很多孩子都在巨大的压力面前释放了自己的能力。”罗奇诚恳地说，“我也是如此，只不过一般法师在十五岁左右就完成了这个。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出现的这么晚，可能是因为我的运气很特别。黎叙折磨我，想要杀死我，我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反击了他。如果他们没有对我进行水刑，没有电击我，没有让我丧失神志的话，我是绝不会那样伤害他们的。但我确实做了，我了他们，逃出了琼林，我不会否认这件事。” 我是个老实的孩子罗奇摆出了他最诚实的脸。他是一个特别老实的孩子，他自己都暂且相信了这一点。11 第四百二十二章 审判（2） 第四百二十二章审判2 “我差不多是在无意识的状态里逃离了琼林的地下审讯室，我无法说出逃离的细节，如果要我说的话，我靠的是求生的本能。”罗奇严肃地贴近事实真相地瞎编乱造着，“我在琼林的树林里差点被穷奇撕成了碎片的时候，遇到了正在执行任务的杜正一。他搭救了我，同样出于对黎叙的警惕，他把我带出了琼林，交到了医生麻江的手里。” 他停了停，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提出质疑，他又继续说了下去。“在我身体恢复健康的阶段，琼林的范矢尊者联系了杜正一，要求杜正一参加一次调查听证会。当时通知我们的时候，特意强调了听证会有刘璃老师参加，事实证明这是个谎言，听证会也是一场骗局。范矢身为尊者，不惜亲自对杜正一动手。在这次袭击杜正一不成之后，范矢尊者使用魔法阵控制猛兽围攻我们的住所。” 罗奇扬起头看着下方黑暗中静默的法师，“或许在坐的意念法师里，就有人参加过那场围攻。我们侥幸不死，坚持到了裴枢来拯救我们，并把我们带到了高地法师的这座堡垒。裴枢的意图是想要保护我们不被范矢灭口，必要的时候也许会传唤我们去琼林作证。接着就是几天前，我跟琼林的二级执行法师周权一起出门去寻找适合滑雪的地形，结果误入一座山谷，山谷下面是一座上古矿坑。在那里我们不小心触动了上古法师的机关，结果矿坑重新开始启动，引发了一场魔法能量波动。再接着你们就为了这个矿坑来找我的麻烦。说实话，如果你们想看看那个超级大矿坑，我可以带你们去，用不着这么麻烦。” 有人发出了一声轻笑，罗奇不知道究竟是谁，他朝着下面耸耸肩。 “罗奇学员，你已经陈述完了吗？”刘璃作为审讯的主持人，主导着整个审讯的进程。 罗奇点点头，又连忙跟了一句，“是的。” “那么现在询问时间，首先是几位调查组长可以就整个事件的过程向罗奇学员提问，时间不限。接着是专业法师就技术问题向罗奇学员自由提问，时间由我掌握。”刘璃看着手里的纸单，一丝不苟地说说道，仿佛她关心的只有事情的流程，对于罗奇的这点破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彭法师，你介意第一个提问吗？” 被点名的年轻法师不安地转身向着刘璃，紧张地说，“不，刘璃老师，您先问吧。” “你是调查组长，理应由你来提问，我只是来主持整个项目不要脱轨的。”刘璃冷静地说，虽然她是个女法师，但话语却时时带着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她说出口的话，很少有商量和试探，几乎就是命令。 彭小鹏也收到了她的态度，不安地转过身来，别扭地攥了几次手指头，终于抬起头来面向罗奇。 罗奇看到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他的脖子很纤细，他坐在扇形桌后面，罗奇站着居高临下望着他，没有自己正在受审的觉悟，反倒觉得有点可怜他。 他仿佛同样感受到了罗奇的感觉，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不经意地又作出了一个脆弱的动作。对罗奇而言，增加的心灵感应能力让他能够更直观地把人们细微的动作跟他们的心理状态联系起来，即便不使用意念魔法，大多数人在他面前也渐渐越来越像打开的书。 “你说完了吗？”仿佛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彭小鹏累赘地又问了一遍。 “啊？”罗奇迷茫地用一个表示疑问的声音来回答他。 下面坐着的年轻法师尴尬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神经质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额发。但是这个过程缓冲了他的压力，他推了一下刚才他在纸上做的笔记。“我来总结一下你的经历，你受学校的委托跟杜正一法师一同进行社会调研，发现了一具尸体，碰到了调查尸体的法师黎绪及手下执行法师。他们恰好是焚莲者，或者不管他们到底是什么，总之他是一个意念大师，打算处理你的大脑，你无意识地进行了反击，突破了自己的能力瓶颈。之后，恰好，恰好遇到了杜正一，他突然回到了琼林，刚好将你救走。不久尊者范矢使用限制级魔法袭击了你们，裴枢将你们到这里来。是这样，没有错吧？” 罗奇点点头。 彭小鹏咳嗽了一声，腰挺的直了一些。“请问，你在进行社会调研的时候发现的尸体是人类的还是法师的？” “人类的。”罗奇说。 “那么为什么黎绪在那里调查人类的死亡案件？据我所知人类警察的刑侦能力相当高，魔法师几乎不参与人类的行为。” “他们调查的不是那个人类的死亡，没有多少法师在乎人类的死亡。”罗奇冷冰冰地说，“他们调查的是关毓山法师的灭门案，关歆月是关毓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类孙女。” “你也不在乎人类的死亡是吗？”彭小鹏似乎没怎么上心地跟上了一句。 “我当然在乎人类的死亡。”罗奇厌倦而愠怒地说，“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死亡，说到底法师也是人类，谁被害死都不应该！” 他看到彭小鹏在他那张破纸上用笔打了个勾，不知道在勾什么。 “关关歆月是法师的孙女，在这种亲密关系里，她竟然不知道魔法世界的存在吗？”彭小鹏继续问道。 “她当然知道。”罗奇嘟囔着说，开始有点不耐烦。 “关歆月在知道法师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还在上泄露魔法世界的情况，伪造成超自然现象哦这是一种礼貌的说法，报告上说她本来说的是个鬼故事。”彭小鹏说，他扯出了第二张纸，边看边说。 “虽然她不应该泄露魔法世界的情况，但她有写鬼故事的权利。”罗奇干巴巴地说道，“小女孩不都爱讲鬼故事吗？” 彭小鹏抬起头来，“把她爷爷，一位德高望重的师说成是一个鬼吗？你是否觉得她精神状态有问题？或者她不可信任？她对你们诚实吗？” 罗奇不高兴起来，“她没有精神病，而且非常诚实可信。” 他看到彭小鹏没有继续质疑他，但是又在纸上划了个勾。 罗奇就快要嘟起嘴来了。14 第四百二十三章 审判（3） 第四百二十三章审判3 “我注意到你没有提关姓法师的情况，你没有注意到你的调查地点发生了一起法师灭门案吗？”彭小鹏问道，随着罗奇渐渐不耐烦，他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 罗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思索了大概一秒钟。相对于他这么大的孩子来说，他的面色变得有些冷酷。“我恐怕你是在暗示我们被学校给害了。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职业梦想，还打算审讯学校和琼林。” 彭小鹏的脸上瞬间有些尴尬，他不由自主地瞥了就坐在他旁边的刘璃一眼。 罗奇幸灾乐祸地盯着他，琼林一向有绝对权威，许它干事偷偷摸摸神神秘秘，但却从不允许人探查它到底在干什么。不容置疑，不容打探，不容不配合。 彭小鹏咳嗽了一声，重新拉回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快要散架子的思维能力，“我的关注点在于你的行为，罗奇学员。我注意到你在为人类女孩说话，你们看起来是朋友，面对她家庭遭遇的灭门悲剧，你没有做点什么吗？在我看来这个女孩很积极地想要找到亲人的死因，也很想找到自己姐姐的下落。” “我同情她。”罗奇谨慎地说，一面回忆着，一面思考着下面怎么说。他回忆起了那些发现的经过，供奉着大黑天的神庙，他们积累的功德点数。赵教主和小丑鱼的那个破庙现在香火大概都已经断了，小丑鱼这个王蛋，不但几乎成功把杜正一杀了个半死，还利用人类杀死了许多法师，也许海杀了关歆月全家，妈的看起来就像个反焚莲者，他妈的标准食莲者！就这样一个人，杜正一竟然毫无芥蒂地跟他合作了一次嗯，所以杜正一真是一个冷静的成熟男人，值得他的学习。 “罗奇学员！”有人在叫他，声调讨厌。 “嗯？”他不乐意地说。 “我们正在问你问题。”彭小鹏在下面提醒他。 没人错过他脸上这个恍然大悟地回过神来的精彩表情，连他自己都知道，现在如果有一面镜子在面前，他一定就可以欣赏到自己“走神回神恼羞成怒”的经典连环愚蠢表情了。凭他这幅蠢脸，他一定能获得智力点数不过二的评价，也就只有杜正一每天看他看的习惯了，通常都没什么表示，现在下面那些法师精锐不少都在两两对视，交换表情。 罗奇的表情通常都很有感染力，但是表情的丰富多彩不是他的拿手好戏，现在他的表情就僵硬住了。 可是在另一方面，罗奇的精神触角感觉到屋里的敌意回落到了一个非常让人满意的范围内。他多少吃了一惊，也就明智地瘪了嘴，什么都没有说。 他阴沉了一张脸，看起来更像呆瓜，低智商才会经常生气。不过他在思考一个新的思路，也许真的有一项独一无二的技能。这个技能不是什么意念大师，就算他没有心灵感应能力也能做到。他独一无二的魔法技能就是那怕他是个擎天柱，人们也会把他视为侏儒。 “所以你很同情她？就这样？”彭小鹏惊讶地问道，一面尽力诱导着他说出更多的情况。 “我还能怎么样？”罗奇认真地反问道。“我也希望我是福尔摩斯。” “谁？”彭小鹏疑惑地问道。 “一个英国人类作家笔下的大侦探，他” “闭嘴罗奇。”刘璃rnrn地打断他，相对其他人来说，她更了解罗奇一些，知道罗奇嘴里跑起火车来能带跑所有人。“我们不要把琼林的调查变成一场闹剧，孩子，把你的英美讲座收回去，我们还希望能吃上明天的早饭。” 哦，罗奇无声地说了一个哦字。 彭小鹏希望达到的连续攻势不幸又被打破了，他只好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努力找回自己的思路和节奏。“罗奇学员，我请你回答一个关键又直接的问题。” “好。”罗奇配合地说。 “这个问题是我在检查黎绪的工作日志时发现的。”彭小鹏说道。 罗奇在听到黎绪的工作日志时面色露出了一丝紧张，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彭小鹏的眼睛。 “罗奇学员，为什么大黑天庙里的高级僧侣在见到你的时候被吓的魂不附体？为什么是你？恕我直言，杜正一看起来比你可怕的多。”彭小鹏问道。 “我是一个意念法师。”罗奇说。他只能这么抵赖，这个问题他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想清楚。 可是就在他说出口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一个漏洞。果然，彭小鹏的脸色流露出一丝抓住他了的意味。他开口说道，“但是罗奇学员，你是在那时的两天之后才在琼林底下审讯室里爆发出心灵感应的潜能的。” 罗奇看着他，几次呼吸之后，他突然说道，“杜正一在我身边的时候很快乐。” “啊？”彭小鹏错愕地看着他，差点忘了自己问的是什么。 “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尤其是跟杜正一同在战斗序列里的师们，什么时候看到过杜正一心情很好，快乐平和？”罗奇的心中想到了一个补救措施，而且安排好了怎么把它说出来。 没人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就在今天的早些时候，这些人光是因为杜正一不怀好意地站在那里，他们就吓的快要吐了。 还是那个坐在前面的女战斗法师先发出了声音，那是一声被逗乐了的声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她，她有些无所谓地说道，“好吧，这个问题总要有人回答，我来说吧。杜正一臭名昭著，说句良心话他不是不做好事，但是他就连做好事都成心让人不舒服。” 她大约是注意到周围的安静和附近所有保守的沉默，所以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直说又有什么不好？一个没教养小崽子，比所有人的能力都强，都聪明，你们就是看不顺眼又打不过。往前数，你们一定记得他小时候什么德性，从他在琼林里出现所有人就都躲着他走。我记得他十二岁的时候，有一天突然迷恋上了魔法植物。在琼林里开辟了一个菜地，我到现在不知道他究竟在那里种了什么。但我记得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调节琼林气候的时候忘了他那块菜地要热带气候，一律执行了温带秋季气候。结果那个十二岁的小崽子非常生气，就让琼林维持了整整七天的北极气候。谁说都没用，师加班加点也花了七天才找到他修改的魔咒，我现在还记得我一觉醒来手上的冻疮。等到后来他终于长大了，嘿，脾气更他妈差劲了，我十次见到他，有九次他都心情恶劣。他后来干出来的事，简直罄竹难书。” 罗奇惊讶地张大了嘴，最后忍不住发出一声笑。 “项乾。”刘璃无奈地说，“关于处理杜正一问题的专项研讨会，光是我参加的都已经有十九场了。我们就没有必要把今天的会议性质也扭转了吧？” 女战斗法师点点头，伸出两只手做了个我也很无奈的动作。 罗奇忍住笑，继续说道，“但是杜正一是我见过最温和的人，很爱笑，非常喜欢照顾人。” 不止一个人打了个冷颤。 罗奇说道，“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们，在我没有发觉自己的潜能的时候，下意识里我仍然有很大的力量。我想彭法师，因为你不是意念法师所以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其他的意念法师应该能够明白我说的话。” 罗奇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父亲对杜正一说的话，会从他的嘴里再出来一次。“哪怕我没有心灵感应能力的时候，我的意识也能够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我总能讨得我看中之人的喜爱。”他一笑，虽然唇边带了一丝苦涩，他继续说道，“所以我也能吓跑一些让我觉得害怕的人，这是一种本能的趋利避害。” 恐怕从来就没有人，至少学校里没有那个人意识到过罗奇其实是个思维敏捷的聪明人。他结束了自己的话，点到为止，等待着其他人说的更多。 彭小鹏暂时无话可说，扇形桌后的资深意念法师向他点了点头，证实了罗奇的话是合理的。 彭小鹏抬起头看向他，“杜正一确实从未站在任何人的一边，我确实不太习惯他突然有了朋友。所以，你习惯利用别人吗？” 话题转向了证明罗奇是不是丧失人性上了，罗奇知道他们最想测定的始终是他到底是不是一个bn。但是这个问题，还是让苦涩的滋味滑上了他的舌尖。 “杜正一不是一个傻子，他不会被人利用这么久。”罗奇干巴巴地说道。 可能杜正一的智慧配额确实太多了，非常可信，所以这个问题竟然就这么过去了，他们都没再说什么，罗奇看到彭小鹏犹豫了一下，又在纸上勾了一下。 彭小鹏思索了一下，才抬起头说道，“除了上述问题以外，我注意到你的陈述有意避开了一个地方。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在你所谓的养病期间，曾经出现在一个经营范围略有些争议的市场中。有人向琼林提供消息说，你曾经在那里拷问过一个客人。” “我跟杜正一逛个市场的事也需要汇报吗？”罗奇狡黠地说道，“不过你们要是想问，我当然乐意回答，这里面没什么大不了的。”11 第四百二十四章 审判（4） 第四百二十四章审判4 罗奇略微停顿，暗暗思索。 杜正一跟他说过，没有必要承认任何对方不知道的，没有必要帮对方弄清楚任何事。 他迅速地思索着，他实际上一共到过黑市两次，严格说也许要算三次，但后两次发生的时间太接近了可以算是一次。这三次造访黑市，第一次是杜正一带着他一起去的，后两次是他自己去的。三次他都不是以自己的形象出现，三次形象都是为了在当时占据心理优势。第一次他是巫山的阿塔，第二次他干脆就是杜正一，第三次他是临场发挥那个女掮客叫什么名字来着？姚羽。 彭小鹏其实问的很含糊，罗奇怀疑他是否真的清楚当时的情形。 略一思索，罗奇用一句话总结了他的行为，“我喝多了。” 彭小鹏的嘴里几乎发出了一声“嘶嘶”，大概是快要被罗奇气断了气。“需要我提醒你，你还从市场抢走了一只猫吗？”他讽刺地说。 “杜正一付钱了！”罗奇理直气壮地说。 明明重点不是这里，但是彭小鹏又能说什么呢？他耐心地提醒罗奇，“你严重地袭击了几名流浪法师。” “他们先对我下手的。”罗奇认真地看着他，“难道我不能反击？如果你觉得我防卫过当” “随后你又返回州桥草市，专门向一个人复仇。”彭小鹏问道。 罗奇明白他确实做过不少调查，已经掌握了不少情况。他的双手又插回了裤子口袋里，“戴玮？” “看来你记得很清楚。”彭小鹏眯起眼睛，抬头打量着他的表情，顺便释给他一些压力。 罗奇意识到这个小白脸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白，他并不算完全青涩，他的人生经验点可能主要练在审讯技能上了。他一直在注意观察着罗奇的脸，但罗奇并没有脸。不不不，罗奇在心中纠正自己，他不是没脸，他是只有一张纯洁的面具脸，他的呼吸频率，他的心跳，他的微表情全都来自他自己的模拟数据库。他显露于这些人面前的外在，是他自己捏出来的一个虚拟的罗奇。 所有人都相信他是一个危险的意念大师，但所有人又都相信他没有那么危险。这看似矛盾，其实不如说，所有小心眼的人都认为他未来终会长成一个无法控制的意念大师，却又轻视眼下的他，认为他现在不过是个小猢狲。 “是的。”罗奇从口袋里抽出右手，两根手指按在面前的桌沿上，他轻轻地舔了舔嘴唇，眼睛渐渐有些发红。“我当然记得他。他还有一个弟弟，是一个已经认定的高反儿童，正是执行公务的杜正一将他的弟弟带走送往琼林的地下立方体的。” 暗处就坐的法师中间响起了几对耳语，罗奇继续说道，“戴玮在州桥草市买凶杀人，目标就是杜正一。” 嘈杂声更清晰了一些。 彭小鹏问道，“所以？” 罗奇根本不在乎彭小鹏重音里的严厉的苛责，但他的眼睛看起来更红了，他眨了眨眼，转动的瞳仁里反射着被逼无奈的激动。“我请他收回江湖追杀令。” “用意念法师的把戏胁迫他？”彭小鹏问道。 “我是一个意念法师。如果我不用意念法师的把戏，我还可以跪下来求他。”罗奇认真地说。 有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笑，罗奇的眼睛抬起来，匆匆向笑声处瞥了一眼。 彭小鹏等着那声笑的回音完全消失，那肯定是某个战斗法师。阴测测的永远都是意念法师，而肆无忌惮的永远是战斗法师。 不料上面那个孩子开口发问了，他睁着那双鹿眼，几乎算得上纯真地问道，“请问，我给戴玮留下了什么严重的后遗症吗？” 彭小鹏不愿意回答，但这是一场公开询问，公开的意味就是听证的人来自各方的势力，整个询问的过程日后还将在小范围内传播。 “并没有。” 罗奇貌似松了一口气，“是他指控我吗？” 彭小鹏犹豫了一下。罗奇的问题之下隐藏着一个陷阱，如果是他指控了罗奇，那么他也同时承认了买凶杀人，袭击琼林重要战斗法师兼执行法师。琼林必须对此事有作为，否则就是自毁威信。 “不是。”彭小鹏沉吟之下缓慢地说道，“是匿名举报。” 罗奇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回应。相反，他用他那双大眼睛沉默地望着彭小鹏，足足沉默了几十秒。“如果给他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我也不想说抱歉，我不是伪善的人。袭击为琼林服务的落单法师，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不值得我说抱歉。” 所有意念法师给人的印象都跟勇敢挂不上钩，他们是躲在暗处诅咒别人的魔法师，是躲在战斗法师的身后暗搓搓下手的人。不过罗奇显得单纯而勇敢，他居然为战斗法师挡枪，他居然显得莽撞而直接。彭小鹏在座位上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他敏锐地感觉到罗奇竟然在逐渐赢得这里战斗法师们的好感。 在他面前，罗奇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得胜的得意，他还在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等着他继续发问。像一个等着捕猎的小鸡仔。 他摇摇头，晃开这诡异的违和感。他核对着面前他早准备好的笔记，“那么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养病期间前往州桥草市？” 这是一个最无足轻重的问题，罗奇说，“我去买东西，帮麻医生卖东西。” 他简要地叙述了事情的起因，略去了所有他们的推测，他就只是央求一个不能拒绝弟弟的哥哥带他去逛上一逛，为医生买回来能解开关家谜题的计算水晶。他思索着他们关于通灵兽的判断，彭小鹏全部都没有深究，果然他们在绕开范矢的错误，他们在避讳尊者。 那对罗奇来说根本无所谓，本来他也不想说的太多。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询问不过进行了二个多小时，比罗奇预计的已经短了很多。彭小鹏问完他之后，战斗法师的代表项乾问了他一些他的身体特征。这部分最轻松，他实话实说，战斗法师擅长的部分，他几乎都是零。 最后开口发问的是意念法师，他们不少人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轮番向罗奇提出了很多问题。这部分让罗奇最得意的部分就是，罗奇压根听不懂他们的大部分问题！ 意念法师的魔法作为一套自成独立体系的魔法类别，自有无尽的概念。罗奇是个野路子意念法师，对概念一无所知，所以压根连题面都听不懂。所有向他提问的法师都要花功夫给他解释自己问的到底是什么，最后连刘璃都失去耐性。11 第四百二十五章 完成任务 第四百二十五章 罗奇顺利地走出了无门的房间，事情进展的顺利让喜出望外。毕竟他刚进来的时候，打量着根本没有门的屋子，还以为他们打算把他圈在里面做掉呢。 实际上他体面地被送了出来，送到之前那间被刘璃当做办公室的屋子，杜正一他们正等在那里。罗奇刚一出现，杜正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担心地看着他。 他们大概只有两分钟说话时间，送罗奇出来的人还等在这里，等着带第二名接受讯问的人进去，第二个被讯问者就是杜正一。 罗奇跳到杜正一的面前，亢奋地扒拉了两把自己的头发，这种感觉有点像他刚刚走出考场。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到底怎么样，严重地怀疑自己考的并不好，但又知道自己肯定没搞砸。虽然有那么一点担心，但是兴奋才是他的主旋律。 他乐颠颠地抬头看着杜正一，已经撤掉了伪装，现在他的眼睛亮晶晶，。“我觉得我表现的还行！” 杜正一的唇角微微勾起，战斗法师雕像一般空白的面部不由自主转换为血肉之躯，暖意在他的眼角流动，他的面部皮肤不再绷紧，他也没有吝惜夸奖罗奇。“值得表扬。” “哎呀。”罗奇活泼地顺着杜正一的口气说道，“糖果，玩具，游乐场，一个都不能少！” 杜正一带着笑意地斜了他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麻将面色也喜庆了不少，但是没那么乐意夸他，笑着揶揄了他一句，“平生第一次考试通过？头一回当上优等生吧？” “哈哈。”罗奇笑了两声，转头看着他，“你猜怎么着？被你猜中了，确实是头一次。” 他向关歆月的方向扫了一眼，她本来是在偷偷看着他的，但是当他的目光移过去，她立刻转开了视线，面孔变得冷冰冰的。罗奇叹了口气，他担心他们对她的问题会让她不太舒服。 送罗奇出来的执行法师礼貌地催促了一次，希望杜正一能即刻跟随他进去。确实，今夜还很漫长，还有三个人需要询问，罗奇有点幸灾乐祸他们是在车轮战调查组。 杜正一向执行法师点了点头，又一次回头来目光从罗奇的脸上扫过，从头到脚对他进行了一次检查。罗奇忍不住又咧开嘴，如果有人说杜正一能靠目力就扫描出他有没有遭受过n，那他很乐意相信。就像哪怕他能独自搞定所有的事，他也万分乐意先向杜正一告状。有的时候，有那么一些时候，形式的意义重于本体。至少，有利于心理健康。 “估计我的时间可能会更长。”杜正一对他说道。 罗奇乐了出来，杜正一看起来对这种情况非常有经验，也许就是刘璃说的十九次问题研讨会。“你小的时候也是一个小混蛋吗？” 杜正一没太听懂他的问题，但是敏锐地找到了一个词，“也？” 麻将不知道怎么倒是约莫听懂了，嗤笑了一声。 不过不适合再浪费时间了，在外面耽搁越久，越会损失调查组的信任。杜正一整了整衣服，对罗奇说道，“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你不用等着了就回去睡觉吧。” “好。”罗奇点点头，他现在很兴奋，但是他确实被问了整整三个小时，脑子已经困倦了起来。 他目送着杜正一跟执行法师一起离开，压根没用执行法师的传送流程，仿佛虽然他还没进去过，但是却对目标非常了然。什么时候不能轻视经验丰富的战斗法师，罗奇知道，人类在战争中也会把所有潜能提取到极限，所以人人都喜欢战士。 罗奇伸了个懒腰，隐隐感觉到脚跟疼，他简直是被罚站了三个小时。他准备坐在杜正一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但是临时犹豫了一下，厚着脸皮坐在了关歆月旁边的沙发上。 关歆月哼了一声，并没有装作不理他，但是她转过脸来看着他，双眼里依旧刮着暴风雪。“你是打算讨好我吗？” 罗奇犹豫着，觉得承认在讨好女孩子也没什么，他现在心情爆好。 但是就在他刚打算不要脸的时候，关歆月语气辛辣地接着说道，“你觉得我会在那些师面前背叛你，所以现在想要示好？贱不贱？” “我”罗奇恼火地张开嘴，麻将立刻发出不小的噪音来。 “怎么？”罗奇把枪眼转向他。 “不要吵架。”麻将瞪了他一眼，“闭嘴，不许反驳。三更半夜的，还有精神头吵架？这是什么地方？另外我劝你们，年轻人，三天以后就会后悔的话永远不要说，别没事就往别人心里留刀子。关歆月，这话也是对你说的。罗奇，站起来，出去以后把门关上，马上回去乖乖睡觉。” 罗奇气呼呼地站了起来，但是没动地方。 “快去。”麻将说，“你是意念法师，保持好你的精神状态比什么都重要。” 这句告诫在这个时候听起来特别真实而重要，罗奇想不出反驳他的话，而且他也看出来他留在这里只会让关歆月烦心。 想了想他确实没有跟关歆月生气的立场，关歆月倒是有足够的立场骂他。如果他不想当面被骂，回去睡觉就是最合理的选择。 “好吧，别说我不够哥们义气，我一个人先睡了。” 麻将打了个呵欠，叹口气，倒是真羡慕他。罗奇出门去的时候听见麻将正在跟关歆月说，要不然他召唤出来两张床，他们也睡觉算了，杜正一保不准会被问到天亮。 罗奇顺着走廊走回自己的房间，他想了想还是把床留给了杜正一，把地上他自己的窝理了理，罗瑞奇正在他的窝里团着。他推了推他的猫，让它给自己让出点位置来，接着就钻进了被窝。 他躺着回顾了一下今天的调查过程中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失误的地方，有些地方他可能表现的不太好，不过再想想他又觉得没那么在意。不一会困倦就袭了上来，他翻了个身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陷入了沉睡。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还没完全醒来，睡的睁不开眼睛，勉强伸出手去往旁边的矮床上摸了摸。没有摸到什么，也没人拿书脊敲他的手。 他有点惊讶，忽地坐起来，把猫都吓得从被窝里掉了出去。罗奇看向旁边的床，那里并没有睡过的痕迹。 对杜正一的审查还没完？11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无风起浪 第四百二十六章 罗奇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腹狐疑地召唤出浴室来，把自己处理到勉强能看的程度就停手了。他给自己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又喂了猫，把自己的被窝挪到墙角，给自己也喂了一颗豆子。最后他给自己加了一件夹克，把猫哄进了外套的内兜里。 走廊里静悄悄的，不过前段走廊里不但有人在走动，还间断夹杂着闲聊的人声。罗奇在走廊末端站了一会，突然觉得自己的紧张有些没来由，这里跟每天一样，人人都没什么着急事。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人当作神经病！ 他改变主意没有直接去中心大厅，转身到麻将的门上敲了敲。 麻将那张明显写着缺觉的脸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罗奇就开始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冒烟，胃部焦虑的火烧火燎。 “干嘛这么早踹人家大门？你家大人呢？”麻将语气不善地问道。 “你怎么没在大厅里？调查组问完你了？”罗奇担心地问道。总不能杜正一现在还被扣着，他们就是等不下去了所以干脆回来睡觉的吧？ “什么？这都什么时间了，当然问完了。”麻将困惑地说道。但接着罗奇就看到他的脸上的表情变了，像是突然拉开了灯，他完全清醒了。 麻将一脚踏出门外，在身后关上了门，抬起两只手来搓了搓脸。看到罗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像是希望他马上能把那个牛逼玩意变出来，他就隐约觉得事情有点糟心。“他们一个小时就问完了杜正一，我大约也被问了一个小时，关歆月根本没有被审问。刘璃坚持人类的小女孩不需要经历这个，只是留她单独谈了一会。”麻将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完，他知道罗奇现在肯定不想跟他纠缠细节。“你别告诉我他一直就没有回去！” 罗奇茫然地摇摇头，“你看着杜正一出来的？你看着他们结束审问的？” “他没有回到我们等候的那间屋子，你知道他是一个能够自由瞬移的人，他可不需要别人带他出来。我被叫进去询问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大厅里，调查组的法师们都在等着问我问题，所以我就以为他自己瞬移出去已经回你房间里了。”麻将说道。 “没有。”罗奇干巴巴地说道。 “那他有可能是回自己原来的房间了，也许是太晚了不想打扰你。”一边说着，医生已经两步跨到杜正一的房门前敲了敲。 罗奇等不及他再敲下一遍，转身就向大厅的方向走。“不用敲了，我感觉到里面没有人。” 麻将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跟上罗奇，快步朝大厅走去。“你不用担心，在这里能出什么问题？那么多法师、战斗法师在这里，还有那么多的高地法师。再说他们针对的主要是你，根本就不是杜正一。” 他是这样说，周围也确实涌动着平和的气氛，两个同样具备心灵感应能力的意念法师完全能够感受到这么大一个群体的心理氛围。这里几乎是高亮大写着“平安”两个字。 “得了吧。”罗奇抿着嘴唇说，他的脸胀的有点红，“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根本就不会走的这么急。” “操。”麻将只是低声说了这个感叹词，没有反驳。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二十七章 无风起浪（2） 第四百二十七章 罗奇忧心忡忡地跑过了两条对折的走廊，毫不客气地撞开了两个挡路的法师，长长的走廊跑的他气喘吁吁。 在接近大厅的最后一段路上，他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他已经能看到大厅里的状况，他的眼睛无意识地瞪大了，嘴也微微张开。他难以相信自己自己看到的情景。 麻将没有气喘地跟上他，但是在看到大厅的时候，他从鼻孔里喷了口气，低低地骂了一句。 在罗奇的眼中，几乎算是无数那么多的飘坠的纱帐虚虚地重新分割了大厅的空间，高地法师偶有穿梭其间的，有些法师在帐幔分隔开的区域里对坐辩论，但大部分法师都在各自选定的区域地冥想。 罗奇转过身一把拽住了麻将的衣服，火冒三丈地下着命令，“告诉我，我不是做了一场梦！他们昨天确实审问我了！” 麻将骂了一句人，“你不是做梦，少爷，也不是陷入幻觉了。” 罗奇松开他，骇然地说，“我还以为我最可怕的噩梦成真了。为了检验我是不是做了一场大梦，我要抓住最近的一个法师，让他尿裤子给我看。” 麻将烦恼地捏了捏鼻子，“罗奇，你什么都别干好吗？我保证你肯定是意念法师，不用拿别人证明。我现在要去找个人问问昨晚那些房间都拆到哪里去了，调查组哪里去了，还有杜正一他妈的去哪了。你现在跟着我，不许惹事，不许自己去拆开他们的脑袋看好吗？你昨天干的不错，但是别睡一觉起来就把事搞砸了。” 罗奇没有异议，但是他抬起手来指向了对角线的方向。这座大厅本来就相当巨大，现在大厅里重重叠叠挂着高地法师的帐幔，他们又先入为主地要寻找昨天冒出来的那种规模巨大的房屋，脑子欺骗了眼睛，所以他们刚进来的时候都没看到这里还是保留着几间琼林办公室模样的房间的。 罗奇的心口松了一下，重重地吞咽了一下，好像打算把心脏吞回原来的位置。“你说会不会是咱们两个反应太大了？都怪这阵子咱们遇到的破事太多了，所以草木皆兵。可能琼林根本就没有大厅的白日使用权，昨天晚上搭的都是临时违建。等我们走过去以后就会发现杜正一就在那两间办公室里呢，正在像个家养小精灵一样在里面忙活着帮琼林大老爷复印文件，他肯定特别喜欢一宿不睡觉干这事。” “什么是家养小精灵？”麻将疑惑地问道。 罗奇不耐烦地说，“别在意那些细节。我们还是去看看吧，但是别再奔跑了，特别。” “你居然要脸？”麻将更加疑惑地说，他在琼林的时候多，可没有罗奇那么乐观，眼下这事肯定有点不对劲。“你还是太小了，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面子是最不重要的。” 罗奇装做没听见麻将后面的哪句嘟囔，板着脸跟在麻将在帘幕隔绝出来的蜿蜒小路之间迅速地向着大厅的对面走。 大厅没有朝外开的窗户，虽然是大白天也要靠人工照明。今天大厅灯火的光比往常都要暗，帐幔也比往常更多，暗红的纱帘内有不少高地法师的身影，帐幔的角落里也点缀着不少高地植物，两个意念法师都能感应到柔和的低频噪声在他们的精神领域内响起。 “今天高地法师好像有什么活动。”罗奇说，路过大厅中央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向喷水池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一个没笼罩在帐幔中的身影。他连忙拽住了麻将，“等等。” 高地法师的大管家正动作敏捷而轻柔地处理着一块存储水晶投影出来的数据，罗奇和麻将走近他的时候，他闻声抬起头来，依旧是有礼又极富耐性地望着他们。不知道是不是罗奇的错觉，他觉得卡瓦法师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格外多停留了几秒。 “卡瓦大师。”罗奇顾不得多想别的，急急发问，“昨晚调查组搭的屋子怎么都撤了？你看到杜正一了吗？拜托，您能直接说吗？不要用比喻！” 年轻的高地法师先向他们微微点头行礼，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说话。“你们的调查组认为调查工作已经结束，没有必要占用我们的空间。至于你的同伴，我并没有留意。”好吧，罗奇舔了舔嘴唇，他也只能接受不是所有人都会有兴趣盯着杜正一。“谢谢你，我能不能再问一句，今天你们有活动吗？” “有些法师将在今天达到关口。”卡瓦温和地说道。 “什么的关口？” 卡瓦指了指穹顶。 罗奇一怔，随即想到这跟他没关系，他们高地法师爱上天就上天，他可不想操心他们在干嘛。麻将已经不耐烦地朝对面的房门走去了，罗奇急忙跟上。他心里知道调查组不会这么快就结束调查的，道理上不该如此，留下的办公室也表明如此。也许调查组的人太多，每个人还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经不起一直在高地法师这里耗着，暂时撤走了一些人。 琼林在这里的办公室保留了高地法师的建筑风格，大厅里多出来的这圈墙壁也包裹上了暗红色的毡毯，罗奇估计里面大概有六十平米左右的空间，房门开在了不起眼的侧面。麻将敲了两下门，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有点突兀，他略一迟疑就干脆了当地推开了门。 罗奇立刻挤过来，从麻将的身体和门框的空隙间向里张望。里面摆了六七张桌子，桌面上摆着办公用品，后面还有人在忙碌着。 所以这里真的是琼林驻高地办事处？ 罗奇一眼扫过去，几乎就看完了办公室中的全貌，心中的失望像一只张嘴乱咬的赖狗。他没看清所有人的长相，但一眼就知道杜正一并不在里面。 他瘪起了嘴，用力咬着下唇，强忍着失望和不乐意，没有把这些情绪像脏水一样泼到屋里的这些人身上。 麻将咳嗽了一声，向屋里问道，“你们谁看见我们家孩子的安抚毛毯了？”11 第四百二十八章 无风起浪（3） 第四百二十章无风起浪3 “罗奇？”有人在房间尽头的桌子后面抬起头来看到了他，随即又提高了一些声音，用果决威严又有点不痛快的祖母声音喊他，“罗奇你过来，我正要找你！” 罗奇一愣，脚底下就像装了轮子，自动向坐在开间办公室最里面的刘璃走去。 麻将也向里看了一眼，瞥到刘璃严肃的面孔，他立刻闭上了嘴。他的两只胳膊在胸前交叉起来，身体倾斜，靠在了门口的墙上，远远看着罗奇过去跟刘璃说话。 “刘老师。”罗奇刚一走进师，就选了一个最能拉近关系的称呼恳切地呼唤着她。 他的下一句话还没说完，办公桌后面的女法师就挥了挥手，一股怪异的感觉笼罩在罗奇的周围，就像落进了一个巨大的泡泡，或者被罩上了降噪耳机，办公室里原本的嘈杂声音刹时被过滤掉。刘璃合上了她临时个人办公室的门，他们进入了私人谈话的场合。 随着刘璃的手势，一叠订在一起的纸朝他飞过来，罗奇连忙一把接住。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就好像能从里面翻出扁平化的杜正一似的。谁知纸上写的内容却让他瞬间愣住了，他不是不认字，但是纸上这些字就像生活中的噪音一样让他完全集中不起注意力。 “这是什么？”他都没注意自己又孩子气地用抱怨的声音指责似的大喊了一声。 “什么这是什么？”刘璃师一瞬间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暴躁神色，她愠怒地说道，“这是你必须要读完的书单，还有我们学校意念课程的教学笔记。” 罗奇克制住自己想把这叠纸吃掉的念头，他像喜马拉雅山整个山脉一样宏大的脾气一触即发，但现在实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吞咽了一下，把自己要出口的大吼调整成正常人细语的声音，要想跟雷公电母刘璃师比赛打雷，他不一定能赢。“刘老师，我有导师了。我” 刘璃师再一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知道，罗奇学员，裴枢当然跟我说过。但我们跟高地法师的教育理念一直有冲突。如果你真想在雪山上修仙成佛的话，罗奇，那我不拦着你。但我从你装着猫和零食的口袋上来推测，你好像当不了和尚！” “哦。”罗奇软绵绵地说，脾气就像被一股名为刘璃的大风吹掉了。他老实多了，就是有点憋屈。 “所以，”刘璃严厉地说道，“跟着那些和尚学学控制意念的能力，再把我给你的书目全都读完，每一本都需要有学习笔记。我给你的材料你刚才没有看完，最后一页是论文大作业的题目，作业上标着完成时间。鉴于你前几天刚刚搞出的大动静，从保护你自身安全的角度着想，你适宜暂时在这里隐居，不适合立即返回学校学习。但我们不想耽误你的学习进度，尤其是现在你的能力每天都在增长的这种状况。” “但是我我不是正在接受调查吗？”罗奇惊讶地问道。 “你的调查已经结束了。”刘璃干脆利落地说道。 “啊？”罗奇惊诧地张大了嘴。 刘璃的面色变的警惕起来，“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有需要交代的材料吗？” “不不，没有。”罗奇赶紧说，“但我以为” 以为什么，他没有说。他以为不会这么容易，琼林不会这么放过他这么大的一个安全隐患。 “现在是非常时期，琼林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需要壮大自己。焚莲者已经被证明了存在，而且势力超过预想。”刘璃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你已经知道，他们已经渗透进了琼林，我们不知道哪些已成名的师是可以信任的。在这种时候，你的出现是我们巨大的宝藏。” 我的出现？罗奇在心中忍不住重复道，就好像前面那些年我并不存在似的。 他克制不住心中的这点逆反，如果没有现在的能力，他在魔法世界里就连“存在”都算不上。呵，虽然他知道刘璃的话说的很正派，本质上也没说错，但他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刘璃看着他的眼睛，他不知道她捕捉到了什么没有。她又继续说道，“但你是可以信任的。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不想去探究你的能力为什么解封的如此晚，其它法师也大多不在乎这些，我们是个务实的种族。你的情况反而有积极的一面，在你缺乏魔法能力的时候，你受过焚莲者的伤害，你同类，所以你在思想上是最不可能倾向于焚莲者的。无论是杜正一还是麻将都极力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我也认为他们是对的。” 她停了停又说道，“琼林从未遇到过像眼下的焚莲者这样强大而又隐秘的对手，琼林在你的眼里也许不是完美的，但由琼林来领导这个世界上法师人数最多的陆地，总要比焚莲者来领导要好。他们最可能的行动纲领，首先就是削减人类数目，这是令人发指的行为，禽兽不如。所以，罗奇，我们需要你这样强大而坚定的法师站在我们这一边。” 罗奇的心跳不觉有些加快，又有些微的羞愧。他不太想着这个事，不管情绪上有多不想承认，也不管刘璃的话有多无情，但他知道这回她没有说错一句话。 罗奇一直很矛盾，他当然仇恨焚莲者，他们对他做的事，他们令人厌恶的主张，都让他无法忍受。还有那个人，那个王蛋，不管他给自己起名叫小丑鱼还是什么，也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帮了他们两人一把，可罗奇还是无法忘记他就是那个直接重伤杜正一的人。他们都是焚莲者那一帮，那群大粪地里的臭蛆。 可是他也不喜欢琼林，他不喜欢，不信任，满心厌恶。他逆反地想去开个宠物店过日子，他还清楚地知道杜正一从来没有真的要求过他承担任何责任，他同样希望他最好去开个宠物店。但是这样的想法也会让他觉得羞耻，就像他本来有能力拉落水的人一把，他却在这个时候忙着去排队买喜茶。 在这一切之上，罗奇克服道德困境的方法一向有两个。一是忙着逃命自顾不暇，所以没有余力去做盖世英雄。二是，他相信没有人会真的将外人的利益置于个人视域中的人之上。换句话来说，他永远更关心自己的朋友，他要他的朋友活下去，尽量可以享受他们应得的生命长度和最基本的人生幸福。 但他眼下又能说什么呢，他不能说真话。所有法师的官方态度都必须一样，除了支持琼林，除了按自己的能力大小尽义务，法师们没有别的选择。 他向着刘璃点了点头，可也仅此而已，让他违心地再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来保证自己将为琼林与焚莲者势不两立，或者必定对琼林尽忠报效，他可就做不到了。 刘璃又跟他说了一会，好在她是一个言辞凌厉却简单明了的人，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以后就会停下来。罗奇庆幸地感觉到她对自己还算满意，她大部分强调的重点都在于学习上，提醒他的大作业必须按时由公共枢纽发回给学校的意念学教授。 罗奇终于到等到了一个他觉得适合插话的机会。“好的，老师。那杜正一去哪了？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看见他。” 罗奇问出口以后就发现，这其实是他唯一真正关心的事。 “杜正一？”刘璃疑惑地问道，好像以为自己听错了。 罗奇困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问的不对吗？他当然会问的。 “杜正一去干他自己的事去了。”刘璃答道，好像觉得罗奇多此一问。 罗奇不明白，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明白，这是他今天唯一不明白的事。“他去干什么他自己的事了？” 刘璃严肃地盯了他一会，仿佛这个时候突然想要探查他有没有反抗琼林之心了。 罗奇不知所措，还有点紧张，有点受惊。 “你不是有意在打探一个高级战斗法师和执行法师的工作内容，是吗？”刘璃严肃地问道。 “什么？”罗奇错愕地问，他的思考能力好像都埋进了地下三十层了，好一阵子他才感觉到他思考的环终于咔哒一声闭合了。他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杜正一又被派出去了，去执行任务去工作了？” “当然。”刘璃惊讶地说，同时放松了面部表情，但罗奇还是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隐隐风暴的影子。“他当然是去工作了。调查已经结束了，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法师都不会无视杜正一这么多年为琼林做的贡献，除了别有用心的那么几个人以外，没人会真正怀疑他。没有调查，他又不需要躲在高地里，为什么他还要在这里耽搁时间。现在是非常时期，琼林需要动员所有的力量，杜正一当然会被派出去。” “但是他”罗奇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袖口，“但是他” “我知道他的问题。”刘璃武断地说，“派他去的任务取的是他的经验，不是他的战斗能力。杜正一同样是琼林珍贵的宝藏，没人想要故意失去他。” 可罗奇还是受到了惊吓，他们就这么把杜正一派出去吗？ 他的心灵壁垒十分强大，刘璃没有能力读他的内心，但是他现在的意思就写在脸上，刘璃看懂了。“想要工作是杜正一自己的想法，没有人逼迫他，他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很成熟，我希望你也能成熟一些。” 罗奇没有说话，他发现自己无法应对现在自己的情绪。一方面，杜正一没有什么事，没有人惩罚他，没有人伤害，他们都过关了。另一方面，他突然在一觉醒来就发现身边不再有杜正一了。他浑身颤抖，突然明白了一件显而易见却一直被他忽视的事他明白了琼林的强大，明白了权力的强大。他的确是一个人人忌惮的意念师了，但是他能不能看见他的朋友，能不能有机会再看他的朋友一眼，能不能再跟他说一句话，这些都是由琼林决定的。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他胡乱地应付着刘璃，又说了几句话，最后混乱地离开刘璃的办公桌前，手里捧着那叠他必须要完成的学习内容。麻将在门口关切地看着他，他听见麻将问他怎么了，就把事情简短地告诉了麻将。 他听见麻将大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就以一个医生的步伐走到办公室深处去跟刘璃据理力争。罗奇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从看到的情形来说，医生一定激烈地反抗了刘璃和琼林的安排。以现在罗奇的情况来说，最好不要把杜正一调走，又或许以医生的角度，他也抗议了让杜正一继续服役的行为。 但是罗奇隐约知道，结果不会有什么变化。那座冰雪世界中的琼林，永远冰冷而威严，人人在它的面前都将瑟缩起来。它能冷起面孔，把他和他的朋友分开。也许杜正一会死在哪里，而他们连一场道别都没有。11 第四百二十九章 无风起浪（4） 第四百二十章无风起浪{4} 麻将花了不少功夫跟在罗奇身后跟罗奇阐述目前的情况。杜正一被突然派走是非常正常的事，正常，平常，寻常，常见。罗奇记不住自己一共从他的嘴里听到了多少个同义词和近义词，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冷笑。 杜正一不会出任何意外，这就是个临时出差。 杜正一很快就会回来，干完活就会回来。可能一天，也可能两天，总之他不可能不告而别一别经年。 这种情况差不多就是麻将跟刘璃交涉失败，只能到罗奇这里来开辟第二战场，罗奇不想理他。 你现在必须成熟一些，杜正一不是你的玩具，你不能拿杜正一当彼得兔子抱着睡觉。 罗奇猛地在走廊深处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冰冷地看着麻将。 麻将立刻有点后悔，他口不择言了。他并不是想在这个时候还指责罗奇，实在是因为他的好话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可是罗奇一直不说话，不给他任何反馈，所以他有些沉不住气。他忍不住想要说罗奇一直就是这么不肯上进，而杜正一就是这么一直惯着他。当然他更想说琼林是搞不清状况的sha bi，更糟糕的是他在气不过的时候，把这句话当着刘璃的面说了出来。说这种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结果只是被刘璃赶出了办公室。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罗奇，压抑着太阳穴上一直在跳的神经，等着罗奇像个王八蛋似的跟他吵架。情况是这么糟糕，他的压力大到了一定的程度，他搞不定琼林就只能让罗奇忍耐，寄希望于罗奇能更耐操。可是事实上罗奇就是一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琼林像sha bi一样还在这个超级大地雷上敲打，他不是拆弹专家却正踩在地雷上，压力大到难以想象。所以哪怕他知道其实不怪罗奇，他却忍不住恼火地希望罗奇能再自强一些，因为他们……他们都走投无路了好吗。 “你知道吗？除了杜正一以外，差不多所有的法师都跟琼林一样冰冷。”罗奇轻声说，他的目光不算恶毒，但是被他这么盯着麻将也不好受。他还试图跟罗奇讲道理，讲罗奇此时此刻必须振作起来的道理。他还没开口说话，罗奇又说了一句，“社会达尔主义。” 麻将被转移了注意力，原来的话道嘴边消失了，他困惑地问道，“啥？” 没有办法，罗奇总是会说这样奇怪的话，他在普通人类的社会里钻的太深了。导致他哪怕现在能逼死一票法师，他自己看起来也不太像法师。他的视线，他的视角，他脸上的神色，他细微的动作全都与标准法师有很大的差异。 罗奇不会回答他，所以他自己打消了好奇心，“你早晚要跟杜正一分开，人跟人之间都是有点距离的。说白了难道杜正一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事吗？你是要早点自立啊！难道将来人家杜正一结婚，还要在他们家给你留个卧室吗？” 出乎他的意料，罗奇没有被激怒，麻将看到那双黑眼睛里涌动着浓墨翻起的波澜，然而他静静地看着他，他都不知道罗奇是怎么控制情绪的。他甚至都冒出一丝怪异的想法，该不会罗奇已经完美克服了锚点缺失的问题吧？只是一直藏着没说？但那么做根本就没有理由。如果罗奇在压抑自己的精神世界，那结果可能只会憋出一个更高的临界点，换一场超级**ao zha。 麻将不敢像个冒失的新手大夫那样直接靠近罗奇的意识领域，相反，他把自己的意识更深地隐藏起来，然后尽量用原始的方法去评估罗奇。 “他们利用了杜正一，不管用了什么办法，杜正一没有选择余地，否则他不会就这么走了。”罗奇开口说道，神色看起来竟然深思熟虑，所以显得很平静。 “然后呢？你不会是像砍掉他们的脑袋吧？”麻将闹心地说，“再说他们大部分已经走了，走了，离开了高地，滚回山里了。” 罗奇没有理会麻将的话，巨大的失落已经把他吞没了，他尽量把被淹没的部分隔离开，只留下不大的精神空间面对外界，同时用一个不带感情的子意识负责处理目前的逻辑思维。他其实想跟麻将谈一谈，他十分清楚麻将是站在他这一边的，麻将至少比其他人更公平。但是一场风暴一直在他的头脑肆虐着，他要说的话要多了所以根本无从说起。 他咬了咬嘴唇，丢给了麻将最后一句话，“我希望他睡的还好。”麻将还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他就闪身跑进了自己的屋里，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麻将在门外敲了两下，“我就直说了吧罗奇，不要吃了大家的脑子啊！” 罗奇走到了自己的床边，杜正一的书还扔在床上。一本货真价实的，他从城里弄到的人类的纸质印刷书。他茫然地走过去，从床上拿起书来，居然是一本金庸的笑傲江湖。他自己已经记不得为什么要建议杜正一读了，可能是为了嘲笑他，也可能是偶然兴之所至说出来的。可能杜正一有兴趣弄懂他平时常说的那些屁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能杜正一其实就是一个好玩的普通人。 他在床上坐下来，抑制着胸口的愤怒。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三十章 无风起浪（5） 第四百三十章无风起浪5 夜色在窗上逐渐弥散开的时候，罗奇瑟缩在那张小床上，视线模糊地望着窗外夜空中似乎是星辰的光点。他一直心绪烦乱，矛盾地能够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完全不能接受和相信发生了什么。他们，很多人，都曾有意无意地暗示过他面前的危机，也明示过他偶然拥有的强大力量。但是他孤零零地躺在世界的屋顶上，望着遥远晦涩的星辰，才发觉自己竟然这样渺小。 不知道有多少少年曾经狂妄地认为自己将要对抗全世界，但是世界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漠然的背影，他们嘶吼的那些开展宣言，不过是希望让世界看到他们。罗奇以前是他们中的一个，现在他可能有了些力量，于是世界伸出一只爪子，一把将他按在地上。他本以为要抵挡的壮阔战争根本不曾发生，世界没想跟他这样的无名小卒上场厮杀，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体量，不管是从魔法力量还是从智慧力量来说。世界十分随意地运用了一点技巧就重创了他，他们夺走了他最重要的一部分，而且名正言顺，程序正义，连一点正面冲突都谈不上。 他必须循规蹈矩，他必须任劳任怨。要么他就大哭一场，要么他就大闹一场。 罗奇终于进入了梦乡，他听见自己的猫叫，可能是忘了喂它了。 他的梦很长，也很混乱。无数个不属于他的人生故事在他的梦里走马灯式的旋转，大部分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每个人生都算不上好，但是阅读别人的人生并不能让人成熟，否则的话多看两部电影的人就应该更能控制好自己不犯错误。他的梦境渐渐变成了自己的故事，人生断裂成无数的时间片，杜正一的时间片是那么稀少，他慷慨地分给了琼林，分给了无数不认识的人。罗奇惊恐地盯着杜正一所剩无几的时间片，感觉自己饥肠辘辘，恐慌把他的梦境涂抹成了飓风肆虐的海岸。 罗奇在梦里倒退着，有时候他看见杜正一的肚子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他的皮肤断裂开，狰狞的伤口就像坏在他自己的身上。他尖叫着冲上去按住杜正一的伤口，想要堵住从他身体里涌出来的血，杜正一的时间倒计时变得更紧张了，距离血流干恐怕只有几十分钟。罗奇抛弃了一切，哀求着，祈求着，说了无数的软化，承诺了无尽的承诺。 就在罗奇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哀求还残存在他的嘴里，他听见他自己说他愿意做一切事，他愿意学习，他愿意为琼林效力，他愿意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捐献给琼林。他喃喃地叨叨着，胸口被踩了一爪子，他张开眼睛看着透过窗户的千万缕阳光，还有一个猫屁股。 他的猫在他的身上傲慢地散着步，还把尾巴扫在他的脸上，压在他胸口的重量让他清醒过来。 罗奇从床上爬起来，沉着脸走进浴室，胡乱完成他一天开始的必要项目。跟猫一起吃了东西，他的猫罗瑞奇吃完就自动爬进他的口袋里睡觉去了，好像它昨天很缺觉似的。 罗奇不能跟猫计较，他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卧室，顺着走廊缓慢地走向大厅。对于接下来要干点什么，他有几个选择。他可以去找高地法师问问能不能复课，他也可以按照书单去找人要书，他还可以拿着手机离开高地法师的地盘，试着拨打杜正一的电话号码。他迫切地想跟杜正一谈谈，但也正因为如此，罗奇模糊地知道他们必定不会让他如意。 他在红毡包裹的建筑里缓缓移动着，总怀疑背后有眼睛在监视着他，今天无所不在的浓郁红色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吞进蟒蛇胃袋里的蛤蟆。 罗奇走进大厅，在红色帐幔间穿梭了一会，今天这里回响的低频音也无法抚慰他的内心。有那么短短的一个瞬间，罗奇觉得自己就像猫一样炸起了脊背上的毛，他差一点就鼓起力量恶意地反击回去，按照完全相反的方式冲击整座大厅。 但是罗奇自己忍住了，无视了整座大厅的人，他改变主意没去找高地法师学习。他稳稳地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找到向下的入口。 地下大厅经过几天的建设，已经跟琼林的那座的大厅几乎完全一样了。除非没有巨大的落地窗，也没有飘坠着雪晶的银松森林。那些琼林的家养小精灵们根本就不在乎胃袋一样的四壁，不在乎没有窗户，也不在乎楼上正在对一个可能毁天灭地的罗奇进行的审讯，他们照常忙碌在自己的魔法实验上。 罗奇在地下大厅里转悠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周权的踪迹，他正靠在一堵新加的矮墙上，跟一个女孩攀谈。罗奇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没话找话说，他想要泡那个女孩。他根本就认真听女孩说什么，但女孩也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她也正满足于自己的魅力吸引来了男人。 “嘿，周权。”罗奇在他身后说。 周权吓了一跳，立刻从矮墙上离开，回头看到罗奇的时候松了口气。“你怎么能无声无息地走到我身后呢？” “那可能是因为你专注抱对儿一百年，所以没注意到我。”罗奇干巴巴地说道，用了只有周权能听见的声音。 “抱抱什么抱，你嘴怎么那么黑呢？我是蛤蟆吗？蛤蟆才抱对儿。”周权说，向罗奇的身后四周看了看，然后伸手拽住罗奇的胳膊，把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说是角落，其实是位于三块实验场之间的三角地带。“我听说对你的调查结束了？你过关了？” 罗奇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半晌才说道，“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更多的消息了。” 周权拨弄了几下自己头顶的头发，像是在抑制着自己的兴趣似的，淡淡地说道，“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消息了。就算此刻我不知道，我也可以根据客户需求，调整自己的战略方向。” 罗奇想了一会才说道，“你知道杜正一走了吗？” 周权刚要说话，罗奇突然转过头去向身后扫视。 “怎么了？”周权改口问道。 罗奇又看了一会，他感觉到了一种幽微却又针对性很强的敌意，带着让他头皮轻微发麻的压迫。但是他什么都没看出来，他缺乏杜正一那种一眼从人群中认出王蛋的经验。他转过头来摇摇头，示意周权不用在乎。“你知道他们把他紧急派走了吗？” “这个我知道。”周权说道，他看了罗奇一眼，缓慢地说道，“听说跟焚莲者有关，他们召杜正一去琼林了，大概是干分析的活。手续是从我的手里走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得说流程走的是非常平常的。” 一阵失望滑过罗奇的心头，但是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他再一次狐疑地转过头去。11 第四百三十一章 无风起浪（6） 第四百三十一章无风起浪6 “你还知道更多的任务细节吗？他们为什么这么突然地把杜正一调走？”罗奇克制住仅存的那丁点希望，不想自己太过失望。 “突然？”周权在胸前环抱住自己的胳膊，“要说我这是常事，并不算突然。像杜正一这种级别的法师，身兼战斗法师和执行法师两种职务，他随时会被派到天涯海角。” 罗奇紧紧地抿住了自己的嘴唇，他不能说因为自己要吃奶，所以奶妈杜正一就不该走这种又自恋又变态的话。 “不过”周权犹豫了一下，抬起头不安地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能通过审查。以前他们审查高能法师的时候” 周权没说出来，但意思罗奇都明白。他阴郁地答道，“因为他们不需要继续审查了，他们已经抓住了我的软肋，可以把我做成牵线木偶了。” “咳。”周权突然动了一下，抬起手捂住了嘴。罗奇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周权的眼睛，后者的目光里闪动着不寻常的警告。 “怎么？”罗奇粗声粗气地说，但他的神色已经变得警惕起来。 周权琢磨地看着他，半晌“啊”了一声，“我明白了，你确实感觉不到，是吗？” 罗奇仰头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但是他的神色十分古怪。就像嘴里藏了十五块坚果的小仓鼠，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瞪着罗奇，但就是不能吐出果子。 “操。”罗奇白等了一会，突然暴躁地骂出口。他说道，“我明白了。” 周权眨了眨眼，就在他琢磨罗奇到底是不是真懂了的时候，他感觉到一个无形的钩子n了他的身体，把他猛地拽了出去。他要吓死了！ 那瞬间仿佛宏大的噪声爆起，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向着他轰然大开，他的耳膜好像切换成了另外一种模式，就连世界的存在形式都变了，他无法真正地描述出这种感觉，他唯一的感觉就是他以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仿佛全都是错的。 片刻之后他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罗奇还站在他面前，大厅也还在，他能看见其他所有人，但他们几乎都静止不动。起先他以为罗奇居然牛逼到定格了所有人，说不定还让地球停转了，但转眼他就清醒了过来，后知后觉地想到了罗奇是个意念师这个事实。 “靠哇！”他战战兢兢地骂了一声，接着又大喊了一嗓子，“这就是意识空间吗？我们在进行灵魂对话吗？” “别像个乡巴佬似的。”罗奇不耐烦地说，“我们在进行意识接触，当然不是灵魂对话。灵魂无法撒谎，你现在还可以自由逼逼呢，你分不清楚吗？” 周权还是惊讶万分，他感觉到自己十分轻盈，仿佛已经失去了重力的束缚。“哇靠。”他忍不住惊叫着，在罗奇打造的世界里漂浮了起来，一面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下意识到顺着罗奇的话问道，“真的有灵魂吗？” “灵魂？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吧。”罗奇说，他刚才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有时候他就经常把困在容器里的意识叫做灵魂，但也许灵魂是一个人的全部本质，容器里的应该叫做鬼魂。 周权并不纠结这个哲学问题，他本就是世俗世界里相当世俗的一个人。“哎哎，那你是不是能靠想象打造一个嘉年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是不是就能身临其境一个侏罗纪公园？” “我只造过地狱。”罗奇干巴巴地说，“我也不是请你来玩的，你不是担心有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吗？现在你说吧，没有人能把鼻子伸到我这里来。” 周权转过身来，准确地说是他的意识，转过来漂浮到罗奇的意识旁边，“我靠你可真酷，你我得说我没想到你的体量有这么大，我的意识只要一靠近你，就感到战栗。” 他说着试着碰了碰罗奇，他的意识立刻打了个冷颤，他连忙躲开一点。但是接着又忍不住碰了碰罗奇，瞪鼻子上脸有点玩上瘾了。 罗奇从来没想过有这么胆大又烦人的人，他陡然伸出一只触手像鞭子一样抽在周权的身上。周权尖叫了一声，意识的世界颤抖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他是一条鱼，而罗奇一鞭子抽过来从他的身上带走了一块鳞片。疼，而且他妈的怪异至极。 罗奇像展开一幅画卷一样装模作样地打开他的“鳞片”，“青春期的你还挺恶心的，幻想你的物理老师？” 周权惊呆了，接着就骂出了一句脏话，“那是我的。” “那你他妈的就该知道正经一点了吧？我他妈是个心灵感应者，而且现在杜正一不在，我的意识就像个活火山一样不稳定！”罗奇怒吼道，比丢了的周权更加狂暴。暴怒地把那个片段意识摔回到周权的身上，“你应该觉得恐惧！我请你为了你的脑袋认真一点！” “为什么？”周权问。 “什么？”罗奇顿住了，“你是sb吗？” “哦我是问，为什么杜正一不在，你就不稳定？”周权问道。罗奇盯着他，发觉他的意识已经平静了下来，刚才他被夺走的时候，有点像一锅煮开的粥，但那锅瞬间就离火了。罗奇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夸他情商可真够高 半晌，罗奇也冷静了下来，说道，“关你屁事。” “那好吧。”周权知趣地说道，他离罗奇仍旧不远，不知怎么的就是不太害怕罗奇的力量。他又打量了周围一圈，他看出来那些现实中的身体有了轻微的移动。“现在的时间不是绝对静止的？” “不是，只是因为我们作为纯粹的思维，运转的更迅速，所以我们跟外面有了时间差。一时半会没有关系，不会有人注意到。”罗奇只好给他解释，转眼又想起前几天他还在杜正一的面前玩这个把戏。“但你最好抓紧时间，这周围一定有一些敏感的人。” 周权“嗤”地一声笑出来，“周围敏感的人，只会以为我们突然n看对了眼。放心吧，琼林没有那么多了不起的法师，否则也不会把杜正一用的那么狠了。” “别那么多废话。” “好吧。”周权说，“来说正事吧。让我提醒你一下，大师，你也是有盲区的。” “什么？”罗奇问道。 “虽然你在意念法师的领域内这么牛逼，但我猜你没感觉到现在这里充满了细微的感应水晶。”周权说道。“他们能看到我们，他们能听到我们，所以” 罗奇愕然地问道，“他们在监控？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干？” “也不能说就一定是针对你的。”周权说道，“我只能说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干什么都不算错。但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确实在听什么在看什么，所以就只能更加谨慎一些。尤其是你过关的这么容易，也未免太蹊跷了。” 罗奇沉默不语，片刻之后才说道，“琼林的监视手段遍布这里的所有角落吗？” “室内，是的。”周权说，想了想又改口说，“不对，应该说是覆盖了所有我们的活动区域。高地法师的房间，还有楼上大厅的帐幔里那些高地法师冥想的地盘都没有，可能是因为感应水晶多多少少会影响冥想，他们不允许琼林那么干。所以如果你想要跟人说点什么不希望人听到的话，最好去外头的花园里。” 罗奇有些后怕，他没有想到人会细致到这种程度，也没想到他们会无礼到在他的房间里都装上监控。他以前没想过会这样，也不用想，所有他看不到的东西，杜正一都能看的到。所以他即便有盲区也不要紧，说实话，在他最近这段人生最好的日子里，就算他瞎都不要紧。但是现在 “他们是什么时候布置的感应水晶？” “今天凌晨。”周权说道，他笑了一下，“是我负责采购的。” 罗奇想了一下才明白周权在骄傲个什么，“生意做的很开心。” “嗯。”周权笑着说，“如果可以的话，琼林会希望给每家法师都装上感应水晶。” “因为采矿能力不足？” “主要是因为没有那么多人力处理监控工作，那可是非常耗费能量，又能把人逼疯的工作。”周权说道。 罗奇摇了摇头，他不关心那些事。“除了杜正一，人人都怕我，你为什么不害怕？” “可能因为我有一双慧眼吧，不用开天眼也能看透你灵魂的本质。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做交易，没有头脑的人才惧怕一切掌握不了的力量，我嘛，我期待着你多欠我几个人情呢。”周权一本正经地说，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但我好心地提醒你一句，不要公开抱怨琼林。就因为分不出来到底谁是焚莲者，所以现在琼林有一种倾向，就是所有抱怨琼林的人都会被列入考察名单。” “操。”罗奇说。 周权点点头对罗奇的叹词表示同意，他还想要说点什么，眼前的光影却扭曲了一下，他恍惚地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吐了出去。接着他就感受到了自己沉重的躯体，现实世界以一种极度失真的方式重现出来，他有点晕。 在他眼前，那个暴躁的罗奇在现实中眉头紧皱着。周权眩晕地想跟罗奇建议一下，以后干这事之前和之后，能不能给他个明示。14 第四百三十二章 无风起浪（7） 第四百三十二章无风起浪7 罗奇离开了底下大厅，有好几个法师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们的意识散发着友善的搭讪之意。要是他也回头，目光相接，他们就能闲聊一会了，他好像突然间多了不少朋友。可能是琼林调查组真的宣布他是安全的了，心大的那些法师就对他产生了好奇心。可说实在的，这人数实在有点大啊，罗奇忿忿地想到，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已经知道杜正一已经走了，像他这样的小个子头顶上就架起了灯箱，闪亮着“软弱可欺”四个字，他们都想逗一逗他。 他没有停下来，用不紧不慢的步伐回到了地面的大厅，回到了飘荡的红色帐幔之间。他在大厅散步一般地走了一会，越走越慢，直到停下来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着植物芬芳的空气。 这种感觉就是不对劲，根本不是感应水晶对他造成的影响，他现在开始明白，他感知人要比感知物体容易的多。恶意像静电一样围绕着他，在他的神经刮擦的噼啪作响。 罗奇突然掉转头快跑了起来，他粗暴地撩起那些帐幔，从几个空帐幔间钻过去，直奔传送点。 他刚从传送状态里出来，就被兜头的闷热糊了一脸，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一阵让人窒息的风从沙丘的背面吹过来，送来带着沙粒的热风，均匀地粘在了他的脸上。 “操。”罗奇叫道。 但就在他的双脚终于切实地落到了真实的地面上，浅浅地陷入了沙地中的时候，他拔腿就跑。像是被疯狗追了一样冲上沙丘，一屁股坐在沙子上，顺着沙丘的另一面斜坡滑了下去，准确地落在一堆仙人球中间。 他又骂了一句人，来不及拔出裤子上的刺，就一头冲进了仙人掌地。他的猫罗瑞奇仿佛被颠着了一样，从他的口袋里冲出来，尖厉地嚎叫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罗奇喃喃地跟他的猫说话，拼命跑进仙人植物的腹地。 他身后的气流出现了扰动，他知道，他的脊背也知道。他咬住了嘴唇，他能捏爆不少人的大脑，他能转变他们的想法，他能控制别人的好恶，探测不少小秘密，但他就是没有办法让一只投掷武器改变方向。 罗奇猛地向左扑去，太好了一只箭擦着他的右胳膊穿过去，他准确地扑进了两棵仙人掌的中间。他的左脸被植物的刺划了一道浅浅的血口，他的左手还在一棵仙人球上撑了一把，他差点嚎叫出来。 他向前跑了几米，然后猛地回过头去。那人就站在五步开外，阳光披在他的背后，被太阳晒的金光闪闪的沙砾晃着他的眼睛，一时之间他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只能感觉到他汹涌残忍的恶意，看到黑暗的强壮轮廓。 那个人说，“像个瞎耗子一样乱撞，居然跑到这里来，连个藏身之处都找不到。” 罗奇咬着干燥的嘴唇看了看左右，这里是沙漠地貌，稀疏的多肉多刺植物看着确实屁用没有。 “你想干什么？”罗奇问道。“sb迟宇。” 迟宇在地上吐了一口，“确实认识我是吧？” “是的，sb。”罗奇说。 “占嘴上便宜有意思吗？”迟宇说，他伸出手，罗奇吃惊地看到他居然在手上凝聚出一把斧头。 “我艹你的武器品味真差。”罗奇忍不住说，却被他血淋淋的杀意逼的缓缓后退。 “杜正一那个娘娘腔的品味就好吗？”他冷笑道，他提起了那把斧头，斧头柄在手上转着，恶毒的眼睛琢磨着罗奇。他的意思清楚明白，他不想教训罗奇，不是那种小伤，他要给罗奇的是无法挽回的伤害，缝不起来的四散残肢。“你知道我在跟着你，为什么还要往这里跑？” “你为什么想要杀死我？”罗奇问道，“我在琼林应该算重要资产。” “说的好像你忘了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干了什么。”他说道。 “就因为我挡了你一次道？我甚至都没伤害你！”罗奇愤然地说道，又向后退了一步，换上了软得多的口气，“讲讲道理，难道我会让你对付杜正一吗？咱们各有立场，彼此谅解一下算了，犯得上这么不依不饶吗？” 现在他的眼睛适应了，他能看清楚迟宇的脸。那是一张狰狞亢奋的丑脸，他出奇的兴奋，兴奋的牙齿都向外露着，满眼都是嗜血的光芒。罗奇飞速地倒退着，眼睛不敢离开他和他的斧头，“你的脑子出了问题，你需要找医生谈谈。” “放屁！”战斗法师大吼着，“医生”这个词特别刺激了他。他愤怒地瞪着罗奇，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的手扬了一下，罗奇只模糊看到这个动作。他没看到别的什么东西，说不定迟语这个坏逼就是做了个假动作，但是罗奇的眼睛跟不上一个战斗法师，身体的敏捷程度也跟不上一个战斗法师，他什么都不敢确定。不过他唯一能比眼前这个战斗法师快的部分就是脑子，通过对杜正一的了解，他对战斗法师的能力已经有了充分的体会。 罗奇没有犹豫，立刻向后仰过去，躺倒在地。 论起最稳定的躲避，唯有这样了。就便如此，当他看见斧头飞过来砍倒了他身后的一棵仙人掌的时候，他还是气的哆嗦。他在地上滚了一下，迅速地离开原地，尽他自己最大的敏捷程度地跳了起来。“你他妈有病吗？居然飞斧头！你就应该把自己关在琼林地下，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大半个琼林都应该把自己锁起来。你们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拼命跑着，绕着仙人掌和沙漠灌木，但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没有机会了，战斗法师不会失手那么多次。如果杜正一还在，他现在就应该出来搭救他这个兄弟一把。他总觉得杜正一不会那么听话地头也不回地出差，他无法相信事情真的会那样，现在就是他最后的机会。11 第四百三十三章 意念法师 VS 战斗法师 第四百三十三章 “你要杀了我吗？我劝你不要这么做。”罗奇焦虑地观察着四周，嘴里还能应付着。现在他也发觉迟宇确实不对劲，文琳一定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会想办法通知杜正一和他要警惕。“我劝你再想一想，如果你杀了我的话杜正一一定会知道，不管你们怎么以为，如果我死了，杜正一肯定会回来调查清楚。要是你脑壳子里的东西没融化的话，你就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迟宇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罗奇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琼林要把杜正一这样的精锐法师用在抓精神病上。 “我可以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方法，你是意念法师，那就用你的把戏，我用我的刀。”迟宇大模斯样的说着，一柄长刀出现在他的手上。 罗奇盯着他，他手持长刀站在自己的面前，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逆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吃撑了长窜了的死神。 “没有什么意念法师会跟一个高级战的法师1对1决斗。”罗奇愤慨的说道，战斗法师的意念护盾都异常坚固，更不要说多少都会得到一些高级意念法师的加持。归根结底，战士的意志都是无比坚定。 迟宇露出了残忍的笑意，他可不在乎什么公平不公平。他跟着罗奇，就是想让他付出代价。 “是啊，你们就只能站在战斗法师的屁股后面。”他轻蔑的说道。 罗奇又一次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意。 “意念法师啐！”他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罗奇禁不住跳了一下，就像是他被人狠狠吐在了地上。迟宇阴狠地看着他，在牙齿间咀嚼着下半句话，“最他妈的恶心！” 罗奇敏锐地感觉到自己捕捉到了什么，迟宇的怨恨年深日久，他好勇斗狠，不只是记恨跟他稍结梁子的罗奇，隐约之间他在发泄着对所有意念法师的仇恨。 罗奇又向后退了一步，脚跟顶在一株仙人球上，扎的他咧嘴。“你妈的，我不是真想遭这个罪，我要想打败你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怎么听都是吹牛逼，迟宇爆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基本上是罗奇这辈子听过的最没意思的笑声。 “你觉得我往这里跑是为什么？因为我缺心眼？”罗奇抬起头向四周张望着，这里空寂无人，人们大多喜欢温带树林，也有些人迷恋热带气候，唯独沙漠和沼泽没有人去。罗奇既然不能靠腮呼吸，他就也不能往沼泽湖泊的水里扎，所以他勉为其难的选择了无人的沙漠。 迟宇不跟他啰嗦，罗奇清楚地看见他手臂上的肌肉紧绷，刀刃微动，血淋淋的杀意兜头而至，比刀子跑的还快。罗奇几乎能清晰地感知到最近的未来，迟宇大约会有两个选择，给他一个透心凉让他的心飞扬，要么就是杀鸡一样剁开他的脖子。这个凶残的大块头法师就是这么的没有美感，跟杜正一完全不一样。 “等等！”罗奇大喊一声，迟宇犹豫了一下，罗奇凝神感受着他的四周，沙丘的尽头连着沙丘，没有一丝人的意识，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再没有一个人了。罗奇心生委屈，他马上就要死了，如果杜正一还在这附近的话，他现在就该出来帮忙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心存这样一个念头，也许是因为人在面对不利消息的第一刻总是无法相信那是真的。他知道自己的潜意识相信杜正一不会走，他不可能因为什么人的命令，什么狗屁任务就背叛他，对他弃之不顾。 “你在靠想象跟空气求救吗？”迟宇眯着眼睛看着他，罗奇想到迟宇一定也跟杜正一类似，有初级的心灵感应能力，可能战斗法师的基本条件都差不多。他感觉到了罗奇在精神世界里求救的尖叫，他侧耳听了听，“祈祷呢？” 罗奇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喃喃地说，“我确实是在祈祷。” 可是他的祈祷没有回应，头顶是晴空万里，意念法师和战斗法师都知道此地无人，迟宇的脸上浮现了扭曲的笑意。“怎么？大理猫王，不拿出手机来开个直播了吗？猜猜我会怎么对你？说不定我不会杀你呢，只会把你的嘴豁开，让你真正当个豁嘴，就像你那天制造的幻象一样。” 罗奇一阵反胃，他一直抬头面向太阳，很快就头晕眼花了。“不，你肯定会杀我，杀我灭口。” “你说对了。”迟宇笑道。 “等等。”罗奇又叫了出来，他现在开始歇斯底里了，盘踞在他心中的痛苦到现在才引起正常反应，他就要发作了。杜正一已经被带走了，他的生活也完全处于琼林的掌握之中，他终于完全理解了这件事。他的脸色阴沉难看，他的猫在口袋里一直尖叫着，焦躁不安地挣扎着要跳出来。罗奇捂住自己的猫，开口说道，“我受够了，你想要跟我较量，是吗？不管我是不是意念法师，我都可以一招制敌，刚才没出手是因为我不想动手。我一旦动了手，你就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 迟宇的眼睛眯的更小了，表情僵硬，完全惊呆了。“你是靠吹牛逼受到琼林重视的吗？杜正一不会是被你的嘴炮打倒的吧？怎么会有你这么幼稚的人？” “你觉得我是江湖骗子？”罗奇愤怒地说，怒不可遏。 迟宇没说出话来，谁特么能在这种情况下回上罗奇的话。 罗奇自己愤怒地开始吟唱咒语和密语，迟宇听见了他念叨的话，不过没有动弹，根本不想防备。罗奇念叨的话就写在三年级的课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攻击性，完全是常规的天气魔法。像杜正一那样喜欢调节微妙武器的法师，可能会使用闪电，但罗奇调用的是冰霜魔法。 迟宇眼看着大地结冰，空气中凝结出雪，寒冷向沙丘之下延伸，把脚下的大地化为冻土。成片的仙人掌和仙人球变成了冰晶艺术品，迟宇张开嘴，呼出的空气也变成了白雾。他皱着粗大的眉，扭曲着脸讽刺罗奇，“力量还不错，能造出这么大块的气温下降，还特么挺浪漫。你是不是傻？” 罗奇瞪着他，“去死吧，人类最重要的就是智慧。” “你打算冻死我？”迟宇错愕地说，现在的温度大概是零下二十度，距离冻死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时间完全够他去把罗奇的嘴豁开，更不要说他还有办法给自己保暖。 “sb。”罗奇捂着自己的猫，生怕把猫冻死了。“我是要冻死仙人掌。” “什么？”迟宇问道，他的后半截话来不及说，就在这个瞬间，他们的周围至少有十个点发生了瞬移传送。他的粗嗓门禁不住大吼了一声，“什么？” 十个高地法师同时出现在他们周围，把他们紧紧围住。罗奇第一次看到高地法师发火，领头的卡瓦愤怒地说，“是谁降低了这里的温度，你们为什么要毁坏高地的珍贵植物？” 迟宇完全愣住了，罗奇偷偷给了他一个冷笑，瞬间变成了惊慌失措的模样，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救命啊，杀人了！他要杀我！”11 第四百三十四章 关闭边界 第四百三十四章 说实在的，高地法师让罗奇想起杜正一。虽然外表他们跟杜正一完全不一样，毕竟僧侣和杜正一完全是不搭边的两个词，但是内核的干净利落和高智商是极为近似的。当他喊完救命以后，高地法师一句话都没问他，十个人整齐高效地纠缠起魔法阵列，直接封闭了领地边界，断送了迟宇逃脱的可能。雄壮的魔法能量波动，差点把罗奇掀翻在他自己造出来的冰雪世界里。 幸亏如此。 但也不是说高地法师就能放过他，罗奇感觉到他们根本不屑骂他，事后他们把抗议留到刘璃出面的时候，把不满和惩罚直接甩给了她，毕竟这件事直接违反了当初高地法师接纳救助他们时双方达成的默契。罗奇是这么理解的，这个维持了千百年的默契是说，双方遵守对方的文化追求，更重要的是，就算死也不能伤害高地法师们的花花草草。 其实没有哪个大陆法师不欠手，罗奇自己就亲眼看见过周权因为无聊就把一簇植物撸到没叶。只是因为高地法师并不没有那么不尽人情，轻来轻去的他们都直接谅解了，导致很多法师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植物来自于始祖法师的珍贵遗存。起码迟宇就不太知道。不过谁也没像罗奇一样，直接干掉了至少三百平米的珍稀植物。 接下来的混战罗奇完全不想回忆，高地法师是如何阻挡迟宇的，其他战斗法师是如何被调出来跟迟宇动手的，他都没看清楚。他心头只有一个清楚的念头，就是杜正一确实没有暗暗跟着他，他的确走了。在人们蜂拥到沙丘来的时候，罗奇掉头冲回了大厅。 有人在大厅里等着他，就在他刚冒头的时候，他就被一把攥住了胳膊。 罗奇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和刺激，腿一软差一点跪在地上。惊吓是因为他以为真的有人排队等着干掉他，迟宇失败了，现在排在队头第二位的准备接手了。刺激是因为他以为杜正一正在这里等着他，他可以立刻跟他私奔，毫不犹豫。去他妈的琼林吧，去他妈的回归主流魔法世界吧，去他妈的他爸吧 他的焦距终于对在了一双眼镜上，还有一张熟悉的带着薄怒的面孔，接着他就意识到他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 不是惊吓，也不是刺激。妈的，就像生活本身一样，他永远得不到最好的，也得不到最差的，他只能得到不好不坏的。不好不坏的麻将！ “你干什么？”罗奇恶意地盯着麻将说道，用力耸开他对自己的钳制。 “你又卷进麻烦里了？”麻将愤怒地说。罗奇体会到一阵怒意在他的身体里流窜，就好像麻烦都是他自己找来的一样。 “对，我又卷进麻烦里了，是我雇了迟宇来杀我自己的！”罗奇嘲讽地说道。 “别他妈骗我了。”麻将压低声音向他吼道，“你是受害者吗？你为什么要跑去无人的沙漠里？你是主动争取的受害者身份吧？如果杜正一在这的话，他现在已经骂死你了。” “少他妈跟我提杜正一，他已经走了！”罗奇怒吼道，“我还能怎么样？那个老傻瓜养的小打手想对我动手，我是等着他那天找到机会在我背后下手，还是主动把他引出来？” 麻将愣住了，怔怔地望了罗奇半天，像是试图从罗奇的脸上看出果决、机敏和老谋深算的成熟痕迹来。结果他只看见罗奇还挺嫩的小脸蛋，下巴还有点尖，对他怒目而视，嘴唇愤怒地紧紧抿着。 “你至少”麻将挫败地说，“你至少应该跟我商量一下。你知道的吧？这种事情最好不要你自己一个人决定了，你这种方式就算成功了也实在太冒险了。如果一旦失败了，你知道你赔进去的是自己的整条命吗？” 罗奇没有吭声，无声地抵制着麻将。 麻将等了一会，但不知为什么他发现罗奇比他更擅长用沉默压死对方。他只好开口，低声地迅速说道，“我不管你怎么看我，现在杜正一不在这里，我对你就有责任，我不希望有一天他埋怨我。而且就算不提他，我们也是朋友，不是吗？” 罗奇抬起头琢磨地看着他，他没有办法像对待杜正一那样无条件地相信他。大家都是心灵感应者，意念法师，麻将立刻就读懂了他的意思，脸上闪过尴尬的神色。“但”他但不出来，想说的话噎在喉咙口。 罗奇就在这个时候抓住机会转身跑掉了。 他顺着大厅一路跑到通往地下的传送点门口，周权刚好从那里冒出来，看起来一脸困惑，昏头昏脑，不过他一眼看到罗奇，脸上的表情立刻精彩起来。“你？”他说道，“又是跟你有关的是吗？” “你怎么知道外头出事了？你不是一直待在地下吗？文秘工作者。”罗奇嫌憎地说，但是他看了看站在后面远远看着他的麻将。他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仿佛他正在被弃光明，放弃朋友，误入歧途但是，草，麻将是个按部就班的医生，他按的步就的班全是琼林的，他就是琼林的标准模版。 周权笑了起来，“刘子予的监测都在尖叫了，她说高地法师关闭了领域，所有离开的权限都被夺走了。地下的法师有点慌，我是上来给他们探路的。是你惹事了吗兄弟？” 罗奇放弃了下去找刘子予的念头，他本来就是想要确认这件事的。周权说了他就不用下去了，何况下面到处都是监控。现在他的右边太阳穴特别疼，就在眼睛附近，仿佛有一根脉在玩命地跳。 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们诅咒到蛋碎一地。” “谁是他们？”周权机敏地低声问道。 罗奇眯了眯眼睛，“所有人。” 周权不当回事地笑了起来，“我要去刘璃办公室那边探探消息，你来吗？”11 第四百三十五章 意念法师的幻觉 第四百三十五章 罗奇没有跟周权一起去凑热闹，迟宇被抓住只是时间问题。但说实在的，法师们这会儿实在是太闲了，罗奇站在大厅里，看着身边不断有法师从走廊里，从地底下冒出来，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朝着汇集在一起，从地漏里流淌出去。大厅中通向户外的那个传送点就是这个地漏。 罗奇像块石头一样在大厅里站了一会，有一个瞬间大厅的火光闪烁了一下，在罗奇还来不及细看的时候，光线已经变得幽微起来。罗奇恍惚看到了火，血和水。那是混合着血的一滩脏水，反射着火光。他眨了眨眼，想要看的更仔细一些，他调高了视角，想要看清是哪里滴下来的血水。就在这个时候，整个世界突然崩塌了。穹顶破碎地掉落下来，星星碎裂，狂风涌入这个世界，他的头发在狂风中像荒草一样摇晃拍打着。他惊恐地又向下看去，发觉自己就在半空中，猩红色的海洋在他的身下翻滚沸腾，卷起滔天巨浪，像地狱的业火冲破了地壳。 罗奇听见一声尖笑，像有人用一根鞭子抽打在他的神经上，他颤抖了一下，在星星破碎的天空中，云层像魔鬼之眼一样旋转，一条火龙的影子在云后若隐若现。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从灵魂深处感觉到了胆寒，仿佛那是一切背后最深重的恐惧。 他禁不住抽了一口气，像被恶兽一脚蹬在肠子上，他又惊又痛，接着猛然醒悟过来。火，血和水，与破碎的星辰，燃烧的恶龙一起消失了。 罗奇错愕地看向四周，他正在高地法师的大厅，周围是他看惯了一切，真实的无从质疑。他抬起手，手背按在自己的嘴唇上，隐藏着自己加快的呼吸。他产生幻觉了，他知道这是意念法师的大忌，他也知道这是所有人都担心杜正一不存在以后会产生的情况。如果他们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他一定会被化为乌有。一个失去控制的意念法师，连进琼林地下立方体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危险了，连罗奇自己都不会为自己辩护，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虽然他经常命令别人不要惹他，命令杜正一陪着他，但他其实没有真的把锚点的问题当回事，在这件事上他的侥幸心理特别强烈，他总以为他会找到办法解决的。他也根本没想到，这事会来的这么快，就连麻将也告诉过他，问题会出现在杜正一真的死去以后，死去后的若干年后他才会开始混淆现实，有可能陷入存在危机。 罗奇惊慌的目光在旁边的墙壁，灯烛和帐幔之间转过。就在一个瞬间里，仿佛有风划过，暗红色的帐幔动了动，罗奇对上了一双眼睛。他僵住了，像大冬天掉进了冰窟窿，那一刻他的血液几乎都要冰冻起来。 帐幔很快合拢，那双眼睛消失在重重帘幕之后，罗奇仅仅能想到这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一个不认识的高地法师。 没有问题，高地法师从来不管闲事？ 如果不管闲事，他为什么要注意他？ 罗奇的胃液变得冰凉，他知道高地法师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很奇怪，一直都很奇怪，有奇怪的感官，还有奇怪的魔法。最重要的是，他们全都是不同程度的意念法师。 “罗奇。”一个飘忽又清脆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身后叫他。 他猛然转过头来，是杜正一的师妹，那个面孔有点苍白却不病态的女孩。她今天头发乱糟糟的，可能今天没有哪个男生值得她做个好头型。 “嘿，罗奇，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刘子予晃晃荡荡地走到罗奇身边，打了个呵欠。 罗奇向她点点头，一面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帐幔，那里似乎空了起来。这下子变得更恶心了，罗奇阴郁地想到，他现在连那双眼睛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傻站着？他们都出去看热闹了。”刘子予说道，“最近事太多，大家都不静心，活都干不进去了。要是在琼林里，大家就不会这么闲。你真沉得住气哦，天啊，我明白了，你就是混乱之源，是不是？” 罗奇点了点头，他转过头来看向刘子予的眼睛，她也正在打量他，不过不怎么热切，也不怎么好奇，随随便便地又打了个呵欠。“我师哥呢？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 罗奇没有回答，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完成了两分钟里的全部对白，神色疑惑起来。“怎么了？” 罗奇不希望她再盯着自己打量了，费劲地说道，“杜正一被派走了。” 刘子予纤细的眉蹙了起来，“啊？” “终于有一个人比我知道的还晚了。”罗奇低声自言自语似的嘲讽着说道，他的头一抽一抽的疼，让他没什么好耐性。 “我还想找他帮忙呢。”刘子予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 “那你只能排队了，人人都想分一块杜正一呢。”罗奇低声说。 刘子予终于听见他在说什么了，抬起一双剔透的眼睛看了看他，好像才意识到他口气不善。出乎罗奇的意料，她“噗嗤”一声笑了。 罗奇震惊而又警惕地看着她。 “耶，我刚想起来，我师哥虽然跑了，抓着你也是有点用的。”刘子予用飘忽的嗓音轻快地说道，“你快点跟我来！” “什么？”罗奇惊讶地叫道，他可不愿意听一个女孩子摆布，“我才不去。”不管去哪。 “你要我提醒你一下吗？我师哥把你从那个地方带回来的过程，我也是稍稍帮了一点忙的。”刘子予停了停，罗奇简直能看出她的想法来，她逐渐明白跟罗奇要人情是没用的，而且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点子。她的脸上亮堂了起来，“我帮了你们的最大的忙，就在于我保持了缄默。在那个山谷里，我” “等等。”罗奇说，“你刚才让我干啥？” 刘子予抱着自己的胳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这个就叫做父债子偿，杜正一跑了就跑了吧。” “他不是我爹！”11 第四百三十六章 实验室女孩 第四百三十六章实验室女孩 “跟我来。”刘子予这么跟他说，然后他就跟着她下到了地面好几层的地方。罗奇回头想想，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琼林夺走他的朋友这件事气疯了，才会二五眼地跟着刘子予瞎特么走。 “我不走了。”罗奇突然说，双手环抱在胸前，拒绝再跟着刘子予去寻找通往下一层的传送点。 刘子予在黑暗中回头疑惑地看着他，她的手里正托着一只燃烧的火球，让她看起来特别像个正牌女巫，正带着他一路直奔地狱。 “我听杜正一说过，高地法师把房子建在一座布满诅咒的粪坑上面。”罗奇说道。 “粪坑？”刘子予惊讶地问道。 “始祖法师留下的。”罗奇点了点头说道。 刘子予琢磨了一下，罗奇立刻又说道，“所以咱们没必要下去掏大粪，我们回去吧。你吃开心果吗？” “别想骗我。”刘子予反应了过来，她的神色看起来振作了一些，不再那么涣散了。罗奇现在大约猜测出来了刘子予的特征，她不太认真跟人交流，像个小书呆，她的大部分精力都在思索那些实验上，所以看起来总有点心不在焉。但是现在罗奇引起了她的警觉，她加重了对现实的注意力，琢磨地看着罗奇。“我还以为你是个特别实诚的人，所以我师哥才会对你另眼相待。” 狗屁，你师哥跟我做朋友是因为我特别有魅力，是个闪闪发亮的小太阳。罗奇愤怒地想着，他的愤怒无穷无尽，巨浪滔天，已经快要催得他连个小女生都容不下了。 “再跟我下一层，我保证那就是最后一层。”刘子予似乎看出来了他的情绪，抓紧时间挽回一下。 “不。”罗奇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暴躁地说道，“除非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一定要我帮忙？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除非是因为你有了爱恋的男生，想要让我帮你听听他的心声。事先声明，只要有金钱报酬，我可以帮你干这事，五十元人民币一次。” 刘子予一向迷糊的眼睛现在雪亮地盯着罗奇，“你可真暴躁。你在我师哥身边出现的时候都很可爱的，一笑就露出小白牙。你是不是那种在大人面前就装乖的小孩？” 罗奇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刘子予轻盈地跳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你知道我也很忙的，不会拿无聊的小事烦你。你知道我负责的实验项目有两个吧？其中一个是反重力魔法实验。”她停了下来，留给了他一段反应时间。 “所以你想试试能不能把我飘起来？”罗奇惊愕地说，“特意找个黑灯瞎火的地方，如果实验失败了，你也不丢脸？” “不，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个实验。”刘子予说。 “”罗奇思索了一下，“那你为什么要先说这个？”刘子予没有回答他，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我还负责监控能量波动。在琼林的时候，我只负责这个大工程的一部分。但在高地法师这里，我重新布置了一套格监测，只监控高地法师的领地。” 随着她的话语，无数明亮的金色格线出现在他们面前，照亮了更大的区域。暗淡的金属墙出现在罗奇的视野里，这里确实有点像那个始祖法师的魂灵待的地方。刘子予抬起手，让她托着的那簇火焰自己漂浮起来，她做了几个复杂的手势，许多小点开始出现在格上。新的变化吸引了罗奇的注意力，让他能够稍微控制住那些让他不舒服的联想。 格线间的闪亮小点有些十分暗淡，有些则格外清楚一些。在靠右上方的一个位置上，有一些激烈的小点在疯狂闪烁。罗奇突然明白他看懂了，他抬起手指了指那里，“这代表的是迟宇正在拘捕？他们调用了不少我们这个世界的魔法力量。”“调用？调用力量？”刘子予说道，她轻微地挑起了眉，感兴趣地看着罗奇，“你说的很准确啊。很少有法师这么说话，三年级的课还没讲到这里，你却知道。其实就连毕业的法师都很少有人会真的理解这一点，你是在哪知道这个的？” 罗奇看了她一眼，回避了这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二十。”刘子予颇有些自负地公布了自己的年龄。 “你也这么小？”罗奇惊讶地说，他一直觉得她很但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小。 “琼林喜欢提早培养天才儿童，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杜正一了。我是十五岁进入琼林的，十九岁就毕业了。”刘子予骄傲地说道。 是啊，跟她比起来，他就是个傻孩子。 “如果杜正一不是因为太忙耽误了学业的话，他肯定也会在二十岁之前毕业。”刘子予又说道，她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罗奇。罗奇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好像强调了他没什么资格跟他们混。但是他不想多心，刘子予一直非常友善，帮了他们很多，而且绝对是站在杜正一这边的。不管他前面唧唧歪歪地说了什么，如果刘子予需要他的帮助，其实他是肯定会伸出援手的。 她甩了甩头发，开始动手调整她建立的模型，“他们可能还要打上一会儿。但，我要让你看的不是这个。” 二维的格线突然在罗奇的面前展开，以一种迅猛膨胀的速度扩展成了三维立体模型，罗奇惊讶地发现这里有地下十层，而高地法师最多只使用到了地下二层。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建筑啊，地面上的建筑才是冰山一角，地下的根永远比地上的枝叶更浩大。刘子予对这些非常熟悉，就像寻常女孩在摆弄眼影盒子那样见怪不怪，“你看到了？” 他看到模型的地下五层有一个暗淡的光点，那就是他们，非常环保，低能耗。 他刚要开口说话，突然惊悚地看到就在他们往下再一层的地方，有一个相当明亮的点。罗奇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不禁向上去看第二象限中那个明亮闪烁的光团，地下六层的光亮几乎有上面战斗区域一半那么亮了。 “是谁？”罗奇吞咽了一下，又问道，“还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刘子予挫败又迷惑地说，“我盯了它很久了，它有时候会出现几个小时，有时一天都不出现。而且一旦出现，它就是流动的，飘忽不定。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可它又在消耗能量。我跟踪过它许多次了，有一次它就应该在我面前，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它就像一团能量幽灵，就从我身边飘过。我曾经想过，这个东西可能是古老法师时代遗留下来的魔法波动。换句话说，就是什么也不是，只是个空洞的魔法指令，空转着耗能。不过就在刚才，你搞出事让高地法师封闭了这里之后，它就径直向下，就像它是个智慧体，知道现在进入了紧急状态一样。还有，这里一共可以下到地下十层，但是高地法师一直警告我们不要往下走。我观察过它，知道它经常在地下徘徊，但最多只下到过地下六层。如果我们假定它是人，那么根据它的活动范围，我推测地下六层是最后一个安全地带。但要想证明真的存在一个看不见的人，我需要一个强大的意念法师。” 罗奇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知道那是谁，杜正一告诉过他，他没想过他还在这里。现在他们两个，远离人群，就站在地底下跟焚莲者的小丑鱼仅仅隔着一层地板。他不知道能隐形的小丑鱼在这里游荡是为了找什么，但是他上次这么游荡的时候遇到了挡路的杜正一，结果就是那样惨烈。罗奇禁不住拉住了刘子予的手腕，“这么做太危险了，你是实验室女孩，你就该待在实验室，把这些工作交给别人去做。你走的太远了，跟我回去，马上。”11 第四百三十七章 实验室女孩（2）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为什么？”刘子予惊讶地叫道，固执地推开了罗奇的手。“那东西就在这里，我怎么才能装作看不见它？你又为什么这么情绪激动？难道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情报？” 罗奇迟疑了，杜正一为了把他救回来而跟焚莲者合作，甚至隐匿了焚莲者出现在这里的重要情报，这件事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但就在这一刻他才突然想到，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因为他刚被人从罐子里倒出来，因为杜正一不管干什么都是一幅吊儿郎当无所谓的平静脸，所以他几乎忽略了杜正一平静地干了一件严重违背了法师守则的事。事后没有跟他宣扬，没有向他索取感恩之心，他甚至都闹不清楚杜正一在这件事里有没有经历过什么激烈的戏剧性的道德冲突和内心挣扎。他什么都没有想，他想的只有自己终将失去杜正一这个朋友，几乎忽略了眼前组成现实的小事。 “怎么？”刘子予不耐烦地问道，看起来简直想咬他的脑袋。他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为什么都这么暴躁，是不是因为人类使用塑料太多了，里面的什么成分影响了所有种族的女性。 女孩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法师们比人类的视力要好的多，能够在更弱的光线下看的更清楚。这种能力的外在表征多多少少会让他们的眼睛更亮一些，像游戏中的精灵和野外的猫。虽然没有扎眼到让人类恐怖的程度，但差别还是存在的，这毕竟是要符合物理定律的。人类发现的物理定律不是白发现的，他们能看见东西是因为光的反射，他们能在更暗的地方看到东西，那么眼睛必然能够反射更多的光，所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东西真的是一个人的话，他究竟是怎么做到隐形的？”罗奇问道。他扫了一眼那个闪光点，它还牢牢地待在下一层，他略微放松了一些。“既然你假定它是个人，它又一直在能量图表中发光，那就是说这个人一直在调用能量使用隐身魔法。这世界上有这种魔法吗？这个人显然意图不轨，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隐形的？你觉得高地法师知道吗？我记得他们也有自己的传感水晶。”刘子予思索了一下，承认道，“我不知道。”看到了罗奇不信任的表情，她只好认真对待这个问题，“听着高地法师的传感水晶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监控花草的温度湿度，二是监控地底下他们镇守的废墟，禁止任何人走的太往下。我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研究高地法师的安保措施，高地法师的传感魔法跟我们的不是一个技术流派，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们的也没有那么高精尖。他们监测不到隐形魔法这是很可能的，本来对于精微魔法的分析是杜正一的长处，他一定能感觉到隐形魔法。所以我认为本质上隐形魔法一定是某种我们已有的魔法发展出来的，只要我们接近一些，我拿到更多的数据，我就一定能找到原因。”罗奇认为刘子予说的其实是对的，毕竟杜正一首先要有办法找得到小丑鱼，才能跟他合作。但是转念一想，他太了解杜正一了，他知道杜正一那实用主义至上的思维特征，他总是能用非常简单的办法就达成高难度的目标。“我不这么认为，你看见树枝动的时候就知道风来了，并不需要真的看见风。就是这么简单，我觉得这就是杜正一的模式。” 刘子予的脸上流露出被冒犯了的表情，“我师哥可不是那种擅长钻空子和偷奸取巧的法师，他是个实打实的师。若干年以后，他必定是琼林的尊者。” 刘子予随口而出的话就像一把刀n罗奇的心口，他不想被刘子予看到难受的表情，他现在精神有些涣散，也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面具，只好转开头把视线投在能量格上。 “那你可真是比我还天真。”他嘟囔着说道，他不由自主地有些讽刺地想到，如果杜正一不是靠智慧取胜，真的靠至高魔法能力叱咤风云的，他就不会被小丑鱼重创。“我们待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就不要再搞没有用的偶像崇拜了好吗，抓紧时间姑娘，时间就是金钱。” 刘子予咬着嘴唇，什么都没说，眼睛里闪着光。罗奇突然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了，人在他的面前越来越透明。他粗鲁地推了女孩一把，压低声音低吼着，“我知道了，你根本不在乎危险。你这个小疯子，你帮我，你帮杜正一，你帮关歆月，除了你有点好心以外，还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危险。你现在也根本不在乎危险，你就是在对隐形魔法感兴趣，你想弄清楚谜题的答案。要是给你一杯毒药，告诉你喝了毒药就在临死前告诉你答案，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喝掉是不是？这个世界在你眼里就是一场实验，你就是想看看一切能走多远，是不是跟你的理论推测一致。” 刘子予冷静地看着他，罗奇禁不住暗暗赞叹她可真是理智。“我遇见那团能量至少三次了，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再往下走一层，有相当高的几率它还是不会做什么，你只要告诉我你感觉到了什么，告诉我一点实验数据就可以了。我们只是去做一次观测，又不是要捕捉它，所以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评估过风险了，说实在的，你真的没必要说的这么严肃，这么用力地骂我。”她叹了口气，伸出三根手指头跟她强调，“三次，三次我都是单独去追踪它的。你不敢吗？” 罗奇紧紧地闭上了嘴，他很生气，非常生气。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清白无辜，却非要搅合进来，她就跟关歆月一样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如果你不跟我来。”刘子予说道，“我会告诉他们你在哪里，待了多久。” 他在山谷里，在容器里以意念的形式存在了多久。 他在心里补全了刘子予的话，他犹豫了一会。猜男人容易一些，女孩却不那么好猜，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为了这个就背叛她师哥。就在罗奇犹豫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人类机械启动的“滴滴”声，他和刘子予同时吃了一惊，刘子予立刻摸向自己的腰间。 这有点奇怪，刘子予穿着一件连帽卫衣，下面是便于行动的紧身运动裤，他猜不出来她能在腰上别着什么人类的机器。 “你腰上带着闹钟吗？”罗奇问她。11 第四百三十八章 实验室女孩（3） 第四百三十章 那肯定不是闹钟，那东西的声音被设计的能引起人类和法师的警觉，虽然清脆，却比微波炉和洗衣机的提示音要凶险的多。罗奇心里很清楚这点，也很清楚百分之九十九的法师都没有幽默感，他的笑话只有杜正一会发笑。 刘子予这个书呆足足茫然了五秒钟，才“哦”了一声，伸手拽高了自己的上衣，歪头看着她的腰上挂着一只人类的小机器。“不不不要” 她嘴里喃喃地哀叫着，急着要把那个玩意儿扯下来。她的手指头可不这么灵巧，那东西连在一根黑色尼龙腰带上，绑扣复杂，尼龙又十分结实。 罗奇冷眼看了她三秒，终于忍不住叹口气，出手相助。他一把就打开了女孩的尼龙腰带，把那玩意连同尼龙腰带一起拿在了手上。 刘子予的嘴巴张成了型，“手法惊人。你经常帮人类女孩解腰带吗？” 罗奇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烧热了，他懵逼地拿着女孩的腰带，吭了一个含糊的音，然后说道，“人类女孩不会扎户外腰带。”“胡说。”刘子予一边伸手来接自己的腰带，一边说道，“这就是我在人类的商店女装的那一半买的。” “户外品牌的女装不算女装，只算小一号的男装。”罗奇说道。他克服了脸红，好奇心让他急切地去看天才女法师手里拿着的人类仪器。“哦，我知道这是什么？” 刘子予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仪器，挑着眉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见过差不多的东西，在上。如果这东西不是25测试设备的话”罗奇少见地露出了深思熟虑的表情，而且把眉头皱在了一起，“这就是人类用来测量辐射的东西。” 刘子予惊讶地抬起头仔细看了他一眼，“你真吓人。” “卧槽你才吓人好吗？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有辐射？为什么？你这么知道的？为什么法师的地盘会有人类的辐射？”罗奇惊悚地不断问道。 刘子予震惊地看着他，“你真牛逼，你在意念学会的镇上被法师和通灵兽包围都不害怕，现在被人类的辐射吓着了？”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法师的身体对辐射免疫吗？”罗奇松了口气，乐观地问道。 “怎么可能！”刘子予把他的乐观精神拍在了脚底下，“我们也是由细胞组成的，也要靠细胞不断再生来维持生命，当然也能被辐射杀死。” 罗奇无言以对。 “我的意思是，法师们大多也不太了解放射性物质的辐射问题，你竟然对这东西认识的这么深刻。”刘子予说道，一面又低头继续读着仪器的数据。“读数突然升高了，真奇怪。” “我们不先避避再谈吗？”罗奇问道，声音里带着惊悚的刻意礼貌。她那玩意刚才都报警了！ “没有我担心的那么高。”刘子予监视着读数，冷静地说道，“只要你不打算这几个月生孩子的话，就没事。” 罗奇把自己大张的嘴闭上了，震惊了片刻，他把目光移向了能量监测格上，地下一层的能量还在。“他在这里鼓捣核弹？打算用人类的方式把我们连窝端？”焚莲者已经疯狂到这种地步了？小丑鱼是个间歇性的失心疯吗？ “我不认为放射性辐射源是外来者带来的。”刘子予思索着说道，她的声音里有些微的不确定，但是她很快就坚定了自己的推论，仰起头来看着罗奇。好像罗奇会跟她辩论似的，罗奇疑心他们这些书呆经常会开一些学术辩论会，要想做出正确的判断必须依靠舌头而不是大脑。 罗奇当然不会跟她辩论，不但因为罗奇对这事根本没有自己的看法，还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是个心灵感应者，一个深沉的冥想者，应该用脑子不用舌头。 刘子予看了他两眼，决定先跟他解释一下自己的推论，“你知道高地法师的诅咒吗？” “知道？”罗奇犹豫地说，这要看你把知道多深算知道了。“我推测所有高地法师选择的居住地都有点特别，可能都距离诅咒之地很近。现在我们脚底下应该就算是一个诅咒之地，埋藏着十足法师的诅咒。” “那个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技术实现。你既然知道这些，你知道诅咒是怎么描述的吗？”刘子予打断他。 “我听说过高地上有四座神山，神山诅咒刻在一座岩洞寺庙的墙壁上。”罗奇想起裴枢说的那段话，一边思索着一边把那段话复述出来，还没有说完他就惊恐地发觉自己理解了刘子予的意思。“亵渎神山之人将会淹没于自己的血，坚韧的内脏化为流动的血水，神山会剥下他的皮肤，让他变成血红之鬼，他的灵魂在雪山上永世哀嚎。” “没错，诅咒的效果差不多都是这么描述的。我们先把最后一句话放在一边不管，虽然那句话也能实现，但我觉得还是更像是一种修辞手法。”刘子予用一种学术会议发言的口吻说道，“你很害怕辐射，就跟人类一样明智，那肯定是因为你也跟人类一样了解过度暴露在辐射中的后果。皮肤会全部溶解，神山会剥下他们的皮肤内部器官会分解融化，坚韧的内脏化为流动的血水肺部融化以后，被辐射过的人差不多是被自己的血呛死的，所以亵渎神山之人将会淹没于自己的血只要对照阅读就会知道，那段古意盎然的诅咒就是在描述辐射导致的痛苦死亡。” “扯淡”罗奇迟疑地说，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法师给他来一集“走近科学”。但他是罗奇，他清楚地知道刘子予说的到底多有道理。 仪器的滴滴声停了下来，读数停止在一个数字上。他们不由自主都都看向了那个块小小的电子屏幕，刘子予轻声说道，“我只是怀疑，所以我买了设备带过来，谁能想到在我接近地下的时候，辐射读数确实上升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带着这个，以防止有一天出现危险。” “但”罗奇咽下了他的问题。但伟大的始祖法师为什么会搞出放射性辐射源来这个问题不重要，不重要的原因是无人能够回答，刘子予也答不上来。事实上原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接近于此。他说道，“闯入者想要了解这个秘密。” “可能，他肯定在下面鼓捣了什么，导致读数上升了。”刘子予说道，“这很危险。” “你待在这里。”罗奇吞咽了一口，艰难地说道，“我下去看看。反正你想要的也是我能收集到的数据，你没有必要下去，在这里等着我。”11 第四百三十九章 实验室女孩（4） 第四百三十九章实验室女孩4 “什么？”刘子予蹙眉叫道，好像被严重地侮辱了。“我为什么要等在这里？因为我是女生我就要等着？不管怎么说，下面的东西是我发现的！” 罗奇怔了一下，现在他明白为什么关歆月会跟刘子予一见如故，她们两个肯定像混沌中的两把氙气大灯一样照亮彼此。“我我不是因为你是女生”罗奇想了一下，总结了一下语言。“你不是实验室的法师？你要是能出外勤还要战斗法师干什么？我虽然不是战斗法师，但好歹应该比你好一些吧？如果再往下一层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往回跑的时候还要顾虑你。请问如果那个东西如果认为我的心灵感应是敌对行为，你能像杜正一那样一刀劈死它吗？” 刘子予咬住了嘴唇，有些气馁。 罗奇闹心地看着她，他只要一想到万一杜正一的师妹追随她师哥一样折在小丑鱼的手里就心慌，他受不了亲眼看一次杜正一当年地情形。好在刘子予是法师里最聪明的那一类，只有聪明人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完全不废话也不挣扎。 她点了点头。 “好，”罗奇松了口气，“在这里等我，我找到传送点以后，最多十分钟。如果十分钟我还没回来，你就会回到上面去，该找谁就去找谁。” “十分钟？”刘子予沉吟了一下，“不嫌太快了吗？” 罗奇没有回答她的话。她也许无法理解，对于一个意念法师来说，十分钟已经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一天可以比一辈子都长。 “如果我能像杜正一跑的那么快，我只需要五分钟。”罗奇阴郁地说道。 刘子予发出一个急促的声音，她歪着头看向罗奇，眼神有些怜爱，“我不觉得你腿短。”罗奇猛然抬起头，气的能窜上房梁，“我说的是瞬移的能力！不是说身高优势！人类才靠腿跑！” “哦。”刘子予不好意思地说，恍然大悟。 罗奇愤怒地从她手里把辐射监测仪抢了过来，这个东西现在比魔法师的晶体更有用处，魔法师那套东西都没有辐射来的可怕，被闪电劈死好歹也痛快。法师们都没有这么恶毒的东西，诅咒一直都是魔法世界里的迷信，很多法师对这东西都不屑一顾。但如果刘子予是对的，妈的，刘子予很有可能是对的，那就怪不得诅咒是魔法世界的迷信了，因为这是根本就不该存在于魔法世界的致命袭击。 他已经完全糊涂了，始祖法师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把魔法都发展到了制造核b的程度了吗？他在走向传送点的时候短暂思考了一会这种可能性，觉得自己根本就无法理解，但有一个隐约的猜测就在他的脑海边际，可惜他现在还摸不着。他太紧张了，也不愿意去想的太多，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找到小丑鱼，告诉他这地方埋着的是他祖宗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别瞎特么挖了。14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四十章 意念的角力 第四百四十章 找到传送点没费什么力气，因为罗奇已经跟着刘子予走了那么多层，对于测试传送点的魔法已经很在行。罗奇发现在现实中学习东西要比坐在课堂里容易的多，一方面是因为印象深刻，另一方面是因为生存危机在起作用。 罗奇冷静地把自己投入到传送魔法里，顺利地抵达了下一层。这里又是一层由金属覆盖的空间，现在罗奇开始琢磨这些金属是不是也有些阻隔辐射的作用，就像人类用铅来屏蔽一定量的辐射那样。 这些念头其实是一闪而过的，当罗奇站在又一层的地面上的那个瞬间，他就张开了自己的。根本就用不着客气，跟好奇地探索着这个世界的小天使刘子予不一样，罗奇知道那个在能量格中闪烁的光点是谁。他向传送点旁边挪开了一步，张开自己的，同时集中了注意力，把所有他能调用起来的精神伤害一股脑地推送出去。 罗奇不确定隐身魔法究竟能走多远，但看起来他的意念魔法可能是最后的手段，所以刘子予才会来找他。大不了就是他放出去的攻击没有任何作用，他不可能错过机会，小丑鱼肯定比任何都耐操。 熟悉的两层视域在他的眼前打开，像两个世界同时向罗奇打开大门。就在第二重世界以抖开画卷的速度在他面前铺展开，就在他刚要进行识别，渲染他的主观世界的时候，他的世界突然被人点亮了了，一股强加给他的力量让他差点背过气去。 这种强大冷酷的冲击就像巨浪迎面拍来，罗奇被这冷酷坚决的力量压向了水底，空气被挤出了他的肺，鼻腔里产生了溺水的酸涩。接着他的主观世界就被占领，被篡改了，他的世界被人变成了灰白色天空下的汹涌海面，滔天的巨浪裹挟着另一个意识的愤怒。狂风催促着巨浪，寒冷的海面上泛起白沫，另一个人意识的声音就夹在怒吼的风声里，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敲打在罗奇自己的壁垒上你胆敢来烦我！ 罗奇没有回应他只言片语，他拼尽全力抵挡着小丑鱼。他不禁又一次想起了在人类的停尸房歪头，他被小丑鱼差点揍碎，像半个尸体一样瘫在走廊里，可悲地乞求小丑鱼不要留下他惨死的尸骨让他的朋友们伤心。那画面就在他的回忆中闪现，但接着罗奇就察觉到这是小丑鱼向他展示的记忆，强迫他回想起自己的那份记忆。这就像是一个嘲讽，一个提醒，也是一个警告。 罗奇没有被吓死。距离他上次只能趴在小丑鱼的脚底下的那天，其实没过多久，但罗奇经过的太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准确地计量年龄，他在始祖法师的容器里待的太久了。即便他把自己的主观时间调节的很慢，尽管除了意念学会幽灵们的知识他学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独立的人的意识跟他做朋友，没有这些真实时间的组成部分，可他毕竟花了大把时间思考。思考，会导致年龄的增长，也会导致能力的上升。 他敏锐地保护住了自己最核心的自我，他可以把最缩的很最核心的自我是他最珍视的记忆，最深和最新的思考路径。小丑鱼跟他在他的苹果核上角力了一阵子，他感觉到小丑鱼翻出了一些东西，他自己被人展开的记忆在他自己的面前历历在目。大部分都是他最新的朋友们，他羞耻地看到杜正一正在骂他乱扔开心果壳，还打了他脑袋，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他气的不跟杜正一说话，整整一个小时，直到杜正一又因为他不说话揍了他。 他感觉到小丑鱼畏缩了一下，大概没料到自己拼命挖掘的罗奇的核心灵魂里，竟然包含着这样的记忆。但那又怎么样呢？罗奇恼火地想到，一个人最想藏的难道就不能是那些丢脸的细节？怎么了？难道他就不能是一个表里如一简单的人吗？ 反过来，罗奇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反击机会。 小丑鱼恶狠狠的严肃认真的无情打击陷入了懵逼，根本没有太大羞耻心的罗奇就在这个时候绝地nn，调集了全部意识的力量，向小丑鱼反推过去。成功来的太突然了，罗奇有点吃惊，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跟小丑鱼的量级差不多。也许他有点不熟练，但是初生牛犊的野蛮冲锋也十分可怕，他直接冲到了小丑鱼的核心意识圈。 罗奇重重撕裂开了小丑鱼的一片记忆，一点灵魂。霎那间他意识中的浪潮退去，世界的控制权回到了罗奇的手里，他把这里渲染成了北方的荒原，一个女人从小丑鱼的意识里凝聚出来，虽然只出现了一瞬间，但是罗奇还是得他回望了一眼。 她的身上带着死气，哪怕她存在于小丑鱼的心底，但她一定死了。她的身上散发着温暖的悲伤，罗奇无法避免的感同身受，就在这个动摇的瞬间，小丑鱼重重地关闭了自己的意识之门，女人消失了，他们两人的意识世界也变得泾渭分明。 奇怪。罗奇想到，他好像在哪见过那个女人。11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四十一章 死去的女人 第四百四十一章 角力在古怪的势均力敌之后陷入了平静，世界在荒原和海洋之间维持了一个平衡，海岸线绵延而稳定。罗奇在自己世界的边界，荒原的尽头制造了白色的悬崖，保持了一定要比小丑鱼高一点的心理优势。而小丑鱼的海洋拍打在他的悬崖下，在冷峭的岩壁上拍出冰冷的白色泡沫，罗奇忍不住联想到小丑鱼正在向他的脚上吐口水。 当然，他集中起注意力，意念**师的战斗不会那么没谱。 罗奇自己的一个投影出现在悬崖顶上，一只碧绿的史莱姆。 另一个实体的投影出现在海上，海浪把他托起来，一个穿着法师袍子的男人就站在海上，氅衣的风帽低低地带在头上。 罗奇沉默地看着他，他们的意识世界这次虽然一个选择了陆地另一个选择了海洋，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他们的一丝相同之处，他们都很冰冷。 一时之间他们都没有开口，罗奇越发从对方意识世界里渗透出来丝丝缕缕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那是遇到同类人时的感受。他迷惑地望着那片海洋，他能解析出其中的一部分，他理解其中的一些思维痕迹，他们有相似的感受，相近的思考能力。这种同类人的类似让他不舒服，小丑鱼就像一面残酷的镜子，影射的是放大了的他的愤怒冰冷和决绝。他更喜欢自己跟杜正一的那种类似，在另外一些层面和结构上的类似。 就在这个时候冷笑如同寒冷潮湿的风从海上吹来，罗奇清晰地解读出来意识里传来的情绪，这样的人会帮助杜正一吗？会对杜正一说，还他一个人情，把他的朋友带回来？就因为他对杜正一受伤濒死的状况有歉意？ 根本就不可能，杜正一被利用了。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帮助杜正一对抗始祖法师救我的命。”罗奇在意识世界中问道。 一阵笑意传来。“因为我们惺惺相惜。我的意思是说，我和杜正一。” “得了吧。”罗奇说，“你就用英雄情怀去欺骗杜正一吧，只有英雄才会相信你这些鬼话。我们意念法师不是战士，我们之中没有英雄。你根本就不会对自己杀死杜正一而觉得抱歉！” “怎么？才刚刚踏上你的旅程，就认为自己已经了解意念法师了？”小丑鱼的意识向他问道。 “至少我了解你。”罗奇说，他猛地抖了一下触角，一个女人出现在史莱姆的身边。 她是个苗条纤细的女人，甚至稍稍有些太瘦了，在北方黑色的大海和荒原之间呼啸的狂风中，她显得柔软而可怜。只是她站在这里，就是这片世界里少有的温暖存在。她红色的衣袖在风中被轻轻地摇晃着，她对着他们露出轻柔的微笑，带着孩子气的顽皮。 小丑鱼的世界用冰霜掩盖着轻微的颤动。 “我见过她。”罗奇大声说。 在他的世界里，他可以让女人转过头来看着他，但是他选择了自己转头去看女人，他让她完全保持了个体完整存在的假象。虽然罗奇其实看不清她的容貌，也无法确认她面部最细致的轮廓，但她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这种感觉就像在看一幅印象画派的作品。他虽然看不清组成她轮廓的每个细节，但他看得见她眼神的温柔宁静，她唇角的顽皮，还有她脸颊的生机勃勃。就像印象画一样，他们读取和展现一个世界是通过头脑而不是通过眼睛，他获取了小丑鱼望着曾经活生生的她时头脑中所得到的印象。或许这其实才是最真实的一种存在。 小丑鱼也用这种方式保存他自己，罗奇看不清他，但是看得见他视线的冰冷，也看得到他神情的复杂思想的复杂。 “我见过她。”罗奇再次重申，“不仅仅是刚才交锋的时候。刚才把她从你的核心意识里扯出来，只是让我开始回想，我上一次在哪里见过她。” “不可能。”小丑鱼武断地说道。 “真有意思，你就像我一样，把自己扔的到处都是。”罗奇说道，揭穿了他。 小丑鱼阴郁地观察着他。 “告诉我，你变得这么变态，这么不择手段，是因为你失去了她吗？”罗奇问道。 “闭嘴。”小丑鱼低沉地说道，但并没有愤怒。 冷风让罗奇身边的女人开始瑟瑟发抖，她开始觉得冷了，发出一声叹息，抬起头向远处的海面眺望，仿佛想看清楚暴风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什么时候太阳才会露出头来，让她的身上温暖起来。 一波愤怒自海上涌来，雷电在云层下闪耀，小丑鱼的声音像隆隆的雷鸣，“不许你摆弄她！” 罗奇停下了对她形态的操纵，停止了对死人的操纵。哪怕她只是罗奇制造出来的一个幻想，但瞪眼看着别人摆弄自己已经死去的爱人时，谁都不会好受。罗奇成功地激怒了小丑鱼。 女人停止了任何生者的行为，重新像个遥远的回忆一样站在悬崖上。因为一丝不忍，罗奇多此一举地又帮她生了一堆篝火。这种行为只能安慰自己，就像为死人烧纸钱。 “罗奇，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小丑鱼咆哮着。 “我有一次差点死了，在濒死的那个时候我见过她，还有许多其他已经死去的人。”罗奇缓缓地说道，“我现在想起来了，那件事跟我快要死了其实没有关系，我看到的浮光掠影并不是幽灵。我看到的是一些记忆碎片，但不是我的记忆。我曾经怀疑过那是别人的记忆，但是我想不应该有人既见过坐步辇的人，又见过穿牛仔裤的女人。” 小丑鱼领会了他意思，“确实，没人能活那么长。” 这可能是一句试探，也可能是个陷阱。罗奇没有接他的话，继续说道，“现在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在那之后，我也夺走过许多别人的记忆，记忆就像时间的注脚。” 小丑鱼传递过一阵子嘲讽的风，带着强烈的蔑视，他讥笑着罗奇，“真文艺。” 罗奇的意识世界里掠过一阵愤怒，他攻击道，“关家的那个潘德拉贡轨道终端，是你修改了老法师的晶体，是你设下的陷阱。我碰触了那块水晶，那里面储存的是你的灵魂副本。我得说，你的灵魂味道可真苦。是不是所有想要报复世界的人，灵魂都是那种味道？你的灵魂早就已经碎了，哪怕你要提取副本都做不到剔除痛苦。更不要说那些别人的记忆渣子碎在你的记忆里，我猜你已经疯了，疯到连自己还是别人的部分都记不清了。” “假以时日，”风声说道，带着一声有趣的笑声，“人人都会如此。” “什么此？变成一个老傻瓜？”罗奇惊讶地问道，暗暗地骂着小丑鱼。“你的记忆都错乱了。” “是你根本无法阅读加密的记忆。” 罗奇怔了一下，他的思维迅速地运转着，思考可能性。“难道你故意打散了记忆，再用自己的加密方式重组他们吗？这样就可以防止别人阅读你的记忆了？” 考虑到他们对立的立场，小丑鱼本来不该回应他，但也许是难得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谁都会忍不住想要显摆。“你是不可能学会的。” “我学不会？学校不教吗？难道是你自己发明的？”罗奇好奇地问，“我检索过意念法师的常用技术，确实没人这么干。我想人类是用这种方式给计算机加密的。你不是焚莲者吗？” 小丑鱼无动于衷。 “为什么你能隐形？”罗奇又问道。 小丑鱼还是没有回答他，罗奇隐约察觉他正在思考，决定还没有被做下。 “不知怎么的你有了远远高过别人的隐身魔法，你还想觊觎高地法师的诅咒能力，是吧？”罗奇问道。 第四百四十二章 小丑鱼的海洋 第四百四十二章 “对，我是焚莲者。”小丑鱼讽刺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还是琼林的意念法师呢！” “哦。”罗奇明白了，这是一句侮辱，他们两个竟然彼此还算心知肚明。“不忠诚是意念法师的天赋吧，老前辈？” “不忠诚吗？那样看忠诚的对象是什么。”小丑鱼说道，他的声音不再像雷声和风声，他的声音从自然界的声音渐渐变为了人声。罗奇谨慎地维持着自己的壁垒，不确定小丑鱼是不是在向他休战示好。 如果他向自己休战示好那么他自己会怎么做？会不会滑向焚莲者？ “我不算是焚莲者的人。”小丑鱼说道，就像是听见了罗奇的心声。罗奇闻声一抖，他的壁垒因为缺乏信心而松动了一些，借着这个机会，小丑鱼猛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小丑鱼站到了罗奇的悬崖边上，他尖锐的精神武器针一般戳在罗奇心灵壁垒的表层，接着就悬停在了那里。罗奇在巨大的压迫下，一步都没有后退。 “我闻到了你的味，罗奇。”小丑鱼实体的投影就贴在罗奇的面前。 “变态。”罗奇忍不住说。 “一股绝望的味道，你的精神世界绝望的就快要发疯了。”小丑鱼咧开嘴笑了，他的眼睛在阴影里望着他。 “彼此彼此。”罗奇说道，他从史莱姆的形态变成了自己的形态，然后向右方伸出手，悬崖边的女人迷茫地向他靠过来，挽住了他的手臂。小丑鱼古怪而克制地望着他，没有被他的挑衅气到跳脚。 “有的时候”小丑鱼低低地说道，“你早熟的吓人。” 罗奇估计这是一句反话，他没在乎，现在他完全放松了下来。他转头看了看那个女人，“我想焚莲者也不会在这里蹲上这么久，他们应该忙着搞恐怖袭击呢。就算我们能够制造出投影来，可是也造不出他们的灵魂。灵魂，少一分都不行。” “你这么年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真难得。”小丑鱼说道，他也转头去看那个女人，出乎罗奇的意料，始终也没再愤怒地让罗奇放手。不过罗奇对待她的姿态也相当绅士，他自己一直在默念死者为大来着。 气氛倒是变得很奇怪，他们两个就像突然开始了闲谈，虽然小丑鱼的刀还悬在罗奇的头顶上。 “她是因为什么去世的？”罗奇跟他攀谈道。 “死于一场意外。”小丑鱼轻轻地说道，他凝视着罗奇身边的女人。 “意外？”罗奇有些意外，法师很难死于意外，他能想象到的就是刘子予把实验室搞到b，或者谁一头扎进了诅咒范围。 “她是个人类，你看不出来吗？瞎吗？”小丑鱼问道，最后一句话带着一丝不耐烦，好像谁都应该一眼看出他爱人的全部特征。 “我怎么可能看的出来，法师和人类外表哪有区别哦”罗奇说道，他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所以你确实不可能是真正的焚莲者。” 小丑鱼默认了这个事实，罗奇顺着这个藤蔓拽了下去，他摸索着试图还原小丑鱼的行为路径。“你竟然利用焚莲者？你的目标”他犹豫了一下，“仍然是孤山，是吗？” “明人又何必说暗话呢？”小丑鱼干脆地说道，“难道你的目标不是那里？” “三年多以前你没做到的事，打算利用焚莲者的力量迂回地完成？”罗奇思索着说道，“不过你可别拿我当知己啊。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像你那样策划恐怖袭击，无差别地攻击人类。我还以为你真的忍受不了人类呢？你怎么能杀死你爱人的族人？” “那是必不可少的战争损失，否则我在焚莲者中的积分怎么能升的那么快？”小丑鱼咧开嘴露出笑容，罗奇隐约觉得他应该是个很帅的人。 “变态。”罗奇喃喃地说，“你就没有想过很多像她一样的人就这样死在你的袭击里了吗？就为了帮助焚莲者向琼林示威？就为了得到信任拿到权力？你想过她也可能会无故地倒在商场里吗？” “怎么？在帮琼林说话？给我闭嘴吧，罗奇，你这个窝囊废！”小丑鱼突然之间变得怒不可遏，海上的云层涌动着，刹时乌云浓黑的像是墨水，海面阴暗的像是傍晚，不祥的风暴正在远处酝酿。“你这个蠢货还想代表琼林说话吗？如果琼林早一点承认焚莲者的存在，她就不会死！” “什么？”罗奇惊诧地顿住了。小丑鱼的意思是她就是为这个死的？她就死在一场琼林不作为的恐怖袭击中，死在焚莲者的手里？他的心口像是有轰鸣的雷声震颤而过，许多不对劲的地方都扭正了过来，拼图锯齿的边缘变得平滑。“你你在推动焚莲者和琼林两败俱伤” “不对吗？”小丑鱼一把抓住了罗奇的胳膊，“不对吗？难道焚莲者和琼林，哪一方有资格存在下去？我要你凭借你的灵魂来回答我，你认为哪一边的存在是正义的吗？存在了几千年的琼林难道不是僵尸吗？” 罗奇不想回答，不过答案他自己知道，他不想说只是因为他不想要赞同一个杀了杜正一的人。“如果死人能够复活，你大概就会住手了。” “你怎么知道死人能复活。”小丑鱼幽幽地问道。 “不然你为什么契而不舍地想要挖掘孤山的秘密？”罗奇说道。 “你要知道”小丑鱼缓缓地说，“我放弃了夺取始祖法师的记忆，换回了你的命。” “除非始祖法师的记忆也没有那么值钱，孤山里埋藏的不仅仅是魔法知识，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说，必不可少的魔法实体。”罗奇平静地说道，拆穿了小丑鱼。“你不会因为亏欠杜正一就救我，我的存在对你有利可图，是不是？” 小丑鱼没有回答。 “你一直离我很近。为什么？”罗奇思索了一下问道，“就连你在停尸房放我一命都很奇怪，除非你在我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只要我是活动的，就对你有利。比方说” 他松开了女人的手，环顾着四周，意识世界之外的真正的四周。他的意识打的更开，走的更远。“比方说，你为什么能够走进高地法师的结界？只靠隐形？不像。我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你共享了什么？我和你是两个力量接近的意念法师，但你更强大一些，知识丰富，阅历深厚鱼叔你是不是占我便宜了？确实，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我现在是一个中年的意念师，遇到一个有机会的学徒法师，我也会想要在他的脑子里放上点什么。一个履历干净的小屁孩，浑身都是希望，那简直就是琼林的宝贝。我也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罗奇。你早就知道我的我们家的秘密，对吗？” 小丑鱼沉默着，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罗奇，仿佛在评估什么。 “我们”罗奇缓缓地问道，“有个缠结，对不对？”11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复生之路 第四百四十三章 相对于两个正在交流的意识来说，他们之间产生了一段相当长的空白。在精神世界里，纯粹以意识作为存在形式，这么长的时间都够他们每个人完成二十篇研究孔子的论文了。 这个念头提醒了罗奇，他竟然还没写作业呢。 罗奇暴躁了起来，“你是不是老年痴呆？还是迷信城府应该太深？你应该知道，不管你承不承认，有缠结还是没缠结这码事我早晚会查清楚的！”“你对缠结这个概念理解多少？”小丑鱼问他。 “够多的了，我知道这东西是公平双向，完全绑缚的。”罗奇说，“我打算去试试看看我能不能从你身上占到便宜。从理论上推测，你能靠我进入高地法师的结界，我也能靠你进入别的什么地方，说不定就是焚莲者的老窝。” “你想知道那个地方可以直接问我，或者等到了一定的时候，我可能就会自己告诉你。”小丑鱼平静地说，却又在观测着罗奇，他的意念里透着费解，罗奇能感觉到。他用了另一种嘶嘶的尖刻嗓音低声说，“我得承认你比我想象的难对付，但是你也幼稚的让人难以忍受。杜正一是不是参加了什么邪教，被洗了脑，入教第一条就是奉献自我，拯救你这样的特教对象。” “所以我跟你到底有没有缠结？”罗奇不理会他的讽刺。 小丑鱼传递给他一串笑意，“你别妄想着摆脱我了。” 罗奇无法克制从心口往上窜的厌恶，即便不管小丑鱼承不承认他都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但是现在还是难以置信，“你让我头皮发麻了。” “我们是意念法师，要习惯往脑子里放东西这件事。”小丑鱼不痛不痒地说道。 “太恶心了。”罗奇说，他的意念吐出一连串穷凶极恶的咒骂，五花门，混合了法师和人类两个世界的脏话。他差不多在破口大骂，“就好像我本来想明媒正娶，结果被你这个表子骗走了户口本。” 小丑鱼反应了一会，相对于意念法师来说，这个时间也略显有点长，但他总算想明白了。他的意识显得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你居然想跟杜正一结成缠结？你是疯了才觉得一个孤山守卫会上你的当吧？你想用这么粗浅的方法去骗一张进入孤山的门卡？我现在明白杜正一为什么跟你做朋友了，他肯定是个自恋的人，跟sb做朋友能让自己时时保持优越感。” “如果你这个sb不先动我的脑袋，我肯定最后能让杜正一同意的！你知道个屁！现在好了，哪怕他答应跟我建立至深缠结，但我们开放大脑的那个瞬间，他就会意识到我跟你有个缠结拴在那里！”罗奇厌恶地说，恶意陡增，“太好了，你杀死了杜正一第二次，因为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绕开孤山守卫了。我应该退而求其次，做第二个选择就在这里撕碎你的脑袋。救不了人但是至少我还能报仇泄愤。” “不可能。” “不可能杀掉你？”罗奇气愤地反问道。 “我相信你非常有可能重创我，但同归于尽算什么？我劝你克制一下自己。”小丑鱼缓缓地说道，态度很是认真，“我说的是你的第一个计划不可能。” 罗奇无所谓地摇摇头，“我就是能，因为我是这么幼稚可欺，所以杜正一肯定最终会答应我。” 小丑鱼再一次长时间地沉默着，他打量着罗奇的意识，罗奇不敢肯定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当然。”最后小丑鱼说道，勉强而克制，他的形象和声音都变得冷峻起来，“杜正一是个难得的傻瓜，一个英雄，他最后会拯救你的。” 罗奇感到羞耻，但是克制了这种没用的羞耻心。 “你现在断送了我的机会，你还想利用我混一张孤山的门卡呢。”罗奇说。 “罗奇，你的办法确实是一条捷径，但也是偷奸取巧。按照我的计划，你最后会在琼林取得不亚于杜正一的地位，裴枢对你的指望比你想的还要深，总有一天你会接触到法师的核心秘密。我会帮你，这对我也有好处。我知道你不愿意为琼林效力，只要有别的路你就不愿意走这条路，但是所有的胜利都需要牺牲。”小丑鱼平缓地说道，他的意识很会说服人，罗奇尝到了他的痛苦和焦灼，小丑鱼允许他了解一部分真实的他。“这是一条最稳定的道路。我对法师的其他秘密不感兴趣，我想要的只是我的爱人复活。我想，我的这点要求，并不为过。” “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因为杜正一挺不到那个时候。”罗奇苍白地说。 “为什么？”小丑鱼冷静地注视着他，“你可以复活你的朋友。” “我还可以复活这些年被你杀的人是吗？”罗奇轻声问他，“关毓山，关雅”一个又一个名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还有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在商场的恐怖袭击中被杀死的人类。” 小丑鱼不为所动，“但我成功地暴露了焚莲者，让琼林不得不重视，我拯救了更多的人，也许成千上万的人。有时候为了达到正确的目的，只能通过错误的方法，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回答我，你能复活这些人吗？”罗奇问道，意识直逼着小丑鱼。 小丑鱼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罗奇知道他在计算，计算不同的答案将会给罗奇带来多大的影响，将会如何改变未来。罗奇感受到了什么，他直觉小丑鱼选择了诚实，“不能。” “复活的方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不清楚。”小丑鱼说道。 这是一句假话，罗奇感觉到了，就像从山中吹出来的风和从水上吹过来的风一样迥然不同，他能模糊地分辨出来。 “不管复活死人的方法到底是什么。”罗奇冷静地说，他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很久了，“我渐渐察觉这个世界总要遵循一些基本的规律和基本的逻辑。比如说，死人一定很难复生，或者这个世界不会承载大量的死而复生，又或者对于复生这件事需要付出的祭祀成本异常巨大。说实话，我现在已经快要分不清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了，我自己就脱离过，高地法师煞有介事地相信自己能够升天这也不像完全是假的。我不知道你到底会采取哪种方法复生你在乎的那个人，但是对我来说，我的朋友还没死，他的存在无比真实，所以我不会为了任何事去牺牲他现在的这种存在状态。让我相信我能在他死后唤回他来，还不如让我看到让他保持住眼下生命的机会。” “哦，你在跟我谈判。”小丑鱼缓缓地，绽放出一个冷笑，就像风从冰面上吹拂过来。“你很会谈条件。我这么看着你，发现你又比我以为的要成熟很多。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我是要跟你谈谈，我这几天正在想怎么能跟你联系，想跟你约个时间坐下来谈一谈。”罗奇低声说道。要不是刘子予发现了能量异常，他绝没想到小丑鱼还在这里。他本来想把她送回去，再单独来找他，但现在这个机会也不错。“我不打算跟你做朋友，所以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跟你没有关系。鱼叔，我们拿出专业的态度来就事论事吧。对于杜正一的事情，我想了很久。我在始祖法师的容器里待着的时候有无尽的时间，又没有人来烦我，没有和太多的情绪去处理。我仔细梳理过整件事情，后来我终于想到分析一下你到底是怎么样伤害他的。大家都是意念法师，这一点应该是不存在行业秘密的。” “你是怎么想的？”小丑鱼问道。 “大多数时候我们攻击别人，首先就会撕裂他的大脑，造成无法恢复的脑损伤。但是从杜正一症状上分析，杜正一的头脑无疑仍然是健全的。他确实不能使用太多的魔法了，但那是因为他的精神主要都在用来维护保护头脑的壁垒上了，并不是说他的大脑现在就受了伤。他现在是健康的，但是却注定会因为脑损伤而死”罗奇说道，“这听起来复杂，充满了矛盾和神秘。但是我现在逐渐发现了一个世界的普遍规律，那就是不管是多么复杂的问题，一旦分解开，在问题的最深层一定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小丑鱼注视着他，等着这个年轻的法师学徒揭穿最底层最深处的那道简单的谜底。14 第四百四十四章 罗大夫的病理分析 第四百四十四章 “意念法师是最招人讨厌的法师，”罗奇缓缓地说道，“谁都怕自己的脑子被修改，人人都怕自己做出的决定并不来自于自己。比方说我可以让刘子予的恐惧稍稍加深一点，那么她就不会再跟我下这一层楼，我也就找到机会跟你单独谈谈了。当然这个对她来说是无害的，只不过对我来说不太道德，我本该能不用就不用的。比这个更可怕的就是被完全地抹杀自我，就像你制造的那些傀儡。自我早已荡然无存，但是身体还在世间，那完全就是僵尸。” “学术报告会？”小丑鱼讽刺地提醒他，另外一部分意识却在谨慎地评估着罗奇。 “谈不上学术吧？我没有坐在学院按部就班学过，这些都是现用现学。”罗奇说道，“比方说我受你和其他前辈的提醒，发现自己也可以制造能量水晶，用我自己。” “你确实在黑市上把自己卖的到处都是，琼林早晚会发现的。”小丑鱼说道。 罗奇挥了挥胳膊，像是在赶走恼人的小飞虫。“没关系，那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琼林不见的会真跟我一般见识。” “小玩笑？不一定吧。”小丑鱼低低地笑道，但也没有继续揭穿罗奇什么。 罗奇没有纠结这个，他仔细打量着小丑鱼，缓缓地试图揭开小丑鱼的一层壁垒，略微接近小丑鱼的核心意识，尽量记住他意识的特征。他继续说道，“实战是最好的学习方式，我后来把我参加过的战斗仔细回顾了很多遍，我还写了分析笔记，你想看吗？” “谢谢，免了。我不想给你改作业，想要师徒关系你得先给我磕几个头。”小丑鱼不咸不淡地说道。 罗奇朝他做了个鬼脸，似笑非笑。“我回想的最多的就是我和杜正一跟你和赵教主的那场仗，你觉不觉得我打的不错。” “你要是现在就开始写回忆录了，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小丑鱼发给他一段半真半假的困惑。 “我只是想说，我后来意识到，要想撕碎对方的脑子，非得用自己的意识不可。”罗奇并不想真的向小丑鱼泄露自己的情绪，但是面对高手，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的荒原上空彤云密布，空气变得异常湿润，细微的声响也被放大，暴雪将在呼吸之间降临。他继续说道，“拆掉自己与生俱来的怜悯，删除同情心，同理心，抬高愤怒，从自己的意识里复制出这样一段残缺不全的意识，再人为扭曲成为一个冰冷的魔鬼，狂怒的野兽。最后，把它释放到敌人的精神世界里。” 这一次小丑鱼没有说话。 “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意识来干这事，对不对？”罗奇问道，“没有必要拿别人的意识做一个魔鬼，再存进自己的脑壳子里，头再大总是有限的。” 罗奇揶揄着意念法师，也揶揄着自己，他意识的口气轻佻，但是他的意念世界里却已经暴雪肆虐，他的真实情感夹在在暴风雪里，鞭挞着整座世界。小丑鱼抬起头，大块的雪块砸在他的身上，他的袍子在暴风雪中快要被扯成碎片。他转头望了那个被暴雪吓住了的女孩一眼，下意识地伸出手向她提供庇护。她抬起手，把她的小手放在他的手中。就在这个时刻，她遽然消失。 小丑鱼转过头来，目光冷硬地望着罗奇。 罗奇道是很满意他的注意力被抓了回来，“你用自己意识的拷贝攻击了杜正一，对吗？如果他意志不够坚定，完全不敌你，那他就应该立刻脑死亡。但他反抗了你，他是战斗法师，受过抵抗意念法师的训练，他的意志也够强悍，他一定是成功地坚持到了其他意念法师发现他，赶来搭救他。” “说的没错。”小丑鱼说道，“我是应该表扬你，就你的年龄和阅历来说，你表现的不错。” “但是你更强大。”罗奇干巴巴地说道，“杜正一只能把攻击他的那段意识压制住，尽量减轻伤害。裴枢和我父亲也只能沿着这个思路救他，他们的困难一定在于无法把你的意识从他的意识里摘出来。他们只能帮他构筑意念壁垒，他也只能把大量的魔法能力用在自己的头脑里，维持壁垒不倒。所以，可以说，你始终在他的脑子里？” “不错。”小丑鱼说道。 “你能把你自己的东西拿回去！”罗奇愤怒地说。“你还有脸骗他说你对他很抱歉？” 小丑鱼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罗奇暂停一下的手势。“我插一句，你为什么不让你的麻医生，或者你亲爹，处理你自己脑子里的问题？” “因为我不信任他们”罗奇说到这里就顿住了，他绝望地明白了小丑鱼的意思。 “我感觉到你已经明白了。”小丑鱼说道，“杜正一也不会允许我再碰他的精神世界，即便他在道理上明白死到临头不如试试，但你明白精神世界的微妙。他的世界不信任我，我却必须要入侵他的思维，即便他不是个高阶意念法师，这种行为也还是会引发他精神世界的失衡，对他的精神造成严重的伤害。结果我不敢说必然是什么样，但可以猜猜，也许是ps，也许是心理变态，强迫症，最好的结果可能也会是丧失控制某种情绪的能力” 罗奇完全沉默了。 小丑鱼低声说道，“你说过，失去灵魂的完整以后，一个人就不再是他了。也许，他会从光明中走到黑暗中去，就像阿尔吉侬。” “阿尔吉侬”罗奇的意识喃喃地回响着这个名字，那个苦涩的故事被他记了起来，一股他无法抵抗的情绪洪流从他的心口冲进他的头脑。他的意识世界变得空前强大，小丑鱼被震撼的后退几步，罗奇的精神世界突然之间摇摇欲坠，彤云撕裂成血红的伤口，像是地狱之门在头顶打开。 “控制你自己！”小丑鱼吼道，他们的精神世界现在是连接在一起的，如果罗奇的世界毁灭，黑洞会将他的世界一起撕碎。这就是罗奇能战胜并且杀死他的唯一方法，他可不想罗奇只是一个疏忽就拖着他去死了。“妈的，琼林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抽走杜正一！” 这句话对罗奇产生了效果，他晃了晃又稳定住了自己的精神。 “我建议你去找杜正一，放下你那点尊严，好好当个跟屁虫，本来你就是个厚脸皮你还装什么！”小丑鱼怒吼道。 罗奇倒是在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所以，我还是有机会，我听说缠结是可以加深的。如果我对你进一步深入了解” “操，你真是个乐观的人。”小丑鱼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想跟我同步，再返回去救人？我可能会吞噬掉你。” “至少确定了原因，我有希望维持住现状。”罗奇沉默一会，最后说道，“如果我能跟杜正一同步，我肯定能加强他的壁垒，这就回到了我原来的想法上了。” 小丑鱼打量了他一会，“但是最终，你还是需要孤山里复生的办法。杜正一跟孤山守卫的缠结权限很高，你很难打破这个，让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我要帮助你在琼林直上青云，你要保证自己不会因为眼下的困难就精神崩溃，对琼林大开杀戒。”14 第四百四十五章 意念法师的等级 第四百四十五章意念法师的等级 有很长的一阵子，罗奇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知道小丑鱼对他有所保留，但他也同样感觉到说出口的那些话仍然是可信的。 他沉默地思考着所有可能的情况，回忆着所有有关联的过去，小丑鱼的话就像填缝剂，粘合了许多粗糙的缝隙，就像石块渐渐堆叠粘合成了一座立体的堡垒。他看的清楚堡垒的建筑结构，他把自己的思绪填充在堡垒中。 “你有没有想过，杜正一是一个有完整的个人世界观的人，他是琼林的人，他跟琼林保持着基本的一致。”小丑鱼说道。 “他最终会原谅我的。”罗奇收回远眺着海面的目光，转而注视着小丑鱼的主题投影。他的人影晦涩不清，但他的海洋异常清晰，墨色的波浪在山崖下翻腾着，远处有一座孤零零的岩石，如同巨人的手臂伸出波涛之外。“即便他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他就应该活着，秩序就应该被维持。” “应该？秩序？有多少人知道你其实是个控制狂？”小丑鱼咧嘴笑了起来，像是很高兴。“我们的世界很相似，不论如何都很寒冷。” “说到这个，我有点好奇。”罗奇说道，“我知道只有意念法师有能力具象化自己的精神世界，但如果人人都有这个能力的话……” “我知道你在问什么。”小丑鱼了然地说道，宽容地允许罗奇向大师提问。“当我刚知道自己是个意念法师的时候，我也喜欢探索别人的内心世界。不过实际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大的地盘，有些人只有一个350l牛奶盒那么大的精神世界。如果有两个人站在同一座山中，内在世界越大的人，越能看到更多的风景。人类……”他停了停，低声说道，“在这点上，跟我们完全一样。有些人类能跟我们两人看到的一样多，哪怕他们自己并没有我们这样的量化能力。” 罗奇狐疑地盯着他，“你是个变态吗？为什么这么分裂？你对人类理解至深，还能下得了手屠杀他们？据我所知，人类在那些杀人的人眼中，只是牲畜，这样才能摆脱心理压力。” “可能是吧。”小丑鱼平静地肯定了他的话，承认了自己的变态头衔，“就像你是个控制狂一样，我们意念法师都不太正常。” 罗奇对此深表怀疑，不是太相信小丑鱼的话。 小丑鱼又说道，“我们意念法师，是比其他法师更高级的法师。我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 “怎么算出来的高级？” “我知道刘子予是怎么发现我的。”小丑鱼说道，“因为我的隐形魔法消耗了能量。世间所有的魔法几乎都要调用世界的能量，唯独心灵感应不需要。如果是纯粹的心灵感应，只要不超过施放者的能力，我们都不需要外在力量。记住这一点，小学生。” 罗奇思索了一会，“可能因为这是来自心灵的力量？只能向自己的内心去寻找？” “也许。”小丑鱼说道。“我的理论不太强。你也发现了吧，高地法师都是心灵感应者，所以他们不愿意跟其他法师掺合在一块。” “他们觉得自己能升天。”罗奇说，不算嘲讽。“我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窃取高地法师的知识。你也打算升天吗？如果你能找回那个姑娘的话？” “没有兴趣。”小丑鱼淡漠地说道。 “那就是因为他们距离始祖法师的血统最近。”罗奇说，他想了想，问道，“你还打算动地下的秘密吗？” “为什么不呢，那个始祖法师不是就对这里的地下宝藏很感兴趣吗？” “别下去。”罗奇说，“下面是个切尔诺贝利问题坑。” 他注意到小丑鱼精神世界的震动，从某个方面来讲，至少小丑鱼听懂了他的话。不过想到他娶了一个人类女人，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了很多年，几乎是一个纯正的人类。 “你不知道下面有辐射，还谨慎地停在了第六层？”罗奇有些惊讶地说道，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刚才在这里干了什么，最好别干了，你刚才让这里的辐射上升了。说实在的，我下楼来搞不好是救了你的狗命。” 小丑鱼的精神世界的波动十分震惊和茫然，而且持续没有人的语言作为意识流载体出现，如果罗奇要把这段错乱翻译成人话，大概是，“纳尼？怎么会？你说啥？” “你欠我人情债了。”罗奇继续说道，他的心里波澜不惊，意识里传递的语言依旧是他平时的德行。他伪造了一波幸灾乐祸，但是小丑鱼给了他一个冷笑。 “别装了。”小丑鱼说道，“我感觉的到你现在根本嬉笑不出来。”他思索了一会，“我可以在这里待几天，也许关键时刻我能稳定住你的精神。说不定能救你的狗命，还你这个人情。”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四十六章 合作的开始 第四百四十六章 罗奇阴着脸，没对小丑鱼的提议作出回应，转而暴躁地说道，“让我们抓紧时间，我只请了十分钟的假。” “抓紧时间的意思是我们到底谈妥了没有？”小丑鱼也有些暴躁地回答他。 “合作？”罗奇厌恶地吐出这个词，“我们当然得合作，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打算现在草拟一个合同来吗？”小丑鱼问道。 “用不着，你先付点定金就行。”罗奇敏捷而老道地说。他现在占着一个不怎么值得夸耀的上风，不过小丑鱼确实比他爹还希望他出人头地。“首先，告诉我，范矢是焚莲者吗？” “不是。”小丑鱼毫不犹豫地说。 “一点联系都没有？” “他玩的是琼林的政治斗争，跟我没有关系。”小丑鱼说道。 “对，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罗奇机械地重复道。 小丑鱼沉吟了一会，最终含糊地说道，“你应该能理解，在打击敌人的时候，分化敌人是最有效的手段” “你们怂恿范矢了。”罗奇接过他的话总结道，又说道，“他手下的那个大猩猩今天打算杀了我。” 小丑鱼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子，迟缓地开口说道，“我不认为范矢败局已定。在还有余地的时候他不应该到这种疯狂的程度。派人在这里杀你，只会在琼林面前直接证明你从前的行为的确是迫不得已，同时加重他自己的罪。哪怕再退十步，他真的丧失了理智，他更恨的人也应该是杜正一，不应该是你。” 罗奇琢磨了一下说道，“有人告诉杜正一，那个大猩猩正在逐渐发疯。” “真有意思。”小丑鱼传送过来一波笑意，“我从来没见过孤山守卫跟外人穿一条裤子。” “外人？”罗奇重复道，“你知道个屁。” “你应该多读点正经书，罗奇。”小丑鱼说，“要是好好学习契约原理第三卷，再稍微动点脑子，你就会发现孤山守卫在缠结和誓言约束下，不太会对外人敞开心灵，也不会共享秘密，这是魔法定律。杜正一其实是个特别的孤例，可能你没有意识到，我猜其他孤山守卫们都很受不了他。你可能觉得他古板，但他已经是跳脱在外的守卫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在某种程度上不受约束，可能有一天你能研究出吧，一看就是你感兴趣的研究领域。” 罗奇不关心小丑鱼是不是在讽刺他，但是他想起孤山守卫曾经攻击过杜正一了，他一直以为那是他们嫉妒杜正一。现在想想也许他的滤镜太厚了，哪个看不惯杜正一的人他都简单粗暴地归向了嫉妒。那时候裴枢没在外面，孤山守卫可能遵从了誓言约束，攻击杜正一也许是在尽义务。“孤山守卫要比战斗法师更像机器人。”他不由得脱口而出。 “确实。”小丑鱼对他表示了肯定，“战斗法师是根据战斗需要主动降低自己的恐惧，疼痛感，或者调整其他身体参数。这没什么，人类也会训练士兵克服恐惧、疼痛、疲劳。不过孤山守卫是另外一种情况，他们一旦进入了誓言约束范围，身体自己就会调节这些参数，即便他们心里不想，也只能任凭直觉接管自己，并没有选择余地。” “残忍。”罗奇突然说道。 “没错，”小丑鱼轻声说道，“法师才是这颗行星上最有问题的物种，一个地球的b。”罗奇怔了一下，小丑鱼的立场确实带给了他一场颠覆性的认知。他可不是说说而已的没站在焚莲者一边，他不仅仅是那些同类或者爱人类的法师，罗奇怀疑他有可能偏向了另外一个极端。忽然间罗奇明白了为什么他会用大黑天寺庙谋杀法师了，不是因为他们是跟人类结婚的堕落又不负责任的法师，所以他才要惩罚他们，他杀他们的大部分理由可能压根不用定语，他只是想要杀死法师？ 罗奇感到些微的不安，小丑鱼没有再说什么，他的意识很平静，罗奇没有真正感受到一丝仇恨的味道。他略感安慰，小丑鱼可能只是在抱怨。这类抱怨在罗奇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会说上一些。 “想要杀你的那个人是个战斗法师，先天条件不错，但是脑子不太好，性情暴烈残忍。”小丑鱼思索着说道，“可是他突然戏剧性地在这个时候失心疯发作，就有点太过巧合了。” 罗奇想到了商场里的恐怖袭击，那些b纵的头脑。“是意念法师干的吗？” “那应该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意念法师。不是我。也不是焚莲者里的其他意念法师，否则我会知道。顺便说一句，是我怂恿分莲者的首领加快攻击步伐，旗帜鲜明地跟琼林针锋相对，但不是我下手安排恐怖袭击的，焚莲者里专门有人干这个。” “你们有多少意念法师？” “不多。” “裴枢是当世最强的意念法师，我听说琼林的首尊经常是意念法师。”罗奇突然说道，“如果你没变态的话，本来也有机会。” “我？”小丑鱼失笑，他的笑意就像冒泡的泉水，遮都遮不住。“你想说你怀疑背地里下手左右大猩猩的人就是裴枢的话，大可以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地提起他。孩子，你的话术不是那么高明。” 罗奇的胸口闪过一丝羞愧，不过往好里说，他至少克服了恼羞成怒。 “我不知道是不是裴枢。”小丑鱼说道，“我看不透他，不管用不用魔法都看不透他。如果有一天你搞明白了，记得告诉我。现在咱们还是看看时间吧，十分钟就快过去了。反正我会经常过来，从今往后我们见面的机会有的是只要能躲开杜正一。” “他能看破你的隐身魔法？” “理论上来说不能，但我们还是不要轻视孤山守卫，对于这世界的秘密你我了解的都还远远不够多。”小丑鱼停顿了一下，最后说道，“在我离开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不一定会回答。”罗奇谨慎地说道。 “别担心，我不问什么太深的秘密。在杜正一居然会为了你而找我合作的时候，这个秘密就一直梗在我的心里了。原谅我这么卦，你知道意念法师都是研究人心的，遇到看不懂的人心，就像学霸接不开一道题，怎么想都是一种侮辱。”小丑鱼侃侃而谈，透着真诚。最后他终于绕到了正体，“我想知道，杜正一怎么会选了你做朋友？尤其是在你还是个狗屁不是的垃圾的时候？” 罗奇没有生气，可能是因为他从昨天开始就抑制了太多遍愤怒情绪，所以现在终于能成功地克制住自己了。 “sb。”罗奇说，然后退出了意识世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传送完成，一个提着火球的刘子予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心口猛然绷紧了。11 第四百四十七章 墙壁上的字符 第四百四十七章 “按照计划”罗奇急匆匆地说道，紧张让他呛了一下，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安静的地下空间里，女孩手上的火球燃烧的噼啪声音简直高到了刺耳的程度，他们的呼吸声也快要震裂了耳膜。这个紧张、恐怖的现实时刻长的仿佛足有一年，最后罗奇终于看见刘子予挑起了眉。“嗯”她发出了一个不怎么有底气的声音。 这个声音就像一个信号，罗奇一下子就放松了。 刘子予叨叨着说道，“虽然我们说好了十分钟，但是我实在没耐心在上面等。” 罗奇完全放松了下来。 “你感觉到他了吗？”刘子予问道。 “没有。”罗奇平稳地给自己的声音里加上了遗憾。“可能那团能量真的不是什么人。” 刘子予丧气地垮了肩膀，不甘心地向四周看了看。 罗奇小心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观测到的可能是魔法能量的某种自然现象。按照理论的指导，我们法师都在从自然中调用魔法力量，就像人类奢望的超规模能源，覆盖全球提供能量。这么大规模的供能不会一点毛病都没有，可能在某个地方出现一点小小的能量波能，这很正常。我们现在是在高地上，连人类都觉得海拔五千米上下的地方很邪。” 罗奇纯粹是在胡诌扯，不过刘子予倒是听进去了几分。“也许”她沉吟着说道，“这是一个思路。” 幸亏这个人是刘子予，她比一般的法师更有开阔的视野，更容的下不常规的思维。 “辐射现在怎么样了？”罗奇问了一个他最担心的问题，顺便还能转移刘子予的注意力。 “哦，这个。”刘子予好像把这事都忘了，从沉思中醒过来，毛毛草草地抓过辐射监测仪看了一眼读数，“没有上升，甚至还有点下降按理来说不上升就够好的了，为什么会下降？放射性辐射不会在几分钟内就降下去的。” “你感觉到周围有风吗？”罗奇问道，他鼻尖上的汗突然有点凉。他抬起头，仔细地感觉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风。 “唔，不是自然风。”刘子予说道，她也立刻察觉到了，而且说的很有见地。“带着点味道，就像人类通风设施总带着的那股味。” “你觉得这里会不会有清洁辐射的魔法？”罗奇问道。 “有可能。”刘子予思索了一下说道，“始祖法师用魔法鼓捣出来了放射性辐射，就应该鼓捣出一定程度的清洁魔法，存在就有合理性。” 罗奇为她后面的那句话笑了一下，她真是个入世很深的法师，在很多方面大概都在了法师种群的前列。“我们走吧，回到上面一点的地方再接着谈。这次实验就是这样了，如果你有后续的实验项目，我会继续帮你的。” 刘子予惊讶了一瞬间，既感激又尴尬的神色出现在她的脸上，罗奇觉得她应该是脸红了。“我不好意思之前威胁了你，逼你冒险帮我。我一般不会那样。” “没事。”罗奇说，顺势就顺杆儿爬了上去，“我会跟你要回人情的。” 刘子予露齿而笑，再一次遗憾地向能量球最强的地方望了一眼，最终还是跟罗奇一起踏入了通往上层的传送点。 他们缓慢地走向下一个传送点，罗奇注视着周围，“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层空荡荡的大厅原来是做什么用的？我的意思是说，也许在他们没搞出辐射，或者说诅咒之前，这里应该是能派上用场的。” “唔。”刘子予又发出一个含糊的声音，她没想过这些事。她习惯于只对已经出现的现象和问题进行研究，她确实没有那么多想象力去注意到几间空房子过去的用途。但是一经罗奇指出来，她就明白这确实是个有点价值的问题。“法师们确实不会做没用的事。” 她调整魔法，增加了照明的火球数量，也增加了亮度。他们一起看向了空荡荡的大厅里，火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射的十分巨大，刘子予笑了起来，“我想起了一些沙画。不过不管这里曾经有什么，现在都没了，地面是金属的，墙也是。我们去墙上看看吧，只有墙值得一看了。” 罗奇同意她的说法，他们一起朝最近的墙壁走去，火光越发辉煌起来，或许上千年都没有被照亮过的墙壁在火光中显露出真身来。无数道古老法师的咒语编织成覆盖墙面的花纹，罗奇只能读出一些，还不太理解它们的意思。 “他们会在墙上写什么呢？”罗奇问道，又换了个角度猜测，“咒语的本质就像是命令，命令魔法能量为自己所用。我们会在墙上写什么？” 刘子予盯着墙壁看了一会，没有兴趣地摇摇头，“这些咒语都太古老了，我怀疑连杜正一都看不懂。一般古老的咒语都像某种原语，简洁，结构清晰，实验室能解咒的都是这部分。这些咒语比一般古老还要更古老，复杂，繁琐，结构混乱，是解咒实验室到现在也没有破译的部分，是死去的咒语。历史学分支下的法师对这个更感兴趣，他们觉得这些东西可能不是咒语，因为复杂的花体符号，漂亮的排版，让他们觉得很浪漫。结合人类的历史，个别浪漫法师猜测这些可能不是咒语，诗或者什么东西。我不在乎，我觉得他们这么说只是不太满意法师没有家，表面说不在乎人类干这些没用事，世界上又暗搓搓地希望的历史上也不缺这个。” “嗯。”罗奇不在乎地说道，“是啊，说不定这上面写着的就是禁止随地大小便，禁止随地吐痰，往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 刘子予被逗笑了，发出一阵大笑，“这么大的地方不可能是男厕所，罗奇。” 罗奇笑了笑，转而问道，“我能看看现在的能量图吗？” “当然可以。”刘子予说道，话音刚落，能量监测图就出现在空中。她任凭罗奇去研究图表，她继续观察着墙壁。 “我现在也在能量图中，但你比我亮的多。”罗奇低声说。 “哦对，因为我正在烧火球呢。”刘子予随口解释道，“我调高了检测敏感度，只要是法师多少就会携带一点能量，现在它显示了所有在使用魔法和没使用魔法的法师。你没有使用魔法，所以在监测图里就比我暗淡许多。” “哦。”罗奇轻声说。但是，他并不是没有使用魔法，小丑鱼告诉他的确实是真话。 “罗奇，我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的。”刘子予伸手敲了敲金属墙壁，“这上面一点锈蚀都没有，根据经验来说，我觉得这些金属还挺轻的，承重能力却这么好。” “跟杜正一的刀不一样。”罗奇说道。 “肯定不是同样的金属，但都很特别。”刘子予说道。 “这上面有个凹槽。”罗奇的手塞进了一个文字的里，刚才他没发现，凹槽嵌在了一个字符的笔画里。他抠了一下，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什么他想象中的暗道被打开。 刘子予也摸了一下，“这应该是用来连接的槽，他们曾经在墙上固定过什么东西。” “真没意思。”罗奇失去了好奇心，“我们回去吧，我饿了。”11 第四百四十八章 失踪的法师 第四百四十章 罗奇的心里盘算着许多东西，耳朵听着刘子予喋喋不休地说着测试数据、推论、猜想，三者都混着打量他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他的脚步自动跟随着刘子予，随着她走向新的传送点，再返回上一个楼层。 “如果有一天历史系的法师闲了，应该请他们把墙上所有的凹槽都查一遍，再按照比例复原立体模型，就可以猜猜这些大厅最初的样貌了。”刘子予终于说到大厅了，她前面说的似乎都还是不正常的能量体。现在罗奇算是能总结出来，能干上她这类工作的法师，除了需要高智商以外，还都要有个超级犟种的属性。 这个时候他们刚刚再一次脱离传送，头顶就是地下负一层，驻扎着最近刚搬过来不久的琼林实验室。罗奇伸出手，拽住了刘子予的手腕，女孩立刻领悟地站住，并且适时地住了口。 其实罗奇应该早点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刚才刘子予一直在说话，说的他昏昏欲睡，他又在思索着自己的事，脑子的警戒能力降到了最低点。一直到第六感警报一响再响，他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刘子予不太可能听得懂的话。 刘子予不是活泼型的女孩，她没反问，仅仅挑高了眉。 “我的脑子，太静了。”罗奇说道。 从刘子予的表情上看，她可能在克制地无声地询问他是不是疯了？ “我不是精神分裂，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跟自己唠。”罗奇说道，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仿佛想要穿透厚实的金属看到上层人的脚心。不过，他的头顶没有人，他清楚明白地知道上层大厅就跟他脚下的大厅一样空荡荡。他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我听不见一点意识的蜂鸣。已经有一会了，太静了，没有一点能思考的活物。” “活物？”刘子予费力地重复了一遍罗奇的用词，她思索了片刻，毫无障碍地跟了上去。“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都去哪里嗨了，不带我们？” “我不一定想跟他们去嗨。”罗奇低声说，他的精神绷紧了，他知道一定出事了，刘子予也知道。她嘴里说的算是个笑话，脸色却铁青着，说笑话的同时她的手就伸进了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魔法晶体。刚才向上走的时候，她已经关掉了检测格图，现在匆忙地重新启动了晶体。 罗奇已经熟悉了的立体模型出现在空中，罗奇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结果了，那些曾经密集的暗淡的小光点消失了。他能看见的只有暗淡的他自己，较为明亮的刘子予，和楼下那个大灯泡。 罗奇没有浪费时间发表惊诧的感受，他直接问道，“能把监控范围扩展到建筑以外的部分吗？” “在这里不能。”刘子予说道，她脸上的迷糊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罗奇看得到女法师的眼睛在火光下反射着锐利的光芒，“楼上可以，我需要更多魔法工具。但是现在贸然上去，也许会撞上什么。” “至少撞不上活人了。”罗奇说道，余光看到刘子予颤抖了一下，“如果不上去看看，我们就只能待在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刘子予只思索了一秒钟，就点了点头。14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百四十九章 第五协议 第四百四十九章 再一次，罗奇从刘子予的身上感受到了杜正一的那种简明利落。他模糊地想到，这可能是琼林印记，也许从小就生长在琼林中的人，不可避免的总会留下类似印记。不管是杜正一还是刘子予，他们都是早早被送进琼林里的天才儿童。 他们径直返回了楼上，位于地下一层的实验大厅。 大厅原来的照明都已经关闭，四周一片死寂，唯一的光源就是刘子予手里的火球。现在那只火球变成了蓝色，看起来也不再像火焰。她转换成了冷光源。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现在不适合再用明火。”刘子予留意到罗奇的视线，解释说道。说完以后她又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其实什么时候都不适合用明火，太危。，但你知道法师要是不用火焰，总觉得怪怪的。” 罗奇点点头，目光已经转去查看周围的情况，顺口评论道，“确实像个大个儿萤火虫。” “唔。”刘子予含糊地应道，犹豫了一下，试探地让冷光源开始分裂，附加上一层反重力魔法，冷光缓缓飘浮在大厅中。 罗奇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无人的地下大厅就像一座冰冷的巨大墓穴，幽幽飘浮着的蓝色光球像极了坟墓间的鬼火，在这种氛围之下亡灵仿佛无处不在。 他尽力遗忘掉恐怖的联想，开始认真打量着四周，一切都跟他记忆中的实验大厅没有多少区别。一只过滤设备正在嗡嗡地运转着，附近的一张桌面上凌乱地堆放着一大摊文稿，垃圾场的中间平铺着一大张图纸，一只笔斜放在上面，笔尖的墨水缓慢地侵染了图纸，在图纸的右下角生成一大滩污迹。罗奇禁不住想到，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有一个技术法师在这张图纸前面崩溃的。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们走的十分匆忙，顾不上把手头的工作收尾就仓皇撤退。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里没有战斗过的痕迹，没有释放过激魔法的痕迹。 罗奇皱起眉，再一次核对刘子予测试放射性物质的仪表，读数并没有突然增大。“至少他们不是被诅咒逼走的。” “对。”刘子予说，她走到了一张堆满了杂物的实验台附近，一把推开了上面的破烂，把手掌按在桌面的一块矩形凹槽里，压进一个活动的嵌板。她喃喃地说道，“我要重新打开这间实验室，首先恢复能量监控系统，然后打开传感水晶矩阵，看一看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罗奇没有说话，他确信刘子予是在背诵任务流程，并不需要他回答。他看了看时间，从刘子予找到他，他们一起离开大厅再到现在，时间不会超过三十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的脑袋顶上又能发生什么事？ 他听见刘子予碎碎念地低语了几句模糊的话，突然发出一个清晰的，“嗯？” 罗奇立刻转过头去看着她，她的眼睛瞪大了。“191年法师协议五？搞没搞错啊？” “那是什么？”罗奇凑过去，盯着刘子予紧紧按在嵌板上的手，接着丝丝缕缕的意识痕迹出现，他接住了那缕意识，立刻一个清晰的声音在他的头脑中出现，那个声音说了一串数字。 他怔了一下，数字第二遍在他脑海中想起的时候，他分清楚那是个16位数字。接着这16位数字又被重复了第三遍，第四遍罗奇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循环广播的意识，内容就是16位数字，由能量水晶释放的。因为这段意识实在太简单了，比一只耗子的思维还要简单，所以逃过了罗奇的意识侦测。他已经习惯过滤意识，只探测复杂智慧，不然那就太吵了。 刘子予不是意念法师，所以他需要直接跟水晶接触才能接收到信息。罗奇明白过来立刻把自己头脑中过滤意识的眼收紧，霎那之间数十个声音一同在他的头脑中响起，像是几十张嘴同时背诵着固定的16位数字。效果魔性的让罗奇颤抖了一下，连忙再次屏蔽了简单意识。 “16位数字？”他询问着转向刘子予，恍然之间他突然想到在人类的电影里，当某个基地出现危机的时候，红灯闪烁在基地的每个角落，机械的声音同时播放着警告。现在的情况跟人类何其相似，只是法师这个种族使用的是意识，直接作用在人的脑子里。不难想象当这座实验大厅正在被使用的时候，所有的法师都在使用水晶，所有人的魔法都在同水晶相连，某个瞬间这16位数字就响彻了所有人的头脑。 “16位数字是一个代码。”刘子予匆匆地说道，语速变得比平时还要快。鉴于她平时就比所有人说话的速度都要快，罗奇勉强才能跟上她。“这个代码属于实验大厅人员必须背下来的代码之一，代码的意思就是191年法师协议中的第五协议。”她的手已经离开了嵌板，她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地瞪着罗奇，“第五协议是撤退协议。意味着我们遭到了二级攻击，外来危险即将到来，但还有一点时间。我们要依据第五协议立刻拆除所有重要的能量水晶，携带水晶离开实验室，跟战斗法师汇合，前往当前地点的第二备用点。” 罗奇吞咽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回应哪部分，“那就意味着” “那就意味着现在危险应该已经来临了。”刘子予下意识地抬起头向上看，止不住双手发抖，“还意味着有用的能量水晶都被带走了，我无法跟这里原有的传感水晶连接起来，现在我又瞎又聋。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攻击这里了？是琼林里的叛徒吗？范矢？还是焚莲者？他们怎么会知道这里？我知道了，你遭受到的攻击是第一波攻击！” “等等，不要害怕，害怕没有用。你知道所谓的第二备用点在哪里吗？”罗奇问道，其实他也遭到了严重的冲击，但刘子予先开始了恐慌，他只好放弃恐慌的机会。 “我知道。”刘子予说道，她领会了罗奇的意思，稍微稳定了下来，“我们在这里的第二备用点是工布，在高地的峡谷里，大江的下游。” 罗奇迅速地思考着，“那我们也去那里，也许还来得及。也许攻击已经发生过了，我们在地下正好躲过去了。” 刘子予勉强笑了一下，“你真乐观。” 她抬起头跟罗奇对视了一眼，罗奇感觉到同样的想法翻起在了他们各自的心头不管出了什么事，一定很严重，他们不一定来得及走到最近的潘德拉贡轨道系统站点。 那有二十公里远呢。11 第四百五十章 留书 第四百五十章 昏暗的光源透过无数道暗红的纱帐，在地上落下明暗不一的斑驳血光。大厅里空空荡荡，盘绕在帐幔角落里的植物是这里唯一的生命体，散发着无人领会的抚慰之意。 通往大厅下层的传送点闪烁了一下，一只体型纤巧的黑猫出现在空地上，先伸了个懒腰，仿佛被谁驱策着，它扭着屁股十分勉强向前走了几步。最多三步，它突然停下来狐疑地望向身后，猫眼警惕地凝视着某个不可见的点。但是作为一只动物，它的注意力集中不了那么长时间，它很快就又打了个呵欠。它转过身来，肩胛骨放低，头微微扬起，眼睛注视着前方，接着优雅地腾空而起，纵跃出一米左右的距离，亮出爪子尖刚好狠狠抓在高地法师昂贵的纱帐上，一路向上爬到顶上，在纱帐上抽丝出两条痕迹来，仿佛血痕。 片刻之后，两个人影相继出现在这小片空地上，都抬起头看向那只猫。 罗奇皱起眉头，人猫对峙了一秒，黑猫松开抓勾了丝的纱帐，在空中身子一扭，扑向罗奇的脑袋。罗奇愠怒地低吼了一声，黑猫在最后一刻勉强调整了方向，落在罗奇的肩头。 刘子予以学者法师的缜密和热情没漏下任何细节地观看了罗奇收回探测器的一整个过程。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小猫，“有点难管哈？我师哥都比它更听你的，为什么？” “杜正一为什么听我的？”罗奇有些警觉地看着她，往深里说这可以引申为指控他意念控制了杜正一，换一个场合就可以是一场对意念法师的指控。 “啊？”刘子予困惑地看着他，“我是在问，为什么区区一只猫居然能不配合意念师。” “哦。”罗奇明白过来，为自己的错误理解而有些尴尬。他重新看了刘子予一眼，“罗瑞琦不完全是只猫，它的脑结构比猫要复杂的多，它有一些特别的心灵感应能力。虽然技术上我能完全控制它，但完全控制任何智慧生物都会对他们造成一定的精神伤害。” 刘子予露出理解的神色，点了点头。 小猫歪过头去，伸出粉色的舌头，在罗奇的耳朵上舔了舔，罗奇抬起手在它的脖颈上蹭了蹭，低声嘟囔道，“其实我不太舍得把它派上来探路。” “我知道了。”刘子予说道，向罗奇保证道，“我下次不会提这个建议了。” 罗奇看了她一眼，黑猫在他的肩头抖擞精神，爪子紧紧抓着他的外套，睡足了觉似的不肯回他的衣兜里，他作为一名优秀的猫奴顺从了猫咪的意志，驮着猫在帐幔间谨慎地穿行。在帐幔分隔开的空间里，隐约看的见一些留在这里的私人物品。 “你感觉到还有人吗？”刘子予跟在他身后问道，罗奇听见她边走边时不时地撩开纱帘好奇地向里面张望。“你能看得见的范围有多大？” 罗奇没有回答，他犹豫不决地穿过一条小路，思考着应不应该浪费时间去大厅角落里的琼林办公室看看。他脚下站着的地方，接近了整座大厅的中央。现在他才知道大厅唯一固定不动的喷水池有什么作用，在这样的时候位于大厅中央的喷水池就像一座地标一样可以用来定位。 “我很担心关歆月。”刘子予跟在他身后，担忧地说道，“她不是法师，如果撤离的时候没有人通知她，她就可能会被落下。” “哦，你是说这个。”罗奇回过头去看着她，“她不在这里，我感觉不到她。整座建筑，包括这里的四个植物园，一个人都没有。”就在他转过头去跟刘子予说话的瞬间，他忽然看到喷水池边放着什么东西。 隔着几步距离，他估计那是一本书，一本纸质书。高地法师不看纸质书。 罗奇没有犹豫，转身直奔喷水池而去。从来不会有人在高地法师的喷水池附近扔东西，位于恢弘大厅正中间的喷水池，就算高地法师没说它神圣，人人也都会本能地避开这里。除了关歆月，她曾经在这里扔过一个一元硬币。这事罗奇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默默地觉得高地法师可能会为了这个诅咒她。 在距离喷水池最后一步远的时候，罗奇的心脏都快要跳到肋骨外面了，他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本本该躺在他床上的金庸，盯的眼睛酸疼。 刘子予小跑着跟了上来，就在罗奇伸手抓起那本书的时候，她跑到了罗奇的身边，急切地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这是我的书！”罗奇眯起眼睛，盯着封面上的水墨画。 “这不是杜正一的书吗？我看见他最近一直在读。”刘子予看了一眼那熟悉的书皮，下意识地说道。 “胡说，我哥的就是我的。”罗奇吞了一下口水，申明自己的所有权，脑子疯狂地转动着，猜想着是谁，为什么，把它拿到这里来。 刘子予对是谁的书没多大兴趣，她的思路倒是跟罗奇转的一致，“有人去你房间里拿了一件你的私人物品，特意扔在这个最显眼的地方，肯定是想告诉你点什么。” 罗奇看着书皮上的名字，马马虎虎地说道，“是啊，可能是想告诉我，要躲过此劫，我必须练一下这本书里介绍的武功。所以，我首先需要先行自宫。”刘子予的眼睛都瞪大了，罗奇瞥了她一眼，解释道，“这是一本笑傲江湖。” 刘子予眨了眨眼，他的解释对她也没什么帮助。 “算了，别在乎我说的话，你师哥都已经可以自动过滤我的胡言乱语了，你也要加把劲，小师妹。”罗奇快速地翻了翻书，想要看看里面有没有夹条子，有没有写在内页的话。但是粗看过去这些都没有，只是有枝折断的松枝记夹在里面，似乎是当书签的样子。他摸了摸松枝，应该就是从温带园子里折的。“我上次翻这本书的时候，肯定没有夹东西，杜正一看书也不需要书签。”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让你看见，用这个传递什么信息？可为什么是松枝，你能猜到吗？”刘子予问道。 罗奇摇摇头，他的脑子确实一片空白。 “可能是想祝我万寿无疆。”罗奇阴着脸说道，“你知道，松柏常青嘛。”11 第四百五十一章 留书（2） 第四百五十一章 书又被重新抖了一次，什么都没有掉出来，书上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其实罗奇知道他根本就连一遍都不需要翻，留书给他的人不会冒险留下明显的痕迹。这本书是整套书中的一本，并不算厚，他把书卷起来，忍不住又在书卷上摸了摸，像是能够徒手摸出留书人身上熟悉的魔法气质。 情况紧急，但是刘子予没有催促他，她稳定而审慎，两只眼珠子差不多能明察秋毫。所以罗奇没有直视她的眼睛，就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来说，他怀疑自己说的已经有点多了。刘子予是个罕见的聪明法师，靠脑子不靠力量生存，是少有的能够复原古老魔咒的那种法师。罗奇一边再次把书紧紧地卷起来，一边思索着琼林豢养的儿童，个个都不能小瞧。 罗奇掀开自己的外套，把卷起来的书n外套狭长的内兜里，松枝在他的手指间被多玩了一会，随着他最后下定决心，松枝也被马马虎虎地揣进了口袋里。这一切也不过就在十秒之间，他抬起头，刘子予正在等着他，只不过她大半个人都迷失在她自己的大脑里。透过丝丝缕缕的意识空间，罗奇能估摸出她蔚为壮观的大脑规模，还有她复杂的脑结构里正在旋转的一些思维，她在全面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况，从事理逻辑，到各种技术问题。 “既然确定这里已经没有需要协助疏散的人，那么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感觉到罗奇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她开口说道，“保守的方式是我们退回地下，跟那个神秘力量一起待着，尽量躲过袭击。” 罗奇点点头接口道，“冒险的方式是离开这里，徒步二十公里到最近的潘德拉贡轨道，通过轨道交通离开这里。” “我还是拿不准到底是什么袭击。”刘子予皱着眉头有点抱怨地说道，就好像老师给了她一道出错了的题似的，可惜出题老师不肯来考场跟她对质，所以她特别恼怒。“但我知道时间肯定不多了，咱们得快点做决定。” 罗奇的手伸进了口袋里，摆弄着那根松枝，让松针在他的指腹上轻轻地扎着。他深思熟虑了几秒，皱起眉头说道，“扔硬币吧。” 刘子予错愕地看着罗奇，“什么？” 因为这不是一场公平的考试。 罗奇在心头喃喃着这句话，双手从衣兜里拿出来，缓缓地拽起外套的袖子，露出一截小臂。接着，他抬起了头，注视着高地法师缀满星辰轨迹的穹顶。 “怎么了？”刘子予疑惑地问道。 罗奇抬起右手，向刘子予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刘子予立刻闭上了嘴，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轻微地恐慌了起来，但是她的逻辑思维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提醒她罗奇不是战斗法师，他不应该听得到她听不见的声音。 “嘘。”罗奇低声说，“我是在集中注意力，不是真的在用耳朵。你的壁垒太弱了，指向我的思维我是能听得见的，没错，我知道你的表层意识在琢磨我。请你尽量去想点别的，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不然你就是在干扰我。” 刘子予立刻明白过来，几乎是瞬间，她的表层思维就变成了按照字母表背诵魔咒大全。罗奇想要给她一个微笑，但是没有笑出来。 他再一次望着穹顶集中精神，这里飘坠的纱帐和宁谧的氛围让他想起了跟着高地法师学过的冥想，借助一点冥想，他成功地提速了自己的意念能力。穹顶勾勒的星辰轨迹在他的眼中旋转了起来，同时他的意念世界更深层地张开，突破了刚才他没有察觉到的枷锁。 他听见他的小猫在他的肩头发出一声呜咽，他意识的一个支流匆匆领悟过来为什么它会向上攀爬，它比人拥有更多的直觉，它感觉到了他本来没有察觉到的异常。在他意识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支流卷起一点浪花，琢磨着高地法师描绘的星辰图景根本就不是写实的，他熟悉的那些星座一个都没有，星星排列成了古怪的模样。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还有许多纷纷扬扬的想法，考虑杜正一到底在哪的想法，担忧杜正一是不是出了某些无法脱身的麻烦，愤怒到底有多少人没有跟他说实话，这些想法在他的大脑中只占了小小的角落，他可以并行思考。在他的意识洪流因为初步的冥想而变得越加充满活力的时候，新的声音开始出现了，那种感觉就像这声音原本就在，只是麻木的耳朵一直不想听见它们，只是现在他的注意力终于落到了正确的地方，他的脑子终于让他听见这个声音。 那声音很轻柔，像一群女人在遥远的地方哼唱飘渺的曲调，如果再仔细倾听，还会听见女人略尖的歌声之下有男人的合声。女歌者们的嗓音越来越尖，终于渐渐脱离人声，变成了刺耳的尖叫，接着变成了使用魔法晶体时发出的高频噪声。 罗奇张开眼睛，不同的维度在他的世界里分割开，他捕捉到了意念魔法残留的痕迹，似人非人的意志在这里留下了独特的印记。这是一个复杂的魔法结构，他没有这样拆开看过，他也没法真正看懂。但是障眼法，只要看出关窍来就足够了，足够分清真假。 “我们恐怕走不了了。”罗奇说道，“我本来以为他们不会给我们足够的时间选择，其实情况比那个还糟糕。真正的情况是，我们已经选择过了。” “你是什么意思？”刘子予疑惑地问道。 “被动传送魔法最可恶的地方就是，谁也不知道目的地会不会被更改。”罗奇说道，“你真的觉得现在我们是在高地法师的大厅里吗？” 刘子予惊诧地张开嘴，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原本的那句话在她的口中消失了，她的神色变得了然。“我知道了。”她不高兴地说，“我们被困住了，沙盒？” “应该是。”罗奇说道，“还有一点意念魔法伪造的植物辐射，要是他们不这样画蛇添足，我可能就找不到破绽了。”11 第四百五十二章 准备出发 第四百五十二章 罗奇说不上问题出在哪里，他们自下而上一层一层地返回，问题可能出现在任何一次返回上。 “你觉得地下一层的大厅是真的吗？”他希望能尽量缩小范围。 让他感到有点幸运的是，刘子予仿佛受到侮辱一般怨愤地说道，“当然是真的，那是我的实验室！” 罗奇暗暗想到，眼下属于琼林出品，还不带废物标签的，也许就只有他们这伙少年班成员。 “那么就是有人改了地面传送点的信标，我们被带到了另一个目的地。” “目的？”刘子予简短而明确地问道，扭头重新审视着四周。 罗奇再一次感觉到刘子予把这一切当作正在解题，一半的她有些害怕，另一半的她又拒绝面对这个现实，拒绝相信他们已经掉到了危险，她习惯性地把困局当作考试题，急不可待地要做出标准答案。 罗奇尽量排除她带来的干扰，仔细地把事情重新回顾了一遍，希望自己所得到的启示并不是妄想。他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手指头开始习惯性地享受松针的刺痛，今天早些时候困扰他的幻觉没再出现过，他的头脑清醒的很，勉强接近了杜正一就在附近时他的状态。 “你没事吧？”刘子予的问话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摇了摇头。刘子予看起来越来越不安，“我们现在怎么办？现在这里可能是个未知地点，靠大功率传输水晶能临时搭建潘德拉贡轨道站点，所以我们可能被带到任何地方，更不要说还被套上了一层沙盒，我们在未知空间的位置空间里。我们倒霉到底了，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生什么危险，其他人又在哪里？” 罗奇回答不了她的话，但他大致有一个笼统的答案，“心理战。” 刘子予的眉都挑高了，转眼之间她的面部表情又放松了，像是她自己一个人完成了一场针锋相对的额对白。罗奇匆匆地想到这又是一个跟天才儿童交往的好处，他们太聪明了，可以自己跟自己先吵一场，辩论结果卓有成效，所以基本不需要说服他们，他们自己就能遵循逻辑推导结果。 罗奇几乎能还原刘子予的思考过程，从下面返回来走到这里的任何人，最可能采取的行动就是先歇斯底里地叫唤一会儿，然后疯狂地狂奔过整座建筑，检查人到哪里去了，检查有没有战斗的痕迹留下来，有没有指明真相的蛛丝马迹。到最后他们会发现整座建筑都像坟墓一样安静，连个鬼影都没有，人会疲惫，精神会绷紧，崩溃就在眼前。接着，等他们终于死心，状态极差地决定离开这里的时候，第二场折磨才刚刚开始。 刘子予的声音传过来，“如果我们解开了第一道题，只需要从这里走出去，第二道题就会自然出现。” “嗯，”罗奇说道，选择了她的描述方式，“所以选择离开这里或者向下走，结果可能都是一样的，就是打开了第二道题。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可能再通过传送点回去了。” 刘子予咬着嘴唇痛苦地思索了一会，她的脸色有点白，呼吸也比正常的频率稍快，但是基本上还保持着镇定。“那就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就像他们希望的那样站到向外的传送点上，按照原计划准备前往二十公里以外的潘德拉贡轨道站点。” 罗奇点了点头。 可是她没有动，仿佛身体都僵硬了，罗奇这才发觉她比看起来要紧张多了。她的沮丧再也压制不住了，她匆匆地说着，音调比平时尖锐的多，“我真希望杜正一没被派走，我真希望我当时拉到地下的人是他，我真希望现在是他在这里！” 罗奇的感觉就像被女孩煽了一记耳光一样，脸上辣的，他立刻低下了头。他的肚子里翻腾起一阵熟悉的不舒服，恍惚又回到了学校里。实验分组的时候谁都不愿意跟他同组，体能课上谁都不愿意跟他一队。他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他想起这辈子第一个没有真的在乎跟他组队的人就是杜正一。所以他要是不把嘴抿紧了，他可能也会随时随地像个小姑娘一样叫唤着“我才更希望杜正一在这里，快点把他还给我！”那可真是透了。 “子予。”他吞咽了一下，藏起自己这两天以来一直接近狂怒的情绪，拉住了女孩的肩头，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我发誓。” “什么？”刘子予脸上有些恍惚，她刚才又沉进了自己的大脑里，罗奇的话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保证我什么？保证我不会有事？”她寻思了一下，终于把前后文对上了，突然叫道，“我不需要男人保护！哦，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罗奇，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没用。我是就事论事地说，这种场合就该是杜正一的，不是咱们两个的。” 罗奇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和愧疚，他的嗓子轻松了一些，稍微得到了一点安慰。“确实，士兵都不见了，剩下一个实验员和一个心理医生被落在了战场里，咱们两个还玩个蛋啊？不过你放心吧，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刘子予不太接受他的说法，不过她也不想再废话争论这个，“你确定知道我不是在侮辱你是吗？我的社交能力一直不太行。” “彼此彼此。”罗奇说道，“我也不太行，所以我们都不要客气，继续有什么说什么好吗？没有废话？” 刘子予看了他一眼，“不太行，是说搞定了琼林最难搞定的战神那种不太行？” 罗奇笑了一下，“我应该在履历表上写上征服了异形和杜正一，是吗？” “对。”刘子予说，几句闲聊让她轻松了一些，“我也愿意接受你说的不客气。所以我先说吧，你要知道，离开实验室，我就没有任何能力了，可能会拖累你。如果你想把我扔下，我随时接受这种安排，你可以回头再叫人来找我。” “你的意思是想在这里等着？”罗奇思索了一下这么做她要面对的风险，豁然发觉这其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他完全给忘了。“你是对的，现在这里是安全的” “什么？”刘子予的声音又高了一些，“现在就把我扔下？不行！” “我”罗奇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当然会跟你继续往前走！”刘子予皱起脸说道，“下面有什么都不让我看一眼，还不如杀了我！我的意思是在危急关头你可以扔下我，这么做是公平的，因为我是技术法师，会拖你后腿。但我自己是不会错过看一看的机会的。” 罗奇无话可说。半天他才说道，“你们这些琼林的小孩，都是这样吗？” “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我们该走了，不是吗？”刘子予问道。 “你是几级法师？”罗奇突然问她。 “证书吗？”刘子予问，“当然是一级，所有人都是一级。” 罗奇猜她指的应该是琼林小孩这一帮，每个都能拿到世俗法师的顶级认证。“好的，就是先明确一下，我需要知道你是什么样的程度，能起多大作用，怎么使用你。” “哦，你可真是不客气。”刘子予说，但是她笑了起来，“不过我喜欢没有废话的男生！” “这里没有男生，也没有女生，只有两个要解决麻烦生存下去的法师。”罗奇冷静地说道。 刘子予点点头，她脸上迷糊的神色褪去了，变得非常认真。 “好的。”罗奇说，“你知道在真正危急的关头，杜正一会不假思索地听我的吗？当然我也会听他的。我们勉强度过的几次难关，都是因为我们彼此信任。我和你大概不会立刻就互相信任到那种程度，但我希望在特别的时刻你能做到信任我。你要知道，我不会强迫你，但我确实能强迫你丧失自我，也能完全接管你的大脑。” 刘子予的脸上终于闪现了一丝恐惧的影子，她惊诧地观察着罗奇，好像第一次意识到罗奇真的是一个意念法师，她终于想起来了法师们对意念法师的至深恐惧。那么久以来，她一直只注意到了罗奇的一个身份杜正一的朋友。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非常柔和，表情也很自然。“你不会那么做的。”她低声说。 “对，我不会。”罗奇说道，他的两条胳膊在胸口盘了起来。“因为我要是那么做了，杜正一会打的我一脑袋包。” 刘子予露出了笑容，肩头放松了一些。“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成交，我愿意把指挥权交给你。” “好，现在先给我做一壶水！”罗奇像个校园恶霸一样地说道。 “你不会做？”刘子予惊诧地叫道。 “你会做宝矿力水特吗？”罗奇想了一下问道。 “你做梦吧！”14 第四百五十三章 限制 第四百五十三章 沙土被风吹到了罗奇的脸上，钻进他的衣领，混合着他的汗水粘稠地贴在他的皮肤上。他默默地想到自己在24小时内两次被糊了一脸土，而且浑身都是汗，最里面的衣服早就被汗打透了，距离变成臭哄哄最多只需要六十分钟。他刚才一口气喝掉500的水，勉强远离了脱水的威胁。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不同。”他用鞋底碾压着地上粗糙的沙砾，心不在焉地说着。他抬起头环视着远处已经看熟了的雪山，山势与记忆中没有半点分别。 “这里已经完全不同了。”刘子予突然在他身边用一种实事求是的口吻说道。 “啊？” “气压大致在平原水平，空气成分的比例也发生了完全的变化，这就是最大的不同。”刘子予说着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含糊的目光也略过了那些远山，在某个点上锐利地瞪视了一秒。“别信那些山，那不一定是什么东西，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要伪装出雪山来太容易了。不过想要大范围伪造气压和空气成分那就太难了，现在空气中的水汽含量超过了百分之一，这是空气成分最大的变化。所以现在这里不是高地干燥的早春季节，地貌也肯定不会像看起来的这么荒芜。” 罗奇被吸引住了，他不由得想起杜正一那神一样的洞察力，现在他师妹仿佛正在对此给出一个简化版的教学说明。也许方法从来就不难，杜正一从来就不是故作神秘，对他来说这些都像夜晚的满月一样显而易见，他没法告诉他们这些闭着眼睛的人。 刘子予自顾自地忙碌着，无视发呆的罗奇，她从衣领里面拽出一根链子，下面坠着银质的坠子，嵌着一块稀有的能量水晶。罗奇被吸引了注意力，那根项链跟杜正一的那条太像了，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半晌才想到这说明他们两人的师承和学缘关系一目了然。 接着刘子予就一丝不苟地把刚才的话变成字符，作为观察日记，记录进了她的能量水晶完全彻底地，像个小书呆。 罗奇看着她，体会到一阵不熟悉的紧迫感顺着自己的喉咙滑进了胃里。这姑娘的表现就像正在实验室里忙活，虽然是个天才，但还是傻乎乎的。她是个法师，可是比关歆月这个人类看起来还不精明，更不要说关歆月这个责任一向是分给麻将的。他一直习惯了自己是最弱小的一个，但是现在，一个孤身的姑娘，胳膊腿比他还细，比他更脆，可能是因为他才卷进麻烦里的，这些属性组合在一起让他觉得十分焦虑。他有种感觉，如果他让她受到了伤害，杜正一恐怕不会高兴，毕竟他们都戴着同款的链子。所以虽然他不太行，现在状态更算不上好，他也必须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好吗？”罗奇舔了舔很快就再一次干裂起来的嘴唇，尽量柔和地催促道，“抓紧时间。” “好，但我们往哪个方向走？”刘子予问道，她看了看她的身后，高地法师的家隐藏在树林之后。他们正站在一条没有铺装的村路上，粗粝的砂石填满了视线所及的所有地面，直到山根下才有一些残雪。植被多是灌木，松散地点缀在路边，看上去毫无生气。换句话说，不管向哪个方向走，似乎都是一样无聊。 “很明显，我们得遵守暗示。”罗奇说道，“不要管这里有多假，我们还是向着潘德拉贡轨道站点前进吧。” “是啊，我刚想起来要是那是个陷阱的话，我们就一头撞进去了。”刘子予低声嘟囔着，把项链塞回了领口里。 罗奇看了她一眼，“他们不需要设陷阱。” 刘子予不解地看着她。 “他们可以现在就让我们的脚下变成陷阱，犯不上那么麻烦跟我们逗乐子。” “哦。”刘子予突然泄气了，“你说的对。” “子予，其实我们早就说好了这件事。”罗奇咬了咬嘴唇，认真地说了下去，“一旦我们做决定，就不要再反复去想其他选择。” “对对，你说的是对的。”刘子予做了个鬼脸，好像对自己也有点烦恼。 罗奇仔细地看了她两秒钟，大致辨认出来她这是特有的实验室涣散。他没有选择，只能适应她，或者说适应他们都不是杜正一。只不过这么略微一个分心，他的脉搏又加快了，血压在悄悄上升，他迅速地平息了愤怒和沮丧，坚定地压制住了一个刚要萌芽的幻觉。 “走吧。”他咬牙说道，转身就向着二十公里外的轨道站点前进。 他听到刘子予在他身后匆匆跟上，飞快地追到他身旁。好在，她是个自得其乐的人，非常安静，不会像关歆月那样总希望跟他谈谈心。但是他也没有利用这段安静的赶路时间干点他最爱干的事，他坚定地限制了自己意念探测的范围，把自己的可视范围规范在了以自己为圆心，半径十米的圆圈内。 这就等于关闭了自己大部分的能力，特别是还身处在未知的环境中，他很快就觉得更焦虑了，烦躁难忍，就像老烟n犯了烟瘾。 但哪怕再没有安全感，他也不能扩大自己的侦测范围。他十分钟前对刘子予强调了忠诚和信任，其实那话更像是他说给自己听的，他必须向自己反复强调一点事实他完全地信任杜正一，不管他在没在他身边。哪怕杜正一要他做的事完全违反了他的本能，就像他掉进深水里，而杜正一告诉他不要挣扎。 他口袋里的东西就是杜正一的留言，那留言对他来说太清晰了，简直一目了然。早在杜正一最初拖他出泥潭的时候，杜正一曾经清楚直接地指责他亲爹阉了他。对，阉了他，用词犀利准确毫不留情，又高度概括了事情的精髓，他每次听到都要畏缩一下。要他忘记这个险恶的词完全不可能。所以当杜正一几乎相当于把一本笑傲江湖塞到他的手里的时候，这里面的含义简直不言自明。 任何读过笑傲江湖的人，在看见这本书的时候，即时联想无非是两个。要么就是感慨令狐冲的毕生追求，啊，小师妹。要么就是预练此功，必先自宫。既然杜正一不太可能在这种时候突然疯狂迷恋刘子予，那就只能是他在暗示自己，要十分有节制有城府地使用能力，最好限制在自宫的程度。 罗奇不敢说他完全明白这么做的目的，但是事情一定非常紧急而且重要。那么一切就又回到了开始，他必须完全信任杜正一，唯有信任才是深水里的救生衣。 他的手伸进口袋里攥住那枝扎人的松枝，也许杜正一是在告诉他勇敢，那是松树的象征意义。不过也有可能所有人都知道最高委员会的别称，琼林。那个被松树林环绕着的法师权力核心，就是以松树作为代称的。也有可能杜正一是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来自琼林。 琼林，那帮杂种 “啊！”刘子予突然低声喊道，跟着一把抓住了罗奇的胳膊。 罗奇从沉思中拔出注意力，低声问道，“怎么？” 刘子予不需要回答了，因为他只需要抬起头把视线放的更远，立刻就看到了让她惊叫的东西。“操那是什么？水泥楼房？”11 第四百五十四章 废墟 第四百五十四章废墟 斜阳从残缺的楼角透过来，罗奇眯起了眼睛。他们起先从铺满沙砾的路上看到了一座废弃的三层小楼，接着是第二座残破的楼房。当他们在平缓的坡地上再爬高一些的时候，一座废弃的城市赫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突兀而毫无美感，就像沙砾展台中心摆放的一颗畸形珍珠。 进城的街道是倾斜的，向上延展，在城市的另外一区似乎存在着一些摩天大楼，遥遥地能看到一些影子。视线所及的楼房没有一栋是完整的，大部分都崩塌了。窗户上看不到玻璃，楼房的外立面早就斑驳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植物在楼房内外恣意地生长着，看起来过不了多久大自然就会在这里占稳上风。 靠近街口的右侧杂乱地停放了一些锈迹斑斑的汽车，罗奇凑近发现车里还摆放着一些私人物品。他伸手从一辆汽车的后座上抓出来一只绒毛兔子，脏兮兮的落满了灰，但仍然是一只绒毛兔子。他拎着兔子耳朵在车顶上磕了磕，摔出一场微型沙尘暴。 他盯了兔子一会，突然把它送给刘子予，“我猎到一只兔子。” 刘子予下意识地接过那只绒毛玩具，迷惑地看着罗奇那双怪热情的兴冲冲的眼睛。“你跟我师哥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我的意思是，这么放松？”她狐疑地又望向周围，人类的痕迹在这里太过明显了。操纵一切的人在这里建造了一座人类的城市？他们装了一座人类废弃的城市进沙盒？图什么？ “你开玩笑的吧？在他眼前这么欠手，他会揍我的。”罗奇说道，他又伸手进车里勾出一只带老虎图案的儿童水壶。“年份很接近，这个玩意我好像经常看见小孩拿着。” “有什么意义吗？”刘子予问道。 “在从容的情况下，儿童一般不会松开随身携带的绒毛玩具，他们的父母也不会松开他们的水壶。所以如果这里是真的，或者这是在模仿什么真实场景，那这里的人就是突然被疏散的。”罗奇松开手把水壶扔回车里，“顺便提一句，这里有辐射超标的迹象吗？” “没，不然机器会再响的。”刘子予说道，她低头看了看那只兔子，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放在了汽车的前机盖上。 “你觉不觉得排场有点大？”罗奇问道，一面顺着街道向前走，搜索着所有的汽车。汽车的牌子他模糊都认得，只是作为法师的孩子，他只能识别出一部分型号，还说不清年份。 “大到远远超过了合理性。”刘子予叹了口气说道，她没有什么可做的，就自动跟上了罗奇的步伐。“除非是他们原来打算在这坑一群人。要对付咱们两个这样的零散客户，这也太不惜成本了。” 罗奇没有说话，这里这是针对他的，那可能就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常用的套路。或者说，他应该修正一下自己的想法，这里不是针对他的，更有可能是针对他这样的意念法师的。一个没有人，没有意识的地方，让意念法师的本领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但如果真是这样，杜正一根本就不会特意提醒他不要全面放开自己的能力。 “在什么情况下，人类会放弃一座城市呢？我听说你还是个人类学家？反正以前我师哥是这么跟琼林的老学究解释的。”刘子予在一边说道，拉扯回来了他的注意力。她眼睛放弃了对敌人行为合理性的猜测，那暂时是个解不开的谜题，缺乏参数。所以她转向了其他内容，好奇地观察着周围，“我还没有从这个角度看人类的城市。” 罗奇想起来她是琼林豢养的实验室小孩，不像其他法师那么深地浸泡在人类的世界里，她其实相对来说被隔绝的更深一些。不过罗奇转念就想道她居然有手机，用微信，比杜正一时髦多了。她不在人类的世界里，但却比一般法师看起来更通情达理，可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智商。 他想了想刘子予的那个问题，“人类会因为人口缩小而放弃一些村庄，但从不会放弃城市。每一座城市的选址都有很复杂的原因，一般情况下哪怕那地方经常发生大地震，他们也照样会在原址不断重建。到目前为止，人类会放弃城市的可能只有一个，就是放射性污染。” “真有意思。”刘子予感兴趣地说道，接着又纯粹因为好奇，继续问道，“那如果人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从城市里消失，他们留下的这些遗迹会留存多少年？” “你是指钢筋混凝土城市吗？”罗奇问道。 “那种宏伟壮阔的城市，哦，对，就是钢筋混凝土城市。” “一百年吧，最多两百年呢。”罗奇说道。 “什么？在一个法师的有生之年？”刘子予惊诧地问道，他们正在往城市深处走，寂静的城市把黑暗的影子泼在他们身上。“我觉得不应该啊，城市很宏伟不是吗？现在很多人类的城市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吧？而且还不是我们法师帮助保养的！” “不是我们保养的，不过人类有自己的魔法。离开人类的魔法，他们存在的痕迹很快就会消失。他们会不断给桥梁的钢铁上刷漆，防止腐蚀。他们修建水利工程防止江河海洋倒灌，修建下水道系统解除降雨的内涝问题。他们还会用各种方法抑制植物生长，防止植物的根系撑开他们的房子，你见到高地法师差点被植物搞死的样子了。”罗奇忍不住笑了笑，虽然想到那件事还是让他觉得诡异至极。 “哦。”刘子予明白了过来，“说的也对。我不是没见过人类干这些事，嗯，仔细想想人类一年到头都在忙着维修保养，我就是没想到这里。你还真有点特别，我猜人类自己也不是都能意识到这些。” 罗奇闻言恍惚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在刘子予问之前，他其实也并不知道，他自己并没有注意过这些。但是当她发问，他思考，就轻易地在脑子中找到了答案。但他并不清楚，这条答案来自哪个脑袋，太多人的记忆存在于他的脑子里。在他锚地不稳的时刻，这些“存在”的边际部分有些不祥地开始模糊了。11 第四百五十五章 废墟2 第四百五十五章废墟2 罗奇猛然想到现在身边站着的是个外人，他不能被外人发现精神状态不稳定，更不要说他们的环境还充满了不确定性，危险随时可能发生。他警惕地瞥了刘子予一眼，暗暗地观察着她，希望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不对劲。 她完全没注意到。 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脖子上挂着的水晶，目光涣散地搜索着周围，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记录性地扫描着一切，唯独没扫描身边的活人。 罗奇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反复地对刘子予进行过浅层测试，她是真的对人没什么兴趣，也不怎么警惕。他渐渐确信，刘子予是完全无辜的，他们可能是想要找个机会针对他，但她完全是计划外的掉落。回头想想，她总是一个人捣鼓感兴趣的实验项目，别人可能都不太清楚她监测小丑鱼的事，也不会想到她去地下是要干什么。 他陷入了沉思，尽量还原事情的经过。也许按照他们本来的计划，应该有另外的人负责将他引开，他们大概没想到刘子予为了自己的事率先拽住了他，恰好把他带到了无人的地下。如果他们只是要把他像个大豆子一样筛出来，那事情刚好已经顺理成章地完成了，不管是谁只要把罗奇拽开，那他们就可以正常启动下一步程序。 如果这样说的话，他现在可能就是安全的。刘子予跟杜正一可是琼林的同系列高端产品，他们不会随随便便地报废掉刘子予。这就印证了杜正一告诉他做的事，控制住自己的能力，不要过于表现自己，只要带上点勇气，一切就会没事的。 罗奇转过头来，在胸前盘起自己的胳膊，算计地看着计划外的刘子予。跟着她倒霉的人是刘子予，他运气还真不错。他注视着忙忙叨叨迷迷糊糊的刘子予，露出一丝笑容，“嘿，干点活呗。” 刘子予迷茫地望向他，“嗯？” “是这样。”罗奇向她走近，用诱导的语气向她说道，“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像不像迷宫里的耗子？你相信在这个空寂无人的废墟里，真的没有人正在监视着我们吗？” “唔。”刘子予根本不需要被说服，她只需要被提醒。罗奇说的不是瞎话。“确实。” “所以，你肯定有监测传感器的魔法。”罗奇充满希望地问道。刘子予是一个技术法师，那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可是刘子予思索了一下，明显地迟疑了起来。罗奇有些焦躁，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再推动刘子予的意念一下。但是杜正一又让他尽量不要使用他的力量，除此以外刘子予很聪明，他的手法还不算成熟，事后她可能会发现。 罗奇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条分界线上摇摆，一边是他自己从前立下的不可以随意侵犯他人的准则，一边是这世界的不断逼迫。最后他想起来刘子予是杜正一的师妹，是个愿意带着杜正一标签的人，也想起来了他在一片无法辨清方向的混乱中只能把自己的良心建立在杜正一的判断上。他吞咽了一下，默默地收回了史莱姆的触角。 “你应该知道，纯粹的传感器晶体很难直接被探测到。”刘子予思索着说道。 原来是技术难题。罗奇心头松了一下，有些惭愧，庆幸自己刚才还是有耐心的。 “你不是能探测到能量吗？”他随口说道。 “我？能？你知道我们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我跟实验室监控魔法阵列完全切断联系了，对吧？”刘子予挑眉往着他。 罗奇“哦”了一声，“但杜正一” “能探测到各种魔法痕迹？”刘子予接口说道，“对，他能，但我不知道他具体都是怎么实现的。” “难道没有现成的咒语吗？就是念一下，用点魔力，然后监测晶体就现形的。”罗奇问道。 “你这么说就像个村里的文盲在传播迷信。”刘子予吃惊地说道。 “什么？我们就是迷信本身，因为我们是法师，使用魔法。”罗奇嘟囔着说道。 “可我们跟上香的人类还是不一样的！”刘子予大声说道，有点被激怒了，“你的要求就像是希望我跪在地上烧点香，然后就能自然地得到想要的结果。” “但你根本不知道杜正一是怎么做到的，不是吗？说不定他就是知道什么连你都不知道的魔咒。”罗奇循循善诱地跟她辩论着，眼睛里闪出狡黠的光。 “我不知道？我才是实验魔咒委员会的成员，可能有我不会使用的魔法，但不会存在我不知道的魔法！”刘子予气的脸都红了，恼火地瞪着面前的年轻男人。 罗奇眯起了眼睛，“很明显你师哥就是个反例。” “什么？靠！”刘子予大声地“靠”了一声，“好吧，理论上我能猜出来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就说说看琼林战神到底是怎么神乎其技地制造迷信的。”罗奇悠然地说道，“我可总是听到他亲口说，他测量的是能量残留。” “有些能量残留确实可以测量到，比如说多人参与的大型魔法，重度攻击性魔法，以及一些特别类型的魔法比如医疗魔法。但用来记录环境的传感晶体就完全是另外事了。首先，它自有晶体不是吗？我的意思是说，这种魔法依附于法器，而不是直接来自于法师。其次，它启动之后游离出来的能量非常几乎无迹可寻。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静悄悄地起作用的，设计出来就是为了不被察觉。”刘子予说道。 罗奇没有反驳她，期待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刘子予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视线漂移，脸上又出现了迷糊的神色，罗奇现在能分辨出来那是她在思考的样子。她咬了咬下唇，喃喃地说道，“不能直接测量除非间接地测量。传感晶体，除了需要记录还需要进行通讯，才能把收集到的数据传送回去。负责采集信息的晶体跟后台晶体之间有一些同步魔法，双方使用特定的密语作为魔法协议。” 罗奇眨了眨眼睛，对这种程度的魔法理论完全理解不上去。“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刘子予的脸上亮了起来，罗奇知道她找到了答案。“其实并不需要测量传感晶体本身的能量，也不需要测量采集信息的魔法，只要测试空间中是不是存在传送信息的魔法就够了。传输魔法协议的种类十分有限，传送信息的常见密语只有那么几个，我只要能从空间中把密语形式化出来，就能够定位传感晶体。” “真是天才。”罗奇由衷地赞美道，“所以杜正一也是类似这样迂回地解决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对吗？你们这些天才少年班出身的法师真是太厉害了，拉高了整个法师的水平线。” “你只到四年级，就能听懂这个理论，你也很有天分。”刘子予谦虚地说道。 “说实话，我什么都没听懂。”罗奇诚恳地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只是听明白你能解决问题了。” 刘子予神情复杂地盯着他，到底还是让了步，“好吧，我试试看。幸好这类魔咒种类有限，总共只有九个，知道范围的话就很好测试，我应该能找出来。”11 第四百五十六章 废墟3 第四百五十六章废墟3 “试试看。”罗奇催促道，劝诱着技术法师。“理论可以留着写论文。” “好吧，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刘子予锐利却不算刻薄地看了罗奇一眼，“你就是听不懂，也不想听我分析。” “但我能分辨出来谁是天才。我只要知道你能做到，这不就够了吗？”罗奇说道。 这话说的刘子予也不能再不高兴了，她也只不过就是没能把自己的解题思路说个痛快而已，罗奇的肯定马屁已经表达的清楚又明白了，完全能抵得上她没说痛快的部分。 她琢磨了一下，缓缓地说道，“哪怕我清楚明白地知道怎么做，我的实际操作能力也不会有我师哥那么流畅，何况现在我并不完全知道具体步骤，只能一点点测试和调整。我不一定能立刻就得到结果，很有可能我根本就得不到结果，理论未必都能行得通。” “子予，闭嘴。”罗奇温和又坚决地打断了她，“你肯定能做到，现在闭嘴，然后开始试试。你都快聪明死了，唯一的缺点就是啰嗦。” 刘子予翻了罗奇一个白眼，却忍不住笑了。她默默思索了一会，回顾了一遍自己的方案，把目光从罗奇的脸上移开，望向了废城深处最高的大厦，逐渐转为金色的阳光正在涂抹那座高楼。 刘子予做了一次深呼吸，开始吟诵出一串咒语，罗奇大约听得出来那是古法师语言中的一种。 她的操作确跟杜正一不同，罗奇默默地想到自己差不多从来没听到杜正一把咒语念诵出来。他猜测杜正一的魔法能力比一般人都要强的多，即便是复杂的魔法，他也可以用意念完成施法的过程。按照他们告诉他的魔法运行的原理，法师们念诵咒语，启动魔法，再使用个人的魔法能量去调用自然中的魔法，最后魔法响n唤。杜正一在这个过程中，强大到可以用意念在瞬间完成念诵复杂咒语的过程，更不用说他自身的能量异常丰沛，能召唤来强大的魔法力量。刘子予执行的是分解动作，她把杜正一的操作拆解成了一般人可视的过程。 罗奇把注意力又稍稍转向刘子予，小心地克制住自己一直在轻微沸腾的力量，让自己不要影响到她。他的内核已经越来越不稳定了，他能感觉到心口焦灼的沸腾，在等着刘子予念咒的这会功夫，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空间中魔法能量的变幻，也许根本就不因为什么，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头麻木了。他强行压制住了自己，把纠结成一团的精神之火平息下去。 刘子予已经念过三次咒语了，罗奇分辨出来第四次她使用了另外一种古老的法师语言，虽然听不懂，但是他能感觉到这种语言整洁有序，词语短小而力量强大。就在这时，随着刘子予吟诵到一个段落，罗奇感受到了一个命令的转折，一簇金色的火花从虚空中迸射出来。 他听见刘子予欢快的呼气声，她兴奋地伸出手来，借助手势调整空中的符号，她的声音亢奋的有些不稳，不过她克制住了自己，顺利地把咒语继续念诵下去。 罗奇仰头看到一串符号在空中渐渐清晰成型，点和线交织成奇怪的藤蔓形状，像锁链一样交缠伸展。刘子予的呼吸渐渐加重，她的手势越来越复杂，罗奇有些担心地观察着她，使用这个咒语对她的身体压力很大。他也同样觉得很奇妙，杜正一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是像呼吸一样轻松的，同样的魔法在不同法师的身上作用的效果竟然这样不同。 刘子予的语速开始变缓了，一段交缠的藤蔓锁链已经完整地出现在了空中，并且开始向两个方向延伸。她艰难地念出了最后一个词，狠狠地吐了一口气。罗奇听出来了她用的最后一个词，那个词在现在魔咒里也经常使用，是一句表示循环的命令。他顺着空中的字符仔细辨认，果然在大约半米的字符后面发现藤蔓本身的形状出现了重复。 “好了，”刘子予缓了缓说道，“现在开始它们会重复循环了，等一会我们就能按图索骥。” “这是文字吗？你能看懂？”罗奇感兴趣地看着金色藤蔓锁链。 “抱歉，这是加密的信息，解密的密语是法师自己设定的。想要解开他们传输的信息，那工作量可大了，需要一大堆算师和计算晶体。”刘子予说道。 “没关系，那不要紧。”罗奇连忙说，鼓励地轻拍刘子予的肩头，给了她一个大拇指，“你知道你跟杜正一之间唯一的差距是什么吗？” 刘子予被撩到了敏感之处，迷糊的眼神变得锐利，警惕地看着罗奇。对于一个说了无数遍不需要男人保护她的女孩，对于一个总能照顾好自己的聪明人，就算她很欣赏她师哥，可她仍旧忌讳屈居第二的状况。 “唯有体力。”罗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开心果放在她的衣兜里，“就只是他比你劲大而已。” 刘子予吃了一惊，汗水正从她的额角滚落下去，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抹掉汗水，不由自主地掏出几枚开心果来看了看，渐渐露出微笑，“谢谢你。” 她松了一口气，她完全明白罗奇的意思，那让她心头温暖。 每一个琼林的小孩都天生充满了竞争之心，待在实验室里似乎就说明了她只能属于第二梯队。虽然她自己一直相信，智力才是最重要的，但多少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也会这样告诉她，而且这个年轻的男人不卑不亢，平等幽默。 罗奇给了她一个小小的微笑。 “说起来真奇怪。你真的很擅长跟人交往，也非常懂得女生在想什么。为什么关歆月会说她经常被你气的哇哇叫呢？你真的不喜欢她吗？” 话题突然转到了女伴帮忙来询问爱不爱，罗奇有点尴尬。“我们还是看看魔法能不能标示出所有的传感器吧？” “对，我应该专业点。”刘子予顽皮地笑了笑，一副根本不在乎的神情。她抬起头望着金色的锁链在他们的头顶不断衍生，仿佛金线编织起来的穹顶，渐渐遮蔽了他们的头顶，渐至视线所及的整座城市。“监控的还真是密集，不过别担心，要想穿越沙盒进行通讯传输，这里一定有一座放大器。我们去找那个，然后把它关掉。” 说到这里，刘子予脸上露出了坏笑。罗奇暗暗提醒，如果以后刘子予针对他露出这种表情，他千万要小心一点。 “我觉得你说的那东西应该在城市深处。”罗奇指了指金色的密度。“也许在城市的正中心？” “我猜不只一个，按照拓扑结构来说最大的应该在中心，但实际上不一定在物理位置的中心。”刘子予非常学术地说道。 “呃，什么叫拓扑？”罗奇虚心地问道。 “就是相对位置。”刘子予说道。 “那你不能直接说相对位置吗？”罗奇问道。 “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说。”刘子予警告道。 “我怀疑你憋不住。”罗奇狡猾地说道，同时跟刘子予之间保持了一定的社交袭击安全距离。11 第四百五十七章 废墟4 第四百五十七章废墟4 那个所谓的放大器，很快就被刘子予确定了位置，在城市的西北方向，确实不在城市的正中心。按照罗奇的理解，刘子予所找的应该是一个节点，监视着这里的人通过这个节点获得里面的消息。对罗奇来说，他已经受够了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他迫切地想夺回一点控制权。对刘子予来说，这一切主要是好玩，罗奇天才地给她指明了一条破解谜题玩弄对方的路，她兴致勃勃地想要破解对方留在这个沙盒里的所有技术，如果能接管这个沙盒那就更妙了。在眼下这么情境里，两人算是殊途同归，另外一种类型的志同道合。 想要在被监控的状态下干掉监控，这事不用说也知道必须要快。罗奇的压力有点大，刘子予兴高采烈，他们冒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莫测危机，成功地快速穿过了废弃的城市。他们走过曾经铺装过沥青的柏油马路，现在沥青和混凝土层已经剥落，碎石硌着他们的脚底，走着并不太舒服。罗奇穿着运动鞋，刘子予穿了一双考究的皮鞋，按理来说走路不会太舒服。不过罗奇留意到刘子予的脚步非常轻，关歆月走路只是轻盈，而刘子予则是真的轻，像是她可以挣脱一部分重力的舒服。 在拐过一条街道的时候，罗奇忍不住突然向刘子予问道，“将来你不会比别人更早地骨质疏松吗？” 刘子予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罗奇。 罗奇没解释，做了个手势让刘子予尽管忽略他的胡言乱语。 长期不在正常重力下，骨质密度一定会发生变化，但这是以后闲聊的话题，不是现在。罗奇暗暗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又在开始走向涣散，他的精神有四分五裂的倾向。在他想着刘子予过度使用重力魔法的时候，他还同时有七八个意识在考虑别的事。其中一个意识在记录这些废弃街道的地形，希望能在废楼上寻找到什么残留的广告牌。广告牌总是很能透露一点时间和地域的信息，可惜楼房的外立面上什么都没有。他们肯定是特意清除了这些，不然广告牌总是能比车里的毛绒玩具保持的时间更长的。 接着事情开始发生了扭曲，罗奇突然意识到自己记住了走过的所有街区，就像一个经验老道的士兵，对打巷战很有热情。他怔了一下，拆卸枪支的记忆从他的记忆深处窜了出来，突然变得比他做为法师的记忆还要鲜艳夺目。 这段清晰而错置的记忆让他重重地打了个寒颤，他猛然清醒过来，坚决地压制下那段突发的记忆。那不是他的记忆，他连碰都没碰过真枪，他是个魔法师！ 罗奇保持着注意力集中的状态，错觉没再出现，可是为了保证注意力高度集中，他耗费了很多能量，很快就开始觉得有点疲惫。好在他们向西北只走了大约五公里，就抵达了这个街区的一座小广场，刘子予的目的地就是这里。罗奇眺望了一下，从这里还看不见城市北方的边界，他没法完全估计这座城市的边界，要从楼房的高度上估计城市规模的话，保守估计这里的直径会超过五十公里。 对于两个徒步的行者来说，这座城市太大了。一旦这里被危险充满，他们想要摆脱麻烦一定很困难。不过现在风平浪静，罗奇环视广场四周的楼房，每一扇破损的窗户后面都是空空荡荡的，像是遭到过洗劫一样。另外一些背着夕阳的窗户，就只是笼罩在宁静的黑暗中。 小广场的面积不算太大，但是很平整。如果人类还住在这里的话，这个时间的小广场可能会被跳广场舞的大妈和玩滑板的少年分享，中央的喷水池里可能会有儿童戏水。而现在，广场上空的金色符号开始变得暗淡了，形式化信息的魔法开始减弱，这里显得越发死寂空旷。不过既然他们已经走到了地方，显影魔法就不那么重要了， 刘子予向周围看了一圈，立刻确定了那个喷水池。 “那里！”她叫了一声，向喷水池跑去。 罗奇连忙紧紧跟上，在距离喷水池不到半米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魔法扰乱空气的异样感觉。喷水池是石头砌成的，直径大概六米，看起来完全是人类最差的审美，罗奇对这座城市的年份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刘子予没有这些多余的心思，她的动作十分麻利，罗奇瞪眼看着她冲过去在喷水池外沿上撬下来一块石头贴片，手伸进石头缝里，接着就徒手扯出一堆纤长的水晶，干脆利落地扔在石头上摔的粉碎。罗奇不明白她是靠什么找准的位置，这大概就是内行看门道。 随着她的动作，最后一丝金色符号的影子闪烁了一下，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罗奇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真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停了下来。就像一个响了几个小时的电脑风扇，明明很吵，但就是没人意识到那玩意是噪音，除非关机。 “好了。”刘子予愉快地说道，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接下来搞什么破坏？” 罗奇没有回答，他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夕阳最后一抹金色的光辉消失在了街口。他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刘子予适时地在他身旁惊呼一声，他转过头去，一堆可食用的能量丸出现在喷水池里，就像是有人在牲口槽里填满了草料。 “嗷！这是什么意思！”刘子予厌恶地叫道，“难道他们打算把我们圈养在这里耍弄吗？” 罗奇咬紧了嘴唇，死死地盯着喷水池里的能量丸，它们看起来跟高地法师做的豆子不完全一样，不过他看得出来功能和用途应该差不多。但除非他和刘子予加在一起等于二百五十头猪，否则他们肯定不需要直径六米的饭碗。一层寒意落在他的脊背上，他猛然醒悟过来，伸手抓住刘子予的胳膊，急迫地拽着她朝最近的楼房走。 “怎么？”刘子予挣扎了一下，罗奇着急地拽着她，用了更大的力气，几乎是拖着她走了。 “快。”罗奇简短地说。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冷汗从他的鼻尖和额头冒了出来，接着他极速说道，“有什么东西快要出来了，我们得赶快，不能站在空旷的地方，尤其不能站在食物旁边。” 他的话音刚落，沉闷的巨响从地下发出来，像无数道铁门轰然打开。刘子予不用罗奇再催了，她尖叫了一声，飞快地向最近的楼房跑去。罗奇紧跟着她，他们冲进了没有门板的门洞，跳进暗影里。在他们身后，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彻空城，刘子予吞下了一声尖叫，罗奇把她推进了一个死角。 第四百五十八章 废墟5 第四百五十八章废墟5 罗奇有时候会做噩梦，噩梦有很多主题，但他现在想想，恐怕日后他所有的噩梦跟今天眼前的情景相比都会逊色。 起先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馊臭味，就像远处有人召开了螺狮粉大会，这对法师敏锐的嗅觉能力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刘子予很早就把鼻子堵上了，罗奇还能坚持一会儿，暗暗怀疑背后的组织者是不是打算把他们毒死。 但是这种气味，实在是比毒药还不吉利。那是排泄物的味道，是臭汗的味道，是污秽不堪又活生生的人体的味道。要是能选的话，尸丑都要比这来的让人安心。 罗瑞琪在罗奇的口袋里打了个哆嗦，亢奋地伸出一只脑袋，突然猫崽打了个喷嚏，又缩了回去。当你的战宠是只猫咪的时候，你还能要求什么呢？ 罗奇缓缓地伸出两手，一只手按住了刘子予的肩头，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他这么做的非常及时，一个人人体，脚步拖沓地走过他们的窗口。法师的视力实在太好了，哪怕现在光线已经很糟糕了，罗奇还是看清了他朝向窗户的这半边脸上爬着一条五厘米长的虫子，而他呆滞地瞪着眼睛，甚至不知道抬起手来把虫子弄掉。罗奇倒是宁可自己视力跟人类一样差，有时候看不清楚才是福气。 就在这个时刻，就在他们的周围，无数双脚拖着跟一样的步伐奔向小广场的中央，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声音，没有交谈的声音，没有叹息的声音，没有喷嚏，没有呵欠……寂静的人群像是漫出巢穴的一地虫子。偏偏……这些生物有着人的壳子。罗奇差点吐了。 刘子予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着，超水平发挥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罗奇的手为了保险起见地固定着她，这会儿胳膊发酸，可是他僵硬的不敢放下胳膊。 他怀疑自己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但是遇到十几个的时候是一回事，遇到成百上千个就是难以置信的噩梦。 现在，他应该抓住机会，伸出一只触角，拿那个距离他们最近的人测试一下他是活的还是死的，到底还有没有灵魂在他的脑壳子里存在。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地捂着刘子予的嘴，跟她一起埋伏在屋角。 片刻之后他缓过来，意识到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事实他们肯定是活的。明摆着的，虽然看起来像是僵尸电影，但是死人是不需要吃饭的，他们却是赶饭点来食堂打饭的。 在罗奇的潜意识里，他倒真希望这是一场僵尸迷城。虽然可怕，但是却简单的多。 刘子予突然挣了一下，不是很用力，刚好能被当作一个提醒，他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她。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召唤，“罗奇！” 他怔了怔，刘子予转过头来，瞪大眼睛望着他，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惊恐。“罗奇！那是傀儡？谁会知道那么多的傀儡？谁干的？天啊！” 他看清楚了刘子予的嘴唇没有动，她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啊，他明白过来了，她还记得他说的话，他能听见她指向性最明显的表层思想。她现在就在集中注意力用思想向他喊话。聪明死了，谁知道外面那些东西的听力怎么样。 他看着她摇摇头，他不知道，不知道是谁干的。这样大的规模，他只觉得瑟瑟发抖，脊背发凉。是琼林吗？杀死了数千的人类？囚禁在一个孤立的空间里？为什么？法师们一直都在被疯子主宰？ 不要使用自己的全力他又想起了杜正一的暗示，现在他明白这暗示的分量。他几乎想要展开自己的意识全域，去看一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谁在操纵提线木偶。甚至……或许他最终会把控制权争夺回来，说不定他就能控制这些人，然后……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很害怕，也很愤怒，愤怒比害怕还要多，他义愤填膺，说不定会干出点出人意表的事。也说不定他根本无法稳定控制能量，就以他现在这种状态，他说不定会烧掉几千个脑袋。 那么做的结果……罗奇的头脑突然清晰了起来，那么做的结果会让他从这块沙盒中活下来，不会在这里受到伤害，但那之后，他会被判定为高度危险的意念法师！他睁大了眼睛，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那么轻松就通过了调查组的盘问，因为审查根本就没结束。 对他的审问过程根本就不算严格，他还以为是因为他们拿他没办法，他真是太天真自负了。他们接着审问了杜正一，他不在跟前，也许他们审了，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审。真的，事实究竟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琼林只希望他是有用的，无害而有用。如果他有害，那他的意念魔法能力再高强也没有用，他们只想要测试使用他的时候是无害的。 麻将也被调查了，他会告诉琼林所有的医疗事实，麻将一直就是这样主张的。即便医生会隐藏一部分对罗奇不利的事实，但他一定会说出罗奇的精神世界目前依赖杜正一保持稳定。所以琼林干脆利落地执行了测试，他们带走了杜正一，接着把他推进一个隔绝的沙盒，在这里他即便暴走也不会在法师人群里造成大规模伤害。 杜正一肯定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给他留下了暗示，而他能依赖的也只有这点暗示，还有他的一点运气。 他的心头掠过冰凉的暗影，如果他就这样爆发了，他们就会封闭这个沙盒，把他随手扔掉。是吗？ 第四百五十九章 废墟6 第四百五十九章废墟6 他们甚至不在乎刘子予还在这里呢！ 罗奇闭了闭眼睛，强忍着不断翻腾升级的愤怒。他重新张开眼睛的时候，刘子予正好因为久久得不到回应而转过头来询问地看着他。四目相对，他清楚地看到她眼睛里的纯粹和简单。罗奇有点眩晕，他以前没发现她的眼睛还是黑白分明的，就像小孩子一样。他没留意到她竟然才这么小，因为她的智慧总是把她显得特别大。这个年轻的天才实验法师，在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她会修复破译不知多少上古的咒语，可他们竟然将她视为一个可以付出的损失？ 如果罗奇真的失控了，她的脑子也会被撕开。 是他们天生愚蠢，还是他们对罗奇其实足足有九分信心？罗奇吞咽了一下，头脑中又隐约地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也许是事情失控了？ 上千个傀儡的大排场不会是为了罗奇专门安排的，这可能是个固定的测试环境，一个固定的对不稳定意念法师的测试流程。但不知道为什么，环节安排的有点失控。琼林这一阵子一直在持续失控，也许是焚莲者有关，也许跟琼林自己有关。 琼林不再像过去传说中那样的井然有序，不过罗奇怀疑琼林根本就没有完美有序过，它只是一直能够自愈，能够平衡。如果是个人类站在这里观察琼林，肯定会轻易得出这样的结论，人类不会相信一个机构能够永恒。而对于习惯魔法力量的法师来说，对琼林的信任就像迷信。罗奇在苦涩中体会到了一丝幸运，幸亏他更像个人类，幸亏他能够像人类一样思考，能够站在外面看着法师的世界。所以他才发觉这一切都是不对的，没那么对。 琼林的一贯理论是，因为法师族群频临灭绝，法师世界脆弱不堪，所以所有的法师都有义务为自己的族群贡献全部，不畏牺牲。哪怕要牺牲的是刘子予这样的小女孩，或者是杜正一这样的好人。他们都在为琼林领导的共同伟业付出牺牲，就好像他们不是活生生的，不是有血有肉，没有作为独立个体的权利，没有作为一个完整的灵魂存在的价值…… 罗奇自己，已经正式地成为了下一个。他们就像监测畜生一样地观察他，把他推进这座沙盒里测试他的反应，测试他能耐的极限，测试他是不是一件失控的武器，会不会像人类的核武器一样伴随着大量的放射性危害。如果不是刘子予成功地关闭了监控魔法网络，他前几天见过的那些调查组的成员现在正应该在办公室里，透过三维的魔法影像观看着他的全部表现，评价着他展现出来的每一点魔法能力。他觉得羞耻和愤怒，就像被扒光了研究，就像他是一只被耍弄的猴子。 活该他们倒霉，跟他一起下来的是刘子予，他们现在已经只能瞎着眼等着了。失控不断地产生着连锁反应，就像被人算准了转折点。这可能是他的运气，他必须抓紧所有的机会。 他的幸运值确实很微妙，如果他父母对他的封印还在，他本该脱离魔法籍贯，步入人类世界，成为幸运地逃过一劫的法师。但他发现他绝不会同意他父母的做法，他是罗奇，他是他自己，他有选择的权利，他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在破房子越来越浓的黑暗中抓住了刘子予的肩头，另一只手指了指天花板他们需要一个更好的视角观察。 刘子予的眼珠微微转动，略一迟疑就肯定地点点头。罗奇松了口气，她的聪明机敏至少跟她师哥不相上下，都特别的好说话，根本不用他在沟通上费功夫。 罗奇缓缓地站起身，引导刘子予走向他早就看见了的一条走廊，水泥楼梯就在通往走廊的门后。刘子予在他身后脱下皮鞋，不知道这些傀儡的听觉怎么样，她不想冒险。他瞥了一眼她的动作，暗暗记住她的缜密。她这样的人必须要活下去，他必须要让她活下去，她就活该应该活到最后，得到该有的人生。她师哥也是如此…… 怒火又一次在罗奇的五脏六腑里燃烧着，本该失衡的情绪反倒获得了短暂的平衡。他本来很恐惧，求生的本能更容易让他失控，现在愤怒中和掉了大部分恐惧。他就站在悬崖的边上，这才是琼林给他的真正的考验，如果他通过了，他就解决了他目前最大的危机。如果他失败了，他就会从存在位上消失，外面的杜正一也将紧随其后，不久于人世。那横亘于他们头上的巨大黑暗就获得了胜利，一切都将毫无意义，他作为一个人的存在也完全被抹杀了价值。 刘子予突然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他们正顺着楼梯无声地向上爬，他从上面一级楼梯上回过头来向下看着刘子予。她仰着脸，面孔上闪烁着惊恐，她的眼睛睁的很大。 怎么？他把一个纯粹的疑问意识送进她的头脑里，做的比任何一次都轻松，他甚至都没考虑技巧，也没有考虑刘子予的脑结构，他就只是自然地转着念头。接着就看见刘子予打了一个冷颤，突然听见意识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肯定不太舒服，尤其是他们两个人并不亲密，也不曾熟悉彼此的灵魂。 他感觉到刘子予在努力地集中精神，“用力”地想着一句话，这句有指向的话顺利地传达到了他的头脑中。罗奇，出了什么事？我感觉到你身上的力量突然增强，强烈到我都可以直接感受到了。你还好吗？ 罗奇直视着她的眼睛，抬起手做了一个舒缓地向下压的动作，告诉她一切都好。他不想太频繁地碰她的意识，除非迫不得已。刘子予差点就躲开了意念法师的直视，但最后一瞬间她还是抬起眼睛跟罗奇对视了，向他点了点头。 他转身专心地看着台阶，一直爬上了四楼，距离地面够远，观察视角够好，没有高树的遮挡。他穿过积满灰尘的地面，小心地靠近窗口。靠近窗口的东墙边靠着一溜沙发的残骸，屋里还有一些其他家具，但在黑暗中罗奇看不清楚。他从窗户的角落向下看去，室外比室内明亮一些，一天里的最后一点光线还停留在广场上。 那些东西，傀儡，黑色的脑袋不断地靠近喷水池，爬过膝盖高的水泥池沿，在干涸的喷水池里捞着能量丸。又一只手碰了碰他脸的附近，吓的他抖了一下，他回过头去威胁地看了刘子予一眼。 刘子予没有看他，她的眼睛睁的比刚才还大，好像有什么更大的恐惧把她的视线牢牢地粘了过去，她怕的甚至不敢移开目光。她抬起那只手，食指指向了一个方向。 罗奇顺着她直视的方向看过去，在广场上沿着固定轨迹移动的黑色头颅之间，有一个黑色的脑袋一动不动。那个傀儡，与所有其他的都不同，他安静地坐在广场的一张椅子上，就像是在凭借自我意识决定坐在那里享受晚风。在一片傀儡僵尸的海洋里，这一幕看起来格外诡异恐怖。 第四百六十章 废墟7 第四百六十章废墟7 真正的地下实验室里，在光线突然暗淡下去之前，实验法师们正在大厅里忙碌地穿梭着，调节着复杂的魔法参数，收集数据，迅速形成报告。调查组里的算师们也下到了地下大厅里，占据了一个角落，根据实验法师递交的数据进行计算。意念法师们大多坐在大厅核心区域的椅子上，从各个角度观摩中心展示区里的立体魔法影像，那些影响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一小部分意念法师对图像没有兴致，注意力都集中在计算法师不断传送给他们的分析报告上。 刘璃冷冰冰地穿过魔法影像之中，毫不在意遮挡了谁的视线，最后她停留在正在说话的影像女孩旁边。“我没有看错吧？在罗奇旁边的是不是我最欣赏的那个学生？”她严厉而面色古怪地说，转回身瞪着身后的实验法师。 没人敢第一个回答她的问话，她继续讽刺地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相对于你们来说，刘子予是唯一一个会受到罗奇伤害的人吗？因为你们其他人的脑子小到罗奇根本找不到在哪，实在是太安全了。” 有人想笑，但到底没人敢发出声音来，也没人敢动一动。 “周权！”刘璃严厉地叫道，她的耐心一直十分有限。 “哎，哎。”被叫名字的男法师立刻从人堆后面挤上前来，他站的不远，但是一直卡住了死角，躲藏的很好，直到刘璃法师直接把他喊出来。 “是谁本来负责把罗奇调开的？”刘璃问道。 周权笑了出来，刘璃不痛快地盯着他，不明白他到底觉得什么好笑。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圆滑的法师，法师很少圆滑，但他就是如此。她很早就想把他踢出琼林，但是没有拿得出手的理由。裴枢，一向是最有智慧的，执意留用周权，而且很有个好理由。那个理由就特别适用于眼下的情况如果琼林一团乱麻了，第一个能弄清楚来龙去脉的人，肯定是周权。 “是这么回事。”周权根本没有收起笑容。他不算什么能干的法师，但他就是不怕严厉的女法师，她心知肚明地眯起眼睛。周权继续说道，“本来应该是实验法师姬明瑞邀请罗奇去花园，再找机会自己走掉，但是传达的人弄错了，叫了明芮去。事情是这样的，姬明瑞在实验室跟罗奇有点交情，所以罗奇可能会相信姬明瑞叫他有事。但是明芮，跟罗奇根本就不熟悉，罗奇不会理她。她又天生害怕意念法师，不知道为什么要她带罗奇去花园，心神不安，更不敢去跟罗奇说话。明芮觉得战斗法师不怕意念法师，于是就去找了她认识的一个战斗法师，求他替自己完成任务。” 说到这里，周权笑的更厉害了，眼睛闪闪发亮，“这个战斗法师就是迟宇，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明芮大概不知道迟宇会想杀了罗奇，迟宇倒是真的把罗奇撵到了沙丘那里，结果罗奇用大降温破坏植物的方式招来了高地法师。事情到这里就乱了，罗奇命大跑回大厅，大厅里当时乱的就像个牲口圈，所有传送点都人来人往，实验法师没办法执行任何操作。罗奇在大厅里遇到了刘子予，我不知道刘子予为什么把罗奇带到地底下，有可能是约会吧，但那不重要。负责监控罗奇的实验法师，被高地法师关闭边界的魔法耽误了一会，但是他们当时不知道是高地法师干的，还以为是他们操作失误导致的。所以等到他们心急火燎地确定边界稳定以后，检查了一下发现罗奇确实在地下，约等于落了单，因为太害怕受到惩罚，也不想承担责任，于是就匆匆忙忙回到原计划上，把罗奇要返回的传送接口改接在了测试沙盒里。说真的，我本来是最后一个正常见过罗奇的人，居然没人告诉这件测试事件。否则的话，说不定我能把事情衔接好，可见保密太过也不是上策。” “你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周法师。就算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最终你也都知道了，看起来也不需要另行通知你。”刘璃愠怒地说道。 周权只是耸耸肩，脸上照旧笑嘻嘻的。 刘璃对这一切无话可说，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些法师都是优秀的人才，可是合在一起却变成了一个无脑的巨兽。 她转过头去，想把注意力放回魔法影像上，她需要关注进展作出判断。刚才她跟周权说话的时候错过了不少进展，就在她把视线放在她最爱的学生身上的时候，她惊慌地辨认出了她正在做的手势。这个孩子是个天才魔法师，但是天才总有些奇异的短板，比方说她小时候表达能力很差，甚至影响了咒语的吟诵。刘璃帮助裴枢教导她的时候，曾经用手势来帮助她维持魔法的流畅性，她长大以后克服了表达障碍，但一直就没改掉打手势的这个毛病。 “天啊。”刘璃看清楚了她的手势，惊骇地叫道，“改变通讯魔法类型，马上改变。” 几个实验法师都跑了起来，但是很快就被制止住了，负责通讯魔法的**师要求明确改变类型到底是什么，以免承担责任。 “那就关掉，马上暂停监控水晶。”来不及了，刘璃大声叫道，哪怕暂时关闭也要比被毁掉监控水晶要好。 可已经晚了，人人都看到了魔法实体化的景象，有些人惊呼出来，刘璃诅咒他们的没见过世面。那条实体化的链子指明了传输晶体的位置，即便现在关闭也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至少知道了大致方位，她清楚刘子予用不了多久就能准确定位。 “还有其他备用节点吗？”刘璃焦躁地问道。 实验法师忙乱起来，夹杂着一声晶体摔碎的声音，有一个满头大汗的法师说，“这个沙盒很久没用过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意念**师……我记不清……等一下我查查……” “快一点！”刘璃不客气地催促，“一旦这个连接断掉，即便沙盒里还有传输晶体，那也连不上了！” “是的，是的。”那人嘟囔着回了两句，信息不间断的被提取出来。五分钟过去了，除了不停跳跃的信息以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魏真！”刘璃愠怒地叫了一声那人的名字。 “我在找，我在找。”实验法师焦躁地回答，声气也越来越不耐烦了。 周权思索着在旁边插了一句，“意念法师没用过，战斗法师也没用过这个沙盒吗？你查过战斗法师序列的记录吗？” 那个实验法师惊了一下，抬起头来呆滞地说道，“记录显示这个沙盒确实是从战斗法师那里拿来的，魔法参数可能在战斗法师那边，我们可能没有把记录晶体带过来。天呐，当时我们以为我们肯定是有意念法师沙盒的记录晶体的，按……按照道理我们是应该有的，但是……” 刘璃挫败地重重喘息了一声，转回头看着刘子予和罗奇距离传输晶体越来越近。 周权适时地总结道。“但是，错就错在很久没有什么真正的意念**师出现了，大家忘了这个沙盒的具体情况很正常。归根结底，最大的错误就是可怜的罗奇就不该出生，他钻出子宫的时候实在是太不识时务了。” 有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周权笑嘻嘻地刚要再说几句玩笑，一个声音冷硬地在他身后响起，“闭上你的嘴。” 周权转头，看见了站在暗处的医生，他的脸色相当难看。周权想说麻将真没幽默感，但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谁都不应该得罪医生。 刘璃没有理会他们，向实验法师下着命令，“继续想办法，尽快去抽取战斗法师的信息，我给你这个授权，十分钟。” 可是她知道这没有用，唯一有可能在十分钟之内找到办法连接万里之外琼林战斗法师资料库的人是刘子予！正是那个眼下正在里面破解通讯魔法的人！ 时间飞逝。在余下的时间里，机会完全逝去了，刘璃眼睁睁地看着她最钟爱的学生，用让她骄傲的速度，拆掉了传输节点的能量晶体。她挫败地看着高亮的魔法影像绝望地闪烁了一下，最终彻底消失，所有的实验法师都停了手，他们全都陷入了昏暗之中，能做的只有面面相觑。 刘璃做了几个深呼吸，冷静地转过头来，面对着正在做评估的调查组最高级别的专家组员，沉声说道，“我们必须做出决定。” 地下大厅的传输再次蜂鸣着打开，刘璃本想忽略掉进来的人，但是当她一眼看清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只能再次挫败地叹息一声。太好了，杜正一来的正是时候，就好像一切还不够乱似的。 她注视着那个年轻的男人，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谁也不能忽略那双眼睛里的警醒。他体态修长，步态沉稳矫健，不急不缓地走近，就像一只猎豹正在逐渐靠近。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说过任何多余的话，无声地接受了琼林的全部安排，近乎顺从。但是刘璃越来越觉得有点说不准了，一切都在失控，连这个琼林最稳定的常量都在发生变化。 杜正一缓缓靠近，带着隐隐的捕猎姿态，随着他的迫近，威胁像静电扎进了所有人的意识。他走进了地下大厅的核心圈，看向了他们围聚的黑洞一般的中心，瞳孔微微变化。他偏了偏头，用下巴指着黑洞，“这里出了什么事？” 第四百六十一章 废墟8 第四百六十一章废墟8 专家组一共有九名成员，包括刘璃在内，他们将会针对意念法师罗奇的安全性问题，给出最终专家评审意见。为他们准备的九张椅子摆在最前方，现在坐了八名成员，每个人的年纪都超过了一个世纪。出自范矢家族的彭小鹏坐在第二排的椅子上，他原来的位置现在坐着**师范宁。彭小鹏在前几天受够了侮辱以后，实在顶不住压力，范矢不得不送来一位更资深的人物，他的弟弟范宁。 发问的杜正一就站在他们和刘璃之间，背朝着专家组。有人咳嗽了一声，试图提醒他一点关于地位和规矩之间的问题。但他没有回头，更没有退步，气势上也没有被打扰，仿佛专家组压根就不存在。 刘璃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所有人，突然凌厉地盯了周权一眼。 周权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明白了刘璃**师的意思。他立刻用最快的语速，在有人能打断他之间，简洁准确地向杜正一解释了刚才在沙盒里发生了什么事。 刘璃给了他满意的一瞥，他缓了口气，微微吞咽了一下，视线又偏向杜正一。他知道刘璃是在尽量控制事态发展，缓和各方的冲突，但她能不能控制住事态的发展还说不准，他相当好奇事态的走向。 这全都得看杜正一！周权哆嗦了一下，突然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调查组的成员有九个老不死，资历深厚，背景复杂，权势滔天，而杜正一……此刻就只是杜正一而已。他不认为裴枢在这件事上会不顾一切地帮助罗奇。他会吗？他不会，周权充满信心地回答了自己，这里只有杜正一而已。 周权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杜正一，那个年轻的男人听完他的报告以后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他转向了刘璃，周权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见男人的半张脸，那张仿佛雕像的面孔毫无情绪，也无懈可击。他开口说话，声音是琼林里早就习惯了他的傲慢和不耐烦，“这么说测试已经失败了。现在应该立刻终止测试，打开沙盒。” 刘璃一时没有表态，她犯难地紧紧抿着下唇。杜正一也是她宠爱的学生，她虽然严厉却也向来护短。杜正一一直都是她溺爱的长子，她不太觉得他这么说话就是冒犯，但别人可就没这么受的了，专家组的椅子里站起来了一个人，接着又站起来了两个人。不过后两个人看起来只是因为魔法影像的中断而不安，起身之后甚至还无形地后退了几步，微妙地拉开了些距离。周权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 就在这时，第一个站起来的人开口说说话了。“你没有权利在这里指手画脚，孩子！”说话的人把“孩子”两个字吐的很重。 杜正一转过头去看向跟他说话的人，白头发，圆脸，浅褐色眼珠，粗大的骨架。杜正一知道他是谁。他虽然跟范矢完全不像，但确实是范矢的弟弟。只是同父异母，他更像他住在草原的母亲，他母亲在那一辈的法师里有个好名声。范宁的相貌更粗犷，也因为这份粗犷，他少了几许范矢的阴柔，他那份体面是草原贵族式的，配方里骄傲的成分更多。 “孩子？”杜正一声音古怪地重复了刚刚听到的这个词。周权差点笑出声来，他都不知道杜正一可以这么尖酸地侮辱人，他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现在精确地装上了怜悯的惊讶，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学生。“要是你还尊重法师血统，你这么说话就太不合礼制了。我隐约记得你算起来是我的表侄子，不过你母亲那支血统离我实在太远了，你是因为这个所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有人真的发出了一声笑，是椅子上的那个战斗女法师，唯一的战斗法师代表。 范宁先是大吃一惊，接着愤怒起来，但又立刻陷入了犹豫，这个叫杜正一的年轻人实在太盛气凌人了，可他身后的女尊者并没有干涉他。甚至，就在范宁恼羞成怒地看过去，用目光向尊者抗议的时候，她居然避开了视线。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沉重的一击，他惊诧地意识到这说明年轻的法师并没有口吐狂言，不管他的辈分为什么高的这么离谱，那却是事实。也许他们家几代都老来得子，而他姓杜，只能来自于法师的十二家族。在最正统的法师社会里，这个姓氏即便几乎绝种，可也要比他的范姓珍贵的多。在外围法师社会这可能不算什么，但在核心法师圈子里这些仍旧很重要，他的祖上曾跟杜家联姻过，在他还年轻的时候那还算得上巨大的荣耀。他被羞辱的很严重，一时间张口结舌，杜正一就在这当口转过头去继续说话。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还不停下测试，既然监控没有修复的可能，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你们都不会知道了，不会再有测试结果。所以现在，立刻停下测试。” 范宁连忙跟上他的话，本来他还打算能把他直接轰走，现在要面对现实，他不得不跟这个年轻人据理力争了。“我认为最好不要这样，我们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来测试罗奇法师的安全性了。如果现在放弃这场考验，罗奇法师也将又一次无法获得琼林的信任，也许信任的机会永远都不会再有。那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我们会永远对这名优秀的法师半信半疑，他也将耗费无数的精力来证实自己的清白，这对他而言也是一场无尽的噩梦。” 杜正一侧了侧头，略微转向他，似乎有些惊讶他能把话说的这么有情理。“范法师，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同意让他接受测试的唯一原因。”他的脸色又变得冷硬起来，冷酷地说道，“但是，你们搞砸了。” “你同意？”又一个法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杜正一不认识他。他是个矮个子，当然，还是比罗奇高一点。不过罗奇还是有长个的希望，这个活完一百年的人肯定没什么机会了。“据我所知，罗奇和你认识不过两个月。你是以什么魔法契约提供的权利，来强迫最高委员会需要征求你的同意的？还是说罗奇实际上已经控制了你？” “徐宏法师，杜正一是不可能被罗奇控制的，我以为我已经向你们阐述清楚了。事实上，以罗奇现在的技术程度，他连普通战斗法师都控制不了。关于这点，我认为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了。”刘璃以不容质疑的口气说道，那名法师生硬地向刘璃点了点头，气呼呼地重新坐下。 她叹了口气转向杜正一，“但是我也希望你考虑一下范宁法师的话，他说的有道理。罗奇必须经过考验，不过，因为我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我认为应该把考验时间缩短为四十八小时。” “二十四小时。”杜正一沉声说道。 刘璃迟疑了一下，转向范宁，略带请求地说道。“我们还有一个法师在里面，我希望能考虑她的人身安全。” 范宁犹豫了起来，“考验意念法师的重要一项，就是长时间承受精神压力的能力，即便四十八小时也已经很短了。或许我们可以考虑，每隔十二小时开启一次沙盒，送人进去检查里面的情况，同时维持原来的时间长度不变。” “范宁，你应该知道沙盒不能随意开启，每次开启都会影响里面闭合的魔法空间，频繁开启可能改变沙盒规则。即便只是一点条件的改变，也不确定会对里面的生物造成什么刺激，情势完全有可能超过罗奇的控制能力，那将是整个法师社会的巨大损失。”刘璃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杜正一突然说道，“十二小时以后，我要进去评估。如果我认为应该终止测试，我就会带他们出来。最迟四十八小时测试必须结束，否则我会代理罗奇向高地法师申请法师避难。” “你这是背叛！”刚才那个法师愤怒地喊道。 杜正一转过头去，镇定自若地说道。“你可以去跟高地法师这么说，告诉他们如果有人向高地法师申请避难那就是在背叛琼林。我保证等到你的生命面对不合理威胁的时候，你就只有自杀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威胁是来自你吗？”老法师愤慨地说道。 杜正一静静地直视着他，“随你怎么理解。” “住口。”刘璃法师喝道，不仅仅是针对杜正一，她拿出了尊者法师的身份，眼神锐利地从杜正一扫到那个坐着的资深法师。“徐法师，你应该了解我们跟高地法师的微妙平衡，你真想要在他们的地盘上制造外交危机吗？” “但是……”他张口说道，其实已经有些紧张，为自己的冒然失言懊悔不迭。 周权在旁边突然笑嘻嘻地接口道，“徐法师只不过是在琼林说这样的话说惯了，我们都是，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谁能想到有一天我们流亡到高地法师的地界上，呵呵……” “闭上你的嘴吧周权，我们不是流亡。”刘璃恼火地说道，“就这样决定吧，十二个小时以后开启一次沙盒。不过，杜正一，不能只有你进去，还会有其他战斗法师，除此以外我还要让实验法师进去安装新的监控节点。魏真，你负责找到一个最冷僻最古老的通讯魔法，一定要保证是刘子予不知道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再跟我争辩，就这样决定了。” 她的视线特别扫向了杜正一，杜正一抬起头，视线没有跟任何人交汇，这一次也没有人再反驳尊者法师。 第四百六十二章 废墟9 第四百六十二章废墟9 十点钟方向，一百米以外，想办法制造一点声音。 罗奇透过意识说道。 正坐在地板上的刘子予轻微地打了个寒颤，要适应脑子里突然被塞进东西的古怪感觉，她还需要再努把力。她抬头看见罗奇正透过窗户观察着广场，脸上坚决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像杜正一。 他的任务描述很清晰，也有些杜正一的范儿。她转开头看着窗外罗奇描述的位置，大约快到了广场对面的建筑范围，她略思索了几秒钟，抬起手召唤来一段咒语。 密语描述了一段声波的形体，每字之间被她塞进去了一个延时咒语，让这段本可以瞬间成型的声波延时了六十秒。六十秒后密语才能完整地描述完波形，只有描述完成，空气才会随之发生震动，产生声音。刘子予利落地用一个传声泡泡裹住了咒语，将几乎气泡吹出了窗户，一串传送魔法被轻柔地附加在泡泡后面，描述了传送距离。 罗奇注视着泡泡飞过了广场，在即将彻底进入黑夜的广场上，透明的泡泡不算太明显，广场的人形生物没有抬头张望的。傀儡大部分还维持在进食活动里，没吃上的傀儡目标单一来势汹汹，完成进食的则像是突然失去了意义，在广场上无序地徘徊着。 泡泡在挂到斜对面建筑墙面的时候炸开了，罗奇听到一声低低的尖叫从对面传来。刘子予制作的是人声，比正常对话音量略高，罗奇紧紧地抓住了没有玻璃的窗框。刘子予坐在地板上，从矮一些的地方同样紧张地观察着广场上的傀儡。 距离声源最近的傀儡迟钝地转了转脖子，那动作非常奇怪，不像在寻找声源，倒向是牲畜突然意识到了项圈的存在。 罗奇把一切都收在了眼底，刘子予在他身边呼出一口气，细声细气却是用自己的嗓子说道，“看来他们对声音并不太敏感。” “不，看那个。”罗奇喃喃地说，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他伸出食指指向声援附近的那张椅子。那个坐在长椅上的傀儡，跟其他人一样邋遢不堪，从这么远的距离看不出更多的细节，他从刚才开始跟其他傀儡的不同在于目的性。在其他傀儡在无声的指令催促下急于进食的时候，他并不着急，在其他傀儡进食结束进入徘徊状态的时候，他的头转向了泡泡炸开的方向，久久凝望，仿佛在思考…… 刘子予一定是看见了，他听见女孩发出长长的抽气声，情况可能比他们原本预料的都要棘手。 “你怎么说？”他问道。 “我……”她郁闷了一会，也希望能对目前的情况有个明智的见解，不过常年实事求是的作风让她最后放弃了得出结论，转而求助于自己习惯的实验室做法，“我还是从自己的领域来吧，我得说他们对声音不是十分敏感，你觉得鲜血会刺激他们吗？” “测试一下他们会不会像鲨鱼那样循着一点鲜血就亢奋攻击？”罗奇说，他思索了一会，最后摇摇头，慢慢地说道，“我的直觉是坐着的那个才是重点。” “直觉。”刘子予不以为然地重复了一遍，嘀咕道，“直觉是不可靠的。” “我能看到他的大脑活跃度比其他……其他……”罗奇咬着牙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最合适。 “那些死人幌子。”刘子予低声替他选了个词。 “那些人，”罗奇重说道，“比那些人的大脑活跃度要高。” “他能达到正常人的标准了吗？”刘子予好奇地问道。 “我没有仔细看，我认为总体规模应该没达到。但你知道这很难界定，人类的大脑活跃度也比我们法师要低。”罗奇说道。 “你不能分析他的脑袋吗？他们说你连法师的脑袋都能拆的开。”刘子予问道。 “我……现在不能。”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吞吞吐吐？” 罗奇一瞬间有点慌乱，幸好立刻找到了一个借口，“你觉不觉得他很像牧羊犬？” “太远了，我看不清楚他长的像不像狗。”刘子予认真地说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罗奇暗自叹息了一声，他总是记不住这个实验法师到底可以有多较真，时不时地就会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别人的话。“我要是用领头狗，是不是更恰当一些？” 刘子予悻悻地“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他可能是关键点。”罗奇说道，极力遮掩自己不该过分使用意念能力的原因。“如果我探测他的大脑，有可能会触发某个预留的进攻指令。” 不过，真实的结果也可能是，他能够通过控制他进而控制整个傀儡。这个想法让他血液沸腾，他的愤怒和报复的**想让他控制这个残暴原始罪恶的群体，去把背后之人撕的粉碎。不过他的脑子很快就凉了回来，想到控制那么多残缺的大脑让他反胃，也背离了杜正一的暗示。 好在刘子予思索着认同了他的话，“我们确实应该采取保守的策略，不能冒险把他们整个小社会都激怒。” “我有个预感。”罗奇低低地说，“如果我们能藏上几天，说不定能耗光幕后人的耐心，无招胜有招。” “是啊。”刘子予不太起兴地说，“乌龟都能活千年。” 第四百六十三章 废墟10 第四百六十三章废墟10 “生存是最重要的。”罗奇咳嗽了一声，跟刘子予讲着理。 “唔。” “我能不能请你把这里当作实验场，按照你平时的方法对他们进行测试。”罗奇厚着脸皮提醒刘子予，“就像你说的，保守的方式更安全。” “行吧。”刘子予没怎么抵抗就答应了，不过又不太抱希望地说道，“可是实验是很耗费时间的，我可能会测上一年。” 一阵冷风吹过来，罗奇抽了抽鼻子，结果风中带来的臭味刺激的他差点干呕出来，连忙捂住自己的鼻子。“我不催你。明年过年之前我哥肯定能回来找我，到时候就能打开沙盒了。” “谢谢你的安慰，真有用。”刘子予半心半意地说，只用了一半的工作状态，有点心不在焉。“我首先要制定一个测试计划，设计好一个完备的实验。但是这样肯定来不及，情况不会一直这么平稳，否则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干什么？恐怕攻击随时都会发生，只要我们一个不慎就会引发灾难。不过我推测他们是在夜间活动，只要能挺过黑夜……你知道白天他们躲在哪里吗？不会是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吧？”“地下室里。”罗奇轻声说道，他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他们出现之前我听到了沉重的铁门声，来自地下。我猜这附近至少有一个地下室装了铁门，这些楼房式样相近，大部分都会有地下部分。” “可是为什么要保持昼伏夜出的规律呢？”刘子予很感兴趣地嘟囔着问道，她的恐惧消退了不少，罗奇看得出来她的好奇心开始上涨。这些实验法师也是法师中的异类，好奇心旺盛的像是人类。 刘子予下意识地更靠近了窗户，手抓在没有没有玻璃的窗框上，犹犹豫豫地说出自己的疑问，好像这个疑问会咬住她的舌头似的。“你觉得……他们……原本是……普通人类还是法师人类？” 罗奇有一会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说道，“不如分析一下为什么他们只在夜间行动吧。你怎么想？” “我有很多相当魔幻的想法。”刘子予语气古怪地说，“如果是**师们向我咨询，我会说是因为傀儡魔法的阴性特征，沙盒的界限定理等等。” “实际上你怎么想？”罗奇好奇地问道。 刘子予咬了咬嘴唇，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风吹日晒会影响使用寿命。罗奇，我们在复原通灵兽的项目上就是这个思路，其实傀儡跟通灵兽很相像。”她说到这里自己打了个哆嗦，“但这么做太恐怖了。” “恐怖。”罗奇喃喃地说，“巨大的心理压力。对意念法师来说，还意味着巨大的诱惑。” “什么样的诱惑？” 什么样的诱惑罗奇在心中自嘲地重复着刘子予的话，比方说可以把自己灌装进所有的脑袋。 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转而说道，“通灵兽比傀儡的攻击力强多了，也没那么残酷变态。” “通灵兽需要有主人的存在。”刘子予琢磨着说道。 “那封印兽也是不错的选择。” “哪有那么多封印兽可以差遣啊。”刘子予说道，“封印兽是很不容易得到的，始祖法师的遗存就那么多，用一点少一点。等等，哦……” 她突然住了嘴，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傀儡的原材料很易得，随时可以取得。”罗奇说道，“疯子，傻子，究竟算不算是个人，这在伟大事业共同目标的前提下可以很模糊。” “狮子老虎也很易得，比人更……” “对，”罗奇的思路被理顺了，“除非他们的优势是近人的智力。” 刘子予突然紧张起来，“可以挖空脑子，灌注战士的思维。” 罗奇不由自主地蹲伏了下来，不再有信心保持原来那么大的目标了。“你猜他们会是一支传说中的亡者大军吗？” “这么干很合理。”刘子予喃喃地说，“像是第一实验室会干的项目。” 罗奇克制住一阵恶心，窗外已经黑透了，这个世界的黑夜彻底降临。凭两个法师的目力，也很难完全看清楚楼下的情形了。 “千万别发生刺激他们的事。”刘子予充满恐惧地说。 “军队需要刺激吗？”罗奇低声问道，既是问刘子予也是在问他自己。“如果这里就是他们的战场，你看过人类在城市里作战的样子吗？” 他猛然回过头去，紧紧地盯着身后。比黑暗更黑的那个部分，就是通往这里的入口。 刘子予吓了一跳，罗奇在她的面前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完全静默。 他把注意力转向自己，没有使用意念魔法，而是集中注意力提升了自己的听力。他做不到战斗法师那么好，但也还是有用的。 在他静听了一分钟以后，一个细微的刮蹭过铁条的声音传来。罗奇记得，那是二楼，楼梯扶手破损，铁艺的扶手断开，弯转着占了半块楼梯。有人，或者已经不是人的东西，刮过了铁条。 紧张和恐惧像魔鬼的手从身后抓住了他的后脖颈，在心脏狂跳的功夫他还强迫症一般地望了一眼窗外。楼下的情形还是难以看清，无法验证他猜测的结果。但他相信，他们在天黑以后一定执行了智慧最高的那只傀儡的命令。军队开始行动起来，进行着也许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做的例行任务，第千百次重新开始搜索每栋建筑里面的敌人，屠杀所有的活物。 罗奇焦虑地吞咽了一下，伸出手抓住刘子予的手腕，他必须想出办法，他得把杜正一的师妹安全地送回去。 那些傀儡不是僵尸，人类想象中的僵尸最可怕之处在于传染。但他和刘子予就算被咬了，回去也只需要消毒。所以他们到底能干什么？他们干嘛要模拟军队的行为，这地方难道还能被用来训练战斗法师吗？ 可是……傀儡怎么会是战斗法师的对手？ 罗奇在这瞬间突然醒悟了过来，惊骇地张大了嘴。 子予，这个他妈的沙盒里，禁止了哪些魔法？ 刘子予又打了个冷颤，勉强接受意念输入。她慌乱地开始整理自己的魔法，她知道一些底层的魔法，非常古老粗糙，但是可以强迫沙盒显露规则。 但是罗奇知道来不及了，即便没有展开主动意识，他也感受到了陌生生物靠近时所带来的刺激。那些东西就在门口…… 第四百六十四章 废墟11 第四百六十四章废墟11 罗奇的手落在刘子予的肩头捏了一把，刘子予抬起眼睛，他的另一只手食指竖在嘴唇前。刘子予一动不动了，两双黑眼睛在黑暗中惊恐地对视着。 罗奇突然用力又捏了刘子予一把，像是陡然下定了决心。魔法的力量从他的身上涌出，刘子予本身就是一个高能法师，又刚刚跟他的意念连接过，在这么近的物理距离和精神距离之下，罗奇输出的魔法就像静电刮蹭过她的精神，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对心灵感应者的恐惧是魔法师们刻在基因中的集体本能，罗奇使用魔法的时候望着她的眼睛，光是这点就快要让尖叫了。不过攻击不是针对她的，她又立刻缓了过来。她知道自己的精神需要习惯罗奇的存在，也许在目睹罗奇发动过几次攻击以后，精神才会克服应激反应。 罗奇的眼睛瞪的很大，但如果刘子予真的仔细看了就会发现他的焦点并不在她的身上。他轻喘着，放下一只手在地面上撑着自己，另一只手抓着刘子予。他不是拿刘子予当安抚毛毯，只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有一种强烈的控制欲。就在他用了点力气，把刘子予按在窗边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缓缓落下的脚步声，房间里的臭味突然浓郁了起来，比声音更能昭示着入侵者的到来。 刘子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惊慌失措地想要站起来冲出去，攻击的本能占据了上风。罗奇感激自己早就抓住了她，把她推回原来的位置，牢牢地控制住了她。“别动！”他低声道，“他们是……我们的人。” 我们的……啥？刘子予惊诧地从罗奇的肩膀上方看过去，视线猛地被拉扯住了一般。月光从窗角斜进来，就是这么一点点光线，却足够一个法师看见东西了。刘子予对上傀儡呆滞的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带着似人非人的粗鲁凶残，没有什么比停留在人与牲畜之间更恐怖的状态了。他的脸上有伤，溃烂的伤口一直撕裂到一边的嘴角。当他俯视着他们的时候，刘子予颤抖的更厉害了。 “罗奇，你这个王八蛋。”刘子予颤抖着用气声说，“你为什么自己不回头看？” “害怕就不要盯着他们看。”罗奇低声说。 “你知道他脸上有虫子吗？我没法不盯着他看，万一虫子掉在我身上怎么办？” 罗奇眨了眨眼，想知道刘子予是不是被吓疯了，但转念一想对女孩来说，可能虫子掉在身上说不定真的比直面僵尸更难以忍受。 “听着，我用了一点意念魔法接管了他们两个……”罗奇说道。 “所以？”刘子予没等他说完就立起眼睛，“如果他们单体不具备智慧，合体才是一个整体呢？你动了一个，可能就相当于动了怪物的一只手。” “那他就会被这只手打上一耳光，我们准备趁机跑掉。至少，离他们的大部队远一点。”罗奇低声说。 “可是我……”刘子予抖的更厉害了，她想要拒绝，本能让她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再也不离开实验室瞎走了！” “没事的。”罗奇尽量和缓地说道，这是第一次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还得安抚别人，他也有点不适应，却不得不担起责任。“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你跟着我走。” “不，他们两个堵着门呢，门太小了，我不……不要从他们旁边挤过去！”她抗拒着说道，也不知道到底在抗拒什么。 罗奇猛地一拽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胡说，你能克服所有问题，你是裴枢挑选的小孩。” “对，挑选我在实验室里干活！” “来吧，你没得选了！”罗奇焦躁地说，拽着她就向门口走。一向能克服重力的女孩现在就像吃了秤砣，腿软的厉害，他拽的特别费力。 一个人就能让整个琼林的法师没辙的女法师，此刻就像个寻常女孩一样，死活就是不肯靠近那两个恐怖的半死之物。就在这时，楼下的楼梯传来了不祥的一声，像是人体被挤掉了楼梯，可能是从扶手断裂的那段楼梯掉下去的。 两人在这瞬间都愣住了，惊恐地对视了一眼，刘子予再也不想耽搁了，肾上腺素猛然飙升，腿也不再发软。她顾不上耽搁，就要从两个傀儡中间冲出去。不过就在她要冲刺的瞬间，两个傀儡也行动了起来，机械地转身向走廊里一步步走去。 “快走！”罗奇拽住刘子予的胳膊，“他们开始阻挡其他傀儡了。” 两人跑进走廊，顺着楼道向远离楼梯的方向狂奔而去，在这个寂静的地方他们狂奔出来的脚步声就像惊雷。 “刘子予，放个火焰，我们需要照明，这么黑瞎跑起来我们可能会摔断腿。”罗奇大喊道。现在曝光自己的位置已经不重要了，那些东西已经发现了他们。早晚会发现。 刘子予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没有废话，张开双手猛地向两边挥去。火焰如同蟒蛇一般窜向走廊天花板的两条边，如同两排电灯，照亮了整条走廊。 “我能真的点着房子吗？”刘子予问道。 “烧吧。”罗奇咬牙说道，他现在已经不管不顾了。 他们身后传来撞击声，野兽一般嘶吼的声音。他们都听见了让他们牙酸的肢体断裂的声音，但两个人没有丝毫停留，直奔走廊尽头。这里有够长的走廊，但没有第二条楼梯，罗奇率先冲上了走廊尽头的窗户。 刘子予向下抛了一个火球，下面没有多少傀儡的影子。 “四楼有点高。”罗奇说，之前他只想要在观察的时候跟傀儡保持安全距离了。 “跳！”刘子予大声喊道。 罗奇愣了一下，女孩从他身边跳了下去，他不过犹豫了一秒钟就跟着也跳了下去。在下坠了两米以后，他就感觉到了重力减弱的势头，像有水在托着他，他下降的势头减弱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废墟12 第四百六十五章废墟12 他们落在了地上，就像往狗群里扔了一块肉。 四面八方的傀儡不约而同地向他们扑来，步调整齐得就像同一套神经系统下的两只手，合力扣住草丛中的蚂蚱。 刘子予落地以后看也不看就抢先放了一堆火，接着尖叫了一声，火光照亮了太多张狰狞的丑脸，这实在超过了女孩子容忍的限度。 罗奇跳起来拉住刘子予就跑，“火没有用，他们不知道害怕，不会躲开火烧。” 他的话说的没有错，傀儡径直冲进了火圈，直奔他们而来。虽然着火的身体最终是会被烧成灰烬，但在成灰之前，他们照样能浑身冒着火把他们两个掐死。 罗奇挑了一个傀儡最少的方向跑，挡在他们面前的三个傀儡像短线的木偶一般无声地倒在了地上。刘子予惊叫一声，罗奇看都没看，拉着她狂奔而去。他来不及做任何细致的调整，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直接熄灭了他们的整个大脑。 “太高效了。”刘子予边跑边喘息着喊道，“简直就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我们正在被赶回城市深处。”罗奇喊回来，指了指前面傀儡最稀少的方向。“太不吉利了。” 刘子予瞥了一眼周围，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最多能杀死多少傀儡？嘿，你的当量到底是多少？” “这个时候就别管我了。”罗奇气恼地喊道。意念法师擅长深潜进意识，通过精巧的“手术”调整控制原本独立的意识。他们一般不会大规模熄灭灵魂，如果只是杀人的话杜正一他们那些战斗法师更适合。让意念法师去干这事，就像拿着手术刀上战场，虽然锋利，但很快就会卷刃。他克制着自己的用量，其实不知道自己能保持多久神志清醒。 “那我们有办法不按照他们的意思跑吗？”刘子予说，她喘的更厉害了，一只手按在肚子上。“你忘了我平时都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比你还不擅长跑呢。” “最好能找一个地方坚持到天亮再说。”罗奇说道，他急切地检查着周围，可在这样一个废弃的城市里，究竟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好吧，我听你的。”刘子予说，“所以往哪跑？” 罗奇焦躁地咒骂了自己一句，就像所有的坏事总会聚在一起，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惊雷炸响。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刘子予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风中的气味。 “这是……”罗奇迟疑地问。其实不用再问，倾盆大雨兜头而下，冰凉的雨水瞬间就把罗奇淋透了。他回过头去，身后的大火在暴雨中渐渐缩小规模。 刘子予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回答了罗奇的问话，“这是有人在降雨。既然我能放火，就有人可以灭火。” 罗奇望着这座笼罩在瓢泼大雨中的城市，身后渐渐熄灭的火光中，无数个人影模糊闪过。他的猫在他的口袋里挣扎着，拼命想要爬出来，他的焦躁灼烧了它。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它是一种心灵感应生物，比人更敏感，它现在已经开始觉得疼痛了。下一个就是刘子予。 “你怎么了？”刘子予焦急地问道，“我们必须接着跑，那些东西马上就会赶上的。” “我……”罗奇吞咽着说，混乱中他跟刘子予对视了一眼，只一眼，他猛然展开了刘子予的意识，无数他不认识的魔法符号缠绕着复杂而整齐的结构，倏忽之间他又看到了杜正一。更年轻……不，是更年幼的杜正一，眼神冰冷地从他的面前走过，目不斜视。那是别人眼中的他的朋友，他提醒自己，他不在正常的状态位。这是一瞬间，快如闪电，他无法克制自己，可这一瞬间长的仿佛数月，无数人事更迭，越转越快。 不……别……那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女孩！他撤了出来，身体摇晃了一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压住一阵强烈的呕吐。 “你怎么了？”刘子予焦急地问他。 他恍惚了一阵子，在无数混乱的人生片段中抓紧他自己。突然，他一把推在刘子予的肩上，把她推开了几步。 “罗奇！”刘子予不知所措地站着，着急地看着马上就要扑到他们身上的一群傀儡，又看向好像突然晕僵尸了的罗奇。她不知道罗奇怎么了，但也知道肯定出了问题，她大致知道意念法师都是很艰难的。 大雨把他们淋得像两个劣质恋爱剧里的傻逼，反正，就算为了这个，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猛地转过头去，坚定滴面对着一群人形傀儡。无数复杂的公式在她的脑海中掠过，她必须找到一个能用的魔法，她不是战士，可她一直是给战士提供原型武器的人，她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可以用的办法呢？ 她猛地掷出一块冷光源，接着抬起手，屏退杂念，开始召唤出魔咒的第一个音节。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的背后爆发出来，那是定向投放的意识洪流，带着疯狂的侵略性，纯粹而贪婪，仿佛是饕餮才有的吞食的渴望。那股力量掠过她的时候，像千万根针划过她的意识边缘，她尖叫了出来。她的意识就像意识中的一块石头，洪流绕过了她，只擦过了她的边缘，它们爆发而出奔涌而过，扑向了她面前的傀儡群。 她的尖叫停了下来，她张大眼睛，看着面前突然静止了下来的傀儡。有多少个？暴雨中模糊的身影站满了街道，仿佛像是刚刚从蒙昧中觉醒过来的生物。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的尖叫被塞回了嗓子。她知道是罗奇，但是她颤抖着，浑身僵硬，不敢回头。僵尸和罗奇，她不知道自己更应该害怕哪一个。 罗奇猛地把她扯过去，一只手按在她的脸上，把她的头抬了起来，“看着我，你没事吧？我刚才碰到你了吗？” 刘子予猛地喘过一口气来，她都不知道刚才她在憋着一口气，摇了摇头。她看着罗奇的眼睛，惊讶地看到他的恐惧和犹豫不决，他就像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似的。 “子予，”他说道，“你能……不告诉任何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刘子予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你知道，你可以让我忘记刚才发生什么的。” 罗奇没有说话。 她突然就知道了他不会那么做。她转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一副实验室工作的口吻说道，“好吧，你刚才控制了多少个傀儡？我们要下棋吗？还是玩角斗场游戏？” 第四百六十六章 废墟（13） 第四百六十六章废墟13 他刚才失控了。 罗奇抹去冲进眼眶的雨水，吐了一口，嘴里也是酸涩的雨水。他做了一件最恶心的事，往每一个傀儡的脑子里塞进去了一个罗奇。唯一能让觉得好一点的就是他们都是简化版的罗奇，没有情感能力，最主要的，构不成完整的人性。但他本不应该这么做，他触碰了太高层的意念魔法 如果监控没有拆除，琼林会根据观察到的情形作出分析报告，把他的行为和意识挖掘个一干二净。他伸手拉住刘子予，幸好没有伤及无辜，幸好他也相信刘子予不会说。 “我们离开这里。”罗奇说，刚才的爆发让他冷静了下来，重新把自己的能量控制在。如果他再多几次爆发，可能就真的会陷入失控的状态。只要不过分使用能力，失控的概率就会尽量小。 “去找一个能躲藏的地方吗？”刘子予问道，她跟上他的脚步，跟他一起匆匆走在雨夜的街道上。 “或者找找那个造成降雨的……人。” “你能肯定是人？也许是傀儡。”刘子予在大雨中喊着说道。 罗奇的脚步一顿，“傀儡能稳定地使用那样的魔法？”刚才的天气魔法非常恰当，要知道天气魔法非常复杂，需要调整的参数异常精妙，相应的需要保留的智力也就要够高。罗奇不擅长计算，尽管他已经恢复了力量，但是他制造出来的只有极端天气，比方说酷寒和暴风雪，或是生成漫无边际的大火。要他制作这样一场暴雨，多半会很快就演变成冰雹，最糟糕的就是可能会停不下来，进入暴雨的死循环，直到沙盒塌毁。 刘子予摇了摇头，想起罗奇可能没看见，又大声喊道，“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说不准。” 罗奇说不出话来，他释放出去的罗奇可没有使用意念魔法的能力。他们只是一段思维，虽然复杂一些但仍然是一段定式思维，也没有使用意念魔法的脑力。除非，这沙盒中还有一些立方体里的高能法师，他们不但被使用，还保留了相当大的自主能力。就像……就像小丑鱼对寺庙中的那个大和尚所做的。 但小丑鱼是……小丑鱼，琼林是法师最高委员会，不是么？ “你怎么了？”刘子予用力拽了罗奇一把，“你在发什么呆，还是你需要保持在一定距离内控制那些东西吗？” 她指了指身后，身后已经开始出现了肉搏的声音。 “不。”罗奇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数个被他控制的傀儡离开了大街，消失在城市的小路里，“我们去主街，找一条宽敞的街道。” “为什么？”刘子予问道，不过她立刻就行动了，她还记得来时的路，拽着他从一条楼间小路穿出去。 “如果这是人类的城市，或者模仿人类的城市，主街上的建筑会更有用。”罗奇说道。 “哦。”刘子予兴奋了起来，“想试试躲在监狱里吗？” 罗奇立刻打了个寒颤，“不，我刚才看见很多傀儡就是住在监狱里的。” “你看见？”刘子予疑惑地问。 “我瞥见了几个脑子，他们也有简单的回忆。”罗奇说，接着就紧紧地闭上嘴，不想再多说这件事了。“听着，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只要我们在这里躲的时间够长，我们就赢了，并不是我们要打的过他们才算赢。” “为什么？”刘子予问道。 “因为琼林肯定会来救我们，不管我怎么样，起码你是很值钱的。”罗奇说道。但这不是真正的理由，他不想跟刘子予说这是一场针对他的测试。他刚刚想过，监控已经断了，测试已经不能算完全成功，压力测试最重要的就是时间的长度，但现在他们肯定不得不缩短时间了。所以，他不是在跟僵尸较量，他是在跟琼林较量，谁挺的时间够长，谁就赢了。 好在刘子予从来就不太纠结这个，她的注意力总是习惯性地集中在如何执行上。“我们需要一个掩体，没有窗户，门要能够封闭。最好不是傀儡窝。不过，一旦我们走到这一步，从战略上傀儡们就该派出他们能降雨的大将了。” “那我们就实现了第二个目标，找到了能降雨的那一个。”罗奇说道。省去了把他们识别出来所需要消耗的魔法，如果迫不得已只能交战的话，处理一两个头脑，总要比不断被车轮战消耗直到崩溃要好。“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也许这里的规则是天亮停战，我就指望这个了。”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刘子予同意地说道。 “往这边来。”罗奇突然认路了一般地拉着刘子予朝一个方向走去，仿佛在这黑夜的暴雨里，他靠一点冷光的指引，就能看清周围黑洞洞的建筑。 刘子予紧紧地跟着他，他们在暴雨里奔跑起来，罗奇就像装着导航装置一样东拐西拐却能直扑目的地。刘子予直到看到一个在大街上奇怪地原地转悠的傀儡，罗奇就像没看见他一样，直接跑进了傀儡守着的那座建筑。她明白了过来，那是罗奇的傀儡，她想起那阵吞噬一切的意念洪流，罗奇一定控制了不少傀儡，搭建了他自己的意念网络，他现在的可视范围远超过了个体。 她跑的喘不上气来，被罗奇拉着跑上了一道高高的台阶，建筑的大门就开在台阶上，一排雄伟的立柱站在台基的边缘。他们穿过大门，豪雨被阻挡在外面，罗奇的脚步也慢了一些，他开始检查周围，刘子予终于能缓过气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银行。”罗奇说道，他环视着周围，“确实是。看规模应该是中心银行，这样规模的银行会有个大型金库。金库一般都在地下，没有窗户，门可以封闭。而且这里没有傀儡，他们没有住在保险库里，可能是因为进出太不方便。” “太好了。”刘子予惊喜地叫道，“我们现在就去找楼梯。” 高地法师的地下大厅里，杜正一坐在一张椅子上，肘部撑在自己的膝盖上，两只手交握着，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在他的周围，调查组的人虽然无事可做，却也都留在了这里。技术法师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亡羊补牢地试图想到办法跟沙盒成新恢复联系。 刘璃跟几个人谈过话，现在又回到了大厅中央。她瞥了一眼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杜正一突然说道，“这个沙盒我进去过。” 刘璃闻声转过头来望着他。 “这是一块战斗法师的训练场。”杜正一说道，“我记得里面的情形，一旦开始反击，难度会随着战斗法师的表现而进行调整。识别出高阶战斗法师的能力，难度就会调整为高级。” “我知道。”刘璃说道。“但是我已经让他们关闭了战斗法师模式，不会出现高反法师。” 杜正一在椅子上直起腰来，抬起头望着刘璃，“你也没有想到刘子予会跟进去，监控会断掉，不是吗？” 刘璃紧紧地抿住了嘴。 “我们都是魔法师，但是关于沙盒的真正魔法原理，我们谁又敢说真的理解呢？如果外界无法控制沙盒，沙盒会不会进行自我判断？就像人类……进入无人驾驶模式的汽车一样绕开路障？高反法师是你们为了训练战斗法师才放进去的，原本这个意念法师的傀儡沙盒里是没有高反法师的。”杜正一站了起来，系上了西装外套的扣子。“我开始越来越不安了。老师，如果你相信我是个合格的战士，请你相信我对危险的预感。” 第四百六十七章 废墟14 第四百六十七章废墟14 “刘璃老师，你必须现在作出决定。”杜正一站在刘璃的面前，以从未有过的正式口吻认真地说。“请求你，罗奇还没成年。我再一次请求最高委员会，我们本可以用缓慢的办法，给罗奇时间，由时间来证明他究竟是不是安全的。我请求保守的方式，如果罗奇现在仍旧没有失控，至少证明了即便没有锚点，他在一定概率上也仍然是可以自我约束的。或是至少，让我一个人进去，让我在里面起到监控的作用。” 刘璃望着他，犹豫就写在她的眼睛里。 范宁走近了他们几步，迟疑地说道，“可是这个测试最重要的目标，不就是测试罗奇学员在乍然失去锚点的时候究竟是否安全吗？我们必须要隔绝你和罗奇，如果你在沙盒里，即便你仅仅是控场，罗奇也会感应到你的存在吧？这不就是作弊吗？” 杜正一转向他，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火。“我还没死呢。” “什么？”范宁一怔。 杜正一向前踏出一步，范宁惶惑地看着他，他周围的人却比他反应要大的多，都默默地退开到更安全的距离里。 “我说，我还没死呢。”杜正一一字一字地说完这句话，刻薄地望着面前的老法师，“我今天还没死，明天也能挺住，后天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又怎么知道罗奇不能在我还活着的这段时间平稳地成长？要知道我虽然肯定会比你这个老家伙死的早，但为了他我还是会尽力多活一段时间的。你是不相信我会给他争取到时间，还是你能准确地知道我的死期就在这几天？” “我……”范宁僵住了，他的眼睛震惊地望着杜正一，但又不安地避开了。 年轻的男人向老人更走近了一步，暴躁地望着他，瞳孔微微地收缩。“我看的出来，你不是什么坏人，你也不是真的很想到这里来。逼死一个小孩就是那么容易过去的事吗？不管为了什么，别那么做。你们这些人，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想证明什么？罗奇过往的履历干干净净，他没干过任何坏事，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甚至没有想办法报复过任何伤害过他的人。焚莲者曾经把他绑在铁轨上用火车碾压，他们差点就做成了。他跟我说起这件事来没有特别去仇恨那些人，他反复说他很感激那个路过救了他的法师。他这样的小孩，别人只要对他有一点点好，他都会记在心上，反复去说。别人对他很坏，他处之泰然，别人对他有一点好，他就受不了，好像自己不该得。他是不该把锚点放在我的身上，但他那时候就是一个吓坏了的小孩，本能地把手伸向了唯一一个保护了他的人。这有什么不对吗？还是你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充满力量的强权人生，早就不知道处于弱势的人是怎样的了吗？或者……你们只知道力量，所以看到一个真正拥有绝对力量的人，就吓得想要找茬摁死他吗？” “正一！”刘璃叫道。 “刘老师。”杜正一也大声向她叫道，“罗奇他是被你派出来的，他是你的学生，你真要不顾他的死活吗？你知道他什么样子，你比别人见过他的时候多，你见过他平凡时候的样子，你就不愿意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吗？我同意考察他，但是我向最高委员会请求保守的方法。尤其是现在分明已经失控了！让我进去看一眼，让我确定沙盒没有转变为高阶战斗法师的考场！” 地下大厅里一片沉默，他们静静地对峙了一分钟。至少，在这个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连范宁都没有说话。 刘璃转过身去，向目前的首席实验法师说道，“魏真，开启沙盒，让杜正一进去。” 杜正一松了一口气。 刘璃又说道，“为了公平起见，项乾，你也一同进去吧。” 杜正一没有意见，项乾是老一辈法师，跟刘璃是朋友，也是资深战斗法师里唯一的女性了。他现在才想到站在这里的战斗法师人选其实是颇有用意的，有一系列是以迟宇为代表的倾向于范矢的人，另一系列是以项乾为代表的倾向于裴枢和刘璃的。尤其是项乾，她几乎都快退休了，恐怕是刘璃特意安排她进来的。女法师总是更容易被打动，更容易感受到不公，哪怕是战斗法师也是如此。他的心里稍稍有了些底气。 他转过头去望向实验法师，开启一份沙盒好像不需要这么久。 刘璃正在向项乾交代事情，其他人在交头接耳，范宁左右为难地在原地来会晃悠着。一切都走向了充满希望的一面，但是杜正一的心沉了下去。 “魏法师，沙盒打不开了，是不是？”杜正一抬起头来问道。 “是……是……”魏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黑手的一天，碰什么什么坏，干什么什么不成。他抹了一把汗，“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通讯魔法失败以后，处罚了沙盒的底层魔法协议，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沙盒上多了一道锁。” 杜正一走过去推开了他，向水晶伸出手，一缕金色的光线从水晶中飘出，触上他的指尖将金色融了进去。半晌，他蹙眉说道，“我看不懂这条协议。” “是……是啊！”魏真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从沙盒里面直接硬性地改变过沙盒，没人直接跟盒子本身作战。所以……所以我不知道这触动了沙盒的什么保护措施……毕竟，毕竟这个沙盒我们也是拿来用的，不是我们自己创造的……” “别说了，我用底层魔法强行打开吧。”杜正一低声说，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底层魔法？”魏真打了个寒战，转头低声地杜正一说道，“那要耗费很大的魔法力量。” “没有别的办法了。”杜正一说，“你站远一点。” “正一，停下。”刘璃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也发现了杜正一要干什么。“项乾？” 女法师点点头，没有犹豫就走了过来，“我来试试。” “不好意思，项法师不是很擅长处理这类事故。”杜正一干巴巴地说道。 “对，只有你才是全领域战斗法师。”项乾针锋相对地说，“不如你这把宰牛刀闪开点，让你姨母我来试一试运气，万一我真的把它打开了呢。” 杜正一皱起眉头，他不想让开，也最讨厌别人碍手碍脚。“刘老师，我应该能行。” 但不幸的是，他看见了麻将的脸。麻将不知什么时候走近的，他看着杜正一，用刘璃肯定听得清的声音说，“我认为你不行，所以你最好别。” “项乾。”刘璃得到医生的这句话，不再犹豫。 项乾不客气地挤开杜正一，“靠边站，大外甥。” 杜正一差点想要像罗奇那样翻个白眼。 就这时，范宁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诸位，让我试试吧。” 杜正一惊讶地看向他。 “我是个解咒专家，也是个沙盒领域专家。”老法师走了过来，又一次唉声叹气，“让我看看吧，也许我见过这条魔法协议，或者至少我能翻译出来。如果我不行，你们再暴力破解。杜法师，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但……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有意思了。就……让我帮个忙吧。” 第四百六十八章 废墟15 第四百六十八章废墟15 火光先于他们冲进了废弃的银行地下建筑部分，罗奇把刘子予推进了地库，拽住沉重的防爆门拼命向里拉。不知多少年没用过的厚厚铁门在他的力道下终于开始移动，但这度太慢了，透过巨大的门缝，罗奇看见无数鬼魅的人影。 “罗奇！”刘子予尖叫着，“快！” “我尽力了。”罗奇恼火地喊道，合上门的过程太慢了。 刘子予紧张地四处查看，寻找就像是她的第二本能。“这不对，人类没有你这么大的力气，门不应该这么沉重。” “这都是多少年的老东西了，早就锈住了。” “那我就要被你害死了。”刘子予说，突然，她注意到门上有一只竖着的手柄。“这是什么？” “生殖崇拜？”罗奇在焦虑中说道。 “闭嘴，你真烦人。”刘子予握住了那只手柄，“你知道人类从不用蛮力的，这一定是铰链的手柄，他们一定是用绞盘开关门的，我曾经见过类似的。” 罗奇在焦躁中不知道刘子予在说什么，但从刘子予开始旋转那个手柄开始，关门的度就在加快，罗奇惊讶地看了刘子予一眼。“再快点拉磨！” 刘子予清楚无误地骂了罗奇一句，“换你来。” “继续。”罗奇说，他完全松开了铁门，挪动了一步距离紧紧地盯着只差几步距离就要扑到门口的傀儡。 “天啊，你还不快点控制它们。”刘子予叫着，拼命地用力旋转那个绞盘，铁门一点点收回来。 罗奇没有说话，一切都有代价，他刚才的失控让他的精神集中变得很难，集中精神反而开始将他拖向恍惚的状态。他必须要维持神智的绝对清醒，否则他第一个将会攻击的人就是刘子予。 “罗奇！” “还差一点，门就能关上了。”罗奇说道，他头上的汗淌了下来。门还差一点，离他最近的傀儡也就差一点了，傀儡已经尽可能长地伸过胳膊来。只要能关上门，只进来一个傀儡并不难打，那就可以节省精力，给他自己恢复的时间。 “罗奇！”刘子予叫了出来，防爆门即将合拢，一只傀儡的胳膊就在这时插了进来，在一声瘆人的钝击声中卡在了门上，刘子予出一声反胃的尖叫。同时，那只僵尸以人类和法师都不具有的力量开始将肩头也伸进门缝，用肩头挤开门。他更多的同伴马上就将干到，他们会把门重新扒开。 “躲开。”罗奇叫道，一肩头把刘子予撞开，在绞盘手柄上狠狠给了一个力道，接着猛然给了门上一个酷寒的魔法。 傀儡僵住了，伸进门里的胳膊瞬间结冰，冰冻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蓝紫色。罗奇做出了一个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做到的事，他跳起来狠狠地一脚踹在那块冰冻的人体组织上。傀儡的胳膊沿着门缝断裂在室内，门靠着最后一点惯性沉重地关合了，他立刻把门锁死。“刘子予，你有法师锁门的方法，是不是？” 刘子予僵硬地点了点头，绕开那只断肢，她开始吟诵生长魔法，与铁门成分一致的元素开始漫溢出来，防爆门与门框合为一体，又不断加固叠加进墙体。完成这一切以后，她的汗也从头上滴了下去。门外的傀儡不断地撞击着大门，他们静等了一会，门比他们想的还要厚重安全。 好一会儿功夫，她回过神来突然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那只胳膊，罗奇突然飞起一脚把那只胳膊踢到了墙角去。 刘子予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的解决办法。战斗法师一般会给自己凝聚出一把武器，再把胳膊砍掉。” “我不会那种魔法。”罗奇说，“我只会基本魔法，就连降温也不能准确控制温度。” “看起来温度够低就行了。”刘子予干巴巴地说，她忍了一会，又忍不住好奇心，“但我从来不知道温度够低以后，人体会这么脆。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你觉得我经常偷偷把人冰冻起来碎掉吗？”罗奇问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罗奇看了她一会才说道，“我在图书馆读到过，以前蒙古有些部落处理罪犯的刑法是断掉腿。他们会把罪犯绑起来放在温暖的帐篷里，只把一只腿伸到帐篷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几个小时以后帐篷外的那只腿就会冻住，这个时候只需要用力敲，就会断掉。” 刘子予惊愕地长大了嘴，半晌说道，“真让人印象深刻的野蛮。” “对，所以就记住了。”罗奇低声说，“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人类野蛮的时期干的事，而且如果你往仁慈的一面去看，冻伤的断茬不容易感染。同样是被断肢体，跟用刀砍断相比，这么做罪犯的存活率更高。” “好吧。”刘子予不自在地说，想了想又说道，“图书馆？” “市图书馆，坐地铁可以直达。”罗奇说。 “你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在人类社会生活了，是吗？”刘子予随口说道，想说点别的分分心，减缓僵尸不断往门上扑给她造成的紧张感。 “是的，我能生活的不错。”罗奇低声说，他转身向里面走去，“我们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好吗？” 刘子予跟上他的脚步，他们一同向地库的深处走去。这里比他们想象的要大的多，与其说是存放钞票的地方，这里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工厂。 地下十分阴寒，他们的衣服在外面被雨水早就打透了，现在冰凉地贴在身上，两人都有些抖。刘子予边走边做了一把能量豆子，分给了了罗奇一半。 “我想回家去。吃点饭，真正的，热的饭。”她哆嗦着说道。 “我们都得等着。”罗奇低沉地说道。 刘子予笑了笑，开着玩笑说道，“你在等什么？食物？” 罗奇摇摇头。 “游戏机？” 罗奇又摇了摇头。 “你好像很有耐心。”刘子予停了停，放进嘴里一颗豆子，向屋顶的一个目标射了一阵强风，清理出一个排风口似的结构。“你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比在这里的时间还久，你有一种习惯等待的样子。” “是啊，等了很久了。”罗奇的手又伸进口袋里，摆弄着松针，在自己的手指头上戳出浅浅的坑。“我也想回家去。” 她想了一会，相对她的敏捷程度而言，她算是想了很久，才问道，“你父母的家？” 有一阵子罗奇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不想回答她，他的嘴唇分开了几次。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从通风管道吹进来的呜呜声，他们的呼吸声听起来很响亮，他的声音却几乎比呼吸声还微弱，“一个更包容我，尊重我的地方。” “你肯定已经找到那个地方了，对不对？” “对。”罗奇看了她一眼。 刘子予琢磨地看着他。 “我会全心全意为琼林服务，我想。”罗奇说道，提高了声音。 她眨了眨眼，“所以你的意思是，琼林就是比你的原生家庭更包容你和尊敬你的那个地方？” “对。”罗奇说，“就像你们那样，在那里找到归宿。像你和杜正一那样。” 她耸耸肩膀，做了个鬼脸，“对啊，反正我们除了干这些事，也没别的事可干。” 罗奇的手在口袋里狠狠地捏紧了松枝，松针了他的皮肤，血珠从指腹里冒出来。 第四百六十九章 废墟16 第四百六十九章废墟16 我会全心全意为琼林服务，因为琼林就是我的归宿，就像那里也是你们的归宿一样。 罗奇捏紧了松针，直到植物的n在他的手指上戳出血珠。他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说出这样伪善的假话。以后他也还会继续说下去，一直到这些话张口就来，连脸上都是一副忠诚又大义的模样。但他的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清楚，哪怕他现在还要对抗幻觉，他的心口也再没有一点迷茫和犹豫。 刘子予在地下金库里走来走去，查看所有的通风口，检查所有墙体的裂缝，甚至还想办法测了测了墙体的厚度。 罗奇双手插兜，慢慢地踱到屋子中间的一台巨型机械边看了一会，机器有四米多高，几乎连在天花板上。在机器的附近，每隔几米就摆放着一只十分粗糙的矩形容器，大约两立方米的容量。“刘子予，你觉不觉得这里不像是银行的地下金库？太糙了。” “像一座工厂的车间。”刘子予说，她正漂浮在上面，检查着天花板上露出来的管线。“工厂车间应该是这样吧？我见的不多。” 罗奇没说话，他顺着机器的机械臂向上看去，就在这时他的心脏猛地一抖。就在黑漆漆的机器中间，一只覆盖着黑色甲壳的异形就紧紧地攀在上面。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紧张到了极点，连一点声音都没能出来。他没注意到屋里有这种东西，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他们把这种东西放在沙盒里？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自己进入了另一套意念系统，一股杀戮的n从他的背后蔓延出去，渗入他的四肢，他变得更精悍，指尖拉的细长如刀刃。他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覆盖着黑色铁甲的手臂，杀戮的念头变得亢奋。他的身体这样轻盈适于弹跳，他不该待在明处，不该待在地上，他应该回到树上去，回到高出，等待猎物靠近再出致命一击 “罗奇？”一声猫叫。 “罗奇！”一个女孩没有耐性地叫道，夹杂着一声更加尖厉的猫叫。 他怔了一下，谁在喊，又在喊谁？ “罗奇。”一个男人的声音，自他的心底深处的记忆中跟着唤他。 他定住了，是谁在叫他。 许多幻影突然叠加着出现。 江南古镇里，一个年轻男人说，“罗奇，把你的猫收走！” 一间朴素简陋的房间里，男人走进来对他说，“罗奇，从地上滚起来。” 舒适的酒店里，窗外暴雨如注，男人坐在桌后面悠闲地翻着菜单，“罗奇，吃点什么？” 昏暗的夜色里，男人的脸白如纸，极度虚弱，却用力拽着他的胳膊，强迫他看着他的眼睛。“罗奇！罗奇，你听我说。” 他看向了那双眼睛，熟悉的感觉刺入了他的意识深处，仿佛陷入了一场空间瞬移，他被裹挟着卷入另一层空间。 他想起了那人是谁，他相信他说的话，他说他是罗奇，那么他就是罗奇。如同一个坐标被立下，属于罗奇的记忆和意识全面复苏，他的一生从根节点迅展开，复原，归位。罗奇怔怔地站着，就像挣脱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他的视线猛然清晰，锈迹斑斑的机器上根本就没有异形的存在，屋顶漂浮着无数魔法制造的冷光源。他打了个冷颤，猛然抓住自己的胳膊，没有昆虫的甲壳，只有哺乳动物柔软的皮肤和血肉。他不是异形昆虫，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异形生物？他大量下载过女王的记忆，虽然他没有保留女王的意识，静态的记忆也不存在反噬，但他自己却在迷失。他还没有真正读过意念法师课本上的“庄生蝴蝶效应”，可是他怀疑他现在已经知道那个理论是什么了，也知道理论知识对现实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罗奇心有余悸，愣愣地转过头去看见刘子予正在头顶上向他这边漂浮过来，飞的不怎么轻盈，很像人类处在失重状态下，借着一个反向的力飞过来。 “喊魂吗？”罗奇嗓子嘶哑地向她问道。 “干嘛说这么难听？”刘子予问道。 “不。”罗奇低声说，“这不是难听话。” 刘子予飞了过来，大概正好因为空气的阻力而悬停下来。她在半空中好奇又有点迷惑地打量着罗奇，“你这么了？” “我？我没怎么啊。”罗奇紧张地一顿，有些惊慌地遮掩着。 刘子予伸手指了指他。 “我怎么了？”罗奇戒备地问道。 “是你的猫！你找个傻狗！你的猫一直在叫，我刚才喊你问猫怎么了，你一直没反应。” 罗奇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猫已经爬到了他的肩头，爪子都勾在了他的头上，好像下一秒就要踹着他的鼻子上脸了。他连忙伸手去安抚黑猫，作为一个跟他浅层次连接着的心灵感应性生物，它一定是感觉到了他刚才意识的混乱。 “你这么了？”刘子予又问了一遍。 罗奇把猫抱进了怀里，“我刚才在想事。” 刘子予看了他两眼，就放过了他。“哼，不说算了，我还不稀罕问呢。” 罗奇松了口气，安抚地摸着猫，幸亏刘子予是这样的性格。他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一只矩形货筐，突然探身进去在筐底抓了两把。 刘子予的好奇心又被吸引住了，连忙落稳在地上，跟过去看。“你现什么了？” 罗奇直起腰来，看着手里的碎纸条。“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印钞票的地方？” “碎钞的地方。”罗奇说，把手上的细纸条分给了刘子予一般。 “碎钞？” “流通过一段时间以后，人类会回收处理旧钱。” “恶，真恶心，多少人摸过这把废纸了。”刘子予说，把手里的碎纸扔回货筐里。“他们用过绿色的钱？不是红色的吧？美元？” “不是。”罗奇仔细看着手里的每一张细碎纸条，突然，他把其中一根纸条抽出来放在了刘子予眼前，“你看这是什么？看这，上面这个符号。” 刘子予开始迷惑，突然怔住了，“这是这是法师的古语。不对，不完全是，但非常接近，像是一种古语的变体。古法师语有一个演化过程，越转变越简单，这像是一个我没见过的中间阶段。” “它是什么意思？”罗奇认真又急切地问道。 “它在很多咒语里都出现过，表示的是数字一。”刘子予说。“一块钱？可能是一块钱。” “法师什么时候印过钱？”罗奇叹了口气，不明白刘子予怎么在这些事上这么不上道，她好像就只对魔法实验感兴趣。 “对哦。”刘子予终于明白了过来，“我们从古至今都是使用信用点的，最高委员会一直负责计算信用点。” 罗奇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所以”“所以为什么要用纸钞？为了玩吗？” “你觉得这里是游乐场？你什么时候见过法师这么有幽默感？”罗奇低声说。 “所以”刘子予不愿意说这个推测，“所以我们也是使用过纸钞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一支人类使用过这个数字。”罗奇说，“你听说过吗？” “不可能。”刘子予立刻说道。“古法师语就意味着咒语，我们是完全对人类隔绝魔法知识的。” “但是使用纸钞，使用机器碎钞，这是近代才生的事。”罗奇微微地喘息了起来，“近代我们使用过纸钞，但我们全都不知道？” “我们也用不着拿机器碎钞吧？”刘子予迷惑地说道。“碎钞这事就是分分钟的魔法，不要说碎钞了，要让杜正一来粉碎这个车间都是分分钟的事。怎么可能多事地再造一个机器？” 这句话提醒了罗奇，他转过头看着刘子予，“法师是不可能使用纸钞的。” “嗯？”刘子予问道。 “因为复制纸钞，也就是制作假钞门槛太低了，绝大部分法师都能做到。”罗奇说，“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使用信用点换取珍稀物资，而且由最高委员会负责计算的原因。” “对哦。”刘子予对人类的生活毕竟没有罗奇那么熟悉，她根本没想过纸币的问题。“那这到底是干什么？有个变态法师造出这些用来开玩笑的吗？” 罗奇把纸钞的碎片揣进口袋里，“子予，我听说沙盒里的黑市每天都会清零，第二天重新开始，那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意思是沙盒的世界都有一个底层魔法，是一个复制魔法。每走完一个固定的时钟周期，就会重生沙盒世界里的物体，回到上一个周期开始时的样子。” “什么？卖掉的货物还能自己补全？聚宝盆吗？” “那怎么可能！”刘子予差点尖叫起来，“黑市卖的都是珍贵的东西吧，复制那种东西需要耗费的魔法能量恐怕比再做一个都要多。沙盒复制的都是没有魔法力量的，非常质朴的东西。” “比方说车里的布偶和货筐里的碎纸片吗？就算有人碰过，它们也会年复一年地复制出来？” “如果是那种一般的钢铁造的车，其实也是可以复制的。这种复制也是可以重写的，比方说如果你想再造新的东西，或者减缓复制的程度” “我明白了。”罗奇说，他沉思了一会。“所以这个地方呈现何种地貌，何样的场景，一定是有意的选择是吗？” 刘子予点点头，“不过我也说了，大多数沙盒是继承来的，像这样规模巨大的沙盒，一般不会做太大的修改。” “你的意思是说始祖法师建造了这座沙盒，这座现代人类城市废墟模样的沙盒，还仔细地设计了粉碎钞票的机器和车间？” “呃”刘子予卡住了，困在逻辑的悖论和悖论之间，“那肯定是琼林还是为了某种目的修改了这座沙盒，改成这个样子还神经病地设计了钞票” “那可真有病啊。”罗奇低声说。 “是啊。”刘子予愣愣地说道，自己也不能认同自己的话。11 第四百七十章 废墟17 第四百七十章废墟17 第一缕晨曦落在城市废墟之中，一排排残破的钢筋混凝土楼房死寂地直立着，城市犹如一座巨大的坟场。 一只傀儡迟缓地走进了街道，前一天从戈壁吹进城市里的沙砾消失了，街道重新变得整洁。或者说，如同许多年前的某一天一样的整洁。 傀儡是一个男人，男孩。穿着背心和破碎的外套，露出的锁骨纤细而明显。他顺着街道缓缓地走着，脚步踉踉跄跄，像是忘了怎么走路。他在路边的一辆汽车边停了一会，试探地笨拙地弯下腰，向车里张望了一圈。 一阵风自戈壁上吹来，他直起腰来，抬起细瘦的胳膊挡在眼前。一阵嘈杂的响声从西边的地下传来，他转头看了看，又看了看太阳，似乎在辨认位置。接着他就转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顺着小巷继续向城市中心走去。 他的脚步匆匆，越走越快，步履越来越稳健。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身上黏上了沙砾，他走了有十公里？十二公里？路程不容易判断，但他最终走近了一座广场。 广场连通着八条马路，广场中心是一座方尖碑，除此以外广场上只有空洞的风声。年轻的傀儡紧紧贴在一根路灯的后面，注视着广场上的一切。突然，他身后距离很近的街区传来一声尖锐的嚎叫，他颤抖了一下，僵硬地回过头去看了看。 决心就在这一刻灌注进来，他猛然走出路灯的后面，顺着风蚀的露出石块的沥青马路向前走，走进空荡荡的广场。 他奔着方尖碑而去，越跑越快，穿越半个广场，直跑到方尖碑前。他急急忙忙地在方尖碑上寻找着，有人打磨过这座纪念碑的表面，那里曾经刻着什么，然而现在只有模糊的痕迹。他努力地看着，甚至伸出手去急切地抚摸着粗粝的石头表面，想要摸出几个字形。 没有，傀儡突然定定地站住，那张空白的脸部艰难地牵动着肌肉，缓缓出现了一个失望的影子。 迟疑了片刻，小傀儡蹲了下去，伸手触碰着方尖碑的底部。在一块不起眼的破损石片下，他扣动了一个暗槽。不是方尖碑，而是地面的基座移开了一块，露出复杂的水晶丝。他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几乎就像是在思考了。他的手动了一下，像是想要去把那把脆弱的水晶丝扯出来，但他的手指停在半空，接着缓缓伸出右手食指，触在了水晶丝上。水晶丝仿佛有生命一般，纠结着缠绕上了他的指尖。 小傀儡呆呆地蹲着，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和缠绕在他指尖的水晶丝上。 距离他五米开外，方尖碑的背面，一阵轻微的b声响起。两个人影凭空出现，一男一女，男的手握着一把黑色的刀。 “他妈的，他们还能找到一个比这里更不开阔的地方传送我们吗？”女的刚一出现，立刻骂道。 “范宁把底层魔法翻译过来，标示了这里是主基站，魏真一定觉得传送到基站的成功率最高。能进来就不错了，别抱怨了。” “真的吗？杜正一？你在替范宁说话？你可真容易打动。你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吗？说不定想要把你跟罗奇一锅烩在这里。” “讲讲道理，这个沙盒是我们战斗法师的，根本没过他们的手。”杜正一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项乾也猛然向后转身，两人同时察觉了这里还有其他人。女法师无所谓地一笑，“好像有个小崽子，太恶心了。所有战斗法师的训练场，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座。我以前一直希望有人能把这里摧毁，我曾经希望那人就是你，结果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还在这里打了个高分毕业。” 杜正一蹙着眉转过身来，他察觉了一丝不正常，对于一个生命基数本该极其稳定的傀儡来说，在他们附近的这一只呼吸太快了，越来越快。 “离开”傀儡艰难地出声音，仿佛他刚才的快喘息就是为了能让声带正常地震动起来。 “搞什么？第一次听见死傀儡说话。威胁我？”项乾说着，向方尖碑旁边绕过去。 杜正一的心跳猛然加快了。项乾立刻就感觉到了，嗤笑了一声，“你怎么衰退的这么快？现在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你知道吗？对于战斗法师来说，心跳过简直相当于大小便失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老法师怔在了方尖碑旁边。杜正一从她身边冲了出去，被她一把拽回来。 “镇定！”她喝道，“你是毛头小子吗？他不会是罗奇的。记住这里是意念法师的阎罗殿，这里有老东西的意志，就算是战斗法师看错东西也很正常。” 杜正一站住了脚，直直地盯着那个小傀儡的眼睛，罗奇的眼睛。 傀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子摇晃着，像是有一股力量要从他僵硬的躯体里挣脱出来，那股力量看的杜正一的眼睛涩。那股力量让他再一次说出话来，“快走离开这” “罗奇？”杜正一叫了一声。 傀儡的眼睛有了些反应，他抬起一只手，“快走” “杜正一我们得离开这里！”项乾感觉到了危险，她相信杜正一肯定也感觉到了，他现在只是要命的迟钝。 “他”杜正一说，他动不了，腿像灌了铅。“什么傀儡会通知他们危险？”除了残存着罗奇意志的傀儡。 “操，广场是个陷阱。”项乾认命地说，她知道来不及了。“这里只有作为傀儡才安全，它们识别出我们的活跃意识了。” 是的，杜正一知道。方尖碑周围空荡荡的广场裂开了，石板折叠着向下缩进，杜正一没有去看他们打算划出多深的鸿沟。那没有意义，所有物理距离对法师来说都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出现在他们周围的几个身影。 “你见过这个吗？”项乾问道。 “你知道方尖碑考场是随机生成试卷的。”杜正一说，他不得不将视线从小傀儡身上移开，警惕地看着那几个身影。“我在这里考试的时候，是禁用空间魔法的。” “不能瞬移。”项乾说道，“可我在这里考试的时候，是可以瞬移的。” “最好别”杜正一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紧盯的一个影子消失了。 “哦操。”项乾哀叫着，“我可不想跟一个不是人的你对战，赢面太低了。” 杜正一的心口一凉，比这个还恐怖的是，那就意味着对罗奇来说，这里无处可躲。不管他是躲在塔楼，还是躲在地下深处，一个能够瞬移的杀手傀儡都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本不应该妥协的，他本应该第一时间来这里 他混乱了，在战场上混乱还是第一次。罗奇是被一个酷似自己朋友的怪物杀死的？他熟悉的瞬移变成死亡的阴影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一个存在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身后，杜正一晚了一瞬，他的眼角一花，另一个人奔了过来，直奔他背后。他错愕地回过头来，耳边听见利刃刺进皮肉和骨骼缝隙的声音，可是伤者连一声痛苦的叫声都不出来。 杜正一转过身一脚踢翻了突刺上来的杀手傀儡，那玩意滚向远处再次消失。杜正一抓住这一点时间，迅地急救着小傀儡肩膀上的伤口，他的心口一片茫然。 “杜正一！”项乾怒吼道，掷出去了一道火焰，“你必须相信他不是罗奇！如果他就是罗奇仅剩的玩意，杀了他！没有意义了！” 杜正一的手颤抖了，他推起那个小傀儡，把他按向方尖碑，让他靠在石碑上。杜正一转身站在了他前面。11 第四百七十一章 废墟18 第四百七十一章废墟18 城市的上空风起云涌，魔法凝聚着空气中每一点稀薄的水汽，在方尖碑广场上空积累出厚重的云团。 一阵腥风吹过，杜正一仰起头看着头顶翻滚着的不祥的云团，就像一锅黑暗粘稠的浓汤倒悬在他们的头顶。他回过去，那只小傀儡也半仰着头，褐色的眼珠里倒映着翻滚的云影，他的脸却凝固的如同大理石雕像，看不到任何情绪，没有任何反应。 “又是一个高能法师！”项乾在他身边说道。“他在制造级风暴。” 杜正一向后退了一步，保持着随时能带走小傀儡的距离。他感觉得到魔法，也感觉的到极端天气马上就会出现，风越来越急了，风随着分钟的节奏在提高。他的所有感官都在告诉他，温度，湿度，气压，尤其是气压的剧烈变化。 “气压变化太大了。”他突然说道，伸手扣在了小傀儡的手腕上。 “我们要马上把那个高能法师找出来。”项乾问道。 “来不及了！”杜正一大喊着说道，风变得更大了，就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暴雨突然落了下来，瞬间就把他们淋透。在狂风和暴雨的噪音中，即便他跟项乾之间只有一米的战斗法师站位，他也要大喊着才能被听见。“气压变化的太快了，飓风在十分钟之内就会开始，我们连站都站不住，马上就会被卷走。我们必须走！地面全都靠不住，我们去地下！” “什么？”项乾大喊着，“给我十分钟，我就能把那个施法的傀儡找出来。” “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能瞬移的刺客，他一定在寻找机会。控制天气的傀儡身边还有其他傀儡，刚才我看到了不止一个人影！”杜正一喊道。 项乾看了看头顶的云团，犹豫了一下，朝杜正一大喊道，“你怎么能肯定飓风十分钟之内就会开始？你怎么能把预测精确到分钟？” 杜正一看着她，足足有一分钟以后他才喊道，“因为我抓住过一个精神错乱的高能法师，抓他那天的情形跟现在一模一样！我的搭档都死了！” 作为一个工作环境跟他极端类似的战斗法师，项乾立刻就点了头，大喊道，“不用再说了，我们走！” “我带你瞬移。”杜正一用空闲的一只手拉住项乾的手腕，大喊道，“放一个清除魔法，平衡直径五米的环境参数，我要一个平衡力场。再加一个屏障魔法，距离五米。” 项乾点点头，瞬间魔法的力量从她身体里强硬地横扫了出去。 “倒计时五秒，倒数第二秒时撤销所有魔法。”杜正一干脆利落地喊着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倒数第二秒项乾收回了所有魔法，最后一秒杜正一抓紧她和小傀儡的手腕，穿进了另一个空间。他感觉到有人向插进来，那魔法试探地碰触了他一下，就被他弹开了。在一个法师穿越的时候，试图抢插进来，这是只有疯子才会做的事。 他跳出了临时空间，三人出现在一条昏暗的走廊里，这里像是一座半地下建筑，靠近顶棚的墙顶有一排狭窄的窗户。项乾刚一站稳，立刻向走廊的另一头送出了暗淡的照明。 “没有人。”杜正一说，转头去检查小傀儡肩膀的伤。带着伤穿越经常会出意外，小傀儡静静地站着，任他扯开衣服查看伤口，受伤就会乖巧安静的样子也像极了罗奇。哪怕他知道所有的傀儡在没有接受到攻击指令的时候都是安静顺从的，你能指望木偶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记得这个考场考的是策略。”项乾在一旁说道，“这里本应该限制很多高能魔法的使用，让我们跟傀儡的战斗力差不多，用这种情况来模拟我们被人数众多的敌人困在城里以后的情形。在几天复杂的巷战较量以后，我们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暗示我们要找的东西在方尖碑广场。等我们到那里以后，才会现线索是虚假的，我们被引诱到陷阱里。但现在陷阱的难度明显增加了数倍。”“陷阱就是广场下的傀儡库，本来就是随机出现各种不同类型的傀儡，而且沙盒会根据出现的傀儡的特征解开相应的魔法束缚。也就是说，傀儡擅长什么魔法，沙盒就会恢复什么魔法的协议。”杜正一沉着地说着，他的手指抚过小傀儡的伤口，犹豫了一下。“项法师，我记得你的治疗魔法评级很高。” 项乾正看着被狂风吹的剧烈颤动的窗框，回过头来看了杜正一一眼，又瞥了一眼那只傀儡。“如果他真的是罗奇，那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杜正一平静地说。 换个人说出她这句话，都显得残酷而不近人情。但是这话出自一个战斗状态下的战斗法师之口，听在另外一个战斗法师的耳朵里，只是正常而准确的交谈，连冒犯都谈不上。 项乾看了他几秒钟，“你的脉搏过快，呼吸也过浅，这很不专业。你为什么没有完全关闭这部分情绪？悲伤就和伤口疼痛一样，只能延时处理。如果我是你的导师，我会给你降级。就算我不是你的导师，我也会在过后的任务报告里写明这一点。你甚至要求我给一只傀儡医疗魔法，如果我加上这一条，琼林会评估你的精神安全性。” “我尊重你的专业意见。”杜正一低下眼睛，罗奇的血从伤口里不断流出来，血流的太快太猛烈了，让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血红的眩晕。“项法师，我为我以前的出言不逊道歉。这是一个私人请求，如果你愿意帮我一把，我就欠你一个私人的人情，我愿意任何时候还给你。不管我这个人性格有多差，我的信誉始终是战斗法师里最好的，对吧？” 项乾的手伸了过来，盖在傀儡的伤口上，血几乎立刻就止住了。她停留了一会，杜正一能感觉到蓬勃却精妙的魔法细流从她的手上流淌进罗奇的身体，他几乎能看到身体组织被迅修复，他熟悉的医疗魔法的味道也逐渐散了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项乾收回手的时候说道，她看了杜正一一眼，“我还没有那么不是人。” “谢谢你。”杜正一低声说。 飓风就在这个时候席卷而至，墙上的细窗应声而碎，整栋建筑的墙壁都在瑟瑟抖，仿佛一个无形的巨人正在用力拔起这座积木搭的房子。 杜正一没有多说什么，他抓紧了傀儡的手腕，然后对项乾说道，“我们往下走吧。” 第四百七十二章 废墟19 第四百七十二章废墟19 一簇冷火漂浮在地下走廊里，杜正一沉默地向前走着，他的左手扣在小傀儡的右腕上，那只小傀儡一脸空白地跟着他向前走。头顶的建筑在飓风中颤抖，仿佛随时会被撕扯开。 “杜正一，如果外面塌了，我们说不定会被活埋在这里。”项乾随意地说道，眼神倦怠地看着周围。“这个世界不应该容得下这么剧烈的魔法，尺寸有限，能量有限。如果我也召唤一场魔法飓风，可能会让这个小世界的魔法能量过载，那就没人能再使用高能魔法了。看看外面的飓风！他们不能怪我们采取极端手段，这里已经完全走向了极端。” “你我没有问题，但是他们两个恐怕没有能力应对两场飓风。”杜正一说道，推开了一扇已经坏掉的门，一道黑洞洞的楼梯口露了出来。“我们先找一个适合应付瞬移法师的地方，先处理掉最危险的人。虽然慢了一点，但有的时候只能用笨办法。” “真想不到会是一个小孩教育一个老家伙用笨办法。”项乾嗤笑了一声，自嘲地说道。 “我小时候，他们教育我的方法就是要体面斯文。”杜正一说。他率先走向了堆满废旧垃圾的走廊，小傀儡绊了一下，他及时伸出手来扶住了他。 “你来琼林之前？”项乾说道，“也许我知道你从哪里来。” “也许。”杜正一没有顺着她的话题说，模棱两可地说道。 “你不在意？”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们走下了楼梯，杜正一甩下了两道咒语。项乾突然问道，“罗奇也是吗？” “什么？”杜正一困惑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用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她的话题接到哪里，“哦，不是，当然不是。罗医生夫妻就是他的亲生父母，他是罕见的连续两代意念法师的后代，意念法师如果能连续出现三代，就一定会是**师。” “几千万分之一的幸运儿。”项乾点头说道。 杜正一怔了一下，“幸运？” “怎么了？” “没什么。”杜正一说道。 “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自己搭建一个掩体。”项乾说道，跟着杜正一走向地下二层走廊的深处，一间一间地察看周围的房间，这里的墙体都太薄了。“说说你以前抓过的那个风暴小子吧？这场飓风挺天才的，你抓的那个也有这么高的才能？” “有什么可说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杜正一淡淡地说道。 “说说看，我们战斗法师很少有喜欢聊天的，错失了不少交流信息的机会。要不是你今天心情比较凄凉，想来你也不会跟我这个老人家聊这么多。”项乾说道，伸手磕了磕墙壁。 “这场飓风放在外部世界里，能席卷半个大洲。”杜正一说道，“高能法师本来就很稀少，天赋接近的高能法师几乎不可能在五年内同时出现两个。项法师，你做战斗法师少说也有一百年了吧，你遇到过几个能操纵这么复杂的灾难性天气的人？要我说，放火和降温的魔法在这场飓风面前弱的就像划火柴的难度。” “所以你第二次遇到了同一个人。”项乾轻描淡写地说。“真够倒霉的了。” “如果他还能算是个人的话。”杜正一低声说，他已经选定了走廊尽头的房间，不算太好，但能有一个结实的死角可以利用。 “你以前想过他们怎么使用失控的高能法师吗？”项乾了然地说。杜正一有种感觉，项乾早就猜到了，但就像他一样，她选择了回避，或者说选择了忠诚和沉默。 杜正一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觉得很累，但这些话他还是说了出来，放在肚子里让他觉得有点恶心。“当我真正开始琢磨，为什么罗医生宁可冒巨大的风险，也要把罗奇的能力隐藏起来的时候，我隐约猜到了。” “裴枢的第一实验室，处理掉了高反法师的自我意识。”项乾低声说，像是畏惧着自己的回声。像是不敢相信，这里已经被罗奇和刘子予拆掉了全部的传感水晶，他们阴差阳错地决定开**谈。 “罗医生一直说他干的是脏活。”杜正一看向他身边那个安静的小傀儡，不管他是不是，他现在都完全是罗奇的模样。“不过，我抓捕的那个高反法师，确实是个疯子，一个完全的高反法师，他疯到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不知道他还算不算是人，在这个例子上，我不想去跟裴枢争辩道德问题。” “我们法师不像人类想的那样多。”项乾说道，“但也还是会感觉到恶心。” “毕竟我们都是人，跟普通人类的差别不是很大。”杜正一说，“我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我也没有时间。但我想罗奇可能会反问，如果人类认为精神病人不再是人，转而把精神病人的内脏拆出来使用，那会是什么情况？所谓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他紧紧抿住了嘴唇，没有把更恐惧的话说出来。那就是他知道他们也许已经失控了，界限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从他们在他眼前将罗奇吞噬进界限的那一边，他就再也冷静不下来了。说起来，分明是罗奇将他作为锚点，结果他反倒像是也在某一种层面上也将罗奇视为了锚点，动荡的最厉害的人却是他。 “那如果这就是罗奇，他遭遇了什么？一个比他更罕见的心灵感应法师制服了他？割掉了他的自我意识？你认为这里能存在那样的法师？”项乾突然说道，向前推了推小傀儡，不算用力，没有达到完全触怒杜正一的情况。“冷静一点，杜正一。这不可能是罗奇。你的精神压力太大了，从你受伤的时候起，你就一直在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遇到罗奇之后事情变化的太剧烈，只会加重你的压力。你应该琢磨一下，他既然不是罗奇，为什么反而有罗奇的外表。” 第四百七十三章 废墟20 第四百七十三章废墟2 如果这不是罗奇，为什么他会有罗奇的外表？ 这句话提醒了杜正一，像是深水里陡然生出一点希望。他看向小傀儡的眼睛，这名罗奇没有回馈他任何讯息，木然的眼睛直愣愣地透过他，望向他身后的虚无。透过这双眼睛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罗奇的存在。他思索了片刻说道，“傀儡是不会想要救我的，他先是向我示警，接着又替我挡了一下。我想，只有罗奇会这么做。” “或是他背后的主人让他这么做。”项乾说道。 “你觉得罗奇的意念跟他链接着？”杜正一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那样，他立刻就会把我们带到罗奇的身边去。”他反倒很像是真罗奇，很像是被控制了头脑变成了傀儡，却还能为自己留下一分心智。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对意念法师的那些事不怎么了解” 杜正一突然举起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他的视野里力场生了轻微的扭曲，他熟悉这种力量的变化，一个新的空间马上就会接入进来。 项乾有些懊恼，她刚才分心了，没有马上感应到变化。再说她的确也是老了，不再有年轻人的反应能力，她对力场的变化不那么敏感了，她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到了要退休的时候了。那个年轻的战斗法师猛然向她看过来，眼神锐利，暗含杀机。她微微一怔，明明什么都没有，她一直不认为有人能真正预测到空间的接入点。瞬移的法师可能出现在目标空间的任何一点，在空间连接生之前，不会在目标空间出现任何扰动，法师们只能等待瞬移法师出现以后再拼度。这也是瞬移法师的优势，他们永远在战斗中拥有先机。 一个鬼魅的身影倏忽出现在她的旁边，杜正一在他出现之前就准确地盯着这个位置，项乾禁不住惊骇地吞咽了一下，说不出是战场更凶险还是杜正一更凶险。恐怕还是杜正一更凶险，毕竟在这样的战场下，高阶战斗法师还是能全身而退的，但是杜正一的力量却更加深不可测。似乎人人，怕的都是未知。 在身影出现的瞬间，几件事同时生了。项乾虽然头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但是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法师，她的手上也没耽搁，长刃刺出，地面也陡然变成泥潭沼泽。想要杀掉已经死了的傀儡并不容易，至少也要留住它。 但傀儡在她身前鬼魅地一转，在它生前只怕同样是个极其可怕的战斗法师。他贴近了项乾，仿佛是要第一个攻击她，却直奔傀儡罗奇而去。 项乾的长刃刺入了傀儡的腹部，却没能减弱它迅猛的攻势，它的身体根本没有对破损和危机作出应激反应。项乾忍不住骂了一声，骂声未落，另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欺近。她差点没有看清杜正一是如何贴近傀儡身后的，他贴的太近了，战场缠斗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不过她转眼就意识到，傀儡与真正的法师毕竟不同，他们虽然无畏却因为丧失了自主意识而不够灵活，他们专心地执行头脑中接收到的指令，却无法像个真正的人一样并行处理周遭情况。 杜正一无声地紧贴在傀儡身后，面色冷静，动作有条不紊，不急不缓，连杀机都看不出来。他的手上有一条不起眼的绳子，干脆利落地绕过傀儡的脖子从后面绞紧。刚才还形如鬼魅的杀手傀儡在几秒钟内就瘫软了下去，杜正一面色不变地维持了一会，直到傀儡彻底咽气，才松开手把它扔在地上。杜正一过去把不知道逃脱，膝盖已经陷进泥潭的小傀儡一把拉了出来，顺手撤销了地上的沼泽陷阱。 项乾想不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能体会到大部分跟杜正一合作的战斗法师所说的那种挫败感，他们不是解决不了问题，但杜正一总是比他们更高效准确。他们能用魔法把这个沙盒毁掉，从而解决问题，但杜正一说不定用一根绳子就解决沙盒里的问题。这说不定就是为什么在杜正一受重伤以后，裴枢还让他留在战斗法师序列里的原因。 “打伤它们没有用，尽量快一点造成脑死亡才能结束。”杜正一简明地说道，语气淡淡的。 项乾不想说什么了，这个小崽子不炫耀的性格比那些炫耀的比天高的崽子还讨厌。 “我明白罗奇为什么要让这个傀儡看起来像他了。”杜正一突然说道。 “刚才那个傀儡的第一攻击目标是罗奇。”项乾也想到了，“罗奇一定是干了什么让这个沙盒将他定为第一威胁，这是个战略沙盒，恐怕在这局棋面上，沙盒以为罗奇是国王。罗奇干什么了？”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在这里活动，就会被认为是国王。你也说了，这是个战略沙盒。”杜正一说道。 “说的也是啊，看来我们也得抓紧时间活动一会，降低罗奇他们的威胁度。”项乾说道。“这个小傀儡是罗奇从沙盒手里抢过来的？人说傀儡是提线木偶，你说感觉不到罗奇？为什么线跟傀儡会断开？” “如果一直连接着，需要罗奇始终魔法支持，那需要的魔法力量就实在太大了，罗奇也没有那么强。”杜正一不动声色地说道。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记得那些被罗奇弄的到处都是的简版罗奇，装在护身符里的片段罗奇。 “那他也很厉害了，没有提线，却能这么稳定地控制这个傀儡。他又是怎么把精神诱导的幻觉魔法加在这个傀儡身上的？我到现在还不能突破这层幻觉。”项乾说道。 杜正一想到了罗奇复制的那些思维片段，甚至不能用思维片段来形容，他加在傀儡脑子里的自己一定分量很大。 “我想当时这个傀儡是被派去试探关底的。”项乾慢慢地说道。“真正的罗奇应该不会离中心广场太远。” “你说的对。” “如果他知道你来了，应该会在意念络中寻找你的存在吧？” “他的意念探测范围没有这么大。”杜正一淡淡地说道。“所以只能我们去找他们。” 第四百七十四章 废墟21 第四百七十四章废墟21 风暴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才能过去，在这两个小时里他们只能待在地下，等着风暴结束，等着随时可能发生的袭击。地面上不时传来巨大的震动，不去看也能想到上面房倒屋塌的情形，这场超级风暴正在逐渐把这片城市的废墟变成巨大的瓦砾堆。 处理掉最棘手的一个瞬移者之后，似乎整个沙盒系统都变的审慎了起来，杜正一放低了防御。项乾一直就不太在乎，等了几分钟就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她确实不在乎，这里对她来说不算特别危险，因为她不像杜正一那么投鼠忌器。 她递给杜正一一支烟，杜正一没有接。她抖了一下那支烟，执意送给杜正一，“用不着绷得那么紧，张弛有度才是生存之道。干咱们这行的，无聊比高反法师更致命。相信我，下一nn击不会来的这么快，这是个策略考场，调整攻击模式的时候特别费时间。” “你想过为什么这里的调整速度特别慢吗？这里的感觉就像象棋比赛，有时候走一步就需要一天。”杜正一结果烟来问道。 “没想过。这是继承来的魔法沙盒，谁知道当初始祖是怎么想的，也许他们就是乐意这么设计。”项乾吐出一口烟，她的眼角布满了皱纹，不过眼神明亮。 “罗奇是一个好奇心非常强的人。”杜正一慢慢地吸起烟来，蹙眉缓缓地吐出烟气，“他不停地追着我问什么，有些话我能说，有些我不能说，还有些连我都不知道。他用人类的那一套实验、逻辑推论的方式看魔法世界，想要一切都有个解释。” 百无聊赖的老法师敷衍地说道，“那挺难得的。” “所以，我担心他一旦能应付下来，发觉自己暂时死不了的话，就会开始对沙盒这种魔法系统好奇。他可能会开始探索，开始寻找魔法核心。”杜正一把烟拿在手上，渐渐若有所思。 “那可有点危险，还有点无聊。” “他本来是一个没办法坐享其成的低能法师，就算行为和特征都更像人类那也无可厚非。还有一个烦。”杜正一突然说道，“刘子予正是一个到处探索的技术法师，只要罗奇提议，她就不会反对。要不是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了，现在通讯魔法也不会失灵。” “说到这个。”项乾瞥了安静地待在一边的那个“罗奇”，“我们来的时候，它是不是正在石碑下搞什么？我记得那个石碑下没有什么玄机。” “我倒是记得石碑的表面被人铲过。”杜正一说道。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那个石碑就已经被人磨平了。”项乾不在意地说道，“可能以前有人刻过到此一游，琼林觉得不太雅观。” “既然有石碑，就一定是为了记述历史。罗奇很了解人类的习惯，他一定是想要去看石碑上到底科了什么。他追寻的可能不是这里的魔法原理，他好奇的很可能是这座人类城市的历史。”杜正一说道，手里的烟已经完全放下了。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项乾强调道。 “你不觉得奇怪？”杜正一轻声问道。“你至少活了一百五十年了吧？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大约是人类纪年一九零零年左右，这里呈现的却是大约一九零年前后的样貌，从汽车上就看的出来。” “我为什么要觉得奇怪？”项乾以一种老人家特有的狡猾和强硬说道，“不要看到不该看到的，就是魔法世界的原则。孩子，你对这个有什么意见吗？” 杜正一没有回答。 项乾又继续边抽着烟边继续说道，“也许始祖法师早就预言了未来，就连算师们通过计算阵列都能算出点未来的眉目来，谁知道始祖法师有什么能耐？” “也许吧。”杜正一说道。 “罗奇是一个怪孩子，他被人类n了。没有一个精英法师会像他这样，所有的精英法师都会在小时候就被发现，最了不起的法师会在童年被送进琼林，次一点的也会备受学校关注，很早就会被接纳进入主流社会。”项乾说道，她的言语充满了攻击，可是语气却透着满不在乎，她慢慢地吐着烟圈，甚至杜正一还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你知道吗，其实意念法师和战斗法师都是法师中的特别族群，这很有意思。意念法师虽然脆弱，却是矛，战斗法师才是盾。虽然有时候战斗法师也是意念法师的克星，只有我们才有能力把自己重重关闭，阻止心灵感应者的渗透。” “他们不信任罗奇，是因为这些吗？”杜正一问道。 但是她笑了笑，“各方面原因都有一些。幸亏你就快要死了，而且先是孤山守卫，有契约在前，否则他们会更不信任罗奇。要想被魔法世界接受，必须先证明自己有价值，罗奇正在证明自己有生存权利。所以，你到底在急什么？” “要是罗奇听见你这么说，会说这是社会什么文主义。”杜正一温和地说道，好像对她的直言不讳毫不介意。 “就算你说全了，我也听不懂。”项乾说道，“我老了，就快要退休，也快要死了。” “有多少法师还隐瞒了自己对人类的认同和了解？” “也许是一些没有价值的法师和一些能隐藏自己内心的法师吧。”项乾说道，她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你最好劝劝你的小朋友，表现的正常点，心甘情愿为琼林出力。” “他们派你来跟我说这些吗？” “只有刘璃。” 他们沉默了一会，杜正一突然说道，“我快死了，就算活的有个性一点也无所谓。罗奇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会明白琼林的意思。” 项乾干巴巴地笑了笑。 “在你年轻的时候这里就是测试战斗法师的战略考场了吗？”杜正一突然又问道。 “当然。” “可是这里本来是测试意念法师的。”杜正一说道，“有没有可能一旦它识别出来有心灵感应魔法的存在，立刻就会锁定主要的攻击目标？” “但这里还是表现的像是个战略考场。” “如果所谓的战略就是在跟一个意识对弈呢？那个意识会不会是留存在沙盒里的灵魂？”杜正一问道。 “那可是从远古就存在的意识了。”项乾不确定地说道，“你见过这样的老魂灵？” “当然没见过。”杜正一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既然有这个可能，就总会存在，不是吗？” 第四百七十五章 废墟22 第四百七十五章废墟22 杜正一已经习惯不去想太远的未来，项乾为刘璃带的话究竟有几重意味他没有想的太多，不把罗奇找到并且安全地带去外面的世界的话，那一切就没有意义。最近各色人不停地出现在他们的周围，他已经习惯了。他还有种预感，如果罗奇能摆脱琼林的审查，立刻就会成为整个魔法世界追逐的一块肥肉。他的身上有无限可能，就像一个矿山，人人都会想来他这挖掘几下。 现在这个小世界已经沸腾的像是快要b，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罗奇能在风暴发生之前找个地洞钻进去。问题在于定位，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大部分建筑都带地下部分，他要尽可能缩小寻找范围。一旦风暴停下来，最好立刻就能接近他，那可能是两次攻击之间的间隙。不管怎么说，那个催动风暴的精神病，让他们不能走出去，也让大部分攻击者无法发动攻击，人人都得等风暴过去。 他可能不得不依赖项乾的帮助，或者换句话说，他只能在项乾的监督下行动。他稍微冷静地想想，就可以肯定罗奇肯定会寻找这个沙盒的秘密。在找到罗奇的时候，有很大可能会撞见某个或大或小的秘密。想到这个他就想叹气，罗奇就是这么欠，还像一块滚动的吸铁石一样，吸附所过之处的所有散碎零件。早晚有一天罗奇会用这些零件拼出一个可怕的怪物，他不止一次地怀疑那个怪物的名字可能他妈的会是“真相”。问题是项乾或是刘子予是不是适合目睹这些真相的碎片，上一次跟始祖法师的遭遇让他心有余悸，他渐渐地开始盘算，在最终找到罗奇的时候，她最好不要在场。 他感觉得到老法师一直在观察自己，虽然她看起来很放松。她可能很同情他，也同情罗奇的遭遇，女人总会更容易产生同情心，但谁也不知道同情心能在多大程度上左右人的行动。她们会在某些时候伸出援手，但是却同时向琼林报告一切。所以哪怕项乾说出刘璃要她转述的话，也差不多坦诚了她自己的立场，他也还是没怎么说真话。她肯定察觉到了。 “你认为罗奇会想办法寻找这里的魔法晶体？”老法师问道，语气里透着几分不以为然。在一场标准测试里，寻找魔法晶体是作弊的行为，一般会遭到惩罚。沙盒里的底层魔法协议起码会对沙盒进行保护，这是这里一切魔法的基础。早先他们拆掉通讯魔法的行为，就引发了沙盒的一系列自我保护措施和惩罚措施。如果想探索更深层的魔法核心，即便罗奇和刘子予都是各自领域魔法的佼佼者，成功的可行性也不大。 “我没那么说。”杜正一说道。 “你刚才说”项乾迟疑了一下，回忆着他们刚才的谈话。 杜正一露出了一个微笑，至少这部分他是坦诚的。“罗奇对魔法理论的理解十分有限，就算把这里的魔法结构完全打开给他看，他也不太可能看的懂。我的意思是，他可能会去市立图书馆。”项乾完全怔住了，满脸被打败的神色。“图书馆？” “这里是人类的城市，他在这里到处挖掘，挖掘的会是废墟的秘密，不是沙盒的魔法秘密。”杜正一解释道。“他对人类的城市很熟悉，我猜他大概会去图书馆。” “这里有图书馆么？”项乾费力地想了想，眼睛都快翻到头顶上去了。“我不记的了，好像从来就没有注意过。” “我也没注意过。”杜正一承认道，“但是我现在回忆起来，没在这里见过任何一本书。废弃的汽车里没有，住宅的楼房里也没有。换句话说，我不记得见过任何有历史价值的文件。” “我们法师好像是有点仇视历史，连别人的历史书都要撕吗？”项乾翻了个白眼说，“就算有一点的话，我们可能也不会细看。” 杜正一想了想，有些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肯定没见过任何表露历史细节的东西，这里就像被撕掉了标签的矿泉水瓶，就只是一瓶水，没有年份，没有品牌，没有产地。” “一个带有索引目标的清除魔法就能做到这点。”项乾思索着说道，思索着这里面的工作量，“也许最初我们真的这么干过。把这座城市的细节撕掉，从特定场景变为普遍场景，训练我们战斗法师跟人类进行巷战的能力。去掉细节可能是为了避免引发一些法师的不适，比如说像罗奇那样跟人类渊源比较深的法师，可能会在事后跟最高委员会产生呃，争论” “还有可能是这里本就是我们生造出来的模拟城市，实在没有必要在里面添加不必要的细节。也许只是最初制造这里的法师，没有耐性去设计书本，也没有耐性在石碑上刻字。有些人类模拟的游戏场景就是如此，粗糙的游戏没有细节，精致的游戏里连模拟书都可以阅读。”杜正一说道，这是最近跟罗奇玩游戏带给他的一点启示。 “所以如果找到了文字的痕迹，就恰恰说明这里不是我们制造的。”项乾说道，她看了看还在一边“死机”的小傀儡。“它也是罗奇派出来检查方尖碑上到底有没有文字的？罗奇还真是较劲啊。他对这个就这么在意吗？” “是不是欺压了人类？是不是欺压了什么人？”杜正一微微一笑，“当然了。他心底里最在乎的就是公平，大概没有哪个成功的师曾经像他那样真切地体会过被欺辱的滋味。成长中的烙印经常会携带一辈子，他只要有机会就肯定会想办法弄清楚这座城市从哪里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项乾琢磨着，“那这个沙盒搞不好还真拿他没辙，他的行为会跟所有沙盒预计的行为都不同，预设的所有路径都落了空。” 第四百七十六章 废墟23 第四百七十六章废墟 风暴终于停了下去，比两位战斗法师预计的时间要短的多。 项乾咂了咂嘴，颇有些蔑视地说，“后劲乏力啊。” “项法师，我带你瞬移到目标点。我大约记得一个可能是图书馆的地方。”杜正一礼貌地说，彬彬有礼的程度刷新了他自己在琼林的记录。 项乾抬起手，把花白的半长头发在脑后绑成了一个利落的辫子。她眯着眼睛扫了杜正一一眼，“你这辈子还是头一回有礼貌，想不到你还挺能屈能伸的。要我说呢，成长的机会真是无处不在，只要活的够久总会碰见有求于人的时候。比方说有一天你突然有了老婆孩子，再不是光棍一条，那你的修养立刻就能得到飞跃。” 杜正一忍受着老法师的唠叨，听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可没有罗奇那么大的儿子。” “就算不是吧，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恐怕半个琼林都认为罗奇是你养的了，你没发现他们都没想起来去找罗医生的麻烦？罗医生跑的比兔子都快，找不到他的踪影是事，他们找的不太积极也是一个原因。他们都觉得逮住你就够了，罗奇的问题就是你的责任。”项乾唠叨着说道，“麻江医生说过你最好不要使用魔法，这个城市没多大，我们最好还是走过去吧。” “我坚持瞬移。”杜正一克制地说道。 项乾抬起眼睛，那双衰老的眼珠似乎随着年月的增加而越来越浅，疲惫不堪却炯炯有神，带着洞察又并不算刻薄的力量打量了年轻的法师一番。“作为一个人来说，罗奇也没那么好。” 杜正一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笑了笑，“啊，我也记得那种感觉。某一天突然就遇到一个人，没什么了不得的人，可是他却让你觉得生活变的有趣了。如果有时间，周末一定会跟他在一起喝杯酒，或者喝杯茶，隔周的周三中午还要一起吃顿饭。说起来似乎无足轻重，但是就算活上两百年，这人也可遇不可求，因为生活就是那么无聊。” “抓紧我的胳膊，大师。”杜正一蹙眉说道，伸手抓住了小傀儡，“我们马上走，这跟罗奇没关系。我肯定不会跟您一起走路过去的，路太长了。在听你唠叨一路和死去一点点之间，我肯定选择后者。” 项乾被逗笑了，在她的爽朗大笑中，他们穿越了半个城市的距离，在接近市中心的一个街区闪现出来。 他们站在了齐膝深的水里，就站在街道的中心。风暴带来了短时间的大量降水，城市积累了大量的水，杜正一不知道这样困在一个小世界里的城市究竟还有没有排水能力。太阳出现在他们的头顶，招摇着这堆残破不堪的废墟。街道两边的楼房至少有一半已经倒塌了，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只是能从高大的台基上看出这一带的建筑原本很是宏伟。 “糟了。”项乾站在水中，喃喃地说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风暴这么快就结束了。” “什么？”杜正一随口问道，出现在水里让小傀儡有了些反应，他似乎对这么一大滩水有些不知所措。杜正一伸手把他拉紧自己的身边，出于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原因，他一直高度注意着它，本能地照应着它，像是不愿意放弃它也许就是罗奇的那一点点可能。 项乾对他的这种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不像战斗法师那么理性也不像吧，她不想再跟一个年轻的法师纠缠这个事。她对周围的环境更为敏感，她用力扯了扯杜正一，指向废墟的背后，“看远处。” 杜正一向远处看过去，在废墟的背后，十分遥远的地方，天空依然是黑色的，浓墨在半空之中翻腾搅拌着。但他们正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带着水汽的空气中连一丝风都没有。 “风暴之眼。”项乾说道，“风暴只过去了一半。真让人纳闷，这是一个沙盒，卷过去的那半风暴去了哪里？” “没时间想那个了，魔法理论留给学校吧。”杜正一说道，他只看了一眼远处的风暴就转开了眼睛，望向了旁边的一栋建筑，在坍塌了一半的大厅里，他看到人影闪过。“我看到了罗奇曾经到过这里的痕迹了。” 杜正一说完就拽着小傀儡淌水向台阶上走去。项乾连忙跟上，现在她也听见了声音，“有人行动的声音，四个不，是六个。肯定是傀儡。” 她做好了战斗准备，不料杜正一却拦了她一下，“不要动。用不着，你听见他们是规律运动了吗？” “的确是，傀儡也只能机械地行动。”项乾说道。 “不。”杜正一简短地说，他攀上了台阶，走到了水面之上。 项乾也跟了上来，他们绕开一堆被洪水冲进建筑大厅的破烂，视野终于再无遮拦，项乾错愕地张开了嘴。在大厅中心，绕着一根还没有倒塌的立柱，六个傀儡正一丝不苟地奔跑着。“这” “啊。”杜正一无所谓地说，“这肯定是罗奇的手笔。” “这是”项乾无话可说，“他直接掐死他们也不费什么事啊！” 杜正一简单地想了想，“我想要让六个傀儡彻底脑死亡的话，肯定更费力一些。简单地给他们一个强化指令，要他们死循环地绕着柱子奔跑，想想应该简单的多。罗奇大概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至少我们接近他了，他确实到这里来过。” “那倒那倒也是。”项乾不得不同意杜正一的分析，她也看到了大厅周围残存的木架，看起来很像书架。“他可真是不要法师的面子啊。你没教教他吗？他早晚是要成为师的人，说不定还能成为尊者。这么使用魔法，真是下三流啊。” “我倒觉得有用就好。”杜正一平静地说，“离它们远点，不要打断它们，我们绕过去吧。” 第四百七十七章 废墟24 第四百七十七章废墟24 这里处处都有罗奇的魔法痕迹，杜正一每走一步能够感觉得到新的痕迹，他就像一只撒尿的小狗一样弄的到处都是。好在都不是什么大剂量的魔法，不会让罗奇自己伤筋动骨，防守失控，也不会给琼林太大的希望。 这些魔法类型林林总总，大部分应该是意念魔法，但如果是那样，那就意味着这里曾经有过不少傀儡。可现在图书馆大厅的巨大楼梯上空荡荡的，门厅左右的两条走廊里看不见一个鬼影。只有图书馆门口廊柱下那绕圈傀儡，简直像理发店门口的红白蓝旋转灯箱一样醒目。 杜正一突然转过一个念头，如果那就是罗奇故意留给他的呢？如果罗奇为的就是醒目呢？ “我感觉不到这里有人。”项乾说道。 “如果不是攻击魔法就不会那么明显，刘子予能屏蔽魔法能量的辐射。”杜正一提醒她道。 “那倒也有可能。”项乾看了看周围，“这是罗奇的魔法残留吗？向走廊里延伸了。这太奇怪了，就像他留下记号故意让我们沿着记号去找他。他干嘛要这么做？他自己站在门口等不就可以了？我们最好测试一下环境里有没有陷阱，也许是有人逼迫罗奇故意让他” 她的话没说完，杜正一已经瞬移消失，接着闪现在了走廊的尽头。项乾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只好走向走廊，顺着杜正一的方向走过去。杜正一已经下了走廊尽头简易的楼梯，走进了地下走廊。 罗奇的痕迹清晰可循，如同闪光的荧光信号，直指地下走廊中间的一个房间。杜正一极速穿过走廊，在门口发现了一道锁门的屏障，闪动着另一个人的魔法。可能是刘子予的杰作，他迅速拆除了魔法结界。 魔法被清除的瞬间，劲风从门内猛冲出来，杜正一被带着能量粒子的风吹的倒退了一步，连眼睛都睁不开。 项乾急匆匆地赶过来，“杜正一，你太莽撞了。” “不。”杜正一抬手制止了项乾的防御魔法。 项乾略一迟疑，靠着对杜正一的信心，还是及时收回了释放了一半的魔法。不过她感觉到了杜正一对他可是没有一点信心，杜正一压倒性的干扰魔法已经展开了，如果她没有收回自己的防御魔法，杜正一也会把她的魔法完全压制下去。 “你看起来可不想是只想死一点点啊。”她不太满意地调侃道。 杜正一解释道，“不需要防御魔法。这些都是魔法废料，不是攻击魔法，这是刘子予干的。不要反弹回去，他们承受不了。” “好吧。”项乾勉强承认他不怕死的行为算是合理的，她的防御魔法可能会重伤屋里的非战斗法师。 他们各自让开了一些，等这些魔法废料散干净才重新回到门口。这次混乱的光污染，扰动的能量粒子都消失，屋中的真实样貌终于呈现了出来。一片不断闪烁的金色格线如同巨大的背景墙，在这座宽敞的地下仓库里，一个女孩就盘膝坐在最中间，双眼茫然地睁着，视线没有焦点。无数悦动的金色弧线不断从她手中抽出，在她的周围组成新的符号。符号，密语，公式，符文推演不断地在空中出现，变幻，消失。她仿佛被一个三维的符号矩阵包围着，这个矩阵还在不断膨胀。 “这是”项乾有些敬畏地说道。 杜正一“啧”了一声，“刘子予！” 女孩的肩头抖了一下，像是正在专心时被人拍了肩膀。她的视线一下有了焦点，像是突然回过神儿来。她的视线焦点落在了杜正一的脸上，面孔像是被愉快点亮了，她高兴地喊了一声，“师哥？” “哎呀裴枢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奇怪。”项乾叹息道。 “你在干什么？”杜正一有些恼火地看着漂浮了整个地下室的魔法，“这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吗？居然在这里专心演算？如果来的是别的人怎么办？罗奇呢？他在哪间房子？” “罗奇说没事的，他说这个沙盒在定位他，只要他离开我，沙盒就不会来烦我。”刘子予说道，一面从地上站起来，向杜正一跑过去。 “什么？”杜正一瞬间怒火旺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重要的是想要把罗奇不在的怒火发在罗奇的身上，可是当然了，罗奇不在。他怒不可遏，又无济于事。“原来他还能说这么牛逼的话。他在外面留了记号，标示到了你这里，大概是希望我们先找到你。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对吧？” 刘子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杜正一半晌说不出话来，片刻以后才怒火中烧地说道，“我要杀了他！” 项乾无奈地扶额，插话道，“你们为什么到图书馆里来？行了杜正一，控制你的怒火，天啊你还是不是战斗法师了？你的情绪丢的比意念法师还烦人。如果我们知道他们为什么到图书馆来，也许能判断出罗奇会去向哪里。” “我们本来没有来图书馆。”刘子予确实有毁掉所有人信心的能力，“我们本来是去银行的，罗奇说大型银行都会有大型金库，是人类防御最好的地方，可以抵御傀儡。” “后来呢？”杜正一问道。 “后来！”刘子予说，“后来太有意思了，我们发现金库最里面有一个大洞，是人工挖掘的哈哈哈。这地方一定曾经被抢过银行！我们被能瞬移的傀儡攻击了一次，差点死掉，然后我们发现了那个洞，就顺着洞走了过来，发现这边是一个公共图书馆。” “你还挺高兴的？”杜正一愕然地问道。 “是啊，罗奇给我解释了这个抢银行可能是怎么成功的，我觉得人类真是太有意思了。”刘子予说，“不过在攻击的过程中，罗奇发现主要攻击都是在针对他，他就说他应该离开我。我们发现这里是个图书馆，罗奇就让我在这里等你，他说师哥一定会来，而且一定会先到图书馆来找他！” 杜正一在愤怒和担忧之间，无望地感觉到了一丝温暖的松软。 第四百七十八章 废墟25 第四百七十章废墟25 “别的先等一会再说。”杜正一止住了刘子予剩下的话，转身走出了房门。 刘子予眨了眨眼，只好转向项乾问了个好，项乾点了点头。她打量了项乾几眼，顺手又向空中抛了几个魔法数据。“所以这里是个测试模型，是吧？” 项乾惊讶地看向刘子予，刘子予避开了她的视线，注意力放在了正在她的手上抛来抛去的几个符号上。她实体化了这些符号，还加了点重量，让一句密语能在她的手上颠来倒去。“罗奇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这里太无聊了，就破译了一部分底层魔咒，而且找到了两个接口。我看到了沙盒的底，我知道这里是用来干什么的。要我说，你们太过分了。” “嘿，丫头，这跟我可没关系。”项乾不客气地说，“你知道战斗法师是干嘛的，每次他们捅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以后，我们负责给他们擦屁股。再说，你怎么不跟你师哥发脾气？” 刘子予不擅长争论，更抵不住战斗法师的气势。她的脸有点涨红了，“我师哥也是受害者，他肯定不希望罗奇出事。” “我也是刘璃派进来接你的啊，我们也不希望你出事。”项乾说道，尽量温和地应付着小姑娘。 刘子予避开她的目光，半天没有说话。杜正一的脚步声很快又接近了门口，刘子予突然下定决心说了一句话，“我一辈子都在做实验，想不到有一天被人当做试验品，这个噩梦我会好好记一辈子。” 项乾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在她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一个乖巧的女孩。“也没必要这么叛逆嘛。” 她的视线不觉落在她手上抛掷着的密语上，她认出了那句密语能拼在哪段魔咒上，又吃了一惊。 杜正一就在这时出现在了门口，拖着那个罗奇外表的小傀儡。刘子予把手上的密语缩小成一圈细细的链子，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一面蹙眉看着他们。“师哥，你在干什么？” “你能确定他是不是罗奇吗？”杜正一问道。 刘子予看了它一眼，“它不是罗奇。” 杜正一没有料到她能说的如此轻松，闻言反倒怔了一下，“为什么？” 项乾观察着杜正一的表情，笑着嘲讽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受不了不是自己考第一？” “子予。”杜正一叫道，不理会老法师的打扰，催促着刘子予解释清楚。 “好吧。”刘子予说道，又仔细地打量了“罗奇”一番，“不是他。罗奇的脖子被一只傀儡挠了一把，在这个位置，有很明显的三道伤口。当时他拒绝让我帮他治疗，他对我说过，他可能会使用一些精神诱导魔法让几个傀儡看起来像他，但是只有他的脖子上才会留着挠伤。除此以外，罗奇衣服上的血迹要比它衣服上的多很多。再说了，注意猫，你看它的口袋是空的不是吗？罗奇的那只猫，在这里的生存概率很高，很有可能猫会一直在他身边。” 杜正一知道自己至少得到了一个还算好的消息，可是当他转过头来看它的时候，“罗奇”抬起头来也看向他，略浅一成的瞳仁跟往常一样注视着他。这真假莫测的对视让他的胸口就是一阵翻腾，他把它推进屋里的动作不由得软弱了许多。“还是让他待在这里吧。” “为什么？”项乾惊讶地问道，“你不会是” “它对罗奇可能还有用处。”杜正一不想争辩下去，也不想解释。“相信我，它对罗奇肯定有用处。罗奇做事很少只有一重目的，把这个留给罗奇吧，等着他回收。” “回收什么？”项乾问道。 杜正一看了她一眼，足足一秒，他转向了刘子予，“罗奇都说了什么？他在离开前都做了什么？把你们的经历简要地说一遍。” 刘子予想了想，说道，“罗奇认为这里将他识别为目标，当时也确实是这样的。在我们隔绝了傀儡之后，没到半个小时，就出现了能够瞬移的傀儡，突破了我们的防线。啊，我感觉那之前罗奇好像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有一阵子他始终沉默着看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而且他的猫不停地叫，叫的特别凄厉。” “他的猫叫的凄厉？”杜正一问道。 “嗯，但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好像陷入了意念法师的深潜。我觉得可能那个时候他是在侦查附近的意念，结果我还把他打断了。因为猫叫的太惨了，我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在攻击他的意念呢。” “但你后来觉得不是有东西在攻击他？”杜正一冷静地问道。 “是啊，他说不是，我也确实没感觉到附近有那么强大的意识。不过这个也不重要了，后来我们在一起吃了点东西，到处溜达了一下，我清理了几个通风口，当时我还在担心年久失修通风口堵塞，会让我们缺氧呢。”刘子予说道。 不重要？杜正一瞥了她一眼，如果不重要她就不会说了。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法师，恐怕比大多数同时代的法师都聪明。像她这样一个能逆向p魔法的女孩，是不会像一个幼稚的女孩一样无心地说着可爱的糊涂话的。她根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不重要的话，不会毫无逻辑性地叙述。 她的“不过这个也不重要”其实是在告诉他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失去锚点的罗奇曾经短暂迷失了一次。也许罗奇的这次迷失不像他经历过的那次危险性那么大，那么明显，不过她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她有识别这种情况的能力，但她并不打算当众说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听她说了下去，“具体地说，是进屋的第二十七分钟，一个瞬移的傀儡法师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我第一次见到保留了这么多自主能力的傀儡，他几乎像是个完整的人，只是行动目标被控制了。他出现的时候罗奇的反应大的就像突然听见一声b一样，猛地把我推倒在地上。我当时根本没有察觉，我猜在这么小的房间里突然出现另一个人的思维，对罗奇来说一定像是突然有人在大喊大叫一样吵。接着我们就发现这个傀儡主要的攻击目标都是罗奇，他刺伤了罗奇好几次，但都不是要害。如果它当时要杀罗奇，那罗奇也就死了。不过，不，它肯定是故意刺伤罗奇的，它像鬼魅一样不停地出现在罗奇身前身后，有时候还放任我们跑上一段，这种猫抓耗子的惊恐比直接杀了他还严重。” 项乾突然插话道，“罗奇不能控制它吗？一个傀儡应该很好控制吧？” “他不能。”刘子予摇了摇头，“罗奇说这个傀儡是个精神病。” “什么意思？”项乾疑惑地问道。 “精神病的意念世界非常不稳定。”杜正一解释道。 “对，罗奇也是这样说的。他靠近过它一次，可是只能退出来，精神病的头脑太精彩了，情绪波动的很剧烈也很混乱。罗奇说想要控制它的话，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一点点进入。但它是个瞬移法师啊，它每次出现，刺伤罗奇，然后立刻就消失了。”刘子予说到这里，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好像这口气她已经压抑了很久。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自卫一般立刻回到了她日常的迷糊状态，注意力转到了其他的地方。 杜正一突然意识到漂浮在大厅里的公式变换虽然停了，但由刘子予投影出来的金色格上面依然不停变幻着数据。 第四百七十九章 废墟26 第四百七十九章废墟26 “后来你们是怎么摆脱这个瞬移者的？”杜正一问道。 “我开了一个护盾。”刘子予说。她伸出手从衣服里扯出一根银色的链子，下面坠着一块龟蛇缠绕的图腾，镶嵌着一块珍稀的高能晶体，她把链子扯给杜正一看。 杜正一点点头，刘子予的高能水晶，预装了她不能施展出来的魔法，做为她魔法特质的重要补充，在关键的时候保命。 “什么类型的护盾？”项乾问道。 “秘密。”刘子予说，转眼看向了杜正一。 杜正一点点头，向项乾解释道，“裴枢有一些对外保密的魔法，通过在晶体中储存的方式分赠给我们。这些魔法算不得很强大，胜在不为人知，在用出来的时候，敌人很难立即找到对策。对于子予这样的法师来说，这就是脱身保命的最后一步了，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用，更不会随意说出来。如果一定要问她的话，那就等于是要她的命了。” 项乾有点尴尬，“随意随意，我就是职业习惯，也不是一定要问。” 刘子予接着说道，“那我抓紧时间，长话短说吧。护盾短时间内之能使用一次，我们固定住了那个傀儡，然后通过房间尽头的洞跑到了图书馆这边来。罗奇在这里跟我分道扬镳，如果没有罗奇这么大的目标，我有能力隐藏我自己，所以我就没有走到更远的地方去，那个时候外面到处都是游荡的傀儡。罗奇处理掉了在图书馆里的几个傀儡，他也让我在图书馆里等着，说你会来找到我。” “你知道罗奇会用什么办法保住他自己吗？”杜正一问道。 刘子予停顿了一会，半天之后用非常正式的口吻说道，“我不知道。” 杜正一瞥了她一眼，“说说猜测，这不是实验，不需要完全用事实说话。” “可是师哥，这就是个实验。你怎么会同意他们拿罗奇做实验呢？”刘子予突然问道。 杜正一没有回答，任何解释都像是一句自我辩解。 刘子予也没有执拗于问题的答案，她转开眼睛继续说道，“我确实不知道。如果是普通傀儡，对罗奇没有多大危险。也许，也许没有多大危险。但是这个地方太鸡贼了，我想这里不只有瞬移者这一种针对意念法师的致命武器。而且如果傀儡数目过多的话，我也不认为罗奇能应付。” “子予。”杜正一突然打断她，他看出了她一直掩饰着的心慌意乱，不想让她再浪费时间去说这些。“我这样问吧，罗奇有没有做什么让你觉得特别的事情？或者说，你有没有发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类型的傀儡引起了罗奇的兴趣？” 刘子予看向了他的眼睛，她的眼睛里透着些微惊讶，杜正一继续说道，“你告诉我细节，我大概就能知道去哪里找他。” 刘子予看了他一会，突然下定决心一般，从口袋里掏出纸条递给了杜正一。 杜正一疑惑地接了过去，接着发觉这也不能算纸条，更像是一种介于塑料和纸之间的东西。他把纸条翻了一面，看到了法师古语中的一个数字。 “这是什么？”项乾不大感兴趣地问，“法师的算筹？” “这是钱。”刘子予说，“隔壁不是一家普通银行，罗奇说那里的地下是一家官方销毁废旧货币的工厂。” 杜正一抬起眼睛，错愕地看着刘子予。项乾没说什么，但是从杜正一的手中拿过那东西，仔细地看了起来。 “罗奇说现在人类有些国家的货币就不完全是常规的纸，有些洁癖国家觉得那样更干净吧。”刘子予说。 “很好。”杜正一忍着怒火说道，“罗奇都快要死了，还决定出发去寻找第二个证据，是吗？” “也许是因为罗奇也发现了这里是个测试环境，所以他认为盒子会不断伤害他，但是不会真的杀死他。”刘子予低着头说道。 杜正一被这句刺耳的话说的蹙起了眉头，又一股焦躁在他的胸口灼烧着。 “我不知道罗奇要找什么，这里是一座图书馆，但是一页书都没有，别处大概也是如此。”刘子予说。 项乾突然转着纸条说道，“咱们讨论过这件事，杜正一。恐怕罗奇宝宝发现的这张纸条让咱们的两条推论里，不怎么道德的那条占了上风，不过还要外加十倍的诡异。咱们得这么想，如果你我要执行销毁指令，会用哪条魔法。最简单的就是给出纸的魔法密语，然后一道魔咒销毁所有同等成分的东西，这样最干净，所有的书本都消失了，历史和真相也没有了。其他交给二级执行法师就够了，让他们挨家挨户搜索还有什么需要消失的东西，以他们的素质，总会有漏之鱼的。但是他们的货币，碰巧不是普通的纸，那些人按照干粗活的方式去销毁货币，剩下了这个，就一定还漏下了别的。换句话说，罗奇可能去找某些不是存在于纸上的文字了。记得吗，那个罗奇的傀儡就在广场上搜索方尖碑，它一定是按照罗奇的指令在搜索石刻。” 杜正一想了想说道，“我还指望他能更聪明一点，石刻太显眼了，不会被留下的。” 项乾不置可否，继续琢磨着手里的纸条。 杜正一看向了刘子予身后的格，“你是怎么发现这里是实验场的？你打开沙盒的底层魔法协议了？” “是。”刘子予说，“我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密语，摸索着找到了两个接口，打开了底层魔法。我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这个沙盒有许多魔法协议，其中重要的一重协议就是测试意念法师的能量。” “意念魔法跟我们的魔法能量不一样，很难测量。”杜正一说道。 刘子予哼了一声，让他有些意外，她的神色有些陌生。“也可能是我们不知道的太多了。看看这个，这里有一些图形，描述符号跟别的都不一样。不过表层的符号全都是障眼法，这东西被魔咒加密过，我一直在努力p它，基本已经把它打开了。解密后是另一重图像，看这个区域，里面有不同浓度的红色，而且红色的浓度范围一直在变化。这是过去几个小时里的记录，看看它开始记录的时间，你们发现了吧，就是我和罗奇进入这里的时间。啊，看这个，后来又生成了一幅图，注意生成时间，是不是师哥你进入这里的时间？我就知道。看看你这幅图中的红s域，比前一幅图是不是淡很多？我记得你是一个浅层的心灵感应者，对吧？所以你看，这里只记录了你和罗奇，没有我和项法师，尽管我们的魔法能力也不算弱，可是协议没有包括我们。也就是说，这种图像可能是用来描述心灵感应者的，协议规定只有当对应人群出现，才会初始化图像。” 第四百八十章 废墟27 第四百十章废墟27 “这是一幅准确地描述着意念法师的能量图，这种能量虽然不同于其他所有的魔法能量，在我们的世界里根本无法确切地形式化心灵感应能力，但在这个魔法沙盒里可以。这个盒子沿着时间线清楚地描述了罗奇的能量活跃度，就像一面照妖镜把我们世界中最难解的意念法师看的清清楚楚。”刘子予说道。 杜正一接手了刘子予的工作，他的魔法轻触刘子予的时候，她立刻就把控制权给了他，就像以前在实验室里她找战斗法师过来看实验一样。杜正一展开了罗奇的能量视图，顺着时间线快速地浏览着，罗奇释放的能量如同动画一样变幻着。杜正一可以在能量视域里观测到所有具备魔法的法师，但是意念法师除外。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看到意念法师的能量变化，如果这真的是“能量”，能量波动的范围要比其他法师大的多。 “琼林要看的就是这个？”杜正一思索着问道，他以前从没想过意念法师的能量也有测试的方法。本来意念法师的能量根本不需要测试，因为一直也没有什么以一当十的意念法师存在。要测试一个新的意念法师，最多只需要一伙意念法师组成阵列。但罗奇的能力逼近裴枢，跟现有的意念法师都不是一个量级的，他们没有胆量直接对罗奇进行测试。“没有参照物，只单单记录能量波动范围，如何确定罗奇是不是稳定的？以罗奇自身作为参照物？” “对，需要罗奇待在这里的时间够长。”刘子予声音机械地说道，“时间够长，才能采样。根据罗奇的能量反应来测算他的平均值，再推测他的边界值。” “四十小时够吗？” “我认为够了，时间不是绝对的参数，还要对比遇到的障碍。沙盒已经派出了接近一级战斗法师的傀儡，压力可以弥补时间的不足。”刘子予计算着说道，又加了一句，“我也会向最高委提交报告，佐证这一点。” “所以琼林也会看到这份监测吗？”杜正一问道。 “不是完整版。”刘子予说道，“我站在沙盒里才能截取到这个，而且碰巧我能把它解密。对于外界监测的人来说，这是一个黑盒操作，最终是一个对罗奇的诊断结果。我猜想也许这里的设计初衷还没有那么残酷，这里用来检测意念法师，但是把这些检测的中间过程作为**遮盖住了。” 杜正一点点头，他已经注意到了罗奇的几次活跃，其中有几次峰值，“罗奇受伤的时间点你记得吗？” 刘子予面无表情地给了杜正一准确的时间点，他没有多问，刘子予有很多特质，记忆精准就是其中一个。他对比了刘子予给出的时间，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间段内，罗奇的能量根本没有上升，甚至距离峰值的浓度还有不少差距。“当时他没有使用能量？” “对，”刘子予说，“这是一个重要的参考点。沙盒同样会记录对罗奇发出的攻击，在紧急的攻击下，罗奇判断出意念攻击没有用，就完全没有使用力量。这个参考点对于结果来说非常重要，是一个重要的加分项。这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罗奇的自我约束能力很强，头脑很清晰。” “这个沙盒只有测试罗奇稳定性这一点用处吗？”杜正一问道，微微抿紧了下唇。 “我认为不是。”刘子予思索了一下才说道，跟着又加重了语气，“肯定不是。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解密另一个魔法块，虽然我还没有解开，但从位置和特征来看，很可能是以前的意念师的记录。比方说，从道理上来说裴老师一定经历过这种考验，毕竟他也是突出于时代的意念师。沙盒可以纵向比较罗奇和以前的意念师，对比他们的能量浓度图，还有他们的能量临界点。”杜正一接过了她的话，“就可以测试出罗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念法师，是45个裴枢，还是25个裴枢？” “差不多就是这样。”刘子予点头说道。 杜正一沉默地看着缓缓变幻的能量浓度图，他就担心会是这样，当他们作为战斗法师考试的时候，不仅仅要通过最终考验，结束沙盒的运作，而且最高委员会还会拿出对他们每个人的评估。他早就怀疑这个评估不仅仅是那些在外面观察的人员给出的，只是观察很难写出那么精确的评估结果。他还记得他自己的那份报告。 他想办法提前警告罗奇，不要使出全力，看来罗奇领会了他的意思。只要罗奇不出全力，沙盒就不会相应地提高难度，那么罗奇就是安全的。这个沙盒的特征本来就是，你给出的力量越大，回击的力量就越大。另一方买呢，罗奇不使用太大的力量，他自身失衡的可能性也会降低。还有最重要的，罗奇不出全力，就不会记录下罗奇真实的能力。 一个能力明显领先于时代的法师，一生会遭遇什么，杜正一真是再清楚不过了。虽然他自己不曾抱怨过，但是他还是不希望罗奇也这样过完一生。 他的注意力放回到罗奇的能量图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罗奇的能量图上的颜色又浓了几次，像血污布满了图框，他不能想象罗奇当时都遭遇了什么，都做了什么。往好里想，也可能罗奇正在指挥傀儡绕着柱子转。但突然之间，画面发生了变化，杜正一大吃一惊，第一反应还以为刘子予维持的接口正在被关闭。 刘子予在旁边会意地说道，“不是故障。” 能量图中的颜色迅速流失，转为浅淡，最后比杜正一自己的心灵感应能量图还要淡。有那么一个时刻，杜正一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又加快了，他几乎就要看到能量图被清空了。属于罗奇的能量图不断衰退，最后变成了似有似无的颜色。 “我早就发现了。”刘子予的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罗奇比沙盒还要聪明，他发现自己是主要攻击目标以后，就把自己关闭了。我记得他以前就是个能力被封印起来的人，可能他这次自己封印了自己，等着你来找到他。” “太乐观了。也可能是他在哪里昏过去了，失去了意识。”杜正一低声说。 项乾摇摇头，无所谓地说，“那都一样，只要我们能找到他。” 第四百八十一章 废墟28 第四百十一章废墟2 第二场风暴又起来了，但总有结束的时候。 “所以沙盒是用这种方式记录意念法师的。”杜正一看着刘子予，“不过，你确定沙盒里并不存在其他灵魂？” “罗奇有一种理论，他觉得这些傀儡有军队的特征，就一定有意识在背后调动千军万马，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形成战略优势。我们也曾经试探过，傀儡中就是有一少部分个体好像保留了更多的智力水平，能起到人类军队班长或者团长的节制作用。我当时认为也许背后有一个幽灵在通过这些高等傀儡指挥一切，不过如果真的存在这种上古灵魂，我就根本没有可能打开沙盒的接口，找到罗奇的能量图。两相矛盾，证明了并不存在高等意识存在于这个沙盒。” “你说的对。”杜正一点了点头，刘子予说的非常清晰准确。 刘子予得到鼓励继续说下去，“那么就是沙盒本身的机制和规则就是如此，但是傀儡之间的配合实在太默契了，如果不是背后另有指挥，那么就一定是这些傀儡的大脑被某种魔法链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共生模式。这里的傀儡组合在一起，也许足够形成一个接近正常智商的生物，罗奇也倾向于怀疑这个。” 杜正一听了进去，一个熟悉的感觉猛然击中了他，“异形。” “什么？”项乾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刘子予也在看着他，她比项乾对人类更了解一些，“师哥说那个电影？异形？” 杜正一摇了摇头，异形是罗奇说的，罗奇总是喜欢命名，时间长了他也下意识地就使用了罗奇称呼这些东西的名字了。说到共生，他只知道一种共生的存在，就是范矢发动异形生物攻击他们的那次。“你的意思是说即便有高等意识，也并不存在于沙盒的魔法系统中，而是存在于傀儡的头脑之中？” “大体是这样，也许他们几个连在一起才能凑成一个脑子。”刘子予说道。 杜正一他想起异形的模式，罗奇说过异形使用共享的思维络，但是仍然会又一个“女王”的存在，犹如虫族一般的组织模式。“有可能存在一个首脑吗？” 刘子予咬了咬嘴唇，“要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有一个真正的人，或者接近完整的自我意识的人，被困在这里一生，那太可怕了。” “这是死灵术吗？”杜正一突然问道。 控制一个人，把人变成傀儡，这对于高阶的意念法师来说也许不算难。但控制一支傀儡军队就不是意念法师单单凭借心灵感应就能做到的了，这其中涉及到了复杂的工程量和久已湮灭的技巧，法师们把这个就叫做死灵术。 这个在沙盒之外已经绝迹了三百年的名字他最近才刚刚想起来，在他们到高地法师这里来之前，文琳前往乾州，他们就提过了死灵术。事情有些巧，这些事情恰好都能与范矢有点牵连。异形也经过了范矢的手，调查罗奇的事情也是范矢推动的。 刘子予答不上他的问题，“死灵术到底是怎么实现的，没人知道。要复兴死灵术需要做的实验太黑暗了，琼林不会批准这么逆天的实验。这种魔法灭绝了也就灭绝了吧，想起来我就浑身发冷。” 项乾看着杜正一，“你为什么对这个好奇？” “如果知道这些傀儡的组织方式，就可以从关键点瓦解他们。”杜正一说道。 “这个沙盒至少已经放开了天气控制魔法，就算其他大规模杀伤性的魔法不能用，我也可以用这系魔法清理傀儡。”项乾说道。 “最好不要。我们迅速完工，迅速撤退，这个沙盒一向有根据法师能力增大考核难度的特征，我们不要再挑衅它了。这件事最好到此为止，更何况”杜正一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傀儡，“必须先找到罗奇，否则可能会误伤他。” “那好吧，等风暴一结束我们就一起去找罗奇，子予，你对罗奇的位置有个大致估计吗？”项乾问道。 刘子予摇摇头，“我想不出来他会在哪里，不过他走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 “项法师。”杜正一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些不断变幻的能量图中移开，打断了她们的对话，“这场风暴一结束，攻击就会开始。风暴停下以后项法师最好带子予到方尖碑广场，如果能关闭沙盒终止这场模拟测验那最好，如果不能立刻关闭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 刘子予立刻说道，“我可以留在这里继续研究这个沙盒。项法师可以去帮你。等你们找到罗奇以后，再回来捎上我就可以了。” 项乾说道，“这样不错。” “不。”杜正一说道，“项法师，你在这里活动一样提高了威胁值，沙盒会侦测到你的能量。我并不打算在这里大杀四方，我会尽量避开战斗，在这里单兵作战更有效。一旦我找到罗奇，就会立刻脱离。” 刘子予还想反抗，项乾犹豫了一下做了决定，“算了子予，这么做是对的。你在这里做的也已经够多了，我们出去以后，你还可以向委员会证明罗奇的测试已经可以结束了。你作为专业人士给出的证明非常有力，可以直接结束这件烂事。” 刘子予不是很愿意，欲言又止了两次，非常勉强地点了点头。 杜正一推了一把小傀儡，“把他也带出去。” “什么？”项乾厌恶地瞪了一眼那只脏兮兮的小傀儡。 “有很多人并不知道沙盒中的傀儡是怎么回事。”杜正一说道，“也许那些没经过沙盒的大人物在亲眼看了傀儡以后，会有那么一两个长了人心的，会想要提议关闭这个沙盒。也许有些魔法断绝了是有道理的，可能有些沙盒也根本没有必要继承下来。再说罗奇认领过的东西，还是给他收回去吧，等他自己回收他的魔法废料。” 第四百八十二章 废墟29 第四百十二章废墟29 风暴终于平息，带着水汽的阳光落在原来曾经是城市的垃圾场上，杜正一站在瓦砾堆中的一块石头上望着远山，就像是站在汪洋中的一片巨轮残片上看着彼岸。 午夜过后，城市会重生，抹掉那个疯狂法师在这里干的一切。杜正一觉得这里有些像琼林地下的立方体，一座城市就像一个大的多的立方体。以前他在琼林值班的时候，有时候会被分到分析和观测的活，评估立方体里的疯子究竟疯到了什么程度，观察他们的魔法行为。他不愿意拿现在的情形跟那时候作比，却吐不掉嘴里的苦涩。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来，叼在了嘴里，烟头自燃起一簇火星，他吐出一口烟。有三个影子在缓缓地接近他，他早就发现了，如果放在从前他能处理得更轻松一些。有些人可怜他现在这种状态，其实他自己根本就不在乎，他一直戴着镣铐，现在的当然是被迫带上的，但最开始的镣铐却是他自愿带上的。他接受义务，接受职责，自愿做了拉车的牛。 不是抱怨。算了吧，想到这句话就已经是在抱怨了。杜正一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够了，想的太多了，被罗奇传染了傻病。 他有十七种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可以使用高耗能的闪电把看不顺眼的一切碳化，他可以用低耗能的方法瞬移突刺像个劳模一样一个一个地干掉对方。他可以操纵气候魔法借着方才的风暴天气把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耗子洞都灌满水，把那些傀儡、疯子和罗奇都逼出来。他可以在这里布置下传感魔法，计算每一个魔法痕迹，像他过去那样有条不紊地排查，找出罗奇移动过的所有路径，把他翻出来。 但他今天没有那种认真工作的心情。也不想为了这件事使用高能魔法，把自己送到临界点上去碰运气，他今天同样没有那种自我牺牲的心情。改天吧，改天他会像上次跟罗奇一起对付赵教主和小丑鱼那样不畏牺牲。 他能确定项乾法师和刘子予都已经离开了沙盒，他感应到了沙盒通道开启过一次的魔法能量。他抬起头，凝望着前方的虚空。他没有形式化任何魔法，没有刘子予那样的金色格和自动计算的公式，他能感应到魔法本身，魔法跟他的存在遥相呼应，在他集中精力打开的另一重视域里，魔法以另外一种形式展现。 刘子予翻译魔咒，拆分结构，修补计算公式，这些从学校得来的技术他也具备，他自己就修正过空间魔法的信标。但还有另外一些东西，一些他与生俱来的力量，会让魔法世界自然地为他打开，无数接口，无数底层的结构，琼林把这个称为杜氏拥有最接近始祖的血统，罗奇会把这个叫做基因。孤山守卫的缠结作为枷锁就束缚在他的本能力量之上，但平生第一次琼林的尊者之间产生了持久的冲突，沙盒是范矢带来的，傀儡的使用方式模仿的是异形的组织结构，依旧是范矢的手笔。缠结在数个逻辑之后变得脆弱，琼林的行为和守卫孤山之间产生了不一致，此时此刻杜正一要做什么都不再有束缚。 无数精巧的结构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小时候曾经猜想过，也许在始祖法师的年代他的祖先能够看懂这些魔法，他无法对这些复杂结构做出大规模调整，但有些操作他也可以修改。 比如，撤销沙盒的壁垒，打开这个充满戏剧性的世界的第四面墙。 力场中一场风暴悄然开始，杜正一注视着远山，仿佛游戏的显卡出了问题，蓝红色条在远山上闪电一般地撕裂着。远山融化在一片马赛克之中，魔法世界的另一层视域里静电吱吱咔咔地爆裂着，这种巨大的魔法实现让高能傀儡们本就失控的头脑难以忍受。 不远处有人发出一声嚎叫，高能法师们本能地被高浓度的魔法力量吸引。就像被公共驿站吸引住的精神分裂者，向杜正一接近的三个高能傀儡迟疑了，远山正在撕裂的沙盒边际燃烧着浓烈的魔法气息强烈地吸引着他们。 杜正一加入了从范宁那里观察到的密语，所有在他身边发生的细小的魔法流都难逃他的感觉，他们最好背着他玩魔法，当着他的面谁都不会有什么秘密。他等着风暴过去的时候就琢磨过范宁的魔法，的确是他从未了解过的，也许是范氏一族持有的少量密语，所有老家族都有点秘密魔法。他用这些密语呼唤着，沙盒给了他回应，加快了沙盒打开的进程。 一个又一个高能傀儡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个个站定，渐渐向沙盒燃烧着的墙壁跑去。豁口隐约出现，杜正一猜测着现在外面都感觉到了剧烈的能量变化，可能已经乱做了一团。第一个冲出去的高能傀儡说不定已经撞进了哪个法师的怀里，他不怎么担心那些法师，各行各业的高能法师，数个战斗法师，几十个一级师，还有尊者在。他能想象到外面的兵荒马乱，不过干嘛这些时候都要他去收拾烂摊子，大家都分担一些工作才合理。 他跟高能傀儡保持着距离，逐步靠近沙盒撕裂的墙壁，最后在距离出口不远的一个堆的像座小山的瓦砾堆上站住。高能傀儡有六个，一个个试探着走出了沙盒，对他简单的大脑而言，大概是扑向了更高的能量。 紧接着，地下传来了震荡，杜正一敏锐地捕捉到了大量的脚步声，一道铁门被轰然推开，地下的那股洪水终于找到了能爬的出来的闸口。 渐渐的，傀儡从地下的各个出口涌出来，对站在小山上的杜正一视而不见。杜正一思索他们是靠着本能在行动，罗奇和刘子予的判断是对的，傀儡靠意识相连，成百上千的大脑连成络进化出了一个独立的意识，现在这个意识主体发现了一个生命的出口，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们向那里狂奔。 杜正一向下望着，在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傀儡僵尸中，他一眼看到了罗奇，跟着队伍疯狂地狂奔，身前身后全是僵尸。就连他自己都跟僵尸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木讷呆滞，跟着队伍节奏一样的狂奔。 第四百八十三章 废墟30 第四百十三章废墟30 瓦砾堆隐约还能看出街道的形状，傀儡们向着沙盒打开的方向前进，队伍的速度越来越快，带着拼命的架势在街道间狂奔，越来越像西班牙的奔牛节。罗奇就在其中，跑的跌跌撞撞，不断被其他傀儡推挤刮蹭。 杜正一站在高处沉默地观察着，如果罗奇已经被编进了傀儡的队列，那就是罗奇第二次弄丢自己的脑子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以前他救回一个人来，只要一趟就可以了。但自从遇到了罗奇，居然这事就说不准了。他可能至少要跑两趟，一趟取是罗奇的身体，第二趟是取罗奇的脑子。话说回来，一个连脑子都能弄丢的人，真是太蠢了。 不过，罗奇比其他傀儡显得更加不协调。傀儡们并非更灵巧，其实傀儡要比活人僵化很多，看起来很像是人类幻想的僵尸也许不是幻想，谁知道人类是不是真的见过法师玩这套东西。但是当一群傀儡以同样僵硬的姿势飞速前进时，僵硬就变成了一种协调，罗奇在队伍中的不协调，就在于他跟他们僵硬的不是一个节奏。 有一瞬间杜正一怀疑罗奇是装的，那也是罗奇能干的出来的事，他就算为了一时兴趣也能这么干。但随后杜正一就意识到那不可能。傀儡这种半生物一定会痛殴他们中间的异类，罗奇要想要混在里面，就一定也处于傀儡的状态。刘子予说过，罗奇知道自己被沙盒定为目标，他要离开刘子予并且躲藏起来，罗奇也的确从沙盒的魔法监控里消失了。他本以为罗奇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自己昏过去，好好地当个睡美人。但是对一个意念法师来说，同样可以自我暂停一部分意识，只凭借一点低频的意识活动。这种状态就像处于假死状态的人类，只维持着极低的呼吸频率，几乎能逃避检测。 唯一让他恼火的就是，罗奇为什么这么戏剧性。他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当一个孤零零的僵尸，但是他选择了跟傀儡军团混，还把自己半接入了军团系统。傀儡军团的冲刺越来越快，不能跟军团动作协调的罗奇就变得越来越困难，突然一个傀儡重重地撞到了罗奇。罗奇踉跄了一步，又被另一个傀儡带了一下，侧着身向下倒去。按这支军团的无脑行军态势，罗奇很快就会遭到践踏，对于这只由军团合成的巨人来说，掉了一个罗奇就像脱了一缕头发，根本不会特别在意。 杜正一从容地微微向下俯身，降低了身体的重心，接着从废墟高地上猛然跃了下去，踩住了一只傀儡的脑袋，再掠过半个傀儡军团，像鱼鹰从水下抓出一条鱼一样，把就要摔倒的罗奇一把拎了出来。水面还来不及反应，他们已经迅速撤离，远远地离开了傀儡阵营。 落在地上，他把手里的罗奇推开，重重地搡了一把。这只傀儡果然对他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像个受欺负的孩子一样腿脚不稳地退了两步，张着手恢复着平衡。杜正一近距离地再一次确认，罗奇身上的伤痕、血染的衣服，每处都对的上刘子予的描述，这应该确实就是罗奇。像是要佐证他，一只似猫非猫的黑毛生物从罗奇的衣服里窜出来，跳上罗奇的肩膀，嗓子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杜正一看了那只猫一眼，不再对罗奇那么粗鲁。可是罗奇没有任何反应，那双抬起来望着他的眼睛空洞无神，就像罗奇已经被抽走，眼前的只是罗奇剩下的一点渣子。 这个感觉不太好受，站在一片废墟之上，仿佛世界已经作废不再存在，手掌下握着的肩膀又只是朋友的一点残骸。这已经是第二次，不，第一次是被始祖法师换掉灵魂，第二次是在方尖碑广场看到的小傀儡，这是第三次了，而他永远都不想再来一次了。意念法师，真是太他妈的烦人了。 杜正一晃了晃罗奇，“所以安全词是什么？” 罗奇没有反应，杜正一琢磨着他总归会给自己设计一个唤醒机制。罗奇的思路他差不多都已经熟悉了，基本能想到他会怎么做。他胆子很大，连主动关闭自己，直接把自己推进深水里都干的出来了。他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会在确定安全之后自动醒来，他不信任外人，不会把唤醒自己的权限交给任何意念法师。他本来以为罗奇在看见自己以后就会醒来，但这会想想，罗奇已经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意念了，他怎么才能确定确实是自己站在这里呢？以罗奇鸡贼的性格，他可能会把这个口令验证弄的稍微绕一点。 杜正一琢磨了一会，试探地说，“你知道我不可能叫你大狸猫王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罗奇没有反应，果然不是这个。 黑猫在罗奇的肩膀上舔起了爪子，像是完全放松了下来。杜正一知道猫认识他，他望进了ns的圆眼睛，“你在里面吗？肯定不在，卧槽这真是太傻了，我竟然都开始跟猫说话了。” 他叹了口气，烦躁地抬起头来，眼角瞥了沙盒的豁口，傀儡军团的先锋已经抵达了豁口。时间还有的是，他随口说道，“要不然我先揍你一顿吧”他的话顿住了，因为罗奇就在这时深吸了一口气。他惊讶地感受到罗奇的呼吸、心跳、体温都随着他的这句话发生了变化，迅速地流向了接近法师的身体参数，而且直接飙升到了法师的上限。罗奇伸出一只爪子，抓住了他的袖子，靠他撑住了自己，接着大口大口喘息着，颤抖地咳嗽了起来。 “原来开机密码是这个。”杜正一睥睨着他，“头脑还是挺清醒的啊，小伙子。” 罗奇还是说不出话来，抖的厉害，头上出了一层汗，不过硬撑着抬起头来仔细看着杜正一。很快杜正一就感觉到罗奇的意识向他伸了过来，贴在他的意识壁垒上。他心软了，放松了一些壁垒，让罗奇能轻微地渗透进他的精神世界。在现实世界里，罗奇就像嗑了药一样，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全身松弛了下来。 第四百八十四章 修复罗奇 第四百十四章 有一阵子罗奇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视线没有聚焦在杜正一的身上，仿佛视膜和大脑处理视觉的功能一时半会还没能协调起来。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没有焦点又血红可怖，脖子上的伤口沾着泥土，身上的衣服撕裂了，外面糊着一层血水混合的泥。杜正一默默地看着他，原本那个温和又古怪的少年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鬼。 他在指尖凝出一个充满水的气泡，把它塞进了罗奇干裂出血的嘴唇里，气泡在罗奇的口腔里破裂，罗奇吞咽下了这口水。他刚要继续，罗奇摸索着攥住了他的手腕，沙哑地说了一句“不用了”，要不是因为熟悉，他几乎听不出来他说的什么。杜正一微微蹙眉，刚要抬起手罗奇又把他摁了回去，“省着点。” “你知道咱们两个现在这副样子就像两个穷困潦倒的人在凑钞票。”杜正一说道。 罗奇迟钝地笑了出来，突然被呛的咳嗽了起来。他三心二意地想着罗奇嗓子里咕噜噜的声音听起来真像要吐血了，罗奇就在这时倒上来了一口气，咳嗽着吐出一口带着血泡的血。血泡带着不吉利，鲜血把罗奇的嘴唇涂的刺目，杜正一的心口重重地跌了下去，“我马上带你” 罗奇拉住了他，“不要紧，我知道我哪里受伤了，我可以自己修复。”短暂的一次用力喘息之后罗奇低低地说道，“我不用欠琼林的人情。” “你自学的那点解剖学知识？主要还是针对脑神经的。你打算这么修复自己吗？你想过接错管子的后果吗？”杜正一错愕地说道。但今天的罗奇不同以往，罗奇一向想法多，但是并不坚定，要是杜正一坚持什么，他就会选择听吩咐，可是今天杜正一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罗奇的意志。在意念的空间里，罗奇的史莱姆离他很近，但不像以往欢欣地在他的堤坝上糊了一圈，他只是待在他的附近。 “你奶奶送了我一套医学百科全书。”罗奇抬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一直懒得打开，其实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直到在这里迫不得已要活下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的箱子底有这样一本宝书。” “我奶奶？”杜正一困惑地看着他，“你脑子还没有完全复原吗？” “你知道吗，我觉得高地法师继承了始祖法师的植物学，巫山神女继承了始祖法师的医学魔法。”罗奇说，他擦掉了嘴上的血，杜正一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变的稳定，肺上的瘀伤应该真的在好转。 “巫山神女你说时先生？”杜正一蹙起眉，心头松了一些，又十分不放心，“在烤肉店的时候你们背着我传递东西了？你就把他给你的东西装进脑子里了？” “只有意念法师之间才能把另一个意念法师的知识完整地装进脑子，成为自己的知识。”罗奇说道。“要不然我就会把这些共享给你。” “我谢谢你这么想着我！你想过也可能里面包含着她的意念吗？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另一个意念夺取过脑子了吗？她给你，你就揣着？还揣进脑子里？”杜正一知道他绝对不应该在一个人还吐血的时候跟他吵架，但这个人是罗奇，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住的了。 “我觉得她是向着咱们的，她看起来好像你奶奶。”罗奇也忍不住回嘴道。 “我奶奶？就算你真的看见了我的亲奶奶，都不要相信她。”杜正一恼火地说。 “你还有奶奶活着？”罗奇惊讶地问道。 “我奶奶早就死了，我是在打比方！你都这样了还有闲心关心这些闲事？” “没事的。”罗奇吞了一口，安慰道，“我已经修复自己好几次了。” 杜正一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亲身经验，你还是把血吐出来会更舒服一点。” “马上，就好了。”罗奇说道，他抬起袖子捂在嘴上，把血沫抹掉。 杜正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真不想承认，每一天我都更觉得你爸可能是对的。”他浑身是血，嘴里吐着血，居然真的在奇迹般地复原，他眼睛里的血丝在迅速地消失，就连麻将都没法自己治疗自己。道理就像衔尾蛇不会真的存在，蛇不能靠吞食自己的尾巴生存，法师也很难在身体受到重创的时候治疗自己。罗奇的感觉可能是对的，巫山这个小派系继承了琼琳法师所不知道的医疗魔法。“如果一切能回头，我真希望我们顺利结束了调研。周末我们在商场见面，打的是电动不是这个。” “然后有一天你就消失了。”罗奇眨了眨眼，他的视力开始恢复正常了。他突然怨愤地说道，“我以为你真的消失了！” “你这是小朋友撒娇吗？”杜正一评估着他正在恢复的身体参数，“你给自己设的开机密码就是我。不是相信我会来找你，你打算一直长睡下去吗？” “不是在这里。是我第二天醒来，他们告诉我你走了，被琼林调去干别的了！你就那么走了！” “嘘，嘘，冷静，罗奇，你的血压飙上来了。”杜正一抬起手，试探地落在罗奇的肩膀上，把他的肩膀勒住了。“即便我不得不走，我也绝不可能不告而别。” “那也是测试的一部分，我后来想明白了。松树枝，琼林，你把谜底告诉我了，我才能沉住气。”罗奇低声说，“你作弊了。” “谁在乎？”杜正一笑了，“我就没守过他们的规矩。” “你有你自己的规矩。”罗奇喃喃地说道，他的视力终于彻底恢复了，他一眼看见远处的僵尸军团正在通过世界的边缘。“那是什么？沙盒被打开了？” “我把这个沙盒拆了。”杜正一说。 罗奇张大了嘴，半晌说道，“要赔吗？” “赔不起吧，所以大概就不用赔了。”杜正一说道，没有一点良心不安。“没事，他们用我的时候总是有不少附加损失，我想他们大概应该已经习惯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往外跑？”罗奇震惊地看着僵尸犹如非洲动物大迁徙一样奔腾而去，“你真下的去手，调查委员会都在外面呢，是不是？” “没事，都是师，这点麻烦搞不定还当什么师。” 罗奇张大了嘴，这可不是一点麻烦，但是他们真活该。他把嘴闭上了，杜绝了飞扬的尘土，“这样很公平。”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天书 第四百十五章 罗奇迟钝地转过身去，有些敬畏地看着世界尽头的破损，傀儡穿过破损的场面就像跳入一道光幕的大门。 “罗奇。”杜正一认真地听了一会，闲聊似的问道，“你听得见自己肋骨正在生长的瘆人声音吗？” 罗奇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脸上慢慢浮现出了好奇的神色，“肋骨骨折，挫伤了肺。我用你们战斗法师的办法，把这部分神经都关闭了。” “自学成才。”杜正一说道，忍住了教训罗奇这么做很危险，那堂课留到吃饱饭睡醒觉之后吧。“这是最后一道测试，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我过关了吗？” “就算沙盒坏了也不耽误提取数据，流程已经走完，到此为止了。这也是我同意测试的条件，不管成不成功这都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配合他们了。不过我觉得这次测试算是成功了，委员会最后会接受这个结果。虽然你可能以后会被琼林套上车，也成为一头拉车的牛，但至少眼下这个阶段已经结束了。你已经成为正统法师社会的一部分，我总算放心了。” 罗奇抬起眼睛仔细看着杜正一的脸，嘴唇微微发抖，看着像是要哭却突然笑了出来，“他们都是sb。” 杜正一担心地看着他。他笑得更厉害了，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肺部，“他们都是sb。他们把你弄走的时候，我其实完全屈服了，他们要我拉车我就会拉车。结果他们要测试我够不够资格做一个法师？我什么时候在乎做个法师？要我给他们干活。那他们给我什么报酬？信用点？欺负低阶法师的权力？归属感？”罗奇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扯住杜正一的胳膊，“让你活着，我就干活。去他妈的共同利益，伟大事业，我才不在乎，我又不是希特勒的喽啰。” 杜正一的脸色变的有些苍白，罗奇说了逆反他一生追求的话，如果言语也能有力量的话，他能感觉得到罗奇在卷起一场飓风。但是他不能反驳不能恼怒，因为罗奇甚至没有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当一个人为你两肋插刀的时候，你如何能责怪他？半晌他才说道，“你跟关歆月不是经常嚷嚷着，凡人皆有一死？” 罗奇猛地抬起一只手堵在他的嘴上，“凡人皆有一死，我也可以死，但我要公平地死。不管裴枢是怎么拉你入伙的，那种话哥你跟别人说，我再也不想听了。还有，不管我要干什么，你都不要干涉我，只要我没越过最后一条线，你也不要阻拦我。” “好。”杜正一说。 罗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平静地说道，“我们是朋友。”罗奇等了半天，杜正一没有下文了，仿佛是要转移话题，杜正一说道，“他们太整齐了，他们算是一个生物吗？” “你观察出来了？”罗奇说道，“不知道最初的意识在这里待了多久，可能肢体报废以后补充了新的傀儡，但为了省事就直接装入了调整过的老意识。这个意识一代又一代地在这里存在，补充进来的新傀儡或多或少也会保存一点点原本的意识和记忆，为了协调行动，又被人为同步了思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集体意识开始产生了自我，每个傀儡的大脑活动能力虽然不行，但是成千上万个残缺的大脑合体之后凑成了一个几乎完整的大脑，一个自我。” “完整如何定义？”杜正一敏锐地问道。 “我把自己接入了进去。”罗奇低声说，“我感觉到了孤独，渴望，嫉妒。” 沉默了半天，杜正一才低语道，“真可怕。” “就像弗兰肯斯坦。”罗奇说道，“法师们无意之中制造出来了一个人造人。我们法师到底是什么？像原始人类一样野蛮，却比现代人类还有力量。”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有一个委员会来约束。”杜正一说道。 “有用吗？我觉得早就失控了。” “也许有一天你能组建一个更好的委员会来管理这一切。”杜正一说道，“琼林已经存在千年了，旁观人类就知道所有太久远的组织都不会太好，迟早会僵化。” “你居然可以这样说话？我以为你效忠的是琼林。”罗奇惊讶地皱起眉来，“你怎么了？” 杜正一笑了，“谁给你的印象我效忠的是琼林呢？我效忠的是孤山，还有你不让我说的伟大的事业。” “我明白了，孤山守卫不效忠任何人本身，缠结没有把你依附到某个人身上。怪不得法师始终没有产生皇帝，也没有产生国家。”罗奇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琼林出现了问题，你反倒被释放了一部分自由。” “我可算不上被拘押吧？”杜正一说道，“你为什么要跟傀儡待在一起？你本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等我。” 罗奇的脸色像是胸口剧痛起来，“我看到有个傀儡抱着绒毛玩具狗，就像年岁还不大的人。” “你就产生了深入调查的好奇心？你确实知道会挨揍的吧？” “不，我发现傀儡在收集这些东西。我想起来，他们可能会收集到一种东西。”罗奇说道，他伸手进自己的衣服内袋，从里面掏出一卷破旧肮脏的布。 “这是什么？”杜正一勉强自己保持着冷静。“一本高深的图文并茂的布做成的书。第一页画着一颗卷心菜，你辛辛苦苦去拿这个，是因为你的智商跟卷心菜差不多？” “这是婴儿书。”罗奇说。 “什么？” “婴儿看的书，所以是布做的，婴儿会撕纸。你没见过。”罗奇解释道。 “我生下来就不撕书，不需要这种幼稚的东西。”杜正一说道，突然心念一动，“等等，这是书，有文字吗？没被销毁的有文字的东西不会很多。” “我就知道你也会想到，所有纸都被毁掉了，图书馆空了。街上的广告牌也空了，墙体被清理过。我只能想办法找一些不是纸，可能有文字，还有机会侥幸保存下来的东西。”罗奇搓掉了卷心菜下的泥土，露出一行优雅的符号。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罗奇慢慢地翻着这本婴儿的书，“有意思吧？” “有意思。”杜正一慢慢地说道，他指了指一只羊下面的符号，“这个字我会念。” “怎么念？” “我不想念。” “这是上古法师咒语，这么神圣的咒语你不想念？我根本不认识，我才三年级，还是个学渣。” “我这会意识到，这是个拟声字。”杜正一干巴巴地说道。 “咩咩？”罗奇问道。 “差不多。”杜正一点了点头。 罗奇把婴儿书又重新翻了一遍，“所以咒语不过就是一种失传的文字，根本就不神圣。只是我们使用的时候，会有力量，有些人使用起来就只是文字。” 杜正一没有说话，他受到的震撼比罗奇还要巨大。 “看看这里，完全是个人类的城市。”罗奇说道，“这些人曾经使用法师的语言，却像人类一样生活。他们现在去哪了？是我们中没有魔法的人？他们曾经聚族而居？他们为什么消失了？你猜是不是我们s了他们？” 第四百八十六章 颠覆 第四百十六章 弗兰肯斯坦的大军已经走到了尾声，杜正一还是没有回答罗奇的问题，他沉默地注视着那卷婴儿书。罗奇顺势要把书递给他，他笔直地站着，情境变得有些荒唐，两个男人之间隔着一本婴儿书，气氛肃穆萧杀，琼林战神甚至始终不肯伸出手来碰一碰那本书。 “也没那么脏，我擦了。”罗奇说，在布书上拍了拍，“它又不咬手。” “这里面的文字符号，只有能修到第七年的法师才有资格学习。”杜正一说道。 “所以我根本不认识几个。”罗奇嘟囔了一句。 “这些文字一直被视为始祖法师咒语，是神圣的存在。你可能不在乎，但大部分法师以能掌握超过一百条咒语为荣，古老的家族都会珍藏一些不外传的咒语，像刘子予那样最聪明的法师以发现新的古语为人生追求。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始祖法师的咒语会出现在婴儿书上。”杜正一郑重地说，接着又补了一句，“说不定上面还有口水。” “这么说的话，这并不是孤山里埋藏的秘密？”罗奇狡猾地问道。 杜正一沉默着，没有理会罗奇见缝插针的刺探。 “不开玩笑了，你的脸色很不好。”罗奇说道，“我感觉到了伤害说不定就算我背后朝你捅了一刀，都不会把你伤害的这么深。” “从我的精神世界里滚出去。”杜正一说道，语气却不怎么严厉。罗奇还赖在他的壁垒边缘，他也同样能感觉到罗奇的情绪，他同样也能察觉到罗奇精神上的伤口。罗奇的伤口是因为琼林几乎摧毁了他的尊严，琼林给他重重的一鞭子，他们可以剥夺他的生存权，仿佛他就只是一只牲口。他自己的伤口却是因为信仰的动摇，他的精神空间开始飘起了迷茫的灰色烟雾，若有若无的辛辣苦涩在他的舌尖掠过，那是遭到背叛的滋味，可是他却不知道背叛了他的那个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罗奇没有挪走，像是打算气死人，他还闭上了眼睛，更加投入在另一个世界里，他贴着杜正一的灵魂，体会着自己的精神世界与之协调共鸣的乐趣。他早就明白，让心灵保持健康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与之共鸣的和弦。对于一个意念法师来说，这一点尤其重要，他隐约猜测着是不是所有的意念法师其实都会将自己缠绕着别人的灵魂。因为一起聊天、吃饭、打球、看电影这些普通的人类社会活动，似乎不能满足意念法师的群体活动需求。 “恐怕最高委员会自己都不能解释这些。”杜正一没有心思把罗奇推出去，他也感觉到了一个低低的旋律，像是精灵在哼唱一个远古的片段，这声音并不是从耳朵听来的，但只要他集中注意力就会感觉到旋律响起在自己的脑后。他就像被分了心，头痛也不再明显，那缠绕的旋律就像能抚平他一直喧嚣躁动的精神世界。“法师们对历史不感兴趣，这可能确实是很无知的。” “你想没想过，我们不可能是第一个发现这个的人？”罗奇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起来累的像是要散了架，不管之前支撑着他的是哪种激素刺激，现在都开始消退了。他眯缝着眼睛把婴儿书藏进里侧的衣服口袋，“看看这里的规模，不管是谁干的，他们藏起了一个世界。这里是一个世界的碎片，这本书是碎片的碎片。碎片不可能只有一片，也不可能那么凑巧我们还能是第一个发现碎片的人。老队长知道的秘密就不少，他为什么宁愿选择死亡，也不登上法师的船？黑市的时先生为什么宁可选择用最后的时间来喂狗，也不要船票。也许只要是个真正的师，活的够久，就会发现点什么。” 杜正一看着他，低声说道，“也许你父亲也发现了什么。” 罗奇的脸上掠过一连串复杂的神情，“也许吧。”突然他打了个寒颤，“异形！”“你在这里发现异形了？”杜正一问道。 “不。”罗奇退缩了一下，杜正一看在了眼里。他避开了杜正一的目光，他不想说他在这里产生过一次幻觉，在那场幻觉里他就是异形。他迷失了，迷失了一次。他在意念学会的藏书楼上读到过，认不清自我是意念法师的大忌，那也许就是精神分裂的开始。在他的脑子里异形的记忆最多，所以他最开始的迷失就陷入进了异形的世界。 他咳嗽了一声，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不想泄露出更多的信息。杜正一这个人可是根本不需要心灵感应也能看透人的。“我想起来，我爸接触过异形。” “嗯。”杜正一说，“我想起来了，攻击咱们的异形就是你爸放出来的，你爸控制的。” “那你现在还觉得自己错了，他对了吗？”罗奇问道。 杜正一忍了忍还是笑了，“所以接触过异形会有什么特别收获吗？” “异形女王是从始祖法师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的，虽然他们很多时候都处在睡眠状态，但是他们毕竟被阶段性地唤醒过。”罗奇有些激动地说，“他们就是真正的见证者，我在女王的记忆里看到过始祖法师。至少我认为他们是始祖法师。” “你现在才跟我说这些？” “始祖法师之一跟异形长的一模一样，不过比所有异形都高大。我跟你说这个，你是信我，还是会觉得我当时产生幻觉了？”罗奇说，“我如果跟你说的这么详细，你只会给我吃药。” “始祖法师不可能是异形。”杜正一几乎是带着厌恶地说道。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形的女法师。”罗奇说。 杜正一领会了他的意思，“我们真的接触过一个始祖法师的复制品，她也的确是女人。” “传说有三个始祖法师，但没人知道他们的性别。”罗奇说道，“在异形女王的记忆中，当她再次被唤醒的时候，女人已经不在了，这也跟她被囚禁起来的情形相符合。最重要的是，女王认出了唤醒她的那个法师就是当年捕捉囚禁他们的巨型异形，那个法师的外貌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度衰老的男性法师。” 杜正一思索了一会，“没有任何记载显示过始祖法师能够变形成为其他形态，他们可以比我们凝聚出更好的无机体，但连在手指间开出一朵花来都不可能，那违背魔法的基本定律。” “那这件事可以留到以后再说，也许以后我们能找到更多碎片来拼图。我看到了这件事是因为这件事是女王脑海中最深的记忆，这事跟他们被囚禁被奴役有关，对她的刺激最深刻。她的记忆还在我的脑子里，我一直没有进去仔细回溯，也许我能从里面找到其他重要的信息。”罗奇说道。 杜正一沉默了一阵子，缓缓地说道，“我对你们意念法师的事算不上了解，但你在脑子里存别人的脑子这件事我本能地觉得很危险。战斗法师如果感觉到了危险，往往就是真的危险。” “哥，我没有存别人的脑子，只有记忆，静态的记忆，没有什么别的人的脑子。这些事太重要了，我们不能信任别人，不能找别的意念法师来跟我一起工作，我也不会把这部分记忆落实进晶体。” “高地法师” “高地法师也是一样，他们都是神神叨叨的家伙，说不定会直接把我的记忆删掉。”罗奇说道。 “我是说，至少你要答应去跟高地法师专心地学习做个意念法师，等到你的基础打牢了以后再决定要不要动这些别人的记忆。”杜正一说道。 “哦。”罗奇松了口气，“我保证。” “说谎。”杜正一冷着脸说道。 罗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眯着眼看着杜正一，“那就看你了，如果你有时间，我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第四百八十七章 弗兰肯斯坦之乱 第四百十七章弗兰肯斯坦之乱 杜正一从不受人胁迫，罗奇的话让怒火在他的胸口猛地灼烧了一下，他危险地看向罗奇。罗奇回望着他，在一片末世的光景下，他从罗奇那双能瞪的滚圆的眼睛里看到潮湿的光泽，混合着恐惧、坚韧，还有一点不合时宜的单纯。 “你害怕了？” 罗奇没有说话，他评估地瞪着杜正一。 “恐惧是正常的，靠愤怒来克服恐惧是一种办法，但归根结底还是要坚强。我的老师一直跟我说，磨砺会让人逐渐坚强。真正的坚强会帮你获得平静，不需要靠愤怒和仇恨来平衡自己的精神世界。”杜正一低声说道。 罗奇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杜正一突然伸出胳膊，搂紧了他的肩膀，在他的后背上种种地拍了拍。罗奇的神情变的松软了下来，还有些难为情。“别担心，我能克服。” 杜正一松开了他，“参数不错，你的内脏都长结实了。” “什么？你在给我诊断？我就知道你没那么温情。你就这么给我诊断？靠拍的？我的肺被你拍裂了这么办？”他抬起手来抹了抹嘴唇边的血，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他的指甲上沾着黑泥，而且差不多十只指甲都裂开了。“我就像个土拨鼠，好像刚挖过一个大窝似的。” “你的生理参数恢复的差不多了。我能看出个概况，但我不是医生，我怀疑你也高明不了多少。咱们实际点吧，现在你能移动了，我们先出去找个医生给你看看。” “我”罗奇张嘴要说话，就被杜正一伸手制止了。 “万一你调整错了一个激素量，结果变成女孩子怎么办？”杜正一问道。 罗奇愣了愣，“那可能我妈会高兴，我总觉得她一直想要个女儿。” 杜正一没有理他，静止了半刻，仿佛在倾听远处的声音。罗奇猜测他根本不是在听，是在测量魔法，不过还是闭上了嘴。 “现在外面的法师们应该已经把傀儡处理的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去了。” “你感觉到了？”罗奇转过身去望着世界的边缘。这里真像一个世界，一个狭小的世界，但他有种感觉，法师的世界也没有多大，外面更大的世界已经与他咫尺之遥，触手可及。“弗兰肯斯坦的怪物有了人的感情，太难办了。他们会直接杀掉？” “法师都是理性的，琼林的师更是如此。”杜正一说道。 “理性？”罗奇喃喃地说道，隐约之间，在他的记忆里他听到另一段记忆回想着与这相关的一句话理性本身就是理性社会中的野蛮。他愣了一下，这是谁的记忆，又是谁的记忆在引述谁的话？他想不起来，理不清楚。 杜正一看到罗奇的脸上出现了一层恍惚，几乎就在同时，他察觉到精神世界里的那只史莱姆突然离他很远。意念的速度可以在转瞬之间突破物理距离，一次远离就可以走到很远。“罗奇？” 罗奇困惑地抬起头来，“怎么了？” 杜正一狐疑地望着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疑惑。史莱姆又出现在他的身边，在意识世界里真实无比。以他的心灵感应能力，他根本无法肯定罗奇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走吧，我们回去。” 他抓住了罗奇，“直接从开放边际瞬移回去可能会有些不舒服，我尽量把你整个带回去。” 罗奇一惊，“不是说笑吧，老大？” 杜正一不理睬他的抗议，“准备好了？别哆嗦。你不是挺勇敢的嘛，小英雄，都敢把自己拼进殭尸脑子里，那还怕什么过山车？” “我们可以步行通过”罗奇的话没说完，就像呛了一口风，声音被塞回他的喉咙。他模糊地意识到空间已经消失，就算杜正一跟他说过多少次被压扁的感觉都是他自己幻象出来的，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扭曲塞进了一只针眼，又从孔洞的另一侧被还原出来。 他的脑子总是拒绝接受空间的骤然改变，反应就像晕车，何况这次还是从一个“狭小”的广阔空间，落进一个“宽阔”的室内，严重的反差让他恶心了好一阵子。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他能更主动地调整身体参数，他肯定还会吐出来。幸好他不用瞬移作战，不然一边吐一边扁人，场面一定很惊悚。 “这是哪里？”罗奇忍着恶心匆忙地问道，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这地方残存的魔法能量就像乱飞的火花刮擦过他的神经，他的手又开始哆嗦。 “高地法师的地下大厅。”杜正一平静地说道。 “安全吗？”罗奇问道。 “还没完全结束。”杜正一抬起眼睛望着头顶，停了片刻之后更加确定地说，“在远一些的地方，地面上。我感觉到了高地法师的魔法，他们也参与了进来。” “那肯定是因为踩着花了吧？”罗奇说道，他的视线清晰了起来，首先看到了脚底下闪闪发亮的东西。他踢了一脚，破碎的水晶碎片飞溅了出去。“这是什技术法师的存储水晶？卧损失惨重。” 罗奇抬起头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水晶碎片，掺着砖石土块，破碎的家具，还有一些第二次死亡的身体碎块。他把视线从那些肢体上移开，“挺惨的。他们也花了不少力气才控制住。” 杜正一神情有些讽刺，伸出一只手指头向上指了指。 罗奇向上看去，这才明白过来室内光源为什么那么像自然光。大厅的天花板上破了一个大洞，在地下一层照出了圣光降临的效果。 他向前凑了几步，向上仰望，直直地看到了蓝天。“洞穿两层？这是谁干的？” 杜正一摇摇头，“可能是高反法师。不过也可能是某个师太激动了，用力过猛。” 罗奇打量着破洞的尺寸，琢磨着说道，“我还在想，没有楼梯傀儡们是怎么跑到楼上去的。”他的心中转过一个想法，“这下子高地法师肯定不高兴了，我们害的他们两周内两次大修房屋。” “你在瞎琢磨什么？”杜正一道，“别管他们了，我们直接去找麻将。” 第四百八十八章 弗兰肯斯坦之乱（2） 第四百十章 “他们还没结束战斗。”罗奇缓慢地眨着眼睛，一阵疲倦向他袭来，他的眼皮开始粘在一起。他迟钝地想到自己可能调节了太多次肾上腺素，刚完成的组织自动修复可能已经把他的身体逼到了极限，现在他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都缺乏原料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我们也去看看吧。” “看什么？”杜正一问道。 他不解地转过头去，被杜正一抓住了领口猛地扯过去，他踉跄着一步，还以为自己会一头撞在杜正一的身上，谁知却是一步踏进又一个空间。他的脚落在实地上的，一步的距离已经是踏进了一间高地法师的卧室里。 他含含糊糊地抱怨了一句，但说实在的这次瞬移并没特别晕，可能是因为穿越的距离并不远，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精力在慢慢枯竭，实在是没力气吐了。 他强抬着眼皮，看着装饰着暗红色挂毯的房间，熟悉的单人床，简单几样高地风格的家具，熟悉的迷你房间尺寸。“小气的高地法师。”他嘟囔着，看向杜正一，“有人告诉我这里有监测水晶，可能会有人在监测。” 他的话还没说完，屋里就闪过一道刺眼的光，像一道不耐烦的闪电。罗奇的反应向来就不算快，后知后觉地转头看了看，他不能说他看到了什么，但是空气中弥漫过一层瞬时燃烧过的味道。“你劈了什么？” “传感水晶。”杜正一说，“到床上躺着，麻将马上就来。” “水晶也能被烧掉？”罗奇纳闷地说，他的脚步有些摇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也在变慢，就像他的大脑进入了最后百分之五的电力阶段，脑子马上就要强行待机了。 “只要知道方法，没有什么不能烧掉的。”杜正一敷衍地说道，“你真要听理论讲解吗？” “不不。”罗奇连忙说，“饶了我吧，我不想上课。” 他的身子晃荡了一下，艰难地转身朝着床走去。房间就这么走到床边不需要五步。“咱们真应该去看看，说不定有热闹。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我挺想亲眼看着他们毁灭自己缝出来的怪物的，太讽刺” 有人在他背后踹了一脚，他不敢肯定。他面朝下跌倒在床上。等他醒过来，杜正一肯定不会承认他用脚踹他了，除非他衣服后面上有鞋印。杜正一就是那个样子，一本正经，端方正直，却又无比鸡贼。 他默默地腹诽着，舒服地把脸贴在略微有些粗糙的床单上，含糊地说道，“你怎么知道麻将马上就回来哦，我想起来了，医疗性质的缠结。” 缠结。他想起来了，他跟小丑鱼之间有缠结。他感觉不到缠结到底是怎么起作用的，也不知道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他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这里面有巨大的风险，但也一定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他听说缠结一直都是双向束缚的，就像穿透遥远的距离互相制约的两个能量点。这么做有很大的风险，他只听说两个甘愿结盟的人会这么做，不会有人单方面地决定这么做。除非除非某个人能获得巨大的利益？ 看来小丑鱼这么干的原因只能是这个，为了从他身上获得巨大的利益。但他有什么用呢？他只是罗奇，当小丑鱼有机会跟他缚上缠结的时候，他只是个小人物，是个nb。他估计过小丑鱼唯一有机会跟他缠结的时候，应该就是在停尸房外暴揍他的时候，当时他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学徒，比今天还要无知。小丑鱼那样真正有能力的意念师为什么会跟他这样一个法师学徒缠结？尽管他在有些人的眼中可能是个前途无量的法师，可小丑鱼怎么会看的上眼，他了不起也就是达到小丑鱼的级别。 等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转过。“前途无量”？不是自吹自擂，他确实是个“前途无量”的法师，作为一名珍贵而罕见的意念法师，琼林非常想要使用他。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可能会像游戏角色一样不断升级走进高级别的地图。但，小丑鱼不是想要借助他未来的权力或是地位，他完全可以利用焚莲者在琼林的“影响力”。他一定是想要别的 小丑鱼好像真的不是想要对杜正一赶尽杀绝。 小丑鱼不是因为对杜正一的兴趣才来这里的。 小丑鱼对他更没兴趣。 但是，小丑鱼跟他们一起来到了高地法师的驻地。早不来晚不来 罗奇猛地睁开了眼睛，会不会是因为小丑鱼根本无法突破高地法师的结界。他现在出现在高地法师的地盘，是因为罗奇来了这里。他终于能走进高地法师的结界，是因为罗奇能走进来。结界是双向的公平束缚，所以没有人会随意使用，甚至绝大部分法师根本就不会用缠结。小丑鱼谨慎地选择了罗奇，一个跟他的魔法特征一致，能力比他弱，年龄比他小的人，风险完全可控。而罗奇日后注定会获得一项又一项的权限，这些权限在琼林的眼中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的小丑鱼来说，意义重大。 太奸诈了。他又被利用了！到底有多少人已经或者打算使用他？ 一只手盖在罗奇的眼睛上，他嗅了嗅，就知道是杜正一。 “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再使用脑子。”杜正一低声说。“放松。” 他顺从地放松了身体，意识几乎立刻转向了脑后，逐渐陷入沉睡。他实在太累了。将要睡着的时候，他听见了开门声，他的猫咕噜了一声。有人好像把他不舒服的衣服弄掉了，接着就是声波或是光波贴着他皮肤的感觉，他分不清这种技术具体是什么，反正不需要水，他身上的污垢和血痕都被清理干净了。哪种感觉就像人类在处理古董嘿！ 罗奇没能再想的更多了，他终于陷入了沉睡。意识世界里的史莱姆卷成一团，滚向了一道意识的堤坝，倾听着堤坝那边熟悉的浪涛，仿佛正在被哄着入睡。 第四百八十九章 弗兰肯斯坦之乱（3） 第四百十九章弗兰肯斯坦之乱3 罗奇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才刚刚合上眼睛，他是被乒乒乓乓砸门的巨响惊醒的，不但没睡够，而且还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他平躺在床上平复着呼吸，缓缓地地眨着眼睛，有人在他的房间里留了一盏灯。灯光不算明亮，但也足够法师的眼睛看清轮廓辨出色彩了。他的猫从枕头旁边的小窝里跳出来，踩上了他的胸口，焦躁地在他的新衣服上挠出了几条线头。 他缓缓地转动脖子，猜出来自己刚才一定是睡的一动不动，连脖子都睡的僵硬了。他身上的大部分肌肉都很酸痛，眼皮沉重，硬邦邦的小床铺这会儿就像棉花糖一样甜美松软，让他舍不得离开。他的全身都在抗拒起床，他看向床边，杜正一就安静地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看到罗奇转过头来，他就放低了一点视线，两人视线相接，罗奇那双眼睛都瞪大了。他迫切地望着杜正一，从他平缓的面部表情观察到敞开的领口，再到自然挽起的衬衣袖口，就连他衣服的每条褶皱恐怕都表现出了平静。 杜正一的视线里转出来一个询问的意思。他看上去懒得开口，一个询问的眼神就包含了多重含义，罗奇大致总结得出里面包括着询问他的身体，询问他是否有什么需要，以及询问他在起什么幺蛾子。 罗奇惊惶地看了一眼砰砰作响的门板，他还能听见至少五个人在吵架，分成三伙自说自话。他惶恐地回过头来，瞪着杜正一大喘气地说，“哥？你听不见？我只有我听见了？” 杜正一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罗奇看出那是一个恍然大悟的“哦”，他更惊讶了，眼眉都快挑上了天花板。 “我不想搭理。”杜正一轻描淡写地说。 “啊？” “麻将说你是昏过去了，身体陷入了自我保护状态，拍着胸脯说你至少会昏睡上十个小时，就算打雷都不会被吵醒。”杜正一不紧不慢地说，“可见是个屁话。他真是个庸医。” “啊。”罗奇顺了口气，吓死他了，他还以为他居然在杜正一亲自给他守灵的时候陷入了幻觉。“怪吓人的。谁在外面？太没素质了。” “委员会急着把你挖出去，派来传话的法师不太通情理。”杜正一慢慢地说道，罗奇怀疑他正在压着脾气，他平时可没这么气定神闲。 罗奇也不想这个时候起床，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拒被使用，他能感觉到另外一个人的医疗魔法在他的身体里缝补过一番，可能是麻将对他进行了医疗调整。他都能想象出来医生对他的医疗水平嗤之以鼻，如果把麻将比作能修太和殿的木匠的话，那他也就是个劈柴的伙夫。 “他们想怎么样？又有新的斗兽场给我了吗？”罗奇问道。没有什么通不通情理的，罗奇知道他们没直接进来的原因，一定是因为都知道杜正一在里面。 杜正一看着他，“用人类的方式来说，他们急着开庭对你进行最后的审判。” 罗奇眨了眨眼，很是琢磨了一番，“我不太了解调查组的行事风格” “一共九个人，琼林喜欢遵循古老传统，总是九个。九个调查组成员首先要进行听证，以琼林的名义传召所有证人，还有相关人员向调查组成员讲解你的评估报告。哦刘子予坚持要亲自为你作证，还会提交她的报告。”杜正一说道，“你喝水吗？” 罗奇现在不太关心喝水的事，“意思是只要有五个人认为我是安全的，我就没问题了吗？” “这并不完全是一个少数服从多数的事，调查组成员必须拿出一个一致的意见。”杜正一说道。 “他们怎么才能得到一致的意见？”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在刘璃的监督下他们会有自己的会议。”杜正一说道。 “九个人里有一个人是范矢的弟弟，他怎么可能会偏向我？”罗奇问道。 “我不觉得他是个问题。”杜正一说道。 罗奇惊讶地看向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在我看来，他是个有底线的人。”杜正一摇了摇头，罗奇不知道他是在否决自己的什么想法，自己压根没说话，但好像还是被杜正一看的明明白白。“法师社会并不大，绝大部分法师都生活在欧亚大陆上，在这个小世界里师都很爱惜自己在核心等级中的名声。如果九个人中有一两个人罔顾摆在眼前的事实，做出不公平的决定，他以后就很难在核心等级里继续存在了。就像我之前说的，最后的沙盒测试非常重要，刘子予对你的支持更是关键性的，按照正常的流程你就肯定是没问题的。” 罗奇听出了意外的意思，“出现了不正常的流程？” 杜正一沉默了一会，走廊里的人不再敲门了，吵架的声音还在继续。罗奇现在听出来吵架的人里面有关歆月，还有麻将，不过麻将说的话很少，他不擅长吵架。大概杜正一就是从这些吵架里听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所以他刚才的温和静默说白了就是在听墙角。罗奇咧嘴笑了。 “你居然还能笑出来。”杜正一嫌弃地低声说道。“这种调查组会议一般会持续很久，我记得以前最短的也要两周时间。但是现在高地法师介入了进来，要求调查组停止对你的调查，马上召开最终会议。” “为什么？”这真让罗奇吃了一惊，他之前从来没想到高地法师还会有态度。“要求停止对我的调查？难不成高地法师是要帮我？” “那还不如说是琼林激怒了高地法师。”杜正一站了起来，在狭小的卧室里踱了几步，“你把那些合在一起的玩意叫什么？弗兰肯斯坦的怪物？我听说有一个高地法师也说了这句话。高地法师刚跟那些东西接触上，好像就立刻发现了他们的特征结果大发雷霆。不好意思，我这辈子还没想到过高地法师也能发火，没有亲眼看见所以有点怀疑，麻将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是在夸张。事情就在这里出了变故，高地法师要求琼林停止继续对你测试，否则以后可能会断绝跟琼林的任何合作。” “很好。”罗奇说，“早点结束早点解脱。高地法师很像修行的人类，心胸比我们宽阔，他们会有这个反应也算合理吧。” “但是仓促举行最后的听证会，我不知道刘璃能不能弹压住局面。她是个了不起的法师，我很尊重她，但她不是个太油滑有急智的人，不适合这种场合。”杜正一停了停，眼睛望着罗奇，“另一方面，高地法师提出要你完全融入高地法师的圈子。如果你同意的话，琼林就没有必要再对你的安全性进行调查了。锚点的问题高地法师也承诺过，不会存在问题。” 第四百九十章 入伙？ 第四百九十章 高地法师想拉他入伙。 换个更体面的说法。高地法师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们会接纳他。 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罗奇估计自己后半生得种树。种树养花就是高地法师的生活，还有冥想，加入高地法师等于提前退休。 “我不想提前退休。”罗奇说出了声。 杜正一费解地望着他。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嘟囔了一句，“这事我再想想。” “没关系，不急着做决定。你接着睡吧，睡够了再说。这件事我不想多说，你自己作决定。” 罗奇点点头闭上眼睛，他现在明白过来，杜正一肯定是在为这件事拖延时间，想要等他身体恢复，头脑清晰，能够负责任地为自己作个决定。不过他连拖延时间都没怎么费心，只不过像个瘟神一样坐在他的卧室里，恃凶装傻。嘿，他真有点可怜琼林的师们，就算他们想跟杜正一这个琼林的长子讲讲道理都没用，麻将在外面跟他们据理力争，杜正一根本就没搭理，连面都懒得露。他知道杜正一不讲究细节，但是喜欢控场，效率奇高。他敢肯定就算杜正一需要同时调查十二个高反法师，也能给自己安排出个年假。 “要耳塞吗？”杜正一问他。 罗奇把眼睛睁开个缝，虚弱地望着杜正一，他可以肯定杜正一连一点内心的挣扎都没有。果然那张脸上明明白白没有一点犯愁，真是个不管怎么样都很自在的人，罗奇最羡慕他的这个范儿。不像他自己，走在路上总怀疑尾巴被人踩了，又担心口袋是不是漏了，硬币是不是掉了。 就像他现在，心里根本就静不下来，睡不着觉。他不但被新的消息扰的有些心烦，更好奇高地法师怎么就能瞬间发现傀儡军团的秘密，他自己可是颇费了一番周折。 罗奇闭上眼，缓缓地放长了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再次陷入了睡眠。杜正一不会管他，他的意念也小心地绕开杜正一，史莱姆伸出细如发丝的触角，盘旋缠绕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几。他分辨出了几个熟悉的意识，只略略瞥了一眼就认出了麻将和关歆月。他没有碰他们，其他几个人的意识没有特别的武装，都是普通的法师。他轻轻碰触了他们的意识，像是轻巧地他们的身后推了推，跟傀儡军团和高地法师有关的片段自然地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罗奇静静地观看着漂浮在脑海中的影像，视角在几个人中间切换，不同的角度记录着傀儡军团凭空出现在大厅中时的混乱。混乱、嘈杂，疯狂的躯体在高等法师中间狂飙突进，他忽略了这些由人的主观记录的重点信息，向前推进着。记忆回溯到最初，最初的记忆是刘子予突然叫了一声，有人问刘子予出了什么事，她回答了一串力场的变化数据。罗奇敢肯定，能有所反应的人都没听懂，能听懂的人都反应慢。刘子予一定是当时就意识到了，在别人的记忆里，他看见刘子予长叹着骂了一连串的话，扯着几个人扬长而去。她刚消失在大厅里，几个高能傀儡就破壳而出。 在一群混乱的法师中间，紧接着就看出了谁是战斗法师。分布在大厅的各个区域的战斗法师，是最先有所反应的人，立刻冲了上去。有人在混乱的第一时间甩下了几个保护魔法，罗奇切换了几个人的记忆，找到了甩出护罩的人，是刘璃法师。 保护魔法施放的时间点非常关键，几乎在魔法起作用的同时，第一个高反傀儡就爆发出一场强攻击魔法。天花板没过多久就被炸开了，罗奇不太关心是谁炸的，又是谁力挽狂澜，他快速地向记忆的后半段走去。 高地法师又是几乎同时出现在上层大厅，通向花园的路被高地法师的魔法力场罩住，新的结界从内外两个方向保护着高地法师珍贵的植物园。罗奇在花园中冻死仙人球的时候，高地法师也是同时出现。 罗奇反复重复了几个人的这段记忆，从几个人不同的角度看过去，高地法师的出现都整齐划一，俨然超级男团隆重登上舞台。 罗奇停止了重复观察这段记忆，在一个人的后续记忆里，他看到了低能量的傀儡军团狂奔而至，整体作为一个生物在向着生命的希望盲目地冲刺，沿途几乎要毁灭一切。他忍不住叹息，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可怜这么丑陋肮脏又畸形的生物。生物，确实是一个生物，一个由至少几千个傀儡在精神上“缝合”而成的畸形生物。 他具备了独立的意识，完成了“存在”，他从杜正一打开的缺口狂奔而出，奔向一个能容纳他们的新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沙盒是一个盒子，盒子外面还是盒子，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们无处可去。他曾经将自己接入他的思维中，他记得那长达几个世纪的孤独，他狂奔而出的时候，最渴望的必定是一个同类。可惜没人能告诉他，在他所有的存在中，不管他奔向哪里都是注定孤独的。 回忆还在继续，他断断续续地听到师们在商量控制办法，顶级师们并不担忧，围捕不难做到，他们沉稳地商量着可行方案。这个顶级会议很短暂，打断他们的是高地法师的暴怒。 在这之前，他以为高地法师是没有暴怒这种情绪的。他们的暴怒就像夏夜的雷暴，连刘璃师都吃了一惊。 “你们竟敢”罗奇唯一听清的就是这句话，最年老的高地法师对他们怒目而视。这愤怒让罗奇有点摸不着头脑，高地法师一向以情绪稳定闻名在整个法师世界。 罗奇漫无目的地分析着这些记忆，再也找不到什么有关的线索。高地法师的愤怒爆发的很激烈，但来的快也去的快，很快就被压制了回去。罗奇只看到这些高地法师们沉默阴郁地望着那些傀儡，战斗法师还在跟傀儡们作战，高能傀儡很难处理，普通傀儡数量又实在太多。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像有人切断了电源，所有的傀儡，不管是高能傀儡还是普通傀儡，整齐安静地倒在地上。罗奇甚至看到一个战斗法师来不及收住攻击魔法，直接打倒了一个师，几个战斗法师面面相觑。罗奇知道，地上的尸体已经死了第二次，而且这一次是彻底的死亡。 罗奇琢磨了自己能不能做到像这样掐断整个军团的大脑，可能他能做到，但是代价也会非常巨大。他在意识世界里估量着高地法师的能量，那沉甸甸的力量渐渐有如实体，在精神世界里推压了过来。 罗奇猛地坐了起来，狼狈地从意识世界里退了出来。杜正一也站了起来，神色有些迷茫，“高地法师来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你们好！ 第四百九十一章 门被推开了，穿堂风吹到了罗奇的脑袋。 罗奇转过一个念头，这说明高地法师的屋顶还没补完。他抬起眼睛，看着高地法师最资深的那一位，哈希法师，还算的上罗奇的半个导师。 他看到杜正一的脸上纵然还有些微疑惑和警惕的痕迹，但是在看清楚来者是哈希法师的时候，还是流露出了一副见到儿子班主任的谦恭殷勤神色。罗奇赌气而愠怒地瞪着房梁。 哈希法师作为闯入者，向杜正一行了个低半阶的礼。这就讲究过分了，罗奇用眼角看到杜正一立刻还了更完整的低阶礼。他在意识世界里哈哈了两声，暗暗腹诽道他们两个只管礼貌下去，干脆把往下的九级礼都互相谦让完，就像两个在饭店门口互相争执埋单的傻子。 杜正一回头瞪了他一眼，就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罗奇一时紧张，真怕他会像他妈一样提点他的礼貌问题。杜正一当然没有，他只是瞪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罗奇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家都是意念法师，躯体不过是枷锁，在精神的领域内我们都是自在的。没有重力的束缚，哪个方向都可以是头顶，师，你就当我现在是站着的吧。” 他屁股底下的床颤抖了一下，杜正一不客气地在他的床脚上踢了一脚。 高地法师的脸上只有跟平常一样的浅淡微笑，罗奇知道他们本应该像这样从不被激怒的。高地法师向屋子中央走了两步，门在法师的身后合拢。“阳光之下的蝴蝶都让人赏心悦目，无光的夜下飞翔的同类却臃肿灰暗。” 罗奇略一思索，抬起眼睛，锐利地瞪向哈希法师。哈希法师的双手交叠在袍子的前面，微微欠身，似乎在请罗奇谅解他话中的冒犯。 “我没太听明白。”罗奇慢慢地说道，暗暗瞥向杜正一。像杜正一这样由琼林训练出来的法师，应该是听不懂这种要靠想象力脑补的话的。但是他也没见过还有比杜正一更聪明，领悟能力更强的法师，早晚他会明白。 “在旁人看不见的黑暗之处仍如白日之蝶一般，这关乎灵魂。”哈希法师说道。罗奇看向他，他有一张干瘦黝黑的脸，生着一些细微的皱纹。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也仍旧微笑着，眼神睿智而安详。被这样的人责怪，会让人十分不舒服。 罗奇知道他抓住了自己正在窥探别人的记忆，惭愧让他的下巴酸涩，但是他坚决地咽下了这种感觉。他反倒在枕头上躺的更加放松，目光随意地方向了天花板，“白日之蝶，夜下飞蛾，美与不美都是人的看法，它们又不关心，何况自然自有法则。” “自然有自然的法则。”哈希法师点了点头。 罗奇笑了笑说道，“不管是蝴蝶还是飞蛾，都是毛毛虫变的，人类管这个都叫做bn。又有什么差别？” “罗奇。”杜正一低低地叫了他一声，带着要他慎重说话的警告。 罗奇无所谓，抬起胳膊枕在脑袋后面，让自己躺的更高了一些，脖子不受委屈地看着哈希法师。他不会挑衅长辈，但目光已是不善，他也微微地笑了出来。杜正一没有再说什么，他了解杜正一，他从骨子里平等待人，如果他真的表达了态度，杜正一总会尊重他的想法。 “哈希法师，你知道人类的伏尔泰吗？”罗奇突然问道。 哈希法师对他刚才拐弯抹角的讽刺没有反应，对他的突然改变话题也并没显露出惊讶。“人类窥见理性的一扇窗户。” “啊，他让我想起高地法师。” “高地法师从未启蒙过法师社会。”哈希法师说道。 “不，不，我没想得那么高深。我就是在书上读到过，伏尔泰声明他一生都只会微笑，不会被激怒，不会悲伤，也不会大笑。后来我见过伏尔泰的雕像，所有的雕像都是同样的微笑，就像高地法师这样笑。” “那么他做出了理性的选择。”哈希法师说道。 “他不会是法师吧？”罗奇突然问道。 “法师还没有拥有这样族人的荣幸。”哈希法师说道。 “我出去一下。”杜正一突然说道，罗奇瞥见他的表情，接近于关歆月无聊想翻白眼的样子了。“哈希法师，我想你一定是来找罗奇谈谈的，我作为琼林法师应该回避一下。” 哈希法师向他行了个礼，请他自便。杜正一利落简便地回礼，退了出去，在门关上之前给了罗奇一个警告的眼神。 门关上了，罗奇说道，“如果我加入了高地法师，以后我也会这样微笑吗？”他给了哈希法师一个烦人的微笑，这个微笑能惹毛杜正一，给他的脑袋招来几个包，但是高地法师不受他的影响。 “就像人类在长久的沉寂之后，总会诞生一些罕见的个体，法师中也是如此。”哈希法师说道，他看向罗奇的眼睛，目光相接，精神世界也浅浅地进行了一次接触，就像潮汐拍击在陆地的边缘。罗奇分辨出这是一次接触，并非意图试探。 “哈希法师，一般法师是不会知道伏尔泰是谁的，你们对人类真是太了解了。”罗奇重重地关闭了自己的意识世界，瞬间便是永恒，在他的世界里壁垒在纳秒的速度下筑造完成。 哈希法师微微闭了闭眼睛，“这道心灵的壁垒跟杜法师的极其相似，你的学习能力比你的心灵感应的能力更强有力。可惜你缺乏信任的能力。” “法师听过人类关于弗兰肯斯坦的故事吗？”罗奇没有理会他的话。 “我愿意听你讲一讲。” “那是人类的第一篇科幻，人类幻想自己制造了一个智慧生命，丑陋、智慧、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孤独，还比人类更强大。人对这个题材很着迷，他们不断丰富这个故事，思索其间的道德问题和末日风险。”罗奇缓缓地说道，“我对这个题材也很着迷，我看过不少电影。法师没有伏尔泰，没有伏尔泰式的人物进行思辨，如果法师无意之中制造了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也不会有人特别在意。不会有人像高地法师这样大发脾气。” “是么？”哈希法师微微笑道。 “如你所说，我是个旷世奇才哎呀，自己说出口感觉真棒。”罗奇大笑了出来。他狡猾地看着哈希法师，“我知道自己的能力，离天下无敌虽然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也不至于有人能轻而易举地把我从意念视域里推出去。” 哈希法师看着他。 罗奇也微微笑着，“除非你并不是你，你是你们。” 第四百九十二章 高地法师的橄榄枝 第四百九十二章 “你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还让你的朋友离开？”哈希法师微笑地望着他。 不仅是杜正一，连门口的那些人也都走了，大概是被杜正一带走的。罗奇悠闲地躺着，慢吞吞地说道，“我最近怪事见多了，你们虽然真够怪的，但是都已经引不起我的敬畏之心了。” “意念法师链接而存，与生物聚族而居一般无异。”哈希法师说道。 “要说你们说话的方式，怪而晦涩，怪晦涩的。”罗奇说道。他放平了心中的厌恶，思索了起来，从理论上说意念法师当然可以把脑袋全都连起来。但是从实际上来说，根本不可能。 “我思故我在。”人类书中的一句话在此刻滑过他的脑海，仿佛一丝温暖的火苗，他缓缓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我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就是我自己思想的存在，因为当我怀疑其他时，我无法同时怀疑我本身的思想。我的存在是我的底线，是我做一切的起点，也是终点。为了一些人，我可以赴汤蹈火，形神俱灭。我可以死，也可以活，我的存在位可以为1也可以被置0，这我不在乎，但我不能是05。哎呀，要是我的哪个没文化的朋友，听了一定会以为我在讨论性向。不过我猜你是听不懂这个冷笑话的？” “恰恰相反，我听的很清楚。”哈希法师说道。“我我们认为不应当大笑，这是为追寻心灵的平静，并非是指我们n掉了幽默感。” “意思是把我加进你们的脑子以后，你们并不会觉得自己的灵魂突然有点上蹿下跳？”罗奇嘲讽地问道。 “要想达到集体修行的级别，你还需要经历很久的个人修行。”哈希法师说道。 罗奇怀疑地看着他。 哈希法师理解地回望着他，“我们共享记忆，但在融合的世界里我们没有主次之分，融合是为了更好的修行，早登极乐世界。” “不可能。”罗奇缓缓地坐了起来，他的身上还有些说不清楚的疼痛，但是心口尖锐的烦躁和厌恶让我他不想继续躺着了。“要么你们是被一个野心家骗了，要么你们就进化成了一个巨无霸缝合怪，一个精神体的缝合怪。” “是真的吗？融合真的如此罪恶吗？”高地法师温和地说道，“你是否见过人类为一幅画而流下眼泪，为一支曲子而微笑？” “我自己也会。”罗奇低声承认，他怀疑地凝视着高地法师的眼睛。他的眼睛如同高地的湖水，纯净而深邃，仿佛有无尽的智慧。但是罗奇提醒自己，意念师自身生产信任，他的智慧很大，因为那本来就是盗窃来的集体智慧。 高地法师微微转了转目光，一道细微的魔法如同微风拂过，罗奇坐着的单人床变成了铺着毡毯的高榻，并且向外绵延充满了整个房间，高地法师盘膝坐在其上，跟罗奇保持了视线的相平。 “太好了。”罗奇干巴巴地说，“等会杜正一回来，打开门就会被绊倒在一面大炕上。哈希法师，你把我的房间搞成了大通铺。” “你有一个幽默的灵魂。”高地法师微微笑了，“幽默、敏感、多思的灵魂是无法被禁锢的。” 罗奇习惯性地张口要继续讽刺，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普通人类没有丝毫心灵感应，对他们而言每一个灵魂都是一座孤岛，他们时常觉得孤独，偶尔怀疑自己的存在。人类想尽办法让灵魂的孤岛能够稍稍连接起来，所以他们绘画，作曲，拍摄电影，为的就是将自己的灵魂所见尽可能地传达给另一个孤岛。于是在看到一幅画，听到一支曲子，一部电影，或是读到某篇文字的时候，人类可能瞬间怦然心动，跨越空间和时间与另外一个相似的灵魂连接了起来。片刻之间，点滴之多，他们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你了解人类，是不是这样？” 罗奇沉默了一会，“是这样。” “在确知自己可以进行心灵感应以后，你没有渴望过跟某个灵魂连接起来吗？”高地法师平静地又问了一句。 “没有想过连接三十个。” “一和无穷，有区别吗？” “连一个都很难，何况无穷。”罗奇说道。 “这就要看你想连接的深度了。”高地法师说道，“修行并非为了解决孤独，要想加入高地法师的连接，必须尽量克制个人杂乱无章的思绪和n。连接是手段，目标并非是为了解决孤独，为的是彼此互助，共享经验和知识，解决个体的困难，让我们能在升天的路上走的更快。” “还是说一句实在话吧，你们中的某一个法师，如果想要离开，可以离开吗？”罗奇干脆地问道。 “大门始终是开着的。” “换句话问，你们中的法师，有能力产生离开的想法吗？”罗奇问。 哈希法师注视着罗奇的眼睛，罗奇一双鹿眼无惧地跟他对视着。片刻之后，哈希法师说道，“我们中的一个，认为你所指的是缠结的约束。” 罗奇吃了一惊。 “你不应该吃惊，年轻的法师。我们当然是各自思考，你可以想象成，在精神领域内，我们是坐在圆桌周围的一群人。”哈希法师说道。“在这里我需要解释一些，我们不是被缠结约束的。我们的连接，是意念法师向彼此敞开心灵，交融头脑。所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们当然可以随时退出，只要像你一样将自己的心灵关闭起来，就会离开高地法师的融合圈。这与缠结不同，缠结是互补的约束，也可以说是自然的契约，那或许是无法自主的。” 罗奇分心了，高地法师的奇葩生存圈突然可以暂时后退了，现在机不可失。“即便心明眼亮，也无法抗拒缠结的驱使吗？如果我有缠结约束，有人刀架在我爸脖子上，我也无法抗拒缠结的契约誓言吗？” “缠结不是誓言，它是无数逻辑严密而成的自然契约。”高地法师解释道。“你当然可以在刀下选择你的父亲。” “那” “那之后你会做出无数补偿，以消除契约下的悖论，让逻辑闭合。所以让自然契约退后的代价是非常巨大的，也许是比死亡更大的代价。” 罗奇的神色变的严肃了起来，那张线条还有些柔软的脸绷得紧紧的，“比死亡更大的代价” “我或许知道你在思考什么。”高地法师说道，“停下来。以一人之力，无法计算命运。” “用很多人的力量，就可以计算命运？”罗奇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意思念头，“像你们这样把头脑联合在一起，可以计算命运？” “远远不够。” “那就是说，还是可能计算的？”罗奇问道。 “你是个狡猾的人。”高地法师说道。 “我不觉得。”罗奇低声申辩了一句。 “在任何场合下，任何情绪里，你似乎从来都不曾忘了自己的目的。以修行而言，有一道执念挡住了你。” 罗奇没有理会他的话，“有人告诉我，命运不可计算。因为一旦计算了，做出改变，未来就变了。除非我只肯做个旁观者，只算不动。” “这是个聪明人。” “不。”罗奇摇了摇头，“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我还不了解他。现在我回想，他肯定是在骗我，至少也是在阻止我继续问下去。” 高地法师沉默地望着罗奇的猫钻了出来，小猫兴奋地在毡垫上踱步，脊背的猫霹咔咔地掠过了静电的声音。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罗奇，“你不肯跟人融合，却跟一只能够心灵感应的猫融合了。” 罗奇不为所动地望着他，“我想命运确实不可计算，但是通过计算不同的命运，却可以为未来做出选择。法师，你们这么做过吗？” “高地法师唯一的未来就是升天，命运不需计算。” “那么我们，琼林计算。”罗奇问道，“对吗？” 他想起了第一实验室，想起了无数心灵感应法师为琼林效劳，工作内容可能不止一两件。 “我们并不了解琼林，但我们看的出来，只要你继续留在低地法师的族群里，你会走上琼林的高位，总一天琼林的秘密会向你敞开大门。所以你并不需要在这里询问我们。” 第四百九十三章 高地法师的橄榄枝(2) 第四百九十三章高地法师的橄榄枝 “当然。”罗奇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说道，“我完全忠诚于琼林，最高委员会对一切自有安排。” “忠诚。”高地法师重复了一遍罗奇口中的言语，但不再有下文。他抬起手自空中召来一只竹制茶盘，上面盛着一只茶壶，两只茶盏。“这是园中种的野茶，不妨品尝。” 罗奇伸出手接过茶，手抖得厉害，茶盏在他的手中颤抖着，他皱紧眉硬把洒了一半的茶送到嘴边喝了下去。 “套上枷锁，才有忠诚。”高地法师说道，“入我门来，终得解脱。” “这是茶？”罗奇没接他的话，蹙眉说道，“这就是野地里采来的草叶子晾干了泡水。” 高地法师望向自己茶盏中小小的漩涡，搅拌得当才会有最好的口感。“法师的路很远，于凡尘之间的困守皆是被耽搁了，法师的应到之处唯有彼方极乐之地。” 罗奇被这话吸引了，这话听起来非常像佛教，要不是他在高地法师的驻地没有看到过他们有任何偶像崇拜的痕迹，他真要怀疑高地法师的信仰和佛教是同宗同源。但彼方之地这种称呼他又十分耳熟，在学校跟他混在一起的同班同学刘行就经常提到“彼方”，那是他祖父母说话的习惯，意指人类的地盘。除此以外，焚莲者似乎也会偶尔提起。 “哈希法师知道焚莲者吗？”罗奇问道。 “在我们看来，他们是你们的一部分。”高地法师和气却不怎么客气地说道。 “啊呵呵，也可以这么说。”罗奇打着哈哈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经常用彼方来称呼人类的地盘，所以指责我们吃了人类的莲花果子，停留在人类的岛上不肯离开，再也做不了英雄奥德赛了。” “对远古记忆的错误解读。”哈希法师说道。 “远古记忆？” “远古记忆就是法师们的口口传说，犹如人类口口传说的大禹治水，诺亚方舟，若有似无，细节缺失，解读的方式也就多种多样。” “远古就是始祖法师的时代吗？”罗奇问道，他琢磨着这番话的走向，“焚莲者是我们的一部分也就是说高地法师是另外一种法师，用人类的话讲，就是自混沌初开，高地法师就是另外一种法师。你们自始祖法师的时代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融合的状态吗？” 哈希法师望向罗奇的眼睛，“我们是做出了选择的法师。” “如果我做出了选择，我也便是高地法师。”罗奇听明白了，这是一个邀请，也是一句解释。 哈希法师望着他点了点头。 “你们的祖先是在始祖法师的年代做出选择的人吗？” “是的。” 罗奇注视着他，突然一刀直入，“不，你们其实是看守着叛逆女始祖的狱卒。” 在这近乎长久的瞬间，高地法师们与罗奇对视着。罗奇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精神世界里意识可以转的飞快，如同梦境般一秒长如数日，他们在冥想后同步的精神世界里思索、探讨、商议、猜测着罗奇到底发现了什么，在哪里发现了什么，他们很快就能想到是在那个洞里，洞中有某种存在接触了罗奇。罗奇被逗笑了，他有个古怪的想法，“你知道吗，你们就像数台并行的计算机，你是这台机器的终端，机器的界面是哈希法师。” 哈希法师缓缓地露出了微笑，容纳了他的玩笑，向他温和地问道，“是狱卒，是修行者，这有什么区别吗？” “关于始祖法师的神话有许多个版本，连他们的人数在传说中都不一样。有人说九个，有人说最后剩下了三个，如果是三个的话，一个是叛逆的女始祖，那么另外两个似乎刚好对应了法师的两大分支。我们的祖先，高地法师的祖先和一个或许没有多少后裔的叛逆女始祖，就是三位始祖法师。” 许久，哈希法师点了点头，“你说的没有错。” 罗奇暗暗地抽了一口气。 “始祖们在经历了漫长的旅行后来到此方，建立了法师族群，希望重现种族的繁荣。但就像几乎人类所有的古老传说一样，本来同心同力的兄弟姐妹产生了分歧。”高地法师说道，“一位始祖坚守最初的想法，他就是最早的琼林第一尊者。一位始祖走入歧途，在始祖大战之后被剥夺了存在。还有一位始祖在大战中心灰意冷，最终皈依了一种更为古老的信仰，带领着自己的信徒选择高地而居。高地法师，是你们送给我们的名字。修行本可以在任何地方，你一定已经猜了出来，我们留在高地，是为了看守上古遗迹。法师大战的遗迹有无数种邪恶，世人最好远离。” “据我所知焚莲者的上一任教主就来这里寻找过。”罗奇说道。 “对祖先记忆的错误解读让他走向了不归路。”哈希法师说道。 “确实活该。”罗奇干脆说了出来，他想到了小丑鱼就在这附近游逛。“我相信你们的话。顺便提醒你们，他们还会再来的。” 高地法师点了点头。 “按照你说的，你们的那位始祖，他现在抵达了彼方了吗？” “是的。” “成了神？” “神的含义很复杂，且神是人类的说法，法师没有神。” “那他获得永生了吗？”罗奇问。 “自然。” “他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吗？” “自然。” “时间对他来说和我们的概念不一样了吗？” “自然。” “那就是神了。”罗奇说道，“不用谦虚。” “我以为神应该是需要被崇拜的偶像。” “谦虚的神。” 哈希法师无言地望着他。 罗奇犹豫了一下，“我向他许愿，他会应我吗？” “若是许愿得应，你便要加入高地法师的行列，行使守卫的义务，追寻先贤的足迹么？” “那我可能会考虑。”罗奇谨慎地说道。 哈希法师微微笑了，仿佛在与学徒辩论学问，“那么按照你对神的理解，神会不会应愿。” 罗奇的笑容渐渐变的失去了颜色，他垂下了视线，“不，我想不会的。如果真的有神，必然是一个更高的存在，人世的愿望和情感已然是一种渺小的存在，神根本不会回顾。如果没有神，叩长头转神山地乞求也没有任何用处。” “你可以选择自己成为神，在升为更高的存在以后，昔日的愿望和情感便是渺小的存在，这或许便是神使你的问题得以化解的办法。” “不。”罗奇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了起来，他被压抑的暴怒在胸膛里狠狠沸腾了一下，他连忙驱散了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你们有真正的智慧，我不应该怀疑你们是弗兰肯斯坦的怪物。我愿意尊重你们的选择，但我是人，哪怕有机会选择，我还是选择做愚蠢又平凡还套着枷锁的人。” 第四百九十四章 高法师的橄榄枝（3） 第四百九十四章高法师的橄榄枝3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罗奇问道，“高地法师都是意念法师对吗？我假设你们所追寻的彼岸真的存在，但天堂的大门难道只对意念法师敞开吗？ “始祖法师与神只有一步之遥，而意念法师在法师族群中最接近始祖法师。你大概已经发现，所有其他法师能够使用的魔法，意念法师经过锻炼和学习，其实都可以掌握。我们的心灵感应依靠头脑和心智而存在，而其他法师的魔法要借助魔咒来调用外在的魔法力量。”高地法师微笑地抬起一根食指向上指去，“终有一日，魔法力量会消亡，到那时只有几种罕见的魔法还可以使用，心灵感应就是其中一种。” “我从没听说过意念法师比别人珍贵，我只听说意念法师很罕见。法师社会甚至有点敌视意念法师，你们亲眼看到他们现在搞出了多大的阵仗。”罗奇蹙眉说道。 “那很寻常，远远领先于群体的那些人，总会被无知的族人认为是异端。就像人类的布鲁诺，人类把他烧死在自己的广场上。”哈希法师说。 “我可不是哪种时代的巨人，我和别人没有两样。” 哈希法师审视地望进他的眼睛，似有所得。他下意识地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的自己的武装，确认他没有被意念突破。但接着他明白过来，高地法师是在用不知多少个体的阅历和经验来观察着他，他本身又并不是什么特别难懂的人。 哈希法师了然似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无法容忍不公平的想法。你不允许别人看低你，但也不接受别人高看你。你相信自己与众不同，乃是因为你相信所有人都与众不同，所以你厌恶被抹杀个性填充成巨大整体的傀儡。” “对。”罗奇低声说。 “每个人都呼唤公平，但每个人的公平都是自己定义的。譬如在人类和法师的故事里，被低估的英雄，终要获得无上的荣耀，那才是补偿的公平。” “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做个逆袭的逼，在翻身之后被世人朝拜敬仰，要骑在别人的脖子上拉屎，然后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在翻身做龙王的喜悦里度过后半生。”罗奇冷静地说道。 “你说的很粗鄙，罗法师，但确实很真实。”高地法师说道。“等到有人称呼你为罗奇师的时候，你会想要做什么？” 罗奇思索了一番说道，“应该是开个宠物店，五十块钱洗一次狗，包寄养。” 高地法师微微笑了起来，“我理解你的意思。不过，若干年后，琼林有极大的可能会是你的，你真的对权力不感兴趣吗？在你这样的年纪里，谁会不渴望功成名就，立一番事业？” 罗奇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同样审视着高地法师。“我听说有些人分辨不清权力的本质和外表的花纹。” “权力的本质是什么？”高地法师紧紧地跟随着他的话，“荣耀？财富？力量？不灭的功业？” “都不是。”罗奇说，“权力的本质是折磨他人时所获得的乐趣。” 高地法师微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的眼睛里也流露着笑意，罗奇怀疑这就是这些撒谎精的开怀大笑，他们并不是真的没有情绪，只是表现方式不同。 “折磨他人无法使你快乐？” “无法。” “真是罕见，你生在低地法师的族群里，但却最有可能修行成功，达到彼岸。”哈希法师望着他说道。 “我没兴趣。”罗奇说，高地法师看起来像神棍。“回到刚才那句话，我不觉得我比别人高级。比如杜正一，他不是意念法师，可他比我要强得多。”“不。”哈希法师温和地说道，“杜法师强有力的魔法来源于他的姓氏。始祖法师的血缘后代，力量主要来自他们的血缘。意念法师是自法师中诞生的新法师，尤其是你，孩子，你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是怎样微妙的一个奇迹。” 罗奇琢磨了一下，“你说杜正一是始祖法师的血缘后代，是你有证据还是你就就根据传说随便这么一说？” “看见叶动，自然知风过。”高地法师说道。 这句话没有直接回答他，但是却说进了罗奇的心里。他想起了在黑市里老队长说起的往事，同样是杜氏的老队长，曾经跟随年轻的裴枢一起去过星台山地下的封印之地。裴枢作为意念法师能够驱使封印之地所需要的魔法，但他仍然需要一个杜氏跟他同往，按照魔法世界的思路，杜氏拥有特殊的血缘魔法。 但当时他就有另外一个想法，所谓的血缘魔法可能有另外一种解释方式。在一百多年前，也许他们只能说那是血缘魔法，但是一百年后的今天或许可以借用人类的世界观去看待这个问题。封印之地是由始祖法师封印的，开锁的并非魔法，而是始祖法师的基因。 法师们将始祖法师视为神，自认为是神的后裔，但这中间的细节严重缺失，神的后裔可以是生出来的半神，也可能是神的造物。在人类的传说中，神按照自己的样子造人，又造牲畜供养人类。在法师的传说中，始祖按照自己的样子造出法师，又造人类供养法师。 “所以杜正一的魔法能力显著地高于整个魔法社会。”罗奇低声说道，他已经知道这是十分可能的。“可是这一族人如今已经走到了尽头，琼林却没怎么担心。” 高地法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罗奇自己也知道，人是如此复杂，一切结局都难以三言两语道尽，他也没有那个心力在这个时候还研究那些已成定局的事。今天跟高地法师的谈话让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的都快要b了。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如果他真的有始祖法师的血缘，虽然隔了几千几万年血统被稀释了，但按照你们的说法，他距离神的距离不是也一样很近吗？他一定也可以通过修行达到彼岸的吧？你们不考虑一下招募他吗？” 第四百九十五章 高地法师的橄榄枝（4） 第四百九十五章高地法师的橄榄枝4 “孩子。”高地法师放下茶盏，手肘搁在盘起的膝盖上，双手掌心向上。罗奇勉强认得出古老礼仪的影子，虽然辨不出含义，他怀疑自己猜对了安慰怜悯的意味。 他想象在远古的时代，祭祀法师用这样的手势和眼神怜悯着求告无解的家属他已属于神灵，不再属于你们。可惜他生在理性的时代，知道失去的人也不会属于神，他们只是停止了身体的运行，呼吸停止，循环停止，细胞不再复制。他们只是停止了，而活着的人只能继续运行。 高地法师接着说的话，他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了。 “始祖法师都是心灵感应者，心灵感应也是能够成神者的基本特征。我不知道杜正一法师是否能够成神，但唯一已知的修行方法就是意念法师通过冥想将精神连接起来。杜正一法师，很遗憾，可能具备初步的心灵感应能力，但他到底还是并非真正的意念法师，无法通过集体修行的方式超脱**抵达彼岸。除此以外，即便不考虑这一点，修行也需要漫长的时间。虽然偶尔有些人在还算年轻的时候就达到了超脱，但更多的人一直修行到很老的时候才终得圆满。我听闻，杜法师病的很重，他的自然时间应该已经不够修行了。” “嗯。”罗奇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才想起屋里没人继续说话，他笑着抬起头来又打起了精神来，“没关系，我大概也想到了。” 高地法师平静地看着他，他感觉得到高地法师们平静的精神之火，他想他们可能正走在通往彼岸的路上，人世间的这些离愁别绪，他们已经能杜绝大半。对于人世间的事，高地法师们并不是冷漠的，他们解决他们能解决的，阻止他们能阻止的，帮助他们能帮助的。从罗奇以前听到过的高地法师们的名声来看，他们从不吝惜援助，但对于那些他们无能为力的事，他们也从不为之伤感挂怀。 所以高地法师接下来说的话，顺理成章，罗奇也想到了。 高地法师继续说道，“对于敏感多思的那部分人类来说，孤独尚且不可忍受。对于意念法师，尤其是高阶的心灵感应者，独行是十分危险的。意念的森罗万象对你来说是午后的花园，也会是无间的地狱。一念倏忽之间，你也许会深陷于精神世界里，再也找不到来路，甚至认不清自己。” 罗奇想到一个恐怖的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异形虫族的怪物。 “孩子，你不属于俗世。”哈希法师认真地说道，“不要急着反驳我，孩子，我在说的是你很危险。我看得出来你有智慧，也不缺乏理智，你应该能够理解加入高地法师之后获得的益处。在共同的意识连接中，导师可以引导你的精神，帮助你保证自己的完整。” 罗奇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他感受得到高地法师的善意，可是他就像被外人踢惯了的猫，别人的好意总让他有点无措。 他含糊地道了谢，又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有一个锚点。不过我做的不太好，他们说我应该以一些长久不变的东西做为锚点。换句话说，我不应该以人作为锚点。” “啊。”高地法师轻叹了一声，“那不是你的错，选择人作为锚点，是人的本能。在始祖法师的世界里，同一个家庭中的人会建立一个稳定的精神世界。这个精神世界本身就可以被视为锚点，年长者通过精神纽带抚慰年幼的孩子，平息少年的愤怒，成年人共同治愈彼此的创伤。虽然无缘亲眼目睹那个世界，不过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认为那是一个平静的社会，人们会更加内敛，但感情深邃。” “那跟你们的情形是不是很像？”罗奇忍不住问道。 “是的。”高地法师说道，“第一位高地法师，也就是你所言的三位始祖之一，总结了先前的经验，认为这种共享的相互连接的精神世界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得以升天的关键所在。所以他模拟了这种形式，教导法师中愿意皈依的高阶法师以类似的形式互相连接，共同修行。这种方法的确开阔了我的视野，稳定了我们的精神，让我们中的很多人成功地抵达了彼岸。如果你实在无意于修行，我们可以暂且不再提这些，只以你所熟悉的世界做比。如今低地法师中，大部分心灵感应者是隔代而生的。为了维持新生的意念法师精神稳定，往往家中的祖父母也会跟孩童进行浅层次的精神连接。我们假设，你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罗奇点了点头，“我没有。” “那么你在精神世界摇摇欲坠时选择了身边最信任之人，那是本能，你只需顺从本能即可，在那个时刻人所以为的理性反而并不可靠。”高地法师说道，“我们想最后一次明确地征求你的意见，你是否正式放弃加入高地法师的机会？” “是的。”罗奇毫不犹豫地说道。 如果高地法师还有失望的情绪，他们也没有表现出来。“那么我们还将继续提供对你的教育，就像我们早先与裴枢法师讲好的那样。” “那是不是有些太不好意思了。”罗奇说道。 高地法师平淡地回答道，“降低你对法师族群带来危害，这是我们的义务。” 罗奇尴尬地吸了两口气，嘴疼似的。 他又抓住了一个念头，“既然始祖法师原本是以家族形式保持精神健康的，那最后只有三个始祖的时候，是不是他们”他忍住了想说他们都心理不健康的话。 “他们的世界覆灭了，他们当然忍受着巨大的心理创伤。不过他们是族群中最坚毅的人，所以重新创造了法师延续自己的种族。” 罗奇不知怎么评价他们，既然都创造了新的族人，为什么不把他们创造的更擅长生育一些？比如一年生一窝，一窝生个什么的。 他收回神游天外的思绪，摸了摸怀中的婴儿书，“始祖法师的文字，那些魔法文字，在高地法师中流传过吗？” “始祖法师从未将文字正式流传下来，高地法师对于魔法的数量没有低地法师那么贪婪。” “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罗奇把婴儿书揣得更深了一些，“我不是在帮琼林打探。” “今天我们需要谈的已经谈完了，等你的身体再好一些，我们建议你继续冥想课程。” 第四百九十六章 证明材料 第四百九十六章 高地法师站起身来，房间又恢复了原样，罗奇仍旧坐在他的单人床上。 “我感觉得到你的焦虑。”哈希法师突然说道。 罗奇注意到了人称的变化，意识到他们进入了私人会话的场合。 “嗯，我是有点烦心事。”罗奇避重就轻地说道，他笑了笑抬起眼睛友好地看向老法师。 “在远古的时代，家人分享彼此的精神世界，这是锚点的早期形态。除了家人以外，这种情况也存在于高品质的婚姻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之间。其实即便是完全没有心灵感应的人类，稍微敏感一些的也能感受到彼此灵魂的吸引，连人类都能识别出相似的灵魂，何况我们这些具备心灵感应能力的法师呢。我听闻过杜法师在广阔世界中的名声，他几乎用他的一切证明了他的灵魂。琼林不该测试你的品性，既然你的锚点是杜正一，灵魂就已经证明了一切。其他的都是不必要的，可惜”哈希法师摇了摇头，“琼林一直在做不必要的事，庸人偏爱自扰。” 罗奇恍然明白了高地法师为什么信任他，他的证明材料就是杜正一。别人兜兜转转于他的复杂情况，高地法师却简单地一眼就看得分明。“谢谢你。” “多加保重。”哈希法师转过身来，郑重地正面面对着他，说出了一句高地法师的惯常祝福，“孩子，愿你一生不必独行。” “谢谢。”罗奇愣愣地说，哈希法师转身离开，他还陷落在意念法师的祝福里，胸口泛起阵阵酸涩。连门打开的声音都没有听到，杜正一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严格来说他完全知道杜正一靠近了他，不过他没有主动意识到，还是吓了一跳，茫然地抬起头来。 “怎么样？”杜正一问道。 他扫了一眼杜正一的脸，满脸都是带着孩子去参加名小学面试之后又是心焦又想掩饰的虚伪模样。罗奇哼了一声。 “高地法师说了他们都对你很感兴趣吗？”杜正一问道。 “说了。”罗奇说，“不过我拒绝了，我不想当和尚。” “哦。”杜正一随口说，眼里有些一闪而过的失望，又好像松了一口气。突然，他又不放心地看了看罗奇，“他们也不能算和尚，你知道的吧？他们解释过自己的生活方式了没有？解释了？你没误解他们吧？他们要求戒酒，但是没要求不能吃肉，还可以吃甜食，你可以继续做奥利奥。你知道？” “我又不是傻茄子。”罗奇不满意地说道，“我都知道。” 杜正一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带着一些不自在，好像坐的不是自己家的椅子，有些没底气。“这是嗯怎么说呢，一次很好的机会。我跟你确定一下，你明白这点是不是？如果你有什么不好意思问他们的，可以跟我打听。如果你是因为一些无所谓的顾虑而拒绝这个机会不是？” 罗奇摇了摇头。 “好吧。”杜正一好像很庆幸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了，“我不会干涉你做选择。你要喝水吗？” 罗奇抱着毯子倒在床上，蹬了两下腿，意思是让杜正一闭嘴。 看来杜正一完全清楚地领会了他的意思，“啧”了一声，就在罗奇以为自己“病体缠绵”不会遭到报复的时候，被人弹了个脑瓜崩。 罗奇“嗷”了一声，“我就脑子值点钱！” “你最惹人烦的地方就是脑子。”杜正一说道，又给他补了一个。 罗奇抓起毯子把自己的脑袋埋了进去，周围的光一旦遮蔽，他的意识又自发地活跃起来，识别出来了一墙之外的走廊上的人。“刘子予带着我来了？” “你能别用这种人格分裂的口气说话吗？”杜正一不在意地说，在椅子上坐下，“刘子予不肯进来，说不进男生宿舍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天才都有些毛病，人们就得让着些。很少有天才像我这样随和，平易近人。”罗奇说。 “你那是没有天才的命。”杜正一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拨弄着，一时还拿不住要不要抽烟。 “哥你为什么把那个罗奇带回来？”罗奇问道。 “少废话吧，刘子予牵来你看看。问你还要不要？你不要人家就牵着当宠物了，觉得你长的还挺漂亮的。”杜正一终于把烟塞了回去，“麻将说你的肺还没完全长结实，居然要我戒烟。” “漂亮？”罗奇愤怒地扯开毯子，他也就是长的比那些傻大个稍微小了一个尺寸，怎么他就因此不适用帅气这个词了吗？ 杜正一不痛不痒地说道，“刘子予的原话，我只负责转述。” “我是帅！她是不是研究法师古语太久了，不会用现代中文？” “别废话了，你的魔法废料，你要不要回收？”杜正一问道，眼睛望着他。 罗奇叹了口气，“我回收了我自己的那部分复制意识以后，他就只剩下一部分本能意识，一个能行走的傀儡。” 杜正一沉默了一会，起身走出门去，在身后关上了门。走廊里静悄悄的，那个罗奇默默地低着头，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刘子予漂浮在地面以上三十厘米高的位置，正无聊地慢悠悠地转着圈，面无表情地思索着什么，像是音乐盒上的女孩。 他掏出了一支烟，烟头自然燃烧了起来，他靠在墙上悠然地抽起烟来。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子予，你还是不要看了。” 刘子予转过半个圈来，无精打采地看着杜正一。 “不要不高兴。”杜正一说道，“人不能死两次，真正的这个人早就已经死了。尊重死者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的身体还给他。” 刘子予点了点头，跳到地上，穿过走廊走远了。 杜正一又等了一会，一根烟快要抽完的时候，走廊里的罗奇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他退去了罗奇的外形以后，看起来也仍旧是一个还年轻的孩子，跟罗奇的身型差不多，年岁也接近。这种相似，让他不太舒服。 他突然又想起了一句人类的话，其实人是能够死两次的。人类说，一次是当人停止呼吸的时候，一次是当所有活着的人都忘了他的时候。 杜正一让剩下的烟头化为灰烬，他转身走进罗奇的房间。房间里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屋里坐着的小太阳对他露齿而笑，他有点不适应。“你居然真当我变成傀儡了？” 哦，对了，罗奇回收了那部分复制意识，得到了记忆。 罗奇伪装的内敛表情消失了，他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琼林的第一战神怎么会连这个都辨不清真假？哈哈哈哈哈哈！” “罗奇，你妈”杜正一咬着牙说。 “闹着玩不许戳眼睛，不许骂我妈。啊哈哈哈哈” 第四百九十七章 罗奇的听证会 第四百九十七章 罗奇第二次睡醒以后，终于看到了他的其他几个朋友，麻将带着关歆月来看他。麻将对他进行了身体检查，认为他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强烈建议他在床上躺上一周，最好大部分时间保持在睡眠状态。另外，由于高地法师的营养豆子成分最为合理，是最合理的医疗饮食，麻将坚决地告诉杜正一必须要看住罗奇，阻止其他访客禁不住罗奇的诱惑对他投食。 不过，在另一方面，关歆月还是拒绝跟他说话。 她就站在门口，安安静静，看了一眼罗奇确实没有咽气就连视线都转开了。 罗奇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姐姐的消息。他有预料，就是没想到她会真的气这么久。麻将对他的态度更差了，肯定跟关歆月在生气有关。杜正一好像根本没察觉气氛任何不对，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因为他一向就根本不看任何气氛。 罗奇受不了朋友间的沉重气氛，憋了一会就向关歆月找话，“刘子予没跟你在一起玩吗？” 关歆月沉着脸，就好像他是对着空气说的。 倒是麻将突然想了起来，转头对杜正一说道，“对了，调查委员会召刘子予去参加听证会了。她要提供什么样的证据，你知道吗？” “应该是她要提交报告，她对罗奇的测试环境进行了抽取。另外虽然覆盖在沙盒上的魔自然生成一份报告，但是如果没有人讲解，调查委员会也未必能看懂，刘子予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会对专业问题向她征询意见。”杜正一说道。 “是嘛。”麻将说道，“刘子予这几天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怎么怪？”杜正一问道。 “说不上，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高兴了。”麻将说道。 杜正一惊讶地问道，“她不一直都是没睡醒的样子嘛？那还有高兴和不高兴之分？” 麻将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行，对你要求不能太高。你能记得她也是咱们老师的学生，就算你已经很有心了。” “她是不怎么高兴。”关歆月突然在旁边说道，“她晚上做噩梦。你们有时间最好关心她一下，不然我就跟其他师谈谈了。” 杜正一和麻将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麻将咳嗽了一声，尴尬地问道，“是不是罗奇不小心辐射着” “不是我！”罗奇气恼地叫了一声。 “麻将，你可以跟她约个时间诊断一下。”杜正一思索着说道，“对她来说那几天应该很煎熬，她可能就是受了惊吓。” 罗奇自己想了一下，犹豫着说道，“我不觉得她很害怕。可能有一点害怕吧，但她的精神很强壮。她看起来像个娘，有点无厘头，但实际上不是那样的。” “什么是娘？” “娘才不是无厘头。” 两个声音一起向他说道，问的人是麻将，怒气冲冲否决他的是关歆月。 罗奇想了想，“打扮的像个洋娃娃，不就是无厘头嘛？” “人想穿什么就可以穿什么！”关歆月说，“你们法师都是汉服控，像一群修仙剧里的道士，你们凭什么有脸攻击娘？” “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罗奇舔了舔嘴唇，躺着看向关歆月。 关歆月狠狠瞪了他一眼。 麻将忍不住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罗奇，肯定是你不对，关歆月这几天都瘦了，都是被你欺负的。” “我也瘦了呀！”罗奇厚颜无耻地说道，还翻了个白眼。 “你是个男人，怎么就不能让着小姑娘？”麻将只要跟罗奇讲理，总要被气个半死。 “对对，我是个男人，所以歆月我向你道歉因为我是个男人，我应该让着女人，我一时忘了。”罗奇眨着眼说道。 关歆月抓起旁边小桌上杜正一的水杯，把大半杯水泼在罗奇的脸上。“你是错了，因为就是你错了！我从来都不需要别人让着我！因为我没有错！跟是男人是女人也没有关系！” 罗奇抹了一把脸，有些讽刺地看着麻将。麻将回过味来脸色复杂，跟女孩说道，“哎，歆月，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用不着你跟着我！生殖器长在外面很了不起吗？”关歆月向麻将吼道，转身推开门跑了。 麻将僵在那里，三个男人才有点缓过来，还是杜正一先说的话，“真会说话，医生。” “你怎么不说罗奇？” “就今天不是罗奇的错，那杯水应该泼在你的脸上。”杜正一说的不留余地，“说实在话，你这么迟钝的一个人，居然是意念法师，心灵感应者。你给我当了这么多年医生，我都没有跳楼自杀，一定是我本性坚韧。你快点把罗奇烘干，然后去看着点关歆月。你没听见她说她要找别的师谈谈么？听话注意细节啊，医生。她现在因为跟罗奇闹矛盾，有点不信任我们。但我认为最好不要让她跟其他法师接触太多，眼下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谁揣着什么心思，这里的法师也不见的成分单纯。” 麻将懊恼地点头，没了面子又要不得面子，不愿意还是给罗奇来了一下，马马虎虎地带走了罗奇衣服领子和枕头上的水。“我真应该让你湿着，你这个小瘟神。” 罗奇在枕头上耸了耸肩，目送着医生一塌糊涂地夺门而出。“你说医生是不是喜欢关歆月啊？太不要脸了吧，关歆月还是个小孩呢。” “不会。”杜正一想都不想就说道。 罗奇突然来了兴致，调侃地看着他，“哥，有时候你真像个老顽固，都不相信世界上有出格的事那种老顽固。罗密欧与朱丽叶你知道吧？你肯定知道这个经典名著对吧？果然知道。那你知道朱丽叶才十三岁吗？” 杜正一的脸色瞬间堪称精彩，罗奇一笑，露出小白牙，“我可以。因为我也没成年，根据罗密欧与朱丽叶法，我可以免于被惩罚。” 杜正一失笑，揶揄地说道，“你可以个鬼？你刚才差点被人家淹死。我看你已经把你跟关歆月这辈子的可能性全毁了，就因为你执意要忘掉她姐姐的信息。” 罗奇笑了笑，胳膊交叠着枕在脑袋底下，“那一定是一件重要的事。我虽然暂时想不起来，但是我相信那一定是一块重要的拼图，不仅仅与关歆月有关，陆歆晨一定是个关键信息，关联了许多人，也许关联了整件事情的核心。我当时未必了解的多深，但我一定凭直觉猜到了什么。你知道，像我这样的b，有时候直觉就是最准的。” 杜正一眯起眼睛揶揄地看着他，“。” 罗奇连忙捂住小黑猫的耳朵，戏精似的说道，“真粗鲁，你不能当着它的面这么说。” 杜正一笑了出来，向猫伸出手，小黑猫审视了他一会，终于做了一个摸自己脑袋的动作，批准了杜正一爱抚它。杜正一满意地抚摸起它的脑袋，“刘子予已经被调查委员会叫进去三次了，第二次的时候她告诉我，委员会要求亲自检查大和尚，结果真的把那个和尚都弄来了。” 罗奇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看见我就像见了鬼的那个和尚？” 杜正一点了点头。 第一章 七日听证会 第一章七日听证会 刘修筠是一位师，为琼林效力的时间总计加起来超过了六十年。他的外表看起来还算年轻，头发乌黑浓密，脸上几乎没有皱纹，当然也没有发福，法师们很少发福。他上个月刚刚过完了一百二十五岁的生日，也就是说，他一生中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为琼林工作。跟很多被迫为琼林服役的人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很喜欢在琼林的工作，魔法师们不喜欢的琐碎工作，他可以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地做好。他可以整理枯燥的材料，也愿意记住复杂的人事关系，他有高效的工作能力，也有一级师的魔法实力，六十年间他在琼林稳步高升，一直坐到了谱系监管委首席魔法师的位子上。 他在魔法师的中枢待了六十年，人面很广，但他却不太喜欢社交。在很多人眼里他都太严肃了，也许是这个缘故，直到十四年前他才终于遇到跟他情投意合的女人，在十三年前结了婚，接着又经过了漫长的十年时间才终于得到一个女儿。他亲手将女儿的信息注册在自己管理的谱系监管委的魔法师名册上，那一刻真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应该说，自从遇到他的妻子以后，他的人生就进入了美好的时光。 不管有多少法师们瞧不起他这副认真劲，他都越发不在乎，闲言碎语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他深信最高委员会对于一盘散沙的法师社会是非常重要的，每个人存在的意义都是自己赋予的，他信仰他的工作，信仰自己为之付出的努力，他的妻子全然地支持他的信念。他认真地组织每一场法师等级考试，对于必须转移到人类社会生存的每一个法师都亲自进行最终审核，他自认无愧于心。然而，名为罗奇的这名法师，就像一块甩过来的泥巴，贴在他的门板上，成为了他整个部门的污点。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特别攻击他的部门，可能是因为没检测出来一个强级心灵感应者，意念学会也要负担一半的责任。 他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下意识地伸出手指用第二个关节在没上过漆的桌面上磕了磕，声音打断了正在读报告的周权。不只一个法师转过视线来，用昏昏欲睡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看来走神的不只他自己，高地法师的温带树林里薰风阵阵，魔法创造的春日午后，暖风催的人不精神。树冠里不知名的小鸟在唱着歌，一只黄色的毛毛虫掉在桌上，被实验魔法委员会的次席法师使用魔法变的比一只茄子还大，再过五分钟还有可能会达到一只冬瓜的尺寸。 刘修筠严厉地瞪着实验法师，实验魔法委员会的小光头名叫三春，他的的确确姓三，名字古怪，人也不怎么正常。男性法师很少有身高低于一米的，三春法师不但没到一米，而且上身还相当长，法师里罕见的差劲比例，格外显得矮胖。他向刘修筠眨了眨眼，刘修筠没有什么幽默感，冷冰冰地瞪着他，直到他终于放弃，挥挥手把毛毛虫隔空移动到树的后面。 他对面的女法师，名叫项乾的，翻了个白眼，不太有礼貌地用口型哼了一句，“我谢谢你！” 胀大的毛毛虫就在这时撞在了树干上，“啪”地一声撞了个粉碎。刘修筠可以想象树干后面恶心的景象，他又严厉地瞪向三春一眼。直到三春转开视线开始摸他的秃脑门，他才收回视线，注意力被斜对面坐着的范宁法师吸引了过去。他是第九尊者范矢的弟弟，范氏和刘氏一样都是法师世界里算得上枝繁叶茂的家族，虽然比不了人类的大家族，但出生率还是要高于法师自己的平均值。不过范宁是范矢的半个弟弟，他们并非同母。他对法师的人事关系谱系结构很了解，尤其是主要的几个法师家族。他注意到范宁的精神很紧张，神色尴尬的让人不忍看过去，他还在不停地揉着他自己眉骨上面的一片皮肤，像是愁得头痛。 也不怪他会这样，担任会议主持人的秘书周权正在宣读着一篇长长的调查文稿，除去他们都已经了解的范矢在古镇对年轻法师的过量攻击以外，现在还添加了隶属于范矢的战斗法师迟宇是如何在高地法师属地，丧心病狂地企图置罗奇法师于死地的部分。 周权读的口干舌燥，现在他们都已经听完了罗奇是反击并逃脱的过程，报告应该快到了尾声。刘修筠看向了坐在周权旁边一直不动声色的尊者刘璃，这篇报告可能就出自她的手笔。她在整个调查过程中发言都十分慎重，毕竟她跟当事人确实有些关系，谨慎持重是她该有的态度。 周权就在此刻结束了发言，拿起手旁的透明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接着抬起眼睛望着坐在圆桌边的整个调查委员会。“以上就是战斗法师迟宇攻击罗奇的整个过程，在此作为对罗奇进行风险评估的补充材料。那么，诸位一定都知道，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高地法师要求我们限期结束对罗奇法师的风险评估，请大家注意，最高委已经同意并请求大家在七日之内形成最终报告。” 他停顿了一会，没有人提出异议，甚至没人说话，会议宣布过是形式，大家都已经知道高地法师的雷霆之怒，以及因为他们处事不当带来的政治摩擦。周权继续说道，“在七日之内，最高委为本次评估行动开通了最高权限。诸位法师可以在听证会上请求调阅任何与罗奇有关的材料，可以传唤任何与罗奇有关的人，包括但不限于所有法师。” “我想传唤罗奇的父亲。” 刘修筠闻言望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叫做百里达的法师，是法师商业贸易控制委员会的成员，刘修筠对他不太熟悉。隐约记得他的主要时间是在潘德拉贡轨道系统里工作，潘德拉贡轨道系统的接入点需要收到法师委员会的审核，他同时也负责这项审核工作。刘修筠曾经提案过，希望法师社会能有回避制度，譬如说他这种自己审查自己的情况就应该杜绝。但是大部分法师都反对了他的提案，一方面是实际情况是法师人手不足，在琼林中的服役往往是兼职，这种情况很难挑挑拣拣，专业的法师负责专业工作是高效的选择。另一方面是，法师们认为自己都经的住考验，可以对他们进行信任调查，他们各个都是光明磊落的法师，精英中的精英，自然能够公平公正合理地处置委员会的工作。也就是说，一个贤德的法师，当然能做好工作。 周权好像没听清楚百里达问的是什么，一脸疑惑，直到百里达法师又一次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周权才明白过来。“呃百里法师应该知道罗医生失踪在外” “既然重要的证人不能出席，不能调查，我们怎么能清楚罗奇的安全性呢？”百里达认真地问道。 周权干笑了几声，“那我们不如把罗医生列为另一个需要调查安全性的罪犯，择日重启一项针对他的调查。我个人怀疑他是个变态，罗奇很明显就是他的第一受害人。” 尊者刘璃没有说话，但是赞许地望了那个滑不溜手的周权一眼。 第二章 七日听证会（2） 第二章七日听证会2 刘璃适时地开口说道，“我建议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举证上。罗奇被隐藏了心灵感应能力，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但事发时他才三岁，这不是他的主动行为。即便我们现在能传唤来罗医生，对今天我们要达成的评估结果也意义不大。” 百里达没有异议，有些调查委员开始翻阅手边的数据，百里达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刘修筠怀疑他刚才那一问完全是心血来潮，他可能根本就不想来这里，只是推脱不开这种义务。像这样的人还不只他一个，计划委员会的彭如新一直在打瞌睡，云茂然年纪实在太大了，像是随时能忘掉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而战斗法师项乾有时候会盯着桌面一动不动，接着桌子上就会出现一把凶器。 刘修筠极力让自己不受这些人的打扰。 “迟宇是否跟罗奇有私人恩怨？”刘修筠下意识地用指节磕着桌面，思索着问道。 “报告没有指出。”周权说。被刘璃看了一眼，他才继续问道，“刘法师想要看他们的所有交际点吗？” 刘修筠无视了他满脸写着的“你最好别麻烦我”，点了点头。 “好的。”周权对刘修筠露出铁打的微笑，笑容都没有到眼睛，眼睛里全是不耐烦。刘修筠不为所动，周权才懒懒地动了起来。 他弹了一下手中的晶体，在空中投射出复杂的数据云团，又懒洋洋地在数据里捞了一把，打散了大多数数据，他面前的空中干净了起来，只剩下几个小小的数据蠕动着粘合在一起。“在罗奇突破封印以前的人生里，他跟迟宇没有任何交集，连可能的接触都不存在，他们从没在同一时间处于同一个地点。他们的第一次接触在这里，你可以看的到，哦实际上这次他们也没有发生任何魔法接触。” “等一会。”刘修筠认真地看着整个事件过程，“罗奇使用了什么非接触魔法了吗？” “呃”周权想了一会，又抽出了几条数据，“魔法测量显示那里没有什么，只有杜正一的空间转移魔法痕迹。另外这里有几条目击报告，罗奇吸引了一些猫过来，引起了人类的注意，其结果导致了不战屈人之兵范矢要对杜正一采取的极端行动没有实施。” 范宁又尴尬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他的额头涨的发红。 刘修筠问道，“有证据显示迟宇的攻击是受到范矢指使的吗？” 周权笑嘻嘻地摇了摇头。 刘修筠把注意力放在数据上，“我要看看对迟宇的心理评估。” 周权解开了另外一包缩在一起的信息，“迟宇有九次过量执法的记录。” “等等。”刘修筠思索着说道，“大名鼎鼎的杜正一有多少次过量执法的记录。” 周权看了他一眼，弹出了另一条数据，“十五次。” 几个法师委员好像从春日午后的昏睡中醒了过来，都看向了数据，几道耳语在风中响起。 “如果拿杜正一做参考的话，九次过量执法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刘修筠冷静地说道。 周权的眼神变的虚无，刘修筠知道他应该是在与晶体相连的头脑中索引着什么。 “稍等，我好像记得什么。”周权的焦点又落在空中的数据上，他牵扯出又一个数据包，上面闪烁着绿色的标记，那是法师安全委员会的文件。周权拨弄开这些数据，让他们闪烁出不同的色彩，最后挑选出了一团暗淡的灰色的信息包。“在这，我记得我处理过这些文件。” “这是什么？”刘修筠问道。 “这是废纸篓。”周权言简意赅地说，刘修筠欲言又止地重重闭上嘴。他不喜欢这些年轻法师荒诞轻浮的性格，但他知道要是让他自己去检索这些信息，根本不可能在七天内看完所有想看的证据。周权打开了灰色的数据，迅速地从中抽取了一团文件，展平，如同码牌一般把二十三份数据平坦在他面前的空中。“这是被安全委员会撤销的二十三次过量执法的指控，都是针对迟宇的。对杜正一的指控只有十五次，而且没有被撤销过。” “时任安全委员会首席法师的人是”刘璃低声说。 “对，是他。”周权笑得更开了一些，“黎绪。就是他违规把罗奇带到第一审讯室，刑讯逼供，最后逼得罗奇从内解开封印的人。” 刘修筠又听见了一阵窃窃私语，有些是关于焚莲者的，但那与眼下他们应该论证的议题无关。他咳嗽了一声，轻了轻嗓子说道，“如果裴枢想要掩盖杜正一的指控记录，可能会更容易。” “是的。”周权点了点头，“相对于杜正一执行任务的次数来说，迟宇执行的任务更少，过量伤害的比例实际上也就更大。除此以外，还有大量sn执行法师对迟宇的投诉记录，说实在的，要是他私下里有捏死小鸡仔的爱好，我可一点都不会奇怪。刘法师要看这些记录吗？” 周权微笑着说，眼睛里热切地希望刘修筠不要看。但是刘修筠点了点头，周权只好在空中弹了一下，一束信息向刘修筠发射了过去。他打开信息，开始旁若无人地阅读起来。周权摆出一副标准尺寸的笑脸，两眼无神地等着他，看起来无聊的发慌。 刘修筠埋头阅读着对迟宇的投诉，才看到三分之一他基本就相信了周权的话，这名战斗法师bn只在朝夕之间，他极富攻击性，而且睚眦必报，十分享受暴力，早早晚晚他会有一次严重的失控。而罗奇在这份报告里又一次体现了他最大的能力，他一直注意到罗奇最大的能力并不是意念魔法，而是夹缝求生。 这在强权的法师世界里有点罕见。 没有能力，就没有生存权。在这里能力特指魔法能力，生存权也特指在魔法世界获取各种意义上的资源的权力。刘修筠思索着抬起头来，突然发现三春也在跟他一样认真研究报告，此刻也抬起头来，迷茫而热切地望向操作数据的周权。刘修筠期待这名技术法师能从他的角度提出什么好问题。 三春热切地问道，“罗奇在这里使用的直播是什么东西？” 刘修筠蹙起眉，周权眨了眨眼，好像突然失聪了。 刘璃也不好意思去把三春碰回去，还是年纪最大的已经完全退休了的云茂然开口说道，“我想那是人类的玩意，而且也不是武器。既然不是武器，我们不妨略过这一段。” 三春失望地咂着嘴，又埋头去数据里四处抽取。 云茂然继续说道，“既然我们今天不讨论范矢的问题，那是另外一场听证会的主题。那么，关于迟宇攻击罗奇的这件事，是不是可以过去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范宁的身上，他立刻点了头，“我认为没有问题。” 三春也草草地点点头，“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问题。” 彭如新、项乾和刘璃都毫无疑义地表示了通过。九人委员会里最年轻的乌苏也点了头，刘修筠对他有些不满意，他从坐在这里开始就根本没看过一次材料。 周权转向了百里达，准备修改这份记录为通过，一边问道，“百里法师，刘法师，你们也认为没有问题吧？” “我认为有问题。” 刘修筠惊讶地转头看向百里达，禁不住出口问道，“百里法师发现了什么问题？”他已经把材料完整地读了一遍，竟然还能错过要点，他下意识都又把数据摊开在桌面上。 “迟宇在人类的聚集区，本来受命攻击的是杜正一。对不起范宁法师，但我假设这里范矢尊者本意也是要针对杜正一，为什么后来迟宇在高地要转而攻击罗奇？” “百里法师。”刘修筠惊异地说道，“你可以翻到第34页，29行，迟宇在这里有一段供认，他认为罗奇在街道办事处捉弄了他，让他颜面尽失，所以他想要教训罗奇。这种行为本身是符合迟宇心胸狭窄，暴躁冲动的一贯性格的。” 周权本来已经张开的嘴又闭上了，赞同地点点头。 百里达不满意地吹了口气，“靠一群猫和一个什么人类的娱乐工具，就能逼退一个尊者，三个战斗法师，四个执行法师？不，我不相信。罗奇的问题本来就是深不可测，因为无法测量他，我们才需要开信任调查。我怀疑他当时使用了高级的意念魔法影响了人群，攻击了迟宇。迟宇对他的念念不忘和赶尽杀绝，更像一个有能力的法师为摆脱意念法师时的常见行为。” 刘修筠禁不住怒气冲冲，百里达看起来就像个小丑。他气愤地说道，“我现在并不能确定罗奇百分之百可以信任，但你这是典型的先有结论，再给自己找证据。” 百里达不以为然地梗起脖子还要辩驳，一个笑声突然响了起来。刘修筠恼火地看过去，放肆发笑的是乌苏。他的年纪最轻，在琼林一直没有定职，但是凭借魔法能量的级别一直身居高位。他的血统还有些复杂，有人说他是巫山神女生出来的法师，相貌英俊还只是一方面，一般要脸的法师都不愿意跟他对视，他的眼睛生来就是勾人的。他在法师和人类两界女友无数，不管他是不是巫山出身，他确实一直打扮的花枝招展，犹如一只公孔雀。 其他几个人也都望向乌苏，乌苏才抬起眼睛带着笑意说道，“我们都不能证明我们就是我们自己，因为罗奇师可能对其他人都施展了巫术。还有可能所有支持罗奇的人都中了罗奇的蛊，但是自己却不知道。我提议我们先开一个分会，首先举证我们是我们自己，自我证明之后再重启对罗奇的调查。” 百里达的脸红了，怒气冲冲地看了乌苏一眼。乌苏却向他调侃地眨了眨眼，浅棕色的混血眼睛风情万种，**的荷尔蒙香薰机。 “够了。”刘璃rnrn地说，“百里达，你有权请求任何你想要的证据，但是对于你都不知道怎么请求证据的部分，不允许你进行无故怀疑。” “我们还是继续进行吧。”云茂然打量着全局，谨慎地开口说道。他又询问地看向百里达，没有得到明显的反对，他才继续说道，“我提议接着看沙盒获取的评估数据。” 第三章 七日听证会（3） 第三章七日听证会3 刘修筠尽量克服自己对百里达的厌恶，把注意力集中在关于测试沙盒的数据上。在他的记事本上，意念法师的测试数据是关键性的证据，几乎可以定生死。他最应尽的义务，就是在这份数据上找出疑点。如果百里达愿意在这份证据上找茬，他认为调查委员会是可以花费一点时间允许百里达找茬的，测试数据理应经过反复论证。 但就是这关键的证据，他们只花了两个半小时就通过了。 在周权传唤了证据和证人之后，他自己的侄女就出现在高地法师的温带花园里。刘子予站在委员会的桌前，冷冰冰的开口，以无懈可击的严谨逻辑论述了整个测试证据。百里达根本没有机会开火，他和彭如新还有范宁都试着问了几个问题，刘子予冷冷地把完美的解答甩在他们脸上，效果就像泼了不带脏字的脏话。因为，很明显，他们根本就没法完全听懂刘子予的话，显得就像一群弱智。那些高深的魔法理论，变幻莫测的魔法效果，他们能领悟的十分有限。这点从三春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他趴在桌面上笑的就像一只猥琐的鼹鼠。 刘璃一直没有提问，看起来像是压根没听，整个过程都在整理手中的材料。刘修筠怀疑她可能一直在给学生批作业，不过他没有勇气求证这件事也根本不想知道真相。 最后的半个小时提问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实验委员的怪物三春。可是刘修筠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三春问的全是技术问题，他根本就不关心罗奇的可信性，他跟刘子予讨论的全是技术问题。这是一个珍贵的沙盒，一个难得的宝藏，更难得的是会有人把盒子砸了。三春两眼两晶晶地跟刘子予讨论着受损沙盒的边界效应，以及他们没有想到的沙盒还在运作的安全性魔法，最后能量运转了72小时，完美保证了里面的人安全地离开。他的侄女对三春的态度要好上不少，至少不是用看智障的眼神来辅助交流的。 在这种压力之下，没人想再向刘子予提问来自取其辱。刘修筠仔细地思索了一会最后也还是放弃了。她从小长在琼林里，所以他跟侄女不算亲近，不过却也十分了解她的能力，她既然站在这里，那就一定准备好了一切，她有能力确保一切都没有漏洞，他们肯定无法在这上面找出任何差错。 这一天的最后，百里达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要罗奇出席。他可能也发觉无法从严谨的刘子予这里打开突破口，但请罗奇本人来回答问题是合理的，罗奇本人反而可能暴露一些问题。 刘璃没有驳回百里达的这项要求，百里达的这项要求确实是合理的。但是周权派去召唤罗奇的人无功而返，带来的只有主治医生麻江的口信罗奇正处在深度沉睡的自愈过程里，不可能清醒过来回答问题。 七日听证会的第一日就这样过去，在散会的时候，刘修筠发现乌苏那个年轻的老东西追上刘子予说话，他不禁一阵恼怒。乌苏一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可能看上去只比他的侄女大上十岁，但是这个老东西实际上已经活了九十年，如果他勾引了他的侄女，她可能会守寡一个世纪。 他恼火都追了过去，两人已经通过传送点回到了大厅，他匆忙跟着回到大厅。乌苏在人群里转了个弯去跟一个高地法师攀谈，他的侄女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站在一队高地法师的身后同别人说话。他松了口气，缓下脚步，漫不经心地又瞥了一眼。 那队袍服宽大的高地法师恰在这时走了过去，正跟他侄女说话的男人露出了身形。他下意识地站住，不由自主地瞪向那个年轻的男人。那是货真价实的年轻，外形上也许不易区分，但他的眼睛还没有因为约过太多女人，品尝过太多失败的滋味，或是在酒坛子里淹的太深而笼上无聊和麻木的光泽。但要是有人因为蝎子比大象就认为蝎子不致命，那可就太傻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杜正一了，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成名了，外形和内核同时长成，算是个相当早熟的人。有意思的是，就算在前青春期，这个致命的法师也从来没企图证明过自己是个狠角色。每次在琼林见到他，他都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衣着考究，而且尤其喜欢穿不方便活动的西装，西装的款式介于能上法庭和能上摇滚乐舞台之间。他谁都不搭理，看起来似乎谁也都不能惹他生气，可是实际上刘修筠却注意到差不多所有年纪跟他相差五十岁以内的法师都躲着他。他就是法师世界最年轻的瘟神，凡他出现的时候，身边半径五米的圆圈里几乎都没有人，就像他的呼吸带着差点灭绝了法师世界的病毒一般。 结果他却跟那个“时代的小宝贝”搅合在了一起，甚至，还跟刘子予扯上了关系。 刘子予为什么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见他？刘修筠心头的疑惑和警惕同时在放大。 杜正一看起来正在认真地听刘子予说话，突然却像是凭空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来。隔着十五米的距离，眼神锐利如刀锋，冷冷地割在他的脸上。刘修筠的头皮麻了一下，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和杜正一之间的十五米距离突然被缩短，杜正一冰冷迫人的压力倏忽而至。那种感觉就像夏日里突然一阵冷风吹在脸上，艳阳下生生打了个寒颤，偏偏细究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头顶艳阳依旧，脊背上却透着似有似无的麻痹。 杜正一已经转开了脸，跟刘子予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就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这个人刚才根本就没出现过。刘修筠不是敏感的人，但在异域的法师领地里，杜正一的异于众人，来去无踪，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杜正一的存在本身就只是他的幻觉。 就在他还在发愣的时候，刘子予转过身来，戒备地看着他。他回过神来，向刘子予走去，一路思忖着怎么跟这位并不熟悉的侄女沟通。 “有什么事吗？”他刚一走近，刘子予就先问道，“如果你想问我什么，应该在委员会的听证会上问，那样才公平公正。” “子予。”刘修筠打断了她，“杜正一有没有威胁过你？” 刘子予的脸色变了变，她抬起头打量着他，“他不需要威胁我。如果他们认为有这个必要，罗奇可以直接修改我的脑子，你们都认为他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刘修筠愣住了。 刘子予就在这个空档上，转身走了。 第四章 七日听证会（4） 第四章七日听证会4 听证会第二日结束的时候，刘修筠开始觉得昏头涨脑，他知道他们仍然没有什么进展。 没有什么进展的意思是，他们既不能证明罗奇是危险的，也无法找到强有力的证据证明罗奇是可信任的。 人类一直夸耀自己的司法进步，因为他们意识到了无罪推定的重要性。可是刘修筠相信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类碰巧具备大规模杀伤的能力，其他人根本不会再惺惺作态地去搞什么无罪推定，否则的话他们干嘛痴迷于干掉所有后来拥有核武器的国家？ 所以，罗奇太危险了。 他危险的显而易见。他强大有力，致命，却没有被从小纳入进琼林的核心教育体系里。 他转过身看着墙上的拟境窗口，窗外是他熟悉的雪山，他的魔法逼真地还原了自己办公室外面的景色。他喜欢不变，永恒不变代表着稳定和平和。但如果变化必须要发生，他也能适应，他重新打开了从周权那里借来的档案材料。 在通常情况下，想要研究一个人就从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开始入手，这总是不错的。一方面是因为，早期发生的事情会在人的一生留下烙印另一方面要反过来看，一个危险分子也总会在年幼的时候露出痕迹。可是，罗奇的情况太特殊了。他七岁的时候就在委员会的测试下留下了一个魔法障碍儿童的记录用人类的话说，这是一个智障儿童。 从那个时候开始，魔法世界就放弃了他。在任何魔法社会的儿童活动中，都没有他的影子，所有活动都不允许他参加。他的十五岁测试是他最后的机会，结果他也败的一塌糊涂。 刘修筠仔细查看资料，错愕地发现罗奇并没有去参加初等毕业典礼，老师们也没发觉他不在。而中学毕业的时候，他们没有通知他两次人生最早期的重要活动，他连魔法影像都没有留下。罗奇这个人，在魔法世界里痕迹少的接近于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他的活动痕迹在高等魔法教育阶段才开始多了一些，也许是因为他的同学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喜欢欺负人的小鬼。 所以在“前罗奇时代”，他们竟然找不到多少关于罗奇品性的佐证材料，他的老师和同学们大多都不记得他，这真是让人一筹莫展。 但他们不能因为这个就把罗奇塞进地下的立方体，他罪不至此，那个脑子烧糊了的罗医生把事情做到了一个非常微妙的边缘。更何况，罗奇太珍贵了。 刘修筠看的出来他是法师之光，裴枢作为绝无仅有的顶级意念法师，已经太老了。罗奇的诞生是法师的希望，否则一旦裴枢离世，许多魔法将无法再启动，古老的意识残片也将无人解读，魔法的复兴就要走向危险。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烦闷地思索着，现在取证的难题在于罗奇不但缠在连环麻烦里，而且他还始终跟杜正一纠缠在一起，杜正一简直污染了所有罗奇现在的证明材料。罗奇的所有好事里都有杜正一的成分，可是，罗奇所有的坏事里杜正一也都掺了一脚。 谁能想到正数第一会选择跟倒数第一做朋友？ 除非不是朋友，一切都是政治，是裴枢在聚集个人资源。 但是刘修筠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是一种懒人思维。如果裴枢早知道罗奇是这个成色的话，他会跟杜正一和刘子予一样在琼林长大，作为法师最宝贵的资源被照顾和培养起来。所以，事情今天的样子，最有可能的就是事情的本来样子。 刘修筠派了一个声音传送魔法在半夜把周权叫了起来，跟他索取了一块杜正一的资料。周权哈气连天，丢给了他一颗廉价的存储水晶。他开始还有点震惊，杜正一看起来可跟那颗廉价水晶一点都不相衬。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杜正一的生平可以用一阵“哔”、“哔”、“哔”来描述，他的工作大部分都挂着机密。有些内容不是他不能看，但肯定是不允许他在琼林以外的地方阅读的。剩下可以查阅的杜正一的资料实在不是很多，一块廉价的公用水晶就装的满。 他叹口气在一张舒服的沙发上坐下，眼下的小房间布置的也很像他的办公室，他手边的小桌上摆放着妻子和女儿的照片，一只水瓶里插着一支百合花，那是他妻子亲手栽种的花。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打开了杜正一的资料。 要想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了解他身边的人，他心之所向的人。要了解罗奇，恐怕可以先从了解杜正一开始。他们之间必定有很大一部分本性是同质的，才能在这一连串的高压之下始终保持着粘合。 夜已经深了，午夜已经过去了有一会，他靠茶水提着精神，将信息流拨弄到杜正一出生的时刻。遵循着他一贯的习惯，他想要首先看看杜正一的原生家庭。 开始他以为自己可能是太困了，所以连提取信息的魔法都出了问题。接着，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次他没有靠魔法，他推开房间的门，走进高地法师烛光摇曳下的暗红色的走廊，在周权的门上重重地敲了几下。 周权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门后，一看到他就火大了几个等级。“什么事？大师！” 他挥舞起杜正一的信息，“你是这么工作的？这份信息根本不全。” “你想看杜正一的全部信息？你怎么不n呢？”周权白天里的好脾气在夜里早就被消磨光了，他的手握在门把手上想要把门拽上。“你自己去跟最高委打申请，等他们批准了，你再来跟我要档案。” “等等。”刘修筠把门拽挡住，不让周权把门关上。“你仔细看看，他岁以前的记录一片空白！什么人在07岁干的事能成为琼林机密了？” 周权看了一眼漂浮在空中的数据，领悟过来，恼怒却又愉快地看向了刘修筠，再开口的时候，口气讨厌的就像那些嘲笑老法师不会用手机的小崽子，“哦，嘿嘿，杜正一就是能。师，我的工作一点问题都没有。你要看杜正一的资料，他的资料就只有这么多。你看不到他岁以前的记录？那你怎么不去你自己部门里的档案查？你自己不就是个录户口的吗？” 说完，没等刘修筠反应过来，周权用力拽上了门，“砰”地一声消失在门后。 刘修筠说不上有多生气，他只是有些迷茫，周权虽然不礼貌，但是他却没有说错，他的确可以在自己的资料库里检索。他走过来只是希望证明周权是错的，如果不是，那他就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必须要确定一切，他忍受不了资料有一点出入。 他没有使用远距离查阅资料的方法，他没有周权的权限，远距离抽取信息可能会造成信息泄露，或是一些信息损失。他立刻动身赶到了二十公里外的潘德拉贡轨道系统站，赶回了琼林。 他的部门的确记录着所有人的户籍，即便有人调取了杜正一的出生资料，那么他至少会看到调取和销毁副本的痕迹。 在魔法的辅助上，干这事用不了十五分钟。但是他用了三个小时。他使用了所有的办法，猜测了所有的可能，也没有找到任何与杜正一有关的材料。调取和销毁的痕迹根本就不存在，在几次三番的测试都明确了这一点以后，他甚至手动查询过，可以确定确实没有。他甚至根据杜正一的年龄，倒查了所有适龄的男女法师。尽管法师的育龄很长，处在这个范围内的男女法师会很多，不过杜正一特别的姓氏和鲜明的血统特征帮了忙，要查起来并不算很难。杜氏存世不多，他很容易就研究了仅存的杜氏，最后又推广到所有血统上接近杜氏的旁姓人，以防中间有人生出了类似罗奇的这种突变，但最后得出的结论仍然是谁都不可能是杜正一的父母。 东方的窗棂蒙上些微曙色的时候，刘修筠想到了最后一种可能。一种不光彩的可能，意外死亡的法师，或是因高反问题被囚禁的法师。 他急忙察看了这些人的名录，这类法师的数量更加有限，他却在这个最后的指望上花了很多时间，分析了所有微末的可能。直到太阳升起来，他知道高地已经开始了第三天的听证会了，他才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寻找。他仍然找不到能够生出杜正一的男女法师，杜正一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他茫然地望向窗外的雪山，他在琼林工作了一生，还是第一次陷入这样的迷惑。 暂停几天 《城里的魔法师》暂停几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城里的魔法师》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五章 七日听证会（5） 第五章七日听证会5 高地法师的春日花园正是好时候，草芽钻出了地面，几朵不知名的花吐出了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气味。刘修筠满腹心事，没有心情高地法师的杰作。树林里埋伏了不少闲散的法师，几处草丛里冒出人类通讯设备的电子光芒，刘修筠已经迟到了，不想停下来检查到底是哪些法师正在这里堕落。他自己其实也心知肚明，这样的法师太多了，想要阻止人类玩乐的触角伸向法师世界已经越来越不现实。 可就在他穿过林间小路的时候，他突然火冒三丈。这事不能怪他古板严苛，确实是哪一个体面有追求的法师能忍受头顶的树上突然传来一阵清亮的童声，“大脸猫大脸猫长胡须”。刚听到的时候他愣住了，就在他迷惑的时候，一阵狂躁的鼓声响起，歌声伴着鼓声继续唱着，“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她家住在遥远又僻静的地方，我要担心附近是否有大灰狼！当太阳下山岗我将要回家，同妈妈一起进入甜蜜梦乡！” 刘修筠气炸了肺，忍无可忍，猛地向头顶浓密的树冠投去一道魔咒。魔法激荡起的电磁脉冲破坏了人类的电子产品，狂躁的鼓声戛然而止，一个声音纳闷地问道，“哎？我的蓝牙音箱怎么坏了？” 另一个人说，“哪那么容易坏，没电了吧。你带充电宝了吗？” 刘修筠咳嗽了一声。树冠上悉悉索索了一阵，一个脑袋伸出来向他瞄了一眼，立刻触电般地往回缩了，下意识地想藏回去。刘修筠忍无可忍，随手召唤来了一条水龙，指挥着水龙冲向树冠。树冠里的两个人猝不及防，尖叫着被水的压力一股脑地冲出了树冠，摔在两米开外的地上。 余怒未消的刘修筠瞪着他们，认出他们是两个琼林的二级执行法师，他还记得他们刚成年不久。 两个年轻的法师都惶恐地望着刘修筠，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训斥他们什么，转身就继续往园中会议室走。 一路想起传说中裴枢在尊者最高会议上对年轻法师的评价：黄鼠狼下崽子一窝不如一窝。也许这个传说不是传说，裴枢真的这么说过。 事实便是如此，魔法世界一天比一天衰微，这衰微是从几个方面开始的。他们生出来的孩子越来越差，人类发明的娱乐方式又像瘟疫一样在魔法世界里蔓延，以前是魔法能力不显著的孩子惨遭驱逐，现在却连好孩子都渴望去人类的世界生活。混居的结果是他们不停地爱上邻居，不停地遗忘自己的世界，魔法师的彻底消失或许是注定的结局。 他由愤怒渐渐转为伤感，走进会议区域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他们询问他为什么迟到，他只模糊地打了个手势，就坐了下来。 他的思绪越发混乱，他们今天讨论的议题到底是什么，他并没有在意。他想起在古老的光荣时代，到处都是像罗奇和杜正一那样的法师，几万年过去以后他们已经成为了传奇。没有人知道魔法为什么会走向衰微，三百年前同时存世的传奇师的数量就接近了个位数，之后平均每五十年只能诞生一个。 所以罗奇本该因为罕见，而成为魔法世界之光。但是就因为传奇法师变得太罕见，太过稀少，他们让衰退的魔法世界失衡了。只要有一个传奇法师变得野心勃勃，或是精神失常，结果都是一场空前的社会灾难。整个松散的魔法世界都对杰出者敏感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一丝悲哀，这几乎是对血统的背叛，可是他又清楚地明白这些仍然是有必要的。 相对罗奇而言，杜正一要安全的多，他始终在琼林的监护和监管之下，更重要的是他是裴枢悉心培养的战士。裴枢信任他，而裴枢从不出错，刘修筠信任这位年迈的领导者。 信任一直信任吗？ 他的心口紧紧地抽了起来。那么为什么杜正一的出生需要被掩盖起来？法师不是人类，从来不会特别束缚于所谓的伦理。哪怕杜正一是个私生子，也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说清楚来历。有谱系可依，反而要比来历不明更好。 他混乱了起来，又想到自己不可能是第一个发现的。至少那个办事员周权，现在看起来他就知道。那么为什么从来没人提起？ 百里达又在发言，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一听。罗奇太重要了，他们理应认真，琼林必须公正。他把注意力从一团迷雾中扯出来，就听见百里达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把珍藏的高能水晶卖给一个孩子。这不合常理，我听说你们一向精挑细选客户，光是金钱很难打动你们。” 刘修筠疑惑地抬起头，看到坐在接受质询席上的是一个肥胖的法师。他微微蹙起眉头，法师很少发福，这也是一个罕见的意外。 他抽取了分发给他们的信息，努力追上进度，发现这个胖子是黑市贩卖高能晶体的商人。 胖子的两只胳膊搁在桌上，握着两只手，胖胖的两只拇指对在一起。他抬起眼皮，腻歪地一笑，“我乐意把我们家的宝贝孝敬给我老大，怎么着？我就不是卖，我是让。你们可不能说我从事黑市买卖。” 刘修筠对这段话有些费解，一个高亮提示闪现出一段注解老大是指罗奇。 “你认个孩子当老大？”他禁不住错愕地说。 “对啊。”胖子无所谓地说，“投缘嘛。” 百里达鼓捣着那些数据，不耐烦地说，“他的魔法能力低到接近人类，他根本无法意识到被意念法师蛊惑。有证言显示，罗奇当时是以女性形象示人” “巫山神女？”胖子翻着白眼打断了他，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你可算了吧。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根本不可能是个女人。” 百里达受到了冒犯，鄙夷地说，“你根本没有魔法能力挣脱幻觉” 胖子又没什么礼貌地嗤笑出来，气的他脸色发红。夺回话语权的胖子接着说，“你就是个睁眼瞎，有魔法又怎么样？爷我有脑子。别，别发火。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可不算是个魔法师。我是个有身份证有户口本有护照的合法人类，不好意思，你们管不着我。按照1517号条例，你们也不能随意伤害或是胁迫人类。你不就想说我乐意帮我老大，是因为他用魔法蛊惑了我吗？美人计晕了我？我谢谢你。我乐意跟他混是因为我觉得他有意思。我有脑子有思想，我有我自己的喜好，我乐意跟谁混就跟谁混。完事了吗？完事我可走了，我还有个漫威电影要看。” 百里达被将的说不出话，刘修筠一时之间也错愕不已。 第六章 七日听证会（6） 第六章听证会6 “等一等。”一个愉快的声音插了进来。 刘修筠转过头去，看到乌苏从手里的他敢看定他手里的东西是人类的平板电脑乌苏从手里的平板电脑上抬起头来。刘修筠瞪着眼睛，看到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根笔，一根在平板电脑上使用的笔，他的平板电脑上正显示着一幅快要完成的插画。闪烁着电子光燥的人类大厦是画面的背景，高楼大厦以放射性的角度展开，放射性街巷的核心是朱红色的鸟居大门，他看得出街上正在下雨，近景是一只骑在摩托上穿着皮衣的熊猫，皮衣在夜风中飞扬，熊猫身后背着一把大n，他正要冲进鸟居。画面的黄金分割点落在大楼的一只广告灯箱上，灯箱上闪烁着几个魔法世界的古老语言，一句咒语，但他识别不出那句咒语的含义。 这幅狗屁不通的画不知为何，让他本就迷茫的心头更加混乱。像乌苏那样的师为什么要画这样的东西，他已经九十岁了，不是会轻易受到迷惑的十九岁法师学徒。他就这样坐在法师世界高规格的会议上，使用着人类的产品，画着属于人类的画。只有人类才会干这样扰乱自己头脑的事，画出根本不合理的画。不，他的心头一凛，其实法师根本就不会画画，绘画毫无意义，纯属浪费时间。恍惚之间他有些错觉，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只有梦中才会出现在这样荒诞的场面。也许只有梦中，才会出现杜正一无父无母，没有过往的情况。 就在这时候，乌苏提着笔开口了，他望着胖子愉快又谦虚地说道，“请容许我提个问题。” 胖子谨慎地瞥了他一眼，乌苏通身的气派足够让人不能去拒绝他。 乌苏和气地一笑，“在罗奇和杜正一走进你的店铺之前，你的库存全都被人清干净了。真有意思，做买卖哦，你说过你们不是做生意，只是古董收藏家之间的互相交换。好吧，你们古董收藏家怎么会把自己的家底全都拿出去交换呢？这不合常理。” “罗奇也说过同样的话。”胖子点点头，翻起眼睛觑着他。 他手按胸口，做了个半鞠躬的动作，幽默大度地感谢胖子对他的抬举。 刘修筠的思维终于转动了起来，从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清楚这一切都不是梦。 胖子慢慢地说道，“因为对方对我们很了解，说句实话，太了解了。他们给了我们一些好处，一些我们无法拒绝的好处。这些好处很复杂，我们除了让出手头所有的高能晶体，别无好处。这些好处并不是多少钱，多少信用点，出于**我不能说的太清楚。但就好比干渴的时候，许你以水，困倦的时候，许以睡眠的安全。” “我明白了。”乌苏说道，“有人挖掘了你们的内心，掌握了你们所有的需求。” 胖子没有回答，他的脸笼罩在树冠的阴影下，似乎有些阴郁。 “所以当罗奇出现的时候，你很高兴有希望找到一棵大树，一个靠山，一个有可能跟威胁了你们的那个人势均力敌的人。”乌苏说道。 刘修筠听的心头一凛。 胖子看起来并不介意他这么说，反倒耸耸肩，“我老大是一个清楚明白的人，也不怎么复杂，想要的和能给的都明明白白，仗义又痛快。” “是什么人？”乌苏突然问道。 刘修筠怔了一下，才跟上思路，明白过来乌苏问的是什么人威胁了他们。 胖子看了他一会，“你们真以为不在册的意念师，只有我老大一个人吗？要我说的话，至少有三个。” 刘修筠突地觉得头皮发麻。 乌苏居然笑了出来，“我们法师真是被施了化肥，突然这么出息，在同一个五十年居然能诞生三个意念师。” 胖子晃了晃脑袋，说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相信我老大是最强的。” 刘修筠飞快地过滤资料，跟上了他们的进度，“罗奇的证词里，他相信从你们那里拿走高能水晶的是一个叫做姚羽的女人。” 胖子看了他一眼，“我有义务报告这件事吗？” 百里达好死不死地就在这时插了进来，“没有必要旁生枝节吧？我知道草市里发生了不少事，但高能水晶这事应该另外立案调查。” 刘修筠失望地看到刘璃点头同意了百里达的话，“这件事暂且说到这里。” 乌苏一笑不语。 刘修筠知道指望不了他，这个人总是这样深藏不露，他既不知道他为什么点出这里，又不明白他到底现在在琢磨什么。不过刘修筠却忍不住，“我想要询问姚羽。”他顿了顿说道，“她是什么人？” 刘璃看了他一眼，神色令人费解。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妥，仿佛这里面还有什么会给他当头一击的东西。从昨晚到今天，他已经受了不少打击。 刘璃犹豫了一下，“我们考虑过可能会需要询问姚羽。但周权告诉我，他从刘修筠法师您的档案中，并没有查到这个人。” “什么？”刘修筠愣住了。又一个？他的法师档案里，不仅没有杜正一，还缺失了第二个人？ “我们考虑过在其他大陆出生的可能，但我们这里本来就集中了百分之十的法师人口，我记得刘修筠法师在十年前就把其他大陆的法师信息也收集进了我们的档案库中，是这样吗？”刘璃问道。 刘修筠恍惚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回答，“是这样。” “我们查询了姚羽这个名字，后来考虑过那可能是个假名，又请意念学会比对了心灵感应法师的群体。不过依然找不到这个人。”刘璃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她这几年突然开始活跃在黑市中，在此之前她仿佛从不存在。我们意识到她肯定是个意念魔法师，但从她的行为来看，我们不认为她是罗奇那种级别的魔法师。或者说但愿她不是那种级别吧” “也就是说，我们至少漏掉了两个意念师？”刘修筠错愕地说道，“一个是罗奇，另外一个根本还不知道是谁？” “是的。”刘璃牙疼似的艰难地说道，像是咽下了一口苦水。 老的快要掉牙的云茂然像是突然才听见，说道，“那好歹罗奇还能处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真是谢天谢地。” 三春琢磨着说道，“这么说的话，我们最好别太得罪罗奇。如果再冒出一个魔王来，还是罗奇最有一战之力。” 刘修筠难以置信地看着三春，不敢相信他是认真的。他当然不是认真的，因为他说完以后就打了个呵欠，还擦了擦打哈欠流出来的眼泪。刘修筠忧心忡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根本不当回事。然而归根结底，没有将法师合理归档，这些人里的确是他的责任最大，这事当然不关什么实验法师和靠边站法师的事。 一时之间他更加郁闷了。 第七章 七日听证会（7） 第七章七日听证会7 第四日。 按照惯例，刘璃提议第四日进行一场闭门会议。调查委员会经过三天的听证，应就已经通过的材料形成一个阶段性的报告，达成初步共识。 连续四天待在树林里，初时的美景已经看的人心烦，树林里又刚刚下过一场雨，潮湿的空气让三春一直在打喷嚏。刘修筠怀疑高地法师根本就不想借给他们什么好地方，比平日的三春更惹人讨厌的就是一个犯了过敏性鼻炎的三春。 刘璃看起来有些疲惫，首先由她进行总结性综述，刘修筠认真地倾听了她的报告，听得出来她的报告是很中肯的，看不出对自己学生的过分偏重。尤其是在报告的最后部分，她引述了州桥草市管理者对罗奇两次进入州桥草市的评估与谅解。 百里达咳嗽了一声，刘璃坚持念完了最后一个句子才转向他，“百里法师想要第一个发言？” “不，不。”百里达被这么问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尴尬地向云茂然欠了欠身。“云老资格最老，应该请云老先发言。” 云茂然谦虚和气地回了个礼，“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人老精气神也不行了，百里法师先说吧，我给诸位补补缺就是了。” 百里达闻言又看向其他人，范宁没什么心思抢这个先，彭如新也摇摇头，三春一直在打喷嚏擦屁涕，项乾无聊的快要砍人了，乌苏又在平板电脑上涂涂抹抹。刘修筠也摇摇头，他一直在观察和思索，现在也是想要先听听别人怎么说。 话语权最后就又回到了百里达这里，他在椅子上挪了挪坐得更舒服了一些，徐徐说道，“我不认为罗奇是安全的，他身上还有很多疑点。他” “等等。”刘璃打断他，抬起眼睛望向其他人，“诸位，同样认为罗奇具备高危险性的，请举手。” 树林里静悄悄的，无人表示赞同，百里达不满意地看了他们一圈。刘璃继续说道，“那么，认为罗奇不具备危险性的法师，请举手。” 四只手举了起来，刘修筠连忙看过去，第一次闭门会议就举手同意罗奇没有危险的数量超过了他的预期。举起手的人分别是云茂然、项乾、彭如新和三春。 刘修筠有些惊讶，他不惊讶项乾的选择。她是个女人，带刀的女人。既容易相信孩子是无辜的，又根本不怕危险。不过云茂然可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老的没态度，三春简直是个不负责任的傻帽，至于彭如新，他简直就像是来当冻猪肉的。至于乌苏，他本来以为乌苏会同意，他一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刘修筠法师，你两次都没有举手”刘璃说道。 他回过神来，颔首说道，“是的。我还需要再想想。” 刘璃点点头，望向乌苏，“乌苏法师的意思也是如此吗？” 乌苏笑着微微点头，头部保持着一个顽皮又帅死人的倾斜角度，刘修筠真不敢相信他连刘璃法师都要勾引。 散发荷尔蒙和呼吸空气同为他的本能。幸好刘璃法师是铜墙铁壁，免疫一切魅惑魔法。刘修筠愤慨地转开头，听见乌苏声音悦耳地说道，“不是七日会议么？我想再听听看。” “好。”刘璃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那么百里法师可以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了。” 百里达咳嗽了一声，又在椅子上挪了挪，像是要说话又想要遮掩，显得有些扭捏。“州桥草市，自人类的北宋时候起就已经开门营业了。那时候是开在北宋东京城的州桥附近，暮聚朝散，所以叫州桥草市，也叫州桥鬼市。这听说背后经营市场的几个家族，百年都没断过哦，听说连州桥草市出的金波酒，百年都没变过滋味。” “这事大家都知道。”刘璃说道，“百里法师要讲历史的话，跟小辈学徒说还差不多，他们都不需要教育了。” “是，是是。”百里达接口说道，“这样的家族连琼林都难免要避让几分，他们却肯主动为罗奇这样的学徒背书。” 乌苏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轻笑了一声，“这可不怎么奇怪。就像昨天的胖子一样，人人都掂的出罗奇的分量。今天我们在这讨论的结果会决定他的命运，或者有罪，他可能一生不见天日。或者无罪，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是下一个裴枢，法师世界的领袖。” 刘修筠清楚地看到几个法师的身体都轻微地动了动，乌苏说的是事实，但还没有人公开地把话说的这么清楚。毕竟那是很遥远的未来，即便罗奇有那个可能，那也是少说一百年后的事，这里的大部分老家伙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不过话真被人说出来，听进耳朵里，还是听的惊心。 乌苏原因不明地笑了笑，“我好像落了功课，罗奇做了什么需要州桥草市管理员原谅的事？” 刘璃看起来不太想说，周权笑了一声，“最主要的一件事，是他往州桥百年的水井里吐了口水。哦，就是取水酿造金波酒的那口井。” 刘修筠条件反射地皱起眉头，暗自回想最近有没有喝金波酒的人可不只他一个。 “另外一件事，是罗奇抢劫了一间宠物店。”周权继续说道，“跟他形影不离的哦我不是说杜正一，我说的是另外一个跟他形影不离的，那只倒霉黑猫，总咳嗽，气管不太好。那只猫就是他从宠物店抢来的。草市说后来按照规矩，从杜正一的账户扣了倍罚金，所以这事也已经了账了。” 刘修筠听说气管不好总是咳嗽，就禁不住瞥了百里达一眼。百里达好像在沉思什么，没听出来周权在说他。 乌苏听得大笑，“那听起来这位罗奇学徒实在也没多大的坏心眼。” 有几个人忍不住也低头笑了起来，百里达扫了他们一眼，“有个人跟我说，州桥草市少上报了一件事。罗奇在那折磨了一个人。” 第八章 七日听证会（8） 第章七日听证会 “我打断一下。”刘璃烦恼地说道，挥了一下手指，将面前漂浮的数据完全折叠起来。“百里法师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有人从公共驿站传给了我一封信，写信的人自称戴玮，是这件事的受害者。”百里达有些得意地说道。 “受害者，给你写信？”乌苏笑吟吟地说道，拿捏着重音。“他没有试试多给法师安全委员会写几封信吗？” “那或许是因为法师安全委员会的首席师本身就遭受了罗奇的攻击吧？这种消息在黑市里可瞒不住。戴玮大约是觉得安全委员会不怎么可靠，还不如找一个古道热肠的普通法师来的更好。”百里达说道。 他说的洋洋得意，其他人都看着桌面没说什么，唯独三春哂笑了一声。 百里达对他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要忘了，公共驿站本身也在轨道交通序列里，信写给我，被收到的可能性更大。据我所知彭小鹏也拿到了一份举报信，结果罗奇只被他询问了几句就过了关。” 彭如新已经听了半天，他这几天一直没怎么说话，但是百里达已经点到他部门的头上了，他很是恼火。“百里法师是在暗示我们安全委员会无能吗？出问题的是黎绪，不是我们整个委员会。彭小鹏是委员会次级法师，只有按照流程询问的权利，他询问了罗奇，也收到了罗奇的回答，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这没有任何程序错误。” 百里达没有接他的话，不想继续跟他吵架，可是他梗着脖子，一副不以为然，显然也并不在乎得罪他。 会议的气氛变的有些浮躁，刘璃的压力大了起来，她在处理人事问题上一向有些笨拙，这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她寻思了半天，几次要开口也没找到合适的话来，最后只好就事论事。“彭如新法师说的不错，调查委员认为有问题是可以继续讨论的，我并没有说罗奇在这点上过了关。百里法师，既然你也接到了材料，你想再说一遍罗奇是如何攻击戴玮的吗？” 百里达的神色掠过一股厌恶，“就是意念法师的那套东西！罗奇学徒使用幻觉折磨了戴玮，从戴玮描述的情况来看，我得说罗奇学徒很擅长干这事。考虑到他才刚刚开始当意念法师，又是一个连正常法师的学业都没完成的学徒，他这折磨人的本事可是天生的。” 百里达说了一段就停了下来，故意留出时间给众位委员法师感受压力。 刘璃一边听一边重新打开了数据浏览起来，“戴玮。罗奇在接受询问的时候提过这个名字一次，不过我好像还在哪看过这个名字” 坐在她旁边的周权略一思索，低声说道，“在姚羽的社会关系里，他应该是姚羽的情人。” “姚羽？”刘璃指尖一顿，“那个疑似同样未被记录在案的意念法师？” “对。”周权微微点头。 百里达注意听着他们两人对话，眉头拧了起来，他没有想到戴玮还从另一条线上跟这件事有牵扯。这样一来，所有人对罗奇的怀疑都会打上折扣。刘修筠一直在观察着百里达，把他的神色看了个彻彻底底。 刘璃继续问道，“那么，戴玮是否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 “长期失眠。”这不算什么，所以百里达立刻补充道，“不过众所周知，意念法师造成的伤害通常都是长期的，有时候需要长时间的积累才会爆发出来。罗奇在接受询问的时候，可没有坦白过他是如何一次又一次把戴玮推进地狱的。在我看来，罗奇很享受这个过程。上次受理投诉的彭小鹏还是太年轻了，缺乏经验，没有找准重点。” 有几个法师互相看了一眼，神色略微有些凝重，只有项乾因为预感到事情又没完没了了，一脸烦躁地仰倒进椅子里。 桌子的另一边，刘璃问道，“罗奇的记录里一共有三次重要的攻击行为，你要展开这三次行为进行讨论吗？” “罗奇总共有三次攻击行为，第一次可以认为是生存本能，是正当防卫。第二次他自我解释为受到流浪法师攻击，也算可行。所以这两次攻击，都可以不必说。可是第三次针对戴玮的攻击则完完全全是一场n。”百里达敲了敲手指上的一枚戒指，投射出一封信来，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接着为大家读了一遍信中戴玮被n的详细经过。 一时间树林中鸦雀无声，对意念法师的恐惧深入每个魔法师的骨髓，这种恐惧很难移除，哪怕他们已经是难以撼动的师，听见这样的事情仍觉毛骨悚然。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是年纪最大的云茂然，他的语速很慢，好像每说半句话都要停下来想想。“人类未成年的孩子，做点什么事，也总是不知道轻重。有时候，就算人类的孩子对别人做出了严重的伤害，人类也不会把孩子送进监狱。因为他们愿意给人第二次机会，尤其是给孩子机会。唉，我记得前年有一个法师学徒，炸毁了一条街，一次就害死了几十条人命。没办法，我们派出了战斗法师，把他抓了起来。我们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是因为，我们给不起。但是罗奇学徒，他只是吓唬了一个法师，甚至都没有伤害他。我个人认为，罗奇的第二次机会，我们还是给的起的。”云茂然人老慈祥，话说的很真诚，刘修筠忍不住也点了点头。百里达脸色阴沉，想要开口反驳，项乾突然粗鲁地敲了敲桌子，众人都吓了一跳。女法师满脸不耐烦地说，“我们快点好吗？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们战斗法师可不想诸位这么闲。百里法师，你省省吧，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会按照你的意思说，但是咱们快进，好吧？” 百里达脸色不好看，但对方是个跟他年纪相当的战斗法师，他还是有所忌惮。 项乾看都不看他的脸色，继续说道，“不是我吹，你们现在是在处理潜在的高反法师，我们战斗法师才是处理高反法师的专家。我比你们更熟悉流程，首先我们说罗奇行为的危害性。他在有心的情况下造成的最大的主动伤害，是让一个人做了噩梦，哦天啊谢谢，他可真是我见过的最危险的高反分子。我有一个侄女，今年五岁，有一天一个玩具熊从架子上掉下来砸在她的肩膀上，吓得她连做了三天的噩梦！这不怪她胆那只玩具熊是棕色的，浑身都是棕色的绒毛，脖子上还系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真是太可怕了，粉红色的，我都快吐了。” 刘璃莞尔一笑，三春最没心没肺，听出她的意思来忍不住哈哈大笑。乌苏也感兴趣地看着项乾，微笑地听着女法师继续说下去。 第九章 七日听证会（9） 第九章七日听证会9 “第一步，鉴定伤害。”项乾举起一根手指，“我们知道罗奇完全有能力停止一个生命体的呼吸功能，我就曾亲眼见过他轻松地修改了一个人的基本生理反应。如果终止生命体征在他那里算十级能力，那么他在攻击戴玮的时候其实只使用了一级能力。诸位，我说的没错吗？” 有几个人点了点头，项乾举起第二根手指。“流程的第二步，参考动机。具体在何种情况下攻击，这点至关重要。人类就有句话叫做兔子急了还咬人，在极端情况下，高能魔法师当然有权利选择攻击对方。所以，我必须要确定罗奇行动的准确理由。” 几个法师都低头去检索信息，刘修筠对这部分信息还有记忆，他先说道，“我参加了那场对罗奇的询问，据他所说，是因为有人经过戴玮向黑市买取杜正一的性命。我以为这点已经得到证明了？难道并没有证据吗？”他的确对这点存有疑问，他就像许多在琼林中工作的师一样，这辈子还没踏进过黑市半步，对那个层面的事并不了解。 刘璃想了想说道，“州桥草市是不可能主动承认自己跟这种事沾边的，把这件事加入备忘录，今天的会议结束后催促执行法师加sn进度。” “等等，刘老师。”乌苏突然笑着说道，“刚才是说有人要杀杜正一吗？” 刘璃瞥了他一眼，“是的。” “那这件事不用再去取证了。”乌苏笑道，“我本人前阵子就接到过广发的赏金贴。” 树林里霎时静了一瞬，连同周权在内，九双眼睛都盯着他。 乌苏微微一笑，“没什么奇怪的，我的空闲时间很多，所以有时间发展一门个人爱好。我喜欢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麻烦，啊，不要误会，我并不接杀人的买卖。” 刘璃的眉挑了起来，“乌苏法师，你是什么意思？悬赏杜正一性命的事情你当时就知道？” “是的。”乌苏承认道。 “但你没想到要报告琼林？”刘璃惊愕地说道。 乌苏笑道，“如果不是因为杀死杜正一的赏格高的惊人，我连这事都忘了。”他停了停，还嫌不够似的说道，“如果是诸位受到赏金猎人的威胁，我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报。一个战斗法师，上一上江湖追杀令，又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监督黑市是琼林安全委员会的职责，这种事归安全委员会管，我也不能越俎代庖。” 刘璃满面怒容，彭如新也冷冷地看着乌苏。乌苏回以一笑，“我还得说一句，赏金贴的行文格调可真是不高。罗奇和杜正一是朋友吗？” “焦不离孟。”周权在旁边说道。 乌苏说道，“那就不奇怪了。戴玮是做什么的？” “跟着姚羽混，也是个掮客。”周权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么说杜正一的赏金贴肯定跟他有关系。”乌苏说，“不过一般人是不会对中间人出手这么重的，如果罗奇是为了逼问幕后金主是谁，也没有罗奇进一步伤人的报告对吗？” “没有。”周权回答道。“我可以肯定。” 项乾吹了口气，“那么戴玮本身肯定就是江湖令的发起人之一，检索一些戴玮的出身，他总不会也在档案之外吧？” 周权点了点头，略一思索，思维又与储存数据的晶体链接了起来，几次呼吸之后他惊讶地说道，“戴玮戴玮的家族跟杜正一有个交叉点。他的弟弟是个高反法师，是被杜正一亲手抓走的，现在还关在琼林地下。可惜这家人非常喜欢那个小混蛋，他父母曾经报复性袭击过杜正一，结果被安全委员会重重处罚。他的父母被抑制魔法以后流放到人类社会，戴玮自那以后严重酗酒，大部分时间在黑市流连。” 刘璃厌恶地皱起眉，抿紧了薄唇。 项乾听的哈哈大笑，“我再问一句乌苏法师，现在还有追杀杜正一的江湖令吗？” 乌苏摇摇头，“大约两天左右就被撤销了。” “那么我不认为罗奇行为过激。”项乾抬起头说到，“刘法师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对孩子们很了解，以罗奇这个年龄要是没干出这样的事来，反倒显得很虚伪。” 刘璃没有出言赞同她这有些武断的结论，她这种武夫性格当然说的简单。不过刘璃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她的目光慢慢扫过会议桌旁的所有人。 百里达说道，“他完全可以采取更好的办法，他可以通知琼林，至少也应该通知成人。” 刘修筠实在听不下去了，“百里法师，罗奇那时候才刚刚差一点死在琼林，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他能相信琼林吗？” 百里达却刚好抓住了话头，“我也知道罗奇对琼林根本就不信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判断他的可信度必须更慎重。说老实话，我很怀疑七天会议是否足够。” “百里法师！”项乾不耐烦地说道，“依你之间会议到底需要持续多长才算够长。？是不是我们需要指定一个监控小组一直跟踪观察罗奇，直到他进了火葬场？” “你项法师，你这是怎么说话？太不礼貌了！”百里达恼火地说道，脸色有些气急败坏。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跟那孩子有仇吗？你是来找茬的？”项乾毫不客气地说。 “我可以负责任地讲，我问心无愧，为的全是琼林，是我们整个魔法世界的安宁。我跟罗奇那个孩子根本不认识，我跟整个罗姓家族都没有任何往来。”百里达手指点着桌子说道。“倒是你们，都有些意思。刘璃尊者完全袒护自己的学生，项法师不过在执行刘尊者的意志。范宁法师，你因为范矢尊者的缘故，位置尴尬，所以你连话都不敢说。彭法师，你是安全委员会次席法师，你们的首席法师就是黎绪，你的立场也相当尴尬，你坐在这里根本不想发言。云法师，我听说你跟罗家关系不错，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罗医生救过你的儿子。至于三春法师，我看你根本就不想负责任，你对魔法社会的好歹根本不感兴趣，极度缺乏社会责任心。刘修筠法师，罗奇的档案有问题，这就是你部门的责任，你当然希望他无罪来减少你自己的损失。乌苏法师，你一向轻佻，离经叛道，我看你大约还觉得罗奇挺好玩的吧？” 一时之间树林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刘修筠惊愕地看着百里达，他刚要说话，项乾先开口了。“我申请调查百里达法师，取证点是百里法师是否与罗奇家族或是跟杜正一有交集。” 第十章 七日听证会（10） 第十章七日听证会10 “没有任何联系。”周权最后说道。 项乾眼睛冒火地看向他，周权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项乾说道，“也许是你排查的能力不足，漏掉了一些可能性。” “也许吧。”周权退让了一步，又说道，“但是我找不到任何交叉点，百里法师跟罗奇或是罗家没有任何来往。” “魔法世界这么还有两家法师完全不认识的情况吗？”项乾问道。 刘修筠坐在一边听着，这句话不知怎么让他想起杜正一，没有人认识杜正一的家庭。 百里达冷笑着整了整衣服的领口，“我还碰巧就是不认识罗家，也不认识罗奇的外祖家。你们尽可以去查，去找认识我的人询问也是一样的结果。项乾法师，你就这么热衷于内斗吗？” 刘修筠先说道，“百里法师，我们先不要互相攻击。你刚才评论我们的那一番话也许有些道理，我管理的部门也可能确实有些失职，我的处境的确也有些尴尬。但我们还是认识了有些年头的，即便算不上特别熟悉，彼此的名声也必然都听说过一些。我还年轻的时候琼林里的老法师说我是头犟驴，现在我上了些年纪，琼林里的年轻法师背地里都说我是个老顽固。我是个固执的人，不太懂得变通，我想百里法师也知道。我是不可能因为失职在前，就对现在的事避而不谈。回避，躲闪，这些都不是我的秉性。” 项乾闭上嘴没有说话，百里达被不软不硬地碰了一下也有所收敛，他看了刘修筠几眼，想要攻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刘修筠确实名声在外，琼林里出了名的一条道跑到黑的法师，一向就不知道变通。这些人里，他最不可能轻易放过一个法师，他一直就是最不愿意给别人第二次机会的老顽固。 百里达点了点头，转而说道，“刘法师的操守一向令人敬佩。” 乌苏笑着接道，“我们就不知道为什么都是没心没肺的势利小人了。” 刘璃的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薄怒，向百里达说道，“百里法师，你实在用不着这么说，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合格的师。”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刘修筠反倒是面色最沉稳的，他接着对百里达说道，“百里法师，我虽然是个固执的人，但我也同样认为凡事都要讲道。平心而论，你怀疑罗奇的论点都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罗奇当然可以仇恨琼林，从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琼林。可如果罗奇尽管一生仇恨琼林，却为法师的共同利益而工作终身，他的恨与不恨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你完全理解我在说什么，所以除非你能拿出其他的证据，否则我不会认同你的意见。” “暂时我没有找到其他证据。”百里达承认道，“不过我也绝不会赞同罗奇是无罪的，就算到了第七天也是这样。” 项乾“嘶”了一声，不耐烦地叫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我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希望今天就能回家！ 乌苏本来已经拿起平板电脑，闻言又放下平板，感兴趣地抬起头来看着百里达。他把平板电脑向一边推了推，“百里法师，我们暂且不要考虑这件案子。我想问问你，罗奇有没有什么地方惹你厌恶？” 百里达不悦地盯着乌苏，极力做出体面而不屑一顾的样子。 乌苏的瞳孔微缩，鼻翼微微地翕动，仿佛一只猎狗捕捉到了猎物潜藏的讯息。他给了百里达一个过分和蔼的微笑，面容格外柔和，“年轻男人让你焦虑？天才让人嫉妒？小个子让人不舒服？罗奇激怒过你？” “你在胡诌扯些什么？”百里达不舒服地瞪了乌苏一眼。 会议桌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乌苏的身上，他笑吟吟地盯着百里达，遗憾地歪过脖子，“都不是？你没仔细看过罗奇吧？对，你没仔细看过。你就是不喜欢意念法师，心灵感应者让你难受，可能你年轻的时候吃过亏？” 几道目光变的更的越发惊异，百里达的脸扭曲了起来，他猛地转过头来厌恶地盯着乌苏，“你也是个意念法师？” “我？”乌苏笑了起来，“我当然不是意念法师，但我说中了，我领会了你的意思。” “你是意念法师！你是心灵感应者！你是怎么回事？你也是一个未注册的意念法师！琼林到底漏掉了多少个意念法师？”百里达愤怒地叫着，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不不不。”乌苏笑着摆手，“意念法师？我可不够格。不过心灵感应？当然，我是一个心灵感应者，可是没到做一个意念法师的高度。” 刘修筠忍不住插嘴说道，“百里法师，你不用过于紧张，乌苏确实不是意念法师。”他看了乌苏一眼，他记得乌苏的履历，他的心灵感应能力接近一个意念师的边界，他在几个方面的魔法都有这个特征，是个非常均衡的法师。这种类型的法师很少见，单论哪一项他可能都不是顶尖法师，但他却可以游刃有余地近似成为任何一个类型。 他这个人最幸运的一点就是如果他的心灵感应能力再强一点，他就是一个意念师，那么一生就将绑缚在琼林如果他的其他能力再弱一点，他就会被勉强归为意念法师，可能也逃不过给意念师当助手的命运，最后也会因为频繁服役而被榨干精力。结果他因为其他方面的魔法价值太高，一直就这样四处帮忙，混成了一个师。 乌苏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刘修筠收回自己混乱的思维，有些头痛地转向了百里达，“难道百里法师就因为对方是意念法师这一点所以反对他吗？心灵感应的能力难道是原罪吗？” 百里达满脸通红，避而不答，“乌苏法师，你偷窃了我的思想，这种程度的心灵感应，你还要否认自己是个意念法师吗？” “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入侵你的思想，我只是简单地观察了你对问题的反应。”乌苏耸耸肩，“我不在乎你信不信我的事，遗憾的是事先没人知道你在这点上是个如此偏激的人，按照我们的制度，只要会议上有一个人认为罗奇是有罪的，他就无法摆脱困境。刘璃尊者，高地法师给了我们七天时间，如果到时我们的会议结果对罗奇不利，我想会有人继续申诉。那我们要回到琼林去召开下一次听证会吗？下一次听证会里我们都不会在席，只有百里达法师会在席吧？” 云茂然老法师接口说道，“回到琼林，对罗奇和杜正一的袭击可能会重新开始。我老糊涂了，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刘修筠心头一凛，事情确实是如此。“百里法师，我想我们还是回到证据上来。” 不成想百里达断然拒绝，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满脸羞恼，却顽固地咬着牙。“用不着看证据了，也用不着七天我坚决认为罗奇有罪。” 所有人，连懒散的三春都在椅子上坐直了，他惊慌地左右看了看，“不不要这样吧？还是一个孩子啊，也没什么大错我以为我们就是走个形式，因为沙盒的数据已经明明白白地显示了他是一个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法师。百里法师，你你不能这样！” 第十一章 七日听证会（11） 第十一章七日听证会11 第五日整整一天都在争吵中度过。昨天百里达的表态惊呆了所有人，事情变成了其他人都在试图说服百里达一个人，而他冥顽不灵的程度超过了刘修筠曾经见过的任何人， 不知为何事态就向着最糟糕的方向滑了下去，在来来回回的争吵之后，项乾已经变的口不择言。她愤怒地敲着桌子，用的是她凝聚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武器，敲在硬木上声特别响亮。“这狗屁会议就很可笑！我们为什么不能多数战胜少数，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全体通过才能认定罗奇无罪？这个制度本身就不合理，只要我们中出现一个鸟人，这件事就毫无公平可言。” “住口！”刘璃烦躁地叫着她的朋友，“能参加听证会议的师都几乎是完人，没有任何品行瑕疵，即便有争执，我们也是为了魔法世界着想。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虽然存在分歧，但目的都是一致的。” 项乾伸出两只手做出一个难以理解的动作，“你这是在背诵条例吗？还完人？那个缺人现在就坐在我们中间！”她伸手就指向百里达的鼻子。 百里达被她的粗鲁气的满面通红，严厉地回瞪着她，“我没有任何私心！” “不要人身攻击。”刘璃说。 项乾说道，“我建议取消这种狗屁会议形式，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别胡说道。”刘璃说，“就连人类的法律都是这种形式，他们的陪审团制度就来自法师的社会制度。” “那可是正好相反的。”乌苏闲闲地开口道，“人类的陪审团制度是所有人都一致认定有罪，法官才能宣布嫌疑人有罪。我们的制度是只要有陪审团有一个人认为嫌疑犯有罪，就不能放过嫌疑犯。我们的司法系统可是一直以严酷高效为特色，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跑一个。” “乌苏法师！”刘璃警告地低吼，严酷地瞥了他一眼，“注意你的言行！” 乌苏笑的人畜无害，九十岁了还能带出一派天真无辜。 百里达抓住机会说道，“乌苏法师什么都不在乎，没有任何社会责任感。” 项乾的嘴里发出一声厌烦的叽咕，“你的社会责任感是什么？你个人看不上心灵感应者，就希望铲除这部分法师？这点你倒是很像不会魔法的人类，看不惯同性恋，看不得女人露出皮肤，就把这些人都用石头砸死。嘿，如果有机会你是不是很想把罗奇那孩子砸死？”“你血口喷人！什么人会想要杀死一个孩子！”百里达叫道。 “罗奇在高地法师的领地都遭到了一次袭击。范法师我不是针对你，我也相信迟宇跟罗奇是私人恩怨，我是在阐述现状。”项乾说道。 百里达摇摇头，“我必须对魔法社会负责。罗奇可不仅仅是个意念法师心灵感应者，他是个不在记录中的意念法师。” “百里法师。”刘修筠接过话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也想跟你探讨。我想经过这几天的听证，我们都知道了罗奇并不是唯一被隐匿起来的意念法师。我们模糊知道的，算上罗奇一共有三个，也许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百里法师，你一直在强调心里没鬼的就不该藏起来。但是反过来也请你想一想，是不是跟你一样仇视意念法师的人太多了，他们才会想要隐藏起来。” “刘法师。”百里达以回敬的口气说道，“一个意念法师是那么容易隐藏起来的吗？所有的法师在童年的时候都会接受琼林的检查，我们有测试标准，能够找出我们中的心灵感应者！没有高级的意念法师的帮助，一个具备心灵感应的儿童根本无法隐藏自己的本能。罗奇的父母恰恰都是高级意念法师，还不知他们有没有帮助别人做这样的事，他们的背后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有什么组织？这些才是我们应该关注，应该彻查的！” “百里法师，那也是罗奇父母的罪行，跟他没有关系。我们根本没有找到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有什么邪恶的迹象，他的全部履历展示的全是他在如何努力生存。有很多生在魔法世界的孩子，虽然没有魔法却有无尽的优越感，他们对于要到人类社会里生存这件事有无穷的怨恨。可罗奇在爆发魔法之前，甚至努力地让自己能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下去。这是从公平的角度去说，从为了我们自己的角度来为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后代着想，等到罗奇完全成长为一个意念师，你想过他对我们的社会有多大的价值吗？他的出生是上天赐给魔法师世界的一件珍贵礼物，我们最应该做的搞不好是不要亏欠他太多，不要逼他仇恨我们。在我看来，在这方面我们已经有些做错了。把一个人逼到绝处来测试他会不会反抗，这到底是要为了测试纯洁的灵魂，还是要驯服一个人？”刘修筠说到最后突然觉得一阵疲惫袭来，这些话放在心里很久，他原以为为了大局他根本不会说出来。 百里达仍旧固执地摇晃着他的大脑袋，“等到我们每个人都失去灵魂，被意念法师控制了思想的那个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乌苏笑了笑说道，“即便你现在杀了罗奇，据我所知还有一个隐藏的意念师，自称小丑鱼。这个人的能力逼近我们的首席尊者，不是罗奇这种小孩子可以比的。百里法师，凡事往长远看吧。” 刘璃就势说道，“如果还有其他证据想要看，有其他证人想要询问，我们可以回到听证部分。” “不。”百里达恼羞成怒地回绝道，“我不会再改变主意。” 刘修筠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猛地站了起来。众人惊讶地望着他，他忍着怒气说道，“那么今天也没有什么继续讨论的必要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第十二章 七日听证会（12） 第十二章七日听证会12 刘修筠穿过树林，日光倾斜着穿过林间的缝隙，尘埃在树缝间闪烁着追逐着扰动的气流。他抬起头目光追随着那股气流，有人在树林里使用了魔法，他顺着魔法的力场寻找过去，看到几个年轻的魔法师正在树上玩球。他们年轻的身影在高大的树干间闪过，一个单向的声音隔绝壁垒立在附近，他停下来看了他们一会，又在他们发现自己之前离开了。 他回到大厅中，在大厅里踯躅了一会，最终拐进了一条走廊。他在走廊的尽头站了一会，默默地欣赏着窗外夕阳的余晖。没过多久，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出来，用毫无情绪的眼睛看了他一会。 他转过身去望着年轻却冰冷的像是一柄古刀的男人。他不知不觉想到自己已经活了一个世纪，可似乎还要比面前的男人更多点活气儿。 杜正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把罗奇吵醒了。” 刘修筠整个人都怔了一下，杜正一不但对于在这遇到他不以为然，而且竟然还带着不满。 他没料到谈话要这样开始的，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僵硬地看着琼林最有名的年轻人。 杜正一不耐烦地蹙起眉头，帮了他一个忙，“罗奇说你来找我。” “是的。”刘修筠点点头。 “下次不要这样。”杜正一抬起手，在门板上磕了磕，“这个叫做敲门，是最常见的叫人出来的方法。” 刘修筠感觉到血压一下子就升高了，下不来脸。 杜正一继续说道，“别用这种试探罗奇的方法。” 刘修筠看向他的眼睛，他看不出杜正一任何情绪的波动，那双眼睛无所畏惧，从不迟疑。 “我向你保证我没有这个意思。” 杜正一看了他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罗奇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吗？”刘修筠问道，他突然想到这一阵子他们中还没有人关心过罗奇的健康，禁不住有些愧疚。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在潜意识里认定了罗奇缺席原因，只不过是罗奇要避免亲自出席听证会所以找来的借口。 杜正一的神色也变的更有耐性了一些，“他在恢复，会好的。只是现在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我们希望他再恢复一阵子。” “需要远离人群来恢复身体？”刘修筠对意念法师的生理特征还是有些了解的。 杜正一点了点头，“你想跟我谈谈？我们去个稍远点的地方，陌生人的情绪会干扰他。恕我直言，刘法师有非常易燃易爆的脾气。” 刘修筠吞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不幸被这个小崽子说中了，不要立刻就b在他面前。 杜正一已经转身迈开了步子。刘修筠跟在这个年轻的男人身后，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穿过走廊。杜正一沉默不语，步履平稳，修长的身体在行动中带着优雅的韵律，他不禁想起了猎豹。那种生物在林间穿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姿态，优美而自信，带着常年占据食物链顶端而得到的把控力。他对杜正一很恼火，谁看见他的时候都会恼火，但是又忍不住欣赏。 他们在走廊尽头的传送点停下脚步，杜正一主导了传送位置，他们在热带雨林的一个角落里结束了传送，周围全是鼓噪的虫鸣，巨大的阔叶遮挡住了他们周围。 杜正一转过身来看着他，沉默地等着他先开口。他突然又不知道要来说什么，他总不能把他这些天的憋闷，对法师社会的疑虑倾吐给一个小辈吧？他为这段沉默而尴尬，结果却发现年轻人比他有耐性，杜正一并没催促他，等了一会突然从口袋里抽出烟来，“不介意吧？我这几天快憋死了。” 刘修筠一愣，摇了摇头。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罗奇的肺部是刚刚重新长好的，医生不让我在他旁边抽烟。” “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杜正一笑了笑，深吸了一口烟又吐了出来，烦恼，又不是真那么烦恼地说。“是啊，你猜多少人对他有意思？杀了他，是一种选择。能够控制他，又是一种选择。奇货可居，不是吗？” 刘修筠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杜正一说道，“抽完烟我就要回去了，不应该离开太久。不过一般的情况，罗奇其实自己能应付。” 刘修筠听出他委婉的催促，突然莽撞地开了口，“百里达法师不接受任何证据，他根本不看证据。” 烟气笼罩之中，杜正一点了点头，几乎是一点就透，“害怕意念法师的那类人？” “这样是不公平的。”刘修筠愤慨地说道。 杜正一想了一会，还是没有生气，“没有多少事是公平的。” “你有什么打算？”刘修筠惊讶地看着杜正一，“你早就想到了？” “总有这种可能性。”杜正一说道，“我会劝刘璃尊者向他施压。” 刘修筠失望地说道，“我想那样做的用处也不大。虽然我们并不熟悉，但冒昧地问一句，你的其他打算是什么？” “下一轮听证，或者下下一轮的听证，我想琼林会支持我的要求。百里达一直跟着听证会走，他很快就会受不了。”杜正一看了刘修筠一会，继续说道，“百里达在人生的第一个三十年里，遇到了一个女法师，陷入了爱河，还结了婚。他日子过的不错，直到一个男意念法师出现，抢走了他老婆。我听说那个法师未必用了意念魔法，因为百里达发起了诉讼，结果意念法师学会证明了他老婆没有受到任何心灵误导。可是我想百里达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他这辈子都恨意念法师。”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刘修筠惊讶地问道。 “我有我的渠道，我是个战斗法师，一直在跟各种心理有病的人打交道，收集信息很重要。”杜正一不在意地说道，嘴还是那么损。 “可是如果你们现在回到琼林的话，可能安全得不到保证。”刘修筠说道，但他又振奋起精神，想到他来到这里最想说的话，“真到了那种地步的话，我愿意协调各部门，给罗奇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虽然我管理的部门并不负责安全，但我在琼林的时间很长，人面很广。很多部门自己都出了问题，这个时候不会想要兜揽你们的事。” 杜正一真正有些惊讶了，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谢谢你，刘法师。” 刘修筠摇了摇头，并不想接受这种感谢，本来保护未成年法师也应该是他的责任。 “我想问问，刘法师，通过这几天的听证，您已经信任罗奇了吗？”杜正一问道。 “我是一个谨慎，认真的人。”刘修筠说道。 杜正一思索了一会，“你也不相信罗奇，但是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他有罪，你并不想抓着他不放。” “有罪？”刘修筠又摇了摇头，瞪着杜正一，“不，我相信罗奇肯定没有罪，至少到现在为止，他没有做出任何有罪的事来。尤其是有你一直在他近处，我相信他没有机会犯罪。我们想证明的也不是他是否有罪，他的能量太大了，我们负担不了他如果是个居心叵测的人，在未来究竟会犯下多重的罪。” “人心如何证明？”杜正一问道。“人类有句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还有句话叫盖棺定论。所以不到罗奇离世的那天，是不是这种纠缠就会一直伴随着他？” “我知道你是他的朋友。”刘修筠说，“我理解你的感情，你在感情上受不了这样的事。但我们都需要为我们种族的未来考虑，这也是你的职责。你的老师器重你，我也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尽忠职守。你为琼林做出的奉献，所有人有目共睹。我相信如果未来有一天罗奇真的走入歧路，你会将职责放在友谊之上。” “当然。”杜正一轻声说，“在我的有生之年，我都会尽忠职守。” 刘修筠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到一丝不安，不过这个念头没有进入他的心里就被忽略了，他向杜正一问道，“我想问问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相信罗奇是无害的？哦，这是一次重要的取证，不过我不想把这个弄到正式场合上。” “谢谢。”杜正一领会了他的善意，点头向他道了谢。 第十三章 七日听证会（13） 第十三章七日听证会13 “你知道我是他的朋友。”杜正一说道，“我说的话当然都会带有主观倾向。” 刘修筠挥了挥手，像是在打散热带雨林中的飞虫，也像是在打散这些日子困扰在他头上一直在嗡嗡作响的思绪。“没关系。我听了那么多别人的话，现在我想听听真正了解他的人会说的话。” 杜正一手里的烟已经抽完了，他让烟头凭空消失，接着把手n了裤子的口袋。“罗奇是个好人。” 刘修筠点点头，静等他说下去。 “最常见的好人，不会欺负小猫小狗的那种没用的好人。刘法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敷衍你？其实并不是，事实就是如此，他是个普通人。他有良心，现在这种东西已经不多见了，因为良心会让人不安。他也有道德感，人人都知道应该讲道德，但是没有几个人能负担的起。他跟大多数人一样没有多少资本应付良心和道德，所以不是英雄也不是圣人，他只不过尽力照顾和保护了所有他认识的人。我不能说罗奇有多少分量沉重的美德，不能说当你了解他以后就肯定会喜爱他。那就是假话了，他可不是什么小天使，有时候还会特别的烦人，实际上不少人在熟悉他以后，反倒特别讨厌他。”杜正一说道。 刘修筠完全怔住了，困惑地看向侃侃而谈毫不留情的杜正一，却在杜正一的唇边看到了一抹暖暖的微笑。 “不过对我来说，越了解他就越喜欢他。人类用一百年的生命不停地社交，法师用两百年的生命不停地等待，可是我们一生究竟能遇到几个让你心生欢喜的人呢？”杜正一淡淡地说道，“所以如果这是一场私人谈话，我站在私人的立场上，请求你给他机会。” 刘修筠张大了嘴，魔法师不是情感外露的民族，杜正一说话的语调就像在跟他谈论古代魔咒的语法，但现在他被强烈的情感冲击。这种感情让他觉得暴露，仿佛野兽撕裂了皮毛，仿佛掘地三尺露出了大树的根茎。 杜正一微微一笑，“法师将生存作为第一需求，压抑了很多其他的需求。罗奇经常说，我们没有艺术，没有幽默感，没有生活，只有生存。” 刘修筠缓过来了一些，意识到自己不该没礼貌地直直瞪着对方。“我知道罗奇一直在往成为人类这条路上走，他成功了吗？” “他很成功，满嘴都是人类的废话，是个不成器的法师。”杜正一说道，“但是也是一个很平常很普通的人类。” “一个很不错的普通人？”刘修筠理解了他的话。 “是的。”杜正一点了点头，刘修筠错神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遗憾和难过，但琼林的战神怎么会有那样的情感。杜正一继续说道，“可惜他不得不生活在我们的世界中了，他只能慢慢变的坚硬起来。这个世界曾经让他变成一个人类，希望这个世界能给他时间，让他自己重新变回为一个真正的大魔法师。” 刘修筠不知说什么好，但有个充满希望的念头在他的心口起伏，“如果有一个人能为他争取到时间，那一定是你了。我相信所有有良心的人，都知道罗奇实际上是我们的未来，是唯一有能力接替裴枢尊者的人。也许你和他成为朋友，成为帮助他的人，只是始祖法师为我们安排的未来。” 不知为什么，他发觉杜正一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欣然之意，只是一般人也很难从一个刻意掩饰的战斗法师的脸上看出什么。 “那么我走了。”杜正一只回了他这么一句话。 他还没在琼林见过比杜正一更没有礼貌的年轻法师。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杜正一就向着雨林中的一条小路走去。 “等一等。”刘修筠忽然叫道，“杜法师。” 杜正一回过头来，幽暗的林间已渐渐弥漫起雾气来，他的脸色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 刘修筠向前走了几步，雨林里横生的藤蔓绊了他一下，他停下脚步。“我找了所有的记录，都找不到你岁以前的信息。你知道吗？” 杜正一的脸色非常平静，甚至唇边泛起了一丝微笑。“那肯定是你找的不得其法。” 刘修筠紧走了两步，盯着那个古怪的年轻人，“你知道？” 杜正一安静地注视着他，神情有些好笑。“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你从哪里来到琼林的？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刘修筠问道。 “当然。”杜正一说道。“我知道我从哪里来，也知道我将到哪里去。” 刘修筠惊愕地看着他，直到他微微鞠躬，接着转身踏上林间的小路，就像人类故事里的精灵，消失在浓雾弥漫的山林深处。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茫然若失。 很久以后，刘修筠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茫然若失被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他开始认真思考他们可能真的将会失去一百年内最罕见的意念法师。他重新开始翻阅罗奇的材料，快速浏览着罗奇的整个有据可查的人生。他一夜没睡，罗奇的整个人生几乎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又仔细检查了法师的历史，上古法师的传说，想要寻找到一条旧例可以应付眼下的情况。 一直到天又一次亮了，他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去参加会议。第六天的会议，他整理了自己找到的有利材料，不管有没有用他都打算要跟百里达彻底的辩论一天。 他比会议开始的标准时间晚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到达，他把材料整理到了纸上，这样他可以更好地跟百里达辩论。 因为太过匆忙，他还在会议桌旁碰乱了材料，周权好心地用魔法帮他收拾回来，结果打乱了他的顺序。他只好重新把材料的顺序排列好，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百里达言辞恳切地说道，“我思考了一晚上，我为我昨天的意气用事向大家郑重道歉。今天，在这里，我想表达我的最终意见我认为罗奇是无罪的，并且可以信任。” 刘修筠猛地抬起头，用布满红血丝的缺乏睡眠的双眼紧紧盯着百里达。 “谢天谢地。”项乾说，“总算完事了。” 刘璃也松了一口气，刘修筠怔怔地坐着，死盯着百里达。他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个百里达，气色不错，也许甚至还睡了个好觉但，不对，这太不对劲了。 今天的百里达甚至比昨天看起来，更像一个sb了。 他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整个会场没有人再提出反对意见。是的，就像百里达所指出的那样，刘璃袒护自己的学生，项乾相信刘璃，云茂然亏欠罗家人情，三春不在乎实验魔法以外的任何事，范宁不方便开口反对。彭如新的部门刚刚犯错，他也不会开口。乌苏什么都不在乎一旦所有人都同意了，他不见得会反对任何决定。 “看来我们今天就能达成一致了。”刘璃口气轻松地说道，“我也认为罗奇没有什么问题，当然，琼林会一直看着他。” “等等。”刘修筠喊道，“我不同意。” “什么？”刘璃惊讶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刘修筠法师，你似乎一向是倾向于罗奇的。” “是的。”刘修筠吞咽了一下，他迅速地思考着，“我请求按照原定计划，七日结束会议。” “好的”刘璃说，“但是你打算” “我有最后一个听证请求。”刘修筠说，“黎绪” “对，那个犯罪的法师，高反法师。”刘璃不痛快地说，“我们瞎了眼才会让他管理安全部门，这真是琼林一百年里最耻辱的一件事。” “是的，但是黎绪记载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据说有一个人类的和尚，看到罗奇就很恐惧。我知道罗奇曾经说过那是因为他下意识泄露出来的意念魔法，我曾经认为罗奇的解释是十分充分的。”他本来选择相信罗奇，他本来不打算提出这件事来加重百里达的偏执，但现在局面已经变了。“但是我仔细查阅过黎绪的原始记录，按照他的描述，人类和尚对罗奇的恐惧程度非常深，而除此以外我没有从任何记录里找到过有人惧怕罗奇的记录。为了谨慎起见，我请求意念法师调查团队对该名和尚进行详细的意念调查，明天提交调查结果。” 刘璃考虑了一会，“好吧，可以接受你的取证要求。” “谢谢。”刘修筠礼貌地微微向刘璃鞠躬，转头看向了百里达。百里达对这事全然不放在心上，仿佛在说一件他早就不感兴趣的事情。他转向乌苏，乌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也看了百里达一眼。他猜测着乌苏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不管是不是这样都没有用了，因为乌苏接着就埋头继续在他的平板电脑上奋力地涂抹起来，准备完成他的新画作。 第十四章 刘修筠 第十四章刘修筠 “刘法师，请您等一下。” 刘修筠停下脚步，杜正一的身影从拐角处的阴影里走出来，从他的表情上看来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在听证会上的表现。 杜正一快步像他走来，原先走廊里还剩下的几个人影在看清楚是他以后迅速消失了。杜正一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眼神中闪过困惑不解，“刘法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昨天我说的话有什么地方让你误解了？” “杜法师。”刘修筠说道，“百里达突然收回了认为罗奇有罪的想法。” “非常明智。”杜正一随口说道，疑惑地看着刘修筠。 “杜法师，你不觉得奇怪吗？”刘修筠说道。 “他原来一口咬定罗奇有罪，死活不肯松口的样子更奇怪。”杜正一说道。 “那不是奇怪，那只是惹人讨厌。”刘修筠冷静地说，“像他这样令人恶心的人，是不会在一夜之间突然决定做个好说话的人。” 杜正一的神色一变，要说什么又忍了回去，“你的意思是罗奇让他改变了想法？” “杜法师，如果你真的愿意认真跟我谈一谈，认真想一想的话，还有谁能会突然扭转他的想法？”刘修筠说道。 “罗奇昨天根本没有离开房间。”杜正一僵硬地说道。 “昨天你曾经跟我一起离开过。”刘修筠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认为” “杜法师，你认为罗奇如果想做成这样的事，他是否缺乏智慧、决心和行动能力？昨天我们谈了那些都是关于罗奇的品行，却没有谈到罗奇的能力，因为在法师的世界里一贯只把魔法能力当作能力。现在我们都实事求是地说一说，罗奇有多少次是在根本没有能力或是实力悬殊的情况成功地扭转乾坤的？不要说这些都是因为幸运。” 出乎他的意料，冷峻的战斗法师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笑了出来。 他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杜正一。杜正一收敛了笑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但是我第一次在刘璃的办公室里遇见他的时候，刘璃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罗奇的幸运值非常高。” “什么？”刘修筠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刘璃尊者？” “对。”杜正一说，“尊者亲口说罗奇的幸运值非常高，那就是他们为什么把罗奇分配给我的原因。” 刘修筠怔了一会，回过神来说道，“杜法师，我唯一相信的就是真相，唯一要保证的就是罗奇不会危害社会，他不会随意使用他的能力侵犯他人的思想。如果他被人冤枉，我会为他努力到底，因为他是我们族人的未来。但情形恰恰相反，他正在证明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动手。” “如果罗奇想要这么做，他早就做了，参会的人里只有刘璃和项乾或许是他不能攻克的。” “杜法师，罗奇看起来可能很像是一个孩子。”刘修筠突然说道。 杜正一等着他，他接着说了下去，“但从资料上看，他是一个很擅长战略的孩子。” 杜正一面无表情，仅仅是礼貌地点了点头，“不论如何，我尊重你的看法。” “对不起，我一直觉得罗奇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如果不是因为百里达突然态度大变，我并不想随意揣测孩子。不论如何”他重复了杜正一的话，转而坚持说了下去，“明天我或许能找到证明罗奇有问题的重点证据。” “那么，今晚你会回到琼林去吗？”杜正一突然问道。 刘修筠不解地望着杜正一，没领会他突然提出的提议。 “刘法师，按照你的推测，对百里达下手的人今晚也会对你下手，不是吗？罗奇这个量级的意念法师根本不需要出现在你的面前，就可以扭曲你的思想，所以你应该跟罗奇拉开更远的距离。”杜正一说道。 “你也怀疑他了吗？”刘修筠问道，不过他知道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杜正一摇了摇头，“刘法师，你不在这里，对罗奇更公正。” 刘修筠失望地叹了口气，喉头有些阻塞，“杜法师，我并不是在指责罗奇有罪。但我相信以你的智慧和阅历，你应该也同样看出了事情不正常。” “我这一生见过的不正常是在太多了，我已经习惯了很多不正常本身就是没有答案的。不知道答案并不会让我难受。”杜正一淡淡地说道。 “杜法师，”刘修筠说道，“我听过一个传言，五十七所属于你的通灵兽在意外的状况下被传送回研究所。那只通灵兽的身上带着血迹，有人检查过通灵兽最后的攻击记忆，认为攻击对象就是你当时的同伴罗奇。你曾经出于自己的意志攻击过罗奇？我能不能请你回答我当时你为什么那么做？” 杜正一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刘修筠失望地意识到根本不可能从一个职业化的战斗法师身上得到任何真实的下意识反应。不过念头一转，他突然意识到杜正一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格外漫长。他抽中了一个值得怀疑的点。 “如果我要攻击罗奇，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力气，他自保的能力相当于一个婴儿。”杜正一干巴巴地说道。“他是一个招猫逗狗的小男孩，不管走到哪里都吸引猫科动物，被一只狮子抓了一巴掌没有什么奇怪的。” “我们看到最后吧。”刘修筠退了一步，从拐角退开，决定结束这场谈话。“今晚我不会离开，我不会从任何战场上退开。” 杜正一微微颔首，对他略带敌意的声明未做表示，礼貌地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刘修筠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又重新攥紧。他的头有些昏沉，突然一阵恐惧的寒意从胃底缓缓升腾了起来。他转过头狐疑地望向空荡荡的走廊，突然打了个冷颤，他犹豫了一下向自己的房间快步走去。如果罗奇今晚打算来找他，他要做好准备。 第十五章 夜晚来客 第十五章 夜终于完全降临，刘修筠从文稿堆中抬起头，望向拟境窗口外夜色中的银松森林。一旁的炉火燃烧着，炉火前面有一张舒服的沙发，一只小几，一朵尚未开放的玫瑰花，还有镶嵌着女儿照片的相框。 这里的布置跟他在琼林的办公室一样，可这里太寂静了。听不见走廊里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只有高地法师营造出来的无边寂静，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不过也许这空落落与环境无关，是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他似乎算错了牌，也打错了牌。 罗奇的能力异乎寻常，手段一直带着的诡谲，这些本来都很可疑，可是这一切都被百里达低劣的针对掩盖了，那个小丑吵吵闹闹，抓住了所有不该抓住的问题。在连续几天的会议里他没有多少时间深究罗奇的古怪之处，他的心中满是对一个孩子的同情。百里达就像一个没头脑的丢人现眼的傻帽，一个不合常理的傻帽，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把所有人都推向罗奇的那一边。 他的心口很慌，他已经几十年没有这种毛头小子般的恐慌，而他甚至不知道这恐慌究竟来自于哪里。他直觉自己这几天都做错了，他想再仔细地查看罗奇的资料，但他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现在心慌意乱，注意力也很难集中。 炉中的火突然爆裂了一声，他吓了一跳，余光看到一条火蛇从炉火中窜出来，缠绕着桌子，吞没了玫瑰和女儿的照片。他惊跳起来，两步抢到办公桌外，火蛇却倏忽消失，明明刚才冲天的火光还留在他的视膜上。 他静静地站着，心中空落落的感觉更甚，心慌意乱，悲伤突然闯入心头，他想在炉火前的毯子上跪下，想俯在地上痛哭。他的脑子在嘶吼着这不对劲，可是情绪如同风暴席卷而过，终他一生还没有经历过这样剧烈的情感。他也从未感受过这样强悍的力量，他知道他的头脑终将敞开，他在无法恐惧的恐惧中等待着那灾难性的一刻。 直到直到敲门声响起。 刘修筠花了一会功夫来分辨这声音来自于哪里，敲门声无比真实，就在这时他才突然醒悟过来，刚才混乱迅猛的情绪风暴已经结束了，他急促的心跳就是他自己的心跳。 他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地上，刘修筠呆愣了一会，猛地跳起来走向门口。 刘修筠的手落在门把手上，感受着敲门带来的轻微震动，克制着对现实世界的怀疑。他拉开了门，发现一双棕色的眼睛柔和地看着他。 “你是”他说了一半，看着面前年轻的男人男孩，他的眼睛里藏着雀跃，那是少年人的神采，还不用被归进男人的队伍。他是他当然是罗奇，不然还能是谁？ 仿佛心思被读取，男孩歪头朝他一笑。他退后几步，允许罗奇进来。用门阻挡意念师当然是愚蠢的，而且是自取其辱，他不会那么做。 男孩还抱着猫，礼貌地朝他笑笑，仿佛带着些不自信，还有孩子气的拘谨，他小心地走进屋里，像是生怕在别人家的地毯上留下带泥的脚印。想到这里，他这才发现罗奇竟然是光着脚的，他身上穿的恤大了一号，所以可能其实是睡衣。 男孩走进屋立刻好奇地四处打量，把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这里的大尺寸一定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空间延展魔法？” 刘修筠点点头。 男孩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住的房间比这个小多了。” 刘修筠为他话里的酸涩和小气而轻蔑地一笑，挖苦地说道，“觉得自己得到的还不够多？永远都不知足？” 男孩摇摇头，安静地看着他，“像这样的小魔法，杜正一可以轻松地做出来，但他还是跟我挤在一间很小的房间里。” 他相信他说的话，杜正一是当世最擅长瞬移的魔法师，那就意味着他对操纵空间的魔法了如指掌。“看来你们家的家长一直在努力负责任，不想惯坏你。” 男孩被逗笑了，露出小白牙，但是他瞥向刘修筠的时候，刘修筠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他还没有被那样冷漠恐怖的视线凝视过。男孩放开了手中的猫，让黑猫自由活动，他自己走到了炉火旁，在最显赫位置上的那把沙发里坦然地坐下，主人一般地回望着他。 刘修筠回过神来，转向罗奇。 “坐下。”罗奇说，“我不喜欢别人用俯视的视角跟我说话。” “什么？你别想要命令一个师”他的话没说完，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摔坐在距离罗奇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他愕然地抬起头，接着一脸愤怒。 男孩舔了舔嘴唇，仿佛一只心满意足的猫咪，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刘修筠，“这不就好了？坐下来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差不多高。我没让你跪在地上，师，你应该感谢我。因为我喜欢平等，我跟你们可不一样。” “我记得你曾经被送到琼林的地底下过，”刘修筠愤怒地说道，“我还以为那段经历能让你受到点教训！” 罗奇轻松地笑了起来，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胳膊肘撑在扶手上，两只手的手指交叉了起来。“有些法师进了地底下，不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让琼林觉得他们的身上有味。” “幸亏你知道的很清楚。”刘修筠揶揄地说道。 “回到上一个话题，有些人根本就不配使用魔法。”罗奇说。 刘修筠愤怒地看着他，他根本不知道上一个话题是什么，装修房子的话题？“你就不配使用魔法。” “我根本就没怎么使用过魔法。”罗奇无辜地说道。 “百里达对你的攻击，是不是你安排的？”刘修筠问道。 罗奇只给了他一个鬼脸，“你猜猜？” 刘修筠叹了口气，“也许你父母限制了你的能力，是因为他们早就发现你是个魔鬼。杜正一早晚也会意识到这一点，也许他已经怀疑了，今晚他曾经建议我离开这里，躲到琼林里去。” 第十六章 夜晚来客（2） 第十六章夜晚来客2 罗奇闻言抬起头，脸上戏谑的表情消失了，他的眼睛慢慢地眨动，长睫毛投下一道阴影。刘修筠意识到他是个漂亮的孩子，在他上幼儿园的时候人人都会忍不住想要把他抱在怀里，可惜在长成男人的时候，那双大眼睛会给他减分，让他显得比实际幼小的多。“说出实话让你伤心了，真是对不住。” “我哥说让你离开这里？为了躲开我？”罗奇的语气很有些奇怪，像一个撅嘴的孩子能嘀咕出来的。 刘修筠可以确定罗奇没有碰触他的记忆，他在这个空档用对抗意念法师的魔法偷偷检查了自己，他被幻像干扰过，大约是在他看到火焰的时候，不过那只是浅层次的精神诱导，罗奇还有攻击过他的大脑。他心不在焉地问道，“你哥？”接着又领会过来罗奇所指的人是谁，“真有意思，小恶魔缠上了琼林最好的法师。他们说精神失常的高反法师总会被强大的魔法力量吸引过来，看来确实是这样。” 罗奇真的撅起嘴来了，“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攻击我？因为你没有家教吗？” 刘修筠一窒，无论如何他没有预想到罗奇的谈话方式是这样的，他僵住了，对于一个只是好好地坐在他沙发上的孩子，他自己的表现可一点也不像个成熟的中年人。这个该死的孩子如假包换地是个孩子，光着脚，甚至还带着猫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罗奇轻声说道，“恶魔在你们的心底，并不是我。” “你还是个孩子，也许你应该想想为什么所有人都怀疑你。”刘修筠用教导的语气规劝道。他想站起来但下肢失去了知觉，只好坐得直挺挺的来保持自己的尊严。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呢？”罗奇低声问道，“我甚至可以不在魔法世界生活，我宁肯被流放。可我就算被证实无害，也不会被放过，我必须为琼林效力终身。” “这是义务。”刘修筠说道，“为琼林效力终身是高尚的品德，为自己的同族奉献终身难道有什么不对？你没有意识到你自己的想法很自私吗？” “我不能有自由吗？如果我只想开个宠物店，那又究竟能错的多么离谱呢？” “对于我们这个人口稀少，濒临灭绝的种族来说，真正的自由是奢侈的。”刘修筠说。 罗奇指了指身旁的照片，“你的女儿？如果她是我的话，你也会这么要求她吗？” “我会教育她做一个比你更有责任心的人，为了伟大的事业牺牲小我，这是崇高的选择。”刘修筠说道。“你了解人类社会，如果你是一个人类的男人，难道在民族生死存亡之际你也打算当个逃兵，违背征兵令吗？” 地上的黑猫叫了一声，跳回罗奇的怀中，罗奇安抚地抚摸着它的脊背。“刘法师，你知道吗，我确实尊重你。虽然我们对于如何定义生死存亡这个状态可能会有些争议，可你还算是个公正的好人。” 刘修筠无言地看着他。 “我哥真的亲口对你说，要你今晚能离开这里？”罗奇又执拗地问了一遍。 刘修筠怜悯地看着他，“如果你愿意忏悔，愿意交代更多问题的话，也许事情能有个好一些的结果。” 黑猫又叫了一声，在罗奇的腿上打了个滚，舔起自己的爪子，罗奇的手落在了黑猫的脊背上。 刘修筠察觉到一丝诡异，那只猫和人之间仿佛存在着联系，他们仿佛正在交流。“你很在意杜正一的态度吗？”他下意识地问道，现在他发现那只猫姜黄色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恍惚有一只怪兽正在深挖他的灵魂。 “当然。”罗奇笑了一声，那是爽快的少年笑声。他扬起眼睛，刘修筠才发现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半点阴霾，也没有半分遭到背叛的抑郁。 “你” “如果杜正一真的劝你离开。”罗奇收住笑意，他眼睛里的少年味道消失了，“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一定发现了你们设下了圈套。” “什么圈套？”刘修筠警惕地说，但是那双姜黄色的猫眼睛一直在逼着他，他的思维开始变慢，他想不出对策。 “我不知道。”罗奇微微地笑了，“你检测了百里达？当然，你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也有你的人手。可是你的人什么都没检测到，想当然的你认为他们的能力无法检测到我动过手脚的意识。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我动手的时候抓住我，我猜你一定仔细研究了刘子予的报告，你们借鉴了沙盒残存的魔法，现在正在这间屋子里监控我的魔法。什么伸缩空间的魔法，这里就是一只沙盒。” 他说不出话来。 罗奇咧开嘴笑了，“杜正一发现了什么，但是他不能提示我，也许是出于对职业的忠诚，也许是缠结魔法在起作用啊，随便因为什么吧，师，跟你说句实话，我不在乎。他希望你离开，是因为只要你离开，我就不会一头撞在n口上。” 刘修筠的脸涨红了，汗珠从他的脊背冒出来，他紧紧地攥住手，依然无法摆脱古怪的禁锢。 “你不能说谎。”罗奇眨了眨眼，伸手抚摸自己的猫，“多好玩啊，这世界上有心灵感应能力的生物不只有法师。有些人类会有一点点，他们统称为第六感。一个类人种族也拥有心灵感应，比大多数法师都强大，而且跟我们迥然不同，无法甄别。也许是始祖法师抓获了他们，也许是始祖法师制造了他们，谁知道呢？我猜你也不知道所有的封印兽或多或少都有心灵感应能力，就连这只不起眼的小猫咪也是。封印兽是为意念法师准备的，我猜是，因为它们都能像这样跟我们连接在一起。” “封印兽？”刘修筠愕然地重复道。 罗奇没有理会他，“我们得抓紧时间，刘法师。我哥不会给你们太多时间，他随时会因为不耐烦而走过来把我抓回去，那样我就也没时间了。你看，我为了偷偷跑出来一趟多不容易，我还在病中呢。”他晃了晃光着的脚丫，示意刘修筠看他这幅睡觉的打扮。“别操心我没人爱，我的父母和朋友兄弟人人都爱我，我的心灵健康得让你想不到。” “如果你想要修改我的思想” “那么大剂量的意念魔让我被抓住，我知道。”罗奇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接着又吐了吐舌头，装模作样地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刘法师，我只是想要跟你谈一谈。像两个文明人那样，地，体面地谈一谈。” “你离体面还有几十年的距离，你这个毛头小子。”刘修筠恼怒地说道。 “对对对，还有什么比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更让人憋气的。”罗奇敷衍地说道，“我理解你们。” 第十七章 夜晚来客（3） 第十七章夜晚来客3 “刘法师，我想你一定认定了坏事都是我做的。”罗奇仰在沙发里，舒服地靠在软垫上，对刘修筠露齿一笑。“我得说，这么聪明的事确实像是我干的。像我这样的战略小天才，要不是一直病着，早就应该想到这么做了。” 刘修筠咬着牙瞪着罗奇，他现在还是站不起来，他又试图夺取了一次下肢神经的控制权，还是失败了。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才没在意志上输给任何人，现在却输给了一个喋喋不休的小混蛋。他已经用满了意志抵抗，而对方却在三心二意地胡诌扯，只分出了不足一分的精力就完全压制住了他。 他忍无可忍地说道，“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没人提醒过你适度闭嘴吗？” 罗奇对他一笑，“杜正一每隔六个小时会请我闭嘴一次。” “你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孩子。”刘修筠恼怒地讽刺道。 “当然，我最大的自知之明就是不要用意念魔法干扰调查委员会的成员。”罗奇的眼神变的意味深长，笑容也变的浅淡。“你们当然会盯着我的，不是吗？” 刘修筠怀疑地盯着罗奇，罗奇不笑的时候并不真的像个孩子，他的怀疑渐渐消散了，罗奇不是个疯子，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也许我想要说服你？让你相信我是个无辜的孩子？”罗奇说道。 “那你就应该在听证会上出现，把要说的话在公开场合说清楚。”刘修筠说道。 罗奇干巴巴地笑了。“自证清白是一件蠢事。最开始，也许我只需要把事情说清楚。接着，我可能就需要向琼林表忠心唱赞歌。再接着，也许赞歌都不够了，我需要把血洒在祭坛上，才够表达我的忠心。” “也许吧。”刘修筠说道，“那么你不是想要说服我，不能控制我的思想，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当然是要恐吓你明天闭上嘴，为我投出赞成票。” 刘修筠开始感到厌烦，这孩子可能是疯了。“你不能用意念魔法，我的自由意志也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你是不是可以回到你的小床上，喝点牛奶，早早入睡了？说不定你乖一点，我就真的会相信你是个无辜的孩子。” 罗奇被逗笑了，他抬起两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身体可能还差一点才能长成，我的灵魂却经历了太多垃圾事，那些破事导致我的灵魂和我的身体，可能有一个小小的时间差。” 刘修筠的脸色变的惊骇起来，他的脸变的发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罗奇，嘴巴绷紧了。 “放松。”罗奇微笑着说道，“没你猜想的那么久，我的灵魂依然是个少年，所以我才能这么招人喜欢。像我这样的孩子，都会早点当家的。” 刘修筠阴郁地讽刺道，“你可真吓人啊，孩子。” “我当然很吓人。”罗奇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反讽之意。 “你无知的程度跟你外表的年龄倒十分相符，我想你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大。小孩子总会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人人都是如此。”刘修筠慢吞吞地说道。 罗奇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仿佛事情不值一提，“别替我瞎操心，你会屈服的。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被威胁，只要找对办法。” “那你想先说说什么呢？”刘修筠认真地问道。 “先来谈谈合作吧，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你是个好人，这年头好人可不多，我能结交一个算一个。”罗奇说道，伸手去抚摸他自己的小猫，手指在小猫有些粗硬的毛间穿过，又疼爱地揉了揉小猫的耳朵。 “跟你合作？” 罗奇抬起眼睛看着他一笑，“当然是跟正义合作，我一看你就知道你的枕头上都会绣着誓做正义的好伙伴。” 刘修筠简直是咽下了一口粗气，“你都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 “我记得法师世界是按照拳头的大话的。看到我这如同蒲扇般大小的手了吗？我有这么大个儿的拳头，当然你也只能听我怒吼。”罗奇不在意地说道，伸了伸他那只绝对不算太大的手。 刘修筠真的快要忍不下去了，“如果你一定要坚持表达自己的意思的话，能不能换你们家大人来跟我说话？” “谁？你说杜正一吗？”罗奇嘻嘻地笑了起来，“那可不行，你们太能欺负老实人了。” “杜正一是老实人？”刘修筠喷了一口气，“我真想知道罗医生到底是怎么教育你的。” “我父母对我比较放任，我一直坚持自我教育。” “我看出来了。”刘修筠说道。 “别那么严以待人，对我这样的小天才宽容一些嘛。”罗奇厚颜无耻地说道。“刘法师你坐的可真端庄，这么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看着有点像古代的武士。” “你的废话可真是信马由缰。” “可不是胡说的，我见过真正的武士。”罗奇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在别人不小心传输给我的记忆里。我见过许多死去的人，只是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别人的记忆，我还以为只是一些我个人的濒死体验。你知道，人类一直传说，人到快死的时候灵魂会错乱，看到许多奇怪的景象。”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多废话？”刘修筠咬着牙愤怒地说道。 罗奇给了他一个微笑，不知为何他感觉到来自内心深处的畏惧，也许这种畏惧跟意念魔法并没有关系。“刘法师，我是一个正常人，在能够自保的前提下，我不会愿意看到法师世界发生危险。” 刘修筠沉默地看着罗奇，他相信这是一句异常朴实真诚的话。 “我尊重你，你是一个基本上不偏不倚的人。”罗奇说道，“我这样的能力，会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信息，有些秘密我不想知道恐怕也会知道。我不愿意为琼林服务，的确。但是当我碰巧知道了一些危机的时候，我也无法坐视不管。这不是为了琼林，是为了我自己的良心。” 刘修筠沉默了一会，最后点了点头。 “如果你觉得我耍了你，你随时可以拒绝配合我。但如果你相信我指出的危机所在，我相信你也愿意为了法师世界的共同利益而努力。”罗奇淡淡地说道，“我需要法师世界真正的中坚力量，我相信你知道这部分力量在哪里，关键时刻你能联合他们，做出正确的举措。” “你指的危机是什么？”刘修筠承认自己被吸引住了。 “首要的，”罗奇说道，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当然是焚莲者。” 第十八章 夜晚来客（4） 第十章夜晚来客4 “怎么？”罗奇看到了刘修筠脸上的神情，“事到如今，刘法师该不会还以为焚莲者还只是个都市传说吧？” 刘修筠迎着罗奇的目光，虽然看向一个意念法师的眼睛是大忌，但他没有在对视中移开目光。他从不是一个会轻易退缩的人。 “焚莲者。这是你在利用琼林和你自己的魔法力量来为你个人泄私愤。” 罗奇沉默地望着他，年轻的脸上不动声色。 “当然，你有这个权利。”刘修筠说道，他直直地盯着罗奇，下颌绷得更紧。“但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罗奇仰起头，他的视线从刘修筠的脸上移开，向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天花板上的金线已经暗淡，屁股底下的老式沙发里还装着弹簧，坐着并不舒服。这里模仿的是刘修筠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就像他本人一样老旧，硬邦邦的让人不舒服。但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他只能跟这些缺点比优点还多的人浪费时间。“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埋怨地嘟囔了一句。 “什么？”刘修筠警惕地问道。 “时间就是金钱，有时候时间就是生命，浪费时间就像剩饭一样可耻。”罗奇说。 刘修筠愤怒地瞪着他。 罗奇“噌”地一声蹿了起来，在刘修筠的办公室里踱起步来，绕过刘修筠西式的壁炉，在旁边的书柜边浏览了一眼，毛躁地抓起一本书，“你居然读人类的书？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我的天啊，你还觉得自己不够蠢吗？你已经比驴子还犟了，十头蠢驴都不如你偏执。唯一能犟过你的就是我哥，不过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说过这话！”他吐了吐舌头，手一扬就把书直接扔进了炉火里。 “罗奇！”刘修筠愠怒地吼道，“那是我的私人物品。” “是是，你可以去找我家长索赔。”罗奇说，“不过给你个小ps，我爹妈正在跑路，找他们有点难。”刘修筠瞪着他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遇到这么恶劣的法师，他原本以为一个法师到了乌苏那种程度就已经是极限了。 罗奇原地转了个圈，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你知道焚莲者在找封印之地吗？” 刘修筠愣住了。 “你知道封印兽。”罗奇观察着他的脸，“你这个级别的法师知道封印兽的存在果然，你知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他们大多数都很危险，就像琼林的清道夫，可以为琼林提供安保，连一般的法师都不是它们的对手。你觉得焚莲者想找这些东西，是为了要干什么？” 刘修筠的嘴唇有些哆嗦，要说出口的话让他觉得厌恶，他本能地抗拒这个答案。“他们想要清洗不赞同他们的法师。” “我替你说出你不想说出的那种可能吧。”罗奇轻轻地说道，“他们还可能计划清除人类。” “不，那实在太疯狂了。”刘修筠紧紧地绷着脸，就好像罗奇说了一句恶心的脏话，侮辱了整个魔法师种族。 罗奇的目光扫过他的全身，让他不舒服，“他们本来就很疯，比成年的公泰迪还疯。你到底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叫焚莲者？还是觉得我们都是圣洁的小精灵呢？甘道夫先生？” 刘修筠的脸上混合着气愤和恶心，极力在一个不停冒犯他的小崽子面前保持住尊严，这可是个力气活。 罗奇不以为然，他看了刘修筠几眼，给他时间思考和接受，他自己靠在书架上，眼睛望向了炉火。 他的小黑猫警惕地靠近了刘修筠，在他的裤脚旁边走过，换上几个位置从不同的角度用那双黄色的眼睛观察着刘修筠。刘修筠没有沉住气，瞪了它一眼。黑猫仿佛领会了他的厌恶，脊背弓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走开。”刘修筠想要赶走这只地狱小猫。 黑猫向他吐了一口，他恶心地看着它，以为它会吐出一口带着唾液的毛球。结果他闻了一股刺鼻的腐蚀性味道，猫吐在了他的皮鞋上，他的鞋尖瞬间烧出了一个洞。 “它不是猫！” “观察的真细致。”罗奇揶揄地说道，“别惹它，下一次它可能会吐在你的眼睛上。” “你真是个不怎么样的孩子。”刘修筠接受了他的讽刺，尖刻地还击道，“就连你养的猫都这么没教养，一只吐痰的猫。” 罗奇被逗笑了，“刘法师，你应该想想那些更大更危险的动物，随时会落进焚莲者的手里。” “这件事我会跟进。”刘修筠不情愿地说，他不情愿的部分在于提出这件事的人偏偏是罗奇。“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会跟你合作。” “没问题。”罗奇说，“愿望都是美好的，我也有许多美好的愿望，在我的蜡笔画里这些愿望都能实现。” 刘修筠艰难但还算明白地听明白了他的讽刺，冷冷地瞪着罗奇。这个男孩像个男孩一样讨人厌惹人心烦，但在另外一面上，他像一个冷静的可怕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在他自己早就计划好的路上。 “刘法师，我跟你把这些说清楚是为了让你的心里好受点，在配合我的时候能够多发挥一些主观能动性。”罗奇静静地说道。 “主观能动性这种人类的词汇，我未必能理解准确。”刘修筠谨慎地说道。 “意思就是说，”罗奇直直地看着中年法师的眼睛，“我虽然可以摧毁你的心智，把你变成我的提线木偶。但是一个木偶除了能让人开心发笑，还有什么用呢？我不是一个自恋的人，我甚至都不怎么合群，我不喜欢把自己打扮成神，让一群木偶舔我。” 不知罗奇想到了什么，说到这里的时候厌恶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刘修筠望着地毯上落下的口水，厌恶地抬起头看着他，“杜正一确实是个诚实的人，他没说错，有些人越是认识你，就越会厌恶你。” “我可真受伤，听你这么说，我竟然被兄弟背地里插一刀。”罗奇面色阴郁地说，“他会遭到我的疯狂报复。” 刘修筠没有搭话，他差不多已经知道罗奇说话真真假假。 罗奇继续说道，“是时候大哭一场了！” 刘修筠错愕地望着他。 罗奇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敢保证，会吓得琼林战神魂飞魄散。” 第十九章 夜晚来客（5） 第十九章夜晚来客5 “别猜我的意思，反正你也听不懂，法师们从来就不真心听别人说话。”罗奇说道，“刘法师，我们回到严肃的话题上。在要不要跟我合作这件事上，你没有别的选择。别再跟我说那些你绝不这样绝不那样的幼稚话题了，在我听起来，你那些声明就像一个两岁孩子大声说他绝不要吃饭。不过好的一面是我也不让你做什么坏事，既然都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何必那么小心眼惦记着发起人是我呢。”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强盗的道理。”刘修筠顽固地说道，“只要我保持着自由意志，我就绝不会向你屈服。” 罗奇俯身从小桌上捞起相框，静静地说道，“每个人都可以被威胁，只要找对办法。” 刘修筠警觉起来，“祸不及妻儿，如果你想伤害我的女儿” “嗯嗯。我怎么敢呢？我怕被你正义的气场扎出窟窿呢。”罗奇说道，“更何况如果明天你摆我一道，真的把我关进琼林的地底下了，我哪有机会加害你家小女儿呢。” 他说完一笑，抬起头望着刘修筠说道，“我还不至于堕落到伤害一个小孩子的程度。” “也许我应该叫你的朋友过来，我们一起谈一谈” “刘法师。”罗奇拿着相框又坐回沙发上，相框在他的手里转了一圈，小女孩天真的笑脸朝向了刘修筠。“你爱她吗？” 刘修筠的下颌绷紧了。 “刘法师，”罗奇说道，“你了解什么是爱吗？” “这个话题太幼稚了。”刘修筠说道。 “你以为我在问你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念一首诗给你听？”罗奇微微笑了，“根据人类的研究，爱只是一种化学反应，一种你做对了大脑就会给予你奖赏的反应。爱很伟大，可并不神秘，简单地说跟一种叫做多巴胺的物质有关。我曾经得到过一位巫山神女的青睐，她赠送给我一些知识，让我了解了爱的机制。我猜你一定听说过神女能让人获得极乐，我希望你不太狭隘，没有把极乐这两个字简单地跟性画上等号。有时候神女会送客人爱情，虽然不是真的爱情，但我相信那感觉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你是什么意思？”刘修筠问道，他的整个人都绷紧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意思是反过来也可以，我可以让你再也感觉不到爱。当你的女儿向你伸出手的时候，你不想要抱她。即便你偶尔抱起她，也再感觉不到捧着珍宝的感觉。她伤心的时候，你无法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你再也无法细心地感知她的需求，无意之中你会常常将她至于危险的境地。你明知道这不对，可是你开始忘记她，你开始忽视她，教导她的时候你会不耐烦。你开始觉得她是个笨蛋，一个总是会哭会发出噪音的小怪物。你明知道不应该，你的头脑清清楚楚，可是你无法控制地开始渴望能摆脱她” “你住口！”刘修筠猛然大吼道，他的情绪剧烈地波动着，在剧烈的刺激下他猛地挣脱那下半身的束缚站了起来。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瞪着罗奇。 罗奇只是一笑，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旧话，“人人都可以被威胁，只要找到办法。” “恶魔。”刘修筠厌恶又惊恐地看着他，粗重地喘息着。 “我不是来交朋友的。”罗奇说道，“战争早就已经开始了，战争也从来都不是我发起的。我还听说过战争从来都是不义的，你为什么会想要属于你女儿的公平呢？不过我们还是别谈你女儿，或者你妻子吧，他们本来跟这件事就没有关系，一切都会顺顺利利，妥妥帖帖。除非除非你明天非要咬住我不放，那对我来说，把你变成一块冰冷的石头只需要耗时嗯，我估计大约千分之一秒。” 刘修筠沉默了，他在寂静中盯着罗奇，一个坐在他的沙发上的男孩，温和、漂亮、活泼、无害，一定没有人想过古老传说中的恶魔会是这个样子。 “我会放过你。”刘修筠说，“但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孩子。我会亲眼看着他众叛亲离，四面楚歌，万劫不复。” “小声告诉你一个秘密。”罗奇说，还把双脚收回去盘膝坐在了沙发上，胳膊肘支在膝头，手托着下巴望着他“我不在乎。” “你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威胁杜正一的吗？”刘修筠问道。 罗奇被逗的大笑，“你觉得杜正一有什么能被人抓的住的弱点吗？” “人人都可以被威胁，只要找对方法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对对。”罗奇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说了，我会大哭一场，把他吓死。” 刘修筠不想理会这幼稚而不靠谱的话，他的心念一动，突然说道，“你知道你的朋友杜正一没有任何出生信息吗？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家族。” 罗奇的脸色变了一变，刘修筠相信自己找到了罗奇的一处突破口，但就在他刚要试着再说点什么的的时候，罗奇突然歪头听了听，变脸说道，“不能跟你玩了，有人来找我了。” 刘修筠没有感觉到任何人在靠近，就在他开始怀疑罗奇的精神状况时，房间的门被轰然打开。一张不耐烦的脸出现在门口，来人靠在门上，满脸厌恶地向屋里看了一圈。刘修筠怔怔地看着杜正一，又转头看向罗奇。 “你来这里干什么？”杜正一生硬地问道。刘修筠试图从他的声音里感知到不友善，但杜正一抬起眼睛给了他更冷的一瞥。 “我来找刘法师聊天，让他知道我是个好人。”罗奇说。 “别白费事了。”杜正一说，话锋一转，“你没穿鞋？” 刘修筠愕然地瞪着杜正一，更让他意料不到的是罗奇趁势伸出两只胳膊，就像幼儿一般，厚颜无耻地说道，“抱回去！” 他清楚地看到杜正一完全不像个战士地翻了个白眼，当然他拒绝了罗奇，而且粗糙地说道，“自己滚出来，给你两秒，别让我等着。” 罗奇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犹如训练有素超级有教养的小狗一样跑了出去。刘修筠默默地看着，其实是震惊的根本无法动弹。杜正一在罗奇身后看他的眼神冰冷如同最后的警告，在他把门摔上的瞬间，刘修筠开始感觉困惑杜正一是不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所以心理有些偏差，不知道罗奇不是一只奶狗而是一只喷火巨兽？ 第二十章 谁丢的记忆 第二十章 第二天的树林里下了一整天的雨，谁也不知道高地法师究竟在模拟什么植物的生长环境，兴许就是想试试低地法师的身上究竟能不能长出苔藓。 罗奇参加了最后一天的听证会，在阻挡了雨水的结界下面拥有了一张小的长条桌子，就坐在大圆桌的旁边。杜正一跟他坐在一起，面无表情，略带倦意。 罗奇自己也很困。昨晚他被杜正一拎回了卧室，杜正一什么都没问他，可能是因为信任兄弟，也可能是担心问了以后就不得不逮捕兄弟。罗奇不想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爬回床上的时候跟杜正一抱怨刘修筠的房间很大，而他的魔法能力根本都不配给杜正一提鞋。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刘修筠能用魔法让自己过的舒舒服服，而杜正一却根本不能随意使用魔法。然后杜正一让他闭嘴，因为他不想要还没娶老婆，就开始被抱怨房子太小。 这句话太打击人了，罗奇悻悻地闭了嘴，接着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梦里就开始下雨。 在梦中，罗奇坐在杜正一的车里，豆子大的雨点一直砸在车顶上，他的手里拿着一杯星巴克的咖啡纸杯，时不时地喝上几口。透过车窗，他能望见一扇对开的玻璃门，门顶上贴着绿色的女妖标志。十分钟以前他从那里买了一杯咖啡，然后被杜正一赶到了外面来。这会儿他正在密切地关注着那扇黑玻璃的店门。 在他身边的驾驶位上还坐着一个人，他的心思都在星巴克的大门上，没有细想身后的人是谁。那人自顾自地开口说话了，“你在干什么？” 罗奇不耐烦地“嘘”了他一声。 可惜没能成功地把那人“嘘”住，那人又不屈不挠地开口了，“你在跟杜正一起干活吗？你也是个战斗法师？” “当然！”罗奇没好气地回过头来，“你能不能安静一点，不要耽误我的正事。” 他有些眩晕，耳边传来窃窃笑声，“所以这是你的幻想吗？跟杜正一组队，干一点抓抓高反法师的事。你这个梦想平凡的就像城乡结合部的破房子，最多五十平，还挤了三代人。” 罗奇冷静了下来，仿佛退了烧，周围清晰了起来，他看到小丑鱼坐在驾驶位上讥讽地看着他。 “你进入我的意识里了？”罗奇问道，但是并不怎么紧张。 “这就是个梦而已。”小丑鱼说道，“我是你自己塑造出来的对立面，用了提醒你自己。” “那我一定是失控了，才会放任自己破坏自己的美梦。”罗奇无声地说道。 “这么寒酸的场景算不上什么美梦。”小丑鱼笑道，笑容就像他记忆中的一样让人火大。 “我一定是精神n了才会制造你的形象来恶心我自己。”罗奇说道。 “我是你潜意识里最危险的敌人，所以我出现的时候就是你自己陷入危险的时候。”小丑鱼说道。 “我知道。”罗奇不感兴趣地说道。 “所以你离精神n一定不远了。”小丑鱼笑道，“你的潜意识，也就是我，再次提醒你你的房子太乱了，你要好好地整理一下慢着，我明白了，你没有能力整理。你吃进的东西太多了，异形的族群记忆，时先生送给你的记忆也同样包含了数代黑市管理者的资料，单独吃进任何一家的记忆都太多了，结果你把他们都吃了下去。怪不得你的身体复原的这么慢真可怜” “站在对立面看自己确实看的很清楚。不带感情的时候，一切都看的明白。”罗奇懒洋洋地说道，却没有理会他的话。 “你会不会被别人的记忆吞噬？”小丑鱼说道，“在弗兰肯斯坦的怪物里沉浮，那滋味也不好受。” 罗奇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回头向窗外开了一眼，星巴克的店门紧闭，杜正一仍然没有出来。他有些失望，“我要走了。” “你在回避我。”小丑鱼不客气地说，“就是在回避你自己的问题。” 罗奇闭上眼睛，从深层意识中离开，这么睡觉实在太累了，他还不如干脆完全清醒过来。他开始模糊梦境，迷雾遮蔽了街道的场景，咖啡店消失了。他向清醒的意识空间奋力游去，沿途无视了许多记忆的迷雾和幻影。 但有一团记忆的迷雾还是散开了，罗奇还来不及挣脱回忆，一缕婉转悠然的笛声挣脱束缚，萦绕在他的头脑里。曲调越来越清晰，他偏偏记得这是一首姑苏行，结果他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 那团迷雾随着他意识的直接指向而散开，他愕然发觉自己就站在古镇的桥头。潮湿的水汽让他打了个哆嗦，异形鬼魅的身影自他的记忆中呼之欲出。罗奇实在不想再回忆那些怪物了，尤其是在他还处于表层意识基本沉睡的状态，这个时候他有些脆弱。 他犹豫了梦境中的一瞬间，那清越的笛声刚好吹到了后一半喜气洋洋的时刻，笛声越发婉转，他心中的寒意被吹去了大半。忽而想起，古镇中一支孤笛暗暗飞生的情形并不在他的记忆中。如果还有别人曾经走进过这里，他其实是不妨停下来看看的。 一念忽至，身旁景物已换，他站在了一座宅子的外面。罗奇细瞧瞧便认出这里是意念学会的院子，里面是学会的藏书楼。他信步走过，一路观察着周围，似乎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但有些细节又隐藏在暗处看不清楚。像是有人有意提取的记忆，故意暗淡了不需要注意的背景，也许还压缩了记忆的尺寸节省了大脑的空间。 罗奇不知道这是谁的记忆，又或者并不是谁的记忆，是一种糟糕的情形，他的大脑开始随意组装记忆，形成幻觉了。 他几步穿过院子，藏书楼里点着一盏灯，吹笛子的人在另外一重院子里，但现在有人在楼上。罗奇踏上记忆中的木质楼梯，立刻看到左手边一间藏书室里露出烛火的光。 罗奇急步走过去，把半掩的门一把推开。一个体态修长的男人正背对着他站在书柜前面，手里拿着一册古卷。他的心口一松，这个背影他太熟悉了，他立刻卸掉了防备。 “哥，你怎么在这里？所以我还是在梦境里呢？”他松了口气，双手n了口袋里。口袋里没有猫，他略微有点不自在。 男人闻言转过头来，温和地看了他一眼。烛火的光一直在摇晃，杜正一的脸在书柜的阴影里，罗奇不能完全看的清楚。杜正一的眉眼好像比平日更柔和，没有那么多冰冷的锐气，但也因此有那么点不像杜正一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罗奇开口问道，明知这里不是记忆就是梦境，开口其实就是聊胜于无。但话说出来他愣了一愣，似曾相识，仿佛这句话曾由他的记忆问出口过。 杜正一微微一笑，眉眼温柔。“对于意念法师，我似乎并不了解。” 罗奇恶寒地打了个哆嗦，杜正一不可能有这么温柔的性格，他从小就劣迹班班臭名远扬。“你疯了吗？” 杜正一没有回应他，罗奇更加狐疑，他想走近仔细看看杜正一，可是他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站在阴影里。折腾了半晌，罗奇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别人的记忆，在这段陌生的记忆里，谁也没办法拉动镜头，改变景深。 罗奇停止了折腾，记忆停止了，断了篇。可能是他刚才精神紧张了一会，陷入了越是回想越想不起来的状态，杜正一始终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无比地烦躁，在噩梦中醒来，真实无比的杜正一满脸烦躁地踢了他好几脚。他郁闷地躺着，不敢睡觉了，再把杜正一吵醒自己可能就会被勒死。 所以现在他坐在被审查的桌子后面，呵欠连天。21 第二十一章 大和尚的脑子 第二十一章 雨落的无休无止，气压也相当低，罗奇坐在桌后面，把回忆连同思考一起停下来，无所事事地望着眼前的大雨发呆。雨水在会议区前面没有结界的地方汇集成了一个水坑，一只蜘蛛吊在树枝上，在无雨的树枝下慢慢地织一张。 老法师们的桌上刮着凄风苦雨，但杜正一就坐在他旁边，跟他一样百无聊赖，无所事事，这让他格外放松。他把自己的心灵感应触角紧缩回来，懒洋洋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舒展，偶尔在杜正一的堤坝上推搡一下，就像一个赖皮缠半大孩子。 杜正一隔上好一阵子才会迟迟地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像个睡不醒的狮子，懒得理会树上不停下来撩的猴子。 在会议区的另外一角，跟罗奇斜对着的地方还有一张桌子，坐着六个意念师。罗奇对他们视而不见，在意识的视图里，他们的能量活跃地连接在一起，收束在一小片区域里，谨慎地避开了罗奇和中间的师。 六名意念法师都穿着深蓝色的袍子，衣领和袖口的纹路虽然不太相同，但在一群身着各色法师礼袍甚至西装的法师中间，统一着装的意味十分明显。就像是特意在法师的世界里，用高亮的记号笔把这些意念法师标识出来。 坐在第一把椅子上的意念法师正在宣读一份冗长的报告，详细说明人类僧侣的各项精神参数。 罗奇叹了一口气。 杜正一向他说道，“听不懂术语很正常，你刚念到三年级，还没有系统地进行过理论学习。你那些方法都是野路子，以后你最好认真上课。” 罗奇莫测高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在想，这种蓝色衣服不适合我。” 杜正一向意念法师的位置瞥了一眼，不在意地说道，“不管什么颜色的衣服，也不可能把你显的更高。” “我不能跟别人穿一样的衣服，虽然我与人为善，合群，但我也是需要有点个性的。”罗奇说道。 “你当然合群。你就算想要鹤立鸡群，也立不出来不是吗？”杜正一淡定地说道。 罗奇懊恼地嚎丧了一声，“我跟你说，我肯定还能再长高一点的。对了，我现在就定个闹钟。”他说着从自己的兜里摸出手机，“幸亏我订了十个充电宝，跟周权订的。” “定闹钟要干什么？”杜正一纳闷地问道。 “晚上十点我要准时喝牛奶。” “哦。”杜正一顿悟地说道。“我还以为自从你满月以后就不用半夜喝奶了。” 师圆桌会议区传来了一声刻意的咳嗽，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林间会议区只剩下了意念师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 隔了一会，杜正一又说道，“其实他们的衣服也不全是一样的。” “难道这些蓝领工人里，有人比别人更蓝一些？”罗奇没兴趣地问道。 “他们衣服上的花纹不一样。意念法师有很多流派，最大的流派应该算是高地法师，最一千年里大部分流派都有自己的徽记。你在意念魔法方面肯定超越了你的祖先，所以你也有资格给自己设计一个徽记。”杜正一说道。 “哦？”罗奇的眼睛瞪圆了，兴致大增。“那我想好了！” “你最好慎重点。”杜正一劝阻道，“用猫的话不如”“我当然不会那么没创意，我想好了，我要用毛毛虫！” 足足一分钟，杜正一才缓缓地说出话来，“我竟然都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了。” “毛毛虫是最有武士精神的。”罗奇认真地说道，“你见过毛毛虫后退过吗？没有吧？毛毛虫只能往前爬，这叫只进不退。”“我不想听你说话了，闭上你的鸟嘴。”杜正一说。 “嗯，说起来这种武士的徽记更适合战斗法师，哥，我把毛毛虫让给你吧，送给你拿去当族徽。”罗奇说道。 “闭嘴。” 罗奇刚要再说话，师圆桌会议去传过来一个严厉的声音，“杜正一，罗奇！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罗奇吓了一哆嗦，回过头去正对上怒火冲天的刘璃法师，他连忙转开头把脑袋放低躲在杜正一一的身侧。突然，他念头转了一下，“小丑鱼的徽记可能就是衔尾蛇？” 杜正一压低声音说道，“这么说也有可能，如果他也是他家族里他肯定是他家族里突变的师，有案可查的家族里没有失踪的人。小丑鱼可能按照主流的习惯也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徽记，供奉大黑天的寺庙都是他的地盘，所以都刻了徽记。那些僧侣原则上来说就是他的徒弟，有那么点像高地法师的模式。” “高地法师的减配版。”罗奇补充道，“廉价减配版。” 就在这时，蓝袍的意念法师读到了报告的总结部分，“综上所述，人类僧侣的脑部结构相校人类的平均标准来说，存在一定程度的简化削弱。” 刘璃提问道，“是法师造成的吗？” 意念法师回答道，“我们认为不是。呃，也许用人类的解释方法更简洁该名僧侣按照人类的智商测试方法，智商应该在六十分以下。” 罗奇忍不住插了一句，“意思是他本来就是个傻子。”一众法师都转头望向他，他自己回头跟杜正一说，“你看，我说是廉价减配版。他搞了一群傻子跟着他，怪不得各个看起来都像np。” 刘璃连头都没有回，“不用理他，继续说。” “所以，对如此简单的脑部结构进行分析并不算难，我们认为没有人改动过人类僧侣的脑部结构。” 罗奇的心头掠过一阵焦虑，那是不可能的，和尚的脑子怎么可能没被改动过。在圆桌边，刘修筠转过头，脸色阴沉地看向他，像是在指责他。他冷着脸瞪了回去，刘修筠看着他向意念法师问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见到罗奇学员的时候会陷入惊恐呢？这应该有个合理的解释，据我观察，罗奇学员的相貌实在谈不上可怕。” 罗奇冷笑了一下，指尖烦躁地弹出一块奥利奥饼干，一簇魔法的火花从他的掌心窜出来，奥利奥的一角有点烤糊了。“妈了个蛋。”他骂骂咧咧地说，恼火地拿起饼干厌恶地瞧了瞧。 第二十二章 初露端倪的死灵术 第二十二章 “从人类僧侣的精神检测上，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他只是一个智力程度不高的人类。”蓝袍意念法师又说了一遍，他的声音更加晦暗。“我知道这样的结果无法让人满意，也解释不了发生的事，所以我们还另外有一个猜测。综合了所有的参数，去掉所有不可能，我们认为有人使用了禁忌魔法。” “哪一种禁忌魔法？”刘璃尊者问道。 蓝袍法师看了她一会，“我们所见的人类僧侣只是一只旧壳子，一只装了新酒的旧瓶子。”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谢谢你的解释，但他们可能听不清楚。”刘璃说道。 “意思就是说，我们检测不出来人类法师的头脑有任何被修改的地方，那是因为他原本的灵魂早就已经不复存在，有人抹掉了他的脑子，把一个逼真的意识塞了进去，这是禁忌魔法死灵术的一部分。从可行性的方面来分析，虽然以前我们认为这种魔法已经完全绝迹了，但在成功地复原出了通灵术以后，一切本来就该重新评估。我们相信一个意念师要复原出这种程度的死灵术，从理论上来讲是可行的。我再换句简单的话说，我们整个法师社会以后可能要面对许多高度酷似人类和法师，但实际上却是牵线木偶的玩意。” 圆桌会议上的师们都抬起了头，几双经历过一个世纪风霜的眼睛都望向了那个静静地抛出n的人。 “我们只是来听证一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一只小恶魔的。”彭如新厌恶地说道，“结果我现在知道了我未来一个世纪都不会好了。法师，你是在宣布未来一个n将是恶魔n！如果你在说话之前能多考虑考虑影响的问题，就该换个地方说这话，我本来可以非常幸运地根本就没有资格知道这事。” 蓝袍法师只是看了他一眼，连一句解释都懒得说。 云茂然大约是因为根本就挺不到下一个n，倒也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开口问道，“不好意思，先回归主题吧，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罗奇做的？” “我们还有主题？”彭如新低声抱怨了一句。 蓝袍法师越过他，回答了云茂然的问题，“不可能罗奇做的。一个只做了几天意念法师的人，不管他的资质如何惊人，都无法施展这种程度的死灵术。要做到这点需要更多的知识积累，理论沉淀，以及更加娴熟的技能。成功施展死灵术的人至少需要施法几千次，从初步心灵感应魔法开始，循序渐进增进技能，调整身体的承受能力，增加对意念的控制能力。” 几个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扫向罗奇，他的桌子上堆了几十块黑色的夹心饼干，他正在严肃认真地把它们堆起来，就像赌博台上成堆的筹码。他看着就像五岁，越发显得坐在他旁边的男人严肃成熟，两个人就像这一幕狗血剧里最超然的存在。 会议桌似乎被这一幕震慑了，足足两分钟的静默，接着有人打破了沉默，他们开始悄声说话，继而变成情绪激动的争吵，意念法师们带来的消息就像n炸响在会议桌的上方，余音都能震得人们的耳膜嗡嗡作响。 “真有意思。”罗奇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早就告诉了他们，那些和尚都是高级傀儡。”“你只告诉了裴枢，并没有告诉他们。”杜正一明智地说道，“他可能也没有告诉他们，可是他们自己早晚会发现，并且佐证你。” 罗奇眯着眼睛摞起了他的第二十五块奥利奥，像个贪财的老财主在数金币。“也许，我应该去见见大和尚。他们太瞎了，冰缝要是比他们那大粗腰细的话，他们肯定都看不见。” 蓝袍意念法师不知在对谁说道，“五十七所魔法实验表明，通灵兽对达到一定量级的意念师都有不良反应，考虑到罗奇是个逼近上确界的意念师，傀儡人类对他产生恐惧，这是极有可能的。” 罗奇悄悄抬起头，发觉杜正一也转过头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罗奇的心头一松，那件他一直回避却压在心底的事霎那间减轻了重量，他怀疑杜正一也是一样。他们两个人虽然不约而同地选择回避那天通灵兽袭击罗奇的事，但那件事就在那里，像一块石头沉在水底。虽然看不见，可还是有分量，更何况有麻将那根搅屎棍，没事就要搅一阵水池，拨拉拨拉那块石头。 会议桌的那边，彭如新似乎被压力压过了头，就像罐头被切开了盖子，什么都不在乎了。“所以我的老领导就因为这个，把那个小恶神请回了家？我们部门就这么占了头彩？他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捡到了个大漏？” “从某个角度来说，”项乾讽刺地接口道，“确实是个大漏。” 彭如新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双手捂住了脑袋，“接下来我们安全部门就别想有好事了。” “以人类为通灵兽这种的事件不能姑息，是否需要制作通灵兽的五十七所配合你们？毕竟他们拥有大量关于通灵兽的魔法。”刘璃问道。 “恐怕来不及了。”蓝袍法师说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刚才三三两两的争吵和抱怨都停了下来，法师们都转过头来望着他。他继续说道，“人类僧侣有一种罕见的早衰病症，他的代谢速度是正常人的数倍，借用人类的语言描述，他正在迅速丧失细胞n的能力。我们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把他变成傀儡的法术带有重大的缺陷，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损耗。跟沙盒里只能接受简单的攻击命令的傀儡不同，这种魔法耗尽了他的身体机能，他已经是灯尽油枯，马上就要死了。” 杜正一对罗奇说道，“听到了吗，你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检查了，别去生事了。你再靠近嫌疑物体，屎盆子会继续往你的头上扣，能不能放聪明点？” 第二十三章 结案 第二十三章结案 “所以我到底有没有罪！”罗奇忍无可忍地大声喊道，一巴掌拍在桌上，奥利奥饼干摆成的高塔塌毁了，饼干纷纷落在桌面上。，“快点告诉我，我简直急死了，在线等！我到底是不是一只豺狼虎豹大禽兽！” 杜正一瞪了他一眼。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拉了过来，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情愿。罗奇满脸的不耐烦，像一个被得罪的孩子一样怨怼地望着大人们。他的头发被他搓成了一个鸟窝，几簇头发支棱着。顶着所有师的目光，他粗鲁地拍着桌子，像个要吃零食的崽子，“快点告诉我！要开别的会你们自己去找时间找场合！现在的议题不是我吗？” 杜正一重重地叹了口气，斜了罗奇一眼，要说话又忍了回去。等到他忍气吐声地转过头来，突然发觉刘璃正谴责地看着他。看着他，没错，不是看着罗奇。就好像罗奇不但不会握手，而且还随地撒尿了，而这都是因为他没有把罗奇训好。他一怔，摊开手，做了个“这到底是特么神马”的手势，身体向后靠进椅子里。 刘璃盯着他恼火地说道，“如果你们没有意见，我们将再次为结果进行表决。实不相瞒，我也快要失去耐性了，本次听证会不是我经历过的最长的，但绝对会是最难忍的一次。” 罗奇立刻期待地看着她，还谄媚地给了她一个笑脸。杜正一瞪了他一眼，一阵冲动想要伸手过去把他的头发拽直捋顺了，要么就干脆剃秃。委员法师们进行了表态讨论，杜正一陷入了思索，琢磨着哪条魔法改造一下可以用来把罗奇一秒钟剃成秃头。， 他重点思考七条入选魔法的时候，突然瞥到了一道锐利阴沉的目光。他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刘修筠面色阴郁地望着罗奇，罗奇送给了他一个假笑。刘修筠转开脸，多少有点出乎杜正一的意料，他面色发红地给了罗奇一张通过的票。在杜正一的精神世界里，罗奇正在他旁边懒洋洋地蹭着，意态悠闲，他没有从罗奇的精神体感觉到任何攻击和操纵的意思，更没有感觉到罗奇有任何魔法能量方面的波动。 他整日跟罗奇相处，意念法师虽然难测，但抛开意念法师这个身份，他对罗奇这个人本身已经太过熟悉了。也许最开始他还抓不住罗奇，罗奇还能背着他干出突然流鼻血的事，但现在他已经熟悉了罗奇要干点什么时的那种精神状态。他很难准确描述那种感觉，可能是意识的突然一动，可能是精神体姿态的骤然绷紧，迹象十分细微，可是罗奇平时几乎一直摊在他的堤坝上，所以微小的迹象也便十分巨大。 此刻罗奇就太散漫了，绝没有在做任何有针对性的事。如果他想要是描述罗奇现在的状态图画，也许就是没长骨头似的靠在他的脊背上，脸朝外看着热闹，一边悠闲地啃一只苹果。他想到这副样子就有点抽搐，可他又不能因为这种莫须有的情况揍罗奇一顿。因为他只要想一遍就知道，那个戏精会如何赌咒发愿地说他完全是神经过敏，无故欺负了清白无辜的一只罗奇。 “那么”刘璃在上面说道，她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意外，也许所有人都以为本世纪第一大奇案至少要拖上几个月才能出结果。“没有人反对吗？” 罗奇趴在桌子上，撑着自己的下巴，腻腻歪歪地看着尊者法师，“还要问？要问三遍吗？难道是要拍卖我吗？” 杜正一在他歪到开始问是不是要拍买他的初夜权的时候踢了他一脚，他勉勉强强地闭上嘴，满意地看到好几个师都面部抽搐。 刘璃就当做没有被他打断过，坚持把程序性问话问到了最后。她看起来也松了一口气，无限感慨地看向罗奇罗奇实在太让人看不下去眼了，她还是把目光挪向了琼林疼爱的大儿子杜正一。 “琼林代表法师族群欢迎罗奇正式加入魔法社会，我们为族群中增添了一位如此优秀的个体而由衷欣慰。” 罗奇根本没在听，这会他突然坐直了腰杆，同时开始在身上的各个口袋里翻找。其他师也没有多大兴致，大部分法师被意念法师带来等我坏消息分了心。 刘璃的话也说不下去了，省去了几百字正式欢迎稿，她草草地继续说道，“作为还未正式成年的学徒法师，罗奇将暂时跟随高地法师继续意念法师的学业。” 杜正一插口问道，“暂时的意思是直到什么时候？” “直到裴枢回来上班，有时间做他的导师为止。”刘璃说道。 罗奇这个时候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几页纸，一面打开一面敷衍地说道，“不用麻烦大家了，我可以自学成才。” 杜正一瞪了他一眼。 他抬起头来，环顾众人一圈，几个师正在交头接耳。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我有个问题。” 刘璃客气地说道，“你有权利发问，罗奇学徒。” “好的。”罗奇一扫方才的颓废懒散，正色道，“请问我们现在这里有九位师，一级执行法师吧？” 刘璃瞪着他，活像被噎住了。一直在她旁边充秘书的周权笑了一声，“没错。” “好。”罗奇点点头，所有人都以为他在装模作样，存心拿师消遣。谁知罗奇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那么根据我查阅的琼林条例，只要有九位师，一级执行法师同时在场，我就可以对任何级别的法师提出控诉，包括尊者法师。” 树林中鸦雀无声，杜正一缓缓转过头来望着他，他没有看回去，专注地望着刘璃。 范宁不安地摸了摸额头，“我想范矢尊者跟你最近被战斗法师袭击的事件无关，他跟你并没有私人恩怨。”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但渎职罪总比杀人罪要好。 罗奇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范宁法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他确实并不想杀了我。对一名尊者来说，我只是无名之辈。” 没有其他人说话，师们都无声地望着罗奇，猜测着这个多变的年轻学徒。 “你要控诉谁，罗奇。”刘璃直接问道。 “当然是范矢。”罗奇清晰地回答道，“我要控诉范尊者私自倒卖和使用通灵兽，上古通灵兽。” 树林里静悄悄的，有几个法师的喘息细微地急促了起来，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通灵兽的事。 “比如这个。”罗奇说道，他抬了抬手，一只漆黑的异形悄然出现在他前方的空地上。11 第二十四章 罗奇发起的诉讼 第二十四章 “什么？”有人失声叫了出来。 数道扰乱的魔法力量横空扑出，在混乱中交错着被掷出，有人扔出的防护魔法先在空地中生了效，凭空立起了一道防备异形怪物的高墙，攻击魔法撞在防护魔法上起了反应。刘璃怒吼了一声，强行回收了所有人释放的魔法力量。不过混乱的力场被屏蔽魔法困在了一小块空间里，虽然是茶杯中的风暴，奈何所有的师都在这个杯子里，其中滋味也相当不好受。 屏障之外，杜正一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屏障后的一团混乱，看都没有看前面的异形生物。 罗奇张大了嘴，以他的修为能看清楚的能量轨迹毕竟有限，不能像杜正一那样把整个战局看的清晰明白。在他看来似乎眼前的空间扭曲了一下，一瞬间师们就从正襟危坐变成半站半坐，姿态各异，他来龙去脉全不知，仿佛看了一幕丢帧的电影。 半天，他才捏着笔记纸吭出一声，“牛逼！” 一抹笑意在杜正一的唇边酝酿，他抬起手，食指的关节贴在下唇上，仿佛在思索难题，但罗奇瞥了一眼就知道他只是在忍笑。 “杜正一！”有人吼出来。 “这种时候叫我干什么？”杜正一不以为然地说道。 刘修筠怒不可遏地转过身来对他怒目而视，“你跟罗奇是一伙的，你早知道等等”他仿佛悟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停了下来。 突然醒悟过来的人不只他一个，他身边的几个师跟他一起表情怪异地望向那只异形。 在桌子的另一边，乌苏苦笑着无奈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我早就感觉出来那东西不是实体了，可惜我防得了罗奇，还是防不了咱们这边的几位兄弟啊。你们动手可真够快的，我拜托你们一定时刻记得那孩子是个意念法师，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他能够随时召唤出一只怪物来？” “嘿嘿嘿，这事闹的。”罗奇舔着嘴唇，脸上挂着一丝揶揄的笑，言不由衷地说道，“我就是想请各位老师直观地看一下上古通灵兽。” “我谢谢你。”乌苏假笑着接口道，“你可以用更简单更正常一点的办法，比方说制作一幅魔法投影。”“他不会。”杜正一突然说道。 乌苏愣了一下，所有人的视线又都集中在了杜正一的身上。 “基于规模信息建造实体幻影信息魔法操作指导第二章，四年级第一学期第三周的课。”杜正一向罗奇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这是三年级生。” 乌苏回过神来，忍不住又打量了罗奇一眼。 罗奇干笑了一声，“抱歉让诸位看到了幻觉，谢谢杜哥替我解释。说起来人们总是喜欢用哈哈镜看我，有时候把我看的比实际要有的时候又把我看的比实际巨大。” “谢我的废话就不用说了。”杜正一说道，“还是请你这位小神童看看尊者的脸色吧。” 罗奇被提醒才抬起头看向刘璃，刘璃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相信她应该是完全知道封印兽的情况的。罗奇刚要说话，刘修筠这个耿直的硬骨头已经忍无可忍了，他不想等刘璃截断是事态的发展，抢先开口说道，“罗奇，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上古通灵兽？这东西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是哪里来的通灵兽？又是跟谁通的灵？如果这是你做噩梦做出来的东西，我们真应该重新评估你的精神状态了。” 罗奇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他身后的刘璃，严厉的女法师薄唇紧抿，眼神里恼火与焦虑交织着。值得庆幸的是，她一直是个二号人物，做事情是把好手，但不善于做决断，没有坚决地在这个时候把罗奇的嘴堵上，手捆起来。 “我想这东西应该叫做封印兽，当然不是我脑子坏掉的产物，我想诸位师不应该对这样的异形生物陌生，毕竟琼林就是由穷奇这种异形生物守护的。”罗奇说道，他感觉到杜正一不安地瞥了他一眼，但就在杜正一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拦下他的时候，他快速地把话说完了。“这些异形生物由上古始祖法师封印在地下，穷奇也许是琼林继承下来的财产，但是范矢作为个人肯定没有权利把这些始祖法师的宠物卖进黑市，更没有权利私自使用这些攻击能力完全超过绝大部分法师的魔法生物。如果你们觉得我作为一个法师人类，因为拥有一点略高的魔法能力就算是个危险分子的话，那么我恳请九位法师思考一下，这些数目不详的高能魔法生物活动在这个世界上，是怎样的一种危险局面。” “罗奇。”杜正一出声说道，“我们没有权利泄露这些，我们只向裴枢汇报过” 三春震惊地站了起来，“罗奇，你是在说封印兽的传说是切实存在的？” 刘璃的脸色已经变的苍白了，她打断了三春的话，“有些法师知道关于封印兽的事情，有些法师不知道，罗奇没有资格在这里谈论这个。”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罗奇抬起头，温和地看着刘璃，直视着女法师的眼睛，“我将为了魔法世界的至上利益和共同伟业奋斗终身，我已决心将一切奉献给法师最高委员会，对于所有威胁整体法师安全的事件，我必将绝不姑息。” 冠冕堂皇的话从罗奇的嘴里冒出来，刘璃被怼的说不出任何能够直接反驳他的话。 “罗奇。”杜正一叫了他一声，“事实上，所有知道封印兽事件的人都应该被列入缄默魔法的范围，你没有被列入进来，是因为那是意念魔法，没有恰当的人能够对你执行魔法操作。所以你本来应该主动缄默，那才是保持你个人信用的办法。” “原来如此。”罗奇说道，“我可不知道琼林的这些惯例。” 刘璃接口说道，“现在你知道了，你没有权利再就封印兽的问题向九人委员会提出调查申请。” “事实上，我有权利。”谁都没有想到，罗奇平静地将尊者顶了回去。“我并没有提请调查封印兽。我检索了所有的旧历，发现了这么一串逻辑。任何正在执行任务的战斗法师如果被无故攻击，任何人都可以提请九人委员会对此事进行调查，因为战斗法师本人很可能已在任务中丧生。任何人都可以向九人委员会提请调查，只要他未被缄默协议约束，可以自如开口。任何涉及到尊者渎职的调查请求，如果申请人与尊者之间存在九级魔法差距，因力量悬殊，申请人可将请求以协议魔法的形式发送非琼林组织，以作为备份。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说为了防止我被灭口，我可以把举报信发给更多组织。哦，当然是我，杜正一对此事并不知情，而且他在缄默约束之内，他跟尊者之间的魔法差距也几乎不存在。不过我只是三年级的学生，连十五岁时的初级魔法师认证都没有考下来，我跟尊者之间的魔法差距事实上超过了十五级。”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直到刘璃声音尖锐地开口，“你把这条消息还发给谁了？” “什么消息？”罗奇问道，又恍然大悟一般自问自答，“哦，是说杜正一被范矢调用始祖法师的上古封印兽攻击的这条消息吗？是的，我用公共驿站把口信分别发给了高地法师、巫山、州桥草市管理委员会，泛欧亚大陆法师贸易委员会。” 树林里鸦雀无声，罗奇眨了眨眼，露出诚心诚意的微笑。“我的所作所为，高标准地合乎琼林的规则制度。在座的诸位尊敬的师、尊者法师，我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自己是一个诚实守信的魔法师，那么现在，就到了你们履行义务的时候了。” 第二十五章 罗奇的合作 第二十五章 刘璃震惊又恼怒地望着他，难以置信导致了她的沉默。^^但这沉默就像暴风雨前的乌云压顶，早晚是要爆发出来的。 罗奇慢慢地折上他手里的几页笔记纸，制度的漏洞在魔法世界从来就不是问题，琼林的权威保证了法师行事必将慎重。一直以来一切都保持着平衡，含糊的规矩自有存在的价值，它可以增加尊者的权威。彼此矛盾的规矩将解释权留给了最有力量的尊者，一直如此，除非力量的格局发生改变。 他思索了很久，知道自己不够将法师社会的一切看透，但只要稍微熟悉人类的社会学知识，这些问题还是有迹可循。只要比较一下人类的原始社会。人类也曾普遍服役，也曾把失去劳动能力的族人送进深山，甚至也曾至深地崇拜着他们部落的大酋长。酋长的名字可以是华夏黄帝，可以是永恒之王亚瑟，也可以是裴枢。有些东西不管包裹了多少层高贵的东西，本质仍然是相同的。每一个法师都如同原始人类一样，头戴无形的枷锁，哪怕他们本可以来去如风。 罗奇把笔记最后折好，揣进了衣兜。这几页笔记连擦屁股纸都不如，他的一切都在脑子里并不需要写出来，在老家伙们面前笨拙地摆弄笔记，唯一的用处就是恶心他们。他对法师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他们跪拜偶像跟他也没有几毛钱关系，但如果发现这里有空子还不钻过去，那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清楚地看见资格最老的几个法师脸上的神色都变的十分莫测，包括曾跟他的家庭有利益瓜葛，愿意报答他父亲的人。他就知道，他踏足了法师世界的禁区。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太急也太早了，他应该经营二十几年，哪怕做个高效率宝宝，最早也该选在四十岁的时候发难。可他没有时间了，要么他跳上飞驰的列车，要么他看着火车远去，自己被碾成碎片。， 他留心看着每一个人，监控着整个会场的意念变化，事情比他预想的进行的还顺利。昨天他最担心的不是事情将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他担心的是自己会恐惧，会在这些资深权重的法师们的怒视上变成一个啜泣的孩子。但在今天早上他置身这里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并不害怕，他看着他们，他们内心的投影在他面前无从遮掩。他看得见他们的紧张，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怨愤，他们的妒忌他们也只是最普通的人类，与千里之外搭乘公交车回家的人类一样普通。 他观察着所有人意念的波动，留了很大一部分心理建设用来准备接受杜正一的反应。杜正一可能会暴怒地跳起来，跟他说他全都做错了，再撕碎至今为止给他的所有好意。 刘璃刚才情绪爆发了一次，但在场的所有人里，意念转的最快的并不是她。就在刘璃向他大喊大叫的时候，他找准了测量点。他放弃了一向脑子又快又活但分量最轻的周权，也越过了可能是所有人里最聪明所以脑子最大的三春，他的目光落在了乌苏的身上。 他略有些吃惊，他在精神视域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有时候已经忘记了留意外在世界。现在他仔细看乌苏，才发觉他是一个看起来还相当年轻的男法师，而且十分有魅力，他自己也相当注意保养自己的魅力。杜正一也很吸引人，但杜正一是块石头，不会回应任何人。乌苏就很有意思，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他的肩头会倾斜的恰到好处，他的微笑热情洋溢恰好让他的脸生动起来，他如果要看向旁人，一定会让人恰好从他最美好的角度看他的脸。罗奇想要骂他是个虚假的老头子，但他骂不出口，乌苏的恰到好处，让他只能想到赏心悦目这四个字。没人还会在乎他的年龄，他的性别，唯一会有的想法只是想要赞美他这个活人就是一个艺术品。 这不可能是精神诱导，罗奇可以肯定，他完全是靠他自己做到的。但是，这也不是说乌苏就不是一个意念法师。罗奇最惊讶地就是他感觉到了乌苏精神的活跃程度超过了其他几人，扩展到了更高的领域。杜正一在进行瞬移的时候，精神活跃度也会超过一般的师，不过乌苏的活跃特征罗奇更为熟悉，那是意念法师的领域。 罗奇怔住了，想要迅速分辨出乌苏是不是另外一个隐藏的意念法师。他不知道意念学会用什么办法探测意念法师，罗奇自己是从监控全脑的活跃程度和活跃领域来辨识，这样他并不会跟对象发生直接接触，不会引起反弹和攻击。大约是他能站的够高所以可以看的清楚，一般的意念法师可能无法像他一样看清一个人整个大脑。不过，乌苏的心灵感应能力绝不在可以被忽略不计的范围内。罗奇重新回到精神领域里，在乌苏的头脑中远远地瞥到一些全然陌生的结构。他说不清楚，那也许是他隐藏意念魔法能力的方法。 “罗奇！”杜正一真的怒吼了一声。 罗奇就像被人扯着脖领子拽了回来，他一缩肩膀，低头看向旁边的杜正一。杜正一依然在桌边安静地坐着，姿势都没有变过。他回过神来，回想了一下刚才杜正一并不是用嗓门叫他的。 他抬起头，刚好赶上刘璃对他怒吼的结束，“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是完全的泄密，全世界的赏金魔法师都会四处挖掘，如果有一只封印兽落在他们的手中，你想过结果会怎么样吗？” 他张了张嘴，突然发觉刘修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闭上嘴，心中感到一丝宽慰。他知道，他跟刘修筠的协议在此刻才最终达成。威胁，当然，罗奇就应该威胁所有人，这才符合所有人对他的印象。他宁可人怕他，那对他要做的事有好处。但是像刘修筠这样耿直的人是无法完全靠胁迫来驱使他的，只要说动他，他会自己驱使自己。 “尊者法师。”刘修筠开口说道，“即便罗奇不申诉，这样大的事在琼林里也无法大范围隐瞒下去额。我认为这件事反而拿出来堂堂正正摆在议事会上更好，方便我们各方面力量合作处理，优化资源配置。按照罗奇的说法，调动这样的怪物进行铲除异己的行动，本身已经代表着琼林之前的措施失败了。” “刘法师，琼林中无法隐瞒，那跟全天下都知道有这么个神器的存在，还是不一样的。”刘璃严肃地说道，“当然，我知道没有秘密能够被永远隐藏，但我们必须推迟这个时间点的到来。我开诚布公地说一句，至少要瞒到我们来得及把所有封印兽销毁。” “罗奇加速了这个时间点的到来。”刘修筠思索着说道，他的脸色变的更加严峻。“不，严格来说，我不认为是罗奇加速了这个时间点的到来。” “你的意思是什么？”刘璃平缓了一些怒火，他们彼此都是严肃的人，此时还是存在基本的信任的。 “我现在想想，罗奇自己本身不就是一个秘密吗？一个被隐藏的意念法师，今年他升不上四年级，就将离开法师社会，前往彼方人类的世界生活。那样的话，也许罗奇的一生都是个秘密，也或许秘密注定无法隐藏，那么晚些时候这个名为罗奇的秘密还是会被揭晓，但不会是现在。”刘修筠说道。“是有人加速了秘密的揭晓，那个人不是罗奇。” 刘璃的脸色发青，吐出了那个名字，“焚莲者。” “我认为是这样。”刘修筠说道，“已经渗入琼林的焚莲者，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些怪物的存在。他们还想要干什么，这是一件我们必须正视的问题。” 罗奇松了一口气，在座位上做了下来。没有魔法的契约，已经开始运行起来了，他将不会只有一个人了。11 第二十六章 倾向 刘修筠站了起来。， 这是一种姿态，借由身体表达，他的表态十分正式，并且不会退缩。在罗奇看来，那也许表示一个红色的叹号。 刘璃更加看的明白，她望着刘修筠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眼睛里写满了失望，也许还有一些疲惫。但是，最高委员会的尊者还是打起了精神，她的声音柔和了一些，更像是对一位受她尊重的同事说话了。“你受到了罗奇的干扰，你看到了，他还是个孩子。我们唯一的指望就是他信任的成年人能够约束他，可惜管束他的那个成年人自己也刚刚成年，你是真打算让两个孩子给我们当家了吗”？ 罗奇暗暗瞥向她话里所指的另一个人，他事先没有杜正一商量，现在也无法揣测他在想什么，但不管杜正一想到了什么，他都没有任何表示，那幅熟悉的冰霜面具牢牢地挂在他的脸上。 “谢谢您的提醒，刘尊者。但我保证，我的所有思考都来自我自己的头脑，我完全能够独立思考，罗奇并没有干扰我。” 罗奇转过视线望向正在说话的刘修筠，他的脸色十分坚定，充满戒备，就像昨晚他们谈话时的一样。 “我知道，我相信是这样的。”刘璃点头表示了赞同。“罗奇会说出今天这番话，是因为他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对任何不公平都会采取直接的回应。他看到了事情，他就要说出来，他认为不公平，他就会想要行动，这是我们权可称之为赤子之心。刘法师，你之所以会被他的言语打动，是因为你也是一个耿直的法师，我相信原因仅仅如此。，但是用一句老话来说吧，我们必须从长计议，罗奇所说的这件事关系深远，且绝不是可以拿到面上广泛讨论的事情。” “关于这点，我同意。”刘修筠说道，可是谁都听出了他还埋伏了不少不同意。大部分师都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尤其是安全委员会的彭如新脸色已经坏到了极点，仿佛心脏病即将发作。“如果一切秘密都被深深地隐藏着，我没有任何想要得知秘密的意图。就如同彭法师所说，有时候不知才是福。但现在的问题是，我想问一问，究竟还有多少人不知道？范矢涉嫌攻击了一位为琼林服务的战斗法师，以前我们知道的并不详细，我们只知道大规模使用了通灵兽。通灵兽，我们所有人都想当然地以为是狮子、老虎、狼、熊，随便什么能在人类的自然保护区里找到的猛兽，而不是这种东西！” 他的手指向一个虚无的方向，罗奇制造的幻像还在那里。刘修筠说道，“以防尊者屏蔽了罗奇的幻象，我来描述一下吧，这种噩梦中的玩意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让人产生应激反应。我原本还以为琼林的清道夫是最恶心的魔法生物啊，我原本也以为清道夫是唯一的魔法生物。现在看来，这几天我被重新清洗的常识还真够多的。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被封印的上古神兽，以及，原来意念法师也能被封印隐藏起来。” 三春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咕哝了一句，“对啊，没错，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罗奇的眉头挑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事情正在发酵，他必须静静地等待，现在不需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很明显，琼林的运转失常了。”刘修筠得出了他的结论。如此的结论，罗奇也知道，但是同样的话从以为资深法师的口中当众说出，分量实在不同。更何况这句话本来就在所有师的心中转过，如今有人大声说出来，就如同所有的回声交响在了一起。“封印兽必然是琼林至深的机密，我能理解琼林保留它们，但现在一位尊者就可以把他们调动出来。我想知道事情本来的后续该当如何？在一个高能战斗法师身上小试牛刀，然后当作自己铲除异己的利器，最后想要取代委员会制度试着当一当法师们的君主吗？” “或许”云茂然犹豫着开口说道，想要缓和局面打个圆场。“或许我们应该集中力量，先把范矢尊者找到？” 范宁不安地抬起头来，他现在俨然便是惊弓之鸟。“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说实话，我从不知道事情这样严重，我” 刘璃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安抚住了范宁，“我们都知道你们兄弟之间的联系并不深，你们也并不算亲近，你能来这里作为他的代理人是出于你自己对家庭的义务。” 范宁点了点头，稍微放松了一点，没有人向他发难，师们都冷静地坐在圆桌边，连百里法师也病恹恹地摊在自己的椅子上。 “还有一件事我们也不得不注意。”刘修筠忧心忡忡地说道，“我认为琼林的失常，跟新近崛起的一支魔法师组织有关。” “刘法师。”刘璃试图打断他的话。 乌苏悠然地开了口，“是焚莲者吗？” 彭如新自暴自弃地说道，“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组织吗？其他的新成立的魔法师组织就只有烹饪协会了，我实在不认为这支协会对神兽还能有什么兴趣，除非神兽好吃。” “别说废话。”刘璃严厉地说道，彭如新过去是她的学生，她对他说话时常会带出在学校时的风格。“裴枢已经开始调查焚莲者了，彭法师，他应该已经知会你了。” “是的。”彭如新苦涩地说道，“但我知道的也不多，可能是因为现在琼林里也不知道谁可以相信。拜托，我们就不用再假装对焚莲者所知不多了，好吗？我们现在有家不能回，非要蹲在这个一直下雨的树林子里开什么二五眼的会，难道真的是因为惧怕范尊者会在琼林对我们中的哪个人下手吗？还不就是在害怕焚莲者吗？说到底，谁都不知道焚莲者跟范尊者一个琼林尊者之间的瓜葛究竟有多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焚莲者。难道你们就不害怕吗？我反正是已经快要吓的尿裤子了。” “所以”三春眨了眨眼睛，不知怎么他的精神头高涨了起来，“所以也许焚莲者已经得到了一部分穷奇级别的杀器了吗？说不准哪一天半夜，一个娶了人类老婆的师就会被那玩意在床上割掉脑袋了？” 罗奇静静地听着，这场凄惨的苦雨真是让这座树林苦到了极致。11 第二十七章 国王的新衣 “刘尊者。”云茂然缓缓地开了口，再次打起圆场来。“其实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可奈何了。且不论琼林从前的策略是否正确，也不论现在局势如何，事实是我们本来能够采取的手段已经不多诚如刘法师所言，事态其实一直在恶化。另外，我想现在也不是追究某个人的责任的时候，一个处理不好，法师世界便是大难当前。” 百里达嗤笑了一声，“云老，您这话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是说，事情虽然出了，但不是琼林的责任，不是我们的责任，也不是他罗奇的责任，大家假装过去算了。” 刘修筠瞥了他一眼，大约是看见他又开始开口发表意见，有些惊讶。“云法师说的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百里法师不用这么刻薄。现在的确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管怎么样罗奇学徒已经捅破了窗户纸，将消息散布了出去。我们确实不用坐在这里讨论了，明天早上就会有无数赏金猎人跟焚莲者一起竞争，就看谁先搞到封印的恶兽。” 罗奇听到他着重咬着“罗奇学徒”四个字，咧嘴嗤了口气，刚要开口接话讽刺，“那你们要感谢我，毕竟是我给焚莲者制造了障碍，搞不好还是我这道障碍对焚莲者伤害最大呢。” 谁知就在他吸这口气要说话的时候，旁边的杜正一转过脸来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他闭上嘴，把这句多余的话咽了回去。杜正一又转回头去，沉默地发着呆。 罗奇重新趴回桌子上，双手伸进最近有点长的头发里抓了两把，思索着这些非常有代表性的师。非常有意思的是，因为他本该是百年内的第一大案，所以给他听证的人员资格非常高，几乎横跨了主要的法师领域。法师安全部门，法师实验部，法师人口资源部门，法师商业协会，战斗法师，资格最老的离退休法师云茂然，以及最令人费解的不知道究竟代表着谁的乌苏法师。 疑虑不定笼罩了那张他还没资格坐进去的圆桌子，罗奇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让这些资深师惶恐不安。以杜正一作为参考标准，他们可能稍微在某些方面毛病多谢，但量级应该差不多，他们应该就是年老的杜正一，没道理越活越回去。除非他们早就已经充满了怀疑与忧虑，这些精英法师们只是现在被他点燃了积累已久的情绪。 他只是当众喊出了国王没穿衣服的那个孩子。 搞不好杜正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会默许自己在这里哔哔哔。 “我对罗奇的提案很有兴趣。” 罗奇抬起头来，看见说话的人是乌苏。 那个精灵般的男人笑起来让林间的光线都明亮了几分，“反正罗奇已经先斩后奏了，他大概也不在乎我们是否支持这个提案。我建议我们大家都识相一些，马上通过他的提案，不要等明天人人都知道了封印兽的丑闻以后再来追责我们为什么没有接受第一发现人的警告。” 三春苦笑了一下看着他，“乌苏，你就非要说的这么难听嘛？虽然事确实是这么个事。” “是否接受提案结果都是一样，都要等裴枢召开最高委员会议。”刘璃生硬地说道，“我们的确也必须处理封印兽的问题，只是我希望我们还是能够依靠老规矩低调行事。罗奇的行为让我们十分被动。” “如果明天十万穷奇在城市泛滥，事先低调也没什么用。”罗奇低声说。 “罗奇！”刘璃提高声音说道。 “但是罗奇学徒说的并没有错。”刘修筠坚定地接过话来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正视问题走公开的程序，有助于琼林整合资源。由执行法师大规模排查，要比派遣战斗法师在地下行事高效，毕竟现在时间有限。” “我们早以派人去追查黑市中”刘璃不愿意用“封印兽”这个名字，她考虑了一下说道，“出现的异常生物。”接着她将黑市中出现小型异兽的情况做了一个简要的说明，其实这事情瞒不住。 果然她刚说完，乌苏就笑了一下说到，“是啊，我在黑市也有耳闻，可惜我去草市的时候，已经是宠物店被罗师砸过以后了。不过，事后想想范尊者居然这么有幽默感，真是出人意表，计划委员会划给范尊者的信用点不太够吗？” “怎么可能？”罗奇揉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杜正一都买的起，范老大不至于这么不济还不如一个工龄之有十年左右的法师。” 乌苏被逗乐了，“我也觉得不是范矢尊者。这事充满了讽刺，形式大于内容，背后干这事的人很有黑色幽默。” 罗奇心中对干这事的人有个人选。除了背后操纵着大局的小丑鱼，还能是谁？还有谁会这么阴损尖刻地嘲讽琼林。啊，在这点上，罗奇敬佩他，以后应该向他多多学习。 “我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形式是什么。”刘修筠没有丝毫幽默感地说道，“这更像是知在警告琼林。” “嗯。”罗奇猛地抬起头来，“你说的对。”小丑鱼当然会警告琼林，封印兽被法师用来杀法师，但设计的初衷是用来攻击人类的。他可以肯定小丑鱼的满腔恨意都是对着法师世界的，是法师夺走了他的人类妻子。 刘璃的目光逼了过来，她敏锐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什么？”罗奇立刻困惑地问道。 “但愿你是真的糊涂。”刘璃严厉地说道。 “我还有个想法。”罗奇说道，“市面上流通的封印兽都没有太大的危害，相对于异形来说它们就是小白兔，所以不必过多理会。我建议我们应该由战斗法师和意念法师合作组队，对封印地进行探索。” 他的话说完，所有人包括杜正一都看向了他，整座树林再次变的鸦雀无声。 “还有封印地？”刘修筠静静地问道。“不是全部存储在琼林的管辖之下吗？” 三春激动地站了起来，“没开封的？” “罗奇！”杜正一沉声叫道。 “罗奇，据我所知，并没有所谓没开封的封印之地。”刘璃惊愕地说道。 “刘老师。”杜正一警告地打断了刘璃的话，暗示他们已经走到了边界。同时，他站了起来，伸手去拉罗奇。 罗奇就在这时迅速地开了口，“朔州，西州，乾州。” 他敢肯定所有人都听见了，虽然接着杜正一就捏在他的脖子后面，他不知怎么就昏了过去。不过在他昏过去的瞬间，他敢肯定，他听见周权说，“我靠，罗奇这张破嘴终于断电了。” 跟周权的这笔帐，他会算的。21 第二十八章 圣人 卧室里静悄悄的，有人给他的床头留了一杯水和一只高地法师的蜡烛，天色只是有些昏暗，还没有晚到需要照明。，罗奇在醒来之前就知道屋子里没有人。 他侧躺在床上，慢慢张开眼睛望着那只蜡烛，有人给他留了一只蜡烛，缓缓地意识到他在一直在惦记着一件事小丑鱼距离他们有多远。眼下问题有很多，可是他却发觉自己的思绪转来转去最后总会落回小丑鱼的隐身魔法上。在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情里，这件事最不重要，但是到头来他总会不自觉地琢磨起这件事。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魔法，绝大部分法师对已知的魔法都无法完全掌握和使用，更不要说根据文献记载，以及实际情况来看，始祖法师有更多强大的魔法。他完全可以把这种情况简单地归结为小丑鱼不知怎么找到了一种未经发现的古老魔法，事实也基本就是这么回事，他没有说出全部实情但就隐身魔法询问过杜正一，杜正一不太感兴趣，他只是说奇异魔法偶尔会重现。罗奇猜测那本文琳提到过的战斗法师法师编年史里面一定记载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件，一些他在其他文献里都找不到的历史。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存储的信息主要都是意念法师的知识，而且他还没耐性仔细研读。 杜正一不会对既缺乏证据又没有造成严重威胁的东西费心，罗奇也看得出来这种隐身魔法肯定存在很大的局限性，不然小丑鱼早就会用这东西兴风作浪。如果要进行技术性总结的话，小丑鱼的隐身术是一种魔法，一种使用普通魔法能量，与心灵感应魔法无关，能逃避人的眼睛，甚至看起来也能逃避人类的电子设备的魔法。，他仍然说不清楚，有一缕思绪从他的心头踮着脚掠过，但当他想要仔细想的时候，又摸不着头脑。刘子予一定也感觉到了，那个古怪的少女在很多地方都跟自己很相似，一想到自己跟她可能是同类，罗奇就有点不乐意。 他跟怪人总是会有点类似，甚至对小丑鱼都有些格外的理解。当刘修筠指责他用意念指示百里法师攻击他，对整个听证会进行了心理干扰的时候，他立刻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真想感叹英雄所见略同，整个事情很像是他能干出来的如果杜正一不是一直看着他，而他当时身体又实在很虚弱的话。 想要背着杜正一干点事实在很难，他敢肯定意念法师的魔法无法像普通魔法那样测量出来，也就是说杜正一不可能用他擅长的那些测量魔法痕迹的办法检查他。最开始杜正一也的确不能发现他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但是现在这事已经越来越难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面部表情管理有问题？杜正一可能是根据牌桌经验发现他在出老千，压根就不是基于什么神秘的魔法。 他总算能够背着杜正一把信发了出去，不知道杜正一生气到了什么程度，会不会跟他彻底翻脸。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彻底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了早该想到的一件事杜正一怎么不在这？ 罗奇有些惊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每次他失去知觉丧失民事行为能力的时候都没好事。他不知道小丑鱼那条恶犬是不是彻底走了，但凭直觉他知道小丑鱼一定会阴魂不散地徘徊在这附近。他也不知道琼林会采取什么措施针对他已经散布出去的消息。 真好，他慌忙地穿上鞋，就在他把琼林搅合了个稀巴烂之后，他失去了知觉。以后他必须防着点杜正一这手。他想象过杜正一肯定不会认同他的做法，会跟他辩论吵架，也可能会干脆拂袖而去，最严重的可能就是跟他绝交。但他没想到，他会直接把自己掐昏过去，这实在太直接了不，罗奇转念想到，这才是杜正一的风格。 罗奇推开门，匆忙走入走廊，穿过门口的时候有种迎面撞上了蜘蛛的错觉。 隔壁房间里有人立刻采取了行动，罗奇知道那是麻将。杜正一离开的时候一定在门上布置了动态捕捉的探测魔法，他有了动静隔壁的麻将会感知得到。罗奇决定过后再跟杜正一计较这种婴儿宠物监控措施，当下最紧要的是他不想看见麻将，医生可以比谁都碎嘴烦人，他说出来的话从来就不好听。 他快速地思考着摆脱医生的办法，可惜学会的幽灵们都在杜正一的手里，他近日里的表现可能不够好，杜正一还没还给他，他也就没有办法向他的先知智者们询问建议。他唯有加快速度跑步穿过走廊，他没有理睬麻将在他身后的大声呼喊，转身穿过了走廊的转折处。 罗奇快步冲进大厅，不少琼林的年轻执行法师都在这里，在看清楚是罗奇的时候自觉为他让开了路，就像他有点狂犬病一样。没有人主动跟罗奇打招呼，罗奇也没有理睬他们，绕过几道高地法师的幔帐，消失在慢了几步的麻将眼中。 罗奇绕了几个圈子之后，在大厅当班的高地法师面前冒了出来。他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们裴老师在哪个房间，他让人传口信要见我，我走的太急忘了问地点。” 当值的高地法师看了一眼罗奇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应该是在我右手边走廊里的中心小会客厅。” “这条走廊里万字拐弯那个？”罗奇确认道，抬起头瞥见麻将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他。 “是的。”高地法师说道。 罗奇转身向那头径直走去，麻将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这次罗奇没工夫再藏，反正他已经不能碍事了。 “站住，罗奇。”麻将恼怒地叫道，“你要干什么去？” “裴枢来了。”罗奇说，“任何人杜正一说话的时候，我必须在场。” “什么意思？你是人类律师吗？”麻将错愕地说，“再说，谁跟你说裴尊者来了？你怎么知道的？没有几个人知道裴尊者来了，他刚过来不到十分钟。” 罗奇冲他呲牙假笑了一下，“要不是他来了，还有谁能把杜正一像叫狗一样叫走？” “你真敢说。”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不是我吹牛逼，除非他来了，否则杜正一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他根本就信不着这里的人，现在高地就像个地铁站，什么人都能钻进来。”罗奇烦恼地说道，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 “你在干什么罗奇？就算是裴尊者来了，你又急什么？那是杜正一的老师，也跟他的养父差不多，他来了当然会先跟杜正一谈谈。” “是是，他还是尊者，是伟人，是圣人。”罗奇嘟囔道，“但是圣人最喜欢劝别人去死，我恨圣人。”11 第二十九章 圣人之威 “等等。，”麻将不管罗奇在说什么，一时之间他也没有能力琢磨明白罗奇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根本来不急，只顾得上匆忙去抓罗奇的衣领，急切地压低声音咆哮。“给我站住，你不能就这么冲进尊者的办公室！你疯了吗？” 罗奇突然一扭身，从麻将的抓握之下逃脱。麻将怔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罗奇机灵的部分仅限于脑子。要么就是他被日常景象误导了，杜正一能够一爪子抓住的狸猫，不代表普通人也能。 他愣神不过一瞬间，罗奇就趁着这个机会用肩膀撞开了小会议室的门，终于大模大样地闯了进去。 “嘿。”他说，轻松地像法师之王打了一个招呼，目光瞥过杜正一。 有一个瞬间，罗奇的脊梁骨上端因为恐慌而有点发麻。 他完全清楚自己为什么恐慌，杜正一可能被说服，裴枢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杜正一。当然，不是用意念控制，但可能是晓以大义，或是什么他们两人之间才能懂的情怀。杜正一是他养大的，是他培养教育成为今天模样的他们之间的信任有四套资治通鉴全集摞在一起那么厚。 杜正一就坐裴枢旁边的一只垫子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慵懒地舒展着，他抬起头来静静地看了罗奇一眼。 没有批评教育。 罗奇冷静了一下，不知不觉挺起了腰，像个有礼貌的青年一样充满敬意地转向裴枢长者，“裴老师，是这样，我想您肯定会叫我过来问话，所以我就抓紧时间自己过来了。” 雄狮一般的老法师望着他，刚才他肯定是带着怒容的，闻言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哦？你倒是个勤快懂事的孩子。” 罗奇微一点头，忍住了不正经的话，他不能调侃琼林尊者兼杜正一的爹，嘴贱这个臭毛病有时候他也能克服住。 “不过，事实其实是你让我不得不来赶来见你。”裴枢不软不硬地说道。 罗奇吞咽了一下，人类的一句惯用语溜出了他的嘴边，“我只是做了每一位合格的人民法师该做的事。” 裴枢瞪了他片刻，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低下头，手撑在膝盖上。好一阵子才说道，“孩子，我有好久没被人这么逗笑过了。” 罗奇没有笑，他紧张地瞥了一眼杜正一，不妙地发现杜正一也没有笑。他把自己的目光从杜正一的身上撕下来，“我不后悔自己的任何所作所为。” “钻了制度的小孔子，向外散布琼林的秘密，但是你并不后悔？”裴枢说道，“孩子，我一直认为你只是一个柔软的小孩子，结果你却是条硬汉吗？” “我超柔软的。”罗奇猫一般舔了舔嘴唇，“而且特别敏感，神经衰弱。” “是吗？”裴枢问道。 罗奇被他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裴枢脸上的刺青也不断地分散着他的注意力。刺青的图案是小块的脸谱，像有些原始部族的面纹，极富艺术性，仔细看又有些像古代法师的文字。他艰难地集中起注意力，找回了对自己的信心，接上了自己的前一句话，“所以那些怪物让我噩梦不断。我不能放心，说一句显得不太尊重的话，大部分琼林法师都是没用的垃圾。迹象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保卫我们世界的那些人却靠不住。” 他感觉到杜正一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像针一样尖锐。 罗奇的喉咙有些干涩，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这些屁话，但是他坚决地说了下去，强化着自产的信心，滔滔不绝地阐述着自己作为新任琼林法师的担当。 裴枢认真地听取了他的发言，或者说容忍他一直逼逼了下去，最后总结了他的话，一阵见血地抓住了他的要点。“你希望琼林立刻成立调查组调查乾州。” “尤其是空桑山。”罗奇寸步不让地说道。 “在你的不懈努力之下，”裴枢略带讽刺地说道，“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即刻派出精锐人马前往乾州的空桑山。在那里被各种野法师挖地三尺之前，抢先控一控场子，尽管那里只是一座空冢。” “也许只是因为挖坟的人缺乏必要的技术，根据星台山的情形来看，如果派遣我去协助调查的话，可能会有大的突破。”罗奇说道。 “说的没错。”裴枢望着他，“就是你在星台山到处挖掘的那次，杜正一差一点丧命。” 就像被人泼了一桶冰水，罗奇半晌才找回说话的能力，他的腮部僵硬酸涩就像喝了一大口丹宁酸过重的劣质红酒，他吞下了这口苦酒，一口承认，“是的。” “老师。”杜正一在旁边动了一下，离了两米罗奇也感觉到他有些不安，他知道杜正一要说什么那事不能怪罗奇。 “杜正一，”裴枢在提到名字的时候加重了口气，把杜正一后面的话压了回去，“如你所知，身体不是太好。他不想要在家里修养身体，想要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尊重他的这种想法。我本意仅仅是希望能够借助他的经验，他的智慧，去完成一些别人很难得到的调查，不是想要他还跑在火线上。更不是想要把他借给你当保姆，保卫你的生命安全，或者保卫你渴望扬名立万的功利心。”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罗奇的脸慢慢地胀的通红，就像被人狠狠地掴了一个耳光。另一方面，连裴枢这样看人一辈子的老法师，都认为他只是一个庸俗的大sb，他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不过实际上裴枢可能还是高看他了，他比他想的还要庸俗，他甚至都没有渴望建功立业扬名立万，那样做的结果虽然损失杜正一，但可能确实会惠及很多人。他要更没用一些，像个乡下不识字的老农，只想要自己园子里的一颗苹果树长得好。 “我甚至不能怪你。”裴枢说道，“你不是有意地把自己绑在杜正一的身上的。我今天不想再跟你谈了孩子，省去那些你跟别人说过的废话吧。除了杜正一这个原因之外，短期之内你也不适宜离开这里，跟着高地法师认真修行，首先把你沸腾的意念平息下来。” 裴枢比所有人都难对付，罗奇嗫嚅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尽管他想要说服自己这无所谓，但他还是遭到了暴击，根本想不出自己此刻要说什么。 “回去吧。”裴枢平静地说道，而且断绝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杜正一再留一会，我的话还没有说完。”11 第三十章 向日葵 罗奇走出了门，麻将就在门外等着他，脸带揶揄。， 罗奇不想跟他说话，双手n裤子的口袋，向着大厅的方向信步走去。麻将又一次拦住了他，无比烦人。 “你又想去哪里？你知道你现在树敌不少吧？”麻将说道。 麻将，又是麻将，永远那么认真，哪怕他都不太喜欢自己。“我想去外面走走。”罗奇慢吞吞地说。 “不行，杜正一说你只能待在你自己的屋里。”麻将一口回绝，不耐烦地盯着罗奇，“别耍心眼了罗奇，你真的很麻烦，你自己知道吗？” 说完他就等着罗奇的回击，别出心裁的嘲讽，偷置黑白的狡辩。可是罗奇抬起头，睁大那双放在男生脸上有点过分纯净的眼睛，祈求地望着他，“用我跪下来求你吗？” 麻将差点咬到舌头，张口结舌。就在他身心俱受震动的时候，满腹愧疚的时候，罗奇撒腿就跑。 麻将骂了一连串脏话，在回头去找杜正一和去抓罗奇之间犹豫了一回，痛苦地snn了一声，放弃了做为医生的尊严，跟着罗奇跑去。 他再一次发现罗奇比他以为的要迅捷的多，眨眼之间走廊就被他跑到了头。罗奇就在麻将的眼前一头扎进走廊，消失了。 “你妈的！”麻将愤怒地骂道，他是意念法师，他熟悉这种伎俩。当人类穿过一道门的时候，经常会短暂地忘记一些原本正在思考的事，这是空间变化帮助人脑进行细微的重置，有助于人类思维更清楚。法师人类也是如此，意念法师可以利用这种时刻施展精神诱导。就在从走廊到大厅的瞬间，空间感在他的脑中同样发生了切换，他原本专注的思维被自我进行了轻微的调整和重置，罗奇就在这一刻对他进行了干扰。， 现在，麻将面对着大开间一般的敞开办公室，几十人，形形色色的物体，哪怕他知道罗奇就他妈的在其中，他的眼睛本身一定能看见罗奇，但是他的大脑却在拒绝识别出罗奇。 他妈的！麻将知道这种精神诱导在他的意志面前持续不了多久，但这个时间足够罗奇消失了。他挫败地想着，为什么意念魔法中这些最狡猾，最王蛋的魔法，罗奇总能最快掌握？ 罗奇翻到了室外，现身在高地法师的一片林地中间，周围是欣欣向荣的蒲公英黄花。雨果然已经停了，地面还湿润着，他踩了一脚泥。 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块小池子，离大湖不远，池边有几个临时座位，几个法师正在这里闲聊。 罗奇的出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罗奇在其中两个人的脸上都看到了想跟他认识一下的热望，现在这种时候他没有心思跟陌生人说话。 他转过身，踩着小黄花向另一个方向走，却顶头撞见了一个十分难以躲避的人。 周权一看见他就笑的像朵花。 罗奇又转了九十度，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周权毫不介意，把手里抱着的文本材料往旁边的法师怀里一塞就向罗奇小跑着追去。 “嗨，奇奇。”他腻歪地说，强行搂住了罗奇的肩膀。“今天居然不怎么阳光？” 罗奇回过头，“你瞎吗？哪天我也不是什么向日葵，我一直就是个严肃的男人。” “嗐，”周权无所谓地说，回头看了两圈，“杜正一呢？” “不知道。”罗奇摇了摇头，“从我身上滚开，我跟你又不是什么熟人。” 周权大笑了起来，笑的罗奇肩膀一阵摇晃。罗奇不耐烦起来，“走开，不然我吃了你的脑袋。” “等等等等。”周权连忙拽住罗奇，“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难事跟我说说，说不定我有门道呢。谁不知道我是个包打听啊？” “那我更应该吃了你的脑袋，求人不如求己。”罗奇认真地说道。 “别啊，请保留我，让我发挥我的主观能动性。”周权笑着说，把罗奇往人少林子密的方向带了带。 罗奇听出来了他的话里有话，象征性地甩了他一把，“干什么？我家大人说了，不让我跟来路不明的人钻林子。” 再深一些的林地里灌木丛生，他们走了不过大约十几米远的距离，灌木丛就已经塞满了树干中间的缝隙。从这里路过的法师，如果不是专门要来寻找他们的话，很难发觉他们。罗奇站住了脚，确确实实不肯跟他继续走了。“上次我跟着你走，结果倒了大霉。咱们就停住吧，我跟你之间的交情只有十米。要是这事不值我身上被荆棘扎出来的眼，你就走着瞧吧！” “别抱怨了，我这还不都是在积极弥补我跟你们造成的损失嘛。”周权笑着说道，“咱们的交情比十米肯定会深入的多，因为我把宝全都押在了你的身上，我可是打算跟你混了。” “你能再有点出息吗？”罗奇问道。 “你能再有点出息吗？”周权说道，“目标远大一点。” “比如杀了裴枢，自立为王？”罗奇随口说道。 周权打了个哆嗦，怔了一下，缓过来以后尴尬地笑笑，“我们还是来说正经事吧。” “请讲。”罗奇瞪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认识韩奕吗？” “有点耳熟。”罗奇慢慢地说道，“慢着，我想起来了，我听说过他。他是怎么回事？他老婆和杜正一的关系，好像让他很不满意。” “你这么理解倒也对。”周权稳定地说道，他的接受程度要比老法师们强的多。“不过不是他老婆，他们只是订婚了。不，也不是他老婆跟杜正一有一腿。楚遥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战斗法师。” “有多优秀？”罗奇问道。 “优秀到能跟杜正一搭档，我这么说够分量了吧？” 罗奇默默地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她死了。” “韩奕这两天在到处跟人打听你。”周权说道，“今天他打听到了我的身上。” “啊？”罗奇终于提起了点兴趣。“他想把我怎么样？说来听听。” “他能把你怎么样？你的说法怎么总是这么奇怪，你还有点期待啊？哦对，你今天心情不太好，是想找个人试试刀吗？最好别，他也是个非常优秀的战斗法师，恰当的时候他可能完全敢于对杜正一下手。” “什么时候？杜正一熟睡的像个婴儿的时候？”罗奇问道。 “别那么瞧不起别人行不行？”周权说道，“其实我对这件事比较感兴趣的点在于他跟我说，他想跟你谈谈。” “跟我？”罗奇在离开裴枢的门之后第一次真心笑了出来，“我有兴趣。最好把见面时间安排在十五分钟之内，今天我恰好有空。”11 第三十一章 韩奕 “我心里有点没底。，”周权对罗奇说道。他脸上的紧张的确已经有些掩饰不住了，他向四周警惕地看了一眼，但是他的警惕不像战斗法师那么锐利，文职人员的警惕看起来都接近神经质。“我没想到一说你就来了，我以为你算是惜命的类型。不过这里的具置是我选的，隔壁那家古玩店是高级执行法师在高地的保密办公地点哦你要相信我，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绝对不会随意泄露秘密总而言之那里是个安全屋。” “安全屋？”罗奇挑起眉，“里面有，还是冲锋n？” 周权顿了一下，干巴巴地说道，“里面有个兔子洞。” “哦。” “密码是93。”周权说完以后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能在门把手上制造准确的温度吧？” 罗奇蹙眉啜了一口玻璃拿铁杯里的酥油茶，茶水是招待的阿叔用一个老式暖水壶倒出来的，谁知味道却相当不错。他把玻璃拿铁杯放回红白条纹相间的亚麻桌布上，含糊地说道，“别为这个烦心。” “我的天啊，你别是真的不能吧？我烦透了你这种夜校进修的学员了，你能对师进行战略打击，但是你也可能压根就不能稳定地烧热一锅水，这简直是残废。”周权碎碎念地说道。 “原来你是紧张起来就要骂人的人。”罗奇悠闲地说道，根本不以为意。他还悠哉地环顾了周围一圈，这里一大半都是游客，几乎都是人类，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有很多文青小姐姐正在对着茶杯和支撑起这座房屋的暗红色木头柱子拍照，这里有油画一般浓郁的色彩。，“最大的危险就是我们回去的不够快，被杜正一抓住。我希望你的客户是一个长话短说，言简意赅的人。” 周权的脸上有些下不来，“他不算我的客户。” “接触他对我们有好处，反正这个老鳏夫总是要做点什么的，如果避而不见我们就太被动了。再说，我在高地法师的窝里憋得实在难受。我不在乎你拿我收点费用，这是双赢的局面。”罗奇说道。 “好吧。”周权透了口气，这里藏香的味道太浓郁了，对法师们灵敏的嗅觉没有好处。“他送了我几条消息，所以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他的消息很灵通吗？”罗奇问道。 “战斗法师。”周权说道，像是单单这四个字就是一个感叹词。“除了最蠢的那些武夫以外，他们游走在这世界上的所有维度里，不管是魔法世界的秘密，还是人类的秘密，他们都知道不少。他们熟悉这个世界运作的方式，所以也了解黑市。” “你真喜欢做生意。”罗奇听到最后发觉周权的重点还是落在了市场上，“你真是法师里的异类。” 没想到这句话好像在周权的耳朵里变成了什么赞美，周权的眉眼都暂放出了得意的笑意，“当然。你也是法师世界的异类，我们虽然看起来差别不可实际上我们是同一种人世界的异类。” “可能是吧。”罗奇说道，又喝了一口酥油茶。他观察着满脸春风的周权，渐渐意识到他说的是对的。虽然他跟周权的所求完全不同，但他至少对周权厌恶不起来。“你非常像人类。” 周权咬着下嘴唇得意地笑了出来，“你也非常像人类。” “什么？你的意思是人类也能扭曲别人的头脑吗？” “技术并不改变本质。”周权说道，“我喜欢人类的多样性。” 这一次罗奇点了点头，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坐在茶馆里真的像个人类一样闲谈，谈论的还是如此空泛的话题。“韩奕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他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战斗法师，一流的战斗法师。”周权说道。 “像杜正一那样的战斗法师吗？”罗奇谨慎地问道。 “不不，那不可能。杜正一是个异类，没有活着的战斗法师能达到他的水准。他根本不是杜正一的对手。”周权立刻说道，“但韩奕在正常而普通的法师中算是个卓越的战斗者，一个真正的战士。” “一个真正的战士的意思是”罗奇问道，“是一个表面的赞美，还是确实包含着什么标准？” “意思就是他具备优秀的战术思维，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周权笑容可掬地说，“哦我好像又说了空洞的赞美，但是对懂行的人来说，这两句话代表的意义很准确。” “我明白。”罗奇点点头，“意思是他会死死咬住杜正一不放，直到完成他的复仇目标。” “如果他真的打算复仇的话，当然。”周权点了点头，“但我跟他不是朋友，并不真的了解他。我常常想，有人真的会抓着过去不放，一定要复仇吗？啊，不过我还记得楚遥，一个好女孩，很有魅力，谁都会想要娶她。” “就算是天仙，他也只是在迁怒。杜正一并没有伤害过她，最终杀死她的人也不是杜正一，但他算了，我明白。”罗奇一时愤怒地说了两句，突然又泄了气。“我明白他的感受，他只是迁怒，而且还很偏执。我知道他为什么想见我，我一定是多年以来杜正一表现出来的唯一一个可以突破的点，他想过来试试看能不能讨到好处。” “等他来了，我们就能明白了。”周权说道，“我也很好奇。” 罗奇瞥了他一眼，怀疑好奇才是驱使他为他们牵线的最大原因。他们没有继续聊下去，因为罗奇突然看向楼梯口，一个不同于人类的意识突然在那里出现，意识紧紧地收缩保护在厚重复杂的护盾这下。这不是一个罗奇会感兴趣的灵魂，但是他要承认他确实具备钢铁一般的意志，他保护自己的护盾坚硬如寒冰。 同时，他也能品味到了，这是一个苦涩的受着折磨的灵魂。 罗奇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不好吃的东西来了。” 一双牛皮靴子踏上了茶馆二楼粗犷的木头地板，罗奇看到了一双充满讽刺的愤世嫉俗的眼睛。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了，他可不是来听一个饱受生活摧残的中年大叔的抱怨的。如果事情没有进展，再过二十年，他自己就会是一个饱受生活摧残的中年大叔，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喷给全世界。11 第三十二章 韩奕（2） 第三十二章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琼林的一级执行法师，资深战斗法师韩奕。，”周权笑着站了起来，为两人做着介绍，一面请来人坐下。 罗奇友善地站了起来问好，一面打量着韩奕。他们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面，韩奕本身就是对罗奇进行调查的庞大调查组中的一员，但因为他并不在九位首席调查员之列，所以罗奇也只遥遥见过他几面，对他的印象并不深。现在才第一次仔细打量，韩奕的年纪应该不算太大，大约没到他人生的第一个六十年，甚至更年轻。 韩奕体态修长，步履稳定，行动之间有一种特别的轻捷。这种特质罗奇在杜正一的身上也见到过，他们有更好的肌肉控制力，好像重力对他们施加的影响更为特别。罗奇暗暗地提醒自己记住，对方是一个精悍的战斗法师。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去黑市那天，杜正一给他的教训，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当一个训练有素的战斗法师打算掐断他的脖子的时候，就算他是一个意念法师也没用。 不过在除此以外的部分，韩奕与杜正一几乎没有相同之处。韩奕有一头粗硬的头发，看起来像个刺猬，他的脖子也有点短。他的眼神里满含讥讽，嘴角更像叼烟一样叼着他的尖酸刻薄。 他看了罗奇一眼，目光从罗奇的脸上开始向下扫描了一番，最后对罗奇点了点头。罗奇猜想这对他来说，应该已经算是非常友善礼貌的举动了，自己可能得到了破格接待。 周权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退开了几步坐到隔壁桌边。罗奇和韩奕坐下以后，韩奕的魔法就弥漫在了整个座位上，厚重的隔音魔法笼罩了这里。，也许他还用了某种驱散人类的方式，周围几桌的游客很快都离开了，有一个人走的时候还跟自己的同伴强调自己有了高原反应需要吸氧。 “你好。”在周权完全退出这个空间以后，韩奕才对罗奇低声说道。 这好意来的有点让罗奇受宠若惊，就好像韩奕将不于人前释放的仅有的一点善意给了他。这实在太慷慨了，罗奇也慷慨地回了一句“你好”，别扭的就像两个男人要开始谈论感情了。在战斗了好几天以后，罗奇对这种谈话基调有点不适应。 他抓了抓自己有点长了的头发，憋出了一句话，“你想见我？” 韩奕点了点头，招呼人类招待过来，重新上了一壶酥油茶。“嗯，我离开了几天，今天回来听说你已经摆脱了麻烦。” “算是吧。”罗奇含糊地说，还是对韩奕这种善意不太适应，不管怎么说韩奕都没把他摆到需要战斗的一方去。 “恭喜你。”韩奕说道。 “嗯谢谢？” “不过我不认为还能有别的结果。”韩奕说道。 就在罗奇以为他将会说，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无辜的人。但是韩奕接着说道，“因为琼林需要你，不管你有罪还是没罪，最后你都能过关的。” “呃”罗奇惊诧了几秒，“谢谢？” 韩奕没有在意，也根本没有解释自己的话，他喝干了一杯酥油茶，“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罗奇错愕了一会，他们这么说话就像两个熟人，或者至少是两个更加心无芥蒂的人。 至于他的打算，他打算从乾州入手查一查琼林的隐秘，因为那里最像孤山，小丑鱼也在意那里。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那里都可能是孤山模式的突破口。而他现在还没有机会直接接近孤山，如果他有那样的念头，那样的举动，杜正一会第一个把他拍死在墙上。 可是哪怕要往前走这一小步都很难，他不知该怎么离开这里，顾虑又实在太多了，一切都可能得不偿失。 他思索着，开口说道，“我的打算可能是出家。” 韩奕终于怔了一下，费解地望着罗奇。 “我的意思是说，我会待在高地法师这里修行。这是刚才裴枢对我说的。”罗奇解释说道，难得他说的很老实。他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不老实的理由，虽然现在面对着的是一个可能非常想要杀死杜正一的男人。但在这么个老茶馆了，聊着普通的近况，也就这么像是正常地聊了起来。 韩奕理解地点了点头，“琼林当然会这么做，你是一把无双宝剑，但还没有最后铸成。这个时候当然不会把你拿出来使用，他们会把你细细打磨，直到功成。” 罗奇深呼吸了一口，说道，“我没有什么不满的。” 韩奕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的确。这是最好的选择，琼林的实用主义是有道理的。如果你现在就跟着杜正一组队的话，你这把剑不到铸成就会被毁掉。我一直担心尊者们太过急切，现在就把你拿出来使用。” 罗奇经过了许多天的煎熬，已经对绕圈子失去了耐性，不能去乾州究竟会耽误多久的进度也烧毁了他不少的耐心。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会想要见我。” 韩奕说道，“所以你才会想要见见我，对我来说这是个好机会。” “说的没错。”罗奇笑了笑，揶揄地说道，“我差点以为你是个没有幽默感的人。” “我确实是个没什么幽默感的人，杜正一总以为自己很幽默，你觉得他好笑吗？”韩奕直直地瞪着罗奇，被冒犯的怒火在他的眼睛里燃烧着。 罗奇本能地迅速在韩奕的精神堡垒上扫描了一番，他没有找到任何裂缝。他有些埋怨杜正一还没有把学会幽灵们的晶体还给他，如果有他抢救出来的那些幽灵，他在任何时候的胜算都会增加三成，至少不会太狼狈。 “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是要找我报仇吧？”罗奇说道，不要面子地迅速给自己降低了一点威胁值，不惜在口头上把杜正一顶在前面。 “什么？”韩奕疑惑了一瞬间，接着缓和了许多，怒意被强制了回去。“当然，我不是要找你报仇，你只是个孩子。” “跟年龄没什么关系吧。”罗奇说道，“杜正一也刚刚成年，你开始记恨他的时候，他也是个孩子。” “确实跟年龄无关。”韩奕修正了自己的话，隔了一会他才说道，“你是无辜的，跟你没有关系。” 罗奇适度地接受了他的和解，突然转过一个念头来，“你想跟杜正一聊聊吗？我听说过那次不幸事件，没有人会想看到那种不幸的结果，杜正一也是一样。”也许韩奕想要的，是跟杜正一和解。 可惜罗奇很快就知道自己肯定猜错了，韩奕闻言笑了出来，露出了森森的牙齿，眼神幽深。11 第三十三章 韩奕（3） 第三十三章韩奕3 罗奇陷入了迷惑，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的来意。，他还有点精神紧张，韩奕这类顶尖的战斗法师就像是野兽，他不会像那些师那样留有余地，那样他就有机会跟他们周旋。韩奕不容许别人跟他周旋，不允许对方耍花招玩弄战略，他沉甸甸的气场压制在这张铺着红白格子亚麻桌布的桌上，仿佛有闪着寒光的无形牙齿伸到罗奇的脖颈上，问他是不是敢挑战他。 他越发理解了杜正一无数次警告他的话，要他理解意念法师貌似强大的脆弱，意念法师不能单独存在，不能出现在战场的最前沿。他很烦躁，但又清楚地知道，对韩奕这样的战斗法师来说，他的脖子确实太细了。 “楚遥是个什么样的人？”罗奇缓和地问道，希望自己挑了个好话题。 不料韩奕反问道，“你知道她的名字？” 罗奇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韩奕古怪地笑了，“我上一次问杜正一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说他不记得了。” 罗奇猛然抬起头，很是瞪了一会他的大眼睛，还是找不到一句能够替杜正一说的话。这句话听起来确实完全像是杜正一能够说的出来的。 “开始他像是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他的麻烦。尽管在出事的时候我就找过他，我猜他连我是楚遥的未婚夫这回事也不知道，我找过他一次又一次，他却没有往心里放过。”韩奕说道。 罗奇无话可说。打得过的就不用放在心里，不算问题的问题就不用解决，这确实就是杜正一的风格。杜正一招人恨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良久之后罗奇才说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不过，你知道杀死故人的并不是杜正一。我是这么想的，看在杜正一一直在为楚遥生前的事业效力，从未享受过什么个人生活的份上，你能不能把这些当作是杜正一的赎罪，且就放过了呢？人活着都不容易，要是能想开，就想开吧。，” 韩奕望着他，罗奇没感觉到攻击的n，半晌他说道，“我觉得你说这些话是真心实意的，你像是确实能理解。也许意念法师就是这样的吧。” 罗奇低下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没有资格劝你什么，易地而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的比你好。” “我想如果死的人是我的话，楚遥会做的比我好。”韩奕说道。 罗奇微吃一惊，捕捉到了在韩奕脸上稍纵即逝的浅淡微笑。昔日的生活或许确实幸福，至今能在男人的脸上留下痕迹。罗奇不由的叹了口气，这些日子的奔波挣扎和迷茫之后，他都快要忘记心肠为陌生人柔软的感觉了。“所以，楚遥是个什么样的人？战斗法师很少有女性。” “她是个很优秀的法师，方方面面都是如此。”韩奕说道，又嘲讽地一笑，“总是这样，不是最好的最优的资源，又怎么会配备给杜正一呢？” 罗奇微微蹙眉，想起杜正一说过他什么同伴都不要，所有的同伴都是在拉他的后腿。杜正一肯定这样说过不止一次，也不止一种场合，听的人当然会觉得他狂妄，然而真实的原因或许是他的工作太危险，魔法世界的衰败让他们很难凑足两个人去做最危险的工作。尽管如此，罗奇可以肯定两个人总是要比一个人好，琼林的尊者肯定也是如此考虑的，只可惜最后杜正一的助手只能成为战损的部分。 “出事的前一周，我向楚遥求婚了，她答应了我。”韩奕说道，“我太傻了，那之前还怀疑她不会想要嫁给我。” 罗奇没有出声，他有点害怕听这些心碎的故事。 “所以我真的非常高兴。楚遥接下来要在琼林工作一段时间，保密任务，当然，跟杜正一一起干的工作三分之二都是保密的。”韩奕的面部柔软了许多，他的语气有些像是唠叨，嘴角的嘲讽却更胜，一小部分惯性地针对着杜正一，更多的部分是在嘲讽他自己还兀自幸福着，天真的不像个男人，接着噩耗就传来了，他会自责，会认为自己就是个sb。 罗奇能猜到故事的走向，他的胸口有些沉闷，想象着这种残酷的事情发生的场景。 “我当时正好闲着，没有多少工作，像大部分法师一样懒散。我想我应该趁楚遥忙碌的时候，先筹备一些婚礼的事情，至少做几个婚礼备案，在海岛结婚是个不错的选择，在琼林结婚也很好，就看楚遥选择哪一个。噩耗传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准备。谁会想到呢？他们只是在琼林工作，在琼林工作会有什么危险？”韩奕说道。 “什么？”罗奇从被迫倾听悲剧的气氛中脱了出来，他差点跳起来，“楚遥死在琼林里？” 无数可能掠过他的脑海，难道有人叛乱过，近期有人试图接近过孤山的秘密？ “沙盒。”韩奕说。 足足十秒，罗奇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他们进入过某个沙盒？” 那么可能只是一次实验，或者探测一个新发现的上古沙盒。但是罗奇更想到了他自己刚刚逃脱的沙盒，被琼林改造过，根本谈不上正义的玩意。他觉得有些恶心。他开始想起杜正一把他捞出去时的样子，杜正一虽然同意配合琼林，但还是为了使用沙盒这件事跟琼林一定程度上翻了脸。 “那真是一场悲剧。”罗奇喃喃地说道。 “听说不久之前，你也陷入了一只沙盒。”韩奕怪怪地说道。 “我算是死里逃生。”罗奇谨慎地说道。 “事情很危险，我可以想象。楚遥的那只沙盒最后塌陷了，杜正一把她丢在里面，自己离开了。”韩奕说道。 罗奇警惕地看着他。 韩奕的神色有细微的变化，像是掌握了什么，罗奇严阵以待地望着他。 “前阵子我在琼林里遇见杜正一的时候，我发觉他很不正常。” “他什么地方不正常？”罗奇不由自主地问道，以为杜正一在琼林里露出过身体衰弱的情况。 韩奕兀自说抱怨地说下去，“可惜对于琼林的有些人来说，千错万错杜正一不错，再没有其他人怀疑他，总是这样，从没有人认为杜正一或许也应该接受惩罚。” “哦。”罗奇轻轻地闭上嘴，不是身体状况。 “话说回来，我当时不理解他在干什么，我只知道一定是他关掉了琼林的防御。不过现在回想，他当时是为了把你从那个犯了精神病的安全主管手里把你带走。” “我不太记得了。”罗奇说道。 “当然，你不记得。不过这一次也是他把你从沙盒里带走的。”韩奕说了下去，“杜正一可没有救过楚遥。” “那你是什么诉求呢？想让他功亏一篑吗？”罗奇忍不住问道，他有点恼火，韩弈就是想专程来告知，他看不惯他还活着吗？ “我只是觉得奇怪，我一直在研究杜正一。杜正一这人没有人情，没有人味，他有他自己的大事业大战略，他是这世界上最忠诚地追随首尊的人。” “那你倒是说对了。”罗奇不满意又有点痛快地赞同道。 “站在首尊的角度看，你也是个举世无双的利器。跟你相比，他们说不定根本不觉得楚遥也是个人。” “你是什么意思？”罗奇眨眨眼说道，“杜正一救我的命，是在抢救国家财产？” 但就在这个瞬间，罗奇突然意识到就是杜正一救了他这件事最终刺激了韩奕，原来杜正一不是不能救人，只是没有救他的未婚妻。11 第三十四章 韩奕（4） 第三十四章韩奕4 罗奇不知道韩奕是否能够意识到他自己的偏执，如果是上个学期他听韩奕讲这样一个故事，他会嗤之以鼻。技不如人，死在意外里，本身从事的又是高危行业，就应该有所觉悟。但是现在，他甚至不想腹诽韩奕。在处理损失和伤痛的时候，谁也不敢说自己就能做的好。总而言之，能不摊上，还是不要摊上的好，没人会真的想要有机会成为坚韧不拔的勇士。 “人类有一些帮助人摆脱痛苦的方式。”罗奇思索着站在韩奕的角度说道，“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想要找我谈谈。你也知道我是琼林的国家财产，有幸得到了杜正一的抢救，或许在某个层面我能理解你或是面临绝境时楚遥法师的感受。我确实能理解，但我想你不会是想要找意念法师要一碗孟婆汤的人？” 韩奕发出了讽刺的笑声，所以罗奇排除了一个选项，又继续说道，“顺便说一句，我听说巫山私下里经营这样的服务，有点像黑诊所。其实琼林真应该考虑把这件事合法，由官方去做。人类就有这样的认识，任何人都不应该饱受痛苦。我想你可以考虑考虑人类减轻痛苦的方式，试着跟人类的心理医生谈谈，或是信仰一种宗教。” 韩奕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罗奇，我们就是人类的神！人类的所有信仰，原型都是我们。” 罗奇顿了一下，“我想，黄鼠狼保家仙应该不是。”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韩奕说道。 “我也很高兴能跟你聊聊。”罗奇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怪人，找你出来，说这样一番话，发尽了牢骚。”韩奕说道。 罗奇询问地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如果我是你家里的成年人，我会警告你警惕杜正一。”韩奕说道。 罗奇没有反应，像韩奕这样的人满腹怨恨，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人文关怀还能分给别人。 “但是说实话，我不管别人的事。”韩奕适时说道，罗奇笑了笑，他看得出来韩奕就算在最好的时候，也是个相当自我的人。罗奇开始觉得有点厌倦，希望韩奕能快点说谜底，他有点后悔冒着被杜正一发现的危险来到这里。这么个人，如果只会耍狠和怨恨，根本就不值得浪费他的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朵听到韩奕说道，“我研究了杜正一几年。” 嗯？ 罗奇抬起眼睛，颇为敬佩地望着韩奕，“这么巧，我也研究了他一阵子。” 他半真半假的话听在韩奕那里幸运地没激起多么严重的反应，韩奕似乎已经对打趣的话无感了，要是别人的话里还有点幽默和快乐，那他这种已经在苦胆汁水里淹没到天灵盖的人也尝不到。老实说，这可能是罗奇在这张桌子边始终没挨揍的唯一原因。 “你一定注意到了杜正一是特殊的。” “等等，你为什么要研究杜正一？”罗奇打断了他的话。 “楚遥牺牲以后，我曾经向琼林提案，要求调查杜正一在执行任务中是否有失职的情况。考虑到他的搭档的死亡率，我认为我仅仅是提出调查的请求，这完全是合理的。”韩奕皱着眉头说道。 罗奇点了点头，当然这是合理的，任何人都有权提出质疑。 “但是琼林根本没有受理，没有听证会，没有调查委员会。”韩奕冷笑了起来，讽刺地说道，“我以为用调查你的这套流程来调查杜正一是完全合理的。” 罗奇无言以对，韩奕变的更加愤慨，情绪激烈地低吼着说话，“如果琼林完成了调查，哪怕是内部调查，我只有接受调查结果的权利，那么我也是认可的！我只要一个结果，我只要琼林尊重楚遥的牺牲，至少像尊重杜正一那样尊重她！不管杜正一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务，不管楚遥做了多么小的贡献，她终归也是有奉献的不是吗？结果她死了，就只有一个随随便便的通知，没有任何人为她的死亡负责，只有对杜正一的内部嘉奖会。如果没有人对杜正一进行调查，那么我自己来。” “你只是想要调查杜正一？”罗奇问道。 “这样做不对吗？”韩奕反问道。 罗奇感觉到口袋里动弹了起来，他的小黑猫突然睡醒了，扭动着爬了出来。罗奇伸手去抚摸猫的脊背，韩奕快速地跳过了关于直接复仇的这部分，向他发起了一个肯定会吸引人注意的问题，“你难道没有留意到杜正一没有父母，是我们的首席尊者收养了他，而且待他如同己出吗？” “我当然注意到了。”罗奇蹙起眉，“他们现在就在一起父慈子孝地谈心呢！” “呵呵。”韩奕冷笑道，罗奇厌恶的表情让他有些意外之喜，“看来你果然了解不少，我希望你能提供给我一些关于杜正一的消息，尤其是杜正一和裴枢之间的猫腻。” “我的消息？”罗奇一脸意外地说道，“我是个心灵感应者，杜正一是个钢筋铁骨，裴枢是个超级心灵感应者，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有消息？除了流于表面的那点东西，我能知道什么？” “我一直在收集裴枢营私舞弊，偏袒杜正一的证据。也许你觉得有些东西只是平常的事情，但我却能受到启发，找到相关的证据，我很擅长取证。当然，如果你其实跟杜正一有工作以外的关系，是他的朋友，你也有立场什么都不说。我们今天只是谈谈，说不定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收不了杜正一和裴枢，我相信那一天肯定会存在。”韩奕说道。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就像你说的，如果裴枢偏袒有问题的杜正一，但只要裴枢还是首尊，永远也不会有什么真正公平的调查。”罗奇一说道。 “事在人为，而且裴枢还能活多久呢？他已经很老了。”韩奕简单地说道，又转而说道，“我希望事情能够以文明的方式解决，我痛恨杜正一见死不救，但如果一直到最后都无法证实杜正一是那种人，或是刚好证明了杜正一是个光明磊落的人，那么我也总算得到了结果，这也是一种解脱。” 以文明的方式解决，罗奇安抚着不停地扭动着脑袋要他抚摸的小黑猫，一面想到所谓“以文明的方式解决”，还可以换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反正打的话实在打不过”。“可是你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呢？我不太善于观察，实在不知道日常琐事哪些是值得一说的。” “比方说。”韩奕引导地说道，“你知道杜正一的父亲或是祖父，就是我们世界的最后一位叛国者吗？” “什么？”罗奇抱着猫简直发出了一声激动的尖叫，“谁？” “虽然你的年纪很但你总该听说过杜氏反叛的事情。”韩奕说道，“杜氏的最后一任族长向琼林宣战，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是不知他以什么方式策动了杜氏全族都参与了叛乱。要知道，在我们这个时代，从来没有什么族群愿意集体叛乱。” 罗奇混乱了，他肯定听过，杜正一的老队长就说过，跟杜家沾亲带故的赵教主也说过，但是看杜正一的态度都是毫不挂心。他一直以为此杜氏非彼杜氏17 第三十五章 杜廷修 “跟我说说。”罗奇祈求道。 韩奕怀疑地看了一会罗奇，发觉他肯定不知道，讽刺地笑了笑，“像你这样的孩子都已经不知道杜廷修这个人了吗？” “怪我吗？我们法师是个尊重历史的有文化种族吗？”罗奇说道，他压抑不下急切，连忙把话题固定住，“杜廷修这个名字有点年代感了，他总有一百岁了吧？他是他是像杜正一这样的人吗？” “像杜正一？”韩奕的怒火又烧上了眉毛，他愤慨地怒斥道，“难道杜正一就是最卓越的法师？他就是现代法师的标准范本？哈，可笑，杜正一怎么能比得了杜廷修？” “差距这么大，那这位杜氏是能把火球搓成原子弹还是能把自己传送上火星？”罗奇说道。 “你这是什么见识？”韩奕轻蔑地一笑，“果然是小孩子，菜刀轮的快的就是牛人。” “我当然知道”罗奇说了一半咬住嘴唇，咽下反驳的话，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下来，虚心下气地乞求道，“我确实是不太知道。不妨教教我？” 韩奕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中国人评价人的最高标准是什么？” “什么标准？能赚钱？” “再古老一些的中国人。” 罗奇思索了一下，在几个标准之间比较了一下，“莫非是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哟，我没念过全版，你居然记得住这么多。” 罗奇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你居然知道？” “我想你应该说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确实想说这个。”韩奕说道。“杜正一确实很强，可他也只能独善其身，你是见他管过谁的死活，还是见他带过队伍啊？独狼一匹，再强又能怎么样？你真的见过以一人之力救天下的英雄吗？如果真正的凤栖杜氏们今日还在，你觉得杜正一能领导他们？” “凤栖杜氏？”罗奇将这个关键词牢牢地记住，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着，他不敢贸然打开更多别人的记忆，在他已经整理过的一点记忆中并没有找到这个影子。 “传说这一支杜氏最早在凤栖原聚族而居，所以后来人叫他们凤栖杜氏。这一族人有很多特别之处，你既然熟悉杜正一，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杜廷修就是凤栖杜氏族长，领导了杜氏家族将近百年，也是杜氏最后的族长。”韩奕说道。 “哦，如果有几百个杜正一，那是不太容易领导。要这么说的话，这位杜大爷确实很厉害，能齐这个家不太容易。”罗奇不禁深深感慨地说。 “几百个杜正一那倒也不是真的，杜氏的水准确实高出法师平均水平线一大截，不过魔法整体衰退的大趋势是事实，这种情况也出现在杜家。虽然杜廷修的能力不会比杜正一弱，但要说杜家全是杜正一，那也不是事实。”韩奕说道。 “原来是这样。”罗奇说道，“你见过杜廷修吗？” 他的目光沉了下去，落在桌面上的茶杯上，沉郁地继续说道，“我厌恶杜正一，这不假，但就算是我也不愿意说杜廷修的坏话。他是个君子，我幼年的时候有幸听过一次他在北方学院的讲座，修身治国平天下这句话，我第一次听到就是在那场讲座中。那时候我还很当时我想，如果世上真有君子，那么大约就是杜廷修这样的人。” 罗奇想了想，“这个评价很高了。” “杜廷修不是尊者，但他在琼林的声望很高。不仅仅杜氏尊重这位族长，杜氏之外的法师也倾佩他，他当时有许多善举，对整个法师世界都有好处，要我说的话，在当时那个环境下，他就是法师之光。” “但他后来反叛了。”罗奇提醒他道。 “是的。但是当时情况很复杂，人类刚刚制造出了能毁灭世界的工具，就能量而言，人类第一次超越了法师，对法师构成了威胁。人类甚至能够离开这个世界，飞向星辰。人类突然开始了突飞猛进，没人知道人类将会走向何方，也没人知道我们距离被人类发现还有多长的时间。法师世界开始变的动荡不安，各式各样的思潮开始出现，有的法师开始变的极端。”韩奕说道。 “焚莲者。”罗奇低声说道。 “对，我相信他们就是那个时候真正壮大了实力。”韩奕说道，“在那样一个时候，杜廷修反复提醒我们应该有所坚守，他跟一般人不一样，他有自己成体系的思想。他帮助过很多人，名声很大，他也利用这种名声到处演讲，宣传自己的观点。他认为我们照料了人类，保护了人类，如同人类的母亲。那么没有哪个母亲会因为孩子可能会比自己更有力量，就毁掉他们。具体还有什么其他的，当时我太小了，也不是十分清楚，这些都是我童年时对他的理解。不过很多人相信他，他给法师带来了一件不一样的东西，不是生活下去的物质，也不是强大的能力。” “那是什么东西？”罗奇问道。 “大概是，他为法师赋予了意义。有些法师因为活的太好了，有点迷茫自己为什么活着。比如，比人类更长的寿命，还有一辈子不用为生计发愁。结果很多人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要干什么，很多法师活的越久，精神问题就越严重。看看人类，一辈子忙着填满自己的肚子，没那么多精神头去得这种富贵病。” “这么说起来，杜廷修是一个法师里很少见的社会活动家。”罗奇得出了一个结论。“那确实是比杜正一还罕见。” 韩奕冷哼了一声。 “但他还是成为了法师世界的叛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既然你都说了杜正一跟他根本不像，你怎么就能得出杜正一是他的直系后代这样的结论？因为杜正一比较厉害？别别，别生气。你看，你越是这么说起来，他们的共同点就越是只剩下比较能打这一点了！” 第三十六章 杜廷修(2) 第三十六章杜廷修 “听我完。”韩奕此刻显得比罗奇还要有耐性的多，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酥油茶，示意要给罗奇也满上一杯。 罗奇思绪满怀，下意识地递出杯子，拿回了满满一杯的酥油茶。 “难道你就不好奇？一位卓越的**师为什么会背叛我们的世界？一个对我们的世界贡献良多的一个家族，究竟为什么被灭门？”韩奕问道，他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他看起来很满意，就像钓鱼人正趋佳境。 罗奇不介意让韩奕此刻感觉满意，他对韩奕的话兴趣，不介意自己正在咬钩。韩奕现在肯定没有欺骗他，他的话很容易被核实，没人会专程来撒这个谎。罗奇从来都不反感被利用，每个想要向他泄露一点消息的人，不管目的是什么，对他都会有些帮助。 至于其他的实在的，罗家现在就是他跟他爸，他们父子俩这么能干，离被灭门可能也不是很远了。所以至少在心理上，他对杜氏惨遭没门没有特别震惊和好奇。不定罗奇下意识地还有那么一点抗拒知道杜家是为什么死的。 罗奇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呆滞无声，韩奕只有自己继续下去了。“你不会是被吓的不敢问了吧？你觉得意外倒也正常，法师世界大部分饶生活状态都是无拘无束，很少遇到有人会被处决的。” 罗奇抬起眼睛望着他，“我是在想，你肯定不知道杜廷修是为什么死的。” 韩奕的神色变的有些惊讶，有些不自在。 罗奇咧嘴笑了一下，道，“如你所，很少有法师会被处决。其实反过来，如果你真的知道杜廷修是为什么死的，或许你也已经早就是个死人了。” 惊诧在韩奕的眼睛里跳跃了一瞬，接着变成他嘴边的笑容。半之后，他吸了一大口气，“你很可能是对的，也许我应该庆幸自己还不知道全部真相。” “当然，你肯定发现了一些踪迹。” 韩奕笑了起来，笑声震动他的声带，仿佛有一些零件在里面颤抖，让罗奇不大舒服。他道，“也许算不上什么真正的踪迹，但我很擅长分析，也擅长整理时间线。要分析杜正一，我只好分析跟他有关的杜廷修，要分析杜廷修，也必须分析跟他有关系的人。你知道杜廷修声名显赫的时候，曾经有个焦不离孟的好友吗？” 不知为何，罗奇有点抗拒这个走向。 韩奕没有注意到罗奇酸起来的脸，继续道，“他们两人在法师最重要的两个领域里各领风骚百年，共同致力于法师世界的伟大事业，领导魔法世界矫正自己的轨道。总之，他们两人，真是缔造了一场伟大的友谊。” 罗奇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他的朋友也跟他一起死了吗？” “还活着。这场伟大的世纪友谊，以一场震惊世界的反目作为终结。”韩奕道。 罗奇眨了眨眼睛，“如果你跟我讲的是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故事，我就要吃了你的脑干。” “谁？”韩奕困惑地问道，看起来都没太听清楚。 “我想你也不是在开玩笑。”罗奇嘟囔着道，他抬起手，手指插进头发里抓了一把，捂着自己的脑袋。“那个人是谁？掰聊好友，魔法世界的领袖，致力于伟大事业的**师，是谁？” “当然是那位最宠爱杜正一的尊者。” “裴枢和杜杜廷修是好友？”罗奇开始觉得烦躁，“有多好？” “我想至少好到了会隐瞒杜廷修的后代还亲自抚养的程度。”韩奕道，又怀疑地打量了罗奇一眼，大约罗奇的关注点有些让他意外。 罗奇有一会功夫不出话来。如果这世界上曾经存在另外一个杜正一，类似的资质，同样的本事，他还能是什么人？孤山一直都在，孤山守卫也一直都在。杜廷修还能是别的什么人吗？他的真实身份，最终身份，不是家族的族长，不是领域的导师，不是思想家，而是孤山的守卫。 “先不要杜正一，让我猜猜当年发生的事。”罗奇道，“事情是不是发生的毫无征兆？突然之间杜廷修跟好友发难，翻脸不认人，对昔年好友动了杀意，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杀死他？” “倒确实是这样，你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吗？”韩奕问道。 “我猜当时的人根本不知道杜廷修为什么突然对好友动手，一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罗奇问道。 “事情的确发生的很突然，就在裴枢被宣布成为新的首尊之前，杜廷修在孤山上突然对裴枢发难，据动手就是杀招，裴枢重伤之下勉强逃脱。杜廷修在战斗法师的围攻下也受了伤，逃回杜氏聚居之地。如果杜氏拒绝接收他，也许后来的惨剧还不会发生，杜氏一向忠诚于琼林九尊，琼林不会因为一个杜氏发了精神病就处置整个家族。杜氏可是活着的古老遗存，是法师世界最宝贵的财富，下手毁掉这件无上至宝，真是需要决绝的勇气。” 罗奇感觉到一阵恶心。他不在乎裴枢到底窥探了什么孤山的秘密，在觊觎秘密的人里自己肯定连前十都排不上，但他可以肯定杜廷修发起了一场孤山的守卫之战。 他想要做的事，早就有人做过，他的未来也早就被刻在了过去里。罗奇觉得反胃，像是喉咙里被塞了一团毛，肚子里也不舒服。 韩奕不知道罗奇在想什么，继续道，“杜氏随后宣布脱离琼林序列，离开了城市，回到了本镇。琼林一直在准备惩罚杜氏，但是这件事一直耽搁住了，一直拖延到当时的首尊去世。据是现任首尊裴枢一直拒绝直接指认杜廷修，尽管他那样做也不过就是拖延了几的时间而已。不过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要拖到他成为首尊，他就可以适当舞弊，保住杜廷修的子嗣。按照琼林的计划，所有参与叛乱的杜氏族人都会被处死，未成年的杜氏被毁掉记忆以后送往不知情的人家收养，这样杜氏也就被毁灭了。裴枢却仗着自己已经成为尊者，就在那之后不久，借着在琼林中培养优秀少年法师的借口，接来了一个八岁的孩子，而那个孩子的杜氏血统就算藏都藏不住！” “你杜正一”罗奇咳嗽了一声，喉咙不知为什么哑了，“你他被毁掉了对家庭的记忆？” “你爸不就是干这种事的好手？”韩奕无所谓地道。 “你什么？”罗奇整张脸都白了起来，但是转眼又明白了这就是他爸爸对他隐藏的一部分，他父母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意念法师的原因之一。 “哦，你不知道你爸做什么工作？”韩奕生硬地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年纪还。” 罗奇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在意这个，他自己缓了缓才让脸上又回过些人色来。“所以杜正一的童年记忆并不一定靠谱？” 韩奕对这个不感兴趣，不屑于跟他聊这个。“至少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首尊如此偏爱杜正一，涉及到任何跟杜正一有关的事都是高级机密，他的一切行为都可以用这个借口当盾牌，不管他干了什么，别人都没有调查他的资格。” “等等，你杜氏回到本镇，那是哪里？你一定也调查了吧？”罗奇突然问道。 “江南二十四桥镇。”韩奕被打断的有些烦躁，罗奇不断破坏他讲故事的节奏。“那是他们的祖地，据有很多保护措施。但是没用，他们就是在那里被歼灭的。” 罗奇震惊地呆坐着，“二十四桥镇？” 韩奕想起什么了似的一笑，“对了，来也巧，你们最近去过那里。那里还曾被杜氏借给意念法师学会用过。” 罗奇的思绪在瞬间奔腾起来，无数想法掠过头脑。 他是意念法师，非常适合去那里避难。裴枢是这样安排的，有人也猜到了。那一夜的异形满城，就是杜氏被灭门那一夜的重现，有人故意揭开了法师世界这血淋淋的伤疤，是给裴枢看的？是一场嘲讽？罗奇不能肯定，但他知道那个人不会是范矢，范矢就是个屁。 第三十七章 杜廷修（3） 第三十七章杜廷修 “你知道当年杜氏到底死了多少人吗？”罗奇问道，他稍微转开了视角，不想再沉浸在对宿命的恐惧之中。 “具体不知道，没有任何档案记载，我只能找有些年岁的人打听，这种回忆都不会完全靠的准。我估计连同消失的孩童在内，人数应该在一百五十人到三百人之间。”韩奕答道。 “这么多人！”罗奇低声说道，沉默了一会突然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他们家怎么这么能生？” “他们家一向丰饶多产，也算家族天赋吧。”韩奕说道。 罗奇不愿意再多评价杜正一家族的特征，“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应该灭族，这太极端了。假如说当年的杜廷修真的是个叛徒，假如杜家也真的追随了他，但这种事总有主犯从犯，怎么至于就要杀死所有成年族人，夺走杜家孩童呢？” 韩奕对这个问题没有特别在意，“我们对待叛徒的方式向来残酷。” “所以如果你攻击了杜正一，一样也会被琼林认定为叛徒？”罗奇仿佛不经意似的问道。 韩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当然。这很合理，我早说过了，我不是要找杜正一报私仇。” 罗奇点点头，做了个非常理解的表情，继续说道，“杜廷修是那样的一位按照你说的，一位君子，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杀死自己的至交好友？甚至在好友成为首尊的过程中，举旗反叛？” “我相信不是私人恩怨，像杜廷修那样的人物总不会因为嫉妒或者爱情杀人。”韩奕随口说道。 罗奇猛然想起了时先生，老夫人曾经是裴枢的爱人，她一定也同样认识杜廷修，也许同样是好友。他并不清楚详情，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并没在一起，时先生这位曾经驰骋风云的奇女子一生都留在了黑市里。现在想想，这里面的事情可能很复杂。 他没有说话，韩奕就继续说了下去，“我想可能是在大是大非上，他们产生了分歧，这个分歧最后撕裂了他们的友谊。既然事情发生在裴枢将要成为首尊的时候，那就更能解释的通了。杜廷修发现裴枢将会有机会彻底贯彻他反对的路线，他只好做了他认为正确的取舍杀死裴枢。如果裴枢神秘死去也就罢了，结果裴枢还好好的，事情也就败露了出来。杜廷修逃回自己的家族，试图拼死一搏。其实谁都知道杜氏再强也没有办法凭这点人改天换日，所以杜廷修最后的选择也堪称悲壮。” 不，不是这样的。 罗奇的心思转了起来，以他对琼林的观察来看，杜廷修的种种特征都表示了他一定会被选拔和束缚成为一名孤山守卫。魔法世界的逻辑是，如果一位法师足够强大，且又可以被束缚，他就一定会被束缚住。因为杜廷修不是意念法师，又终生活跃在琼林核心，那么即便他有再多的个人思想，他也不会背叛琼林，至少不会走到谋杀尊者带领人马反叛的程度。除非他可以认定首尊已不能代表首尊，首尊也不再与他立下缠结时所约束他的魔法世界一致。 换句话说，只有当裴枢是魔法世界的叛徒时，他才会袭击裴枢。即当时的真实情形必然是裴枢是叛徒，杜廷修与他的家族才是真实琼林的维护者。只是世人眼中一切相反，普通法师不知道那些深层次的秘密，裴枢又占据着首尊的位置。 但这样一来，罗奇的好奇心就集中在裴枢的身上了。他到底做了什么挑战孤山守卫的事？一直以来裴枢就是首尊的不二人选，罗奇可以肯定首尊是可以接触孤山深处的秘密的，裴枢只需要耐心等待一切就会顺理成章。如果时先生离开他也跟这件事有关，那么是不是裴枢作出了什么让挚友与挚爱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罗奇无法揣测他的实际情形，谁能知道一个老头子复杂的人生里有什么事是不能等的？不是罗奇脸皮厚，他相信自己的确是有机会成为首尊的，只要他有耐性等一百年，他也可以去孤山里面扒拉那些秘密。但他等不了一百年，因为杜正一绝没有一百年的时间。也许裴枢当时也有让他无法耐心再等待几天的事情，罗奇能够理解他。 当然韩奕说的也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就是两位超级**师当时都是为了宏伟蓝图，当时两人之间的矛盾就相当于孔子和伏尔泰之间的矛盾一样伟大。那么作为旧世界守护者的杜氏没了，新世界的变革者裴枢应该带给法师世界划时代的改变。可是罗奇活了这么多年，每天听的都是法师的伟大传统，生活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折。 罗奇默默地思索着这些因果，另一面杜正一终究会割断他脖子的画面也盘旋不去。如果到了那一天，他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杜正一为了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没有意义，一切都是一场空，他们做的事情，正正负负，最后把他们两人的世界归结为一个空空的集合。 “你怎么了？”韩奕看者他问道，“为什么你的神情这么伤感？” 罗奇吃了一惊，回过神来 韩奕说道，“你还挺多愁善感的，那么久了，死去的人都烂到只剩骨头渣了。” “别管我，我就算看海绵宝宝都会被感动哭。我们还是扯回严肃点的八卦吧。”罗奇坦然地说道，“这么说来，杜正一还真像是杜廷修的后代。可是你又能有什么真实证据呢？就算你找出了证据，有个接生婆赌咒发愿说杜正一就是杜廷修的后代，但是作为一个首尊，对昔年老友有情有义又怎么了？这能动摇杜正一的地位，让琼林愿意为楚遥姐姐重新评估杜正一吗？你还不如把这些话告诉杜正一，让他去干掉裴枢为父报仇，这样琼林总不能再袒护杜正一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出来，韩奕差点推倒了手里的酥油茶，惊诧地抬起头来瞪着他。 罗奇面无表情，“当然，这也只是若干可能性中的一种。” 让罗奇也跟着惊诧的是韩奕的下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杜正一不会走到这一步呢？” 罗奇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叫道，“我的天，我还一直以为我最疯呢！你喝错茶了吗？” “杜廷修在赶赴琼林与裴枢决裂之前，曾经从魔法世界里失踪了一段时间。”韩奕缓缓地笑了起来。 仿佛从懈怠中惊醒，罗奇的心头一凛，他的全部直觉都在告诉他，不管前面韩奕说的话有多让他惊讶，但他们现在才终于接近了关键。杜廷修的最后行踪，一定与他和裴枢的最终决裂有直接关系。换句话说，也许杜廷修就是在最后行程里发现了裴枢的秘密。“你查到了他最后的踪迹？” 韩奕点了点头，吐出了两个字，“乾州。” “什么？”罗奇惊愕地叫道。 “多么巧啊，杜正一最近也派人去乾州调查。罗奇你说，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韩奕得意地说道。 罗奇我说罗奇在自己的脑海里嘟囔着不是他发现了什么，是我们。 “你怎么知道？他派了谁？谁都知道杜正一是独行侠，根本没人可派。” “文琳，从前范矢手下的一个小表子，不知怎么跟他搭上了关系。迟宇曾经跟我说过，她背叛了范矢，从范矢不得意之后她就失踪了。他们去找过她，据说她在帮杜正一做事，人在乾州。”韩奕笑了起来，“太巧了，是不是？” 第三十八章 杜廷修（4） 第三十八章 “乾州啊。”罗奇缓缓地道，“乾州有什么？” 韩奕活动了几下自己的胳膊，不自在地在肩头摸了摸，“穷奇？” 罗奇望着他，“穷奇？” “一般的法师可能对这个不太了解，不过战斗法师受训的时候有一本必，。这本书里面记载了过往战斗法师经历过的重要战斗，可以作为处理紧急事件的处理参考。你可能知道穷奇是守护琼林的怪物，但根据这本教材的记录，穷奇最早就是在乾州的空桑山发现的。”韩奕道。 “原来是这样。”罗奇道，仿佛第一次听。“难道杜廷修是为了穷奇前往乾州的吗？现在还有穷奇在乾州的山里生活？” “怎么可能？人类把自己繁衍的到处都是，如果还有野生的穷奇，人类无论如何都会发现。”韩奕鄙夷地道。 罗奇紧张地点零头，韩奕把这认成了一个柔软的男生的胆怯。罗奇不想表现的太热切被看出端倪，又生怕韩奕不了，结果被唾液呛了一口，咳嗽了起来。 “不好意思，给我一秒钟。”罗奇咳嗽着，稍一平复下来便问道，“你去空桑山了吗？难道你没过去看看吗？” 韩奕等着罗奇的咳嗽平息下来，“我本来听证会的大调查团里，你一睡不起的时候我趁机离开高地几，就是去了乾州，也去了空桑山。” “你发现了什么？你发现杜家为什么这么中意那个地方了吗？”罗奇紧跟着问道。 韩奕靠向了椅子里，将桌面让给走近的店员，不知是什么时候到了，店家开始在桌边点起藏香来。罗奇突然用力地嗅了嗅这个味道，这个味道有什么地方让他极为熟悉，它的猫有些兴奋起来，像是嗅到了猫薄荷。 韩奕等店员离开才继续道，“空桑山这个地方，让我不舒服。” 罗奇等着他继续下去，等了半发现他没话了，忍不住道，“然后呢？” “我不知道怎么。你听过命玄鸟，降而生商这句话吧？我不知道人类具体是怎么附会的，但我们都知道，这句话其实的是几万年前始祖法师乘玄鸟而来，在商地制造了人类，用人类供养我们法师。而始祖法师最早的落脚点是空桑山，那里是我们的源头。不过，要是这么的话，我们多少应该对空桑山有些神圣的感情，可是那座山让我觉得”韩奕到这里渐渐有些犹豫。 “觉得什么？”罗奇焦虑地问道，他知道大多数魔法师都有一些初级的心灵感应，这使得他们容易感知到一些意念魔法，尤其战斗法师常年习惯将所有感官进行放大，他们更能察觉到普通法师和人类感受不到的存在。 “恐惧。”韩奕。 “顺着恐惧你发现了什么？”罗奇几乎屏住了呼吸。 韩奕耸耸肩，“我们继续走下去，山间的幽谷不适宜再往前走。如果恐惧信号已经这么明显，单独一个战斗法师都不适合再向前了，后退是教科书式的标准操作。” 罗奇喘上一口气来，蹙眉道，“换句话，你进了山，觉得害怕，然后你就回来了？” 韩奕不怎么爽地瞪着他，“我可以确定那里确实有什么。” “靠害怕确定的？”罗奇有些恼火，话不再克制。“恕我直言，我五岁的时候也觉得衣柜里有什！么！你猜后来我爸，那位杰出的意念**师，他怎么做的？他给我点了一盏价值五块人民币的夜灯！嘿，从此以后我晚上睡的香甜多了，胆子大了不少。” 韩奕的脸红了起来，但像罗奇这么话的法师本来就少，敢跟一个战斗法师逼逼的人就更少了，韩奕平时很少受到这种对待，所以一时半刻竟然不知如何反击。 “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罗奇继续不满地着。他的猫还像个炮弹一样一直想窜出去，他用胳膊费劲地控制着它，让他烦上加烦。“你指望我能顺着你的思路提供更多杜正一跟杜家有关的消息？你打算给我多少钱？少于一根糖葫芦的报酬，我肯定是不干的！但只要给我一根糖葫芦，我就可以告诉你杜正一就是杜廷修和裴枢生的儿子！因为你猜怎么着？杜廷修身上最大的秘密就在于他其实是个女人！他们俩反目的原因就是因为裴老头移情别恋。所以裴枢一直袒护自己的儿子的确罪大恶极，我支持你去琼林控诉他们！” 韩奕错愕地望着罗奇，随着罗奇的惊人之言不断升级，他的震惊程度也逐渐登峰造极。好一阵韩奕都舌头僵硬，嘴唇颤抖，过了半才找回自己，低吼出来，“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熟料罗奇也勃然大怒，“韩壮士！你要是对我没有什么基本的信任，就别来找我求助。” “你叫我什么？你在拿我开心吗？”韩奕怒吼道。 罗奇满脸怒气当仁不让地道，“韩奕！你我虽然素昧平生，但你既然是负责调查我的人之一，你一定知道我这个人平生遭遇如何，你就该知道我最恨的就是人间不公！我跟杜正一认识了这么久，他是什么人是什么做派难道我看不出来吗？我自己就在楚遥当年的位置上待了几个月了！你以为我会不相信你的话，不同情楚遥吗？你既然相信我，愿意跟我开这个口，就该拿出实底来！你要相信一点，哪怕如今我人力微，到最后可能也无法帮你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但我这个人有数不尽的未来。你该把眼光放的长远一点，你面前的人现在虽然不成器，但是百年以后未必就不是琼林的首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明白吧？” 韩奕的火气被新的一轮惊愕淹没了，他的目光落在罗奇的脸上，从罗奇的下颌上还看得出少年的柔软青涩，但他的脸上没有少年过于意气风发的无知锐气。他望向罗奇的眼睛，又陷入了迷惑，那双眼睛里也没有故作慷慨之意的油滑。 既没有豪气，又没有猥琐之气，所以信，与不信，他竟然无法判断。 半日，他才出一句稍微能起点缓冲作用的话，“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出全部？” 第三十九章 杜廷修（5）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说出全部？” “韩法师。”罗奇盯着他的眼睛，“你费了那么大力气，又欠了周权的人情，这才掩人耳目地把我约到这种地方。来都来了，你不会只准备跟我说这些。还是说近距离接触之后，我这个人太让你失望了，你又改了主意？” 韩奕笑了一声，“我确实没想到你这么刺头。我感觉到如果我在此刻真的改了主意的话，你说不定真会记下我这一笔。我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你。” “得罪这话可说不上。”罗奇笑了笑，笑意都没有翻上眼睛。“我们还是开诚布公，说些实际的吧。我有种预感，你反正都是要谈的，不如节省时间免得暴露我的行踪。我可能将来愿意帮你，也可能斟酌之后不这么干，这些实诚话我跟你说在前面。你要想靠一点凭空猜测激发我这个热血小青年，让我去怀疑首尊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现在不是在搞杜正一，你是在搞首尊总而言之，这么大的事，仅仅有一点猜测，你让我怎么信任这个调查方向是正确的？” 韩奕哂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手伸向了衣服的口袋，又犹豫了一会，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手机。 罗奇干笑了两声，压住内心的焦急，随口说道，“新款呐。我被困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又发布了新款，功能还行吗？” 韩奕没有理会他的话，滑屏解锁了手机，接着打开手机中的照片，把手机从桌面上推到罗奇的面前。 罗奇连忙接过手机，按捺住内心对照片内容五花八门的猜测，急急地看向手机屏幕。 半晌，罗奇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手机里的照片大概是罗奇这辈子能想象到的最无聊的画面。 一张白纸，用黑色中性笔写满了高级咒文，上古法师的语言爬满了一张哟，还是一张4纸。这就像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类大学生，修的可能还是理工科，却突然面对了一张写满了甲骨文的纸页，里面的每个字他都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可惜这个好像认识肯定是错觉。他连续读了三遍，敢肯定自己一个咒文符号都不认识，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罗奇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手机里的照片，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奕耐着性子等了他一会，“怎么样？” 罗奇眨了眨眼，满脑子空白，就连像他这么大的法师学徒有没有可能学高级咒文都记不清了。这些年他因为太有自知之明了，所以上学全都是在混日子。即便他后来的这些日子在恶补，但时间有限，他只能走捷径学习，只学那些急等着要用的技术。 “这”罗奇吭了一声，咬着牙装下这个逼，“这也没什么嘛。” “这个算是没什么，我当然不是让你读它的意思。”韩奕说道。 “意义不在于这篇咒文的含义和用法？”罗奇放了些心，“我实在看不出端倪。” 韩奕笑了笑，“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是写在4打印纸上的？” 罗奇不解他的意思，迷惑地望着他。 “这东西不是什么绝顶高级的魔法，你当然看不上眼。” 罗奇感激他把自己看的这么高。 “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手写出这些咒文的人是个人类呢？”韩奕低声说道。 “你没有”罗奇说道，“喝多吧？”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四十章 杜廷修（6） 韩奕从衣兜里抽出了一叠折在一起的纸，递给罗奇。 罗奇接到手里就猜到了这是什么。4打印纸，这是手机照片的原稿。 他打开了折叠起来的纸页，刚看了一眼就相信了韩奕应该没有说谎。在这张纸上，有人用最粗的中性笔写下了十行高级咒语，咒语本身艰深难懂且不论，抄写的人还在符咒笔画的拐弯处笨拙地漏下了许多墨水，这就不应该了。所有符咒都有相通之处，一个法师可能会像罗奇这样不认识高级咒文，但法师从小学习简单符咒，起码知道如何运笔。这位手书咒文的人却完全不了解咒文，每一笔都像是照葫芦画瓢硬描画出来的，细看还有不少低级的书写错误。 罗奇仔细地看了几遍打印纸，终于彻底相信了。“这是怎么回事？” 韩奕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手机屏幕上又划了一下，打开了下一张照片，一个灰扑扑的小女孩抱着一碗饭正在狼吞虎咽。 小女孩看起来大概**岁了，皮肤晒成棕色，端着饭碗的小手粗糙皲裂，衣服袖口也磨的破了线。这是一个有些被亏待的乡下小女孩，看着应该来自人类欠发达的地区。 “是她抄的咒文？”罗奇微微蹙眉，“那画的还算不错了。” “真是小鬼画符。”韩奕点头评价道。“不过没人让她抄，这事说来话长，你先看看下一张照片。” 罗奇依言滑动手机屏幕，打开了第二张照片。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一个冷硬地抿着嘴唇的年轻姑娘，梳着两条粗硬的麻花辫，下颌宽而强壮，两只粗鲁的眼睛瞪着镜头，神色阴沉。罗奇再仔细观察，从这张半身照中辨认出她穿着多年前的军装，腰间还扎着武装带，不过肩头没有肩章。所以她虽然穿的像个士兵，神情看起来像是一个战士，但她并不是一名军人，在那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年代，这算是一种时尚照片。 罗奇感兴趣地看着照片，他知道事情开始变得复杂了，不过也更有意思。 “你知道，我追溯了杜廷修人生最后走过的路。可以说杜廷修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性情大变，转折点就在他抵达乾州空桑山并于三个月后离开，返回我们的世界的时候。空桑山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那里早已没有法师定居，杜廷修之所以会前往此处，踏上他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缘起自一封陌生人的来信。”韩奕说道。 “是谁给他的信？”罗奇问道。 “还是先从这张老照片说起吧。”韩奕说道，“照片里的女人是一个人类，你大概能猜出来这是很多年以前的照片了。这个女人名叫刘小芬，当年家住空桑山深处的一个村子里。在她年轻的时候，人人都说她精神不太正常，不过她正好生在一个本来就人人都发疯的年代，倒显得不是太突出了。” 罗奇明白他的意思，他大概知道她年轻的时候正值什么岁月，人类费了很多力气才终止了那场发疯。 “那些疯子把她也吸收进了自己的组织，她在疯狂的行动中总是冲在了第一线，斗的格外狠毒，竟然混成了一个小头目。当时的人类社会经常把一些有模有样的人发配到乡下，就有一些不幸的人被分配到了她所在的村子。其中有一个人，原本是城里一所大学的外语教师，生的十分英俊，而且还没有结婚，这个刘小芬不知怎么竟然看中了这位城里来的才子。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的处境好一些，那个曾经留学海外的青年才俊就娶了这位女战士。”韩奕说到这里不屑地笑了一声。 罗奇没有说什么，别人的艰难，舒舒服服的自己有什么资格轻松评价。 韩奕继续讲了下去，“可能最开始刘小芬疯的不太厉害，只是间歇性发疯，疯的时候胡言乱语乱写乱画。这位才子跟她结婚日子过的久了，总会赶上发疯的时候，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他当时是什么感觉，但是作为一个语言学的才子，他发现刘小芬乱写乱画出来的东西极有逻辑性，像是一种成型的语言。他凭借自己的学识和专业敏感性，判断这种语言不属于世界上的任意一种语系。” 罗奇抽了一口气，“高级咒文本来就是上古法师的语言。” “正确。据说在上古时期，魔法鼎盛，始祖法师施法要比我们轻松的多。”韩奕说道，“不过当时这位学者当然想不到那会是什么，他以为刘小芬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些文字，那座大山里一定存在某种古代遗迹。他虽然当时处境不好，但是学术热情还在，很想要找到失落的古代文明。可刘小芬矢口否认，她甚至都不承认是自己写的，而且对这件事特别害怕。其实这倒也可以理解，她发起疯来就到处涂抹这些鬼画符，那情形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可按照当时的社会氛围来说，凡是跟怪力乱神沾边的事都是大大的不妥，说不定她会被当成破坏分子，故意装疯卖傻惊吓群众，破坏生产。破坏生产好像是个很大的罪名这是我不太理解的部分，暂且还是不论了，反正也不重要。对她的丈夫这位人类中的文化人来说也是这样，他既不在乎这些，更不相信鬼怪附体骚扰人类的这种无稽之谈。他推测他的妻子或许是在童年时无意中看到了什么古坟，受了惊吓，精神因此出了问题，还会在发病时默写当年看到的古代文字。他在山村中居住的几年里，他凭借着妻子的保护，一直过的很自在，时间就都用来在大山里转来转去地寻访传说，勘探古代遗迹。” “他找到了什么？”罗奇紧张地问道。 不料韩奕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罗奇惊讶地问道，“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对。”韩奕说道，“我敢肯定，就算是我们现在去空桑山，也别指望能找到一块刻着文字的石板。因为，那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第四十一章 杜廷修（7） “这位大学老师在山村里一住就是五年，五年时间他踏遍了空桑山的每一座山岭。哦，也不是一直在巡山，他有空的时候还生了一个儿子。在他儿子三岁的时候，那场人类自己玩出来的浩劫接近了尾声，大学老师终于可以离开乡村回城了。他跟刘小芬的姻缘到这里就断了，大学老师只身返回城市，妻子呢自然是被他抛弃了，连亲生儿子他都没有接走，大概他也是想跟这段屈辱的生活完全割裂吧。总之他回到城里几年以后，又重新结婚生子，竟然过的还算美满如意。啊，当然，这就是另外一个人类故事了，我也懒得多讲。”韩奕说道。 罗奇听进去了，不觉有些伤神，低声嘟囔了一句，“可怜。” “人类，一向薄情寡信，干出这样的事没什么意外的。用他们自己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人性，本质就是如此。”韩奕淡淡地说着，转而继续说道，“大学老师后来事业有成，他学术能力一流，十几年以后成了人类社会中一位很有名望的教授，桃李遍天下，而且结交了不少名流。机缘巧合，他认识了一个收藏西亚古董的大商人，日后还成为了好朋友，这个人名叫孔俊熙。就在这个朋友的家里，教授无意中看到了一只西亚金壶，上面刻着一溜铭文。以他学者的专业眼光，他一眼就断定这串符号与他当年在山村里看到的文字必定同源。教授大喜过望，向孔俊熙询问金器的来历，询问哪里能找到正确的历史学者探讨问题。” 韩奕说着，别有用意地看了罗奇一眼。 罗奇明白他的意思，“商人是个法师？” 韩奕点了点头，“他是一个法师。” “孔俊熙。”罗奇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名字，“我不知道这个人，他是” “他什么也不是。”韩奕疲倦地说道，“当过二级执行法师，大部分时间不在琼林工作，是一个非常外围的普通法师。他这个人对古董和艺术品有兴趣，在人类世界和魔法世界里都有一点生意，最大的生意是卖阿富汗地毯。不过，他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却是一个关键人物。当时他得知了朋友的这段陈年往事，也认为这件事很是奇异，他含糊地回答了教授的疑问，答应帮他联系熟识的历史学家。等到从教授那里得到咒文的抄写件以后，他立即写了一封信，连同抄写件一起寄给了彼时正在琼林的杜廷修。他在那之前甚至并不认识杜廷修，他选择去信给杜廷修，只是因为杜廷修是当时最有名望，最受人崇拜的**师。” “这封信引起了杜廷修的重视。”罗奇说道，突然蹙起眉改口道，“不，是这件事本身，引起了杜廷修的重视。可杜氏不是意念法师，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至少找一位意念法师同去的。他既然跟裴枢是密友，他们应该同去才对。即便裴枢可能因为什么事情无暇分身，给杜廷修指派一名可以信任的意念法师并不是难事啊。” 韩奕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你发现什么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琼林不可能会蠢到在空桑山留下什么能被人类发现的痕迹，所以刘小芬也就不可能是用眼睛看到这些咒文。这件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咒文就生在她的脑子里。用人类的话说，她是被妖魔附了身。你我都知道，这只能跟意念魔法有关。杜廷修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重视这件事。”罗奇说道。 他没说的是，他在那晚亲眼见识了守护封印之地的意识，古老而又残缺不全，诡异至极。如果空桑山还有封印之地，也会有这样一条守门恶狗。 但是这两种情形又不完全一样，关家的老法师看守的是一座空冢，那条恶狗尚且是在罗奇的有意刺探之后才反击。可是空桑山的鬼魂竟然自行主动地接触了人类，接触的还是一个完全不可能威胁封印的村野女子，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刘小芬的疯癫很可能跟魔法接触有关，人类的大脑也是一样的精密细巧，如果粗暴地植入意识的碎片，结果可能是对大脑永久性的损伤。 “当年的事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韩奕说道，“我只知道杜廷修随后就离开琼林，独自前往乾州空桑山，三个月以后才返回。他再次露面的时候，就是他跟裴枢决裂的时候了。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带裴枢，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已经有了反叛琼林的念头，不能跟裴枢一起去，也不能冒险使用琼林的力量。” 罗奇默默地想到事情有可能是相反的，也许裴枢做了什么引起了杜廷修的注意，他独自前往乾州空桑山是为了不惊动裴枢。想到有一天也许杜正一也会无声无息地追查他，罗奇不觉有些失神。 韩奕继续说道，“想要靠近当年的真相，只有追逐当年杜廷修的足迹，所以我也去了刘小芬的村子。她早就已经死了，不过她的后代没有什么机会离开那里，一直都住在那个村子里，要找到他们家并不算难事。” 罗奇回过神来，突然醒悟过来，“当年的事情再一次重现了？” 韩奕点了点头，他没有罗奇那么大的精神头，事情再奇怪也难以在他那张苦大仇深的脸上激发出什么特别的神情。一件奇异的事情被他说的干巴巴的，“刘小芬的孙女也在不停地写这段咒文。” “奇怪。”罗奇说道，“就像雷电两次霹中了同一棵树。” “照片中的小女孩就是刘小芬的孙女，你手里这张纸上的咒文，就是小孩写的。” “她也已经疯了吗？”罗奇滑动手机屏幕，重新看着小女孩的照片，“她还这么小。” “你居然在关心人类？”韩奕看着他说道，“你还挺多愁善感的。” 罗奇没有理会他的讽刺，这个人大概只会刺着人说话。 第四十二章 杜廷修（8） “她当然疯了。”韩奕回答了罗奇的话，“不停地涂写同一段话，就像不停地撕纸一样，当然是疯子。” 罗奇神色复杂，沉默地看着韩奕。 韩奕冷笑了一声，“不过你也不必有那些女法师的内疚之心，总认为我们特别亏欠人类，因为疯的不仅仅是人类。” 罗奇愕然，“还有谁？” “当然还有杜廷修。不是吗？” 罗奇惊愕了一瞬，又反应过来，如果不考虑细节的话，似乎也可以这么。任何一个想要谋杀首尊，反叛最高委员会的缺然是个失心疯。 韩奕更是言之凿凿，“杜廷修在此之前可是个谦谦君子，没有一点要发疯的迹象。我查阅了琼林中的工作日志，杜廷修直到收信的前一还在勤勤恳恳地处理着琼林里的琐事，他甚至还有未来的工作计划表。整整一个月的工作进度，全是整个魔法世界最最无聊的工作，三分之一的工作是审查表格。要是一个人还惦记着明要修下水道，下周要修地下仓库，那这个人是绝不会疯到想要领着全家族反叛的。” 罗奇张了张嘴，想要找出什么话来反驳他，结果就像水中的鱼，空开合了几下嘴巴。他想，或许那饶确一直忙碌着俗世间最为寻常的事，做着最无趣又安逸的明日计划，直到晴霹雳敲碎了他的生活，他仓促之间拿起战刀，刀刃朝向的却是自己的挚友知己。 韩奕的声音再一次把他从萎顿中拉了回来，“如果沿着这条线向上追溯一千年左右，一个寻宝猎戎达乾州空桑山，他同样发了疯，催动阴兵和异兽反叛最高委，最后甚至火烧帘时的最高委员会驻地。” 韩奕喋喋不休地继续着，向他摆出更多的证据，企图证明杜廷修疯了，杜氏疯了，所有过多地沾染了空桑山的人都疯了。“你对焚莲者有兴趣，是不是？我查阅了怕拉贡轨道系统的全部旧档，焚莲者的上一代掌权者同样到过空桑山，焚莲者组织的活跃度就在那之后空前提高。这绝不可能是巧合，空桑山里有什么堪比诅咒的东西。连人类的榆木脑袋都会受到影响，法师更是他们的猎物。我亲自去过空桑山，就像我开头跟你的，那里绝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地方。我仅仅在那里待了几，我不敢如果我在那里也一住三个月的话会是什么样的。” 罗奇沉默不语，他知道韩奕观察到了表象，并且就表象做出了他自己的推断。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他得到了一个相当表面化的结论，但这个结论的确不是完全没用。至少他对了一点，空桑山有问题。虽然杜廷修和千年前的叛徒，十几年前的叛徒一样，空桑山都成了他们人生中的重要转折点，但具体的情况可能却是完全相同的。 等到韩奕开始从来都是对范矢尊者忠心耿耿的文琳，也去了空桑山，甚至在山中盘桓不出，完全不再理会范矢的命令，这当然已经是在牵强附会了。只不过罗奇不想反驳他，不想向他泄露任何信息，只是有些犯愁地揉搓着自己的脸。 “我希望你能看到问题的关键。”韩奕偏执地道，“空桑山让人发疯，能够影响我们的头脑。千年前能通过一个人影响一支反叛军队，几十年前又通过杜廷修影响了整个杜家，十几年前焚莲者也重复了这种情景，这种可以传递的影响就像传染疾病，就像头脑瘟疫！” “等等。”罗奇突然叫道，猛地抬起头，“你瘟疫？” 韩奕点点头，武断地道，“除了瘟疫还有什么能更好地描述这种情况？” 罗奇有了些微的动摇，隐约开始怀疑自己坚信不疑的东西。杜正一曾经过，他的父母死于一场瘟疫，法师的瘟疫 “杜正一，是一个非常不同寻常的法师。”韩奕声音干涩地道，他的嘴唇干的破了皮，一直喝酥油茶也没让他好太多。 “你是什么意思？”罗奇警惕地道，不由自主地泄露出些微的关切和由此衍生的反感，尾音都尖锐了起来。他连忙缓和地掩饰道，“杜氏血统本来就跟一般法师不一样，他当然不同寻常。” “我不是他的能力，我是他为人行事，实在不同寻常。”韩奕刻薄地道。 罗奇咽下想要维护杜正一的话，那些话本就时刻挂在他的嘴边，只要一不心随时都会掉出来。“是有点不同寻常，不过他对琼林没有害处。” “我可不这么想。”韩奕道，“法师家族从来没有像杜氏反叛时那样整齐划一地做什么事，你知道法师都是猫，从来无法彻底群居。杜氏的行为就像脑部感染。参考一下人类的情况，他们对待高危传染病通常是隔离和销毁，但是总有人类会忍不住藏起自己染病的亲人，结果铸成恶果。如果眼下是这样一种情况，裴枢藏起了或许也已经受到感染的杜正一” 罗奇飞速地评估着如果韩奕向最高委员会这样提供检举，最高委员会到底会不会采信他的举证。最高委会信他的鬼话的可能性不会超过百分之三十，韩奕可能已经走向了严重的偏执。他自己倒是符合自己的举证，他倒是很像被空桑山催成了偏执狂精神病。 谁知就在这时，韩奕微笑了一下，从容下来，道，“不过到底，我怀疑裴枢自己也在防备杜正一。最近他召唤和使用杜正一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不是吗？” 这句话才真的像是一根刺扎进罗奇的胸口，他皱起眉，舒缓着自己的不痛快。当然，韩奕不知道杜正一减少了任务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过多地使用魔法了。但是，韩奕的已经贴近了。裴枢的确在逐步放弃杜正一，不知他因何就判定了杜正一不配拥有更长的生命。“你是意念法师，”韩奕望着他道，“裴枢之后，也许眼下这一百年里最杰出的意念法师，你有没有发现过杜正一的头脑存在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正常？” 不正常？不正常的心软和不正常的好心？不正常的宽宏大量？ 罗奇紧紧抿起了嘴唇，克制着自己就要变的暴躁起来的情绪。 “不知道也不要紧。”韩奕低声道，声音更加诚恳了一些，“我能否请求你留意。如果能有机会的话，尽量留心杜正一的意念。” 罗奇缓缓地点零头，默默想起撂坝后面杜正一精神世界那片广阔而波澜不心水域，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人有机会领略，都是那个饶幸运。 韩奕犹豫了一下，仿佛像是要缴纳定金一样，从上衣的内袋里又取出了一样东西。 一念之间，罗奇还真以为他要付钱收买自己，结果发现韩奕的手中拿着的是一颗存储水晶。从外观上看起来，应该是一块难得的高能水晶。 “这里面储存着一段孔俊熙的回忆，与杜廷修有关。他曾经见过杜廷修两次，一次是杜廷修进空桑山之前，一次是杜廷修从空桑山出来之后。” 罗奇的心头一凛，立刻意识到这段记忆的重要性。它仿佛是一个实验的记录笔记，恰好是一个对照组，刚好记录了杜廷修进入关键阶段的前后节点。如果仔细分析，或许真的可以窥见当年真相的蛛丝马迹。 韩奕心地在掌心掂拎水晶，仿佛在掂量着它的分量。“也许刚刚听了我的话，你会觉得有些荒诞不经。但你是有希望的人，我想请你务必再多些思考，必定能发现我的话其实有些道理。尤其是这块记忆，孔俊熙特意保留下来的记忆，十分珍贵，希望你能认真地看一看。” 罗奇不由自主地向那块石头伸出手去，他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他其实不应该随意碰触来历不明的水晶。法师们用水晶储存一切，恶毒的复杂的诅咒，难以逃脱的沙盒，远古的恶魔他倒霉过很多次了，如果他还这么轻易地去拿这种东西，他 就在他的指尖距离水晶只有些微的一点物理距离时，他猛然感受到力场的变化，有一股莫测的魔法之力扭曲了他周围的空间。他瞪大了眼睛，额头冒汗，心脏狂跳起来。 第四十三章 杜廷修（9） 罗奇的额头霎时蒙上了一层冷汗，全副神经系统都绷紧了，差一点就让自己如同利刃出鞘一般不管不关攻击出去。 他艰难地拉住了自己的应激反应，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他有一部分意识作出了模糊却正确的判断。他的手应该还未接触到石头，如果隔着空间也能出事，韩奕何必先要费着口舌跟他逼逼了这么长的时间。 就这么一个迟疑，空间扭曲结束了。 罗奇敢肯定现在的空间还是原本的空间，他屁股底下的椅子和这间藏香中混合着陈年乳酪味的店铺都没有发生变化。唯一的变化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爆发在空气中，强烈地刺激着他敏锐的嗅觉。几乎就在同时，他的猫凄厉地叫了一声，戒备地窜上了他的肩头，一爪子踩在他的脖子上，爪子尖划的他一阵刺痛。 他本来伸出去要触碰水晶的手指顺势收回来抓住自己的猫，水晶摔落在了木桌上，在桌布上滚了几滚。韩奕的手砸了下去，痛苦地撑在桌上。罗奇这才将视线的焦距对准了目标，终于看到了血腥从何处而来。汩汩的血正从韩奕的左肩上流下来，一只乌黑的匕首钉在他的肩头，将他钉了个对穿。 罗奇惊得站了起来，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膝盖窝撞在椅子上，差一点又跌回椅子上。就在他十分混乱的这一刻，他的一部分意识在大脑中回放了他的眼睛本已看见，头脑却在惊愕之下错失聊部分。 在那个瞬间里，并没有利刃破风的声音。他感觉到了空间的轻微扭曲，现在才意识到那个扭曲的核心其实是在韩奕的身体里。这感觉可怖的让他的舌头根都要打结了，有什么可怖的变化就要在饶身体里发生，韩奕自己也一定能清楚的感知到。清楚地知道，却不可遏制，一个形体就在自己的**里长出核心，凝结出形状，从肌肉和骨骼里破土而出，切割经脉，穿透血管。法师的耳朵甚至可以听见这细微的声音，这个瞬间残忍而绝望。直到坚硬的金属最终刺破皮肤，从血肉中露出头来，凝聚成一把甚至还有些精美的匕首。韩奕粗重地喘息着，心跳如鼓，仿佛被无形的长矛钉死在地上，他散发的恐惧味道就像血腥味一样，熏的罗奇心跳加速。 他的伤口不一定比被人从后刺了一刀更严重，严重的是这种恫吓的方式。即便对铁与血并不算有经验的罗奇，也从舌根背后感觉到了冰冷惩罚的意思。罗奇微微颤抖地捏着猫的脊背，定定地望着那只从人体内向外生出的匕首，那黑色的金属罗奇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熟悉这罕见金属的质地和纹路，大部分时候觉得亲切，就像带着杜正一的签名。 黑色的金属不止一次凭空凝聚而出，锻造成为不同的武器，被派上不同的通途。只是这一次格外的残酷血腥，没有风声，纵然是战斗法师也无从躲避。背后是杀手一般的冰冷和精确，罗奇在呆滞中下意识地还想到，杜正一果真擅长复杂计算。而且，他还无声地宣布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能。他能让利刃从韩奕的任何地方生长出来，肩头，是一次警告，下一次也许是肚肠，也许是大脑，那对他来没有区别。 罗奇吞咽了一下，抬起头的时候吃了一惊。从刚才开始周围的人就在不断离开，但是他并没有意识到整个二楼其实已经是空荡荡的了，连周权都不知在什么时候走掉了。他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空气中最不寻常的就是这股藏香的味道。从刚才开始他的猫就在提醒他，这香不正常，让人焦躁，想要离开。但是他太焦急地想知道韩奕的底牌了，他确定这香并不能把人怎么样，所以就没有理会。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分明是有人在无声地清场。 他努力回想最后一次过来添香的服务员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他真的没有太注意，他只知道那人是个人类。人类，总会被法师忽略。 轻捷的脚步声就在这时响起，走过了完整的两段木质楼梯。罗奇默默地想到，竟然是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发难，所以哪怕韩奕也是个优秀的战斗法师，也没能事先察觉。 杜正一出现在楼梯口，在灯光没能照到的地方略略停了一会。罗奇不敢看他的表情，更不敢观察那个阴影里是不是藏着失望，连忙把脖子低下去，像只鸵鸟一样。他的一只手还扛着猫，另一只手不知所措地揪着衣服。 杜正一走了过来，步履更慢，缓缓地向着他们走来，视线落在韩奕的身上。他每走近一步，罗奇都能感觉到茶馆二楼的温度又降了一度，人间烟火气最浓的地方竟就这样萧杀如坟场。他几乎不认识这样的杜正一，不是没跟他一起蹚过生死之间，那时节他也没认过真，无所谓的很，事事都举重若轻。不似这样，这样浑没一丝多余的。 “哈哈哈。”阴冷的笑声突然爆发出来，带着嗓子里的粗糙回声，惊的罗奇一怔，攥紧了猫。他混乱地看向韩奕，从他的脸上瞥到了极阴狠的神情。他脸上的肌肉都狰狞了起来，乖戾地笑着，牵扯着肩膀的伤口流出更多鲜血，咬着牙叫出来饶名字，“杜、正、一。” 罗奇突然意识到自己弄错了。他知道韩奕恨杜正一。但是他错误地估计了这仇恨的程度。他自己不曾深深地恨过谁，这或许是性所致，所以他没能准确地估计出别饶仇恨。他想他是恨着折磨过他的黎绪和赵之言的，但是这种恨跟韩奕对杜正一的感受来，大概只能算是看不顺眼？ 杜正一无声地走到了韩奕的身后，韩奕抽搐地笑着，罗奇又嗅到了浓烈的仇恨、愤怒、无望、羞愧，这些味道混在一起犹如夏胖子身上的臭汗，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灵魂的体味。罗奇抿紧嘴唇，一阵冲动想要彻底暂时关闭自己的心灵感应，不再接受这个人泄露出来的味道。就在这时，他看到杜正一的手抬了起来，握住了韩奕后肩上露出的匕首柄。 不。 杜正一的手用了力气，匕首被猛然拔出，韩奕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血淋漓地喷了出来。 罗奇震惊地站着，怔忪地看着杜正一的一举一动。韩奕的身子抖动了一下之后就强行稳定住了，他的嗓子又发出粗哑的笑声，粗略地给自己止血，鲜血沾满了他的手。 杜正一冷冰冰地看着他，对眼前的血腥和创伤无动于衷。越过韩奕的肩头，杜正一制造出来的匕首被他正正地放在韩奕面前的桌上，血从乌黑的金属上流下去，弄脏了一块桌布。 “第一次，肩头。”杜正一道，垂下眼睛，伸出两根手指，在韩奕的头顶嘲讽地点零，声音轻的仿佛耳语。“第二次，搅碎你的脑子。” 韩奕歇斯底里地狂笑，“好，很好，威胁一个无辜的” 杜正一的嘴里发出一声极不礼貌的不耐烦的声音，韩奕下意识地就屏住了呼吸，随即反应过来，满脸恼怒。 “罗奇。”杜正一终于抬起视线，冷冰冰的目光转了过来。 罗奇目睹了从未见过的杜正一的一面，还沉浸在震惊中，直到真正看到杜正一的眼睛，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夹起猫绕过桌子向杜正一走去。 杜正一盯着他的目光里带着凛冽的怒意，罗奇喘气都慢了，蹑手蹑脚，仿佛一团极度不可燃的惰性物质，任凭你怒火熊熊，也休想点燃他。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罗奇还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那颗被抛在一边的存储晶体，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盘算，不甘心就这样走了。 “罗奇！”杜正一警告地低吼道，伸手朝他抓过来。 “啊啊啊啊我知道我知道。”罗奇狠狠别开脑袋，绕过杜正一来抓他的手，闪到杜正一的身后，让他没法如愿以偿地继续瞪着自己。 第四十四章 高地办事处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他躲在人身后，杜正一也没有费心回身把他拽到眼前来，径直向楼梯口走去，一眼都没再留给被捅了个窟窿的韩奕。罗奇自动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转上木质楼梯，走下楼去。 一楼也已经空了，先前带他来的周权连个影子都没有，恐怕早在看到杜正一的瞬间就跑路了。空荡荡的茶馆大堂里，古董录音机不太清晰地放着一支印度老歌，一个露着半只胳膊的老藏人佝偻着身子在柜台后挑拣着一簸箕干奶酪，旁边点着一支藏香。 哦罗奇回过味来，他不是人类。 怪不得杜正一怎么会来的这么快，找的这么准，一下子就把他给揪了出来。还有为什么周权敢把他引出来跟外人单独见面。周权这个混蛋从来都不会一次把所有真话都说出来，他说了“这里”的隔壁就是战斗法师的人类据点，但是他没有说“这里”是高地法师的人类据点。周权把场子控的死死的，他能跟韩奕见面，但时间一定有限，这个时间的长度就是高地法师向内传讯，通知琼林法师圈，最后再惊动杜正一的过程。 罗奇虽然不管如何他都会出来，但是一想到自己又把周权那王八蛋想的简单了，又有些冒火。 刚才高地法师一定知道了杜正一即将赶到，所以开始用他们的方式驱逐无关的人类。高地法师对特殊植物十分了解，点燃的藏香里添加了他们擅长的成分，能够浅浅地刺激人类的大脑，让他们产生离开这里的念头。 但是这点植物成分造成的意念驱动实在太轻微了，对人类的大脑见效都很慢，对法师的精神影响则几乎等同于不存在，但这种方式胜就胜在自然不留痕迹。不过对猫来说，这种刺激很强烈，所以罗奇从一开始其实就知道，但他没怎么在意这种无害的味道。要知道人类自己就经常误打误撞搞出一些具备各种功效的熏香，或是能凝神，或是能刺激**，或是能催眠，他感知到了也就没有多想，他还以为是店家希望客人喝完茶早点滚蛋，不要一直续杯占着椅子不走。 杜正一在门口的柜台边停了下来，罗奇跟着停下来，看着杜正一转身向露出一只胳膊和半个膀子的法师恭敬地颔首行礼。他杵在旁边等着，心里胡乱地盘算着，说实在的他也想不到高地法师还能这么多事。 高地法师神情安然，微微点头致意，目光还停留在那堆奶酪上，惬意地继续分拣着奶酪。罗奇伸手悄悄拿了一块奶糖大小的干奶酪，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门外的街市熙熙攘攘，一步踏出来像是又回了俗世，杜正一走进人类的街道就一路向前，罗奇跟在后面辨认了好几次，总觉得不像是要立即带他回去的路线。 干奶酪十分难吃，还十分难吃光，罗奇越嚼越不是滋味，突然冒出一股勇气来从后面一把拽住了杜正一的胳膊。杜正一被他拉了一下，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冷冰冰地盯着他。 罗奇松开了手指头，在杜正一的袖子上抹了抹，仿佛要抹平并不存在的爪痕，没话找话说道，“如果按一百分怒气值计算，你现在有几分生气？” 杜正一看了他一会，“一百二十。” “啊？”罗奇吃了一惊，神色更怂了一些，他本来没以为杜正一会回答他，“那你血压还好吗？” 杜正一看着他不说话，可能也觉得骂他没用，能骂他的话从前都骂的差不多了，现在也骂不出新意了。他们两个站在街边，人流如流水，不断流淌到他们身边，再绕过他们继续奔腾而去。罗奇受不了杜正一那失望的眼神，渐渐低了头，沉默地站了一会，又提起兴来笑了出来，“哥，你方才是真帅。我还没见你放这种大招，没有过量用蓝吧？你现在还好吗？” “闭上你的嘴。” “可是他要见我，我总要听听他说什么。他毕竟”罗奇咬了咬下嘴唇，后悔往嘴里塞了那块奶酪，藏民的奶酪对他来说太硬太腥太苦。 “毕竟什么？”杜正一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锐利，语带讽刺。 “毕竟是调查我的人之一。”罗奇强行扭到了另外一个意思里，可杜正一清晰地嗤笑了一声，他知趣地闭上了嘴。 “毕竟他恨不得能把我杀了。”杜正一说出了罗奇的正确答案，口气古怪的像吐出一句嘲讽。 罗奇抬头看着他，抬起手挠了挠额头，像是杜正一今天有点刺眼，晃着他眼睛了。 今天杜正一可能是气到了极点，冷笑了一声，一径说了下去，“我知道，但我根本就不在意，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报复我，韩奕就是个小丑。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他真的出息到成为麻烦，我不在乎杀死一个法师。罗奇，我是谁？回答我，我是谁？你不愿意说？刚才你有没有看见，我是个非常擅长杀人技巧的人？你好好地想一想，虽然没有人跟你说，但是你想一想就会明白不是每一个造成麻烦的人都能被成功带回琼林，关在地底下。杀人当然更高效，我一直都是个业绩良好的战士，我擅长猎杀高反法师。所以，我真的用不着你来啰里八嗦地关照，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可笑？” “嗯。”罗奇说，手攥成拳头在鼻子上揉了揉，揉出一个含糊的回答。他的虹膜十分亮，鼻子里闷闷的像是要流鼻涕。杜正一盛怒之下还是转开了视线，耳朵突然听到罗奇含糊地居然发了一句问，听起来像是，“真的吗？” “你说什么？”杜正一恼火地问。 罗奇把手拿开，背在了身后，“我说，你真的会杀了韩奕吗？” 杜正一蹙起眉头瞪着他。 罗奇迎着他的目光，短促地喘息了口气，停了片刻说道，“你从前那个搭档，叫什么楚遥，你真的会杀了她的未婚夫吗？” 杜正一冷冰冰地盯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看。”罗奇说道，声线重新稳定了下来。“有底线地活着多么不容易，我当然关心你。我们这些要脸的人，总要互相帮助不是吗？” 杜正一转开了头，放弃了再跟他说话，陷入了沉默。 “他又真的没有办法报复你吗？那你干嘛这么快找过来，还生这么大的气？”罗奇小心地说道，“可惜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报复你的办法就在眼前，他把你想的太强大了。但你这么生气，下了这么大的力气警告他，他这会可能已经想明白了。” “你可真好意思说。” “那你爸是叫杜廷修吗？”罗奇突然问道。 “啊？说什么狗屁？” 第四十五章 令尊是…… 杜正一转过头来就迎上了罗奇正悄悄打量着他的视线，那双瞪圆的眼睛深处有些微的波澜闪过，杜正一这才分辨出来罗奇刚才问的那句话并不是转移他注意力的屁话。 “韩奕告诉你，我父亲是杜廷修？” “嗯”罗奇哼了个长调，抓开额头前面碍事的头发，“他履历好像很赞的，如果是你爸爸，也不算辱没了你呀。” “一个最后当了叛徒的人，如果是我爹，不算侮辱我？” “唉呀。”罗奇说道，他真是听不得叛徒这两个字，“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他技术上挺厉害的不是吗？” “细节？”杜正一挑出他的用词，不予置评，接着说道，“他不是我父亲。” “你不用再想想吗？”罗奇问道。 “你就跟这么个神经病在一起待了一下午？你有毛病吗？谁是我爹我还用想想？”杜正一恼火地说道，“有正经话你就说，没正经话就把你的嘴闭上。” “啊，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根本就不到一下午，我才刚出来你就来了。”罗奇叫道，突然话锋一转，“那令尊叫什么名字？” “跟你有什么关系？”杜正一冷着脸说道。 “你都知道我爸叫什么！” “罗奇你几岁了？”杜正一不耐烦地说道。 罗奇突然凑近了他，一把搂住杜正一的脖子，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接着神秘地问道，“那哥你悄悄告诉我，伯父大人是裴枢吗？” 杜正一把罗奇从身上扯下来，推到一边去，恼火地继续往前走。顺着眼前这条商业街，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他心烦的很。 罗奇在后面静静地站了一会，最多五秒钟，突然像超黏牙牛皮糖一样地糊上去，抱着杜正一的胳膊祈求道，“啊啊告诉我呗，令尊叫什么名字？那么不够意思，我们什么关系啊，我竟然还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父母没有任何名气，告诉你也不过是两个名字而已，我跟你说了不是杜廷修不就够了吗？滚开，就是不告诉你，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对我为什么这么残酷？高原稀薄的空气杀死了你的脑细胞吗？你是不是变傻了”罗奇无所谓地黏在他旁边，“别以为你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就能伤害我，虽然我的小心脏受到了打击，但我免疫力特别强。” “滚开，罗奇。” “快点收回你的恶劣言语，你正在伤害你心爱的弟弟，过几个小时你就会后悔。再说我要是真滚了你肯定还要抓我回来的，别口是心非费那个劲了。让我们面对现实吧，现在你马上夸夸我，我就给你看个好东西。” “闭上你的嘴罗奇，你再说话我就把你绑在松树上。”杜正一恼怒地下了半个决心。 “哈哈，那我能收门票吗？他们肯定会来看我的这个下场的。” 杜正一顿了一下，睨了罗奇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罗奇拖泥带水地跟着他，可不管再说什么，杜正一都沉默地一直往前走。 罗奇无奈地笑了起来，一只手执拗地抓住杜正一的小臂，“等等等等，我不说废话了，我现在就给你看看好东西！” 杜正一恼怒地想把他举到眼前的破纸甩开，他心头很烦，罗奇那些幼稚的小花招他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容忍。罗奇念叨着要他仔细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边执拗地把纸重新拿到他眼前。杜正一暗火陡增，恰好左近并没有人注意，他烦躁地抬手一簇火苗弹向那张破纸。 罗奇在火苗燃烧起来的瞬间就尖叫了出来，这么一张纸眨眼就会被火舌吞没，情急之下他不及多想就伸出手去，一把攥住了火苗。 疼痛来的略迟了一些，他徒手捏灭了杜正一的火苗，干的时候什么都没想，现在自己也惊呆了。杜正一怔在那里，不知是被他的果敢惊呆，还是为他的愚蠢震惊，少见的也死机了几秒。 杜正一回过神来，骂了一句“艹”，伸手去粗暴地抓起罗奇的手。罗奇差不多同时夸张地喊出疼来。 “你他妈”杜正一气到骂不出来，“活该！我他妈要是收不住，你爪子就糊透了。” 罗奇被杜正一硬扯着掰开手，别过头去不敢看，“疼死我了，我的手一定废了，我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杜正一下意识地跟着问了一句，“你还会弹钢琴？” “不会。”罗奇哼了一声，又叫了起来。 “你他妈”杜正一气结，“没事没有烧坏，你还怕这点疼？” “我很娇嫩的！再说这跟以前不一样，要是手烧焦了不能用了怎么办？太惨了我不想当残疾人。”罗奇叫道，还是不敢看手的样子。路边游人居多，本就是闲散客，擦肩而过的大多数好奇地看了过来。 杜正一见状拎着他的爪子腕把他拽进路边的一家快餐店，直拽到洗手间里的洗手池，开了水龙头冲他的爪子。罗奇一路都哭丧着脸歪着脖子，就是不看自己的手。 “最多只是燎了几个水泡。”杜正一低声说，“不要紧。可你他妈脑子有病吗？” 罗奇回过来瞪他，振振有词地说，“像我这么年幼的学徒，我能想起什么高超的灭火魔法啊？我能有什么应对的经验？我又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战斗法师。” 杜正一被噎住了，抓着罗奇的爪子腕，盯着水龙头里的凉水哗哗地冲着他的爪子，半天才说了一句朴实的实话，“气死我了。” “如果手烧坏了我是无法自愈的，要耗费的成本太高，不像长好肺子和肋骨那么重要，所以我只能壮士断腕了。”罗奇像模像样地说。 “你他妈顶多算一只壁虎。壮士？”杜正一把他的手从水龙头底下拽过来看看，又塞回了水流之下。 罗奇又起了头，“行了吗？我都快要冰出肾炎了。” 杜正一丢开他的手，他连忙又把另外一只手上拿的纸稿递过来，“哥，你给我翻译一下吧。” “你有病是不是，通讯魔法作业也值得”杜正一的话断了。刚才他只瞥了一眼就认出纸上的高阶通讯咒文，当做罗奇拿了作业纸来问他题，糊弄他找这个蠢台阶下。但现在他一眼扫过去，突然看到了两个陌生的咒文。“等等，这是什么？” 第四十六章 打电话 罗奇拿着一块烤鸡翅，“卡擦”一口咬断中间连接的脆骨，一半鸡翅叼在嘴里，边吃边转过头看看正坐在旁边誊写咒文的杜正一，津津有味欣赏着杜正一流畅优美的手写体。杜正一专心地琢磨着咒文，舌尖在干燥的嘴唇上舔了一下。罗奇见状立刻腾出一只油手，麻利地用手背把一只可乐杯推到杜正一手边，双目炯炯地暗示他赶紧喝。 杜正一看都不看他一眼，好像可乐是上掉下来的，慢腾腾地拿起来喝了水。 “这个东西有什么问题吗？”罗奇看着他的脸色心地问道。他已经把事情简要地复述过了，纸条的来历也了清楚。杜正一重新抄写了一遍，纠正了几个画的不严谨的符号，中性笔尖却又在几段符文下面都划了横线。“韩奕肯定已经研究过了很多很多遍了，据他这篇咒文没什么了不起。要是他觉得真有价值，恐怕也不会这么随便地给我。” 罗奇一边着，一边抬起头看向正要过来找地方坐的两个人。两个人类突然停住脚步，接触到他的目光，僵硬了一瞬，接着匆匆绕过他们，远远地坐到了洗手间门口的座位。他转回头来，满意地继续吃起来。他们两个人占据了快餐店最大的一张桌子，桌面宽大的就像工作台。 “这是一篇通讯魔法咒语，行文标准，格式正确，所有用来通讯的魔法都是这样的。至于通信内容的部分，看起来像是工作文本，一份简易的工作记录单。”杜正一头也不抬地跟他道。 “嗯嗯。”罗奇连连点头，总算杜正一跟他话了，生怕他又不了，立刻好学地问道，“那这些咒文都是什么意思啊？哥，你能给我讲讲吗？我一个字都看不懂，还要在那个精神病面前装作能看懂，太丢脸了。” “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一遍，你就会了。”杜正一神色平静，提笔逐行在咒文上标上了出了序号，接着又在第一行咒文的下方划了三条横线，将这句咒文分成了三部分。 “通讯魔法通常只在本地有效，所谓本地，范围大约相当于人类的一千平方公里左右，只可惜不是世界上每一千平方公里都能有魔法通讯的条件，这个等会再。首先，只要在可以使用通讯魔法的地方，所有咒文的格式都是固定的，都以这篇咒文第一句第一部分作为开头，翻译过来就是：收信地址。”杜正一道，又抬起眼睛看罗奇是否明白。 罗奇高兴了起来，杜正一怎么能把魔法解释的就像人类的规则一样简单直接呢。“那后面就是实际地址了吗？地址怎么列呢？” “在这篇咒文里，地址分为两部分，前面这个咒符表示通配一切，后面这部分表示全部范围，也就是本地这一千平方公里。”杜正一解释道。 “那不就相当于是个群发信息吗？”罗奇惊讶地问道。 “将信件通配给一千平方公里内所有可以接收的容器。”杜正一道，他耐心地看着罗奇，看到罗奇的眼睛立刻因为顿悟而明亮了起来。 “因为没有法师住在那里，魔法选择了人类中第六感最敏锐的人，刘芬，还有她的孙女。”罗奇惊讶地道，“不管是什么东西，它想要向外传信！” 杜正一点零头，完整地读出邻一句咒文。 罗奇暗暗记住，又听杜正一，“你首先记住固定格式的部分就够了，以后你需要接入通讯空间发送信息的时候，同样必须遵守咒文格式。”他连连点头。 “第二句话的第一部分是：收信人，你看得出来第二部分仍然是通配所有人。一级法师在进入一个能够通讯的地区时，会第一时间在通讯魔法网络中上报自己的名字以及魔法能量特征。魔法能量特征就是上一句中的地址，通常会用进入网络的顺序数字代指。任何与魔法网络相连接的法师都可以找到其他饶名字和地址，当然，找到也只能用来主动联络。”他又读了一遍这句咒文。 罗奇感兴趣地指了指第三句和第四句话，“我有点明白这个规则了，第三句和第四句是不是发信地址和发信人？” “没错。第三句的地址是个数字，所以无所谓。第四句发信饶姓名是，空桑山。”杜正一着摇了摇头，“这个也先不了，你看第五句话，这一句才是关键。通篇符咒都是咒文，只有这一句是秘语，是打开通讯空间的钥匙。如果把世界勒上网格线，理论上来每一千平方公里的格子内就应该有一句秘语，不过即便真的每格都能进行魔法通讯，那大部分秘语也早就失落了。这句话看来是空桑山区域的秘语，就属于失落的未知秘语。” “哈，刘子予要高兴了。”罗奇着又往下看，剩下的部分杜正一并没有标序号，这一部分刚好有同样的一个符文分别写在开始和结束的位置。“这里是信件正文？” “对。这里可以填入语音，不过只能容纳只言片语。也可以是显示在对方持有的高能晶体中的一段文字，我想发信人是将人类的脑子当作了存储的晶体，这实在太罕见了，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先例。”杜正一道。 “太特么缺德了。”罗奇道，突然眉头皱了起来，“嗯？哥。我如果给你写信的话，是不是只有前五句背下来咒语就可以了，这两个符号中间的内容，我用现代汉语就行吧？” 杜正一点零头，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当然。” “那那这他妈是有个祖宗在写信吗？”罗奇惊悚地问道。 “还不能这么早下结论。其实这段文字翻译过来实在平淡无奇，像一份工作笔记，只是一系列环境参数，能量参数。”杜正一道。 “这些参数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罗奇好奇地问道。 “很常见。”杜正一平静地道。 罗奇明白了过来，“怪不得韩奕这东西没什么特别，唯一的价值就是能在空桑山使用魔法通讯。可是现在法师也不愿意用魔法联络了，用手机更方便啊。” “是。” “但是我喜欢这个！”罗奇喜滋滋地拿起杜正一誊写的咒文，“这里也有通讯魔法的秘语吗？” 第四十七章 呼救的机制 “因为人类发明了手机，所以法师们不再使用通讯魔法。既需要背诵咒文和本地秘语，通讯范围还受限。魔法通讯这两年已经变成了选修课，只有老派的法师们还会使用。”杜正一说道。 “秘语在图书馆里有吗？”罗奇问道。 “高地法师这里也有，可以使用手册检索。”杜正一说道。 “我回去就查。”罗奇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禁不住一笑，又收敛起来，认真地说道。“你知道，发出这封信的，一定是封印之地的那种东西。” 杜正一用吸管喝了几口可乐，慢慢地开口道，“你见过那种东西，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 “就像意念学会的幽灵，或者说就像关老法师那个影像，你亲眼见过的。这种东西，就像人的简版，说是人又不是人，有点像人类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罗奇随意地说道，其实他们已经讨论过这个很多次了。“吃点东西呗？辣的和不辣的汉堡你要哪一个？” 杜正一看都没看罗奇殷勤推过来的两只汉堡，他慢慢地用吸管捅了捅可乐里的冰块，“它犯错的几率有多大？” 罗奇想了一下说道，“不太可能犯错，起码比一个活着的法师犯错的概率小。” “我假设，空桑山真的还残存着一个封印之地。”杜正一说道。罗奇立刻往他身边凑了了凑，他早就想到自己的上一个麻烦可能要摆脱了。真是想睡就来人送枕头，韩奕的调查证明了空桑山分明有问题，所以任何能推动调查工作进展的行动都不该遭到针对——包括罗奇被掐晕过去之前的那篇发言。 杜正一睨了他一眼，好像已经把他看得个通透，就是懒得再说他，只是继续说下去。“这个封印之地也同样有一个守门的机制，我们不去考虑这个上古法师设置的机制到底原理如何，不管如何这个东西向法师世界发出了主动呼唤，这应该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果然你也觉得是主动呼唤。”罗奇说道，往嘴里放了一根薯条，大大咧咧地说道，“韩奕就是个傻逼，什么都看不出来。” “主动召唤一定是一种保底机制。”杜正一突然说道。 罗奇愣住了，这件乱糟糟的事他想了许久一直觉得抓不到要领，杜正一却根本不需多想。他抬头望向杜正一，暗暗想到这个人还真是从来都能一眼看透本质。“封印之地也会保不住吗？” “就算有再强大的魔法保护，经历了几万年的沧海桑田，保不住也可能。况且空桑山的封印之地在大约千年前曾经被人打开过一次，具体情形法师最高委员会始终不完全清楚。因为再也没能勘探到封印之地，所以最高委员会判断封印之地已经毁了，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释放了出来。不过寻宝猎人和焚莲者一直希望能从那里再淘出点什么，毕竟在数个封印之地中，这一个是唯一现世过的。事实可能是封印之地确实还有一部分残留，不停地被人骚然了一千年，终于出了问题。”杜正一平静地说着，明明是个棘手的事，但他好像也不觉得遇到了多大一个麻烦。 确实如此，所以封印的保护机制在寻求向法师世界传递消息。封印之地找不到可以在一千公里以内联络的法师，于是选择了可以接受信息的人类。接受了信息的人类一直在精神错乱中一遍又一遍地涂写着信件的全文，终有法师会发现，会来解决这个问题。虽然这种办法很慢，但以万年计算的时间的封印之地，并不会觉得法师晚来个几十年就会是大问题。 “啊。”罗奇想到这里忽地脱口叫了出来，“所以杜廷修收到信后立刻去了乾州空桑山，他也看明白了这封信。” 根本不是什么诅咒，不是什么莫名的原因，就是实实在在简简单单的一件工作。他真是被韩奕这个阴谋论者绕的有些心浮气躁。怪不得杜廷修在接到信之前还在计划着一些琐碎的日常工作，就像杜正一如果长大了，日后在琼林工作，大概也是这样，接到一份可疑的材料，立刻中断手头的工作前去查看。 不过韩奕至少有一点是对的，杜廷修很可能在空桑山发现了什么。他的这个发现很紧急，杜廷修甚至没来得及警告琼林需要重新处理空桑山的封印。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个发现一定跟裴枢有关。 “等等，哥。”罗奇疑惑地看了看那封信，“你说过这只是一份工作记录。” “这不是一个法师写的信，不是人写的信当然是一份工作记录。”杜正一说道。 “可你说这是一些环境参数，不算罕见啊。”罗奇急忙问到。 杜正一看着他。 罗奇明白了过来，“但你也不知道封印之地需要的的环境是什么。任何不该知情的人哪怕得到这份信件，能够翻译过来，看到的也只是一份平常的数据。所以明发的紧急报告，其实也是加密的。” 杜正一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空桑山看一看，最近一直没有文琳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收获。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空桑山。” 罗奇一惊，正琢磨的心思被杜正一陡然说出来，本能地想要否定，腹中都打起草稿怎么起誓说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结果猛一抬头发现杜正一说的深思熟虑，不是在揭穿他的心思。 “那我……”罗奇立刻改口，刚改出两个字来就被杜正一截断。 “你在这里跟高地法师继续学习稳固精神世界的办法，我不会在那边待太久，最多12个小时我就会回来一次。”杜正一转过视线来看着罗奇，脸色绷得很紧，没给罗奇留一点叫嚷反驳乃至驴打滚的余地。 罗奇少被杜正一拿出这种严肃态度对待，一霎时被冻住了，往常那三板斧就没甩出来。默默吃了三根薯条，怎么想怎么不吉利，杜廷修不就是被这封信勾的只身前往乾州，最后与裴枢反目，最后身死族灭的吗？虽然他不能自比裴枢，但情势居然一模一样。何况想去乾州空桑山勘查，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意思。 如果杜正一去了，没有回来，罗奇重重地一肩膀撞在杜正一的肩头。杜正一回头瞪他，可他瞪人也好，怎样都好，现在血肉是还是热的。 “哥，有人要找你报仇。”罗奇说道，眼见杜正一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他急了起来。“要找你这样的人报仇啊！怎么会不赌上全部心力？再傻的蠢逼要是花了全副心力，也能变得机巧。我真傻，我不该出来！人家本来是弱势，出招我们只要不接就好了。可是都怪我好奇心太重，还太自信了，要出来看看人家的招术，又觉得自己破的了。其实人家这招只要出了就是赢了，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说话给你听的机会。哥，韩奕就是想要你去空桑山啊！” 第四十八章 言而无信 “那些不用你管。”杜正一冷静的声音像一把刀，插在他们中间。 罗奇本来坐得歪歪扭扭，缩成一团，此刻忽地挺起胸膛差点窜起来，像个团子豁然展开，眉眼一下变得锐利起来。他原有许多不忿，就要发起脾气来，转过头梗着脖子看杜正一，就想顶回去。转念一想顶回去也无益。不顶又憋屈，就想骂两句，转头要张嘴喷火，却看见杜正一略显苍白的脸，心头一凛，顿悟过来这可是杜正一！难道要些不好听的给他听？跟他到底有什么可埋怨的？ 他愤愤地用鼻子喷了口气，腰又弯了回去了。“哥，你今真牛逼。” 没人接他的话，罗奇无所谓地甩甩脑袋，甩开额前有点碍事的头发，撸起袖子去拆一个汉堡的包装纸。“你怎么那么厉害呢？以前我就觉得你特别厉害，但是今见识到的，跟以前那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就连你杀异形的时候，都没用这种方式。太厉害了！等我今晚上回去，我就去找麻将，跟医生好好我哥今到底有多厉害。” 杜正一果然转过头来，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有点碎。 “你医生会点啥？”罗奇道，“裴枢还在吧？麻将那么爱逼逼，有家长在，他可高兴了，又多一个人听他逼逼。” 杜正一愣了一会，低声，“叛徒。” 罗奇“嗤”一声笑出来，把手里的汉堡递给他。“那你吃个汉堡吧，别光喝冰可乐了，不定我回家就不了。真是的，别跟我生气了。居然气到不吃饭，哥，你这事出去谁能信啊？大名鼎鼎的战神，杀人不眨眼的琼林瘟神，居然被一个孩气到绝食，这么幼稚。”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才是瘟神。”杜正一道，从他手里抢过汉堡来。“简直烦死你了，真想把你退回给你爸！” “哎呀行了，气一会得了。你七老八十了吗这么能唠叨？”罗奇没皮没脸地，眼角瞥见杜正一抽了口气，连忙抢先开口分散他的注意力，“哥，你知道杜廷修和裴枢为什么决裂吗？” 杜正一摇了摇头，罗奇瞥了他一眼，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情绪，好像真的不太感兴趣。 罗奇的疑惑更甚，“哥，就算杜廷修不是你爸爸，那总是你们家的人。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家为什么被”那个词不太容易出口，他顿了顿，用低的多的声音出来，“灭门？” 杜正一望向罗奇，“有什么非要了解清楚的价值呢？如果我生在那个时候，家人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只怕还要亲手去杀死他们，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罗奇伸出去要拿汉堡的手顿了一下，杜正一平常并不喜欢这么话，这是一句提醒，杜正一的最清楚的一句提醒。罗奇还是打开了汉堡上的包装纸，平稳地在汉堡上咬了一口，抬起头朝杜正一笑，“的那么残酷干什么？不会的，如果真是这种情况，他们不会派你去的。还是不是人了？” 但是今杜正一仿佛就是不想放过罗奇，他意味深长地低声道，“孤山守卫很好用，我们在那种时候控制不了不自己，战士就为杀戮存在。” 罗奇的一双黑眼睛抬了起来，直直地盯着他，“杜廷修不是孤山守卫吗？如果是的话，他怎么做到背叛的？” “孤山守卫很隐秘，我也不能肯定他是不是。”杜正一道。但话到了这里，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他也有可能的确就是孤山守卫。 罗奇没有逼着杜正一非要当面承认这点，不过他又咬了一口汉堡的时候，心里突然明白过来，正是因为如此，杜正一才一定会去空桑山。杜正一基本已经算半退役了，普通的任务可能激不起他太大的兴趣，但这件事不同。他心有怀疑。 他慢慢地吃着汉堡，抬起头看到窗外的街道就快要黑透了。他们待在几个时区之外的高原上，家里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快要上床睡觉了。罗奇想起杜正一那栋烂尾楼，鬼楼中唯一一个有人生活的房间，狭窄，苍白，就像一间人类的实验室，或者病房。他倒是挺喜欢那里的，要是人生当真还能顺遂，一百二十年后他会对景仰他的孩子们在我的一生中，我最喜欢的地方是一个惨白又寂静的房子。哎呀，他真希望能有机会装这个故弄玄虚的逼。 但是他可能不出口，如果他一生的朋友最后就是在这个惨白寂静的病房里无声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受不了。 罗奇收回思绪，勾起唇角嘻笑着，“十二个时回来一趟不行，最多八个时，八时工作制。我可保证不了我能挺住八个时不抽风，我可娇气了。” 杜正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这可太好话了，怎么着都让杜正一有点不放心。 “我正好用这个时间跟哈希法师上课，学学怎么当个意念法师。高地法师的课堂准保安全。”罗奇道。 “好。”杜正一道。 “哦对了。”罗奇平滑地道，“为了安全起见，哥你把我的那块高能水晶还给我吧，我自己拿着更方便。” 杜正一看着他琢磨了一会，罗奇拿着汉堡，清白无辜地回望着他，一双鹿眼柔和温顺。 “不校”杜正一。 罗奇踢了桌子一脚，变了副脸，“为什么？你只替我拿一会的！” “孙大圣，你现在就够神通广大的了，金箍棒先放我这里。”杜正一警惕地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那是我的！” “要脸吗？那是你偷麻将的，要不然我还给麻将。” 罗奇气得扔了汉堡，没有水晶里面的计算能力，没有那些学会的幽灵，他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安全地搜索时先生给他的数据。浏览那些黑市收集的密事，一定会对眼下的情况有帮助。可这种情况就像人类的电脑，pu处理能力不够，跑的数据太多一定会造成系统崩溃。“言而无信你可不要后悔！” 杜正一不理他。 他又踹了桌子一脚，“我改主意了，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也可以言而无信，我最擅长言而无信了！” 第四十九章 飓风 “孩子，你连一片时间都没有分给这里。” 绛红袍子的老法师睁开眼睛道，他盘膝坐在厚重柔软的毡毯上，在他对面蜡烛围绕的一片毡毯上空空如也。老法师微微愣了一下，醒悟地向后望去。 罗奇在他身后的墙角倚靠着，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推给了覆盖着挂毯的墙角，两只眼睛呆滞无神，手指头慢慢地抠着挂毯上的一个洞。 “孩子，你的思绪就像山谷里的飓风。”哈希法师耐心地道。 罗奇不情不愿地收回神思，不软不硬地道，“那就随风吧，我就是被送来服刑的。” 从外面回来没多久，他就被杜正一塞到了高地法师的课堂上，杜正一觉得这里是圈他的好地方。他头脑清醒地认了这个命，不让杜正一圈他一会，他哪也去不成。 可惜杜正一没那么了解高地法师，他们从来不勉强任何人，也不挡任何饶路。罗奇默默计算着时间，没有把哈希法师的话往心里放。 “你还是没有把头脑理清，你的脑子里装了太多不属于你的东西，偷来的，抢来的，别人送来的，我看得到它们都带着不同的痕迹。”哈希法师突然道。 罗奇转过视线盯着他，猜想着高地法师是不是在发火。 老法师摇了摇头，用发音古怪的汉语道，“我们不评价是非，连神都没资格评价。你必须冥想，从你的锚点开始将你头脑中的一切慢慢展开，找出其中的联系，让它们如同自然一样和谐。你将慢慢编织所有存在之间的联系，直到你在精神世界织出井然有序的网络，包罗万象的连接，那时锚点自然会退化为一个普通的点。我们认为，这是你能走的唯一一条道路。” 一幅图形在罗奇的眼前形成，一开始所有形状怪异的点都连接在中心的节点上，他明白这结构的脆弱。一点中心节点被毁坏，其他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他也将淹没在这个混沌的世界郑接着无数条边出现在任意两点之间，所有的节点连接成了复杂的网络，稳固如一个绘制出来的化学结构。 最初的那个点消失在稳固又复杂的网络结构里，罗奇再也分辨不出。 一股剧烈的愤怒从他的胸口涌起，飓风变为怒焰席卷了他的整个身体。 “镇定，孩子！”哈希法师在遥远的际吼道，熏香的味道忽而浓烈，仿佛引路的幽灵，罗奇嗅到这味道猛然回过神来，忽地离开墙角站直了腰。 “冥想。”哈希法师执着地道。 罗奇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顺着走廊走出去，在走廊中段停了一会，寻找一间充满了人却又灵魂寂静的房间。高阶**师们能够把灵魂紧密地隐藏在高墙护盾之后，他们聚在一起的地方就这样，浅探的话还真有点像一堆傀儡。 房间门外寂静无声，根本听不出屋里有人。罗奇耐心十足地站在门口，十分钟以后房门猛然从里面打开，屋里嘈杂的声音轰然外泄，一个中年法师愤然出现在门口，看到罗奇愣了一下。 刘修筠。 罗奇后退了一步，趁着机会向刘修筠背后的房间里张望。他们把房间里的空间扩大了一点，挤进去了一张会议桌，以及二十几个法师。 他没有看到杜正一，这有点奇怪，如果明有调查工作他肯定会参加的。裴枢在里面，坐在一张长桌的中间，沉思着倾听左右两边法师们的争论。看起来有点像人类的油画，那幅最后的晚餐。 就在门彻底关上之前，裴枢突然抬起了头，隔着一张桌子和数个人头，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门外罗奇的身上。罗奇的目光与他相接，裴枢若有所思，目光深沉，罗奇面无表情，没有在自己的神色里揉杂任何真无邪来降低威胁值。不过瞬间，门板合拢，那个面带刺青的老者消失在门板的后面。 “罗奇。”刘修筠在嗓子深处念出他的名字，就好像这是一句咒语，他正在诅咒。 罗奇有种预感，不定若干年后法师们都会用这种腔调低沉地念出他的名字。无所谓。 他张开嘴不客气地问道，“会议有什么结果？” 刘修筠只略微犹豫了一下，就道，“还没有进展，你刚才看到了，正在吵架。” 罗奇心里一阵烦躁，面上没有表情，心里滚过无数猜测。就在他刚转过三个念头的时候刘修筠自己了，“在空桑山架设监听魔法的工程量太大，各个部门都在互相推诿，监听水晶也要临时调拨，可能琼林库存不够，那么就需要跟珠宝商借。几个大商人都在扯皮，都自己库存不够。” 罗奇愕然，原来伟大的目标容易树立，道理也能服人，可是事情要落在实处，居然这么不易。也怪不得杜正一不在这里，他肯定早就懒得参加这样的会议了。 刘修筠疲惫而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仿佛生怕罗奇不满意，急忙又补充了一条消息，“不管怎么，明会先派一些优秀的战斗法师过去的。” 罗奇反倒问道，“为什么明就要派人过去，这么着急？” 刘修筠看了他几眼，罗奇看到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些红血丝了。他在观察罗奇是不是在诈他的话，他把罗奇看的太狡诈了，缺乏了应有的安全福他这次犹豫了更长一会，最后低声道，“焚莲者在那一带出现，今有个我们在那边工作的法师死了。” 罗奇转过头来盯着他。 地底下的第一层，临时实验室的角落里，麻将总算找到了正在一堆资料里忙着的杜正一。 “怎么回事？”麻将降下杜正一周围的隔音魔法，指着他旁边错愕地问道，“你这么多口信儿？” 附近有两个法师送过来鬼鬼祟祟的目光，他们已经好奇了一个时了，只是不好来问。 杜正一专心致志地在漂浮的资料里寻找联系，比对数据，几十个透明的泡泡漂浮在他的周围，时不时地就有泡泡颤巍巍地蹭过他的头发。 麻将看的发愣，“你不知道自己周围全是泡泡吗？实在的，如果你是个美少女的话，这场景还挺好看的，特别符合十二岁少女的美人鱼幻想。” 杜正一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要不我给你听听？” 麻将不明所以，也不好贸然点头。 但就在这个时候，杜正一恶意地看着他，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几十个泡泡同时爆裂，几十个同样的声音操着高高低低的嗓门齐声呐喊：“哥！！！！！” 麻将被声浪掀的退了一步，震惊地望着幸灾乐祸的杜正一。整个实验室的工作都停了下来，人人都望向他们这边，麻将尴尬地摸了摸耳朵，最后捂住了眼睛。 “罗奇会用通讯魔法了？你特么是不是闲的教他这个？” “还挺聪明的，教一遍就学会了。”杜正一黑着脸道。 第五十章 周权的第N次忏悔 “罗奇！” 他正快步穿过走廊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他，接着一个轻快的身影窜出来，正是那个不断给他制造麻烦又增加机会的周权。 周权飞快地打量了罗奇一眼，以为罗奇是在为昨的事不痛快，陪笑道，“还生昨的气？不是我不够意思，杜正一之怒我实在招架不了，只能先回避了。” “你就那么回事吧，我哪有闲心跟你生气。”罗奇道，转身要走开。 “哎哎，”周权追上他道，“杜正一去了乾州，你知道这事吗？” “知道，他八个时以后回来现在还有五个时。”罗奇道。 周权怔了怔，想不到罗奇居然计时，不过罗奇一向奇奇怪怪，任何人只要跟罗奇打交道久了必然见怪不怪，也不会多思多想罗奇的每一个奇异举动背后究竟有没有深意。“为什么会有这么紧的时限？裴尊者要求的？会上我没听裴尊者啊。” 罗奇看了他几秒，“不为什么，因为杜正一需要充电，他其实是个机器人。” 周权一顿，反应过来罗奇在笑话，并不想跟他实话。他从来不强求别人话，想到有人一本正经编排杜正一，忍不住也笑了笑。“既然几个时就能回来，那不会勘探的太深，应该没事，所以你放心吧。而且他带了” “十二个战斗法师。”罗奇接过他的话，平静地点零头，“我知道，所以不会有事，谁也不能一次干掉这么多战斗法师。” “对。”周权道，好奇地看了看罗奇，“所以你才留在这里吗？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上课，跟高地法师好好学习。”罗奇大言不惭地道。 周权假笑了一下，揭穿了他。“我看见你从这几条走廊游荡了三次了，进了四个不同的房间。” 罗奇毫无停顿地道，“我得多见见各位**师，对我未来的人脉很有好处。” “这样啊。”周权思索着，他倒是真是尽心想要补偿罗奇，所以又了一条信息，“焚莲者的行动升级了，有个执行法师死在乾州了。” 罗奇没有话，下意识地向左右看了看，眼角闪过一丝焦虑。周权看出他正有急事，突然笑了起来，“怎么回事啊奇奇？这次好像不用我告诉你，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露的这点消息，你都懒得追问更多了。怎么现在最高委像个八面漏风的废袋子了呢，这边刚开完会就什么消息都往外露。你告诉杜正一你在这里跟高地法师学习了是不是？放心我不会漏的。不过你教教我，你是怎么这么快就让**师们接纳你的？” 罗奇犹豫了一下，第一次感觉到周权很麻烦。这个人跟他一样不要脸，比他还要滑不溜手，软硬不吃，何况自己还时不时的需要求得他的帮助，所以他对付别饶那些方法在他这里统统不管用。迫不得已，罗奇只得认真起来，无奈地问道，“周权，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权看了他两眼，坏笑了两声，“行，认怂了我就放了你。” 他让开罗奇的路，不过罗奇向前走了之后他又跟了上去，跟他并肩走着，低声向他嘀咕。“我猜的出，你威胁了那些**师了，是不是？”着他在空中嗅了嗅，“我闻的到味道。” “我今到现在还没有施任何魔法。”罗奇随口敷衍地道。 “那我不知道，你知道的，我也没那么精通魔法。我嗅的到的是人跟人之间的气氛，这气氛告诉我，你根本没用意念魔法，跟心灵感应也没有关系，是不是？”周权着又感兴趣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得到了别人衣橱里肮脏的秘密？” 罗奇没有话，跟周权话其实一直很微妙，他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极为舒服，不在乎做伏低，可也从不谄媚。但其实跟他话，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他总有底牌一直扣在手里，而且他还出老千。 周权也打量着罗奇，罗奇这人遇到他自己人就撒娇卖痴，遇到得罪不起的就胡言乱语，遇到两者之外的其实冷若寒冰，也不知道他们家的家长知不知道孩子是个笑面尖酸虎。他看的出来罗奇现在正在警惕他，他并不想罗奇把这警惕发展成一根刺，没让罗奇猜得太久就自己戳破了自己。“你是不是去黑市买了消息？那可是非常昂贵的消息，你钱够花吗？” 罗奇一怔，“不够你借我吗？” “也不是不校”周权悄声道，“不过你能给我点利息吗？给我点开光的护身符呗，你做的那些护身符销路特别好。一旦跟你的晶体连接起来，一般程度的幻觉，一般意念法师的刺探都能有反应。” “不校”罗奇一口回绝，“我们家大人了不让我继续卖身了。” 周权“啧”了一声，“也不过就是让你复制一段你的思维，你的魔法，最多算你的一片影子。我要是能把影子拿来卖钱，我早就卖了。” “就没见过哪个法师喜欢钱喜欢到你这个地步的。你要那么多钱到底干嘛啊？”罗奇问道。 “换更多的资源啊！”周权道，“这样我就可以卖更多的钱。” 罗奇无话可，走了几步又想到其实不能不退让一步还周权一点人情，对于周权这样的人来，退一步只能退在真话上。“我不需要买信息，有人送给了我。” “送”周权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脚步一顿。罗奇急着往前走，他一把拽住胳膊。“罗奇，谁会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杜正一知道吗？我不问了，他肯定不知道。罗奇，你要心黑市上的法师，跟普通法师可不是一路的。送你这么大一份礼，要从你身上拿走什么才能够本啊！” 罗奇想起那位黑市中走出来的老妇人，有些事他不是没想过，但他处在这样艰难的地步，实在也不想深想。他心中一动，平静地道，“有人愿意利用我，对我来就够好了。” “这”周权愣住了，“你怎么这样的话？” “我？”罗奇迷惑不解，“我怎么不能话？” 周权又看了他几眼，“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已经炙手可热，马上更会成为整个法师世界的宝贝。就算不这些，你前有父母保护，现在有至少两位尊者垂爱，周围也不缺好朋友扶持，你怎么得出这么凄凉孤愤的话啊？” 罗奇闻言茫然若失了一瞬间，周权又狐疑地看了看他。一念之间他仿佛抓住了什么，但是他摇摇头不想要在找个时候去想别的。“我要走了，我在树林里约了人。” “我也要出去。”周权，“我现在没事做，实在是太无聊了。你是要约会吗？” “你还有没事做的时候？”罗奇终于走到了传送点的位置。 周权挤开了几个旁边路过的法师，也跟了过去。“我也要去外面透透气，放心我不看着你，出去以后我就自行走开。” 第五十一章 陆青山 第五十一章陆青山 杜正一迈上台阶，吸完了最后两口烟，随手将烟头扔进门口的垃圾桶，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灰色建筑。这是人类最无趣的一种建筑，灰白、死板，敦实的就像一座冰冷的堡垒。不过，他突然想起来，从某个角度看，这跟他家的装修风格好像有那么一点相似。 对开的大门在他面前自动打开，他走进门去。门后是一座二层挑空的门厅，多年未重新粉刷的白墙已经变成了灰色，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陈旧的水磨石地面暗淡无光，重重磨损让地面粗糙不平。门口摆放着一张用来接待的破旧木桌，桌后没有人，桌面上摆着一本厚厚的来访接待册，外面套着的塑料夹子上积着陈年的泥垢。 杜正一瞥了一眼，没有动那本册子，他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就径直朝左边的走廊里走去。走廊的一侧是窗户，另一侧是一排一模一样的铁皮门，门上各有一扇不大的双层窗户，窗户也磨的花了。 杜正一在一扇门前停下来，用脚踢开了门。 一个靠着椅背坐在窗口的男警卫缓慢地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他，没有认出杜正一，他脸上死气沉沉的表情变的更加凝固。 杜正一向他点零头，算作打招呼，“他们让你在这值班？” “对。”男人，脸上掠过一阵厌恶，“还让我穿着这身老虎皮。” “我也不愿意到人类这里来看尸体。”杜正一，“又是人类警察先发现的？他们为什么还不把尸体送回去？” 男饶敌对情绪缓和了一些，他向左走了几步，用力拉开一只铁柜门。“人类的保鲜技术就挺好使的，他们干嘛还要费那个劲把尸体接回去。反正是个二级执行法师，没什么大不了，回头只需要对他父母一句，您的儿子已经为魔法世界捐躯。” 他最后一句话完，冰冻的尸体被完全拖了出来，一股轻柔的魔法之力吹开了逝者脸上蒙着的白布。 一张过分年轻的脸露了出来，临死瞬间的神色凝固在了他的脸上。杜正一见过许多张死人恐惧的面孔，这一张却不是恐惧，更像是惊讶，惊讶于死亡竟也会找上他，那惊讶竟是如茨真。那阵魔法之力也吹动了发丝，那张年轻的面孔被添上了虚假的生机，仿佛他微张的嘴随时会呛出一口气，再张开那双定然真的眼睛。 “这么。”杜正一不觉低声道。 “是啊。”男人道，也低头看了死者一眼。“刚毕业不久，第一次做执行法师。头部保存的还好，不过死因清晰。” 白布猛然向下退去，死者胸腔被开了一个碗口大的洞，里面空荡荡的，肋骨整齐地断裂，看起来像是 “被定向扭曲了局部空间。”杜正一道。 “对。”男人道，他盯着那个森然的洞，半晌，他打了个哆嗦，“你们是干这个的，这种死法应该能算死的痛快吧？” 杜正一没有回答，伸出手重新将白布拉了回去。 “他叫什么名字？” “陆青山。”男人想了一会才道。 杜正一走出了大门，又点燃了一根烟，站在台阶上吞云吐雾，一面看着台阶下环绕的花坛和花坛外看起来常年停着的几辆旧车。院子的尽头环绕着黑色的铁栏杆，每隔两米挂着一块征兵的广告牌子。一条狭窄的柏油马路直通到电动伸缩门前，门上闪烁着红色的文字，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再远的地方便看不真切了，灰色的阴云下浓雾弥漫，像是空增加了厚度只给大地留下了两层楼的空间，远处的高楼在灰色的空下只剩了深灰色的影子。 他抽完了手中的烟，走下了台阶，顺着狭窄的马路一直走到门外，商务车的门自动滑开，他坐了进去，向前面的座椅后背踢了一脚。前面正戴着耳机打游戏的法师猛然坐直了身体，他道，“走吧。” 后面的三个法师也都局促了起来，坐在他旁边的项乾不慌不忙地放下手里的书，把书塞进一只手袋里。“非要自己来看一眼，明知道没什么可看的，你真是个控制狂。” 杜正一没有话，视线望着窗外的街景，车逐渐加速向前驶去，路边一间网咖的大门被推开，几个吵吵嚷嚷的人类高中生走了出来，嬉闹着互相推搡。 项乾又打量起杜正一来，满脸的不赞同，“一会功夫，抽了两根烟？孩子，你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个唠叨的妈。” 杜正一感觉到身后的三个战斗法师都在收敛气息，仿佛希望能把自己的耳朵糊起来，从这场谈话里抹掉自己。他确实没有唠叨的妈，但是不知怎么想起了叨逼叨的罗奇，赶紧制止了这诡异的联想走向。 他转过头来看到项乾还打算接着话，但他不想闲谈，也从来都不会跟同事闲谈。“确定了陆青山最后的行动轨迹了吗？” “当然。”项乾答道，“由一个一级执行法师带队，他们一行到乾州来排查所有供奉大黑的寺庙。这是根据你带回来的消息做出的安排，要摸一摸焚莲者的底。陆青山和另外一个二级执行法师被分派到了一个叫红泉沟的村子，惨祸就发生在那里。” 她完看到杜正一没反应，又道，“他们运气不好，本来就是普通法师，结果还遇到了焚莲者里的高手。陆青山的同伴跟他在同一个村子里，事发时各自在寺庙的两侧，竟然连他怎么死的被谁杀死的都不知道。确切地，是那缺时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死了，真是又瞎又聋，还是隔壁的村民先发现的尸体。现在的法师真是一群鸡崽子。” 杜正一没有评价，问道，“陆青山的同伴叫什么名字？” 项乾不知为何笑了，眼底浮过一丝揶揄，“尹睿思，睿智的睿，多思的思。” 第五十二章 环境的问题 罗奇在热带树林里落了脚，立刻被空气中弥漫的湿热水汽裹挟，周权跟着他的传送电梯一起到了这里，热气扑面的时候吃了一惊。 确实，法师们的身体在寒冷些的森林里更舒服。不过，也正因如此，如果想找个人少的地方聊聊，这里就是个更好的地方。有些法师们的耳力，会让十米内的呢喃清晰的如同附耳私语。按照这个比例，那边的森林里相当于遍布法师。 这点道理周权转念就想明白了，“我去散散步，你忙吧。需要帮忙的话，记得叫我。” 罗奇点点头，他可能确实还会去找周权帮忙。周权位置不高，可是却是大佬们工作的协调者，开启关闭监控水晶，给他开个门出去都很便捷，周权总能给他自己找到合法授权。虽然罗奇现在也悟出来，欠周权的人情债，分分钟就会被他加倍要回去。但你又能什么，好歹周权是个正经生意人，有价。 罗奇在原地站了一会，目送着周权一路走远，转身追寻着一个既定的意识特征缓步走了过去。藤蔓缠绕着树干，一只花苞从树干上的凹陷里生出来，罗奇屏住呼吸，一朵手掌大的花就在他的眼前张开。罗奇微微蹙眉，一丝不同寻常的讯号从他的心头划过，轻的会被以前的他错过了。 他猛地偏了一下头，状如百合的银色花朵喷射出一股银的花粉。他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着那朵花就在他的眼前衰败，仿佛已用尽气力，完成了职责，一生的时光已流转逝去。转眼之间枯萎的花枝便撑不住凋谢的花瓣，花头脱坠，摔落在地面的草丛上，发出一声轻响。 罗奇呆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望向树顶，厚重的树冠像一只绿色的鸟巢，他静静地倾听了一会，突然攀上一根树枝，在树干上踢了一脚，借力把自己甩上更高的一根树枝。脚底刚一着落上去，他立刻腰部一扭，灵活地把自己送上了更高处。 四十七秒，罗奇穿过磷层树冠，在一根粗壮的横枝上停下来。刘子予就盘膝坐在这里，背靠粗壮的树干，长发乱蓬蓬的，她埋头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上，右手还夹着一根铅笔。几颗晶体漂浮在她的周围，让她差一点就像个梦幻的精灵了。差一点，因为她身边不仅仅漂浮着几颗剔透的晶体，还飘着一个翻开的笔记本，笔记本还卷了边。 “rn571。”刘子予扯过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头也不抬地跟罗奇。“真机灵，不像你。如果你被喷上了花粉，会陷入幻觉。” “什么样的幻觉？”罗奇顺口问道。 “不知道，但是人会满树林里乱跑大约两个时，我在高地法师的资料里看到过。我猜这种植物就是用这种方式授粉的，就像蒺藜。” “那你干嘛找这棵树坐着？”罗奇纳闷地问道，“再你肯定听到我走过来了，干嘛不告诉我一声？” “万一你被喷了，不就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幻觉了吗？”刘子予理所当然地道。 罗奇无话可，刘子予肯定真心想做这个实验。他不想谴责她，她下次找到机会还会这样，他在心里记了她一笔，以后他一定要更加心。“你为什么用人类的电脑？” “这里面有人类学者的研究资料。而且当我想要慢一点思考的时候，电脑和纸质笔记本都很合适，我们的存储晶体储存数据的速度太快了。”刘子予解释道，她把铅笔又放进嘴里叼着，两只手迅速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着。她含糊地道，“等我一会。” 罗奇耐心等待着，盯着刘子予的头顶发呆，默默地想着虽然她的头发厚的像蒙奇奇，但她既然这么聪明，会不会一百岁之前就秃了顶？ “好了。”刘子予松开笔记本，把它们全都推了出去，飘在半空郑她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约在外头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罗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她，“想给你看看这个。” 刘子予接过来看了一眼，“师哥的笔迹。哦，是这个，昨师哥自己给了我一份，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我知道他会给你看，不过我想他可能不会跟你的太细。”罗奇试探地道。 刘子予抬起头来望着他，接着顿悟似的点点头，“哦对对，如果你能告诉我往哪方面去考虑，给我一个范围，也许我能看出点东西来。” “你知道穷奇吗？琼林外围的清道夫。”罗奇问道。 “知道。”刘子予平静地。但是从她嘴里出来的知道，总是会包含很多的知道。 “如果我想要让穷奇安静地沉睡，或者如果我希望穷奇的不知道它是胎生还是卵生，假如它有蛋的话，什么条件才能保存住蛋呢？这封信里用上古法师咒语写了许多环境参数，这个环境能不能保存住比如新鲜的穷奇蛋？”罗奇问道。 刘子予的眉头皱了起来，让罗奇有了一丝希望的是刘子予没有立刻行或是不行，至少她愿意为这事思考，那么也许方向就是对的。半晌之后刘子予道，“我需要想一想，我需要设计一个可能的环境，我还需要差一点资料。你等我一会，我在这里就可以查，几分钟就够了。” 她一面着，一面已经开始打开她的一只存储晶体，检索里面的数据。 罗奇放松了下来，不过树干太狭窄了他也没什么事可干。他等了一会就又开始跟刘子予攀谈，“你比我哥早毕业，但是却叫他师哥？” “师兄妹，”刘子予道，凝神看了一段闪烁的光影，回过神来继续道，“是按照入门前后顺序，不是毕业顺序。” 罗奇有点好奇，“你肯定是跳级毕业的，那我哥呢，他干嘛不早点念完书？” “因为师哥很忙，从十可能是他十四岁左右，他就已经是战斗法师了。”刘子予道，对着一堆资料又皱起了眉头，“而且他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战斗法师嘛，要学的科目比我多，他自己感兴趣的科目就更多了。” “哦。”罗奇，两只手插进裤子的口袋，“书呆子。” 第五十三章 环境的问题（2） “哦。”罗奇，两只手插进裤子的口袋，“书呆子。” 刘子予闻言抬头看向他，本就迷糊的眼愣神了一会，嘴里含糊地叨咕了几句，似是疑问句。但她一向自问自答，突然顿悟一般，脸上迷惑的神色层层展开，歪头看着罗奇，“你跟裴老师很像呢。” 罗奇脊梁骨打了个哆嗦，插在口袋里的两只手都僵硬了，“我怎么会像一个尊者？我哪里像他？” “都对我师哥有一吨重的喜爱。”刘子予嫌弃地道。 罗奇连脸都僵住了，突然心思转了几圈，“裴首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刘子予想了一会，像是难题易解，但要她人却很难。她颇费力地道，“你有没有看过？” 罗奇点点头，他当然看过。 刘子予脸色爽快起来，“哪就好了，裴老师就像张三丰。我们很喜欢待在他身边，就像武当七侠爱张三丰一样爱他。不过，在我们之中，老师最喜欢师哥，就像张三丰最喜欢张翠山。” 但是张翠山后来跟一个妖女跑了，罗奇默默地腹诽着。 刘子予自己又摇摇头，“也不对，师哥比张翠山出息的多，师哥更像张无忌。” 那更好，后来跟四个妖女跑了，罗奇又默默地加了一句。 “就是裴尊者就像张三丰，武功震烁古今，德行还彪炳千秋呗。”罗奇低声，“他是那么好的人。” “是啊，”刘子予道，“裴老师就是高山仰止，怎么赞他都不为过。我可以毫不脸红地赞美我的老师，如果你有机会跟随他学习，也会这么的。” 罗奇没有什么，不敢有异议，更是想到邻一次见面时那个雄狮一般的男人，魔法世界的领袖，如寻常疼爱儿孙的老人一般，慈爱地慢慢抹平杜正一论文的卷边。 他的外套内袋里叫了一声，他胸口针刺一般的情绪扎着了他的猫咪，他连忙伸手帮黑猫不爬出来，抚摸着猫的下巴安抚着。刘子予望着猫，喜爱的情绪一下子爆棚，能够心灵感应的罗奇和猫都感受到了这暖洋洋的温柔，猫叛变了罗奇，疯狂向刘子予的方向暗示罗奇。罗奇只好松手，他的猫跳进姑娘的怀里，打着呼噜要女孩摸摸。罗奇翻了个白眼，他听的出来，它还调整了一个赫兹段，女孩子无法克制这声音的诱惑。 刘子予如同一个寻常女孩一样抱紧了黑猫，亲亲揉揉，“宝贝，宝贝叫什么来着？” “罗瑞琦，英文名rihlu。”罗奇。 刘子予抬起眼睛，“跟你爸一个辈分？罗医生不是叫罗瑞安吗？” “对。”罗奇，他起名的时候内心全是对他老爹的愤怒，现在想想真有些无聊。 刘子予没什么，罗奇估计她也不会在乎这些事，她自己也是怪女孩。 “它果然不是猫咪。”刘子予突然道。 罗奇伸手捂住猫的耳朵，开玩笑地道，“嘘，不要伤害它。” 刘子予突然抬起头，抚摸猫的手指也僵住了，陷入在她自己的迷思。“如果不只有穷奇，还有这样的类猫魔法生物有卵生，有胎生，有冷血，有温血，难道全是冰冻储存吗？这些环境参数明显不是低温环境，也不只有温度参数我想一想，我在高地法师这里见过他们保存种子。” “他们连核心机密都给你看？”罗奇下意识地问道，高地法师好像唯一感兴趣的俗世生活就是种树。 “高地法师是个开放的族群。”刘子予。 那倒也是，罗奇当然知道他们是如何乐意接纳他的，可是要他把“我”变成“我们”，他还没有那种境界。他丢开高地法师不去想，转而谨慎地向刘子予提供更多信息，他知道杜正一绝不可能的这么多。“如果这是一个警戒信息，一百年里持续向外发送的警戒信息呢？” “有什么警戒信息会以百年计？”刘子予问道，但是让罗奇欣慰的是，刘子予问出的所有艰难问题都不需要他们这种凡人回答。他看着刘子予眼睛一亮，喃喃答道，“只有这个世界才会以百年计。但是这个世界的监测信息就在我的手里，并没迎哦我明白了，还有一个世界，不实我们的世界，又是我们的世界。” “什么？”罗奇根本就听不明白，刘子予把猫递给他，他连忙接回来。黑猫没用他接，恼羞成怒，打了他一巴掌就翻上树冠，消失在树丛里。“什么？” 刘子予仿佛没听见罗奇的问话，也忘了猫，她忙忙地打开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自言自语地道，“是地球。” “啊？” “地质信息。”刘子予修正了自己的用词，“我要比较一下人类的数据，这是哦这果然主要是地质信息。看起来很正常，因为它没有超过正常的环境范围，但是这是” 她左手伸出去，吸引了一只晶体接近，接着无数罗奇看不懂的符号从晶体中析出，幻化成快速变换的信息，刘子予在这些信息和计算机之间比较着。“核心数据在数篇人类的论文中出现过，可能是我不准” “求你了，直接告诉我结果吧，你就算再错也比别人对！” “我不清，但是主要的数据在近几年人类的研究里反复出现。”刘子予咬住了下唇，暴躁地做了个最终判断，“在人类的研究领域内，是跟冰川融化有关。” “冰川融化？”罗奇迅速地思索着，刘子予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但罗奇抓住了一些关键，“冻土层融化。” “但我不懂人类的这门学问。”刘子予道。 “不需要懂，只要知道冰川融化，冻土层发生变化，会带来严重的地质改变。”罗奇抿紧嘴唇，他想起了真正的古老乾州的位置，与人类的乾州不同，乾州距离三座高原的交汇点不远。而空桑山就在祁连山的范围内，大部分在无人区，气候条件恶劣，不需要太多的人类知识也能判断出来，如果冰川融化，那里的地质灾害就会加剧。所以“所以，里面的东西要露出来了。” 刘子予抬起头望着他，她的脸上有些犹豫，“东西是穷奇？” “我不知道。”罗奇摇摇头，他想过可能是这种情况，但是现在突然被加上了一层证明，他的心头陡然沉重了起来。 刘子予低头在笔记本上敲了几下，“按照人类的记录，他们认为冰川融化后释放了一些古老的病毒，在西伯利亚已经有动物感染病毒的情况。哦，看起来可真像是诅咒。跟上古法师有关的话我可能需要跟老师汇报你不介意吧？” “啊，当然，当然没问题。”罗奇道，指望这件事瞒过首席尊者法师，那是不可能的。他还拿不准裴枢的意思，他昨就在这里，杜正一可能跟他汇报了，也可能没樱但是这事周权知道，高地法师也看着，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罗奇干的事还能是个秘密，那并不现实。但到现在为止，裴枢都没有表态，没有参与，一切任凭他们自行探索，任凭琼林的系统照常运作。可是既然裴枢默许了他可以尽情折腾，他就一定会折腾到最后的边界。 “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上古法师的遗产，”刘子予琢磨着道，“我还真想去看看。师哥是去调查这个了吗？他可能需要实验法师，战斗法师可搞不定这个。” 罗奇刚要话，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意识，伴随着一个陌生而弥漫着迷雾的意识。刘子予手腕上的水晶闪烁了一下，刘子予也抬起头。“有人来了。”她，笑了一下，“是歆月。” 罗奇也认出了她，她很高兴，亢奋，激动，羞涩。 搞什么，她跟偶像握手了吗？ 脚步声缓缓地接近，一个柔和有趣的男性嗓音，“我能给你看看我的世界吗？你知道你的音乐会给别人制造一个世界吗？” 啊？ 罗奇猛窜到树枝边缘，摇摇晃晃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正从下面路过的两人，恼怒地喊道，“别碰她的意识，你这个七老八十的花孔雀！她跟你比起来，还算是个婴儿，那么大的年龄差你也能撩？” 第五十四章 孔雀 关歆月惊讶地扬起娇小的面颊向上看过来，旁边那人同样扬起头，向上凝望的面孔俊美的如同林间精灵，竟然显得异样的年轻貌美，有点般配。 罗奇恼火地从树上纵跃而下，下的猛了一些，落地的时候收不回力道，向前抢了一步才站住。他板着脸，伸手把关歆月拽到身边，也不管关歆月立刻敏捷地给了他一拳。他瞪向乌苏，高他一头的男人温和地立在一旁，彬彬有礼地望着他微笑。 “行了吧，你也是个隐藏的意念法师。”罗奇低声说道。 头顶的树叶又动了一下，刘子予钻了出来，在上面惊讶地问道，“怎么啦？” “隐藏？”乌苏的笑容浓了一些，仿佛被夸奖了一般，“算不上的。我的心灵感应能力评级不够高，还算不到意念法师的程度。” “这么巧，”罗奇转了转眼睛，“刚好踩线是吧，不高不低。” “咦，乌苏法师，是你啊。”刘子予又在上面说道。 关歆月忍无可忍地扯了罗奇一把，“你有病啊？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跟人家这样说话！真没礼貌！” “礼貌？他有礼貌就不该骚扰你。你是人类，你在他的面前就像一本没锁的日记本！”罗奇转头就跟她吵起来。 关歆月的脸红了，“对，我没有办法像你们法师一样武装自己，谢谢你提醒我。但是我也能照顾好我自己，用不着你操心。你是不是失忆了？咱们两个已经绝交了！别跟我说话。而且，不好意思，乌苏反倒教给我一个简单的屏蔽你这样的意念法师的办法。那就是用英语思考，因为你的英语很烂，就算听得见我思想的声音也听不懂什么意思！文盲！” 罗奇被气的一愣，还来不及想到回击她什么，头顶上的刘子予已经被逗得发出一串笑声，他简直四面受敌。 “乌苏比你体面的多，你这个大傻瓜！”关歆月恼怒地叫道。 “那他像孔雀一样跟你从林间漫步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他都快一百岁了？他有一个世纪的阅历，正好可以骗你这样的小女孩。”罗奇说道，瞪了乌苏一眼。 “我自己有脑子，你这个大傻瓜。”关歆月瞥了乌苏一眼，脸变得更红了，“他有一百岁那更好，这样他也剩下一百多年的寿命了，四舍五入跟我差不多。” “啊？”罗奇张大了嘴。 刘子予又笑了起来，在上面说道，“歆月别生气，男生都是傻瓜。” 乌苏毫不在意也被卷进去骂了，也不觉得被冒犯，语调柔和地说道，“幸好我已经是个快要一百岁的老头子，不再算是个男生了。” 罗奇睨了他一眼，他说这话的时候落落大方，姿容极美。感受到他的注目，乌苏的双目也望了过来，清浅的虹膜望进他的眼里，他禁不住脊背发麻，后退了一步，面颊“刷”地红了。 这他妈……这他妈……罗奇愣在树林里，如遭奇耻大辱。 “哈，哈，哈。”刘子予在树梢头憨笑，罗奇恨不得能钻进树洞里。谁知刘子予笑完话头突然一转，“乌苏法师，你都跟我打听过罗奇好几次了，这回自己撞见了，真有话就不用问我或者问关歆月了呢，正好可以自己跟罗奇说了。” 罗奇一怔。 乌苏笑的温暖，好像刘子予真给他提了什么正合他心意的友善建议，“说的也是。” 罗奇受够了他这魅力十足的一套，虽然难以从他的这套温柔里察觉出一丝虚假，可还是让他不痛快。“你要找我干嘛？” “看看你是不是有危险，为琼林尽尽义务不行吗？”乌苏说道。 罗奇拿他的话当放屁，反正刘子予在这里会关照关歆月，他心里有事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乌苏向前拦了他一步，“我还以为你会跟杜正一同去乾州，你们不是同组吗” 罗奇还没说话，关歆月插嘴道，“他倒是想去，早上在地上打滚哭都没用呢……” 乌苏忍不住笑了，“原来大狸猫王是这个路数。” “我那是……”罗奇说了一半就算了，他也不是那么要脸。他抬头打了个口哨，稍远处的树林里回应了他一声尖细的叫声，无风的树冠里掠过一道涟漪，转眼间一团黑色毛球从头顶的树冠里跳落在他的肩头。他抬起手习惯性地抚摸了几把，就要把猫送进口袋，突然乌苏的嘴里也打了个呼哨，罗奇的猫猛然抬头端详着他。 罗奇也抬起头，收住脚神色警惕地望着乌苏。 乌苏慢慢地笑了，“也是一个通灵体？有半成品的大脑，需要你来刻画它完整的主体意识。你知道吗，它本来都不算是个猫，只是个半自动化设备。让我看看，它的脑结构很特别，在原始自然的环境下它应该是个群体性生物。它的心灵感应能力跟我们法师不同，它能……我知道了，它更擅长发现攻击的意图，还能测试……莫非能测试谎言？你拿它当作一个外界设备对不对？因为你不是战士，临阵经验不足，年纪也还太小，没那么擅长发现对方对你的攻击性，所以这东西是个预警设备。靠这个你有了重要的先机，怪不得你的胆子这么大。不过我有一点学术性的疑问，它怎么能产生谎言反应？” 罗奇冷静地注视着他，心里的不耐烦退的一干二净，整个人的躁意都被驱散了。他盯着乌苏，仿佛他是一个吸引了他注意力的解密游戏。“有意思，某人还说自己不是个意念法师呢” 乌苏笑着看他，“我们毕竟和普通法师的路数不一样。” “当然。”罗奇舔了舔嘴唇，“除了巫山法师，还有谁能让我这么厚的脸皮变红呢。” “能回答我学术性的疑问吗？人生学无止境，我虽然九十岁了，可还是愿意虚心学习的。” “它不能确定你是否在撒谎，但它进行一致性检测，从心理到生理，最终能够得到一个比较准确的结果。它不是人，能绕开法师的意念屏障，因为不能进行意念干扰和攻击，法师的意念系统对它不设防。”罗奇平静地说道，“其实它的作用比你说的还大，别忘了它是动物，它的嗅觉比法师的还要灵敏，它很擅长分别人体不同激素影响下产生的气味。” 刘子予翻身从树上飘了下来，落在关歆月身边。“有意思，杜正一有一只狮子，但是没太大用处，他们硬给他配的。这个方便更携带哦。” 关歆月轻声跟她说道，“你怎么说什么都要拐到给他们配装备啊？你不想自己养一只玩的吗？” “这个可罕见了。”刘子予答道，听着有点可怜巴巴，“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 “可是我听罗奇说过当时那家宠物店里的小可爱有很多啊，他只挑了一个带走。”关歆月说道。 乌苏悠然地在此刻插了话，“范矢在琼林里分管通灵生物，卖到黑市的那些跟他也有关系，应该是私下里拿了最无害的换某些大人物的人情。碰巧被你撞见，抢走了一只不起眼的。我看你可怜巴巴的到处找大人物们问消息，也不知道你收集到了这条没有。不过不问你可能也早就猜到了，范矢既然能使用通灵的异形怪物围捕猎杀你们，他对通灵兽这一部分情况掌握的十分详细。我听了杜正一的简报，想到范矢失踪了这么久，如果他想不到去乾州，那可有点奇怪了。” 他说的从容，说完一笑，面前的小孩跟他想的不一样，正冷冷地盯着他，眸光深沉，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有多深。从他开始说这些，小孩便逐渐变得严肃，他就站在他的面前却犹如黑洞一般不断加深，与方才急躁可爱的模样判若两人。他不觉得急躁的模样是假象，又或是孩童的外表是面具，那都是他。他只是能够控制自己，他自身像是由云雾包裹的复杂结构，吹散多大的云雾，让人看多大一部分自己，要看他的意愿，那也是一个接近顶峰的意念大师的拿手好戏。巫山的后人，只能行到这山的中端，上不得这孩子的高度。 “如果只是要跟我说这个。”面前的小孩神色平静，平铺直叙地说道，“你消耗了我有限的的时间。” “罗奇？”关歆月突然喊他，脸色有些变化。 罗奇看了一眼，一个“声音”贴在她的意识里低声说，“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可是我没有时间管你了，只说一句——听我的，少跟法师来往。” 乌苏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仿佛只是微微站的直了一些，不再配合此时的光线展示他最好的角度，不再有富含心理暗示的姿态，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滤镜消失了。他站在那里，就只是一个俊美些的男人，他身边的梦境失去了色彩。 罗奇看着他，“我猜你今天就是来试试，以后有机会再详谈。我真的要去找周权了，还有买卖要做。” 第五十五章 孔雀（2） “等等，罗奇。” 一个意念如同轻柔的风拂过他的意识，柔和地传递了一波无害的祈求。 罗奇脚步一顿，他们头上的风停了，悬停在一朵花上的蜂鸟停止了高频的振翅，关歆月要为刘子予摘掉肩头树叶的手顿在空中。他回送了一段带着讽刺的意念，“这么稳健的意识流，可真是一名没入门的意念法师能干出来的啊。” 一波笑意，如同涟漪荡开溶溶春水，漫开了罗奇带刺的意识。罗奇在理论上有一阵恼火，乌苏的意念席卷的是他不那么擅长的领域，他攻击解析修复人的意识，而乌苏驱散负面的精神，他被消了气，挫平了烦恼。很难有人会与巫山为敌，大约这才是真正的原因，他连攻击的怒气和决绝都聚集不起来。 乌苏的意念就附在这波操作的后面，“巫山之子，从来都不完全在琼林的序列中。” “行吧，你们跟高地法师一样无害。你为什么找上我？你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巫山？” “阿塔返回巫山以后，说起过你。”乌苏的意识说道。 “我竟然有幸被女神提起？”罗奇枯燥地说道。 “巫山也在看着你。”乌苏平和地说道。 “你们竟然是个紧密的团体？我以为你们是个商业行会。这么说我要是想去巫山注册，还有点难度。” 这一次乌苏传递了一波笑意。“时先生曾经送给了你一点礼物，我替巫山来问问你，是否拆开了礼物的包装纸。” 罗奇犹豫了一下，但随即就意识到，犹豫便已经回答了问题。 果然乌苏回答，“考虑到实际情况，慎重打开是正确的选择。所有意念法师都是从小接受训练，头脑已做好准备，方法已运用熟练，这些至少需要用十几年时间来准备，更不用说早期还会有家人的心灵链接来维持稳定。我想这些你都没有，在琼林的眼中你是一个自我生长的野蛮的小怪物。不过，反过来你也是一个从来没有被操纵过，被污染过的意念大师。” “对，我是一个纯洁的小天使。”罗奇恶意地恶心着他，但这念头也被乌苏抚平了，他怔了一下，感觉到自己被扭送到了积极的思维范围内。他是被家人阉割过魔法的法师，不，他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从未与人意识共融过的法师，没有人测试得了他，没有人融合过他，没有人引导过他的意识，他的意念没有边界，他甚至不需要像杜正一那样约束于某一种准则。“很少有法师能像我一样……自由吗？” “很少，除非这个法师平庸如人类。” “所以时先生说我是变革之子？” “我不知道时先生完整的意思，她离开了巫山，走的太远了，其实巫山是很保守的。”乌苏说道。 “保守？”罗奇思索着这个词，放在巫山身上可真古怪。 “以后你会对巫山有更多了解的，我是来送给你一个密码提示的。”乌苏说道。“你想要搜索头脑中不属于你的浩如烟海的信息，就如同走入一个迷宫，想要走遍所有的路径会耗费你现实中的时间，那会是很久很久的时间。我猜你一定试着想要按照逻辑寻找关联，但那会让你迷失在头脑中，可能你就不再会醒来，或是忘记自己是谁。” “确实存在这个问题。”罗奇承认道，所以他想要回杜正一拿走的高能水晶，他需要许多个大脑跟他一起思考。那有点像高地法师们的方式，但是他们是平等的连接，是活生生的生命体链接在一起。罗奇要链接的是没有生命的片面的大脑，那也存在危险，杜正一肯定是担心这个，所以迟迟不肯还给他。他试过自己查找跟琼林**师们存在于黑市的信息，结果很危险，他有一阵子沉沉浮浮在时先生给他的巨大信息迷宫中。 “放弃逻辑。”乌苏突然说。 “什么？当个大傻逼？”罗奇问道。 “真粗鲁。”乌苏说，“你能一眼从一堆杂物中，看到你要的那件东西，对吗？回忆一下你平时在乱糟糟的房间里找东西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脑子根本就不会看那些没用的东西，你只会看见有用的那个。” “所有人类都有的特征，从混乱中提取关键信息的能力。”罗奇喃喃地说道。 “把找不到的信息交给梦境。”乌苏说道，“巫山经常让人沉睡在梦境中，在梦境中我们的时间绵长，我们在混沌中经历浮光掠影，你心中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就在翡翠的梦境深处等待着。” “这样是看不全信息的。”罗奇煞风景地说道，乌苏给他的信息也像梦境。 “有总比没有好。”乌苏说道，“控制欲不要那么强。” “你有点像高地法师。”罗奇说道。 “我向你保证，我跟他们完全不一样。”乌苏说道。 意识连接霍然断开，声音猛然充斥了天地之间，风吹过树冠送来潮湿的水汽，蜂鸟的翅膀震颤着，细长的喙伸在花中吸取着花蜜，关歆月摘掉了刘子予肩头的树叶，拍掉她袖子上蹭的青苔和草棍儿。 罗奇回过头来望着乌苏，感兴趣地说，“除了给琼林效力，你平时怎么打发时间？” “我有一支寻宝猎人团。”乌苏说道，绽开了笑容，“我还给人类画漫画和插图，稿费可观。” 关歆月回过头来望着他的笑容有些恍惚，人类的小女孩看来是没法对乌苏的魅力免疫了。 “你都寻什么宝？”罗奇突然想到了，“你知道找到第一个找到穷奇的人，也是个寻宝猎人吧？” 乌苏点点头，“而且还引发了一场战争。” “我们家大人肯定不让我多跟你说话。”罗奇可惜地摇了摇头，不过脚跟没再挪走。 “我听说你父母对你管束的不太严格啊，看你这副小神龙的样子应该也是这样。”乌苏说道。 罗奇含义模糊地摇摇头，“你会送好孩子梦境吗？” “在你从天而降开始斥责我是老色狼之前，我正要送歆月一个小梦呢。” “真有意思。”罗奇说，“你跟我一起玩吗？” 关歆月敏感地突然转过头来，迷糊痴迷的表情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打量着罗奇，“你是不是应该上课去了？麻将……” “麻将不在。”罗奇跟关歆月说道，“他跟杜正一走了，他是随队医生。” 关歆月的面孔硬了起来，疑虑不定翻涌在她的眼睛里，她转身抓住了刘子予，“我们也出去玩吧，我-碰-巧-知道一个好地方！” 第五十六章 红泉沟 周睿思是个脸庞瘦削的年轻伙子，比杜正一年纪大，但既然谁都不会想要跟杜正一比，所以他还能算得上年幼o眼下他的肩头绷得很紧，拇指和食指总是互相抠，一双黑亮的眼睛略有些神经质地在眉毛下转来转去，从屋里的一个战斗法师上移到另外一个战斗法师上，总而言之，极力避免跟项乾对视。 双目锐利的女法师会让不少年轻的男孩子想起自己的妈，自己的妈一名战士，这两个份要是合二为一，任谁都会打冷战。 “再一遍，的详细点。”项乾打断了他正再的话，“大点声你还是不是个伙子我孙女都比你有精神。” 周睿思吞咽了一口，尽力回想着整件事的细节，费力地捋直他的舌头，“我们被分配到这个县，哦，人类的行政县，来检查寺庙。按理来这里没有法师登记过住处，也就是，应该没有法师。所以我本来的意思是，其实不用过来看，简报上提到大黑庙都跟法师谋杀案有关，没有法师那就不会有这种庙。但是青山他，他是个非常非常认真的人，他既然都过来了那就把这个县也查一下。然后我们就过来这边，来之前没人跟我这里这么高，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我有点高原反应o师都没有这个毛病，但我这个人一直就有点”他打了个含糊的手势，也不知道他是希望别人知道他很脆弱，还是希望别人不要认为他很脆弱。 他们现在就在一座寺庙的正里，这个时间寺庙里的采光不太好，照不到寺庙的角落。杜正一没有跟其他战斗法师一起听他汇报，他一个人转过了所有的角落，又转向了后。这里供奉的神像跟关家村中的略有不同，不过他在造像的底座上找到了丑鱼标志的衔尾蛇，可以肯定这里也是一座。 周睿思在项乾的目光下放弃了描述自己，接着道，“我们走了县里大多半的村子了，这些村子其实基本都荒废了，这地方本来就接近人类的无人区，原来人口也不像太多的样子。就算没被荒废的村子，青壮年基本也走光了，只有老人和孩。这个村子叫红泉沟，虽然看着不大，但在这一带绝对算是个大村子了。来也惭愧，我们一进村就被一群老年人给围住了，他们的地方口音我一句都听不懂，没几句话呢他们居然就拿什么棒子、叉子赶我们走。我的妈啊，那些老人家我看都有人类的九十岁了，老的快要掉渣了，看着都眼晕，我生怕他们一棒子轮过来折了老腰。再怎么我们也不能对那么大年纪的人还手啊，青山就按照人类的法，威胁那些老人家要报警o他们是红泉沟老年协会，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可是他们他们就是负责本地治安的，跟我们要报警就向他们报好了。” “你不是他们的地方口音你一句都听不懂吗”项乾问道。 周睿思顿了一下，道，“我是听不懂，可是青山能听懂一些。” “行吧，那你接着后来的。” “后来青山给了他们三千块钱，人民币，然后他们就让我们去拜寺庙了。” “啊”项乾懵了一会，“这都什么跟什么你确定陆青山真能听得懂他们话吗一个老年协会他们是执法机构，最后收了你们三千块钱门票” “我你让我细节的，反正这就是细节啊”周睿思委屈地，一副倒了大霉的样子。 “别你们两个是法师了，就算你们是人类，两个大伙子，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一伙老地痞讹了钱”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当时就是这样的。”周睿思急躁地叹了口气，眼睛有点红，“早知道青山会出事，就不该来。我们当时觉得最好按照人类的方式办事，最新的琼林指导意见也是这么的，让我们尽量少用魔法，能用人民币解决的事就别用魔法。我们也是照章办事，觉得三千块钱能调查寺庙这也行啊。” 项乾也暴躁了起来，“你这么我是不是还得夸你行了行了别了，我真是懒得跟你们生气，幸好我这辈子都不用去学校给你们当老师。后来呢后来你们到了寺庙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唯一的事就是，青山死了。”周睿思道。 “什么”项乾恨不得抽他一顿，“你还有脾气了是不是” “不是，真不是，项法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跟青山进来就看到这个寺庙确实不一般。虽然我也不了解人类的信仰，但是我都看了几十个寺庙了，看的都快要吐了，一个寺庙正常不正常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反正在中国没人供这么黑脸的神，就是简报上的那种大黑。可这个寺庙是个空庙，根本就没有人，也没什么可调查的。我那我还是记点笔记吧，回去还得汇报呢。青山就他去后面看看，看看后面有没有什么。然后然后事就这么发生了。我记完笔记，从后门出去找青山，没见着人，我想他一定是看完后面就绕去前门口了。接着我就去墙根解了个手，然后我听见有人在前门的院子里大喊大叫，我跑过去，就看到青山倒在了那里” “什么人能这么快下手，什么人能这么快下手以后还放过你”项乾暴躁地道，“当时你就一点都没察觉到不对劲吗你再好好想想” “我项法师，我想了啊，我都想两了。”周睿思委屈地道。 杜正一摇了摇头，起走从寺庙的后门走了出去，在门口抽起了一根烟。就像大部分农家院落，寺庙的前院很宽敞，但后门距离围墙很近，只有不足两米的距离。院墙是土夯的，墙根长满野草，堆放着一些破烂工具。如果周睿思从后门走出来，他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些。 他缓步向前走去，这个村子里的院墙很高，大多超过了两米五，但寺庙与民宅不同，院墙不会遮挡建筑。他记得陆青山跟他的高差不多，应该也接近一米九，周睿思矮上一些，大约一米，那么刚好陆青山靠近院墙的时候能看到墙外，而周睿思看不到。 杜正一站在墙边抽完了那根烟，墙外是一条窄窄的村道，对面是一排民宅，同样围着围墙，不过是抹了水泥的砖墙。墙面上有很多儿童涂鸦，太阳，乌龟，千奇百怪的人形，房子，还迎杜正一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墙根上，一行粉笔涂写的高级魔文。跟罗奇给他的一模一样 陆青山被吸引住了，他一定翻过了墙，好奇地准备去看个究竟。 【】喜欢就分享 第五十七章 红泉沟（2） 杜正一扔掉烟头，转身快步走回寺庙的正殿，项乾正在跟周睿思说废话，形同讲经，其他几个战斗法师出力不出脑，无聊的眼睛都要直了。杜正一就在这时候拨拉开挡路的法师，大步走到周睿思的面前。周睿思吓的一愣，抬头看见一个面色冰冷的男法师，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白色衬衣，领口松松地系着一根细领带。 “你，认识我吗？”杜正一低声问道。 周睿思闻言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头发微微有些蓬乱，窄脸，深眼窝，鼻梁高挺，下颌骨线条分明，要不是有这些硬朗的线条那就会显得他那双眼皮的眼睛太过美好。不过即便他眼神锐利，视线严肃，但你就是能嗅得出他身上一股懒洋洋的无所谓，那可能是从他的乱头发，松领口，和脸上一点不羁的微表情里散发出来的。他可能有点锋利，但不危险，甚至有点招人。 他把这个人，这张脸又在自己的记忆里过了一遍，没有，他肯定不认识他。 “我不认识你。”周睿思迷惑地说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正一，跟他们一样，是个战斗法师。”杜正一随意地说道。 “幸……幸会？”周睿思试探地说道。 “不过跟他们不一样，大部分时候我负责抓人，我可以打个报告把你埋进琼林的地底下。”杜正一说道。 “为……为什么？”周睿思没太相信他的话，看了看杜正一严肃的眼睛，连忙又补了一句话，“我是来执法的，我们算是同事吧？为什么抓我？” “不为什么，我的职业任务就是审查所有法师，把我怀疑的法师抓起来，确保法师社会的安全。”杜正一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有耐性跟你废话，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事发时你在这屋里记录，花了多长时间？” 周睿思脸色有些忐忑，“三……三分钟？不可能再长了，这里没什么东西可看的，没有人。我不是故意跟青山分开行动的。” “陆青山从后门出去以后，翻过了后墙，你没听见声音？你在做什么这么入迷？” “翻过了后墙？”周睿思惊诧地看着杜正一，“你怎么知道？”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但他从杜正一的脸上看到了不容置疑的肯定，他一下子慌了阵脚。“我不知道，我没干什么，我正用手机拍照，我……我就是这么做记录的。” 项乾忍不住说道，“用手机？你还真挺会省事的，你究竟还是不是个法师？” 周睿思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是的，是挺省事的。不，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开小差，我只是用手机拍个照，没有带耳机，如果青山那个时候翻墙出去我肯定会听到的。而且青山也不会自己出去，他肯定会跟我打一声招呼的，我们是很遵纪守法的，每一个行动步骤都严格按照琼林的指导意见来操作……哎哟！你……你干什么？” 杜正一暴躁地踢了他一脚，技巧性地正踢在他的膝盖下面，他痛叫了一声，差点跪在地上，惊魂不定地看着杜正一，对他的看法全部推翻了。 “看什么？第一次遇到战斗法师吧？我可没有琼林法师那么文明。”杜正一变得更加不耐烦了，“别跟我说废话，我没有项法师那么好的脾气。现在我只剩下五个小时的时间了事情却还没什么进展，我的心情不是太好，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别说那么多废话。” 项乾听到他说“五个小时”禁不住看了他一眼，转念想到这可能是问话手段。 周睿思祈求地看了看项法师，女法师竟然没有干预杜正一对他动手，他下意识地去看其他战斗法师，他们各个脸上都挂着熟视无睹的表情。他这才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压力，他本以为他们是同事，大不了算上级，就是申斥他几句。但是现在他才搞明白，他是个傻瓜，情况比那严重的多。 杜正一又开口说话，这次吓了他一哆嗦。“陆青山翻墙出去，在墙外的街道停留了一会，接着走进村子，至少进了一座院子，撞见了一个不该撞见的人。那个人在他的胸口定向扭曲出一个螺旋锯齿口的大洞，碾碎了肺部……”杜正一停了停，看见周睿思的脸因为他说到伤口而扭曲了，看着好像就快要吐了。“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最快也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更不要说他最后被人扔回了寺庙的前院，等着你去捡尸体。魔法也要讲道理，你告诉我，这最少十几分钟的时间差是怎么回事？” 周睿思张了张嘴，声音消失在喉咙里，他脸上的血色被抽空了，“什……什么？” 杜正一冷冷地盯着他，片刻之后抽出一根烟来重新放进嘴里，蹙眉吸进一口烟，做了决定。“把他拎着，让他跟我们走。” 他身后一个人高马壮的战斗法师走上前来，一把拽起了周睿思，粗暴地下了命令，“现在开始，闭嘴，听话，别拖我们的后腿。” 杜正一转身走出了寺庙，院子门口麻将正在跟三个战斗法师悠闲地聊着天，看见他出来招呼道，“头一次看见你带这么多人啊，你们到底是来抓什么的？” 杜正一没有回答，叫来了一个战斗法师，“去找他们村子的老人协会。问他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姓王的人家，他们家应该有一个小女孩。还有，如果他们家有奶奶的话，老太婆应该有点精神不正常，他们家的小女孩最近可能出事了，丢了或者……赶紧去吧。” 项乾走了过来，打量了杜正一几眼，“正碰上了，是不是？” “嗯。”杜正一说，继续抽着烟，抬起头打量着远处覆盖着冰川的雪山，这里的天也同样蓝的过分。“费了这么大力气，简直是一路画着路牌让我来这里。不过既然死了法师，就已经超越了普通的个人恩怨了，到底是什么人费这么大力气非要我来？” 项乾厌倦地摇了摇头，“说实话吗？我才不在乎是谁，只要你当一天战斗法师，就会发现哪哪都是这种人。等到你把这工作干了一百年以后，你才懒得知道他们有什么动机，为什么这么干，到底想要什么，只会想要用棒子把他们滚碎。” 第五十八章 碰头 罗奇在一张圆桌旁边坐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一碗双皮奶。他的身边坐着乌苏，乌苏又挨着关歆月和刘子予。桌面上放了满满一桌广式甜品，他拿了一碗双皮奶，乌苏只碰了碰奶茶，两个女孩仿佛在开试吃大会，每样都拿了一点正在交流口味心得。 “所以，”罗奇继续跟乌苏说着话，他已经抓紧时间跟乌苏聊了很久巫山的理论，“放任自己在梦中，如果在梦中迷失怎么办？”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跟另外一个人保持一个精神链接，把自己固定住。就像巫山有时候为客人提供的梦境，察觉客人最渴望的梦想，巫山能帮他们陷入美梦，再拉他们出来。”乌苏微微笑道，伸出了左手，掌心向上，他含笑向关歆月说道，“握住我的手，可以吗？” 罗奇看见关歆月的颧骨附近红了，他没有阻拦关歆月伸手，因为一个意念法师并不需要牵着人的手才能突入精神世界。乌苏只是把事情做的更有仪式性，不管是他充满魅力的笑容，还是温柔的牵手都会让客人更加放松，放松的精神世界被链接的时候不会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 关歆月有点紧张，但还是把那只白的透出青色血管的小手放在了乌苏的大手里，乌苏友善地看着她微笑，肩背挺直，温文尔雅，没有半点冒犯，要按罗奇觉得这动作大约就像骑士在帮助领主的小女儿迈过一道水沟。他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学一学，巫山不用心灵感应能力就能操纵人，仔细想想真是很高明。但随即就想到杜正一会惊讶地看着他人模狗样的装腔作势，然后诚实地问他你有病吗？ 所以还是算了吧，他又往嘴里填了一勺双皮奶，默默地观察着。突然之间，他看到了关歆月所看的，巫山法师的这层幻觉屏障对他来说太脆弱了。他看见了熙熙攘攘的迪斯尼乐园，旋转的飞马，飘扬的旗帜，蒸汽飞船，意念世界的时间流速极快，罗奇只看到了浮光掠影。他看到两个女孩的身影，手挽着手，他看到一个老人费力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两只冰淇淋。 刘子予在那边密切地关注着他们，她什么也看不到，但似乎什么都瞒不住她，她突然眨了眨眼藏起了视线。 关歆月的脸上渐渐绽出光亮，她的眼睛柔和的像一泓秋水，点点湿意从那双眼里漫出来，眼角慢慢地红了。她微微地笑了，接着她挣脱了乌苏的手。“谢谢。”她低声说，然后低下了头。 罗奇推开了双皮奶，他再也吃不进去了。 乌苏收回手去，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转头看着关歆月，半晌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关歆月连连摇头，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还是坚持说道，“谢谢。” 乌苏看了她的头顶一会，转过头来跟罗奇对视了一眼，又清了清喉咙，“你可以跟一个信任的人链接，并不要求他一定是个意念法师，他只要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就可以把你唤醒。不过，当然，如果你没有这样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问题也不大，沉入梦境远远比你用其他方式更安全。”天天tintin “这种链接不是缠结吗？”罗奇问道。 “缠结？当然不是。缠结是一种魔法契约，由命运监督执行。精神领域的链接只是一种短暂的共享，而且是部分共享，只由一条管道相连。”乌苏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略微犹豫了一下，“你大概已经想到了，反过来说，如果你真的在清醒状态陷入了迷失，如果来得及建立链接的话，也有希望带你回来，这种显性的链接对保持稳定非常有帮助。不过如果要发展到完全开放的话，那或许同样意味着自我的丧失，我们没有使用过这种方式。” “高地法师希望我加入他们，他们会帮助我稳定精神世界。”罗奇低声说道。 “那就是完全开放的链接。”乌苏说道，看了罗奇一眼。 罗奇明白了过来，高地法师，巫山和他这样的琼林世界法师并没有特别显著的不同，只是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应对自身的问题，发展自身的能力。高地法师以一种宗教式的虔诚完全整合为一个整体，坦陈共享精神世界。所以他们视人造的傀儡军团为奇耻大辱，是难以接受的冒犯。巫山则在世俗和僧侣之间，以取巧的方式应对问题，说不定还以纵情享乐为人生追求，但他们确实发展出了很多方法来使用心灵感应。 这是两个少数群体，侥幸摆脱了俗世的麻烦。剩下的心灵感应法师往往出生在普通法师的家庭，一旦产生了心灵感应能力就会受到琼林的监管，但有可能因为入世太深，责任太重，这些意念法师可能反而是最不擅长应对自身问题的。走火入魔的概率可能不低，所以琼林格外警惕，同时，身在俗世所求过多野心过多，更招琼林的警惕。 他默默思索着，刘子予突然顿了一下，扯开了左手腕口的衣服，看了看她手腕上的水晶。他望向刘子予，她抬起头向门口看去，“你让我帮你约的人来了。” 罗奇也向门口看去，贴着开业大吉四个字的玻璃门外出现了一道人影。在罗奇浅浅的刺探下她的心灵能够紧紧地锁闭着，确实是战斗法师的意志，在她身后还有一个人，比她的锁略微松动一些，那是个容易陷入犹豫的人，此时正在心烦意乱。 门被推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走了进来，外面的风刮的很大，她把自己裹在一件藏的长风衣里，头上戴着一顶软毡的费多拉帽，下巴埋在竖起的衣领，一时看不清她的脸。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深灰色外套，头发有轻微的自来卷，一脸烦乱。 刘子予抬起手欢快地向女战斗法师招呼，“嘿，文琳，这边。” 女人的脸抬了起来，视线在罗奇和乌苏之间漂移了几次，似乎拿不准哪个才是罗奇。 罗奇叹口气，看来他的真身在琼林的非核心区域，要成谜一阵子了。 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城里的魔法师请大家收藏：城里的魔法师。 第五十九章 碰头（2） 文琳在圆桌的对面坐下，将帽子放在桌边，修长的双腿自然地交叠起来，罗奇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腿。 她拿起一根细长的香烟，瞥了一眼甜品店墙禁止吸烟的贴纸，就只是在指间夹着烟，没有点燃。“所以，”她看向罗奇，“你竟然真的是个男生。” 人生经验第二百五十条，当一个充满人生阅历的女人向你显摆她的……某部分的时候，别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就算你觉得我是条蚯蚓也没关系。” 文琳礼貌地点头，接收了罗奇的发言。 关歆月打量了她几眼，转头低声问刘子予，“他在说什么破话，为什么是蚯蚓？” “哦。”刘子予费力地吞下一口黏糊糊的芋圆，空出嘴来说道，“可能意思是蚯蚓是雌雄同体，蚯蚓交配的时候……” 罗奇的脸都黑了，“刘子予师妹！谢谢！不要课！我也不要翻译！” 乌苏抬起头强忍着笑意，关歆月一脸空白，在文琳旁边坐下的男人露出一脸人生艰难的苦相，文琳理解地望着刘子予，用口型说道，“谢谢翻译。” “这位是……”罗奇转向文琳旁边的男人，“有点眼熟。” 男人苦笑了一下，“我们见过……我的意思是如果那天在街道办事处的豁嘴男是你的话。” 罗奇想起来了，“对对，你叫池浅，是吧？” “石，潜。”文琳纠正道。 乌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不住，对不住，我的记性不是太好。都怪迟宇的存在感太强了，我脑子里只剩了他。你喝奶茶吗？他们家店里的奶茶不错。”罗奇说道，像是呼应着他的话，店员径直向他们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在两人面前放下两杯奶茶。罗奇仿佛这里的主人一般招呼他们喝奶茶。 石潜还是苦涩地笑了笑，仿佛气血不足一般低声说道，“那不重要，没关系。” 文琳接过话来，“说到迟宇，好像隐约听到他在琼林犯了错误。” “说到池浅……石潜，”罗奇微笑着说道，“我好像只邀请了你一个人过来。” 文琳手里的烟自发燃烧了起来，她咧嘴笑着看了看罗奇，将烟放进嘴里，吐出烟雾袅袅。“你这里的人也不少，还有这么一位**师坐在你的旁边，作为你的陪伴。” 罗奇没有说话，女人真难对付，活的越久越难对付。 文琳弹了弹烟灰自己又继续说了下去，“你们求我去那个鸟不拉屎的操蛋地方调查，那地方我一纳秒都不想待，诡异，毛骨悚然，令人恶心。但我还是帮你们调查了，结果你们突然就失踪了，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我为什么要替你们跑这个廉价的腿？要不是我今天真的见到你了，我还以为杜正一把大狸猫王拐走结婚去了，躲在哪个没有人烟的岛度蜜月。” 刘子予被芒果西米露一口呛住，咳嗽着推开了碗，关歆月冷冷地向文琳翻了个白眼，抽出一把纸巾一起塞给了刘子予。 “差不多吧。”罗奇平静地说道，“我们这阵子困在了不能跟外界联络的地方。” 文琳这种级别的战斗法师当然不在琼林的核心圈子，不在裴枢的信任圈，她不知道罗奇和杜正一的所在位置，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是正常的。但范矢不会不知道，这或许正好说明她急于跟范矢切割干净，这段时间能跑多远就跑了多远。罗奇听得出来她的抱怨不过就是假装说说，有个理由远离过去的老板，就算是去地狱她大概都愿意。 “那现在呢？你已经能带着朋友出来喝下午茶了，杜正一总能给我发封法师信件，或者打个人类电话吧？”文琳不满地说道，但不满的程度已经开始下降。 “他正跟十二个战斗法师在一起，不方便联系你。我已经出来联系你了，这不是都一样吗？”罗奇安抚地说道。 “他跟这么多战斗法师一起出去执行任务？遇到了这么严重的**？”文琳皱起了眉头，担忧地问道。 “不是，”罗奇真假难辨地认真说道，“只是去搞团建。” 文琳终于被罗奇逗笑了，她无奈地看着罗奇，好像他是一只淘气的小猫咪。她能说什么呢？只能叹口气，一甩长发，将蓬松茂密的头发甩到一侧的肩头。罗奇注视着她这霸气又自信的动作，她有些像那些初入西方的东方女孩，极力模仿自信独立的外在特征，但是因为骨架太小，面部太平，总是有些违和感。她也侧头望着罗奇，提供了她最好的轮廓视角，这方式有点像乌苏。但这么说呢，在近距离看过巫山的表现之后，她的这种魅力表现也不能算天衣无缝。而且她最近肯定没怎么休息好，或是火气太盛，她的脸细看有一些小疙瘩。 罗奇心中闪过一阵无聊，人生有限，他为什么不能拿这个时间去跟杜正一打游戏呢？如果非要正经一点，他宁可去向刘子予学习古代魔咒，就坐在高地法师的大树，像两个乖宝宝，人见人爱。 “你们有进展吗？”罗奇问道，看了一眼石潜，将他也算在【app下载地址xbzs】内。 “兴许我们应该借一步说话。”文琳说道，她暗示地看了看乌苏。乌苏向她微微一笑，仿佛阳光兜头而至，她不由得回以一个微笑。 “哦没关系。”罗奇仿佛草率地说道，“乌苏**师是我请来的寻宝猎人。” 文琳犹豫了一下，勉强接受了罗奇的说法，退了一步说道，“我感觉到这里还有一个人类。并非故意冒犯，但人类的头脑是不安全的。” “没关系。”罗奇说道，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或多或少有些惊异。 文琳的脸都僵硬了，她怀疑地望着罗奇，声音变的有些尖细了，“打算开个发布会吗？” 罗奇笑了起来，“说不准，兴许我就是这个意思呢？” 石潜焦虑地在椅子挪动了一下，禁不住开始抖腿，仿佛随时会烫了屁股一般地窜起来。文琳警告地睨了他一眼，转回头来向罗奇点点头，“无所谓，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第六十章 碰头（3） 可能碰上了疯子。 文琳望着圆桌对面的年轻男人……男孩？不，好像是男人。他有点太矮了，也许一米七二？肯定不到一米七四，比刘子予高不了几厘米。文琳的身高是一米七六，男性法师的身高普遍在一米八以上，虽然又很少有人会超过一米九四，像罗奇这样的身高就很罕见。要是法师们聚集在一起，罗奇就迷你的太显眼了。他就连骨架也比成年男法师要小上很大一圈，看起来还像个少年。 仔细打量他，就会发现他有更多少年的特征。眼神剔透，发丝柔软，皮肤软嫩，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关节小巧柔软。黑色的厚实大衣里穿着一件灰绿色的高领毛衣，显得他的脸色更加白皙干净，外套的衣袖居然好像还有点长，遮住了他的手腕。法师一般不会穿的这么保暖，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在妈咪精心照料下的乖宝宝，家里根本不放心他独自出门的那种。不过，现在也不算他独自出门，他跟着一个老道的法师，还有两个看起来非常乐意疼爱他的小姑娘。他一定挺享受跟小姑娘撒娇的，她猜想他只要委屈地撅个嘴，那两个小姑娘零食至少会分他一半。 文琳吐了口烟，但是，不，他绝对不疯。 他的眼睛里没有狂热，没有神经质的示威，他的眼珠剔透纯净，但是谁都点不亮那双眼睛。他自己说笑话，妙语如珠。但是换做别人的笑话，那就谁都不能让他的笑意直达眼底。所以，他也不是一个男孩了，不再是。好吧，她只会跟男人说事，不会跟男孩说。凡人无法看透一个意念大师，不过她会尽力而为。 她回思自己零星得到的情报，这个人，罗奇，短短几天就让琼林对他改观。虽然他们都知道，琼林肯定会容忍天赋法师，但是这个过程往往会艰难到彻底重塑这个人。她还听说，他正在琼林的核心法师中变的越来越有影响力。如果是这样，他的价值和分量，早就已经超过了杜正一，那么她也很乐意跟他打交道。 既然罗奇不是疯了，那他就是希望将琼林隐藏的秘密从不同渠道披露出去。他旁边的那个陌生法师，他的身上带着浓烈的巫山的调调，她品的出来。巫山一定也在关注琼林崭新的世纪法师，这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会传到巫山。文琳的念头转了过来，与罗奇在人类的街道上要挟迟宇的方式如出一辙，他要的是人人都知道秘密，越多人知道，他就越安全，这是他自保的方式。 她更不介意这个。 “空桑山是很大的一片山脉，没有整个祁连山脉那么大，但也有数座高山和宽谷。”文琳又点燃了第二根烟，夹在纤细的手指间，在圆桌边吞云吐雾，对面前的奶茶碰都没有碰。“我跟石潜以乾州这里为出发点，走过了不少村庄。大部分村子里的人不多，开始没有什么，但是渐渐的我们开始感觉到不舒服。起先这种感觉还不太容易说的清楚，我们在几个村子里都遇到了同样不大舒服的人类。他们其实还比较容易鉴别出来，要么是精神真的出了问题，要么看起来就像是有抑郁症。这些人类大部分常年被噩梦困扰。我跟你们说过一个最典型的梦境，一个老师梦见自己深入地下，耳边全是听不懂的絮语，琥珀巨石中隐藏着无数邪兽。” 罗奇点了点头，那是最后一次他们跟文琳通话的时候她说的，那时候她还希望他能亲自前往空桑山中查看，不过被杜正一完全彻底地拒绝了。可是命运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他现在就坐在乾州这个县城里。 刘子予被文琳的话吸引住了，关歆月没有听出什么异常，她毕竟对魔法只有笼统的印象，分辨不出哪些是不常见的场景。乌苏若有所思地听着，并没有什么表露。文琳看了他们一圈，不太在意他们的反应，注意力又回到罗奇身上，“一个月以后我们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的梦境发生了变化。” “他在地下走的更远吗？”罗奇问道。 “不是，他开始梦见血腥的杀戮。”文琳说道，在一张餐巾纸上抖了抖烟灰。 “他梦见自己被杀了吗？”罗奇问道。 “不。”文琳吸了一口烟，挑起眉望着罗奇，“他就是那只杀戮的怪兽。” 罗奇思索着，随口说道，“这个视角还挺不错。” “可怜的人，我看他就快要疯了。”文琳说道，她抬起头又将滑落的蓬松长发甩到左肩上。“我们的情况也很不好，刚才我说了，最开始我们只是觉得不舒服，怪异，还有恐惧。战斗法师的意志坚强如铁，不会无缘无故地觉得阴影里藏着鬼。” 罗奇想起了韩奕说的话，他也同样是个战斗法师，他对恐惧感的描述十分抽象和敷衍。罗奇本能地并不相信他当时说的话，现在文琳同样开了这个头，但是似乎还有下文。“你们应该不是做梦。” “不。”文琳摇了摇头，她的脸绷紧了。“我发现有人就在我们的周围，像影子一样紧紧地跟着我们。为了调查，我们走了一个又一个村子，有时候就住在村子里。返回住处的时候，我们的私人物品经常被翻动过，甚至夜里就在我的脖颈附近触摸我随身的晶体。” 她从领口扯出一根链子，下面连着一块镶嵌着红宝石坠子，罗奇感觉到一丝能量的轻微波动，大概是跟文琳的情绪相连。这么近的距离，触碰她的晶体，就像用刀刃爱抚她的脖子。 文琳把项链塞回衣服里，“可是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她看着罗奇，突然笑了，眼里意味深长，“不知道大狸猫王能不能理解，当一个战斗法师张开眼睛，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时的恐惧。” “你确定是有的，对吗？”罗奇冷静地问道。 “有一天我们在旷野露宿，半夜的时候我醒过来，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在营地附近的草丛旁边，一个男人在看着我们。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消失了，消失在黑夜里，周围没有留下任何瞬移的魔法痕迹。”文琳说道。 罗奇转向石潜，“你也看见他了吗？” 石潜迟疑了一会，仿佛十分不想开口，但是最后他抬起头说道，“一双很大的圆眼睛，有很重的眼袋，黑眼球占的比例很大，但是双目无神。络腮胡子，脸有轻微的浮肿，不精神，有些驼背，像个人类里粗鲁的杀猪贩子。身高一米九，算是很高了，说话却轻声细语。” “你在黑夜里一瞥之下看的这么清楚？他跟你们说话了？”罗奇惊讶地问道。 石潜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是整个人正在胃疼，“因为我们后来再次见到了他。我陪文琳回访那个老师，他也在进行调查，他请我们去见一个偏僻村子的孩子。那个村子叫红泉沟，我们在那里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那孩子家里杀人。最残酷的杀人方式，空间定向扭曲，我们一般都不会使用那种方式作战，他用这样的手段杀死了一个普通的法师。那个法师……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到现在我也忘不了他临死时脸上的表情。” “你太多愁善感了。”文琳截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说道。“如果要杀人，用哪种方式不都是一样的吗？” 石潜抬头望着天花板，深呼吸了一次，“就像被掏开了肺子，大脑却还会活上一阵子，没人该这么死。” “行了吧，杜正一自己就是最擅长这个的战斗法师，他还是战斗法师的标杆呢。”文琳不同意地说道。 “红泉沟。”罗奇念叨了一遍，“你们跟他交手了？” “我们逃走了。”文琳说道，“他使用魔法的时候量级太高了，远远在我们之上。” “用杜正一跟他比呢？”罗奇问道。 文琳和石潜对视了一眼，文琳说道，“我相信是同样量级的法师，天赋也都是战斗。” 但是石潜补了一句，“他是个变态，他根本就不是战斗法师，他是个喜欢虐杀的变态。我不知道他为谁服务，可如果不是焚莲者的话，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愿意与他为伍。” 罗奇沉吟不语，那就是说杜正一如果遭遇了他根本不能全身而退，要么被他杀死，要么因为杀死了他消耗能量太多而死。归根结底，杜正一现在根本不能跟同等级别的人交手。 文琳恼火地说道，“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到底为什么能够隐身？你不要说我那些感觉全都是错觉，他没有骚扰你可能是因为你比我差的太多了，根本不值一提。” 石潜的神色如遭重创，痛苦地看了文琳一眼，有一瞬间罗奇还以为他要夺门而出，但他还是藏起了男性的尊严，坐在针毡上陪着她。他本来不用陪她趟浑水了，罗奇明白了过来，他喜欢她。 罗奇转向这里最德高望重的乌苏，“从来没有法师能够隐身吗？” “七万年前，也许能。”乌苏说道。 文琳说道，“就这样说吧，一个这种级别的杀手，还可以隐身，我们任何人随时都会死。” 石潜低声说道，“所以现在就是我们该退出的时候了。” 罗奇有种感觉，像这样的对话他们已经争执了无数次了。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有四小时四十五分钟。 第六十一章 红泉沟（3） “这里的确有个组织叫做红泉沟老人协会，我们刚准备去询问，他们就已经派了代表主动找过来了。说我们既然是开车过来的，就需要交村道的养路费。” 杜正一看了看跟他说话的战斗法师，记得名字是叫做燕灏，应该已经毕业很多年了，但实际加入战斗法师序列的时间倒比杜正一要晚几年。杜正一对他有些印象，他被迫在琼林里给战斗法师做讲座和答疑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你给钱了？” 燕灏愣了一下，没想到战神张嘴问的是这个，“呃……” 杜正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即便如此，即便面无表情，可他恍惚就是觉得自己读出了“傻逼”两个字。他的心跳加快，额头也冒了汗，觉得自己肯定搞砸了什么。虽然他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就算给了钱那也只是人民币啊，还只有一点点。他紧张地望着传说中的战神，提心吊胆地等待他的批评。 杜正一却皱起了眉，“为什么不接着说？” 他先吓了一跳，接着缓了过来，一颗心落了地。太好了，杜正一不打算当众斥责他。他们正在往丢了个女童的人家走，那家就住在村子的边缘，靠近出村的大路口。“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村子里住的大多数都是老人，不说是又聋又瞎吧可也差不多，他们也不能比周睿思多说出什么来。不过确实有一个王姓人家当天丢了个孩子，是个女孩。孩子父母在外打工，家里有个小兄弟跟在父母身边，她跟着爷爷在家里。小孩名字叫做王可，本村已经报警。” 杜正一没说什么，项乾对燕灏倒是很满意，拍了拍他肩头，“我知道你到了考核评级的时候。别担心评分，如果你不是优秀的战斗人员的话，根本编不进今天的任务里。” 燕灏感激地望着老法师，抿了抿嘴唇，郑重地说道，“我会更加努力，绝不畏惧牺牲，我能继续胜任一级战斗法师的位置。” 项乾点点头，转头提醒杜正一，“你记得自己需要给他们打分的，对吗？” “我？” “当然是你！你给的分数占权值的三成！”项乾不满地说道，“别自己往前冲，把机会多留给他们，记着看看他们的表现。” 杜正一睨了一眼燕灏，平静地说道，“心率70，居然已经跟人类一样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正在大战怪兽。” 燕灏的脸立刻变红了，手掌心里捏了一把汗。 项乾大笑了出来，“讲讲道理，那是因为你让他们紧张。” “看来幸亏是我，如果是只穷奇，恐怕他的心率就要到210，得叫麻将上来急救了。”杜正一毫不客气地说道，头都没回地吩咐整个战斗法师队伍，“你们都在这里等着，禁止使用任何魔法，不要干扰魔法测量。你们都是成手，这话不用我再说了吧？不过你们最好也不要心跳和喘气，我听着心烦。” 燕灏苦着脸看了看其他战斗法师，最高最傻的那几个立刻就杵在原地，满脸正义的严肃，仿佛杜正一是在夸他们。没人跟他交换眼光，战斗法师序列里的大忌就是多跟杜正一说话。这里始终弥漫着一种气氛，就是假如所有人都能当作杜正一不存在，就没人烦心了。具体解释起来就是，杜正一的责备辱骂如果大家都不羞耻，那也就算不上耻辱了。杜正一的命令……当然，这事没人敢忽略，但只要大家都假装这是天上飘下来的旨意，那执行起来也不算耻辱。总而言之，要点就是要当作杜正一是透明的，不能有人去对杜正一表达主动性的崇拜。项乾已经快要退休了，她这个辈份的法师当然不清楚底下的这条社交铁则，也不会在乎。但是燕灏就在这个无形规则的束缚内，而且明显违了规。 不过，当然，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指责燕灏。因为，谁知道杜正一到底能听多远，谁知道杜正一到底能听见什么。说的玄一点，谁知道他脑后长没长眼睛？杜正一就是战斗法师的传说，但不是什么美好的传说，是你小时侯乡下外婆告诉你的那种，比如说路上遇到黄鼠狼一定要立刻大喊三声“恭送黄大仙”的那种传说。 只是如果战斗法师们偶然遇到要跟杜正一一同做事的时候，情况就会像现在这样显得有些可笑。大家都会陷入主动缄默，他们站在一起，但是各个都像呆鸡。刚好杜正一也不会主动说话，他们就像一支送葬的队伍。 杜正一走进乡村的院子，在进农家的二层小楼之前，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想给罗奇发一条信息，问问他知不知道老人协会是干什么的？那些战斗法师一直就有点像呆鸡，在人类的城市里还好，一到乡下就彻底被狡黠的人类玩成了傻子。他微信都写完了，转念想起来罗奇这个时候应该是在高地法师的课堂上，根本就没有手机信号。 高地法师的地盘没有电，他出来以后也想不起来给手机充电，现在手机只剩下了百分之五的电力。大概这地方手机信号不稳，格外浪费手机的电力。他想留点电力备用，顺手给手机关了机，就在这时，眼角恰恰瞥到了门边墙上的粉笔字。 杜正一将手机揣回了口袋，右手拉开了门。门后没有活人的气息，阳光从门口照亮了一段残破的楼梯。在楼梯旁边的墙上，一直到二楼，用粉笔写满了咒语，他禁不住暗暗地吸了一口气，浓烈的魔法味道扑面而来。 有人在这里施过魔法，有人在这里施展过大量的魔法，以至于味道都沁入了砖瓦一时难以散尽。杜正一踏入了这座灰暗的房舍，这家人的穷困刻在房舍里的每一寸平面上，他顺着楼梯向上走，来到了一个小女孩的房间。他看见了一些粉红色的装饰，大部分肮脏的分不清原来的模样，粉笔书写的咒语到了这间房子变的更加密集。一遍又一遍，一层又一层地叠加在墙壁上，在一个小女孩的身高能够达到的位置，有个孩子曾经疯狂地输出她头脑中的咒语。 杜正一停下脚步，地上有一行血迹。他抬起头，血迹延伸自跟粉红色房间相连的一到门里，房门紧紧地关着。他缓缓靠近了那道房门，浓烈的魔法味道混合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伸出手去，就在将要触到门把手的时候，他仿佛被火烫了一般迅速抽回了手。 这道门后的魔法力场仍在微微地起着作用。有人，现在，正在施法。 第六十二章 碰头（4） “师妹，小师妹。”罗奇隔着两个人喊起正在吃芒果西米露的刘子予，“西米露好吃吗？” 刘子予拿着勺子，抬起头一脸恍惚地看向罗奇，“啊？” “好吃吗？”罗奇笑吟吟地问道。 刘子予看了看左右，犹豫了一下，含糊地说道，“还行啊。” “好吃的话就停停，给你大师哥发个微信呗。”罗奇建议道。 “告诉他西米露好吃？” 罗奇瞪着刘子予。刘子予瞪了他一眼，悻悻地放下磁勺，在碗里磕了“当”的一声。她从自己身上斜背的小包里翻出一只手机来，“行了，行了，我知道啊。告诉他小心一个屠夫模样的白无常。另外，不告诉他你已经溜出来了。” 罗奇讨好地笑着，“真聪明，太聪明了。冰雪聪明。” “可是他没回我。”刘子予说道，“你确定他会看吗？” “有哪个聪明人会故意错过子予发的信息，那不是找死吗？”罗奇奉承地说道，不过说的却是实话。他的手指头在桌面上敲了敲，短暂而迅速地琢磨了一番，就转头对文琳说道，“咱们继续说哈，你怀疑那个杀猪贩就是焚莲者，我同意这点。他可能是在监视你们，但是根据我的经验，监视却没有真正动手，这不正常。除非，你们始终也没有真正接近关键点。” 文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她唇上的线条都绷紧了，“大狸猫王，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废物吗？查了这么久，完全是白查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罗奇说道，脸上露出一个抚慰的笑容，“排查是枯燥又重要的工作，需要巨大的牺牲。琼林穷整个法师世界的力量，用了将近一千年的时间都没在空桑山发现什么，要靠你们两个人在一个月里就找到线索，这本身也不现实。再者说来，以现在的情况看，他们没有接触你们，可能只是因为你们不是对的人。” “什么样的人才是对的人？”文琳问道。 罗奇的嘴巴微微张开，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他的答案。但接着他的唇角翘成一个好看的角度，变成了一个调侃的微笑，含义丰富地看着文琳。 “啊好吧，”文琳无奈地抬起头，朝着天花板吐了口气，“我真蠢，我不是故意打听的。” “你们搜索了整个穷奇山里做过噩梦的人，精神不正常的人，能不能把这些人类村庄的位置标识在地图上。”罗奇问道。 “现在？”文琳看了看周围的人类服务员，还有两桌人类家庭在吃甜品。 “没关系，他们不会看我们。”罗奇安静笃定地说道。 文琳的嘴里发出“嘶”的一声，又吹了声口哨，“好吧，我还没想过要看这些村子的位置，毕竟有些人类完全是榆木脑袋，哪怕他们就住在封印之地上，也未必能感觉到什么。但……既然大狸猫王想看，谁能拒绝？” 她说着，张开两只手，丰沛的魔法之力自她掌心霎时升起，两个女孩的头发都被吹到了肩后，一块光影斑驳的沙盘浮现在桌面上二十厘米高的空中。山峦、河流、街道、村庄，历历在目，她闭眼思索了一瞬，几个红色的光点飞了起来，落在沙盘上。 “就是这样了。”文琳说道。“如果这里真有什么规律，以前的琼林应该早已发现了。” 沙盘的金色光芒照亮了罗奇的脸，他认真地看了一会，开口说道，“琼林以最大的力度探索空桑山的时候，应该是一千年前那次暴乱之后，当时无功而返。随后时光流逝，沧海桑田，法师们渐渐开始忽略和遗忘这块地方，认为封印兽早就被清理干净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最近的一百年，也许是封印出了些变故，所以开始主动呼唤法师。看来如果法师想要发现远古的封印之地，多半只能以这种被动的形式来完成。可是最近一百年西部生活条件恶劣，法师们养尊处优，早已移居去了人类的舒适地带，以至于接受到这些呼唤的是一些精神敏感的人类。消息要经过人类，辗转传回法师群落，引起法师的注意，当然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最不吉利的是，琼林不知为什么忽略了这个警报，焚莲者反而注意到了。” 乌苏接口说道，“这恐怕跟范矢尊者有关系，范尊者一直在琼林中负责异形兽类和通灵兽类的管理。” 罗奇看向了文琳，文琳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呃，范……尊者，有一些……” “高级聚会……” “变态趴体。” 两个声音同时说，第一个是文琳，第二个是石潜。 罗奇惊讶地看见石潜的脸涨的通红，薄薄的怒意笼罩在他的脸上。文琳耸耸肩，尴尬地吐了口气。石潜愤愤不平地继续说道，“每一次都很猎奇，有不同的主题。” 文琳插了一句，“有时候只是欣赏人类的古画。” “对，”石潜接过她的话，厌恶地像是要吐出痰来，“更多的时候是展示异形兽类的速度，由意念法师操纵他们，我们负责跟它们对打！” “哈-”罗奇干笑了一声，干巴巴地说，“他还……真有想象力。” 乌苏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以肯定这些人里一定有焚莲者，用不了多久他们的高层就能弄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恐怕在跟战斗法师的交手中，他们意识到怪物很有用处，但琼林对已有的高危险性凶兽控制的非常严格，他们很难弄到几个，远不如自己挖个矿来的痛快。” 罗奇没有说话，他有点走神，想到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就在这些场合里奉命操纵怪物。 “罗奇？”乌苏唤了他一声。 “哦。”罗奇回过神来笑了笑，随口说道，“我是在想杜正一真老实，有那么多凶猛的异形兽类可以通灵，他们就给他弄了个狮子。” 关歆月却脸色一变，突然说道，“幸亏是个狮子吧，不然你早就已经死透了。” 罗奇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生硬地转了话题，“看来杜正一那边查的那个法师实在运气不好，可能白无常也是去找那些异常人类，正好碰见了他。” 刘子予突然说道，“可是那也不至于就要杀了他啊，反正白无常的样貌也早就被文琳他们看到了，留不留那个活口有什么区别。” 石潜摇头说道，“他不是个正常人，我看见过他的眼睛，杀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在他看来，把人打昏或者把人打碎，并没有差别。” 罗奇默默咬住了下唇，那韩奕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早已意识到一个人类的小女孩能书写人类的魔法，他们掌握这个情况比琼林要早，不会这个时候才迟迟去确认。不，不对，他们不是无差别杀人，否则早就把文琳的喉咙捏碎了。韩奕跟他的谈话只是个前奏，他们在乾州空桑山里杀死法师是为了彻底把杜正一引过去，准确地引到一个固定的地点。 文琳打断了他的思绪，泼辣地说道，“你到底还看不看这个地图了？是不是也没看出什么？不看我收了？” “等一下。”罗奇说道，“子予，你能查到这里的潘德拉贡轨道遗迹吗？要最老的最全的，不在乎站点还能不能使用。” “应该能。”刘子予说道。 “找到，全都投影在这张图上。”罗奇说道。 “有什么用”乌苏感兴趣地问道。 “传说中乾州是始祖法师最早的落脚地，是我们这些法师诞生的地方，也就是法师的第一个聚居区。在传说的魔法昌盛的年代，封印之地未必是什么特别隐秘的事，搞不好就只是始祖法师的玩具，距离法师们的生活区不会太远。我们现在需要确定真正的上古法师聚集区在哪里，这点可以通过潘德拉贡轨道的站点的密集程度来确定，就像人类的核心区域一定是地铁公交交汇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可能有几个，我们忽略最密集的市中心，用次密集的区域跟产生异常人类的区域做交际，可能会确定几个潜在的位置。” “等等，”文琳说道，“你怎么拿人类城市生活经验硬套在上古法师身上？” 罗奇从沙盘上抬起眼睛看向文琳，“法师和人类两个世界最大的通用规则，就是逻辑。如果法师的数量繁盛到能支撑起城市来，那城市的结构一定跟人类的城市类似。” “怎么可能？”文琳不能相信地说，“我们是法师，是魔法师。” 罗奇和气地看着他，“如果觉得自己是神，那就永远都无法超远自己再往前走哪怕一步了。” 乌苏突然看了他一眼，眼神如针，罗奇本能地转头看过去，但乌苏的脸色已经平静了下去。刘子予恰好在这时，突然拍了一下手，一道蓝色的光从她手腕的晶体飞出去，化为数个点覆盖在沙盘上。 几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刘子予神色专注，迅速调节着光点的大小，光线的强弱，在地图上形成层次。很快所有人都看出来，就在今天的乾州附近有一个异常复杂的潘德拉贡轨道系统，那毫无疑问就是昔日法师的城市。 刘子予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不得不说，这是世界上最密集的潘德拉贡轨道系统，当时聚集在这里居住的法师数量……” “你能估计出多少吗？”罗奇轻声问道。 “至少，百万。”刘子予说，她暗淡了这块光泽，仿佛古老的城市在山谷间熄灭了灯火。几个规模小一些的密集站点区显眼了一些，其中一个站点区的边缘闪烁着几个红色光点，密度不算低。 “站点的核心是一条山谷，红点人类的地方是哪里？”罗奇问道。 石潜缓缓地站了起来，面色重新变得苍白。“这就是红泉沟村，那人就是在这里杀人的。那条山谷，就是红泉沟，一条河谷。” 罗奇冷静地看着地图，“那旁边是冰川吗？” “有河谷当然有冰川。”刘子予答道，“毗邻这里最大的冰川区。” 第六十三章 红泉沟（4） 杜正一抬起手，慢慢地靠近肮脏的门板，魔法微粒产生的静电像均匀的风落在他的手掌。 楼下的老太婆向他喊，“杜正一，你发现什么了？” 杜正一充耳不闻，他静静地站着，直到几十秒后他突然抬起头，一脚踹开了门。 屋里腐臭的血腥味猛然扑鼻而来，仿佛突然撬开了一盒鲱鱼罐头，臭味突然爆发出来。杜正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间同样写满咒语的房间，血液和人体组织迸溅的到处都是，像是有人在这里爆炸过。 当然，确实有人在这里被炸裂胸膛。 味道的浓度稍微散开一些，杜正一就立刻走了进去，径直走过房间的三分之二，抬起的脚尖突然顿住。他挪开脚，粗木拼的地板中间有粗粗的缝隙，那条缝隙里嵌入了一点光。他伸出左手，仿佛有一点力道牵引着，一枚细小的晶体从地板的缝隙出飞脱出来，落在他的手中。 有限的魔法之力在晶体中感应着他的召唤，这一点力量只够制造一个屏障，临时遮蔽一块犯罪现场。 多此一举……还是事发仓促？ 杜正一不耐烦地抵消了晶体中的魔法，把晶体随手抛了出去。哪个变态做的这种玩意，不怎么强大，但是别致，模拟的就像活人在施法。 “杜正一！”项乾在楼下喊魂一样叫着他的名字。 他没有言语，转头瞪向紧紧关闭着的窗户，钉死的窗户霍然打开，远山里寒冷的风吹了进来，吹开了屋里浑浊的腐烂气息。他无意识地向窗外望去，远处覆盖着冰川的山脉在日光下闪耀着冰蓝色的光芒，近处的山峦却赤红如火焰。 他本该立刻下楼去，这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存在，连同这个遮蔽作用的封印魔法都毫无意义。这样的地方，他烦的很。 可他向窗外这一眼望去，却忽然被摄住了一瞬的魂魄。他怔怔地站了一会，恍惚记得在很久以前，他也曾经站在这里，或是从这个方向，望过那座巨大的冰川一眼。同样是与苍天连接的蓝色山峰，同样被红色的山峦托起，仿佛冰与火交融。 他肯定他从未来过空桑山。 可那悠远的熟悉就刻印在灵魂深处，仿佛他曾经跋涉过炽热的茫茫沙海，或是一口气游过幽暗的无尽之海，抵达这里，让第一口故乡的空气透过肺腑，甘甜而清凉。 故乡？杜正一怔住了，这里绝不是他的故乡。法师的肺和人类一样，更适应平原的海拔，除了那些苦行僧没人愿意住在这样的地方。 但是再看一眼那座覆盖着冰川的山峰，心底再一次漫过一层奇异的抚慰。他的心底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他知道，他终将去往那里。 他吃了一惊，仿佛被这个想法扎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去那里？他不记得，他唯一能猜想到的就是有人在他的心底里植入了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植入的？应该是很久以前，远在他根本无力反抗的时候。可是为什么？要干什么？ 这个念头并不强烈，他可以一走了之。如果他闲的闹心，又身无挂碍，他可能现在会去看看，也可能是一百年以后的某一天。他思索了一会，四个小时以后必须回琼林的念头比这个紧迫的多，看来他并没有受太多的困扰。不过既然他还有四个小时多一点，线索又已经断了，如果他不过去看看，现在也无事可做了。 项乾等不下去了，就在她打算上楼去看看的时候，杜正一从楼梯上大步冲下来。她刚要询问情况，杜正一就烦躁地下了命令，“所有人跟我走，我来开第一辆车，其他人开车跟着我。门口的动起来，只有四个小时时间行动，所有人都别给我耽误事。” 门口的战斗法师瞬间四散，大多数人是瞬移走的，虽然没人有杜正一那样长距离瞬移的能力，但是瞬移去村外抢着坐后面的几辆车，这点距离还是能做到的。剩下没消失的只有院子里的项乾和没跟上趟的燕灏，杜正一睨了燕灏一眼，总觉得他有点不太聪明。 燕灏被他瞪了一眼，后知后觉地赶紧转身往外跑。结果就是他，项乾和麻将医生，跟杜正一上了一辆越野车。 项乾坐进车的后排座位，舒展了一下腿脚，终于忍不住对杜正一说道，“你一直在抢时间。” 杜正一冷着脸没有说话，倒车，转弯，出发。 “看来琼林那边也不太安稳吧？”项乾忧心地说道。 麻将坐在副驾驶位上，突然用后脑壳子磕起了椅背。 燕灏忍不住问道，“医生，你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麻将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视线都是莫测高深，麻将接着就扣上帽子准备睡睡觉。车里就这样莫名地低气压，燕灏抵不住这样沉重的气氛，惴惴不安地缩回座位里。他听说过很多杜正一经历过的危机，每一个都是他从不曾遇到过的险峻，想到自己四个小时以后可能会面对那样的恐惧，他的手心又一次沁满了汗水，禁不住不停地来回捏着自己的两只手。 杜正一没有看地图，这地方人烟稀少但是崭新的公路已经修了过来，只是公路看起来要绕过群山，浪费很多时间。他抄了近路，找了一条看起来曾经被工程车使用过的小路，直接开进了一条赤色的山谷。这段山谷极其宽阔，两边红色的峭壁高耸，但是山谷间的宽度能吞下一条大河。如果罗奇在这里的话，大概会告诉他这里就是一条河谷，由冰川融水注灌而成，现在山谷中间那条细细的泉水有时候也会暴涨成汹涌的江河。所谓红泉沟这个名字，起的还真是小气。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开车，河谷仍然没走到尽头，也没有见到任何人，谷间的水面渐渐加宽了一些。杜正一在路上遇到了几群羚羊，都不怎么怕人。 项乾对执行任务过程中的长期等待很能忍耐，既然不需要动手，环境又一直安逸平静，她很快就也睡了过去。 麻将睡了一觉倒是醒了过来，裹了裹身上的冲锋衣，无精打采地看了一会路过的动物。一侧的山势变缓，山腰坡地的动物也多了许多。“杜正一，我好像看见熊了。好像还是一家，一个大的领着几个小的，有个小的有点像罗奇……现在被它妈叼回去了。啧，天下熊孩子都一样。” 杜正一没理他，他无聊地打了个呵欠，继续一个人播报，“这地方没人类，真奇怪。人类应该到处都是才对啊。哎，我跟你说，去年我去坦桑尼亚的大草原上玩。当时我正在享受寂静无人的荒野，倾听着荒野的呼唤。没有人，没有机器，没有噪音，只有自然之和谐静谧。我感动的都快要哭了，我想万古洪荒天地初开之际，人类未生之时，这个世界一定就是这样。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我身后几米的茂密草丛里飘出一个声音：操，这也没狮子可看啊，走走换个地方。——卧槽，你能相信吗？居然还是中文，都不是土人儿在说话！一点意境都没有了。” 后排座位里燕灏憋不住笑了一声，麻将立刻回头，给了他一个同志般的眼神，总算战斗法师也能有个有点幽默感的。“哥们吃饼干吗？坐车太无聊了。给你。新口味的奥利奥，还挺特别的。” 燕灏连忙接过来，“谢谢。” 麻将一直回头瞅着他，他只好赶紧塞了一块进嘴里，眉头一抽，“呃……八角味？” 麻将忍着笑，“特别吧？” 燕灏强忍着没吐，囫囵咽了下去，一言难尽地点了点头。“高浓缩的八角味。” 麻将笑着转回头去，突然叫了一声，“杜正一，前面那个丰田是不是陷车了？肯定是人类自驾。陷进河边的淤泥里了，这地方简直像高原沼泽，人类居然只有一辆车独行，这肯定自己出不去，咱们帮一把不？” 应该是，麻将在有关人类的这些废事上从不说错，他可是人类的医生，相当于穿行在人类生活的横断面。可这真是个倒霉事，帮人类把车拖出来，用魔法的话只需要几分钟，而用人类的方法……快的话三十分钟吧？ “帮个忙吧。”麻将说情道，“他要是陷在这里，说不定后半夜就被熊吃了。” 杜正一蹙眉摇了摇头，不过还是挑了个干燥的路面，把车停在了陷车的丰田后面不远的地方。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随手抽出一根烟放进嘴里，缓步向丰田车走去。 前面的丰田车也开了车门，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下来，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哥伦比亚冲锋衣，下身浅灰的近乎白色的户外裤子，灰白色的雪地靴。这一身跟他的样貌有些不搭，他的眼袋很大，身躯庞大而笨拙，看起来像个干粗活的中年人。男人到了这个年纪很少有喜欢穿一身白，除了有些职业病的医生。但他肯定不是医生。 杜正一吸了一口烟，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这个人是个法师了。但接着那个干粗活的中年男人拘谨地向他笑了笑，开口说话的声音低沉文雅，彬彬有礼，“这的山真漂亮，就是路不怎么样。” 不像个法师，他也感觉不到魔法残留。 杜正一点点头，车里是空的，“一个人自驾？” 白衣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是中年危机吧。” 杜正一会意，“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白衣男人腼腆地点了点头。 杜正一把烟盒递给他，“来一支？” 男人连连道谢，从杜正一手中的烟盒里抽了一支出来，目光顺着杜正一身后的车往过去，将整个车队一一看过。杜正一拿出打火机帮他点着，他收回目光，腼腆地低声说道，“g55不适合走这条荒无人烟的自驾线路，太贵重了，如果零件坏了在这地方很难配货。不过，后面的商务车也是你们的？我第一次在这种地方遇到开商务车的。” 杜正一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水的奔驰不知道是哪个傻逼买来的，有些法师就是这种二缺德行。“呵，路上捡的，一伙富二代。” 男人点点头，小心地说道，“穿过这道山就有公路了，等会你们还是走公路吧。”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先帮你把车拉出来。” 第六十四章 碰头（5） 罗奇注视着地图上红蓝交替闪烁的区域，手指下意识地在桌上轻轻地磕着。他一直想找到那地方，但现在那已经不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为什么一定是杜正一。 罗奇默默地思索着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杜正一引过来。杜正一说的对，现在的事态已经超过了一个人的个人恩仇，韩奕就算恨死了杜正一，也催不动这么大的盘面。 上一个来空桑山的人又恰好是杜廷修。杜正一说杜廷修并不是自己的父亲，韩奕认为是，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之间不变的共性，杜氏血统。罗奇知道这个血统的特征，最古老的血统，在血缘上最贴近上古法师。杜正一的老队长说他在更年轻些的时候曾经随裴枢打开过几个封印之地。意念法师也许能解决封印的密码和开锁步骤，但还是需要杜氏的血统来做钥匙。 他突然想起赵教主洋洋得意地说过他也有杜氏的血脉，可他太不像杜家人了。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血缘已经稀薄了，所以他无法自己打开封印之地，他需要一个血缘更近的人。 罗奇的指尖在桌面上“哒哒”地敲了两下，收住自己的思绪，抬头朝几个女孩说道，“你们两个是回家还是在城里再玩几个小时？” 关歆月看向了刘子予，刘子予抬头说道，“在城里？你的意思是不想带我们继续往前走？我倒是可去可不去，但是你能肯定接下来不需要我了吗？” “你听他们说了，这里可能很危险。”罗奇说道。 刘子予没有把他顶回去，含着勺子思索了一会，用一种说实验结论的口气说道，“问题不大，只要不在外面过夜，遇到我躲避不了的危险的几率不到百分之十，不过你需要我的概率至少百分之七十。” 文琳看着她笑了起来，“说的真嚣张。” 刘子予说道，“我说我能躲避，就是躲避，不是说我能战胜。我能保住自己，也就能保住歆月。先说好了，第一我只是个技术法师，所以如果遇到危险我带歆月第一时间逃走，一下都不会抵抗，也顾不了更多的人了。第二如果你们今晚不能回去，天黑之前我也会走，留宿在外不明智。” 罗奇点了点头，他想的到刘子予这次是有准备才出来的，跟他们突然掉进沙盒的时候不一样。她这样的法师说她能逃走，分量是很重的。不过他看见关歆月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好像她很想跟着，乌苏就在这时候向她温柔地说道，“别怕，还有我在。” 罗奇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关歆月的脸都红了。行吧，乌苏那个样子跟谁说话，谁都会招架不住。他摸了摸鼻子，站起身，“走吧。” “等一下。”石潜猛地向外走了一步，把复古的圆凳都带倒了。“进山是绝不明智的。” 罗奇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回家。” 石潜瞪着他的眼睛，嗫嚅了一下。罗奇专注地看了他几秒，他的额角登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罗奇移开了视线，他猛地后退了一步。 罗奇轻笑了一声，“真有意思，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慌乱？我在正常的水平下很难撬开战斗法师的思想，可你就像个自己带缝的蚌，蚌里还有个珍珠。说真的，你这么拼命地捂着那个不舒服的秘密真好笑，我不会随便进去看的，我会控制好自己的好奇心，但你就别再撩我了，忍住不撬你真让我闹心。” 石潜的脸红透了，比关歆月还惨。他的脸上闪过重重的羞耻，罗奇有点可怜他，但这个时候这真让他烦心。罗奇突然向前一步，他是个矮个子，但石潜真是个傻大个，居然就随着他后退了一步。罗奇不耐烦地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我劝你现在就回家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你的判断是对的，别掺合我的事。” 他推了石潜一把，脸色难看地低声骂了一句，转向其他人，“乌苏法师是要跟我走的吧？文琳去吗？” 乌苏温文尔雅地点点头，完全不受一个脸色铁青的意念大师的影响。 文琳站了起来，也不爽地睨了石潜一眼，爽快地说道，“当然，我还得给你们当司机呢。这里还能用的潘德拉贡站点只有我最熟悉。” “文琳。”石潜痛苦地央求着叫道，但是女法师的意志堪比钢铁，根本无从动摇。 罗奇不在意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在门口的棒棒糖抽奖机旁边停下来，微信付钱打算抽一把棒棒糖。就在这时听见身后石潜说，“那我也去！” 罗奇惊愕地回头瞪了一眼那个死心眼的男人，还有这样泡妞不要命的？一脸活不到三集的菜色，罗奇真想现在就去找杜正一，跟他赌三根棒棒糖，赌石潜死之前都得不到一个吻。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罗奇不想理他，回过头来专心跟棒棒糖机赌博，连买了三次，刷出一大把棒棒糖，全都塞进了口袋里。 文琳的车就停在门外，违章停车。一辆七座的丰田普拉多，罗奇拉开车门发现第三排座位被魔法扩充了不少空间。刘子予和关歆月爬上了后座分了耳机打算不被打扰地追剧，文琳打算开车，罗奇把她旁边的位置让给了石潜，自己就跟乌苏坐在了第二排。 “我们先去最近的枢纽站点，然后从尽量靠近的站点出来，那之后大约还要走一个小时。”文琳熟练地发动了汽车，一面说道，“只是初步估计，具体的情况还要看实际路面情况，那地方基本没有路。” “正好可以睡一觉。”罗奇说，在座椅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朝乌苏一笑，“是吧？这个时间正好可以用来教我睡觉。” “咦～”文琳打了个哆嗦，“后面还有未成年少女呢。” 乌苏颇为优雅地笑了笑，“你一直这么见缝插针地学习的吗？” “就是基础不太牢固，学院派不太喜欢我这样。”罗奇淡淡地说道，“帮我睡着吧。” 第六十五章 碰头（6） 乌苏催眠的方式，简直是人类的。 罗奇开始只是察觉他优雅的举止越来越舒缓，有几种不同的味道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开始是青草味，奶油香草味，柑橘味，最后是柠檬草味。他缓缓地决定自己最喜欢柠檬草的味道，周围的味道也就至此不再变化。 他深吸了一口柠檬草的香味，让自己陷在座椅里，他们已经经过了两次枢纽站，现在开进了赤色山峦之间的马路上。他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荒野，路是簇新的，却看不见村庄，人类已经把道路修向了未知的世界。 “喜欢群山吗？”乌苏问他。 “不。”罗奇说，厌倦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群山，“我喜欢海。这里太红太干燥了，好像在火星。” “那么，大海。”乌苏嗓音柔和地重复道，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什么颜色的海？” “碧绿色的，就像一锅绿豆汤。”罗奇闭上了眼睛。 “有海鸥吗？”乌苏问道。 “没注意。”罗奇不配合地说道。 “椰子树上有椰子吗？乌苏换了个问法问道。 “有。”罗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今天的阳光很好，海水是碧绿色的。阳光落在透明的海水上，一直看得都海底的细沙，细沙柔和地触在脚底，海水很温暖，跟体温一样高。”乌苏缓缓地说了下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罗奇的思绪变慢了。 他看得见碧绿色的海水，海边有一树花开，他有一张躺椅，铺着柔软的浴巾，透明的阳光暖着他的脚丫。他现在要睡一觉，等他睡醒了他要喝一杯芒果汁。 他睡得沉了，梦境渐渐散开，他有一会坠入了无梦的惬意，但没过一会，他又浅浅地清醒了过来。他以为自己还是少年，小小的少年，坐在高高的墙头上，傻里傻气地看着天边蓝紫色的天光。他该回家吃饭了，可是他不想回去，他妈妈可能今天又有些身体不舒服，他回家也只能蹑手蹑脚地走路。他爸今天又要加班，回家也没人跟他说话。他总想照顾他妈妈，那就能显摆自己也是有用的，可是他妈会跟他说她需要的只是睡眠，让他懂事一点，懂事的意思就是安静一点。 那他就别回家好了，这样家里才最安静。 他弯下腰在腿上支撑着自己的胳膊肘，下巴架在手上，把整个人团的像一只小猴子。他想要人跟他玩。可是法师的小孩不容易见到，他家现在住的太偏僻了，比一般孤僻的法师还要孤僻。学校举行的一般性社交他也参加不上，他知道为什么，因为学校把他放弃了，认为他迟早要上人类的学校。他自己也不受其他人欢迎，因为他熟读人类的百科大全，上一次他说人类和法师一样都是猴子变的，他们班的班长就发脾气烧了他的书。 他们都是文盲，不如人类的小孩可爱。只是可惜人类的小孩都被父母死死地看着，不是在上补习班就是在上学，就连玩耍居然都要在父母的监督下在什么体能班里度过。他有几个小朋友，可是见面的机会比牛郎织女还少。人类太爱他们的孩子了，每个孩子都是心肝宝贝，舍不得松开手。 他也混过人类的课外班，去了个跆拳道班，他让他妈给他报名的，他爸妈总是会满足他的这些要求。可是他没控制好力度，第一次上课一脚就把个孩子踢得鼻孔飙血，那孩子的爹妈像疯子一样冲过来，要不是人类老师挡着，他就要被大人揍了。那真不怪他，他那时候还不知道法师人类和一般人类在体能上有那么大的差别。或许他父母跟他说过，但他没切身理解到。 罗奇思索了一会自己为什么坐在墙上发呆，过了一会想起来，可能是因为他一直骑在墙上。他了解魔法世界，也了解人类的世界，但是两个世界都不曾对他真正敞开怀抱，他哪里都不属于。他的名字应该叫，罗奇·得隆冬·墙。 他咧开嘴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突然心头蓦地一惊，不对，他是有人要的啊。他猛地一转头，果然看见杜正一慵懒地靠在墙上，正在抽烟。他心头一喜，顺着墙滑下去，身子好像忽然长大，落地时早已离了童年岁月。 “哥。”罗奇喜气洋洋地叫道，“你干嘛呢？” 杜正一没理他，对他的废话置若罔闻。他不在乎，他感觉得到杜正一的回应，一贯的“我在这里”的温和气场。 他又想起了什么，“哥，你知道杜廷修吗？你们杜家的人，应该都差不多吧？” “一家人就肯定像吗？那你怎么比你爸矮那么多？”杜正一叼着烟说道。 “靠。”罗奇在心里默念。 杜正一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他不知道杜正一要去哪里，连忙跟了上去。杜正一不慌不忙地走着，他跟着走了也不知道多久，浑浑噩噩，周围的景物飞速地变换着，一些荒诞的形体一闪而过，偶尔也有点吸引人的光影，他的好奇心一如既往，可都因为杜正一的步履不停，他也一直跟了下去没有停留。 渐渐的他遇到一条小河横在面前，罗奇抬起头望见石头拱桥架在河上，桥后是枕河人家的粉墙乌瓦杨柳依依，他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禁打了个哆嗦。 “走吧，我家到了。”杜正一跟他说道。 “这里……”罗奇想起了记忆中异形肆虐的那晚，可是杜正一脚步轻快地穿过了小桥，转眼就消失在一条狭长的巷子里。 “哎——”罗奇叫了一声，急急忙忙也穿过了小桥，直奔杜正一消失的巷子里跑去。 巷子里的日光拖得极长，像是个极暖的春日，罗奇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融融春意让他的肩头暖烘烘的。他心里很是高兴，又霍然想到这梦境太过细腻，已不再是个梦境。 那他站在谁的记忆里，又是在谁的门口。 罗奇的心提了起来，急不可待地穿过院门。院落静悄悄的没有人影，正对着的屋门紧紧地关着，就像一口记忆的深井。 他可以肯定，井有各式各样的形式。 他的额头滴下了汗，伸出带着汗的手在又高又窄的雕花木门上轻轻地推了推。正中的两扇门静悄悄地滑开，日光落了进去，尘封了一室的灰尘就在这一井日光中飞舞升腾。罗奇眨了眨眼，努力适应着室内的昏暗光线，他已然分不清这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记忆的虚化。 其实室内并不昏暗，只是从日头下乍然走进来，一时有些看不清楚。一个人影从屋子的深处走过来，他眯起眼睛，那人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杜正一？”他唤道。 他还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直觉那就是杜正一。这样看过去分明是一样高大颀长的身材，行动间也自自然然地隐着一段精悍干练。可是，不对，他每向前接近一步，都露出了一些罗奇并不熟悉的细节。一直到他坦诚柔和的眸光落在罗奇的脸上，一直到罗奇清楚地看到他用一种完全不同于杜正一的方式微笑，更温情，更含蓄，更稳定……恍惚也更强大。 罗奇惊讶地看着他，忽然明白这种强大是从他的年龄带来的。他的头发已经有些白了，他安然地度过了许多岁月，比杜正一长的多的多的岁月，他看起来更沉稳，也更满足，罗奇的舌尖泛苦了。他忽然向着罗奇微笑，眼角有微微的褶皱，恍惚间仿佛多年以后的杜正一看见老友，罗奇的脊背像被针刺了一下，差点像酸脸的猫一样跳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人朝他伸出手，手臂透过了他的身体。 罗奇惊愕地转身，一眼看到了时先生和裴枢就站在他的身后。他这回真的跳起来了，接着他就看到那人握住了时先生的手，跟她握了握，那可真是老派的打招呼的方式。接着他上前一步，跟裴枢拥抱了。 嘿，罗奇想起来了，自己在记忆中见过他一次，一定是他。罗奇明白了过来，这是时先生给他的记忆，他找到了，他找到了杜廷修。 第六十六章 碰头（7） “时先生的气色不错。”那酷似杜正一的男人从跟裴枢的拥抱中分开，回头又对时先生说话。罗奇看的出来他非常高兴，以一个旧时代绅士所能有的最大坦诚对他的老友们表达着欢心。他的情感烈度如果放在罗奇身上，那一定是心花怒放的喜笑颜开，非上蹿下跳不足以表达喜悦，但这几个老古板大概只能到这里了。 时先生故作抱怨地说道，“你知道，老妻少夫总归没个好，谁让我大了裴先生二十岁呢，我早有心理准备，不会因为被人抛弃就改行当个怨妇。不过廷修，等你也像我一样离上三次婚，其中两次还是跟同一个人，那你见到前夫的时候也能像我一样好气色。”那么他果然是杜廷修。 裴枢拉长了脸，罗奇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裴枢要比现在年轻的多，跟杜廷修一样都刚刚接近老年。 杜廷修微微地笑了，“既然能被他请来，或许缘分还有织补的余地？” “哈，”时先生说道，“不了吧，我刚才只是随口说的。其实男人嘛，还是年轻俊秀的好，这个老家伙让我没兴趣了。” 罗奇忍不住大笑了出来，裴枢的脸色青的可以，转头对时先生说道，“用法术蒙骗年轻人类，你不觉得羞耻吗？” 时先生漫不经心地用手中捏着的手套拂了拂肩头沾染的海棠花瓣，戏谑地对说道，“裴枢，如果你哪怕有一天不这么婆婆妈妈地指责我，说不定你还真有跟我结上第三次婚的机会。” “谢谢！”裴枢恼怒地说道，“我宁可跟穷奇结婚，也不会再跟你结婚了。” 杜廷修笑着伸出胳膊安抚地揽在裴枢的肩头，把他往屋里推，“来吧，我这里有明前新茶，喝了去火。时先生，你还是要咖啡吧？” “是呢。”时先生说道，跟着他们两个男人迈过门槛，走进屋里去。罗奇在她的幻影周围感觉到了隽永的欢愉，她根本没有为刚才的冲突生气。她喜欢这里，喜欢他们两个，与爱情无关，她似乎喜欢这种春日里细水长流的友情，此时心满意足。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裴枢虽然肯定已经是个意念大师了，年岁也不算小，却还有点愣头青。怪不得此时法师世界里的盛名，是属于杜廷修而非裴枢的。 并没有光影变幻，但屋内的细节却比方才清晰了。罗奇闻到了木制门窗和房梁的味道，淡淡的木香混合着院中一点花香，旧宅的举架这样高，春日的风从狭长的窗吹进来，在高高的房梁间徐引而还。墙上正对门挂着一幅画像，他想要仔细看看，这个念头一动，古旧画像的细节就涌了出来。画中坐着一个青年男人，一身始祖法师的打扮，窄腰宽肩，体态修长，不羁地散着头发，俊美非常，依稀看的出许多杜家的特质。他的右膝前靠着一只异兽，虽然狰狞却也有点憨头憨脑。青年的右手就落在异兽的头上，似乎正在抚摸，放在膝上的左手拿着一只酒葫芦，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显眼的玉石指环。罗奇默默地把画中人替换成杜正一，想了想竟也毫不违和，这位祖宗果然种性坚韧，基因强大。 他从画上转开注意力，他能看的这样仔细，大约是因为时先生也曾经仔细研究过，刻在了记忆中。一阵笑语传来，罗奇自然地向左看去，一溜圈椅的后面立着一面六扇的屏风，一排白色的胖啾掠过紫檀的屏风底。他们三人已经转过了屏风，被杜廷修引到更舒服的一张圆桌旁，桌上不知何时摆上了几只高足碗，盛着八样点心。杜廷修正为裴枢斟茶，时先生捧着一只精致的西洋瓷杯，满意地喝着咖啡。 这分明就是，老友相会，是极其私人的记忆。 罗奇明白了过来，却陷入了困惑。偷窥长辈虽然有点好玩，但是这不对劲。他以为时先生给他的记忆犹如数据，记载的是流通于黑市的情报。他曾经不带目的性地随意翻看了一些，也的确就是枯燥的情报，是时先生进行了主观归纳后的信息。可她不应该把自己的生活记忆送给他，这太私密了，罗奇惶恐地担心自己当时是不是下意识地窃取了老人的记忆。 可就算是不小心偷了人家的记忆，怎么他会在模糊检索的梦境中就偏偏找到了这段偷来的记忆？罗奇犹豫了一下，打算再听几句，如果他们就是打算喝个下午茶，说说互相调侃的废话，那他就退出门去。 罗奇又在屋子里溜达着看了一圈，发觉只要他想看什么，就看得见细节。可见时先生对这里实在熟悉的很，他们三人的关系可能相当亲密。他在梦中突然禁不住冷笑了一下，就在这时屏风后的声音也高了。 “我们必须正视死亡，法师这个族群注定要在看得见的未来里灭绝，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罗奇吃了一惊，这是裴枢的声音。 他连忙走过去，转过屏风，他惊讶地看到裴枢并不是在朝前妻嚷嚷，他是在跟杜廷修发火。 裴枢从这个时候起就有了不修边幅的样子，他的两只胳膊都放在桌上，袖子都进了茶水里。杜廷修坐的如同一柄刀，神色看不清楚，但是罗奇看到他把裴枢的袖角从茶水里拎了出来。时先生无奈地摇头，向后靠进椅子里，仿佛想要从这场饭桌战争中脱离开。 罗奇感兴趣起来，在这段记忆中他是不存在的，记忆深处的人看不见他，他就也坐在了圆桌旁。 “那又如何呢？”杜廷修低声问道，罗奇瞥了他一眼，还是说不清他脸上那柔和又难过的神情。“裴枢，你想如何？” “我想要一个意义！” 罗奇怔住了，惊讶地看着裴枢。他竟也说过这句话。 “意义都是相对于论的。人类朝生暮死，短短一生能立一番事业的时间不过三五十年，在法师的眼里又有什么意义？”杜廷修低声说道。 “可他们有明天，我们没有。”裴枢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我们到底是什么？始祖法师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我们，好像我们就是天选之子。可是为什么人类能像蝗虫一样繁衍，我们却好似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时间早已被设定好了。你不觉得吗？就在人类刚好成熟的时候，我们将要衰亡，就好像……就好像我们只是被创造出来作为人类保姆的。可笑的是几万年里我们都自以为自己是神，只要算师计算出了如何对世界最好，我们就执行。我们教会了人类崇拜，以此来让他们凝聚，我们又教会他们结束宗教时代，相信逻辑和实验，我们让他们战争，淬炼他们，又终止战争让他们能够幸存。算师说我们缩短了人类至少五千年的成长时间，帮他们快速进入了现在这个成熟的时期。然后呢？然后我们就要死了，一整个种族，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个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罗奇被这番话中沉重的悲伤震惊了，错愕地看着裴枢。 杜廷修也看着裴枢，神色并不为所动，几乎是于裴枢同样的执拗，同样执拗地问出他方才问过的同一句话，“那又如何呢？” 一瞬间，裴枢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的神色委顿了下去，仿佛陷入了更深的哀恸。“你根本就不算是个人。” 时先生颤抖了一下，警告地喊道，“裴枢！” 裴枢固执地拧起眉头，罗奇现在明白他为什么会被老婆甩掉两次了，他前妻也拦不住他的这张破嘴。“你跟那些破烂绑在了一起，你只能算半个傀儡，只要那个契约缠结发动，你根本就没有自由意志。就算是老婆孩子站在你的面前，你也会砍下去，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们管这个叫战士，还给你们个雅号，孤山守卫，你觉得这名号很好听是吗？” “行了！”时先生叫道，重重地拍了裴枢一把，“再过十分钟你就会后悔，十年以后你都会为这个心难受。就闭上你的破嘴吧！我求求你了！” 罗奇紧紧地盯着杜廷修，发觉他竟然温和地一笑，带着些许自嘲，老老实实地说道，“说的没错呢。” 而且，根本就不需要十分钟，裴枢的神色立刻就显出了后悔，他前妻还真是了解他。 杜廷修看在了眼里，伸手拍拍他的肩头，“那就别站在我跟孤山之间。除此以外，你想说的话我们都会认真听。我不知道什么是法师的意义，也许法师没有独立存在的意义，但如果我们跟人类本是一体，不可分割，那么人类的荣耀也同时是我们的。你想过吗，或许融入人类的社会，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罗奇不知道裴枢回答了什么，他的梦模糊了起来，像是梦境到了头。但是到他这个世代，魔法世界的确是鼓励他们融入人类的，也精简了琼林的编制。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魔法世界的矛盾才尖锐了起来，焚莲者的群体日益健壮。 他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时先生把这段记忆给他看，究竟是要告诉他什么。 第六十七章 碰头（8） 罗奇清醒过来，一时间有些头重脚轻，还有点想吐。他下意识地伸手在鼻子底下摸了摸，没有摸到熟悉的鼻血。看来用乌苏教给他的方法，确实比他自己蛮干要好一些。 “怎么样？”乌苏又在pad上画画，头也没抬地问他。 文琳从后视镜上抬起眼睛观察了他一番，见他恹恹地靠在车窗上，开口问道，“有高原反应？” 罗奇没有说话，他望着窗外的赤色峡谷，他不喜欢这像火星一样贫瘠的地貌，这条峡谷就像大地的伤痕，撕裂了覆盖着冰川的群峰。冰川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你心里想的可能是迪斯尼的冰雪女王，可实际上的冰川看起来就像一阵煤灰吹落在你的雪顶咖啡上，跟纯洁美好没有关系，看着还有点糟心。罗奇知道这些，因为他看人类的电视节目，而人类差不多跑遍了整个星球的所有大陆。总有一天人类还会跑遍整个太阳系，以及太阳系外面的深空。 “你也不喜欢这里吧？”文琳看着他的神色猜道。 罗奇仍旧没有回答她的问话，他静静地望着窗外，仿佛车里的人并不真实存在。文琳又看了他几眼，不再说话。乌苏手中的触控笔轻柔地划过机器的表面，石潜睡了过去，最后一排的座位里两个女孩耳机里流泻出轻微的声音。猫咪咕噜咕噜地发出诱人爱抚的喉音，他的猫趁着他睡着，又爬到后座投入女孩们的怀抱。 良久，乌苏突然抬起头，目光落在罗奇的脸上，“你的思绪转的很快。” “可能因为我无所不知。”罗奇说道。 “呵。”前座传来不算讽刺的轻笑，混着三分好奇。 “我不是在试探你。”乌苏解释道。“我只是感觉到你在高速思考，你经常这样吗？” “你不知道我究竟都见识过什么。”罗奇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朝着窗外的群山轻声说道，“虽然杂乱无章，彼此好像并无联系，但是如果这么多信息摆在眼前我还猜不出答案，那我的智力水平就相当于一根蚯蚓了。” 乌苏注视着他，“不是在一个梦里梦见的吧？” 罗奇转过视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梦从来都不算什么，我说的是我的经历。” 乌苏无言地思索了一会，最终他点点头。 罗奇转过头去，厌倦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你看到河谷里那道黑色的伤痕了吗？就像伤痕中的伤痕，被淬了毒的砍刀才能砍出来的恶臭伤口。” “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乌苏说道。 “我想是人类的淘金者。”罗奇答道。 “就像育空河的淘金者那样？现在还有？” “育空河？”罗奇说道，“乌苏法师不俗，比大多数法师知道的多得多。” 乌苏微微笑了，“只是因为活的久。你忘了我还是个寻宝猎人吗？” “哦，对。”罗奇轻声说道，接着继续解释了起来，“这里的海拔太高了，人类的政府组织很难监管到这里，这地方距离最近的村子有一百公里，或者每平方公里的人类可能平均不足一个。只有特别铤而走险的人类才到这里来，哦，也不是用一百年前北美的淘金方式，他们用人类最新的魔法，用现代工程设备挖开河谷，用机器清洗泥沙。虽然这里的黄金含量不高，但这是没本的买卖，亡命之徒赚取能赚到可观的报酬。不过像他们这样挖开河谷，毁坏的生态可能几十年都无法恢复。更要紧的是冰川融化加快，改变了这里的地质条件，很可能让地下的封印变得不稳。我是在想，他们大肆挖掘的地点，距离封印之地有些太近了。” 乌苏明白过来，这份人类行为分析讲座的重点在最后一句话上。“你担心人类会在无意之中把封印之地挖出来？” “我只是随便说说。不管封印是什么样的形式，人类都不可能轻易解得开的。” 文琳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你跟杜正一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个阴郁的乌鸦嘴吗？” 罗奇瞥了一眼镜子。 文琳又说道，“你跟上次见面的时候比，似乎变化了不少。” “上一次我差点吃了你的脑袋。”罗奇平静地说道，“我可没觉得那时候我算健康开朗。” 石潜醒了过来，惊愕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匆匆转回头去。 文琳放肆地大笑了起来，罗奇看得出来那是她应对危险的方式，危险让她有点兴奋。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还有点疯狂，像罗奇这个可能无害的危险小个子男人很能满足她的自负。 罗奇笑了笑，“说说你收集的那些民间故事吧，那些怪物都长什么样？” “五花八门。”文琳愉快地说道，“说实话他们说的大部分我都不信，人类的头脑太爱幻想了。他们受到了某种影响不假，但结果可能是他们的脑子自己加工出来的。罗奇，今天我们能见到杜正一吗？” “我不知道。”罗奇依靠在车窗上悠闲地说道，“你想见他吗？” “杜正一是战斗法师的传奇，我当然希望能跟他一起做事，长一长经验。”文琳说道。 “哦——”罗奇抬起眼睛，脸上突然有了精神，一抹笑意闪过眼底。“你知道他也对你很感兴趣吗？” “真的？” “他经常说起你。”罗奇说道，鼓励起她来。“不过我哥那个人，你看着他好像很高傲，其实根本不是。他不聊天是因为他其实很内向，尤其不好意思跟女人开口找话说。” “不会吧？按你这么说，琼林战神其实是个小可怜？”文琳惊讶地问道，车都偏了偏。 “是啊。”罗奇咬了咬自己拇指上的关节，“真的很可怜，他的内心总是很孤独。他并不想做神，却被人当作神敬而远之。” “这样啊……”文琳陷入了思索。 罗奇甩了甩头顶的乱毛，在椅子上坐直，突然愣了一下，“等等，车往东开。” “东？”文琳看了一眼周围，“东边没有路啊。” 第六十八章 红泉沟（5） 丰田车被拖了出来，加上收线的时间，一共花了三十五分钟。被救的白衣男人腼腆地对着来帮忙的杜正一和麻将千恩万谢。 他刚才拿了一叠人民币出来，想要报答野外救助的恩情。杜正一摆手拒绝了，那不合规矩，他知道人类喜欢钱，但也知道没几个人类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收钱。人类偶尔会有一些复杂又违背逻辑的规矩，在一些没有必要的时候人性会闪现出一点光辉。最后男人从车里搬出来了一箱罐头，不由分说塞进了杜正一的车里。麻将对罐头倒是很感兴趣，过去看了一眼，分了一半送到了后车。 杜正一邀请陌生男人一起抽一根烟，男人没有拒绝。他们靠在丰田车边抽完了这根烟，男人用又细又低的声线给杜正一说了几个越野客圈子里的笑话，似乎不知该怎样感谢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救星，他又赠送给了杜正一几个行路的忠告。 杜正一的话很少，边听边打量着那个人。男人抽烟的样子很娴熟，但姿势很少见。他的粗手指头弯起来，整张大手都虚握着，用握着一根棒子的方式笨拙地抓握着细细的一根烟。如果有一只出没于刚果民主共和国的巨型大猩猩也有抽烟的爱好，那它一定会用这种粗鲁的姿势。 陌生男人陷入了一阵犹豫，腼腆内向的男人在发言前都会这么犹豫，生怕说出的话会遭到嘲笑。但杜正一恰好适合让内向的人开口，他虽然严肃，不过看起来就不擅长争论，也就不会有随意贬损指责别人的爱好。 “你看出来咱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怎么来的了吗？” 杜正一瞥了一眼脚下的路，“说实话，我不知道。我没见过这么粗的车轮，比越野车的车轮宽了不只四倍。” “我在矿场见过。”男人不好意思地说道，仿佛知道比别人多的事情就会让他特别不好意思。“但是这附近的生态环境很脆弱，是个自然保护区，有关部门连打猎都不允许，更不会允许在这里采矿的。” “这里有偷采的人？” “比偷猎的人更凶悍，看情况他们的人数更多，能把大型机械开到这里来的人一定手眼通天。如果你们遇到了，最好不要停留张望，赶紧离开比较好。”他细声细语地劝告道。 杜正一点点头，“要是遇到了我会通知有关部门的，日行一善，公民责任。” 男人笑了笑，“是的，公民责任。” 闲聊差不多就这么结束了，杜正一收起了剩下的烟头，突然向后看了一眼，“那几个傻逼！” “怎么了？”男人问道。 杜正一皱起眉头，阴沉地望着停在稍远地方的那辆商务车。“惹事的傻逼，一路都不安分，我一直怀疑他们带枪了。别，别看的太明显，别让他们发觉。他们是在后座上摆弄枪吗？真是傻逼，看电影看的上脑了。” “不像。”男人似乎也有些紧张，张望了两眼，“他们确实凑在一起，不过应该是在用刀撬开罐头。” 杜正一松了一口气，“没见过世面的一群傻逼，让你见笑了。我真是再也不想带他们了，给我多少钱都不值得在无人区给傻逼当向导。” 男人腼腆地笑了笑，似乎这样的话他都不好意思做评价似的。杜正一拍了拍他的肩头，“那我走了，天黑之前还想赶到有人的村子住宿，咱们就有缘再见。” “好的。”男人微微笑着，“有缘一定会再见。” 杜正一友好地点点头，转身慢慢向自己的车走去。他在自己的车门前停下来，手伸出去搭上了门把手，接着就停住了。他犹豫了两秒钟，回头向男人望去。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看见他回头，便向他招了招手。杜正一也回应地点点头，这次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启动了发动机，缓缓加速，绕开了丰田车，重新开回了巨型车轮碾压出来的土路上。他从后视镜里向后看去，一身白衣的陌生男人仍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似乎连动都没有动。杜正一的脸色冷了起来。 “怎么了？”坐在后面的项乾突然问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吗？” 麻将迷惑地抬起头，“谁？杜正一吗？” “我们遇到法师了。”杜正一握着方向盘，眼睛望着前方的路。 “谁？刚才那个是法师？我怎么没感觉到？”麻将惊讶地问道。 “只有法师才能在那么远的距离隔着贴了膜玻璃，看到后座上的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人类根本看不清楚，法师经常意识不到人类和法师的视觉有多大差距。”杜正一低声说道。 “卧槽。”麻将说，“那他起什么幺蛾子，法师靠自己弄不出来一辆车？低等法师？法师能力残障？” “低等法师反而掩饰不住自己身上的魔法味道，可他刚才没有泄露出一点痕迹。”杜正一皱起眉，“他就像是在这里等着要见我们，他让我觉得很危险。” 别人尚可，本来就特别注意杜正一的燕灏这下子格外紧张。“杜法师，那你一开始是怎么发现他可能不是法师的？你是怎么想到要试探他的呢？” 麻将转过脖子好笑地看着他，“今天是实验课吗？你带笔记本了吗？” 杜正一没有理他们，“今天整整一天都被人支配着，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也不喜欢他，他看着像个变态。”麻将立刻也发表了看法。 “要不然我们拿下他试试？”燕灏积极地建议道，没计较杜正一不回答他的问题。“反正他也是有嫌疑的啊。” “没有必要。”杜正一说道，“这是个长套，不看看后面就在这爆发，太没有品味了。” “啊？”燕灏愕然地盯着杜正一的后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是……” “别说废话，最好干脆别出声。”杜正一没有耐性地说道，“我不回答问题。你最好假装自己不存在，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踢下车。” 燕灏尴尬地缩了回去，好在项乾安慰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还算友善，让他好受了一点。 就在这时，杜正一神色一凛，突然向右车窗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将车向左规避了一些。“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什么？”麻将条件反射地问道，脑袋立马转向右窗。 “闭嘴！”杜正一忍无可忍地说道，“我简直像在带着一个旅游团在执行生死任务，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这个罪？” 第六十九章 袭击现场 一路上再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迹象，杜正一也说不准自己当时瞥到的影子是不是错觉。他向着冰川的方向风驰电掣了半个小时，来到了河谷分叉处的宽阔地带，半山坡上有一个残破的棚子。 “这是什么？”麻将先放下车窗探头出去看了看，“是游牧民族的一站吗？好像曾经是个定居点。” “不是。”杜正一说道，“这么实用的风格，一看就是汉族农民工。” “有道理。”麻将笑了一下，“没有经幡，也没什么布局规则。反正你也停下来了，我能下去放个水吗？” “等一等，麻医生。”他身后的女法师突然叫道，“好好看看外面，整个营地都被撕碎了。” 麻将刚要推开车门的手又收了回来，顺手收上了车窗，隔着窗玻璃又向外看去。营地上原来固定棚子的铁架都还在，上面的防水帆布却撕碎了，像旗帜一样在河谷的风中猎猎作响。地上散落着不少炉具，几只不锈钢饭盒被大风吹着在地上滚动。他抬起头向远望去，河谷里还装着一着一套连接着传送带的机械，他说不好那东西是做什么的。但两辆超大型的卡车还停在河谷边，轮子以下都陷入了河谷的淤泥里。看起来这两辆卡车刚好可以把河上的复杂机械拆装上去，可能卡车就是运设备的。 “这是得着大宝贝了，后半辈子吃喝都够了，所以机器和卡车都不要了？”麻将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杜正一低声说，“你先不要下车，我们继续走吧。” “好。”麻将痛快地放弃了，不过又疑惑地看了一眼杜正一，“你知道往哪走？所以我们是在往哪走？”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车队开始离开河谷，沿着分叉的山谷渐渐上了坡，爬回了山丘路段。地面上还有工程车压出来的痕迹，形成了一条足够越野车走的路，这条路跟杜正一要走的方向基本接近。也许稍微绕远，但这是一条现成的路，就性价比来说竟然是最合算的。 杜正一的拇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麻将刚想要说话，杜正一就“嘘”了一声。麻将收了声，不自在地在座椅里挪了挪，视线向窗外飘去，突然眼角在一座山丘的顶上看到了什么。 他猛地回过头去，山丘上好像有几只黑色动物。杜正一的车速极快，转眼间山丘就远去了，他再向那里张望，即便以法师的视力也无法看清楚。 “怎么回事？”麻将转过头来低声嘀咕道，瞥了一眼杜正一，杜正一仍旧面色不变，可他开始感觉到杜正一早就已经进了准备战斗的状态。他回过头去看了看后面的两个战斗法师，项乾沉默不语，似乎注意力放在了她自己的膝盖上。反倒是燕灏有些不安，不住地回头。 冰川距离他们已经不算遥远，越野车开进了一处山坳，杜正一的车速已经快要踩到了极限，麻将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杜正一，你开的太快了，这的路况太差了，你能不能慢一点？” “我不会翻车。”杜正一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不会！但我看看，我靠我的手机已经颠出了三万步了，你再这样下去我的蛋都要颠碎了。” “闭嘴！”杜正一突然低喝道。 麻将就在这时“啊”了一声，在他法师的视野里他好像看见了远处出现了自己车队的影子。“那是什么？” “那是停着的车。”杜正一皱眉说道。 麻将紧张地抓住了车门，大概一分钟以后连他也看清楚了停着的黑色越野车，不只是停着，车门开着，像是抛锚了。后面还有一辆，车头向后，翻车侧躺在路上。 “地面上的痕迹。”杜正一语焉不详地说道。 麻将连忙向外看去，还没看清楚，就听见身后项乾说道，“突然遇到了袭击。人类朝着我们的方向逃命，有什么东西追上了他们，力气非常大。” “什么？”麻将捏住了自己的眉间，车已经停了，但他发现自己太紧张了，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去看地面上有什么。 “力气非常大。”杜正一接口道，“保险杠碎了，那个东西把汽车的发动机都拽了出来，这不是法师干的，再疯的法师也没有这么疯。” “什么？”麻将发现他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了。 “别下车。”杜正一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燕灏跟麻将待在车里。” “啊？”燕灏的声音被大风灌回了车里，眨眼之间两个战斗法师都已经出现在了废弃的汽车旁边。 “卧槽。”麻将捂住了下半张脸，隔着车玻璃，他终于看清楚越野车的前机盖几乎还是合着的，但下面的保险杠中间有个碎裂的洞。发动机就像汽车的肚肠，被掏出在外面，明明是机械，他却有点想吐。 杜正一和项乾拉开车门向里查看，接着又转去后面的车。麻将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机盖外面的一块污迹在他的眼里越来越清晰。他是个医生，对身体很了解，能略微地调整视觉能力。缓缓地，他分辨出那是一滩血迹。一旦有了参考点，就能看出更多了，从一滩血迹，到更多的血迹，遍布整个山坳，一直到山坡上的一棵树。 麻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燕灏，你知道有什么动物会把尸体挂在树上吃吗？” “猎豹吧。”燕灏说道，他正好奇地观摩着杜正一的行动。 “猎豹应该不会想要撕汽车吧？”麻将说道，“你们经常抓高反法师吧？你有没有见过吃人的高反法师？” “啊？”燕灏惊讶地问道，这才回过神来，“没……没有。不过我经验不足，那应该……应该没有那么变态的法师吧？” 杜正一离开了汽车，燕灏马上住了嘴看向杜正一，顺着杜正一的方向看过去，这次连他也看见了树上的尸体，身子猛地向后一靠。“我……那是什么？呃，呕，太他妈恶心了！” 第七十章 厉鸟 项乾伸手在汽车门的裂痕上摸了一下，鼻子贴在手指上嗅了嗅。 杜正一不太赞同这风格，“如果遇到罗奇那只猫的口水，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老法师看了他一眼，粗野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上粘的粘稠液体。 “明天给我换个搭档，否则我就辞职。”杜正一冷冷地说道，转身继续去搜索其他线索。 “行了，知道你是最矫情的战法，你早就名声在外了。”项乾毫不在意地说道，“他们说你尤其敌视女法师，性别歧视吗？” “别弄错了，我只是敌视女战斗法师。”杜正一也毫不留情地说道，“女人一旦想要表现的比男人彪悍，经常会走入一个误区，认为自己应该比男人更粗鲁恶心。我干脏活，但还想当个文明人。” “就好像你那个老队长比我文雅似的。”项乾随手敲了敲车门，“我前几天看见他了，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是个巫山女神。这是通灵药剂。” “什么？”杜正一猛地回过头来。 “这是通灵药剂。”项乾有耐性地说道，“你看，你分析来分析去，可能还得叫实验法师来分析。但实际上，你只要舔舔立刻就能知道这是什么，里面有人类常用的甘草，味道很刺鼻，吃多了还会导致男性睾酮水平降低。” “我是说他胡诌八扯个什么？”杜正一说道，瞥见一只黑色的大鸟飞过头顶，在附近盘旋了几圈。 “我们在说你应该早点结婚。巫山女神也好，听说一边跟她们精神互联一边干那事，高潮的时候快感会被放大数倍，绝对会把你以前正常的那个行为比的全都像是前奏。” “我的天啊。”杜正一喃喃地说道，“我到底为什么跟你说话” 他转过身去，循着一地的痕迹看到了山坡上的一棵矮树，树枝上挂了好几条腊肉。 “对。”项乾说道，“我早就看见了。有人在不停地服用通灵药剂，可能是为了暂时放大自己的心灵感应能力，能够驱遣一些难以驱遣的动物。” “不想跟你比，你赢了。”杜正一说道，迅速地向山坡走去，一路测试着附近的魔法痕迹。这里被使用过魔法，都是基本的辅助魔法，也就是说这场袭击主要是靠通灵兽完成的，并非法师直接的杰作。 “如果你真的没女朋友的话，想不想跟我的外孙女见见面？” “谢谢你的器重。”杜正一说道，“你外孙女没有你这样到处乱舔的爱好吧？” 项乾大笑起来，“我是不是记错了，你原来也这么爱说话吗？出发之前裴枢特意跟我谈了谈，他跟我说你出发以后很快就会把我们摆脱掉，这是你的老毛病了。他要我特别紧跟你，不要放你一个人冒险。我现在还没感觉到任何征兆，你是突然变得合群了，还是现在打算走到那棵树底下瞬移走吗？” 杜正一听明白她的意思，放慢了脚步，让她跟上来。“别费心思看着我了，把精力放在正事上吧。我从来就不喜欢冒险，今天我对提升效率也没有什么追求。” “奇了怪了，一直拿没时间吓唬他们的人不是你吗？”项乾问道，两人都走到了树旁，她的手中划过一道闪光，树干断裂，树枝连同四具尸体一起掉了下来。 “干到哪算哪，我难道就不可以朝九晚五的上班吗？”杜正一说道，目光在残缺不堪的尸体上淡然地扫过。“两辆车里至少有六个人的痕迹，少了两具尸体。” “攻击的风格是相同的，虽然看不出来是几个，但肯定是同样的东西。从这四具尸体来看，这东西只吃内脏。按理来说，既然这样就不会有两个人被囫囵个吞掉。他们放过了两个人？”项乾说道。她仔细地检查了一会尸体，突然又笑了出来，“听你话里的意思，你这是安定下来了？” 杜正一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慢慢地走到坡顶，抽出一根烟放进嘴里，一阵风吹来，他吐出烟气。“他们没有放过任何人。” 项乾快步走上来，荒原上的高草覆盖了尸体，但是战斗法师能闻到风中正在腐烂的味道。 头顶又一次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杜正一抬起头望着那只鸟在空中盘旋，说不上什么地方有些不对。 项乾说道，“这些都是人类，避让开就好，根本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到底是什么人，非要追着越野车杀人。” “他们的车上没有物资。”杜正一说道，“所以遭到攻击的第一地点不是这里，这两车人可能是第一场攻击中幸存的人。应该是营地遭到了攻击，几个人侥幸跳上了车，想要开车逃走。” “以人类的活动能力来说，营地不会离这里太远，也不会离他们丢弃设备的地方太远。”项乾思索着说道。“这是一座山坳，我们继续向前或许就能有收获。” “嗯。”杜正一点点头，突然头顶又是一声尖厉的鸟鸣，比方才的那声更加凄厉。杜正一猛地抬起头，观察着那只黑色厉鸟的飞行轨迹。一般这样尺寸的鸟，在平和无事的飞行中似乎应该是以翱翔的姿态居多。这只鸟却不停地剧烈扇动翅膀，或许有些鸟就是容易激动，但这一只鸟看着还是很违和。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它仿佛是一只笨重的机械，仿佛飞翔不是它的本能，或者……就像有另外一种意志在背后为它飞翔。 杜正一蹙起眉，“这只鸟在监视我们。” 项乾冷笑了一声，抬起手，“我可不会怕一只鸟。” 杜正一感觉到雷电的魔法力量瞬时涌动起来，连忙伸手拦住项乾，“等等，你要劈死它吗？” “当然，说不定它味道还不错。”项乾说道，“我们没有必要容忍监视。” “让它看着吧，我们回车里。” “为什么？”项乾不同意地问道。 “我们离冰川太近了，别在这里使用气象魔法。”杜正一说道，“抓紧时间，不要节外生枝。” “急着下班回家做饭吗杜正一？” 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七十一章 遭遇恶魔 找到真正的挖掘场没费多大力气，但是距离还有几公里的时候，魔法的残余脉冲就扑面而来，呛的要命。杜正一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车上显示的时间，突然想起项乾的话。可能她说的没错，自己是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以前闻到激烈的魔法味道，他会瞬间从无聊中解脱出来，变得格外精神，可现在这事正越来越没有吸引力。 他发给了后车一条通讯魔法，“留一个人看着执行法师，其他人全体下车，步行靠近。” 他们是法师，不是人类。人类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躲进汽车的金属壳子里，可是对魔法来说这样的金属不堪一击，坐在里面还束手束脚。所以法师遇到危险的时候，反倒应该尽量摆脱这样的地方。 杜正一下车的时候又给自己叼了一根烟，山谷里静悄悄的，所有动物的动静都消失了，除了头顶那只鸟。他快步穿越山谷里干枯的小河，这里应该是那条河谷的支流，干枯的河道里积满了荒草和灌木的断枝。死寂的山谷里只有风声和他们脚下踩碎枯枝的声音，十几个法师静静地穿过山谷。他能感觉到麻将经验丰富地收束起自己的魔法气息，混在十几个战斗法师中间，不容易被人发现他是个意念法师。 罗奇在这种时候根本就做不到，他不是责备罗奇，罗奇连书都没念完，他缺乏大量的系统训练，他并不会保护自己。他挺聪明的找到了不少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却吃亏在这些办法本就写在学院的教科书上，本来并不需要他自己探索。无数前人的经验教训都积累成册，但他却没功夫去掌握，他能聪明得了一时，但也一定会踩中前人踩过的雷区。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哪个意念法师能不经引导，独自承受心灵感应的巨大负面作用。麻将给他解释过，这就像人类探索放射性物质的经过，最早发现的人毫无准备地死于放射性伤害，这是无可避免的损失，但后面的人没有必要再靠自己去发现核辐射会杀人。 所以罗奇最好跟高地那些僧侣多学一学。那些僧侣都特么是一群怪人，杜正一向来不喜欢他们。他们向所有人提供庇护，不问好坏，不问是非，简直是一伙圣母。可现在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庆幸他们是一群圣母，他们接纳罗奇的态度比别人好得多。不要说罗奇只是略有不同，杜正一相信，哪怕罗奇是个有二十个脑袋的变异体，高地法师也一样会接纳他。这个宽容的态度，倒是格外让人信任，这恐怕已经是罗奇唯一能够学习的地方了。 但是他最好早点回去，每次他离开罗奇都没有好事发生。不过眼下高低法师的营地真的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尤其是裴枢也在，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总该有那么一次，当他回去的时候，发现罗奇不受武力胁迫也能安分守己地跟着老师学习吧？总该轮到他一次吧？ 不过昨天跟裴枢单独谈话，裴枢说的话始终绕在他的心头。关于听证会，关于沙盒测试，裴枢听了很多，但最后他说的话只有一句，一句不着情绪的问话。“罗奇这个孩子有很多可贵的品质，但他太狡黠了，你看到了吗？” 他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有几重意思。仿佛微风拂过水面，只有一丝涟漪荡去。这句话不是什么严重的谴责，他没法站在罗奇的角度据理力争。甚至都不算什么问话，所以他也不需要回答。可就因为轻如鸿毛，反而无法丈量，这句话也始终就在那里。 头顶一声凄厉的鸣叫把他从沉思中唤了过来，已经能够看到机械的影子，挖掘场就在前方，腐烂的味道更浓烈了。挖掘场背靠一座高山，坡面上是肮脏的冰雪，像是陈年的棉絮。这就是正在消融的冰川。 杜正一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那座山。队伍后面的战斗法师立刻停了下来，没有看向杜正一正看着的方向，反倒都看向了杜正一。燕灏神经绷得死死的，冒然地释放出了大剂量的侦测魔法。杜正一突然回头看向他，吓得他一愣。 “你是打算先被人察觉到魔法脉冲吗？”杜正一问道。 燕灏站得笔直，紧张地眨眼，不知所措。 杜正一转开视线，“压缩自己的魔法防御，山边有人。敏捷性的靠前，其他魔法类型的保持十米距离，医生你站在后队中间。” 他说完就向前走去。燕灏立刻跟了上去，惊讶地发现项乾法师居然走向了后队。其他前队法师其实也都跟杜正一保持了一米的距离，只有燕灏插在了一米中间，显得队列还不是特别难看。 燕灏紧张地观察着杜正一，他早就放弃了自我侦测，把观察方法变成目测杜正一背部肌肉线条。杜正一猛然停下的时候，他吓得差点就放出火球。可是接着杜正一突然跑了起来，他连忙跟上，精神亢奋起来，他听见杜正一骂了一句脏话。他的耳朵还听见了更多的声音，对方的脚步声，衣服拉链的摩擦声，粗重的呼吸声。对方有数个人，现在距离近到双方都已经发现了对方，再也不需要隐蔽了，他暗暗在右手凝聚的力量，准备出击。 一块突出的岩石遮挡了他们的视线，燕灏的心脏狂跳着，只要绕过这道岩石他们几乎就是面对面了。接火的瞬间就发生在一次呼吸之间，他猛地释放右手的力量，同时看见杜正一猛地拉住了对面的人，仿佛不胜其烦地挥起左手。一道力盾随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空气中，燕灏大叫一声，被反弹回来的力场冲击倒地。 这个瞬间，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其他法师坚持要在一米以外。 另一方面，他看见杜正一拽住了迎面而来的一个小崽子，把他推搡在岩石上。那个小子肯定磕了脑袋，“哇”地大叫了一声，十分娇气。可这不是对敌的态度，虽然杜正一的怒火熊熊燃烧，看着好像是真有了深仇大恨。 第七十二章 真空地带 冰川下静悄悄的，连头顶的黑色厉鸟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杜正一攥着罗奇外套的衣领，一时之间无数念头翻涌过他的脑海，愤怒像静电火花掠过他的情绪。他瞪进罗奇那双清澈的眼睛，瞳仁受惊一般地微微转动，转眼分辨出来者是谁，瞳仁瞬间融化迸发出光彩。 杜正一转过脸去，动了动嘴唇低声咒骂，手无力地松开了。罗奇立刻自己窜上来，欢天喜地，挨挨挤挤，神采奕奕。“哎呀，好巧！” 巧你妈。 杜正一的目光落在罗奇身后，看清楚了罗奇带领的一团人，形形色色，真是多姿多彩，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罗奇，你这是扶老携幼啊。”杜正一的目光在乌苏脸上停留了一会，又转回罗奇的身上，暗暗地打量了他一遍，继续挖苦地说道，“真是孝顺的孩子，还参加这种家庭旅游团，辛苦你了。” 罗奇哈哈大笑。战斗法师们都在向他们靠拢，一时间所有战斗法师的眼睛都盯在罗奇的身上，不少人面色古怪。他收起了笑容，感觉到几道魔法的触角丝丝缕缕地伸过来，像是想要探测他的魔法深浅，谈不上恶意，这大概是战法的本能。杜正一肯定也感觉到了，他突然回过头去。结果就像有人突然静了音，所有魔法顿时陷入静默，罗奇忍不住咧嘴笑了。 罗奇伸出胳膊把自己吊在杜正一的脖子上，挂在靠山上回望那些人，朝着他们笑了笑，温和又乖巧。“哥哥们好。” 麻将蹙眉看着他，这没什么，但有两个战斗法师闻声倒退了一步，太奇怪了。罗奇眨了眨眼睛，有人让开了缝隙，刚好露出了后面的女法师，他连忙又补了一句，“哟，奶奶也在，奶奶好。” 只有项乾回复了他，她挑起了眉，不过友善地向他点了点头。 “你行了。”杜正一侧头睨着他，凉凉地说道，“交际完了吧？” 罗奇笑出了声，不以为然地吹嘘道，“我最有礼貌。”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杜正一问道。 “这边是个真空，我就忍不住过来看看了。”罗奇说道。 杜正一明白他的意思，这地方人类的环保大体做的不错，在这里生活的动物很多。在这种情况下一块没有动物活动的地方就会显得很突兀，一个意念法师会监控到这种意识的真空。不过罗奇现在根本就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你本事见长啊，人在家中坐，触角就能伸到这里来了。你老老实实在家上课，竟然还能一直感知到这里，侦测半径惊人。以后人类调查全国野生动物分布情况，是不是给你一个人付工资就行了？”杜正一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哎呀。”罗奇说，“这不是关歆月想出来逛街吃零食嘛？” “臭不要脸。”他身后立刻发出清脆的四字响应。 罗奇不要脸地笑笑，不在乎自己被当场揭穿，又说道，“你瞧，有个等了你几十天的小姐姐，我替你陪一会。” 杜正一向文琳的方向瞥了一眼，抬起头向她微微致意，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毫不留情。“我记得我们之间有过一点共识，我曾经划过一条底线。” 文琳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她迟钝地想起那条底线是什么，罗奇在他旁边回头看过来。她指望罗奇说点什么，本来就是他先约的人。可此时他脸上是跟之前完全不同的神采，仿佛愉快地变了个人，神色迷糊了许多，一脸怂样，仗义半分都没有。 她笑了一声，脸色也沉了下来。“这是怎么说？我可不欠你们。” 罗奇眼见文琳翻脸，这才醒过来，他差点忘了杜正一从前是不跟任何人合作的，他就像匹独来独往的孤狼，从不会在乎哪个人是能潜在合作的伙伴。他从杜正一的身上下来，站的直了一些，岔开了话题。“文琳和石潜的前期工作做的很好，比琼林的执行法师们有成效的多。她一直在等着我们联系她，我们一直没联系她，虽然是不得已，可也一直把她至于危险的境地了。”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闭上了嘴。罗奇回头朝文琳笑了笑，“哎呀，别生气嘛，我哥看见我就要发脾气的，不是冲你。” 文琳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当着这么多战斗法师的面她刚才很是下不来台。杜正一没有再说别的，马马虎虎就算道了歉。她瞥了他们两个几眼，断定不了他们两人谁才是真正有决定权的人，但很明显发言人是罗奇。她的立场本来就很尴尬，她是战斗法师，但一直给范矢干活，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都是范矢的人，迟宇更是不给人长脸。战斗法师本来就都有些独，现在杜正一带的那些精锐战法恐怕都有些排斥她。 她也就一笑过去了，“都是为了工作，我没有生气。” 杜正一的脸色就不能算好看，他越过文琳看向了乌苏，“乌苏法师，您是受命琼林来执行公务的嘛？” 乌苏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仿佛他们现在不是站在冰川的脚下，而是待在法师的小酒馆里寒暄。“我是作为朋友，接受罗奇的邀请出来喝一点奶茶的。” 杜正一笑了，转头对罗奇怒目而视，“你可真是一朵长袖善舞的交际花。” 麻将补道，“我一直就是这么说的，让你看着罗奇一点，你说什么来着？你说罗奇有脑子知道轻重缓急，不会浪费跟高地法师学习的机会。” “闭嘴。”杜正一烦心地低声斥道。 麻将没有闭嘴，“你看见他还带了关歆月了吗？” “啊对了。”罗奇大声插话道，把麻将压了过去，“师妹你带关歆月回去吧，再晚可能就回不去了。让杜正一挑几个人送你们都最近的潘德拉贡传送站点吧？” “谁是你师妹？”杜正一蹙眉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把，“你套什么亲戚？” “我师哥在这里，那我现在不回去也可以。”刘子予盘算着说道，她早就看了一遍杜正一带着的人，“关歆月可以跟着我没有问题的。” 麻将望着刘子予地冷冷地说道，“你是想要用人类做测试，对吧？” 罗奇惊讶地望向刘子予，略微想了一下刚要说话，没想到关歆月开口截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知道，那没有什么关系。” “你闭嘴。你只是个人类，离这些远一点，你知不知道你在接近的是什么？魔法师都不一定能自保，你就像个没有贝壳的蚌肉，你还……”麻将突然恼怒了起来，把罗奇都吓了一跳。他多少能感觉到医生这一阵子对情形的失控很不满，但没想到今天激烈到了爆发的程度。他平时可不会这样对关歆月说话，他还算能控制住自己，至少让自己闭了嘴。 关歆月的脸色有些泛红，但她比以前的表现更加冷静了，她从麻将脸上转开了视线，她只是淡淡地说，“我没问题。” 乌苏绅士一般适时地低头安慰她道，“我会保护你的。” “谢谢。”关歆月微笑着说了一句，但是罗奇都看得出来她没把这句话往心里去。 结果麻将瞪了罗奇一眼。罗奇无奈地耸耸肩，“等会再说吧，我们说说正经事，哥，你们发现什么了，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 杜正一也瞪了罗奇一眼，罗奇只好看向其他人，项乾是唯一一个接了他的目光的。她已经看的困惑了，对小孩子的情绪激动也不耐烦的很。“我们是跟着杜正一的感觉走到这里的，在这里遇到了一地人类的尸体。可是袭击人类的东西，我们连个毛都没看见。” “感觉？”罗奇嘴里古怪地念叨着这个词，目光转向杜正一，低声问道，“你感觉到什么了？” “我感觉到你是个小王八蛋，你现在赶紧给我回去。”杜正一不客气地说道。 “你感觉到什么了？”罗奇执拗地问道，“什么样的意念法师能影响你的意愿？我能试试我行不行吗？” “与那无关。”杜正一说道，他看了一眼天空，“与那无关。” 第七十三章 少年 燕灏打量着在这片不毛之地偶遇的队伍，在他看清这支队伍的成色时惊讶的快要掉了下巴。他认识文琳，这个曲线玲珑有致的女人非常漂亮，但她在琼林的战法中出名不是因为美貌，是因为跋扈。她身边的石潜，总是像舔狗一样地跟着她。 刘子予的大名就不用说了，有几次燕灏参加过的作战会议里，是由刘子予负责技术讲解的部分。不过这是燕灏第一次看见她出外勤，这太不可思议了，等会她可能会在平路上摔破膝盖。她旁边的女孩他不认识，看着实在太小了，还是个少女，谁会把少女带到这里来？ 最让燕灏意外的是他看见了乌苏，大乌苏法师——不，是大法师乌苏，他背地里总是叫错——他的地位很高，他也从不会出现在第一线。他现在站在这里，就像领导检查工作一样会弄得所有人都不舒服。可他甚至没站在主要的位置，他的神色很克制，一脸置身事外的云淡风轻，就像被朋友捎到朋友的朋友的家中做客，不得不矜持一些。 这些人，就像一个跨界组合，众星捧月的陪衬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始祖法师在上，他第一次看见有人会心甘情愿地扑进杜正一的怀里，尽管严格来说那不算扑进怀里，但那热切亲昵的样子跟一只看见主人的金毛寻回犬也没什么两样子。不，等等，从尺寸上看不是金毛，顶多算是博美。 这孩子是谁？裴枢生孩子了吗？隐婚？哪个小法师给他生了这么个小孩？ 几分钟以后杜正一就升起了隔音的护盾，燕灏回头看了看战斗法师们，他们总算不那么像行尸走肉了，虽然每个人的脸上依然掩盖着冰霜的面具，但毕竟所有人的目光都明里暗里地盯着那个年轻的少年。他跟杜正一正旁若无人地开着小会，不知在争论什么。法师能活两百年总是有好处，比如说能看见有人敢跟杜正一争论，叫板。这并不是说杜正一以前真会像个恶霸一样揍所有跟他说话的人，只是杜正一会无视，可他现在真的在回答。确切地说，是回吵。 虽然听不见声音，可是他亲眼看见了杜正一说话的频率。怎么说呢，他想起一部人类的伟大文学名著，有一颗草说它重生以后要把一生的眼泪还给浇灌它的那个人。喏，眼前就是，杜正一一定是上辈子欠了那个男孩什么，这辈子要把所有的骂人话都还给他。 那个小孩不知道是傻还是牛逼，一直在笑，跟杜正一吵架吵得神采飞扬。他们就站在一块情况不明的屠宰场上，等着战神吵完架，燕灏简直失去了耐性。为什么杜正一不干脆把他一拳打倒？那孩子看着不值一提，攻击他甚至用不上魔法，用魔法都算胜之不武，为什么非要跟他废话。 “燕灏！” 燕灏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隔音魔法已经被收起来了。他对上杜正一的视线，没从杜正一的神色里发现愤怒，那少年也静静地看着他，他们俩刚才激烈的争吵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他下意识地对杜正一点点头。 “把周睿思叫过来。”杜正一说道。 他连忙去提人，周睿思被他们塞在车里一路带着，像带着一块医疗废物，也不知道杜正一到底要干嘛。如果真的发生交战，不知道这个二级执行法师能不能自保。 他不知道杜正一现在要周睿思过来干什么，周睿思刚才被颠的运车了，不知道他的高原反应为什么这么严重，简直不像个法师。 周睿思现在本能地有些怕杜正一，被叫过来眼神都有些慌乱。他还穿着不舒服的布洛克雕花皮鞋，在刚才的狂奔之后地上的红褐色沙土糊住了他皮鞋上的每个雕花眼。“杜法师，我……”他吞咽了一下，“您有什么话要问吗？” 燕灏看见杜正一的下巴朝周睿思点了一下，这个信号是给他身边那少年看的。那个少年笑了一下，他可能是个非常爱笑的小子，眼神明净灵动，皮肤白皙干净，看他站在这个荒凉的羚羊活动地区，真是让人不忍心。 那少年看向了周睿思，燕灏突然觉得少年的眼神太剔透了，过于剔透，过于幽深，他的脊背突然掠过一阵寒意。少年向周睿思笑了，像是医生要对你做点什么之前试图让你稳定下来那样。你看见医生微笑，然后你更害怕了，疼痛可能就要被推过来。周睿思疑神疑鬼地看着少年，不由自主地望向少年的眼睛，他的肩膀突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极轻微，仿佛只是呼吸顿了一下。 少年眨了眨眼睛，几乎立刻就转头去看杜正一了，“他被删掉了记忆。” 什么？ 燕灏差点倒退了一步。周睿思呆滞地看向杜正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谁干的？”他听见杜正一毫不怀疑地问道。 “手法很熟悉。”少年说道，“老朋友了。”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杜正一问道，“他们杀了陆青山。” “也许是恻隐之心，那人也不是个疯子。”少年平静地说道，“或者这些都只是卖个破绽，吸引你一步一步靠近，他们的目标肯定是你。” “等一下！”周睿思突然喊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你说我被修改了头脑？” 少年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你没有高原反应。”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有高原反应的？不对，等等。你为什么这么说？”周睿思混乱地说道。 “你被删除了记忆，你觉得不舒服是被强了脑子的后遗症，施法的人让你相信你一直有高原反应，你不舒服是因为高原反应。”少年说道，又转向杜正一，“他可能看见了人脸，他们没杀他，但也不希望留下目击证人。” 周睿思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些话，怔怔地站在原地。 燕灏冲动之下忍不住问道，“你是意念法师？医生？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检查完一个人的头脑？” 少年转过头来看向他，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消失了，“我就是能。我感觉的到，你的意志还够不上铁血战士，要不要我遍历一遍你的脑子来证明我能？” 燕灏说不出话来，仿佛一根无形的长矛把他钉在原地，他的后脑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 “他没有恶意。”杜正一突然说道。 燕灏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向为他说话的杜正一，回过神来后脑的麻痹感消失了。 杜正一却突然说道，“村道收费吗？” 这话是问那少年，燕灏惊讶地看着他们。那少年想都不想地说道，“怎么可能？梁山的村道吗？” 燕灏当即就觉得嗓子干了。 杜正一又问道，“你听说过老年协会吗？” 少年的眼睛不知怎么亮了，“哪个傻逼给协会交会费了嘛？” 杜正一用下巴点了点燕灏，燕灏面红耳赤，那少年看着他笑了起来，“那是黑社会。” “那都是老人。”燕灏匪夷所思地说道。 “年高不一定有德。”少年说道，还补了一句，“我建议你去人类的派出所报个案吧，日行一善。” 第七十四章 飞鸟的误区 “我们是从这条河谷横渡过来的，跟你们之前在河谷的两边。”罗奇站在土坡上介绍道，背后就是覆盖着冰川的山峰，河水在这里转弯，碎冰泛着蓝莹莹的色泽。 杜正一叼上了一根烟，望着滔滔河水和停在河边的车。“竟然没湿到裤裆，你们是开什么车来的，密闭性这么好？” 罗奇刚要说话，文琳笑着说道，“怎么可能淌这么急的水开车过来，我们来的时候河水的深度没有到车门。这条河水的流量早上不太大，过了午后一点钟河水才会开始上涨，前半夜涨到峰值，之后再渐渐后退。” “每天都是这样？”杜正一问道，眼睛转向了女法师。 一阵冷风吹来，文琳裹紧了风衣，甩了甩头发。“是的，我猜测下游肯定有个储水的湖泊，这条河流是冰川融水。现在河水的高峰水量已经比前一阵子我们来的时候已经高多了，现在一天比一天温暖，融水越来越多，源源不断地注入河水。” “原来是这样。”杜正一说道。 罗奇观察着文琳注视着杜正一的眼神，她完全看不见别人，热切的样子像下午四点半盯着柜台里的最后一块蛋糕。她想吃了杜正一，罗奇咧嘴一笑，转头瞥了石潜一眼，后者站在山峰的阴影里，只用余光注视着文琳和杜正一。 文琳好像很满意能有侃侃而谈的机会，睫毛垂下去了一会，罗奇又好奇地看着她露出小女孩的柔和天真，她的笑容暖的能烘开冻土，她侧着脸向杜正一殷切地提供着知识。“听人类说现在冰川融化的特别严重，这条河谷是远古时代形成的，远古时候整个峡谷应该充满了河水。谷里的河流几十年前是很窄的，现在越来越宽，等到了夏季还会更宽。虽然还不至于宽到充满峡谷，但到那个时候肯定就没法横渡河水了。” 罗奇抬起头看向河水的下游，想象着远古时候的地貌，陷入了沉思。突然他闻到一阵烟味，杜正一把烟点着了，他立刻条件反射地装模做样咳嗽起来。 杜正一转身离开河边，招呼他带来的法师，“走吧，趁着天还没黑。项法师，你跟我过去看一看，我们离屠杀地应该不远了。” “我也去，我也去。”罗奇连忙说，小跑着跟上去，一路咳嗽。 杜正一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把烟拿在手里，“你肺子还没好？昨天我记得在楼梯上，你那小蹄子跑的挺欢快的，没觉得你肺功能不全啊。” “嗐，”罗奇大言不惭地说道，“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半个肺部都是靠意志艰难长好的，恐怕一辈子都恢复不了正常功能了。我这老肺，真是太可怜了。” 杜正一无奈地抬头看着天，无声地骂了一串，随手灭了烟，把烟扔到了远处。燕灏惊讶地看着杜正一，又看向罗奇，回头的时候跟项乾老法师对上了目光，在老法师眼里看到一串闪光的笑意。那个老战法看着罗奇，就像看着调皮捣蛋的孙子，罗奇肯定也感觉到了，他冲上来的时候还讨好地看着老法师笑了笑。这个……这个拿着混天绫乾坤圈的……魔童。 “你去干什么？”杜正一问道，“前面只有死人，死人没有意识，你去了也没有用。” “长长见识。”罗奇胡诌八扯地说道，“大家一起呗，关歆月也来呀，胆子大一点没事的。” 麻将恼火地说道，“罗奇你真当是春游吗？杜正一你怎么说？” 杜正一摊开手，带着烟抽到一半的焦躁，“我有办法吗？为什么你们都要跟我说？天地良心，今天他甚至都不是我带出来的。” 麻将一时间无话可说，还是瞪了罗奇一眼。 罗奇转头对他不理不睬，得意地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一声凄厉的鸟鸣立刻在远处回应着他。 杜正一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着山峰的阴影，顷刻之间转出了那只已经熟悉的黑鸟，“我就知道……” 项乾也跟着他抬起头，一眼看到那只黑鸟的时候就明白了过来，“罗奇，那是你吗？正一，你刚才不让我劈下来那只鸟，其实是因为这个？你一眼就知道它是罗奇控制的？” “我只是怀疑……”杜正一冷着脸说，“我还以为……” “干嘛说半截话？”罗奇困惑地说道，“难不成现在哥你看见动物都怀疑是我？我可没那样。” “我不会把所有动物都怀疑成你，但我想一般意念法师应该有点水准，不会把一只鸟飞的翅膀都扇不对频率。”杜正一说道。“除非是半吊子的意念法师。” “什么？你这完全是外行在中伤我。麻将，你说说，要飞一只鸟容易吗？我倒想知道有几个法师能控制鸟类？”罗奇说道。 “你让我说什么？我告诉你吧杜正一，根本就不会有几个意念法师会进入鸟的大脑。鸟这种东西的脑子跟哺乳动物的结构完全不同，进入他们的脑子很危险。”麻将说道。 罗奇梗过脖子，低声说道，“那是他们太矬，本事都是因人而异，这对我来说很容易。反正现在地表很安全，没有什么人，最近的活动物体在二十公里之外。我看鸟类就很好用，简直太好用了。” 他当然要虚张声势，他哪会知道意念法师很少碰鸟类的意识，这么细碎的知识点他没有功夫看。他只想到这么做很有用就用了。杜正一盯了他一会，他怀疑杜正一看穿了他，不过他稳定地调整了面部表情，显露出他最近善用的高深莫测。如果杜正一真的看穿了他，他也没说什么，而是伸手在他的肩头捏了一下。 罗奇用了全部意志力才没丢脸地当众尖叫出来，他敢肯定杜正一这个黑心王八蛋肯定把他的肩膀都捏青了，他都快骨折了。就那么一下，仿佛只是轻轻地动了动手指，外人可能都看不出来他用力了…… 他冒着汗暗暗恼火地瞪杜正一，杜正一和气地也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头顶那只鸟尖叫了一声，窜上云霄，没了踪影。 “放生了？”杜正一了如指掌一般地问他。 “是啊。”罗奇恼火地说，“积点德，我还要攒积分兑奖励呢。” 周围几个人疑惑地看了看他们，只有项乾笑了出来。 罗奇气到不说话，急匆匆地赶路，第一个窜到了河道转弯的地方。杜正一拽了他一把，没让他在一堆内脏上滑倒。他低声骂了一句，跳到了一边上。 屠宰场出现的太突然，刘子予急忙后退，拉着关歆月回到最高的坡顶，重新镇定下来吐出一句，“真恶心。” 周睿思彻底又吐了。麻将也停住了脚步，捂住鼻子。战斗法师们包括文琳和石潜在内，都如履平地地走下山坡，分散开弯腰检查。 “你还好吗？”乌苏体贴地向关歆月问道。 关歆月茫然地抬起头来，“怎么了？这不就是河水转弯的荒滩吗？” 刘子予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他，乌苏微微蹙眉接着便笑了，“罗奇真是体贴。” “怎么？”刘子予惊讶地问道。 “他隔绝了歆月的五感。”乌苏说道，“我猜歆月今天什么都不会看到。” 关歆月下意识地望向正像踩着弹簧一样跳着下河滩的罗奇，她甚至不知道罗奇正在奔着什么目标前进。“我不需要。” “在马上将要到来的时代，我们可能都需要别人的帮助。”乌苏微笑着说道。“有朋友总是好的。” 第七十五章 一块碎片 这片工地在河湾处，罗奇目瞪口呆地看着巨型挖掘机的齿轮，齿轮的直径大约是他身高的三倍，工作的时候应该会旋转着捣起土来，再传送到巨齿连接的传送带。这跟古老的水车原理相似，只是更为巨大，罗奇站在整组机械的面前渺小的不值一提，人类的钢铁肌肉仿佛无声地在古老的河谷里炫耀着力量。 “哥，我过生日的时候，我要你送给我这个！”罗奇呆呆地说。 正在低头检查一副尸体的杜正一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他。罗奇自己匆忙补充道，“小孩子才要乐高，我要这个，不是乐高！告诉你一声，你别弄错了！” “滚。”杜正一悠然地说，拎起一具尸体的胳膊转了转。 河湾地里大约有四十几具尸体，死状凄惨，死因大致类似，腹部被撕开，内脏少了一部分，还有一些人的肩头和肘部存在断裂。这些使用大型机械非法淘金的矿工，一定没有想到自己会无声无息地惨死在河谷里。杜正一在一些尸体旁边找到了猎枪，用来对付大型猛兽和其他人类。也许从这个角度来说，是法师发现了他们而不是人类军警发现了他们，某种程度来说是一件好事。 枪大部分都是空的，弹壳到处都是，杜正一看的出来他们抵抗了。能来这地方铤而走险地发财的人，一定是人类里最凶悍的一部分，不管他们看到了什么骇人景象，他们都还击了。 这些枪不像是人类正经兵工厂生产的，应该是一些地下窝点自己用车床车出来的。杜正一试着开了一枪，枪虽然是山寨的，但偏差细微，使用起来差别不大。杜正一甚至找到了一把能射出贫化铀弹的枪，他在研究人类的武器的时候曾经看过这个，密度高于普通子弹，能够射穿钢板，所以人类俗称这东西为穿甲弹。携带这种武器的人类脖子上带着金链，衣着浮夸，拿着这只枪应该只是他的个人喜好。杜正一在剩余子弹的外壳上没看到金属，应该也是自制的武器，人类军队制造出来的贫化铀子弹外壳会包上金属。 杜正一转过身测算着这个人曾经开枪的方向，如果是一种外表坚固的通灵兽，这把枪是最有可能伤害到那玩意的。 项乾正向他走过来，低声问道，“你觉得是什么袭击了他们？跟袭击你和罗奇的东西是同一种吗？”杜正一看了一眼罗奇的方向，罗奇缠住了燕灏，正在说服燕灏给他劈开一只人类的保险箱。杜正一摇了摇头，“不像，那种怪物应该没有这么渴望吃内脏。” “你觉得现在封印已经开启了吗？”项乾转而问道。 杜正一没有回答，罗奇已经成功地说服了燕灏，燕灏现在切割开了整个保险箱，罗奇正从里面捡出一把金子分给燕灏。文琳在不远处，试探地看过来，他点了点头，文琳立刻走近了过来，她的鞋跟不太便利，在这地方走路几乎每一步都陷进了泥里。 “文琳法师。”杜正一说道，“你在范矢那里见过不少琼林已有的封印兽，有擅长制造这样的伤痕吗” 文琳摇了摇头，两道秀眉中间皱出了深深的痕迹，她的嘴唇在荒野的风里破了皮。“我没见过只攻击腹部的怪物。” 杜正一没有再问，他笔直地沿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在水边停了下来。一块黑曜石似的碎片插在了泥土里，杜正一俯身把碎片拔了出来，手指在碎片的一侧摸到一点粘液。碎片远看像是玻璃质的，但拿在手里就会发现并没有那么脆，材质光亮反光但多了一点韧性。他想起了异形生物的昆虫外壳，这确实有些类似了。 但既然罗奇掌握了控制异形生物的方式，也就不会有人轻易再使用这套武器，不但操控需要的人手过多，而且只要操控的人意念力不如罗奇，顷刻之间就会被反噬。 杜正一又看了一眼罗奇，不知道罗奇希望自己能找到什么，结果可能不太让他满意，他把保险箱里的金子和文件扔了一地，还踩上了几脚。杜正一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状况，可能罗奇看起来跟战场实在格格不入，所以吸引了那些战斗法师的全部注意力，就像一群傻大黑粗的猎狗第一次见到猫崽，一个比一个愣。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把手中的碎片弹向了唯一一个没看着罗奇表演，不知为何始终在发呆的石潜。杜正一看到他条件反射接住了碎片，怔了半天才抬头过来看他。这个人杜正一几乎不记得他了，他的沉默有如实质，仿佛一座山压在他的头上。 他看了看碎片，疑惑地又看向杜正一。 杜正一走了过去伸手进口袋里，想拿出一支烟分给他，不过手摸到烟盒的时候就觉得形状不对，急忙掏出来查看，谁知竟然掏出了一盒棒棒糖。他手里拿着糖怔住了，眼前的情形就像他特意走过来要分给石潜几根棒棒糖。 石潜理解地说道，“罗奇干的。我看见他买棒棒糖了，这些应该就是他买的。”说着仿佛为他解围一般，真的伸出手来抽走了一根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他挺跳脱的。” 杜正一无话可说，把糖又揣回了衣兜，希望能删掉过去一分钟的记忆。“不说这个了，你见过这种材质吗？” “这是什么？”石潜看了看碎片的纹理，又翻过去看了看。 “这大概是人类唯一从攻击者身上打下来的东西。”杜正一说道，“看着眼熟吗？” 石潜蹙眉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那块碎片，最后吐出话来，“不，我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人类死了几十个，虽然本来也是一伙亡命之徒，不过几十条人命只打掉了对方这么一块碎片。”杜正一低声说道，“这不是我们战斗法师面对的情况，我们是在战斗，可是这些人类遭遇的是屠杀。” 石潜吞咽了一下抬起头来，有些仓惶地问道，“你也会觉得怜悯……”他停了停，仿佛镇定了下来，“也对，传说只是传说，看看你对待罗奇的态度，你当然是血肉之躯。” 杜正一从他手中接过碎片，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他，“你真的没见过这个东西吗？” 石潜看进了他的眼睛，杜正一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疲惫的血丝。“我们应该回去。” “你最近见过范矢吗？”杜正一问道。 石潜摇了摇头，失望地转开眼睛，虚弱地又强调了一遍，“我们应该回去。” “你知道你现在很虚弱吗？”杜正一的声音更低了，低的像是耳语，“如果我让罗奇来问你的话，你根本挡不住他的询问。” “我确实没见过范矢。”石潜重新抬起头，看着杜正一，“你让意念法师来审问我也是这样。但是……但是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我知道有事要发生。我们应该回去。” “回去？那谁来做这份工作？你看看现在，已经是琼林最高规格的战法队伍了。我们回去了，再派来的队伍跟今天也不会有太大区别。”杜正一说道，他的眼角看到罗奇又开了一个保险箱，燕灏简直被他当成了罐头起子。但是这一次罗奇蹲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站起来，半个身子都爬进了保险箱。在罗奇又捡起什么玩意而且还藏起来之前，他得去看看。“我不会让罗奇对你做什么，什么时候你想要好好谈谈，可以来找我。” 杜正一说完就直奔罗奇而去，顺路把碎片扔给了正在研究人类机械的刘子予。 第七十六章 梅塔特隆 “需要大哥我帮你一把吗？是拽你出来，还是把你塞进去？”杜正一在罗奇的身后蹲下来，也向他正在翻的保险箱里面打量，一沓钱从罗奇的膝盖底下往外撒。“散财童子？” 罗奇倒退着滑了出来，坐在了自己大衣的后摆上，低头瞪着手里拿着的东西上。“人类在这里还真的有所发现。” 杜正一刚要越过他的肩膀去看他手里的东西，他猛地把手拍在大衣上，一只手死死扣住了那玩意，不给杜正一看。看来是个相当薄的东西，一晃而过的时候杜正一瞥见了幽暗金属的光泽。“你搞什么？” 罗奇的神色多少有些诡异，他瞥了一眼周围，燕灏知趣地转开头，后退了两步。罗奇手掌扣着，回头去瞪杜正一，“等等等等，哥，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杜正一望着他。 罗奇抓了一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把头发推了上去露出带着一层薄汗的额头，“你还记得你跟高地法师一起帮我冥想的那天吗？我问你要一个代表你的集合图形，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杜正一点了点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杜正一不解地问道。 罗奇望进他的眼睛，“你为什么喜欢那个图形？那个图形为什么代表你？为什么你下意识就会想到那个图形？你肯定不是随口说的，你再想想！你当时说的话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心里清楚，从那以后也许我冥想的时候永远都是以这个图形搭建世界了，我的世界就是这个东西了，你怎么可能随便说！” 杜正一下意识地望向了罗奇压在大衣上的手，他的手心里覆着什么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没有立刻回答问题，倒是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会，有一瞬间似乎若有所得，但最后他还是只能对罗奇摇了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罗奇说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望。说的倒也是，毕竟法师们其实都很熟悉这个形式，有一些法阵的构造就跟这个有关，有些魔法的组成也与之类似。他翻开手掌，一只黑色的梅塔特隆立方体的二维形态出现在他的手上。 杜正一从他手中把梅塔特隆拿了起来。 “多奇怪，”罗奇说，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又是你们家的金属。” “始祖法师也用这种金属。”杜正一提醒他道，“而且还是大量使用。” “不管怎么说，人类是没有这种金属的。”罗奇说道，“这些人不知怎么发现了，也许是在河床里挖出来的，但反正瞎子也知道这东西不太寻常。他们离法师的古老遗迹一定已经不远了，他们会被杀死，是因为他们在错误的时间来到了错误的地点。” 杜正一思索了片刻，“你觉得会在河底吗？” “有可能，你知道那句俗语吗？”罗奇眼睛看着梅塔特隆立方体，随口说道，“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 燕灏实在没忍住，没办法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那是什么口诀吗？是上古法师的口诀？” “啊？”罗奇抬起眼睛看着他，“当然不是，这是人类的俗语。意思是如果人类把坟埋在沙漠底下，能保存千年；如果把坟放在河底下，能保存万年；如果并非上述两种条件，半年内盗墓贼就挖完了。” 燕灏虚心地点点头，“好像这么说也有点道理。” “是很有道理好不好？”罗奇不客气地说道，“两河流域的金闪闪大王就把自己的坟修在水底下，到现在人类才有可能勘探，都过去五六千年了。” 燕灏愣愣地看着他，不好判断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以他现在的气质，他完全可能是在跟他说他西游记。 杜正一若有所得，“金闪闪是……你是说吉尔伽美什吧？” “那要不然呢？”罗奇说道，转头从他手里抢回自己的发现，“这个我可以拿吧？就是个金属片？里面什么能量都没有！” “美索不达米亚的吉尔伽美什？”燕灏总算听明白了一点，“我好像记得战斗法师编年史里提过他，在已经灭绝了的苏美法师留下的记载里，他是始祖法师与人之子。苏美人认为女始祖制造了世界上的第一个魔法师，用来杀死吉尔伽美什。没想到后来魔法师成为了吉尔伽美什的朋友，唯一的朋友。可惜魔法师英年早逝，吉尔伽美什用尽办法也没能让他复活，自己也没能找到长生不老药，最后只好承认自己只不过是个人类。” 燕灏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显摆自己不是无知，或者至少能跟上罗奇和杜正一的对话，谁知罗奇站了起来，像被骂了娘一样愠怒地瞪着他。他愣了愣，就在这个瞬间，他身后一声枪响。燕灏几乎是凭借本能闪了闪身，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袖子飞过去，把他的袖子打了个豁口。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各自从自己的工作里回头看过来。距离他们十米开外，正拿着枪的刘子予不知所措地瞪着他们，“对不起，我本来只是要试试，不知怎么搞得错了方向，对不住对不住……” “罗奇啊……”杜正一站起身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燕灏怔怔地转回身看着罗奇，不知道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渐渐才感觉到心有余悸。 杜正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在意，人类的枪……肯定伤害不到战斗法师的。刘子予……在测试一块材料，可能是走火了。” 燕灏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还余怒未消的罗奇，罗奇瞥向他袖子的眼神分明有些惋惜。可他说错什么了？这话头不是罗奇自己起的吗？ 杜正一伸手拉走了罗奇，“走走走，看看战场上还有什么是你想要捡的？开完宝箱要摸尸体吗？” 罗奇被逗笑了，掏出梅塔特隆立方体的金属片看了看，又揣进了大衣的内兜里。“这个在古语里叫什么？” 杜正一读出了一个三音节的词。 “有点耳熟。”罗奇说道。 “就是引路人的意思。”杜正一说道。“人类还另有一个含义，也许跟引路人差不多。” “说来听听？”罗奇说道。 “天堂守护者。” 罗奇心中一动，“那不就是你吗？” 第七十七章 钥匙 “这个世界，哪些东西来自法师文明，哪些来自人类文明，真是太难说清楚了。”罗奇说道，他越过了尸体，没往尸体身仔细看过一眼。杜正一抛下了其他战斗法师和正在进行复杂测量的刘子予，顺着罗奇的意思跟他一起沿着河道走去。 “你对这么宏大的主题有什么意见吗？”杜正一问道。 “没有。”罗奇说，他看见文琳在注意着他们，低声说道，“文琳比燕灏更有才干，而且比其他战斗法师更积极。其他人未来也会是个战士，但是文琳想要的更多。”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罗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范矢在琼林没有未来了，她及时地抓住了我们——主要是你，等到见过裴枢她就彻底完成了阵营的转换。她能在这里坚持这么久，本身就是个疯子。但是真奇怪，我的整个身体都能感觉到这里让我不舒服，我的脑子却不能分辨出到来源究竟在哪里。哥，你能感觉到吗？” 杜正一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罗奇说，他顺着人类挖掘的痕迹走了下去。要分辨出来很轻松，人类的机械挖掘能力太强大，就像有一只巨大的土拨鼠在这里一路挥舞过爪子。“你的意志太强大，意念的护盾坚不可摧。” 杜正一犹豫了一下，罗奇敏感地转过头来看着他，没有意念魔法，但就像燕子总会只要什么时候要下雨。“你的感觉不一样？”罗奇轻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杜正一问道。 罗奇的眼睛睁得很大，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风吹进他的衣领在他的脖子吹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哆嗦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杜正一漫无目的地想起罗奇的脖子可真够细的，脆弱稚嫩，生命就维系在这么细的脖子，什么东西略微用力拨拉他一把，什么天才什么聪敏就都消失了。 “我……当然会知道。”罗奇慢慢地说道，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真相就像吸在白板的红色图钉，还有什么看不到的呢？” 杜正一想了想，不想把这件事说的太过复杂，“事情很简单，这里让我觉得想要来。”他知道很多事情，或者说很多事一直都摆在他的面前，他只是不想细看。不管世界多么复杂，他要走的路都十分清晰。他看的出来罗奇正在把他自己缠进去，世界纵横交错的所有网线，罗奇都想去追溯每一天碰触到的细线。他不想阻止罗奇，他可以选择无动于衷，但罗奇的路还有很远，无可躲避。 “为什么？”罗奇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想要来？什么人，谁，给你植入的这个念头？” 杜正一看了他一会，他的神色不算激烈，罗奇在变化，如果不是他们在之前就认识了，他看过罗奇完全天真的时候，那他可能就看不出罗奇克制住的情绪了。“有什么气可生的？” 罗奇瞪着他，“难不成我还谢谢他？” “这个念头一定产生在很久以前，也许是成为孤山守卫的时候，也许是我更小的时候来自我自己的家庭。”杜正一平淡地说道。 罗奇的眼睛低了下去，过了一会他才说道，“那是什么感觉。” “说不清楚。感觉像是很久远的记忆，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到这里来。这没什么，也许只是我的大脑被标记了一些地点，让我特别留意。因为这种感觉太浅了，达不到支配我的程度，只能是一种潜在的提醒。”杜正一说道。 “我觉得跟杜家的关系更深，虽然杜家总会成为孤山守卫，但孤山守卫不都是杜家的人。如果影响范围有整个孤山守卫的约束范围那么大，那可能琼林早就有人能弄清楚这里的位置。如果梅塔特隆立方体的含义标识着引路人，能开启封印的引路人就是杜家人。”罗奇说道。 他说的很平稳，杜正一听得出来他早就已经想的清楚了。 罗奇突然吸了一口气，“哥，如果杜氏的血统是钥匙的话，杜家的人越少，钥匙的备份就越少。” “罗奇，没人会为了得到一些怪物就把我家灭门的。你不觉得我们家的人，比那些怪物有用的多吗？”杜正一说道。 罗奇看着他笑了，但是笑容渐渐褪了下去，“对，不会有人为了区区一些能够毁灭人类的怪物就毁掉钥匙。听着讽刺，可是人类终究非我族类。这个思路不对，我想错了。” 杜正一听出他还有下文，但是这个下文一直没有的到来，罗奇闭了嘴。 “罗奇，有些事情其实不知道也没有关系。有很多事你可以做，做不做都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只要做了就会有人看到，做了就会有后果。如果你待在家里，虽然会持续出现很多烦心的事，很多人来烦你，你可能会受些委屈，但终究都会过去。重要的是，不能再让人觉得你很危险，不能总是像今天这样出现在敏感的地方。我知道你不信任裴枢，但是他的信任分量很重，你不能忽视这点，你不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干这样的事。”杜正一说道。 罗奇抬起头朝他笑了起来，狡黠地说道，“不不不，哥你弄错了。我非常相信裴枢，我相信他的力量足够控制琼林。所以，我怎么可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溜出来，他现在可没有闭关，而且他就在高地法师的驻地。你就没想过，他能出来就是他的意思吗？” 杜正一的神色变了变，微微错愕地望着罗奇。 “如果不是裴枢允许我出来，周权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他有能力把我偷渡出来吗？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我长得可爱，还是因为我的分量真有那么重？难道我真的是个自恋的愚蠢青少年吗？”罗奇说到这里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世界有免费的午餐吗？好人突然就聚集过来帮我的忙？” 罗奇静默了一会，仿佛突然意识到他得当个小孩，太明智了怕是要失宠，脸色就肉眼可辨地越来越软，人还摇摆不定，不知怎样才能给自己下个台阶。不过还有一句话他忍不住，“其实有人想把你引来，利用你来开门，那只要不放你出来就是了，但他还是让你站在这里。” “我不在乎当诱饵，也不喜欢被动等待。”杜正一说道，他看着罗奇尴尬的神色，语气平板地说道，“我也不会看见你露出尾巴，就觉得你是怪物。我认识你不是一天了。” 罗奇又笑了出来，转头望向河水，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把糖叼进嘴里。“你见到文琳说的那个人了，那应该超过了范矢的力量了，对这里感兴趣的应该是焚莲者。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对焚莲者让步的。他们真的想要那笔始祖法师的遗产，一旦他们能够控制异兽，不管是屠杀人类还是暗杀法师，都不是什么好事。” 第七十八章 三年级生 “哥。”罗奇看了看四周说道，“要是你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说不定我马上就能找到那个到处撩人类的封印鬼魂。” “你的什么？什么是你的？你偷麻将的东西……”杜正一无动于衷地说道。 罗奇连忙捂他的嘴，鬼祟地瞄着麻将没有留意这边，“那也不是他的！我这是抢救集体财产，那个傻冒连想都没想到，心里根本没有集体！你这个人真是太坏了，我再也不会让你拿着我的东西了，我连猫都不会给你摸一下。” 杜正一没有理他。 罗奇转了转眼睛，看着杜正一闲庭信步的样子，赌气加了一句，“你可真像我爸。” “什么意思？”杜正一转过头来，脸色沉了下来。 罗奇算计地打量着他，识别着杜正一的情绪，他从杜正一的眼睛里望见了一点火星，火星扎成一簇火。杜正一居然真生气了，他们周围的空气骤然拉紧，仿佛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牵引抓住了他，每条牵引都嘶嘶啦啦地刮擦着静电。 “要用那个来历不明的玩意，你有执照吗？”杜正一嘲讽地问道。 罗奇还真的思索了一下，他总归是不太懂行，也不知道意念法师是不是真的按等级需要考证。但杜正一讽刺的笑容就是答案，他不怎么乐意地也拉下了脸。 “你现在本应该跟高地法师学习。你到底怎么回事？别人都不能挡你的路。你能绕开高地法师，能绕开裴枢，能绕开所有给你提供教育的人是吗？你名字叫罗奇，胆子却比穷奇还大。但你知道穷奇为什么勇猛无畏吗？因为它的脑子小得像个核桃。”杜正一火气不小地说道。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罗奇忍不住说道，一双鹿眼铮亮地瞪着杜正一，“你自己从来就都是笔直地直奔目标，我从你身上学到的经验。” 杜正一贴近了罗奇的耳朵，低声问道，“那你的目标是什么？我？” 罗奇不自在地攥进了拳，他的黑猫从口袋里不安地爬了出来。杜正一低声警告着他，“知道你爸有多烦人的话，就记着别自行其是地为别人好。” 一阵荒野的大风迎面吹过来，罗奇一动不动，体会着两颊像对热带水果过敏时那样的紧绷和肿胀，这基本就是羞耻的味道。 “嗨。”有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在附近叫道。罗奇按住了猫，转头看见刘子予，她刚才就走到附近了，这会转来转去，看着大概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开口。杜正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她，他这会脾气臭的实在可以了。 “呃……”刘子予在距离他们一米五的距离停了下来，直来直去地问，“咬耳朵呢？” 罗奇抱着猫，揪了揪额前的头发。 “我可以过来说话吗？”刘子予问道。 “你发现什么了？”杜正一不耐烦地问道。 “哦表面信息已经收集完了，要是真有价值相信你也早就找到，不用问我了。”刘子予就事论事地说道。“对于这种异兽嘛，我对生物不是很擅长，说不清楚这是些什么东西，也不敢肯定它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吃人。” “可能就是饿了。”罗奇突然转头说道。 “啊？”刘子予困惑地望着他。 杜正一也望向他，他低着头说道，“攻击的位置都是腹部不是吗？腹部里面的东西肯定少了不少，不是吗？它们还特意把好几具尸体挂在了树上。自然界有些动物也有这样的捕猎习惯，先吃掉内脏，因为内脏最容易腐烂。如果一次吃不完就尽量把尸体挂在高处，这样至少不能爬树不能飞的动物就不会来抢食。所有的生物都需要食物和水，不是吗？异兽肯定不会吃法师做的能量丸的，那东西太难吃了。” “你说的倒也对。”刘子予说道，她停了一下更肯定地说道，“非常对，他们都想的太复杂了，这样更合情合理。但是……那这里就是……餐桌？别待会又回来吃饭了？” “我们可以在这里等着？”罗奇试探地说道，“肯定有人放牧异兽。” 刘子予说道，“我不管你等不等，我已经完成浅层次的测量了，现在我想进行一次深度测量。” “什么是深度测量？”罗奇问道。 刘子予看向杜正一，“师哥给我掠阵？” 杜正一点了点头。 “究竟什么是深度测量？”罗奇不高兴地提高声音问道。 “就是把魔法能力最大化。”刘子予言简意赅地答道，她又向杜正一问道，“师哥要跟我建立一个浅层连接，师哥你干过掠阵的事吧？” “我明白。”杜正一说道。 罗奇差不多同时叫道，“什么？那我也要连起来。” “你知道是干什么吗？”刘子予说道，又加了一句，“三年级生。” “我不知道是干什么。但如果你们不带我，我等一会就自己把自己加进去。”罗奇说道。 “不行。”刘子予说道，“你的普通魔法太不稳定了，你会干扰到我的魔法平衡。” “如果不放我进去，我就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干扰到你的大脑。”罗奇坚持地说道。 “罗奇。”杜正一终于说道，“你可以在旁边观察，反正你总是要学这些东西的，你就当作是实践教学吧。我教你怎么看。” 罗奇琢磨了一下，“那行吧。” 刘子予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控制住你自己。” “我能控制我自己。” “你根本不知道控制自己是什么意思。我让你控制住你自己，不是说让你控制意念魔法。我希望你要绝对静止，不要……怎么说来着，就是不要太像你。”刘子予说道。 罗奇困惑地看着他，又转头询问地看向杜正一。 杜正一勉为其难地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意思是你不要动，不要眉飞色舞，不要撩别人，也不要花枝招展的。” “什么？我没有！我又不是乌苏！” “就是你的身体不要有过多的姿态，不要进行任何多余的社交行为。你见过那些了无生趣的人吗？做到那样就好。” 罗奇犹豫了一下，“你们是不是在耍我？” 刘子予嘟囔了一声，但是罗奇听清楚了，她说的是，“三年级豆子”。 第七十九章 天才模式 刘子予伸出一只手，在虚空中轻轻地点了点，仿佛在空中拖拽线条，轨迹在风中稳定地成型，最后落在地，在杂草和泥土中间刻下痕迹。 罗奇好奇地看着她，杜正一在旁边解释道，“你不用学着画这个，这是她的个人习惯，为了加速进入冥想的状态，她会把辅助自己思维的轨迹画出来。你只要按照哈希法师教你的那样，在心中冥想形状就可以。” 罗奇点点头，“我看这就是人类误会我们的地方，她现在看起来既像炼金术士，又像道士。” 刘子予站在了一块放射状复杂图形的中间，默默思索了十几秒之后说道，“我差不多准备好了。师哥，我会跟你浅层连接，这样你就能清楚看到我的深潜状态，就拜托你照看我一下了。” “如果你醒不过来，我会唤醒你。”杜正一说道。 “还有，你知道这样你多少就被纳入我的范围，你可能会变成我要参考的一个参数，你的魔法特质会渗透在我的集合里。”刘子予说道，在罗奇听起来就像是个免责声明，就好像杜正一还能去告她索赔似的。 杜正一不太在意地点点头。 罗奇好奇地来回张望，急着想往下看，这如果是他以后的学习内容的话，他怀疑这是很高阶的选修内容。“等一下，我先明确一下自己的位置。我需要站远点吗？” “不用。”杜正一说道。 “等会我还能说话吗？”罗奇问道。 “只要你不跟刘子予直接说话，造成的影响就好使可以承受的。但既然刘子予肯定能听见你说话，所以你还是注意一些。你说话的方式最好简单，一方面是不要有多重语义，另一方面是反过来，你的每句话要尽量不能被解释出歧义。不要加修辞，尽量不要有情绪，话语要严谨。”杜正一低声说道。 “啊？你这样说我可就有点慌了，这是强魔法阵吗？如果我说了有歧义的话，会不会影响魔法，害她被诅咒？不会是像阿拉丁神灯里讲的那种魔法吧，那种总是曲解使用魔法之人的本意？”罗奇问道。 “不，只是因为废话太多会分散刘子予的大脑。”杜正一说道。 罗奇垂下眼睛，手指伸进小猫柔软的毛里顺了顺，指尖在猫的脖子揉了起来。余光看到刘子予在地盘膝坐了下去，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再慢慢呼出，一点魔法力量缓缓散发了出来。在罗奇的另外一重视域里，他模糊地“听见”刘子予默诵的咒语，一个又一个咒文在她的浅层意识中浮现。罗奇能识别出一部分咒文，但这些咒文越来越长，越来越复杂，他能从中读出一些他自己学过的基本规律，但是连接在一起以后他开始眼花缭乱。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在他的意念视域里，刘子予发生了变化，他猛然抬起头，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如果将一个人的意识描述为灵魂的话，那就是刘子予的灵魂变了。她还是她，但她已经变为了另外一个人。 罗奇抱着猫的胳膊有些僵硬了，他紧张地看着刘子予小小的身体，想要把自己的意识投射过去检查她的意识。就在这时，他的托着猫的胳膊被捏了一下。他回过神儿来看着杜正一，杜正一松开手，缓缓地放下胳膊，就像生怕动作突兀惊扰了什么。 “你能看到刘子予活跃意识的类别吗？”杜正一缓缓地问道。 罗奇眨了眨眼，杜正一的声音很低，连呼吸都放慢了，身体松弛而舒缓。罗奇跟着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跟了杜正一的呼吸和心率。杜正一极轻微地点了点头，仿佛他们在练习潜水，他跟了杜正一的带领。 他在意识视域里看向了刘子予，轻柔地分析着她的意识，他突然意识到有一类在他自己脑子里非常活跃的意识，在刘子予的头脑中正在迅速地减少。他仔细地比较着，那是理解人的能力，想象的能力，流利说话的能力，领悟别人未尽之意的能力……他偷偷瞄向杜正一。杜正一刚才并不是在嘲讽他，刘子予降低了她本来就不多的理解社交生活的能力，她正在严格地肃清头脑，让她变得更聪明，罗奇猜测现在世界的规律正在她的眼中纤毫毕现。 罗奇感觉到魔法的力量更强了，更多咒文在刘子予的脑中回旋，多重咒语同时被她的意识吟诵。刘子予变得像是一台机器，魔法的机器，她制造了无数道运行的咒语，如同一个复杂的系统。魔法力量被纵横交错地调配，一道魔法的洪流又蜿蜒出无数个精巧的新枝，魔法涌向不同的层面。罗奇感觉到了面向无数领域的测试，收集，召唤和响应。 “真厉害。”罗奇悄悄说道。 “她需要把所有的心智来平衡这种魔法。”杜正一解释道。 罗奇静静地观察着，这给了他不少启示。法师其实能够高强度地控制自己，杜正一能够控制情绪，剪掉同理心等等非绝对理性的反应，来强化战士的能力。刘子予是另外一种目的，她要认为地把所有大脑的力量留给绝对的理性，将天才的一面发挥到机制，甚至容不得大脑存在幻想。他思考着自己能如何运用这样的魔法。他能剪掉哪一部分？剪掉想象力和对人的理解是肯定不行的，他需要想象力来帮他打开意念的思路，他需要理解人，因为他的施法对象本来就是人。但他也绝对需要严谨的思考能力，所以他好像天生必须要在这些中间找到平衡。 “如果她不剪掉一半的大脑，不能单独激发另一半吗？”罗奇低声问杜正一。 “那会把她的生理压到极致，把一切活性都让给大脑，可能会带来脑损伤。” 罗奇明白了，用人类的话说，可能会过载，短路。 “她很快就会对感性行为理解困难，如果你像平时那么活跃，会占用她很大的精力来理解你那些心血来潮的行为。所以，不要让她过多地分心。” “哦。”罗奇明白了，不觉抬起视线，想让自己暂时休息一下，目光却瞥到了远处的乌苏。 乌苏在一众战斗法师中间缓缓地行走着，时不时停下来，罗奇顺着他的角度估计他是在看河道。只是太过奇怪，乌苏的举动不像是在欣赏景色，如果要让罗奇形容的话，他像一个正在科学地观察着地形的勘探员。 “乌苏要干回他赏金猎人的老本行吗？”罗奇不由自主地说道。 “嘘。”杜正一低声说，他注视着刘子予，“别的事等一会再说。” 第八十章 间歇魔法 空气中的魔法力量渐渐加大，静电一般轻微地刮擦着罗奇的感知域。罗奇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糖味道，被河谷的大风一吹又消失了。 他现在明白通常法师们提高自己“输出功率”的办法，是把自己的脑活力完全集中在能准确控制复杂魔法系统的方面，等于完全向内发展。不过他怀疑这种魔法也得先有个脑子的人才能用，比如刘子予，她自己本来就是个天才。此外，这么做肯定也并不安全，所以刘子予需要杜正一帮她“掠阵”。即便是她也要防止在这个过程中出问题，如果她出问题比如走火入魔，杜正一确实有能力发现和唤醒她。 只是这种放大自己的方式罗奇看看也就罢了，如果将来还有回到学校的那一天，他也会把这门课从选课表中划掉。这种方式不适合意念法师。他自己其实也有个方法，关闭对外的感知，节省一些脑部能力，只是提高不到刘子予的这种程度。看看她现在编织出来的魔法系统的复杂性就知道。 对于意念法师而言，提高自己脑子的效率，远不如使用别人的脑子更合理。比方说，当时操纵异形的意念法师阵列，还比方说罗奇自己的水晶（当然是他的，本来就是他的！）。 罗奇按捺住不满，抬起头看向远处，刚好瞥到了远处的乌苏。这会乌苏一动不动地站在风中，不知在想什么。荒野中茫然伫立的美男当然好看，吸引了关歆月一眼一眼的偷看，但既然他肯定不是个二百五，他这副样子总该有个合理的解释。乌苏一定也在使用某种魔法。 罗奇转过头，又看了一会刘子予，看的有点挫败，刘子予的脑子实在太快了。他刚想跟杜正一说刘子予的神通太广大，他根本就跟不上趟，转念想起他们不许他这样说话，改口干巴巴地说道，“我看不清楚刘子予使用的魔法。” “现在你只要能看清楚刘子予组织魔法的结构就可以。”杜正一低声说道。 “也看不清楚。”罗奇理直气壮地说。 “试试调整你自己的视觉延迟，在你的意识中实体化能量流，晚一秒成像，在虚构的图像中形象化所有魔法流。”杜正一说道。 罗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暗暗地瞪了罗奇一眼。罗奇看的出刚才那场架其实没吵完，杜正一现在就还有不少话想喷他。他也不是好惹的，他确实不想跟杜正一逼逼什么，但用不上五分钟他就能让这里所有的人都烦心！不过现在他们都必须保持缄默，绝对的缄默。 两人不想惊扰刘子予的工作，身体的姿态几乎完全静止，一动不动地对视了几秒，罗奇的面部抽搐了一下。像是猜出了他马上就要忍不住笑到抽搐，杜正一挫败地突然伸出手，“看着。” 罗奇下意识地看向杜正一的手，他张开手掌，一簇轻若鸿毛的力量从他的手中升起。“给它一个形象。” 罗奇跟上这丝魔法力量，在他的视域里，一根羽毛从杜正一的手中翩然起舞。 “跟上它。”杜正一轻声说道。 罗奇追逐着这根羽毛，羽毛轻轻地靠近了刘子予制造出的一重魔法，犹如从复杂的网络里拆出一根线头，羽毛顺着线头滑动，被力量牵引。罗奇标示出了羽毛的路径，顺着路径闪光的力量在游走，与之相关的咒文附着其上，还有咒文所牵引的看不清楚的魔法介质。 “这是一种金属探测魔法。”杜正一说道，“是始祖法师常用的材料。” 羽毛跳出了这一道魔法的轨迹，罗奇连忙又跟上去，另一道魔法的形状高亮了出来，杜正一说道，“这是检查本地通讯魔法的探测魔法，如果近期有人使用过本地魔法通讯，就会在公用魔法空间里留下痕迹。” 罗奇微微动了动自己的意识，将与羽毛同质的魔法标示出来，看到杜正一的力量如同一道涓涓细流汇入刘子予的魔法之井。他牵引监控着的是刘子予的基本生命状况，罗奇绕开着道力量，生怕把刘子予的氧气管子绊倒。 眼前的魔法网络越来越复杂，罗奇渐渐能看懂了一些复杂魔法的组织模式，也就看的入了迷。他用颜色和形状形式化了一些魔法，对于一些他实在理解不了的魔法还使用了声音来表示。罗奇偷偷给一些咒文做了笔记，挑挑拣拣地摘录起咒文，还画了个刘子予魔法结构立体图。 异常就在这时出现，有一丝意外的扰动突然出现在刘子予井然有序的魔法结构里。罗奇在意念的世界里迷惑地回过视线，开始他以为是刘子予找到了什么，结果他发现颤动的那道力量是杜正一加入道刘子予系统中的魔法。 “怎么？”罗奇问道，“刘子予的身体出问题了吗？” “不是。”杜正一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罗奇猛然靠近杜正一的魔法，在意念的世界中挥手撤掉了所有其他的形式化的魔法，放大了对杜正一魔法的识别。就在他集中放大魔法识别的瞬间，仿佛打开了一扇门，魔法世界的喧嚣突然绽开。一个闪烁的魔法形体凭空出现，想要牵引杜正一的魔法，罗奇仿佛听到了鼓声，但拿不准这在他脑海中模拟出来的鼓声究竟是什么意思。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凭空出现的魔法闪烁着跟杜正一的魔法同样的色彩。 当然，这不是说魔法本身会有颜色或者形状，形状和颜色都是读魔法的人主观的感受。这只说明了在罗奇看来，这段魔法与杜正一的魔法有相同的魔法特质。原因可能是罗奇看错了，但那不可能，如同灵魂一般飘然而至的魔法就是与杜正一同质的魔法。 “怎么回事？”罗奇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他大喊了一声，同时发现刘子予的魔法果然因为他的情绪激动而产生了不稳定的闪烁，可是他顾不得了。 “罗奇。”杜正一声音稳定地叫住了他。“冷静。” “别跟我说废话，你别跟它连接，它是个召唤魔法我看出来了，别碰它！……等等，你把魔法驱散了？你干嘛驱散它？我可以碰一下试试，我能捕捉它。”罗奇叫道。 “不是我，是魔法自己消失了。你冷静点。”杜正一耐心地说道，“它的力量太弱，连接失败了，它也就消失了。” “什么？”罗奇不相信地看着他，分辨着杜正一是不是在骗他，他的反应有点大，但是他受够了别人向他隐瞒。 刘子予退出了冥想状态，头疼地捂住了太阳穴，“罗奇，那是一个自启动的间歇魔法。” “什么？”罗奇下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一个间歇魔法，每隔一段时间施展一次。我只来得及读到一句咒文，能确定这句咒文的意思是循环往复。我不知道这个魔法要干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这道魔法循环出现，如果达不到目的就会沉睡，直到等待的时间结束，那时候再发起一次。” “那要隔多久？”罗奇焦灼地问道。 刘子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想，总不会三年五载才出现一次还能正好被我们碰到吧？也许五分钟以后就会有，也许一天一次。” 第八十一章 寻找鲨鱼 “我已经说了，这是一种停留在后台的魔法。我说了这种魔法会循环出现。”刘子予看着罗奇，罗奇抱着胳膊挡在她面前，就算他没说话，刘子予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呼之欲出的一个“但是”。“对，‘但是’我不知道循环间隔时间多少，我就是不知道，我也有脑子不够的时候！” 罗奇摊开双手，“你为什么跟我吼？我又没有职责你？”“你的表情都算不上微表情了，是直接的厌恶表情。”刘子予叫道。“你又不是我的老板！” “理智点吧，师妹，我还是喜欢你不通人情的状态！我们来说说现实问题，你不可能让杜正一一直保持输出魔法的状态，就算小剂量魔法也不行，那算什么蠢办法，根本配不上办法这两个字。如果要在浩瀚海洋里找到鲨鱼，难道人类会笨到把一个人割开口子拖在船底下？跟人类学学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吧。我还以为你是整个琼林最聪明的法师呢，你出的这叫什么主意？我要是你的话我绝不会吧这个主意说出口，休想把这种事写在我的工作记事本里。”罗奇用气得死人的口气毫不留情地说道。 刚才就已经跑过来的关歆月给了他一个厌恶的白眼，“罗奇你真过分。” “分在哪呢，我怎么就过了？师妹，你自己想吧，你现在可以鼓励杜正一放血，他肯定积极响应，因为他就是靠忠勇无智在琼林出名的。你的绝技是不是强化大脑？那杜正一的能力是消灭大脑，你是变成ai，杜正一就是变成无脑挖掘机，工程吞吐量世界第一。”罗奇在胸前抱着胳膊侃侃而谈。这会儿其他法师都无事可做的昏昏欲睡，所以连正在画画的乌苏在内，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罗奇没有回头，杜正一就站在他身后瞪着他的后脑勺，他略略抬头看了看站满山坡的战斗法师，“你们看着我干什么？难道你们哪个不是挖掘机？” 刘子予对场面无知无觉，她烦恼地啃着自己左手食指的关节，“可是你看到了，这个魔法刚才响应的是师哥的魔法。每个人的魔法都有特质，就像声纹，指纹，虹膜。它响应的是师哥的魔法，而不是某种类型的魔法。现在想要再次跟它呼应，就必须要师哥的魔法。这怎么可能代替呢？” “不不不不。”罗奇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上前一步站到刘子予身边，“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死结，所有的问题都有解决之道。师妹你是整个琼林里对魔法理论理解最深的人，你设计出来那么多能逆向理解始祖法师魔法的实验，你擅长解决问题，现在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就在你的脑子里。你只需要冷静一下，把解决策略拿出来。” 关歆月不耐烦地嚷道，“是你冷静一下吧，你竟然叫别人……” 罗奇嘴里发出一个警告的呵斥声，右手食指猛地挥到关歆月的面前，仿佛演奏家在压低一只过高的小号。他脸上的神色让关歆月住了口，她这时才注意到罗奇额头上滴下细细的汗珠。她狐疑地盯着罗奇，罗奇像是在使用魔法。 “我们以前试过捕捉魔法。”刘子予喃喃地说道，“用来测试结界的使用上限。我不知道能不能行，我没有把我。以前我们那么做是为了摸鱼，想办法让魔法离开法师，但我那么只是想要去吃点零食看一会电视剧。” 她说完就猛地咬住了嘴唇，手指停在半空中，十分紧张地瞥了一眼杜正一。 “想要偷懒本身就是人类前进的动力，人类一直就是这么做的。如果人类不想着清闲一点，他们怎么会有河谷里的这些机械？”罗奇说道，“我们不要把话题说远，你可以捕捉一段杜正一释放的魔法。” “我不知道行不行。”刘子予不太肯定地说道。“我以前只是把捕捉到的魔法能量放在一个结界里，让能量一直刺激结界，就像用一只矛不断地戳一块盾牌。我那么做是为了知道，一个防御结界在特定情况下能持续多长时间。可是如果我把师哥的魔法放在容器里，容器本身是有界限的，等于从外界来看根本看不到师哥的魔法。” 罗奇思索着刘子予的话，“容器，结界，容器，容器……我们现在这个世界不可以视作容器吗？” “真是敢想。”刘子予说，但是她下意识地又开始咬自己的手指关节，“可是你这么说也对，我想不出有什么魔法上的矛盾。理论上，当然，现实世界也是个容器。这样我们就跟无名循环魔法确实在同一个容器里，还需要师哥释放一种显性的需要咒语的魔法，最好是非攻击性的，能量不需要太大否则我没法稳定捕捉到……” “试试通讯魔法呢？”罗奇建议道。“通讯魔法就是显性的需要咒语的魔法，而且力量很小，还很稳定。” “有道理。但是他跟谁通讯？跟你吗？我想想，一旦传递信件的通道建立起来，需要的能量就不小了，还不知道这里的通讯魔法环境是否稳定。”刘子予说道。“我可以让师哥不停地给你发送垃圾邮件……但魔法在使用中会不断发生损耗，我计算一下一个最低量级的魔法能发送多少泡泡，持续多长时间……” “等等，电话不一定需要人接。”罗奇打断了她，思索着说道，“你能不能循环给不存在的人发送通信请求？我想在本地魔法里声明过自己名姓的法师一定不少，找一个不可能接打电话的人，不停地请求他接电话，这样一个魔法就具备咒语、能量的两条显性要求，而且耗能非常低，只是召唤的话根本不用建立魔法连接。” 刘子予的眼睛亮了起来，“有道理。这样耗能的确非常少，一个最低量级的魔法减去时间损耗，能持续至少十二个小时。” “一个最低量级的魔法是多少魔法？”罗奇问道。 “哦那太少了，点根烟那么大的魔法力量吧。”刘子予说道。 “师妹你真是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解决问题，你是我们有所有人的脑子。”罗奇狗腿了起来，毫不脸红。 刘子予没有搭理他，她开始绘制新的魔法阵列。 关歆月怀疑地看着他，“你对刘子予使用魔法了？” “我对她使用魔法能帮她更聪明？”罗奇反问道，他自自然然地说道，“刘子予本来就是这么聪明，我只是给她输送了更多的自信，帮她冷静下来用她的头脑碾压我们。像我这样的凡人，只需要对智慧女神献上赞美。” 关歆月无话可说地瞪着罗奇，半晌低声说道，“不过就是你驱遣别人的手段……” 罗奇敷衍地给了她一个假笑，转身得意洋洋地去跟杜正一说话，“我可没干坏事，你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这里的魔法找上了你。” 就在这时，刘子予嘟囔出来了两个名字，让罗奇猛然转过了头去。 “最后使用过本地通讯魔法的两个名字是杜廷修……和裴枢？咦？”刘子予注视着形式化的一串通讯名字说道。 第八十二章 转变 一只精巧玲珑的魔法结构体落在河边的淤泥地上，蓝色的火焰若有若无地燃烧在结构体的周围，远远看上去像一簇鬼火。但有一说一的话，杜正一可以肯定在这一代的法师里，能真正创造魔法的只有刘子予一个人。 杜正一毫不费力地吟诵出通讯魔法，但为了便于刘子予追踪，他形式化了整个咒文，而且减缓了施法的速度。咒文犹如纹身一样浮现在他的手指，藤蔓一般从他的食指延伸，缓缓爬入那只魔法结构体。魔法结构体里出现了一个浅浅的牵引，准确地抓住了他刚释放出的力量。 罗奇监控着整个过程，就好像他真能看得懂。他拿一大堆问题烦着刘子予，看似漫无边际，但杜正一能听出他的目的。 刘子予被问昏了头，暂停了下手头工作，纳闷地问道，“跟杜廷修这个名字连接不行吗？不行的话我换一个名字？” “不……”罗奇说道。“没有问题。” 刘子予费解地摇了摇头，她已经配置好了魔法结构体，现在还要再检查一下细节。 罗奇问道，“你能把所有使用过本地通讯魔法的名字都告诉我吗？” “所有是多久？我大概能向前追溯一百年左右吧，但你要知道不一定所有人都留真名。哦，不行，一百年里只有杜廷修和裴枢两个人的名字。一百年里总共也只有六个人来过这里，其他四个人留下的是通讯地址是自己的魔法签名，就像人类用指纹签名那样。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他们的姓名有什么用吗？”刘子予说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也就是很好奇。那你能知道他们通讯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吗？”罗奇问道。 “那怎么可能？”刘子予叫道，“那完全违反魔法的基本原则……” “我也知道不可能。”罗奇说道。“但是……” 刘子予受不了被他烦着，跳了起来拉住关歆月的手，强行装作没听见罗奇后面的话，“我的活暂时干完了，我们去吃点零食吧，把刚才那集电视剧看完！” 关歆月点了点头，赠送了罗奇一个白眼，大声地询问刘子予她能不能也提高大脑的活力，变得更聪明。那么大声就是为了罗奇不能插话，也不能跟上去。 罗奇惆怅地望着她们跑远，满腹心事地踢了踢脚下的泥土块，目光落在那个闪烁着蓝色火焰的魔法结构体上。如果下一次那个魔法再来，火焰会给出提示，刘子予的这个装置也有可能捕获对方的魔法。不过杜正一也说了那魔法太微弱了，即便再次出现他也不一定能及时对魔法采取反应。 “裴枢和杜廷修都来过这里，又能说明什么？”杜正一突然说道，罗奇这才想起来他这么半天都没说话。 罗奇脚底继续在地上拨拉着泥，“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可能他们两个上次来的时候，都没找到封印之地。” 他干巴巴地说完，抬起头来望着杜正一，“你相信两个那样级别的大法师，一个杜氏族人，一个日后的法师首尊，竟然来对了地方却没发现封印之地的入口。” “也许他们两人不是一起来的。”杜正一说道。 这是非常可能的，他们肯定不是一起来的。罗奇也想到了，不过他是在想如果他们一起来到这里，那杜廷修就不用等到回到琼林以后再跟他决裂了。两个老东西不需要决战紫禁之巅这么拉风，在哪里掐都是一样，在这里更省事。罗奇观察着杜正一没有表情的脸，突然说道，“我以后不会随便说你像我爸，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 杜正一看了看他，“彼此彼此，我也不会再随便说你像你爸，一击致命没意思。” “就是，大敌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团结。” “我真想见见你爸。” “你想他了？”罗奇问道，想了想又“嗯”了一声，“你看这里，果然地面邪，我们来了果然也吵架了。谁知道当年杜廷修和裴枢到了这里以后是为什么翻脸？假如，万一，我们两个也在这里进行世纪大战，后来人一定猜不到我们是为了争论谁更像我爹大打出手。” “哦闭嘴吧你。”杜正一终于受不了了，“没有哪个后来人有兴趣在乎你和我。” 罗奇咧嘴笑了，吹了个口哨，“我爸爸真厉害。” “我刚才一直在思考，我想跟你绝交。”杜正一思索着说道。 “为什么？”罗奇闲闲地问道。 “你降低了我的智商。” “瞎说，我最益智了，我就是益智者罗奇。”罗奇说道，掏出一块糖塞进嘴里，像叼烟一样叼着棒，“令尊是什么样的？你小时候，他揍过你吗？” “记不清楚了。”杜正一说道。 罗奇把棒棒糖从嘴里扯出来，“就凭这点，就完胜我爹。” “闭嘴。” “其实你更拿裴枢当父亲，是不是？”罗奇突然柔和地问道。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 罗奇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蓝色的火焰，“我们不用一直在旁边看着火，是吗？” “我听说裴枢有一次重大的立场改变。”杜正一突然说道。 罗奇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具体是什么不重要。”杜正一说道，“我没有关心过，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这种事对法师来说很常见，人类大多活不过百年，在五十岁前后还经常会改变思想，更何况能活两百年的法师。大部分法师都会改变重要的想法，如果他有脑子的话。” “我不会，因为我正好没有脑子。”罗奇吐吐舌头，又问道，“杜廷修初心未变，所以他们反目了？” “也许吧。”杜正一说道。“我只是觉得任何一件事都很少戏剧性地发生，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原因可能都不会特别简单。” 罗奇陷入了沉思，裴枢转变了立场，那个立场是什么？在梦境中他看到的年轻一些的裴枢比现在要尖锐的多，但也不算惊世骇俗，他和杜廷修之间也不像存在着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至少当时的杜廷修绝没有要跟朋友决裂的意思。只是当时他们也在争论杜廷修的职责，罗奇听得出来当年的廷修跟他所求相似，都在觊觎孤山守卫看守的东西。 那总不能是后来裴枢性情大变，不想要杜廷修看守的东西了，结果杜廷修一气之下想要杀了他？那不是贱吗？ 罗奇摇了摇头，可能是他的智商太低。他有种直觉，他其实已经拥有了所有的拼图，只差把它们拼在一起了。他也模糊地感觉到杜廷修和裴枢的秘密很重要，如果他相信直觉，就该把这件事弄清楚。 第八十三章 画 四个小时以后，魔法结构体有了一次微弱的回响，召来的魔法比之前那次还要弱。 “有些魔法在太阳落山以后就是会减弱。”刘子予给追在她屁股后面的罗奇解释，她断断续续地进行了许多实验，差不多把河谷的每寸土地，每种已知魔法都探测过了。 “为什么？”罗奇问道。 “什么为什么？”刘子予反问道。 “为什么魔法会跟太阳有关系？”罗奇好学地问道。 “我没有说跟太阳有关系。”刘子予不客气地说道，“一件事恰好在晚上发生，不代表这件事就跟太阳有关。” “啊？”罗奇少见地不太敢说话，“那……晚上不就是没有太阳吗？” “大部分人都会在晚上啪啪啪，这也是因为人们在没有日光照射的时候**比较强吗？”刘子予直截了当地问道。 罗奇恐慌地回头看了看杜正一，“你师妹说脏话。” “闭嘴罗奇。”刘子予低声呵斥他，她正在照顾关歆月，所以心情不太好。是因为罗奇答应了她们的请求，把关歆月的意识跟刘子予相连，让她能够短暂地对魔法惊鸿一瞥，就像罗奇之前那样旁观刘子予烧脑。但现在关歆月说她的头很疼，刘子予怀疑她的脑子如字面意义的烧了。 罗奇看出来她是在迁怒他，明明刚才她们都觉得好玩，逼着他帮这个忙。“看来人类的童话都是真的，人们祈求善良小精灵的时候是一个样子，但是永远都对小精灵的魔法不满意，用完以后就是另外一样，总想把善良小精灵塞进瓶子里扔下河。” 其实麻将给关歆月诊断过，说她目前必须静卧，她眩晕的厉害，还有点想吐。根据罗奇朴素的人类观点，他觉得关歆月的症状有点像脑震荡，但他没敢说，以免再次遭到攻击。刘子予从他的一只富士苹果那么大的熊猫包里掏出了一整套寝具，让关歆月躺在她画着火烈鸟的松软床铺上，接着又掏出了一团废纸。她的手打出了复杂的手势，废纸团在他面前迎风膨胀张开，罗奇看出来它迟早会长成一顶帐篷。 围着关歆月的床的是他们这个核心小团伙，他跟杜正一，刘子予、麻将，还有大约是同为女性成员所以过来查看病患的两位女法师项乾和文琳。不过让罗奇有点意外的是，那些战斗法师们就在第三圈，虽然罩着冰霜打造的盔甲，眼神里泄露着如钢铁般的坚硬意志……但怎么说呢，就像一群鹰好奇又矜持地围观。 罗奇不太习惯他们，但战斗法师这种没有自觉的生物，绝不会因为别人一个眼神就领会到世态炎凉。罗奇觉得杜正一能靠一眼就让他们解散，但杜正一好像跟他们根本不建立任何联系，对他们视若无睹。罗奇自己不愿意受不了被一群鹰跟着盯着看，看看关歆月没事就悄悄向后退了出去。 几十米以外，石潜独自坐在河边，心事重重，仿佛被流放的法师。罗奇看了他一会，打了个呵欠，爱情真是让人烦恼，尤其是得不到的爱情。没人能从文琳那里得到爱情，她一直在找机会跟杜正一说话，但是罗奇闻的出她的味道，法师虽然能活两百年，大多数时间又都年轻漂亮，但她也不会因为爱情而幸福。她不是那种味道。 他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乌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画画。那块石头不是本地产的，要么是他造的，要么是他带来的。罗奇说不准，现在他知道基于费尔玛定理的空间压缩技术是怎么样高阶的压缩技术了，法师们的性格又千奇百怪。在罗奇看来，刘子予既然能带宽度一米八的床来，那乌苏屁股底下的大理石块也可能是他带来的，它看起来产地就是地中海。 “关歆月没事。”察觉到他靠近，乌苏开口说道。 罗奇想起他也是个意念法师，听起来也悄悄检查过关歆月了。罗奇踩着已经中午还是软泥，现在已经冻硬的河滩地走向他，随口说道，“你干嘛不去看看她呢，她肯定希望你能陪陪她。” “等我画完以后，我会过去安抚她。”乌苏说道，他手里拿着手写笔在pad上描画着，他又解释道，“如果我现在中断工作，灵感可能会消失。” 罗奇咧嘴笑了，顺着乌苏的视线方向望向河流，赤红的山谷，被人类的机械犁开的巨大的黑色沟壑，就像大地腐烂的伤口。他实在没琢磨出美在何处，他确实不擅长画画，也不擅长摄影。“美学能力真是天生的，像我就根本看不出来眼前的景色究竟美在何处，据说一样的景色在每个人的视角里都不同……” 罗奇的话噎在了嘴里，因为他刚好越过乌苏的肩膀看到了他正在画的画。他张大了嘴，半天才说道，“但我可以肯定，你的角度是……最独到的。” 乌苏笑了笑，手上的画笔却没有停顿，他专心在自己的画上，像是要画出心中的图景，像是有急切的表达欲。 罗奇认得出画面中的河流，就是眼前的河流，他也认得出两岸的河谷，赤红色的河谷横在冰川之前。不过在乌苏的画中，唯一写实的就是这里的地理特征。 画中河水奔流过一座现代的城市，似人类又似法师的建筑罗列在河谷两岸，一座钢铁的纪念碑伫立在河谷转弯处，罗奇不觉想到了沙盒中的纪念碑。它们不一样，画中并非沙盒里的世界，但钢铁纪念碑的形状如此相似。就在这时，罗奇突然意识到自己摒住了呼吸，乌苏正在往纪念碑上写字。 沙盒中的文字都被抹平了。 乌苏的笔尖突然停住，罗奇焦急地盯着他的画，他却抬起头来，“为什么你的脉搏加快了？”“你在写的是什么？”罗奇问道。 乌苏抬起头，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他的眼睛颜色仿佛有些变浅了。“这是古老纹饰的一种，没有特别的意义。” “你画的……是你的想象吗？”罗奇轻声问道。 “不然呢？还能是什么？”乌苏“哧”地笑了出来。“有时候我是个画画的人，给人类当原画师很有趣。” “没什么。”罗奇说道，“我还以为你亲眼见过。” “那可有点怪了。”乌苏说道，他保持着坐姿，仰望着罗奇，“如果我亲眼见过，我绝不会画出来，不是吗？” 罗奇看着他，没有接这句话。“我能有幸欣赏乌法师以前的大作吗？” “付费就给你看。”乌苏玩笑地说道，“一块钱一张，童叟无欺。” 罗奇没有说话，他就向远处张望了过去，“最后一点落日就快消失了。歆月不宜挪动，我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吗？” “当然。”罗奇说道，“我们有几十个战斗法师，刘子予排查了这里的每寸土地，这里非常安全。” “但这里也是人类的屠宰场。”乌苏提醒道。 “死人不会闹鬼，法师都不信邪。”罗奇答道。 “死人经常会闹鬼。”乌苏笑了，“但你打定主意了是吗？” “躲是躲不过去的。”罗奇说道，余光看到杜正一向他走来。如果他们回去了，杜正一绝不会再给他任何跟出来的机会，他有种预感，杜正一可能连裴枢的面子都不会给，战斗法师们下定决心以后，恐怕谁都改不了。但是这一轮他们是冲着杜正一来的，杜正一独自面对的话生存几率会急剧下降。这已经跟其他的考量无关了，是眼前实实在在必须解决的问题。 第八十四章 裴枢的对手 战斗法师们没用帐篷，但是罗奇觉得魔法屏障比帐篷的作用大的多，魔法环绕的两百多平米的范围内，温度、湿度都相当宜人。几个法师仔细地调整了这些参数，另外附加了种种罗奇说不准的警戒措施。最后一点功能是文琳增加的，在太阳的光线彻底消失的时候，她给这里增添了香氛。可能考虑到这里的男士占比较大，她用了柠檬草的清香，算是一个相对中性的选择。 罗奇注视着她的时候，她正在跟杜正一闲聊。从杜正一的神色看来，她可能找对了话题，杜正一听的很认真。 罗奇喂猫吃了一颗猫粮豆子，想了想自己也吃了一颗尝尝，缓缓地迂回接近杜正一和文琳。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张空着的折叠椅坐下，正好就在石潜旁边。 “吃豆子吗？”罗奇向他问道。 石潜看了看他的猫，警惕地摇了摇头。 “跟我爸熟吗？”罗奇突然问道，看到石潜的脸色变得错愕，他笑了笑跟了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家的吧？罗瑞安医生也是范矢的人不是吗？” 石潜想了想才谨慎地开口说道，“我认识罗瑞安，但不太熟悉。你父亲不是范矢的人，医生们都是中立的，他们是医生，救死扶伤。只不过范矢这样的尊者，会让很多人身不由己。” “我父亲首先是个意念大法师，然后才是医生。”罗奇惆怅地说道，“他操纵人形虫族怪物追杀杜正一的时候，你和文琳都没看到，他可不像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身为意念法师，有很多身不由己。”石潜说道，“范矢后来知道事情失败是因为罗瑞安，很是恼怒。可当时谁都不知道那个被杜正一带着的所谓大狸猫王是谁，事后罗瑞安失踪，我们才逐渐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是个好人，有恻隐之心。”罗奇眨了眨眼睛，“范矢在没能杀死杜正一和我以后也逃走了，你们当时不在古镇，却在那之后还见过他？” 石潜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盯着罗奇的眼睛情绪激烈地涌动，他的脸红了，“你是什么意思？是范矢派我们来的？你看不见文琳已经恨不得贴到杜正一的身上了吗？范矢派我们来干什么？用美人计色诱杜正一吗？你觉得这有用吗？” “别激动。”罗奇平静地说道，他脸上方才的惆怅和可怜都一扫而空，他向后仰起头舒服地靠在椅子上。“其实是我希望美人计能生效行了吧？你这是什么脸色啊？别误会，我是希望杜正一的美色真能对文琳有效，让她死心塌地爬杜正一这个梯子上了裴枢，那样我们大家才更安全。” 石潜愣了一会，有些嫌恶地说，“你小小年纪说话总是这么龌龊双关吗？” “哟，青春期的小鬼总是色色的，你不记得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了吗？”罗奇悠然地说道，“你知道范矢都是在白费力气吗？他根本就不可能成为首尊，也不可能扳倒裴枢，他就是勇气可嘉。文琳放弃他是明智的，其实只要不瞎就该知道跟着范矢是没有出路的。” “我们只是小人物。”石潜说道，“我们不知道裴枢和范矢那个层次的事。” 罗奇看着他说道，“确实，裴枢是最顶层，范矢只是第二层，你们可能是第三层或者第四层。有意思的就是，每层的人都无法知道上一层的事，而塔顶的裴枢知道所有的事。还有些人，比如有些意念法师，有机会窥探上层零星的秘密。所有的意念法师都不能小看，谁都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挖到了什么宝，就知道了一些惊天大秘密的凤毛麟角。获取信息越多，越有利，但是如果信息实在太多了，形成了一个系统，那就不是一个意念法师能处理的了，人力终究有限。” “怪不得意念法师总是那么烦人。”石潜说道，他瞥了罗奇一眼，又低声问道，“不过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在说我们这个世界的构成。”罗奇说道，“你说裴枢为什么那么牛逼呢？范矢没跟你抱怨过吗？我想跟伟大的叛逆的范矢对话，但是这不是对不成吗？我想跟他身边的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你怎么不跟文琳去说，我看你也很喜欢她。”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她了？你喜欢的女人，你就觉得天下人都喜欢她？你滤镜怎么这么重呢。再说我们心里都知道，文琳没有深度，没有心，除了往上爬的事，其他一切她都不会去想。”罗奇说道。 “我不喜欢听见你这么说她。” “我又没说这不是魅力！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比平淡无奇的女人更璀璨不是吗？”罗奇坦然地说道，“何况我只是说出你心中所想的，承认这个吧，你比那些把所有女人都扭曲成符号的男人要好的多。你比别人更懂文琳，如果她将来不选择你，那是她一生的损失。” 石潜摇了摇头，但是罗奇看出来这是一个感叹的动作，他们沉默了一会。罗奇又继续回归了他的主题，“我想知道范矢是怎么看裴枢的，他是金字塔上最接近裴枢的人，他们又是对手。有时候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朋友，其实是对手。” “范矢说过一点。”石潜终于说道，“有一次他在他的宅子里举行酒会的时候，他跟一些人说过些抱怨。他说裴枢有三个最重要的集团，一个是第一实验室的意念法师，一个是第五实验室的实验法师。” 罗奇踢了踢脚下的石头，他的猫从他的膝盖上跳下去，在草丛中奔着一只土拨鼠跑去。“第三呢？不会是杜正一吧？” “杜正一不是集团，他简直就是裴枢的一部分。”石潜说道，他的视线又飘向杜正一，“不过，我想范矢估计的不正确，杜正一并不是裴枢的一部分，他只是他自己。” 罗奇笑了，“当然，你真会看人。” “范矢抱怨过裴枢好比一个作弊的棋手，如果大家都遵守规则地跟他下棋，就永远都赢不了他。范矢说裴枢永远洞悉一切——就像你说的——而且不仅能洞悉一切，范矢说他永远都能做出最好的选择，永远高瞻远瞩，永远下一盘胜率最高的大棋。我以前觉得这些只不过是范矢的抱怨，我的地位太低了，屁股不在那个位置上也不用操那份多余的心。但是既然你说到仅仅掌握信息还不够，很难在复杂的系统中做出正确的判断或是预见，那就跟范矢的意思相近了。” “范矢的第三个集团，能帮他分析未来？”罗奇问道。“但我听说，未来是不可预测的。” “我不清楚，但范矢认定计算法师们就是裴枢的第三个集团，而且这个集团不像意念法师那样对外交际。计算法师们不跟外界有事务联系，也很少公布自己的工作内容，不太发表自己对魔法的见解。大部分计算法师甚至很少跟家族联系，一个人一旦成为计算法师，基本一生都会在算所工作，即便是直系家人也不太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罗奇陷入了思索，他想起了他姨妈，一个离家的算师，还有关歆月的姑姑，另一个算师。 “当然你不一定要相信这个，大部分法师都不信，认为这些是阴谋论。不过范矢说过，每到重要关头，计算法师都会露面，提供一些重要的数据。外人以为他们只是通过数字来监控社会的重大变故，但范矢认为他们还有一些更隐秘的工作，否则的话他们并不需要忙成那个样子。他认为裴枢英明神武的预见力就来自于算师的计算，是他们用魔法计算预测了未来。就是因为他笃信裴枢能预见到任何有组织有预谋的反抗、谋杀、背叛，只有无组织无预谋不成体系的行动才能击败裴枢，比如突然性的刺杀，或其他接近刺杀的锁喉行动。” 罗奇的视线转向了杜正一，当他们第一次见面，杜正一就告诉他，时间没有魔法，向后的穿越和向前的预测都不存在。“唯有混沌才是一切吗？” “说到对手的问题，”石潜说道，没理会他的喃喃自语，“焚莲者不是跟裴枢更旗鼓相当的对手吗？我觉得范矢跟他们比起来……就像个小丑。你觉得焚莲者是裴枢对世界失控了的表现吗？” “人类经常说很多问题没有最完美的解法，只有相对来说的最优解，我欣赏这种谦虚的认知方式。所以就算裴枢总能采取明智的选择，也不意味着他就是神，全知并不一定代表着下一步就是全能。也许法师世界已经延缓了焚莲者的出现，或者说焚莲者现在暴露出来，被我们察觉到，正是事情在顺利进展，眼下就是最好的结果。”罗奇说道，“说起来，焚莲者里也有一个力量强大的意念大法师，跟裴枢量级相应，也在某种程度上主导了事情的进展，他简直就像另一个裴枢。” “那我祝你好运，也有机会能跟这位裴枢的对手谈上一谈。” 罗奇对他不怀好意的祝愿回报了一笑。“见一面又怕什么？像我这样的小孩，人人都爱我，怪物也爱我。” 石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没人会喜欢你，你自己就是个怪物。” 罗奇不在意地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悠然地望着天顶明亮的星辰。“智者真是孤独啊！” 第八十五章 法师法师 有人扔过来一包能量豆子，石潜随手接住，先递给了罗奇。 罗奇抬起头看到有几个战斗法师做了法师的口粮和水，四散发给了其他人。有人像文琳一样随手做了其他擅长的魔法，加固警戒，或者制作歇脚的桌椅睡袋。似乎是因为天色将晚，只有他们这支小小的营地驻扎在无人的旷野里，这些人都变得友善了许多。 罗奇的目光被一个人吸引住，周睿思，罗奇想起了他的名字。他从刚才开始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一直在设法引起他的注意。 罗奇向着他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奇怪。这个人其实挺年轻的，不，应该说青涩。罗奇注视着他僵硬的脸部，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非常眼熟，就像荒野纪录片里受惊的兔子。他向着罗奇走过来，在罗奇的印象中还真是少有这种情况——有人眼睛发亮地向他走过来，却没有心怀恶意？ 罗奇神色淡然地望着来人，内心却一片茫然。他把自己仰在椅子上，这个姿势也是他设计好的，他让自己全身肌肉都放松，仿佛他无所畏惧，执掌一切。只有眼睛盯着来人，暗暗琢磨着他的每一个身体姿态。 这只青涩兔子似乎心怀虔诚，像五岁幼儿投奔家长，所以朝他走过来的脚步重了一些，踢踢踏踏，踢起一层浮土。正在听文琳说话的杜正一转过视线看了他一眼，罗奇肯定察觉到了杜正一这不着痕迹的一眼。不要小瞧兔子因为恐惧和胆怯而调集起来的感知神经，杜正一的一眼没那么容易被察觉到，但他却感觉到了，整张脸的面部神经都因此绷紧，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中风的前兆。 结果这反倒吸引了杜正一的注意力，一般精神病打算发起雷霆一击的时候也会是他这副模样。杜正一停下了跟文琳的对话，半转过身子看着他。这下子杜正一冷酷的观察就成了显性的了，仿佛一万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朝向他，他六神无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直奔罗奇而来。这更加误导了杜正一，杜正一皱起眉头向前迈了一步。 罗奇“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能预测到，精神的压迫马上就要让周睿思尖叫出来了，这实在太可笑了。他的笑声恰好放松了绷紧的神经之弦，周睿思愣了一下，看着有点傻乎乎的。杜正一也站住了脚，片刻之下，杜正一又转过头去继续跟文琳说话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周睿思喘匀了一口气，终于走完这原本也就十米的距离，靠近罗奇到了能够正常社交的距离。 “不想烤烤火吗？”他说，在脸上装上了一个善意的笑容。他是在拙劣地故作随意，仿佛偶然遇到，顺便搭个话。罗奇没说话，他不想免费给人这个台阶下。石潜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他本来就没心思说话，正琢磨找个机会走开，又像个石头一样陷入了绝对的沉默。 周睿思看了石潜一眼，多此一举地清了清嗓子，又看向罗奇，罗奇沉静地注视着他。他又紧张了起来，似乎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咳，当然，当然这里现在处于战法的结界里，温度适宜，不用生火。但是，嗯，我的意思是，在野外总要生个篝火，更惬意，惬意小火……”他闭上了嘴，确切地知道自己就像个傻子。 “惬意小火。”罗奇终于开口说道，他寻思了一阵，“还能烤个美味风蛇。” 石潜不解地看了一眼罗奇，罗奇揶揄地笑着，周睿思的脸红了。“我……我偶尔也玩游戏。” “哪个服务器的啊？”罗奇问道。 周睿思刚要回答，突然发现周围的战斗法师都在看着他，终于理解到罗奇是在揶揄他，他闭上了嘴。 罗奇突然又问他，“你在游戏里是什么职业？” “法师。”周睿思忍不住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你是法师，但是在游戏里还是法师？”罗奇冷静地问道。 石潜短促地笑了一声，低下了头。 就在周睿思彻底不安的时候，突然听见罗奇说道，“坐呗。” 他如蒙大赦，连忙拖过来一张椅子，加入了罗奇的小圈子。 “吃豆子吗？”罗奇从另一只手里递给他一包猫粮豆子。 周睿思殷勤地接了过来，客气地吃了一颗，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我不是战斗法师。”周睿思吃完豆子说道，“我从来没有在荒野里露宿过，虽然严格来说现在这样也不是露宿。这里有合适的温度，湿度，有力场保护，就算下雨也不会落在结界里。但是我有点空旷恐惧症，在视觉上这么开阔的地方，我没办法睡着。” 罗奇沉默地看着他，其实内心依旧茫然。要按罗奇的想法，他只能现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那样就解决了空旷恐惧症的麻烦。或者，他也可以自己织一张帐篷，不过罗奇琢磨他可能没有战斗法师那样物化复杂物体的能力。可不管他想怎么着，都不用来跟他说，难不成他指望自己跟他一起去挖洞？ 罗奇想起在跟麻将学习的日子，别的没学会，挖洞他倒是很在行，填土也很快。 “我的意思是，我可不可以先回去？”周睿思向罗奇问道。 罗奇茫然地看着他。 他急切地解释道，“我的动手能力不太强，这里实在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实不相瞒，我留在这里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吃豆子。” “这倒不假。”罗奇迟疑地说道，克制着不让自己表露出任何困惑的意思。他必须显得经验丰富，一切尽在掌握，不可能对一个二百五说的话都理解无能。可说到底，他为什么来求他理解？难道自己长得像知心姐姐吗？ “你看。”罗奇深思熟虑一般地说道，其实是试图给他解释情况，“这里不是很安全，距离最近能用的潘德拉贡轨道终端也有几十公里的距离。任何人单独行动都不安全。你能够穿越吗？我想也不能。那你就待在这里吧。” 周睿思失望地垂下了肩头，祈求地看着罗奇，“我真的是非战斗人员，按照琼林的条例在这种情况下非战斗人员都必须撤离。你不能派两个战斗法师把我送到车站吗？我可以从车站撤离？” 什么……玩意？ 罗奇愕然地看着他……我？派？两个战斗法师？ 第八十六章 琼林条例 罗奇注视着他的眼睛，想看看他是不是认真的，他看着可不怎么聪明。 “我……”罗奇停住了，缓缓地吐完一口气，“我理解你的困境，真的，确实不大舒服。但是我不能派遣战斗法师……” “为什么？”周睿思惊诧地问道。 罗奇眨了眨眼睛，“那原因我估计是——因为我说话不好使吧？” “你怎么会这种方式推诿责任呢？”周睿思冒冒失失地说道，“我虽然没有参与你们这个级别行动的权限，但我也能看出来谁是负责人。” “所以你就慧眼认出了我？”罗奇问道。 “啊行了吧，别再用这种口气了！调侃我有意思吗？我正在按照琼林条例讨要我该得的权利。”周睿思气急败坏地说道，“我知道像你这种被破格提拔的人，可能根本没有培训到位，对条例还来不及熟悉。”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条例？我还没见过其他任何法师在五分钟里能提到两次琼林条例。”罗奇淡定地说，“琼林的条例不就是个指导性意见吗？” “指导性意见？琼林的条例就是我们法师世界的法律！”周睿思惊愕地说道，“你怎么这样惊世骇俗？” “我？”罗奇惊讶地说道，“我还没脱衣服呢，我怎么就惊世骇俗了？” “别用俏皮话侮辱我，意念大法师。如果人类觉得法律都是指导性意见，你不觉得这个人类就是惊世骇俗的吗？” “那也不一定吧，有不少人类觉得自己能想到的赚钱办法，都被人剽窃了，而且还写在刑法里。所以刑法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指导性意见。”罗奇侃侃而谈，“话说回来，法师世界只有约法三章，没有繁文缛节。我又没高反，就算我不让你回到人类城市里温暖的被窝，琼林也不能让人把我抓起来吧？” “你……”周睿思不同意地连连摇头，“有很多短视的法师都是这么看的，这是不对的。琼林条例制定的注重是保证资源优化，合理调配和保护人才，保证我们世界的可持续发展。这对我们魔法世界的发展有着重大的意义，是每个有志法师都应该提高到的认识水平。” 罗奇的眼睛都猫一样地眯了起来，“你在这荒山野岭里做第二百五十届琼林政务工作报告吗？你这么爱条例，难不成条例是你写的？” “我确实参与了琼林条例的第六次修改。”周睿思不赞同地说道，提起条例他的脸色越发认真。 “你怎么参与的？作为被调研的对象吗？”罗奇问道。 石潜捂住了额头，好像他本来想走，现在又不走了。 周睿思对他的挖苦不为所动，“我确实在出外勤方面能力不足，如果不是人手不够，他们本来也不应该调我出来。但在内勤方面，我有很多优点，如果我在这里遭遇不测，对琼林和法师世界都是不小的损失。” “我看出来了。”罗奇说道，“我的眼力也很好。” “我的智力是我最大的优势，不是只有武力值才值得称颂。”周睿思被激起了斗志，“我的毕业成绩是753分。” 他说完就注视着罗奇，等着罗奇反应。 但罗奇没有反应，他冷静地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毕业应该考多少分算合适。他原定的目标是410分，毕业及格分数，他一直在想办法凑分，就像个穷鬼抠兜里的零分儿。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哟，你这么厉害，是不是这几年的最高分啊？” 燕灏一边往嘴里扔着豆子，一边走过来看热闹，上下打量了周睿思一番，“厉害厉害，这么说杜正一都没有你的分数高，他最后一次考试是734分，我还以为他是天花板呢。” 周睿思耸耸肩，终于满意了一些。 罗奇瞥了燕灏一眼，“你怎么连我哥的毕业分数都背下来了？” “怎么了？”燕灏这会轻松又愉快，低声吹过来一句，“偶像崇拜嘛。” 周睿思不太满意注意力被分散，生怕他们几个就这样陷入闲聊，转移了话题。“我不是想要炫耀，分数说明不了什么。我只是想说很多事情我虽然没有参与过，但是我熟悉所有的历史条例。我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学习速度非常快，除了考试那点东西，我阅览过很多琼林书籍，因为我熟悉历史条例，所以我才会被选拔参与琼林条例的修订。” “你居然没事的时候无聊到去看条例？”燕灏敬畏地看了他一眼，“你真厉害。” “我看条例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为法师世界服务，规范法师不必要的行为……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你们这些……这些战斗法师不会理解条例的意义。但我知道你们这种模式，意念大法师带队，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自古以来顶级法师都是这么做的！所以，我绝对不想参与！我不想涉足任何上古魔法，潘多拉的盒子，别碰最好。我不想知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只想回家，去做我更擅长的事情。”周睿思一口气说完，吞咽了一口唾液，润了润激动的嗓子。 “等等，”燕灏说道，“你在说什么啊？意念大法师一直都是后备队，你真的了解战斗法师吗？我们从不会让意念法师率领战斗队。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外行话啊？你又不是战斗法师，在哪里纸上谈兵得来的消息？” 周睿思对燕灏一直就不怎么恐惧，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回去，“更可能是因为你在战斗法师的序列里排的太低了，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参加顶级行动。” 这剑正戳在燕灏的心口上，他不爽地看着周睿思。“你别在这里烦罗奇了，反正今天也不会有人送你走的，有种你去跟杜正一说。” “战斗法师从魔法的等级上比意念法师实在是低的太多了。”周睿思碎碎念地说道，“意念法师可以是战斗法师，但战斗法师从来也成为不了意念法师。”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在这里烦着罗奇，是因为你觉得罗奇能控制我们的脑子吗？控制我们心甘情愿地把你送回家？你说的意念法师大首领，是这个意思吧？” “你应该多读点书。意念法师很少能控制战斗法师，理论上要控制一个完全成年的，意志坚定的战斗法师几乎不可能。一个意识进入大脑，进行修改，原大脑就会意识到自己系统的完备性遭到了破坏，他会用自己的大脑资源，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性格，自己的意志进行反击。意志弱的那一个头脑可能就会被吞噬，被吞噬的可不一定总是非意念法师。更不要说，你们还都有专门应付意念法师的护盾魔法加持，别以为我不是战法就不了解这一点。”他振振有词地说道。 罗奇在听到意念法师的头脑也可能被吞噬的时候就有些不安，瞥了一眼杜正一，他好像没有听见。 可是周睿思好像扯淡扯上了瘾，说起话头来就停不下去，“要是头脑互融那么简单的话，岂不是意念法师学习能力最快了？他们根本不用念书，不用学习，不用费力，只要把别人大脑里的东西复制进自己的脑子就行了？实际上这在理论上根本不可行，因为人的记忆是非常可怕的，人有时候甚至会迷失在自己的错乱记忆里，迷失在自己的意识里，也就是精神错乱。搬运别人的记忆总会带来一些知识之外的冗余记忆，这些记忆跟自己的记忆勾连在一起，同样会破坏大脑的完备性和一致性，引起大脑的排斥反应，结果通常都是陷入迷乱，认知失调，精神错乱……” 罗奇的紧张的指间发麻，他发现杜正一全都听见了，因为他现在转过头来，把文琳抛在脑后，感兴趣地听着周睿思的高谈阔论。 “能不能不要诅咒我？”罗奇突然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不是那种肤浅的理由，意念大法师总会是领袖，因为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因为书上这么写的？”罗奇冷冷地问道。 “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成为尊者的，裴枢尊者也是在率领了许多次战斗法师执行高级任务以后，成为尊者的。”周睿思说道。 第八十七章 迷失…… 罗奇愠怒地站了起来，向旁边伸出一只手，他的猫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黑猫从草丛中一跃而起攀着罗奇的手爬上他的肩膀，猫瞳看向周睿思。周睿思懵逼地跟猫对视着，还有点想伸手去摸。 “我困了，想睡觉。”罗奇抢在杜正一之前开口叫道。 杜正一打趣地看着他，“这种发言声明可有损你的领导权威啊。” 罗奇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杜正一笑了起来，“领导睡觉要抱着猫吗？” “领导说，”罗奇说道，“今天第一班值夜的人里，必须要有周睿思。” 燕灏大声地笑了起来，跟罗奇一唱一和，“收到，队长。” “等等，什么……”周睿思叫了起来，可是燕灏把他拖走了。石潜也站了起来，向着文琳走去。 罗奇站在夜幕笼罩的山谷里，荒野的声音排山倒海地席卷过来，风吹草茎的海浪声一刻也不曾停歇，野兽在远处凄厉地哭诉，有人生起了火，摇曳的暖光照在他朋友的脸上。他看见了杜正一的神色，混合着柔和的担心和适度的退让，让他的胸膛温暖地安宁了下去。他没有回答，他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杜正一就错开了视线，又恢复成了那个旁人眼中百无禁忌的琼林战神。 罗奇走过去把自己挂在杜正一的肩头，让他跟自己一起去看望女孩们。文琳跟石潜在火光找不到的地方激烈地低声争论着什么，战斗法师三三两两地聚合，至少有一半的人在警戒状态，而乌苏就在女孩们帐篷的门口画画。 “巫山法师真怪。”罗奇说道。 “怪好看的？”杜正一问道。 “不，就是怪。”罗奇说道，他远远地看着乌苏，“但是所有意念法师都挺怪的，是不是？” “也许只是因为多了一重视域。”杜正一低声说道。 确实是多了一重视域，甚至，也许还多了若干时空的维度。 关歆月陷入了睡眠，刘子予一直陪在她旁边，尽量跟她维持着浅浅的联系。这种头脑的连接比罗奇习惯的实在是弱的太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麻将帮他们建立的，这样刘子予可以用这种办法随时检查关歆月的状态。 项乾也陪在了小姑娘们的身边，满不在乎地让他们放心，“我们跟人类接触的过于紧密的时候就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我孙女跟人类小孩一起淘气的时候就出过这种事，后来也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不过可是话说回来，这种事一般都发生在幼儿之间，你们真是太不应该了。” 罗奇不仗义地留了刘子予自己听项乾埋怨，在她们的帐篷里打个站儿就赶紧扯着杜正一走了。 燕灏在外面造出来了不少睡袋，罗奇过去拿了两个，给他和杜正一找了个核心位置，距离火堆很近。周睿思的话说得不错，就算冷光再环保，魔法再温暖，都不如火堆让人高兴。 罗奇用外套给小黑猫做了个窝，自己钻进睡袋。睡袋并不舒服，他趴在睡袋里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的地貌细节。他想起刘子予的魔法，真希望自己能睡在反重力魔法的飘浮睡袋里。杜正一坐在他旁边，默默地像是在冥想。罗奇暗暗贴了过去，发现杜正一思维的频率果然也是在冥想。 他退了回来，用自己的嘴问道，“你怎么需要冥想？” “我想要检查一下，我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很熟悉。” 杜正一的回答让他吃了一惊。 “这么简单？你能检查自己所有的记忆是怎么的？”罗奇好奇地问道。 “你不能？”杜正一睁开眼睛问他，“你脑子那么乱？” 罗奇不怎么高兴地缩回睡袋，“我脑子井井有条。” “如果脑子很乱，你就真的需要高地法师帮助你。”杜正一试探地说道。 “我会的，回去我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罗奇连忙堵住他的嘴，伸出手指起誓发愿。“现在我困了，我要先睡了，你不睡吗？” 杜正一怀疑地盯了他一眼，现在实在不算晚，大半个营地的人都还没有休息，唯一一个钻进睡袋的就是罗奇，还有他的猫。 “我累坏了。”罗奇立即抱怨地说道，对他的心里话猜的很准，把他的话堵上了。“像我这么娇嫩的法师，跟你们这些战斗法师可不一样。” 杜正一摇摇头让他滚开，当罗奇开始声明他很娇嫩，这话就没法扯下去了。 罗奇“哼”了一声，在睡袋里翻了个身，夸张地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开始尽量让自己放松。他开始使用乌苏的办法，他模模糊糊地靠近了那许多别人的记忆，心中尽量想着裴枢，想着杜廷修，想着……他又想到了杜正一。想到了这个不安的荒野，想起……乌苏的画让他心烦意乱。乌苏就仿佛曾经在这里生活过，曾经，曾经这里还是一个始祖法师的城市的时候。 为什么会这样？不不不，罗奇模糊地想到，那不重要，别想那个，重要的是封印之地。罗奇真讨厌这种感觉，他的能力就像一片混沌，他想要知道自己是否知道关于加密和解密的古老咒文，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头脑。他断断续续地向起乌苏的画，断断续续地想起杜正一的麻烦，他想要控制自己的方向，但是却一头陷入了梦境。 事情变的有点糟糕……是不是变得有点糟糕了？ 罗奇不知道，他很快就不再知道自己是谁，他穿行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牵着一匹栗色的母马。 有人从高处扔下一只陶瓷的罐子，就摔碎在碎石铺的路上。他没有在意，他的脸藏在帽兜之下，小酒馆的窗后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我是谁——他的疑问游离在意识的边缘。但在这里，这个带着帽兜的男人比他，比以前的他更强有力。 他自信地穿过曲折幽暗的巷子，在巷子的尽头停下，将母马教给一个孩子。那孩子会把他的马栓在楼后院落中的马槽上，而他会穿过庭院。 一个男人坐在美轮美奂的高屋中，穿着肥大的灯笼状的裤子，披着一件绣着金边的外衣，赤裸的胸膛差点就像他的母马一样栗，也像他的母马一样健壮油亮，仿佛涂抹了蜜。 “朋友，你从哪里来？”他听见自己问道。 “我从大河边来。”男人低语道，“跟着人之子的商队。” 第八十八章 断章 一只戴着金钏的手伸向他，端着一杯酒，腰肢纤细的舞女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花香。 “敬朋友的酒。”那栗色皮肤的男子说道，向他伸出两只空着的手。 他不为所动，“为什么你跟人族一同来？你的部族呢？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你们的消息了。” “他们都死了。”男子说道，执着地向他敬酒，“来吧，只有喝酒的才是朋友。” 他的心中生出厌恶，“别学人说话。他们为什么会死？” “病了，老了，就死了。”男子说道，放弃了向他敬酒，自己饮下了一只水晶杯中的葡萄酒。 “你们干的太差了。”他严厉地说，一阵眩晕突然向他袭来，舞女身上的味道呛的他头晕。“你既然来到这里，为什么没有立刻到委员会报道？” 男子笑了笑，“尊驾是不是姓杜啊？” 罗奇胸口一阵翻腾，他感觉到了自己血压在升高，心跳加速，呼吸在逐渐麻痹。出事了。 他必须击退那名舞女，可魔法之力却不受他驱遣，他凝聚不出魔法，不得已伸手去腰间拔刀。时间来不及了，他要死了，但要把消息送出去。 又有一伙法师搞砸了，一样的结局，回过头来的都是亡命之徒。 他就要死了。他实在太难受了，如果他不在此间就好了。不在此间又在哪里？他是谁？他想起了一个遥远的名字，罗奇。罗奇是谁？ 荒原的山谷里，杜正一从冥想中无功而返，他听到了一点声音，黑猫从罗奇给它搭的窝中爬了出来，脊背上的猫毛抖了起来。突然，它抬起头来凝视着他。他也瞪向了那对猫眼，察觉不到罗奇跟他开玩笑的意思，罗奇在他身边睡的很沉。 也许是因为睡着以后的罗奇对猫的影响比较小，所以小猫的意识完全自主了？杜正一向小猫伸出手，小黑猫试探地向他走了过来。他提防着它是不是要喷点什么，谨慎地把它提了过去，搔了猫的下巴。 罗奇仿佛做了什么噩梦，睡的不太安分，在睡袋里翻了个身，挣出一只手来，似乎想要握住什么，不过伸到杜正一的膝盖附近就不动了。 杜正一仔细地看了看他，没看出他有什么异常。他的目光落到那只伸到他附近的手，手腕很细，也很白净。杜正一默默地提起小猫，在火堆融化出来的一小块泥坑里沾了沾猫的一只脚，洁癖的猫暴躁地挣扎了起来。杜正一不怀好意地把猫拎起来，拽着它的爪子盖戳一样压在罗奇白净的手腕上，再提起来看，罗奇手腕上的泥爪印就非常让人满意了。他满意地松开了罗奇的猫，由着那只小猫气急败坏地逃回去，在罗奇的外套上使劲地蹭脚。 在另一个时空里，在别人的记忆里，濒死的罗奇被拉住了右手。他猛然回过头来，身后没有人，他的右手腕缠绕了几道魔法的丝线，魔法的特质极为熟悉，下午他才刚刚观赏过。 杜正一？ 一念倏忽，魂魄归位，罗奇惊讶地看见自己站在约莫是唐时的宽阔房舍里。房舍只有三面墙壁，第四面墙只有几根柱子，彼时轩朗壮阔的建筑结构与今日残存的古建风格迥异。腰身纤细的玲珑舞娘簇拥着一个西域风貌的浓眉男子，在他对面，刚才自己精神依附着的是一个濒死的老法师。 罗奇惊讶地看着他，不知他是谁，他现在却要死了。罗奇心念一动，突然想到收集这段记忆的人就要来了。 老法师就要死了，却是记忆的主人，那么一定有人见了他最后一面。 “杜法师。”波斯风貌的法师叫道。 罗奇一凛，转头看向他。他隐在烛影里，容貌看不清楚，但即使看清楚了对罗奇来说也没有用。一是他早就死了，二是他是个波斯人，法师因自己的相貌特征而选择伴生的人种，对罗奇来说异种的脸识别困难，在他看起来所有波斯男人都长得一样。 他又转过去看老法师，他有一张瘦骨嶙峋的长脸，年轻时候一定算不得帅人，可他有一种杜正一同系列的眼睛，罗奇认的出来。也许种姓坚韧是他们家的一种遗传特征，罗奇胡思乱想地看着老法师垂死挣扎，来克制住自己想帮他一把的念头。在一段虚幻的记忆里救人，就像yy一样没有用。 “杜法师。”异种的法师说到，“我已经厌倦了护佑人类。我是来分祖产的，听说你就是祖宅的一把钥匙。” 祖宅，钥匙，约莫唐时的风物。罗奇突然确定了这是什么时间，有人说一个寻宝猎人打开了封印之地，屠杀了人类，反叛了琼林。也许当时法师最高委员会的代称还不是琼林，那场叛乱毁灭了当时最高委的驻地。 罗奇屏息望着烛影里蛮武的男人，他茂盛的胡须在喝酒的时候看起来脏兮兮的。 “你不会如意的。”老法师低沉地说道。 “我不需要你帮忙。”男人说道，“不过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呢？你马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不能让你活着，因为我打不过你。我也不能让你死了，死人肯定不能再当钥匙。死生之间是个好地方，你就待在那里吧。” 男人说完站了起来，搂住了身边的舞娘，“是时候该启程了。” 罗奇焦急地看着四周，如果有人会来收集记忆，他现在就该来了。老法师摇摇欲坠，他身边的舞娘可比看起来有力气的多，她玲珑纤细的身体撑住了老法师。 罗奇突然明白，不会有人再来了。周围的幻境模糊摇晃了起来，老人马上就要失去意识，记忆就要结束了。舞娘，巫山神女，警惕地望着异种人的背影。 老人喘息着，将一块晶体塞进了她的手里。他的声音，不，可能只是他弥留之际的最后一个念头，“拿着我的记忆，首尊会相信你的话，离开这里。” 罗奇被记忆剥离了出去，他急切地想找到相关的记忆，可是他越是着急越是无法检索记忆。 第八十九章 捉迷藏的少年 罗奇在无数幻影中被裹挟了，无数张嘴向他倾诉，他的心脏狂跳着，他是被无数人的记忆片段缠绕着，可也像被无数冤魂纠缠。不知道是不是太急了，要么就是还不熟练，他乱了节奏，像是打开了无数头脑中的抽屉，每个抽屉里都藏着一个尖声怪叫的灵魂。 他看着无数张嘴向他开开合合，他的耳边却只有折磨人的白噪音。他想吐，但是在意念的实际里，想吐只是一种不适的折射，他根本没有地方呕吐。 罗奇克制着恐惧，如果他被吓死了，就是自己吓死了自己。不过被吓死的人，其实都是被自己吓死的？罗奇混乱地想着，奋力推开那些渴望诉说的嘴，他暂时放弃了，他要撤退回去。 就在这时，惊雷在他的头顶炸响。他惊慌地抬起头，看到自己站在群山之中，那些蓝色的山峰上闪耀着红色的火焰，像诸神的末日里横流的怒火。雷声大作，闪电劈开夜幕，留下蓝色闪光的球型闪电。罗奇惊愕地发现自己在吸引球状闪电，他转身狂奔起来。大地倾斜，山峰变成了平滑陡峭的几何形状，他脚下的大地变成了杜正一的黑色金属。 “哥！”他狂叫起来，突然想起了杜正一。 闪电、火焰、雷霆和群山都震怒了，它们紧追着他不放，仿佛要把他困在这个烈火与冰霜的地狱里。 “哥！”他叫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在叫什么，他在召唤他自己的锚点，他要找回他自己真正的世界。 他的前方出现了一片灰色的迷雾，罗奇没有犹豫，狂奔着跳入迷雾中。耳边霎时寂静了，噪声消失，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除了雾气本身他也看不见任何东西。这是一片灰色地带，这里有的只是虚无。罗奇谨慎地挪动脚步，向前走着，猜测着这一块虚无是不是就是他本体世界的界限。 “杜正一。”一个声音突然叫道，就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要不要吃巧克力？” 罗奇一惊，也有些失望，这仍旧是一段别人的记忆，他不记得有人敢问杜正一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这个声音又有些耳熟。 前方的雾气稀薄了一些，罗奇又走了几步，阳光穿过了迷雾，雾气变得逐渐透明。迷雾中逐渐出现了树木的影子，罗奇一步迈出了迷雾，站在一座松树林的空地间。 一座四合院落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两扇大门开着，一只足球滚了出来，罗奇伸脚停住了球。他向院子里看去，院里有一棵老杏树，杏花开的正盛，有个孩子坐在杏树的横枝上，脚垂在下面一荡一荡的。 罗奇紧走了几步，仰头看向那个孩子，那孩子冷漠地望向他。罗奇紧紧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段记忆。记忆中的杜正一大概看不见他，那双属于少年的眼睛漆黑明亮，但又充满了深思熟虑。 “杜正一。”女人又唤了一声。 少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对呼唤置若罔闻。罗奇看见他随手接过一片飘落的花瓣，花瓣就在他的指间迅速变化，成为一朵完整的杏花。他一扬手，杏花被抛了出去，在空中化为一道闪电，劈在地上成为一道深坑。 罗奇突然发现坑中还有东西，是一只足球，他这才发觉脚下的足球不见了。但是球是刚才被踢出院外的，不是埋在地下。除非……除非少年杜正一在玩一套连环游戏，把花瓣生为花，把花化为闪电，用闪电劈开地面，地底下埋着他瞬移进去的足球…… 罗奇叹为观止，他这么大的时候，如果无聊了，可能会拿粉笔边走边往墙上画线。 他不敢说少年刚才这一系列行为里包含了多少高深的魔法，可能有生长魔法，有气象魔法，还有瞬移魔法，但是这些东西串联起来的时候中间还衔接了什么，罗奇就说不清楚了。 “正一，我看见你了。”女人说道，她向这边走了过来。 罗奇看见杜正一蹙了蹙眉，接着，少年就在罗奇的眼前消失了。 罗奇大吃一惊，转过头来寻找，只看见了一脸无奈的女人。女人，时先生？手里还拿着一瓶巧克力糖果。 “哦这个孩子！”时先生差点要跺脚，“枢，你看看这个孩子，说消失就消失。说消失就消失！你真的管得了他吗？” 裴枢从屋里走了出来，心平气和地说道，“他想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的。” 罗奇的视线向上飘了飘，杜正一在房顶上，他们都没看见他，他坐在烟囱旁边，手里拿着一瓶巧克力糖果。罗奇禁不住笑了，果然，他的耳边又传来时先生懊丧的哼气声，她手里拿着的糖果没了。“我跟你说说，你得好好教教他！没人能管得了这个孩子，这太危险了！这孩子让所有大人都拿他没办法，他就会自由成长，那怎么能行呢？” 幸亏他当年不认识杜正一，否则跟他玩捉迷藏的话自己会被坑死，他太能抽老千了。 “不要紧的。”裴枢慢条斯理地说，与上一次罗奇的记忆中，那个急躁的裴枢判若两人。 “你对孩子真有耐心，枢。我真有点怀疑，我们分手的原因是因为我始终没有生出孩子。”时先生说道。 “不要胡说，小时，你知道我不是那种狭隘的人，他们都是我的孩子。”裴枢说道，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时先生。 “杜家的惨祸让我很难过。”时先生说道，她叹了口气。“正一是你留下的火种吗？他……是哪一房的？我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杜家这一代有这样的天才？廷修应该经常提起正一才对，他对子侄辈一直那么……” “不要再提他了！”裴枢突然说道，他的脸色变得很严肃，目光灼灼地盯着时先生。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时先生温和地说道。 罗奇的心口提了起来，他看到时先生的眼睛，幽暗的怒火在她的眼睛里涌起，跟她语气的温和完全不同。他一时之间很担心裴枢会恼怒，但是没有，首尊的面色柔和了下来，虽然显得疏远，但情绪却被缓和了。罗奇恍然大悟，他在时先生的记忆里看到的时先生，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己。而在当时当地，巫山的女神给裴枢看到的一定不是真的她。 “小时，有时候我想，我们不要再谈了。”裴枢说道。 “你心里一定很难过，我们说点别的吧。”时先生说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裴枢说道。 罗奇看到时先生唇边的微笑，若有似无，还有她眼中的悲恸。不过以罗奇对时先生的了解，她不会因为裴枢跟她彻底分手就如此悲恸。 “好吧。”时先生温和地说道，她转身向外走去，在院门口，她回过头来望向房顶。“杜正一，你要，多保重啊。” 罗奇想要再看看小时候的杜正一，但是他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不知道这个小天才又跑到哪里去了。他还想找找，可是不得已的是他拿的是时先生的记忆，现在时先生走了，他也被卷到了外面。 时先生走入了松树林中，罗奇不知道这段记忆为什么还没结束，他也只能陪着时先生走。松树林中很安静，弥漫着松油的味道，时不时有松鼠掠过，头顶远处还有布谷鸟的叫声。 就在罗奇开始觉得有点无聊的时候，时先生停下了脚步。她抬起头看了一会天空，罗奇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就在这时，她突然开口说道，“他们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孩子。” 罗奇担心她可能伤心过度了。她突然转过头来说道，“你觉得我这么伤心，是因为爱情，或者三角恋什么的？” 罗奇吓了一跳，注视着她，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 她笑了起来，“别害怕，现在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是我赠送记忆的人。那你总有一天会走到这里，与我见面。” 第九十章 留言机 罗奇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要跟她打招呼。这只是一个单向留言，跟留言机说话实在太傻了，就算没人知道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我是一个非常胆小的人。”时先生开始说道，眼望着银松森林的深处。 别扯淡了，罗奇暗暗思忖道，你是地下黑市的大佬，而且还跟白道大佬关系不清不楚，你的一辈子肯定全是惊涛骇浪，而且你的行船技术还特别好，一切都游刃有余。 像是知道听者会想什么，她说道，“人活的越久，胆子就会越小。你知道我靠什么为生，我收购秘密，再向外兜揽，有意无意地就知道了不少秘密。你是个意念大师，所以你跟我有些像，也会经手一些秘密。我们就像网，秘密从我们身上流过，过滤下一些残渣。那些残渣，我猜你知道，就是真相。” 罗奇没有回应，他看了看脚下堆积的松针，常年掉落的松针跟腐土混合在一起，踩上去软绵绵的。 “我想你一定早就意识到我还有一个身份，没错，我是个神女，半途而废的神女。在神殿学习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不适合当个神女。不过巫山的神殿，同样是个积累秘密的地方。巫山独立于法师世界而存在，尘世沧海桑田，巫山隐匿不动。那里的秘密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比北宋汴梁城外的草市更古老，古老到甚至可以触碰到创世之神。”她说着厌倦地笑了一下，又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林间的空气，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 对于罗奇来说，这个开场白有点太长了。但是前神女的语调莫名地吸引人，吸引着他静静地听下去。 “啊，我们说到哪里了？”时先生在树下突起的树根上坐下，闲聊似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但既然刚才我都说到了创世之神，那我们就不如从鸿蒙初辟开始说起吧。劳烦你，先来听我讲个创世的故事好吗？” 罗奇听了进去，法师们不太记录历史，也不太关心历史，创世的故事倒是有几个，可是说的不清不楚，也根本没有什么故事性可言。他倒是很想听听巫山神殿里的创世故事，按照时间推算，那可能真是最古老的故事版本。 “所有的种族说到创世故事，都要先说自己从何处而来，巫山的故事也不例外。在我们脚下的这个世界上，我们的故事开始于几万年前。但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我们存在了更久远的年，据说是几千万年。我的想象力实在不够，我不知道千万年究竟是怎样的概念，但这个故事的开头几乎是我们和所有人类的共同的远祖记忆。你一定听说过，始祖法师在自己的世界里遭遇了末日之战，最后幸存的几位始祖驾着天鸟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是所有创世故事里共同的部分，罗奇自己也知道，幸存的始祖法师可能是九位，就是最高委员会九尊的开始。但也有人不认为是这样，有些人坚持说他家的故事里人数不是九位，高地法师也对这个有点见解。 “我们不清楚一共有几位始祖法师幸存了下来。但在这里，我想请你记住，数量只是一个虚数，不要忘了这句话，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个秘密。”时先生说道，她的眼睛很明亮，她的神色真诚而安宁，没有故弄玄虚的意味。说完了第一个提示，她仿佛松了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有名有姓，有真实事迹可查的始祖法师一共有三位。当他们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团结一致，三位一体，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共同伟业。” 罗奇皱起意识中的眉毛，无数个人都提过共同伟业，裴枢说过，焚莲者也说过，仿佛只要有名有姓要在世间热闹一番的人都提过这句口号。 “我想你也许会问，什么是共同伟业？不同的人对这句话一定有不同的解释。在有些人的心中，共同伟业意味着灭绝人类，实现单一种族。大多数人可能不会这么极端，也许会认为共同伟业就是让法师再次伟大，重新成为人类供奉的神。还有一小部分人，大概是我们中的精英，更有能力，更有野心，他们心中的共同伟业是恢复始祖法师时期的魔法能量，让魔法重新繁盛。但这些，其实都不可能是始祖法师眼中的共同伟业。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所以答案显而易见。始祖法师可以轻易灭绝人类，他们本就是神，有最繁盛的魔法，他们追求的共同伟业怎么可能是法师心中的这点欲望呢？不过，我也不想说他们有多么神圣，他们身上也未见得有多少神性。如果把他们当作普通人看待，他们只是失去家园，经历末日，流离失所的人。所以他们的目标会是什么呢？我想，应该是返回故土，恢复昔日荣光。” 罗奇相信她说的是对的，她让他感觉到一丝亲切。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思维是相近的，他们都愿意去掉法师甚至是始祖法师身上的神性。 “让我们回到故事中最初的岁月，三位始祖逃到这个世界上，为实现共同伟业而努力。对他们三位来说，这个世界实在太过贫瘠了，人类是一种十分原始而无能的种族，没有办法帮上他们的忙。哦，说到这里，我还要解释一句。有很多沾沾自喜的法师都教育自己的子女说，始祖法师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法师，又创造了低等的人类来服务法师。就像人类的那个故事，女娲按照自己的模样捏出了泥人，作为高贵人类，然后又用鞭子甩出更多泥巴点，这些泥巴点就变成了低贱的人类。”时先生笑了起来，“其实当然不是这样的，始祖法师从未将法师视为自己的儿女，而人类早就存在，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始祖法师的确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法师，也为法师们在这个世界上创造了魔法。三位始祖法师最初的计划十分严谨，执行周期极其漫长，也许是太过漫长了。渐渐地，有两位法师产生了别的想法。最先对计划失去耐性的是三位法师中唯一的一位女法师，她认为原来的计划太慢了，对这个世界也太客气了一些。三位法师发生了争吵，女始祖私下里创造了更多的法师，以及其他一些危险的造物。” 罗奇听到这里有些不舒服，事到如今他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照面了始祖法师的一部分，还能全身而退。不过抛开个人情感不谈，他发觉自己隐隐有些赞同她的做法。假设始祖法师在一场末日之战中失败，逃到这个世界上，而且他们还有创造法师的能力，那当然是创造出一支军队来比较好，罗奇怀疑自己也会这么做。这些故事里都有一些缺口，缺口就在于始祖法师为什么不这么做。如果不是为了创造法师来帮助自己决战，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到底在计划什么？什么是他们漫长的计划，难不成计划是要利用人类吗？比如他们觉得人类的核武器可圈可点？他们发觉人类会把天赋点加在科技上而不是魔法上，人类的这种天赋最终会帮助始祖法师获胜？科技系比魔法系更有大用？这么想倒是也有道理，人类无数的历史确实证明了他们可真是战争天才，在毁灭世界的能力上，他们成绩卓越。 就在他将要陷入深深思索的时候，时先生接下来的话把他的思路全打乱了，他都忘了自己刚才想什么了。 因为时先生接着说道，“第二位始祖法师的问题不在于野心，而在于斗志的消磨。也可以说，这位始祖实在是个不务正业的始祖。他渐渐的对于目标没有了兴趣，身处的新世界让他沉醉，他时常到处游览，有一天他走到了一个被人类叫做凤栖原的地方。” 什么？罗奇的耳朵几乎都要支起来了。凤栖原，凤栖杜氏，杜正一他们家？ “啊，这是一个多没劲的故事，简直太俗套了。”时先生说道。“这位始祖在凤栖原上爱上了一个人类。我想那时候应该是人类的原始部落吧，凤栖原是一个高地，也可能是个丘陵，据说是个茂林修竹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土上有木，或许是因为当地人擅长筑坝抵御洪水，总之凤栖原的部落自称杜氏。我们的始祖在那里混的不错，牵着老虎，架着鹰，跟原始部族生活在一起，甚至还跟他的妻子生了很多孩子。” 罗奇不知说什么话，这个故事他影影绰绰听过，但是没人说的这么宛如亲见。法师跟人类可是有生殖隔离的，不过……始祖法师甚至可以创造法师，他们想要生孩子又怎么会生不出来。但是，慢着，等等，既然他们对于生殖的能力能够驾驭的如此高超，他们为什么要让自己创造出来的物种与原生物种生殖隔离？ “他们的后代就姓杜，是部落的族名，我想你大概已经明白你的朋友来自哪里了吧？” 罗奇猛地愣住了，为什么突然之间他们变成了确定身份的对话？ 时先生解开了他的疑惑，“我知道你一定是刚才那孩子未来的朋友，因为我将会把我的记忆，留给他的朋友。要知道，他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杜氏了。啊，不要说伤感的话，我们来回到正题。你是不是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杜氏如此特别？因为他们就是特别的。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始祖法师真正的血脉传承，也是唯一的传承。我想请你记住这个故事的第二个要点，世界上有些大门只对始祖法师或是他们的后代打开。” 第九十一章 创世神话 罗奇几乎来不及回味刚听到的这个消息，无数他推理中的细微缺口被时先生的故事填补上了。创世的故事有许多版本，但都没有前神女的故事叙述的这样合理，罗奇从前不曾想过遥远的神话故事有一天会对他的现实路线有这么大的指导意见。半入世半出世的巫山确实保存着时间的秘密，罗奇想起举止奇怪的乌苏，他就像是一个记录者，是巫山有意在探究真相。还有些情况，就像罗奇读取的上一段记忆中的情形，远来的异种法师谋害了一个杜氏，参加饮宴的神女无意中记录的这个片段。有意或无意，神女生活在法师的断层中，对眼观的一切保持缄默始终中立是巫山最高的声誉。法师们相信巫山千万年累积的信誉，但在巫山自己的神殿里，千万年的秘密堆积如山。 也许秘密由前神女叙述出来并没有破坏巫山的契约，说不定巫山也有自己的缠结契约，让他们无法破坏规则。也许……罗奇思索着，也许前神女其实什么也没有说。从刚才开始，她只是在讲述遥远的创世故事，她一定知道更多的秘密，秘密包含在每一个她要他记住的要点后面。她给他的记忆，也只是重大秘密前后的关联节点，并不是核心。巫山神殿中或许堆积的大多也是这样的记忆细节，就像时先生自己说的，他们像是网，秘密从网上流过，最后总会析出细微的真相。 这世界的秘密会向始祖法师之子敞开大门，那么也不知道万年之中有多少觊觎的法师曾谋算过他们，他们固然天生强大，可又怎么可能经的过狂风骤雨年复一年的催折，早早晚晚灭族是他们唯一可能的结局。罗奇有些伤感，但转念一想，法师自己也将自然灭族，在时间面前，谁又逃得过去呢？ “杜正一的朋友，我想我的话一定让你想到了很多，但我想等一会再说杜家的故事。请让我按照自己故事的顺序说下去。我们刚才说了三位始祖法师中的两个，还剩下最后一个法师。这位法师其实并没有故事，他不曾冒进，也没有风花雪月的闲情，他在数万年前始祖末日之前就是首领，我们且称呼他为首尊吧。首尊法师从来也不曾忘却过初心，他的意志比任何人都要坚定，比任何人都渴望实现至上的伟业，返回昔日的荣光，从末世里再造种族的辉煌。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有胆量的战略家，他愿意以万年为单位来布局，愿意以万年的时间来深耕细作。在这三位始祖中，女始祖我们称呼她为第三始祖吧，她擅长繁衍生命是生育之神，可却是个无情之人，她繁衍天使也繁衍恶魔。而风流多情的第二始祖，反倒是始祖中的战神。在两位始祖离心离德的时候，首尊一直忙碌在自己的高塔中，他的计划根基在于稳定的魔法来源，所以原初之时他把精力都放在制造足够的魔法能量上。” 罗奇的心中一动，法师世界现时的没落就在于魔法能量不断衰减。 时先生继续说了下去，“第三始祖领导了当时大部分的法师，暗地里进行了叛乱，传说中她像收割庄稼一样收割人类。没过多久，她的事情就被一直生活在人类中的第二始祖发现了，他想到了自己的责任，于是离开凤栖原出面阻止她屠杀人类。那是一场始祖间的天地大战，几乎毁灭了这个世界，也惊动了首尊，他出面站在了战神的一边。两位始祖的大战最终以战神的获胜告终，不过当他返回凤栖原的时候，却发现叛乱法师杀死了他的爱人。这真是一场悲剧，战神却无法面对战争的伤亡。” 罗奇静静地听着，暗暗想到杜正一果然是这个始祖的后代，听起来莫名有些熟悉。他想起杜廷修房中挂着的始祖像，现在想来那一定就是第二始祖，那位风花雪月风流多情的战神在他们家的祖宗画像里都不羁地敞着胸口。 “战争结束后，第三始祖虽然被毁灭了存在，但却给世界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她在制造恶魔的时候大量地消耗了这个世界有限的魔法能量。诸神之战更是加剧了能量流逝，而且让能量变得急剧不稳，首尊的精力很快又被稳定能量这项工作占据了。可惜事情到了这里，竟然还不是这个故事里最糟糕的部分。最糟糕的是，尽管时间向前流逝，悲剧中的战神却无法走出爱人已逝的痛苦，他忍不住使用了被禁止的逆天之术，想要爱人死而复生。如果是这个世界魔法能量稳定的时候，他的痴心妄想或许可能实现，但大战之后这个世界太脆弱了，他的魔法不但失败了，而且还引发了世界能量的最终枯竭。当然，枯竭是以始祖们的时间概念来形容的，对于我们法师来说，当时还不觉得什么，毕竟这个枯竭是以千年为单位来计算的。” 罗奇只想叹息一声，他们的创世神话果然就跟人类的神话一样操蛋。 “首尊维持魔法能量的工作变得无法继续，他不想惩罚第二始祖，一切已经于事无补，他希望第二始祖能继续帮助他。可是战神却心灰意冷，他告诉首尊，他决心放下执念，以真正的神的形态存在。” 罗奇迷惑地看着时先生的影子。 “也许你有些不解，但故事就是如此，请你也记住这一点——战神如今依然存在，只是已经为神。神祗不会理会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的祈求，我们生生死死，劳劳碌碌，命同蝼蚁，神不会在意。首尊无法阻拦第二始祖的决心，不久之后，战神便飞升而去，不过他留下了两种继承者。一是继承他肉体血脉的杜氏子孙，他们以酷似战神的形式存在于世间。二是追随他，选择为神的其他始祖和法师。不要奇怪，前面我已经说过了，九位始祖只是虚数。至于能够追随他的法师，都是法师中的特别者，他们的最大特征是心灵感应。第二始祖教会他们集体修行，以突破自己的门槛，登堂入室，集体飞升。我想你已经明白了，这些人的继承者，就是今天的高地法师。” 第九十二章 创世神话（2） 罗奇的心思转的很快，他有很多话想要询问，无奈对方只是一个幻影，这是一个单向交流的过程。不能提问真是要憋死他了，尤其是他现在就有一个十分好奇的问题想要问出来。 不过时先生是一个很好的讲故事的人，她停了下来，“故事讲到这里，你一定觉得故事里有个不太协调的部分。既然飞升为神是一种选择，难道世上还有其他的共同伟业能超过成神吗？” 罗奇明知幻影不会看见他，还是十分乐意地点了点头。 时先生笑了笑说道，“首先，神究竟是什么呢？这是一个我并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我们所理解的神，是我们和人类的文化中产生的一个概念。我们以为先有神这个存在，而后第二始祖获得了神格。但事情可能正好相反，是我们的祖先和人类的祖先目睹了第二始祖及其追随者飞升的过程，然后将他们所成为的状态称为神。” 罗奇飞速地思考着，转换着时先生的逻辑，他很快就意识到从理论上来说，第二始祖所成为的并不是神，可能要算是个伪神。 他想着究竟什么是神，人人都知道什么是神，但总结起来神应该是一个超自然状态的最高体，没有肉身，创造了世界和万物，不受自然规律限制，甚至可以制定自然规律，并且能够主宰世界。 始祖们本来就创造了魔法世界，制定了魔法世界的自然规律，他们的魔法能力强大到几乎不受规律限制，自然地主宰着世界。这几乎就是神，按照神的概念，始祖们只多了一个肉身的存在。第二始祖走到了极致，连肉身都抛弃了，这么做让他获得了比其他始祖更高程度的存在，这个存在形式让他根本不在乎世间蝼蚁，不在乎至上的伟业，他甚至可能将首尊一并视为蝼蚁。 这感觉让罗奇不太舒服，就好比他罗奇，突然有一天不在乎这个世界了，杜正一是死是活他不关，他的父母是否成功逃避了琼林的制裁他不管，他的朋友们是不是过的好他也不想知道……这的确就是高地法师们劝说他去做的，他们劝他加入他们的共同体，成为他们的一部分，最终羽化成仙。可他不想这么选，成为神有成为神的好处，但交换和取舍必然存在。对他来说，不想成为神并不意味着就是自我牺牲，而是他真实地满足于自己现在的存在状态。 时先生继续说了下去，打断了他的沉思，“人类有自己对这一切的解释方式，他们观察了法师们的飞升，可能有些法师也乐于让他们试试，所以教了他们一些准备飞升的方法。这些就在人类的身上留下了许多影子，比如佛教参禅，道教修仙，人类模仿他们的行为，尽量让自己放下对尘世的执念，达到某一种境界，期望成为另外一种形式的存在。” 罗奇的心中平和了一些，他想起了无数修行的人，也想到了更多在红尘中沉沦的人。门内门外，人类也一直在思索取舍，总有人选择修行，也总有人选择俗世悲喜。罗奇能理解首尊，不过他也能理解第二始祖的选择，对他来说也许万事成空，最后悟出了真意，一念成神。成神可能在当时是更好的选择，时先生的故事中也说过，其他始祖法师几乎都跟他一同走了。 那么也就是说，在那以后只有首尊在独自坚持自己的共同伟业？罗奇突然想到这里，觉出许多悲凉的意味，也有一丝恐惧。 但时先生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瓦解了罗奇都创世首尊的同情。 “第二始祖就这样走了，惩罚全都落在了他的后裔杜氏子孙的身上。神与人之子，天生具备神力，首尊使用起他们来得心应手。杜氏从一开始就成为了首尊手上的利刃，他们被各式各样或紧或松的缠结束缚住，他们帮助最高委员会维持世界的平衡和秩序。在黄金年代里，杜氏就是战神氏族，他们大多骁勇善战、头脑聪颖。不过又度过几个千年以后，魔法的衰落开始变得明显，在这种大趋势下杜氏的能力自然也在衰弱，可相对于普通法师来说，他们自己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我想你大概想到了，一代又一代，一个千年又一个千年，第二始祖的血缘在不断被稀释。每隔三代到五代，杜氏的魔法能力就会出现显著下降，如果用曲线表示，他们能力的跌幅要远大于普通法师。战神氏族在逐渐变得平凡，越来越接近普通法师，只在很偶然的情况下，他们才会诞生一个与祖先相似的后代。所以，就在这种背景下，这个家族的第二次灾难也就开始了。” 时先生的声音低了下去，罗奇看到林间的光线变暗了，阳光的角度倾斜着落在铺满松枝的地上。一天快要结束了，在这样的季节里，银松森林的白天越来越短暂而珍贵了。 “拥有始祖的血统，能力却在与普通法师接近，这让很多法师开始有胆量觊觎他们。法师的世界里曾经流传过无数个谣言，有人说用杜氏的血浇灌一个古老的魔法结构体，便可以打开始祖法师古老的宝藏。的确有人尝试了，不只一个杜氏被杀死取血，结果被证明那不过是谣言。当然，对杜氏来说，这是灾难和悲剧，等世人终于相信取血的蠢话没有用的时候，已经白白死去了很多个人。杜氏家族不得已收缩起来，这个家族以前内部联系就很紧密，在力量衰弱之后他们完全聚族而居。” 罗奇想到了江南烟雨下的小镇，那是杜氏家族最近几百年居住的老宅，也是杜廷修最后召集族人返回的祖地。 “我们所知道的，是大约千年前确实有人利用杜氏打开了大门，结果引发的叛乱我想你是了解的。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永远不缺少野心家，更不缺少疯子，杜氏力量不断衰弱自身却可能仍然能被作为开门的钥匙，结局或许早已注定。”时先生说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仿佛有强大的感情就要从她平静睿智的外表下爆发。 罗奇的脊柱下方掠上来一阵恶寒，头皮微微有些发麻。 时先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语调还微微有些怪异，“当然，直接处死所有孱弱的杜氏是一劳永逸的选择，就像处理有害的失效的资产。” 第九十三章 恶魔 风仿佛静了片刻。 “我们都曾认为，始祖的宝库不必留存。”时先生低声叹息，像是忘了她在向一个未知的后辈留言，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 罗奇明白她在说什么，杜正一的老队长曾经说过，他曾经跟随裴枢一起前往过几个封印之地，裴枢独自进去，清理毁灭了那些封印之地。现在罗奇明白裴枢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件事，身体力行地清除封印之地。 “恶魔不该留在人间。”时先生说道，“但究竟谁才是恶魔？难道那些低等的动物就是恶魔？它们相对于我们法师来说，就像豺狼虎豹之于人类，几时看到人类将豺狼虎豹封为恶魔，高抬到那样的地位？” 罗奇沉默地望着女法师，一个异样的感觉跳进了他的心头，他的心中之事翻腾了起来。 “恶魔永远都在人间。”时先生转过头来，准确地望向了罗奇所在的位置，她的皮肤爬上了皱纹，但那双依旧美丽的眼睛望着罗奇。罗奇谨慎地回望着她，不知巫山的教育会把多少魅力刻进灵魂里，他生怕自己在不由自主之间被人说服。可他心里其实知道，他早已回望了深渊，只有能被说服之人才会被说服，故事的结局早在落下第一笔时就已经注定。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不知道院中那个孩子未来对你来说究竟有多少重量。”时先生站了起来，在树下向他走来，他们几乎面对面了。她望着他的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怜悯，“但我既然选择了你，那么你一定就是裴枢。” 罗奇被这句话激的一阵恶寒。 “你就是另一个裴枢，也将成为裴枢。” “因为你也走到了这条路上，马上就要作出决定，是相信共同伟业，推你的朋友一把，让杜家彻底死绝。” “还是试一试挣脱命运？” “我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选择。我们也许并不是朋友，我一定做不出可靠的推测。现在你还没有出现，那么我可能没有时间了解你了。如果我小心的话，还能活上一阵子，但是死亡终究会找上我。在我们见过面以后，死亡恐怕即刻便已经降临在了我的身上。那些身后之事究竟如何，我不会知道。我想你走到今天，一定经过了很多利用和蒙蔽，你不会喜欢被人摆布。如果将来你想要埋怨我，就想想我这一生旁观一切，却只能观望，即便有所布局，留一线希望，死去时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这样想想，你是不是就觉得公平了一些？” 罗奇一动不动地望着这段记忆的幻影，她就像是幽暗中走出来接引他的魔鬼，却是他求之不得的指引。 但是在外面的现实世界里，她现在已经死了？罗奇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血压在升高，心跳加速。他们还是他，杀死了她？因为她来跟他见面，那天她是在赴死神的约？所以连罗奇在内，也在被人计算着，在更大的局里也许有神在观察着他。 “我不希望一切都毫无意义。死亡是终点，彼岸并不存在，哪怕在死去的未来我也没有希望跟裴枢和廷修再次重逢。”她轻声说道，罗奇无法从这沉甸甸的悲凉中幸免，不属于他又同时属于他的悲恸裹胁着他。 她抬起袖中的手，罗奇看到一颗种子出现在她的手里，仅凭直觉他也知道那不是现实的种子。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突破现实记忆与环境的壁垒的，妇人向他指了一下，种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抬起手，一颗又小又干瘪的棕色豌豆落在他的掌心。 “但播下一颗种子，就一定会在未来蜿蜒出新枝，这是我唯一的信念。” 豌豆就在此时在他的掌心闪烁炸裂，化为无形，与此同时层层记忆的路径清晰了起来，犹如一条豌豆的枝蔓在芜杂的野草一般的记忆中攀爬生长，指引出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罗奇惊讶地向内检索着自己的记忆，是自己从时先生那里得到的记忆，他的一部分意识跟踪豌豆藤蔓迅速地定位着记忆。 在时先生的记忆深处，一处被她自行锁定，强行遗忘的记忆打开了。罗奇了解这道意识的魔法，他也有类似的锁，用来让自己成为遗忘者，让任何高深的意念法师都无从发觉自己已知的秘密。 记忆展开成为一些没有感**彩的信息，无数古老的符号，其中一大部分罗奇都无法识别，他有些汗颜，但很快就顾不上了。无数古老的法师文字，组成了大约九十类魔法，每种魔法下面大概还有几十个小类。罗奇抓取其中的一点文字进行解读，好在时先生已经用现代语言为一部分魔法进行了注释，她一定研究破解了很久，也许耗尽了最后的精力。 这些魔法对于很多法师来说可能没有太大的价值，罗奇没有发现攻击魔法，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转换魔法，这些魔法只是古老的命令。比方说，罗奇在第一目类里看到了“开门”，仅仅在打开大门这一项，他就看到了十九个不同的魔咒。这可能是针对不同的门，但愿不是金门、银门、木门那么童话。 不过罗奇随即就想到，也不一定是十九种不同的门，还有可能是十九种不同情况下的门，或是不同情况下不同的门。更重要的是，这些可能就是打开封印的咒语。罗奇知道封印的打开需要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杜氏的存在，第二部分是意念法师来驱动魔咒。裴枢一定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些魔咒，远在他成为首尊之前，那样他才能够打开封印毁掉始祖法师的遗产。也许他的前妻就是在这些情况下开始接触这一类的魔法，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她走了这么远，也许知道。 罗奇陷入了沉思，他可以肯定如果现在时先生已经死了，这些东西就是导致她死亡的原因。如果接下来自己打开了封印，他就是在告诉他们，他继承了时先生的遗产。怪不得，他会这样轻易就来到了这里，怪不得杜正一也被送到这里来。 第九十四章 唤醒 梦境，或是记忆，悠悠飘逝。罗奇没有意识到时先生是如何消失的，等他从长篇魔咒中回过神来，才看到树林后头的太阳犹如坠落的星辰，瞬息之间光影倾斜，树后的黑暗犹如滴落膨胀的墨汁。他想起那一面的缘分，突然情绪激动，想大喊一声时先生。向幻影呼唤本来也算愚蠢，何况时先生刚才站立的那棵树也被吞没在黑暗之中。他承了前人的情，虽然是一场凑巧的因缘际会，他此刻仍然心绪激动，想要向她道谢，感激她的馈赠。 他在这个崩塌的记忆片段中留了一会，默默思索着时先生这样的人，大概也不希求一声谢谢。她在生死之间从容选择，又体面妥帖地预备好了身后事。罗奇慢慢地想到自己真心敬佩她这样的人，即便被洪流裹挟却韧性十足，连死亡都不能成为他们的终点，他们留下的种子能在他们死后继续生根发芽，他们的意志终有一日能够达成。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为雪山披上了一层金顶，法师的营地已经醒来，清洁魔咒轻微的震荡在营地各出回荡。杜正一在营地边缘缓缓地走过了一圈，仔细检查了境界魔法是否有所捕捉，他在刘子予的帐篷外面停了一会。女孩们也都起来，关歆月已经能走出帐篷了，身体恢复的比麻将估计的要快。跟法师的大脑连接，也不知是让关歆月的人类大脑超载了还是怎么的，关歆月的脑子像是只能慢慢恢复功能，这回神智清醒，口齿也清晰，就是平衡感不怎么好。她刚出帐篷就一头栽向左边，就像她左边的脑子比较重一样，刘子予担忧地把她拽回来。 “罗奇呢？”关歆月看见杜正一就想起了罗奇，顺口就想诽谤罗奇几句，但是她的大脑似乎还不支持她几个功能一起运行，尤其一想起罗奇她就上火，几方面加起来她差点呕吐出来，连忙捂住嘴。 杜正一向后退了一步，“你这症状看起来就像宿醉。” “是有点。”刘子予也赞同地说道，确实像是宿醉，她放了点心，说到底这是她闯的祸，她一直惴惴的，觉得对不起关歆月。 “我都说一百遍了不怪你，要怪也怪罗奇，他就是个灾星。”关歆月没好气地说，她避着阳光，哪怕是早上微弱的阳光也让她不舒服。她说不上来，脑子里晕乎乎的，像走路也走不成直线，但有些感官却好像被放大了，早上的这么一点光线也让她不舒服。但就算不舒服，如果不骂一遍罗奇，她更不舒服。 一个身影挡住了她头上的晨光，她松了一口气，从心底感激法师们的身高。来的人是乌苏，她下意识地收了刁蛮劲，努力把自己站的稳一点。乌苏温文尔雅地先问候了她几句，她又要吐，刘子予替她汇报了身体情况。 几句话说完，乌苏转向了杜正一，“你的手下托我过来问问你，是不是应该出发了。” “为什么不出发？”杜正一说，怀疑地看着乌苏，觉得他说了句废话。法师的行动一般是高效而简洁的，也就是说他们会在差不多的时候出发，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啰嗦，还需要上下级协调，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这是高效能人士的优越之处。 乌苏看着他，“因为遇到了障碍。” 杜正一条件反射地想要检查一下检测魔法，乌苏及时说道，“罗奇还躺在中间睡觉，他们不敢叫他，所以……” 关歆月松开捂在嘴上的手，“罗奇是个觉少的人，他不是从来不睡懒觉吗？”她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除了受伤的时候？” 杜正一转身向营地中间走去，战斗法师差不多把地面都打扫干净了，整个营地中间就剩下一个睡袋横在地上。远远看上去，就像裹尸袋一样不吉利。 杜正一的长腿几步就迈到了罗奇旁边，把侧趴在睡袋里的罗奇一把翻了过来，手触到罗奇的热乎乎的脖颈。“罗奇？”他沉声唤道。 罗奇身子一震，猛喘了一口气，就像他方才一直保持着低氧的状态。 “罗奇？”他焦躁地叫道。 不知不觉其他战斗法师都面朝这个方向，冷静地观察着，这是个诡异的地方，在这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而意念法师一定是最敏感最易招至古老魔法攻击的。 足足六十秒以后，罗奇终于有了明确的回应，一声含糊的声调，听起来像是一句“嗯？” 杜正一略微松了口气，试探地说道，“该起床了。”他等待着，有几个战斗法师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在职业生涯中曾经目睹过一些意念法师突然丧失理智。往往就是在一次失去知觉之后，意念法师突然再也无法回来了。突然之间，能不能理解和回应这句话变得十分重要。 罗奇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脑袋枕在杜正一的胳膊上，整个人陷入一种奇异的昏睡中。法师的六感让他们不太容易成为叫不醒的人，项乾原本站在远处跟文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此时脸色都是一变，项乾急转身向营地中间走去。 “罗奇。”杜正一晃了罗奇一把，重新焦躁了起来。 罗奇被晃的有了点反应，慢慢地睁开了一点眼睛，迷茫地望着杜正一。 “怎么回事？”文琳低声向身边的石潜问道，“罗奇这么快就陷入浑沌了？” 石潜的脸色苍白，远远地盯着营地中间的两个人。 所有人都在盯着，盯着罗奇的一举一动，看着他茫然地望着杜正一，然后眼珠微微转动，目光仿佛越过杜正一投向了他身后的雪山金顶。 “罗奇。”杜正一低声唤他。 罗奇虚弱地动了动嘴唇，仿佛终于找到了语言的能力，仿佛积攒了此刻所有的力气，使用了所有的意志力，他开口说了句话。过于精神集中的战斗法师都清晰地听到了——“我漕，这才几点，哥你装什么，你不是每天都要睡到太阳上中天的吗？”杜正一把他扔回地上，“起床！” “不起！”罗奇翻身恼怒地说。 杜正一恼火地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起床！” 罗奇愤怒地在睡袋里扭动了一下，掷地有声地说，“不起！” 第九十五章 神通 太阳终于离开了雪山的顶端，高原的天空又罩上了纯粹的深蓝，罗奇胡乱地穿上自己的外套，拍了拍外套上的泥点，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睡眼朦胧地直奔杜正一。 “不急着出发吧？”罗奇硬挺着睁开眼睛，草草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迷离的目光在关歆月的脸上多停顿了几秒，在关歆月向他开炮之前拔起了目光。他向杜正一讨好地笑了笑，“菠萝包和鲑鱼饭团，你吃哪个？”杜正一看了一眼罗奇抬起的双手，凝聚食物的起始魔法能量在他的掌心蓄势待发。他确实没吃早饭，他早就吃够了魔法豆子，总算有个人愿意钻研烹饪魔法了。“鲑鱼饭团吧。” “呃……我只会做菠萝包。”罗奇说道。 “那你问个屁？” “我这么问，不是显得很绅士吗？万一你选菠萝包了，不就得了吗？”罗奇毫不脸红地说道，“还是说你愿意吃奥利奥……” “不要奥利奥。”杜正一赶紧说道，他受够了到处都是奥利奥的日子，“就菠萝包吧。” 杜正一怀疑地盯着罗奇的手心上方缓慢膨胀出一块鼓鼓囊囊的面包，面包焦糖色的肚皮上均匀地出现了网格线，从外貌上来的确是菠萝包本包。 “女士们想要吗？”罗奇睡意朦胧地转向刘子予和关歆月。关歆月一直都想吐，有气无力地谢绝了，刘子予也警惕地摇了摇头。 罗奇没管其他人，在面包上咬了一大口，继续问杜正一，“拿铁和红茶你想喝哪个？” “红茶……”杜正一看着罗奇快立起来的眼睛，知趣地说道，“还是拿铁吧。” 罗奇得意洋洋地点石成金，做了两杯拿铁，“标准的浓缩咖啡加六十度奶。” 杜正一看了看咖啡杯，“好像没有奶泡。” 罗奇脸色有些发绿，“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产生泡泡，要不你加点奥利奥碎屑？奥利奥真的是万能的调味品。” “谢了，没有奶泡也是拿铁。”杜正一连忙说道。 罗奇眯起困倦的眼睛，掰了一块面包给他的小猫，在醇香的咖啡上打了个呵欠。有些人笔直地走到他们站成的这个小圈子，这在一段时间以来也算是少见的情形了，罗奇稍微提起了一些精神。 “孩子，你还好吗？” 罗奇抬起头看见了项乾关心的眼神，她的下巴线条太坚毅，骨架也比一般女人要粗大，只有一双眼睛闪着温和安定的光彩。“奶奶早，来杯咖啡吗？” 项乾看了他几眼，“你睡的可挺踏实，像人类的小孩。” 罗奇朝她呲牙一笑，人比猫乖。冷不丁旁边另一个人就直愣愣地插嘴进来，“看起来就像是陷入混沌了。你们听说过吧？意念法师的多发病，意念陷入混沌的碎片中，无法识别到现实，表现可能是沉睡或是精神分裂。” 罗奇登时觉得一口面包塞在了嗓子中间，恼火地转头去瞪周睿思，那个缺心眼的书呆子很喜欢谈论他脑子中的知识。 “都怪生物钟，我平时起床的时间比这个晚多了。”罗奇深思熟虑地说道，偷偷瞥了瞥杜正一，没看出来杜正一有没有上心听。杜正一有点瞧不上周睿思，周睿思废话又太多，也许杜正一根本就不听他说话。 不料周睿思从理论上不能同意他说的话，而且对辩论还挺上瘾，一句话就顶回了罗奇。“那不可能，生物钟只能在自然状态下存在。以我们法师的身体特征而言，这么多人在活动和交谈，造成的噪音就相当于人类听见火车通过，立刻就会被吵醒。罗法师，你是不是轻度陷入混沌了？我觉得你是。” 罗奇捏着面包，想怼这个呆逼，又无话可说，这个口无遮拦的愣头青根本看不出个眉眼高低。罗奇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吃了这么大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面包，还是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杜正一放下咖啡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谁知周睿思竟然还不放过他，就像不肯放弃知识点的好学生，“我看见杜法师叫了你好几声，甚至还摇晃了你几下。” 罗奇不想真的恼羞成怒，那实在太丢脸了，但他现在老脸都开始发红了。就在这时，关歆月终于放下了按在额头上的手，不耐烦地看向周睿思，“你为什么对罗奇这么咄咄逼人？” “什……我？”周睿思吃了一惊，惊讶地看着关歆月。 关歆月皱着眉头向他喷火，“还有你非要扯人类来作比较又是什么意思？这么点人活动的动静对你们来说就像人类听见火车了？好娇嫩的耳朵，听说狗耳朵也是这样，有什么好骄傲的？” “我……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周睿思不安地看着关歆月，一个弱不惊风的小女孩在指责他，他有点慌乱。 关歆月不耐烦地“切”了一声，把怒火全泼向周睿思，“不要说的好像你很了解人类似的，的确，我们的耳朵比起狗耳朵是差了一大截，可是说到睡觉这回事我们可是因人而异的。有人会因为楼上有人穿着拖鞋走路就惊醒，有人住在铁路边上照样睡得死去活来。” 周睿思没说上话来，连呼吸都有点屏住了，尴尬地看看周围，没人想要搭救他。罗奇默默地继续吃起了面包，还悠然地喝了一口咖啡。 周睿思惴惴不安的样子让关歆月出了气，也就不继续说他了。周睿思不知是想化解尴尬还是怎么的，又向罗奇搭话，“我们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罗奇从面包上抬起头来，“啊？不知道。” “那……杜法师和刘法师的魔法实验没有收到效果吗？”周睿思纳闷地看了一眼营地一角的法阵。 罗奇眼角瞥间杜正一和刘子予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他要冲出口的胡说八道吞了回去，“你要来杯咖啡吗？” 周睿思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罗法师，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你没有什么魔咒在这里试试吗？从理论上说，意念法师是能够驱动古老魔法的，我认为你应该试着跟始祖魔法建立联系，主动激发这里的后台魔法回应你。对，我认为就是后台魔法，这里一定浅层次地沉睡着什么已经启动的魔法，不然我们不会都觉得有点不安。” 罗奇吞下了面包，这次面包好像僵硬在了他的胃立。他是知道怎么开门，也约莫知道可能的方位，但是在形式上，他没有资格也没有可能知道这些。这也罢了，为什么这个二五眼愣头青句句都说在了要害上，他真是出门不看黄历才撞见这么个呆逼。 这次开口说话的是项乾，她迷惑地看着周睿思，“你说的都是古代文献上的记载吧？最近几百年都没人信这些了，古代文献的来源未必可靠。” “是啊，太教条了。”罗奇跟上去，三口两口吞下面包，“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我是个初级意念法师。初等的！一个新手！你指望我什么？念个咒语天崩地裂始祖现身吗？” 但是今天罗奇注定倒霉，他的话刚说完，一道闪电划过高空，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接着冰山上传来巨大的雷声，所有人都向冰川上望去，一个球形的蓝色闪电再次划过峰顶，雷声响彻河谷，众人脚下的大地随之颤抖。 “操！”罗奇顶着周睿思怀疑的眼神，眼望着雪山喃喃地骂道。 第九十六章 地震 一时间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地望向雪山峰顶，又一道闪电撕裂了峰顶的天空，狂风重塑着峰顶的轮廓，大地剧烈地震颤的像是有一只巨兽正要破壳而出。 关歆月脚下不稳，身子一歪，刘子予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结果两人都摔坐在地上。“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琦看着雷电交加的封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谁这么缺德居然被天打五雷轰。” 狂风卷着暴雪扑面而来，罗奇被兜头浇了一脸，“春天下这么大的雪。” 杜正一抬头望着天空，透过迷茫的暴雪，头顶的蓝天依稀可辨。“不是下雪，是封顶的冰山和积雪碎裂了。” “不会有雪崩吧？” “这里的积雪量不够，应该不会有雪崩。”杜正一说道。 所有人都向他们的周围聚拢了过来，麻将充满敬畏地望着雪峰，乌苏谨慎的沉默不语，战斗法师们都已严阵以待。 燕灏焦急地问道，“山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 文琳不知何时出现在杜正一的另一侧，突然向着他说道，“你的经验是最丰富的，你曾经见过这种情况吗？” 杜正一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还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就算想把它解释为一场自然现象也不一定是错的，地震往往会伴随异常的天气状况，此时的情形就算解释成地震也是说的通的。在这场自然界的爆发中，他没有察觉到任何魔法的痕迹。不仅仅是杜正一，刘子予也匆忙回收了自己的魔法实验品，她也同样没有收集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罗奇略一思索，接口向文琳说道，“不管怎么说，你和石潜没有必要继续往前走，假如你们现在想撤退的话也是可以的，顺便还能把周睿思也一起带走。。你们先回到平原找个地方歇一歇，如果有需要我和杜正一向最高委作证的时候，招呼一声就好。” 周睿思正站在他身后，闻言渴望地望向了文琳，渴望这位美女能说出一句吉祥话。 文琳笑了出来，像是听了句真心好笑的话，“这是什么话？我和石潜本身就是战斗法师，哪有现在不帮忙的道理。我们现在扔下你们走了，看着不就跟临阵脱逃一样。” 她说着话，双手随意地叉在腰上，那看似细软的腰肢很是结实，她整个人都纤细而充满活力，脸上的神色无所畏惧，眼里闪烁着被危险深深吸引住的光亮。罗奇就是那么一问，他感觉的到，文琳就像一条死死咬住了诱饵的大马哈鱼。 其他人没有什么意见，周睿思是彻底失望了，他眼望着自山峰而起的风暴，深受人类文化影响的那一面在他的知识领域里占了上风，喃喃地念叨了好几遍“这可太不吉利了”。 罗奇嫌他辐射的恐慌一直在打扰自己，没好气地随口怼他道，“什么吉利不吉利，这么迷信你是村逼吗？” “不……怎么能说是迷信呢？不是，迷信也不一定都是人类的愚昧。不不不，人类小妹妹，我没有种族歧视的意思。我是说，有些看似迷信的东西其实并不一定是迷信。”周睿思紧张地喋喋不休道。 “闭嘴。”罗奇恼火地说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昏过去。” “难道你们不知道高地上有些山峰都是被诅咒过的吗？上古法师的诅咒是真的诅咒，我听说有些法师真的会莫名其妙地死在雪山上。”周睿思说道。 罗奇没有继续骂他，转头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焚莲者的上一任领袖。罗奇可以肯定他不是死在这里，这里并不是高地法师的领地，但是焚莲者现在肯定就在附近。 “有可能是焚莲者打开了封印吗？”罗奇想起了那个燃烧的夜晚，打着伞的风骚男子，还有苦大仇深的小丑鱼。焚莲者肯定在这里，只是不知道来的规格会有多高。 杜正一摇了摇头，罗奇知道他是不确定的意思。 急不可待的燕灏忍不住插嘴叫道，“那我们抓紧时间过去看看呗！兴许能有所发现，又不远，就是需要爬个山。” “不行！”罗奇正在沉思中，被激动的燕灏带动了情绪，也激烈喊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惊讶地等待着他发布理由。他想了想，就在山崩地裂的背景前叫道，“我才刚吃完早饭，现在让我跑过去，搞不好我会得阑尾炎的。” 不只一张脸都挂上了惊愕至极的神色，除了他原本的那几个狐朋狗友见怪不怪。麻将甚至附和了一声，“健康问题确实很重要。虽然法师也没长阑尾，但是饭后不宜剧烈运动这条规则适宜所有物种。” 杜正一没有说话，其他人力度不够不足以撼动罗奇，虽然都觉得有些不妥，但搞不清这几个人到底什么意思，也不好说什么。项乾就跟其他人不同了，她的资历摆在这里，而且终究比其他人更负责一些。 她看了罗奇一眼慢慢开口说道，“如果真的是焚莲者在试图打开封印，我们总归是有责任和义务前去阻止的，而且早干晚干都归我们干，早干还能轻松点。所以，罗奇，你的判断应该有点合理的理论基础，不是随心所欲地这么说的吧？” 罗奇当然有理由，他是傻子才会把开门钥匙杜正一迅速送上去，那正遭雷劈的说不定就因为没钥匙所以在山顶上遭罪，他们冲上去难不成是要争当小天使？不过他被这么一问倒是也稳了下来，排除了几个站的太近的人对他的情绪干扰，也慢慢地回答道，“奶奶，您瞧瞧上面，谁还抢着去遭雷劈吗？” 项乾流露出不能认同罗奇的神色，胡搅蛮缠是打动不了一个严厉的老奶奶的，但是罗奇现在有些心不在焉。 “我们必须上去看看。”项乾坚持说道，不愿意再理会罗奇这样一个小孩。 罗奇只是摇摇头，不想再纠缠在上不上的这个问题上，他转头向杜正一说道，“如果上面是封印正在启动防御措施的话，为什么你们都没感觉到魔法的能量？” “孩子，坐在这里你能猜两百年，上去看看马上就知道了。”项乾说道，举目向其他战斗法师望去，“我要带两个人上去看看，现在非战斗人员太多，最好先上去尖兵探探路。” 罗奇拦了一步，“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放个炮仗要引我们上去，我们还就真上去，哪有这样的？” 项乾没有理会他，直接点了两个法师的名字。罗奇愠怒地盯了她一眼，罗奇没有办法对付的人有两种，一是战斗法师，二是不跟他说话的人，项乾在这两个集合中取了个交集。 杜正一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支持他，“你们三个上去要小心一些，可以使用本地通讯魔法传送信息。” 但既然要上去的人不是杜正一，罗奇也没有什么可争取的，他默默地看着三个法师迎着风暴袭来的方向快速前进。他们本身行动敏捷，又借用了一些罗奇弄不清楚的辅助魔法，按照罗奇的目测他们的时速在四十公里左右，如果地势对他们的速度没有过分影响的话，九十分钟之内他们或许能靠近峰顶，如果地势对辅助魔法有影响，那就又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说，人员分散都不是罗奇希望看到的。战斗力越被削弱，杜正一不得不出手的可能性就越大。封印不可能没有保护措施，他巴不得焚莲者能给他们趟雷，绝不肯自己去触那个霉头。 地面又一次剧烈的震动，关歆月在他旁边摔了第二个跟头，分散了罗奇的注意力，他伸手去捞了关歆月一把。正坐在地上使用晶体的刘子予见状说道，“歆月，你还是跟我一样干脆坐地上吧，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我看地震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地震？罗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树，树枝剧烈地抖动着，并不是因为间歇的狂风。封印的措施不可能包括地震，谁会为自己的封印设计可能会震坏自己的保护措施？难道他们真的赶上了自然界的地震，山区的确多地震。 又或者是法师制造了地震？他一直都在想封印被强大的魔法覆盖，所以很难被找到。但如果设计者不但借助了魔法，更借助了自然，如果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封印，重要到还要借助自然的山峰和河流来作为一层保障呢？ “哥，法师能制造地震吗？”罗奇问道。 杜正一思索了一会才摇头说道，“这么浮夸的魔法，应该是没有。” 周睿思却在罗奇身后不赞同地“咦”了一声。 罗奇扭头就喷他，“大哥你要是知道就快说，发什么怪声？” “不不。”周睿思小心地瞥了一眼杜正一，不是他突然胆子大了，而是山崩地裂的情景太吓人了，他都忘了杜正一也很危险。只不过他越是紧张就越忍不住喋喋不休，只要嘴在动，他的紧张就能宣泄出来不少。“从原理上来说，地震是一种表现，内力的原因可能是板块运动，火山喷发，也可能是岩石塌陷，总而言之是一种能量的释放。两千四百年前，有个法师曾经有一本笔记，专门论述魔法导致地震的几个角度。不过他认为，他能找到方法毁灭世界……” 罗奇瞪向他，他的声音变得又低又快，“当然当然，他后来被认为是高反法师，他肯定是高反法师，要么就是闲的，他的笔记是在琼林的禁书区……我不是有意要读的，我是要找资料，我想找……” “现在的魔法力量达不到毁灭世界，他这本书能从禁书区搬出来了。”刘子予突然说道，打断了周睿思的喋喋不休。她迷茫地抬起头，“你提醒了我，你真聪明。” 罗奇看到周睿思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激动地看着刘子予。 刘子予又进行了新一轮的信息提取，“我记在哪里来着？毁灭地球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操作的巧妙理论上来说可能会引发小型地震，只要找到能量储存的位置，在地下释放能量就可以引发地震。我们看到的电闪雷鸣都是伴随现象，实际上也许是有人为了……” 她抬起头，望着被风雪裹挟的峰顶，“为了打碎冰川的外壳。” 第九十七章 低氧风暴 他们跟着杜正一换了个地方，杜正一带着他们爬上山谷旁的坡地，距离原来休息的谷底大概一公里，是这附近的一处制高点。 狂风像荒原上横扫的一道皮鞭，罗奇站在山丘上迎风张大嘴，立刻被一股狂风灌的缺氧。他在狂风中拉了拉关歆月的衣袖，邀请关歆月要不要也试试，遭了关歆月一个有气无力的白眼。她太瘦弱了，已经快要被风掀翻回山谷里了，全靠刘子予拉着他。刘子予的另一只手拽着一根金属链条，链条的一段在魔法的催动下深深地扎在地底。 其他人也没有比她们好多少，雷电已经停止了，但是大风却像无休无止地砍伐着荒原，即便是法师也是稍有不慎便站立不稳苦不堪言。刘子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敢留下来是靠本事说话的，罗奇看她在今天这种有准备的情况下，应变速度不亚于她师哥，只不过她用的是五花八门的魔法道具。 迎面而来的狂风带着潮湿泥土的腥味，罗奇渐渐收起了嬉皮笑脸的得意，风中的讯息让他止不住的兴奋。他抬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的雪峰，峰顶的雷击已经停止了，也许这说明了一些问题，但他不会在未得信息之前做出猜测。他可以肯定的是，焚莲者一定已经到了，或者说，他们一定已经就位了。杜正一站在他身边，沉默地观察着那座山峰，罗奇能感觉到他的精神之火在稳定地燃烧着，虽然没有交谈他也知道杜正一也想得到。 在眼下这个时候，项乾她们应该正在攀登陡峭的冰盖。罗奇不太为他们担心，还有些怀疑他们会无功而返。他们自身都是优秀的战士，却又没有什么战略价值，焚莲者当然会想办法绕开他们。假使他们狭路相逢，那就是双方的运气都太差。 罗奇暗暗清点着他们这只小队的人员，当然是在意念法师的精神视域里，战斗法师的火焰笼罩在各自的护盾之后，并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神人，但是他们的火焰都稳健而旺盛。他缓缓为关歆月和刘子予的精神领域修筑了一层意识的堤坝，突然他有条不紊的工作停顿了一下，一丝诡异的念头涌了出来。 他很熟悉关歆月的精神领域，他经常会照管一下关歆月的精神之火，就像照顾围栏里的一株小花。哪怕他总是毛毛草草地对待女孩子，可他对这株植物的形态也极为熟悉，记得她向每一个方向的延申，熟悉她火焰的大体形状，了解她燃烧旺盛的区域也清楚她的短板。刚才有一个瞬间，关歆月的精神之火看起来似乎不一样，可等他细看的时候一切又没有什么特别不同。 他可以肯定这还是关歆月，一般来说这应该也就可以了。罗奇犹疑地加大了些意念的力量，刚要放大视域的细节，脊背后方猛然传来火烧火燎一般的炙烤。 罗奇被烫的叫了一声。这灼烧的痛苦是作用的神经上的，是精神上有人对他做了一次反击，罗奇猝不及防被攻击了。 “那是什么人！”不知是谁几乎在同时大声叫道。 在他发出第一个音调的时候，罗奇在意识世界里迅猛地将回击的力量推送过去。他攻击的方向本来什么都没有，没有人那么大体量的意识，甚至也没有动物。有人突然以瞬移的方式出现了，正好撞在罗奇正在探测的意识网络里。等于是他一出现就撞进了罗奇的意念空间，这个人也是意念法师，他的头脑下意识地将罗奇的意念视为攻击，凶猛地进行了反击。本来不在攻击状态的罗奇就这么被袭击了，下意识的反击总是头脑调动全部精神的反抗，犹如人濒死之时的反击。 罗奇在意识里骂骂咧咧地向他发起报复，在他的正常视觉里，他根本没在风雪凄迷中看到什么。他的攻击气势汹汹，对方嗅到了讯息，转念消失在他的精神视域下，罗奇也撤回了现实空间。 “你是不是产生错觉了？”他听见文琳在大风中喊着问道。“罗奇你喊什么？” 另一个男法师吼叫着回答她，“我刚才肯定看见了什么！” 文琳大喊着说道，“我也看见了，可是那个影子太大了，怎么可能是人，是一群羚羊吧？” 罗奇找不到任何攻击目标，退回现实世界向杜正一喊道，“哥，你看到了吗？” 杜正一向他反问道，“是什么？” “不是人的话那肯定就是潘神了！”罗奇喊道。 他看见杜正一点了点头，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什么是潘神？”文琳喊道。 “不知道。”杜正一大声回答道，“听罗奇说话听音就够了。” “什么意思？”文琳大喊着问道。 “是人！” 他的话音刚落，左手就抓住了罗奇的胳膊。罗奇会意，转身闪向了他的身后，站到了战斗法师的包围中间。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在那个瞬间只有不知从何处来的狂风呼啸着席卷过空旷的荒野。罗奇集中注意力在意念的空间里准备着，他的目光又回落到远处的雪峰上，雷暴已经停止了，在凄迷的风雪后面，那座山峰仿佛矮了一些。 罗奇心中一动，急切之下想要寻一只飞鸟帮他看的更清楚一些。他增强了自己的意念，瞬间便确定十公里之内没有任何动物。不知道是有人聪明到赶走了所有的动物，清空了场子，还是动物自己更聪明一些，见事不好早就自己遁了。 意念领域的行为在现实世界不过一瞬间，罗奇检查完十公里的动物，回过头来仍旧没有看到意识空间增加任何新的头脑。他不完全清楚杜正一是靠什么感觉到敌人来袭，但是杜正一的判断从来没有失误过。他们静等了大约三分钟，罗奇从意识领域抽回大半个自己，风越刮越大，头顶的乌云也越来越厚重，光线在一分钟内持续下降直至异常昏暗，雪峰淹没在乌云和风暴中。 随着光线下降的，还有气压。 “含氧量在剧烈下降。”罗奇说了出来，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转头看向周围的人，杜正一神色不变，不知在思考什么。战斗法师们严阵以待，刘子予的身体就比战斗法师差了不少，她的呼吸加快了，关歆月的脸色白的吓人。 “歆月，你要紧吗？”罗奇向关歆月问道。 关歆月要想在大风里说话也必须喊着说，她没有费那个力气，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行。 罗奇转向了刘子予，“师妹，为什么会这样？” “大风？”刘子予费力地喊道，“高原气候？我不是专家。” “这风是怎么来的？”罗奇大声地问道。 那原因太多了，刘子予闭了闭眼睛，“自然原因？人造空气漩涡造成……” “你说龙卷风？”罗奇问道。 刘子予摇了摇头，大声喊道，“我不知道！龙卷风有什么用？” “低氧有什么用？”罗奇问道。 有几个法师都向他看了过来，龙卷风当然有用，可能是雷暴的副产品，也可能是被故意制造出来摧毁对象。但是没有法师会去考虑增加或者减少氧气，要想杀人可以直接用龙卷风试试，谁也不会想要靠降低氧气含量来把人憋死，那魔法成本太高，得不偿失不说，还可能憋死自己。所以低氧不是法师关注的重点，雷暴和狂风才是。 所以刘子予困惑地摇了摇头，“要培养厌氧菌？”她并不了解厌氧菌，那无论对法师还是对现状都毫无用处，她只不过是顺口说了一个想到的词。 罗奇没有说话，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伸出手拉住了杜正一的胳膊。气压直线下降，含氧量低到罗奇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他推算应该达到了人体的边界。他的后脑有些发麻，一连串的预感划过他的大脑，他用力抓了抓杜正一的胳膊然后放开——“他们要来了！” 杜正一在狂风中点点头，他早就知道，而且一直在等待。 魔法的力场出现了新的撕裂，空间仿佛被扯碎了一角，一个庞大的黑色阴影出现在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坡地上。 “那是什么东西？” 罗奇听见有人震惊地叫了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之前那个眼见的人看到的巨大的黑影。罗奇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上次攻击他们的异形，但那个被不慎外泄的看家手段，应当已经被琼林回收了。 阴影渐渐清晰，一个人形渐渐能被看清，他应当是一个成年男人，似乎穿着一件连帽的风衣。风衣的帽子扣在头上，在他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们看不清他的容貌，他的脸上好像多出来了什么。但，他无疑是个人。只是他身边的那个东西，就绝不是这世界上的动物了。 或者……虫子？罗奇在心里修正着自己的看法，它有黑色的金属外壳，至少有六条腿和一对锋利的前颚。它比人类的身高还要高一些，体积是五个人站在一起的大小。这恶心的巨大的类昆虫一样的玩意，在罗奇的视野里是完全的盲区。鸟类已经是意念法师的危险区，冷血动物更加难，虫子……虫子也许根本没有脑子，所以它才需要一个放牧的法师。 第九十八章 一道闪电 战斗法师比罗奇以为的还要勇猛，哪怕还没弄清楚来的到底是什么，罗奇的队伍里一道闪电已经掷了出去。 今天的大气情况实在太糟糕了，高原气候再加上人造风暴，更不要说这道闪电还是在人群中近距离制造出来的，那滋味实在别提了。罗奇的头发受到了强静电干扰，在狂风中爆发的像一颗风飞草，迫人的力量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股扭曲的吸力。 不过罗奇知道闪电是个很好的选择，消耗的魔法力量有限，效果拔群。一道闪电不会削平山头，扭出深坑，却可能摧毁活物的神经。他津津有味地看怪人和怪物遭雷劈，那道闪电斜劈过去，在接近怪物一米左右的距离上突然失去了闪光。 怎么回事？罗奇禁不住上前了一步，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可以肯定放牧怪物的人周围有一层看不见的保护壳。 战斗法师的气氛紧张了起来，还远没到畏惧的程度，只是都认真了起来。一击不中，战斗法师没有贸然继续攻击，罗奇没有法师的决斗经验，但总觉得要是回合制的话，对方现在就应该还手了。战斗法师们严阵以待，可是等待的反击并没有立刻发声，怪人远远地不阴不阳地注视着他们。 在这场静静的对峙中，罗奇渐渐听见狂风中传来了轻微的杂音。最开始可能会忽略，罗奇不知道是从第几秒的时候开始反应过来那不是荒原中自然的声音，像金属部件在有节奏地摆动。在剑拔弩张的未知之中，这声音竟然让人觉得悠闲，仿佛夏日里坐在咖啡馆的窗口，头顶的铁艺招牌老化了被风吹动，便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是一种诡异的感觉，放牧异形的人没有发动攻击，他无视了闪电攻击，隔着一层无形的护盾，在狂风中阴郁地站着，就像鬼魂在观察着生人。 罗奇想不出他到底在观察着什么？他们这一方的出场阵容不会是什么秘密，谁也用不着死死地盯着杜正一才能把他认出来。 罗奇在大风中倾斜着身子保持重心，有些看着那只巨大龙虾一般的异形生物，它的吨位可真够重的，下盘又够稳，在狂风中屹立不动。 不动？事情不对，罗奇心中一动。他仔细地观察着那只怪物，他见过野生动物捕猎，它们在攻击前静止是为了等待时机。在这么远的距离之下，罗奇看不清它的生理特征，他把注意力转到了那只鬼魂，他的脸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法师从没有往脸上装道具的情况，人类才会…… 罗奇猛地反应过来，那个模糊的形状他见过，他在拉萨街边见过有人的脸上戴着那个东西。他禁不住惊叫出来，“吸氧！” “什么？”杜正一没领会他的意思，大声问道。 罗奇急切地抓住杜正一的胳膊，大吼着，“哥，干掉他，快！他在吸氧，他在等着氧气降得更低，那个怪物一定是低氧生物！氧气水平再下降的话，我们的行动速度会降的更低，那东西会变得更凶狠……” 他的话被一阵血腥的风呛了回去，罗奇狠狠地打了个冷战。他被杜正一拽开了，他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怪物和怪人没有转开，只感觉到身边的法师如同被投入石块的鸟群，轻捷地四散闪开。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金属碰撞的声音真切地响起在他的耳边，那瞬间他明白了金属声音的来源。 “第二只。”有人冷静地高声说道，可能是燕灏。 罗奇闻声明白了过来，他转过头来看着凭空出现的第二只怪物，他的身边也站着一个黑衣人，脸上同样带着呼吸面罩。罗奇在一瞥之间看清楚了两点，一是这个人有一双阴冷恶毒的黑眼睛，二是他的呼吸面罩十分精致牢固，像是人类的军用产品，跟高原上游客用的吸氧装置并不一样。这到底是他第几次了，焚莲者用起人类制造的工具可是一点都不嫌弃。 罗奇看清楚他们攻击的角度就感觉到一阵厌恶，他们是直奔着刘子予来的。在这群人里，需要使用辅助魔法才能把自己定在风里的两个女孩，看起来是最容易攻击的对象。只不过，表象总是表象。 怪兽的攻击像是砍杀在无形的墙壁上，罗奇看见刘子予手腕上的晶体闪烁着幽暗的光芒，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怪兽，目光落在怪物肋下。罗奇现在明白刘子予为什么确信自己会平安无事，如果他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刘子予身边的空气折射有奇怪的锯齿。她和关歆月的手拉在一起，一层异常的宛如缓慢流动的空气包裹着她们，怪物的攻击就停在这层气体上。 不一定是气体，罗奇提醒自己，那更像是由力场支撑起来的护盾，消耗着她自身能调动的魔法。但这不是随意施展的即时魔法，她一定有护盾魔法的道具。罗奇意识到这一幕跟刚才闪电落在怪人身上时是一样的，怪不得战斗法师们并没有特别惊诧，他们一定早就见识过。杜正一轻易地同意刘子予和关歆月待在这里，大概就是对她装备好的稀有魔法有足够的信心。 不过这魔法虽然能够自保，但一定是个非常机械的屏障。罗奇可以肯定这种护盾是双向的，如果保持着护盾那自己也无法攻击，因为杜正一的攻击就紧随其后，一把利刃准确地插入了怪物肋下。 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的声音，罗奇脊背向下走了一道冷气，杜正一的刀刮擦着怪物表面覆盖的金属外壳，顺着它腹部的缝隙刺进了它柔软的腹部。怪物发出尖利的叫声，罗奇近距离看着怪物双肋下的金属薄片剧烈地开合着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罗奇在金属片张开的瞬间看到里面覆盖着薄膜，薄膜不停地颤抖着，他突然恍然大悟发出叫声的是它震动的腹部。这种东西的外形比之前的异形更像昆虫，如果不考虑它锋利的爪子。 杜正一刺伤它的瞬间，就转开了攻击目标直奔它的主人而去。剧痛中的怪物伸出一只覆盖着金属的爪子挡去了杜正一的攻击，它的主人缓缓地转动脚跟，他的反应比常人慢了许多。罗奇有种感觉他跟怪物完全一体，或许根本不能分开。他移动的方向也很奇特，他的条件反射不是向后躲，而是上前一步跟怪物离得更近。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罗奇的眼睛看着这里，余光瞥见数道攻击无声地袭向怪人。空气恍惚出现了裂纹，罗奇醒悟过来，猛然喊道，“攻击怪物！留下怪物！” 战斗法师没有理会他，在本能的判断里擒贼先擒王是首选，怪物只是人的工具。 “小心。”杜正一拽着他向后退开，罗奇眼睁睁地看着几个战斗法师的攻击落了空，眼前的空间出现了些微的扭曲，怪物和怪人都消失了。 “攻击怪物。”罗奇向他们喊道，“瞬间移动的是怪物不是人！人才是被携带的。这个怪物的特长就是瞬间移动。” “啊？”燕灏震惊地看着他，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罗奇转过头来看着那个远远望着他们的人和他身边沉默的怪物，他知道留不住他们，那怪人似乎向他们点了点头，罗奇再定睛去看时人和怪都已经消失在狂风中。 “通灵兽自己能瞬移？”燕灏惊骇地追问了一句。 “天下之大。”罗奇低声说道。 “瞬移能力堪比杜正一了。”燕灏忍不住说道。 “所以瞬移的不是人。”罗奇说道，“他们还会突袭的，下次可能会倾巢出动，只等氧气继续下降，它们是低氧下生存的。” “你不打算攻击人吗？”麻将在后面喊着问他。 “他能反击我。”罗奇说道，“可能因为连接了怪物的头脑，他的脑子不正常，已经不像是个人了。昨天发现的那些暂时放大通灵能力的药，记得吗？他们应该都吃了。” 麻将骂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已经打开封印了吗？打开了封印然后逗我们来吗？” 罗奇没有回答，他看向了杜正一，杜正一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沉思。罗奇对麻将摇了摇头，“想那么多有个屁用啊？解封不解封现在都不重要了！挺住别被虫子吃了才要紧，把封印兽销毁了再说吧！” “屁话。”麻将也回敬道，但是向后缩了两步，示意刘子予和关歆月也后退。战斗法师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外圈，背对着他们。 罗奇跟在杜正一旁边，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所有的战斗法师都是差不多的神色，恐惧不能困扰他们，缺氧也不能。罗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最大的情绪就是不耐烦，对反反复复出现的封印兽的不耐烦。什么法师会创造低氧的封印兽？为了战斗？罗奇不敢肯定，他有一些别的想法，犹如一道闪电划过他的思绪。 第九十九章 扭曲空间 第二波突袭很快就来了。三只怪物，三个怪人，从三个方向袭击了他们，其中一个方向是头顶。 罗奇完全没有想到这第三个袭击方向，事后诸葛亮起来才觉得这种袭击完全合理。要是你能从亚空间里穿出来，那不管你是想当鱼鹰，还是想当土行孙，当然都是可以的。 战斗法师们也没预料到这个进展，在他们的战斗经验里，法师们从不会搞自杀式袭击。可对于那些长得出金属装甲，智商还有明显缺陷的东西来说，自杀就能算常规的作战方式了。 所以当那个罗奇估计有一吨重的玩意从天而降的时候，场面一团混乱。不过在高海拔的荒原上，又值狂风大作，氧含量本就低的地方还在进一步地流失氧气，这让罗奇本就不如战斗法师的反应能力更加被雪上加霜。那东西差一点砸着麻将，落地的时候刺伤了乌苏法师，距离罗奇的后脑勺只有十厘米，罗奇的注意力却全被在前面出现的通灵法师吸引住了。 通灵法师并没有跟怪物完全站在一起，人类的意识分散了罗奇的注意力。他只感觉到一瞬间周围的气氛有些变化，杜正一突然放弃他前面的敌人，向他身后冲去。 他暗暗吃了一惊，等到他后知后觉地回头，第一波攻击已经完事了。稀薄的空气混合了几种不同的味道，战斗法师们大概同时使用了刀砍火烧小型爆炸以及其他八种罗奇不能分辨出来的攻击手段，魔法的味道跟烤肉的味道搅和在一起。 从天而降的怪物剧烈地刺激了战斗法师的危机感，怪物遭到了集火攻击，有两条腿跟它的身体分离了，有人不知用什么方法成功毁掉了它的眼睛。 但是，它还活着。 罗奇的精神领域感受到了战斗法师精神气氛的不同寻常，有几道焦躁的意识波动，罗奇虽然不能解读战斗法师的意识，但这几条波形他很熟悉。一般人开启激烈的祖安问候的时候，也差不多会在意识中产生这样的波形。 不过这一秒的瞬间攻击是实验性的，战斗法师集中火力自由选择攻击魔法，竟然也只能做到让它丧失部分战斗力，每个人的战场评估都不太乐观。最糟的也许是，这对敌人来说也是一场实验性攻击，目的同样是探测敌情。 怪物受到重创，痉挛着身体想要反击，罗奇看的出来它仍有反击的能力，但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缰绳套住了怪物，它的身体不协调地扭曲了起来。罗奇起初以为是哪个战斗法师的魔法起效了，其他战斗法师也有些迟疑，结果下一秒它连同圈外的通灵法师一起消失的不见踪影，地上只剩下残肢和令人作呕的液体，罗奇才明白过来是通灵法师在命令它撤退。 差不多就在这时，另外两头怪物也从其他两个方向攻击过来，战斗又一次开始了。 战斗法师全力作战，罗奇差不多以慢五拍的速度观察战场，躲避风险，勉强完成走位。杜正一也没有参战，这就很难得了，尤其是连罗奇都看得出怪物是在奔着他发难的。 战斗法师有序地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留守防御，另外两伙人分别向两个方向迎战。在罗奇看来，他们都英勇地迎战了，但谁也没能取得多余怪物一条胳膊的进展。有两个战斗法师还挂了彩，一个罗奇没记住名字的战斗法师被怪物硬如机械般的爪子抓破了腹部。两只怪物在短暂接触之后，又带着他们的主人消失在亚空间里，交战只发生了一个回合。 法师们又退回原地，在狂风呼啸的荒原中站成了一个圆圈，脊背相抵。麻将趁着短暂的间隙给受伤的人施加了治疗魔法，罗奇看见了那个法师腹部的伤口，想要掏出内脏可能是这种生物的本能。 在他身后，燕灏正在大声喊着说话，“全身覆盖装甲，装甲硬度满级。虽然没有超出生物的攻击能力，但反应速度比法师快，只要不粉碎硬壳装甲，我们就会处于劣势。装甲的缺陷是肋下呼吸膜，疑似眼睛的部位，以及六肢关节处。我们集中攻击这几个地方能造成伤害，却很难致命。如果它们一直闪击我们，我们会不断出现受伤的情况，氧气更低了，这是场消耗战。说到底，为什么这种生物竟然能穿越空间啊？” 文琳大声说道，“魔法师，魔法生物，很合理不是吗？所有的动物都像人类一样没有魔法，那才奇怪！” “文法师，你现在还能对魔法生物有好感？”燕灏难以置信地喊道。“我希望这些恶心玩意永远都没出生才好。” 文琳转向了杜正一，“看来只有空间扭曲魔法可以摧毁它们。” 罗奇问道，“原来战斗法师人均能用空间扭曲魔法吗？”燕灏跟他已经熟悉了，也没有太不好意思，“我在这方面还不错，成功率百分之七十五。” “那可真够高的。”罗奇张了张嘴，声音被大风吹散了。 燕灏没听清楚，大声问道，“什么？” “你能连发几次？”罗奇提高声音喊道。 “三次！”燕灏眨眨眼睛说道。 “只能干掉两只怪物的话，没有多大意义。”罗奇喊道。 “空间扭曲魔法威力超大，一次就够杀死一头怪物。”燕灏说道。 “我猜你第一次功率也就八成，第二次七成不到，第三次肯定低于五成，那就是可成可不成。”罗奇睿智地说道。 燕灏被憋了回去。 罗奇又盯着他问道，“耗电量大吧？” 燕灏反应了一下，“需要不少能量，威力的魔法自然都是高耗能。这在战斗法师的技能序列是，差不多是最高等级了，杀伤力总会跟耗能量成正比的。” “用战略巡航导弹打一台坦克。”罗奇摇摇头，“不要用，再挺一下。” “杜法师相当厉害，听说他从没到过上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上限在哪。”燕灏兴奋地说道，忍不住瞥向杜正一，满眼是对偶像的崇拜。 “我也能。”罗奇不耐烦地说道。 周围的战斗法师都向他看了过来，满脸惊愕，杜正一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罗奇吐了口气，总而言之这个话题被结束了。 第一百章 油膜 周围的战斗法师都向他看了过来，满脸惊愕，杜正一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罗奇吐了口气，总而言之这个话题被结束了。 文琳转向了他，大声喊道，“罗奇，看看天上！” 罗奇抬起头，裹挟着暴风雪的云团像不断翻涌肆虐的极地冰海，他们像是海底洋流中身不由己的虾兵蟹将。 “这样的风暴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文琳叫道，，看他没有反应，她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管他们设计了什么样的天气方案，做了什么引流，这种额外制作出来的恶劣天气都有可能会引发全球气候连锁反应。” 罗奇明白了过来，终于想起了他自己上次期末考试的内容，蝴蝶效应。 “氧气下降是一个标志，当氧气下降到我们切实受到影响的时候，那个时间点，就是那些东西对我们发动总攻击的时间点。”文琳喊道，大风把她的长发吹向一侧，一滴雨水落在她的眉骨上，顺着她的面颊滑了下去。 她说的不能更对了。 罗奇凝视了她一会，有那么点嫉妒，嫉妒不是他自己想到这里。 他是有点分心了，可能是因为今天能人多，所以他的危机感下降了，下意识地等待着这些战斗法师解决问题。 文琳继续说道，“我推测他们可能不止只有三只怪物，在他们发起最后攻击之前，咱们必须想好怎么应付。空间扭曲魔法，正是该用在这种时候的。正一，你怎么说？” 罗奇找不到一个好理由拒绝她的提议，只不过他必须拒绝，不管理由合理还是不合理，他必须打消所有人的这个想法。就当他在狂风中深吸一口气要开口的时候，杜正一拦住了他，他烦躁了起来，焦灼地望着面色如常的杜正一。杜正一越是平静，他就越是焦躁，雪峰在上，一切近在咫尺，他拦不住杜正一的可能性开始逐渐转变成挫败感。他站在雪域高原，却像是站在赤道上。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望向了杜正一，连悠闲站在护盾中的刘子予也期待地看着他。所有人依赖的对象，所有人真正的主心骨，所有人都认为武力值高到够用的半神……罗奇烦躁的思绪被杜正一说出来的话打断了。 “在今天的情况下，根据以往的情况随意挥霍能量，是不智的。”杜正一说道。 “啊？”罗奇惊讶的不小心说出了声。 “你有意见？”杜正一别有所指地望着他问道。 “我没有意见。”罗奇讪讪地说，看到杜正一脸上揶揄的微笑一闪而过。 杜正一继续说道，“我们鲜少遇到真正的对手，在法师的世界里我们每个人的力量往往都是压倒性的。放在以往我们做过的任务里，难道到了这个级别，基本就是最后一战了，我们可以毫不吝惜能量。但是今天我们在面对全新的挑战，谁也不知道这一波攻击之后还有什么。” 罗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智商，在旁边填补缝隙，“也就是说虽然很难对付，但这些皮硬血厚的怪物终究只是畜生，背后的法师还没有露面。” 文琳没被说服地摇了摇头，“你也说皮硬血厚，就是很难啃了，继续这样交战我们会持续受伤。不速战速决的话，我们都会变成伤兵，也是一样难以持续作战了。” “我说，”罗奇问道，“我听说在恶劣的天气环境下，尤其是暴风雪或者雷暴的环境，空间穿越是很难完成的。我们能想办法阻断那些东西空间穿越吗？这样被闪击刺杀，实在不是办法。” 文琳回答道，“在这种天气条件下还能穿越，说明它们本身十分擅长……”她停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又继续说道，“……十分擅长穿越。我们要改变本地力场才有可能阻断它们的穿越行动，但是这同样很难，需要耗费大量的魔法力量，还要分掉一部分本该用来作战的人手。” 罗奇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说道，“它们非常擅长穿越，也许是因为它们的自然生存方式就是依靠穿越空间来移动位置。” “我不知道，那也不重要不是吗？”文琳说道。 “对于未来要开宠物店的人来说就很重要。我可不想每天早上起来，都发现自己丢了货物。”罗奇随口说道。 文琳不解地望着他，这一打岔，一时间把刚才要说的话都忘了。第三次袭击就在这时发生了，燕灏突然大喊了一声，向一个方向望了过去。罗奇现在相信燕灏是能较好地操纵空间魔法的战斗法师了，除了杜正一以外，只有他能在怪物出现之前就有所察觉。 “闪开。”杜正一大声说道。 没人想要跟他抢，罗奇焦灼地后退了一步。距离怪物最近的战斗法师跟怪物已经短兵相接，闻言闪向了另一侧，罗奇赞扬他尽职尽责地保持了攻击。 杜正一贴近怪物的速度很快，罗奇已经习惯了他猎豹一般的迅捷，也能轻易观察出他的意图，但这一次他有些迷惑。杜正一贴近怪物立刻躲避开了它的正面攻击，罗奇紧紧地盯着他，可以肯定他还是使用了某种魔法，但那实在不像是攻击魔法，没有任何冲击力，连基本的凝聚冷兵器的魔法都没有。 罗奇忍不住靠近了两步，他看见杜正一灵活地闪身攻击怪物的侧翼。这一招他之前就见过，杜正一几乎是一眼就发觉了怪物的侧翼甲壳存在呼吸缝隙，可是他们都达成了一致，要找准还这么小的弱点攻击，自己还不付出什么代价，那实在太难了。所以这种攻击大部分人执行的时候，都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实际上，杜正一并没有攻击怪物。罗奇看见他停在了怪物侧翼至少一米的位置，这当然已经在怪物的两对巨颚和六条金属爪子的攻击范围内了，但并不是法师的物理攻击距离。杜正一在怪物的一侧使用了什么魔法，罗奇没看到任何闪眼的效果，杜正一就已经翻向了怪物的另一侧，配合他作战的战斗法师敏捷地将位置留给他，自己承担了在怪物面前的正面攻击。杜正一同样在怪物的这一侧也使用了魔法。 罗奇实在忍不住了，冲过去仔细观察，杜正一已经在退后了，步步退后直到他面前。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事发生，罗奇却突然发现怪物肋下的黑色盔甲似乎变得更加闪亮。“哥，哥，你冲过去是给它做保养了？你还给它上油了？你是怕它上锈吗？” 他的话突然顿住，不用杜正一回答了，半昆虫半兽类的异形怪物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罗奇想到了生物窒息的情景，它似乎十分痛苦。 “你用了什么？”文琳激动地大声问道。 “油脂，”杜正一言简意赅地说道，“所有人注意，使用初级照明魔法的前半部分，在他们肋下的呼吸膜上浇灌油脂，油膜会阻隔它们呼吸。”罗奇恍然大悟，杜正一这个报复心理爆强的人，对方增加了他们的呼吸难度，他转眼就想到了同样的切入点。就在这时杜正一拽了他一把，带着他躲开了一块飞来的石块，罗奇回过神来才看到怪物痛苦挣扎的把地里的石块都刨飞了出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不机灵。”杜正一推搡了他一把。 罗奇不以为耻，指着通灵法师大叫起来，“抓紧机会，攻击他！” 战场形式，就此陡然逆转。 第一百零一章 消失的通灵师 罗奇从心底里认为杜正一是个战场天才，能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轰掉一颗行星的不叫天才，能用灯油灭掉怪物，使用极低成本换取巨大胜利的才是战场天才。他美滋滋地看着战斗法师们把杜正一的方式贯彻到底，一想到背后做计划的人现在会气成什么样子，他就想笑。 就是可惜他没能笑得太久。 一轮三只怪物出现，战斗法师用杜正一的方式取得了胜利，三个法师对付一只怪物，攻守兼备，配合的天衣无缝。用魔法产生油脂，再把油脂喷涂到怪物的侧翼薄膜处，对这些法师来说实在不能算难。通灵师远远地在后面掠阵，罗奇更想要攻击这些法师，但是他们十分谨慎，虽然损失了怪物，却很难拿他们怎么样。在看到自己的战斗宠物都注定完蛋以后，自有一只怪物和它的主人出现在战场的大后方，把他们的法师同伴带走。 但是当他们再一次出现的时候，罗奇惊的说不出话来。第一眼望过去罗奇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是他感觉到身边的战斗法师也都有点窒息的反应，当然除了杜正一。这些事都不能引起杜正一的反应，他平静地看着前方成群的怪物，就像盯着一群藏羚羊。 罗奇暴躁地骂了一句话，烦的不能再烦。 “镇定。”杜正一在他旁边说道。 “我很镇定。”罗奇气急败坏地说，“但你能受得了吗？你能受得了吗？这就是犯规！我还以为刚才那个办法就够了。” “冷静。”杜正一平静地说道，“谁也不能一招就占上风，此消彼长，互相较量，不仅仅比能力，还要比韧性，一旦开战不到最后谁都不能放松。” “嗷。”罗奇暴怒地说，假装自己接受了杜正一的教育。 “沉住气，不要烦躁。”杜正一说完又问道，“你是不是缺氧了？” 罗奇自我感觉还行，燕灏却在他后面插了一句，“罗奇你还行？我可是有点缺氧了，我快跑不动了。” 杜正一点点头，“罗奇一直没动，应该还好。你们刚才都参战过，一旦剧烈活动氧气消耗量就会加大。” “现在怎么办？它们超过二十只了，比我们的人数还多。”燕灏焦虑地问道，因为缺氧已经有些气喘了。 “据我数来，你们至少每个人会分15只。”罗奇急促地说道，“这种情况下想要接近它们的侧翼肯定会受伤，也许还根本没法成功。” 文琳叹了口气，在她还没开始说话之前，罗奇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转头严厉地盯着她。她忧患的目光却全落在了不远处的怪物身上，没看到罗奇的脸色，“我们必须用空间扭曲魔法了，就是现在了。” 罗奇盯着她，“哦，你能肯定这就是对方全部家底了吗？谁知道他们的总数到底是多少？” “我们差不多能判断出来刚才他们是打算车轮战，结果遇到挫折，只好改变打法。”文琳说道，“再说，除了这么做，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吗？谁知道这场风暴带了的低氧会持续多长时间？” 罗奇烦到不能再烦，张嘴刚要说话，杜正一突然打断了他们，“罗奇，为什么这次会没有通灵师？” “什么？”罗奇没反应过来，“怎么没有通灵师？”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问道，“通灵师在哪？” “他们就在……”罗奇转头望向怪物，它们在距离这里几百米远的地方，山坡下的谷底里，几乎就是昨晚他们休息的地方。怪物焦躁地原地踢踏着，就像一支整装待发的军队中的军马。但是，这只军队没有指挥官。 罗奇呆住了，这不对劲，他一直没有注意到人不在，是因为他一直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在他的另一重视域里，他们真实存在着。 罗奇稳了稳心神，又感受了一遍才肯定地说道，“通灵师就在那里。” 杜正一相信了他的判断，“不过我们看不见他们……” 刘子予拉着关歆月向罗奇这边挪过来，感兴趣地问道，“是……隐身吗？” 罗奇张了张嘴，紧张之下他有些混乱，身后另外一个人回答了刘子予的问题，“不是隐身。” 罗奇吃了一惊，回头看到说话的人是乌苏。 “你说什么？”罗奇看着他，把怪物都抛在了脑后，“你知道什么是隐身？” 乌苏看了他一眼，“如果能够隐身，刚才就不用冒险露面了。” 罗奇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他说的有道理，但却不是他的真正答案。 “来不及说别的了，攻击要开始了。”杜正一拉了罗奇一把，坡下的怪物开始了一致的反应，像是攻击的前兆。 燕灏的注意力一直就全在备战上，“怎么办，肉搏战我最多能坚持十分钟，之后肯定会迟缓。” 罗奇没有去想着这个，他的脑子还转在通灵师的身上，他能感觉到他们，他们就在那里，可是他却看不见他们。如果不考虑他们隐身了……就像乌苏说的，隐身其实是最不可能的一种可能。而且假如真的是隐身，那他也没办法，没人知道怎么应付那种棘手的情况。 所以唯一有价值的思考方向，就是他们就在那个空旷的山谷中，但他们却无人能够看得见。空旷的山谷……罗奇突然明白了过来，他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是眼下他没有加大自己的意念能力，所以没能分清层次…… “哥，”罗奇叫道，干脆地说，“他们在地底下，通灵师在地底下！” “地下？”杜正一愣了一下，突然若有所得，“这可有意思了。” “有什么意思？”罗奇狐疑地问道，他隐约猜测自己跟杜正一想到一起去了。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的话，淡淡地总了个总结。“我来处理掉它们吧。” 罗奇大吃一惊，被杜正一的轻描淡写吓了一跳。 “我刚好想到了一个小魔法。”杜正一说道，看了罗奇一眼。 “是吗？”罗奇的回应算得上相当阴阳怪气了，“那么小的魔法不如让小的代劳如何？” 这下连燕灏这个实在人都忍不住转头看了罗奇一眼，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更让他这个老实人崩溃的是，他发现杜正一竟然讨好地笑了一下，面色竟好似有些尴尬，仿佛做了亏心事。而那个小不点罗奇此刻仿佛身高两米八，陡然压住了战神的气势。 “教教我这个小魔法呗。”罗奇干巴巴地说道。 第一百零二章 决战 永无休止的狂风乏味而暴躁，罗奇被这坏天气烦的像一只被卷走了香蕉的狒狒，不但厌烦而且暴躁。越来越严重的缺氧可能也起到了点作用，还有杜正一那张冷静的脸，一副背着他在思索什么的标配表情。 众所周知，在非危急时刻，杜正一才更像脾气不好没有耐性的狒狒。但每当情况严重的时候，他就会越显得冷静，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而没工夫心情不好。罗奇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衣扣没系，他插着两只口袋交叉着胳膊在大风里把自己包紧，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紧紧地盯着杜正一，模样就像一只缩着翅膀的角鹰。 杜正一迟疑了一下，罗奇本来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差点要从石头上跳下来。相处的久了，谁怎么想的对方都一目了然。一个被将了一军，迫不得已想要修改一下自己的计划，尽量增加一些保底的措施。另一个不过就是粗暴的“卧槽你还真敢”，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表现的有点像默片哑剧。 复杂的交流，其实也不过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罗奇还没从石头上跳下来，周睿思就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说了句话。罗奇在大风里也没听见他说什么，从他的口型上依稀辨认出是——“老大，我不行了。” “啊？”罗奇疑惑地看着他。 “我快不行了。”周睿思说，“我快要死了，我的胳膊麻了，我头晕的厉害。” 罗奇这才意识到他的脸色变得铁青，那是谁都能一眼瞧出来的不正常。 “你怎么了？”罗奇问道。 “我……缺氧……”周睿思绝望地说。 “你一直都在这里站着，又没去冲锋。”罗奇惊讶地说道，可是看他的脸色又知道他没有骗人。 燕灏摇了摇头，对他们说道，“他是第一个，身体太弱了。但是很快就会有第二个，战斗法师很快就会不行了。” 罗奇咬了咬嘴唇，开始在是打是撤之间犹豫，打要怎么打，撤退又到底有没有机会。就在这时文琳又挥手吸引他的注意力，她刚才一直在警戒着谷地里的怪物。罗奇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又来了坏消息。 “氧气下降的太快了，我可能就会是第二个。”她同情地看了一眼周睿思说道，又指向下面的谷地，“下面又多了三只怪物，我相信这应该是决战了。它们这么久还没有进攻上来，应该是在集结。” 罗奇阴郁地望着下面多说不过一千米的地方，半虫半兽的怪物在那里焦躁地挪动着，“下面的通灵法师一定在调整部署，这次他们不想近距离跟着怪物一起作战，现在正在进行心灵微调，下达作战指令，就像战前动员。” 他也不能不承认文琳的观察是对的，它们发觉打游击不占便宜，决心要集结兵团打正面战了。 文琳盼望地看向了杜正一，指望着杜正一能英勇地一招制敌。“琼林根本不知道我们在面对什么，现在就是该使用终极魔法的时候了。” 杜正一没有马上回答，大敌当前却始终沉默，文琳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惊讶和失望，或者说是惊讶的失望。罗奇的火气又窜了起来，她难道是觉得杜正一是在故意推三阻四不肯出力吗？什么时候竟然轮到她来表达对杜正一的失望了？ “我可以试试……”杜正一望着山谷下面沉吟着说道。 啊？罗奇惊讶地看着他。天啊，杜正一难道你还要向女性表明自己的能力吗？真的吗？这么幼稚这么原始竟然要屈从本能，在异性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我靠，那你要不要在女士们前面表演一下钻火圈？ 罗奇尖刻的联想还没完，那边那个半死的周睿思又求救地摇晃着他的胳膊，“老……老大……我……我不行了……” 罗奇真想把他的嘴塞上。 “行了吧，我来试试。几只虫子而已，根本就用不着杜正一出手。”罗奇跳下了石头，狂躁地走向土崖的边缘，想要离人远一些，多获得一些意念上的清明。他本来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来保底的，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找到突破点，怪物的突破点，通灵法师的突破点。只要是生物的心灵就都会有突破点，只要找到突破点，他就可以解决他们的整个阵线。有一股力量落在了他的后领子上，有人把他拎了回去。除了杜正一，不会有别人敢对他这个新任意念大法师下手。 “都安静。”杜正一说道，“都冷静下来。我需要同时杀死所有怪物和通灵法师，在攻击之前需要为所有人设一个完全的保护盾。” “什么？” “……连法师也杀死？太残忍了。” “有这么大规模的杀伤性魔法？” 罗奇、周睿思和燕灏同时向着杜正一叫了出来，杜正一都愣了一下，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有带过这么叽叽喳喳的战前观光团，还真是略感不适。 罗奇忍了忍又问道，“什么保护盾那么厉害？” 杜正一的目光落到了覆盖在刘子予和关歆月身上的护盾上，刘子予的护盾自始至终稳定地工作着，连关歆月都没有受到缺氧的干扰。罗奇也不禁感叹这块护盾的神奇之处，什么样的始祖法师会设计出这样细致的魔法护具。 但是……“但是这种高级魔法应该局限性都很强，要扩展到所有人的身上需要的魔法能量一定不小。”罗奇估量着，谨慎地说道。 没有人反驳他，他看了一眼快要昏过去的周睿思，这个行走的数据库也遗憾地点了点头。 如果能轻易驱动这道魔法，恐怕刘子予也早就把其他都纳入到羽翼之下进行庇护了。但是让罗奇惊讶的是，刘子予闻言转向了杜正一，评估地看了看他，轻松地说道，“师哥如果能用魔法进行充能的话，我想撑个几分钟还是可以的。” 这是什么意思？罗奇惊讶地在刘子予和杜正一之间看了个来回，发现他们师兄妹讳莫如深地对视了一眼。 看来起起床晚果然有弊端，罗奇默默地想到，肯定有什么热闹他没赶上。 第一百零三章 炽热的山谷 罗奇突然反应了过来，闭上嘴默默后退了一步，正好看到杜正一和刘子予很有问题地对视了一眼，更觉出事有蹊跷。 “我要试一个三级魔法。”杜正一对刘子予说。 三级魔法的耗能不算高，罗奇默默地算计着，不过杜正一的话就像在跟刘子予说——“我要发给你一个球。” 他好奇地看着杜正一抬起右手，掌心向前，准备使用魔法。杜正一使用魔法的方式从来都是完全无形的，除非在极其无聊的时候为了耍帅，否则他从来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但接着罗奇就反应过来，杜正一是在给刘子予看，这是个开始魔法的信号，刘子予接了这个球。她即刻启动了某种魔法，罗奇察觉到一道追逐着杜正一的力量，没有攻击性，没有防守性，罗奇本能地觉得那像是一道桥梁。 或者，换句话说，像一个第三方契约的引导者，完全辅助性的工作。 杜正一并没有立刻使用魔法，他沉吟了瞬间，仿佛在默默掂量咒语的分量。罗奇感觉到他的意识有了缓缓的转变，他汇集的魔法力量并不强大，可是意识却在高度集中。缓缓的，一道古老的咒语从杜正一的意识中流出，罗奇下意识地凝神下沉，过滤掉外在世界狂风怒吼的干扰，杜正一的魔法平滑地旋转着，有着杜正一典型的特质，催生那股力量的意念结构稳定，精巧整齐。刘子予引导魔法力量的意念则更加简洁，透着勉强能用的偷工减料的味道。 罗奇对刘子予的聪明也算是习惯了，聪明人的偷工减料是别人不可复制的。如果把刘子予的魔法比做人类的飞机，那就是一架实验室原型机，粗粗焊接上钢板，线头都没有封装起来，大咧咧地裸露在外面。虽说飞机可以用，但也就刘子予自己能用，艺高人胆大。 接着，罗奇突然感觉到了变化。像是一阵风从意识的世界里吹过，无数萤火虫从栖息的草丛中闻风而舞，星星点点微弱的力量汇集出一个粗略的意识。这个意识还远远构不成一个人的头脑，但却粗率而强大。它向世界祈祷山川河流尘封的大地回应了它。 罗奇惊诧的差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意识世界轰鸣着回应这道意识的召唤，它又在响应着杜正一的意识，刘子予牵引着杜正一的魔法，把他引向轨道。罗奇明白过来，昨天那道神秘的力量还是捕捉到了杜正一，刘子予让他们建立了某种联系。罗奇不知道这事意味着什么，但是此刻一切都只是力量，世界回应了杜正一的召唤，强大的魔法力量从地下深处融汇而成。杜正一立刻改变了魔法，罗奇模糊感觉到这次是守护类型的魔法，刘子予的魔法敏捷地接过大地回应他的力量，罗奇不敢想象她这种熟练驾驭魔法的能力，好比接过一只火球，一个操作不当没的就是手。 刘子予以操作机械一般冷静无情的态度处理着魔法，引导着杜正一召唤来的力量进入她制造防御的设备。本该一个人操作的魔法，变成了三股力量协调操作，完成的速度略有延迟，但竟然还是成功了。 罗奇从没见过这种景象，幽蓝的光膜从地面升起，刘子予本来无形的护盾因为得到了巨大力量的加持而有形有质。护盾墙壁一般地在他们的周围升起，风声以可辨的速度减弱，墙壁不断生长，罗奇抬起头看着墙壁即将在他们的头顶合拢。 在最后一霎那杜正一抛出去一道魔咒，依然是三方合作的魔法，力量极其强大。罗奇的知识储备没有能力瞬间准确地识别出魔咒，但他看到了能量的轨迹，片刻之后怪物的头顶爆发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在往常的日子里，这绝对不是医嘱能同意的，对杜正一来说肯定不是健康行为，不过罗奇能清楚地感觉到杜正一使用的力量是“借”来的。既奇怪又不奇怪，这里仿佛是杜正一的主场，他在这里天然存在优势。他把初始魔咒传送给了这块大地，另一个……几乎是非人的力量替他吟诵了魔咒，召唤来魔法力量。就像这里埋着一台巨大的念咒机器，而杜正一是这台机器认定的操作员。 罗奇焦虑地密切注视着情况的变化，魔法的展开顺利，并没有意外发生，他松了一口气。怪物军团头顶燃烧的巨大火球发出一连串爆炸，在半空中激烈地燃烧，罗奇有些敬畏地看着大火。 不过…… “哥，你是不是烧错地方了？有点高了……”罗奇遗憾地说道。 没想到杜正一瞄准的时候竟然会失误，大火在半空燃烧，那些通灵怪物只会觉得有点烤？最多焦个边？罗奇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要安慰杜正一，一发不中可以再来一发，“可能你需要一个射表，听说高原发射炮弹的时候，轨迹会发生变化。所以需要多射几次，总结一张射表” “嘘。”杜正一不耐烦地嘘了他一下。 罗奇困惑地回过头去，爆裂燃烧的巨型火球发出异样的光芒剧烈地燃烧，燃烧来的快去的也快，与其说是火焰魔法，不如说杜正一制造了一场爆炸。火焰当然也波及了一部分怪物，他们的硬壳比罗奇想象的还要耐烧，怪物身体的大部分简直是阻燃的。 不过，惊人的一幕就在火球将近熄灭的时候发生了。怪物集体出现了不能呼吸的症状，远远望去它们在疯狂地扭曲、尖叫，低氧环境下生存的怪物偏偏遭遇了窒息？ “这是怎么……”罗奇惊叫出来，又恍然大悟，“哦哦哦……” 随着燃烧接近尾声，怪物的生命仿佛也接近了尾声。罗奇想到了，这是因为火球烧光了怪物附近的空气，这样剧烈燃烧的耗氧量一定是巨大的，杜正一让火球在半空中爆炸燃烧，正是因为火焰会迅速抽干下面的空气，在火焰下方制造一个真空的环境。他们几人在临时生效的护盾后面，闭合的护盾保护了氧气，也保证了他们不受波及。 燕灏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战斗法师，“还能……这么用火焰攻击吗？平白就能持续燃烧确实是高位魔法，但既然能用火焰，为什么不直接烧死他们呢？哎哟不好，怪物拼命了，他们要跑。” 燕灏着急地想要冲出去把他们赶回原地，他才一抬脚就撞在光膜一般的护盾上，反弹的力场把他顶了回去。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罗奇听到了一个不吉利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地面就在这时发生了塌陷。 怪物脚下的大地仿佛一块松脆的壳子，在火焰的炙烤下解了体。土崩瓦解就发生在他们的眼前，地面解体，砂石飞腾，怪物连被烧带窒息，最后的挣扎也被终止了。 不幸的是，罗奇连幸灾乐祸的时间都没太多，这里的地质构造不怎么稳定，他们站着的山坡连带发生了滑坡。罗奇可以肯定杜正一没想到这个！这下子好了，罗奇一屁股坐在地上，被泥土滑送进怪物坑底的时候禁不住想要骂骂咧咧。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罗奇只有晕头转向，眼前尘土翻滚，护盾起了作用，滑坡的山坡把他们连同护盾一同裹挟着送进山谷巨坑，他晕了一会，完成最后使命以后没多久护盾彻底失效了。罗奇挣扎着爬起来，吐出嘴里吃进去的土，狂风重新送来了纯度很差的空气。他警惕地看着泥土中怪物的死尸，杜正一预估的很准确，接着罗奇就看到了跟它们一起搅拌在泥土中的通灵法师，有些看起来像是没有了生命迹象。 杜正一同时攻击了地面上的怪物和地下的通灵法师，只用了同一场大火。 罗奇头晕目眩地挣扎站起来，赞叹杜正一的战争天赋，同时尽量离死状可怖的尸体远一些，余光却突然看到一个飞掠而过的人影。他猛然抬头，怔怔地看到不远处一面光滑的黑色金属墙壁，上面刻着他如今已经熟悉了的立方体。 第一百零四章 三人成群 罗奇的脚陷进沙石堆里，他奋力拔出脚来。怪物尸体的恶臭直冲他的鼻子，他抬起头，乌黑的金属高墙冲击着他的视觉，他的思维仿佛踉跄了一瞬。心脏在胸膛里擂鼓，撞击着他的肋骨，像是要从他的胸膛里裂开。一丝若有若无的乐声绕过他的后脑，像是整齐的脚步声和掌声，合着他的心跳声，他的心脏差一点就要跟着这急促的远古节奏搏动。他深吸一口气，坚决地压下了这并不存在的乐声。 他环顾四周，黑色金属的高墙从裂开的沙石岩土中裸露出来，像是恐龙蛋中孵化出了真实的生命。远古法师的伟大遗迹从虚幻遥远的传说中走了出来，乌黑的墙壁四围成罗奇熟悉的泰坦巨厅，上一次他在这样的大厅中很快就被捕获了。他克制住头脑中自然生发出来的焦虑和恐慌，调转视线寻找着刚才掠过的人影。 “罗奇，怎么了？”杜正一拉着了他的手腕，他溺水一般吐出了一口气，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一直在屏住呼吸。 罗奇没有回答，他瞪着大厅尽头的几个人影，他的眼睛看到了他们的存在，他的意识却宣布他们并不存在。就像身体感觉和视觉达不成同步，他有强烈的晕车感。 但不用问他也知道那里面会有谁，总是比他高明一点的小丑鱼又来了，他恼火地瞪着那几个人，冲口而出，“干的真漂亮！我可真是傻，我还以为你们要把他引到峰顶上。我还在想着怎么避免被你们利用，没想到昨天就已经掉进陷阱了。” “罗奇。”杜正一又叫了他一声。 有人传送给他一波笑声，没有劳烦空气帮他震动，声音直入了罗奇的头脑，一语双关地打趣他，“但你现在才真正掉到坑底啊，弟弟。屁股疼吗？” 罗奇猛地闭上了嘴，在意识世界里推回了小丑鱼的意识，恼火地用意识回答，“看到钥匙就在这里，很兴奋吧？” “还可以。”小丑鱼的意识客气地回应。 就在这时，另一个让罗奇极度不舒服的意识突然冒了出来，没轻没重地在罗奇的意识上重重一戳。就像一个从没用过电话的人，以为要靠吼叫才能让电话的另一头听见，罗奇的“耳朵”差点被震聋。 “你是不是以为你还能阻止我们使用钥匙？” “赵尊者，您集中注意力的能力真是很强，但您现在不需要这样。请保持自然，过度带有针对性，可能会擦枪走火，被罗奇的深层意识判断为攻击的话，他可能会突然还击。我建议我们尽量还是文明解决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奇快要炸了，“怎么你特么还拉了个群吗？你让他的意识进入你的头脑了？你可真不要脸。” 一波笑意，“我绝对信任我追随的人。” “我的天啊，你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舔的真漂亮，鱼叔。我这有个飞盘，我扔出去你叼给我看看？”罗奇反胃地回应道。 那个意识放松了一些，洋洋得意地插了进来，“罗大法师……这么称呼你真奇怪，你还是半个孩子嘛。” “不用客气，我听起来也觉得像是在叫我爸，真不敢答应。叫我罗奇就可以了，赵教主。”罗奇回应道。“不……您最近自封尊者了？” “我们还是说点你感兴趣的吧，罗奇。你是否觉得能阻拦我们使用——钥匙？”赵教主的意识几乎是含笑问道。 “杜氏能打开大门，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血试试？还是说你实在太串了，自己的血已经不够纯了？”罗奇问道，同时感觉到一股遮掩不住的怒意直冲过来，就像血腥味一样醒脑。至少直接用意识交流还有这么个好处，不是意念法师的那个人，在这里会不得不真诚。 “你说的也没有错，我的杜氏血缘确实十分稀薄。”那个意识生硬地回答他，不知不觉又升高了攻击性，如同剑锋一般指了过来，“我愿意给你这个有天赋的小朋友上一课，来纠正一下你的错误认知。是什么让你认为，我需要你朋友的血？” 罗奇没有回答。 他收到了一波危险的笑意，像腐尸的臭味穿透盖不住的纸面，透过小丑鱼的意识之盾，迎面刺激着罗奇的神经。“我需用拧动我手中的这把钥匙吗？” “罗奇。”杜正一感觉到了，转过头来警惕地看着罗奇。 意识的一重世界里，赵教主对罗奇低语，“我不需要。只要他站在这里，他就会启动遗迹，他只需要站在这里。你没有感觉到吗？这里正在苏醒，这座神殿正在回应杜正一的到来。来见识一下上古法师的伟力吧，孩子。见识过神迹以后，你就会追随真正的法师。” “哦？那你干嘛不向杜正一跪下追随他？” “这是什么理解能力？你的小伙伴只是一把钥匙，他所启动的才是上古法师的伟大遗产。”赵教主说道。 “遗产只会传给自己的孩子，那才叫遗产。上古法师的遗产能为他出现，说明他才是上古法师的子孙，你并不是。那你这个外路的孙子为什么这么激动？”罗奇安静地思索道，“难道不是这个逻辑吗？没有血统的杂种，在拼命歌颂纯种的血统，真是滑稽。你真的想过你到底在追随什么吗？理想？真理？别扯了，你只是想要权力。不管上古法师的遗产多让我震撼，那也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我要是想崇拜，我还不如去崇拜杜正一。你有病吧？” 沉默在意识空间中持续，半晌之后小丑鱼的笑意像涟漪一样传遍这个世界，罗奇厌恶地挡开了他的意识。 “尊者，不要浪费时间了。我说过了，罗奇不能招募。有我在，也不需要他。”小丑鱼的思绪婉转地传送着一股柔和的暖意，像春风一样抚平了意识空间的紧绷。 “干嘛？怕我抢你饭碗吗？”罗奇意识到小丑鱼在不着痕迹地试图控制赵教主，后者不一定知道自己的高兴和愤怒在受到影响，他在自主地思考，但是情绪也能够一定程度地影响他。他插话道，“赵先生，你确定知道这里埋藏的是什么吗？” 他传送了一波清冷的感觉冲向赵教主，如同半夜吹过后脑勺的凉风，那个意识一凛。 第一百零五章 门 罗奇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有瞬间的眩晕，只模糊感觉到小丑鱼做了什么动作，而赵教主拦住了他。刚才罗奇才刚刚对赵教主动手脚，小丑鱼就关闭了意念世界里的三方连接，把他赶出了相连的意识世界，他匆匆忙忙退出全意识状态，回到现实世界。 小丑鱼可真是不讲究。罗奇知道他也在对赵教主动手脚，他若有若无地用情绪的丝线柔和地牵动赵教主的行为。 这种方式可能无法左右一个人内心最深的动力和渴望，也无法对意志坚定的人有太大明显的效果。但是作为即时手段，这种情绪暗示总是能够在眼前实现一些微小的目标。 比如说现在，小丑鱼急切地想要甩开他们这些琼林的法师，进入封印之地，他希望能够说服赵教主选择“避免夜长梦多”的选项。这在赵教主的决策系统中可能属于一念之差的部分，小丑鱼可能经常能在这样的小事上如愿。也许有微小的几率，一念之差的决定会对未来产生巨大的影响，但是罗奇很怀疑小丑鱼是不是真能从这样的混沌中准确地看到未来。他肯定只是觉得这样比较省心。毕竟每个老二都觉得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个傻缺，不够干脆利落。 但是，赵教主搁置了小丑鱼的“催促”。罗奇拿不准是不是自己让赵教主“清醒”了过来，他刚才发送给了赵教主一阵非常“丧”的感觉，非常有助于人找到自我。 赵教主是一个有点风度的人，罗奇看见他没有忘记先回头向被拒绝的小丑鱼歉意地点点头，姿态优雅。一看就是……练过，刻苦地练过。罗奇默默地估算着他曾经多少遍对镜排练，让自己的每个姿势都配的上自己年纪轻轻继承的高位。 他自信地向前走了几步，拒绝了喽啰们捧场式的阻拦，缓缓地笔直都朝着他们走过来。宛如一个新晋被捧红的鲜肉，正在君临崇拜者的海洋，这一刻，理应有圣光普照。 罗奇的身边，好几个法师猛然爆发了小型的魔法风暴。如果用人类的场景来说，这就相当于“喀喇”一声，两边的枪全都上了膛。 赵教主缓步徐行，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自信和无害。罗奇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他仔细地看向赵教主。 他长的不难看，法师们几乎没有人很难看，所以他也算不上什么美貌惊人。他也不是天生潇洒的那类人，他细致地放松着四肢，以防止自己出现上不了大雅之堂的紧绷。他的动作经过精心的设计，在大厅中自信前行，像一个掌控了整个酒店大堂的婚礼司仪。 一个学徒司仪。他身上的法师长袍在剪裁上做出了改进，掩饰了他肩膀不够宽阔的缺陷。他用真诚的眼光望着罗奇，望着杜正一，还分给了巫山法师一些礼节性的注视。但那真诚的目光也是新学的，他要刻意提高暂时的内心纯洁性才能瞪出那样的目光。一些年纪更大政务缠身的法师要表现出诚意的时候，就不会让花功夫让自己显得纯洁，他们更会用信任的目光来达到同样的目标。 就算不去登录他的内心，罗奇也看得出他是一个权力的学徒，他正在学着当一名位高权重者。他勉强算是个聪明人，这更让人闹心。因为权力带来的那些特权不能让聪明人心满意足，他们还想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英明神武配的上那权力。 “你们好。”他真诚地点点头，周身没有附加任何攻击性的力量。罗奇周围的几个战斗法师可以瞬间把他撕成碎片，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但是罗奇可以肯定事情不会是这样的，他一定带有保险，这个位置上的人特别惜命，绝不会就为了显摆一下自己就孤身犯险。 战斗法师们被他弄的糊涂了，几个站位最近的人都在下意识地留意着杜正一的指示。 杜正一没有指示，他这是静静地站着，也看着赵教主。 后者也终于把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像是终于判定了这边说了算的人到底是谁。 赵教主戏剧性地看了看左右，“你们干的真不错。我原本是希望能让你们减员至少一半。” 罗奇感受到周围的愤怒情绪升了起来。赵教主这一点至少不算伪善，坦言承认了自己的作战意图。而且，他看向了这些战斗法师，“换做是我的话，我确实做不到。你们一定想不到我有多么敬佩你们。” 罗奇感觉到愤怒情绪又跌落了下去。他隐约感觉到了最糟糕的部分，那就是赵教主说这句话是真心的，是毫无伪装的真诚。战士们也能够意识的到，一种紧绷被拔除了。当然，谁也不能靠三言两语就移除别人的忠诚和价值观。 “谢谢你的认同。” 突然有人回答，罗奇吃了一惊，转头看到燕灏那张故作认真的脸，燕灏淡定地接着说道，“不过活都是杜正一干的，我们不想承担过多的认可，最近琼林正在推行心灵健康月，主旨是为战斗法师减负。” 赵教主好相处地吃下燕灏的幽默，开怀大笑，“杜正一嘛，毕竟是战神的直系后裔，怪不得作战效能这么高。这么说我就想开了，作战效果达不到杜正一的等级，对我来说也不能算丢人。” 罗奇瞥了眼杜正一，感觉到他沉默了未免太久。赵教主也望向他，闲聊似的说道，“怎么样，回到自己的地盘，是不是感觉到魔法的力量有些变化？” 罗奇警惕起来，“赵教主，没有人会帮你开门的。” “不不不。”赵教主含笑说道，“我们其实没有什么分歧，没什么可争的。因为门已经为杜正一打开了，魔法世界注定会为它真正的子嗣打开，不管他有意还是无意，只要他站在此处即可。” 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这么说了，罗奇迟疑地住了口。 “门已经打开。”赵教主又重复了一遍，彬彬有礼地说道，“我没有向你们宣战的。在我们之中一直有个争论，我的一些朋友不相信你们，所以才有之前的袭击。结果你们通过了伏击，这正好合了我的意，也许天意也是如此。在此，我也想要向你们开诚布公我的理念--这个世界上所有能够驾驭魔法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是我将竭尽全力保护的同类，我不以任何法师为敌。任何法师，哪怕曾经亲手将耳光煽在我的脸上的人，只要有一天能够明白我追求的真理，相信我的事业，他也是我的朋友。在魔法世界，我没有敌人。” 罗奇刚要张开嘴，他伸出一根手指制止了罗奇的发言，“我们不需要争辩，罗法师。我敬佩你的天才，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魔法世界的奇迹和希望，你的魔法证明了魔法本身并没有走向衰败。” 罗奇闭上了嘴，谁都无法骂一个诚心诚意赞美自己的人啊。 他继续说话，环顾众人，“门已经打开了。我不是来挑战你们的，我是来邀请你们。跟我一起来吧，我保证你们在目睹了魔法的真相后，会跟我站在一起。” 第一百零六章 门开了 魔法的真相，这句话就像人类的某种哲思。哲学的问题永不会有标准的答案，但是赵教主肯定认为自己知道正确的答案，这个答案可能出乎意料的具体。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似无的微风吹过，对峙的双方都有人侧了侧头。 有人困惑地看了看头顶，似乎那里是风唯一能来的方向。深坑之上狂风呼啸，衰草翻滚，却好似被无形的结界隔绝在外。 燕灏忍不住冒出来一句，“门真的开了。” 自然是打开了一道门，才会有风来。但那真是风吗？罗奇感觉到面上一凉，发丝有威威的拂动，仿佛有风。但是这不对，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味道，风总会有味道，再不济也会带走鼻子里的一点湿润，或是反过来送来一丝湿意。他不知怎么想起了第一次走进关家老宅的情形。 赵教主向他们微微一笑，不再劝说，转身向着黑色的峭壁走去。小丑鱼看了看他们，不置可否，跟其他焚莲者一起随着赵教主走去。 罗奇紧张地盯着杜正一，他仿佛在沉思，不过一次呼吸的时间之后，杜正一突然迈步跟了上去。罗奇知道他做了最终的决定，一阵紧张的抽搐从他的大腿和肚子向上攀爬，他没有强压下这阵可能是肾上腺素导致的身体变化，紧张会让人的精神能力格外放大。 只是这样他就无法排除焦虑了，他深深地焦虑着这个决定带来的结果，带来的好处能不能抵消掉他要付出的代价。从心底深处他为杜正一的决定欢心雀跃，但是另外一半的自己，那个阅尽无数灵魂碎片的自己无比焦虑。他甚至逃避责任地想到，如果现在项乾老法师在这里就好了，她一定会拦住杜正一。 项乾此刻不在这里并不是能轻易被预先安排的，但命运似乎自有道理，罗奇隐约地在这变幻莫测的力量之下感觉到一丝疲惫。 突然，他的手被神经质地紧紧抓住了。他愣了一下，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向抓他手的周睿思，可这一踹竟然没能摆脱周睿思，他疑惑地瞥了一眼周睿思裤子上的脚印。周睿思眼神绝望地望着他，他立刻闻到一股强烈的恐惧的臭气，“干什么？” “老大，你没发现这是阴谋吗？我们不能进去。”周睿思紧张地说。 罗奇甩开了他，把他推向燕灏。“这不是阴谋，一切都给你摆在台面上了，进不进随你，这就是阳谋。你爱去不去，不去就试着探探路，看看哪边容易爬上去。” 周睿思愣愣地站在原地，罗奇没有理会他，急奔杜正一而去。赵教主放慢了速度，非常客气地跟杜正一和罗奇仅保持了一步之遥。杜正一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也没有召集其他战斗法师跟上，他们身后的战斗法师一时有些弄不清状况，有人跟了上去，还有人困惑地站在原地。罗奇来不及顾他们，他谨慎地关注着焚莲者的魔法动向，猜测着门到底在哪里出现。 赵教主带着他们转了一小圈，罗奇忍不住了“赵教主，你在躲避想象中的魔鬼吗？”他指了指他们绕开的那块空地，“我帮你看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赵教主笑恼地看了他一眼，“你心中的门是什么样的？” 罗奇抿住了嘴，若有所思地看着赵教主，隐约明白了过来。赵教主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之间喜上眉梢，向右侧看去。 罗奇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层神秘的蓝光，急忙转头也向着他看着的方向看过去，还来得及看到一只浮现在空中的蓝色梅卡特隆立方体最后的光影。他隐约猜到，这个徽记标记了大门的所在。 “我这是看到了什么？”罗奇平缓地说道，“电梯的开机画面。” “罗法师还真是喜欢人类的文明。”赵教主微笑着说道，“这是法师们的大门，想必你在高地法师的古老建筑里已经领略过了。” “你是怎么知道电梯在这里？”罗奇仿佛听不出来赵教主不太喜欢用人类的东西来比喻魔法，“哈哈哈，刚才真是我无知，要我在商场里找到电梯，都要比你转的圈多。” “一点小魔法。”赵教主说道。 “呵。” 罗奇看向嗤笑了一声的杜正一，猛然感觉到杜正一的魔法力量，这股力量不大，但是势不可挡地呼啸而过。罗奇看不清魔法力量来去的路径，隐约感觉到这力量捕捉到了赵教主的某个部分。这类魔法他在刘子予的身边感觉过，但是刘子予的魔法更精巧温和，杜正一的魔法带着他本人的特征，以不容抗拒的姿态直接撕下了赵教主的一部分，强行进行了解构。这是一个反向施法的过程，在距离赵教主实际物理距离不远的地方，他的力量向杜正一低了头，从虚空中转换了他的魔法，以魔咒的形式浮现在空中。一行又一行，一个魔法字符又一个魔法字符，徐徐地陆续写满了一平米的平面。 赵教主脸色变了变，恼怒震惊和一丝敬畏混合在他的脸上，他看着自己施展的探测魔法被显示在所有人的面前。每个语段，每个咒语使用的是否精巧，都被所有人阅读着，这里不乏高手，他有些狼狈。事实上，几个战斗法师还真的凑过来看热闹。 “杜法师，我一向佩服你的能力，现在也仍然如此。”他强做体面地说道。 “嗯，”杜正一说道，他正在读着赵教主的杰作，毫不谦逊地表扬着，“你架构的魔法也还算不错，稍微有些啰嗦，结构不是特别稳定。但是对于一个非专业人士，做到这点也很不错。” 罗奇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装模做样地也阅读起这段魔法，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能看懂不少了。他模糊辨清楚了其中的固定部分，在活跃重组的部分也读出了寻找传送魔法的咒语。 “不过，第116行到121行，你是从哪得知的？”杜正一平静地问道。 赵教主一笑，“我好歹也有杜家的血脉，分家产的时候总还是捞到了一些。” 杜正一没说什么，回头对罗奇说道，“看的挺认真，需要我给你讲讲吗？” 赵教主的脸猛地发红了，被公开处刑不算，还要被拿出来点评羞辱？ 小丑鱼在一旁突然说道，“我看不用了吧，罗法师要补课另换个时间，犯不着耽误大家的时间。” 罗奇配合地笑了两声，也不想再起矛盾，万一电梯火拼这也太局促了。“我们还是继续吧，赵教主的高级作品，有什么妙处以后我再慢慢体会。” 第一百零七章 旧世界 传送结束。 罗奇不能说自己没见识过这个，高地法师的基地就是在始祖法师的遗迹上改建的，更何况罗奇自己还掉进了始祖法师的坟里。但那些被传送进门的经历都不能跟眼前这一次相比，他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觉，他们出现在一条笔直平坦的路上，微弱的光线能为法师的眼睛照亮前路，有一些柔和低频的声音轻柔地在他们听觉的边际回响，他一时有些恍惚。 不过，教主替他描述了这种感觉，“比晚风更清凉，比月光更皎洁，我从未体会过这种神圣的感觉。”他虔诚地仰望着远处模糊的一道拱门，微弱的光线从那里流转，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真正魔法时代的产物，巨人的殿堂，这是我们的故乡，还有比这里更神圣的地方吗？” “但凡突然穿越到比原先的环境低五摄氏度的任何地方，人都会有这种神圣的感觉。”一个又凉又懒的声音打断了教主引领的赞美诗。 罗奇惊讶地转头看向突然发言的杜正一，后者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也正在评估着周围的环境。他忍不住咧嘴笑，杜正一是所有人里距离始祖法师血统最近的人，没人比他在这里更有资格发言，他都这么说了，赵教主圣洁的领悟被崩了回去，情绪急转直下，勉强还算明智地没有立即开口。 小丑鱼转过身来，却莫名其妙对上了罗奇，生硬地问道，“你觉得很好笑吗？” 罗奇略吃了一惊，不过不吃他这一套，笑了笑说道，“鱼叔，行了吧。你们老大在的时候，你的身份都是激进的老二吗？” “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敢说，一个敢笑。”小丑鱼冷冰冰地说，“你维系唯一的友情的方式就是靠捧臭脚吗？” 罗奇被怼的一阵真切的不舒服，“要不你把混沌面具摘下来，看不见你的神情，我实在拿不准该怎么捧你。” 杜正一蹙了蹙眉，只不过实在欠过小丑鱼一个人情，在小丑鱼面前他总是保持缄默。 这边气势弱了下去了，赵教主总算找回一点面子，顺势下了台阶，赶紧摆摆手要他们不要互相挤兑了。他这一趟明显目标明确，不想多生事端。 恰在此时空间传来一阵轻微的魔法震荡，他们中间又闪现了更多的人，几个人连忙向四周散开，将传送点的位置让给后面跟来的人。罗奇粗略地看了一眼，他们这一队所有人都跟了进来，甚至包括了周睿思和关歆月。关歆月紧紧挂在刘子予的身上，一出现就重重地打了个哆嗦，喘息陡然粗重了起来，更紧地抓着刘子予的胳膊。 刘子予感觉到了这里环境中微妙的基调，惊讶地抬起头感受着，被关歆月摇晃了两下胳膊才问道，“怎么啦？” “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我要吐了。”她不舒服地环顾着四周，罗奇看见了她的瞳孔，在魔法的世界里暗淡的像两块石头。他明白了过来，她看不见这里的光，在这里她几乎是个瞎子。 “什么？”刘子予迷惑地问，有些舍不得从凝神感受周围的状态中被拽出来。 “你们多说话好吗？多动一动好吗？”关歆月不安地说道，“除了你们的声音，这里……这里静的就像……就像宇宙……” 罗奇明白了过来，这里隔绝了所有人类听觉范围内的声音，对人类来说这里接近人造的真空效果，绝对的寂静会让人体很难受。更让他不舒服的是，赵教主看了过来，他的眼睛一亮。 “啊，对，你们还带了一个人类。” 关歆月敏感地望向他，让罗奇难受的是，她可能根本就看不清他，他就像她世界中的一个魔鬼。不过，他本来就是她的生活中的那个看不见的魔鬼。 赵教主向她惋惜地笑了，怜悯地说道，“真可惜，人类看不见，也听不见。这里有抚慰人心的声音，也有皎洁的月光，可惜人类的耳朵和眼睛都无法捕捉到。种族和种族之间总是有些先天的差异，我真希望你也能看到我的族人们能听到和能看到的世界。” 罗奇想起这场景特别眼熟，就像人类在对宠物说“聪明的小猫咪，你要是能说话就好了。” 关歆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扭开头不去看他。罗奇也静静地收回了目光，突然一阵若有似无的风又一次穿过这条巨型走廊，他抬起头正巧看到杜正一的目光被某个连他也看不见的东西吸引了。沉睡的墓穴就在这一刻被启动，仿佛看不见的生气順着杜正一的感应生发而出，吹拂遍整条墓道，悦耳的风鸣响起。关歆月就在这时尖叫了一声，就像先天聋儿第一次接上耳蜗，第一次听到声音，百分百会被吓的尖叫。 这里的声音突然丰富起来，像是建筑物也能从沉睡中突然醒来，声音扩展到了人类的耳朵也能听见的范围。关歆月不能听见所有的声音，但这里对她来说不再是死寂之地。 巨型走廊两旁的墙壁上光华璀璨，无数光线变化着曼妙的曲线在墙壁上流过，在他们的两旁向前奔涌而去，汇集在前路的拱门之下，像是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光明也点亮了关歆月的眼睛，她惊讶地看着四周，但不及赵教主受到的冲击那么巨大。他的双手合十抵在鼻尖，一双眼纯洁如孩童，仰望着四周飞舞的光线，他的眼睛湿润了。 罗奇不想嘲讽他，那些光线流动犹如液体的漩涡，它们以形体叙述着乐声。人类为星云做的染色也没有这样瑰丽，它们超越了人类能够分辨的颜色，它们以精妙的形体变幻在另一个维度里，解构着此刻复杂的音乐。这些声音，或者就承认它是音乐吧，在关歆月的耳朵里听起来会有大段的空白，就像功能有限的喇叭无法完全输出人类复杂的交响乐。这些变幻的颜色在关歆月的眼中也是单调的颜色，无法形成完整的涌动的形体。 罗奇突然明白，这才是法师的艺术，如果法师也能创造艺术，它们就该是如此的。他第一次觉得人类创造的艺术的确是不适合自己的，他也是第一次被自己的世界深深打动，他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零八章 意念法师的局限 无人说话，寂静而又宏大的音乐自时间的深处奔涌而出，细琢的段落在苍茫浩瀚中奔涌，精巧的结构镶嵌在宏大的表达之中。墙壁上仿佛流动的雕塑，配合着时间的艺术，自他们的身旁奔流而去。本来也许永远不会再有人来倾听和欣赏，赵教主被感染的情绪强烈地刺激着罗奇的意识，就像个呱噪的蹦迪选手，硬是把他从被震撼的状态里轰了出来。 也许所有政治人物、领袖，都自有浪漫主义的一面吧，若非如此实在不足以鼓动人心，引领众人。从这个角度上来，前教主虽然是突然撒手人寰的，但是选择的这个接班人，倒也不能说不对。相对而言，罗奇就不得不感慨一下杜正一了，他的情绪严格地克制在他自己的可控范围里，想要让杜正一失控，哪怕是上古的艺术家也不行。 但是，在这被艺术蛊惑了的心灵中，罗奇忍不住注意到了小丑鱼。杜正一只是以低频的方式回应着艺术的力量，小丑鱼的情绪却只有一片空白，他的心早就是一片笼罩着死亡色泽的贫瘠之地，罗奇也不止一次从他的心口嗅到死亡的味道。 他同样感觉到了罗奇的窥探，猛地关紧了他的意识之门，将罗奇完全关在门外。 罗奇不以为耻，被人赠送了一个不可回溯的片段意识，片段的意识像是条湿冷的蛇贴着罗奇的耳朵，揶揄道，“趁着你的太阳还没落山，好好享受这片刻美好的夕阳吧。”罗奇揉了揉耳朵，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小丑鱼比他还擅长怎么恶心人。 “怎么了？”杜正一问道。 “没怎么，欢迎音乐什么时候结束？”罗奇随口问道。 “音乐让你恶心？”杜正一疑惑地问道，随着他的问话，乐音戛然而止。 罗奇惊讶地抬起头环顾着周围，四壁涌动的光影浮雕也消失了，光线比刚才明亮了一些也变得稳定，变成了日常照明的模式。代替光影出现在墙壁上的是真正的浮雕，有规律的装饰花纹在墙壁上均匀的交织着。 “怎么回事？”赵教主遗憾地问道，神色迷茫，像是还沉浸在艺术之中不愿意醒来。 罗奇困惑地说了一句，“因为我说了结束？”他想了想，试探地说道，“开始？重启？循环？” 无人应答。 “行了罗法师。”赵教主一笑，“你在人类的世界里陷的太深了，这里没有siri助手。”“真够傻的。”小丑鱼低声说道，“你就不能在心里想想吗？一定要当众试一试？远古法师的遗迹怎么可能听得懂今年的汉语？”罗奇遭到了当头一棒，心里怀疑小丑鱼今天特别针对自己。 小丑鱼确实就是特别针对他，因为小丑鱼接着又说道，“再说这里为什么回应你？你是谁？你怎么这么自负？如果这里要回应，也只会回应杜正一，是什么让你觉得远古法师能预料到你这个无名后代会站在这里，特意设计应对你的魔法协议？” 罗奇是真想撅嘴。 怎么回事，一般站在这样的地方怼别人的一直都是他罗奇啊，今天竟然被人抢了地位。他恼火地揣测是不是意念法师就是自带烦人属性。因为经常能看到人的内心，所以特别愤世嫉俗，看谁都不顺眼？ 恰在此时，让罗奇警觉的似有似无的风又吹了过来。他舍弃了跟小丑鱼抬杠的机会，猛地回过头，瞪视着黑洞洞的拱门，那里不知何时已然开启。 “走吧。”杜正一低声说，抓住了罗奇的手腕，把他拎到自己能控制的范围。罗奇刚好来得及感受到小丑鱼意识无法克制的抽动，如果还原到面部表情，那应该是一个呲牙咧嘴。他琢磨着小丑鱼，下意识地伸出手，杜正一连看都没看就说道，“不要碰那个裂口。” 罗奇悻悻地缩回手，拱门上有一道很难发现的裂口，不知是什么曾经攻击了金属拱门，把它像木块一样撕裂了。他还以为只有自己看见了。 “我还以为你们家制造武器的材料是宇宙间最硬的金属。”罗奇说道。 小丑鱼在他身后接口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么大了，早就戒奶了不看漫画电影。你是不是一直在想他是金刚狼，手持艾德曼金属？” 罗奇强行克制着想要干死他的冲动，更让他生气的是他仔细一想，他跟小丑鱼属性相同，他就算想要攻击小丑鱼，大概率是赢不了，再往多里想他们之间恩怨纠葛，甚至很难说得清楚。杜正一更是拽着他的手腕，让他想干别的也施展不开，硬被拎进了一间六边形的大厅。 他放弃地吹了一声口哨，“唷，这里可有点像学校的教师办公楼里的大厅，蜂巢设计也是一种复古吗？等等，如果这里真的都是蜂巢形式，到底有多少房间，我们到底能发现什么？像一窝蜜蜂那么多的封印兽吗？” 跟进来的战斗法师闻言打了个冷战，那人站在文琳身边，文琳笑着低声说了一句，“真乌鸦嘴。” “重要的是，如果结构真的有那么复杂，我们也不知道该向哪里走啊。”罗奇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四周，希望能看到什么导航的痕迹，但音乐和浮雕没有再出现，照明如常。墙壁上的装饰线条变得更加简洁，带着史前文明的诡奇与极致的优雅。 大厅里空空荡荡，六道拱门通向六个方向，进来的生门在他们身后，前方只有一张高及腰部的小桌。 “那是什么？”罗奇向杜正一问道，“迎宾台吗？” “也许是演讲台。”燕灏从后面跟了上来，瞥了赵教主一眼。 罗奇差一点就笑了出来，赵教主的法器似乎天然就应该是演讲台。他遮掩了一下，顺势向赵教主问道，“门钥匙已经给您打开门了，劳驾输入启动密码吧？” “什么密码？”赵教主反问道，他注视着罗奇的眼睛。 罗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反问，但转念一想，他自己似乎也并不确定密码到底开启的是什么。他的脑子转的很快，顺势说道，“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不正常不是吗？你应该有什么能让这里恢复原貌的咒语不是吗？至少能把隐藏的东西叫出来吧？” 赵教主的脸上掠过一丝细微的恼火和烦躁，罗奇心里一沉，赵教主他没料到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他……他罗奇小机灵鬼，居然……居然上了一个沙雕的船！ 事情是这样的，在门外的时候，他确信赵教主没有撒谎，所以倾向于跟来看看。但是现在他明白过来，赵教主是没撒谎，因为他确信门后就有他要找的一切，他全然地虔诚信仰着始祖法师的无边法力。 罗奇简直难以置信。你看，这就是意念法师的局限，他们能轻易发现对方是不是在说谎，但要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沙雕，这只能靠人生经验一步一步修炼。 第一百零九章 前台 罗奇什么也没说，趁着杜正一直入主题去查看屋里唯一的一件家具的机会，暂时恢复了行动自由，在六边形的大厅里转悠了起来。其实也许教主并不算什么，小丑鱼倒是有可能掌握着更多信息的家伙，教主这种职业搞不好本来就都是吉祥物。 他没有直接观察小丑鱼，他的一丝意识靠近了关歆月，关歆月并不知情，她的下意识对待他比从前冷了很多，但女性温柔的意识仍旧没有完全排斥他。他谨慎地提取了关歆月的视角，果不其然她一直在盯着小丑鱼看，他用关歆月的眼睛打量着小丑鱼的一举一动。 小丑鱼像一座雕像一样立在房间的中央，比赵教主更沉得住气。 罗奇一面留意着他，自己缓缓走到墙边，伸手在墙壁上敲了敲，手指伸进了墙壁上的纹路。他没有摸到一丝灰尘，他的手指顺着几何流云一般的装饰纹路划过，突然顿了顿。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鞋上粘着外面踩进来的泥土，鞋边上深褐色的污迹像是血迹。 他抬起了脚，在墙角的纹路上用力蹭着鞋底，将鞋底混合着血液的污泥刮擦在精美的纹路里。有几个意识都指向了他，充满了惊愕和责备。那是当然的，他现在简直像个小明星，走到哪都会有法师的目光明里暗里地追逐着他，他干这种事怎么可能不被人发觉。他真怀念过去自己是个社交透明体时的日子。 一阵若有似无的风吹过，罗奇倒退了一步，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预感。浮雕上无角的小蛇相互穿插，在这阵风中仿佛成了真，隐约化身为蠕动的虫蛇，顺着浮雕的纹路爬行。罗奇的心口厌恶地翻腾，心慌意乱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一步。几条纹路都蠕动了起来，向着被他弄脏的区域集中，他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一时间整面墙所有的纹路在他的眼前都晃动着，如同水波涟漪一般扩散，他如临深渊一般眩晕了起来。 一只手捏在他的肩上，他慌忙回头，“啊，哥……” 杜正一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一只手捏在他的肩头，又用力地捏了捏。罗奇疼的吐了口气，倒是清醒冷静了过来，闭上了嘴。杜正一看见了正在吞噬血迹污泥的虫子，脸色冷淡的没跟平日看见一窝蚂蚁有什么区别。罗奇突然想到，这不是杜正一次在这样的地方看到这样的虫子。 “没事。”他平淡地说。 没事是什么意思？是说虫子不会变的更多？虫子不会对污迹之外的东西感兴趣？虫子不会吃人？是说就算罗奇再有更多的探索发现，也无伤大雅？罗奇惊讶地想到，以杜正一的控制欲，他只要跑偏一点有脱轨的可能，杜正一都暴躁的很。现在的情况却像是回到了杜正一家——你尽管搞破坏，控制不了算我白当家？ 罗奇怔怔地回过头去，顺着纹路蠕动的虫子陆续钻回了他们冒出来的地方，浮雕的阴影中有难以发现的孔洞，虫子千百年生存在墙壁里，兢兢业业地当着清道夫。这里整洁如新的缘故就在这些设计好的虫子身上？每一次罗奇能感觉到的风也不是风，那是某种能量场启动后带来的静电。当杜正一回应某种他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东西时，当这里开启欢迎仪式的时候，当这里为他们开启大门的时候，当这里需要清洁的时候，魔法都在渐次启动，整座遗迹仿佛在缓慢地苏醒。 罗奇有种一厢情愿的猜想，也许杜正一守卫的孤山并不在琼林附近，也许是这里？又或者孤山只是虚指？所有这样的地方都是他的区域？让他芒刺在背的是，透过关歆月的眼睛，他看见小丑鱼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无声地盯着他们的脊背。他也看到了爬行的虫子，更重要的是，他就是那个若干年前走进过杜正一的领地的人，他对这里的了解胜过除杜正一之外的所有人。 如果这里是个谜，知道谜底的人是杜正一和小丑鱼。 隐藏发现毫无意义，罗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干脆喊小丑鱼过来一起看看，或者直截了当地问他能不能拎条虫子出来。 小丑鱼发出了一声轻笑，虽然不可能，罗奇还是疑神疑鬼，仿佛小丑鱼有时候能清楚地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虽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人，但却是个极端没谱的人，这都被人摸透了心思，委实有些屈辱。 “杜正一。”小丑鱼在身后叫道。 罗奇先回过身去，像个急躁的猴子一样跳回身去，不痛快地盯着小丑鱼。他有种模糊的预感，他们谁都没法站上小丑鱼的上风口。 “用不着遮掩了吧？”小丑鱼尖刻地说道，语调总是带着愤世嫉俗的酸涩，罗奇每次听到都觉得自己胃酸过头，想要在他面前表演一下干呕。但是小丑鱼接着清晰地说道，“你刚才就发现自己也能够开启这里了，是吧？打开这里吧，你真的要放弃聆听始祖法师遗言的机会吗？不打开这里，也就没有这里的导览，我们倒是可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下去，但那么做没意义不是吗？这么多参差不齐的法师进入这里，保不准哪个就误入歧途闯了祸，还是给你自己少找点麻烦吧？” 罗奇初步认为他最后一句是在骂自己，如果不是前几句让他太震惊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可能打不过小丑鱼，那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施展过激行动了。一旦认识到自己还挺厉害的，再吃瘪的时候心态实在很难平衡到以前的状态，不能冲上去抽他丫的实在难受。杜正一就令他佩服，他发现杜正一的情绪很平静，如果换个地点对象杜正一早就不爽的很了。 杜正一沉默了几秒，罗奇认为这只是他在思考，片刻之后他做出了决定，笔直地走到了那张讲台一样的桌子上。现在罗奇意识到那里确实是这里的“前台”，或者说，更像这里的控制台。 没有回击，没有废话，杜正一的右手贴在了台面上。罗奇瞥到赵教主脸上的满意和兴奋，转瞬之间，魔法的能量丰沛地流转在这间屋子里，一道耀眼的光芒凝聚在杜正一的对面，有几个法师兴奋地叫了出来。罗奇对他们嗤之以鼻，但是随着那道光形成了人形，渐渐形成一个女性的形态，所有法师都屏息膜拜她梦幻般的优雅与美丽之时——罗奇大叫了出来。 “艹！”罗奇伸出手指着她的倩影，说不出其他话来。 小丑鱼了然地说，“看你的熊样，我就可以肯定她是谁了。” 第一百一十章 对话 “她……啊她……”罗奇指着那女人，向杜正一揭发着，“她……是她……” 杜正一冷静地望着几步开外的那个女人，无数道探测魔法由屋中的数个人发向了她。这里面也有杜正一的操作，说起来他的操作无心的就像在厨房操作简易早餐。也就大概过了能切下三片面包的时间，杜正一转头悠然接下了罗奇的话，“她……还真是个美人。” “啥？”罗奇放下了手指头。 数道目光被吸引了过来，杜正一似是不觉，“被骚扰一回，我总得确定自己吃没吃亏？” “啊？”罗奇自己问完却忽地明白过来，难得地脸红了。 “哦……艹……”在另一边，小丑鱼同步被污染了一回，“罗奇，收起你的羞耻心不要外泄，你就是个精神污染源。他们平时都是怎么忍受你的？” 罗奇已经看他不顺眼一路了，“你自己就是个放大信号的接收器难道还要怪我？不想被干扰就别对着我监听。” 小丑鱼还要再说话，赵教主再也忍不住了，前一步拦住他们，“好了，你们，我请你们严肃一些，不要亵渎先祖，也请你们尊重一下你们自己。” 老大既然发了话，小丑鱼转开了视线。罗奇低声跟杜正一嘀咕了一句，“你看他，小丑鱼，一把年纪活在狗身。” 罗奇转头去看那女人，凭空而出的女人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她比罗奇记忆中更加美丽，也许是因为一道银色圣光落在她的身，她端庄地站在众人之中。她穿着一件及地的长裙，一颗法师的珠宝轻柔地环绕着她飞行，宛如一颗星辰环绕着恒星。一根精致的装饰链条绕过她的耳尖和鼻梁，仿佛在戴着一条并不存在的面纱。她太端庄，也太有耐心了，罗奇突然就明白她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意味着她不是任何一种存在。不是肉身真人，不是灵魂，不是意念的残片，她只是一个影像，像人类的三维投影，只不过更加栩栩如生。 她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杜正一抬起头望着她，她会意地微微颔首，那表示开始。罗奇想起第一次跟杜正一踏这条路的那一天，杜正一用不接触魔法打开了潘德拉贡轨道系统的电梯门。 法师们是第一次见到始祖，虽然脑子灵活点的也像罗奇一样弄清楚她不是真的存在，可不少人还是有些激动。尤其是赵教主，迫不及待地走到了杜正一和罗奇的身边，就好像正面对着祖宗画像，约等于面见祖宗了。 罗奇在心里撇了撇嘴，那杜正一对祖宗的态度可就随意多了。不过罗奇随即就想到，别人的祖宗不好追溯，杜正一的祖宗还真就不是这一位。 大厅中此刻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等待着始祖开口，罗奇在关歆月的视角里看到她悄悄地贴在刘子予的脊背，这个视角太古怪了，就像罗奇自己抱着刘子予。他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真人倒退了三步。啊，他万万没想到女孩子们会腻在一起这么紧，他也万万没想要对刘子予这么不尊重，可吓死他了。 这一下变起仓促，别人离得远尚且可以，杜正一对他的大惊小怪基本免疫，唯独距离罗奇又近又摸不清状况的赵教主，犹如惊弓之鸟一般随着罗奇的动作把自己震开了起码五步。 女始祖就在这时开始说话：“%&’&&￥#%&%￥#……” 赵教主差一点五感紊乱，又要聆听始祖遗训，又要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又又要防备让罗奇如此失态的危险。 数道锐利的目光投射过来，好在没有其他人冲过来，琼林的战斗法师们很有定力地相信了自己的判断。焚莲者带来的几个法师也并不比战斗法师差多少，精神高度戒备，但都持重未动。赵教主一时有些混乱，“怎么了？” 罗奇克制着脸的表情，断开了跟关歆月的意识连接，缓缓走回杜正一的身边，反正只要我脸皮厚，又是盛名在外，那就总会被解读为高深莫测。他不知赵教主有几分觉悟，但是也要赞一声赵教主果然有头领风度，要做头领起码的素质是不能要脸。赵教主左顾右盼没发觉出什么，脸不红不白，倒是也没当回事。可这开场气氛算是彻底碎了，这肯定不是他希望保持的崇拜者气氛。 这么一段插曲，只有两个人没有侧目。一个是认真听着始祖说话的杜正一，一个是沉默阴郁的小丑鱼，后者本就笼在云里雾里，要看清楚总是很难。 女始祖仪态如女神一般，说出的话罗奇一句也听不懂。好容易她说完了一段，罗奇估摸着那是开场白，她又恢复了沉默。 “有点像老师办公室外大厅里的女娲雕像。”罗奇低声扯了一句。 杜正一微微笑了笑，“谁又知道是不是呢？” “啊？”罗奇惊讶地看着杜正一，突然想到他也不能说法师的雕像就是女娲，也许那本来雕刻的就是女始祖。他也同样不能说女始祖就不是人类传说中的女娲，人类先民一定也是见过她的，从口口相传到文字记载。女娲，最擅长的是造人吧。“她说的话你们都能听懂吗？” “只能听懂片段的单词，就像长篇大论地用咒语说话，十分艰涩难懂。”杜正一说道。 罗奇想了想，暂时放弃了对小丑鱼的厌恶，“鱼叔，你就要听这个？你听得懂？劳驾您给翻译翻译？” 小丑鱼转过头来嫌憎地望着他，罗奇无所谓地朝他无耻一笑。 “用不着问他。”杜正一说道，“我听不懂他更听不懂。” 罗奇咧嘴一笑，转过头来等着杜正一搞现成的。杜正一打了个响指，女始祖再次开始诉说，罗奇注意到她的神态举止完全复刻了一段话，但是她说的语言已经变了。 但还没等罗奇辨认出几个单词，杜正一突然又打了个响指，女始祖再次重新开始。这一次在许多听不懂的发音之中，罗奇清晰地辨认出了语言的结构。杜正一又换了一次，规律越来越清晰，罗奇怔怔地盯着那女人。“哥，你为什么能让她改变。我起先以为她在说了好几种语言，但是她其实说的都是同一种语言，对吗？” “万年了，就算是同一种语言当然也会不断地变化，何况古语本来也有几个不同的来源。”杜正一低声说道。 “始祖……在自己推算语言的改变方式？”罗奇问道。 “我在告诉这里，哪些是错误的推算，哪些是值得鼓励的尝试，她会自行修正。”杜正一说道。 “你在告诉谁？跟谁说话？谁在修正？” 杜正一看了他一会，又看了一眼紧紧盯着他的焚莲者们，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虚空。 罗奇想到了意念学会的幽灵，想到了传说无数被用来计算的灵魂。就在这时，女始祖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了，发音跟现在仍然有区别，语法也略有不一致，但是让他们听懂已经不难了。 罗奇的注意力被拉了过去，在心中将始祖的话同步理顺下来。 “我后世的子孙们，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恐怕是前来寻求庇护的……” 赵教主猛地舒了一口气，罗奇就在这时插嘴，“那也不一定，兴许是来替你擦屁股的。” 赵教主的脸色惨白，勉强克制着容忍着罗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圣训 “我后世的子孙们，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恐怕是前来寻求庇护的。” 罗奇跟着嘟囔了一句，翻了个白眼，侧了侧身，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瞧着天人的傻样惹他生气，还不如盯着杜正一。他应该让刘子予发明一个自动检测魔法使用剂量的仪器，对着杜正一就可以肉眼检测水位。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我们当初就做错了事。不知我的后来人们，你们站在这里的时候，与我已经隔了多少日升月落。沧海桑田，世事多变，你们大约已弄不清自己的来处了。我真希望能让你们看到我们曾经是个怎样辉煌的种族，宇宙洪荒，我们来去自由，这世界由我们捏土而塑。我们曾经创造了不知多少个种族，我们是众神是神，是一切的统治者。只是可惜，从来能击败自己的只有自己，我们也会犯错。一个小小的错误，就让我们创造的三千世界俱被混沌吞没。我们的族人依靠牺牲自己来关闭混沌，到了最后只剩下三个人，还不得不移居到这个遥远的世界来。 “三人真是太寂寞了，种族也必须要延续，所以我创造了你们，我的同族们。也许你们不是直接来自于我们，但从血脉上你们就是我们种族的延续。只是为了逃到这个世界，我们损失了太多的力量，你们在某些方面可能不如种族最强大的时候。但我们相信，假以时日，自然的魔法会让你们有所突破，你们中必将产生一些更接近始祖的个体。这些个体，将真正延续和再生我们的种族。到那个时候，我们必将在宇宙中再次相逢。我所相信的，永远相信。 “但我也有一个小小的顾虑，始终不能放心。当初，为了让你们能够更平稳地成长，我为你们创造了一个供你们奴役的种族。他们与你们外貌相似，但不如你们强壮，既没有你们的力量，也没有你们的速度，更没有你们驱遣魔法的能力。他们唯一的一个特点，就是擅长制造工具。在未来也许千年，也许万年的时日里——请你们原谅，对于我们来说，时间的单位至少是以万年计的，请你们原谅此刻我只能让你们的生命短暂如朝露——总之，在这也许万年的时间里，他们会是为你们制造工具的工匠，是为你们生产的奴隶，是照料你们的保姆，直到你们中产生新的魔法师。不过，不要问我，新的魔法师是什么样的，当他出现的时候，你们自会知道。他将会带领你们走向新的纪元，拯救你们中的其他人。 “我唯一的顾虑，是这些奴隶。他们传承的方式与你们不同，制造工具这种伎俩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却能在短短的时间范围内，达到一个较高的实用等级。我想，大约几千年以后，他们应该就能制造出毁掉这个世界的小工具了。他们不是严谨的种族，不够精明，没有远见，也没有洞察力，我想他们可能会在孩童一般愚蠢的游戏中就毁掉这个世界。这片栖息地，理应由我们这种更明智的种族来治理。考虑到这些，我为你们留下了一些削减奴隶种群规模的工具，大部分在一些未来一定会形成大规模聚落的地方，另有一些留存在对我们来说具有特别意义的地点。” 她停了下来，温和地注视着他们。 半晌无人说话，这里唯一的人类变得脸色苍白。刘子予则满脸通红，就像做坏事被人抓住一样尴尬。 几个焚莲者窃窃私语，倒是一个战斗法师大声地冒出来了一句，“她真的是女娲，女娲造人。” 罗奇看向杜正一，想要从他的脸上读出他此刻的想法。杜正一的表情，就像一个人把电视剧看过了起码二十四遍，结果就是电视剧里的每一句台词都没法引起他的情绪波动。罗奇不禁想到孤山守卫是不是每次巡逻都要看一遍她说话，就像每次开机都要看一遍windows引导画面，实在不会引发任何想法了。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赵教主也沉默不语。他本以为这就是赵教主所期待的魔法的真相，他应该在此时登台演讲，争取更多的信众。不过转念一想，始祖法师所说的并没给他什么惊天动地的震撼，这些情况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今天唯一的震撼就是她的出现，让他们大多数人有机会第一次目睹始祖的圣颜。 但有一个念头还是转在了不少人的心里，燕灏就第一个问了出来，“什么是新的法师啊？带领我们走向新纪元，拯救我们的法师是什么样的？罗奇这样的吗？” “我？”罗奇反问道，“你看出我有什么地方是新的了？我脑门上有光圈，还是我身后有翅膀，头顶有祥云，脚下有瑞兽？” “那倒不是，可是你不是一个逆天的出现吗？”燕灏问道。 杜正一瞪向他，“他怎么逆天了？他那点能力还远不如老师。孙子辈还不如爷爷，难道就因为比爹强，就算是新的吗？” 燕灏不敢接杜正一的话，也不知道杜正一怎么就突然生气了，他忌讳地瞥了焚莲者那边一眼，以为自己泄露了什么信息，赶紧闭紧了嘴巴。 罗奇嘲笑地给了他一个眼色，收回视线向杜正一问道，“哥，魔法是门严谨的学问吗？” “当然。” “那如果生活在言语即是魔法的时代，说话是不是更要格外严谨？” “是吧。” “肯定不会像我这样，随便修辞比喻吧？” “那应该不会，始祖法师不可能会像你。” “哦，是啊。”罗奇点点头，“那宇宙洪荒这个词，用的可真霸气。”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他露齿一笑。 小丑鱼就在此时发出一声冷笑，罗奇转向小丑鱼，隐约预感到自己肯定不会喜欢他接着说出来的话，他甚至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你们彼此打马虎眼的默契还真高啊，为了掩盖始祖法师的另外一部分关键信息吗？”小丑鱼的问话让罗奇心头一震，他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杜正一不感兴趣地扫了他一眼，“这就是我能调出来的全部信息。” 可是罗奇却从他的声气里听得出来他的确隐藏了信息，他克制着自己没有跟杜正一交换目光。 小丑鱼却像一条藏不住的出水鲫鱼，非要跃出来迸他们一身腥水，试试自己能不能跳过龙门。“那就不劳驾杜法师了，我们……碰巧知道怎么取出始祖最关键的信息。” 罗奇在这一霎那隐约感觉到杜正一的杀气，他猛地伸出手拉住了杜正一的手腕，一波午后最愉悦闲适的慵懒情绪环绕住了杜正一。这不是攻击，不是操纵，但是杜正一的神经却被欺骗了一瞬，加速的魔法力量缓了一缓，错过了击杀的最佳时机。一击不可能中，所有的猎手都会本能地审时度势。 “罗奇。”他低低地叫道。 罗奇捏紧了他的手腕，冷汗从罗奇的额头滴了下去，“不，你杀不了他。” 小丑鱼冷冷地观测着他们的魔法，懒懒地说道，“他是明智的，杜正一。你知道你杀不了我，你脑子里的旧伤是认主的，用力越猛，那伤越能认出我来。” “闭上你的嘴！”罗奇猛地转向他，“不然我就要自己试试能不能撕了你！谁知道呢？兴许后浪拍前浪。” 小丑鱼的意识猛地缩了回去，躲开了罗奇炸裂而出的锋芒。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先祖的馈赠 “让他干。”罗奇说道。 他转回头去，烦躁地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走看不见的蚊虫。霎时所有人都是一凛，仿佛压在心头的重担突然被放下，可大多数人甚至不知这重担是何时移上心头的。罗奇短暂爆发的失控情绪大面积地波及了这里的人，像一座活动火山，焰口冲向小丑鱼，火山灰却纷纷扰扰地笼罩下来，大多数人直到这些灰被一波收走的时候才缓过神来。这杀伤范围还是无差别针对，压力收走的时候关歆月和周睿思这两个弱一些的都有些虚脱。 罗奇烦躁地吞回自己的力量，强行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向杜正一重复道，“让他表演！反正天塌下来，所有人一块砸死。”话是向着杜正一说的，目光却锐利地看向小丑鱼，“他能不能找到他想要的我不知道，不过在我的经验里，跟祖先的亡灵打交道可没什么好结果。” 杜正一沉默着，向前进他并没有胜算，何况罗奇的手牢牢地锁住了他的手腕，用最土的办法延迟了他的行动速度。 赵教主眼观六路，也看清楚了对方的战神被拴住，己方的强将也有所忌惮，瞬间暴起的针锋相对又一次回到了平衡。这就又到了领导者该出面的时候，他也就爽朗地一笑，“哎呀，大家都来自同一个世界，又在同一个祖先的感召下汇集在一起。就算我们在继承祖先遗志的方面有一些分歧，也不必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嘛。” 杜正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罗奇却接过了他的话，“赵老大说的有道理。鱼叔你不要来不来的就挑衅杜正一，你占的那点不光彩的上风，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犯不上卖弄。赵老大，我们都走到这里了，就别再明人说暗话了，你要我们看的魔法真谛到底是什么？你先说清楚了，我们再决定是一起看一看，还是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 小丑鱼没有回嘴，阴沉地注视着他们。 赵教主松了口气，只要有人能跟他正常沟通就好，战斗法师虽然都是优秀的法师，但实在都是些油盐不进的死脑筋。“说的不错，哎呀，小丑鱼的脾气确实不好，但杜法师实在也不要太急于预设我们的目标就一定是有害的。” “赵老大的意思是，你们肯定不是奔着人类清除计划来的？”罗奇直截了当地问道。 赵教主脸上一僵，脸色略有些难看。“倒也不必说的这么难听，只要能共存，谁也不至于就想要赶尽杀绝。” 焚莲者劣迹斑斑，但他这样说话，也算坦诚。 他又继续说道，“你是想问，我们是不是想要封印兽吧？” “赵老大想要的比这个大？”罗奇露齿一笑，“也对，肯定不会像我这样养个宠物就满足了，你们是做大事的人。” “见笑了，大事小事总得有人做嘛。总要有人把大事做了，其他的族人才能开开心心地做些让自己快乐的小事，只是不要互相嘲讽就好。”赵教主不急不缓地说道，对着罗奇一笑，“实话实说，我第一次得到了一小批封印兽的时候，确实对这个非常感兴趣。” “一小批哈。”罗奇在地上搓了搓脚底下沾的血污泥土，那些玩意就算是一小批也够杀伤力了。“是有什么东西比封印兽的杀伤力还大吗？” 就在这时，罗奇的意识里掠过一丝寒意。他下意识地识别出那丝冰冷的来源，视线顺着意识描绘出的方向看去。就在赵教主头顶的黑暗角落里，探出了一张罗奇熟悉的异形的脸，罗奇强忍着惊叫。 在它的下面，赵教主毫无察觉地继续说道，“哈哈，杀戮不是我的本意。” 罗奇暗暗吃了一惊，赵教主没有发现，小丑鱼也没有发现。他的余光去观察杜正一，杜正一正在厌倦地盯着赵教主。 “杀戮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我不会选择杀戮，焚莲者只是希望法师能够发展的更好。”赵教主继续说着没味的话。罗奇的心头慌乱了起来，他再次看向赵教主头顶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 罗奇不动声色地移回视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赵教主身上。他的脊背冒出一层汗，他不是第一次产生幻觉了，上一次跟刘子予在一起的时候他就遇到了这种问题。可能是因为他的意识吸食了太多灵魂的碎片，甚至还有非人生物的意识，这些非人的意识碎片最先开始扰乱他，在一些梦中他甚至认为自己就是那些恶心的东西。 “你找到了和平的方式？”罗奇问道，一面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提醒自己学一学战斗法师的坚强意志。 “你没有听到方才始祖法师的话吗？”赵教主清了清嗓子，背诵起那段话，“……直到你们中产生新的魔法师……当他出现的时候，你们自会知道。他将会带领你们走向新的纪元，拯救你们中的其他人。” “呃……”罗奇说，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看向左上方，那种幻觉又出现了，黑色的半虫半人的身形这次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他吞咽了一下，“呃……你觉得那个人是你吗？” “什么？”赵教主皱起眉，“你是在讽刺我吗？” 罗奇强行把视线完全放在赵教主的身上，“我确实不明白，你要到这里来找那个所谓的新的魔法师吗？新的魔法师难道被封印在旧的地下？说老实话，我觉得你在这里只能找到虫子、畜生和怪物。” “什么？那当然不是。罗奇，我想你应该问问你的朋友，到底阻止了什么信息。” “什么信息？优生优育的信息吗？我觉得始祖的法师是说不知道哪天我们能生出一个英雄来拯救我们，难道她还留下了结婚指南？你想找到快速育种之路吗？”罗奇说道，强迫自己不要抬头。 “罗奇。”赵教主以极大的耐性叫着他的名字，“正常的思路是，英雄需得经过洗礼方能成就。” “我不太明白。”罗奇舔了舔嘴唇。即便不抬头，他的意识也在叫嚣着头顶有一个异形的意识，他可能就要疯了。 “一个古老的文献指引我来到这里，格外宠爱后代的一位先祖在这里为我们留下了礼物。” 罗奇终于顾不上头顶了，差点喷出一口脏话，“赵老大，如果你说的那个先祖就是刚才录像里的那位大姐，我劝你警惕！” 赵教主和小丑鱼对视了一眼，“不管你怎么说，所有法师都有资格知道先祖的信息……” 罗奇没听清他后面说的话，他又分了心，神经质地向上看了一眼，盯着那只虚幻的异形，这次连它的甲壳上的花纹都看的清楚了。杜正一已经注意到罗奇向上瞥了几次了，就也跟着他向上看了一眼。 “啊呵呵。”罗奇随口打着哈哈，想说一句这里的天花板挺高的哈，却见杜正一转过视线来惊愕地看着他。 “怎么啦？”罗奇还想蒙混过关。 就在这时，身边不止一个人发出抽气的声音。罗奇怔了怔，就在数道法师们向他头顶天花板发出的攻击魔法之下，杜正一疑惑地看着他，“我发现你现在定力不错啊。” 罗奇摸了摸鼻子，小心地抬起头，看见一道黑影一掠而过，敏捷地躲开了法师们的攻击。几个骂娘声响起，战斗法师们追踪而上。原来，不是他的幻觉。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先祖的馈赠（2） 交错的魔法能量在空中划过绝杀的轨迹，像流星划过罗奇头顶，他抬起眼睛望着始祖锻造的苍穹。战斗法师们的杀戮魔法毁掉了天花板上的艺术，碎裂在残片在魔法的力量下像行星的碎片漂浮在宇宙中。 赵教主心疼的大喘气，仿佛一群野猫混进了他的祖宅，砸了他的古董花瓶，毁了他的祖产。“大法师们，可否下手巧妙一些？魔法是一门艺术，你们理应是艺术家，不是来这里砸墙的大锤拆迁队。” 罗奇说道，“赵老大，如果那是你们带来的宠物，你倒是提前说啊。” 赵教主向上送了一团冷火，让火团稳定地上升，火光照亮了穹顶中央的黑洞，穹顶的艺术作品遭到了无法挽回的破坏。“什么？” “不是你们带进来的吗？”罗奇问道。他看向了小丑鱼，他也在查看头顶的情况。 赵教主摇了摇头，“我是诚心来找你们交朋友的，不妨说句交底的话，拉开距离打你们个伏击容易，想要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埋伏，我自认为没有那个能力。” 这是实话，罗奇也就是随口一问。“赵老大没认出来那个是范尊者的宠物吗？我们在古镇里遇见过一次。” 赵教主吃了一惊，转头看了小丑鱼一眼，神色有些像责怪家里的工人没拴住狗。“你事先知道吗？” 罗奇也看向小丑鱼，隔着模糊的界限他分辨不清小丑鱼的真实模样。小丑鱼沉寂了片刻，冷漠地说道，“第三始祖的神启就在这里，这里有什么都不奇怪。” 罗奇就知道没什么能让他后退。不要说他，就连赵教主都不会后退，他对他要找的东西志在必得。 他看向了杜正一，几个战斗法师正在跟他说话——或者说当着他的面互相说话，杜正一基本不参加一切讨论。 “怎么回事？”罗奇问道，没人回答他，几个战斗法师都忧心忡忡地，说了几个罗奇听不懂的魔法参数。 罗奇提高了一点声音，“要我抽一个人来回答我的问题吗？抽到大奖的人会滔滔不绝地把他是怎么被上一个女朋友甩了的事都说出来。” 战斗法师都闭上了嘴，燕灏讨好地朝罗奇短促地笑了一下，用普通法师也听的懂的话简洁地说道，“就是……没打着，它跑了。” “这都能跑？会不会是已经被你们的饱和式打击彻底消灭了？”罗奇问道。 “那样的话就太干净了。”燕灏说道。 罗奇看了看头顶飘浮的建筑残渣，想象了一下生物的肚肠和血液在空中飘浮的样子，顿觉十分恶心，转头对杜正一说道，“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这附近没有它的家族。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个东西会落单？” 杜正一摇了摇头，他也无法完全确定。 “那你们觉得它是瞬移了吗？”罗奇检查作业一般地问向杜正一身后的战斗法师，“我以前看见它的时候，它可没这个本事。” 燕灏被问的有点紧张，“没有，那个东西没有瞬移。应该没有吧？是吧？刚才我没侦测到瞬移魔法的能量。” “上面有管道。”杜正一打断了他的话。 罗奇“哦”了一声，明白了杜正一的意思。 “什么管道？”赵教主惊讶地问道，模样就像被人说家里的房子不够高档。 杜正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房子里总会有管道。” 赵教主的脸色看起来不太舒服，硬吞下了这口气，转头向小丑鱼说道，“清理掉那些东西。” 小丑鱼木然地望着头顶的黑洞，罗奇怀疑在无法探查的外壳之下，他满是不耐。可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想到，他开口的声音很柔和顺耳，“也许用屏障临时修补住屋顶就够了，尊者，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第三始祖的遗产。” 在罗奇的右边，杜正一差不多同时开口，罗奇连忙丢开小丑鱼，专心去听杜正一说什么。 “我们继续去干活。这里的封印明显已经解开了，哪怕只是部分解开情况也不容乐观。好的一面是，初生的通灵兽大多有智力缺陷，连外面的野生动物都不如；坏的一面是，谁也不知道封印兽的形式是什么，不要局限在你们以前见过的封印兽种类里。”杜正一向战斗法师作出了任务说明。 有人低声问这伙焚莲者怎么办，杜正一只瞥了一眼赵教主和他身后那些遮挡着面容的大法师。“先处理最棘手的。” “杜法师。”小丑鱼向着他们踱了两步，仿佛是要挡住他们的去路。罗奇还没来得及反应，几乎所有的战斗法师都动了一下，本来平静的魔法力场就像一壶水突然准备开始沸腾。 小丑鱼顿住了脚步，冷笑着念叨了一句，“战斗法师”，语气就像在非洲大草原上感叹一句正在他裤脚上撕打的蜜獾，“平头哥”。 冷不防的，罗奇突然挡在了杜正一和小丑鱼之间。 “罗奇。”小丑鱼低沉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别找茬。”罗奇一笑说道，“我们做不掉你们，你们也做不掉我们，那不如各走各的。我不管你们要找哪个祖宗的遗嘱，也顾不上管，这里的封印出了问题，我们只能顾这头。” 小丑鱼沉默地打量着他。 “诸位等在这里，要等的是杜正一。只要他在这里，这里就会保持开启。”罗奇慢悠悠地说道，“不如我们就分开行动吧，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其实你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真的杀死了杜正一，这里恐怕也就要关闭了。所以何必撕破脸呢，赵老大就比你精明体面的多。” 赵教主看了过来，目光在罗奇的脸上略作停留，仍旧保持住了脸上的微笑。“哎，精明谈不上，罗奇也不用这么说。一切为了法师，这本就焚莲者的宗旨，一切手段都为了这唯一的目的。不能杀死杜法师是事实，但要是说我不想跟你们成为朋友和战友，那也未免太过愤世嫉俗了。” 罗奇沉默了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走了。” “等一等。”赵教主叫道。 没有等一等，杜正一连动都没有动，一直沉默地站在罗奇身后，后侧一面墙上本来隐形的门此刻轰然洞开，地底的空气涌出，带着一丝不祥的气味。 赵教主吃惊地望向大门后黑漆漆的走廊，怔怔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不只一个战斗法师也转身望向了祖先留下的深渊，关歆月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向刘子予靠的更近。 站在她们身边的文琳默默地向她们靠近了一步，警惕地望着通向深渊的走廊。 “不好意思。”罗奇面朝着赵教主无动于衷地说道，“我哥开怪开的有点突然。” “行了。”小丑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杜正一，找到第三始祖藏在这里的遗产，你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可能会让法师突破现在魔法的瓶颈。封印之地在那之后，当然会被销毁，被轻易地销毁。” “那就祝你在始祖留下的浩如烟海的信息里找的愉快。”杜正一说道。 “等一等。”赵教主又拦住了他们。 就在罗奇不想再理睬他们，转身打算扬长而去的时候，听见赵教主说道，“我们跟你们一起去。” 罗奇回头朝他不怀好意地一笑，“怎么样？其实我们彼此都信不过对方，那不一起走怎么行？万一我们驾驭着封印兽回来怎么办？来吧，赵老大，没有永远的敌人，为了共同的胜利，我连你的手都能拉。等到排除完封印的故障，兴许我们就能一起研究祖先的伟大遗产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杜正一拎着脖子押到了前面，推进了战斗法师的中间。门后黑漆漆的走廊在杜正一回过身来的时候，渐次亮起柔和的光亮。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先祖的馈赠（3） 第一百一十四章先祖的馈赠（3） 走廊的照明柔和地启动，逐渐增加亮度到适合法师的眼睛。在法师听觉的边际上有细微的声音响起，对罗奇来说这声音似有还无。不过他知道这条走廊也苏醒了，随着杜正一的脚步，整座远古的法师建筑在缓缓地醒来，轻柔地回应着这里的主人。 主人？罗奇抓住了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据说意念法师从魔法的特征上更像始祖，可是真正启动这里的却是杜正一。只有杜正一，最像始祖法师。 他不禁转头望向杜正一，杜正一立刻就察觉到了，给了他一个脸色。那个脸色他再熟悉不过，可以直译为：你又要搞什么。 罗奇悻悻地转过头去，目光又锁定了赵教主，“赵老大，你跟杜正一算表亲吗？” 赵教主正在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这里的墙壁是金属的，地板也差不多，地板上有一连串隐约的暗纹，随着他们的脚步落下，暗纹如同涟漪荡开在走廊之中。他对罗奇的态度一向不错，他对所有优秀的法师态度都不错，种族中杰出的成员都值得享受一些优待。他一边琢磨着地上的纹路，一边回答了罗奇的问话，“表亲，一表三千里，我是实在不好意思跟杜法师认亲的。” 罗奇笑了起来，“赵老大，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谦虚。” 赵教主笑着看了他一眼，没在意他话里的冒犯，给罗奇这样的天才儿童留了不少童言无忌的容错范围。但凡是个聪明人就不难看得出来罗奇的痒处在哪，他更不会看不出来。“承认杜法师优秀，可算不上谦虚，有自知之明罢了。” 罗奇往他身边凑了凑，“赵老大，那你见过杜正一的家人吗？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亲戚走动？” 焚莲者的几个法师都有些诧异地望着罗奇，小丑鱼大概太厌恶罗奇了，这会决定采取无视的态度，把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上。他们经过了走廊中的第一个房间，房门是显性的，房门也没有锁，门后只有空荡荡的一间房子。他们略略停了一会，两边的法师都有几个人进去查看，罗奇就站在门口跟焚莲者的首领聊天。 “老实说，我以前根本没想到还有直系的杜氏子孙。”赵教主瞥了一眼杜正一，跟罗奇继续说道，“杜氏最近一次反叛琼林之后，我以为就没有小辈的子孙了。但是琼林一贯就是如此，说句不好听的，无意冒犯，比方说琼林表面上说着要消灭封印兽，却在琼林里偷偷摸摸地养着，凡是能保持住自己的战略优势的力量，怎么可能舍得不用。表面上说杜氏是叛徒，可是暗地里恐怕还是改名换姓，留下一些子孙。罗奇，倒是你没有问过你那个不爱说话的朋友，他怎么一点都不恨琼林的灭族之仇？能做到这一点的，怕是需要意念法师的大手吧？” 罗奇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杜正一，又转头来对赵教主说道，“你瞧，分明是挑拨离间，但你说的这么直接，我们反倒不好跟你对骂了。” 赵教主被逗的笑了出来，顺着罗奇说道，“这不叫挑拨离间，这叫真理越辩越明。有什么不能拿出来说的呢？琼林把事都做在前头来，难道不许我们说一说？” “说的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还是琼林自己有缝。”罗奇说道。 “我可不是苍蝇。”赵教主笑了笑，不怎么在意地说道，“你现在课程进度如何？能不能做到让人明知是被你在脑子里动了手脚，逻辑上明明知道跟你是杀父杀母的仇人，却偏偏会对你心生好感？” 罗奇黑亮的眼睛盯了他一会，咧嘴一笑，“焚莲者是靠辩论真理让杜氏背叛琼林，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吗？” “那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杆秤啊，兄弟。杜氏是始祖法师真正的后代，究竟谁才是被人背叛的人呢？这真的很难说清。”赵教主说道。 在他们的身后，关歆月对刘子予说道，“哦，我听明白了，就好比明星和粉圈，搞到最后粉圈都觉得自己才是根本，外人和正主都是背叛者。始祖和杜家就像明星，琼林和焚莲者都在争谁才是真正的粉丝，谁才有资格算官方后援会。” 刘子予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两个人同时低下头去闷笑了起来。 “什么？”赵教主问道，朝着关歆月皱了皱眉头。 “不要紧。”罗奇挥了挥手，“赵老大，你说的有道理。” “也不要这样说吧，焚莲者，不要只论目的不论手段吧？焚莲者这几千年干过什么好事吗？” 罗奇回过头去，看着走在两个女孩旁边的女战斗法师，文琳也瞥了他一眼，“罗奇奇，不要跟别人搭话，你家大人都不管你的吗？一来二去我看你就要被人装进去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别觉得对方不是意念法师，蛊惑人心的大手根本不需要魔法。” 罗奇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文琳，他一直对她有些防备，毕竟是范法师一系，范法师跟焚莲者又有些不清不楚。她身边那个迟宇正在偷偷拉她，她没理迟宇，倒是警告地看了一眼杜正一，大概是希望杜正一立刻马上把罗奇的嘴捂上。 杜正一只不过看了他们一眼，神色自若。罗奇得意洋洋地一笑，不管他们说什么，只是动嘴的话，杜正一才不会管，作为朋友这点底还是能交的过去。文琳被他的表情气的“啧”了一声，干脆越过杜正一，“罗奇，你还是说点正经事吧！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当着杜正一的面聊的下去杜家的事。” 罗奇混不吝地“哼”了一声，“怎么了？你们也可以当着我的面聊我爸啊！那个大叛徒现在就不知道躲在哪里呢！谁还没点奇怪的亲戚！就那么不经说呀！” 文琳被气的一怔，连赵教主都愣了一下。倒是一旁的乌苏实在忍不住大笑，赵教主这才留意了他，“刚才还没有问过乌苏法师，巫山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态度？” 乌苏摊开两只手，“赵尊者知道巫山的立场几千年都没有变过，我只是来看看。对封印兽的处置，琼林自有定论，有战斗法师负责执行。至于先祖留下的遗产，不管那是什么，巫山都不会产生兴趣。” “说到先祖的遗产，那位先祖在创世神话里一直就是背叛者，不管哪一个版本的创世神话里提到她时，差不多都是这么个定位。”文琳说道，“怪不得焚莲者愿意追随，仔细想想是有些志同道合。只不过那样一个危险的始祖，不管她留下的神启是什么，有多大作用，危险性一定非常高。赵老大，我们话说在前面，我们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别真搞出那种寓言故事桥段，真放出什么瓶子里的妖怪。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想丢那个人。不要过些年琼林说起这个丢人事的时候，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罗奇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她说的都在理，可是他却忍不住笑。 “罗奇奇，你笑什么？”文琳问道。 “我在想，你说的对。” “那你笑什么？”文琳又问道。 “我笑是因为，明明知道前面是深渊，可是人有的时候就是只能向着深渊滑进去。不管是智者还是勇士，从来没人能阻住这种下落的趋势。”罗奇答道。 “那你的意思……”文琳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了。 罗奇一笑，“我也没有办法，我早就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了。” “也不必这么说，伟大的冒险……”赵教主的话突然停住了，所有人都听到一声轻轻的“喀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先祖的馈赠（4）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关歆月是跟随着大部队停下来的，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刘子予竖起带着水晶指环的食指贴在嘴唇上——噤声。 太好了，又出现了她作为人类无法听见的声音了！世界还是她的世界，却也不再是她的世界，她成了一个半瞎半聋的废物。 她只能询问地看着刘子予，刘子予的手指指向了距离她们只有一步之遥的一扇门。这里已经靠近了走廊的尽头，墙上的纹饰变得更加复杂，走廊在这里转向两个方向延伸。 战斗法师刚刚搜索完这扇门，门后也是一座空房间。她看到刘子予浅淡的眉微微地皱了起来，脸上显出一些困惑。她能理解，战斗法师是法师里最杰出的存在，不应该有他们看不见的魔法痕迹。法师们听见这类声音应该是不太吉利了，人类可能会说他们听到了不属于人间的声音。 但是她倒是没有觉得害怕，危险和古怪经历的太多，一次一次豁出去以后，她的阈值不断提升，就算现在让她跟伏地魔面对面，她可能也不会怎么样，麻了。不管法师们怎么说，她自己发现了一些人类的特质，人没有法师那么敏锐，取而代之的是更胜一筹的耐力。在她看来，法师们都过于机敏了，就像狗类里的牧羊犬，怎么说也是有点神经质。 罗奇，也听见了。他又审时度势地选择了装乖，又乖又怂地贴在杜正一身后。事到如今，关歆月已经能从他细微的身体动作上清晰地观察到他的内心。心灵感应又能怎么样，人类读心并不需要魔法，罗奇怎么想的她总能猜个七七八八。装乖装怂杜正一最吃这一套，她不屑于扮可怜，可是罗奇作为一个爷们却反倒没那个心理负担，就是不要脸。现在遇事罗奇总要犹豫一下，在地狱恶犬和你家小狗之间做个选择，杜正一就像瞎一样，也可能是罗奇最初被发现时那落水狗模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杜正一盯着那扇门，左手在罗奇的肩头按了按，示意他待在原地。关歆月翻了个白眼。罗奇热切地点头，人畜无害，就在杜正一转身向门口走去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像是在严肃地凝神静听，但是他眼睛望向了另一个方向，其他法师都没有看向那里。她有些想法，恐怖片里的场景，只有一个人永远望向另一个方向，望着其他人无法看见的鬼。 她知道罗奇有些问题，但是她也知道，他绝不会承认。 就在这时，她的头突然又疼了起来，像针扎进她的太阳穴。她顾不上会不会发出声音，猛地捂住了脑袋。头疼引起了恶心，她的眼前冒出金花来，这症状折磨了她很久，有几个小时她以为已经好转了，可是这会又重新犯了毛病。 头疼让她有些轻微地痉挛，眼前模糊了起来，看见的景象在她的脑子里仿佛放慢了节拍，细节却在头脑中爆发的更突出。应该是在同一个瞬间，她看见刘子予关心又愧疚地看着她，向她伸出手；她看见淡蓝如月光的光亮下，杜正一打开了那扇门；她看见黑猫从罗奇的衣袋里冒出来，窜了出去，罗奇伸出手去抓猫；透过那扇打开的门，她看见灰色的蜘蛛网黏在门框上，她头痛欲绝地紧紧按住了太阳穴…… “刚才是谁进去检查的？”杜正一问道。 燕灏紧张了起来，他一直想要在杜正一面前表现的好一些，最希望能得到战神的肯定，恨不得事事都一马当先。谁知道还偏偏是他干出了问题，他懊悔的不得了，虽然进去检查的不只他一个，可是最不自在的就是他。“我看见蜘蛛网了，我以为……我以为蜘蛛网本来就是常见的……东西。”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燕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也知道天才的刻薄，杜正一的批评肯定不会好受，更别说他原本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能干出点亮点来。他紧张地盯着杜正一，谁知杜正一什么也没说，转身向房间里走去，房间里的照明陡然增强，照亮房间角落里更多的灰色蜘蛛网。 “刚才的声音看来是蜘蛛在活动吧？”他连忙说道。杜正一没有回答，缓缓走进房间里，沉默地仔细观察着。“可……可能是捕食？” 杜正一没理会他，但肯定也不会骂他。燕灏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人拍了拍他。他回头看见是那个眼睛黑亮的罗奇，手里还抱着黑猫，朝他一笑，他心里就一沉。 罗奇笑笑说道，“始祖法师的封印之地，怎么会有蜘蛛结网啊？你看这里片尘不染的，就算我们带进泥来，都被养在这里的虫子吃掉了。” “确实……”燕灏又紧张了起来。论起来罗奇的年纪应该不大，应该还没有完全成年，生一对猫一样的圆眼睛，又言语顽皮气质柔软，初见让人大觉可亲。更不要说他总能让杜正一自带的恐怖气氛降档，几个战斗法师都从心里往外希望罗奇能一直站在他们周围，他俨然就是个专克瘟神的祥瑞。可是时不时的，当罗奇笔直地望着他的时候，尤其是杜正一背过脸去的时候，他会忽然生出如临深渊的冰冷错觉。但那只是错觉，因为罗奇的黑眼珠稍微一转，属于少年的顽皮笑意就从那张脸上透出来，冰封的紧迫骤然粉碎。“……啊？” “就是说，就算有蜘蛛，也不会是寻常蜘蛛呗。”罗奇说道，笑了出来。就是这个时候！燕灏又一次感觉到，冰封的压抑再一次被一扫而空，少年只是少年，深渊只是幻象。 罗奇抱着猫，转身朝着杜正一奔去了。他的脚步轻快莽撞，在陌生的未知环境中，看的燕灏作为战士的职业特性都跟着闹心起来。果然他看见杜正一伸手把他拽住，不是很痛快地搡了他一下。这景象太不适合战神了，战神就不应该有推搡别人的动作。罗奇侧头看向杜正一，燕灏从后面看见他伸着舌头，一脸挑衅。 就在这一推一搡之间，罗奇抱着猫的胳膊可能是松了一些，他怀里的小黑猫猛地窜了出去，直奔屋角。 燕灏不知怎的也急忙冲进屋去，那只黑猫转瞬之间就跳了回来，嘴里叼了一只足有梭子蟹大小的黑色蜘蛛，看的燕灏一阵恶心。 它甚至长得也有点像螃蟹，背部覆盖着坚硬的壳子。 黑猫把蜘蛛放在地上，突然向它吐了一口。燕灏愣住了，有些担心罗奇的猫中了毒，可接着就看见蜘蛛背部的壳在猫吐出的粘液下如同沾水的纸壳一般变软，接着开始溶解。蜘蛛痉挛般地挣扎着，向一边爬去，黑猫跳起来拦住了它的去处，一爪子把它拔拉到了罗奇的脚边。 罗奇差点就吐了，一脸青色地看着杜正一问道，“它是不是让我吃？” “肯定是。”燕灏惊讶地看到杜正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你儿子打猎回来孝敬你了，别辜负了它的孝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先祖的馈赠（5） 燕灏想过总有一天，这一代的琼林法师们要继续往下写战斗法师的编年史。在这些年份里，绝大部分的段落里都会重复出现杜正一的名字。就算法师们不像人类那样擅长艺术，无法妙笔生花，但只言片语里总还是会保留下大法师们的脾气秉性。 战斗法师编年史在记录的时候，一般会去收录参与者的口述，有很多部分都是对现场的如实描述。后来人隐约会知道杜正一是个怎么样伟大的战斗法师，大约从只言片语里悟出他是一个性格严酷、对他人的错误容忍度极低、自我认知极高的，没有同情心的，没有朋友的，孤僻的天才。只有同样崇尚魔法的原力的，慕强的，同样缺乏细腻感情的战斗法师才会喜爱他。 不过，无所谓，因为战斗法师编年史本来就只有战斗法师才会去读。 在这本书里，罗奇注定也会出现。在可能在这本书这百年章节里最重要的事件中，意念法师罗奇都出入其中。燕灏有种直觉，到时候需要来口述封印之战的人可能会是自己。因为经过这两天的行动，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最多只能是个二流战斗法师。这种法师刚好拥有垃圾时间，可以被琼林叫去录口供。他相信等上一代老法师们退休以后，琼林，绝没有人敢逼着杜正一录报告。 他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跟琼林说，说了琼林那些一板一眼的记录员又会不会信。 罗奇似乎很怕那只大蜘蛛，要么就是觉得很恶心，总之深吸了一口气，退开了一步。他的黑猫费解地仰头看着他，可能怕他饿死，也不太想看他挑食，殷勤地把半死的蜘蛛又推到罗奇的脚边。蜘蛛毛茸茸的八肢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蛛丝的粘液从它背部的伤口流出来，蹭到了罗奇的鞋上。 燕灏听到罗奇的嗓子眼发出窒息的细声，蹑手蹑脚地绕开蜘蛛。燕灏多少觉得这是罗奇不停制造奥利奥把所有人都快要吐了的报应，但罪不至此是吧，何况任何一个战斗法师都希望能让意念大法师欠他点人情，帮他一把是举手之劳。他可以救罗奇一把，但是临要动手的时候，却突然发觉杜正一脸上有忍不住的笑，这太惊悚了，绊住了他救人水火的善念。杜正一不但没有帮罗奇一把，还在罗奇抓他胳膊的时候，把罗奇反方向搡了一把推回蜘蛛身边。 “你妈……” 他惊悚地听见罗奇小声说了一句，那绝对不会是“尼玛”。杜正一的笑意更浓，偏左一步，仿佛打篮球的步伐一般，硬把罗奇再一次挡回蜘蛛旁边。燕灏满头冒汗，在始祖危机四伏的封印之地里，他们的战神正在不动声色地干一些小孩子的事——用他灵活敏锐的战士技术，把罗奇跟蜘蛛困在一起。 他们的世界，未来一百年里最杰出意念大法师的罗奇，一脸怂相。燕灏听见杜正一还在问着意念大法师，“下次还不听话吗？” “大哥，不听话就是你孙子。”意念大法师以气声发着誓。 “你不能直接让你的猫滚蛋吗？你不是能控制它吗？” “你知道猫有多记仇吗？坏人你来做！” 杜正一回过头来，盯着目瞪口呆的燕灏。燕灏吓的一顿，结果杜正一指了指地上的蜘蛛，“你看不见那里有个蜘蛛？” 你妈…… 燕灏惺惺地一道分解魔法，了无痕迹地消灭了地上的蜘蛛。 “还有上面。”杜正一言简意赅地向他下了命令。 燕灏抬起头惊愕地看见这间六十平米左右的房间里，房顶和墙角都出现了蜘蛛网，一眼望去起码看见了十几只蜘蛛。 “我不太能理解你们。”杜正一说道，“你们进来检查的时候，看到这么多不常见的蜘蛛，竟然认为是正常的？现在战斗法师的训练已经这么差了？” 燕灏满脸通红，当时进来调查的是两个战斗法师，两个焚莲者法师。不过那三个刚才都没吭声，只有他自己承认了错误，这会成了他自己受审，当着后面那么多法师和敌对法师的面，他尴尬得不行，匆匆忙忙清理了蜘蛛。 就在这时，罗奇转头朝他笑了笑，可能是对他清理蜘蛛的回报，罗奇十分友善。他那点紧迫的情绪仿佛被一阵暖意融融的春风吹散到世界的尽头。 “他们进来的时候，可能没有这么多蜘蛛。怎么着也不太可能忽视这么多反常的蜘蛛。” 燕灏顿时觉得下了一节台阶，连忙补充道，“是，是的。应该也不是瞬移产生的，此外这里也没有电梯……”他看见罗奇要继续说话，连忙自己停了下来。 “不用想的那么复杂，再说我也绝对相信你们战斗法师对魔法力量有细致入微的监测能力，刚才一定没有任何发生任何魔法。”罗奇说道，他已经抓住了他的猫，那只猫正在他的怀里冲燕灏呲牙咧嘴。“它们看起来像蜘蛛，也有蜘蛛的特性，所以就是蜘蛛。我想，它们可能是刚刚孵化出来的，你们进来的时候它们还没有这么多。你看到它们织网的速度了吗？” “是的。”燕灏连忙说道，“刚才屋里没有这么多蜘蛛网，这些灰色的蜘蛛网太明显了。但这东西是哪里跑出来的？难道封印之地还封印这个？这东西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攻击性啊。” “这可能是……是已经失传的始祖魔法之一啊。”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们回过头去，看见周睿思正在门口探头探脑，一脸害怕又忍不住好奇的神色。“你们平时都不读书吗？” “杜正一肯定读书。”罗奇回答道，“但是他从来不肯跟我们分享这地方的知识。你了解蜘蛛吗？” “我不了解蜘蛛。”周睿思说道，“但是你们应该也没见过这种生物吧？这种像蜘蛛又不是蜘蛛的东西，应该是始祖法师的原创，跟你的猫一样。” “那他们肯定拿不到版权了。”罗奇说道。 “不是说版权。”周睿思说道。“上古法师的魔法体系，最上层的魔法是时间魔法，空间魔法，意念魔法和生命魔法。” “还有生命魔法吗？”罗奇问道，“等等，时间魔法是什么？” “应该就是现在人类算命的雏形吧，早就已经是传说中的东西了。”周睿思说道，“关于这个有几篇论文探讨过，关键词是未来的可计算性与计算复杂性，你要听吗？” “不听了，脑袋疼。”罗奇说道，“还是说生命魔法吧。” “那好吧。”周睿思说道，“我们还保留的通灵术可以认为是始祖生命魔法的一个不起眼的子集合。始祖法师拥有创造世界，调整生命的魔法，他们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法师，又创造了……啊勤劳的人类，创造了无数种封印兽，从中挑出一些保留了下来。这种蜘蛛，我认为像是一种调整生命的魔法，因为我们都见过外面的蜘蛛，跟它们还是很不一样。除了这种蜘蛛带着护甲外壳，它们的繁殖速度还有织网的速度也比外面的蜘蛛快，应该就是更快的生命节奏。呃，按照我刚才看到的繁殖速度，只要给它们一个小时，就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了。我是说，这里的门又没有封死，这里应该到处都是蜘蛛网才对。呃，燕法师，你看那边墙角又有一窝蜘蛛出来了，应该是孙子辈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燕灏无奈地说道，“难道是杜法师启动了这里吗？封印兽也被启动了生命？” “那怎么可能。”罗奇立刻说道，“我们来到这里不就是因为这里的封印有松动的迹象吗？春天一到，虫子总是会第一波苏醒。” “那这个空房间，实际上是蜘蛛的封印地吗？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啊。”周睿思说道，“缺乏点仪式感。而且确实有点巧，怎么我们走到这里的时候，它恰巧孵化出来。” “不一定是恰巧现在才孵化出来。”罗奇说道，“你说始祖法师会创造一个世界对吗？这些蜘蛛的作用，也许是这个世界的食物。” “食物？”周睿思打了个寒颤，“给谁吃的？” “你猜。”罗奇对他一笑，他又哆嗦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先祖的馈赠（6） 杜正一暂停了前进，蜘蛛不会从无中生有，他叫了几个更擅长技术的法师进屋。没什么人有异议，焚莲者法师们到了这里也不打算冒进了，赵教主远远地跟这个房间保持着距离，待在他的随从法师中间。 刘子予本来赖着不想过去，关歆月的脸色看着实在不怎么好。但是其他人只能做能量残留测试，这些蜘蛛本来也没有什么魔法能量，能对房间的结构进行透视测试的只有她。她测试的方法是对材料同质性的测试，属于迂回的测试方式，十分麻烦笨拙。罗奇不失时机都在旁边告诉她，人类可以用一些科学又直接的透视办法，某些光的照射就能起到透视作用，或者可以采用一些钻探取样的方式。 燕灏想问罗奇详细的人类方法，但是罗奇其实一知半解。乌苏倒是稍微知道一些原理，跟燕灏聊了起来。战斗法师闲不住，大半都要进去找点活干。要么就是实在不愿意跟焚莲者待在一起。 关歆月却不想走进那个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个房间的面积估计起来大约只有六十平米左右，站了一屋子的法师，杜正一和罗奇都在里面，乌苏和刘子予也在。关歆月觉得透不过气来，也许是因为人太多了，这是一个可能的理由。但是她知道不是。 这里感觉不到明显的空气流动，但是并不缺乏空气。关歆月后知后觉地想到，这里的气压仿佛不是高原的气压。法师们并不在乎气压的变化，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身体要比人类健壮许多，这一点变化可以忽略不计。 她却有些压抑和恐惧。那些大体上身高接近，身材比例完美的法师们聚集在一间古怪的异种文明的屋子里，这一幕仿佛是极不真实的场景，没有这样的背景，她似乎就没有想过他们完美得如同计算机建模。 她抓紧了自己的领口，不舒服地拉扯着。她跟着法师们混了这么久，就算出入法师们的核心区琼林的时候，第一次被大群法师包围的时候，她也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不过，那次是杜正一带着她，她焦虑地担心着罗奇，想的都是罗奇的事情，连害怕都没有顾得上，什么都没有想的太多。况且实验法师，那些技术法师们实在很不像法师，就算在法师中也基本算的上是怪咖。 还有高地法师，可他们都是仁慈的僧侣。除了自己的家以外，他们的身边是关歆月待过的最温暖平静的地方。 但是战斗法师似乎是不同的，他们是法师中的法师。他们有着离奇的几乎接近的身高，完美的比例，面无表情的东西合并式的俊美容貌。当他们冷峻地聚集在一起，就像完美的工业制成品。他们不会歌唱，不会舞蹈，不会吟诵万古山河，不在意宇宙星辰，他们功能强大却毫无创造性。 也许实验法师和高地僧侣更加千姿百态一些，但是他们的外表依然过于相似了。罗奇也许是异类中的异类，但是她知道最近他的身高也在慢慢发生变化，也许在他的种族里他确实还没完全成年，他的骨骼依然在生长，最后他终将完成建模。 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惧掠过她的脊背，仿佛有恶魔的目光在灼烧着她的脊背。 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回过头去。本来就头痛欲绝，转头让她头晕目眩。没有人在看着她，只有正在跟小丑鱼低声说话的赵教主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他就是那个悲剧的缔造者，关歆月看到他就需要用力克制心头涌起的愤怒，可就连他其实也是跟杜正一如此的相似。 一样优雅的体态，宽阔的肩膀，紧窄的腰身，甚至也许他们连颅骨的形状都极其的类似。他温和地看过来，眼睛的形状比杜正一更狭长，但是却有近似的深陷的眼眶和突出的鼻梁。他没有收回目光，小丑鱼又跟他说了什么，他优雅地略微偏过头去倾听，目光却意味深长地投向她，带着一丝让人憎恨的轻挑微笑。 她转开头，向人少的地方退了一步，法师们让她透不过气来。她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不是人类，她告诫自己刘子予更像人类，罗奇更像人类，麻将，乌苏他们都很像人类，很像……但是他们太相似了。单一人种同一地区的人类也有高度的相似形，但是总会有例外，总有人太胖，又有人太瘦，总有人太高，又有人太矮，法师们却像是人为挑选出来的，像是一个模特团体，可是就算是模特也不是总能成功地复刻出类似的下一代。 他们自己会说，这就是种族的优越性，就像人类幻想中的精灵，他们总是美的，总是高大、优雅、美貌…… 但并不是这样的，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她烦躁地想到，头疼的像是要炸开，一个呼吸的声音就在这时贴着她的脊骨传来。她的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她回过头，看着身后空荡荡的墙壁，金属墙壁上闪烁着暗蓝色的纹饰，像是无数象形文字描述着一段她永远无法解读的故事。她突然意识到，她清楚地知道这是文字。她的身后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一个法师表现的像是听见了声音。 她后退了一步，因为恐惧而紧紧贴在墙上。 ——你也害怕他们吗？ 法师们究竟是什么？他们不是精灵，他们的阴谋比精灵肮脏，他们的心灵没有精灵那么纯洁。他们也不是哈利波特故事中的巫师，他们没有人类故事中的巫师那样生动。 ——但是你喜欢他们。 因为她只接触过他们中好的那一些，那些像人类的…… ——但是我觉得，他们在法师中其实是少数派。 你觉得？关歆月猛地瞪大了眼睛，大多数焚莲者法师们在走廊中沉默着，没有人注意她。你是谁？她无法动弹。她以为自己在思考，与自己对话。可是思考中的对话不会总是引领着她想到自己从未想过的问题。除非……除非她精神分裂了。 她想起麻将跟罗奇的吵架，麻将指责罗奇不该碰她的意识，指责罗奇太自以为是有可能对她的精神起到破坏。 ——我觉得，你没有精神分裂。 什么？ 恐惧攥紧了她的喉咙，有一瞬间她想到罗奇的温暖可靠，她应该待在他周围，她太傻了，她应该立刻马上去找他。但这念头转瞬即逝，她想到了他的隐瞒，他奇怪的态度奇怪的言语，她的直觉清楚地知道他一定知道她的姐姐在哪里。但是他总是将她摆在第二位，他心里只希望能让他同类的朋友杜正一能够安全…… 一只手握在了她的肩头，她的心脏差点跳出胸腔，她想要尖叫，但是身体却翻进了一片黑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先祖的馈赠（7） 阳光洒落在山坡上，云从平缓的山峦上飘过，在远处的山顶撒下一片云影。山脚下是一片金色的向日葵，在火热的阳光下燃烧。 后院的老式录音机放着一首慵懒的老歌，whydosethesungoonshining whydothebirdsgoonsinging whydothestarsglowabove don`ttheyknowitstheendoftheworld 关歆月凝神听着，歌声就像伏天山中热出来的雾气，让人窒闷的不想动。她记得，这是她爷爷喜欢的歌，但是又记不清是在哪个时期经常响起在家里。 “这就是阳光吗？”一个声音问道。 她猛地回过头去，身后只有一个坐在后院矮墙上的小姑娘。她有一头茂密的长发，穿着一条格纹的小裙子，斜背着一只熊猫口袋。她看起来不会超过十岁，胳膊和腿还肉乎乎的，头上戴着一只迪斯尼公主的塑料王冠。 关歆月本来应当觉得恐惧，但是那个女孩子一双眼睛忧愁烦恼地望着她，她突然忘了恐惧的原因。 她没有来得及回答，小姑娘又问道，“这里是你家吗？” “对。”关歆月说，“你从哪里来？” 小孩子叹了一口气，“我是第一个人。” “什么第一个人？”关歆月心里疑惑着，但是不知为何却自动跟小孩说着话，“你的意思是，你迷路了吗？” “啊，我迷路了，也可以这么说。”小孩子说道。“我来看看你的家。” “那我送你回家找妈妈……”关歆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孩打断了。 “你的爷爷死了？” 关歆月被噎住了。 “童言……无忌？”小孩立刻试探性地说道，好像不敢肯定自己的用词。 关歆月笑了出来，“嗯，我爷爷死了。” “你心里好疼。”小孩指了指她的心口。 “人都是这样的，别人失去在乎自己的人，也会难过。” “世界末日？”小孩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我自己的世界末日，别人还要在快乐的世界里生活很久。”关歆月不由自主地说道。“在乎自己的人都不在了，那自己的世界就到了尽头。不过你这样的小孩……” “那我就在世界的尽头。”小孩又一次打断了她，她的身型很小，眼神单纯直接，说话的口气却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权威，仿佛她生下来就是女王。 就在关歆月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开始思索的时候，小孩又开口了，“你爷爷死……离开之前，不会馈赠你生命的礼物吗？” “什么是生命的礼物？”关歆月问道，她没听说过法师有这种说法，法师们没有多少传统。 “我的先祖，他们离开之前应该把一生的知识和经验留给我，那就是生命的礼物。”小孩说道。 “你说的是教导我做人吗？那倒是也会。我是我爷爷带大的，他教我学习知识，也把他一生的道理都教给我了。”关歆月说道。 小孩思索了一会，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也可以这样说，传递了生命的一部分。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去哪里了，我没有得到多少生命的礼物，只有一些模模糊糊无法被人抢走的部分。” 关歆月想了想，自行把小孩那些老气同时又幼稚的话转换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是个孤儿吗？” “孤儿？”小孩惊讶地问道，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瞪着她，像是听不懂这个词。但仿佛盯着她的眼睛就能对她进行解读，小孩转瞬又理解了，“哦，你说孤儿，嗯，说的对，我是个孤儿。” 关歆月对她心疼起来，“你住在哪里？福利院吗？” 小孩惊讶地又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又心疼了？” “我……”关歆月不知道如何解释，也不好意思解释她是同情和疼爱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 “哦。”小孩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你爱我，那我是你的姐妹吗？” 关歆月惊讶地看着她，她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都很可爱。她忍不住顺着她说道，“你是我的姐妹呀。” 小孩跳下了矮墙，伸手拉起了关歆月的手，把自己的小手放在关歆月的手心上。关歆月笑了，握住了她的手。 “你很孤独呀，一直都待在非同类中间。”小孩说道，“我也是啊，但我将来会有很多姐妹。她们也会有一些生命礼物，等我们找到彼此，我们就会是大孩子了。你是我的第一个姐妹，啊，虽然我不是你的第一个姐妹。你在找你的姐姐，是吗？” “你怎么……”关歆月没问出来，她问了一半就想不起来自己要问的是什么。“罗奇知道她在哪里。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说。他说时候未到，现在他也忘记了，等到时候到了，他就会想起来。听起来就像鬼话。” “那些法师的话都不可信。”小孩说道，“他们很可怕的。等我长大了，我会帮你找到你的姐姐。” …… 麻将突然后退了一步，“关歆月呢？” 罗奇头都没有回，他正在看刘子予的魔法，随口说道，“她就在那里。” “我感觉到她不太对。”麻将转过身来向门外走。 “医疗缠结吗？”罗奇这次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但是我感觉她很平静啊。” “她的意识吗？你还监控着她呢？这么有心……”麻将的脚步一顿，“我怎么好像感觉不到她了？” “不可能。她就在墙后面的走廊里，思维平静如水。”罗奇说道，但还是决定跟着麻将出去看一眼。 麻将一步踏出房门，向两边张望，着急起来，“她在哪？关歆月！” 罗奇连忙跑出去，根据意念的方位望了过去，结果却看见了几个法师高大的背影。“赵老大？鱼叔。你们在干什么？” 麻将低声骂了一句，急冲过去，关歆月被几个焚莲者法师围着，她低头站在墙角里仿佛被吓坏了。“你们搞什么？” “等等。”赵教主笑着转过身来拦他。 “等什么？”麻将暴躁地说，想要一把推开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邪教教主。 小丑鱼冷冷地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他的脚步一顿，猛地抬起双手捂住了头，突然袭来的剧痛让他浑身颤抖。 “天呐行了吧！”罗奇从后面追上来，一面凝神向小丑鱼发起攻击。小丑鱼敏捷地撤开了对麻将的意念攻击，剧烈的头痛从麻将的太阳穴移开了。 “不要激动。”赵教主此时才来劝解，“没人要伤害小姑娘，我们阻拦医生是不想让他轻举妄动伤着小姑娘。罗奇，还是你过来看看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先祖的馈赠（8） 天色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变暗的，日月交替，关歆月身后的老宅又亮起了灯火。夏夜的原野和群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景色，浓云从山后膨胀起来，闪电撕裂了山巅的夜空，几团夏夜的鬼火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飘荡。 关歆月望着这一切，并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新奇。那只小手始终握在她的手里，那孩子渴望地望着她熟悉的景象。 “真美啊。”孩子说道，犹豫了一下，用了一个超过了她的年龄的词汇，“真壮阔。” “嗯。”关歆月沉吟着，她并不惧怕马上将要来临的风暴，也不惧怕田野里跳荡的鬼火，因为它们并不能够碰到她。“这是我的记忆。” “是呀。”孩子说道，握着她的手，身子贴近了她，“你想看看你爷爷和姐姐吗？” “我一直想再看一次……”关歆月顺从地说道，一个问题就萦绕在她的舌尖上——你是谁？可只要她想到这个问题，她就像陷入了梦魇，她问不出，甚至光是聚集起这个疑问就让她筋疲力尽。 “你不想看看他们吗？光靠你自己，他们的细节都快要模糊了不是吗？你不是一直害怕自己会渐渐忘记他们吗？我能帮你把记忆凝聚起来。”孩子快快乐乐地说道，“我也想见见他们。” …… “她昏过去了。”罗奇说道。他站在杜正一的身后看着关歆月，从两重视域里望着她。她抱着膝盖靠墙坐着，额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杜正一蹲在她的身前，手探着她脖子上的脉搏。在另外一个空间里，关歆月的精神之火平静地燃烧着，仔细看上去就会发觉那与她平日里睡着的时候一样。 小丑鱼站在更远一步的位置，纠正了罗奇的说法，“她只是睡着了。” “哦，那你叫醒她。”罗奇狠狠地瞪了小丑鱼一眼。 关歆月仿佛陷入了沉睡，杜正一刚才就没能叫醒她，麻将释放了几个医疗探测魔法，关歆月给他的都是正向的反馈。她很健康，身体没有任何非正常的特征，她看起来就像是突然患了嗜睡症。 “她可能是有嗜睡症。” 罗奇回过头去看到了正从燕灏身后探出头来的周睿思，他瞪着周睿思。但是周睿思想要说的时候，只要没被人掐死就一定会说。 “人类的一种病症，有时候会陷入昏睡几个月。以前我家的邻居家里有个女孩，也差不多是这么大，平时看起来非常健康，可是嗜睡症发作的时候可能会一连睡上三个月。硬拉她吃饭的时候她也会吃，有时候跟她说话她也会回答，就是含含糊糊的，都是梦话。” “但是我认识她有一阵子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突然睡过去。”刘子予担心地说道，“如果我刚才没有离开她身边就好了。” 罗奇接口说道，“本来是不应该有什么事的，她身边不是还有几个能喘气的大法师吗？这么多人难道都保护不了一个小女孩吗？除非本来就是他们下手的。” 突如其来的指控让赵教主微吃一惊，说出的话却带着让人不痛快的不痛不痒。“这不应该是在说我们吧？我们怎么可能伤害这么可爱的小女孩？” “是吗？可是你们不是焚莲者吗？我们看起来倒是都很像你们眼中的食莲者，至于这个人类的小女孩，就是传说中的甜美果实。”说话的是燕灏，他突然就插了一句嘴。语气轻松，脸上还带着青涩的神色，但是目光里锐利的锋芒却是属于琼林战斗法师的。 气氛就在无形之中变得紧绷，刚才一个小时里的虚假和平开始褪色，燕灏贴着罗奇站在他的身后，几个战斗法师都进入了蓄势待发的安静状态，焚莲者们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的首领。 赵教主的神色不变，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小女孩，仿佛在评估着局势。 小丑鱼突然说道，“也许是被封印的恶魔袭击了。” “什么意思？”罗奇硬邦邦地问道，冷冰冰地望着小丑鱼那张面目模糊的脸。 有几个焚莲者不能适应地望向其他几个成年法师，尤其是杜正一。但是没人说话，杜正一也根本没有干涉罗奇的意思，他正蹲在关歆月面前仔细看着麻将重新试几个医疗魔法。 “说一说。”罗奇命令道，俨然就是这里的小头目。 小丑鱼似乎吐了一口气，他的身体姿态模糊不清，也许是双手插进了裤子的口袋。“这里是始祖法师封印武器的地方，我们其实根本不知道始祖法师的武器类型是什么样。也许是猛兽，也许还有更多。我们只知道武器瞄准的是人类，现在这里只有一个人类，她看起来还像是被攻击了。” “如果是意念攻击，你就站在她身边，你应该感觉得到。”罗奇说道。 “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小丑鱼说道，“不要指责我，你也没感觉到。我可以肯定你在监控你的人，你没有感知到任何攻击她的意识。” “那个……其他类型的武器，会不会是病毒啊？只有人类能感染的病毒。”周睿思突然说道，而且越想越觉得对，“可能就是嗜睡病毒！” 燕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有点想跟他讨论。但是罗奇和小丑鱼都没有理会他说的话，罗奇接着小丑鱼的说道，“除非根本就不是恶意的攻击，我没有感觉到敌意。” “如果意识的触角细弱游丝，你拉开的防卫网可能就不够细致，有漏网之鱼。”小丑鱼说道。 “很高明的意识，是个操纵意识的高手。”罗奇说道。 “不能排除这里还有始祖意识的残片。”小丑鱼说道。 赵教主好奇地看了看罗奇，又看了看小丑鱼，“始祖法师可能还在这里？” “意识的残片不能算是个人。”罗奇舔了舔嘴唇，在另外一重视域里他看见小丑鱼也在加密意识的过滤网，试探性地碰了碰关歆月的意识。他不得不承认，小丑鱼的技巧比他更高明，他用了复杂精巧的修正，能够更少地影响关歆月的头脑。他是个杀人大师，但在碰触关歆月的意识时，他小心翼翼，就像在擦拭一件珍贵易碎的艺术品。他想起来小丑鱼曾经的爱人就是个人类，他很熟悉人类，太熟悉了。“我不能确定是始祖，我觉得不像。” 第一百二十章 先祖的馈赠（9） “姐姐到底想不想见姐姐的姐姐？” 关歆月被这一声问从恍惚中拉回，她回过头去，老屋的灯火温馨如昨，琵琶弦声声如诉。她记不清了，仿佛一直有人在弹奏琵琶的。 “是谁在弹琴？”小女孩问道。 “是我奶奶。”关歆月不知不觉间答道。 “这首曲子的名字是什么？”小女孩又问道。 “是……”关歆月听不清旋律，但是模糊间又知道那名字，“忆江南。” “为什么要忆江南？人人都爱江南吗？”小女孩疑惑地问道。 “那只是一个遥远的意向。”关歆月回答道，爷爷曾经回答她的话从她的口中自然地说了出来，“江南的意思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刻，是人一生中的春光。” “但是已经不见了。”小女孩问道。 “是的，已经不见了。”关歆月说道，“事如春梦了无痕，再美好的一场花事，开到荼蘼也就了了。” 她突然真实地感觉到了痛彻心扉，那是压抑许久，她不肯去面对的痛苦。她一直能够把痛苦隔绝起来，只要她还可以努力，只要这件事还有可以努力的余地，她就还没有走到世界的尽头。她就还能见到爷爷，还能找到姐姐，他们一家人就还能回到过去。 可是现在她看着老屋，透过窗上的玻璃看到一家人如常一般其乐融融地生活着，这虚假的现实把她那一层保护壳撕得粉碎。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心底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她爷爷死了，死了就是死了，法师也不能让他复生。她还知道，她再也不可能见到姐姐了，她知道，否则罗奇不会不再寻找，也不会闭口不谈。她知道自己向罗奇发脾气毫无道理，跟罗奇拉开距离也只是在迁怒。但如果不这样……如果不这样……她只会想要嚎哭，她想要尖叫。 有人抱住了她，小女孩的身体温暖柔软地贴着她，像是春日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在这个瞬间，她突然心满意足，无忧无虑，她看不见想见的人，可是他们就在她的身边。许久以来，她被隔绝的爱和温暖的陪伴都回到她的身边，那种感觉就像他们一直都在，她只是忘记了，只是看不见。 “这是什么？”她喃喃地问道。 “真温暖。”小孩说道，“我会一直都在的呢，他们也会在的，我会让他们一直都在。” “不要走。”关歆月不由自主地说道。 “我不会走。”小女孩说道，“他们也不会真的离开，他们在你的灵魂里留下了痕迹，他们塑造了你的灵魂，只要你还活着，他们就存在。如果你死了，你和他们就会留在下一个被你塑造的灵魂里。如果我死了，我和我的他们就会留在你的灵魂里。我们定下契约，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关歆月笑了起来，“故事里说灵魂是不能随便用来订立契约的。” “契约是不能选的哦，相容就会订立起来。” “你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啊，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你跟谁都会相容的。”关歆月不知不觉地说道。 “所以我见到你，就被你涂抹了呀。”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关歆月说道。 “罗奇。”小女孩和她同时说道。 “罗奇！” “麻将你喊什么，你这样只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一点好处都没有。”罗奇说道，他烦躁地盯着关歆月，她似乎是在做梦，也许他可以看一看她的梦境，但那对她的脑子没有什么好处，他下手没轻没重的。 麻将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了，“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以后，就只有她遭到意念攻击这一种可能了，你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说了没有意念攻击！我检查过了她的意念非常完整和安全，是完全的安全状态。”罗奇说道。 “嘿嘿，有点人类西医和中医干仗那架势了。” 罗奇恼火地回过头去，发现多嘴的是周睿思，“万事通，那你来分析分析这是什么情况？不要用人类的什么嗜睡症来胡诌八扯。” 周睿思把嘴又闭上了，“那我不知道，这个真不知道。” 小丑鱼就在这时沉稳地开口了，“看起来像是有人做了个意念陷阱，将最容易被迷惑的意识网罗了过去。” 罗奇笑了一声，“我也觉得可能是这个原因，但是我不敢肯定，鱼叔对这个很熟啊！” 不料小丑鱼抬起头来望着他，“你为什么不敢肯定？” 罗奇语塞。 “书没念完。”杜正一没给他留面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从状况上，我也认为是这样。但是只敢捕捉人类意识的陷阱太没用了，设在这里的道理是什么？” “不清楚，没必要想的太多。”小丑鱼说道。 “关歆月的爷爷也设过这种陷阱。”罗奇说道，“鱼叔你见过那个陷阱吗？” 杜正一看了罗奇一眼，又望向了小丑鱼。 小丑鱼模糊的面目让人无法根据他的任何微表情来对他进行间接的判断，他始终像帷幕之后的一个人影。他平静地望着罗奇，没有回答罗奇的问题，越到了下一步，“关歆月知道法师的招魂书吗？” “她不是法师，那对她有用吗？”罗奇只好说道。 “她是不是知道招魂书的存在？”小丑鱼问道。 “她知道，她亲眼看过我们操作，也听过祝词。不过她可能已经忘记了，后来风风雨雨发生了许多事，那只是其中的一件小事。”罗奇说道。 “人类的头脑不会忘记任何事，他们只会以为自己忘记了，不知如何召唤记忆而已。”小丑鱼说道，“你可以召唤她试一试，可以用意识增强祝词刺入她头脑中的强度，她会想起听到的那一天。意识陷阱必须从里面攻破，你最好把课本通读两遍，别像个高能量的傻子一样。” 罗奇强压着怒气，“我可以试试，但是我不觉得……”他瞥了小丑鱼一眼，意识到这话不必再说，他知道小丑鱼是对的。 关歆月拉着小孩的手，山间的浓雾弥漫了起来，带着柴火燃烧的呛人味道。“这是怎么了？” “有人来了。”小孩答道。 关歆月突然觉得心慌，老屋的灯火突然熄灭了，浓雾自山间围拢了过来，转眼之间就要把她吞没了。她急忙去拉小孩的手，“不要走丢了。”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这是……”关歆月痛苦地捂住了耳朵，那些亲人陪伴的快乐感觉在浓雾中急速后退，凄凉的招魂歌在记忆深处响起。“是谁……别走……” 小女孩消失在浓雾里。 “歆月？”另一个女孩正在拉着她的手，“歆月你醒了？” 她张开眼睛，看见刘子予正在焦急地望着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先祖的馈赠（10） 第一百二十一章先祖的馈赠（10） 梦境中的琵琶犹在耳边，袅袅不绝，遥遥如隔山海。关歆月缓缓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温暖的爱意并不曾从梦中消失，爱犹如实质，仿佛温暖的毛毯柔和地包裹着她，环绕着她的那些不加保留的温柔情感驱散着孤寂的冰冷棱角。她几乎都忘了，那是爷爷放在她肩头的温暖手掌，是姐姐永远理解她的了然目光，是每一次她回过头时他们都在的不倦陪伴。她知道他们会比她更长久，当她垂垂老矣，她或许依旧是爷爷身边最幸福的孩童，那本来是魔法慷慨赐予她的幸福。她没有想过，他们竟成了夏夜穿堂而过的一阵长风，而她是那个被留下的孩子，甚至来不及道别。 不过现在，她知道有什么她渴求的东西又回来了。那是她肩头环绕的庇护，她心口燃烧的温暖炉火，驱散了她的恐惧，拿走了她对世事无常的担忧。她不必强行武装自己，切割掉痛苦，变成一个木讷着对抗生活的无可奈何之人。她清楚地触摸得到爱，知道她的痛苦孤独其实十分不必要。因为他们存在过，她曾经被珍爱过，她有无价之宝，让她与众不同，且会伴随她一生直到她生命的尽头。 一只温暖的手握在她的上臂，温暖的担忧渗入了她的思绪。就算没有睁开眼睛，她也知道是罗奇。唯有他的掌心这样温暖，他的抓握这样关切，也只有他会这么讨厌地抓住她的上臂，好像她是他的一个哥们儿。 “歆月，你没事吧？”听见刘子予小心翼翼地问她，她终于张开了眼睛，头还是很疼，这疼痛仿佛没完没了。 她对上了罗奇褐色的眼睛，那双猫一般剔透的眼睛望着她，仿佛直直地望进了她的心底。第一次，她有些紧张，不想被罗奇看的太深。往常与其说她不介意罗奇看进她的思想，还不如说她更渴望罗奇能仔仔细细地看，看清楚她整颗心的每一个角落。那里不但没有任何怕人看的，还隐藏着对罗奇的喜欢，她盼望罗奇能够看到那些真心的喜欢。 可是罗奇要么是从来没有仔细解读过她，要么是他并不想要知道她的喜欢。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麻将问道。 关歆月没有回答，只是头疼，但是她没有心思回答医生。罗奇那双柔和的眼睛还在望着她，缓慢地眨了眨，若有所思的神色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关歆月紧张了起来。仿佛感应到了她的紧张，一股温暖的信心立刻裹挟住了，抚平了她的焦虑，头疼似乎也好了一些。那种感觉，仿佛亲人就在身边，时时关注着她。 “我没事。”关歆月稳稳地说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子予担心地问道，“歆月，你怎么会突然昏过去？麻将说你身体没有问题，不是生病。你自己有什么感觉吗？” “是不是被什么咬了？”冷不丁地周睿思插了一句。 燕灏不太高兴地问道，“什么叫被什么咬了？” “这地方不是有虫子吗？”周睿思说道，“如果是被虫子咬了，医生也不一定立刻就能发现。至于如果问为什么是这女孩被咬，那也可能是因为她是我们中唯一的人类，是最脆弱的一个。” 燕灏一时语塞，“你说的倒是……” “没有。”关歆月肯定地说道，对法师所说的脆弱二字越发没有忍耐力。罗奇又看了她一眼，她坚决地转开了头，把注意力放在了刘子予身上，刘子予抱住了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想，你们确实应该加强对这个小女孩的保护。”一个很有范的口音说道。 不只是罗奇，连罗奇身后的杜正一都转头望向了说话人。关歆月从刘子予的肩头抬起头来望向了人群中的焦点，是那个危险的人物，罗奇人前背后都称呼他为赵教主。 “赵老大这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罗奇问道。 “暂且没那个慧眼能跑到你们两位前面去。”赵教主笑了笑说道，转而望向了关歆月，眼中闪动的兴趣十分浓烈，仿佛嗜酒如命的酒鬼的桌面摆上了一瓶难得一见的名酒。关歆月模糊地感觉到，他很希望自己已经出了点什么事。 “赵教主有什么提点吗？”罗奇问道。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沉稳，仿佛在放着长线有条不紊地等待着他的鱼，关歆月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他声线和气息里的细节。她很熟悉罗奇，以前她也能够看明白他的小伎俩，但那是模糊地随便一看就得到的感觉，不是现在这种清晰而详细的意识到细节。 “没什么。但是这里毕竟是封印之地，我们都不知道始祖法师究竟封印了什么。”赵教主说道。“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封印之物的攻击目标都是人类。就像刚才那位年轻的法师说的那样，这里唯一的人类就是小姑娘。” “赵教主还是觉得是意念攻击？”罗奇问道。 “我不知道。罗法师和小丑鱼都觉得不是意念攻击，有当时两位意念大法师认证过，我也相信不是意念攻击。我想，可能是某种我们都不知道的攻击方式吧。”赵教主说道。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都像是认为就是发生了意念攻击。关歆月心头一沉，想起了爷爷，他也是一位意念大法师，但是没有小丑鱼那么强大。时至今日，关歆月心里清楚的很，爷爷是在看一座守封印之地，爷爷是死于更强大的意念法师之手。赵教主领导的恐怖组织就在寻找所有的封印之地，小丑鱼是其中最强大的意念法师，远在罗奇之上，也远在爷爷之上。除了他们，还能是谁需要对她家人的遇害负责？ 一阵怒意掠过她的心头，她今天似乎格外压抑不住愤怒。不只是愤怒，还有强烈到需要握紧拳头才能按捺住的攻击欲。她是想要撕碎这两个法师，但她也只能想想，连罗奇和杜正一都不能如何，她又能做什么？ 关歆月的左手猛地按住了右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罗奇的视线隐约地又移了过来，她低下了头，瑟缩下去，让刘子予完全挡住了自己。她忍不住又在心中寻找着庇护，安全、愉悦、被喜爱的温柔感觉顺利地接纳了她，她不想告诉任何人她寻找到了什么，那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秘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先祖的馈赠（11） 第一百二十二章先祖的馈赠（11） “罗法师，我建议你对小姑娘做一次精巧的全面的检查。她太年轻了，这样天真烂漫的年纪，很容易被诱骗。”赵教主说道，他好听的口音里少了很多腔调，仿佛他已经放弃了做个明星人物，当真拿他们当了自己人。 罗奇犹豫了一下，赵教主提出的是一个非常合理的建议和请求，在这个时代意念法师就是干这个的，维持精神健康。 可是罗奇根本就没有空闲精力分给学习治疗，他现在就在逃学中呢。他并不会什么精巧的全面检查 “在这样古老的殿堂，”赵教主继续说道，“经常飘荡着一些鬼魂，大多都是上古意识的残片，有点像人类所谓的病毒。不过在人类的视角里，病毒是寄生在人类的身体里，与人类的基因片段结合在一起。在我们这里最大的麻烦就是意识的残片会与正常的意识结合在一起，从活人的意识里补足自己缺少的部分。” 罗奇琢磨着一些其他的事，杜正一突然说道，“你这么关心人类，不认为有悖于你们的教义吗？” “法师的主流社会对我们的误解就是这么深。焚莲者反对的是法师背离我们祖先的生活方式，我们并不反对人类，他们有自己的社会生活。我们并不是高反法师，嗜血并不会让我们高兴，看着人类痛苦也不能让我们高兴。啊，这样的话，我今天已经解释了几次了，不过就算再多解释几次也没什么，能够有机会解释本身就很珍贵。”赵教主悠然自得地说道，视线又落回到唯一的人类身上。 关歆月毫不遮掩脸上的厌倦，冷冷地对待着赵教主对她的关切，直截了当地替罗奇做了决定，“我拒绝。既然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方式，那么我的头脑就是我完全的隐私，任何人都没有权力侵犯我的头脑，这是我自己的空间。就算是罗奇，我也拒绝。” “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探测你的思想。”罗奇诚恳地说道。 关歆月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罗奇，猛然转回了头。 赵教主还想要再劝，周睿思又突兀地插了进来，“那我能提个问题吗？” 他得到了赵教主一个和善的点头允许，立刻问道，“意识的碎片一定要寻找宿主是有什么原因吗？是欲望？是残缺的意识渴望完整的本能吗？” 赵教主看了看他这方面最为倚重的专家小丑鱼，后者阴沉地开口说道，“大多不是，除非是恶意的碎片，存在的目的就是寄生。” “那……那大多数是什么情况？我是说，如果是恶意的主动行为好像更好理解。”周睿思紧张地说道。看不清的法师让他心惊胆战，可要让他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那却也做不到。 小丑鱼那模糊不清的脸转了过来，仿佛噩梦里的玩意在望着他，偏偏他又没有眼睛，连目光都不存在的窥视让周睿思毛骨悚然。他突然想到这一团模糊不清是一个意念大法师，他的窥视刚好就不需要眼睛，他可能就像阅读乐高说明书一样一页一页地翻着自己。 小丑鱼就在这时开口说话了，“放心吧，像你这样心思简单的小人物，顶多算是一张宜家说明书，只有一页。” 周睿思吓得不清，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 小丑鱼似乎发出一声恶意的笑，不过继续说了下去，“没有主观恶意的意识片段，当然是依靠机缘巧合随机地于其他意识相结合。就像病毒，随机地感染生物，将自己的基因片段嵌入生物的基因序列。” 罗奇真有点佩服周睿思了，他感觉得到周睿思都快吓昏过去了，可竟然抑制不住他自己的求知欲，竟然一边哆嗦着一边求知若渴地继续跟小丑鱼请教。“那……那会不会出现对自我的争夺？就比如说a被b的一部分意识嵌入了，如果b的个性十分鲜明，虽然没有自我，但是自我特征却都是显性的，那a究竟是a还是b？或者是ab偏b？比如说，如果a天生的性格就是怎么都行，不怎么容易生气，也没有什么野心，过一天撕一天的日历的那种人。而b是一个人的一部分意识，暴躁易怒，欲望强烈，虽然这段意识没有记忆，也没有自我认知，但是一旦结合到了a的完整意识，a增加了这些特征，冲动的性格和强烈的欲望就会改变a对世界的判断，那么天长日久以后a究竟是a，还是另外一个b？” 罗奇不知不觉被这段话吸引了，小丑鱼也没有继续捉弄恐吓周睿思，反而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那么会有一场争夺。” “a和b之间的争夺？”周睿思问道。 “也许是a和ab之间的争夺。”小丑鱼说道。“没有一个完整的自我会轻易消失，哪怕再软弱的人也是如此。” “那完整的a和完整的b如果在一具身体里呢？”周睿思又问道，他对学术有无穷无尽的追究，甚至能帮他克服对恶魔的恐惧。 “你是说，一个人要抢夺另一个人的身体吧？”小丑鱼说道，“这里我只有我自己的观点，我认为假以时日a仍旧会重现。这个人可能会不记得a是谁，没有身体从前的记忆，但是他的思维方式，他的性情，都会一天比一天更像a。侵占了他人身体的b，会逐渐被吸收掉，也许他自己都不会发现自己变成了ab。” “毛……毛骨悚然。”周睿思说道。 罗奇歪头看了看他，“是毛骨悚然啊，朝闻道夕可死是你的座右铭吧？” 周睿思哆哆嗦嗦地连连摆手，说不清是不敢当还是什么意思。连赵教主都忍不住笑了笑。在己方展现了亲和力之后，他适时地结束了这场学术探讨，“那么回到我们的问题上吧，我尊重小姑娘的意见，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仍然坚持我的建议。我知道一道检测上古时代意识的咒语，罗奇是小姑娘信任的伙伴，如果可以的话不妨让罗奇试试。” 罗奇确实吃了一惊，咧嘴一笑问道，“那我今天肯定是个举世无双的乖宝宝，赵老大有糖要送给我吃？”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先祖的馈赠（12) 神之名 赵教主抬起左手向罗奇的方向虚虚地送出，一串复杂的咒文凭空出现。 在第一行文字冒出来的时候，罗奇想要夸一夸赵教主的格调，他竟然还在空中的咒文加上了非常个性化的手写字体，大开大合的咒文字体完全展现了教主的自信。但是罗奇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新冒出来的三行咒文吸引了注意力，一时之间把自己要说的话都忘了。 三行之后又三行，三行之后又三行…… 罗奇不知道怎么说，在他离开学校的时候，他还不能使用超过二十行的咒语，而且那二十行还是许多完整的咒语块组合在一起构成的。结构上有点像在把集装箱装进货轮，至于每个集装箱（咒语块）里的情况他并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念一遍集装箱的名字。他知道杜正一在某个层面上来说比他高级很多，就在于杜正一不但知道的咒语块数量比他多，而且还清楚地了解很多咒语块的内部结构，所以杜正一可以对施法过程进行细微的调节。如果类比人类的说法，他只能使用自动机械，杜正一却能够全手动操作。 眼下赵教主展现的咒语就属于手动操作的范围，对罗奇来说，四舍五入可以解释为——超纲了。 不过罗奇注视着咒语一行一行地冒出来，不再像从前那样窘迫，只要经历的多，脸皮总归是会越来越厚。反正，杜正一会给他解释。 他习惯性地想要看一眼杜正一，谁知就在这时，罗奇突然发觉今天的咒文倒也并非天书。他转到一半的脑袋定住了，重新转回来仔细地阅读，阅读的方式也跟从前不大一样，他首先从大段的咒文中识别出大量的关键词，这些关键词仿佛咒文结构的骨架，撑起了整篇魔法。罗奇虽然不能光靠阅读就把整篇咒文看的完全明白，但是通过骨架构成却大体看出来这段魔法属于一块打开的魔法集装箱。咒文的语义主旨就是“搜索”，赵教主没有骗人。 当然，罗奇也知道，连他都能看出来个大概意思，他身后这些琼林法师读的只会更清楚。站在这里的人，绝大多数人属于魔法世界的第一梯队。既然大家都到了巅峰，事情反而变得很简单，基本上双方只能打明牌，谁也不会真觉得自己能骗得过其他人。赵教主说是要帮他们检测始祖法师的意念，那给他们的就一定是用来搜索的咒文。 这里的人都是使用咒文的行家里手，但罗奇却并不是这样。以前他没有什么驱遣魔法的能力，在学校学的那些知识对他来说都是纸上谈兵，别人能够学以致用，他是学以笔试，连实验都考不过去，完全是在法师中间滥竽充数。后来等到他的能力突然解锁以后，他也根本没有想到使用咒语。魔法的力量从他的意念中流淌，像能量充盈在他的身体里，自然而然地外溢，施展意念魔法对他来说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他也没有考虑过咒语的问题。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琼林的法师一直想要教会他通过咒文来约束和控制自己的力量，他心不在焉的完全没有想过要跟他们讨论过自己的具体情况，他自己也没时间仔细想一想这其中的差异。高地法师给他开的班着重带领他进行冥想，他以为是大和尚领着他出家，重在修行不在意技术。其他人说意念法师是特别的群体，他想到的都是意念法师被人警惕和惧怕的那部分原因，可真在其中又发觉从技术上来说也完全不同。 罗奇模糊地觉得如果意念法师在魔法的内层。如果还是拿人类的机械来类比的话，一般法师看到的是机器的操作按钮，可以将按钮视为咒语，但是意念法师看到的确实机器内部的管线、履带以及齿轮。其他法师熟练地操作按钮，意念法师却能在内部拽动管线，暂停履带，拨动齿轮。 就连实验法师也只是愿意碰触尽可能多的按钮的人，他们不停地实验各个按钮按下以后产生的效果，不厌其烦地实验不同的参数。刘子予说过很多次，她也无法真正地理解魔法运作的原理，她仅仅能够观察各种施法产生的现象，甚至在某些时候罗奇认为她是在对始祖法师遗留下来的魔法开展逆向工程，重新总结魔法的使用方法。 法师其实未必真正地理解魔法，他们只是天选使用魔法的人。 不过罗奇不想把这么离经叛道的话再说出声来了，他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咒文上。 有人当然比他看的要快的多，刘子予的魔法甩出去圈住了空中的一行字，“赵法师，这是什么？” 罗奇从前面的关键字上读的出来，这行字是寻找的对象。 “当然是始祖法师的标记。咒文不算什么，我相信你们中有些人会知道这篇咒文，重要的是始祖法师的标记，我想这是世上没几个人知道的。没有始祖法师的标记，就相当于空有寻找方法，你们却不知道要找什么。我想这个算是我向你们，也像这位人类表示的一点诚意吧。”赵教主说道。 罗奇转头询问地看着杜正一。杜正一简单明了地向他解释道，“始祖的名字。” 罗奇明白了过来，许多人都知道流传在魔法世界的那个古老的传说，绝不能让敌人知道的你的真名实姓，否则对方将会对你释下恶咒。刘子予看起来像是不知该如何表态，这确实是一件无法证实又无法证伪的诚意礼物。他看着刘子予圈起来的那行字，“始祖的名字有点长啊。” 上古的语言大体上就是现代的咒语，虽然演变了千年万年以后会很大的变化，但又不会又那么大的变化。“看这个长度，始祖法师的名字有点像网名。他该不会是叫做类似‘你懂什么是真正的魔法师’，这样的名字吧”罗奇说道，耳朵里听见好几个法师都发出了深呼吸的声音，“所以这是一个法师名字吗？” “是……那位女法师。”赵教主对罗奇意味深长地一笑。 罗奇心头闪过一阵厌恶，小丑鱼帮助杜正一救他的时候，作为交换条件杜正一做出了不少的让步。小丑鱼不会放过获取始祖魔法信息的机会，但没想到他竟然连始祖法师的名字都榨取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小丑鱼胜过了始祖法师的副本，不但自己无法望其项背，甚至他也许距离裴枢已经不远了。 “在所有始祖法师里，女始祖是最有可能留有副本的。所以我觉得使用她的名字作为寻找目标是可行的，虽然其他始祖名字我也根本不知道。”赵教主十分坦诚地说道。“罗奇，我建议你试试。” 罗奇拿不定主意，他真的不擅长修复，修复和治疗仿佛跟他性格就不合，他罕见的在使用意念魔法上没有了信心。 没想到刘子予却在旁边下了个决心，“罗奇你不妨试一下。” 罗奇吃了一惊，“你要把焚莲者的魔法用在人类身上吗？” “我可以肯定这篇咒文只是寻找，并没有其他功能，如果能找到你就会感觉到‘那个’的存在，魔法本身不会对歆月有任何触碰。”刘子予肯定地说道，“我们要对歆月负责，不是吗？” 罗奇第一次有些恐慌，转头看向了杜正一，这场景像是专家会诊。病理学家已经发了话，手术的主刀罗奇却是医学院新生。不不不，他想到，自己甚至算不上医学院新生，只能算是看过十季医疗美剧。 没想到他从杜正一的脸上也看到了犹豫，那犹豫里甚至还带有些自我嫌憎。罗奇没闹明白杜正一是怎么了，赵教主还微笑着等着他，甚至他感觉到没有脸的小丑鱼也在注视着他们。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先祖的馈赠（13） “不。”一个格外坚定的声音像利刃劈开树状一般，破开了犹豫的快要凝固的空气。 罗奇看向了说话的人，关歆月抬起头望着他们，冰冷坚定的目光从他们这些法师的脸上划过。他觉察得到她思绪里的愠怒，但情绪里的攻击性甚至比她平时还要低。他没有触碰她的思想，但还是站在外围谨慎地观察着，她的思绪动得很快，如流水一般运转着，从她昨天受到魔法的影响开始，她的思维就运转的很快。就像她一直都像个人类学者一样高强度地使用着大脑，始终保持着精神的高度集中。 那可能是意外魔法伤害的症状，她的大脑受到了刺激一直处于应激反应的状态。罗奇现在真希望自己有一点医疗知识，能让她缓和下来。但如果她像杜正一那样容易安抚就简单多了，就算不用什么医疗知识，他只要凭着本能做些什么，杜正一总会轻易接受。换成关歆月的话，不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就不错了。 只是他真的有些担心关歆月了。 她的思绪平静如流水，她思考的速度如同湍急的水流，她的情绪冷静如同冰湖。她稳定的就像某种罗奇自己也承认是臆想中的，能够跟杜正一达成缠结，从他的角度来说起码分享一点杜正一的稳定。那么能够平衡住关歆月这个易燃易爆的火药桶的又是什么？ 关歆月的目光落在了赵教主身上，她应该是既惧怕他又仇恨他的，罗奇不是没有感觉到她强行吞下的那个冰冷的果子。但他没有办法，他能够删减掉自己在某些特定时刻不需要存在的情绪，一个普通的人类要完成这一点需要痛苦的克制，好在关歆月性格里的坚韧和独立一直比钻石还闪耀。但她克制的结果，不该是现在这种绝对的木然，几乎跟罗奇删改完的自己差不多。 “不。”她又说了一遍，所有人都听出了里面一锤定音的意味。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开口劝她，罗奇意识到就连刘子予都没发出声音。凡是犹豫的人，都会向领导者坚定的声音不知不觉地顺从。她一直是个刺头独行客，一个小女孩，她从哪里突然得到这种领导者的气质？ 她看着赵教主，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你对他们的解释，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实在没有必要，你为什么对我有一种病态的关心？” 赵教主的姿态依旧谦和，他刚要开口说几句，关歆月抢走了话头。“我修正一下，不是对我的关心。你为什么对困在这里的人类，有一种病态的关心？” 罗奇感觉到杜正一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他意识到这也是刚才杜正一想到的。 赵教主站在她的面前，身体的重心从左边轻轻地换到了右边，脸上的微笑不变。“你是个好姑……好人，我尊重你。你没有挡在我的路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厌倦的神色掠过关歆月清秀的脸，她刚要开口说话，却莫名顿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像是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谁给她的答案？罗奇烦恼地皱起眉，也许能不能检测到始祖法师的意识不是最大的麻烦，棘手的是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他是不是真的能够将始祖法师的意识驱散。他甚至也不知道始祖的意识将会多大程度地影响关歆月，也不知道意念法师是不是应该有技术排除这种影响。 另一方面，他也无法确定加入一是法师的意识残片存在的话，这块残片的尺寸能有多大。是一块记忆的碎片，还是一些能够影响情绪的功能模块。他早就观测到过法师大脑的活跃度要高于普通人类，以此类推始祖法师大脑的活跃度可能要高于普通法师。也许这个可以简单描述为，法师的脑袋比人类的脑袋大，始祖法师是大头中的大头。那么始祖法师要把自己植入人类的大脑的话，首先的问题肯定就是容量不够的问题。接着他又突然想起，他是有一些实用魔法大全的，也许他可以分出一些意识的碎片去快速查询和学习，也许他就能够帮关歆月一把了。干这个事可能用不上多长时间，也可能他一边干别的一边就把这件事干完了。 杜正一捅了罗奇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转过头去想看看杜正一有什么指示，却发现杜正一正看着他，神色复杂，夹杂着隐约的担心。 “怎么？我眼睛绿了？”罗奇说道，希望能逃过去。 杜正一低着声音慢慢地说道，“那好像，到目前为止，你还突破不了这个生理转变。虽然你觉得你自己好像是万能的。” 罗奇顿了顿，装模做样地说，“原来你竟然也是意念法师！” “闭嘴。”杜正一不客气地说。 赵教主在另一边对少女的指责倒是宠辱不惊，反而又退了一步，“你当然可以拒绝，我能理解你的选择。如果换做是我处于你的境地，我会比你更加怀疑。” 他说的几乎算是诚恳了。“我们可以不检测你的意识，但是我希望你自己能够多想一想，你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完全的你。意志格外坚定的人，也能够将他人的意识，尤其是意识残片推出自己的大脑。你也可以完全依靠自己，孩子。” 罗奇不能说什么，他觉得赵教主这番屁话确实无可挑剔，话是这个道理，难得他能说几句人话。 关歆月并不领情，但是让罗奇不安的是，她也没有回嘴。如果是以前，她总是要把人怼回去的，尤其是面对赵教主，尤其是她现在看起来对他也根本没有什么畏惧。她不想回嘴，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力量。他希望她不是受了某条舌头的姑获，也许那个看不见的幽灵只是在游说她去当炮灰。甚至，他知道连赵教主都是这个意思。 突然，关歆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又来了，又是这种仿佛在倾听的模样，罗奇心中一沉。可是这一次关歆月抬起头，向四周查看，“有什么声音？” 有什么声音？有什么声音可能是人类先听见，而法师们没听见的？罗奇刚要心烦，他身边的杜正一猛地转过身去，接着连罗奇也听到了，空气中隐约仿佛翅膀在扇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先祖的馈赠（14） “怎么回事？”赵教主的笑容消失了，他的面部绷紧，语带责备。 罗奇又一次想到他确实是个领袖。是真正下达命令的人，是对他自己的目标以及他们那伙人负责的人， 答话的人是小丑鱼，他周身笼罩的那团模糊效果连同他声音里的情绪一起抹掉了。罗奇猜不透，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着急。他的声音平稳机械地传递出来，“我没有检测到任何意识。” 罗奇也没有。他上一次感知不到的意识是异形怪物，后来从他亲爹那里榨取来的频道能让他的感知范围覆盖到它们。他可以肯定，起码现在这附近没有一群那玩意，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意识强大的足以媲美意念大法师。不过异形怪物实在太特别了，琼林把它们当作珍贵的杀手锏，就算是始祖法师也不见得拿得出不同种类具备心灵感应能力的怪物。 杜正一比他们的动作都快，也更果决。就在罗奇琢磨这些念头的时候，他探身过去粗暴地一把拽起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女孩，把关歆月塞进站起来发呆的刘子予怀里。刘子予也许是这些人中最擅长自保的人，且对关歆月最友善。他的另一只手抓住罗奇的胳膊，把他拉离焚莲者们的身边，顺手也推向了刘子予。罗奇顺从他的推搡，但是立刻戏剧性地假模假样地尖叫起来，“我不跟小女孩站一堆！” 即便情况紧急，杜正一皱着眉，还是没忍住脸上滑过一丝微笑。但那丝笑容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面色变的严峻。罗奇也望向了宽阔走廊的深处，事发的毫无征兆，罗奇模糊地猜出了那是什么，早先进来这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某种可能性。 赵教主低声说道，像是在舌头上粘着这半句问话，“是什么……” 杜正一已经开始交代任务，“不要大意，定位为远距离毁灭目标。禁止用燃烧、爆炸的魔法，注意空气的使用量，我们在密闭的地下，建筑结构未知。”他的目光掠过焚莲者，估算着这些乌合之众能不能达到战斗法师的素质。 虽然准备时间不过几十秒钟，但连罗奇都能靠耳朵识别出来了体积、规模和类型，他怀疑赵教主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可能只是因为这东西绝不在法师们所以为的先祖馈赠目录上，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更难以接受的是，第一个发现者是关歆月。罗奇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像是说人类比猎豹更早听见了异样的声音，如果现在气氛不是这么紧张，他会问问刘子予：你把关歆月刺激变异了吗？ 关歆月迷惑地张望着，罗奇已经看到黑色的雾气弥漫了过来，她问道，“是什么？” “好吧，看来视力没有突变。”罗奇嘀咕了一声，他已经肉眼看清了那团迷雾，“是虫子。” “什么？”关歆月问道。 “什么是什么？”罗奇心不在焉地说，“那……是昆虫吧。” “什么？”关歆月叫道，“谁会问你生物学分类问题。” “那我不能显摆一下我的人类科学知识储备吗？”罗奇说道，看到关歆月脸色苍白的想要呕吐的神色，他才反应过来。“哦，别怕。你看，总比肉虫强。” “闭嘴！”关歆月恼火地说。 不过关歆月被罗奇分了神，法师下手的速度很快，起码琼林的战斗法师都同时采取了措施，不同的魔法轨迹滑过走廊，她看不清楚也无暇分辨。但她看得到大多数焚莲者都没有动作，赵教主曾经犹豫不决地喊了一句什么，她没有听清楚，那个时候她正在跟罗奇吵架。可能是赵教主制止了他们，约束了他们的攻击。 并不需要焚莲者出手，琼林的战斗法师消灭正常尺寸的虫子很容易，干的得心应手。不但刘子予和麻将没有动，连乌大法师都不知在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她们的身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干活。 罗奇还给这个观摩团解释了一下，“虫子这种生物太低等了，完全检测不到意识的存在，意念法师的防御盲区。”他又看向了关歆月，“我希望你刚才不是因为被虫子咬了才昏过去。” 关歆月懒得回答他，她的注意力又一次落在了赵教主的身上，直来直去地问道。“你刚才阻拦你的人了？为什么？你祖先养的蛐蛐儿都是金贵的吗？舍不得吗？” 罗奇敬佩地看了她一眼，又暗暗有些担心。 赵教主脸色不善，但是现在不太想搭理小女孩，他转身走开去查看情况，已经有焚莲者拿了死虫子过来，的确是昆虫的模样，乍看都差不多。 他向身边的小丑鱼问道，“怎么回事？封印兽不都是能够跟法师通灵的吗？” 小丑鱼似乎是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些的确就是虫子，我根本没有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始祖做一切事都自有目的，至少我们应该弄清楚他们保留虫子的用意。你们保存了一些吗？”赵教主问道，他瞥了一眼杜正一，言外之意是不大满足杜正一粗暴的风格。 罗奇犹豫地望向了杜正一，杜正一走了回来，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关歆月。罗奇立刻感觉到一缕来自杜正一的魔法，那魔法细弱游丝，罗奇模糊能辨认出是探测魔法。他突然意识到，杜正一也没有关于虫子的经验，他只不过想找个机会把焚莲者从他们身边分开，他关心的是关歆月。 他看见刘子予突然掖了掖头发，大约是也感觉到了杜正一的动作，下意识地有些紧张。 他看不懂杜正一的魔法是什么，也有些紧张。不过几秒钟，魔法的触须就退了回去，关歆月浑然不知。罗奇感觉到魔法撤了回去，立刻看向杜正一，后者微微摇了摇头。罗奇领会了他的意思，他没有“看”到任何不正常。 罗奇差点松了一口气，眼下至少说明确实不是焚莲者那几头恶鬼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差点松了一口气，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先祖的馈赠（15） 126先祖的馈赠（15） 情况变得一团糟，因为有一个法师，焚莲者法师，被虫子咬了。 罗奇也不好说这是怎么发生的，但事发的时候琼林法师和焚莲者法师刚好泾渭分明地站在走廊的两端。如果硬要推卸责任的话，那就要说琼林法师抵抗了法师天然的散漫性格，在琼林战神表现出事态紧急的时候，他们不过脑子地坚决执行了战神的命令，杀虫不留死角。焚莲者法师显然就没那么当回事。 但是罗奇从没见过法师这样可悲地哭喊过。也不是说法师就比人类更不招虫子咬，但是罗奇从没在任何时刻听到法师发出这么令人心悸的哭喊声，仿佛虫子一口咬在了他的灵魂上。 一开始杜正一牢牢地揪着他不让他过去，但是乌苏第一个踱过去查看情况，罗奇立刻也要跟过去。杜正一和其他战斗法师起码又往走廊里扔了十对杀戮魔法和探测魔法，确保了不管是什么虫子这里都连半块残肢也没有，罗奇才终于能凑过去。 其实从出事的那秒开始，焚莲者自己也恼羞成怒地疯狂清理了这条走廊，封死了走廊里的所有房间出入口。罗奇从焚莲者占据的那半条走廊里嗅到了一种味道，那是人们集体散发的恐惧的味道，闻起来像惨白阴冷的冬日里山坡上焚烧过枯枝的灰烬。法师很少会非常恐惧，能做焚莲者的法师更加没有多少畏惧的能力，罗奇一时没有完全理解恐惧的浓度为什么会这么高。 焚莲者将受伤的人围了半圈，大多数人站在稍远的地方，小丑鱼也冷冷地站在一边。一个人搂着惨叫的伤者，赵教主跪在他的旁边，正在想办法让他好受点。他们摘下了他黑色的面罩，露出一张过分年轻的脸，也许比罗奇都大不了多少，下巴还有着少年人的青涩线条，他的头发蓬松柔软，甚至有点可爱。他祈求地看着赵教主，仿佛在求助自己的父亲，求他让自己摆脱痛苦，求他保护自己。 罗奇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住了，那个……那个男孩信仰那个人，他信仰他，他相信他相信的，他相信他的远见卓识，他狂热地相信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 赵教主焦急地忙着，罗奇能感觉到他在男孩身上放了数个治疗咒语，他身边的法师也在帮忙。他关心那个男孩，罗奇站在他的身后，能够感觉他真心实意的难过、焦虑、痛苦，那些情绪已经强烈到越过了小丑鱼为他们搭建的屏障，能够被他感知到。法师，就像人类一样复杂。罗奇忽然想到在他们自己的那个小团体里，他们也不缺乏向内的温情和爱，虽然他们能够暴虐地剜出人类的眼睛，仇恨和爱意一样浓。 可是不管做了多少努力，也不管焚莲者掌握了多少失传的新奇的咒语，冥冥之中罗奇知道结局已经注定，那个年轻法师的惨叫声越来越瘆人。人如果喊出了那样的声音，脚一定已经踩进了鬼门关。 一只手落在罗奇的肩头，他哆嗦了一下，不过还没回头就感觉到了是杜正一。那只手扳着罗奇的肩头把他拽到了后面去，直拽到跟麻将并排的位置，杜正一不怎么高兴地说道，“行了，看够了吧？” “那是……”罗奇问道，感觉到下巴在说话的时候都有些酸涩。 “没救了。”医生麻将草草地说道，后半句话是问杜正一。“好像是攻击了神经？” 就像在回应医生的话，年轻的焚莲者祈求的神色突然变了，极度的惊骇像飓风掠过他的脸，他年轻漂亮的面孔被扭曲得丑陋无比，接着他的生命就停在了这一刻。他走的极度不安详，仿佛在最后一刻窥见了最丑恶的魔鬼。 罗奇不是没有用幻觉折磨过别人，但是他从没有想过让人死在这种极度不安详的面色之下，他从人缝中间惊愕地看着死亡的陡然降临。 “好了。”杜正一低沉的声音落在了他的耳朵里超过了正赵教主失态地咆哮，好像强行地给事件落下一个终止符。罗奇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杜正一的手又按在他的肩头，把他往后带了几步。“死人没什么好看的。” 罗奇醒过神来，抬起双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脸。但不对，刚才有什么潜在的东西影响了他，不仅仅是一场死亡本身。现在他回顾起来，那应该是被动的释放的意识，并非主动的攻击，所以他没有留意，刚才群体产生了强烈的一致性情绪，影响了他。 那是恐惧、绝望，是群体随着一个法师生命的消逝而猛烈地爆发出来的极端情绪，并且迅速达到了罗奇没见过的高烈浓度。一个人不幸去世，不管这个人是谁，这当然都会激发旁观者的负面情绪。但是相对来说，琼林法师的情绪都能克制在……克制在自己的躯壳里，不至于汹涌失控。罗奇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焚莲者集体情绪失控了。 罗奇震惊地看着那些在恐惧和绝望中沉默的黑衣法师，如果他们像女中学生一样善良和多愁善感，那他以后揍他们的时候要下手轻一点吗？那简直太可笑了，绝不可能。 罗奇在震惊中拼命在脑海中搜索着这可能是什么情况，一群有着极端思想的男人会在突然之间受到情感重创，除非他们的信仰倒了，价值观突然爆炸。 “怎么回事？”有人细声细气地在旁边问道。 说话的人是文琳，她蹙眉低声跟同伴说着话，“……攻击了法师？杀了法师？” “哦！”罗奇猛然醒悟过来，始祖法师的馈赠毫不犹豫地杀死了法师。法师竟然会如此轻易地不可挽回地死去，像凡人一般死去，甚至死于始祖法师之手。他们似乎没有比人类高贵，几分钟以前他们还认为关歆月只是被带进来用来测试封印之地的人类诱饵，可是第一个死亡的是法师。随随便便就死了，只是被始祖法师馈赠的虫子咬了一口而已，脆弱的就像个人类。 “怎么？”文琳听见他顿悟的声音，困惑地看过来低声问他。 他摇了摇头，他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他对焚莲者的情绪始终是痛恨和厌恶，但他却发现自己有些怜悯他们。再往深里想，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从生理上来他肯定是个法师，不管他怎么把自己归类成人类，他不可能对法师的遭遇完全无动于衷。他悄悄看向杜正一，他可以肯定杜正一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比他更早观察清楚了状况。但是杜正一从神色到意识，毫无波澜，他感受不到杜正一有任何犹疑、困惑和茫然。他观察着一切，大概跟看了一场月食一样冷静。 第一百二十七章.先祖的馈赠（16） 127先祖的馈赠（16） 焚莲者聚在一起，举行了一个简短的送葬仪式。在罗奇看来，法师的丧葬仪式跟普通人类差不多，或者说入乡随俗，大部分法师会烧纸，小部分生活在别处的法师会把自己放进河里飘走或者埋在教堂的后面。 但这在焚莲者的看来，恐怕就还是太过食莲了，完全屈服了人类文化。毕竟法师不会信仰上帝，在他们看来自己就是神。法师也不会真的相信自己会有前世今生，因为如果真的有轮回的话，那么难道法师前世不会魔法，后世也可能不会魔法？法师当然永远只能是法师，在此世出生，在此世消逝，法师只能存在且存在一次。除非，有人能有传说中的船票，登上传说中的那艘船开向彼岸。当肉体消亡的时候，精神继续维持存在……罗奇想到了什么，但是坚定地将这想法遗忘。 焚莲者们有自己的仪式。 他们唱起了一首歌，用法师最古老的语言。如果用那种语言表示命令的话，那就是咒语。现在焚莲者只是唱了一首舒缓遥远的歌，关于海上的远行——他们远离灾难和痛苦前往故乡的田园，那里是最初的伊甸园，是一切希望的开始。 寂静的封印之地像一座空旷的坟墓，哀婉凄怆的歌声带着法师自血缘中继承的力量，丝丝缕缕地渗入这座坟墓，隐隐得到了回应。若有若无的飘渺之间，似乎这座沉睡的建筑低沉地应和着悲歌。开始罗奇以为是幻觉，但直到他看到了墙壁上又一次隐约地闪烁出光芒，光芒圣洁柔和，让他想起了琼林之外的皑皑白雪。他本该对那里有些不好的记忆，但是后来他每每回想起来，却更多地想起自己脱胎换骨的重生。而且那里有杜正一不是吗？杜正一属于那里，琼林的皑皑白雪就像他朋友的一部分，对他而言是这世上一个亲近的所在。 直到焚莲者们唱完歌，罗奇才察觉到他不是唯一一个得到抚慰的人，笼罩在焚莲者身上的绝望味道散去了许多。赵教主终于克制住了情绪，发表了一个对内的演讲，把他那球人重新团了起来。 这没什么，一方面极端信仰者的坚定很难被轻易摧毁。另一方面罗奇想起高地法师，他们甚至能利用植物产生对人的心理影响，那些植物也来自封印之地。 一直放在他肩头的那只手略微用力捏了捏他，杜正一低头对他耳语，“不能肯定这里究竟有没有还活着的灵魂。不要冒险探测，防止主动接触，不要再被人捕获一次，别不知天高地厚。” 说到最后一次，可能又被想起了他一贯的屡教不改，杜正一突然“嘶”了一声，捏在他肩头的那只手直接上了劲，罗奇别捏的哭丧起脸，他肩膀说不定青了。所有人都能在这片刻在封印之地的抚慰下变得轻松，杜正一还能因为旧账跟他火大，他可真是太佩服了。当初他确实不应该疑神疑鬼，这么比较起来，他自己无意中泄露出的那些情绪诱导，根本不可能动摇杜正一的心神。 “你干什么？我什么都没说！”罗奇用口型无声地说，不想打扰焚莲者的悲恸，他们最好多难受一会。 杜正一假笑了一下，给他揉了揉肩膀，继续耳语道，“他们也有意念法师，这张牌让他们先打。” 罗奇被说服了，向杜正一伸了伸大拇指。 “不管是不是残片，我再也不希望你碰到始祖法师的影子。赵老大那个蠢货做梦都想跟始祖法师通灵，那就让他去找自己的灵媒，如果那条鱼愿意帮他的话……”杜正一又在他的肩头捏了一下，这次没有捏疼他，只是告诉他谈话结束。 罗奇望向了跟赵教主貌合神离的小丑鱼，他维持着笼罩在混沌的形体，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参加葬礼。葬礼也在此时进入了尾声，焚莲者设置了一块立方体结界，在结界内施展了一次高能魔法，由赵教主亲自操作，逝者在魔法的风暴中消失，连一滴血一块骨都没有留下。 但是接着赵教主又讲了一些狗屁话，罗奇震惊地听着他是怎么把始祖法师留下来的杀人虫事件，强行扭曲成这些也全是人类的错。 “什么？”罗奇说出了声，“我一直知道法师的逻辑思维能力比较差，但是到了这种程度也完全是歪理邪说了。” “闭嘴。”杜正一镇定地说道，“跟我们没有关系。” “哦。”罗奇缩了回去，在自己人里扫了两眼，硬是把躲在后面的周睿思一把抓了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周睿思向后挣扎着，“什么怎么样？” “你不觉得他说的有问题吗？你不想跟他们辩论吗？”罗奇眼睛亮晶晶地怂恿道。 “不！”周睿思坚持向后躲着，满口胡言地对付道，“我受惊过度，已经不能思考了。” 正巧赵教主此时说到，“……就像以前一样，人类传播的病毒污染了这里。” 罗奇难以置信地转回头去看着赵教主，周睿思就在这时说道，“我没看清楚，不是虫子咬的是病毒感染吗？那我们会感染吗？天呐，太可怕了，就像人类的埃博拉病毒。” “如果会感染我们现在都死了，你不要被别人传染上一知半解的病，人类的埃博拉不会发病这么快。”罗奇忍不住说道。 “闭嘴罗奇。”杜正一说。 但是已经晚了，赵教主面色不善地看了过来，接着就向他们走了过来。周睿思竟然条件发射地后退了一步，“会是胶溶气吗？” “闭嘴，那个词是气溶胶。”罗奇说道，眼睛还盯着赵教主，他也有点控制不住火气了。他原本以为焚莲者只是天生的优越感太盛，再加上喜欢欺凌弱小。可是现在他开始意识到他们只是胆怯，只是恐惧，他们的恐惧和胆怯就跟文盲面对未知世界是一样的。 “始祖法师绝不会屠杀自己的后代，所有被武器化的通灵兽的对象都是法师之外的种族。”赵教主说道。 “罗奇！”杜正一提高了声音。 是的，他们不应该在这里翻脸，他们不占胜算。 罗奇忍住了冲动的话，吞咽了一下，突然笑了出来。“所有被武器化的通灵兽都需要意念法师完成链接，否则的话，只有意念法师才能使用。” 赵教主看着他。 “你是意念法师吗？赵教主？”罗奇说道，“我突然觉得，我们意念法师说不定才更高等。说起来，其实我们有很大的差异，站在我的角度上，普通法师都不是我的同族。也许有一天我变了态，会想要把不如我高级的种族全都捏爆。” 不只一个法师惊悚地盯着他，神色各异。赵教主的神情晦涩难懂，“你这个孩子，还真挺愤世嫉俗。我记得，你身边的挚友就是专门处理高反法师的吧？孩子，你只是愤世嫉俗，不是高反，对吗？” “对，他是。”罗奇懒洋洋地说，毫不在意地让肩头轻碰在杜正一肩膀上，“他是我的良心。意思是他在这里，我就是一条拴好的小马驹，尥蹶子也只是踢一踢木桩边的小蘑菇。” 他的眼睛盯着赵教主，明亮的眼睛里有隐隐的漩涡，结果赵教主先撤开了视线。焚莲者首领的神色变得更加阴郁，但是声音更加平静。“我已经承诺过，我们之间起码今天在这里不会再有战争。但我希望你能想起来，没有任何一次法师的灾难不是来自人类。” 罗奇没有出声，一般法师不愿意记录历史，在这一点上反倒是焚莲者出于祖先崇拜很愿意挖掘历史。 “我们能够解决肢体损伤，但是无法解决人类传染给我们的病毒，更不要说人类一直在污染一切，甚至自己动手制造病毒。” 罗奇忍住了没有说虫子咬人并不是病毒传播，法师们可能不懂这个，这样直接地拆赵教主的台就是在彻底撕破脸。“动物传播病毒给人类的时候，他们也不曾想过把动物全部灭绝。他们确实制造病毒，但是他们也会解决病毒。” “好了。”杜正一突然说道，“不要再争论了，不管是什么，现在的情况已经证明了这块封印之地出了问题。按照我们的惯例，一旦封印出了问题，我们就要负责销毁。在我的任务级别上，这件事的优先级高于其他，赵法师，甚至高于处理焚莲者。今天这里确实不会再有战争，而且我相信你也会跟我们继续达成共识——要么销毁封印之地，要么放着让更多法师死在这里。” 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先祖的馈赠（17） 128先祖的馈赠（17） 事情似乎进展都了非如此不可的程度，销毁始祖法师的遗物。 赵教主的神色满是哀伤，他说道，“法师的生命和始祖法师的遗产一样宝贵，因为我们本身也是始祖法师的遗产。” 但是罗奇知道他并不是拒绝杜正一的要求，因为直接他又说道，“无论如何，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悲剧。” 焚莲者们唯他马首是瞻，尽管罗奇还是能闻到创伤的味道。他们普遍受到了伤害，但是这伤害在一定程度上很快就会转化成乖戾的攻击性。他仔细地品味着这些复杂的情绪，不觉陷入了沉思。 而杜正一，完全不会考虑其他人的情绪，他既不在意其他人某种程度的“脆弱”，面对曾经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也已经做到了情绪免疫。对他来说眼前的事就像是一场大扫除，他就事论事地准备开始部署。 “赵法师，我们现在的进度太慢了。”杜正一说道，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跟同事说话。“谨慎是为了保持生存，但现在看起来弊大于利，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解决这里的失控问题。如果你们愿意等在这里的话，战斗法师可以尽快完成执法。” 这真是太宽厚了，但仍然好过互相掣肘。不过赵教主不一定答应，信任始终是个大问题，万一战斗法师抢先进去是为了找到驾驭封印兽呢？万一现在出现的这些问题，能够被修正呢？罗奇的一部分思维在慢条斯理地顺着这条线思索着信任问题，另外一小部分的他意外地发现小丑鱼先开口说话了。 “你可以考虑把罗奇和那个人类女孩留在我们这条第二防线上。”小丑鱼说道，“你要把他们带上前线，还是能信任地把他们交给我们？” 赵教主露出一丝和善的微笑，几乎算得上是善解人意，“那确实是个难题……” 他慢悠悠地还没说完罗奇就仿佛刚回过神来一般随口接道，“啊，对，确实是难题。”几个人都侧目向他，他的口气就仿佛像是游离在状况外的敷衍。 “今天我们注定要团结。”罗奇心不在焉地接着说道，接着他终于提高了语速恢复到他日常的速度，“得了，我们不可能分开。赵老大、鱼叔，今天我们都是连体婴。我建议我们迅速开个作战会议，速度快点，别耽误时间。不如我来主持会议吧，我来当个中间人？我哥刚才没有不信任你们的意思，在作战技术上他不信任任何人，他只是不习惯人多。赵老大，你也不要藏着掖着，这既不是你们第一次接触封印之地，也不是你们第一次处理封印兽，你们选择这里重点探索，肯定是有理由的。明人不说暗话，更重要的是现在也真是没时间说暗话了，如果我们不小心都英年早逝在这里，那我们的世界损失可太大了。” 他说完话，抬起头露出小牙朝赵教主笑了一下。赵教主迟疑着，他看了一眼杜正一，后者没有任何斥责小孩的意思。在某些时候他们对待罗奇就像对待孩子，但在杜正一保持缄默的时候，权力又转移到了罗奇的身上，杜正一整个人似乎只负责增加权力的分量。他拿不准究竟用哪种态度对待罗奇是恰当的，年龄在罗奇的身上忽高忽低地像是一个谜。过于看重他的时候，他可能只是个被人呵斥摆布的孩子，可是忽视他的时候又仿佛在错失赛场上最重要的位置。 “得了，赵老大。”罗奇笑着说道，语气亲近，像是忍不住笑。“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他是想说点什么，说他非常不喜欢被夺走谈话的控制权，他爬上高位不久，但早就习惯操纵人心，也能识别出别人打算操纵人心时的模样。 罗奇让人不舒服。他可以肯定地这么说，即便哪怕是他自己也得承认他有时候做的事情不能算的上有多健康，但就连他都觉得罗奇有些邪门。不，他很确定罗奇的邪门甚至不在于他的魔法。 “我能说什么呢？”赵教主顺应着罗奇的话说道，“在眼下的处境里，只能有什么说什么，大家集思广益，看看能不能迅速解决困境。我也说一句交底的话，我以及我的朋友们都同意放弃发掘这座封印之地封存的生物，包括任何封印兽在内。” 他清晰地做出了保证，目光从罗奇的脸上移到了杜正一。“也许我们算是远一些的表兄弟？” 杜正一没有反应，罗奇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所以有些内情，我多少算得上略知一二。我知道每一座封印之地都能够由杜氏启动，且不仅限于此。杜氏掌握着外人不知道的密咒，可以唤醒每座封印之地尘封的管理核心。” “管理员账号。”罗奇突然说道。 就像大部分时候一样，绝大部分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赵老大就的确不同寻常。他向罗奇点了点头，“可以这样理解，从某个角度来说，杜家一直掌握着魔法世界的……管理员账号。” 罗奇能看得出来他不喜欢用人类的概念来玷污魔法世界，但他确实没有盲目地拒绝了解人类世界，甚至恐怕这个人比大多数法师更了解人类社会。当他选择杀戮的时候，原因并不包括无知导致的恐惧。 他的神色似乎一动，突然向罗奇笑了笑，额外插了一句话，“就像人类的情况一样，掌握管理员账号的人只是个程序员，并不是说掌握了账号的人就掌握了权力。”他准确地戳中了罗奇，罗奇给了他一个假笑。 罗奇看了看杜正一，对赵教主说道，“但这里面有一个关键之处，我还真不能简单地比做人类的计算机系统。这事是这样，赵老大，我想人类的管理员账号驱遣的也是程序，但我真的不知道封印之地的管理员账号打开以后，驱遣的是什么？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我们需要把潜在的危险先排查一遍。”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先祖的馈赠（18） 罗奇看到一个“我不知道”即将习惯性地从赵老大那个年轻的老油条的嘴里而出，但就在最后一刻他停顿了一下，改变了主意，一个成型的新的思考出现在他的脸上。从拒绝到想要合作，从他们身上找点便宜，这个转折陡峭的就像万丈悬崖。在赵老大的意识世界里，这点思维的跳跃不算什么，罗奇模糊感觉到他异常灵敏的思维，以及几乎没有的情绪负担。 “我一直在寻找杜氏残存的点滴痕迹，”他迟缓地开口说道，整个人看起来老实了很多，连罗奇也不能分辨出此刻他卸下精神负担准备说实话的样子究竟是不是真的。“这个工作太难了，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完成的。老实说，是我的前任发现了杜氏可能是琼林秘密的突破点，他的一生都在试图破译杜氏，投入了一生的精力。我之所以能够被选择跟在他身边，并不为别的，只不过因为我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杜氏血脉。” 罗奇厌倦地想到赵老大在不那么膨胀的时候很有魅力，他可以极富感染力，只要他想要，他就能吸引住别人去倾听他的所思所想。赵老大在说话的时候，目光坦率地望着他们，那双眼睛仿佛渴望直达他们的灵魂。但是罗奇知道他对他们的灵魂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这样看着人，只是因为他知道这样会让别人觉得他关心他们。 赵老大的话是对杜正一讲的，眼睛却主要向着罗奇，仿佛他们有什么共同之处，有什么可能产生会心一笑的共鸣。罗奇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把自己不知不觉涌起的既恶心又好奇的情绪压了回去。这条走廊既光秃秃的又很压抑，这地方也不能让他平静，他压在意识深处的各种情绪像成团的蛇，在井盖下的深渊里扭动。 “我们对封印之地的研究最多，也取得了一些进展。”赵老大接着说下去，“我知道每座封印之地都有守护之灵，或者是灵魂的碎片，或者是始祖法师创造的半块灵魂，也侥幸掌握了一些与守护之灵沟通的方式。上次我们在燃烧的山谷里匆匆见过一面，我想你们大概也猜到了我在这这件事上的了解程度。” 罗奇看见杜正一轻微地点了点头，“你不是第一次发现封印之地。” “是的。”赵老大老老实实地承认，“大多数都是空的，而且很危险，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罗奇想到了横死在高地法师神山上的焚莲者前任首领，他就是代价之一。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挑选了这么年轻的助手，为什么他临死的时候助手距离他最近，以及为什么他最终会把权柄交到这位年轻助手的手上。 但是…… “大多数？”杜正一说到。 “确实侥幸遇到过残存的封印之地，但恐怕那些地方在始祖时期都是没有登录在册的，不怎么受重视的地方。看起来在上古时代就已经被荒废了，疏于管理了几千年，仅存的封印兽都是一些人畜无害的小东西。”赵老大向罗奇笑了一下，“比如说罗法师零元购的那只心爱小猫。” “我还以为是琼林流出来的走私货。”罗奇说道。 “琼林确实流出来了一些，不过攻击性都很强，是可以武器化的通灵兽，兽，你们在外面不是已经见过了吗？”赵老大坦然说道，“这里就不一样了，也许这里是除了孤山之外，这个世界上残存的最后一座上古法师的关键性遗迹。” 罗奇望着他，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赵老大和小丑鱼齐聚在这里的原因。这里是一次演练，探索这里能够得到的经验能帮助他们走进孤山深处。哦，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杜正一也必须在这里的原因，他是孤山守卫。 “只要能找到这里的大致位置。”赵老大对杜正一微笑，“我也能感觉到守护之灵的呼唤。” “你说那些法师带领着攻击我们的东西，是琼林流出去的？”杜正一面色不悦地问道。 “杜法师，我们时间紧迫，这些事我们以后大可以找个机会交易。”赵老大说道，杜正一没有打断他，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从我的情报来看，这里是一座重量级的封印之地。我也收到了守护之灵向外广播的魔法讯息，我知道这里封印兽的储量十分惊人，而且保存完好。但跟重要的是，这里的封印马上就快要崩溃了。” 罗奇不觉瞄了一眼杜正一，他知道杜正一是不是也知道的这么详细。杜正一需要刘子予的帮助才能捕捉到魔法讯息，他并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魔法。 赵老大又继续说着，“但你看，我的这一点血脉传承，能解读的十分有限。我就说老实话吧，我只能被动地接受封印之地愿意交给我的信息。我知道封印之地在求救，但也仅限于此。但真正的杜氏，能够主动使用这里的魔法。换句话说，能够命令这里的封印之灵，你的血液传承了这里的权限，我还相信你的头脑也传承了控制这里的魔法。” 罗奇动了一下，小丑鱼向他转了过来，“罗奇，我相信这点驱遣魔法比烧热一壶水的能量损耗还小，并不会把你的朋友怎么样。” 赵老大对他们歉然一笑，仿佛是在为小丑鱼的不客气而抱歉。“杜法师尽可以当着我的面工作，你头脑坚固，我没法拿到你的咒语，更没法让血统变得像你一样纯粹。我偷不走你的魔法，也永远做不到你能做到的事情。” “赵法师。”杜正一终于说道，“你知道我是要毁灭这里的一切吧？你赶着过来，损兵折将，历尽艰险，难道就是为了看个热闹？” “能够亲眼见到始祖的魔法，这也是我们这些理想主义者的毕生追求。”赵老大淡然地说道。 杜正一注视着他，他一笑，“我还有得可选吗？如果我能早一步，也许这里得的魔法就会比现在稳定。” “等一等。” 罗奇立刻转头去看说话的人，医生在这种场合轻易可不发话。“你怎么了？”他紧张地问麻将。麻将仿佛在努力思考，用的力气之大罗奇简直想帮他一把。“我肩上的担子好像轻了。” “什么？”罗奇绝想不到这个时候麻将居然能跳出来扯淡。但是其他人显然不这么认为，一瞬间战斗法师们的气氛有些凝固。“怎么了？” 杜正一低声说道，“医疗缠结，大概是松了几道。” 罗奇心头一紧，“去山顶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先祖的馈赠（19） “我不能完全确定。”麻将迟缓地说道，“但是我想……误差不会太大，他们可能死了……或者濒临死亡。不过距离会降低医疗缠结的约束可能性，所以他们可能还活着。” 罗奇看到他的脸色有些发青，他迟缓地又补了一句，“但愿他们还活着。” 所有人都意识到，老法师他们生还的希望渺茫。 死亡灰色的消息像墓碑间升起的浓雾，死亡轮到他们这一边的时候，罗奇努力消化着震惊，环绕着他的意念法师的意志笼上了一层萧杀。起先沉默沉甸甸地压在这些战士的头上，罗奇迟钝地想起项乾花白的发辫，她总让他想起家里的老祖母，对于项乾，她应当是比家里的老宅更坚固的。 他难以相信这样的人就这样轻易地死了，下意识的总觉得麻将搞错了，麻将就没长副靠谱的样子，缠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确实也没有进行过深入的学习。过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陷入了悲伤，他忘记了悲伤的开始经常是无法相信发生的事件，猝不及防的死亡消息让他没来得及把情绪压制在深处，也没有防备住紧随怀疑而至的仇恨。 他听见刘子予在尖声问焚莲者，“你们杀了他们？你们杀了人还能站在这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说话？” 他也模糊地感觉到关歆月在用力抱住她，不让她冲到前面去，文琳在旁边帮她。还有人低声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他没有心情分辨，他既悲伤又烦躁。 “罗法师！”他看见赵教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他震惊的就像看到了鬼。小丑鱼周身的混沌似乎清晰了一些，接着仿佛有人非常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他吃了一惊，心头火起，想要找到是谁推搡了他，他会成倍地奉还。 “罗奇！”一个女性尖细的叫声穿透了他混沌的脑子，也许是女性声线里的脆弱让他收住了蛮力，他迟疑了一下。 “罗奇！”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罗奇异常熟悉，他心头的紧绷随之一松，一只手抓在他的肩膀捏疼了他，但是跟刚才推搡他的感觉并不一样。他看见了杜正一的眼睛，他深深地看进去，几乎要看见那双深褐色眼睛深处的世界。那双眼睛也没有退缩，当然是杜正一，这世上如今还敢跟罗奇的对视的法师就只有杜正一。 罗奇猛醒过来，迎上各式各样揣测着他的目光，他定了定神，赵老大的目光恐怕是最难形容的，强作镇定的面具底下勉强掩饰着同样大剂量的恐惧和渴望。 “怎么了？”罗奇低声问杜正一，他知道自己肯定当众出了点状况，克制着涌起的焦虑，他不敢跟其他人眼神交汇，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把注意力局限在杜正一的双眼上。 从杜正一的脸上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平静里还带着一点厌世的无聊，跟他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仿佛别人都是大惊小怪的蠢货。罗奇恨不得都生出一种侥幸的期望，期望杜正一不知怎么的真的没发现。 他罗奇一边稳定着情绪一边转向了焚莲者，“赵老大，你在山顶做的局也跟门口的一样吗？” “如果我做了那样的事情，就不会觉得还能有机会在这里跟你们谈什么合作。”赵教主愤慨地说道，“我不能说我在这件事上处理的有多么高尚，如果能够避免，我也不会想要选择这种结果。但是……” “但是？”罗奇问道。 “法师的生命珍贵，战斗法师的牺牲是无价的，我倾佩战斗法师的选择。”赵教主说道。 “你在说什么？”罗奇迟钝地说道，心思分散在数个地方。 一个忍无可忍的声音突然喊道，“因为封印兽早就已经泄漏了，对不对？” 罗奇惊讶地转过头去，说话的人是文琳，她的一只手还抓着刘子予的手，完全没注意到后者现在挣扎的是要打开一段魔法检测网。文琳愤怒地说道，“你们在这里调查很久了，我已经领教你们的人究竟有多变态。你们一定已经发现了封印之地出了问题。那么长时间了，足够你们摸清楚情况。山顶究竟有什么？封印之地泄露的口子在山顶？有什么东西出来了对吧？你不但想要利用杜正一，你还想要利用我们来替你擦屁股！” “恕我直言，战斗法师的工作就是擦屁股。”赵教主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凝固的沉默像铁门落下，罗奇彻底冷静了下来，或者说，他清醒了下来。 “只要你们厌倦了擦屁股的工作，任何时候我的大门都向你们敞开。”赵教主干脆地说道，他望着所有战斗法师，他说这话的时候无比真诚。罗奇甚至也相信他的话都会兑现，如果战斗法师愿意走向他的阵营，哪怕上一秒还是敌人，赵教主也会欢迎他们的加入。 他那些遮掩着面容的干练的焚莲者有多少可能曾经是战斗法师？有多少本可能成为战斗法师？现在这些人此刻会怎么想？他们受缠结约束。可缠结到底是什么，能在多大程度上约束他们的行为？如果缠结真的是完美的，那杜正一早就应该把他五花大绑送到琼林的地底下埋起来，不是吗？ 罗奇开口说道，“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一点，始祖法师杀起人来，根本不在乎我们究竟是人类还是法师，谁也没有免死金牌。” 又一阵新的沉默在人群中蔓延，赵教主忌讳这种沉默，急忙说道，“我们该继续往前走，虽然我知道现在出了这种事，想让杜正一信任我们更难……” 他话还没有说完，杜正一突然抬起头来说了一句，“开始吧。” 没人反应过来，罗奇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开始的，但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罗奇以为封印之地苏醒了，那肯定是一种错觉。因为现在，随着杜正一这句话说完，空荡荡的走廊开始变形，数个能量水晶出现在墙壁上，流动的光彩开始聚集成显而易见的花纹，变得更加世俗，活像几幅装饰画。 他们附近的几道门在轻微的蜂鸣声中打开，刚才还光秃秃的房间现在正在从墙壁里向外伸展出家具。 “天呐。” 他听见赵教主惊叹一般地说道，杜正一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一面墙边，墙上出现了一幅线条复杂的图。 刘子予挤了过来，“封印之地的结构图？”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先祖的馈赠（20） 那应该是封印之地的结构图，蓝色的线条有规则地构成了复杂的立体模型，罗奇还没有来得及分得清方向看得清门道，杜正一已经让结构图旋转了一个角度，开始查看一些细节了。 罗奇看了个寂寞，转头看到赵教主惊叹地注视着杜正一面前的结构图，喃喃地说道，“这里的规模比我想象得还要大。” 从这些线条的复杂程度来说，这里的规模确实很大。如果纵横的网格交错成的小立方体就代表一个房间的话，这里可能要比常见的一栋商场大楼更复杂。就在这个时候，杜正一思索着点亮了蓝色立体图形中的一个点，那个点开始闪烁绿光。 本就复杂的网格猛然发生了变化，他们仿佛在向着闪烁的绿点坠落，蓝色的线条飞快划过，原先的方块不断展开细节。罗奇突然意识到，这时地图正在展开，这意味着原先的一个小立方体并不代表一个房间，它代表的是一座建筑，封印之地比他以为的规模还要更大。这里不是一座建筑，这里是一座建筑群。 突然之间罗奇想到乌苏的画。当他们在河谷里休息的时候，乌苏一直在画着诡异的插画，那些画的背景就是这一带。他仿佛是在依据眼前所见而创作，但是那些话诡异而真实，真实的就像画者只是在回忆自己的昔年所见。他画着的是一座城市，也许曾经存在于远古时代的城市。如果那座城市曾经存在，那么封印之地就像这座城市的一部分，或者说深埋在山体之中的封印之地本身就像是一座小型城市。 他不由得转头去看乌苏，这位巫山来的年轻的尊者法师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把注意力放在漂浮的建筑结构图上，他静静地看着眼前不断丰富起来房间。那双巫山的眼睛本就情感丰富，一时之间罗奇发觉自己并不清楚他此刻的多情究竟因何而起。 罗奇在混乱的胡思乱想中听见刘子予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问的是杜正一，她兴奋的情绪像静电一样“噼啪”刮过罗奇的意识感官。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我什么都没有做。”杜正一慢慢地说道，“我只是在想，我想要这样一个东西。” 罗奇猛地想到了在高地法师的驻地，当他们想要找卫生间的时候，只要集中注意力去想要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就会出现。这样看起来，就仿佛高地法师的驻地和封印之地的基本结构是一致的。 不过这本来也是合情合理，始祖法师分别馈赠了他们和高地法师这两支，他们获得了封印的动物，而高地法师得到了封印的植物。甚至就连高地法师的魔法也在魔法树上走向了另外一分支，跟他们并不一致，虽然他们的继承都能从上古的始祖法师那里找到影子。具体来说，罗奇可以肯定杜正一的直系祖先，三位始祖法师中的那一位仿佛同时也是高地法师这一系的始祖。 回到建筑上来说，罗奇环顾着周围，方才空荡荡的房间正在被逐渐填满，走廊两边原先只有装饰性色彩的墙壁出现了一些功能性的凹槽，凡有人站在附近的房门都已自动打开。 透过距离他最近的房门，罗奇看见沿着墙壁伸展出一排桌子，又或是操作台，罗奇不能肯定它的具体用处，但看得到台面的边缘的花纹异常古朴精美。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座壁龛式模样的东西，罗奇现在没有机会走过去细看，不过还是注意到上面的纹饰同样符合这里的风格。壁龛的一侧镶嵌了一排水晶，哪怕只是粗略看过去，这里水晶的用量已经豪迈到让罗奇惊叹。这里总共使用水晶的数目一定非常惊人，即便对琼林来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资源。每一个能下狠心直接毁掉封印之地的法师，所作的取舍都应该十分艰难。 罗奇无法想象出这些房间曾经被用做什么，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是生活场所，但即便有壁龛也并没有神秘主义的肃穆或是诡谲，这里肯定也不用来祭祀。罗奇的想象力不够用了，这在罗奇的经历里从来都不是好事。 另一方面，相对来说，也许是因为时过境迁，高地法师的驻地比这里要简陋许多，功能被急剧压缩。在高地法师的空房子里，你尽可以瞎想，但只有最基本的卫生间一类的需求能够被满。 “我可以试试吗？”刘子予满怀期待地对杜正一说。“我也能使用吗？” 杜正一点了点头，“这里已经被打开，你试着想象一下你要什么，要怎么使用它。” 刘子予上手的速度比罗奇想的还要快的多，罗奇对这一团线条就像猫看着毛线团，刘子予却自信地注视着结构图，她不是聚精会神地想，她用了更直接的方式，她向封印之地命令道，“显示故障区域。” 结构图没有变化，刘子予自信满满地“哦”了一声，只是修改了自己的命令，“显示能量消耗。” 这一次结构图立刻发生了变化，无数古代咒文以图标的形式出现。 “暂停。”刘子予止住了数据的变化，“这样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以颜色显示，我喜欢黄色，从浅黄色到橙黄色，亮度的高低表示能量消耗的多少。” 这一次结构图上的数据消失了，不同的颜色闪烁在不同的区域。刘子予满意地说道，“详细显示最亮的区域。” “这里能听懂现代汉语？”关歆月小声地问道。 “我认为不能。”刘子予回答道，“只不过说出声肯定更能帮助我集中思考的注意力，说出口的当然是我最迫切的想法。” 罗奇不能不说刘子予说的很有道理，刘子予使用魔法的时候也会用手势做辅助，虽然看着有些笨，但实际上刘子予总是有最快捷的达到目的的方法。 “很好。”刘子予说道，“我的左上角显示能量图，右上角显示生命探测图，左下角移动物体捕捉，右下角热量图。” 罗奇觉得自己的眼前仿佛炸开了一大堆烟花，他被晃的都要昏过去了。一个模型图他尚且看不见明白，现在眼前四个图不停地旋转，他不知道刘子予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能看清楚这些东西，他都已经快要晕车了。眼花缭乱之中罗奇想到了那个让他倒霉的地方，当时他以为是个被搬空的废弃地，现在想来也许只是没有开启，因为女始祖法师的复制品一直占据着那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先祖的馈赠（21） “这里正在使用魔法能量的区域并不多，我们所在的位置算是一个，我假定只有师哥走到的位置才会开启。”刘子予说道，“那么任何正在运作魔法的区域，都是可疑区域。” “除了我们还有其他生物吗？”杜正一问道。 “我首先不排查虫子。虽然刚才我们就被虫子袭击了，但是我们进来的时候都看到这里有大量生态链低端的虫子在充当保洁员。” “还可能漏掉人形虫族。”杜正一提醒道。 “是的，没错，我们会漏掉异形，但这里的虫子实在太多了，它们跟虫子的体征又太像了。也许过后我能想到提取其他异形的关键属性，但就现在来说，我们优先排查其他封印兽。”刘子予冷静地说道。 罗奇闻到一股恐慌的臭味，毫不惊讶地发觉又是周睿思，他不得不把自己的意识灵敏度又调的低了一些。知道危险和深切地理清危险完全是两回事，他不怪周睿思吓得六神无主，甚至就连焚莲者里也散发着类似的味道。 “不重要。”杜正一说道，“动作捕捉魔法可以检测异形的动向，如果它们一直蛰伏不动，就由它们去。把动作检测图放在最上面用来预警，除非我们一头撞进那东西的窝里，那种情况发生的几率很小。” “那它们会设伏袭击我们吗？”周睿思问道。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罗奇忍不住说道，“据我对它们的观察来说，完全有可能，它们的智商很高。大猩猩都会设伏攻击狒狒，何况它们甚至能跟人无障碍交流。” “那怎么办？”周睿思紧张地问。 罗奇一脸认真地答道，“那就是说，我们很倒霉。” “你说异形能说话？”周睿思紧张地跑偏道。 “是的，它们在跟你正面交锋的时候会先说：缴枪不杀，然后才对你攻击，非常绅士。”罗奇说道 “啥？” 焚莲者的队伍中，一个声音忍无可忍地说道，“我的天呐，我受不了了，你能闭上你的嘴吗？你是不是有什么病？你们其他法师不能让他闭上嘴吗？我们难道就不能快点干正经事吗？” 罗奇转过脖子，越过赵教主只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脸，他的肩膀绷的很紧。不需要越过小丑鱼隔开的屏障，他也能看出他情绪的紧绷。 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杜正一继续说道，“除开异形以外，这里还是有其他生物，把能量图和生命图重合，看一看有没有交汇的点。” “有两个点。”刘子予说道。其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显示图中，压力比刚才更大了一些。 “这个是我们吗？”杜正一指着其中一个点问道。 “是的。”刘子予回答道。 还有另外一个闪光区域，跟他们离得不算近。 “如果人为把封印之地分为八个大区的话，这个区域跟我们隔了一个区。这样看的话不算远，但是因为实际上我们要越过六条大走廊，每个走廊三十三个大小不等的房间。所以真要走过去的话，也不算轻松，我们不知道这些房间里都有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到虫子的袭击。”刘子予说道。 每条大走廊有三十三个房间？罗奇深吸了一口气，三十三个房间，三十三座神庙，儿童的歌谣，始祖法师的秘密，他又走近了一步。有一个瞬间他有了轻微的恍惚，在封印之地柔和的照明之下，有人与他擦肩而过。他猛然回头，人影从他身旁飘然而过，他被完全地无视，仿佛他并不存在。罗奇还没有时间分辨，更多的人影从他的身边经过，他们目不转睛，他们彼此交谈，他们行色匆匆，他们悠然徜徉，他们穿着法师传统的长袍，身姿优雅，神色倨傲。 罗奇知道他们是始祖法师，不然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人那样俊美，看上去如此年轻，同时又苍老的古怪。 杜正一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人影消散，也许走廊里的灯光甚至更明亮了一些，罗奇说不清楚。他回过神来，禁不住又环视着周围的人，他们依旧各干各的，大部分注意力在刘子予和杜正一的身上，所以下意识地跟着杜正一一同转向了罗奇。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看见什么。 杜正一已经转回头去继续看显示图，“所以封印兽确实苏醒了，现在确实有了处于活跃状态的封印兽。” “是的，现在看是九个。”刘子予说道。 “九个聚在一起。”杜正一说道。 “什么？哦，对，为什么聚在一起？如果已经有些跑出了封印之地，他们首先应该散布在这里。是不是始祖法师的探测魔法有遗漏？还是说……”刘子予说道。 “等一会，再看一下能量图。”杜正一打断了她，能量图被调整成一个不停旋转的立方体。 罗奇看了只觉得自己要晕车，但杜正一和刘子予浏览起来就像他看漫画一样轻松明白。 赵教主先于刘子予说了出来，也让罗奇意识到这里能跟的上他们速度的还有赵教主。“这里对魔法能量的使用很不稳定。” “所以山顶上出现了闪电。这里的魔法能量很不稳定，魔法的能量高于调度所需要消耗的能量的时候，能量就会被释放出来，也就是我们看到的闪电。也许去山顶的人遇到的麻烦不是封印兽，而是过剩魔法能量的释放。”刘子予看了一眼赵教主。 罗奇明白了过来，“赵老大，我们都在一条船上，起码应该交换真实的情报。你确定有封印兽跑出去了吗？” “我是推测……” 赵教主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杜正一打断了，他一边翻转着展示图一边说道，“无所谓，跑出去也好，没跑出去也好，我可以一起终结。” 罗奇朝赵教主假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也是因为小丑鱼突然开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里的封印松动，是因为能量不稳定吗？我原本以为是因为这里的能量枯竭了。” 刘子予犹豫了一下，询问地看向杜正一，拿不住该不该回答。仿佛是要挽回自己的信誉，赵教主开口说道，“正是因为这里的能量枯竭了，所以才会出现能量波动。过载的魔法能量和不足的魔法能量都在帮助封印打开，这是一种灾难性的情况，所以这里开始呼唤法师的帮助。不过，只有血脉最接近的法师才能听到这种灾难的警示。” 刘子予深吸了一口气，卸下了隐瞒的压力。 略微停了停，赵教主又说道，“不知是什么原因，整个魔法世界的能量都在衰弱。不只是琼林监测到了法师衰落的原因，焚莲者也一直在调查，甚至在这方面更有动力走的更远。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愿意分享这些信息。” 《仙木奇缘》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先祖的馈赠（22） 第一百三十三章先祖的馈赠（22） “你认为封印之地出问题的根源在于整个魔法世界能源的衰落吗？”刘子予犹豫了一下，顺着赵教主的话向他问道。 “魔法世界的衰落是因为法师的血统在衰落，外界认为这是焚莲者的看法，所以才想要让法师远离人类的生活方式。”赵教主平缓地说道，“但是，不，我们没有那么愚昧。何况，不管怎么说，罗奇的诞生证明了我们驾驭魔法的能力并没有衰落。沉寂了几十年的魔法世界终于又产生了一位真正的法师，假以时日他会成长的跟裴枢一样强大。更何况我们跟人类通婚几乎没法生下后代，总的来说我们的血统并没有被稀释。换句话说，我清楚地知道是这个世界的魔法能量在逐渐消失。我们这个族裔应该团结起来，找到魔法能量衰落的原因，而不是把时间耽搁在享受人类的供养上。” 刘子予转动着显示图的手指慢了下来，“你认为我们能找到衰落的原因，解决这个问题吗？” “我们必然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赵教主声音低沉地说道，他的回答如此简短，没有任何解释，却更加难以被怀疑。 罗奇感觉到了一种力量，一种连他都有些要为之动摇的力量。每个人都会忠于自己出生的种族，每个人都会先天地爱自己的种族，这是每个人的天性，罗奇也并不例外。如果不是眼前这些人几乎杀了杜正一，如果不是他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那些虐待的话，他也会被这番话鼓舞，他也会想要追随这样伟大的功业。 “有时候我想……”罗奇低声说道。 刚刚被点的强大法师罗奇开口说话，很多人不觉都转过来望着他，有了赵教主对他进行的神圣加持，人们都有点忘了就在刚才他还在哔哔一些废话。 “我有时候想……”罗奇低头说着话，在地上踱了两步，仿佛在思索又仿佛在犹豫，“我在想，这是不是一种必然的宿命。” “什么是必然的命运？”赵教主温和地问道。 “伟大的始祖法师设计了一切，就像个造物主一样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一切。你们有没有想过，始祖法师为法师设计的时间只有那么长，时间一到，法师就要退出这个世界的历史舞台。或许一切早就被计算好了，魔法能量会在人类的第三千个公历纪年前消失，法师的存在也到此为止。” “你在胡说什么？”一个焚莲者问他。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法师消失以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我知道你们一定想过，没有音乐，没有诗歌，没有文学，连建筑都是始祖法师留下的，不是我们，我们只是使用这些壳子的寄居蟹。你们执著于想要让法师离开人类的社会，聚集成自己的群落，形成自己的文化，这其实无可厚非，我真的理解你们。我也经常觉得悲伤，我觉得我们仿佛也是一种封印兽，仿佛我们的职责就是看护人类。等到我们自然地丧失魔法，又因为生育能力很差而自然地绝种，人类却依旧存在，且生生不息。他们会用飞船飞向宇宙深处，探索无尽的未来，而我们仿佛没有存在过。”罗奇忧伤地边走边说，继而放任自己的忧伤成倍地扩散，他本人比一支最悲哀的挽歌还要让人悲伤。 悲伤抵消了赵教主凝聚起来的意志，刘子予惊愕地看向罗奇，焚莲者里一半陷入更深的静默，一半长出愤怒。罗奇早就已经躲开了那一半愤怒，站到了战斗法师的中间，油滑的像一尾跃入水中的游鱼。他们连他的脸都看不清，他的身高比战斗法师平均矮大半头，人高马大的战斗法师把他遮挡的严严实实。 赵教主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但就连他想要瞥向罗奇的目光都没有着落，罗奇实在太矮了。 “罗奇……的想象力实在很像人类。”他只好说道。 他略微缓了缓决定越过罗奇的干扰，“我不认为封印之地的问题跟整个世界的能量衰落有关，一方面是封印之地在很久以前也出过问题，且出问题的频率并没有完全跟整个世界的能量衰落正相关。” “确实。”刘子予缓慢地说道，“琼林监测到的数据……也说明了这个问题。” “我观察过几个封印之地的结构，可以肯定每个封印之地实际上都有单独的魔法能量，这实际上非常不同寻常。我们共同使用着这个世界的魔法能量，这些封印之地却有自己单独的能量之源。虽然这些能量相对来说非常微弱，而且衰落的速度更快。但是，如果我们能够真正理解魔法的本源，我的意思是说，像始祖法师那样理解魔法，我们也许就能找到办法继续制造这些能量，最好使之成为永恒。永恒的魔法能量，永恒的魔法世界，我们也将永远存续下去。”赵教主说道。 “说的不错。”刘子予轻声说道。 “琼林监测魔法能量，应该也有这样的想法。”赵教主赞许地看着刘子予，对于他族群中的佼佼者，他从来都是喜爱的。 罗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赵教主对于封印兽突然失去了兴趣，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这也称得上是伟大的事业。任何精英法师多少都会认同这种看法，甚至为之努力。但是对于看守着这些封印之地和孤山的杜正一来说，他像是对这些毫不动心，也许杜正一知道某些真相，知道他们无法达成目的的深层原因。但是罗奇也没有感到战斗法师为这前后的两番话生出某种渴求荣誉的冲动，他们平静的就像待命的钢铁战士。哪怕像燕灏这样活跃的战士已经对在这里待这么久很不耐烦了，但是，仍旧像是有某条线无动声色地约束着他们。 但在另一方面，罗奇可以肯定了为什么琼林内部有人与焚莲者勾连。这不是简单的利益转让，因志同道合而走在一起要比其他所有原因都来的坚韧。罗奇一时之间生出了焦虑，还有隐约的自我憎恶。但突然之间，他看到了身旁乌苏的脸，心头为之一震。 第一道冲击当然是乌苏尊者大法师那几乎要人命的美貌，不管什么时候巫山的男男女女出现在人群中，都会耀眼如星辰。但，不，重要的不是这个。罗奇贴近了乌苏，年轻的尊者唇边浮现一丝微笑，会意地微微低头。 罗奇向他耳语，“乌苏大法师，为什么，你能看见他们的影子？” 乌苏的脸空白了一秒，又恢复如常。“果然是个意念大法师，你通过我的头脑看到了幻影，是吗？” “有时候要分清是我疯了，还是别人的缘故，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罗奇说道。 “意念大法师快乐的小烦恼。”乌苏微微一笑。 “你画的都是你头脑中的所见吗？” “是的。”乌苏说道。 “为什么？” “也许我就是来弄清为什么的。”乌苏悠然地说道。 罗奇闭上了嘴，在人群的另一头，赵教主继续说道，“我们开诚布公地说吧，我相信这里的魔法能量跟这世界的魔法能量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我也可以肯定，杜氏可以毫无障碍地使用封印之地的力量。所以杜家才可能守卫这些封印之地，杜法师在这里应该是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 罗奇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过去，杜正一在这里会更有优势？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先祖的馈赠（23） 第一百三十四章先祖的馈赠（23） “等等。”有人就在这时突兀地喊了一声。 又是周睿思，罗奇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他就像个新手村的玩家阴差阳错跑错了地图，就如同那时候的他自己。 “怎么了？”有人不耐烦地问他。 周睿思的脸又涨红了，顶着众人的实现，汗从他的额角冒出来。“不好意思，我是说，出了什么情况？刘法师，杜法师，是魔法出了问题了吗？” 他伸出手，手指指向了刘子予操作着的几张魔法图景中的一个。刚才大家都把注意力从这些魔法上移开了，只有他还在观察着这些魔法显示图。 刘子予吃了一惊，本能地先去看能量显示图，能量图没有显著的变化。罗奇没有跟上进度，目光在几张图之间来回移动，杜正一却上前了一步，站在了生命显示图前。 刘子予转过头来愣住了，“怎么回事？” 罗奇下意识地以为生命显示图里的光点增多了，可是又不太擅长挑豆子，一时之间对着复杂的光线图有些不着头脑。“在哪里呢？” “在，在在这里。”周睿思一边说，一边战战兢兢地一只手指指在了图中的一个点。“刘法师，要不然你试试把这张图用平面显示，如如果需要的时候再翻转成立体图。” “什么？”罗奇迷惑地问道。 刘子予发出了恼火的喷气声，好像是不耐烦，但倒是听取了周睿思的有效提议，显示图在他们的面前压缩成了二维图画。这次显示图显示的就清晰明了了许多，除了他们站立的地方，还有一个地方有光点闪烁。但是，只有一个红色的光点在闪烁。 罗奇终于知道了问题是什么。原本有九只封印兽的生命信号，但现在消失了八个，只剩下了一个。 周睿思紧张地说道，“就是这个，所以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九个吗？为什么只有一个了？” “只有一个可能。”杜正一低声说道。 “是什么？”周睿思问道。 罗奇干脆地说道，“一个吃了八个呗。” 周睿思惊讶地看着罗奇，那双眼睛因为恐惧和震惊瞪的很大。“不，那不应该……” “啊？”罗奇不解地回望着他，他是会拿周睿思开开玩笑，但是他也已经认识到周睿思不是白被家里取这个名字的。他可能不是什么天才，但却比一般的法师更好学。 杜正一就在这时思索地说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魔法显示图闪烁的光照亮着刘子予严肃的脸，“危险级别极高，建议立即处理。” 没人理他们，周睿思就在紧张之下喋喋不休地给，罗奇说道，“这是一种反常的情况。封印兽出生以后大多只有本能，能行动，会进食，但只有这些最低限度的生物本能。刚才那些虫子会攻击法师，可能是因为它们是虫子。还有人形的虫子，异形，它们很特别，那些异形可能会杀人，但我觉得那是因为它们的身体的一部分是虫子，跟正常的封印兽不同。正常来说，封印兽应该是武器，武器就应该等待主人。当然，如果同时产生的封印兽太多也是问题。数量太多的封印兽无法装配，那是会混乱，但混乱也不是……再再再退一步说，封印兽是会因为本能进食，或者本能地觉得自己受到威胁对其他生物进行反击，但是理论上说常规的封印兽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不应该……”他找不到一个合理的描述方式，急地胡乱地比划着。 杜正一接下了他的话，“不应该过度杀戮。” “对！”周睿思咽下了一口唾沫，喘了一口又补充道，“至少我读的书上，理论上是这么说的。我没有实操过封印兽，没有跟封印兽完成过通灵，所以我也不能肯定，如果你们有别的见解……” “我已经明白了。”罗奇封印了他不安的解释，他的紧张都快传染给被人了。 但是罗奇知道周睿思说的没有错，理论上，或者说通常情况下应该是这样的。封印兽就像一副躯壳，生来没有完全的自我意识，这样做是为了让法师能够将自己的意识控制它们的大脑，如果保持它们的自我意识，难免会产生反抗，变成不容易穿脱的设备。低级的生物则不适合做通灵兽，比如虫子。异形是另外一个特例，它们在生理上像虫子，意识却是群体意识的集合，这种意识既复杂又强大。即便是大法师，在使用异形的时候也不是对异形的意识进行全盘的接管。他们使用复杂的咒语，为异形的行为划定一些边界，往往是简单的指令系统。例如：确定杀戮目标；明确不可以攻击的目标。 所以法师世界对异形的使用也非常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早期的法师魔法能量强大，也许并不需要使用异形封印兽。也许，在整个法师们历史中也不过使用过异形那么两三次。 “但，但，但也许我们可以另辟思路，我们可以不去管它们？”周睿思燃起了新的希望，“它们会自己干掉自己？最后我们只需要去做个收尾工作，把剩下的干掉。” 罗奇张开嘴刚要说话，周睿思又把话抢了过去，“我知道我知道有点像养蛊，最后决胜出来的肯定是个最难搞的。但是毕竟只是封印兽，数量有限的封印兽，法师处理起来应该还是不难的。” 刘子予就像完全屏蔽了他的发言，“师哥，我们应该过去手动清除，还是你能远程控制这里的魔法？” 杜正一沉默地注视着生命现实图，在这张平面图中，唯一闪烁的光电缓缓地在小范围地移动着。 赵教主了然地说道，“从现在的时间上看，基本上除了其他八个封印兽被虫子咬死的可能。应该就是发生了自相残杀。” 这边没人接他的话，他身后的一个焚莲者连忙点头，“我也认为是这样。” 杜正一思索着对刘子予说道，“我们走过去看看，我不想冒险轻易使用这里的力量。” “好。”刘子予说道，立刻在地图中规划了一条前往出事地点的路线图，开始在沿途激发动作捕捉魔法，探测虫子。 罗奇这才对焦急又不敢插嘴的周睿思说道，“接着回答你——等它们杀完也可以，但如果我们在封印兽没醒的时候就消灭它们，那不是更简单吗？” “哦。”周睿思终于喘回了这口气，“说的对。” “别紧张，你只是缺乏练习。”罗奇说道，“我刚开始的时候也这样。” 周睿思敬佩地看着罗奇，这小个子确实稳的就像在自己家。“你经历过很多这种场合吗？” “当然。”罗奇说道，“等会我们就把剩下的那个蛊王分给你单挑，你挑几次就好了。” “谢谢，不用了。”周睿思憋回了其他的话，又不敢跟罗奇搭话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先祖的馈赠（24） “这里就像一座城市。”在封印之地宽敞的走廊里穿行的时候，罗奇说道。他向前窜了两步，动作做的大了一些，试图吸引杜正一的注意力。他又继续补充说道，“一座巨大的、全封闭的、位于地下的城市。” 杜正一的神色很严肃，他们的处境其实很恶劣，他自身的魔法已经放到了临界状态, 他随时都有可能不得不使用魔法。封印之地本身并不会让他觉得恐惧，空气中涌动着熟悉的魔法。他能感觉到跟他走在一起的人们散发出的不安，但是这里对他来说，却熟悉的像是回到了家。 “一座巨大的全封闭的地下城市！”罗奇又说了一遍，还提高了音量，瞪大那双眼睛努力地吸引/分散他的注意力。“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天下雨也很奇怪，刮风也很奇怪，地震尤其奇怪，在他的眼中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世界的已知条件。走廊的照明随着他的到来而启动，一切就像家人在迎接他的归返。刘子予走在他的另一边，忙碌地监测和试验着大量的魔法，忙的听不见罗奇在说什么，那可能是唯一会对罗奇的胡言乱语感兴趣的人了。 罗奇倒也不在乎没人搭理他，他自己继续说了下去，“我的意思是，城市为什么是封闭的？我知道你们会说，因为这里是封印之地，封印当然是封闭。但那为什么要把封印之地造的那么像城市。为了防止你们都是一些乡下法师, 忘了人类的城市意味着什么，容我再提醒你们一下——城市，是能容纳起码几十万人生活的地方。你们没意识到这里大多数地方都是空的吗？我说, 你们在到这里之前一定都想象过封印之地的样子吧？那你们想象过封印之地是一座城市的样子吗？你们想过这里的墙上还有装饰吗？这些装饰肯定不是给老虎狮子小猫咪欣赏的。这里根本不是坟茔，不是封印怪物的地方，这里根本就是最早期的法师们日常起居的地方。” 他抬起头，视线突然向一个方向偏了过去，喋喋不休的嘴微微闭上。他回过头来瞥了乌苏一眼，“这里是一座城市，一座始祖法师的城市。也许最开始他们甚至没有把城市修建在地下，也许是在他们决定离开的时候，才把城市沉入地下。” 他的话说给了空气，战斗法师根本没有人搭理他。焚莲者不少人却被他的话吸引，这一次没人叫他闭嘴了。罗奇突然有种古怪的感觉，他站在琼林的战斗法师中间，却跟焚莲者的调调有点协调，这真有点晦气。焚莲者都是法师中的怪咖，他自己也是法师中的怪咖。 不止一个焚莲者偷偷打量着罗奇，他的话刺激着他们，他们不好跟罗奇说话, 但却都在渴望着罗奇再说点什么。意识世界的热切, 就像无数个饭碗递到了罗奇的面前, 等着罗奇给他们盛饭。 罗奇懊恼地想到今天的自己在焚莲者里竟然能当个受欢迎的小明星，只要他愿意，就算不用意念魔法他都能在焚莲者里呼风唤雨。他虽然能三言两语伤害他们，也能在意识世界里试着把他们的脑袋拧成麻花，但是他们却能克服恐惧敢于窥探一个他这样的意念法师。或者换个角度来说，焚莲者酷爱冒险，一个罗奇带给他们的恐惧，远远抵消不了一个罗奇带给他们的吸引力。 与魔法无关，罗奇思想的本身在吸引他们，仿佛在某一点上他们出奇的类似。罗奇由衷地感觉到恶心，又不觉陷入了思索，焚莲者能在魔法世界是自由生活，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达到高反法师的程度。罗奇在琼林地下见过那些高反的疯子，焚莲者没有疯到那种程度，他们只是更有野心，更喜欢竞争，有更强的求生欲，更残忍，更喜欢战争……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心头，相对于缺乏想象力，更喜欢安逸生活的绝大多数法师来说，焚莲者的这些特征其实更像人类。 一个焚莲者离他不远，罗奇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着那个法师，遮掩的面罩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双年轻的眼睛一直在打量他，哪怕他看过去对方也没有回避。罗奇突然开口，“你也觉得这里是城市。” 那个年轻的焚莲者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的话，“一想到这里曾经生活着那么多的法师，我就激动。我们将来也会有一座城市，一个国家，一个自己的城市和国家，只有法师。” 杜正一终于警告地瞥了罗奇一眼。 “也许是始祖法师和他们的奴仆，也就是我们……”罗奇忽地停住了，他又一次看到了乌苏的幻象，几个身着长袍的人从走廊深处走了出来。走廊里的光仿佛暗了半刻，他们袍子上泛着柔和的光，他们的面孔并不是完美的，但美丽优雅却震慑人心。罗奇僵硬了一会，直到人影飘忽而逝。他感知到乌苏的思维在高速地运转，注意力高度集中，如果这是在施法的话，一定已经能够调动高能魔法了。空中魔法的微粒没有一丝的波动，乌苏也没有使用魔法，但却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就在罗奇忍不住想要再问他的时候，又有两个人自走廊深处走了出来，这一次有些不同寻常，两个人的衣袍已不再发光，他们也明显地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哪怕他们还能保持着古老法师的优雅，也盖不住两人的激动情绪。他们越走越近，越走越快，被混沌遮掩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罗奇震惊地看着其中一个人与无知无觉的杜正一擦肩而过，他不能说他们之间在容貌上有多大的相似之处，但也许是体态，也许是神色，也许是气质，他們有许多共性。那种共性，罗奇在时先生的记忆中也见到过，杜家人总是有些特别的。 罗奇的余光看到乌苏也在紧紧地盯着幻象，仿佛跟他一样第一次看到，甚至也跟他一样在比较着幻象与杜正一的相似。罗奇的心念一转，突然意识到一个简单的真相，乌苏跟他一样继承了别人的记忆。只是乌苏的记忆更古老，更模糊，也许传承了许多世代，经过许多的已经逝去的头脑，那是来自远古时代巫山神女们的记忆。乌苏说他也想搞清楚他看到的是什么，那是真话，就像古老民族传承的歌谣，千万年后真实的含义早已模糊。 罗奇被这想法震惊，神女是自成一派的法师，他们的世界始终隐在巫山模糊的幻象之中，他没深想过他们会这样别具一格。但生存的紧迫提醒了他，他没有时间猎奇，他抛开其他念头，立刻想到没有人会向后代传承垃圾。他们的祖先不会挑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传递下去，他们只是不能解读这些片段的含义。 那个遥远的“杜正一”跟身边的人吵的更加激烈了，他猛地推开了走廊里的一扇门，现实世界的一声惊呼吓得罗奇差点跳起来。现实和幻境仿佛诡异地重合，叫的人是刘子予。 “怎么了？”罗奇连忙问道。 “动作捕捉魔法突然失效了。”刘子予说。“我们现在半瞎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先祖的馈赠（25） “怎么了？”罗奇连忙问，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那个虚无的方向。在门口争吵的人影开始变得飘忽，罗奇焦虑地看向打开的门，刘子予的回答都没有听进去。 从幻象的视角，罗奇只能看到门后房间的一部分，幻象也只持续了一瞬间。罗奇看到了两排始祖风格的窄床, 每张床上似乎都躺着人。他只看清了躺的最近的两个人，只那一眼就让他颤抖了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浓疮和血迹，皮肤下的骨骼仿佛被融化，整张脸肿胀变形，人在无声之中痛苦地呻吟。 这景象让门前争吵的人更加激动，那个神似杜家人的法师情绪激烈地指着屋里，他对面的法师退却了一步，幻象就在这里终止。罗奇无从得知他们在吵什么，屋里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那些人，在法力无边的始祖法师的年代，还是受了重伤，受尽折磨。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灾难性的事件让法师们起了争执，但那件事就发生在这里。也许那件事跟这里的真实用途有关，也许那件事还可能再次发生…… 罗奇不相信这里只是一座用来封印魔法生物武器的地方，这里要比那更恢弘，也更像是为了满足人的生活而建造的。他不由自主地走到幻象消失的位置，两扇门之间的墙壁。这里没有门，他不敢确定这里有隐藏的门，更有可能乌苏的幻象只是因为“故地重游”被触发出来，幻象的出现带有偶发性，并不能跟具体的位置坐标对应上。 “为什么动作捕捉魔法会失效？”女孩焦虑挫败地叫了起来，她还在试着使用魔法。 罗奇踢了踢墙，又努力地想象着开门。 “师哥，能劳驾你……你已经试了，也不行吗？” 乌苏就比他沉稳的多, 根本没有过来试试。门没有出现，罗奇也知道不会出现, 否则他简直就像是掉进兔子洞的爱丽奇。但不试试他怎么能放心，起码这排除了一种情况。 “杜法师，寻常的动作捕捉魔法可能会跟这里本身的同类魔法起冲突。始祖法师的魔法通常会带有排他性，生效优先级也会更高。以前我也遇到过此类情况，结果都使我们的常用魔法会部分失效或者完全失效，还有可能引发一些不可预见的结果。” “赵老大，我当然知道，我本来用的就是这里本身的魔法。” “确实是我多操心了，子予一直在孤山学习和工作，在研究始祖法师的魔法方面是专业人士。我属实是票友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了，那我们还是只能在这里的魔法体系下想办法解决问题。”赵老大的声音温和磁性，彬彬有礼。这声音引得罗奇也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贴近刘子予的做派实在是太讨厌了。 刘子予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本来就是焦急的时刻，她也只是有点心烦。“我再试一下……” “不用试了，继续往前走，不要停留，抓紧时间。”杜正一干脆利落地说道。 “但这很危险，最起码那些虫子……”刘子予说道。 “我知道危险，所以抓紧时间快速通过。” “等……我想到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这里的能量不稳定，我使用的魔法太多了，封印之地自动关闭了在它看来不必要的耗能魔法。等等等等，我一定能找到办法骗过封印之地。” 随着刘子予的话音落下，动作捕捉魔法又起效了，连杜正一都短暂地松了口气。带有刘子予气息的魔法活跃地穿梭着，调节着封印之地的魔法流。她一边忙着，一边又忍不住说，“师哥，我从来没有在始祖法师的魔法环境下得到过这么大的权限，就仿佛一个世界向我完全打开了大门。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你，太神奇了，你是他们的继承者。” 杜正一没有回答，所有跟他真正有关的话题他一向都讳莫如深。刘子予也不深究，她想的不多，注意力都在魔法本身。刚刚建立起来的动态魔法并不稳定，探测距离从一百米的峰值锐减到了十米。 “怎么回事！”刘子予恼火地低声说道。 “怎么？”杜正一问道。 “只能探测十米，能量只够维持这个距离。”刘子予答道。 “你可以试试再结束一些魔法，我们进来的时候保持清洁的魔法还在，这些可以关掉。”杜正一说道。 这是个主意，刘子予急忙着手去做，“我对始祖法师的魔法没有那么熟练，只能一道魔咒一道魔咒地去寻找，希望时间还够。” “十米还不够吗？”周睿思忍不住小心地问道，“我们现在不能往前走吗？这里有点狭窄不是吗？我不建议我们在走廊里等着，我觉得十米已经很好了。” “以封印兽的反应速度来说，十米太近了，真出事了我们来不及反应。”刘子予说道，“不要打扰我，我在争分夺秒。” “我并没有跟你说话，我在问我的同事。”周睿思不怎么服气地说道。 “闭嘴。”站在他旁边的战斗法师警告地打断了他。“你只不过是又害怕了。” “害怕不正常吗？”周睿思反问道，“恐惧能激发潜力，这是……按照人类的进化论的观点，这是非常有必要保留下来的优点——懂得恐惧。” 战斗法师不想在这个时候吵架，没人再搭理他。在另一个角落里麻将碰了碰关歆月，“你在心事重重的想什么？别害怕。” 关歆月仿佛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看了看四周，只像是在活动了一下眼珠。“没有什么可让我恐惧的。” 罗奇看了她一会，直到听见赵法师试探地说道，“也许杜法师可以亲自动手。杜氏有些咒语适合眼下的场景，不用放着子予这样费力的。” 罗奇的注意力又转了回去，挪动双腿，像在海里潜游一样，在人群里默默地又游弋到赵老大附近去，提防地观察着他。 “这里是你的主场，使用很多魔法对你来说都非常轻松。其实你不需要那么防备着我，有些杜氏的魔法我早就知道，毕竟我也是半个杜氏。眼下这种情况，我认为你完全可以使用……”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继续往前走。子予，十米也好，我们抓紧时间。在我的经验，很难在实战里有实验室的完美条件，相反拖延从来都不是好事。”杜正一懒得听赵老大再说话，打断了他的话，从人堆里揪住罗奇，率先向前走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先祖的馈赠（26） 罗奇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拎着跑，他愤慨地想要问问杜正一用不用干脆给他拴个链子更趁手，项圈上还能刻字，可以刻上最近淘宝的流行款：不要吃我，我爸有钱，打电话让我爸赎我！但他刚张开嘴，杜正一就仿佛猜透了一切一般地让他闭上嘴，他只能努力地埋头跑路。 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唯一的人类被麻将背在了背上，刘子予大约是使用了什么私人订制的魔法，让她以奇怪的跳跃姿态跟得上大家，同时还在忙碌地同步使用大量魔法。十米的动作捕捉魔法对于法师来说确实帮助不大，战斗法师的听力十分敏锐，罗奇怀疑他们靠自己的感知魔法也能在这个范围内发现异常。如果战斗法师靠本能发现不了的，刘子予的魔法可能也发现不了，怪不得杜正一不愿意等。 但不管怎么说，不管罗奇怎么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管刘子予怎么不停进行……建设性的抱怨，他们还是顺利地穿过了几条走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的所经之地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沿途的封印之地逐一被杜正一唤醒，但所有走廊的装修风格像是某种制式，所以大家也不再像最初那般被专属于法师的艺术震撼。 在距离目的地大约不到两百米的地方，杜正一突然停了下来，抓着罗奇脖领子的手也松开。罗奇立刻想要活动一下，不过下一秒钟里所有的战斗法师和一部分焚莲者的魔法猛然凝聚起来，罗奇嗅到了他们随时会发动攻击性魔法的味道。 “不要停下来!”杜正一突然做出了判断，再次快速前进。 罗奇又一次被抓住了脖领子，他苦中作乐地嘿嘿一笑，对旁边的其他法师说道，“你瞧，按照人类说法，我这个叫行进间上下车。” 杜正一听不懂他的怪话，完全把他的嘴排除在意识之外他。们继续前进了不到一百米，杜正一再一次突然停了下来。罗奇没有看到什么，具体来说也没有听到什么，但他嗅到了空气中细微的血腥味。有人打了个喷嚏，罗奇善于溜号的脑袋还回头去看看是谁这么敏感。就在这时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影子，他的意识分成了两半，同时看到了一个鬼祟而巨大的影子和一个打喷嚏的关歆月。罗奇愣了一下，又有些分不清是哪一边的情况让他的意识惊讶地停顿了一瞬。 罗奇没有看清楚那个怪东西是什么，转瞬之间他只模糊地提取到了一些特征：两人高的巨物，宽度堵塞了大半个走廊，不怎么反光的鳞片。以这样巨大的体型，沉重的体重，它竟然显得鬼鬼祟祟，动作又极其灵活，它在走廊里瞥了他们一眼，就闪回了走廊拐弯处蛰伏起来。罗奇暗暗希望它这种行为是因为它天生性格娘炮，而不是这玩意居然还能有敌人，所以才形成了这种狡诈的行为模式。罗奇打心眼里希望吃了八个的就是它，可不要再有这玩意的敌人需要他们去处理掉。 “这是什么？”罗奇禁不住低声问。“你们见过吗？” 燕灏在旁边回答道，“没有，没在琼林见过这种封印兽。感觉还行，应该不会比穷奇难对付。” “这东西有几个穷奇大吧？你怎么看出来不难对付的？”罗奇问道，但起码现在那东西看起来确实并不疯狂，没有他担心的那种不顾一切的攻击性。有些动物总以为自己很狡诈，但是站在人类的面前靠斗智肯定是不行，尤其面对的还是像野兽一样凶猛的法师人类。不过为了安全起见，罗奇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多沟通一下。他转头又去问焚莲者，“赵老大，您在这方面阅历丰富，您见过这样的封印兽吗？” 赵教主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有些严峻，“从未见过。” “切。” 一个不耐烦的气声从人群里传来，罗奇看到关歆月从麻将的背后探出头来，讽刺地看着他，“得了吧罗奇你是瞎吗？他们不认识你也不认识？” “怎么？”罗奇惊讶地说，“是我家亲戚吗？” 他的俏皮没让关歆月的恶劣脾气好一些，她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那他妈是封印兽？你不认识吗？你难道被无知的法师同化了吗？他们不认识你也不认识？别说你不是侏罗纪公园爱好者，你都恨不得抱着它睡觉了！” 罗奇愣住了，那些特征再次浮现在它的脑海中，拼凑成一个形象，他有些混乱。一个不曾想象过会遭遇的东西突然出现，一个只看过想象图，买家秀和卖家秀也总是有差距的东西突然出现，他根本没想到那种可能。 “叶公好龙。”他听见关歆月说道。“你们这些法师谁去开个怪？打个不能喷火的恐龙总不难吧？又不是特别巨大，说不定这个尺寸还是小宝宝，牙还没长出来呢。” 还把她安全无虞地置于背上的麻将突然说道，“等等，歆月。你在说什么？你看到了什么？你怎么会看到？连罗奇都没看清，他是个法师，他的视力比你的视力好太多了。你……一定是看错了吧？” 关歆月闭上了嘴，罗奇也没有说话，他混乱地看了看走廊的尽头，那里现在空荡荡的，那个狡诈的畜生没有露面。一切的确有些像侏罗纪公园，那个东西，他知道关歆月说的不错，那个东西应该就是恐龙，或者……退一万步来说，极其近似恐龙的生物。现在那个生物正狡诈地等在走廊的另一头，那个空荡荡的区域就像它的捕猎场，一切都透着诡异的不吉利。 杜正一在他身边，也蹙眉看着关歆月，不过他什么也没说。燕灏不太喜欢这个气氛，第一个打破了这个他不太在意的尴尬，“我上吧，不管那是什么，我肯定没有问题。” 文琳无所畏惧地也走了上前，“加我一个，我可太好奇这崭新的封印兽了。毕竟我们这些跟着范尊者的法师，没少见过封印兽。” 焚莲者也许是不甘示弱，也许是要证明在这件事上的立场，也站出来了一个法师。罗奇沉默地站在杜正一旁边，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先祖的馈赠（27） 第一百三十八章先祖的馈赠（27） 罗奇目送着三个法师向走廊深处走去，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现代魔法师大战原始恐龙？他说不清心中的违和感，隐约之中他知道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魔法师屠龙，人类战恐龙。也许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两个世界不该这样混淆在一起。 但他一直都知道分界从来不是那样清晰，他知道事物的基本逻辑通行于两个世界，他一直用人类的视角去破解魔法世界的规律。他知道穷奇也可以说是一种生物，并不一定要冠以魔法二字，他也知道差点把他们都做掉的异形虫族早被人类讨论过存在的合理性。 三个矫健的成年法师都是他们世界的骄傲，如果只是恐龙本龙的话，应该没有他们在封印之地门口遭遇的那些能瞬移的怪物那么难对付。那么也许始祖法师并不完全是创造封印兽，就像琼林的实验法师和意念法师试着把狮子做成通灵兽装备给杜正一使用，始祖法师也曾经用手边材料制作过封印兽。 也许，也许在古老的时代，那是一种常见的情况。就像罗奇曾在别人的记忆里见到的杜氏的始祖画像，画中他爱抚着野兽的模样是一种写实画风，并不单单是为了让他显得威风凛凛，杜正一的画像也可以是他和他的狮子。 始祖有三，一个迷失在野心之中，一个耽于情爱，至上的那一个也不过就是苦行僧般的上下求索，也不曾听说实现了所求的伟业。罗奇站在始祖雄伟的殿堂里，想要问自己敢不敢大声说一句，法师的始祖，也不过是凡人。 不远处三位法师释放了魔法，现在的罗奇能够感受到那骇人的力量，觉醒的血脉与之遥遥呼应。那强大的力量和封印之地宏大迫人的美学力量交织，仿佛在向他逼问，感受不到这存在的人，究竟能不能被称为同类。他们曾经对他的忽视，是否是无可回避的理所应当。寻觅到自己的来处，他又能不能继续将普通人类视为亲近的同类。他又究竟是谁？得到魔法的罗奇和没有魔法的罗奇，是同一个人吗？ “我听说意大利人……”罗奇突然开口，仿佛走廊深处激烈的格斗声和血腥味都不存在。 杜正一困惑地看着他。 罗奇顿了一下，继续把话说完，“我听说曾经意大利人忘了祖先的一切，所以当他们回到罗马看到了宏伟殿堂的遗迹时，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些殿堂是人造的。他们说古时候曾经有一些泰坦巨人生活在罗马，是他们建造了雄伟殿堂。” 杜正一看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周睿思在他身后“啊”了一声，“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就像金字塔吗？人类说是外星人建造的，但其实只是他们自己忘了祖先建造金字塔的技术。” “是啊。”罗奇思索着应了一声。他们也一样，只是失去了祖先的技术，始祖法师不是神，就像人类的祖先也不是泰坦。 始祖法师……罗奇精神一震，几个始祖法师的影子又一次出现在前方，他急切地辨认着，这一次果然又出现了那个最像杜氏的男人。他又在跟其他法师激烈地争吵着，罗奇感受到乌苏也在抓住这飘忽不定的机会将意念魔法调用到最大的程度。但这一次，罗奇感受到了另外一个存在，另一个意识调整了方向追踪而来。 是小丑鱼。 小丑鱼发现了？罗奇有一瞬的慌乱，他差点忘了这可能会惊动他，一个那样的意念大法师又怎么能够不被惊动。他们本来也不太可能瞒天过海。等等，不是他们。乌苏是故意的，几千年也许几万年中立的组织，他们不至于轻易有什么倾向性。该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罗奇转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但小丑鱼就是小丑鱼，不过就在他发觉了乌苏的幻觉的瞬间，罗奇感受到一股意念之力猛地向乌苏涌去。在他还来不及想明白这是不是攻击的时候，就像有人在他们敏感的意识世界里扔下了一颗照明弹。罗奇不知道那是什么，是什么意识魔法，他只觉得自己的另一重视域里要被闪爆了。他们，主要是乌苏，他只是因为太过敏锐了所以被波及，乌苏的意念能力在转瞬间强度暴增。 在现实世界里，乌苏一动不动，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沉静的就像是在等待着走廊尽头的战斗分出胜负。但在意识的空间里，他的世界炸开了，高亮的光明照亮了本来晦暗不明的角落，仿佛醍醐灌顶。传承而来的幽暗记忆突然清晰，罗奇也透过他的意识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争吵的两个人，古语中的含义突然清晰了只言片语。 “我们缺少能量” “铤而走险会炸毁星辰” “星辰不是第一次被毁灭“ “我们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 “病毒传播的太快了，毁掉了最后的船” “她是故意的，破釜沉舟” “你根本不知道哪艘船是安全的” “我们完了” 恐慌传播进乌苏的意识，又顺着乌苏的意识传进罗奇的意识，就在这个时候，小丑鱼突然熄灭了所有的光，断开了所有链接。 罗奇在意识的世界里呆滞地傻站着，努力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好一会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谁最敏感谁最倒霉，小丑鱼大概被恐慌震聋了“耳朵”。这下子他们都不用试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乌苏，不禁有些佩服乌苏这个年轻的老家伙果然见过世面，他看起来波澜不惊，还是那么帅——如果不细看他鬓角的汗的话。 “小菜一碟。” 一时之间罗奇竟有些分不清是哪个世界里的声音，周围的人群活跃起来，杜正一在听人说话，赵教主在高谈阔论，腥臭的味道浓烈的像压爆了一只巨大的瓢虫，罗奇分辨出来是现实，他们结束了战斗。 三名法师不算毫发无伤，罗奇看到了燕灏和焚莲者身上的伤口，但总得来说胜的很是好看。赵教主前去观摩封印兽，有几个法师过来告诉杜正一前面有一些残骸，像是被残杀的另外一些封印兽。有人建议检查封印兽经过的地方，清点或者见识一下其他封印兽，刘子予要趁这个时间暂停一下调整监控魔法。 杜正一前出人群去检查封印兽，焚莲者和战斗法师几乎堆在了一起，罗奇趁乱混入人群静悄悄地靠近幻象中法师停留的门前。上一次他们吵架的位置像是病房，这一次应当也有什么触发了争吵。 罗奇紧张地推了门一下，门没有开。乌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旁边，没有言语，乌苏也试着推拉了一次门，门纹丝未动。 乌苏低声说道，“这条走廊的门跟前面的都不一样。” 罗奇醒悟过来，这条走廊的门艺术性有所降低，看起来……打个比方来说，前面的门像是人要居住的，这里的门像是仓库的门。门板乌黑的平面上只在中间有一个微小的梅卡特隆立方体，后面跟着一串古语的数字，像是房间编号。罗奇摸了一把那个复杂的立方体，总不能去求杜正一给他开门吧？杜正一就算能做到也不太可能答应，他肯定不喜欢现在节外生枝。罗奇自己知道一些开门的咒语，得自时先生。 他回头张望了一下杜正一的方向，没有看见他，他应该正在忙。小丑鱼也不在，他被他的顶头上司困住了，现在正是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时候。 罗奇搓了搓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先祖的馈赠（28） 第一百三十九章先祖的馈赠（28） 罗奇集中注意力刚要试着开门，脸蛋上突然一串刺痛。 他分心回过头去，感知到一系列魔法的启动，伴随着人群中刘子予独树一帜的喜悦。看来是刘子予想要的探测性魔法终于全都运行起来了。 罗奇停住脚步，向不远处的刘子予问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新发现可太多了。”刘子予神色迷糊地说道，注意力已经迷失在闪烁的魔法符号上，那些符号像彩色的浮游生物环绕着刘子予，高速闪现和消失。 罗奇等了一会，具体来说是数了五个数，然后好脾气地问道，“发现了什么？” 刘子予终于分出精力来分辨罗奇问的是什么，“哦没有发现新的威胁，但是有很多魔法探索领域方面的新发现，解释了不少有意思的问题，比如……啊，你想要听听吗？” 罗奇试探地问道，“有没有发现开启和关闭封印的魔法？比如初级封印——就是门锁，有没有开门锁的魔法？” 刘子予根本就没听他说什么，她的眉头蹙了起来，突然被罗奇看不懂的某一条魔法吸引了注意力，“等会再说，我等会给你找。” 罗奇只好作罢，放弃了捷径，又多等了一分钟，保证了没有再多的打扰，也没有更多的意识将焦点指向他这里，才开始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时先生留给他了他一座宝山，罗奇在宝山面前多少觉得自己只能算是个土拨鼠，在宝山上的挖掘能力实在有限。他知道宝山里一定埋藏着一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但它们被无数寻常的珠宝掩盖着。 他可以按照基本的关键词去查询，在“开门”的总纲之下的确能找到很多魔文。他可以在这个范围内一条一条地试验，他可以搞出一个冷静去情感般的罗奇分支用来计数和检查。不过这样除了还是耗费时间以外，罗奇多少还有些隐忧，万一哪条咒语因为模糊的语意也被归进这一条，他搞出来的动静太大就不好收场了。自己这样去做就像个人类的人工智能，甚至不算人工智能，因为他的知识基础太差了，他只能算是个人工智障。 突然，一只手放了罗奇眼前的门上。罗奇回过神来，意识到是乌苏在摸门上的梅卡特隆立方体。 罗奇转头问道，“有机关？” 乌苏以九十岁高龄的定力没有理罗奇的废话，“前一天我们见过这个标志。” 罗奇问道，“乌苏法师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乌苏干脆地说道，就在罗奇有些失望的时候，乌苏继续说道，“一切存在都自有意义，始祖法师在使用梅卡特隆立方体的时候当然会给它赋予意义，又也许解读并不重要，符号的含义归根结底只是在标识。” 标识。罗奇想起杜正一曾经脱口而出，他要用梅卡特隆立方体代表他自己，这世界上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巧合。“就像人类的国旗，没有多少人能说清楚别人国家国旗中每种元素代表的意义，但也并不妨碍他们辨认国家。这个符号好像并不代表始祖法师的全部，否则的话，这个符号应该出现在琼林里，法师们不至于对它这么陌生。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会是代表着三位始祖中的某一位吗？” 罗奇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这里出现的是女始祖的形象，所以梅卡特隆立方体代表的是她吗？” 乌苏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要看穿他的真意。“在手写的魔法古卷里，有一些咒文附近会标注这个符号。” 罗奇顿时有些紧张，他从来没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读过手写古卷，就连储存魔法古卷的那片区域他都没去过。他根本不知道梅卡特隆立方体在魔法世界里究竟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人类世界里梅卡特隆立方体的含义，人类的炼金术士从法师那里含糊地扒下来的含义。 但是，等等，罗奇猛然意识到自己想到的根本不是重点。乌苏说有些咒语的旁边会标注梅卡特隆立方体，这才是关键。他确实陷入了误区，梅卡特隆立方体的含义也许如今早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魔法被归类在梅卡特隆立方体的符号之下。 也许，不，应该说是非常有可能，在时先生送给他的魔法里也有这样的标识。他只需要用梅卡特隆立方体作为“关键词”进行检索，很有可能就会发现与这里有关联的魔法。 他的一部分意识，一部分罗奇立刻狂奔去检索，不过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在他记忆的深处果然有梅卡特隆立方体，甚至数量还不少。他狂喜地在记忆深处翻检着这些魔法，他应该首先寻找跟“开门”，或是“开锁”，或是“封印”，或是“解开封印”相关的魔法。 罗奇含糊地说道，“也许我可以，我可以……” 他还没有吭出来后面的话，就看见乌苏一只手按在了门上的梅卡特隆立方体上，禁闭的房门乖巧地打开了一半。 “可以……开门……”罗奇无意识地把后半句话说完，“你能开门” 乌苏的神色也不是对开门这事十拿九稳，他谨慎地站在半开的门上，没有贸然行动。“我也只是试试，我刚才想到有一些咒语跟眼下的情况有关，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 罗奇有些紧张地回头张望了一眼其他人，在这条走廊里的人不多，都是自己人。焚莲者他们都跟杜正一待在前面的一条走廊里查看封印兽的尸体，罗奇可以感觉到他们兴奋刺激的情绪，就像捣碎了的新鲜薄荷，没人对他们所在的后方感兴趣，也没有面对什么新的危险。杜正一在跟战斗法师说话，关于封印兽攻击和危险等级的一些术语，罗奇对这个也没有兴趣。 在他们的走廊里，刘子予正在摆弄封印之地允许她探索的魔法，关歆月在她附近，麻将正在低声跟她交谈。 罗奇回过头来，突然对乌苏说，“早上刚起床的时候关歆月还在偷看你，可到了封印之地就不行了，美男的保鲜期也不至于这么短吧？巫山的男生这么不行？多少有点奇怪吧？” 正在手动推门的乌苏本来精神高度紧张，正在防备着突入起来的危险情况，没防备罗奇会突然跟他聊天。乌苏大法师整个人都是一顿，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原先要检测的魔法也被打断了，人都有点僵硬。 罗奇就没想那么多，伸手一推就把门彻底推开了。“你干嘛呢？这门也不怎么沉啊。” “哎，等等。”乌苏连拦都来不及，罗奇在他面前一步就跨进去了。 “这什么地方？”罗奇随口问道，查看着四周，很快就意识到这里确实有些不同。前面他们探索的大多都是空房间，这里粗粗一看起码是桌椅齐全，或是说有些像是桌椅的家具。墙上镶嵌了一些水晶，罗奇没有感受到水晶里有活跃的意识，也就视而不见。 门后的房间大约三十平米，罗奇看了一圈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房间里的另外一扇门上，这里是个套间。他直觉现在这间房子并没有什么价值，没有等待研究墙上水晶的乌苏，直奔里间的门。 乌苏没想到他到了这里是这副往前冲的样子，惊得顾不上水晶，匆忙向罗奇追去。“等等，不要贸然行动，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乌苏大法师，我的经验告诉我该来的就会来，谨慎也没有太大的作用。”罗奇说的同时已经拉开了里间的门，“而且我没有时间了。” 门开了，罗奇只来得及看到一对黑洞洞的眼眶，原始的畏惧死亡的本能让他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门后的“人”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落进他的怀里。 “我……草！”罗奇叫了出来，“这他……的是什么？” 乌苏倒是看得清楚，他挥手隔空移开了罗奇身上的骸骨。“喘气，罗奇！你不可能这么害怕一副枯骨，你是法师。” “不。”罗奇说，但他其实喘上来了一口气，“谁知道它身上有多少细菌和病毒！它都腐烂了。” “它早就腐烂了，现在已经是一副枯骨。”乌苏冷静地说道，端详着地上的骨头，“它看起来死了有几年了，我说不准。” “不像死了一万年是吗？一万年骨头早烂成渣了。”罗奇盯着那副骨头，希望它不是杜正一的某个祖父。 “我说不准。”乌苏说道，“也许没那么久，也许有那么久，这里是封印之地，生命可以长久地存在，外面的封印兽也在这里存在一万年了。” 罗奇有些不大舒服，他实在不想盯着一副人骨头看，他宁可现在跑出来一只小恐龙！ 第一百四十章 先祖的馈赠（29） 第一百四十章先祖的馈赠（29） 始祖的房间灯火明亮，被魔法移动倒地板上的尸骸还保持着基本的人体形状，没有摔成一地零件，也没有惊动外面的其他法师。 乌苏俯身对骨骸释放了几道魔法，想要追踪道尸体死亡的年代。如果有了时间基准，就能推理到近代某一位失踪的大法师。 罗奇飞快地打量着里面的这个房间，这里看起来十分朴实，墙壁上没有闪烁起装饰画，不知是因为封印之地只欢迎杜正一，还是因为这间房子本来就没有装饰墙面。罗奇倾向于认为是后者。房间门口的两面墙都贴墙放着置物架，架子上散乱地放置着一些零散的水晶，几个空空的水晶储物盒，以及一些罗奇说不上来用处和材质的零碎物件。这间房间像是只有正对着门的墙壁是空着的，只有一张不大的工作台贴着墙角安放着，彷佛特意让出中心位置来准备放投影幕…… 当然不会有投影幕，罗奇只是觉得这里是功能性的。 如果按照一般情况推测，也许近代曾经有一位法师也像他们一样来到过这里，又不知为何死在这里。他死的时候贴着内室的门，最可能的情况是被困在室内，也许乌苏在开启外房门的时候也同时打开了这套房间里所有的门。多年前的一个法师就因为不知道这道魔咒，活活困死在这里。 但一个连解开门锁都不知道的法师，竟然能够深入到封印之地的深处，这并不合理。罗奇也想象不到一个杜氏法师为了什么才会把人锁死在这里。这里的一切又太过生活化，实在不像能够困死法师的地方。 罗奇瞥了乌苏一眼，趁着乌苏还专心在魔法上，他快步走进了房间。这个房间不算太小，约莫五十平米，也不算太大，正适合尺寸像人这么大的生物活动，并不适合恐龙。罗奇从贴墙放置的置物架上拿起一块水晶看了看，水晶没有响应他的召唤。要么这是一块空白的水晶，要么就是一块已经死掉了的废水晶。架子上还有一些金属块，结构复杂，零散地堆在一起像是某种东西的构件。这些东西看起来像是刘子予会感兴趣的，罗奇又一次环顾这里，甚至连房间本身都像是刘子予的工作间。他能够想象得出来刘子予在琼林里也有这么间办公室，凌乱地堆着她那些复杂的破烂东西。 也许这里本来就是一间工作室，一间办公室，始祖们在办公室门口吵了一架，互相喷粪，愤怒之下记忆的十分深刻，不小心传给了后代。罗奇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解释，他不知道那些曾经无所不能犹如神祗的法师们到底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惹了什么麻烦，他们似乎直到今天以然无所不在，却从不肯对任何一支后世子孙说清楚来龙去脉。 罗奇不知不觉走到房间的尽头，恼怒地站在工作台旁，随手拿起工作台上的一块水晶，这块水晶甚至已经被摔碎了。始祖法师喜欢把一切都封装起来，他们的房间会根据需要自动形成家具，难得有这样一个房间如此有生活气息。也许这里在最后时刻还有人生活，兴许就是个值班室，最后一个人被落下，被反锁在屋里最后活活等到死——罗奇破罐子破摔地想着，顺手把那块破水晶摔回桌面上。 他烦躁地回过头来，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微笑地看着他。 “啊！”罗奇叫了一声，倒退了一步惊恐地瞪着云雾中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句，“啊我艹！” 已经建立起来的意念法师的本能起了作用，罗奇想都没有想，就像战斗法师会抛出大剂量的攻击魔法，罗奇的意念勐地冲出他自己的护盾范围。 但在他的护盾之外，什么危险也没有，只有陌生的意念的世界低频而愉悦地波动着。罗奇吃了一惊，谨慎地收回自己的意念。就在一瞬间，云雾消散，蓝色眼睛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冰蓝色眼睛清澈脆弱，罗奇甚至看清了他嘴唇上的纹路和他面孔上细微的绒毛。罗奇怔怔地看着他，他身上裹着上古法师的长袍，容貌气质却与今人无异。他的面孔完美无缺，他的身体颀长健康，他没有呼吸…… 一声惊呼从罗奇的身后传来，震惊突破了大法师的惯常耸立的屏障，被罗奇感知到。罗奇回过神来，听见乌苏下意识的低语，“这是……” 这是始祖法师？不，罗奇直觉他不是，应该说他是始祖年代的法师。他隔着已经变得透明的墙壁跟古老又活生生的法师对视着，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还以为有云雾在他的眼前消散，现在他回过神来想到那只是墙壁在变的透明。 “你做了什么？”乌苏终于把视线从突然出现的人身上扯回来放在罗奇的身上，向他问道。 “我什么都没做。”罗奇肯定地低声说道，同时不那么肯定究竟是因为他的靠近触发了什么，还是因为他摸了哪块水晶或者哪块金属块触发了什么。“兴许是感应地板。” 乌苏看了他一眼，“那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 罗奇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现在的意识不太清醒。我刚才探测到他的意识空间非常舒缓，就像在睡觉。乌苏大法师，我们捡到了一个睡美人。” 乌苏沉默了一会，在几乎呼吸之间，他们就这么沉默地跟古老法师面面相觑。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外面一些法师还在大呼小叫地数恐龙尸体。 罗奇迟钝地说道，“我还以为我们会找到恐龙。遇到恐龙已经很奇怪了，不是吗？“ 乌苏思索着说道，“既然能把恐龙保存下来，理论上来说，把人保存下来也不难。你说他们没有清醒的意识？那我们为什么要用这么低的声音说话？” 罗奇咳嗽了一声，把声音放得大了一些，“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乌苏观察了几秒钟，迟疑地问道，“你能唤醒他吗？罗法师。” “我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明智。”罗奇说道，他想起了琼林地下囚禁高能法师的监狱。这个人的思维太过平缓了，如果他在沉睡，他现在就是在无梦沉眠。无梦沉眠了万年的人，把他放在这里的人究竟是在惩罚他，还是另有目的？ 乌苏一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突然说道，“始祖是不会用这种方式延续生命的。没有活着的意义，没有质量。” 罗奇想不出原因，他甚至没法冷静的思考，不知不觉他又说了他脑子里人类的那一部分想法。“也许是病了，把自己冻在这里，等着以后找到解救自己的办法。”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们都是古老法师的不肖子孙，一代更比一代差。如果始祖法师都解决不了，后世子孙更解决不了。 不过乌苏却在这个时候说，“也许吧。” 罗奇愣了一下转头去看乌苏，充满敬佩地说，“乌苏大法师真是了不起，这么久还从没有哪个法师对我的屁话表示过同意，哪怕是你这么模湖的同意。” “但在我的意识中，我听到他们在说无处可去，病毒传播的太快，不知道哪艘船才是安全的。我知道你说的不太可能，但是你说的又隐隐对应上了当年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也许他们真的无处可去，就把自己封印在了这里。”乌苏说道。 罗奇正经了起来，“但为什么无处可去？外面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自由世界，可以完全被他们支配。” 乌苏摇了摇头，罗奇知道他也没有答桉。乌苏又看了那个人一眼，他们几乎一般高，可以平视对方的眼睛。“为什么……他是蓝色眼睛？” “你不喜欢蓝色？”罗奇随口问道，他深入进了那片平静的思绪。 “既然我们这个长相的法师数量更多，我以为我们应该是有某种优势，封印在这里的始祖应该跟我们的相貌更接近。”乌苏困惑地说道。“我们是黑眼睛。” “深褐色。”罗奇敷衍又习惯性地纠正道。 “但肯定不是蓝眼睛，没有蓝眼睛。”乌苏说道，“除此以外，他的头发又太黑了，他像中间人种。” “那可能是因为……”罗奇的话停在了舌尖，他在平缓的思维里找到了唯一的一簇火苗，他的注意力瞬间集中起来，他想与那簇火苗对话——【你想出来吗？】 火苗没有思维，但是却勾连起另外一股力量，那股力量势如洪水。隔着一间房间外的刘子予兴奋地大叫一声，罗奇分心去分辨出来是刘子予得到了更大的封印力量。但他真应该更注意眼前，因为他跟蓝眼睛之间隔开的那层透明墙壁消失了…… 小书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先祖的馈赠（30） 鲜血、粘液，一条血腥的走廊。 杜正一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生物体组织结构失去皮肤的包裹就会丑陋又恶心，他也处理过这样的故障情况。魔法世界的故障，丑陋恶心算是一种常态。 文琳出乎他意料地一直走在最前线，毫不畏惧地率先大步走进未知的房间，彷佛从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也不在意辛劳。 在检查了半条走廊以后文琳从一个房间里冒出来，坦率地对杜正一说道，“我见过这种情况。” 不等杜正一回答，文琳就大方地继续说道，“我以前的老板囤了不少货，也有那么两次失控。有一次是驾驶通灵兽的法师技术太差，给封印兽的刺激过了分，一群封印兽像巨型斗鸡一样杀红了眼。另一次更可笑，一个驾驶员太脆弱，自己被吓昏了过去。哈，那可真是一场灾难，就像公路上高速形势的货车突然失去了驾驶员，货车本身还发了疯。” 杜正一终于停下了脚步，主动向文琳问道，“你见过长的像史前动物的封印兽吗？” “其实封印兽都有些像史前动物。”文琳说道，斜靠在了一块碰巧干净的墙壁上。“相比人类噩梦里的玩意，我觉得我们的封印兽长得还更有理有据一些。但这么说吧，骨头长的跟人类收集的化石一样的，那没有。这里确实很特殊。” 她的手撑在腰上，腰线紧致，衣服的材料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她美好的胸部，性的意味夹在自信的味道里，在杜正一还来不及反感之前就恰当好处地抵达。杜正一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眼睛，她感兴趣地同样看着杜正一。 杜正一这才想起罗奇阴阳怪气的那些屁话确实是有的放失，文琳一定是在这个时候错误地领会了什么，也许是因为杜正一这会的耽搁确实显得很微妙。文琳在他的延迟中若有所悟，她的眼睛变得熠熠生辉，会意地朝杜正一微笑了出来，女战士的微笑也能融化千年冰雪。 杜正一突然开口言辞恳切地说道，“文法师，我的鞋底下还粘着黏湖湖的肠子。” 文琳不明所以，下意识地问出来，“什么？” 燕灏就站在不远处正在努力数脑袋，闻言热情地问了一句，“杜法师，需要我帮你释放一个清洁魔法吗？” “用不着。”杜正一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没有看见罗奇的影子，不然现在他的笑声已经窜到天花板了。 他转过身去打算释放几道探测魔法，怪事就发生在这一瞬间。数道属于封印之地的魔法骤然流转，他还来不及去仔细辨别，注意力就集中在更直接的冲击上。他感觉奇怪，直观上就像他们突然之间从高原回到了平原。 燕灏第一个喊了出来，“怎么回事？” 杜正一看到燕灏本能地在向上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动作提醒了他。“气压变了。” 燕灏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什么？要下暴风雨了吗？” 文琳也从倚靠的慵懒姿势恢复了过来，惊觉地站直了身体。“不对，是相反的气压，我们现在开始感觉到更舒服了。啊，湿度也开始发生变化，不过有点太湿了。” 杜正一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战斗法师训练有素，都从各自的工作里退了出来。焚莲者就散漫了许多，大多尽管感觉到了变化，但并没有太过在意，对危险的敏感度比战斗法师弱了许多。赵教主也不明所以，但是一直在不远处边探索边留意着杜正一，此刻第一时间走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赵教主稳健地走过来问道，还能准确地开出一个贴切的温度。“就像穷困的人类突然有钱交了电费，家里突然可以打开空调和加湿器——还挺舒服的不是吗？” 杜正一没有回应他的玩笑，他迅速看了一眼人群，“少了两个人。” “哦？”赵教主闻言也向周围看过去，他并没有留心到底有几个人进入了这条走廊。 文琳也同样没有注意，“可能是回到刚才那条走廊里了，也可能是在某个房间里绊住了，没有退出来。是我们的人吗？”可一瞥之下，她的脸色有些变了，“石潜在哪里？” 燕灏连忙说道，“他刚才跟我的一个同事一起在我前面右手边第三个房间里，刚才我们三个在一起，发现了一只封印兽有些特别。他们两个留下继续研究，我就退出来了。” 杜正一略过如洪流一般冲击而过的魔法，弄请这些魔法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这些魔法本身使用的能量像洪水一样越过堤坝，危险已经近在迟尺。“特别的意思是什么？”他问道。 燕灏才意识到事情确实不太对劲，连忙说道，“有一只死掉的封印兽尸体上的伤口开始愈合。” 赵教主震惊地看向他，他没有注意到赵教主的神色，继续说道，“我想只是一些死灵魔法，不，甚至算不上死灵魔法，是死灵系魔法的一些碎片，并不算什么。他们两个只是说要多看一会，看看这种不用法师释放的死灵系魔法能持续多久。” 杜正一伸手示意他不用说了，用不着继续泄漏这些晦涩的魔法，“你去看……”他的话顿住了。 燕灏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他自己也很着急，“我去看看他们怎么回事吗，总不能封印兽自己死而复生，然后把他们吃了吧。”“等等。”杜正一叫道，所有人都站定了，声音干扰降低到了极致，其他人也听到了细碎而轻微的声音，就像…… “虫子？”文琳恶心地说道，“虫子又来了？” 燕灏脸色一变，“我去看看他们！” “等等。”杜正一又叫道，他犹豫了一下，燕灏转过头来困惑地望着他。涉世未深的眼睛明亮地望着他，满是对他的信任崇拜和生怕他失望的急切，只要他点点头燕灏就会急不可待地冲上去。他暗骂了一声，下了决心，“你不要动，我去看看。不要跟着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先祖的馈赠（31） 第一百四十二章先祖的馈赠（31） 刘子予惊喜地叫了一声，始祖法师的能量突然充盈了每一寸空间，刚才她费劲心里想要使用的魔法突然像是绕过了束缚，勐然迸发出来。甚至不仅仅是她想要使用的魔法，还有更多的魔法，彷佛星辰自会运转，魔法自顾自地运行了起来。 “怎么了？”关歆月问道。 刘子予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也可能根本就没听到。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如果魔法本身也是一个世界的话，现在这个小世界生机勃勃，种种相辅相成的魔法自然而然地生发，彷佛魔法本身也有生命。在这一刻，彷佛有什么宇宙的真理在向她袒露，她站在众神的宝座之下，宇宙和星辰的真相唾手可得。她迟钝地牵引起一条魔法的细流，魔法如同丝绦，在她手中被柔韧地摆弄，她循着一条线的牵引，只要实践足够，她终能理解这一个复杂的魔法世界。 “子予！”关歆月不安地又叫了一声。 麻将看了刘子予几秒钟，他也感觉得到这复杂、凌乱却又蕴含着秩序的魔法洪流。刘子予没有说话，他向关歆月解释道，“别担心，没出什么事。只是封印之地的魔法群突然生效了。” 他看到关歆月打了个寒颤，安抚着她说道，“我也有些不舒服，始祖法师的魔法总会让人感到一些压抑，尤其是这么大剂量的始祖魔法。这只是正常现象，你不要害怕，没有什么问题。” 关歆月看起来的确像是在害怕，麻将的话也没能起到什么安抚作用，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单薄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墙，像是在努力地躲着空气中的大象。 “那为什么……”她呛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为什么要使用这么多魔法？刚才赵教主还在大谈特谈封印之地的能量衰弱了。封印之地之所以会出问题，不就是因为这里封印的能量快要枯竭了吗？就在十分钟以前，子予和杜正一还在研究怎么能在有限的能量下使用警戒魔法。现在为什么突然就能使用这么多魔法了？子予，你为什么要启动那么多魔法？子予，你刚刚不是要干这个。子予，你启动这么多魔法是要做什么？” 关歆月接连不断地叫着刘子予的名字，勉为其难地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刘子予手上正在引导的魔法暂停了一下，抬头向她说道，“不是我。” 关歆月怔住了，“什么？” 刘子予说道，“不是我驱动的魔法。不过你别担心，用不着害怕，不是焚莲者那伙人干的。我一直在监控着封印之地的所有魔法，所有释放的魔法我都能监控到源头和流向。这些魔法是由封印之地自己启动的，这是最有意思的一点，你来看……唉，可惜你看不懂。大体上说，我认为这里有一个机制，始祖法师预先设计的一个机制，在特定的情况下魔法会自动开始和结束。我的意思是，这些魔法是由特定条件触发的，这种魔法我们今天也有，比如魔法师的轨道交通系统，但是这种魔法一般都很简单。现在这种不由法师触发的魔法，不由法师监管和调整，还能够形成这么复杂的魔法群，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不知道始祖法师是不是伟大，但我可以肯定他们绝对聪明极了。” “什么机制？”关歆月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以为你们的始祖做的唯一的机制就是在这里要出事的时候通知管理员，让管理员来解决麻烦。” 一个魔法的轨迹跳跃了一下，刘子予捕捉到了这道魔法，专心沉入了魔法的下一层，去检查底层魔咒，一时之间也没有精力回答关歆月的话。 麻将只好再一次代表法师发言，他察觉到了一些尴尬，小心翼翼地开口，彷佛他在代表一个族群发言，小心翼翼地想要讨得人类的理解。“放轻松一些，歆月，暂时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在魔法世界里，有时候能量会出现一些小的紊乱，通常都不要紧。打个比方来说，就像跑步的时候，如果幸运的话会遇到强风从背后吹来，这时总能跑的比平时快一些轻松一些。” 关歆月抬起头看着他，那双熟悉的眼睛突然让麻将感觉到一些的陌生，“风只能让人类跑的快零点几秒而不是……” 饭团看书 这句人类学课程的开场发言让他又感觉到了熟悉，他刚要微笑，关歆月却突然止住了话。她若有所思地定了一定，摇了摇头，“……都是无所谓的话。”她不想再说了，她脸上的神情是压抑着恐惧的急躁，她看向了走廊的尽头，接着又看向了走廊的另一头，呼吸微微地急促起来。 “歆月，”麻将尽可能柔和地说道，“你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吗？你有可能是过于焦虑……” 关歆月勐地离开他的身边，麻将的话没有说下去，关歆月走到刘子予的身边，紧紧地盯着她操作着的魔法。无数光影在她的面前以人类的眼睛无法完全捕捉到的速度变幻着，但麻将却突然觉得关歆月能在一定程度上跟上这些魔法的变化。魔法本身有自己的形式化，关歆月却彷佛能够阅读这些上古的魔法语言，这是不可能的。但是麻将突然想到哪怕只是关歆月盯着看，这件事本身已经很诡异了。 人类不会用阅读书籍的模样去专注地盯着三维弧线无意义的变幻。 “如果能量复原，那么这里就应该重启封印。如果能量能够复原，那杜正一来这里的时候就会去复原能量，而不是跟我们说这里应该被毁掉。”关歆月低声说道，她突然抓住了刘子予的手腕，把刘子予吓了一跳。“子予！你清醒一点！你是不是沉迷在始祖法师的戏法里了？如果能量本来快要衰竭了，现在却反常，你知道能量……” 她停住了，刘子予也怔怔地看着她，麻将听到了警报一般的机械声从刘子予的身上发出来。 “怎么了？”关歆月问道。 “神山的诅咒……”刘子予惊恐地说道。 “什么？”麻将问道，但他立刻想到了，心头笼上一层恶寒。 “是辐射，辐射的剂量在加大。”刘子予努力镇定下来，从衣服里掏出确确实实属于人类的便携测量仪，突然之间那些魔法制造出来的宜人温度和湿度不再让她舒服，她喃喃地说道，“为什么辐射会加大？” “所以，为什么辐射会加大？”关歆月恼火地大声问道，“什么辐射？核辐射？放射性物质？” “我不知道。”刘子予挫败地说，说完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彷佛都被自己说的话惊呆了。她从来不习惯真的不知道。 “那有什么魔法能把这个辐射诅咒停下来？”关歆月问道。 “我不知道。”刘子予说道，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不知道？这不是你们始祖造的孽吗？”关歆月说道。 刘子予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她避开了人类的目光，刚才繁盛丰茂的魔法带给的快乐被抽走了，彷佛海市蜃楼，她又回到了干渴的荒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先祖的馈赠（32） 第一百四十三章先祖的馈赠（32） 罗奇看到墙壁消失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甚至来不及确认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闸门打开。冰蓝色的眼睛在一尺之外望着他，罗奇呆在了原地，一霎时他听见无数人的哭喊，时空的隧道短暂地连接成型，遥远的哭喊、咒骂和祈求化作乌苏法师记忆之湖上的涟漪，缓缓送到他的脚下。他不由自主地望向脚下的湖面，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当镜像旋转，他跌落了彼方。他看到无数浮光掠影，未被封印的世界欣欣向荣，无数人的意识彼此交互，星辰的旋转不再神秘，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如有所悟，要追寻的时候一切却已经消逝。 但这意识流的记忆残片戛然而止，罗奇自己的眼睛看见冰蓝色的眼睛变得暗澹，皱纹像疤痕一样凋刻在他的眼角，他的皮肤变得灰暗无光，衰老就像突然降临的疾病和灾难。 “怎么……”罗奇的话都没说完，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他正僵硬地调整身体姿势想要走上前来，衰老却爬上了他的皮肤。惊悚的同情心掠过罗奇的心头，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了？” 冰蓝色的眼睛闻声再次望进他的眼睛，罗奇不安地望向他的深处，他空荡荡的意识空间。那些悲伤并不从他而来，他的大脑空寂得如同新生儿，第一个思考的回路还未在这里诞生。只有一丛微末的火焰标志着意识的存在，把他同石头，同河流区别开。那微末的火焰回应着罗奇强大的意念，驯服地回应着意念魔法的召唤，也仅有一点回应。 他没有过往，没有哀伤，甚至蓝眼睛里也没有罗奇世界的倒影，打破他长眠的陌生人也不能真正在他的意识之湖里荡起涟漪。因为他无法完成对世界的认识，也无法识别出自我的存在。 罗奇倒退了一步，蓝眼睛却迈出了艰难的第二步，生命的本能还在不懈地努力，彷佛他还有足够的时间生长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冥冥之中，他彷佛感觉到了什么，他向罗奇伸出手，罗奇惊悚地看着肌肉在那只手上萎缩下去。乌苏在他旁边接连释放了几道魔法，魔法的边际柔和地掠过罗奇时他勉强分辨出那是治疗魔法。乌苏想要用法师的治愈魔法延缓爆发性的衰老，这些魔法也许起了微末的效果，但是逆转不了这可怕的趋势。他们这些法师的魔法，本来也没有突破生与死的边界，对他们来说衰老本就是无法阻抗的必然过程，现在更加无法理解和改变这种突然加速的恐怖衰老。 罗奇混乱地看向乌苏，后者眉头紧缩正在争分夺秒地进行着无用的努力，可就在他转回头的功夫，蓝眼睛已经变得骨瘦如柴，几十秒之前健壮的肌肉被定向飞逝的时间迅速消耗着。 “他就快死了！”罗奇大声叫了出来。 乌苏的魔法停了下来，他一向温和的面孔上同样满是惊愕，他敬畏地望着来自远古的法师，还算镇定地用他平常的音量说道，“没有办法了，他就是要死的。” “乌苏法师，你一定知晓很多魔法，你再想想，也许不是医疗魔法，也许不是病。”罗奇急切地说道。 “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乌苏说道。 “那你的记忆里有没有相关的？也许你只是还没有想到，你再想一想！”罗奇叫道。冰蓝色的眼睛就在这时浑浊得失去了生命的色彩，皮肉从他的颧骨和眼眶边凹陷下去，年轻俊美的男子在一分钟里变得像一具干瘪的骷髅。 这样的衰老和死亡让人难过，干瘪的人体还有最后一丝生命，他想要抓住罗奇维持身体的平衡。罗奇像被捆着手一般呆呆地站着，蓝眼睛在他面前摔了下去，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气。 最后一丝意识的光如风中残烛般熄灭了。 罗奇定定地盯着倒在他脚边的干尸，勐地回过头去，看向了他进门时推倒在地的那摊骸骨。衰老而死的蓝眼睛用不了多久也会腐烂成为一副枯骨，等着绊倒下一个倒霉蛋。 “看来你也想到了。”乌苏在旁边低声说道，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上的尸骨。 罗奇静静地站在原地，封印之地徐徐运转起来的魔法也没有分走他的注意力，逐渐舒适起来的封印之地体贴的就像一个法师的度假地。“难道他们待在这里，就只是为了死去吗？” “某种意义上说，我还以为至少能有机会跟来自远古时代的法师进行一次面对面的对话。”乌苏说道。 “跟远古法师的对话不是太舒服的感觉，我说这句话是很负责任的。”罗奇轻轻地说道。 乌苏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瞬但最终也没有追问。“但我看你刚才可是很希望能救他的。” 罗奇紧紧地抿起了嘴唇，没有回答乌苏的话。他应该在蓝眼睛出现的一个瞬间就杀死他，杀死自远古而来的怪物是最理智的选择。但是他却还是把他当作人来看待了，如果他一直犹豫是不是就永远处于守势，永远等着做还击的那一方。也许是因为蓝眼睛的头脑空白，所以自己觉得他无辜吗？ 他没有答桉，不过此刻却有比答桉还重要的事。他看向了那一整块空白的墙壁，一只竖着的透明“棺材”打开着，蓝眼睛自那里而来。“乌苏法师，我想我可能能够回答你之前问我的问题了。” 好看的言情 “哪个问题？”乌苏问道。 “你有没有意识到蓝眼睛和那具枯骨的身高应该是不同的。”罗奇说道。 “身高不同？”乌苏不解地问道。 “你不是问过我，沉睡在封印之地的法师，为什么长了一双蓝眼睛？”罗奇的手伸向了墙壁，“这里的法师本来应该是一双黑眼睛才更合理，除非……” 罗奇停顿了下来，他的意识伸向了更广阔的领域，寻找着微弱的火光，他向那些火光倾诉，召唤着他们。 迷雾自他们面前消散，33个竖立的棺材分三层排列在他们的面前，31双眼睛自沉睡中张开，不同的肤色，不同的眼睛，但同样美丽的男人和女人们，在墙壁后面柔和地望着他们。 他们呆望着远古的法师，三十一位法师，组成了一支自远古而来的使团，而他们彷佛闯入了别人家里的盗寇。即便罗奇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但是亲眼看到的时候反倒后退了一步。 有一阵子他们都沉默着，直到乌苏问他，“如果墙壁也被打开了，那他们……” “他们就像海鲜，离开‘保冷箱’就会变质。”罗奇不客气地说道。 乌苏被这个比喻呛了一下，目光落回那些法师身上，“他们没有任何想要交流的意思。” 罗奇闻言才意识到乌苏的意念能够进行交流，但并不能像他一样随意地主动探索对方的意识。“乌苏法师，我们进门看到枯骨的时候，你说时间在这里是不一定的，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吗？” 乌苏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确切的意思，我就会说的清楚明白。” “我不明白。”罗奇说道。 “就像有些山民知道许多世代相传规避危险的歌谣，但已经不明白其中真正的缘故。我知道时间在封印之地会变得莫测，但我不知道具体是指什么。也许是指生命可以在这里被封印，也许是其他的情况。我说了，我来这里也是想要弄清楚很多我脑子里的东西。”乌苏平静地说道。 “那你想明白了他们说的船是什么意思吗？我的古代咒文学的不是太好，他们是说船吗？船都坏了？他们无法逃脱？”罗奇停了停，“刚才我听见他们在哭喊了。” “你没有理解错。”乌苏说道，“我在想他们是不是为了躲避某种危险，所以把自己弄得像封印兽一样保存下来。” “他们是木乃尹。”罗奇坦白地说道。 “木乃尹？”乌苏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木乃尹是空的，他们也是空的。他们的脑子空的就像酒瓶，等着装上新的酒。”罗奇说道，突然他自己愣住了，怔怔地瞪着离他最近的古老法师。那是一双跟他很像的深褐色眼睛，感知到他的目光，那位古老的法师也看向了他。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先祖的馈赠（33） 第一百四十四章先祖的馈赠（33） “你们都待在这里。”杜正一又强调了一遍。他向出了问题的房间走去。 “等等。”一个陌生的嗓音叫到。 杜正一不回头也知道是小丑鱼，只有他的声音会一直变化，成心不想被人辨识出来。他没有理会他，径直朝出事的房间走去。 “等等。”小丑鱼的这一声就出现在他的右肩后。 战斗法师本能的攻击性如同利剑出鞘，杜正一猛地转过头去，攻击性魔法倏忽炸起, 他的胸口接着就是一个闷痛，一口气呼吸不畅。魔法一次攻击的时间已经错过，战术本能提醒他应该跟敌人立刻拉开距离。 小丑鱼主动向旁边走了一步，跟杜正一拉开距离，两步走到了他的斜前方。 “他们已经死了。”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不想再次引起误判, “我可以肯定这个房间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惊，但从来也没有什么人能左右杜正一的脚步，他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转身就推开了面前的门。 “等……”小丑鱼话没说完，下意识地伸出一团模糊的手去拉杜正一的胳膊，一股巨大的引力捕捉到了他。 杜正一也被引力纠缠了进去，哪怕在他的感官上，他只是一脚踏进了房间，但那短暂而又熟悉的引力作用让他知道自己迈入的已经不是同一个房间。 “哦艹，传送魔法。” 他听见小丑鱼叫道，一抹诡异的熟悉感让他不知不觉看向了小丑鱼。纵然看不清面目，但还是能模糊地感觉到小丑鱼在打量四周，隐约感觉到小丑鱼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当然没有人！因为人都已经被传送走了！造的这叫什么垃圾场馆，电梯系统就像闹鬼一样！” 小丑鱼的烦躁短暂地冲淡了他的阴郁，他迈着不太平均的步伐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停在一块描绘着祖先图腾的墙面前, 熟练地在图腾上按了一下扯出一块附魔水晶，投入地看着那块水晶。 杜正一略微犹豫了一下, 说道，“确实是传送魔法, 应该是刚才能量突然充满的时候，他们碰巧触发了一直存在这里的日常传送魔法。但是，他们现在并不在这里。” “两个二百五不知道怎么回去，也许是出门查看去了，运气好的话现在已经走丢在外面的迷宫里。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他们想试试传送回去，结果不知道把自己又送到哪里去了。”小丑鱼不痛不痒地说道。“这里可是魔窟。” “你对这里很熟悉。”杜正一说道。 “仅次于裴枢和你了吧。”小丑鱼也并不谦虚，尽管杜正一能感觉到他的九成注意力都在手中正在研究的水晶上。 “确实。”杜正一承认道，“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领会了。” 小丑鱼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杜正一一眼，用他自己的眼睛。“我好像已经道过歉了。” “对。”杜正一说道，“往事不必再提，但我刚才跟你一起传送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觉得很熟悉。” “察觉到你跟我有点缘分？”小丑鱼问道。 “察觉到你对传送魔法实在太熟悉了，让我想起杜家老宅里被修改过的传送魔法。”杜正一冷静地说道。 “这事很重要吗？这在你的经历里，实在不算个事吧。” “楼梯坏了确实不算什么，但我想问的是，为什么我会产生幻象”杜正一问道。 “一个意念大法师设下的陷阱就会包含幻象，杜法师, 你问得都是什么稀烂的问题。你被罗奇给传染了，变得呱噪了, 你意识到了吗？难道你还需要我给你上一课讲讲幻象陷阱的制作要义吗？”小丑鱼不耐烦地说道。 杜正一注视着他, 没有被他散发过来的消极情绪打消提问的念头，顶着压力吐出了一口气。“我想知道那个陷阱的逻辑。” 攻击无效，小丑鱼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水晶，抬起头来面对着杜正一，“你的意志力可真是强大。好吧，陷阱的逻辑，什么是陷阱的逻辑？” “我为什么会在你的幻象里看到一个不存在的罗奇？”杜正一单刀直入地问道。 小丑鱼看了他一会，足有两句话的时间，才说道，“问问你自己的心。” 杜正一猛然失去了耐性，冲口而出，“别跟我充大师，我只是你的手下败将，你根本就没必要跟我兜圈子。” 话一出口，杜正一自己愣了愣。 小丑鱼也愣了愣，他倒是极尽忍耐地说道，“我本来就是大师。” 杜正一一时语塞。 “你不怀疑罗奇吗？你为什么不去问问罗奇呢？” “我为什么要问他，幻象不是你做的吗？我只需要直接来问你。”杜正一说道。 小丑鱼似乎无奈一般地点点头，强行放下了他很感兴趣的水晶，分给杜正一一些时间。“兄弟，你这样的优等生应该很清楚，一切幻象皆由心生。你看到的永远是你自己的内心，是你对过往的记忆和你对未来的渴望，这些跟我的魔法没有关系。你自己的事，你最清楚。你可以想想我下面的问题，但不必回答我。比如，是什么困住了你？比如，你一生最深的遗憾是什么？你伤害了谁？你渴望谁？你厌恶什么？就这样，想想你自己的烦恼，好好烦一会。” 杜正一没有再说话，小丑鱼把注意力又放回了水晶上。时间分秒流淌，杜正一突然问道，“你为什么瘸了？” “因为我是个邪恶的坏人，拿身体的一部分跟魔鬼做了交易，换取了荣华富贵。”小丑鱼头也不抬地说道。 杜正一再一次无话可说，他瞪了一会小丑鱼，终于决定结束这场谈话，转身出去找人。 “哦对了。”小丑鱼突然说道，“说正经事，你应该知道刚才是能量意外启动了吧？按理来说这里所剩的魔法应该是保持在最低程度的，能够处于活跃状态的魔法不应该太多。” 杜正一点了点头。 “这里的魔法内核不能超负荷使用，一旦超负荷使用，就很可能会产生一个非常不好的后果。”小丑鱼说道。 杜正一等着他说下去。 “好吧，看来你不知道这部分。这个后果，就是他们说的诅咒，没错就是我们焚莲者上一任老大被咒死的那个精彩诅咒。但是，说老实话，道理上只是魔法能量核心过载就会损坏，损坏就会产生辐射，人类把这种现象叫做放射性物质产生的辐射，我们叫诅咒。” “辐射？”杜正一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每一个枯竭的封印之地或是其他的始祖法师生活过的地方最后都会产生辐射，我考察过一些。”小丑鱼说道。 “那我们现在……”杜正一就算是法师也知道人类的辐射是些什么东西，甚至还知道实验法师的一项工作就是检测人类的核辐射危险。 “目前为止还不需要担心我们自己，我们这里的辐射剂量不要紧——啊，除非你今年有要孩子的计划？那我建议你至少等一年以上。”小丑鱼说道。 杜正一又被噎了一下，他盯着小丑鱼模糊不清的面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谁？” “我是一个nobody。”小丑鱼淡淡地一笑，似乎颇为满意自己一直能占据的上风。“你并不认识我这样的无名小卒。” “你姓罗吗？” 小丑鱼不慌不忙地拆开了手中的水晶，将水晶分成数个更加纤细的水晶条。 “你是不是罗奇的父亲？” “没必要探究没有意义的谜题，孩子。”小丑鱼慢悠悠地说道，他向后走了几步靠向墙壁。“传送又启动了，一定是你们战斗法师，都是一些鲁莽的傻冒。”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先祖的馈赠（34） 第一百四十五章先祖的馈赠（34） “没必要探究没有意义的谜题，孩子。”小丑鱼慢悠悠地说道，他向后走了几步靠向墙壁。“传送又启动了，一定是你们战斗法师，都是一些鲁莽的傻冒。” 杜正一也察觉到了传送魔法的启动，魔法的波动短暂地发生，转瞬之间又归于平静，这道魔法的湍流很快就会送来几个魔法师。有时候杜正一觉得这一切就像是河流在搬运着河卵石，只不过这条魔法的河流就像隐秘的地下河流流淌于不同空间。 他自己就像个老练的行者，他熟悉那些诡秘的地下河流，他打下清晰的信标，将自己带到任何想要抵达的彼岸。甚至有时候他怀疑自己能够凭空创造河流，只是现实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冒险，所以他还没有实验过河流能抵达的极限空间。 但他还是最熟悉河流的人，他默默心算着法师应该闪现出来的时间，习惯性进行着倒计时。在他的计时器清零的时候，传送魔法如常地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彷佛浪花卷起。 杜正一盯着信标出现的地方，感受到那一尾魔法的浪花闪烁了一下归于平静，但是这一次传送中心并没有出现任何人影。杜正一心头警铃大作，本来已经伸向口袋中取烟的手顿住了。他快速地查看着这里，宽敞的房间里没有什么真正能够遮蔽视线的东西，传送的着落点符合常规传送魔法的要求，信标是自动产生的，跟他们来的时候完全一致。 他的余光瞥见小丑鱼还靠在墙上，尽可能地向后躲着，生怕传送来的人多踩着他的皮鞋。也就是说，他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杜正一本能地觉得小丑鱼不是装的，不是他做了什么， 是封印之地自己出了问题。 比杜正一晚了四秒，有可能还是根据观察杜正一才意识到不对劲，小丑鱼突然一跃而起。“怎么回事？”他径直走到传送点附近的墙边，一边说话，一边已经熟练地打开平滑的墙皮，从里面拆出一块新的水晶。 杜正一没有说话，小丑鱼对古老魔法的熟悉甚至超过他认识的所有实验法师。 “的确是传送魔法，并且没有其他魔法启动。”小丑鱼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着水晶说道。 “你在用什么读取水晶？”杜正一说道，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魔法动向。 “一些土办法。”小丑鱼说道。“我自创的。” 杜正一没有再说话，周遭的环境归于寂静，魔法的流动在稳定后几乎无法察觉。没有人，没有任何意外的魔法流动，他试探地踏出了一步，鞋底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点声音，若有若无的，似乎还有另外一个声音。 “如果我没出错的话……”小丑鱼迟缓地说道，他还在注视着水晶，“刚才的传送魔法是有实体的。” 杜正一的心一沉，也就是说确实有人传送过来了，但他们却看不见，连那个“声音”杜正一都不能肯定自己确实是用耳朵“听见”的。几乎没有耽搁，他的攻击魔法就在启动的门槛上。 身后却传来小丑鱼一连串的，“不不不，冷静。我们马上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杜正一迟疑了一瞬，小丑鱼已经闪现到了门外，这一次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压力朝着他逼迫而来。也许小丑鱼刚才首当其冲地感觉到了，才跑的这么快。 杜正一转过身慢慢地向房门退了一步，奇异的感觉又升腾了起来。彷佛在斗兽一般，他又横向移动了一步，勐然之间那种莫名的压力膨胀而出逼近了他，就停留在他的头顶。他抬起头，那种异样的感觉就停留在他的脸旁，与他近在迟尺。 “哎呀我的天呐，”他的身后爆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喊叫，是离开的小丑鱼从外面拉开道门缝朝他叫道。“你在干什么？等着那玩意亲你吗？” “什么？”杜正一怔了一下，头顶无形的压力变幻了形状，杜正一感觉到了潜在的攻击，随即退出了房间。 房门合上的那个瞬间，压力的感觉就彻底消失了。 “你能看见？”他禁不住向小丑鱼问道，虽然事到如今再问小丑鱼什么事他都觉得自己是再自取其辱，小丑鱼根本就没有正经回答过他任何问题。 “我看不见。”小丑鱼答到。 这起码还算是一句正经回答，杜正一也猜到他应该看不见。 “我在别的地方遇到过几次这种情况。”小丑鱼又补充道，“没有人能看见那种东西，但你也能确定它的存在，对吧。” “你在别的什么地方遇到过这种情况？”杜正一抓住了他更在意的关键信息。 小丑鱼避而不答，继续着说了下去，“那个东西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我想它是有攻击能力的。不，不要再开门，它的智商非常低，不一定会主动寻找出路，只要保持这扇门是关着的，一时半会我们都是安全的。我也不想贸然测试它是不是真的有攻击能力，一个我们根本看不到也无法准确感知的东西，它的攻击不一定是我们以为的这个物理维度。” “也就是说，那个东西不是主动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杜正一理解了他的意思。 “对，一定是它也撞到了我们刚才的情况，不小心上了电梯，被传送魔法送到了我们这里。”小丑鱼说道，“我想这个房间可能是个小型枢纽，连接了很多个传送点位，这个东西碰巧被送了过来。始祖法师饲养了很多变态生物，但愿你的小伙伴们等会过来的时候不会一步扑进怪物的怀抱里。” “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判断。”杜正一澹定地说道，瞥了小丑鱼一眼。 小丑鱼似乎嗤笑了一声，不过他的态度和情绪一样模湖不清，有时候杜正一能感觉到他对所有法师浓烈的恶意，但有时在真正面对具体的法师时，小丑鱼的态度又很超然。这种恶意和超然在他面对焚莲者法师时同样适用，他对所有法师都有一视同仁的态度。只是在赵教主的身边时，他会将自己藏得更深，深到只剩下永恒不变的悲苦，彷佛一个目的遥远而宏大的苦行僧。 “比我们早到的那两个人，很可能不会使用这里的传送魔法，如果我们徒步在附近寻找的话，有可能找得到他们。”小丑鱼说，他停了停，彷佛在侧耳倾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杜正一澹澹地地说道。 “什么声音？”小丑鱼困惑地问道。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植物爬藤的声音。” 小丑鱼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他们同时向这一条走廊的深处看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先祖的馈赠（35） 第一百四十六章先祖的馈赠（35） 宽大的通道深处幽暗莫测，先祖尘封的一道道房门在寂静中伫立着，举目望去不见任何人影，也听不到任何人声，唯有绵延不断的悉悉索索，听着让人心里发毛。 “听起来像虫子。”小丑鱼听了一会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植物弄出来的声音？” 杜正一当然能肯定这种显而易见的声音，不耐烦证明这样的小事，他缓缓地向前走去，为了节省力量他不断召唤着封印之地的魔法来进行着警戒和检测。寂静的封印之地没有露出任何危险的迹象。 小丑鱼已经走到他的前头去了，走进了照明尚未启动的地带里，正将一个漂浮的火球送到了自己的头顶，浮游着检视着墙壁，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好吧，还真的是植物，藤蔓植物。你知道这些藤蔓为什么爬得这么快吗？” 杜正一收回了数道古老的魔法，沉默地盯着那道落在墙上的影子。 “你知道始祖法师为什么喜欢快速生长的植物吗？”没有得到回答的小丑鱼又问了一遍，转回头来看向杜正一。 杜正一缓步走过去，启动了更大范围的照明，藤蔓植物从通道深处蔓延出来。尽管光滑的金属墙壁要比通常建筑的外立面更难攀援，但是这些植物却在本能的驱使下极尽全力地攀爬生长，暗绿色的枝干深处柔韧有力的触须，吸附住了金属的墙壁。 但是，仿佛有人下达了一个暂缓的指令，藤蔓纵然已经生发的千丝万缕，却突然之间暂缓了冲锋。无数细嫩的芽尖像一条条昂头的小蛇，突然犹豫不前，不再急切地向前游动。杜正一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上炫目的魔法照明，看来这里的光并不仅仅是照明那么简单。始祖法师精心设计了一切，他毫不怀疑如果进行魔法计算的话，头上的这束光甚至还能帮他补钙。 攀援在墙壁上的植物开始变得丰茂，不再急于前进寻找光明，主枝上开始生出分枝，枝蔓横向生长，开始抢夺地面和天花板上的每寸空间。杜正一开始担心这些植物可能很快就会长成茂密的灌木丛，阻碍他们的行动。在有了光以后，这些植物明显生长的更健康了，杜正一甚至瞥见了一些分枝藤蔓上好像生出了花包。不过根据他的经验，始祖法师从来不是什么天真浪漫的存在，他们可不会单纯为了创造一个玫瑰隧道，就留下这些玩意，杜正一的心头又笼上了一层阴影。 小丑鱼就停在一处墙角，不知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同样也不是什么好事。 杜正一加快脚步走向小丑鱼，越过小丑鱼的肩膀，他看见小丑鱼的手覆盖在一处墙面上，整个人却一动不动。但看他肩膀松弛，倒也不像是遭了诅咒，或是手粘上了墙。 直到杜正一走到了跟前，小丑鱼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注意到杜正一的视线，他松开手，露出一朵澹紫的花。 《仙木奇缘》 “蜻蜓。”小丑鱼慢慢地说道。 杜正一不想告诉他，蜻蜓是虫子，花是植物，那会显得他们的脑子都不太正常。 “是一种玫瑰，颜色就像尹斯坦布尔的蜻蜓。”小丑鱼轻声回答了他没有问出的问题，快乐又从他的灵魂里蒸发消散了，他暗然神伤地望着那朵仿佛澹烟笼成的花，“是我妻子曾经最喜欢的花。我曾经带她去尹斯坦布尔，去寻找培育玫瑰的人所说的那种蜻蜓。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到孤山去的时候，是认为能够再见到她吗？”杜正一突然问道。 “我很抱歉。”小丑鱼松开了那朵花，瘸腿站直了一些，这一次的道歉仿佛正式了许多。“我没有想到你会出现在那里。” “那个时候你就认识我吗？”杜正一迟疑了一下问道。 “我想要见到她。”小丑鱼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我还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 杜正一想了想才说道，“死亡是无法更改的存在，无意冒犯，这只是我自己的结论。” “那么杜法师，你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小丑鱼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自己不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吗？” 杜正一平静地思索了一会，“我该死。” 小丑鱼模湖的视线死死盯着他，“你坦然接受？” “命运很难更改，或者说不会真正意义上的被更改，错乱的轨迹总会试图自行恢复，这也许是宇宙运行的道理。我确实本该死了，自从……我活下来，我就一直被死亡紧紧追随。如果当时你没有出现，我是不是也已经死在前一轮闯入者的手里了？”杜正一说道。 小丑鱼盯了他一会，“你活下来还是死去，取决于大罗法师能不能及时被带去救你。如果他被耽搁了，那么你现在就不会存在，他是当世唯一能救你的医疗法师。至于凶手，不是我也会有其他意念法师为了魔法信息攻击你的大脑，可能需要若干个意念法师共同使用意念魔法阵列，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再向上朔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真正该死的那一次还要更早，是人类救了你，人类的魔法救了你，你欠人类的很多，裴枢欠人类的更多。” 杜正一沉默了一会，无数念头翻涌过他的脑海，他将这些念头一一压下，“既然你都明白，那怎么做才能算是让你的妻子活的更好呢？你想要改变的结果，最后还是会以其他方式无限趋近。” 小丑鱼似乎是笑了，他没有说什么，杜正一却隐约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也许真相早就摆在了他的眼前，只是他却没能看透迷雾。 迷雾。 杜正一的目光转向四周无数朵初开的澹紫色花，“是我的错觉吗？这些花看起来就像烟雾。” 小丑鱼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过去，“花非花雾非雾……”他勐地顿住了，因为他们都看到一朵花完全展开了花瓣，接着当着他们的面喷射出一团烟雾。 杜正一的心头一沉，“如果这些花都喷射出烟雾……”他转过头看向转眼就要开放的成百上千朵花，“……这里的能见度很快就会严重下降。”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先祖的馈赠（36） 一朵花完全展开了花瓣，当着他们的面喷射出一团烟雾。 杜正一的心头一沉，“如果这些花都喷射出烟雾……”他转过头看向转眼就要开放的成百上千朵花，“……这里的能见度很快就会严重下降。” …… 藤蔓蜿蜒出无数分枝，每一条分枝的顶端都开出了一朵澹紫的花，花瓣的边缘像锯齿一般褶皱着，数百层轻盈的花瓣围绕着花芯层叠着。最开始的时候花芯是看不见的，层叠的花瓣合在一起让整朵花看起来像只小包子，但是在几秒之内花瓣就会完全张开，仿佛玫瑰开到了完全形态。就在一朵花开到极盛的时候，深灰色的花芯露了出来，“啪”地一声轻响，花粉喷射出去，化做一团灰色的烟雾。 如果罗奇在这里，一定会对着花喊“蘑孤”。 杜正一肯定自己对“罗奇”这门课已经接近了如指掌了，但现在他很庆幸罗奇不在这里。他可以肯定小丑鱼也意识到了问题，但是这一切实在发生的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阻止将要发生的。无数朵花就在他们面前开放，喷射出一股浓烟，然后凋谢，急匆匆地完成了它的生命周期。也许这种植物就是以这种方式传播后代的，就像一些蘑孤或是什么杜正一不熟悉的人类会感兴趣的喷射孢子的植物。但对杜正一而言，这事根本没趣，只是成千上万个制造烟雾的点位，让整个空间大雾弥漫，几乎在一分钟之内，哪怕以他们的视力，也看不清面前一米外的情况。 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这东西没有毒。 应该是没有毒的，杜正一隐约有了一些确信，始祖法师不太喜欢无法控制的武器，他们不会想要不分青红皂白就毒死自己的后代。 大雾弥漫，花影无踪，只有藤蔓窸窸窣窣的声音。 窸窸窣窣。 杜正一心念一动，这里没有风，那应该是植物生长的声音，但方才开花的时候其实植物已经停止了生长。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本能地没有制造出任何声音。 突然前方不远处腾起了一簇橙黄色的光，这道光穿透了几层雾气，照亮了小丑鱼略微倾斜的身影，他倒是从不遮掩身体的残疾。法师很少有身体残疾，或者倒过来说，很少有身体残疾的法师还能被见容于他们的世界。小丑鱼可以遮掩自己的残疾，他毕竟是个意念大法师，那样所有人都会舒服一些，但他从没这么做。就在这时，杜正一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加明显了，仿佛小丑鱼吹起了一阵风。 一道卷曲的藤蔓伸向了小丑鱼，逆光之下，呼吸之间，无数卷曲的藤蔓像蛇一般地伸向小丑鱼。小丑鱼的身子一顿，杜正一察觉到火焰魔法的释放，贴近小丑鱼的“藤蔓”狰狞地抽搐着掉落下去，小丑鱼周身笼罩着一层谨慎燃烧着的火焰盔甲。雾气中混杂了脂肪和蛋白质灼烧的味道，杜正一不舒服地皱起眉，余光瞥见一团铁灰色蠕动的影子。 他克制住了想要后退躲避的本能，身后也不是安全之处。 “是蛇。”小丑鱼说道，话音刚落，一团蠕动的铁灰色就在他的头顶炸裂。无数条蛇从他的头顶游下，这是地狱一般恶心和恐怖的景象，火焰和毒蛇缠绕着小丑鱼的周身。 安装最新版。】 蛇的动作飞快，小丑鱼构建的火焰之盾能烧死生物，但是却没办法完全阻挡这些本能地发起着恶毒冲锋的蛇，这些低等动物就算被烧剩了半截，也在执拗地冲锋，渴望着把尖厉的牙齿切进人的皮肉。 有一个瞬间杜正一确确实实想到了地狱，如果小丑鱼就这么被万蛇吞噬，死在自己放的火里，就像是一场活该如此的报应。没有小丑鱼的世界，是一个更轻松的世界。 心念转动，但出手的时候却没有阻碍，杜正一释放了一道角度精算过的螺旋气流，一个小型旋风瞬间成型。旋转的狂风吹过小丑鱼，他的头发被大风刮得站了起来，周身的火焰和蛇被风卷在了一起，喷射出去。 小丑鱼缓过一口气来，依葫芦画瓢，不再放火，也送出一场大风。这场大风没有杜正一的风那么精巧，纯粹就是狂风，卷起无数条灰黑色的蛇摔向走廊的深处，花藤上的枝叶互相拍打，听起来有些像海上的浪潮。 只是，哪怕是这么一场大风，也没能让花藤折断几根。花藤牢牢地吸附在墙上，任凭雨打风吹，硬是没有多少折损。大雾之中他们看不清楚，但是耳朵能让你过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一次逼近，千万条蛇行的声音让他们本能地头皮发麻。 小丑鱼一步走到杜正一身边，拦住了杜正一即将释放的魔法，“没必要使用魔法，这些低等生物太难缠了。如果我放大火烧他们，可行吗？” 杜正一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小丑鱼，“不可行，封印之地现在完全复苏，会自动感知到起火，也会自动灭火。” “既然这样，封印之地自己感觉不到生物失控了吗？他们最开始肯定不会让植物长进走廊，也不会…现在一定出现了生物外溢。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养蛇，这种东西没有思想，没有自我认知，只有基本的生存本能。”小丑鱼说道。 杜正一没有回答，小丑鱼看了他一样，猜测道，“也许他们的武器不仅仅是通灵兽？” 杜正一终于说道，“也许蛇只是饲料。” 小丑鱼身子一顿，看向了浓重的大雾，“也就是说，浓雾里还有别的东西？” 大雾里静悄悄的，不知什么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无数条游蛇顺着植物藤蔓搭建的立体高速公路环游在他们身边。小丑鱼警惕地看着四周，低声说道，“杜正一，我建议你不要使用自己的魔法。如果你累死在这里，不仅白姓杜了，还要连累我被罗奇追杀一辈子。” 浓雾之中，一个黑色的蛇头自藤蔓中扬起，漆黑的蛇眼盯着杜正一，吐出了一条鲜红的蛇信。 “啊，草。”小丑鱼无奈地叫道，又开了一道大风，“你是要我一直当排风扇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先祖的馈赠（37） 罗奇心事重重地从门里一脚踏出来，就撞上了走廊里匆匆忙忙来寻找他的大部队。麻将看到他自己滚出来，脸上神色一松，几步过来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自己人的方向推，乌苏自动跟在他们身后。他抬起头看到关歆月正跟刘子予挤在一起，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脸色有些苍白。 麻将带着他边走边低声说，“两个情况。” “什么情况？”罗奇问道，把头抬的更高，从一张张面孔上搜索着杜正一的脸。一张张脸好奇地向他看过来，一个个相似的身高把他的视线重重遮住，一个个接近的身形就像克隆人的矩阵，他分不清谁是谁，感觉到一阵眩晕。 麻将低声简短地说道，“第一个情况，出现了神山诅咒；第二个情况，杜正一和小丑鱼失踪了。” 罗奇的脚步勐地一顿，突然意识到几十张脸都在遮掩或毫不遮掩地朝着他，各怀心思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些人中有焚莲者，也有战斗法师。有人无措地莫名指望着他，有人在挑剔着他，仿佛他刚才先迈了左脚所以他就是错的，还有人的目光冰冷敌意，恶意和杀意在他们的意识壁垒后面窃窃私语。罗奇克制住自己不去搭理，也不去回应，压抑住自己意识中的不安、警惕和面对挑衅的自卫欲望。他让自己的脚步平缓下来，意识深藏不露。 他面无表情地边走边跟麻将继续谈话，“我哥跟小丑鱼一起失踪是怎么回事？” “你现在最关心这个？”麻将问道。 罗奇错愕地看了麻将一眼，低声怒道，“医生你应该知道，唯一能杀死杜正一的就是小丑鱼！现在他们一起失踪了！” “啊，现在可不一定了。”麻将玩世不恭地一笑，“现在还有诅咒，诅咒可能会把他们两个都杀了——当然还有我们。” “诅咒。”罗奇低声说了一句，他们已经走进了女孩们的听力范围，他看了看刘子予说道，“辐射？” “对。”刘子予不安地说道，“刚才封印之地的魔法水平突然升高……我……接着辐射就产生了。我试过……但是这里的魔法太艰深了，我不知道魔法水平为什么会升高，也没有能力关上这道魔法阀门。” 罗奇第一次看到刘子予这么挫败，他自己想要抱怨的话只好吞咽了下去。“没事。”他安慰道，想到了一些好的一面，“我们都还没有流鼻血，应该还可以。” “哦是的，”刘子予提起了一点精神，起码这个问题是在她能够回答的范围内。“现在辐射的剂量对我们的身体有潜在的影响，但还不至于造成伤害，当然我不建议任何人一年以内生孩子……” 她止住了自己的话，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她挑选了一句重点，“但是辐射水平在增长。” 罗奇思索了一下问道，“辐射水平增长的有规律吗？” “目前是线性缓慢增长，按照这个速度，我认为在九个小时之后可能会对我们的身体产生不可逆的伤害。”刘子予说道。 “我们有九个小时找到杜正一，然后离开这里。”罗奇说道。这也许是个好消息，九个小时不算短。 “前提是辐射增速一直保持稳定，鉴于辐射是随着不稳定的能量出现的，现在能量更加不稳定，我认为很有可能辐射也会突然加大。”刘子予发愁地说道。 “先乐观一些吧。”罗奇说道，“没有时间了，我们在一分钟之内把辐射的事情讨论完，根据你对始祖魔法的了解，你认为辐射有可能是始祖保留的杀死封印兽的方法吗？” “不。”刘子予简短地说，“有很多迹象表明辐射是始祖魔法崩塌以后的副产品，是魔法的黑暗面。” 罗奇思索了半秒，他头脑中的意识风暴已经回顾整理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们进入了封印之地，并不使用世界魔法的封印之地经历了几万年的岁月走到了自己的末日，能量衰竭，剩余的魔法能量不足以维持封印兽的静态状态。封印兽开始解除封印，脑残的动物开始了自由世界的生活，残余的魔法则按照最初的约定开始召唤守护法师来解决这个烂摊子。杜正一来到这里，他的态度一直很简单，他要彻底关闭这里——前提是没有他们这些人拖延他的工作进度。 事情到此应该还是正常的，节外生枝的地方在于他们进来的人太多了，焚莲者有自己的目的，干了很多多余的事。但罗奇不能否认自己也别有目的，也干了不少多余的事情。封印之地为杜正一打开大门以后，似乎认为主人已经回到了家，整座封印之地就像人类的智能家居ai奴才一样把家电都启动了来欢迎主人，而他们的柴油发电机本来就快要没油了。 “我们人太多了。”罗奇突然说道。 他们成群结队地在这里探索，打开的封印之地越来越多，耗费的本地魔法也越来越多，这可能加速了封印之地陨落的过程。 “什么意思？”刘子予问道。 罗奇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说道，“你说的对，辐射增速应该不会稳定。麻将，乌苏大法师，你们把人都聚集在一起，从现在开始不许探索任何房间，所有人不许分开，不允许任何人再触发多余的魔法。子予，我们现在必须马上把杜正一找到，我相信他有办法一劳永逸地封闭封印之地。” 他抬起头看到更多的人在缓缓靠近，似乎想要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提高声音，“我再说一遍，所有人如果继续待在这里的话，几个小时以后都会死去，从内向外融化掉整个身体，死状凄惨。想要活下去的话，首先所有人待在一起，然后找到杜正一，杜正一会解决掉我们面对的这个杜家的小问题。接着我们就能回到外面的世界里，继续我们之间的分歧，赵尊者，你没有意见吧？” 】 站在人群外的焚莲者老大阴郁地点了点头，“我带你去他们消失的那扇门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先祖的馈赠（38） 第一百四十九章先祖的馈赠（38） 法师们一边前行，一边将分散开的同伴不断召回来。杜正一失踪的地方本来距离他们就不远，罗奇拉着刘子予快步先前走，心知问题八成可能还是出在封印之地本身上面。 罗奇心事重重，脚步如飞，刘子予一路被他拽的踉踉跄跄，刚在出事的门前站定，更远处的一扇门突然被推开。文琳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上神色复杂，看到罗奇的时候挑了挑眉。 “这么悠闲？”罗奇下意识地问道。 “悠闲？也不是悠闲。麻烦多到一定程度，人就会走向反面，要不然我现在就只能薅自己的头发了。”文琳打量了一下罗奇身后的各方人物，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跟我进来看看吧。赵法师，您也进来看看？” “等一会再说。你先过来，再跟我说一遍事发的情况。”罗奇说道。 “事发的情况只有杜正一他们两个在里面的人知道得清楚，我们站在外面的人所知不多，该知道的你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不会比你知道得更多了。现在你过来看看，我保证你不看会后悔。”文琳说道。 罗奇不太想过去，不想再在危房里节外生枝，他自己已经看过一屋子的活死人了，如果文琳看到的也是这个，他实在懒得看了。 但文琳替他做了主，抬起寻找着刘子予，打了个响指让愁眉苦脸的女孩抬起头瞥过来。她打了个手势——烂摊子你先自己管着——刘子予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文琳对罗奇继续说道，“让刘子予干那边的活吧，你们暂时插不上手，在她身边只会分散她的注意力。所以，罗法师，赵法师，赏个脸进来看看我的发现呗？” 罗奇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就算再听人亲口说一遍杜正一和小丑鱼是怎么消失的，也不见得能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只是想要收缩人员活动的范围。 他转头向麻将说道，“我们三个人进去看看，其他人都在这里等着刘子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要让任何人自作聪明。” 说到这里，罗奇又扫视了其他人一圈，“不要自作聪明，除非被攻击了不许任何人使用魔法。啊，最好除了站着以外什么都别干，连脑子都不要多用，免得吵了我，我的脑子特别敏感。” 好几个法师都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有几个人互相交换了视线，像是想要知道罗奇说的是不是真的。 罗奇又最后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乌苏大法师，不如跟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如果却是值得一看，不如我们一次看完。” 文琳看了乌苏大法师一眼，对他露出一丝假笑，接着懒洋洋地转身为他们拉开了大门，“请吧，三位，别客气。” 罗奇第一个走进了门，麻将在他身后本来想要拦住他，但是不知为什么没有说出口。也许是罗奇脸上的神情，也许是刚才罗奇说的话，风格还是他一贯的混账，但是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神情严肃，属于意念大发师的心灵压迫萧杀如凛冬。后知后觉的，麻将意识到罗奇必须是第一个进门的人，他必须自己选择是否相信文琳，也不能指望焚莲者或是巫山会为他趟雷。 文琳的脸上又掠过一丝微笑，她的目光也追随着个头矮小年纪尚小的大法师，目光中似有所得。这是麻将所不擅长的人心领域，他只是一个医生，现在还后知后觉地想到罗奇刚才是不是对着他下了命令？ 第一道门关上，罗奇看到了熟悉的一间空置房间，他已经开始意识到这样的格局都意味着始祖法师的实验室。文琳从他身后快步越过，又为他们拉开了第二道门，这一次文琳率先穿过，在里面为他们拉住门。 “这门应该有自己开关的机制，但是我们现在确实不能再贸然使用封印之地的魔法了。”文琳说道，语气轻松，但她的神色已经变得严峻起来，眼睛看向了第二间室内。 这个房间比之前罗奇见到的所有房间都要大，罗奇想到了一些仓储超市，两三层楼高的举架，完全打通的空间，以及层层叠叠的货架。只是这里的货架间距更远，“货架”是灰色的半透明容器，就像是充满了迷雾的巨型水晶球。 “这是什么？用来占卜？”赵教主迷惑地询问道，靠近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只水晶体。 罗奇想到了那些离开容器就迅速衰老死亡的人体，胸口一阵恶心。 乌苏在他身旁顿下脚步，俯身拾起只是鸵鸟蛋壳似的东西。那东西粗看像是蛋壳，仔细看看也还是像蛋壳，罗奇从他手里瞥了一眼，甚至还看到蛋壳里面挂着一些粘稠的液体，活像蛋清。 “哦，不用在意这个，里面还有更精彩的，乌苏法师。”文琳说道，她快步穿过第一批货架，向左拐去。 罗奇快步跟上，穿过两排货架，他明白了文琳的意思。这里的“货架”不再是浑浊得好似里面充满了烟雾，水晶变得透明，正是水晶将会打开的先兆。水晶里面的东西此刻也一览无余。 “我看见了恐龙蛋是吗？”罗奇平静地问道。 “你……好像比我想象得镇定啊。”文琳说道。 “因为我现在想起来，既然有恐龙，有蛋也不是很奇怪。它好像就快要破壳了，你意识到了吗？”罗奇说道。 “别担心，刚出生的都比较脆弱。”文琳说道。 罗奇转过头看着她，神色就像在看一个愚钝的学生，“我有一只猫，它是一只小猫，但是能喷腐蚀性液体。” “呃……起码目前这里都是恐龙。”文琳补充道。 罗奇转过身面对着呆滞的赵教主，“赵法师，你知道为什么始祖法师要在这里保存恐龙吗？” 后者看了他一会，“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始祖法师的意志不可猜测。” “我的意思是说，这是一座地球史前动物保育场。”罗奇低声说道，“这些东西不是始法师的创造品。” “那又如何？始祖法师拯救了这些本该消亡的巨型生物，始祖们拥有无边的仁慈。”赵教主说道。 “如果我的猫、古镇的异型和你们的虫子，跟这里的恐龙都一样，都是始祖法师的收集品，你觉得有几分可能？”罗奇说道。 “从哪里收集？”赵教主问道。 “从不同的世界，有恐龙的世界，有猫的世界，有异型的世界，到处旅行，到处收集。赵教主，你有没有见过人类的生物学实验室？我越来越觉得始祖法师很像人类，他们有一样的行为模式，一样的冒险激进，一样的惹祸，一样的不善收拾后事。你有没有想过，所谓封印之地也许不是始祖法师留给我们的什么宝藏，封印之地只是他们自己的实验室，环绕着封印之地的古老城市只是他们当初的定居点。他们对我们没有什么特别情谊，他们也没有什么深意，他们只是消失了，留下了我们。”罗奇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乌苏的身上，“我们只是被留下的。我们中有些人保留了片段的对他们的记忆……有些人继承了为他们收拾后事的责任。” “也许……也许我们晚点再讨论这个。”赵教主不安地说道，一声蛋壳破碎的声音清晰地震动了法师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