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当道:满朝奸臣扛不住了》 第1章 一个死太监,也敢替朕指点江山 凤凰王朝。 瑶华宫。 大殿内,暗香浮动,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芳郁。 当江离缓缓睁开眼时,已经躺在了一个精美豪华的温软床榻上。 “这是哪里……”江离揉了揉昏沉的脑袋,打量屋内的一切。 精美的红木床榻,奢华的金丝棉被…… 然而下一刻,江离脑袋一痛,紧接如潮水般的记忆突然塞进脑海…… 当痛感缓缓褪去,江离才明白自己穿越到了和前世古代相仿的平行古代世界。 而他,就是那个凤凰皇朝九龙至尊,龙武皇帝! 江离心中极度亢奋。 开局直接王炸! “既穿之则安之,也许我能借这一具躯壳,一展前一世的抱负,成就一番霸业。” 但他回忆着记忆深处,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自己这个皇帝当的仿佛并不多么光彩。 江离压下心头的喜悦,开始环视周围。 不过,他记起这具躯壳的原主人,仿佛是个蠢材。 不但愚蠢,而且残忍。 因为蠢到了极致,所以才被权臣冠君侯架空。今日,好悬被死太监的一碗毒汤给灌死。 然而这时,外界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 “你这个贱妃,还不从实招来!” “你大逆不道,蓄谋刺驾,谋害陛下!” “来人,剁掉这个贱妃的手脚,挖掉她的眼睛,看她招不招!” 瑶华宫外,一个尖嘴猴腮的太监,正盯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狞笑连连。 江离一眼认出,是御前总管太监魏忠! 此人奸诈阴狠,狼子野心,是权臣冠君侯的忠实走狗。 那碗毒汤就是他弄来的! 这条阉狗在后宫一向横行霸道,这些年来,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宫人。 这一次,不知道又在祸害谁。 闪念间,江离已经循声而至。 就见殿前,一个绝美的女子正躺在地上,痛苦翻滚。 两个小太监正在狠狠抽她鞭子。 那两条鞭子上都沾了盐水,鞭起龙抬头,鞭落蟒翻身。 鞭子抽在青砖上,青砖都会裂,更何况是抽在人身上。 那个女子此刻已经被抽的气若游丝。 “是她!” 江离只看了一眼,登时就认出了那个女人。 是皇妃兰杞! 天子御赐的兰妃,此刻却被两个死太监打的气若游丝。 烈日暴晒之下,兰妃就犹如一条砧板上的鱼,无奈地翻滚着,跳动着。 一旁的罗伞华盖之下,魏忠幽幽地吸了一口凉茶,随之从嘴里唾出一片茶末,“张牙、吴钊!给我继续打!打死了这个贱人,洒家担着!” 嚣张! 简直太嚣张! 在他的嘴里,打死天子的贵妃,就仿佛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不值一提。 江离不禁剑眉微皱,断喝一声。“给我住手!” 天子喝令,震荡九州,谁敢不从。 可是,张牙、吴钊两个太监就敢。 兰妃依旧哀嚎着,两只阉狗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直到魏忠闪了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此前,他密谋弑君,借兰妃的手给皇帝灌下了一碗毒汤。 那碗汤的毒性之烈,别说是个凡人,就算是大罗神仙,也要魂归地府。 可是现在,皇帝竟然没死! 惊异的神色在魏忠的脸上一闪而逝。 直到此时,他才缓缓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嘴里轻松道:“张牙、吴钊,没听到陛下的敕令吗,还不赶快住手!” 两条阉狗这才如奉敕令,停止了折磨兰妃。 堂堂的天子诏令,竟然不如一个总管太监说话管用。 此刻,江离终于深深地体会到,自己穿越的这个皇帝本尊何其的废物。 兰妃见到救星,立时伏地三跪九叩,凄厉哀求。 “陛下救命!” “陛下此前猝死,魏忠阴险狡诈,要给臣妾扣上一顶弑君的黑锅,活活打死臣妾!” 听到此,江离恍然回忆起来。 那碗毒汤的确是由魏忠端来,然而转承于他的。 可见此事早有预谋。 谁知,兰妃的话没说完,魏忠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贱人,给我住嘴!” 伴随着怒叱,魏忠出手,朝着兰妃劈头就是一个耳光。 就听啪的一声脆响。 堂堂皇妃竟然被一个奴才扇到在地上。 周围一众宫人、太监,都被这一幕骇然惊到。 人人都知道皇帝是个废物。 可是魏忠一个死太监,欺凌皇帝到这个份儿上,史书罕见。 魏忠环顾四周,鹰一样阴鸷地眼神扫射向众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执行宫规吗?” “再敢多看一眼,小心洒家割了你们的脑袋!” 一众宫女太监,不禁惶恐,瑟瑟颤抖着,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就连皇庭禁军也不敢直视魏忠的眼睛。 狂! 简直狂得没边! 见证了这个狂妄的一幕,江离眸光阴冷,龙袍下的双手紧握。 因为愤怒,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当前的处境艰难。 一个死太监,连条狗都不算,可是竟敢在他的面前叫嚣。 难怪此前的皇帝本尊会被毒杀。 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自己势必也难逃被宰一次的命运。 “不!” “绝对不能再走此前那个废物皇帝的老路!” “就算是为了活下去,老子也得绝地翻盘!” 江离心里暗暗想着,已经暗暗下定决心,整饬朝堂,除掉奸佞! 此时,魏忠处置了兰妃,朝着江离微一躬身。 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那分明是一种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嗤笑。 “陛下!” “据奴才所查,就是这个贱妃在汤里下药,意图毒害陛下!” “奴才已经替陛下处置了这个贱人,午时三刻,就把她千刀万剐!” 江离的心里腾起一阵怒火,双眼决眦欲裂。 可是脸上却不带丝毫表现。 恰恰相反,他的脸上依旧浮现着和往昔一样白痴笑容。 “很好!” “魏卿忠心至此,朕心甚慰!” 同样的笑脸。 同样的白痴表情。 眼前这个皇帝,和以前一般无二。 魏忠同样在笑,笑得奸诈,得意忘形。 尽管他只是个太监。 可是能把天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太监,举世能有几人! 不过现在,他还想再加一把火,于是幽幽吩咐道。 “陛下!” “弑君乃是大逆不道的重罪!” “依奴才之见,要立时将这个贱妃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至于兰妃的母家,也要斩草除根,抄灭满门!” 那一刻,他仿佛已经代替天子,指点江山。 此话一出,殿前所有人都不禁浑身激颤。 一个死太监就用一句话,就没了皇亲国戚满门。 这还是太监吗,简直是魔鬼! 第2章 朕亲自送你上路 此刻,天子不语。 一众宫人、太监、甚或禁军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个字。 见无人响应,魏忠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那鹰一样的眼睛扫向众人。 “嗯?”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道是对洒家的提谏有疑义?” 那话阴阴的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 一众宫人、禁军扑通扑通,齐齐下跪。 “魏公公圣明!” “兰妃死有余辜!” 众人颂圣,颂的竟然是一个太监。 天子在此竟被视若无物! 魏忠堂而皇之地接受众人称颂,那一刻,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身边的皇帝。 此时江离依旧不语。 可是他内心的怒火,已经积郁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此时,兰妃也终于意识到,今日自己必死无疑。 她一个人枉死不足为虑。 可要是因为她一身而株连全族,那她恐怕会死不瞑目。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 “恳请陛下杀了臣妾,饶过臣妾的母家!” 她已经彻底认栽。 现在所求,就是不要祸连家人。 她跪地俯叩嘤咛着,娇躯瑟瑟颤抖,犹如一朵被暴雨蹂躏的牡丹,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而决定她命运的那个人,此刻正笑的阴险,肆无忌惮。 魏忠盯着眼前这只替罪羊,嘿然冷笑着。 皇帝没有表态。 魏忠随意地一挥手。 “来人!” “传陛下谕旨,将这个贱妃拖出去凌迟!” 禁军侍卫轰然答应,上前拖拽兰妃。 就在这个时候,江离忽然开口。 “且慢!”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全然没有将兰妃的生死放在心上。 两名禁军侍卫顿时戛然而停,对望着,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就连魏忠也愕然怔住了一下,不知道这个其蠢无比的窝囊皇帝,要做什么。 他觉得,今时今日,皇帝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一时之间,他又说不上来。 就听江离幽幽地说道。 “弑君乃是不世之重罪,就这么让她死,太便宜她了。” “朕有一个法子,可以罚当其罪。” “来人,架起油锅,朕要烹了她!”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谁都没哟想到,皇帝不但蠢,而且狠。 众宫人一阵激颤。 兰妃发出了一声婴宁,晕死过去。 魏忠却大喜过望。 他没想到,这个蠢材皇帝的手段,比他还狠。 油锅烹了兰妃,正好替他立威! “陛下圣明!” 在一声虚伪的颂圣声中,魏忠阴沉下脸来,喝问一众宫人。 “怎么,没听到陛下的吩咐吗?” “午时三刻之前,洒家要见到煮开的油锅。” “不然,下油锅的就是你们!” 他的话音未落,一众大小宫人慌如老鼠,忙去架柴烹油。 …… 巳时一刻。 一口铜鼎被当做油锅架起。 鼎下火焰熊熊,热浪滚滚。 巳时两刻。 铜鼎已被烧得通红。 江离亲自踱步到鼎前,朝里观看。 滚滚地热浪在铜鼎上方浮沉着,仿佛连空气都沸腾了。 江离强忍着热浪,走到鼎前,伸手一翻,将一杯水倒进铜鼎之中。 杯水瞬间洒进火红的铜鼎之中。 刺啦! 一声焦糊的味道传来。 酒水瞬间燃着,被直接气化。 这个温度,别说烹人,就是烹块石头,也得瞬间煮熟。 就在宫人要将凉油倒入其中之时,却被江离阻止住了。 “且慢!” 皇帝虽然是废物,可是普通宫人却不敢违逆他的旨意。 一众太监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江离对此视而不见,他朝魏忠一招手。 “魏卿,你来!” 魏忠一怔,不明白这个白痴皇帝要做什么,于是下意识踱步上前。 “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就见江离深深望向铜鼎深处,若有所思地问道:“兰妃身份尊贵,用来烹她的油必须是极品。魏卿,你说是用茶油好,还是用苏合香油为宜?” 他的心里一阵嗤笑,心道:“这个废物皇帝,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考量用什么油,真是白痴到了极致。” 闪念间,就听他不屑道:“洒家以为,烹兰妃这样的贱人,用茶油太便宜她了。洒家以为,用最低贱的猪油即可!” 说话之间,他已经踱步走到了铜鼎前面。 他朝通红的鼎内扫了一眼,一股灼人的热浪顿时扑面而来。 魏忠登时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后就退。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竟然传来江离幽幽的声音。 “魏卿!” “铜鼎烧成这样,你可千万小心,不要失足。” “一旦掉进去,必然皮焦肉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什么时候,江离已经来到了他的背后。 魏忠被他吓得浑身激颤,汗毛倒竖。 他狂颤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陛……陛下,说笑了!” 谁知,他的话没说完,身后陡的传来一股大力。 正是江离趁其不备,推了一把。 几乎同时,就听江离惊呼一声。 “魏卿小心!” 话音未落,魏忠已经砸进铜鼎里。 还未燃尽的冥钱纸灰瞬间就被砸得四下飞溅。 同时,铜鼎之中,爆发出一阵煎肉的刺啦声。 眨眼之间,魏忠就被铜鼎煎得皮开肉绽。 他就像是被油煎老鼠一样,在铜鼎之中翻滚着,惨叫着。 那惨烈的哀嚎声犹如刀子一样,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鼎煎活人的情形骇住了。 彼时,就听江离惊呼着。 “魏卿!” “我的魏卿!” “你们这帮废物,赶紧取水来,救我的魏卿!” 张牙、吴钊这才从惶恐中反应过来,纷纷狂奔着去取水。 待到水来之时,铜鼎里的魏忠,已然被煎得外焦里嫩,焦香四溢。 在场宫人都被这阵阵人肉焦香刺激的连连作呕。 张牙、吴钊怔怔地愣在当场,不知这水还倒不倒下去。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之际,就听江离大吼道:“蠢材!还等什么,赶紧倒水下锅——啊呸,倒水下鼎,好救我的魏卿!” 哗…… 数桶凉水被倾进铜鼎之中。 眨眼之间,清水就被铜鼎煮沸。 鼎里的魏忠很快就被煮得骨肉分离,焦香四溢,变成了一锅肉汤! 第3章 杀鸡儆猴,阴死你,没商量 瑶华宫前登时死寂一片。 肉香扑面而来,所有人都像是吓傻的木鸡,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 江离的脸上却挂着一副猫哭耗子的假慈悲:“唉!魏卿,朕早就提醒过你了,千万小心!你偏不听!你死,内廷痛失忠良之臣,让朕情何以堪哪!” 江离的脸色仿佛怅然若失。 可是的眸光深处,分明闪烁着狠辣的杀机。 其实一切都是源自他的计划。 既然皇权已经被架空,自己无力光明正大地处置了那条阉狗,那就索性玩儿阴的! 魏忠全然没有料到,昔日里那个其蠢如猪的皇帝,居然会阴他。所以,全然没有防备。 这才不明不白,死在了江离的手里。 此刻,一众宫人们刚才那惨烈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呆若傻鸡。 扑通! 扑通! 江离的身后,两具身体栽倒在地。 竟然有两个小太监活活被吓死! 江离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两具尸身,心底不禁冷笑。 “哼,废物!” “这群阉狗胆小如鼠,其蠢如猪!” “真不知道之前那个皇帝蠢到何种地步,才会被这群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闪念之间,就见张牙、吴钊两个太监脸色惨白,扑通一下,跪在了自己面前。 此前这两个太监嚣张如狗。 可是现在,已经被吓成了丧家犬。 望着那一锅被煮熟的高汤,张牙、吴钊两人仿佛惊弓之鸟,浑身筛糠。 “陛……陛下!魏……魏总管死了!”此时的张牙哆哆嗦嗦,口齿不清。 江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废话!朕看见了!” 小人就是小人。 小人如狗。 此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丧。 那两条阉狗落魄的样子,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同情。 闪念间,江离的心底再度涌上一阵杀意。 他脸上阴冷的表情渐渐变成了笑意。 下一刻,江离俯身凑到两人面前。 “两位卿家,你们对朕,可有魏卿那么忠心啊?” 那一刻,江离在笑。 可是在张牙、吴钊的心里,那笑容简直比魔鬼还要可怕。 两人忙不迭地砰砰磕头。 “陛下!奴才对陛下绝对忠心!” “陛下明鉴!奴才对陛下之忠,天日可表!” 张牙、吴钊磕头如捣蒜,眨眼之间,额头上面就已经砸得乌青。 可是他们似乎忘了,此前,正是他们两个对天子敕令不屑一顾。 江离满意的一笑,“好!忠心就好。朕就欣赏忠心的奴才!你们两个,平身吧。” 听到天子的赞赏,张牙、吴钊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起身,如狗一样贴到江离的面前。 “陛下圣明!只要给奴才表现的机会,一定让陛下看到我等的忠心。” “陛下,魏总管已死,尸身该如何安置?” “陛下,此事不如交给奴才处理,我等一定将魏总管的后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 两人自以为已经把住天子的脉,大拍马屁。 可是他们似乎忘了,上一个被江离夸赞忠心的人,已经被煮成了高汤! 此刻,江离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魏卿的尸骨,自然要厚葬。” “不过……”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语气变得森然。 “那一锅肉汤是魏卿的忠魂所化,要是丢了,属实可惜。” “不如这样,朕将魏卿的忠魂赐给你们。” “两位卿家现在就喝了这锅高汤,让魏卿的忠贞之心在你们的身体里重生。” 此话一出,张牙、吴钊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两人咕咚一下瘫倒在地。 “陛……陛下!” 张牙惊呼了一声,还要求饶。 可是去被江离一个冷冽的眼神,把话给逼了回去。 “嗯?”此刻,江离身上那天子的威严,终于爆发出来,“怎么,你们两人胆敢不奉诏!朕给你们一个选择,要么自己喝,要么朕亲手灌你们喝!” 说话的那一刻,江离仍旧在笑。 可是他的声音却幽幽的,像是来自地狱的阎罗。 “如果朕亲自动手,死的课就不只是你们两个了!”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两人几乎被江离身上那可怕的气势压制到窒息。 那一刻,张牙、吴钊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天子震怒。 惊魂失措间,他们甚至忘了,眼前这个天子,根本就没有实权。 就算他真的下诏敕令,宫人、禁军也未必会听令。 此时此刻,江离在他们的眼中,是真正的天子,代表着赫赫天威,一纸诏下,说让谁死,谁就必须得死! “谢……谢恩!” “遵……令!” 张牙、吴钊已经被吓破了胆。 下一刻,两人就如同两条疯狗一样,狂奔到鼎前,捞起肉汤,就让嘴里灌。 眨眼之间,他们的双手已经被高汤煮熟,皮肉很快脱落,露出森然的白骨。 可是即使如此,两人也不敢停,用那双白骨手继续往油锅里捞去。 这一幕,惨烈如地狱。 不要说是太监宫女了,就连宫廷禁军们,也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情形。 他们一个个仿佛置身于地狱,浑身筛糠似的狂抖。 江离环顾四周,满意地望着这一幕。 此刻,他的眼角仍旧噙着一抹笑意。 “诸公!” “你们自觉,谁比这两位卿家更加忠心吗,可以上来一试。” 呼啦! 殿前顿时跪倒了一片。 一众宫人全都瑟瑟地匍匐在地,颤抖着,战栗着。 “陛下饶命!” “奴才不敢!” “……” 乌泱泱的求饶声,响彻在瑶华殿前。 就连杀过人、见过血的禁军,都不禁一阵胆寒,两腿颤颤。 此时此刻,禁军们内心的恐惧,一点都不比太监、宫女少。 一票禁军就觉得骨酥筋软,一股下跪的冲动油然而生。 就当他们膝盖一软,想要跪下之时,江离一个眼锋扫过去,“嗯?朕让你们跪了吗?” 话音一落,那些禁军好像被雷击了一样,浑身一阵颤栗。 紧接着,所有禁军戍卫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轰然挺胸立正。 望着战战兢兢的众人,江离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杀鸡儆猴! 恫吓人心!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而他采取的一切手段,都是源自当前的处境。 现在皇权已经被架空,皇家威严已经十不存一。如果他不用雷霆手段恫吓人心,那么,弑君的事就会一而再,再而三。 第4章 王侯一怒 鼎煮魏忠,就是告诉整个后宫:究竟谁才是这座皇城的主人! 效果达到,江离满意地收敛起冷笑。 回头望时,就见张牙、吴钊两人仰躺在地上,已然断气身亡了。 两具尸身大张着嘴,黑洞洞的喉咙里面,缓缓往外冒着热气。 显然,他们的内脏已经被滚烫的肉汤烫熟。此刻,竟然往外微微散发着肉香。 那种香气漂到哪里,哪里的宫人就瑟瑟狂抖。 其实人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与其说是被肉汤烫死的,不如说是被吓死的。 要不是此前已经被吓得神智失常,就是个傻子,也不会把滚烫的热汤往嘴里灌! 江离冷冽地瞥了一眼。 “传朕的旨意,把三人的尸骨收敛,厚葬!” 一众宫人俯首膜拜,轰然答应。 “再传太医,为兰妃会诊疗伤!” 又是轰然一声诺。 天子的威严,在此刻,终于又回来了。 …… 鼎煮魏忠的事像风一样,顷刻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朝堂。 也就是从这一日起,皇宫之中开始流传一众说法:皇帝死而复生,不但比以前更蠢了,而且更加残忍。谁敢惹他,他就煮了谁! 传言一出,整个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是夜。 数座王公侯府当中,都有信鸽飞出。 数千只信鸽在深邃的夜空,汇成一股鸽群,飞向万里之外的西疆。 …… 西疆。 伏龙山下。 十万军帐连绵起伏,延续百里。犹如一片白海,让人叹为观止。 这里正是凤凰王朝西疆大军的驻地所在。 数月之前,西狄叛乱。 冠君侯亲率百万大军平叛。 如今,叛乱已平,却没有要班师回朝的意思。 而这正是冠君侯的意图,他要趁此机会,将百万大军变成他的私兵。 此刻。 一骠铁骑飞驰而来,在百里行营前扬起了一条土龙。 “报——” 一声拉成的疾报声响彻在百里行营当中。 辕门之前,斥候飞身下马,一路飞奔,疾驰向中军大帐。 在一片雪白的行营帐篷之中,冠君侯的中军大帐,就犹如一条黑龙,盘踞在营地中央。 斥候飞驰如一道箭影,飙到黑色大帐前的时候,突的刹住身形,轰然下跪。 “禀报侯爷,京城秘报,急务!” 中军大帐里传出一个威严赫赫的声音。 “来!” 那是冠君侯的声音,威严中透着一股子绝杀的霸气。 跪伏的斥候微微颤了一下,背后的雪壳随之龟裂。 他起身迈着恭敬的步伐进入中军大帐。 大帐之中。 一众武将分列两侧,威严赫赫,杀气腾腾。 周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整座中军大帐,显得森然可怖。 饶是盛夏,那名斥候仍旧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巨大的压力之下,斥候将头到了极致,一路疾行,始终不敢抬头。 “止步!” 一个阴沉的声音传来。 在那声断喝之下,斥候轰然下跪。 虽然他一直未敢抬头,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两道冷冽的目光,如同一堵城墙一样,压迫而来。 那巨大的威严压迫之下,斥候甚至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斥候调集着全身的力量,才勉强抵御住那种慑人的威严,“禀侯爷,京城秘报一百八十七份。秘报经军机营汇总,统统都是一件事:大内总管魏忠被陛下烹煮而死!” “嗯?” 一声威压的闷哼传来。 那声音之中,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怒意。 上位者的强大气场在中军大帐中弥漫开来,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连空气中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斥候连忙将身体俯得更低,唯恐那位巨头的怒火将自己烧成灰烬。 就在他惶恐不安时,一双覆盖着铁甲的侍卫双手接过秘报,转而向上呈递。 斥候将身体死死地贴近地面,等待着冠君侯的吩咐。 悉索声中,秘报被打开。 紧接着,就是死一样的宁静。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在冠君侯的气场压迫下,所有人都像是掉进了寒冰地狱里,瑟瑟战栗。 在烈阳炎炎的夏日,那名斥候去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冻僵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铁甲侍卫再度将数封密信递到他的手中。 “侯爷有令,火速将此密信送往京城,不得有误!” 直到这个时候,那名斥候才恍然反应过来。 他伸手接过密信,却始终都不敢抬头。 在绝大的威压之下,战战兢兢退出了中军营帐。 …… 三日之后。 数封密信被送达京城。 兵部尚书楼之敬、户部尚书百里苟、司礼监秉笔太监赵高、后宫宠妃玉姬同时接到冠君侯的手书密信。 这一夜,京城之中暗流涌动。 在暗夜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府邸的秘使,来往穿梭。 同时,每隔六个时辰,就有一批信鸽飞往西疆。 这些都是冠君侯的亲信所发,助力他掌控京城的一举一动! 同是这一夜,一封来自西疆的军报被火速递上朝堂。 一个天大的阴谋,就在这个暗夜之中,徐徐拉开。 …… 翌日。 早朝。 太和殿里,钟鼓齐鸣,百官候列。 在一片山呼万岁声中,江离缓步迈上了朝堂。 在经历了数日的磨合之中,穿越而来的他已经习惯了这具肉身,也对自己的处境了如指掌。 数年之前,凤凰王朝的先皇猝然崩世,数为顾命大臣一同辅政。 然而,在经历了数年的权力倾轧之后,顾命大臣五去其四,只留下唯一一个军政辅政老臣冠君侯。 冠君侯以杀伐建功,一手掌控凤凰王朝的军政大权。 朝堂之中,遍布他的党羽。 冠君侯一党实则已经把控了朝堂。 而他的权力也远在皇权之上。 冠君侯所以没有公然造逆自立为皇,是因为凤凰王朝的国运尚在,民心依然以江家一脉为帝位正统。 不过,皇家的威望已经摇摇欲坠。 如果再任由情势发展下去,不出十年,冠君侯必会改朝换代,登基称帝。 所以,现在的天子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如不反击,最多十年,整个江氏皇族必会被屠戮殆尽。 至于江离这个皇帝,必然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江离在表面之上,仍旧昏庸无道,蠢笨至极。可是在暗地里,他已然在筹划反击之策。 今日早朝,正是他试探群臣的大好时机。 第5章朝堂冲突 不过,眼下还需要韬光养晦,不能将自己的筹谋暴露地太明显。 一念至此,江离大打了一个哈欠,仿佛昏昏欲睡。 “朕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在等着朕去抚慰。众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皇帝一如以前那样荒唐。 就在这时,兵部尚书楼之敬出列。 “陛下,臣有本!” 江离冷厉的目光扫向此人。 楼之敬是冠君侯的铁杆亲信。 他在此时出头,绝对不会有的放矢。 果然,下一刻就听兵部尚书楼之敬奏道:“启奏陛下,西疆军事疲敝,冠君侯请八百万军饷,聊做犒赏之资,以振军心!” 江离的眸光霍然一跳,心道:果然来了。 好家伙! 一开口就是八百万两。 这几乎是国库一般之资,足可支应西疆军事两年用度。 冠君侯此举,摆明了是在试探。 此前,活活烹死魏忠之时,江离就料定,冠君侯对此必然会有所反应。 现在,终于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 户部尚书百里苟随之出列下跪,“臣附议!国库存银尚丰,以区区八百万之资激励军心,稳定西疆,此举可谓利国利民。” 兵、户两尚书一动,六部九卿纷纷行动。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请犒赏三军,犒赏冠君侯。” “冠君侯此举安邦定国,臣请陛下为侯爷立传著书,以标榜其功绩!” …… 顷刻之间,朝堂之上,轰然跪倒了一片。 这些人统统都是冠君侯的党羽。 江离放眼望去,竟然有一大半的朝臣已经倒向冠君侯一党。 朝堂局面堪忧! 自己的身家性命堪忧! 一念至此,他的心中不禁一沉。 看来此次冠君侯的军饷请奏,他准也得准,不想准也得准! 而这正是冠君侯设下的阳谋。 以八百万军饷为饵,钓天子上钩。 如果江离不允他的军奏,那么,冠君侯就能断定,皇帝已非昔日之昏君蠢材。他就要提早下手,颠覆朝纲。 但若江离准奏,那么,八百万军资到位,足可支撑他将百万雄兵变成自己的私军。 军权在手,天下我有! 到那个时候,不管皇帝是真昏还是假庸,他都可以发兵,一举镇杀! 现在,摆在江离面前的俨然是个死局。 无论他是否准奏,最后都是必死的局面。 好阴险的手段! 还歹毒的阳谋! 此刻,江离脸上那白痴一样的笑容依旧如常,可是龙袍掩映之下,他的身体因为暴怒在狂抖。 而更让江离震怒的是冠君侯的恐怖势力。 党羽林立。 爪牙遍布整个朝堂。 哪怕他人远在万里之外,一呼一吸间,都能撼动朝局。 恐怖致此! 江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压制着怒火,以至于声音都有一些微颤。 “众卿!军饷的事,你们可有异议?” 言下之意,你们最好是有点异议。 可是群臣纷纷低头,无人表态。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不表态也是一种态度。 那就代表着,群臣都选择了龟缩,都没种和冠君侯斗了。 没人反对就意味着同意。 即使他身为天子,在皇权被架空的情况下,也只能顺从臣意。 “娘的!这帮怂货!要是有朝一日,老子能够重新掌权,统统废了你们!”江离的心底咆哮着,准备准奏。 就在这时,群臣之中,忽然迈出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臣以为不可!” 一语既出,登时震惊朝堂。 江离朝那人闪了一眼,眼角霍然狂跳了几下。 “是他!” 刚才那个直臣,正是兰妃的嫡长兄,白起! 白家世代忠良。 十三年前,北齐与凤凰王朝开战。 彼时,白起只不过是军中的一名小校,就敢率三十六铁骑,马踏北齐皇帝御驾的王营。 那一战,三十六铁骑共斩敌一百零百。 白起杀入王营,直取北齐皇帝御前护国大将军的首级,凯旋乃还。 他也一战成名。 自那之后,白起奉命镇守北境十年,从一名小校直至三军统帅。 白起俨然即将成为皇朝军界新贵。 可是,就在一年之前,朝廷连写十三道御札,敕令白起回朝述职。 白起奉命回京之后,这才知道,上了惊天大当。 一切都是冠君侯的阴谋。 自他回京的第一天,便被剥夺了兵权。 其后,冠君侯更是借皇帝之后,擢升白起为礼部尚书。 名义上,礼部尚书的荣宠冠绝六部,其实是个清水衙门。一无财权,二无人事任免职权。至于兵权,那就更别想了。 所以,礼部尚书一职对白起而言,实属明升暗降。 所以,无论于情于理、于忠于义,白起和冠君侯一党都是死敌。 此刻,白起轰然跪拜。 “陛下!” “边境连年征战,以至国库空虚,入不敷出。据臣所知,国库存银已经不足一千万两。” “现在,一下子用去八百万,等于掏空了国库。一旦境内大变,国库空虚,国家必然动荡!” “所以,臣请陛下驳回兵部所请。” “此外,冠君侯身为朝廷重臣,沙场老帅。对于钱政,不可能不知。” “冠君侯此举用心险恶,包藏不臣之祸心。” “臣请诛杀冠君侯!” 此话一出,犹如石破天惊。 冠君侯是奸臣,人人都知。 可是,没有人敢宣之于众。 因为胆敢开口的人,得死! 今日朝堂之上,白起此举,就等同和冠君侯撕破了脸。 如果说之前是暗斗,那么接下来就是明争,不死不休! “好!”江离的眼中露出一丝狞笑,心底连连叫好。 他最担心的就是,群臣被冠君侯压制,已经没了骨头。 只要有人敢作仗马之鸣,江离就有法子在那张奸臣巨网上撕开一道口子。 果然,下一刻,就听户部尚书百里苟冷笑了一声。 “白起!你是礼部尚书,却管起我户部的事来了!你的手未免伸的也太长了吧!”说到此,他的话锋一转,“启奏陛下,大军军饷犒赏是我户部之责。白起越俎代庖,危言耸听,实属奸佞之臣,该杀!” 这个最大的奸臣竟然指责别人是奸臣! 江离几乎气笑。 百里苟的狂吠迅速引发连锁反应。 一众奸佞们一窝蜂地弹劾白起。 “白起是奸佞,构陷冠君侯在先,恐吓陛下在后,请陛下治他死罪!” “白家满门奸佞,只治白起一人死罪,不足以警示后人。臣请灭他满门!” 第6章 杀机隐隐 顷刻之间,朝堂上面谏声骤起,响彻整个朝堂。 冠君侯一党的杀戮之心顿显! 望这群犬狂吠的喧闹场面,江离心里的冰冷寒意汹涌而至。 “今日,白起将军挡了冠君侯的路,他就必须得死。” “要是来日,冠君侯觉得朕这个天子也挡了他的路,那朕岂不是一定会比白起死的更惨?” 凛冽的杀机骤现。 闪念之间,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白起一定要保!” 可还没等他开口,朝堂尽头却传来了一声断喝。 “都他娘的给我闭嘴!” 声落人至。 一个巨型坦克一样的身影滚滚碾动着,龙行虎步的上了朝堂。 “是夏侯崩!”江离龙眸凛然。 此人身兼御林、禁军数职统领,是当朝第一猛人。 最要命的是,夏侯崩是冠君侯的绝死心腹,此人不请自来,绝对和冠军侯脱不开关系! “今天的事,恐怕要糟!” 果然,下一刻,就听夏侯崩发出一声黑熊一样的咆哮。 “姓白的这种奸臣,让他活着就是一种罪。老子奉侯爷之命,今天,就要清君侧,宰了这个奸臣!” 说完,拔刀出鞘。 顿时间,朝堂上杀机弥漫。 白起也不甘示弱,冷笑一声,“夏侯崩!当年我驰骋沙场,为国建功之时,你还不知在哪吃奶,如今却也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曾经白起镇守北境十年来,大小战争不下三百,无一败绩。 被先帝封为战神称号,自然不惧此等乱臣贼子。 夏侯崩虎目一瞪,气的咬牙切齿。 正当夏侯崩要发飙的时候。 江离拍案而起,怒目而瞪! “在朝堂之上喊打喊杀,真当朕是死人吗!” 天子一怒,震动九州! 太和殿里寂静如死。 夏侯崩虽怒火重重,但碍于龙威,也不得不收回长刀,拱手谢罪:臣等知罪! 传言先前魏忠被陛下烹杀,百官念及十分忌惮,又怎敢在此刻触犯龙威? 见局势不明,户部尚书百里苟趁机添油加醋,“陛下,白起殿前失仪,该罚。诽谤冠君侯,该杀。恳请陛下处置了他,以正视听!” 显然,他还没有打算放过白起。 江离朝他猛瞪一眼。 “白起是兰妃的嫡长兄,难道你们想让老子亲手宰了自己的大舅子?” “此等违逆之举,你是想让朕背负千古骂名吗?” 说罢,就见江离仿佛漫不经心,继续悠悠道来。 “冠君侯乃是我国之柱石,朕绝不允许任何人玷污他的清名。三军奋勇杀敌,有功于社稷,自然要赏。” “传朕旨意,从国库挪银八百万两,犒赏三军。另赐银二百万两,重修冠军侯府,以示朕对忠贞之臣的褒奖。” 此话一出,朝堂震惊。 任是谁都看得出来,犒赏三军根本用不到八百万之数。 冠君侯此举,一为试探皇帝的态度,二为掏空国库,存银以养兵,用以日后谋反。 谁知道,这个白痴皇帝,不但允了冠君侯的请奏,竟然在八百万两的基础上,另加两百万两。 真是荒谬至极! 一时间,群臣神色各异。 冠君侯一党纷纷喜形于色。 “陛下圣明!” “千秋万代,吾皇万岁!” …… 在一片颂圣声中,骑墙派大臣们面面相觑,感叹皇帝昏庸至此,朝堂危矣。 唯有夏侯崩,仍旧一脸怒色。 就见他踏步往前一迈,嗡声道:“陛下准了侯爷的奏请,但是白起诽谤朝臣,欺瞒圣上,此罪不能不治。” “嗯?” 一瞬间,江离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杀意。 他和了一把稀泥,可没想到这个夏侯崩和癞皮狗一样,对白起死咬不放。 随即眼中一抹戾气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嘿然冷笑。 他的目光转向群臣。 “白起是朕的大舅哥,朕说不能杀,那就一定不能杀。” “不过……” 他的话锋幽幽,在群臣反对之前,脱口说道。 “不过,你诽谤冠君侯,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 “就特封你为寻花使,从民间挑选八百女姬,为朕侍寝!” 此话一出,朝堂寂静。 好家伙! 八百女姬侍寝! 昔日秦二、隋炀这样的无道昏君,都没有这么荒淫。 皇帝这是要作死亡国的节奏啊! 一念至此,白起轰然下跪。 “陛下,绝对不可!” “强征八百女姬充掖后宫,必然会激起民愤。” “民愤一起,如海浪覆舟,国邦动荡。” “恕臣宁死不能奉昭!” 此话一出,朝臣唏嘘。 就连骑墙派众臣也为之动容。 谁知,江离似乎根本不为所动。 只见江离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白起!朕只给你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内,八百女姬必须全部送往朕的寝宫。” “一旦逾期,朕不但要砍你的头,还要诛你的九族!” 白家世代忠良。 可是现在,皇帝为了女色,竟然要诛他满门? 白起不禁颓然心死。 就连骑墙派也不禁叹息,感慨国将不国。 唯有冠君侯一党的奸佞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夏侯崩听的更是冷笑连连。 “陛下真是够蠢的!” 皇帝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户部尚书百里苟因为极度的亢奋,甚至连身体都在微颤。 他轰然下跪,高声呼道:“君无戏言,陛下圣明!” “君无戏言!” 夏侯崩嚣狂大笑,“哈哈哈,陛下绵延子嗣,心怀天下,微臣佩服之至!” …… 拟旨! 用玺! 顷刻之间,那道荒唐的诏令就变成了圣旨,昭告天下。 至此,白起再无退路。 早朝退散。 忠臣们黯然退场。 一众奸佞们却喜笑颜开,拍手相庆。 午时之后。 一只信鸽从户部尚书府悄然放飞。 飞鸽的身上携带着户部尚书百里苟的亲笔密信:事已成!皇帝昏聩,一如从前! 此后数个时辰。 近百只飞鸽从京城的各家府邸相继起飞。 直至傍晚,数以百计的信鸽在天空汇成一道白练,飞往西疆。 此时此刻。 皇城。 司天监,观星楼上。 一个傲然孤立的人影,望着远去的群鸽,神色冷峻,眼神深邃。 “果然是冠军侯的阴谋,呵呵” …… 是夜。 白家祖祠。 昏黄的灯光摇曳着,如影如魅。 白起半跪在地,已经换了一袭戎装。 披风带甲,腰悬龙泉,一股铁血的气质如剑刃般锋芒逼人! 这一刻,他仿佛变回了昔日的兵之战神! “列祖列宗在上。” “当今圣上无德无行,不肖子孙白起报国无门。今日,我决意以死血谏,斩杀奸佞百里苟!” “祖宗在天之灵,助力我此行成功。” 龙泉宝剑森然出鞘。 寒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冷冽,苍白,透着一股子绝杀之意。 户部尚书百里苟,贪墨狡诈,结党营私。 在白起的心中,此人罪该万死。 今夜,他就要借夜色掩护,潜进尚书府,刺杀百里苟! 可就在这时,白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猝然一惊! “是谁在那!” 伴随着断声,龙泉剑出鞘,随时准备见血。 “是朕,江离!” 声音未落,一个身影从阴影深处缓缓走出。 正是当今皇帝,江离。 在瞬间的懵然之后,当即轰然下跪。 “参见陛下!” 此刻,江离的神色阴沉如水。 “白起!” “刺杀当朝重臣,是灭门的重罪。” “难道你不怕吗?” 方才白起所说的话,江离听的一清二楚。 白起深深吸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他已然豁出去了。 “怕!” “但我白家满门忠烈,不能因为怕死而龟缩不出。” “不瞒陛下,此行之前,我与家父就已经做过诀别。待明日我刺杀奸佞的捷报传回府邸之后,家父就会自裁,以免受辱!” 第7章 皇帝收拢人心 听闻这一番话,江离的眼神幽幽的,神色冷淡,看不出丝毫的喜怒。 “好一个忠贞之臣。” “既然你想以血谏君,那朕就给你一个机会,成全你。” “你自裁吧!” 此话一出,一片死寂。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白起的眼底闪过了一抹凄厉的决然。 他不怕死,但是死前没能手刃奸臣,是他最大的遗憾。 啪的一声。 白起将龙泉宝剑架在了脖子上。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白起死得其所!” 说完,上手猛然较力,刀刃瞬间抹向了颈动脉。 就在即将血溅五步的时候,忽然,一只大手狠狠握在了龙泉剑上。 那只捂住剑刃的手正是江离的。 一瞬间,锋利的剑刃割裂了手掌。 殷红的热血沿着龙泉剑刃流淌下来。 这一变故属实出人意料。 “陛下,你!” 白起愕然惊呼一声,死死盯向江离。 此时此刻。 江离的身上透着一股子凛然的霸气,与白天那个无道昏君截然相反。 江离的双眸中,闪着幽幽的冷光。 紧接着,江离接下来说的话,让白起眸光瞪裂。 “白卿!” “朕已决心除掉冠君侯!” 什么! 咔嚓! 那一声霹雳之下,天地都为之震颤。 白起更是因为激动浑身微颤。 他不知道眼前这位陛下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眼前的这位天子,身上透着一股子孤傲与狠辣。 那是真正的枭雄才有的气质。 天子,终于醒悟了! “陛下觉醒,千秋万岁!” “天子若要铲除奸佞,微臣愿意以死效劳,刀山火海,绝不回头!” 白起跪地叩首,字字铿锵! “白起!” “朕来问你,凤凰王朝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白起万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及此。略一思忖之后,当即答道。 “依微臣之见,我朝现在有三忧患。” 江离紧随追问,“哪三忧患?” “一忧权奸当道,天子之权旁落。陛下所看到的朝臣浮动,军心涣散,都是由此而引发的。” “二忧国库空虚,财权混乱。如今的国库存银不足一千万两。陛下豪掷八百万银犒赏三军,已经彻底掏空了国库。” “国库一旦空虚,镇边、治军、赈灾、安抚天下万民,统统都做不到。”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顷刻之间,朝廷的统治就会土崩瓦解。” “至于三忧,就是外患。北齐重甲骑兵,机动快速,天下无敌。西晋有天下第一智帅孙武,拥百万精兵,所到之处,踏平一切。南楚的飞云骑,擅胡服骑射,游猎攻击举世无双。” “三国无一不是狼子野心,趁我朝疲惫,想要一举吞并。” “内忧外患已经将我凤凰王朝推到了深渊悬崖。” “恕臣直言,陛下如果一意沉溺于是声色犬马,任用奸佞。不出三年,必有亡国之危!” 此时此刻,江离不语。 他静静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眸中闪出精锐的光。 从穿越至今的数日间,他已经搞清楚了朝堂的局面。 现在,奸佞当道,骑墙派大臣纷纷选择明哲保身。白家是仅存为数不多的忠烈。 他所面临的是必死之局。 要想扭转局面,江离就必须依靠这些忠烈纯臣。 一念至此,江离将手重重拍在白起的肩头。 天子血瞬间就浸透了白起的甲袍。 “白卿!” “话已至此,朕不妨实言相告,冠君侯一党遍布整个朝堂。要想除掉他们,难如登天。” “朕要重新夺回权柄,只有一次机会。” “成则皇权重新在握,号令天下。败则粉身碎骨,九族全灭。” “朕以性命相托,给你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是明哲保身还是誓死一搏?” 此时此刻,白起已经感动的五内俱焚。 堂堂天子竟然对他以命相托。 这是何等的殊荣! 此刻,白起的瞳仁充血,声音哽咽。 “陛下所托,臣舍命相随!” “我白起以血起誓,今生今世生忘死,精忠报效!” 君臣一诺,重若万钧! 至此,两人已经绑定在了一辆战车之上。 白起磕头起身,进言道: “陛下,冠君侯是朝廷奸佞的党首,对此此人,必须除之后快。现在,冠君侯已经做大,想要将他明正典刑,已经是不可能了。” “只要陛下信得过,臣愿意舍生忘死,刺杀冠军侯!” “到时,皇权才会顺理成章的属于陛下。” 擒贼先擒王,这是千古不变之理。 这看似是釜底抽薪的妙计,可是,江离对此却断然否决。 “绝对不行!” 江离摇头。 他的眼神幽幽的,仿佛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白起,你以为冠君侯死了,天下就太平了吗?” “错!” “冠君侯在,他们就只是一党而已。可是如果冠君侯死了,这一党中就会冒出无数像他一样的人物。” “到时候,朝堂权力失衡,政权倾轧,势必会激发政变,到那个时候,朕可能连三天都活不过!” 白起被惊得神魂一颤。 不知不觉间,他的甲袍已经被冷汗浸透。 的确。 朝堂角逐,最怕的就是忽然失去平衡。 一旦激发乱局,别说天子,就是神仙来了也镇压不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除掉冠君侯这样的巨奸,也绝非一日之功。”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慢慢夺权。” “在拥有与冠君侯正面交锋的实力之前,力争做到悄无声息,不被任何人所察觉。” “所以白起,朕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好你的寻花使,八百女姬要尽快就位。这些女姬统统都要在十八岁以上,二十岁以下,且要色艺俱佳。” 此话一出,白起登时惊呆。 原本他以为天子已经觉醒,励精图治,怎么还要强征这些女姬? 可是江离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了然一笑道: “八百女姬分成三批,三百名女孩子训成色艺的美姬,分批次赏赐各大臣府邸,充当侍妾。” “二百姿色绝佳者,留宫侍奉,充当掩人耳目的迷障。” “至于最后三百人,以不服管束之名处死!不过,朕不要她们真死,而是阴藏起来,特训为死士!” “至于假死的表面文章,由你来做。你要怎么做,我不管,但是一定要做的逼真。” 天子的计划周密至此,显然不可能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筹谋。 这还是那个悠悠荒唐的皇帝吗? 简直就是人精中的人精! 一念至此,白起心中的大石头轰然落地。 “是!”领会到天子的意思,白起重重一点头,“陛下,分赐各大臣府的三百姬妾,如何安排她们回馈密报?” 天子此举,无非是将这些姬妾充当细作,刺探情报。 可是谁知,江离却冷笑着摇头。 “无需她们做任何事,更不需要刺探情报!” 什么! 无需刺探情报? 听闻这话,白起不禁一呆。 白起试探道:“陛下,如果不用她们刺探情报,那些美姬在各府邸中所能起到的作用,恐怕就微乎其微了。陛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然而,江离摇了摇头,却是神秘一笑。 “你传朕的旨意给她们,无需她们刺探情报,更无需她们搞什么暗杀。朕只要她们与诸臣公夜夜洞房,早日怀上身孕便可。” 这话一出,白起几乎惊掉了下巴。 替诸臣延续香火,这这也算大谋? 就在他震惊不解之时,就听江离继续吩咐道。 “你要紧盯这些美姬,一旦怀上身孕,便以祈福之名,接来皇宫之中,悉心照料,等待分娩。” “再令,昭告这些美姬,凡诞下男婴者,封三品诰命,赐金一千。至于男婴,封驸马衔,养于宫中,成年之日则与公主完婚。” “凡诞下女婴者,封四品诰命,赐金五百。女婴封王妃衔,同样养于宫中,来此与朕的皇儿成婚。” …… 天子诏令如行云流水一样,从江离的口中徐徐说出。 听得白起目瞪口呆。 他深知,朝堂博弈,博的就是人心。 此前,天子与群臣离心离德,所以才给了冠君侯架空皇权的机会。 可是现在,江离此举就是要跟群臣联姻。 这不仅仅是联姻,更是一种深度绑定。 就算奸逆造反成功,为斩草除根计,冠君侯势必会把所有皇家姻亲赶尽杀绝。 如此一来,群臣不得不鼎力支持皇权。 倘若皇权稳固,他们则会因为与皇家的姻亲的关系,而登顶权力巅峰。 而江离,也会保持最高统治者的身份! 这就是江离的阳谋! 对付冠军侯阳谋的阳谋! 至此,白起终于明白了天子的全盘谋划。 高明! 绝对的高明! 第8章 唱一出双簧给奸臣看 “我王威武!” 很难想象,白起这样一个血战沙场的煞星,如今却彻底红了眼眶。 兵家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治国亦是如此。 残忍杀伐为下,攻心谋略为上! “所以白起,你现在不应该孤注一郑,舍生取义,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了吧?” 昏暗的烛光下,白起望着这双深不见底的龙眸,内心狠狠一颤。 啪的一声,紧抱双拳沉声道:“回陛下,臣这就去征召八百妙龄女姬,三天之内,务必全部送往后宫!” “错!” 嗯? 白起瞳孔一缩! 江离没好气道:“你要迟到,而且必须迟到!” “什么?!”白起愣住了,完全不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 江离双眼微微一眯,瞳孔中闪烁着莫名的精光。 “如果你是冠军侯,你会不会趁此机会安插棋子在朕身旁?” 江离声音明明轻飘飘的,但落在白起耳中,却如同重磅炸弹! 顷刻间,便恍然大悟。 “陛下,白起明白!” 在这寂静安谧的祖祠中,蜡黄的烛火微微跳动。 气温渐冷。 夜渐深。 …… 而在接下来的三天当中,事情开始朝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 昔日战神白起朝堂被辱,在皇朝境内大肆强掳绝色女姬,手段无耻卑劣,被百姓所不齿。 白家乃将帅世家,昔日巅峰时在凤凰皇朝的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能量,而如今不断衰败,就此事名声扫地彻底没落。 奸佞一党听闻此事,无不拍手称快。 昔年他们大部分人都被白家压的喘不过气来,如今终于扬眉吐气。 骑墙派也是感叹国不将国,在皇权危局的巨大压力下,有不少人都做出了选择。 而陛下更是愈发荒唐,宣布三日不上早朝,回宫造人去了。 皇城,要变天了…… 而此刻,远在西疆的冠军侯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此时,西疆中军大帐。 一铁甲身影独立。 万里山河壮阔连绵,苍青色的天踩在脚下,这山脚的野草便如这勃勃野心,愈发旺盛。 “奴才参见冠军侯,冠军侯万年!” 如今在凤凰皇朝,冠军侯便是天。 噗通的一声,密使双膝跪地,三连叩首。 双眼仰望眼前这道雄阔的铁甲背影,依旧保持着跪地俯拜的姿势。 这烈日炎炎下,传信密使强忍着大地滚烫,汗如雨下。 整整一炷香后,一道惊讶淡漠的声音回荡在密使耳边。 “京城的境况如何?” “回禀冠军侯,是皇城飞鸽传书!”密信被双手奉上,高高举过头顶。 此时此刻。 大帐之中。 两旁百将林立,气势桀骜,在听到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后,腾的一下,整个大帐的气氛瞬间躁动起来! “白起真的奉昭征召八百女姬?” “白家世代忠良,陛下昏庸无道,竟让堂堂战神去做此等下流之事,这比杀了他更加耻辱!” “哈哈,侯爷威武啊,如此一来,那些骑墙派的老狐狸也该做出选择了!” “哼!白起敢弹劾侯爷,死不足惜!” “……” 一时间,嬉笑怒骂声四起。 至于白起的弹劾,根本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 忽然间,军帐一暗,一股冰冷的寒意横溢开来。 顿时间,百将无不顷刻噤声,很是默契的闭上了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随着一道道沉稳节奏的脚步声响起,众将连忙站到原位,闭气凝神,倾耳待命。 哗啦! 那身影缓缓坐下,如同一座山岳从天而降,重若万钧。 军帐也在这一刻重新恢复了明亮。 其中一武将上前一步,恭敬道:“侯爷,白家就此没落,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没了白起,军权从此尽在掌握,没人再能威胁到我们。” “不过,以卑职之意,等白起完成皇命后,便将白起车裂!” 一言既出,当然少不了一些拍马屁的人。 “不错,虽然白起就像秋日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那人说着,手呈立刀状当在脖子上,作抹脖子状,杀意毕现。 众人无不附和。 然而,随着一道阴冷的眸子微微抬起,众将只感背后凉飕飕的,军帐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 下一刻,一道沧桑阴冷的声音回荡不绝。 “传命……” “奴才在!” 传信密使脸皮绷紧,连忙小跑了过来,走到冠军侯身边伏身倾听,并且连连点头。 半饷后,密使跪拜在地,沉喝一声。 “遵命!” 说罢,便起身大步离去。 不多时,一只信鸽便从伏龙山脚下窜天而出,飞回了万里之遥的皇城…… …… 太和殿内,百官林立。 这是三日后的第一次早朝,与往日热闹喧闹不同,整个大殿内的文武百官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 讥笑、无奈、幸灾乐祸、戏谑、……种种表情不一,包括夏侯崩在内,他们的目光同时看向同一个人——白起! 龙椅之上,天子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下一刻,龙眸扫过,那声音饱含怒意,明显是在强压着心中怒火。 “白起,朕让你三日之内征召八百女姬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随着声音落下,朝堂为之一静。 白起被陛下任命征召八百女姬,却迟迟没有复命。 这已然是在欺君! 这个罪责放在任何一个官员身上都足以心惊胆战,但此刻的白起却是面色平静,脸上不见丝毫惶恐。 白起神情淡然,从百官队伍中走出,微微拱手道。 “回陛下,臣不擅此道。还望陛下再宽限三天!” “你给我住嘴!”忽的,一声咆哮蒸腾而起,震的文武百官无不心神一颤! 啪的一下,江离登时拍案而起,怒喝声阵阵! “朕给你三日时间,就限定三日,不要以为你是皇亲,朕就不敢斩你!” 江离大动肝火,群臣无不暗暗得意,巴不得天子盛怒之下,灭了白家满门。 “传朕令!” “白起拖延皇命,藐视君上。” “将白家满门查抄。” “罢免白起礼部尚书之职,贬为南越象郡太守!” “至于其父白浩然,本该连坐共罚。” “朕念其是三朝老臣,任其为东海寻仙使,给朕去寻找不老药,蒋工着嘴。” “一日找不到不老药,终身不得踏入凤凰皇朝半步,否则立斩不赦!” 此言一出,犹如一场绝世风暴席卷,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皆悚然大惊! 什么! 将白起抄家,贬黜为象郡太守! 还命其父去寻找不老药? 这不是开玩笑吗?不老药乃是传言中的神物,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相信此传说是真的。 白家满门忠烈。 白起昔日号称战神。 可是对皇朝立有大功啊! 可如今陛下丝毫不念旧情,白浩然如今已是耄耋老人腿脚不便,竟让他去长途跋涉去寻找不老药? 这天底下还有如此荒唐之事?还不如直接赐死白浩然也能舒坦些。 第9章帝王心术 朝堂两边,夏侯崩和百里苟相视一眼,冷笑状跃然脸上。 同时间,一个念头在两人心头蹦出:白家,彻底完了! 不仅没有享受到战神威名带来的福泽,甚至,连功成身退的机会都没有。 可悲,可叹! 兔死狐悲,有不少骑墙派大臣都被这一幕寒了心。 百里苟心头暗自冷笑。 “礼部尚书身处庙堂,虽是文官,但也属于三公六部,地位尊贵。” “这南越象郡太守虽是一方屈指,但终究偏安一隅,从今往后,白起将再无机会面见陛下!” 在凤凰王朝,身为贫瘠地域的一郡太守是没资格站在朝堂之上的。 从今往后,白起连弹劾他们的资格都没有了! 冷笑跃然在夏侯崩的脸上。 一个没权没势的废人,拿什么和他斗? 旋即,不屑的目光又转移到陛下身上,“这个蠢材皇帝,简直就是在自毁长城!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此次早朝除了贬黜白起外,再无其他。 陛下一句退朝,百官随之退下…… 夏侯崩、百里苟等乱党怎么也想不到,今时今日的江离,正在挖一个大坑,准备坑死他们这群奸佞。 这,就是江离的第二步棋! 至于这第一步棋……此时此刻,江离正浸泡在奢华的浴池中,赤裸着上身怀抱佳人,享受这真正属于天子的巅峰时刻。 不多时,便从极乐宫内传出一阵阵女姬嬉笑戏水的银铃声。 极乐宫是江离登基初年,耗数百万两白银建造,是江离专门供自己享乐的地方。 白起征召的八百女姬尽皆于此。 豪华的大殿内莺歌燕语,琴瑟和鸣。 美酒佳肴、酒池肉林、数百位由白起征召来的女姬尽皆在此,她们穿着露骨的性感衣物穿梭其间,好不悦目! 江离一脸优哉的躺在美人的膝盖上,只需微微张嘴,便有一颗樱桃落入嘴中。 “小美人,你的手真是嫩滑,来告诉朕,你平常都是如何保养的?” 江离早就适应了天子的身份,一把捏住某一位娇艳女子的玉手,紧紧攥在手中,让其挣脱不得。 “哎呀,陛下,你坏……”动听的可人声响起,充满了少女般的羞涩。 虽场面万分香艳,但眼底刻意的清明也是显然而见。 江离装作迷醉的模样,邪邪一笑。 “嘿嘿,这算什么,朕还有更坏的呢。” 哗啦一声,江离两只手飞速扯下左右两边女子的裹胸布,登时间,春光无限! “啊,陛下,不要啊!” 大殿内,又是阵阵娇呼随之响起…… 与此同时,在宫殿的某一角,正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这一幕。 女子心头冷笑,从始至终,都将江离的所作所为尽皆看在眼里。 “秋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 “这个蠢材还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 好色荒淫整日酒池肉林,依她来看,若非要上朝,江离连半步不离此地。 那个身影缓缓起身,带起一阵香风,缓缓离开。 而与此同时,江离眼神发生了变化,他脸上的轻浮和迷离竟顷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则是一脸的冷漠和淡然。 好色?迷离?当然是他假装的。 为的,只是给那个奸细看而已。 和他猜的不错,冠军侯派了卧底混入这数百女姬中。 江离笃定,冠军侯此举绝不仅仅只是监视,肯定还有其他计划! 这些女姬的身份,白起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 “冠军侯权倾朝野,爪牙间谍遍布皇宫内外,就连朕的那些嫔妃也大多是冠军侯的人,现在和他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当下最应该做的,就是要培养自己的力量。” 在这种尚武的皇朝,谋略再高、城府再深其实并无大用,要想有立足之地,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 江离伸了个懒腰,而后摆了摆手。 “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遵命,陛下!”女姬们穿好行装,纷纷退下了。 江离也穿好龙袍,起身离开了极乐宫。 与此同时,在陛下的寝宫养心殿内,站着一对父子。 赫然是被陛下贬黜的白起和白浩然。 此刻,白起眼眶通红,轰然下跪。 “儿子不孝,连累了父亲!” 白浩然虽是耄耋老人,但声音却中气十足,带着老将军的威严。 “只要能为陛下分忧,我白家之人万死不辞!” “况且,陛下此举,表面看是贬黜,实则是在保全白家!” 此话一出,白起瞬时懵怔,半天没反应过来。 浩然白首的白浩然,浑浊的双眸之中,射出一丝精光。 “冠君侯阴狠霸道,早就将我们父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以他的手段,迟早会灭我白家满门!” “陛下此举,就是化整为零,将白家隐藏进暗处。” “这样一来,群奸没有了攻讦的目标,自然也就拿我们没有办法了。” 白起听完,顿时醍醐灌顶,“陛下圣明!” 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旋即,淡淡龙音从外回荡而来。 “白老将军眼光毒辣,一语中的,朕佩服!” 话音未落,江离便从外龙行虎步,进入两人的视线。 两人轰然跪拜。 “参见陛下!” 江离点了点头,旋即嘴角挂着神秘的味道,“没错,之前朕确实是这个意思,但现在,朕改变主意了。” “我不要你真的亲赴象郡,而是派一个你的心腹去即可。” “一来,南越象郡是贫瘠苦寒的百越之地,但凡亲冠军侯的大臣都在富饶丰腴之地享受把你发配到那里,最低调,也最安全。” “二来,如今皇城朕信任的人很少,办事靠谱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而且,将三百女姬培养成死士的首领人选,非你莫属。” “三来,这皇城中冠军侯爪牙太多,必要时需当即斩断,所以,朕要你留下来潜藏在暗处,必要时要替朕斩草除根” 第10章 狂人出城 白起和白浩然相视一眼,登时心潮澎湃。 陛下计中生计,恍若无尽。 哪怕就是冠军侯也想不到,这个看似荒淫无道的昏君,身体里面,竟藏着一个运筹帷幄,伐谋缜密的天子心! 有这样的帝王心,还怕奸佞不除? 白起砰声磕头:“谨遵陛下号令,万死不辞!” 江离了然一笑,继续道:“至于这东海寻仙使,玩笑而已。朕的真正用心,想必白卿早就看出来了。” 像他这种人,历经宦海浮沉,比鬼都精明。 江离自知,那点手段要想骗他,难! 果然。 白浩然嘿然一笑。 “陛下将我远远打发到东海,除了保全老臣之外,想必还有重任。” 江离默契一笑。 “不错!” “朕要励精图治,必然就要大把花钱。” “可是现在,国库空虚,朝廷财权在冠君侯的把控之中。” “所以,朕让你去东海,不过并不是去真的寻找长生不老药,而是想让你利用海运,与海外诸国做贸易。” “这样一来,就能直接脱离冠君侯的掌控。” “朕让老将军去做这件事,其实就是把皇家命运托付给你!” 征兵要钱。 买粮要钱。 培养势力更是要大把花钱。 这是最心腹的话! 天子推心置腹至此,白浩然顿时觉得五内俱焚。 就见他俯身在地,咚声磕头。 “老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白起和白浩然相视一眼,神情激动的无以复加! 天子以性命相托付。 这样的殊荣,仿佛一种使命,压在他们的头顶。 望着两人跪伏着的身影,江离的眸底深处,闪出了一抹精光。 这一日。 江离终于迈出脚步,真正踏上了风云莫测的铁血帝王路! 翌日。 在数百双眼睛的监视之下,白家被抄。 白起快马加鞭,赴万里之外的百越之地。 白浩然则惶惶如丧家之犬,被赶往了东海。 煊赫一时的白家就此败落! …… 半月后的夜晚。 御书房。 当江离正在御书房阅览往年政要的时候,一道黑影已悄然落到御书房。 “臣白起,参见陛下!” 一声低呼之后,黑影露出了真容。 正是白起。 江离倏然合上奏折,幽幽开口。 “军饷已经筹措完毕,由夏侯崩亲自押送。” “朕虽然送了冠君侯八百万两的巨资,但是不能白送。” “利息终归还是要收一点的!” 说话间,他他手一抛。 一张纸笺飘向白起。 白起只看了一眼,双眼顿时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 “陛下!” “您真的决意这么做了?” 江离冷笑着,从御座上缓缓起身。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白卿!” “朕就问你一句话,敢不敢?” 刹那间,杀机凛冽,冰冷翻滚! 这一刻,属于帝王的杀机被毫无保留的释放,就连久经沙场的白起也是心头剧颤! 白起轰然下跪。 “为陛下效力,臣万死不辞!” 话说至此,他眼神中涌动着冰冷的寒芒。 “更何况,对于这件事,臣早就迫不及待了!” 窗边,江离遥望天上。 夜色阴沉。 活了几十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天这么黑,乌云密布。 …… 翌日。 整座皇城尚在沉睡。 夏侯府邸前,从半夜至天明,就车水马龙不断。 当东方升起第一缕曙光,八百万军饷已经装点完毕。 “出发!” 夏侯崩一声低吼。 近两千辆车宛如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开拔。 当长龙队伍走到长街一座破败府邸门前,夏侯崩勒马驻足。 那座府邸正是昔日的白府。 往日的白家何其煊赫,一门数杰,七帅二相。 可是现在,白家被吵,门庭破落,连个鬼影也没留下。 这座宅邸俨然已经变成了不祥之地。 望着门庭上那巨大的御赐牌匾,夏侯崩的脸上绽出了一丝狞笑。 “白家,哼,不过如此。” 下一刻,只听铮的一声。 军刀出鞘,刀芒横扫向牌匾。 咔嚓! 牌匾被劈成两半,轰然砸在地上。 “跟侯爷斗,不自量力!” “来人!” “传我的命,把白家府邸买下来,养狗!” 此举等同于鞭尸。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夏侯崩嚣狂长笑,尽显霸道! 第11章 在我面前,你们都是土鸡瓦狗 十日之后。 鬼逼谷。 一线峡。 此地山高林密,郁郁如盖。 整个峡谷蜿蜒盘旋,犹如一条长蛇。 进入谷口当中,仰天望去,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一线。 一线峡不负其称。 押运军饷的队伍蜿蜒了十数里地。 而车队的龙头开始缓缓进入峡谷当中。 峡谷之外,燥热如火炉。 可是峡谷之中,却阴风阵阵,凉如深秋。 进入一线峡的军士们,不由得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此刻。 夏侯本骑在战马之上,扫视着一线峡中的情形,心中隐隐浮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里山高林密,是个埋伏偷袭的绝佳之地。” “这里不能久留!” 一念至此,夏侯本大吼一声。 “传我的令!” “前锋警戒!” “中军部队加快脚程,务必在天黑之前走出峡谷!” 可是,话音还未落,就变故陡声。 就听嗖的一声。 哨声袭来。 一支快箭撕裂了空气,直逼走在最前面的前锋将官。 砰的一声。 箭头撕裂了铁甲,狠狠钉进那个将官的胸膛。 那个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有埋伏!” “前锋营集结!” 前锋副官断喝了一声,迅速收拢兵士。 可是已经晚了。 就见一片箭雨,铺天盖地,呼啸而来。 噗! 噗! 噗! 眨眼之间,就有十数人中箭。 霎时间血花四溅。 前锋营顿时乱成一团,人喊马踏,哀嚎一片 身在数百丈之外的夏侯崩,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暴怒。 “不要慌!” “前锋营后退!” “盾兵集结!” 在他的命令声中,前锋营的兵士迅速后退。 而后方本已集结的盾兵,只得让开一条空挡,让前锋营的残兵通过。 可是就在这时。 峡谷崖岸上面,忽然飙射下来数十道人影。 那些人快的如同飙风一样,紧随前锋营的脚步,杀进了押送队伍当中。 如同浓墨倒进了清水。 眨眼之间,来人已经与前锋营的残兵混到了一起。 盾兵想要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势如破竹,仿佛一把快刀切进了水流,顷刻之间,就在押运队伍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见数十把快到抡转如龙卷,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他们就犹如绞肉的机器。 每个撞到他们面前的人,浑身上下都会被割成碎片。 待到刀锋停止之时,那人就已经消失,留在原地的只剩一地碎骨骷髅! 这简直就是一群魔鬼! 一众兵士被这可怕的手段所震骇,纷纷后退。 仅仅片刻的功夫,数十辆银车就已经落在了对方的控制之下。 直到这个时候。 那些人才戛然止住了攻势。 在他们的身后,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影,缓缓走到了众人的前面。 显然,他就是这群人的头领。 就听那人一声令下,众匪齐齐踢翻银车。 哗啦! 哗啦! 一片片官银流淌出来,洒满一地。 那人朝着押运队伍轻蔑一笑。 “一辆车载一千两银,这里恐怕有几百万两银子吧!” “这银子我要了!” “钱是官家的,命是自己的!” “不想死的,就把银子留下。” “至于你们,统统给我滚!” 那人叫嚣着,俨然没有将眼前数千人的押运队伍放在眼里。 一众押银兵士默然无语。 但是显然,没有就此退去的打算。 一名副将缓缓走到夏侯崩的面前,低声询问道:“末将请示夏侯大人,这些人不像一般劫匪,我们怎么办?” 夏侯崩看到这一幕,不禁嘿然冷笑了一声。 “一群毛贼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说话间,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屑。 就凭眼前这区区几十个人,竟然胆敢打劫五千余人的正规军,这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尽管他们来势凶猛。 “一群土鸡瓦狗而已,出其不意突袭了前锋营,才占了一点便宜。” “无需动用大队人马,只要我的亲军营一个冲锋,顷刻之间,就能把他们碾成骨灰。” “传令下去!” “这些土贼一个都不能放跑。” “我要把他们统统剁成肉泥,以祭刚死的那些兄弟!” 军令如山。 亲兵营顷刻之间,就已集结完毕。 五十匹快马斜成一线,犹如柳叶刀锋一样。 “杀!” 伴随着夏侯崩一声令下。 亲兵营以柳叶形状快速冲锋。 这样的阵型排列,即使是在狭窄的峡谷地带,也能够快速冲击。 怒马如龙! 转瞬间,他们已经冲到了阵前。 那个头领也不是盖的。 望着狂飙而来的骑兵,狞笑了一声。 “拼了!” 瞬时间,砰声四起。 人影与马影对撞在一起。 数个劫匪被直接撞飞出去。 然而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 就在伙伴被撞飞的同时,有人挥刀横扫,斩向战马的下半身。 下一刻。 就听噗噗数声闷响。 十几条马腿横飞出去。 没了腿的战马轰声栽倒。 马上的兵士栽到地上,顷刻之间,就被剁碎成了肉泥。 战阵之上,血肉横飞。 仅仅几息的工夫,双方死伤就达十几个之多。 望着这惨烈的一幕,夏侯崩根本不为所动。 就见他大手一挥。 “前锋营,冲!” 刚才前锋营被奇袭,吃了大亏。 此刻,在他一声令下,重整旗鼓,如同一堵铁甲厚墙,碾压了上去。 以几十对几百。 一众劫匪很快就被压制。 眼见不敌,那个头领一声令下。 “退!退!退!” 其余劫匪犹如一股飚风一样,朝着峡谷深处席卷回去。 来势如潮。 去势如风。 即使是速度奇快的轻骑兵,也没能追上他们。 刚才还喧嚣震天的战场,顷刻之间,就寂静如死。 望着群匪远去的方向,夏侯崩不禁冷笑一声。 “土贼就是土贼!” “哪怕武功再高,也不堪一击!” “鸣金!收队!接着走!” “务必在天黑之前,走出峡谷。” 前锋营听令,这才渐渐归拢,将散落在地的官银收敛进车。 夏侯崩驱马上前查看。 官银虽然洒了一地,但是好在那群土贼来去匆匆,并没有带走许多。 夏侯崩咬牙怒哼。 “敢打我的主意,找死!” “有朝一日,等老子从西疆归来,非第一个灭了你们这群土贼不可!” 他的心头缓缓转念着。 可是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咦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夏侯崩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就见一个车夫手里捧着一个黑乎乎的酒坛子。 坛口犹自连着一条点燃的引线。 引线燃烧的虽慢,可是此刻,也快烧到尽头了。 夏侯崩只看了一眼,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人虽是个莽夫。 可是他是沙场出身,早年在战场上就见过这东西。 那是个装满火药的坛子! 第12章 奇谋妙计坑死你 有人将海量的火药塞进酒坛子里,以火线点燃,登时爆裂,威力无穷。 显然,这是那些撤退的土贼留下来的。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声音出来。 “这里有!” “这里也有!” 顷刻之间,又有十几个炸药坛子被起了出来。 其中一个不明所以,作势要将火药坛子往夏侯崩的面前递。 夏侯崩登时心惊胆碎。 “蠢材!” “那是火药!” “快丢掉!” 他大吼着,策马飞驰。 可是已经晚了。 就听砰的一声巨响。 酒坛轰然炸开。 紧接着。 二炸! 三炸! …… 一连串的爆炸声犹如惊雷一样,响彻在一线峡中。 火药巨大的威力,瞬间就将爆炸中心的兵卒们撕成了碎片。 夏侯崩见势不妙,当机立断,以绝大的力量拨转马头。 马身瞬间横了过来。 夏侯崩趁势一跃而下,藏身在了马身的后面。 几乎同时。 火药爆炸的冲击波扫来,轰然撞在马肚子上。 就听噗的一声。 巨大的冲击波直接将那匹马撕成了两半。 夏侯崩仿佛吃了一记重锤,身体被横着拍了出去。 砰的一声。 重重摔落地地。 此时再看爆炸中心,就见烟尘弥漫,血雾翻滚。 方圆十几丈内,都被染成了血红的一片。 各种碎肉犹如风铃一样,挂在周围的树上,晃晃悠悠,无比恶心。 如果不是他夏侯崩反应奇快,此刻,恐怕也已经和那些碎肉一样了。 好毒的手段! 好阴险的用心! 夏侯崩呸了一口,吐出喷进嘴里的碎肉沫子。 他晃晃悠悠起身,耳道里犹自在嗡鸣。 变起仓促。 但是正规军毕竟是正规军。 眨眼之间,数百人的卫队已如潮水一样,呼啦一下涌了上来,将夏侯崩团团保护在了中间。 夏侯崩从地上爬起身来,猛晃脑袋。 就在这时候,就听峡谷深处,传来一阵猖獗的笑声。 “小小的见面礼,不成敬意!” “还是那句话,钱是官家的,但命是自己的。” “不想死的话,就把钱留下,赶紧滚!” “不然的话,就凭你们几只虾兵蟹将,恐怕连全是都留不下!” 嚣张! 简直太嚣张! 夏侯崩登时怒火中烧。 他大手一挥,战刀已经在手。 “前锋营!左卫营!” “听我号令!” “给老子冲进峡谷,遇神杀神,遇林烧山!” “老子一定要灭了这群杂碎!” 这里山高林密,一旦放火,山火无情,方圆几百里内都要遭殃。 夏侯崩能下这样的命令,可见已经暴怒到了极点。 “是!” 一声齐呼之后,前锋残存人员、左卫营全体,朝着峡谷深处冲锋进去。 因为放火烧山的军令,紧随在后的左卫营还携带了数桶火油。 此刻。 峡谷高处的一个人影,目击了刚才的一切。 就在夏侯崩站起来的那一刻,他猛一击掌,大叫,“可惜!” 那个人正是白起。 他正是奉皇命截杀押送军饷的队伍。 目标之一正是夏侯崩。 那几十个拦路高手,正是他回京述职时所带的亲信。 尽管这些人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可是面对数千正规军,已然不是对手。 所以,白起才设计了这场火药偷袭,只是可惜,没能成功。 望着蜂拥而至的前锋、左卫两营,白起的脸上绽出了一丝狞笑。 “哼!” “要论战阵统帅,就算十个夏侯崩绑在一切,我也未必放在眼里!” “既然你们不怕死,那就全都把命留下来!” 他是冠勇北境的三军统帅,十年间,压的北齐边军抬不起头来。 这样的人杰,根本就没把夏侯崩这种莽夫放在眼里。 两营人马冲进峡谷深处,距离白起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 白起的目光也变得越发犀利。 五百步! 三百步! …… 五十步! 终于,数百人马冲到了指定位置。 白起微微抬起手来。 “准备!” 当夏侯崩的战马踩在白起目光锁定的那块石头上时,就见白起的手好像快刀一样狠狠落下。 “放箭!” 话音一落,就见数十个人影在峡谷密林当中狂飙起来。 他们手中的快刀抡转如飞,斩向无数早已经准备好的藤蔓。 那是上千支因地制宜造就的机关。 青竹、藤蔓绑定的数千支快箭,眨眼之间,就被释放了出去。 顷刻之间,又是一波箭雨倾盆而下。 冲在最前面的前锋营率先遭殃。 仅仅一息时间,就有上百人被射成了刺猬。 夏侯崩见机的快,瞬间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躲在了马肚子的下面断吼,“盾兵!盾兵!” 这些兵卒到底不是盖,眨眼之间,三百名盾兵就已经集结成阵型。 前、后、左、右、上五个方向,几百块盾牌连接在一起,犹如龟壳一样,密不透风。 望着这一幕,白起不禁心中冷笑。 “就等你结盾阵了!” 几乎同时,第二道手令已下。 “放石!” 紧接箭阵的就是石阵。 无数大小石头犹如流星雨一样,从峡谷两边扑头盖脸砸下来。 盾兵可以防箭,但是不能防砸。 就听砰砰砰一阵闷响。 转瞬间,就有十几个盾兵被巨石砸成了肉泥。 骨断筋折的更是不计其数。 仅仅几个呼吸,盾阵就已经乱套。 血腥的味道弥漫着峡谷,哀嚎声四起。 看着下面惨烈的一幕,白起眼神冰冷,甚至没有一丝的怜悯。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左卫营所携带的那些火油桶上。 “战阵诡诈,算多者赢。” “原本我只给夏侯崩准备了三道大菜,想不到,他自己加了一汤。” “那我就索性成全你。” 他大手一挥,朝后一招手。 “拿弓来!” “用火箭!” 挽弓! 搭箭! 箭头上的火苗将周围的空气灼烧的如同水波一样,缥缈晃动。 此刻,白起冷冽的目光犹如鹰隼一样,死死盯向火油桶上。 砰的一声。 弓弦绷直。 火箭仿佛一条游龙一样,嗖地蹿了出去。 有那么一瞬,时间在白起的眼中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整个世界都好像慢了下来。 而那支箭就在这种慢速之间,飞驰向左卫营。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 当的一声。 火箭正中火油桶。 几乎同时,火油燃着。 剧烈的燃烧催生了爆炸。 轰的一声。 左卫营里,直接中心开花。 带着火苗的火油如有天女散花一样,四处飞溅。 任何人身上沾上一星半点,都会顿时被烧成火人。 惨烈的哀嚎声! 凄厉的呼救声! 犹如鬼哭狼嚎一样,响彻云霄。 第13章 送你一份厚礼,留下四百条人命 眨眼之间,就有四五十个人殒命。 那些侥幸没死的兵卒,也被烧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夏侯崩马底余声,望着这惨烈的一幕,惊魂未定之余,疯狂咆哮着。 “集结!集结!!” 可是彼时,军心已经大乱。 根本就没有人再听他号令。 残兵败将调转队伍,朝着峡谷外冲去。 眼看反击无望,夏侯崩也只得跟随一众兵卒疯狂地往回跑。 悬崖上的白起望着这一幕,不禁冷笑了一声。 “想走,没那么容易!” “给他们上金汤!” 号令一下。 就在乱军逃窜到峡谷口的时候,头顶上面上百个被密封的巨桶轰然倒下。 瞬间,一片巨大犹如瀑布一样的金色液体倾倒而下。 伴随着金汤而下的,是一股子令人窒息的熏天臭气。 什么金汤! 分明就是粪汤! 粪汤劈头盖脸砸来。 一众残兵败将顿时都被泼了一身。 等从谷口狼狈逃窜出来的时候,幸存的五六百人,几乎人人身上都裹了一层粪汤。阳光照耀之下,油光水滑,犹如包浆。 恶臭熏陶之下,每个逃出来的人都狂吐不止。 夏侯崩更是几乎连肝花五脏都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他整个人都几乎虚脱。 仰面躺倒之后,夏侯崩这才看见,面前人人都在狂吐,唯有副将只是在干呕,没有吐什么干货。 夏侯崩起身到他面前,在那个副将肩上连连拍了两下,以示包浆。 “小子!你有种,这样都能扛住不吐!” 那个副将憋住吐意,连忙回道。 “谢将军夸奖!” “其实我早就吐了,只不过刚才忙着逃命,顾不上吐,硬顶着又给吃回去了!” 一听这话,夏侯崩刚刚止住的吐意,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呕——” 此时此刻。 峡谷口外臭气熏天,吐的一塌糊涂。 夏侯崩望着前锋、左卫两营几百号人死的死,伤的伤,浑身浇粪,吐的都没人样了,不禁勃然大怒。 他不顾浑身粪臭,朝着峡谷深处咆哮。 “小贼!” “你们给我听着。” “今天的仇要是不报,老子誓不为人。” “你们给我等着。” “不灭了你们,就不罢休!” “呸……呸……” 他吐出嘴里的臭汤。 “来人!” “准备水!” “老子要沐浴!” 夏侯崩暴跳如雷。 此刻,他一面安排备水沐浴事宜,一面让数千兵马准备,随时强攻。 白起遥望着浑身粪汤的夏侯崩,神色当中充满了不屑。 这个夏侯崩武功之高,位列绝顶高手。 可是在统帅军事方面,在白起的眼中,这就是个蠢材! “夏侯崩!今天不死,算你侥幸。” “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 “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亲手要你的命!” 一抹狠辣的念头,在白起的心底一闪而过。 今日这场交锋,他虽然占尽了便宜。 可是他也心知,己方势单力薄。就凭他们几十个人,绝难在数千人的军中斩杀夏侯崩。 他们数十人,着手准备了十几天,方才有了刚才的大捷。 再打下去,恐怕形势就会逆转。 所以,他才决定,这场接战,到此为止。 呼哨间,数十个人影已经集结到了他的身后。 “将军!” 那些人轰然半跪。 白起头都没回一下,冷冷道:“战况怎样?” 其中一个深深一低头。 “回将军!” “进入峡谷中的,共计五百余人。” “死在乱箭下的有一百余。” “死在乱石阵下五十余。” “火油爆裂,炸死了五十余。” “活着逃出去的已经不足三百之数。” “而且个个带伤,身上浇粪。” “据我经验,最后能够活下来的,最多不会超过百个!” 想起那些人浑身淋粪的场景,那个人嗤声一笑。 他是跟随白起一路从沙场上崛起的猛将,当然知道白起淋了那些人一身粪汤的目的,绝不是羞辱那么简单。 而是动了杀心,决意要他们的命。 要知道,战场上损兵折将绝不止斩首那么简单。 更多的人是在重伤之后,感染溃脓,不可救治而死。 受伤不一定会死。 但是感染,一定会死! 在经历箭阵、石阵、火油爆裂之后,几乎人人身上挂伤。 粪汤更是奇脏无比之物。 这些人的创口之上浇了粪汤,十有八九最后会感染高烧而死。 所以,他才敢断言,即使没死峡谷里的人,也活不到最后! 白起冷笑着一点头。 “很好!” “集结我们的人,迅速离开这里。” 此话一出,那些半跪着的人纷纷抬头,讶然地望向白起。 此前,他们从白起口中接到的军令是刺杀夏侯崩。 此前十余日的准备,与今日的鏖战,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是现在,夏侯崩未死,白起却要就此罢休。 白起仿佛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心事,幽幽解释道。 “以五十对五千兵马,实力相差太过悬殊。” “此前,我们之所以能够占尽便宜,全然是因为出其不意。” “现在,夏侯崩吃了大亏,就算他是个白痴,下一步也一定会稳扎稳打。” “到那个时候,吃亏的就是我们。” “就算我们全都拼死在这里,也未必杀得了夏侯崩。” “与其那样,不如保留有生力量。” “只要我们还活着,总有一天,能够等到斩首夏侯崩的机会!” “况且陛下旨意,能杀则杀,杀不掉也无妨。” “只要能都耽搁他们的行程,就是功劳一件。” “所以,无需现在就跟他们拼死一战。” 那名手下犹豫了片刻,说出了最后的疑问,“既然陛下要的冠君侯得不到军饷,那为什么不索性抢了银子走?” 白起双眼睥睨,沉声回答:“那可是八百万两军饷,不是我们区区几十个人就能扛得动的。抢多了,带不走。抢少了,根本就是只鳞片羽,改变不了大局。 说到这里,他断喝一声。 “听我军令!” “走!” 这些人统统都是跟随他从沙场上拼出来的死忠,令行禁止,从无半天违逆。 白起一声令下。 数十人齐齐应声,仿佛幽灵一样,消失在了峡谷深处。 此时的夏侯崩,仍在峡谷外疯狂咒骂。 只不过,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第14章 昏君不昏君的,朕不在乎 夏侯崩在一线峡外疯狂叫骂着。 可是峡谷深处,却始终都没回应。 一线峡中寂静如死,唯余萧萧的风声,就仿佛此前的恐怖厮杀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夏侯崩直骂到浑身粪汤干在身上,都没半点回应。 他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那些人已经跑了?” 一念至此,夏侯崩向后扫了一眼完整无缺的右卫营。 前锋、左卫两营都损失惨重。 要是再有战事,轮也该轮到右卫营了。 可是,他只看了一眼,右卫营数百人马好像被电了一样,齐刷刷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显然,他们也被刚才那惨烈的一幕给震骇到了。 夏侯崩断喝一声。 “右卫营!” 呼啦! 又是齐刷刷地一阵后退。 等夏侯崩反应过来的时候,右卫营已经退到了五十丈之外。 “娘的,一群废物!” 夏侯崩怒叱一声。 不过,刚才那一仗,也给他打出了心理阴影。 饶是他手握五千精兵,现在,也不敢贸然再进一线峡。 一念至此,他只得无奈下令。 “传我军令!” “今夜,就在一线峡外安营扎寨。” “等到明日,老子想到破敌之法,再行强攻!” 命令一下,一众兵卒轰然而散。 这一晚,夏侯崩几乎彻夜未眠,与众心腹商讨了一夜强攻之策。 只是他万万不会想到,现在的一线峡,只是一座空谷。 白起唱了一出空城计,整整拦了他半个月。 而此刻,白起与众人却早已撤离到了峡谷之外。 望着幽深如鬼谷的一线峡,白起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 “就让那个废物,自己留在这里玩儿吧。” 说话间,他扫了一眼身后的众人影。 “狼青!狼顾!” “你们两个按计划赶往象郡,以我的名义走马上任。” “那里是冠君侯的爪牙难以企及之地,到那之后,给我放开胆子,招兵买马,以备陛下不时之需。” “其余人等,跟我回京!” 两路人马自此分道扬镳。 白起亲率数十人一路策马飞驰,狂奔三天三夜,赶回京城复命。 待到第三日午夜子时,白起终于秘密遣回到了皇城。 君臣两人约定在摘星楼秘晤。 当白起再次面见江离之时,眼皮不禁微颤了一下。 短短数天没有见,江离仿佛变了一个人。 此前他身上那种昏聩愚蠢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厉与霸道。 江离身上裹挟的那种杀气腾腾的气势,甚至让白起这个杀人如麻的将军都有一些胆寒。 此刻。 江离背对着白起,仰头观星。 他头都没回,却仿佛早就感知到了白起的到来,倏然开口。 “白卿!” “朕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白起轰然下跪。 “参见陛下!” “臣幸不辱命……” 他的话没说完,却被江离伸手打断。 “朕不想听过程,只要结果如朕所愿就行。” “接下来,朕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说话间,他将数张设计图纸递到了白起面前。 “这是朕接下来的计划。” “你拿去好好参详。” “明日一早,朕要看到它变成现实。” 白起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酒池! 肉林! 豹房! 炮烙! 虿盆! 鬼面! …… 白纸,黑字,朱批。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活的,血淋淋地在滴血。 尤其是那些酷刑,每一张设计图的上面,还附配着一个朝臣的名字。 那些人全是冠君侯的党徒。 显然,这位残忍的陛下,已经为他们一一设定了结局。 而那些结局,简直比十八层地狱残忍百倍、千倍。 一念至此,白起顿觉后背升起了一股凉意。 陛下的设计太他娘的狠了。 要是换做自己,宁可自我凌迟,也绝对不想去尝试天子设计出来的那些酷刑。 想到此,白起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试探问道。 “陛下,那些奸佞祸乱朝纲,欺压百姓,死有余辜。只是这些刑罚……” 天子设计的那些刑罚,太他娘的惨厉了。 白起有此一问,是想求情。 谁知,他的话没说完,负手而立的江离倏然转过了身来。 “哦?白卿还有疑义?朕还是太仁慈了对不对?朕设计的这些东西还不足以震慑奸佞对不对?” 说话间,江离双眸灼灼地盯着白起。 那目光之中,分明充满了期待。 “朕也觉得,还不够残忍。” “朕从小到大都是菩萨心肠,没怎么杀过人,当然不如白卿心狠手辣。” “白卿要是有什么更狠辣的想法,不妨说来,朕要好好参详参详。” 菩萨心肠? 不够狠辣? 白起听到这话,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他惊恐地盯向江离。 有那么一瞬,白起甚至怀疑:眼前这位陛下,还是不是原来的陛下。怎么这位天子,狠的跟魔鬼转世一样! 白起不禁打了个哆嗦,“臣以为……够了!” 听到这话,江离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就依照朕的计划行事。” “是!”白起轰然一拜,在一片胆战心惊中,缓缓退出了摘星楼。 翌日一早。 朝堂之上。 江离的谕旨一经宣读,立时便在朝堂之上,掀起了一片惊天波澜。 “……国运恒通,万世流芳……是以,朕决意效仿先贤,重修豹房,再铸酒池肉林……使炮烙、虿盆之盛景重现人间……以昭显皇朝之盛世!” 什么什么! 炮烙虿盆? 酒池肉林? 皇帝要做什么,败国亡家吗! 要知道,江离谕旨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不祥之物,个个凶名在外。 明帝以豹房败家。 殷纣以酒池肉林而亡国。 放眼上下数千年,就算是末代天子、亡国之君,也不敢去碰这些东西。 可是现在,天子不但碰了,而且碰全了。 皇帝这么干,简直就是在作死。 所以,诏谕一出,举朝哗然。 就连素来不出头的骑墙派,此时也忍无可忍。 群臣可以骑墙,对权臣冠君侯一党不闻不问,却耻于和建酒池肉林的昏君为伍。 工部尚书尚可忠率先出列。 “陛下!” “督造酒池肉林之事,臣以为不可!” “那是亡国灭种的昏君所为,陛下虽然不能与先贤比拟,但是也决不能沦为桀纣一伍。” “臣断不做费仲尤浑之流。” “陛下的谕旨恕臣不能遵从。” 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当个昏君也就算了,不要把我们也拉去垫背。 第15章 狗咬狗,朕坐山观虎斗 江离的御令一下,立时举朝轰动。 只是没想到,率先站出来反对的,不是冠军后一党,而是骑墙派。 所谓骑墙派,无非是想在纷乱的朝局中明哲保身,混口饭吃。 可是现在,这位陛下摆明了是朝亡国之君方向,往死里作。 朝堂上这帮骑墙老臣,可是不想为他陪葬。 所以,工部尚书尚可忠一旦撕开了一个扣子,登时群情激奋。 “陛下,臣以为此话有理,酒池肉林绝不可建。”礼部尚书如是道。 “臣附议!”国子监祭酒如是道。 “陛下此举乃是亡国之兆,万万不可为!”翰林老臣皮不休轰然跪倒,老泪横流,“陛下兴此不仁之心,行不义之举,可怎么对得起皇朝列祖列宗啊。老臣请奏,酒池肉林非但不能修造,陛下还要为此事发罪己诏,昭告天下,以示改过自新的诚心。” 罪己? 还要发诏? 皮不休的奏议立时就引起了响应。 群臣面面相觑。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仿佛商议好了一样,呼啦一下,跪倒一片朝臣。 “臣附议!” “臣请陛下发罪己诏!” “臣请替陛下草拟罪己诏,以臣之才学,必将此罪己之诏写的鞭辟入里,入骨三分!” …… 群臣呜呜泱泱,跪倒一片。 所有奏议无非就是两个意思,一是这封罪己诏,天子必须要发。二是诏书须得群臣来发,一定会替天子骂得感天动地。 望着这诡异的一幕,江离不由得冷笑。 好家伙! 在他的记忆里,自天子登基以来,群臣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团结过。 哪怕是冠君侯夺权之时,这群老狐狸都没眼下这么齐心协力。 “娘的!这群老狐狸!” “冠君侯夺权时候,你们怂如狗熊。” “现在,对付起我来,你们一个个倒是很有种!” 群臣摆明了是在欺软怕硬。 江离冷笑着望着跪倒的众臣,眼里泛着森然的寒意。 就在这时,群臣之中,忽然冒出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臣有本要奏!” 是户部尚书百里苟! 江离的眉角霍然一跳。 这条老狗想做什么。 一念未落,就听百里苟朗声道。 “臣以为,陛下丰功伟绩,史上罕有。为陛下龙体计,为本朝千秋万代计,修造酒池肉林、豹房虿盆,以供陛下祚养龙体,实属必要。” “所以,臣以户部长官身份,谨遵圣明。” 这条老奸狗是冠君侯的忠犬。 他会倒戈,支持自己? 瞬间的讶异之后,江离已然想明白。 百里苟此举,与其说是支持,不如说是纵容。 此前的皇帝本尊实在是个废物。 其蠢无比之名,更是早就扬名在朝堂内外。 冠君侯正是趁这个机会,夺取了权柄。 不过,他取而代之,名正言顺的改朝换代,还需要一个绝顶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收服人心。 昏君误国! 这四个字正是冠君侯需要的理由。 修酒池。 造肉林。 铸豹房。 建虿盆。 哪一个不是昏君庸帝的作死之举。 要是皇帝把这些事儿都干全了,惹的民怨沸腾,朝臣离心,岂不正好遂了冠君侯的心愿! 所以,皇帝越昏庸,奸佞一党们就越高兴。 户部尚书百里苟是奸党首脑之一。 一旦他出列,立时就有拥趸相随。 兵部尚书楼之敬轰然跪下。 “臣也以为,陛下此举英明,臣举双手赞同!”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刑部尚书端木川。 吏部尚书东海潮。 兵部尚书太史卿。 新任礼部尚书宇文成路。 …… 眨眼之间,另一片站着的朝臣轰然跪下,纷纷表示,对天子督造酒池肉林的圣谕无限支持。 “臣反对!” “臣反对他反对!” …… 顷刻之间,朝臣吵成了一片。 自天子上位以来,无论是骑墙派,还是奸党派,统统都是一边倒的欺负此前那个废物皇帝。 像今日这样,两方人马互相干起来的,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江离坐在高高在上的御座之上,望着这诡谲的一幕,眼角不禁绽开了一抹冷笑。 这一幕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不过,他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很快,争论的情势就渐趋明朗。 冠君侯一党势力庞大,迅速占了上风。 骑墙派被压制地死死地,抬不起头来。 最终,户部尚书百里苟一语定乾坤:“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那也就是冠君侯大人的陛下。以我浅见,冠君侯大人必然会鼎力支持陛下。怎么,你们对他老人家的决意,还有疑义吗?” 这话一出,满朝寂静。 骑墙派之所以骑墙,就是不想与冠君侯为敌。 现在,户部尚书百里苟抬出了冠君侯这尊大佛。 放眼朝堂上下,谁敢说半个不字。 果然,骑墙派顿时安静如死。 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率先触这个霉头。 百里苟用猎猎的眼锋扫视着骑墙派众臣。 忠臣仿如丧家之犬一样,一个个低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百里苟满意地一笑。 “很好!” 说话间,他转而朝御座上的天子一躬。 “陛下!” “臣统领群臣意见,必将倾举朝之力,早日修造酒池肉林!” 江离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同样满意的一笑。 “百里爱卿!” “朕就知道,举朝之中,属你对朕最忠心耿耿。” “来人!” “记档!” “赐户部尚书百里苟从一品伯爵衔!” 此话一出,满朝震惊。 什么? 就因为支持皇帝修造酒池肉林,就赏了伯爵衔。 要知道,凤凰皇朝已经十年没有封爵。 此前白家盛势之时,白起镇守北疆十年,也只不过是得到天子口头允诺:来日封爵! 那可是拼死沙场,斩数万人头换来的。 但是现在,百里苟轻轻松松就换了一个一品伯爵。 简直就是荒谬。 百里苟登时喜出望外,咕咚跪下。 “谢陛下隆恩。” “承蒙陛下赏识,臣必当全力以赴,最多三个月之内,必将酒池肉林、豹房虿盆督造完工!” “嗯,很好!”此刻,江离笑的更开心了,“爱卿衷心可嘉,再记档,擢升百里苟长子为户部侍郎,再择其一子进入朝堂,朕允许其不试而第。” 这下子,连百里苟也惊呆了。 一门三官。 不试而第! 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恩宠。 就连昔日的冠君侯,也没有这样的荣宠。 百里苟激动的浑身都在哆嗦。 “陛……陛下!” “臣感念皇恩,万死不辞!” 此刻。 皇帝在笑。 百里奚也在笑。 他笑的整个人都快开了花了。 只是他没看到,就在数日之前,死太监张牙、吴钊在临死之前,也是受了皇帝的重赏。 不过,那些上次全给两人陪了葬了。 百里奚要是得知此事,现在,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第16章 残暴的陛下挖了个大坑 仅仅是支持皇帝作孽,就一门三父子齐齐加官进爵。 江离的骚操作顿时惊呆了群臣。 无数艳羡、嫉妒的目光朝户部尚书百里苟扫来。 此刻。 百里苟正沉浸在狂喜之中,全没料到,江离正在给他挖坑。 彼时。 江离冷笑着望向咚咚磕头的百里苟,就像是一个手段高明的猎手,正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看他最后的疯狂。 “百里爱卿!” “你还有什么所求吗?” 江离的话里,已经带着幽幽的寒意。 可是此刻,百里苟沉浸在封侯进爵的狂喜之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悄然迫近。 他咚咚地连连磕头。 “臣感念皇恩,已无所求!” “很好!”江离满意道,说到此,他的话锋忽然一转,“只是,朕要督造这么大的工程,银钱上着实有些不足。朕的私库已经空空如也,百里爱卿,你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国库。朕决意,从国库中借银一百五十万两。百里爱卿对朕忠心耿耿,这点要求,应该不会拒绝吧。” 此话一出,顿时惊倒一片。 谁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在这挖了一个天大的坑。 百里苟顿时怔住。 笑容也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陛……陛……陛……” 百里苟彻底傻眼。 他张口结舌,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按照江离的计划,要将户部尚书百里苟坑进坑里,着实有些难度。 毕竟,像这样的老狐狸,不好忽悠。 可是事情发展着实出人意料,谁都没有料到,奸佞派与骑墙派之争,竟然直接将百里苟送到了坑前。 狡猾如百里苟,也没想到,自己原本是想坑江离的。 但是最后还是失算,把自己给坑了。 现在,爵也受了,儿子的官也晋了。 这时候,想说反悔都晚了。 而且江离压根就没打算给他反悔的机会。 “来人,下旨!” 在皇帝的口谕声中,秉笔太监已经下笔成旨。 “着,户部尚书百里苟挪银国库银一百五十万两,与朕修造酒池肉林、豹房虿盆……” 煌煌万言,顷刻成文。 在群臣的目瞪口呆中,江离亲手盖上皇家大印。 等到百里苟从惊怔中清醒过来时候,早已经木已成舟。 “陛……陛……陛……陛下!” “万万不可!” “现今国库存银只剩二百万两,陛下此举,等同于抽空了国库。边疆一旦发生战事,国库空虚,到时候恐怕要出大事啊。” 此前,冠君侯挪银八百万两的之后,就有密信给他,让他务必看好国库的存银。 其时,冠君侯已经将国库看做是自己的私库。 国库的银子就是他的银子。 这些,来日都将用作造反改朝换代之中。 可是现在,皇帝竟然来了亿兆釜底抽薪。 而且还是在他百里苟鼎力支持之下做成的。 此事要是传到冠君侯的耳朵里,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所以,此时百里苟是真的急红眼了。 今天,说什么都不能让皇帝如愿! 他的反应,早就在江离的预料之中。 此刻,就见他的双眉一狞,整张脸顿时冷了下来。 “嗯?” “此前你奏请八百万库银,犒赏三军之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朕给你加官进爵的时候,百里爱卿可是受之泰然。” “言之凿凿,要忠君护主的是你。现在,要扫朕的雅兴的也是你。” “同样是借调库银,冠君侯能做的事,朕就做不得?” 事实的确如此。 可是话却不能这么说。 毕竟,篡权谋逆这种事情,只能暗中进行。 即使是想改朝换代,也要讲究个名正言顺。 谁也不敢公然宣称自己造逆。 即使是冠君侯也不行。 可是现在,江离不按套路出牌,将私下的暗箱操作搬到了明面上来。 这一下子,登时就把百里苟问的一噎。 “这个……” 彼时。 百里苟就觉得脑袋里嗡声一响,几乎炸裂开来。 现在怎么办? 要是应了江离所说,拨借库银,冠君侯非灭了他满门不可。 可要是不借,眼前这一关恐怕就过不去。 那一瞬,户部尚书百里神色纠结,五观错位,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时此刻。 朝堂之上,嗡声四起。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望着百里苟,都在等待着他的最后的决断。 彼时。 百里苟就觉得如芒在背。 “也罢,死就死!” 他一咬牙,终于做出了最终决断。 “陛下!” “臣以为,修造酒池肉林的旨意,还需相加商定才行。” “臣刚才仔细盘算过,要全盘依照陛下的旨意,整个工程至少需要花银五百万两。” “而现在,国库中存银不足二百万。” “即便臣依照陛下的旨意,调拨一百五十万两,对于整个工程而言,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所以,臣请陛下延后此工程。” “带冠君侯归来之日,再行商定!” 百里苟说完,已经浑身汗透。 这是如今他能想到的唯一计策。 一字真言,那就是拖! 拖到冠君侯班师回朝,到那个时候,就是改朝换代之日。 什么江离! 什么陛下! 统统得死! 一念至此,百里苟抬起目光,遥望向高高在上的天子,脑海之中闪过一个阴狠的念头。 “你要是答应我所求,带冠君侯回来,迟早会收拾你。” “可是,你要是不答应,那就是有心夺权!事情传到冠君侯的耳朵里,依然会收拾你!” “哼,想给我挖坑?” “你这个蠢材,还嫩了点!” 直到此刻,百里苟才终于觉得,自己再次掌握了主动权。 可是御座之上的江离,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本尊皇帝蠢了十几年,权力早就已经被架空。 所以,江离早就料定了,即便他能计出奇谋,这群奸佞们也不会轻易就范。 此刻,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冷笑。 “哦,是吗?” “银两不够?” “百里爱卿此话也不无道理。” “不过,话说至此,朕倒是有个主意,可以在短期之内拿到大批银钱。” 此话一出,群臣相顾迷茫。 要知道,举朝之中,储银最为丰富的莫过于国库。 可是现在,国库已经被掏空了,还能到哪儿去弄几百万两银子。 就在群臣迷茫之际,江离幽幽开口,说出了那三个字。 “圣人林!” 第17章 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皇帝想要修造酒池肉林。 可是财力上却出现了偌大缺口。 江离表面上在打国库的主意。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其实他另有所图。 直到此刻,他才幽幽地开口,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圣人林! “众卿!” “据朕所知,一年之前,朕曾允过一道奏折。” “那就是重修圣人林,立圣贤之林,为万古之师。” “那一次,拨银四百万两。” “只不过后来边寇犯关,冠君侯率大军出征,此事就暂且搁置了。” “事虽搁置了,可是银子还在。” “四百万两银子所花不足十分之一,剩下的三百五十万两,若是归拢起来,恰好够此次工程之用。” “众卿以为如何啊?” 此话一出,群臣恍然。 在这块大陆之上,世人尊崇的是圣人之道。 凤凰王朝更是尊圣人为帝皇师。 此前一年,骑墙派奏请皇帝,拨银四百万两,修圣人林,铸七十二圣贤像,以示帝皇之诚心。 如此算下来,一尊圣贤像折合白银五万两。 五万两白银! 那就等同于五千两赤足黄金! 别说塑一尊石像了。 就算是纯金打造出一尊金身来,那也是稀松平常。 其中有多少猫腻可想而知。 只不过彼时,皇帝只是一个傀儡。 真正掌权的是冠君侯。 他是何等的枭雄。 像这种小猫腻,他一眼就能看穿。 可是彼时,大军出征在即,冠君侯急于拿到兵权。 所以,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批奏了。 冠君侯要权。 骑墙派要钱。 这算是两派之间的一种妥协。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有余。 那笔四百万的巨款早就被瓜分干净了。 甚至很多人已经忘记,堂堂的朝廷之中,还有一个烂尾的工程。 可是现在,江离却旧事重提,把这档子是拿到了桌面上来。 这下子,冠君侯一党倒是不急,可是骑墙派却率先扛不住了。 工部尚书尚可忠大呼一声。 “陛下!” “万万不可!” “圣人为万世之师,更是我朝立国之根本。” “修圣人林,铸七十二圣贤像的事,已经禀呈天地神明共知。” “如果此时调撤银两,必将得罪于天地圣贤。” “况且,天下亿万读书人都以圣贤是师。” “陛下此举,恐怕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啊!” 尚可忠言之凿凿。 说到动情恳切之处,竟然语带哽咽。 有他做榜样,骑墙派同时发难。 顷刻之间,呜咽啜泣的声音一片片地响起。 堂堂的朝堂之上,此时,被他们哭的仿佛灵堂一样。 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被他们给活活气死了。 此时,江离仰坐在御座之上,冷冷地望着号丧的群臣。 什么得罪于天地! 什么寒心于士族! 统统都是废话! 工部尚书尚可忠所要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国库里调拨出来的钱,绝对不能再被收回去! 这些把戏糊弄糊弄此前那个蠢材皇帝还行。 可是今日的江离,已经不是昔日的蠢材。 要想在他面前玩儿弄这种把戏。 难! 一念至此,江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众卿!” “如果说,朕偏要收回那笔拨银呢?” 什么! 此话一出,哭声立止。 诸臣仿佛吃了死人一样,讶然惊骇地抬头,望向江离。 这种小把戏他们用过多少回来了。 从来都是无往不利。 可是现在,竟然失灵了。 就连工部尚书尚可忠,也不禁愕然了一下。 “陛……陛下……” 他的话没说完,群臣之中忽然冲出一个人人影。 “陛下!” 那个人嚎啕如鬼哭,几乎是连滚带爬,抢到了御阶之前。 “若要收回库银,停建圣人林,那就请陛下先斩微臣!” “哦?”江离睥睨了那人一样,目光陡然变得犀利。 一瞬之后,他就已然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圣人的第三十二代衍孙。 孔立骨! 他是圣人的嫡传。 天下读书人众望所归的道统传承。 也是此次圣人林之事,分赃最多的人。 四百万银的巨款,至少有一半进了他的腰包。 所以,这一次,他也哭得最为卖力。 “陛下!” “我的家族为圣贤遗骨,世代忠君,护国,普济黎民百姓,可谓是皇朝精神之柱石。” “臣甚至可以大言不惭,昭示世人,皇朝之所以能稳定,国运之所以能亨通,有孔家圣人先祖的一份功劳。” “陛下如今调撤修造圣人林的库银,是想鸟尽弓藏吗!” 孔立骨言之凿凿。 这已经不是在辩驳。 而是在质问! 质问堂堂的当朝天子。 “陛下此举,难道就不怕引来天怒人怨吗!” 第18章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此次朝堂争夺的焦点,原本是在户部尚书百里苟的身上。 可是谁知,江离矛头一转,竟然直接剑指圣人! 要知,圣人可是全天下士族心中的无冕之王。 骑墙派更是自称清流派,以圣人门徒自居。 在他们的心中,修造圣人林是万世之功德。 尽管这个功德钱已经被他们贪墨的七零八落。 可是圣人这杆大旗已然不能倒。 而江离此举,摆明了是想要掘了他们心中的这尊偶像。 此刻,孔立骨已经动了真怒。 “陛下!” “恕臣直言。” “修造圣人林的工程绝对不能停,国库调拨的银两也绝对不可能返还。” “非但不能还银,臣还要请奏陛下,再拨银五百万两,以资工程使用!” 这一招以进为退,瞬间就将天子将到了死地。 一个蠢材皇帝。 一个大权旁落的天子。 居然还想颐指气使,把拨出去的银子后回来。 门都没有! 孔立骨正是吃定了这一点,死死将了皇帝一军。 经他这一闹,骑墙派这才反应过来。 工部尚书尚可忠轰然一跪。 “陛下!” “孔衍公此话有理。” “臣也以为,酒池肉林一事可以推迟,但是圣人林工程绝对不能停。” “臣请陛下,将国库剩余库银统统调拨给圣人林工程。” “陛下如果不允,臣决意,宁死不再奉陛下之诏。”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尚可忠敢于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皇帝无能。 反正钱已经被吞了。 想让他们把钱吐出来,绝不可能。 哪怕骑墙派没有制霸朝堂的野心,是事关切身利益的情况下,同样说翻脸就翻脸。 什么皇帝,不过是傀儡而已。 国库的钱就是大家的钱。 冠君侯贪的,凭什么别人就贪不的。 尚可忠一脸狰色跪倒在地,目光凶狠地望向江离,抱定了大不了撕破脸的宗旨。 此时此刻。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扫向江离。 人人都在等待着天子的反应。 户部尚书百里苟更是一脸兴奋之色。 此前,他用拖字诀,就是要把事情搅黄。 没想到,一举炸出了圣人林工程这条大鱼。 现在,江离要是收不回圣人林工程的钱,那他就有充足的理由,扣掉此前皇帝打算调拨的一百五十万两库银。 原本皇帝的矛头是指向他的。 但是现在,却是骑墙派跟皇帝干了起来。 他乐得坐山观虎斗。 一念至此,户部尚书百里苟轰然一跪。 “此时恭请陛下圣裁圣断!” 他一拜,冠君侯一党的众臣呼啦跪倒了一片。 “恭请陛下圣裁!” 群臣轰鸣声中,百里苟与尚可忠互相望了一眼。 两部尚书的脸上,同时划过了一抹奸诈的神色。 那一瞬间,他们眼神交流,已经达成了一致:无论皇帝今日做什么绝对,都要坚决反对。大不了撕破脸。 反正当今的陛下,皇权早就被架空了。 即使翻脸,只剩一个空架子的蠢材皇帝,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其实彼时,群臣都是这样的念头。 皇帝嘛,只要没权,那就是个废物! 别人能欺负,自己当然也能欺负! 一时之间,朝堂陷入寂静。 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肃杀的气息。 现在,只要江离敢退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 从此之后,在朝堂上面,就再也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力了。 江离对此当然心知肚明。 他坐在御座之上,冷冷地扫视着跪伏着的群臣。 在他的眼中,那根本不是一众人臣,而是一群狼。 一群随时准备把他撕成碎片的饿狼。 现在,只要他稍稍退让一步,哪怕表现出一丝的害怕。这群狼子野心的臣子,就会把他嚼得连渣都不剩。 可是即使如此,江离依旧一语未发。 他在等。 等那个最合适的机会。 可是此刻,已经有人忍不了了。 就在江离的御座之后,数个金甲卫不由得动了一下。 尤其是最靠近江离的那个。 尽管那人身披金色铠甲,就连脸上也备注狰狞的面具所覆盖,可是已然难掩浑身的杀气。 此刻,他浑劲势犹存,浑身杀气腾腾。 一只手已经死死地攥住刀柄。 只要刀锋出鞘,随时都会大开杀戒。 那个人,正是白起。 从一线峡归来之后,白起与一众心腹,就被天子秘密安插进了金甲卫中。 皇庭金甲卫是皇帝最贴身的护卫。 虽然只有区区几百人,却是能够决定皇帝身家性命的最中枢护卫。 为防外臣与之勾联,所有金甲卫在上朝之时,都要戴上狰狞可怖的鬼神面具。 只见面具,不见真容。 所以,金甲卫又被皇庭之外的人称之为鬼卫。 此前,这股力量一直被夏侯崩所把持。 那时节,只要夏侯崩豁得出去,随时都能将皇帝置于死地。 所以,江离要想安安稳稳地活下来,不至于横死在睡梦里,就必须亲手掌控这股力量。 他极力赞同夏侯崩护送军饷,好将他调离京城,也不乏这个原因。 昨夜,摘星楼一会。 白起接到了第一个命令,就是连夜屠戮了三十二名金甲卫。 然后,白起与手下一众心腹,冒名顶替,充当金甲卫。 这一出李代桃僵,做的悄无声息。 仅仅用了一个晚上,金甲卫就被江离换成了自己人。 堂堂天子,竟然被人欺负成这样。 江离能忍,他身后的金甲鬼卫去不能忍! 铮! 铮! 铮! 就听数声的金石之声。 金甲鬼卫已经纷纷抽刀。 此刻,只要江离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把朝堂变成地狱。 谁知,这个时候,江离回眸,一个眼锋扫过去。 “嗯?” 那冰冷的眼神,让数十个金甲鬼卫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起更是心头一寒,蓦的想起摘星楼上的天子秘谕:明日,我让杀谁就杀谁,不要犹豫,更不要妄动! 天子口谕,犹言在耳。 白起压住杀意,不敢妄动。 此刻。 朝堂之上,已经纷乱如麻。 无论是冠君侯党,还是骑墙派,都在借这个乱势起哄。 户部尚书百里苟涕泪横流,嚎啕如鬼哭。 “陛下!” “国库里的二百万两存银,是固国之本,绝对不能妄动。” “陛下要是想动那笔银子,请先斩臣的脑袋。” “臣一片为国为君之心,还请陛下明鉴啊!” 说到动情,老小子竟然哭的有模有样。 要不是江离早就知道,这只老狐狸是奸臣中的奸臣,还真的差点就信了他。 第19章 要么退位,要么听话 此时此刻。 乱势糟糟。 群臣哭的哭,嚎的嚎,仿佛哭灵一样。 江离高高坐在御座之上,俨然就是那个被哭灵的对象。 江离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众卿家!” “朕就问一句话,我想要钱,你们给不给?” 皇帝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摆明了是和群臣杠上了。 群臣相顾惊愕,号丧声立停。 户部尚书百里苟面上一脸苦相,心里却在连连冷笑:无能的蠢材,想要钱,做梦! 工部尚书尚可忠一梗脖子。 “陛下!” “修造酒池肉林,劳民伤财,有伤国本。” “臣以忠心侍君,万死不能奉命。” “想要修造这个工程也不是不可以,但请陛下先摘了我这颗脑袋。” 软的不行,骑墙派也开始硬顶了。 群臣见此,索性也撕破了脸。 “臣附议。” “臣愿追随尚大人的脚步,请陛下砍了我的脑袋。” “臣携领都察院十三道御史一百一十人,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不然,也请陛下摘了我们的脑袋。” “臣携六科……” “臣携通政使司……” 群臣以死抗命。 这哪还是抗命,分明就是逼宫。 无论是冠君侯一党,还是骑墙派,此刻,群臣联手对皇帝发难,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压服江离! 只要皇帝萎了。 以后,朝廷就是他们的朝廷。 此时江离一副其蠢无比的表情,仿佛全然没有看懂群臣的意思。 就见他目光游移,最终落在孔立骨的身上。 “孔卿。” “你的意思呢?” “修造圣人林的钱,是不是也不想还给朕了?” 不还! 绝对不能还! 孔立骨心里闪念,一副大凛然的神情。 “陛下!” “你要知道,圣人之道才是立世之道。” “不是臣大言不惭,而是天下昌平,实在是我圣人先祖保佑。” “没有我孔家先祖的保佑,陛下未必能够坐得稳这个皇位!” “但是陛下眼下所做,实属过河拆桥。” “敢问陛下,得罪于圣人,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陛下要是有胆子,就连臣这个圣人后裔一块砍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攻讦。 江离面上愚蠢,心里却在冷笑。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群臣要来软的,他还真不好下手。 可是现在,孔立骨竟然想要硬碰硬。 江离嘴角微扬:你敢威胁我,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一念至此,他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 “空卿!” “你当真不怕死?” “不怕!”孔立骨脖子一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臣身为圣人后裔,自有圣人气运的庇护。哪怕是死后,也要被封神,进圣人庙。” 说到此,他延伸睥睨地望向江离。 “况且,陛下真要杀我,就不怕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吗!”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圣人后裔这四个字,就是他最硬的护身符。 自古以来,无论王朝更迭,权力交接,没有哪个上位者,敢动圣人的家族。 圣人后裔! 那就是金字招牌。 是天下士子众望所归。 是上位者收拢人心的最大招牌。 现在,它同样也是孔立骨蔑视天子的资本。 “圣人气运?”江离口中喃喃着,心里已经冷笑到了极致,“孔卿觉得,圣人气运真的存在吗?朕仿佛记得,谁跟我说过,什么气运,那都是封建迷信?” 一听这话,孔立骨仿佛被电了一样,嗖的一下弹了起来。 “什么!” “请问陛下,这是谁进的谗言。” “臣要跟他当面对质,不死不休。” 圣人气运这四个字,是孔家立家之根本。 如果没有这四个字,什么名利,什么威望,什么天下敬仰,就统统不存在了。 可以说,这四个字是孔家利益之根本。 谁敢动摇这个说法,那就是掘了孔家的根,比刨了他们家祖坟都严重。 江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听他不疾不徐,继续问道:“不过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气运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孔卿拿什么来证明,圣人气运真的存在呢?” 孔立骨立时就被刺激到了。 要是让这个蠢材皇帝,把他孔家先祖的圣人名头给打下去了,那还了得。 “陛下是在羞辱我吗?” “孔家能够立世千年,就是圣人气运最好的证明。” “如果没有圣人气运的保佑,陛下以为能坐得稳这个朝堂吗?” “陛下如此大言不惭,小心会遭受天谴!” “臣请陛下下罪己诏,为侮辱圣人而谢罪。” “否则的话,臣身为圣人后裔,必然要将陛下辱没圣人的言行,昭告于天下。” “到那个时候,天下士子离心离德,陛下的江山恐怕就难以坐稳了!”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他的话里话外,就是在威胁江离道歉。 否则的话,他就要鼓动人心,让天下大乱。 此话一出,举朝震惊。 所有人都相信,以孔立骨圣人后裔的身份,绝对有这个实力。 户部尚书百里苟暗暗冷笑。 让骑墙派和皇帝大打出手,冠君侯一党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 一念至此,百里苟决定顺水推舟,再加一把火。 “陛下!” “陛下侮辱圣贤,罪大通天。” “臣附议,恳请陛下下罪己诏。” “否则,臣以户部尚书身份,决意罢朝!” 罢朝! 那就意味着朝廷停摆。 是朝臣与皇帝冲突之时,最后的杀手锏。 百官一旦罢朝,将不再听从皇帝御令。 罢免、任用、差遣、调度……一切皇权将统统失效。 这就等同于将帝位彻底架空,群臣代行皇权。 所以,罢朝几乎与废黜皇帝无异。 只不过名字好听一些而已。 群臣一听,轰然下跪。 “臣附议!” “臣也附议,只要陛下一日不下罪己诏,臣等就一日不上朝。” 工部尚书尚可忠索性站起身来。 “陛下!” “自从陛下身体抱恙,头脑不清,已无力处置国事。臣奏请,早立新皇,如此一来,陛下就可退出太上皇,颐养天年。” 此话一出,满朝寂静。 好家伙! 逼宫逼到这个份儿上,可算是到了极致了。 第20章 老子烤的就是你 双方斗到极致,终于图穷匕首见。 工部尚书尚可忠竟然敢在这个时候逼宫。 什么颐养天年。 什么退居太上皇之位。 说穿了,就是让皇帝滚蛋。 既然你不听话,那这个位子就换一个听话的人来做。 这是冠君侯一党的终极目标。 没想到今日,警备骑墙派的工部尚书尚可忠说了出来。 震惊! 骇然! 朝堂上瞬间死寂一片。 群臣绵绵想去,在那一刹那,都闭口不言。 刚才还喧闹一片的朝堂,此刻,就犹如坟墓一样,静得让人胆寒。 两部尚书面面相觑,尚可忠给了百里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个眼神的意思,百里苟太明白了:反正已经撕破了脸,不如趁此机会,把这个蠢材皇帝拉下马! 一阵狂喜涌来,百里苟登时会意。 他也从跪拜中缓缓起身。 在开口时候,语气不再和善,而是变得极度凌厉。 “臣附议,请陛下早立新君,发罪己诏,退位!” 朝堂之上的两大首脑人物联手,群臣顿时影从。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愿为替太上皇草拟诏书!” 一时间,嗡声再起。 在嘈杂的人声中,忽然扬起了一双手。 “诸公静一静!” 是孔立骨的声音。 他在朝堂之上的职位不高,但是身份尊贵。 他一开口,朝堂顿时再度安静下来。 “诸公且听我说。” “我以圣人第三十二代衍孙的身份,昭告于天下,当今圣上气运已尽,早立新君是佑我皇朝千秋大业的盛举。” “此事宜早不宜迟。” “昨夜,我梦觐先圣,得先圣电波,今日是青龙、司命、天德、玉堂、金匮、明堂六大吉神值日,正是新皇登基的大好吉日。” “所以,无需再择良辰。” “今日,我们就扶新登基,以免夜长梦多!” 孔立骨是孔家子弟,圣人后裔。 他的话就代表着圣人的意愿。 在朝堂之上,孔立骨虽然没有实权。 可是在民间,却是一呼万应,深深影响着人心。 他说皇帝气运断绝,那世人就一定会相信,皇帝已经命不久远。 这一举,就算是跟皇帝彻底撕破了脸。 户部尚书百里苟、工部尚书尚可忠,也连连点头。 “嗯,言之有理。” “我看,不如趁着群臣都在,陛下直接昭告天下,今日就退位吧!” 此时,无需两部尚书动手。 秉笔太监赵高,已经在研磨展卷,准备替皇帝手书退位诏书。 他也是冠君侯的人,乐得什么都不做,就能斩获大功一件。 片刻之后。 赵高将饱蘸朱砂的朱笔递到了江离面前。 “陛下!” “请吧!” 江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好眼力!好速度!赵高,你还真是个忠君忠国的好太监!” 他的话里透着森然的寒意。 不过眼下,不是跟这个死太监算账的时候。 江离的目光横扫过整个大殿。 群臣或跪,或站,或低头,或仰面。 但是无一例外,身上都透着一股子贪婪的气息。 此时此刻。 他们不像是一群朝臣,而像是一群狼。 一群随时准备把他撕成碎片的饿狼! “想要生吞活剥了我,就看你们有没有那口铁板牙!”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一念至此,江离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孔立骨的身上。 这个货嚣张跋扈,仗着是圣人后裔,竟然敢率先发难,想要废了他的帝位。 柿子要捡软的捏。 今日,江离就准备捏死这只姓空的柿子! “孔卿!” 天子在这时候忽然开口,群臣讶然,嘈杂声立时就压了下去。 “圣人遗泽万年,你身为圣人后裔,身上自然也该有圣人的气运才对。” “可是,为什么朕从来就没见过呢?” 这话问得何其幼稚。 群臣默不作声。 孔立骨闷哼一声。 “圣人光辉,唯有大贤大德之人才能见。” “陛下的气运已尽,眼光昏聩,看不见我身上的圣人气运,自然不足为奇。” “陛下要是不信,不如去问户部尚书百里大人、工部尚书尚大人,他们都是大德之人,统统都能看见。” 户部尚书百里苟微一点头。 “的确!” “我观孔大人,身上有微微的金光环绕。” “那就是圣人遗泽,让人望而生敬,顶礼膜拜。” 工部尚书尚可忠也随声附和。 “臣当然也能看到。” 两位尚书大人煞有其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瞎话。 江离神色不动,心里却在冷笑。 “这种皇帝新装的把戏,老子他妈的十岁之前就玩儿腻了。” “跟我玩儿这个,看谁玩儿的过谁。” 闪念间,江离砰的一拍龙椅。 “好!” 群臣被巨大的动静惊得一颤。 数百双目光齐刷刷地朝他扫来。 “朕的老眼虽然昏花了,不过,我还有个法子,能够印证圣人的气运是否还泽被着孔门后裔。” “来人!” “去朕的转轮瓮来!” “是!”龙椅后面,轰然一声答应。 没等群臣反应过来,金甲卫已经动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犹如水缸一样的巨大铁桶,被数十人搬运上了朝堂。 铁桶被架在铁架之上,犹如转轮一样,随时可以手动转动。 这就是转轮二字的由来。 这奇形怪状的转轮桶就算了,下面竟然还堆着数以百斤的火炭。 乍一看去,整个东西犹如装了铁桶的烧烤架子。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 彼时。 就听江离森然开口。 “真翻遍史书,阅览古籍,借鉴上古先贤姜太公之古法,方才发明了这个转轮之桶。” “这可是天地神器啊!” “传闻当中,此法可以接通天地神明之意志,吸收乾坤日月之精华。” “此法可以将圣人之气运,无限放大,到到足够让凡人一览无余。” 说话间,他朝孔立骨扫了一个眼锋。 “孔卿。” “请君入瓮吧!” 群臣懵怔地听了片刻。 直到此刻,方才明白过来,感情这一切都是给孔立骨预备的! 孔立骨惊得浑身一颤,立时就意识到了不妙。 这玩意儿是不是神器,他没见过。 可孔家好歹是千年的世家。 烤全羊还是见过的! 眼前这个神器,跟烤全羊的的唯一区别,就是多了一个铁皮桶子。 这要是被塞进去了,非得变成烤全人不可! 第21章 我说让你死,你就得死 一个烤全羊的架子。 一个号称神器的铁皮桶子。 一声请君入瓮的皇命。 瞬时间,在场朝臣都惊呆了。 皇帝这是怎么意思? 打算把圣人后裔当全羊给烤了? 孔立骨登时吓得心惊肉跳。 他敢在朝堂之上,嚣张叫嚣,甚或逼宫,让皇帝退位,凭的就是圣人后裔的这块金字招牌。 孔立骨自负在这杆大旗庇护之下,放眼天下,没有人敢动他。 哪怕是天子也不行。 更何况还是一个以蠢闻名的废柴皇帝。 可是现在,情况明显有些不对。 皇帝不但敢动他。 而且,动他的这个方式,极度残忍。 孔立骨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皇帝。 “陛下!” “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去?” 江离的脸上挂着一丝坑死人不偿命的笑意。 “诚如众卿所言,朕德行有亏,肉眼凡胎,开不见孔卿身上的圣人遗光。” “不过,有了这件神物就不一样了。” “只要孔卿钻进去,神物就能将你身上的圣人遗光无限放大。” “到时候,不但朕这样的肉眼凡胎能看见,天下所有人都能看见!” “怎么,孔卿难道不想让朕也沐浴一下圣人遗泽吗?” 孔立骨被噎得一愣。 就连两部尚书也不禁一脸纠结,像吃了苍蝇一样腻味。 什么圣人遗泽。 什么气运金光。 那不过是他们随声附和,用来堵皇帝的嘴的。 谁知,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刚才那套歪理邪说,皇帝非但照单全收,还按葫芦画瓢,又给塞了回来。 这下子轮到群臣尴尬了。 要是当面否认,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可要是承认,孔立骨立时就要变成烤猪。 一念至此,孔立骨登时翻脸。 “圣人气运,天下皆知,用不着再证明。” “至于这个什么神器,臣不屑于进去。” 孔立骨不是傻子。 就算皇帝能把瞎话编得天花乱坠,他也绝对不会自寻死路。 江离痴声冷笑。 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孔卿,你当真不肯进去?” “当然!”孔立骨大手一挥,朝服甩得啪的一响,“想让我进去,除非先祖孔圣亲自降临。否则,绝无可能!”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宁可跟这个蠢材皇帝翻脸,也绝对不会钻什么神器。 “这恐怕由不得你!既然孔卿都这么说了,那朕就如你所愿,送你去见你家先祖。”江离的话锋一转,忽然变得阴恻恻的,“来人!送孔大人上路!” 那话里透着森然的寒意。 那一瞬,仿佛连周围的温度都骤然降低了几分。 整个朝堂之上骤然一凛。 朝臣们下意识地纷纷打了一个寒颤。 谁都没有想到,昔日的蠢材皇帝,会忽然变得如此强硬。 那一瞬间,江离的目光锐利的好像鹰眼一样。 此时,恰逢孔立骨的目光朝他扫来。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在空气中擦出了一道无形的火花。 孔立骨被那如针一样的目光刺了一下,不由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低头,躲避着那尖锐的目光。 可是下一刻,他陡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对!” “皇帝不是蠢得要死要活了吗!” “可是刚才那道目光锐利如鹰,精明如鬼。” “怎么看,都不像是以前那个蠢材?” “莫非他的蠢钝是装出来的?” “我们都被他给偏了?” 他的心里陡的一惊,连忙抬头逼视回去。 可是这时,江离的目光已经变得混混沌沌,犹如泥潭一样。 孔立骨的目光逼射过去,就像泥牛入海一样,没有激出丝毫的波澜。 此时的江离,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不过那副神情,却怎么都跟精明不挨边。 那一瞬,孔立骨几乎怀疑,刚才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刚才大概是我看错了。” “皇帝一如以前,其蠢如猪。” “今日,说什么都不能栽在他的手里。” “否则的话,我孔家在朝堂上还怎么立足。” 一念至此,孔立骨凶狠的目光逼射向江离。 此时,江离脸上的笑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冷冽的神色。 “现在,朕以皇命令你,钻进转轮神器里。” “你是进,还是不进!” 孔立骨心知,今天就是撕破脸,也绝对不能让皇帝如愿。 他冷哼一声。 “哼,恕难从命!” 此话一出,满朝寂静。 至此,君臣之间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江离的脸上渐渐爬上了一丝狰狞。 就听他幽幽道。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不奉昭,朕就亲手送你进去!” “来人!” 话音一落,就听哗啦啦铁甲撞击的声音响起。 顷刻之间,戎装佩剑禁军冲进了朝堂。 朝堂上的争端已经惊动了整个皇城。 数千铁甲禁卫早就恭立在朝堂之外,整装待命。 现在,皇命一下,瞬间就充了进来。 一阵令人心颤的甲胄撞击声后,数百名禁军戍卫,已经将整个朝堂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的江离,脸上盖着一层犹如阎罗一样的寒霜。 他大手一挥,一指孔立骨。 “禁军来的正好。” “将孔大人送进转轮神器!” 话音未落,孔立骨一甩袍袖,发出犹如响鞭一样啪的一声。 “我看谁动我!” 果然,在他的疯狂叫嚣下,数百禁军竟然无人敢动。 江离砰的一拍龙椅。 “禁军,还不奉命?” 皇命如山。 禁军这才反应过来。 锵! 锵! 锵! 数百把刀同时出鞘,发出一阵刺耳的铮鸣声。 禁军的刀,出鞘就要见血。 孔立骨的双眼之中,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恐惧。 眼看他就要血溅五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一声低吼。 “住手!” 是户部尚书百里苟。 下一刻,就见他从袍袖里掏出了一块乌金令牌。 “禁军令牌在此。” “禁军大统领夏侯崩离京之前下令,禁军只负责戍卫皇城。” “只要不是外贼入侵,皇城之中发生的一切,禁军统统不得干预!” 禁军副统领倏然后退了一步。 “止步!” 在他的断喝声中,数百名禁军齐齐地往后退了一步。 原本冷汗涔涔的百里苟长吐了一口气,脸上绽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 夏侯崩在临行之前,将禁军令牌交给他,就是为防止皇帝调动禁军。 没想到,竟然被他料中。 百里苟缓缓收起令牌。 “副统领!” “这里的事,是因为朝臣与陛下的见地不同,引发了争论,与外贼无关。” “还请副统领命禁军退出朝堂。” 禁军上下一个大统领,十三个副统领,都是冠君侯的心腹。 户部尚书百里苟与他们是一丘之貉。 现在,他手持禁军令牌号令,禁军们自然不会悖逆。 禁军副统领大手一挥。 “听到尚书大人的话没有。” “还不速速退出去。” 锵! 锵! 锵! 数百名禁军还刀入鞘,缓缓退出了朝堂。 短短几个呼吸间,刚才还号令禁军的皇帝,就只剩下了光杆司令。 第22章 挡我者死 朝堂上的局面瞬息万变,快的几乎让群臣窒息。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禁军,在百里苟的一声号令之下,就如同潮水退却一样,眨眼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朝堂之上,就只留下了禁军副统领一人。 而所有的发号施令,都没有禁军统领夏侯崩本人到场,靠的仅仅是他的一块令牌。 冠君侯一党对禁军的把控之严,可见一斑。 禁军副统领微一躬身,朝江离朗声道:“陛下请放心,有末将在此,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伤到陛下一根汗毛。” 这话形同废话。 群臣压根就没想弄死江离。 只不过是要逼他逊位,让他生不如死而已! 江离眼睁睁看着禁军退出朝堂,由始至终,都一语未发。 仿佛他已经被刚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刚才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孔立骨,此时方才回过神来。 他朝户部尚书百里苟扫了一眼,终于意识到,那只老狐狸是在拉偏架。 尽管他们不是一党。 可是现在,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对手,那就是当今圣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诸奸佞将这一点拿捏的死死的。 两党狼狈为奸,就是要联手搞掉江离。 有了冠君侯一党的支持,孔立骨登时就有了底气。 他轻蔑地朝江离扫了一眼。 “陛下!” “您太狂傲了。” “人太狂傲是要付出代价的。” “况且,我早就说过了,普天之下,没有人敢动我。” “哪怕是天子,也不行!” 说话间,他倨傲的目光挑衅般朝着江离扫去。 那眼神中的意味分明就是:今日,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此时此刻。 朝堂之上,死静一片。 皇帝即将被废。 数百朝臣,竟然无一人敢出声。 在此时此地,皇权之卑微,可见一斑。 就在这个时候,御座之后忽然爆出一个声音。 “我敢!” 是白起! 他携数十名心腹,奉命守护在御座之后。 朝堂上的一景一幕,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群臣竟然狂到要废立天子。 连最为心腹的禁军,都被外臣拿捏的死死的。 现在,群臣视皇的御命如同放弃。 更有甚至,孔立骨竟然直接当朝挑衅。 换做以前,白起早就上去,一刀屠了这个奸佞。 只不过,此刻他一直被皇命压制,不敢动弹。 就在刚才一瞬,白起朝他打了一个响指,示意:现在动手。 白起终于忍无可忍,倏然飞飙出来。 声落人至。 一个金甲包裹着的身影,仿佛狂风一样,从御座后狂飙而出。 眨眼之间,人影已经飙射到了朝堂之上。 群臣被那一声突如其来的断喝惊得目瞪口呆。 倏然间,那个人影已经飙射到了孔立骨的面前。 “孔立骨!” “你藐视天子,挑战皇权,罪该万死。” “居然还有胆子跟圣上叫嚣。” “其心可诛!” “其言可诛!” “其行更可诛!” “今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给你体面你不要,老子就亲自送你上路!” 面具之下,白起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 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孔立骨就觉得一股子冰冷的凉风从脚底席卷上头顶。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颤声道。 “金甲卫!” “你是金甲卫!” 金甲卫是皇帝的秘卫,其神秘程度还要在禁军之上。 它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锋利快刀。 只不过,这些年来,皇帝本尊愚不可及,以至于手握金甲卫这样的杀器,却被权臣给压制的死死的。 现在,白起盯着金甲卫的名头现身。 群臣顿时就想起了那个关于“鬼卫”的恐怖传闻。 此刻,白起浑身上下都笼罩在浓浓的杀气之中。 那恐怖的面具犹如夜叉的鬼脸,死死盯着孔立骨,仿佛要看穿他的皮囊,刺进他的灵魂深处。 孔立骨被这恐怖的气势惊得浑身一颤。 “你……你想做什么?” 因为恐惧,就连他的声音里都带着丝丝的颤音。 “你说呢!”白起犹如杀神一样,猛地朝前逼近了一步。 孔立骨就觉得两腿一软,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白起再进一步。 孔立骨仿佛如影随形,随着他的节奏,跟着退了一步。 在白起这样的杀神面前,即使是圣人后裔这块金字招牌也不灵了。 咕咚一声。 孔立骨的后背撞在了大殿立柱上,终于退不可退。 他猛吞咽了一口涂抹,举目惊恐地望向四周,想要寻求帮助。 可是此时,所有人都被白起那凛凛的杀机所震慑。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群臣无不噤若寒蝉,纷纷低垂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就在这时。 户部尚书百里苟忽然重重地咳了一声。 “咳……咳!” 随即他朝禁军副统领递了一个眼色。 副统领立时会意,断吼一声。 “住手!” 说话间,他庞大的身躯陡然移动,瞬间就犹如一堵厚重的肉墙,挡在了白起与孔立骨之间。 下一刻,禁军副都统开口。 那嗡鸣如晨钟一样的声音响彻在大殿里。 “这位兄弟!” “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警告你。” “你们的职责,就是护佑陛下周全,皇宫内廷才是你们的职守范畴。” “至于外廷,那是我们禁军的地盘。” “我劝你最好还是守规矩,不要逼我动手。” 他的话没说完,白起陡然又向前迈了一步。 禁军副统领被他的气势所逼迫,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仅仅半步,就顿时激起了他的怒火。 禁军副统领眉目陡的一狞,伸手啪的扣在刀柄上。 “小子,你太狂了!” “我以禁军副统领的身份警告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 “不然的话,就不要怪我辣手无情!” 他的话没说完,白起陡然出手。 “你的废话真多!” “死!” 伴随着那犹如惊雷一样的叱咤声,长刀已经出鞘。 就见寒光骤然一闪。 刀光从禁军副统领的头顶轰然劈下。 下一刻,就听噗嗤一声。 禁军副统领硕大的身躯,瞬间就被劈成了两半。 在巨大的力道之下,他那两片身躯仿佛被大力拉扯,瞬间分崩,飙射向两边。 第23章 给你们一个自相残杀的机会 白起出手。 禁军副统领血溅朝堂。 噗通! 噗通! 两声响。 两片尸体飞出十数丈远之后,最终,猝然坠地。 淋漓的黑血洒遍了地面。 一时间,朝堂上面充血了血腥的味道。 那一刻,孔立骨惊呆了,群臣都惊呆了。 鲜血迸溅到数个朝臣的脸上。 随着咕咚、咕咚数声闷响。 那些人竟然被活活吓死过去。 要知道,禁军副统领是朝廷三品大员。 是朝堂内外无人敢惹的狠角色。 可是现在,一言不合,就被金甲卫所斩。 这是自凤凰一朝缔造以来,从未有过的惊心骇目之事。 户部尚书百里苟愕然倒吸一口凉气,惊呆在了当场。 他将禁军副统领推出来,摆明了是想拉偏架,以便孔立骨趁机逼退皇帝。 可是现在,禁军副统领被一刀两片! 大手笔! 够狠! 够毒! 此刻,就连他也骇得脸色灰白如尸体,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白起狼一样的目光扫视着众人,缓缓还刀入鞘。 “还有谁!” 刀锋划过刀鞘口,发出绵长刺耳的滋啦声。 那声音回荡在大殿当中。 群臣瑟瑟颤抖,没有一个人敢在此时做仗马之鸣。 当的一声。 刀柄撞击在刀鞘上,发出一声金石相撞的铮鸣。 那一声响犹如炸雷一样,轰然响彻在群臣的心脏上。 数百臣僚被吓得如同惊弓之鸟,瑟瑟颤抖。 没人说话。 更没人敢动。 但是寂静只持续了一瞬,随即便是一片叮叮当当的甲胄撞击声。 是禁军。 血腥的味道刺激到了值守在外的禁军。 此刻。 近前禁军犹如蚁潮一样,轰然冲进大殿。 大殿之中的血腥场面惊得排头兵一怔。 一瞬的惊呆之后,终于有人认出了那两片尸体的身份。 “是副统领!” “有人杀了禁军副统领!”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被血腥刺激,一众禁军瞬间血灌瞳仁。 锵! 锵! 锵! 千余禁军纷纷抽刀出鞘。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杀气腾腾。 “是我!” 白起怒声一声。 面具后那低沉的声音显得无比霸气。 此刻,他的脸虽然被金甲卫的面具所遮挡,可是那一双杀气燎天的双眼却赫然在外,如同地狱判官一样,扫视向禁军。 “禁军副统领大逆不道。” “我奉天子之命诛杀。” “怎么,你们不服?” 他那幽幽的声音好像勾魂的铁索,让所有人都禁不住胆颤。 就当众人惊心骇目之时,江离忽然开口。 “金甲卫!” “朕现在就赐你生杀之权。” “今日,在朝堂之上,谁敢说半个不字,给我就地正法,一刀两断。” 此刻,江离的神色阴冷如阎罗。 那一番话更像是拥有魔力一样,瞬间就洞穿了所有人的心脏。 彼时。 所有朝臣,连带禁军,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冰风吹过一样,几乎被冻结。 “谨遵皇命!” 在低沉的回应中,白起冰冷的目光扫向禁军。 他的眼神锋芒毕露,杀机凛凛。 以一人对千人。 他的气场丝毫不弱,甚至隐隐有压迫之势。 近千禁军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一动都不敢动。 此刻,他们手中紧握的杀器,仿佛已经不能再带给他们安全感。 那种僵持持续了数息的时间。 白起不动。 禁军也不敢动。 忽然,白起的手腕一拧,战刀刀锋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了一下。 空气被颤抖的刀锋撕裂,发出轻微的嗡鸣。 千余禁军也仿佛感受到了空气的震荡,几乎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 甲胄发出一片哗啦啦的颤栗声。 白起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 “哼!” “给你们一个机会。” “要么战,要么滚!” 禁军虽是冠君侯的心腹,可是此情此景之下,面对白起这样一个杀神,即使是杀人如麻的禁军也不敢造次。 排头兵面面相觑,无人敢战。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千余禁军仿佛心有灵犀一样,不约而同地开始缓缓后退。 来如潮水。 去如渗透。 数十息之后,黑色的禁军身影终于消失。 此刻,朝堂之上,除了金甲卫,已经没有任何可战之人。 而金甲卫摆明了是天子的心腹。 今日这一劫,恐怕不是皇帝的劫,而是自己的劫。 一念至此,孔立骨不禁缩了一下脖子。 他下意识地想往朝臣中退。 这几乎是出自本能,想要缩进群体,借此提升安全感。 可是,当孔立骨退后一步之时,方才发现,他的身后两丈之内,早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不知道什么时候,群臣竟然悄无声息地齐齐地往后退了数丈。 此情此景之下,更显得他突兀。 “娘的,这群孬货!” 孔立骨心里暗暗诅咒。 他想再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御座之上,江离发出了一声闷哼。 “孔立骨!现在轮到你了。” “你可知道,君无戏言。” “朕说过,要让你进转乱桶,就一定要让你进去。” “朕也给你一个机会。” “要么,自己钻进去。要么,朕让人塞你进去。” “孔卿,你选哪一种啊?” 他的声音幽幽的,透着一股子让人胆寒的威压。 一瞬间,在劫难逃四个字从孔立骨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恐惧如同汗水一样,从每一个毛孔渗透出来。 孔立骨咕咚一声长跪在地。 “陛下!” “臣大言不惭,实属万死之罪。” “但是念在臣是圣人后裔,还请陛下开恩!” “臣愿意臣服!” “臣保证,像今日这种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对死亡的恐惧已经超过了他的自负。 此刻,孔立骨犹如秋后的蝉一样,瑟瑟颤抖。 “以后?你还想有以后!”江离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地狱深处发出来的一样,“现在才想起来臣服,晚啦!朕说过,要看圣人气运。你不进转轮桶,朕还怎么看!” 说话间,他的目光好像地狱勾魂铁索一样扫向群臣。 每一个与他目光对视的臣僚,都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惊颤一下。 在江离森然的目光之下,群臣隐隐感觉到,大难即将临头。 果然,下一刻,江离再度开口时,所有人的心都瞬间沉到了谷底。 “朕今日性质不错,不但要看圣人气运,还要看你们的气运。” 群臣心里纷纷咯噔一下,不知道下一个雷,会砸到谁的头上。 “百里爱卿。” “尚爱卿。” “你们两个,就不要再躲啦!” 早已经瑟缩进人群的户部尚书百里苟、工部尚书尚可忠同时寒颤了一下。 “此前,你们大义凛然,言之凿凿,大谈朕无德无行,没有帝皇气运。” “所以朕很好奇,你们的气运是什么样的。” 话说至此,江离忽然一顿。 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更盛。 两部尚书被那笑意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两位爱卿,和孔卿家一起上路吧!” 此话一出,百里苟、尚可忠再也硬扛不住,咕咚、咕咚接连跪地。 “陛……陛下!臣……臣有罪!但臣不想跟孔立骨并骨啊!”工部尚书尚可忠嚎啕如狗吠。 之前嚣张,是因为吃准了皇帝其蠢无比,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现在,江离蠢不蠢他不确定。 但是他已经看出来,江离是真狠啊。 要是真钻进那烤全羊的铁桶,恐怕就和孔立骨生不同眠死同穴了。 他不想死。 尤其是不想这么痛苦地死! 户部尚书百里苟更是骇得到脸色煞白如死人。 “陛……陛下!” “那……那……那转轮桶太小,恐……恐怕装不下我们三个人啊!” “陛……陛下开恩啊!” 此话一出,江离的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 就仿佛他刚刚想通这个问题。 “对啊!” “这只转轮神器设计的是小了一点。” “早知今日,当初督造之时,就该设计一只三人装的神桶。” 听闻这话,两部尚书骇得浑身的肉都在颤。 此时,江离的话锋忽然一转。 “既然这只神器装不下三位爱卿,那朕就勉为其难,今日只看一人的气运就可。” “至于是看两部尚书的,还是看圣人后裔的?” 说到此,江离话锋一顿。 三人登时齐齐一颤,仿佛出水王八一样,伸长了脖子,盯向江离。 拖延良久,直到半晌之后,江离才幽幽继续道。 “朕给你们一个机会。” “三位爱卿,你们自行商议吧。” “谁进去,你们自行决定。” “不顾,朕只给你们十息时间。” “十息之后,转轮神桶里,必须有一个人!” 第24章 你一个人死,好过大家一起死 江离的话一出口,三人明显怔了一下。 但那也只是瞬息而已。 顷刻之间,他们就已反应过来。 江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今天,必须有人去死! 至于那个人是谁,他不在乎。 三人同时闪念,互望了一眼。 当他们再次抬头望向天子之时,江离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 “十!” “九!” …… 十息倒计开始。 他幽幽的声音犹如炸雷,轰然炸响在三人的心脏上面。 两部尚书对视了一眼。 仅仅一瞬,他们就已然达成了默契。 下一刻。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如同疯狗一样扑向孔立骨。 孔立骨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两人死死压在了身下。 “你……你们要做什么!”孔立骨惊恐地嘶吼着,身体本能地疯狂挣扎。 仅仅是一个瞬间之后,他就已经明白了两人要做什么。 极致的惊恐如同潮水一样,顷刻之间,就将他淹没。 “尚可忠!百里苟!我是圣人后裔,你们两个敢!” 这都什么时候了。 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 烧烤大刑面前,没有同盟。 别说是圣人后裔了,就是神仙后裔,他们两个也照捆不误。 眨眼之间,孔立骨身上的官袍已经被扒得七零八落。 撕裂的官袍被临时做成了绳子。 两部尚书像捆年猪一样,将孔立骨绑得死死。 此刻。 江离的口中幽幽数着。 “五!” “四!” …… 两部尚书被那声音所刺激,像受惊的野兽一样,加快了速度。 彼时。 孔立骨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变成了绳索,在他身上绑了一圈又一圈。 眼见他已经完全受制,工部尚书尚可忠不禁得意,嘿声冷笑。 “孔兄,你是圣人后裔,拥有圣人气运,即便进了陛下的烤炉,也未必会死!” 这话实属他娘放屁。 黎民百姓或许不知圣人气运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们三人心知肚明。 什么他娘圣人气运! 进了烤炉,都得变成烤猪。 户部尚书百里苟也随声附和道。 “老兄!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你把这件事扛下来,替我们去死。来日,在下一定给你多烧纸。” 孔立骨气的浑身乱颤,白花花的躯体仿佛一条肥硕的肉虫子,在地上疯狂地扭曲着,挣扎着,歇斯底里的叫骂着。 “百里苟!” “尚可忠!” “你们两个卑鄙小人。” “老子他妈咬死你们!” 工部尚书尚可忠伸手去堵孔立骨的嘴。 未料想,癫狂之下的孔立骨速度奇快,吭哧一口,死死咬住了他的手指。 那一口咬得之狠,瞬间撕裂皮肉,咬进了骨头。 血箭滋的一下就激射了出来。 尚可忠嗷的一声惨叫。 “救……救……救命!” 户部尚书百里苟惊得一跳,连忙伸手,去掰孔立骨的下巴。 孔立骨心知在劫难逃,此刻,已经豁出去了,死死咬住尚可忠的手,死不松口。 尚可忠疼的连连嘶嚎,如同鬼哭一样。 就在这时候,大殿里传来一声断喝。 “闪开!” 是白起。 就见他的身影一闪,在群臣错愕的目光之下,他已然狂飙到尚可忠的面前,抽刀就斩。 就听噗嗤一声。 刀芒划过。 尚可忠的正条胳膊从肩膀处,被齐根斩断。 被要的是手指。 斩断的却是胳膊! 尚可忠被巨大的力道弹出了数丈。 落地之后,如同反弹一样,噌的就站了起来。 极致的疼痛让他的整张脸都扭曲的狰狞如厉鬼。 他扫了一眼断臂,又看了一眼白起,颤声说道。 “鬼卫大人!” “你就不能从手指处砍吗?” 在疼痛与恐惧的双重刺激之下,肾上腺素极度飙升,尚可忠不但没有晕死过去,反而比平时更加生猛。 不过此刻,他的理智显然受到了影响,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怀疑一下,白起斩断他整条胳膊是不是故意的。 尚可忠从地上弹起之后,便直奔孔立骨。 “百里兄,别愣着!” “赶紧搭把手,把人送进转轮神器里,陛下还在等我们复命呢!” 他生龙活虎的样子,似乎全然忘了断臂的事情。 就连百里苟也被这生猛的一幕惊得一跳,惊怔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联手将孔立骨抬起,塞进了转轮桶里。 砰声关门。 尚可忠将转轮桶的铁门锁得死死的,随即吩咐道:“百里兄,你去烧炭,我来转桶!” 两人通力协作。 很快,熊熊的炭火燃起,红的如烈火岩浆一样。 尚可忠疯狂地转动着铁桶,脸上如隐若现浮沉着疯狂的神色。 户部尚书百里苟疯狂地往转轮桶下加炭。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就连转轮桶都被烧的通红。 转轮桶里,孔立骨嚎啕如鬼,嗷嗷咒骂。 “尚可忠!” “百里苟!” “你们两个背信弃义的畜生,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最好祈祷我死。” “不然,等我出来,一定灭你们满门!” 那歇斯底里的嚎啕声,犹如鬼叫一样,响彻在群臣的耳畔。 数百群臣哆哆嗦嗦,几欲昏厥。 可是此情此景之下,都唯恐昏死过去之后,会遭遇和孔立骨同样的命运。 所以,一个个全都煎熬着,祈祷着这地狱般的一幕赶紧过去。 此刻。 御座之上。 江离不但不怕,脸上反而绽出了一丝灿然的笑意。 仿佛这惨烈的一幕让他无比兴奋。 暴君! 一瞬间,这两个字闪现在群臣的脑海之中。 直到此时。 江离的口中才缓缓突出了最后两个数字。 “二!” “一!” 他陡然睁开双眼,望向正在疯狂转动的转轮桶。 “两位爱卿。” “孔爱卿貌似不是很想臣服。” “他在喊什么?” 其实此时,早就过了十息。 但是与江离的目光对撞,两部尚书还是下意识地颤了一下。 “陛……陛下!”户部尚书打了个寒颤,连忙回道:“他说……他说火不够旺。” 这瞎话编的,群臣几乎咬了舌头。 江离却满意的一笑。 “很好!” “既然火不够,那就加炭!” “来人,上火油!助两位爱卿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十数个金甲卫从御座之后走出,抬出了一桶火油。 火炭之上浇上火油。 顷刻之间,火舌狂长。 呼的一声。 烈火犹如红色狂龙一样,舔舐着轮回铁桶。 别说烤人,就算是烤一头大象,都用不着这么高的温度。 轮回桶中,孔立骨的嚎啕声渐弱。 渐渐的,一抹晶莹腥臭的人油从轮回桶中渗透了出来。 第25章 恐怖的陛下,满朝文武都扛不住了 火上浇油。 烈焰燎天。 转轮桶里的孔立骨很快就没有了声音。 随之竟然被烤出了人油。 一滴! 两滴! …… 腥臭的人油散发出无比恶心的味道,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大殿。 群臣被这味道刺激的几欲作呕。 人油滴落在炭火之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听到那个声音,江离不禁冷笑一声。 “孔爱卿是冒油了吗?” “曾几何时,朕午夜梦回的时候,去到仙界,见过一种叫铁板烧的东西。” “就是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在铁板上烘烤。” “不出一时三刻,油水冒出。” “烤肉出油,油水烤肉,互相成全,何其的美味。” …… 他侃侃而言,仿佛在回忆着无限的美味。 那副画面登时涌现在群臣的脑海之中,与眼前的人油味道交织在一起,引发无限遐想。 那一瞬,群臣仿佛真的看见了转轮桶内孔立骨被一汪肥油浸泡着的情形。 咕咚! 咕咚! 数声闷响传来。 十三道御史中的二十几个人,竟然直接吓死了过去。 更为让人骇然的是,这只转轮桶在设计之初,竟然还配备了收集人油的铁槽。 人油滴答滴答地落在铁板上,就像滴落在群臣的心脏上,烫得群臣瑟瑟抽搐。 眨眼之间,又有十数人抽风抽死了过去。 伴随着烧烤渐久,转轮桶里渗透出来的味道也随之变化。 最开始之时,是烤肉的味道。 继而是炼油味。 最后,竟然冒出了焦炭的味道。 缭绕把白烟蒸腾而起。 群臣恶心欲死。 可是,即便如此,江离依旧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 就见他起身离开御座,在大殿之上缓缓踱步。 一丝幽幽的叹息声从他口中传出。 “孔爱卿怎么没有动静了?” “他是不是对朕还抱有怨念?” “这缕缕炊烟,只怕就是他的怨气吧!” 他每说一个字,群臣就哆嗦一下。 话音未落,就见户部尚书百里苟谄媚一笑,继而答道。 “陛下多虑了。” “这不是怨念之烟,而是圣人后裔所独有的仙气。” “陛下想看的圣人气运,就是此物!” 这马屁拍的简直登峰造极。 江离着实满意。 他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然。 “百里爱卿言之有理。” “看这样的仙气美景,不佐以盛宴,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来人!” “赐宴!” 话音一落,数百宫人仿佛行云流水一样,出现在大殿之上。 他们的手中,端着无数的美味佳肴。 烤乳猪、烤全羊、烧鸡、烧鸭、烧全鹅…… 统统都是烧烤! 顷刻之间,这些美味佳肴就已摆放在群臣的面前。 放在以前,天子赐宴,那是无上的荣耀。 可是现在,群臣着实没有那个食欲。 听着人油滴落的声音。 嗅着烤全人的腥臭。 然后,再一眼望见面前的烧烤盛宴。 群臣顿时觉得一种极度的恶心,从胸腹深处往上涌。 要不是被炉烤活人的惊悚一幕所震慑,大殿之上,恐怕早就吐成一片了。 江离脸上的笑意渐浓。 “诸爱卿。” “这是朕命御膳房特意准备的美味。” “众卿不必拘束,可以尽情享用!” 群臣被这阴恻恻的声音惊得几乎魂魄不全。 数百人轰然跪拜。 “谢主隆恩!” 那一声高呼,声震殿宇。 可是那声音之中,分明带着颤音,昭显着群臣内心无限的恐惧。 江离缓缓入座,将面前的一块烤肉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那极其细微的咀嚼声,此刻,在寂静如死的大殿之上,却显得尤为响亮。 他每咀嚼一下,群臣就跟随着颤抖一下。 直到江离吃完,群臣都没动一下面前的烤肉。 不是不敢。 而是不想! 嗅着人油吃烤肉,属实是太他娘的恶心了! 可是,江离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们的打算。 他目光灼灼地盯向群臣。 “朕给了两位尚书一次机会。” “他们做的很好。” “现在,朕也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朕御赐的烤肉,你们吃,还是不吃?” 那幽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就像是阎罗王在点名。 群臣一个个抖如筛糠。 没人敢动,更没人敢回应。 话音刚落,白起仿佛有所感应一样,噌的抽刀。 刀锋磨过刀鞘的声音刮擦着群臣的耳膜。 下一瞬。 刀锋终于出鞘。 杀机蔓延。 大殿之中,顿时变得寒意森森。 白起冷冽的声音响起。 “怎么,天子诏谕,你们敢不奉命吗?” 话说至此,他伸手一指转轮铁桶。 “那个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要么吃,要么死!” 在忠臣和奸臣之间做抉择很难。 可是,在吃烧烤和被烧烤之间做选择,很容易。 白起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砸碎了群臣最后一丝侥幸。 话音未落,群臣犹如猛狗扑食一样,扑向面前的烧烤。 在混着人油的腥臭气息中进食,群臣几欲作呕。 可是面对着白起寒凛凛的刀锋,没有谁敢将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 群臣纷纷翻着白眼,想吐又不敢吐。 更有甚者,属实咽不下去,同僚的朝臣不知从哪里寻来了手指粗细的小木棍,助力其将烤肉往喉咙深处捅。 被捅着欲吐不敢,欲吐不能,简直生不如死。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无人敢言,只听一阵沉闷的撕咬声。 江离满意地望着这一幕。 其实,群臣到底吃什么东西,他不在乎。 他在意的是天子的威严。 此前那个蠢材皇帝,已经将帝王威严践踏殆尽。 在群臣的眼里,天子威严早就碎成了渣。 现在,江离就是要将粉碎的天子威严一片一片地拼起来。 望着群臣痛苦的神情,江离的脸上绽出满意的笑意。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朝堂之上的吞咽声才渐渐停止。 此时,转轮下的炭火已经渐渐熄灭。 户部尚书百里苟狂喘如狗。 如果不是担忧自己也会被扔进烤炉之中,他早就昏死过去了。 工部尚书尚可忠更甚。 他的一条臂膀被白起斩断,此刻,血染长衫,那张脸白的比死人都难看。 要不是要一口气硬撑着,现在恐怕已经和孔立骨共赴黄泉了。 江离的目光朝转轮桶扫去。 此刻,缭绕在铁桶外的白烟已经散尽。 转轮桶中,也已不再有人油渗出。 这种情形之下,别说孔立骨,就算是圣人再世,也十死无生。 江离幽幽一笑。 “两位爱卿,准备启封” 第26章 众卿干了这碗仙人汤 转轮铁桶活活烧了数个时辰。 所有人都料定,孔立骨必然十死无生。 事情也果如群臣的预料。 江离一声启封令下。 两部尚书如同哮天狗一样,将转轮铁桶的锁链打开。 伴随着桶口洞开,一股带着腥臭的焦香味道从里面窜了出来,瞬时就弥漫了整个大殿。 江离缓缓踱步下了御座。 举目望向铁桶之中。 就见里面空空如也,莫说活人,就连鬼影子都没一个。 转轮桶里唯余半桶腥臭的人油,里面浸泡着数块被烧的焦黑的骨头渣子。 孔立骨已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结果让江离颇为满意。 就见他森然一笑,随口问道。 “孔爱卿呢?怎么不见其人了?” 群臣心里纷纷暗道:这不废话吗,都烧成骨头渣子了,当然不见其人了! 不过,此话他们只敢腹诽,决然不敢说出来。 工部尚书尚可忠惨白如死人的脸上,绽出了一丝谄媚的笑容。 “回……回陛下!” “姓孔的已经被陛下弄死,化为灰烬了!” 此话一出,江离的神色陡然一凛。 “嗯?” “你说什么?” 君威难测! 那一声低沉的嘶吼,犹如虎啸龙吟。 一瞬间,群臣震颤。 就连空气都在瑟瑟发抖。 工部尚书尚可忠一哆嗦,咕咚一声,跪倒在地。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君王如天,恩威难测。 无论你如何谄媚,天子都随时有可能翻脸。 就在此时,户部尚书百里苟轰然跪倒在地。 “陛下!” “臣以为,孔立骨大人并没有死。” “而是在陛下所赐的转轮桶中,羽化飞升了。” “转轮桶里的剩余之物就是明证,那些黑骨分明就是舍利,而那些油就是仙油。” 这马屁拍的简直炉火纯青。 江离缓缓点头,满意一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百里苟的话是真是假,是拍马还是阿谀奉承,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态度。 从蔑视天子到敬畏如神。 天子的威严就是这样重塑起来的。 “很好!” 江离缓缓开头,如同在夸奖一条忠犬。 “百里爱卿的态度,朕很满意。” “既然孔卿已经羽化飞仙,那么接下来,就该说说朕的事了。” “朕要的钱呢?” “你们给还是不给?” 事情终于又回到了原地。 江离想要的就是钱! 唯有牢牢掌控财权,他才能坐稳江山,慢慢清理朝堂上的奸佞。 “有!有!!有!!!”户部尚书百里苟磕头如捣蒜,“国库现存余银二百万两,臣即刻开封,将其中一百五十万两风给陛下!” 听闻此话,江离朗声长笑。 这是自他穿越以来,笑的最畅快的一次。 天子笑声渐止。 江离重新收回目光,幽幽地望向群臣。 “那你们呢?” “朕要斥银修造酒池肉林、豹房虿盆。” “诸位爱卿,你们谁还有疑义?” 他以一己之力震服群臣。 此时此刻。 数百臣僚都还沉浸在死亡的恐惧当中。 尽管心中有无限的反对,可是,在这位喜怒无常的暴君面前,谁敢作仗马之鸣。 无人应声。 但是也无人敢反对。 一时间,朝堂之上,陷入寂静。 这时,就听刺啦一声刺耳的嗡鸣。 白起将刀锋架在转轮桶的铁架上,缓缓划过。 刀锋与金属摩擦,发出令人胆颤的声音。 “陛下砸问你们,没听到吗?” 直到断喝声响起,群臣这才反应过来。 “陛下圣明!臣等绝无异议!”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随即轰然下跪。 沉寂被打破。 随即,咕咚咕咚的下跪声连绵不绝。 片刻之后,数百臣公无一例外全都跪伏在地。 “好!” “很好!” 江离转身,重新朝御座走去。 一步一台阶。 一步一句话。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孔卿圣人后裔,羽化飞升,只留下了一炉仙人汤。” “此汤之中,蕴含圣人气息,服之可得长生。” “来人!” “将仙人汤分赐诸臣公!”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愕然。 什么他娘的仙人汤。 分明是死人油! 真若喝了这种脏东西,别说长生不老了,下辈子轮回,能不能投人胎都是问题! 天子一声令下,宫人们火速行动起来。 片刻之后,转轮桶里的人油已经被掏空。 而每个臣公的面前,都摆放了一盏泛黄腥臭的人油。 群臣面面相觑,谁也没动。 其实不动,也是一种态度。 那是一种无声的抵制。 众怒难犯! 群臣齐齐反对,即便是天子御令,也未必行得通。 江离一步一步,缓缓朝御座走去。 背对着群臣的他,此刻,脸上忽然绽出了一丝冷笑。 这一切都仿佛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下一刻。 江离转身,缓缓入座。 “众卿!” “朕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亟待解决。” “那就是朕逊位的事。” “此前,孔卿建议朕退位让贤之时,众卿一语不发,显然是对此颇为赞同。” “但是现在,有个问题。” “那就是,朕不想退位!” “众卿,你们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江离的话摆明了是要秋后算账的节奏。 既然没能搞掉皇帝。 那么,接下来,被搞掉的就应该是他们。 望着一张张惊骇无比的脸,江离十分满意地往御座上一仰。 等他再开口时,那阴森的声音简直比勾魂厉鬼都恐怖。 “众卿放心,朕一向是菩萨心肠,慈悲为本。” “哪怕你们不喝,朕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更不会杀了你们!” 话是这么说,可是江离的狠辣,群臣有目共睹。 他是不杀人! 可是,他的那些手段,不是油炸,就是活烹。 这简直比杀人还要恐怖。 刑部天牢里的那些骇人听闻的酷刑,也不过如此。 暴君! 绝对的暴君! 惹了他,简直比惹了阎罗王还可怕。 一念至此,群臣瑟瑟。 江离一个眼锋扫过去。 那可怕的威压之下,群臣终于不再犹豫,纷纷端起面前的人油,咕咚咕咚,灌进喉咙。 人油入口。 热辣! 腥臭! 那种恶心的感觉,简直比死都难受。 可是,即便如此,群臣依旧端碗狂灌,没有一个敢将人油吐出来。 第27章 天子手段,帝王心术 天子威严,生杀予夺。 曾经的蠢材皇帝。 如今的残暴君王。 江离有没有变聪明,群臣不知道。 但是他们无比确定,曾经的拿给废物,现在已经变成了暴君。 在他的座下,群臣如蝼蚁,命贱如纸。 咕咚! 咕咚! 当群臣干了最后一滴人油,江离才满意一笑。 “好!” “很好!” “诸臣公果然衷心可嘉。” “金甲卫!” “把刀收了。” “不要吓坏了朕的忠臣们。” “谨遵陛下之命!”白起挥刀入鞘。 当的一声。 刀锋撞击的铮鸣声回荡在大殿之中。 群臣听到那个声音,又是激灵灵浑身一颤。 皇帝嘴上说不要吓到群臣。 可是那刀兵之声,就是对满朝文武最好的恫吓。 不过,白起冰冷的声音却并没有就此打住。 就听他继续说道。 “陛下命臣不要吓到满朝文武,臣不敢不从。” “但是如果有谁胆敢对陛下不敬,臣就是冒着违抗皇命的死罪,也要宰了他!”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数百群臣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唯恐引起这位杀神的注意。 此刻。 群臣无不恶心欲吐。 大殿之上,呕声一片。 江离犀利的目光扫视向群臣。 他的瞳孔一翕一合,透着一股子森然的寒意。 “诸臣公!” “仙人之汤乃是圣人遗泽,朕将此神物分赐给你们,那是诸公的福分。” “都给我忍住了,好好消化。” “谁敢吐出来,朕现在计送他去见圣人!” 此话一出,刚才还恶心欲图的群臣,顿时心惊胆战。 江离的手段,他们已经见识过了。 不一定多复杂。 但是一定非常毒辣! 而且说到做到,答应让你三更死,绝对不会拖到天明! 被烤成人油的孔立骨,就是前车之鉴。 一念至此,群臣纷纷低头,死死咬住牙关,将顶到喉咙的呕意死死压了回去。 天子一声令下,九洲雷动,群臣俯首。 这就是江离想要的天子威严。 尽管现在,这种威严是建立在他的暴君手段之下的。 这已经足够了! 江离睥睨了一眼满朝文武。 “哼,人心,也不过如此!” 闪念之间,他人已经渐渐走下了御座,从群臣中穿过。 他的脚步所到之处,威压如同寒潮一样,向着四周蔓延。 整个朝堂仿佛沉浸到了冰窖当中。 感受到那冰冷的帝王威压,跪伏的群臣,头伏的更低了。 此时此刻。 江离每走一步,那沉闷的脚步声,就像是炸雷一样,砸在他们的心脏上。 群臣低伏着头颅,几乎将脸贴在了地面上。 无人出声。 更无人敢抬头。 在那种窒息的威压中,群臣就那么跪伏着,等待着。 江离在群臣的瑟瑟恐惧中,缓缓迈步,走出了朝堂。 金甲卫紧随其后,朝着朝堂之外走去。 在迈出朝堂的最后一步时,压阵的白起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皇帝虽然已经远去,可是威压犹在。 群臣依旧跪伏着,无人敢动。 面具之下,白起的脸上不禁划过了一抹震骇。 “好手段!” “好布局!” “以一人之死,收服人心,恫吓奸佞。” “陛下的帝皇心术,简直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照此下去,人心归拢就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朝廷权柄一定会再次回到陛下的手里。” “冠君侯一党的末日,恐怕不远了。” “可叹那群奸佞们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末日将至。” “也好,就让他们洗干净了脖子,等待着陛下的快刀降临吧!” 一念至此,白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与其他文武不同,白起是真正上过沙场的老帅,见惯了鲜血与屠戮。 他最不在乎的就是杀人! 闪念间,白起已经跟随众人的脚步,走出了朝堂。 此刻。 大殿之外,骄阳如火,空气被炙烤的氤氲如雾。 江离的背景已经渐渐走远。 一众金甲卫远远影从在后面。 一见白起走出朝堂,一众金甲卫好像蚁群一样,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 众人的眼锋扫过朝堂里的群臣,示意白起。 “白帅!” “陛下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尤其是那个姓尚的,还有那个复姓百里的。那两个奸佞可是两派的头领人物,刚才也是他们逼宫逼的最凶。” “那可是千刀万剐祸灭九族的重罪!” “陛下独独烹了孔立骨,可是为什么却放过了他们?” 这群金甲卫,都是他从北境军中带回来的悍将。 他们一个个杀人如麻,生死不怕。 可是要论智谋格局,那就差的没边儿了。 白起冷笑一声,手撵着刀柄,幽幽回应道。 “不然呢?” “依你们之见,要怎么办?” 一众悍将们顿时唏嘘不已。 “那还用说,当然是趁他们病要他们命了!” “满朝文武也不过才几百个人而已,要是换做我,就挨个屠了。几百条人命而已,不算什么,难道陛下害怕找不到人来当这个官儿?” “就是!这天底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当官的人。陛下要是一声令下,把他们屠干杀净。我敢保证,明天一早,就能再凑起一套班底来。人嘛,有的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难道两条腿的官儿还不好找嘛!” 这就是悍将与人主的区别。 一个在于杀。 一个在于收。 这些人的短浅目光,早就在白起的意料之中。 所以,他听完之后,并未恼火,而是嗤声冷笑。 “天子手段,帝王格局,不是你们这些杀人魔王能够懂的。” “朝堂不是沙场,绝对不能一杀了之。” “陛下要做的是收拢人心,而非赶尽杀绝。” “杀人容易,收心难!” “要照你们所说,把满朝文武统统赶尽杀绝,那朝廷非得大乱不可。” “朝堂一乱,就会有人趁火打劫。” “别忘了,朝堂之外,还有一只恐怖的猛虎,随时准备亮出獠牙,将整个天下一口吞下!” 听到此,一众金甲卫不由得胆颤。 尽管白起并没有真正说出那个名字,可是人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冠君侯! 他手握军权,权势滔天,威望早已经在天子之上。 放眼整个皇朝,人人都知道,冠君侯有造逆之心。 他之所以还没动手,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如果在这种时候,天子屠尽朝堂,那就等于给冠君侯送去了一个绝佳的造反理由。 想到此,金甲卫们不禁再次唏嘘。 第28章 天子气运,睥睨众生 帝王心术! 天子手段! 一众金甲卫在洞悉了其中的奥妙之后,都不禁唏嘘。 “天子就是天子,果然与众不同。” “陛下深谋远虑,我等万万不能及。” 唏嘘声中,众人的眼眸之中,都不禁流露出钦佩神色。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忽然咦了一声,话锋一转问道。 “白帅!” “我有一个疑惑,始终想不通。” “既然陛下拥有如此大智慧,那为什么此前的数年,一直荒诞不经,无所作为。” “以至于搞的天怒人怨,落下了一个蠢材暴君的名声?” 此话一出,唏嘘声立止。 一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扫向白起。 的确! 皇帝此前数年的举动,怎么看都不像是深谋远虑的明君。 白起一怔。 其实,这不仅是众人的疑惑,更是他苦思不解的谜题。 沉默了足有移时。 白起的那只手在佩刀刀柄上捻动了许久,最终死死一握刀,幽幽道。 “这件事恐怕另有隐情。”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你们,千万要保密。”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不禁压低。 众人被他的紧张情绪所影响,也不禁纷纷低头,将耳朵凑了过来。 白起声如蚊鸣,缓缓分析道。 “先帝忽然崩殂,死因成谜。” “那时候,朝堂纷乱,冠君侯强势上位,一手掌军、政两大权柄。” “陛下那时候的处境,用危若累卵来形容,绝不过分。” “只要当时他表现出哪怕一丝明君的苗头,都会被冠君侯所扼杀。最终结果只怕是和先帝一样,突然暴毙,死不瞑目。” “但是当今陛下的睿智英明,也是冠君侯那样的狼子野心之辈所能揣测的。” “我猜,陛下英明锐断,早就看穿群獠的野心,所以才会韬光养晦,假装自己是个蠢材。” “如此一来,才在冠君侯的淫威之下存活下来。” “这一装就是近十年啊!” “陛下的忍辱负重,坚如磐石的心性,我等做臣子的望尘莫及!” 这一番话说的低沉铿锵。 白起的神色也逐渐变得肃穆。 他举木望向江离消失的方向,眼神之中隐隐泛出一种顶礼膜拜般的崇敬。 忍辱负重十年! 忍人所不能忍! 在他的口中,蠢笨了十年的皇帝,俨然就是卧薪尝胆的明君! 此刻。 遥遥走在前面的江离,就觉得鼻根发痒。 “阿嚏!” “阿嚏!!” 他连打几个喷嚏,转身遥望大殿的方向,心里不禁暗暗道:是不是有人正在诅咒老子! 忍辱! 负重! 卧薪尝胆十年! 一众金甲卫受白起的影响,望向江离的目光也变得无比崇拜,敬仰。 彼时,他们越发觉得,眼前这个陛下深不可测。 沉寂了移时,就听有人疑虑道。 “陛下刚才那一招大烤活人,真的能让群臣归心吗?” 此话一出,白起的脸上随即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当然不能!” “举国十亿黎民,能够站在这个朝堂之上的,不过才一两百人。” “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精中之精。” “想让他们彻底臣服,没那么容易。” “现在,他们只不过是畏惧陛下的暴君之威。” “距离真正收拢人心,还远着呢!” 众人听到此,又是一阵唏嘘。 朝堂之复杂。 人心为幽微。 让这些以杀戮为生的悍将,纷纷感觉头大。 白起继续幽幽说道。 “陛下的深谋远虑,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 “你以为陛下在朝堂之上,杀伐果断,随便找个人宰了,就能杀鸡儆猴吗?” “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此前朝堂之上的逼宫之争,每一步骤都在陛下的精妙算计当中。” “就连被杀立威的孔立骨,也是陛下千挑万选出来的。” “孔氏一族的名声之大,估计罕见。尤其是其一门口碑,几乎已经到了媲美神明的地步。” “这样一尊在民心上高高在上的存在,杀了他,足以震慑百官之心。” “而且孔门只有声望,没有实权。孔立骨的死足以造成物议沸腾,可是,却不会引起朝堂哗变。”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冠君侯一党的人。” “杀他立威,不至于引起冠君侯的过度反应。” 说到这里,白起倏然闭嘴。 其实在他的心中,还有一个猜测,没有敢说出口。 那就是孔门势大财雄。 江离立毙孔立骨,可以震慑孔门,狠狠敲出一笔巨财来。 这个陛下,深谋远虑,杀伐果决。尤其不按套路出牌,未达目的,机诈百出。 现在,白起已经能够想象的出,孔门一族,在听到孔立骨被活活烤死的消息之后,会何等的恐慌震惊。 届时,朝廷再下一道敕令,敲打敲打孔门一族。 别说修造圣人林的那四百万两银子,就是四千万两,也能榨的出来。 一念至此,白起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陛下好手段,好算计!” 他镇守北疆十年,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杀伐果决的手段! 想到此,白起不禁抬头,望向了远处。 就在视线的尽头,江离渐行渐远。 那个身影孤寂,冷酷,深不可测。 一瞬间,白起的心底蓦的升起了一种感觉,一种将江离奉若神明的感觉。 而此时此刻。 江离行走在皇庭古道之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慑人的气场。 那暴戾杀伐的气息,仿佛阎罗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他所过之处,太监伏地,宫人跪拜,空气冷的几乎要结出冰来,就连草木在他的面前,似乎都在瑟瑟发抖。 这就是天子气度,帝王威严! 行走之间,江离蓦的有种感觉,就觉得浑身上下被一种气场所包围。 磅礴! 浩大! 生生不息! 那种感觉让江离不禁讶然。 “难道这就是天子的大气运!” “我穿越到此,继承了本尊的天子身份,在夺权的过程当中,终于触发了天子气运!” 江离以现代人的身份,根本不信鬼神。 可是气运一说,他还是相信的。 先贤说过,浩然之气可以自养。 所谓气运,也就是个人气场和天地气场相契合。 这种契合足以成就一个人缔造大视野! 一念至此,江离悠悠地舒了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看样子,我已经回不去了。” “不如就索性留下来,缔造一番大事业。” 他心里默默闪念着。 从这一刻起,江离才从灵魂深处,真正接受了自己的天子身份。 片刻之后。 白起率金甲卫尾随而来。 当他们走到江离左近的时候,都不由得怔了一下。 此前在朝堂上的时候,江离的身上还只是一股杀戮的戾气。 可是现在,他身上的气质杳然变化,隐隐透着一股王霸之气。 那种气息君临天下,睥睨众生。 那一刻,江离明明就在众人的对面。可是在他们的眼中,江离却仿佛一尊神明一样,高高在上,让人仰视。 “陛……陛下!” 白起不禁惊呼了一声。 如果说此前,他效忠于江离,是完全出自于君臣之义。 那么现在,他就是从灵魂上彻底折服。 此时,江离也从众人惶恐的眼神中,感受到了那种敬畏。 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江离缓缓开口。 “朝臣们,现在是什么反应?” 白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奏道。 “回禀陛下!” “在臣迈出朝堂的那一刻,吓毙者已经有十六个之多!” “至于其他晕厥、抽搐,乃至被恫吓癫狂者,已经不下三十个人。” “这些人恐怕都再难为官。” “此次朝会,恐怕是一次大换血。” 第29章 弄死你们,就是朕对天下最好的交代 吓死十六个! 吓疯三十多个! 一场朝会下来,无需天子亲自动手,直接给朝臣来了一个大换血。 此一次,江离虽然没有大开杀戒。 可是效果却比屠戮十人、百人更佳。 听到此,江离的脸上绽出了一丝冷笑。 “死得好!” “如今,百官昏暗不堪,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狼子野心之辈,奴颜婢膝之徒,都不配站在这个朝堂上。” “送他们去死,就是朕对天下最好的交代。” “空出来的位子,从待补生员里选递。” “还有,你去传朕的旨意,朕要广开恩科。” 此话一出,众人激颤。 白起更是激动的心脏狂跳。 天子打开恩科,是招揽人才、收拢人心的最佳手段。 这项权责,此前一直被冠君侯一党把控。 现在,天子亲自插手,就是要为朝堂大换血做准备。 “臣谨遵皇命!”白起轰然下跪,声音中竟然夹杂着一丝金石撞击的嗡鸣,“陛下雄起,臣必将全力追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众金甲卫奇奇跪拜。 “跟随圣主,死而无悔!” 铿锵的铁甲撞击声,就是他们的决心! 话音刚落,就听江离继续说道。 “再传朕意,此次恩科,与孔门士子无关。” “这一次,朕只开工匠恩科,尤其是以木匠、铁匠为重。” 什么! 天子大开恩科,不招士子,只招木匠! 简直就是千古奇闻! 一众金甲卫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在一瞬的惊怔后,纷纷呆在了原地。 就连白起都顿觉喉头一噎,几乎窒息过去。 “陛……陛下!” “臣没听清楚,您是要开木……木匠恩科?” 江离缓缓点头。 他的神色无比笃定,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木匠,是工匠!木匠、铁匠只不过是其中的重点而已。” “三成生员名额给木匠,三成生员名额给工匠,还有三成给到商贾,最后一成,留给天下各行工匠共享。” “朕要你传的就是这个旨意,一个字都不得更改!” “谁敢不奉召,死!” 天子一言既出,九州皇风浩荡。 谁敢违逆! 白起深知,现在的陛下已经不是以前的陛下,言出似铁,法令如炉,绝不允许任何人悖逆。 “是!” 他深深一恭,旋即起身就走,直奔朝堂大殿。 片刻之后。 朝堂大殿之中,传来群臣的轰声哗然。 即使已经远隔数百丈,江离已经能够听到那惊疑的呼声。 “陛下糊涂,这是在打我们的脸!” “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三教九流,士子最高。现在,天子大开恩科,却让工、商这样的贱民骑到我等读书人的头上,简直是在羞辱我们!” “士可杀,不可辱!” “别以为你是金甲卫,就有什么了不起。你去转告陛下,这个谕旨,群臣已经决意驳回,绝不奉命!” …… 群臣嘈杂的吵闹声犹如犬吠一样,回荡在朝堂大殿里。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是天下士子的共识。 而朝堂众臣统统都是出身士子阶层。 在朝堂争权上,他们可以让步。 在皇帝的暴君威名下,他们也可以臣服。 但是,皇帝提拔工、商两阶,就是动了他们最为看重的蛋糕。 群臣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彼时。 就听朝堂之中,忽然传来锵的一声脆响。 那是白起拔刀的声音。 此刻,朝堂之上,白起阴森的目光从面具后面爆射出来。 “士可杀,不可辱!” “说得好!” “此令为绝杀令,只能奉诏,不能封还。” “谁敢驳回陛下的旨意,谁死!” “诸位大人,敢问谁想做第一个被杀的士,请上前来。” “我奉陛下谕旨,送他上路!” 说话间,他挥舞战刀。 刀锋撕裂空气的声音,仿佛刀子一样,刮擦在每一个大臣的耳朵里。 生死事大,谁敢做仗马之鸣。 况且,当今天子的残暴,他们早见识过了。 就连孔立骨这样高高在上的存在,拥有圣人后裔的光环护身,天子还不是朝阳说烧烤就给烧烤了。 更何况他们这样的普通朝臣。 话音落时,朝堂之上,寂静无声。 白起用鄙夷的目光扫视着他们。 “陛下说了,他不可能将满朝文武全部屠戮干净。” “但是陛下还说了,谁敢带头反驳他,谁死!” “所以,谁先来!” 那阴森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阎罗的声音。 这话摆明了是在说:我就是在吓唬你,我倒要看看,谁敢冒头闹事! 群臣默默低头,鸦雀无声。 士族,吃的就是大锅饭。 一哄而上可以。 但是要让自己独自生生取义,那是万万不能! 终于,在僵持了片刻之后,一个独臂朝臣忽然跪了下来。 “臣……臣遵旨!” 是工部尚书尚可忠。 他倒不是多想做出头鸟。 只是,他被砍了一条胳膊,失血过多。这时节,已经快流血流死了。 再这么僵持下去,自己非得挺尸在朝堂上不可。 所以,他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一跪,恐慌的情绪就如同瘟疫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朝堂。 在群臣的眼里,那个表态就代表着:先臣服的人,能活。最后一个跪的人,就是刺头儿,得死! 群臣呼啦一下,全都跪了下来。 “臣遵旨!” “臣也遵旨!” “臣以户部尚书之身份,代表整个户部,谨遵陛下谕旨!” 一时间,嘈杂声再起。 只不过这一次,是臣服的声音。 仅仅一息之间,朝堂上面,已经看不到哪怕一个还站着的人。 白起鄙夷地扫视着跪伏的群臣。 “娘的!你们这群孬种!” “老子昨晚刚磨的刀,本想今天削几根硬骨头。” “没想到,全是软蛋!” 语气之中,不无威胁之一。 群臣听了,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工部尚书尚可忠瑟瑟发抖。 别人或许不知道白起的刀硬不硬,可是他却切实体会了一把,结果就是,骨头的确没有钢刀硬! “原来当个暴徒,这么爽!” “陛下这一手,果然够高,够硬!” 白起心中闪念着,嘴角隐隐浮现出一丝冷笑。 刚才,广开恩科的旨意的确是天子下的,可是要杀出头鸟的话,却是他根据天子以往的表现,临时编排的。 只是没想到,效果居然出奇的好。 第30章 媚骨秦媚儿 谁敢出头谁先死! 天子绝不客气! 此令一下,朝臣龟缩。 整座朝堂大殿之中,瞬间安静下来。 此刻。 朝堂之外的江离,满意的一笑。 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白起威胁百官的一幕,可是他自信,以白起的杀伐之威,绝对能够镇得住这些人。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白起到底是镇守一方的统帅,恫吓这群软骨头的奸佞,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 江离的心中缓缓暗想着,冷峻的神色渐渐舒展开来。 “前朝的事情已毕,朕该去后宫走一走了,免得后院起火。” 前朝和后宫,从来就不是各自独立的。 两方的势力相互勾联,牵扯,共同构建了这个朝廷。 有些时候,后宫的事甚至比前朝更重要。 江离深知这一点。 虽然此前,他用油锅活活烹死了太监魏忠,暂时震慑住了后宫各方势力。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许久,江离已经隐隐感觉到,潜伏于后宫的各方势力已经有了要抬头的苗头。 “震慑人心就像割草,一定要一遍又一遍,直到把人心收服,把胆敢造逆的苗头彻底扼杀在摇篮中。” “只有这样,后宫才能安宁,我才能腾出手来,去收拾前朝的那群奸佞。” 江离的心里不断闪念着,脚步下意识地迈向了兰妃所在的地方。 他从死太监魏忠的手里救下兰妃之后,方才知道,此前的皇帝本尊一直没有临幸过兰妃。 所以,她虽然进宫日久,却已然是完璧之身。 这一点,江离倒是理解。 此前的皇帝本尊,那小身板已经被一众妖妃吸的几乎变成人干儿。 其实无需魏忠下毒,只要再挺上两年,皇帝必然牡丹花下死。 “娘的!这世界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兰妃虽然娇小,可是肤白赛雪,体态玲珑,该挺的挺,该翘的翘,简直是纯欲诱惑。此前那个皇帝本尊竟然以她胸不够平为由,断然拒绝临幸。” “古人这个审美,简直不要太暴殄天物。” “兰妃独守冷宫,肯定是孤独寂寞冷的。” “既然我既是朕,那朕要不要去慰问一下。” “免得群臣以为朕不行。” “对!男人怎么可以说不行呢!” …… 江离的脑海里各种闪念,脚步渐行渐快,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兰妃的寝宫之外。 隐隐间,宫墙之中,传来一声声女人尖锐的斥骂。 “小浪蹄子,没想到,八字还挺硬。你没死,反倒把魏公公给克死了!” “我听说,那天晚上,陛下守了你一夜。” “老娘还从来没见过陛下为谁钟情至此!” “说,是不是你用妖术魅惑陛下。” “今日,你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娘非得扒了你这身贱皮不可!” 说话间,就听啪的一个耳光声。 声响未落,紧接着,就传来兰妃低沉呜咽的声音。 显然,兰妃在哭,而且是那种极度压抑地啜泣,仿佛是被人压制,不敢放声。 陡然听到这个声音,江离先是一怔,继而脸色一沉。 恼火犹如烈焰一样,在他胸膛里狂窜。 “娘的!” “朕刚刚弄死了魏忠!” “是哪个不要命的,又来践踏朕的兰妃!” 自他穿越这个世界以来,兰妃是第一个肯为了他去死的人。 所以,在江离的心目当中,这个女人的分量非同一般。 砰的一声。 寝宫大门被一脚踹开。 那一下力道之大,震得门扇周围的空气都瑟瑟颤抖。 江离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大胆!” “谁人在此放肆!” 说话间,他的目光扫视寝宫。 就见在一众宫人、太监的拥簇之下,一个半老徐娘的身影映进了眼帘。 那个女人娇艳、妖媚。 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可是容貌依旧姣好。 那媚眼如丝,那魅惑如妖,一举手一投足都撩拨着男人的欲望。 让男人有种荷尔蒙喷薄的感觉。 江离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好悬心跳失速。 “好妖!” “好媚!!” “好骚!!!” “这个浪货是谁?” 江离遍览自己的脑海。 一瞬间后,终于从记忆深处冒出一张人脸,与眼前这个妖媚的女人重叠在了一起。 秦媚儿! 皇帝的奶娘秦媚儿! 皇帝一岁时,秦媚儿在给他喂奶。 皇帝都二十岁了,秦媚儿还在给他喂奶。 最要命的是,率先浮现在江离脑海里的,竟然是一具无比香艳的肉体。 妖媚! 香艳! 赤裸相见! 这个奶娘摆明了是和皇帝本尊有点儿什么。 江离登时闭上了眼。 他实在羞耻于去看前皇帝本尊的记忆。 长鲸吸水! 观音坐莲! 负抱阴阳也就算了! 竟然还有倒挂金钩! 还是第一视角,沉浸式体验版的! …… 那画面! 太他娘的黄了! 忆海钩沉。 看到那赤裸香艳的奶娘,江离好悬喷出一口老血! 这他娘的! 愚蠢昏庸就算了。 可是皇帝本尊竟然还如此下作,和自己奶娘有不伦之情! 羞耻得江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死变态!” “连变态都受不了这种变态!” “死了就对了。” “没有天打雷劈,就算是便宜他了!” 江离心里如是道。 天子进门,所有的人都被惊动。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朝他望来。 “陛下!” 在山呼声中,宫人、太监轰然下跪。 江离的凶名早就传遍了整个宫廷。 宫人、太监之中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残忍的陛下一天不杀够两个人,就会手痒! 今天只杀了一个孔立骨。 还差一个名额! 宫人、太监们低伏着头,都在瑟瑟发抖。 此时。 就听秦媚儿发出一声娇嗔的哎呦声。 “陛下!” “原来是您到了。” “怎么没有提前让宫人通报妾身呢?” 说话间,她摇曳着蛇妖,朝着江离妖娆而来。 一扭! 一摆! 眨眼之间,她就已经像是一条蛇一样,游到了江离的面前。 第31章 朕意已决,从今日开始戒奶 妖妃! 媚骨! 秦媚儿的身上几乎集合了所有妖冶、妩媚的特质。 尽管已经年近四十,可是,她的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子妖媚气息,依旧让男人窒息。 她如同蛇一样扭摆着。 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江离的面前。 一瞬间,一股子妖媚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离只是微微嗅了一下,顿时就觉得心神荡漾,小腹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难怪皇帝本尊不爱妃嫔爱熟妇!” “这个女人媚成这样,是个男人就受不了。” “况且,她和皇帝本尊之间,还有一层禁忌身份。” “禁忌之恋啊!” “这个刺激程度,堪比过山车!” “要不是老子受过义务教育,恐怕也扛不住。” 江离魂穿而来,以他现在的身份,皇帝本尊的所有妃嫔,他都能照单全收。 可是他与原皇帝不同。 他的心里还拥有现代人的道德底线! 乳娘也是娘! 这么下作的事,他可做不出来。 况且,眼前这个媚女绝非善类。 在江离继承的记忆当中,深知这个秦媚儿,可是将后宫众嫔祸害的不轻。 被她强行打胎的妃嫔,就不下十几个。 死在她手里的皇子婴儿,也不在少数。 她手上沾血,人命累累,绝对是个狠角色,吃人不吐骨头。 一念至此,江离的心底不禁泛起了一阵厌恶之一。 “奶娘!” “这里是朕赐给兰妃的寝宫。”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出口时,带着森森的寒意。 可是秦媚儿却仿佛全然没有体会到。 她笑面如魇,期期艾艾贴到了江离身边,两条犹如莲藕一样的白皙手臂,更是像两条白蛇一样,缠在了江离的肩膀上。 “陛下!” “您自抱恙以来,已经数天没来妾身的寝宫了。” “妾身对陛下想念之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话里话外,意味深长。 江离立时听出了弦外之音。 就见他双眉微蹙,心里闷哼一声,暗道:“到底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是一见不日如隔三秋!这颗老葱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否则也不会和自己的乳儿勾搭到一起!” 江离冷冷地扫了秦媚儿一眼。 那凛冽的眼神,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一寒。 秦媚儿也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可是,她是靠着以媚惑主上位,根本就没有朝臣们那么敏锐的洞察力。 所以,秦媚儿压根就没有洞悉到,那种危险来源于江离,而是错把兰妃当成了目标。 她扫了一眼兰妃,幽怨道。 “都是这个贱蹄子祸乱宫闱,陛下为了她气坏了龙体,不值得!” 说话间,她媚眼如丝,望向江离。 那魅惑的眼神,简直能拉出丝儿来。 江离看的心脏狂跳,一股子滚烫的热流从小腹直窜上天灵。 好家伙! 秦媚儿的媚术真是要人老命! 江离默默吞了一口口水。 要不是他受过良好的现代教育,知道怎么压制自己的欲望,这时节恐怕已经心神失守了。 秦媚儿的葱葱玉手就抚在江离的胸口,显然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她撩拨的更为得意。 那只玉手沿着江离的胸口缓缓向下。 那一刻,仿佛天雷勾动了地火。 江离就感觉小腹里 那团火,仿佛上钩的鱼儿一样,被那只玉手给钓了起来。 几乎同时。 秦媚儿轻启朱唇,缓缓翕动。 那滑腻如脂的声音像一缕柔水一样,徐徐渗进江离的耳朵里。 “许久不见妾身,陛下想必是饿了吧。” “妾身自十九岁开始服侍陛下,数年以来,一直服食灵药控制,不曾断奶。” “这几日不见,妾身这里胀得厉害。” “不如现在就进寝宫,让妾身服侍陛下用奶!” 秦媚儿浪声细语着。 江离浑身一哆嗦,心道:这未免也太他娘的刺激了! 彼时。 就闻奶香扑鼻。 江离轻轻翕动鼻翼,顺着奶香传来的方向寻找去。 就见秦媚儿胸前的蚕丝罗衣已经被打湿了一片。 江离浑身一激灵,脑海里陡的冒出一个想法。 漏奶了? 奶娘之名,不负其职啊! 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画面:深宫寝殿,红鸾帐里春光盎然,皇帝本尊一边吸奶,一边…… “呕!” 江离顿觉一股反胃。 那个画面属实太美,不敢想象! 秦媚儿! 秦媚儿!! 江离嘴里喃喃着这个名字。 能够浪到这种程度,这个秦媚儿果然不负其名。 一念至此,江离目光睥睨,给了身边金甲卫一个眼神,示意:她一直都这么浪吗? 那个金甲卫会意,重重地一点头,然后用眼神回应道:还不都是陛下您给惯出来的毛病!秦奶娘的特点就是淫欲特别旺盛,与她勾搭成奸的面首就有十几个! 难得那个金甲卫的眼珠如此灵活,短短一瞬间,竟然传达出了如此复杂的意思。 江离会意之后,登时就惊呆了。 秦媚儿竟然另有奸夫? 还十几个! “他娘的,老子以前吃的奶到底干净不干净!”心念电闪间,江离轻咳了一声,顺势将秦媚儿的手甩开,“咳咳……那个,奶娘请自重,朕已经断奶很久了!” 就在被甩开的瞬间,秦媚儿朝江离投来一个错愕的眼神。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的媚术无往不利。 向皇帝求爱,一向是有求必应,屡试不爽。 可是眼前的这个皇帝,似乎对他格外的疏远。 那种感觉让她陌生。 就在她诧异之时,就听江离的话锋一转。 “秦奶娘,今日你和兰妃,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媚儿魅惑一笑,摇曳着身姿鄙夷地扫向兰妃。 “这个小浪蹄子,勾搭陛下,祸乱宫闱。” “陛下此前龙体抱恙,就是她惹的祸。” “妾身替陛下管理后宫,所以,才要敲打敲打这个浪蹄子,免得她自视龙宠,胡作非为。” 江离听完,不禁暗笑,心道:你要不要脸!整个后宫当中,还有比你更加祸乱宫闱的人吗! 秦媚儿的媚术渐渐收敛。 江离也从刚才的欲潮澎湃中渐渐平静下来。 此刻,他的思维终于渐趋正轨。 江离的目光扫向秦媚儿。 那妖娆身姿。 那媚骨天成。 她浑身上下无不流露着妖妃的气质。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那就是个祸根。 一个不慎,哪一天就会死在她的手里。 “此女不可留!” 一念至此,江离已经打定了主意。 第32章 不知好歹的东西 妖妃祸国! 媚骨要命! 留她在身边,绝对会成为大祸害! 在见识了秦媚儿的妖媚之后,江离的第一判断就是,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 一念至此,江离缓缓开口。 “奶娘辛苦。” “不过朕的事,还是朕自己来处理。” “至于治理后宫之时,日后的皇后自会接受,就不需要奶娘操心了。” “而且奶娘年事已高,为颐养天年计,还是离宫去吧。” 这是江离给与的最后慈悲。 谁知秦媚儿不识好歹,一听此话,立时翻脸。 “陛下!” “您这是要赶妾身出宫吗?” “为了这个小浪蹄子,陛下居然弃我们两人二十年的感情于不顾。” “这个妖妃果然是个祸害。” “今天我要是不打死她,老娘就枉叫了秦媚儿!” 秦媚儿的神色陡然变得狰狞。 此前的那种妖娆妩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泼妇相。 “来人!” “给我剥了这个小浪蹄子的衣服,挂到午门外示众。” “胆敢跟我抢陛下,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说到此,秦媚儿的话锋一转,倏然变得阴森可怖。 “还有,别忘了把这个浪蹄子的骨头给我剥出来。” “我倒要看看,她究竟长了什么样的媚骨,把陛下迷的连我都不认了。” “记得,抽筋剥骨的时候,千万别让她死了。” “我要让她活着承受这种痛苦,以泄我的心头之恨!” 这已经不是争宠。 是折辱! 是虐杀! 承受这种羞辱的不仅仅是兰妃,更是白家。 能够想出这种法子来辱杀后宫妃嫔,秦媚儿的心肠之歹毒、手段之狠辣,可见一斑。 江离闻言,瞳孔骤然一缩。 “好狠的女人!” “好毒辣的手段!” 他原本看在皇帝本尊的面子上,还想给秦媚儿留一条活路。 想不到,她竟然蛮横狠辣到如此程度,竟然要在他的面前,虐杀兰妃。 几个太监听闻秦媚儿的号令,跃跃欲试。 江离虎目一瞪。 “嗯!我看谁敢!” 龙威一震,万人俯首。 那些太监、宫人被他的气场所震慑,轰然跪倒了一片。 此时,秦媚儿也陡然吃了一惊。 不过现在,她还不甘心。 要知道,皇帝本尊是她一手带大的。 在经历了男女人事之后,更是对她这个奶娘言听计从。 在秦媚儿的心目当中,皇帝本尊就是个软货,哪怕身为九五之尊,也照样被她死死拿捏。 “我敢!” 娇叱声中,秦媚儿厉目一瞪,极度傲慢地扫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太监、宫人。 “你们这群没骨头的东西,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那我就找有骨头的人来做。” “禁军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在她疯狂的叫嚣声中,十数个身影狂奔而至。 这些人都是秦媚儿在宫中豢养的心腹,向来只听从她的命令。 此刻,秦媚儿厉色如鬼,伸手一指兰妃。 “小浪蹄子,竟然胆敢跟我争宠,看老娘怎么炮制你!” “既然你这么不要脸,那就让你不要脸到底。” “你进宫这几年,想没有承过恩,想必还是处子之身吧。” “来人!” “你们几个,一起上,让她尝尝做女人的滋味!” 瞬间的错愕之后,那些禁军很快反应过来,淫笑着轰然冲向兰妃。 仅仅一个刹那,如狼似虎的禁军就已经将兰妃团团围在了中间。 刺啦! 刺啦!! 裙摆撕裂的声音传来。 兰妃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在狼群中瑟瑟发抖。 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人人都知道,皇帝是个废物。 可是再废物的皇帝,毕竟还是天子。 从来还没有人狂妄到这种程度,竟然胆敢当着皇帝的面,凌辱他的废品。 哪怕是冠君侯,也不敢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可是现在,奶娘秦媚儿竟然敢了。 下一刻。 江离终于暴怒。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狰狞的眸光。 “金甲卫何在!” “给朕拿下这群狂徒!” 金甲卫齐齐应声。 一瞬间,轰然断喝声传来。 “在!” 声音未落,几乎同时,战刀出鞘的声音响起。 这些金甲卫都是白起的心腹。 而兰妃又是白家的嫡女。 自家主帅的嫡亲小妹竟然被一个奶娘欺侮,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们早就忍无可忍。 锵! 锵! 锵! 战刀出鞘,金甲卫的身上登时腾起一阵杀意。 就在此时,众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断喝。 “且慢!” “让我来!” 那是白起的声音。 声未落,人已至,就见一道飙影如同狂风一样席卷而至。 与之同时而来的,还有凛然森寒的刀锋。 就在刀锋落下的前一刻,就听江离断喝一声。 “白起!” “留活口!” “朕要他们生不如死!” 白起没有回应,可是狂斩而来的刀锋却忽然转折。 几乎没人看清楚他的动作。 一瞬间,就见寒芒起落。 当飙射的人影停滞在众人眼前的时候,那十几个禁军已然躺在了地上。 随即,就见半空之中好像下雨一样,开始往下掉断手断脚。 一个! 两个! …… 十个! 二十个! 眨眼之间,几十个断手断脚摔在地上。 下一刻,迸射而出的鲜血,如同红色的喷泉,喷薄而出。 仅仅一个呼吸间,方圆十几丈内,被浸成了一个血湖。 那些断手断脚的禁军,嚎啕着,哀鸣着,如同怨鬼一样,在血湖里痛苦地翻滚。 场面惨烈的简直如同人间地狱一样。 第33章 活着,才是对你们最大的惩罚 地上的血汪成了一片红湖。 血湖里,十数个断手断脚的禁军,好像蛆虫一样,翻滚着,哀嚎着。 那个场面不像是人间,而像是地狱! 身披金甲的白起,就伫立在血湖的中央。 此刻,他浑身浴血,仿佛来自地狱里的判官,执掌生死。 尽管他的脸上覆盖着黄金的面具,可是,从他那冰冷的眼神后面,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磅礴的怒火、无限的杀意! 直到此刻,众人方才反应过来。 望着那杀神一样的身影,一众太监、宫人无不战战兢兢。 扑通! 扑通!! 接连的闷响声响起。 几个胆子小的直接被吓死。 其余没死的,也犹如寒颤一样,瑟瑟颤抖。 白起环顾四周,凛冽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些禁军的身上。 此前他去朝堂传旨,来晚了一步,恰好看到禁军侮辱兰妃的情形。 那是她的嫡亲胞妹! 在白家,是掌上明珠一样的存在! 岂容一群贱人玷污! 所以,就在江离下达格杀令的同时,他就悍然出手。 以他的残暴秉性,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势必要将这些人斩成碎肉。 可是最后关头,江离一声令下,阻止了他。 天命难违! 在格杀的最后一瞬,白起突然变招,斩尽了那些人的手脚。 此刻。 望向在血泊里哀嚎的禁军,白起的脸上忽然绽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忽然明白了江离的真正意思。 阻止他格杀这些禁军,并不是出自仁慈。 恰恰相反,那是一种远超越他的残忍! 望着他们,白起的眼神越发变得冰冷。 哀嚎的禁军被他那死神一样的气场所震慑,不顾疼痛,纷纷求饶。 “饶命!求金甲大人高抬贵手!” “我等……我等的狗命,不值得……金甲大人脏了贵手!”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求金甲大人……” 求饶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此时白起要想杀了他们,易如反掌。 可是他却没有出手。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白起挥刀缓缓入鞘。 刀锋摩擦金属的声音,让所有人耳膜鼓荡,浑身战栗。 “我半生杀人无算,手上早已经浸满鲜血。” “死在我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你们这几条狗命在我眼里,简直不值一提。” “但是今天,我不会杀你们。” “让你们痛痛快快去死,那就太便宜了。” “我要你们统统都活着。” “活着,就是对你们最好的惩罚!” “还不叩谢圣恩!” 白起冰冷的声音,如同他那锋利的刀锋一样,听得所有人都遍体生寒。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一众禁军蠕动着,哀嚎着。 “谢陛下!” “谢金甲大人不杀之恩!” …… 十数个声音交杂砸一起,简直比地狱鬼哭都难听。 匹夫毕竟是匹夫,有力无智。 他们至今都不明白,如今的他们,活着远比死去更痛苦。 在众人颂圣的声音中,江离冷笑一声。 “滚吧!” “给你们十息时,滚出朕的视线。” “十息之后,若还能被我看到,那朕就给他一个痛快,送他归西!” 在一众禁军错愕的眼神中,白起开始倒数。 “十!” “九!” …… 禁军登时反应过来。 江离的表现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位残暴天子绝对说到做到。 他说三更送你去见阎王,就绝对不会拖一秒。 那些断手断脚的禁军们,惶惶如丧家之犬。 此刻,他们已经顾不上手脚尽断的剧痛,纷纷像条蛆虫一样,朝着远方蠕动。 “八!” “七!” …… 极致的恐惧之下,那些人仅仅靠身体蠕动,竟然跑出了风一样的速度。 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蜿蜒如蛇行的殷红血迹。 “六!” “五!” …… 无需十息。 仅仅六息之后,那些犹如蛆虫一样蠕动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 冰冷凝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白起脸上那残忍的笑意更盛。 这些人虽然没死。 可是白起相信,他们的余生,将会比死更痛苦一百倍。 此刻,在他的心中,也对江离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敬畏。 白起自负杀人无算,心狠手辣。 可是眼前这位陛下,却比他更加残忍,更加暴戾! 他的手段,比杀人更加让人绝望。 此前,他在朝堂之上,活烹孔立骨,把满朝文武都吓破了胆。 现在,他又下令,将十数个禁军变成了人彘。 他杀人不多。 可是他的手段,比杀人更加诛心! “这位陛下,果然可怕!” “幸亏我白家忠贞不二,誓死效忠圣上。” “如果我父子和百官一样,趋炎附势,依附冠君侯,那后果……” 想到此,他的心脏不禁一颤。 历经今日所有事,他已经开始深深同情那些奸佞们。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位可怕的陛下,还有多少可怕的手段去炮制他们! 闪念间,那些人哀嚎的声音彻底消失,白起旋身一转,目光盯向了秦媚儿。 那个妖娆妩媚的女人。 那个交横跋扈的奶娘。 就在被白起那冰冷的眼神盯视的一瞬,嗷的惨呼一声,两腿一软,瘫软在地。 “陛……陛下!” 她惨呼一声,扑向江离。 现在,那位在她心目当中无比窝囊的皇帝,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此刻,她那惶惶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比丧家犬强不了多少。 原来此女的心志也不过如此。 懦弱且无脑。 她只不过是吃定了皇帝昏庸,不敢拿她怎么样而已。 只不过可惜,她打错了算盘,不知道今日之天子早已经不是昔日之废物。 白起横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无知蠢妇!” “媚主,祸国,祸乱宫廷,坑杀妃嫔,枉杀宫人。” “你做过的伤天害理之事,罄竹难书,桩桩件件都足够把你千刀万剐。” “你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祸乱圣上!” “妖妇!” “你还不认罪吗!” 他已经洞悉了江离的心意。 此刻,就要替天子出手,赶走这个妖媚惑主的奶娘。 刚才还惊恐无度的秦媚儿,此刻,死死抓住江离的臂膀,顿时就觉得有了底气。 “陛下!” “这个奴才胆敢恐吓妾身。” “陛下赶快下御诏,替我杀了他!” 第34章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把奶娘送去豹房 秦媚儿以一身集合了所有女人的妖媚特质。 可是唯独智商堪忧。 任何君上都忌讳后宫干政,掌生杀大权。 哪怕是昏君都不行。 更何况,现在之江离,早已不是昔日之昏君。 那一瞬,他的眼神之中,倏然划过了一抹厉色。 秦媚儿沉浸在自己的骄狂之中,全然没有留意到。 唯有白起心头一凛。 那个眼神,他太熟悉了。 江离每每心头涌动杀意的时候,都会流露出那种眼神。 前一次这种眼神出现之后,孔立骨就被烹成了人油。 此一回,不知道江离又会炮制出什么新鲜花样。 有那么一瞬,白起甚至有些同情那个妖媚蠢妇。 “如果换做是我,现在就立时自毙,或许还能痛快一些!” 他的心头划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此时,江离笑意深沉。 “奶娘!” “此人可是朕的心腹,金甲卫统领。” “你也看到了,那些禁军只是废物而已。” “要是杀了他,谁来护卫你与朕的安全?” 秦媚儿全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戏谑之意,媚哼一声。 “哼!” “这一点,陛下大可不必担心。” “禁军当中,有的是勇武之人。” “就算禁军里没有,我皇朝三军兵马近百万,精中选精,还怕挑不住几个勇武忠心之人吗!” “陛下或许还不知道,冠君侯已经与我约。” “他答应,此次远征归来之后,会允我五千精兵!” “到那时,五千精兵进驻皇城之内,统归妾身统辖。” “妾身有五千精兵在手,权威堪比花木兰。” “别说区区一个金甲卫了,就算是禁军,都要敬我三分。” 渐渐的,秦媚儿仿佛找回了底气,话锋越发犀利。 只是,以她愚蠢的智商,万万不会想到,正是她刚才的一番话,将自己送上了思路。 此前,无论是江离,还是白起,都只是想要将她驱离皇宫。 不管结果如何,最后都能留下一条生路。 可是现在,秦媚儿自爆与冠君侯私下勾结。 那可是不赦之罪。 因为后宫与前朝勾搭,是皇帝的大忌。 秦媚儿这么做,简直就是在找死。 不过此刻,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致命错误。 此时的她正洋洋得意,一反此前的惶恐不安,纤手一指白起,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你只不过是一个区区金甲卫,陛下养的狗而已。” “敢动我一根指头,你就死定了。” “不但你要死,就连你的全家都得陪葬。” “我一定会让侯爷灭你满门,全家老少,统统剁碎了喂狗!” 猖狂! 狠辣! 秦媚儿将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昭显的淋漓尽致。 说到此,她的话锋忽然一转。 “陛下!” “妾身听闻您最近病的不轻。” “陛下杀了魏忠,烤了孔立骨,光朝臣就吓死了几十个。” “现在,后宫之中都在谣传,陛下被鬼神附体。” “妾身看了也心疼的很。” “再这么下去,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文武百官都将怯责,朝廷大小事务权责都将集中在陛下手里。” “到那时候,陛下还不得活活累死!” “待我弄死了这个小浪蹄子,就将陛下的病情禀告冠军侯爷,让他请些世外高人来,为陛下驱邪!” 秦媚儿说的洋洋得意,全然没有留意,君臣数人的脸色早已大变。 江离的神色瞬间一凛。 一抹森然的寒意从他眼神中爆射出来。 白起更是在悄无声息间将手死死握在了战刀刀柄上。 此时此刻。 只要江离一声令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悍然出手,将秦媚儿斩成两截。 这个妖妃简直蠢得可怕。 竟然在不经意间切中了江离的要害。 江离此前所做的种种事情,或荒唐,或残暴,无非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集权。 只是他的手段实在太过隐蔽。 就连群臣都尚在懵懂之中,没有察觉。 以秦媚儿的智商,绝然不可能识破这一点。 无论是江离,还是白起,都深知,她的那句牢骚,只不过是在无意中切中了要害。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旦此话传进冠君侯的耳中,以那只老狐狸的城府,必然幡然醒悟。 到那时,恐怕就是塌天之祸。 江离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冰冷、可怕。 几乎同时。 白起也读懂了那个眼神:此女绝不能留活口! 他缓缓抽刀。 刀锋摩擦刀鞘,发出让人牙酸的刺啦声响。 “陛下!”白起再开口时,话锋之中杀意浓重,“以臣之见,秦媚儿妖媚惑主,陛下还是将她驱离皇城为好!” 他的用心已经显然意见。 把这个女人赶出皇城,再杀之后快。 到那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就算冠君侯想要追究,也无从查起。 谁知江离却缓缓摇头。 “大胆!” “奶娘是朕的养身之母,你若把她逐出皇城,是想让朕背上不义不孝的骂名吗?” 他的语气森然,诡谲。 让人猜不透他的真正用心。 白起浑身一震,轰然下跪。 “臣不敢!” 其余金甲卫随之跪伏了一地。 望着瑟瑟战栗的众人,秦媚儿的脸上升起了一抹嚣张到极致的傲色。 “哼!我早就说过,在陛下的面前,没人能动我。” “就凭你们这种狗一样的人,也敢跟我叫嚣。” “现在,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间,她那凶戾的目光转向江离。 “陛下,你替我宰了他们,以儆效尤。” “连同兰妃,一起剁碎了喂狗。” “也让那些贱人们看看,谁才是这座宫廷的主人。” “免得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我面前放肆!” 江离不语。 他不动,其余众人也不敢动。 一时间,场面陷入极度诡异的寂静中。 秦媚儿尽管蠢笨,可是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 “你们一个个都是聋子吗!” “还不赶紧动手,弄死这群狗奴才!” 仍旧无人敢动。 更无人胆敢吭声。 此前白起的辣手,所有人都见识过了。 有他在场,谁敢造次。 秦媚儿神色陡变,一抹惊慌瞬间袭上了心头。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江离。 可是此时,就听江离断喝一声,“来人!” “在!” 金甲卫轰然答应,声如惊雷。 下一刻。 江离的脸上渐渐绽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朕说过,不会将奶娘驱逐出皇城。” “君无戏言,朕绝不能食言而肥。” 此话一出,惶恐如狗的秦媚儿,紧张的神色顿时一松。 可是江离的下一道御令,却直接将她打进了万丈深渊。 “奶娘秦氏人欲旺盛。” “朕为孝义计,不能不有所安排。” “朕新近督造的豹房里,豢养了三十头雄獒,五十匹公豹,一百二十匹西域烈马,都已到了发情期。” “奶娘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来人!” “将奶娘秦氏发配豹房。” “让她与朕的众多爱宠,众乐乐去吧。” 第35章 杀几百人,给朕助助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把奶娘送去豹房! 江离的御令一下,顿时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一众宫人、太监瞠目如活见鬼。 就连一众金甲卫都面面相觑,错愕在当场,不知所措。 此时,就听白起断喝一声。 “嗯!” “众卫,还不奉圣命?” 刹那的惊呆之后,金甲卫迅速反应过来。 “是!” 轰然应声中,数十名金甲卫齐齐动手,像抬死猪一样,将秦媚儿高高架起。 此时的秦媚儿终于反应过来,今日之天子早就不是昔日之废柴。 她那套魅惑拿捏的把戏,已经无效了。 “陛……陛下!” “妾身是您的奶娘,您不能这么对我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她若不提此事还好,一旦提及,登时就让江离想起了她那十几个奸夫和共享的毒奶。 一念至此,他的神色瞬间狰狞。 “来人!” “速速给朕查明,在这座宫廷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和秦氏有染。” “所有她的面首,统统给朕送进豹房。” “他们不是爱耍朕吗,那就让他们陪朕的豺狼虎豹们耍个够!” 此话一出,就听咕咚、咕咚数声闷响。 就在众人的身后,当场就吓死数名禁军。 无需审问,这些人必然都是秦媚儿的面首。 江离大手一挥,甩动的龙袍卷起猎猎的风响。 “朕再说一遍。” “兰妃是朕之爱妃,更是来日的皇后之选。” “谁敢动他,就如同动朕。” “哪个不怕死的,尽管试试!” 说话间,他那冰冷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扫过。 此刻。 所有宫人、太监都深深地跪伏在地,没人胆敢抬头与天子对视。 可是即便如此,那些被天子森然目光扫视到的人,依旧感觉后背上传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就是天子的威严。 无需危言恫吓。 无需目光对视。 彼时,所有人的脑海之中,几乎同时冒出同一个念头:君威难测! “爱妃!” “你与朕来!” 在赫赫天威之下,此话却格外柔情。 兰妃缓缓抬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凝望向江离。 一刹那,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那明眸如水。 那含情脉脉。 江离的心脏轰的一颤。 那一瞬间,他身体深处的一抹最原始的情火被挑逗了起来。 此前,奶娘秦媚儿百般挑逗。 江离情知此女绝非善类,所以一直用理智压制着。 可是现在,情火燎动,他竟然有一些情不自禁的冲动。 四目相对,情火交融,兰妃一眼就洞悉了天子内心的冲动。 “陛下!” 兰妃悠悠开口。 轻柔。 妩媚。 那情意绵绵的声音仿佛一只无形的鱼钩,钩着江离缓缓靠近。 在炽烈的目光对视中,兰妃缓缓伸手,将自己丰若无骨的纤手放在了江离的掌心里。 那一刻,江离仿佛被电了一样。 一抹仿佛电流一样的感觉,顺着他的胳膊直击心脏。 砰! 砰砰!! 江离的心脏狂跳。 他猛地一下握住了兰妃的手。 兰妃微痛,发出一声轻微的嘤咛。 那一声嘤咛像是一支利箭,洞穿了江离的心房。 在一众宫人的瞠目之下,江离伸手,一把将兰妃拦腰抱起。 这一动作着实出人意料。 兰妃吓得轻嘤了一声。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江离的怀抱当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羞涩地将头埋进江离的胸膛深处。 “陛下!” “众目睽睽,您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轻柔的犹如蚊鸣,几不可闻。 江离朗声一笑。 “拂晓已过,黎明将至,天已经不早了。” “朕与爱妃,也该就寝了!” 那一刻,他的声音变得柔情,风流。 兰妃沉浸在天子的柔情之中,双眸微闭,脸色娇艳如玫瑰。 此时,江离忽然话锋一转。 “今日是朕临幸爱妃的大日子。” “要不要杀几个人,给朕助助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瑟瑟发抖。 一众宫人、太监、禁军伏跪在地,几乎哭出声来。 天子上床也要杀人助兴!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暴君两个字在所有人的脑海里一闪而逝。 白起深知江离的真正用意,闪念间,轰然一拜。 “陛下!” “今日是喜庆之日,不宜见血。” 终于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谏这位暴君天子。 江离脸上的笑容缓了一下。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说话间,他含情脉脉地望着怀里的兰妃。 “看在兰妃的面子上,见血的事就算了。” 正当所有宫人、太监都长舒一口气的时候,谁知,江离的话锋忽然又转。 “传朕的旨意,挑几个宫人,坑杀!” “活埋既不见血,又能给朕助兴!” “快哉!快哉!” 在仰天长笑声中,江离怀抱兰妃,朝着寝宫深处走去,留下一片瑟瑟发抖等待被坑杀的宫人。 此时此刻。 所有人都心脏狂跳,几乎炸裂,等待着被白起这尊杀神挑选。 白起屹立在当场,冰冷的目光扫射在所有人的身上。 “今日初九,单日,杀女不杀男。” “来人!” “将新近选入宫的民间美姬,选两百个坑杀,给陛下助兴!” 不杀他们! 改杀那些民间美姬了! 在尘埃落定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数十名禁军面面相觑,大汗淋漓。 近百名宫女瘫软在地,隐隐传来啜泣的声音。 几个太监直接晕死在地。 此一次劫后余生,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暴君两个字的份量。 昔日的昏君,现在变成了暴君,说杀人就杀人,而且是几十上百个的屠戮。 暴君恐怖如斯! 一时间,所有人都赶到前途莫测。 就在片刻之后。 在一众宫人、太监、禁军的目视之下,二百个美姬被金甲卫押送至冷宫一隅。 之后便是凄厉的哀嚎。 二百名女子齐哭! 那惨烈如来自地狱的声音,让所有宫人的灵魂都在颤栗。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恐怖中之时,没有人注意到,身为此次杀人监察的白起的脸上,泛起为了一抹计划得逞的冷笑。 此前,他奉江离之命,选数百美姬入宫。 除去分赐诸王侯荀贵府邸的人之外,剩余数百人,都要阴养于皇城之中。 而让她们隐于无形的最好方式,莫过于诈死。 第36章 传闻天子被鬼附身 暴君! 辣手无情! 杀人取乐! 此前是在朝堂。 现在是在寝宫。 仅仅一个清晨,江离的暴君之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城。 在众人的眼中,他就是一个煞星! 杀人无算! 喜怒无常! 白起更是趁自己会,佯杀二百名美姬。 实则,是将她们隐匿在了暗处,特训为死士,以备日后当做杀手锏来用。 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而且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意那二百美姬的死活。 所有人都被江离的荒唐举动所吸引。 就在他怀抱兰妃离开的那一刻,非议之声轰然四起。 “陛下是不是疯了!兰妃可是白家的女儿,陛下贬了她的父亲,谪了他的兄长,甚至连家都抄了。可是现在,陛下竟然要捧她上位,难道就不怕兰妃报仇弑君吗!” “弑君?我看你才疯了!”一个老太监惊声尖叫,“兰妃要是敢动一下,信不信陛下有九种办法炮制她!九种!” 老太监伸手做了一个九的手势,说话间,竟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啜泣声轰然而起。 兰妃会不会弑君,众人不确定。 可是,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比确定,当今这个暴君陛下,让人生不如死的残忍手段绝对不止九种。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手段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一念至此,哭声更大。 就在这时,人群最后,忽然响起了一个颤巍巍的声音。 “依我看,陛下已经不是人了!”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那一刹那,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一众宫人、太监、禁军都愕然地望向那个说话的小太监,仿佛在看怪物一样。 那个小太监拧了一把湿漉漉的裤子。 哗啦一声。 黄色的液体洒了一地,登时就散发出一阵让人作呕的尿骚味。 只不过此时,已经没人在乎这些。 所有人都目光恐惧,死死地盯向那个小太监。 那人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如同在讲鬼咒一样说道。 “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自从前次陛下假死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吗。要是我没猜错的话,真正的陛下已经死了。现在的陛下,其实是被地府恶鬼附身的行尸走肉!” “前些时候,民间传闻,地府出了大事,十万八千恶鬼冲破轮回道,来到了人间。” “也许现在的陛下,就是其中之一。” “他要杀尽十万八千人,把地府所逃的鬼魂之数全都补齐。” “不信的话,你们都等着瞧!陛下还要斩十万八千人,才会罢休!” …… 他的声音犹如鬼语一样。 所有人都被他的猜测所吸引。 仿佛就连周围的空气也骤然降温,一众宫人、太监、禁军竟然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自此之后。 皇城之中,开始流传出一个传闻——皇帝早已身体,现在的天子是被厉鬼附身的行尸! 此传言一出,满朝文武、皇城宫人对江离更加畏惧如虎。 只不过,此时的江离对此还全然不知。 他怀抱兰妃进入寝宫之后,就再也没有现身。 此后,寝宫之中,就传来了兰妃一阵阵地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叫的一众宫人胆战心惊,纷纷都在猜测:那位残忍的陛下,是不是有想到了什么新奇的酷刑,在折磨兰妃。 只是,这新奇的酷刑持续的属实是有点久。 清晨时分,皇帝带兰妃就寝,兰妃就在惨叫。 时到正午,兰妃已然在叫。 至夜幕降临,皇帝与兰妃竟然还未消停,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叫声一浪叠一浪。 夜色笼罩之下的皇城,静谧安宁。 可是,兰妃的叫声却如同一把快刀,一次次撕裂了夜色。 鼓打二更时,兰妃在叫。 鼓打三更时,兰妃还在叫。 皇帝陛下的精力太充沛了。 兰妃的叫声太凄厉了。 这一夜,整座皇城,无人入眠。 至鼓打五更时,所有宫人、太监、禁军都如同游魂一样,昏昏沉沉,在皇城里晃荡。 此时此刻。 兰妃的叫声还在持续。 值守在寝宫之外的一名禁军,一副饥渴欲死的表情,用力捏动着喉结,仿佛怨妇一样幽怨道:“陛下被猛鬼附身的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个体力,不要说陛下,就是头种马,也该死的不能再死了。” 听闻此言,另一个禁军谨慎地朝寝宫深处瞥了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已经一天一夜了,姑且不论陛下累不累,你就说兰妃都叫了一天一夜了,她叫得渴不渴!” 渴! 两名禁军互相望了一眼,几乎同时重重地一点头,给出了同一个答复。 这一夜,春光旖旎。 这一夜,鬼哭妃嚎。 这一夜,皇城之中,杀机与春光同时乍现。 一众宫人、太监、禁军在恐惧与耳鸣中,迎来了黎明。 而与他们一样一夜未眠的,还有京城的皇亲贵胄、文武百官。 皇帝化身煞星,公然在朝堂上面,活活烧烤了孔立骨! 这件事简直如同一道惊雷,劈进了文武百官的灵魂之中。 恐惧! 战栗! 疑惑! 畏之如鬼神! 各派各系各党的官员,无不惊心骇目,都在心中为自己的日后做打算。 就在散朝的那一刻,整座京城都动了起来。 辰时一刻。 早膳尚未开动之时。 数千只信鸽同时腾空而起,犹如一片白色的烟花,消失在京城的上空。 巳时两刻。 日升半天,人心思动。 京城千街八百道,无不人潮滚滚,车水马龙。 上至宰辅,下到小卒,无不寻找故旧、同门,乃至师长,都向从对方的口中探听出皇帝的动向。 可是,结果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皇帝从极其愚蠢变成极度暴戾,整个过程似乎就在一夜之间。 无人直其原因。 更加没人知道,下一步,这位残忍暴戾的陛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是在百官之中,隐隐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皇帝其实已死,现在,高高端坐在庙堂之上的,是被恶鬼附身的傀儡! 至午时三刻。 正午十分,阳光毒辣,贩夫走卒唯恐避之不及。 可是在尚书府中,众多云集在此的官员,却纷纷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第37章 皇帝的新装骗过了所有人 极致的荒谬! 极致的残暴! 江离这个昏庸到极致的天子,给诸朝臣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这倒不是他们心忧天下。 而是担心自己的生死。 动不动就把活人烧烤成炭灰的天子,试问天下谁人不怕。 即便是有冠君侯这棵大树乘凉,诸臣已经怕的要死。 此时此刻。 足有上百名文武朝臣,云集在户部尚书的府邸。 他们都是冠君侯的党徒。 现在,冠君侯领兵在外,尚书府就变成了他们的大本营。 没有了往日里的喧嚣热闹。 此时的尚书府,寂静的如同坟地一样。 一种文武云集在巨大的客厅之中,如同木鸡一样,呆呆枯坐着。 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户部尚书百里苟,等待着他拿主意。 不知沉默了多久,终于有人开口,率先打破了死寂。 “百里大人!陛下是真的疯了!” “连圣人后裔,他都敢活活烧烤了,我辈危险哪!” “您赶紧拿个主意,不然下一次进烤炉的,恐怕就是我们啦!” “现在,皇城里已经有传言流出,陛下已经不是原来的陛下,他被恶鬼附身,要杀够十万八千人!” “我刚娶了第三十九房嫩妾,温柔乡里还没享受够,现在还不能死啊!” “老子的五十万两银子刚刚贪进腰包,要是现在死了,岂不是冤得慌。” “尚书大人!朝堂要乱啊。赶快修书给侯爷,让他老人家速速回京,主持大局。” …… 一时间,乌泱泱的声音汇集成一片,犹如一群疯狗在叫。 此时的户部尚书百里苟,脸色铁青。 时值正午,艳阳高照。 可是他依然裹着棉被,瑟瑟发抖。 那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恐惧。 今天被烤的那个,差一点就是他。 每每想到此,百里苟就禁不住一阵寒颤。 恐惧! 耻辱! 还有一种如影随形的后怕! 现在,众文武又像狗一样狂吠,吵的他头疼欲裂。 此刻在他的眼中,那一张张贪婪、惊恐的脸,犹如阴曹地府里的恶鬼一样,在他面前乱晃。 百里苟终于忍无可忍。 “都他妈给我闭嘴!” 暴吼声中,百里苟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 砰的一声。 桌翻案倒,茶水四溅。 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是定格了一样,瞬间停止了动作,怔怔地望着百里苟。 “你们这群废物!” “现在不过是一点小波澜而已,就扛不住了吗!” “有侯爷在,别说天子疯了,就算是天塌了,他老人家也能顶得住!” 说到此,百里苟不禁闷哼了一声。 “陛下疯了又如何,难道他敢动侯爷的人。” “难道你们没看出来,被烤成炭灰的孔立骨是闲臣,断了一条胳膊的尚可忠是骑墙派。” “至于那个禁军副统领,更是一个无趣轻重的小角色,蚂蚁都不如。” “只有我没事!” “动动你们的狗脑子,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他越说越有底气,仿佛自己想通了一样。 “那是因为老子是侯爷的人!” “哪怕是个疯子皇帝,也照样不敢动侯爷一党。” “只要我们能够铁骨铮铮,效忠在侯爷的麾下。天子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被拿捏!” 不是是激动还是恐惧,百里苟颤栗的身躯抖的更厉害了。 群臣面面相觑,频频点头。 那个眼神,分明是在说:他说的有道理。 不过,信了他的铁骨铮铮,那才是活见了鬼。 眼前这位大人抖的跟筛糠一样,别说铁骨了,但凡要有一根硬骨头,都不至于吓成这样。 群臣纷纷低头闭嘴,尚书府大厅再次陷入坟墓一样的死寂。 一百多人就这样枯坐着,直至日落星浮。 没人说话,更没人动。 所有人都如同挺尸一样枯坐着,静静等待着什么。 月上柳梢。 大厅内,死寂一片。 月上中天。 还是死寂一片。 直到月落乌啼。 昏黄的烛光中,一只信鸽犹如白练一样飞进大厅。 一瞬间,众人好像吸了阳气的僵尸一样,纷纷惊醒。 “来了!”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群臣好像恶鬼扑食一样,扑向那只信鸽。 “都给我住手!”户部尚书百里苟怒吼一声,一把甩开棉被,将信鸽抓在了手里。 那一刻。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狂喜。 “后来终于来信了!” 在惊呼声中,百里苟从信鸽腿上解下信筒。 原来这只信鸽正是来自于西疆。 从下朝的那一刻起,就有成百上千只信鸽,携带着诸多文武的谍报,飞往西疆军事大营,向冠君侯汇报京城里的一举一动。 户部尚书百里苟自然也不例外。 在京城,他就是冠君侯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要征得主人的同意。 尤其是在当前局面之下——一举一动,都事关生死。 百里苟展信阅读,一目十行。 渐渐的,他的脸色由铁青变得红润,继而变得亢奋。 在众官员惊疑的目光中,百里苟啪的一击掌,将信纸甩向半空,甩得啪啪作响。 “诸位!” “诸位稍安勿躁!” “侯爷对京城里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而且已经做好了周密安排。” “不妨实话告诉你们,陛下的疯狂也早在侯爷的预料之中了。” “侯爷说了,天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现在,陛下就是在疯狂作死。” “他疯的越厉害,人心就崩散的越快。” “到时候,人心离散,皇家威望不存,就是我们掌权之时。” 此刻,他洋洋得意,就差将改朝换代四个字宣之于众了。 “侯爷吩咐了,让他疯,随他疯。我们不但不能阻止,还要哄着他疯!” “陛下要杀人,就让他杀。” “陛下要修豹房,就给他修。” “一个蠢货而已,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侯爷说了,军权在手,天下就在手。” “一个白痴天子,再怎么疯,也逃不出侯爷的拿捏。” “哈哈哈——” 百里苟说完,发出犹如豺狼一样的怪笑。 冠君侯的回信仿佛给众人吃了一记定心丸,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纷纷谈笑,击掌相庆。 “白痴皇帝,无能蠢夫,我等岂能怕他!” “此话有理,只不过是烧烤了一个活人而已,有何惧哉。别说只是死了一个孔立骨,骑墙派的官员统统死绝了才好,免得在朝堂之上碍手碍脚。” …… 群臣嚣张谈笑着,全然忘了刚才恐惧如狗的模样。 自此,冠君侯一党彻底放松了警惕。 江离仿佛早已经洞悉了这一切,开始加紧部署自己的布局。 在冠君侯一党的推波助澜之下,一月之间,就在京郊之外,界出一块方圆百里的地方充当皇庄。 皇庄之中,修造有豹房、虿盆、炮烙之台。 奉皇帝之命,更是在其中豢养了近万头豺、狼、虎、豹、熊、犬。 每每到深夜,皇庄之中,百兽齐嚎。 虎啸。 犬吠。 狼嚎。 熊咆。 还有一个叫秦媚儿的女人的起来哀嚎。 把这地方搞的仿若闹鬼一样。 别说方圆百里了,就连一百五十里内,都像无人区一样。 第38章朕的杀器可灭阎罗 皇庄所在之地,孤悬在京郊之外,一面背山,三面平原。 这是典型的孤城之地,易攻难守。 一旦临敌,只要一波大军强推,顷刻之间,就会土崩瓦解,被碾成白地。 所以,将百里苟将此地的督造图略飞鸽传书至西疆军镇之,冠君侯只回复了一句话:让他造! 没有冠君侯的实力从中作梗,皇庄的督造速度几乎是一日千里。 短短的三个月之内,已经初具雏形。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愕然发现,与其说这里是一座休闲皇庄,不如说是一座兀立在平原之上的孤城。 高墙拔地而起,足有六丈之余。 一丈三米三。 六丈! 那就是二十米! 将近六层楼的高度! 督造这样一座城池,即使放眼整个天下,也绝对是大手笔。 而这,仅仅只是为了皇帝休闲之用。 荒谬! 简直荒谬透顶! 所以,当皇庄成型之日,皇帝的荒淫无道之名也随之传遍了天下。 此时此刻。 两条修长的人影,在斜阳映照之下,两条人影缓缓登上了皇庄城楼。 被夕阳余晖拉长的人影犹如擎天之柱一样,倒映在地面之上。 那两个人影正是江离与白起。 白起身登城楼绝顶,一眼望去,方圆数十里内的情形都尽收眼底。 他是三军统帅出身,对军事最为敏感。 要说这座皇庄不是为了军事所造,打死他都不信。 此刻。 江离环顾着自己的作品,脸上福趁着一抹威严的笑意。 “三个月之内,平地起城。” “白卿!” “你觉得朕的手段如何?” 白起在他身侧倾身一躬,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膜拜。 “堪称造化匠心,鬼神手段!” “尤其是陛下所独创的水泥锻造之术,是千古未有之法,堪称神迹!” “要是换做此前,督造这样一座城池,至少要动用万人级徭役,更要花费数年之久。” “修造这座皇庄,预估资银至少要在七百万两左右。” “而现在,所耗资银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七十万两还不到。” “而此前,国库拨银一百五十万两,截留修造圣人林的资银四百万两。共计五百五十万两的资银,现在尚有结余四百八十万两!” “冠君侯挖空心思,训练私兵,也只不过从国库中攫取了八百万之数。” “而陛下略施手段,便轻松斩获四百万巨资,足可豢养一支万人级重甲铁骑。” “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就算奸佞们想要查勘账目,也无从查起!”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之上,还有一种叫水泥锻造术的神秘法门!” 白起越说越是激动。 说到最后,这位杀人无算的年轻统帅,竟然在微微颤抖。 在他的心目当中,水泥工程简直就是神迹。 而提创此法的江离,无疑是神一样的存在! 此刻,白起甚至开始遐想:有这样的君上,诸国都不在是凤凰一朝的对手,天下迟早尽在陛下的掌控。 江离一眼就洞悉了他的心事。 他深知,工业文明产物对古人的世界观,是何等剧烈的冲击。 以白起的思维,江离很难将科技两个字,跟他解释清楚。 而且现在,这也不是最核心之事。 军政大权都在冠君侯的掌控之中,奸党已经尾大不掉,威胁到了天子的身家性命。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积蓄力量,铲除冠君侯。 一念至此,江离徐徐问道。 “大开恩科的事,怎么样了?” 天子打开恩科,是举国盛世。 可是江离所选的第一批天子门生,却不是儒生,而是下九流的工匠。 此事已经引发朝堂非议。 在冠君侯一党的推波助澜之下,更是在全天下引起一片轰然嘲笑。 堂堂的天子竟然招了一批铁匠当门生。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连最昏的昏君,都没敢这样做过。 一时之间,民心背离,天子威严扫地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江离所要面临的危机,也空前的严重。 想到此,白起的眼角不禁狂跳了几下。 审慎良久,他才最终开口。 “回禀陛下,朝堂上下的人心,都被奸党所操控,民间更是怨声载道,这种局面之下,臣等做事,已是步履维艰。” “不过,臣已按照陛下的吩咐,将此次参与恩科的所有匠人的底下,查勘的一清二楚。” “其中身家清白的可用之才,至少数千。” “详细奏报,都在这里。” 说完,他将一封厚重的奏札恭恭敬敬地呈上。 白起以为天子必然暴怒。 可是谁知,江离的神色深沉如井,目光更是波澜不惊,没有半点愠怒。 他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接那封奏札。 “白卿!” “此时全权交与你来负责。” “你从这些人中优中选优,择其最为精华的千余人,统统送到这里来,替朕打造秘密杀器。” 说完,他将一本亲笔书画的小册递到白起面前。 “这是朕精心选择的三大杀器,一旦造就成功,就可以天下无敌。” “别说区区的冠君侯,就算是放眼天下,也没人再是朕的对手!” “这些东西就是朕的身家性命。” “朕现在全权交与你来掌控。” “白卿!” “你不要让朕失望!” 此话一出,白起登时惊怔。 要知道,帝王心术最为核心的部分,就是只信自己,不信他人。 可是现在,堂堂的天子,竟然对他信任至此,甚至将身家性命也交到了他的手里。 白起顿时觉得热血上涌,五内俱焚。 “陛下!” 白起轰然一跪。 金甲撞击,发出铮铮的嗡。 再次开口时候,白起的声音已经微带哽咽。 “臣必不负所托,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以一种极其虔诚的姿态,从江离手中接过小册。 白起展开册子,缓缓展读。 可是只看了一眼,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杀器!” “果然是大杀器!” 那一瞬,他就感觉心脏狂跳,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江离给他的杀气小册分为上中下三部。 分别是三大杀器的锻造之法。 上部的册子上标记的名字,赫然是:诸葛连弩! 白起身为三军统帅,对于各式弓弩,可是了如指掌。 可是,江离所设计的那种连弩,却是他前所未见。 寻常强弩,都是一矢一发。 即使是连弩,也只不过是速度稍快一些而已。 可是江离所设计的诸葛连弩,却是白起前所未见过的造型。 连弩之下,竟然还有一个名叫枪托的东西。 此外,弩下连有机簧箭匣。 每匣装箭三十发,全靠机簧上膛,无需箭手手动搭箭。 更为恐怖的是,机簧箭匣是可拆卸的。 一旦弩箭射空,随时可以将空匣拆卸下来,更换新的满载箭匣。 如此一来,只要箭匣管够,射手即可无限击发。 “神器!” “简直就是神器!” “如果一万铁骑统统配上这样的杀器,不要说小小边患,就算是放眼天下,也无人能敌!” “我凤凰王朝统一诸国,指日可待!” 说话之间,白起的呼吸急促,狂喜的神色涌现在他的脸上,毫不掩饰。 曾为三军统帅的他,发现如此杀人屠城之杀器,怎么可能不激动。 可是,当他看到中部册子里的杀气时,就觉得喉头一噎,几乎窒息过去。 “杀器!” “这才是真正的杀器!” 白起喃喃自语着,浑身颤栗的有些难以自制。 那一瞬,他像魂不附体一样,目光呆滞地盯着图册。 “扳机!” “撞针!” “枪管!” 他喃喃念诵着图册上所绘制的部件,最终,在右下方找到了那个杀器的名字。 “步……步枪!” 其形如矛,钝而无锋。 其射程最高可达八百步,也就是两里地。 而弩的射距却只有其十分之一。 最为要命的是,步枪轻便可携,那种叫弹药的利器的补充,要比弩箭方便十倍,乃至百倍。 一瞬间,白起的眼前恍惚一变。 高耸的城楼消失,沃野平原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硝烟弥漫的沙场。 烽火燎天! 血染黄沙! 地面之上铺满了各种扭曲姿态的尸体。 己方成百上千个军士方阵静静伫立着。 视线所及之处,黄沙漫天,杀声震天。 敌方数万重甲骑兵碾压而来,绵延数里。 十里! 五路! 重甲骑兵压近。 马蹄踏碎地上的尸体。 整个地面都在震颤。 己方大军统帅缓缓抽出了战刀。 刀锋摩擦刀鞘,发出刺耳的嗡鸣。 近了! 更近了! 敌方骑兵纵马狂飙而来,疯狂咆哮着。 这个距离之下,士兵甚至能够听到刀锋撕裂空气的声音。 八百步! 五百步! 己方步兵甚至已经看到了地狱阎罗向自己举起了屠刀。 下一刻,就会收割他们的生命。 可是下一刻,己方统帅忽然挥下战刀,断吼一声。 “射击!” 砰! 砰! 砰! 砰! 连绵的枪声响起。 子弹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什么重甲铁骑。 什么骑兵无敌。 在它们的面前,统统都是弱鸡。 噗! 噗! 噗! 闷响声中,血花四溅。 一层层的骑兵如同被收割的高粱,倒栽在地上。 第39章 炼钢就等于造枪 战场之上,弥漫着血腥。 这已经不是交战,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望着这惨烈的一幕,白起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瞳孔急剧收缩。 他镇守北疆,杀人如麻。 可是从没想过,收割生命会如此的容易。 无需挥舞钢刀。 甚至连拉弓搭建都不需要。 只要轻轻地扣动扳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被轻松收割。 此刻,在他的面前,成片的尸体栽倒。 敌方近万轻骑军的冲锋战阵,顷刻之间,就土崩瓦解。 当第一波枪响结束之后,战场上还活着的人,已经十不足一。 这种碾压式的屠杀,瞬间就击溃了敌方的军心。 那些杀人如麻的骑兵,已经被吓破了胆。 此刻。 在他们的眼中,这里已经不是战场,而是地狱。 他们拨转马头,犹如疯子一样,朝着大本营的方向反冲锋。 而这一切,都只为逃离那个地狱。 反冲锋的轻骑兵与压阵冲锋的步兵方阵撞在了一起,瞬间爆发大乱。 “逃!快逃!” “他们不是人,而是地狱厉鬼!” “所有死去的人,都会被勾魂进地狱。赶快逃,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轻骑兵的嘴里疯狂嘶吼着。 那些疯狂的叫声犹如一把把快到,顷刻之间,就撕裂了军心。 战阵陷入混乱。 疯狂之下,竟然炸营。 敌军的骑兵竟然开始屠杀他们自己步卒。 敌方的大本营也被这一幕所惊呆。 可是,己方部队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统帅的战刀挥下。 第二波枪声响起。 停滞不前的步兵方阵简直就是活靶子。 一阵轰鸣的枪响之后。 数以万计的生命被收割。 成片的士兵轰然栽倒。 他们到死都没能明白,自己的生命救命是被什么收割的。 此战的结果,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白起恍如一个局外人,却无比真实地兀立在战阵之中。 他的脚下,是成片的尸体。 鲜血染红了黄沙。 哀嚎犹如地狱。 因为惊恐,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他戎马半生,杀人如麻,从不怕死,更不怕死人。 可是现在,他怕了。 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大战竟然还可以这么大,收割生命竟然可以这么容易! “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白起喃喃自语着。 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怎么,你对步枪的威力有疑义?” 那声音犹如刀子一样,刮进他的耳朵。 白起浑身战栗,猛回头,就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对着自己。 那张脸模糊,看不清楚。 可是白起却清晰地看到,那人的双手高举,端着一杆步枪,正对着他。 他愕然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可是,已经晚了。 那张模糊的脸上竟然绽出了一丝无比清晰的笑意。 下一刻,那人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 子弹出膛。 那一瞬,时间仿佛被拉长到了无限慢。 白起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子弹犹如陀螺一样疯狂旋转着,正中他的眉心。 紧接着,皮肤被撕裂。 绽开的血花迸溅到自己的脸上。 热血烫得白起浑身一颤。 下一瞬,骨头被凿穿。 子弹瞬间没进脑袋,就像一只鬼手一样,在里面疯狂地搅动着。 极致的痛感传来,白起浑身颤栗,不由得大叫一声。 “啊!” 那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打破了夕阳余晖下的宁静。 归林的乌鸦被叫声所吓,呀呀大叫着,从树林中惊飞出来。 野兔钻出草窠,犹如惊弓之鸟一样贴地而飞。 就连豹房里的豺狼虎豹也瞬间息声,都齐齐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那个城楼。 直到此刻。 白起骤然清醒过来。 血腥弥漫的战场消失。 没有战场,没有尸体。 夕阳、城楼依旧。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在震惊之余,激发出来的幻觉。 只是,幻觉里那个朝他开枪的黑影并没有消失。 那个人依旧在。 枪口依旧在朝他瞄准。 一瞬间,白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好!” 他心里咆哮了一声。 随即,身影一晃,猛地向后狂退。 那个速度之快,简直好像飙风一样。 眨眼之间,他就已经退出了三四丈的距离。 可是那个枪口依旧稳稳的瞄着他,一动为动。 只不过此时,白起已经看清楚,那个黑影就是当今的天子江离。 而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只不过是天子的手指而已。 此刻。 江离平端着手臂,手指比了个“八”的姿势,真的好像一指短枪一样,瞄着他。 “陛……陛下!” 白起轰然跪下。 “臣刚才恍若离魂,以至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江离缓缓放下了手臂。 可是脸上,却依旧带着那一抹深沉的笑意。 “白卿!” “要是我没猜错,你已经见识过了步枪的威力!” “以你的沙场经验,觉得它的威力如何?” 惊魂甫定,白起抹了一把冷汗。 其实直到此刻,他已然沉浸在刚才的震惊当中。 “偷造化之功,夺鬼神之气!” “这个叫步枪的东西,绝对配得上这几个字。” “如果真能装备士卒,人手一杆。无需百万精兵,只要皇城中的区区三万禁军,就能横扫整个天下。” “到那时候,什么冠君侯,什么奸党,都不足为惧!” “臣请陛下下旨,准许臣率五千骑兵,人手一枪,就能灭了他们!” 他的话锋铿锵,整个人都沉浸在亢奋之中。 武器就是底气! 白起对这种叫步枪的东西,有绝对的信心。 可是江离却深沉一笑,缓缓摇头。 那一刻。 他的目光深沉的好像古井一样,看不出一丝的波澜。 白起猜不透天子的心思,脸上讶然不解。 就听江离徐徐说道。 “白卿的畅享谈何容易。” “你要知道,批量锻造步枪的难点不在于工艺,而在与材质。” “如果精钢,就产不出无缝钢管。” “而普通的铁管,炸膛的机会太大,枪手反而比敌人死的更惨。” 说话间,他握拳的手猛的一张,做了一个内爆炸裂的手势。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锻出优质的精钢来。” “我给你的册子后面,就有熔炉制造法和锻钢法。” “你将此前应考的工匠,秘密召集进皇庄,合众匠人之力,共同研发,希望能够早日锻出可用的精钢来。” 白起顿时恍然。 “原来如此!” “陛下的真正用意,竟然是在这里!” 此前,江离打开恩科。可是谁知,第一批天子门生竟然全是匠人。 这件事在朝堂、民间,引起不小的非议。 白起对此也大为不解。 可是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江离的真正计划。 草灰蛇线! 伏线千里! “陛下之智,我等望尘莫及!” 内心感叹至于,他的脸上也不由得升腾起一丝敬佩。 第40章 马克家真是人才辈出 江离曾经昭告天下:大开恩科,广揽天下匠人为天子门徒。 此令一下,为天下人所耻笑。 就连民间,都不耻于谈论江离这样一个昏君。 白起也一度以为,此举是天子故作姿态,迷惑冠君侯用的。 可是万没想到,他竟然还另有深意。 忍辱负重! 伏线千里! 原来一切都是在为量产步枪这一大杀器做准备。 “天子就是天子,谋天下之局!” “跟随这样的雄主,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即便是有冠君侯这样的巨寇奸佞擅权,以陛下的智谋和布局,也必然能够反败为胜,铲除奸佞!” 想到此,白起才意识到,他手中的那本小册子的分量是何等的重要。 成败生死,全在于此。 册子里的那寥寥数笔,堪比千军万马。 这时,白起方才记起,刚才他只不过是翻看了小册的前半部分,已经如此惊天泣鬼。 那么册子的后半部分呢,该会何等的恐怖。 一念至此,他按捺不住好奇,颤抖着手,翻开了册页。 后面果然如江离所说,手绘了详细的窑炉法、锻钢法。 武器篇的最后一页,竟然是一架形状奇异的东西,仿佛三角架构。 绘图的下面赫然是江离手书的几个字:马克沁水冷式重机枪! 这些字每一个他都认识。 可是连读起来,竟然无从断句。 “马克——沁水——冷式——” 他艰难默读着,却无从理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刻。 江离负手而立,眺望着夕阳西坠的远方。 他连头都没回,却似乎早已经洞悉了白起心中的疑问,悠悠解释道。 “马克沁是西方世界的一个奇才,以慈手佛心著称于世。其毕生愿景,就是天下无战。” “所以,他才集毕生所学,研发了这款马克沁重机枪。” 西方世界! 慈手佛心! 这几个字在白起的认知当中,有着特殊的含义。 他恍若理解了江离所说,无比凝重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西方世界是慈悲圣人之地。” “南无大慈大悲马克沁菩萨!” 他在心里喃喃吟诵着,神态无比虔诚。 白起随手向后翻看。 就见那页绘纸的侯敏赫然标记着: 马克沁重机枪。 绰号:寡妇制造者、步卒绞肉机! 射速:一息三千六百转。 射程:十余里。 一战四年间,共屠步卒五百万。 此器一出,寡妇颤抖! 不知是否出于调侃,江离手书的最后一句断语充满了戏谑。 可是,白起却从中看出了凛然的杀意。 一战屠生五百万! 就算地府阎罗来了,都要甘拜下风。 一瞬间,他那无比虔诚的吟诵声被噎在了喉咙里。 “三……三千六百转!” “射程十余里!” 白起骇然震惊。 他心里默默计算着。 仅仅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就可在一个时辰之内,抛射十万发子弹。 那就意味着,一支可以横扫天下的十万级重装铁骑,在马克沁的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顷刻之间,马克沁就能让一支强军灰飞烟灭。 地狱判官都没有这样的速度。 阎罗王在它的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这东西已经不是杀气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了。 那一刻,白起的心脏狂跳到了极致,几乎爆裂。 “若是真能有此神物在手,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奸佞冠君侯,就算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没人再是我凤凰皇朝的对手。” 说到此,白起轰然一拜。 “陛下!” “臣恳请陛下,将此神物的督造之事,交与我全权掌控。” “臣以性命担保,三月之内,督造一百挺马克沁,斩灭奸贼。” 说到激动处,他的声音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江离却一笑置之,心知事情绝对没有俺么简单。 “白卿!” “有朕坐镇朝堂,天下迟早一统,冠君侯也不足为惧。” “但是这条路并不容易走。” “且不说朝堂权争,纷繁复杂。” “就是这挺叫马克沁的重机枪,也绝不好造。” “我绘出的设计图虽然简单,要是要想真正锻造出来,要走的路还很长。” “至少要等炼制出来精钢才行。” 白起听完,机械地点了点头。 他不明白,这个所谓马克沁重机枪的东西的锻造之路,还要走多场。 可是他知道,这挺杀器成型之时,就是凤凰皇朝惊天动地之时! 想到此,他的内心之中不禁掀起了狂澜,默默期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白起继续往后翻看着,期待着还能看到更为惊世骇俗的武器。 可是册子的后半部分,已然没有了绘图,只剩下文字。 那些文字占据了册子一半以上的篇幅。 其中的每个文字,他都认识,可是连读之后,却又似是而非。 白起不禁有些丈二头脑。 他重新翻到那些文字的开端,喃喃自语着开头的那几个字。 “马克——思主——义理——论!” 他断句断的如此奇哉怪也,江离听了,不禁莞尔。 “白卿。” “你读错了。” “马克思!” “这也是一个人名。” “他的那些理论惊世骇俗,威力要超过那些步枪、机枪百倍,乃至千倍。” “要是把这些东西宣之于众,整个天下都要被掀翻。” 白起听完,终于恍然。 “马克思!”他的嘴唇翕动,重复着那个名字,心念电闪,“马克家还真是人才辈出,此前那个马克沁已经足够让我惊诧,不知道这个马克思又能带来怎样的震惊!” 第41章 朕有一部书,可平乱世之秋 西方世界的名人。 马克沁! 马克思! 在白起的认知当中,这两个都是复姓马克之人。 只不过,这个马克思主义理论几个字,在他的头脑之中,仍旧是一团浆糊。 苦思无果,白起最终忍不住开口问道。 “陛下!” “臣虽然是武将,可是也曾遍览群书,诸子百家,奇经杂谈,无不精研。” “可是,这个马克家的什么主义,臣却从来没有见过。” “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的高论,值得陛下如此推崇?” 马克思! 这个闻名遐迩的人,后世之人,无不将其推崇至伟。 那是可以与圣人齐名的存在。 可是,对于白起而言,却无从了解。 江离对此自然不以为意。 他略一思忖,当即用白起能够听得懂的语言解释道。 “这位伟人来自西方,年轻时与圣人一样,周游列国,遍览经史。最终悟道,独创共产圣经——共产书!” “一部共产书,足以平天下。” “此书一出,西方世界为之震撼。” “列国倾举国之力,剿杀此人,剿杀此论。” “可是最终,也未能如愿。” “共产书的灵魂最终注入东方古龙身体之中,世界也最终为之震翻。” 随即,江离便将共产书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其间,他将一、二战的诸多与共产相关的事件掺杂其中,亦叙亦议。 一幕幕惊心动魄。 一场场惊天大战。 无数场面仿佛海市蜃景一样,在白起的脑海之中闪过。 听到最后,他的心脏都几乎为之骤停。 直到江离闭口良久,他仍旧沉浸在那惊心动魄的煌煌历史当中。 “这样的历史,臣怎么从未听说过。难道陛下口中的那个西方世界,简直如同另一个世界!” 他心里闪念,无数念头在脑海中划过。 “我虽然是武将,却不是莽夫。” “经史可以治天下,可是,如陛下所说,靠它来平天下,未免有些太过夸张了。” 在他的心中,要平天下,就要靠利器。 步枪! 马克沁! 都是平天下的神器。 有了这些杀器,什么样的经史子集都要俯首称臣。 可是现在,江离竟然告诉他,一部共产书,足以平天下。 白起的内心深处,对此说法,颇为不屑。 只是在天子面前,不敢表现而已。 就在此时,江离忽然开口。 他仿佛早就洞悉了对方的心思,一开口便震骇人心。 “白卿!” “你对共产书平天下的说法,是不是还有什么疑虑?” 此话一出,白起猛然惊觉,心头狂颤。 江离那逼着人心的气场压迫而来,白起顿时就觉得一阵窒息感袭来,连呼吸都为之一停。 “陛下!” “臣不敢!” 他轰然一拜,五体投地。 蔑视主上是欺君大罪,他怎能不惊。 可是,江离却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 “共产书太过惊世骇俗,要让世人接受,的确还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你不理解,也在情理之中。” “白卿!” “朕问你一件事,你务必要如实回答。” 此话出口,江离的神色倏然变得肃穆。 白起情知大事临头,顿时凛然。 就听江离幽幽开口。 “白卿觉得,凤凰一朝的天下,现在已经腐朽到了何种地步?” 什么! 听闻此话,白起陡的心跳加速。 他的脸色由红转青,又青变紫,最终面无血色,变得煞白。 白起身为皇朝重臣,自然对朝事了如指掌。 现在的凤凰皇朝,貌似强悍,实则已经中干。 朝臣各自成派,党争不断。 民间小吏盘剥小民,敲骨吸髓,手段黑的比厉鬼还厉鬼。以至于流民失所,民怨已呈鼎沸之势。 小民群起造反只是时间问题。 加之朝廷兵权全部掌控在冠君侯的手中。 天子皇权已经完全架空。 可以说,整个凤凰一朝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尽管白家满门忠烈,可是白起也深知,皇朝覆灭是迟早的事。 他们现在所做,其实就是在尽人事,最终的结局极有可能是为皇朝殉葬。 但是这种话,绝对不能从一个臣子的口中说出。 此刻,天子亲口提及,白起不禁浑身颤栗。 江离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内心,补充道。 “朕要听的是实话。” “如果你想颂圣,那就趁早免开尊口。” 白起一愕。 他的脸色瞬间数变。 沉吟良久,他才最终开口。 “现在的局面其实已经堪忧。” “恕臣斗胆。” “我朝的国运,其实已经走到了末路。” “即使陛下奋起,也未必能够力挽狂澜……” 说到此,就连白起自己都不禁寒颤了一下。 就见他神色惨淡,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臣大言不惭,妄议国运!” “臣死罪!” “请陛下责罚!” 那一刻,白起已经做好了尽忠被斩的准备。 可是下一刻,江离语出惊人。 “你说的没错。” “国运不久,国将不国!甚至连朕的这条命,恐怕也不久远。” “不要说是朕,恐怕就是太祖下凡,都救不了这个江山!” 决绝! 狠厉! 江离的话锋犀利,透着一种让人胆颤的阴鸷。 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森然的气息,让白起这个杀人如麻的人屠,都不禁颤抖了一下。 谁也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天子,接下来会做什么。 谁知这时,江离的话锋忽然一转,忽然变得激情满怀。 “可是,白卿,你知道吗?” “神仙都救不了的江山,共产书能救。” “此书一出,不要说现在这个江山,就算是在败落十倍,它也能收拾的了。” 白起被这一番话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诧异地抬头仰望着那位天子。 一瞬间,他从江离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自信。 那是一种敢叫日月换新天的霸气。 “难道区区一本共产书,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 “这到底是圣人之经,还是魔书?” 一念至此,他对那本小册后面的内容,更加好奇。 白起甚至没有来得及起身,便迫不及待地翻看后面。 当共产书的第一行跃然映进眼帘的时候,白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瞬时间,一股凛然的气息好像龙卷风一样,席卷了他的灵魂。 就见共产书上赫然手写着:天下共产,人人生而平等! 第42章 幽灵降临这个世界 共产! 平权! 共产书的开篇,就如此惊心骇目。 在看到这几个字的一瞬间,白起顿时就觉灵魂深处轰然一震。 “共……共产!” 他嘴里喃喃着,灵魂为之惊颤。 不只是白起! 就连整个天地,都仿佛为之惊颤。 此刻。 夕阳已经西下。 红霞消失,漫天都被青乌的夜色所熏染。 可是,就在共产两个字面试的那一刹那,天地忽然震了一下。 城楼上的两人也不禁跟随着天地,晃动起来。 下一刻。 天地震颤停止。 夕阳坠落的方向,被夜幕笼罩的青乌里,忽然绽开了一抹红色。 那是一抹如血一样的纯红。 犹如幽灵一样出现,让人魂惊。 天地异象! 天地异象!! 望着那奇诡的一幕,白起不由得骇然。 “那……” “那是……” 青筋在他脸上暴走,犹如诡异的蛇在爬行。 白起撕动着喉咙,竭力想要发出声音。 可是,那一瞬,他的灵魂仿佛被那一抹血红死死压制,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哪怕一丝丝的声音来。 负手而立的江离,没有回头,就已经洞悉了他想说的话。 “白卿!” “你是不是想问,那是什么?” “朕可以告诉你。” “那是一个幽灵,一个共产幽灵。” “它出现的地方,一切旧的秩序都会被撕裂,一切旧的世界都会被碾碎!一切旧的阶级,都会化成齑粉!” “什么王公,什么贵胄,什么冠君侯,什么天子,都将在共产幽灵的碾压之下,死无葬身之地!” 撕裂世界! 碾碎天子!! 江离语出惊人。 堂堂的天子,竟然要以身殉葬在共产幽灵之下。 这话不但泣鬼神,而且惊天地。 那一瞬间,白起的瞳孔骤然收缩,惊骇的神情犹如潮水一样,涌动在他的脸上。 “陛……陛下!” 他喃喃着,想要说什么。 可是,任何一个字都被死死压制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天边的异象突然一变,仿佛是在呼应江离的话一样,血红的一点忽然炸开。 轰的一下。 血红蔓延,燎原星火,又像红色幽灵一样,灿然绽放,朝着天边的青乌夜色吞噬而去。 它的速度不可为不快。 红色的幽灵眨眼之间,就将天边的青乌吞噬殆尽。 夜幕被撕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整个天空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血红的共产幽灵涌动着,澎湃着,仿佛要撕裂天空,朝着大地倾泻下来。 地面上。 江离仿佛是感受到了共产幽灵的召唤。 他神色肃穆,缓缓地抬起双臂,朝着天边红色幽灵出现的地方,摆出了一个极为怪异的手势。 一手似锤子。 一手像镰刀。 两个手势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仿佛一颗核弹在虚空中爆裂。 恐怖的冲击波以江离为中心,朝着四周轰然蔓延。 红色的冲击波所到之处,草木为之俯首,石头为之点头。 天地之间。 世上万物。 无论有生命的,还是没生命的。 无论是人,还是鬼神。 都在为那锤子镰刀的形状所惊泣。 仅仅一息之后。 天边的共产幽灵与地面上的锤子镰刀,仿佛已经相互勾联在了一起。 天空之中。 共产幽灵的洪潮,仿佛潮水一样,轰然撞击着整个天空。 一下! 两下!! 三下!!! 轰隆。 天空仿佛被一记无声的炸雷所撕裂。 仿佛大坝溃堤一样,红色的潮水挣脱了束缚,汹涌而出。 顷刻之间。 大半个夜幕都被染红。 整个地上人间也被那血色的红潮映照的如同炼狱一样璀璨。 白起仰头凝望着这一切,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这是……天人感应!” “只有通天的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陛下做到了!” “难道,是天佑我凤凰一朝!” 一念至此,白起不禁顶礼膜拜。 如果说此前,他对江离,只是伴君如伴虎的敬畏,那么现在,就是崇拜。 那是一种对信仰、对神灵的崇拜! 对于他的目光,江离仿佛全无感应。 此时此刻。 他一手比锤,一手比镰刀,完全沉浸在那共产幽灵的世界里。 不知不觉间,就连白起也沉浸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 江离双唇翕动,终于开口。 “破!” 那一个字声音不大,却震颤天地。 天上的红潮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念头,伴随着破字出口,巨大的共产幽灵倏然扭动起来。 下一瞬。 轰的一下。 巨大占据半边天空的共产幽灵忽然炸裂,绽出数以亿计人影。 他们在天空之中绽放,继而再次炸裂。 再绽放! 再炸裂! 直到犹如流星一样,在夜幕中曳出数以万计、乃至亿计的流影,朝着地面上轰然坠落。 那一刹那。 不只是天空,就连地面,也被血色的共产幽灵染红。 在那一刻,天地终于红成了一片。 那一刻。 万籁寂静。 万物都屏息,不敢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就连星辰都要避其锋芒,掩藏进了夜色里,不敢露头。 一息! 两息!! 三息!!! 整整六十个呼吸之后,天地之间那种璀璨的红色才消失。 红潮不见了。 共产幽灵也不见了。 它们仿佛蛰伏进了人间。 直到这个时候,江离才缓缓地垂下了手。 “白卿!” “或许之前,我们只有一成的胜算。” “可是现在,共产书面世了,你信不信,冠君侯从此之后,都不足为惧了。” “旧的世界一定会被碾碎。” “只要我们能够创造时机,抓住世界。” “在新世界里,我们就是主人!” 信! 怎么可能不信! 天人都感应了。 天地异象都出现了。 要是这样还不信,那才活见了鬼了呢。 白起五体投地,跪伏在那里。 因为激动,他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信!” “臣当然信!” “今日,臣指共产书罚誓,追随陛下,鞠躬尽瘁,百死无回!” 那一刻。 江离仍旧负手而立,默默无言。 他是穿越而来的。 共产这两个字有多大的能量,他太了解了。 那是被数以千万计、乃至亿计的英魂献祭过的信仰。 那是任何一个个体都难以抵挡的诱惑。 江离坚信,共产这一“法宝”一旦祭出,什么掌权贵胄,什么冠君侯,都是弱鸡。 因为共产,斩获的是人心。 而白起,就是共产在这个世界面世之后,斩获的第一个人心。 与此同时。 和白起同样震惊的,还有全天下人。 红潮漫天的那一幕太雄奇了。 整个天下都被那奇诡的一幕所震骇。 普天百姓纷纷三跪九叩,顶礼膜拜。 京城之中。 百官出府,率领家眷,战战兢兢,伏跪在地。 天衍异象千年罕见,震惊了人心。 百官纷纷忏悔自己的罪过。 “本官只贪了五十万两,算不上巨贪,叩请神明恕罪!”户部侍郎王朗,默默祈祷着。 “我只收了一百三十三房小妾,远远算不上色中厉鬼。神明要收割生魂,怎么也轮不到我的头上。”兵部武选司员外郎司空静咚咚地磕头,颤声音祷告。 “老夫为官四十年,坐镇刑部三十年。冤杀、枉杀的人,最多也不会超过五百个!这点子人命还比不上冠君侯的一个零头。要说昏庸,老夫怎么也昏不过当今陛下。神明开眼,要罚罪,就罚他们两个吧,老夫我是无故的!”刑部郎中葛达浑如是道。 第43章 天变在即,魑魅魍魉跳梁 天降异象! 举世震惊! 红潮一现,最先做出反应的就是京中朝臣。 只不过,他们不是在安抚百姓,而是设香祭拜,向虚空的神明狡辩自己的罪恶。 而此时。 户部尚书百里苟的府邸当中,更是轰动。 因为在这里,云集了朝廷文武一百余人。 他们都是冠君侯的党徒。 今日齐聚于此,秘议天子。 谁知道,竟然撞上了天降异象。 那一刻,群臣无心再议,纷纷出门,轰然跪拜。 血色的红潮红透了半边夜幕,犹如血肉一样,淋漓渲染,红得一众文武凄惶不安。 “天降异象,天地大变!人间自此恐怕要进入多事之秋啊!” “这是吉兆,还是凶兆?” “废话,当然是凶兆!吉兆都是祥瑞,你看那血染漫天,分明是鲜血,是天意昭示人间,要献祭一条条人命!这样的征兆,必然是凶兆无疑。” “凶兆?为谁而降?谁才是那个承受天地怒火的人?” …… 嘈杂切切的声音,响彻在尚书府邸当中。 凶兆为谁而降! 其实所有人的心里,都已经有为了答案。 只不过没人说破而已。 而这一刻,最为震惊的,莫过于西疆军事大营。 当血潮漫天的那一刻,百万大军轰然跪地。 铁甲撞击。 呼声震天。 漫天遍地的士兵犹如虔诚的教徒,跪伏在地上,朝着好红潮的方向顶礼膜拜。 就连如山倒的军令,在那一刻,也失去了威慑。 任凭监军嘶吼、抽打。 那些士兵恍若未闻,三跪九叩,无比虔诚。 这就是天象在凡人心中的分量。 难以抹杀! 不可撼动! 此时此刻。 中军大帐的外面,围跪了一圈人影。 军帐之中传来冠君侯幽幽的声音。 “谁能告诉本侯,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声音如寒潮,如冰锥。 围跪在大帐外的所有人,都仿佛不胜其寒,纷纷颤抖了一下。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嗯?” 威严的恫吓声再次传来。 此刻,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冠君侯已经动了震怒。 那一刻。 所有人都心有灵犀一样,身体深深低沉朝地面伏去。 每个人都尽量将身体伏得更低,唯恐冠君侯的怒火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在这里,冠君侯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神的怒火,足可将任何凡人烧成灰烬! 愠怒与恐慌,在空气中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张恐怖的大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空你变得极度压抑,逼仄人心,所有人都几乎为之窒息。 就在这时。 一个身穿道袍的人,咚咚猛磕了几下头。 随即,一个沉闷的声音沿着地面传来。 “回禀侯爷!” “血染异象,乾坤倒转。” “依据法象天地书,此为改天换地之征兆。” “简而言之,天地要大乱,乾坤要易主。” “这是上天在向侯爷昭示,改朝换代的大日子,已经不远了!” “侯爷必将身登九五,成万世之尊。” “贫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说完,又是咚咚几个响头。 中军大帐里,没有声音传来。 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周围的气压骤然一松。 刚才还死死压制在头顶的杀气,顷刻之间,消弭于无形。 显然,冠君侯心情大悦。 “好!” “很好!” “传令三军,共庆此天地吉兆。” “还有,飞鸽传书给京城,我要知道皇帝的一举一动。” “加紧监视各州、道、府、县官员,我要知道他们对此事的反应。” 说到此,帐篷里的那个声音倏然变得幽森。 “还有,让潜伏于各地的斥候、密探加紧动作,我要让改朝换代的风声传遍天下!” 这无疑是冠君侯最狠的一招。 吏治昏暗。 民心思动。 这是天下大乱的征兆。 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抓住了民心,就抓住了天下。 冠君侯不遗余力地蛊惑民心,就是要在取天子代之的关键时刻,可以名正言顺。 话音未落,军中大批斥候、密探、细作纷纷出动。 同时。 数千只飞鸽从从军事大营之中,一飞冲天,又如天女散花一样,最终消失在暮色里。 仅仅数个时辰之后。 各州、府、道、县之中的三教九流中人,便开始穿梭往来,犹如暗流一样汹涌激荡,秘传消息。 至天明时分。 各地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童谣: 帝非帝, 王非王, 天翻地覆有忠良。 天泣血, 地惶惶, 黄天已死。 庚金称王! …… 无数邪门吊诡的童谣,如同野火燎原一样,在民间与官场,迅速传播开来。 短短一夜之间,无论是荀贵侯府,还是人间草庐,都弥漫着躁动与不安。 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凤凰一朝的国运走到此,大变在即。 只不过,谁也不确定,在这场惊天剧变中,自己会不会被碾成飞灰。 第44章以毒攻毒,你有死士,朕有猛狗 整个皇朝都被甜言异象所惊动。 可是,谁又能料到,这一切的根源都源自于那个暴君——江离! 此刻。 江、白两人仍旧兀立在高耸的城楼之上。 天边的血潮退去。 天地之间,重新笼罩进昏黄暮色里。 白起仍旧在心潮澎湃中。 “共产!” “平权!” “陛下所想,超脱圣人,超脱天地。” “他不但要翻盘逆转,而且,还要做千古一帝!” “我辈必将跟随,鞠躬尽瘁!” 他的心中不断山念着。 就在这时,忽然就听听江离的声音传来。 “白起!” “那些人是怎么一回事?” 白起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猛抬头,就见江离极目远眺,目光锐利。 他顺势也朝哪里望去。 就见目光所能看到的极限处,十数个老农整个弓背劳作。 尽管日已西沉。 可是那些人,仍旧沉浸在劳作中,大有恋恋不舍得走的意思。 仅仅瞬间的错愕之后,白起就恍然明白过来。 江离是对那些人起了疑心! 一念至此,白起躬身答道。 “陛下放心。” “那些人都是京郊的佃农。” “我已派人暗中察查,确认那些人都是祖辈佃户,绝无近期落户的可以人等。” 他是守境元帅出身,对于间谍有着天然的警觉。 以那些人的神态、动作,绝对是祖辈务农的佃户,绝无冒充的可能。 谁知,江离却断然否决了他的判断。 “不对!” “那些人有问题!” 他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白起蓦的一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臣已查勘了那些人的祖辈三代,三亲六故都在察查范围之中,没有发现一丝可疑之处。”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江离打断。 “刚才天衍异象,那个场面足可震惊八荒。” “别说是你,就是诸国天子,恐怕也会震骇莫名。” “可是,区区几个佃农,竟然在这样的天地异象之后,还能安然劳作在田地中。” 说到此,江离忽然转身,犀利的目光盯向白起。 “白卿!” “你镇守北疆十年,没有出过差错,恐怕是运气使然吧!” 此话一出,白起就觉脑袋里嗡的一声,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话放在别人口中,或许只是玩笑。 可是从天子的嘴里说出来,无疑是对他的能力的质疑。 刚刚起身的白起,轰然一跪。 “陛下恕罪!” “臣再去察查!” 说话间,他大手一挥。 几个金甲卫犹如风影一样,飙到了他的面前。 随即,三个身影骤然消失。 城楼之上,只留下江离默默伫立的身影。 直到夜幕笼罩,天地分界渐渐模糊,白起才重新回来。 他轰然跪倒在城楼之上,颤声说道。 “回禀陛下!” “臣已再查,那些人确系耕农佃户无疑。” “只是……” 说到此,他的神色变得凛然难看。 “只是,那些人的祖上却是军户,数十年前,才转为佃户,在京郊定居下来。” “而且,是通过兵、户两部直转,没有记档。” “如果不是被陛下所察觉,几乎被他们蒙骗过去。” 说到此,白起已经冷汗淋漓,浸透了重衣。 这件事简直太可怕了! 凤凰一朝将百姓分为农、军、匠三籍。 农户务农。 军户从军。 匠户为匠。 百姓无论高低贵贱,都有所从户籍,且极难更变。 从军户直接变成成农户,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现在,却生生发生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这就意味着,从数十年前开始,就有人在暗中布局了。 这件事骗过了所有人。 可是却被江离识破。 此刻。 白起浑身微颤,喉头嗫嚅,仿佛还有话说。 可是,他未开口,江离却率先打破了沉默。 “要是朕没猜错,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对不对?” 他的话幽幽的,像是从阴曹地府里渗透出来的一样。 白起听的浑身一凉,跪伏着的身体压的更低了。 刚才江离所猜,正是白起暗查到的内情。 “陛下圣明!” “确如陛下所猜测。” “臣已查明,这样由军转农的佃户,共计三千零五十人,统统散落在京郊周围。” “全部都是兵部特批的直转……” 白起没有再说一下去。 其实毋庸继续。 兵部一直都是冠君侯的地盘。 这些提线木偶背后的那只黑手到底是谁,已经很明朗了。 江离冷冷一笑,目光之中透着些许狰狞。 “阴养三千死士,就潜伏在朕的身边。” “很好!” “冠君侯不愧是冠君侯,排兵布局,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朕提早察觉,或许将来就有一日,京城突发躁乱。那时,皇城某个城门必然会因故失守,而造逆之徒就会趁机杀进皇城。” “而朕,十有八九,就会死在他们的手中!” 江离缓缓描述着那个最有可能发生的剧情,仿佛亲眼所见一样。 白起听的浑身冷汗淋漓,三魂七魄都几乎顺着毛孔冒了出来。 他心知,天子绝非危言耸听,刚才江离所猜测的,也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冠君侯不但在皇城里布局,更是在民间埋伏了杀手锏。 用心之狠毒! 布局之周密! 简直令人胆寒! 震骇之余,白起的目光之中随即涌现出杀机。 这些阴养死士既然被发现,那就绝对不容他们活下去。 “陛下!” “请恩准臣一夜时间。” “臣绝对能让他们一个不落,通通消失!” 他的话里杀机显露。 此刻,白起口中的那个消失,恐怕是尸骨无存的那种。 杀机闪动间,他望向皇庄外的那十几个模糊人影。 “我要将他们统统剁碎!” “喂狗!” 他的目光幽幽的,如同勾魂的厉鬼一样,死死盯向那些人影。 暮色里的那些死士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远处的杀机,竟然不约而同地颤栗了一下。 可是下一刻,江离却断然否决了他的提议。 “不!” “那样做动静太大,只会打草惊蛇。” “冠君侯把人安排在此,摆明了是在监视皇庄的一举一动。” “那朕就索性笑纳了他们。” “白卿!” “朕的獒军已经特训了几个月了。” “现在,也该放出去,让朕看看效果了!” 他口中的獒军,就是一群藏獒,个个体型高大,野性嗜血,如狼如虎。 一旦放出去,那就是一群嗜血的杀人犬! 江离想要做什么,已是显而易见了。 瞬间的惊怔之后,白起迅速反应过来。 “陛下这是要以毒攻毒!” 好手段! 好布局! 闪念至此,就连白起的脸上也浮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第45章 死人多作怪 你用你的死士。 我用我的藏獒。 你想搞的是情报。 我想搞死你搞情报的人! 这就是江离的手段。 什么叫毒,这就叫毒! 就连杀人如麻的白起,在听闻江离的安排之后,也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 “陛下圣明,果然够……” 说到此,他的话骤然一顿。 原本他是想说:陛下够毒! 可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那可是堂堂天子。 敢说天子毒辣,那他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江离早就洞悉了他的意思,却全然不以为意。 “朕毒吗?朕怎么觉得还不够!”话说至此,把略一思忖,当即吩咐道:“你去,命人敲锣打鼓,把惊叫附近的住户,无论平民还是贵胄,统统给我惊醒起来,哄赶他们来看一场好戏!” 白起一悚,登时会意了江离的意思。 天子不但要杀人,还要杀人给人看。 在一声遵命声中,白起的身影迅速消失。 仅仅一刻钟后。 守备在此地的禁军就倾巢出动,驱赶住户,前往皇庄。 禁军是冠君侯的底盘。 早就奉了他的密令:务必遵从天子的一切暴虐御令,为虎作伥,助力陛下往死里作!最好是暴虐虐民,最好是杀人取乐! 现在江离的御令,正合冠君侯的心意。 所以,禁军的动作格外快。 很快,乌泱泱的人群出现在皇庄之外。 哀嚎的平民。 惶恐的商贾。 还有衣着华丽、不知所措的皇亲贵胄。 统统如丧家之犬一样被驱赶着,被怒叱着。 百姓怨声载道,怨气冲天。 江离兀立在城头之上,目视着这一切,非但不怒,脸上反而绽出了一抹冷笑。 “顺水推舟,借我的手,灭我的威信!” “冠君侯不亏是冠君侯。” “好手段!” “好心机!” “只是可惜,今日的我已经不是昔日的昏君。” “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倒是要看看,我们两人到底谁才真的技高一筹!” 闪念之间,江离的眼神一瞥,给了金甲卫一个眼锋。 他甚至没说一个字。 可是金甲卫却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指令。 数个金色的身影快速退去,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城楼之上。 片刻之后。 一片躁动的犬吠声出现在城楼之下。 百十条巨大如狮的猎獒身影躁动的身影。 他们疯狂扭动着,低吼着。 皇庄之外沸腾的人声已经惊动到了它们。 即使相隔数里,那些猎獒依旧能够嗅到鲜血的气息。 它们状若疯癫,如同魔鬼,狼一样的眼底充满了嗜血的红色。 如果不是训犬之人所压制,如果不是巨大铁链的束缚,它们恐怕早就狂窜出去,杀人嗜血了。 饶是如此,那巨大犹如儿臂的铁链上,也被犬牙啃出了一道道的疤痕。 犬牙与铁链摩擦,发出一阵阵让人胆寒的金属撞击声。 皇庄之外。 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天地。 万物都笼罩在漆黑的夜色里。 唯有远处禁军集结的方向,数以百计乃至千计的火把亮起,在夜幕里,犹如满天繁星一样闪烁着。 伴随着嘈杂的人声,数千百姓在禁军的驱赶之下,出现在皇庄之外。 千计乃至万计的人影缓缓前行,犹如人潮一样,渐行渐近。 那些佯装农户的间谍,在看到这诡谲的一幕之后,不禁目瞪口呆。 他们面面相觑,交换着眼色,目光之中充满了惊疑。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其中一个身材瘦削、细长如细狗的,惊得双眼仿佛铜铃一样。 “娘的!这么多人,到底什么情况?这些人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说话间,他缓缓丢掉了锄头,伸手摸索向腰间的暗刃,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另外一个胖如硕鼠的,一双圆眼贼溜溜地扫向人群。 “不对!全是百姓,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在凛然的一瞬,他的眼神定格在禁军身上,刹那就是一亮,“禁军!是侯爷的人!” 禁军是冠君侯的地盘。 这一点,全天下无人不知。 大水冲不了龙王庙。 胖子笃定既然禁军出现在此,那他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此刻。 百姓与间谍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一里。 忽然,禁军里传来一声断喝。 “止步!” 伴随着那一声响,蠕动的人群瞬间停了下来。 轻咳之后,那个声音继续响彻在人群里。 “你们这群狗东西,这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今日,奉陛下谕旨,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皇家威严。” “都给我抬头,朝那里看!” 在不屑的呵斥声中,那个禁军抬手遥指皇庄。 巨大如山的城楼登时映进众人的眼帘。 黑夜里,那居然犹如洪荒巨兽一样的影子,让所有人都为之胆颤了一下。 城楼之上。 一个修长的人影静静伫立着。 那就是江离。 世人心目当中的第一暴君! “看到那座皇庄没有,奢华,阔绰,尽显皇家威严。” “虽说那些都是用民脂民膏堆积起来的,虽说陛下一声令下,你们这些土鸡瓦狗全家饿死,都在所不惜。” “可是,能为皇家添一砖一瓦,也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别说只是用你们的钱,就是拿你们祖宗十八代的尸骨去堆,你们也得给我笑着进献上来!” …… 禁军不愧是冠君侯的忠实走狗。 即使是当前境况之下,也不忘抹黑江离。 数以万计的百姓,一个个面面相觑,安静如死。 怒气! 怨气! 激气! 在死已经的寂静中酝酿着。 此刻。 十数个间谍反倒如闲庭信步一样,悠然地欣赏着这一幕。 胖子的脸上升起了一阵得色。 “我就说了,大水不能冲了龙王庙。” “有禁军在,这些百姓就算是屁!就算是身份暴露了,谁又敢拿我们怎样!” 说到此,他的话锋一顿,转身望向城楼。 “还有那个白痴陛下,简直其蠢如猪。” “侯爷摆明了就是要夺权,他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我们摆明了就是在监视他,他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第46章 猛狗出笼 “天子又如何?” “一个蠢材加废物而已。” “什么欺君,什么万死。” “我就骂他了!” “别说他听不见,就算是听见了,又能拿我怎么样!” 嚣张! 跋扈! 无所顾忌的猖狂! 那声音顺着幽幽的夜风,刮向远处的城楼。 蠢材…… 废物…… 又能拿我怎么样…… …… 这些话仿佛碎片一样,钻进江离的耳中。 江离的脸上略过一丝狰狞的冷笑。 “阎罗王不发威,尔等小人,还真把我当慈善家了!” “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威难测!” 他的心里迅速闪念。 下一刻。 江离大手抬起,猛地向下一挥斩。 “放狗!” 咔嚓咔嚓的铰链声响起。 狗笼被打开。 狗链被挣脱。 数以百条獒影好像猛虎出笼,瞬间没入了黑暗里。 它们那嗜血的钢牙割裂着空气,朝着早已指定的方向狂飙过去。 猛狗出笼! 那一瞬,天地万物仿佛全都感受到了那种森然的杀气。 石头瑟瑟颤抖。 草木恐惧低头。 万物陷入寂静。 就连空气都骤然一凛,温度在刹那间被拉低。 聚拢在此的百姓都纷纷打了个寒颤。 他们仿佛被下了禁声令,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纷纷选择了闭嘴。 那十数个间谍也在此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们一个个神色凛然。 “老大!周围太安静了,不对劲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人的话音未落,周围的情形忽然一变,忽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十支! 百支!! 千支!!! …… 跳跃的火焰驱赶着黑暗,照亮了夜幕。 方圆十里之内不在漆黑一片,变得模糊可视。 “快走!” 那个被叫做老大的人,终于下令,断喝了一声。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首领话音未落,他们就分头狂窜向四面八方。 这是训练了无数次的结果,烙印在骨子里的记忆。 即使再周密的包围圈,也有疏漏的地方。 只要有疏漏,就不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算是一条好狗,也不能同时追捕两只狐狸——真是他们奉为圭臬的就名箴言。 十几个人影狂窜出去,动如脱兔。 只要给他们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些人就会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就在同时,上百条巨大如虎豹的影子,已经飙到了那些人的身后。 是藏獒! 在众平民瞠目的表情中,上百条藏獒仿佛训练有素,直扑那十几条人影。 一条好狗的确追不了两只狐狸。 但是十条可以! 十条猎獒追一个间谍,那就绰绰有余了。 这就是江离的策略! 饱和式攻击。 他就不信两条腿能跑得过四十条腿。! 伫立在城楼之上,望着群狗猎人的场景,江离的脑海里蓦的闪出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老子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下一刻。 当犬牙撕咬在身上,那些间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狗……狗吃人了!救命啊!” 凄厉的哀嚎声犹如刀子一样刮擦着围观众人的耳膜。 然而下一瞬,就是刺啦一声。 那是皮肉被撕裂的声音! 同时还有鲜血迸射出来。 那人一旦停下来,十数条猎獒便会蜂拥而上。 人影迅速淹没在狗影里。 取而代之的便是撕裂声,咀嚼声。 仅仅几个呼吸,十几个间谍无一漏网,统统淹没在狗影下。 运气好的,被撕裂喉咙,一瞬毙命。 运气不好的,半幅身躯已经消失在狗嘴里,可是人还活着。 什么叫生不如死? 什么叫地狱? 这就是! 数以千计万计的百姓,惊骇地望着这一幕。 震惊! 恐惧! 骇然欲死! 见过放狗撵兔子的。 可是放狗撵活人的,这还是头一遭。 而且是活活咬死,生生吃掉! 只要是个人,就干不出这种事来。 可是,当今天子就干出来了。 残暴! 太残暴了! 他们想到了天子把他们驱赶至此,一定是夜猫子进门,一定没好事。 可是没想到,是这么残忍的事。 一时间,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瑟瑟颤抖着,纷纷觉得下身一紧,好悬没有当场尿出来。 “我的亲娘!” “狗吃人了!快跑啊!”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惊颤欲死。 轰的一下。 人群顿时炸锅。 所有百姓都像是惊弓之鸟一样,转身向后,蜂拥着要逃。 可是,就在他们即将飙起来的一刻,所有人却又同时戛然止步。 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排亮出刀锋的禁军。 不知什么时候,所有禁军都已经战刀出鞘。 他们的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尤其是他们脸上那狰狞扭曲的神情,犹如来自地狱的勾魂厉鬼一样。 此刻,他们亮出刀锋,列在众人的身后,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 那就是阻止众人。 谁要是敢逃,那就是死路一条。 众人毫不怀疑,只要他们越过禁军列阵的底线,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挥刀屠戮。 一时间,数以千计万计的人僵持在了那里。 可是平民并不知道,那些挺立着刀锋的禁军,并非真的在阻拦人群。 他们也只不过是骇然吓懵了。 禁军也是人,也怕死! 他们接到的御令是:天子要让附近的百姓看一出好戏! 可是眼前这一幕,是好戏吗? 这分明是人间炼狱! 但凡是个人,他就得怕! 脸色煞白那是吓的。 列阵不走不是不想走,是腿软,属实走不动! 要不是禁军铁甲太过沉重,他们早就跑没影了。 不过眼下,没人就关心禁军。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定格在了那些猎獒身上。 一众百姓震骇莫名,惶惶如见鬼。 面前是闪亮的刀锋。 身后凄厉的惨叫声仍在继续。 十数个间谍已经全部被猎獒捕杀。 死者长已。 可是此时还活着的人,却痛恨自己还活着。 那种极致的绝望。 那种彻骨的寒意。 那种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吞噬的惊恐,已经把数个还在苟延残喘的间谍给逼到疯狂。 噗通! 噗通! 噗通! 在那惨烈情形的震骇之下,接连有人吓死过去。 仅仅几个呼吸间,成片成片的人栽倒在地。 很快,仍旧硬扛站着的人,已经不足一半。 第47章 朕要让暴君之名传遍天下 猛狗嗜血! 活人在哀嚎! 只不过,这惨烈如炼狱的一幕,并未持续太久。 仅仅一刻钟。 十几个活人已经消失不见。 昏暗的火光摇曳下,地面之上,只留下十几滩黑色的血污。 近百条猎獒徘徊在原地,舔舐着嘴边带血的毛。 渐渐的,那些獒犬的目光盯向了人群。 那血红的眼底透着旺盛的食欲。 所有人都被那诡戾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这些猎獒明显还没吃饱。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它们那贪婪的目光里意味着什么。 人与狗对峙着。 夜色静谧。 夜幕下的氛围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就在这时。 城楼之上的人影忽然一动。 下一刻,江离那带着残忍笑意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 “朕的狗还没吃饱!” “现在,你们与狗比一比。” “跑的快的,就算你们命大。” “跑得慢的,就把命留下来,给朕的烈犬当狗粮!” 风把他的声音切的细碎,断断续续,犹如碎裂的刀片,迸射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瞬间的惊怔之后,呼声突起。 “跑啊!” 不知道是谁,忽然狂啸了一声。 就如同在火药桶里点燃了爆炸的烟花,瞬间点燃了众人的恐惧。 嗡的一下。 人群仿佛惊弓的兔子,轰然四散而逃。 烈獒被人群的恐惧情绪所刺激,如同疯狼一样,冲进了人群。 人影与狗影撞在一起,顿时大乱。 一时之间,嚎啕声起。 场面惨烈犹如炼狱。 远处城楼之上。 江离满意地望着这一幕。 站在他身后的白起,不禁惊出了一声的冷汗。 天子荒唐残忍,以人命为草芥。 此时若是传扬天下,对皇帝的威严,绝对是一记重击。 这样岂不是正中冠君侯的下怀,遂了他的心意。 他惶恐地望了一眼,试探问道:“陛下!放獒吃人,恐怕会激起民愤!” 白起的话未说完,就被江离断然打断。 “白卿放心!” “朕心里有数!” 白起一噎,随即陷入沉默。 就这样,一君一臣,相顾无言,沉默伫立在萧瑟的夜风之中。 这场残忍的捕猎整整持续了一夜。 直至天明时分,雾霭散去,整个世界才重新恢复平静。 此时。 京郊之外,遍地尸体。 鲜血汇集,汪出了大大小小近百个红色湖泊。 血湖反射着晨曦的微光,显得格外凄美,瑰丽。 数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是无比宁静之地。 可是仅仅过了一夜。 此地就有死亡炼狱,充满了血腥与哀嚎。 就连白起这个见惯了生死的沙场将军,也不禁皱眉了一下。 晨曦的寒风沁体冰凉,可是江离、白起二人依旧在城头伫立着,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之后。 金甲卫回报战损:伤亡共计四百余,伤二百余,亡二百余! 听到此,白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獒犬之烈,他早就有所耳闻。 只是万没想到,竟然烈到这种程度。 一夜之间,命丧其口的人竟然多大二百余! 草菅人命! 绝对的草菅人命! 有那么一瞬,他的目光扫向江离。 白起甚至有一丝的怀疑,眼前这个陛下,到底是明君,还是暴君。 可是,当他接过战损报单的一瞬,目光忽的一亮。 上面赫然写着:农户百姓死一十八人,清军轻伤一百三十八人,重伤五十余,死亡二百余! 白起清晰地激动地,此前被江离怀疑是细作的农户,数量正是一十八个。 这么说来,那十八个间谍全死。 无辜百姓貌似惨烈,其实无一伤亡! 至于禁军,那些人自归顺冠君侯之后,就在京城作威作福,奸淫掳掠。 他们可谓是死有余辜! “陛下,这……” 白起惊呼一声,顿时恍然大悟。 天子貌似发动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捕猎。 实则死伤的都是冠君侯的人,罪有应得。 而无辜百姓只不过是被驱赶来,客串了一把。 尽管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却并未真正死伤。 那一刻,江离仿佛洞悉了白起心中所想,微一点头。 “白卿,说下去。” 白起奉命,这才徐徐道来。 “陛下神诡手段,臣佩服之至。” “陛下纵犬猎人,表面上看,确是有些暴虐无道,嗜血嗜杀。” “其实不然。” “此举闹出的动静虽然大,可是死的却都是冠君侯的人。” “普通百姓只是徒增惊吓而已,断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们虽然没死,可是却亲眼见证了烈獒吃人。” “此事经从他们口中转述之后,必然添油加醋,夸大百倍乃至千倍!” “陛下的暴虐之名风传出去,奸佞们必然会受此影响,难以对陛下的真实意图进行精准判断。” “如此一来,既然铲除了监视在此的间谍,又不致使冠君侯起猜忌之心。此外,屠了二百余禁军,也算是杀鸡儆猴,削弱了冠君侯在内廷的实力。” “一举三得,陛下圣明!” 说完,又是轰然一拜。 天子心机深沉,令白起佩服的五体投地。 江离满意一笑。 白起的精明与忠心,正是他最为看中的。 “白卿!” “还有一点你没说。” “冠君侯苦心经营安插在此的钉子,被悉数拔出。这张巨大的谍报之网,也就此作废。” “从今往后,皇庄之中定期放狗。” “朕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少间谍,来填我的烈獒的肚子!” 生杀予夺! 毫不留情!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性。 白起没敢提及这一点,源自于内心深深的敬畏。 此刻,江离替他说了出来。 敬畏之余,白起跪伏的身体伏的更低了。 江离不为所动,继续吩咐道。 “传旨下去,天子纵狗,死伤者不计其数。万余百姓,侥幸存活逃命的,不足半数。” “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就是暴君!” …… 身为天子,江离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天下人的瞩目。 这一日的事也不例外。 果然,不出一日,天子纵狗吃人的事,就已经风传整个京城。 男女老弱,贩夫走卒,无人不知。 正午时分。 户部尚书百里苟的府邸当中,一片飞鸽腾起,直飞西疆。 飞鸽传书上赫然写着:陛下驱万余百姓至皇庄,以人为猎,纵狗伤人。死二百余,重创三百有余。至于其他踩踏、惊吓死者不计其数。陛下越发残暴,嗜血嗜杀。百官该当如何应对,请侯爷示下。 第48章 帝王心术,鬼神畏惧 驱獒吃人! 人命不如狗命! 此等荒谬事,千古未有。 更何况,做出这件事的是堂堂天子。 此事一出,登时传遍整个京华。 民议立时沸腾。 暴君! 亡国之兆! 种种非议甚嚣尘上。 江离的暴君之名也彻底坐实。 此前,他的暴君名声只是在朝堂上疯传,可是现在,已经传到了民间。 仅仅几日之内,京华重地当中,就开始流传一股妖风:传闻皇帝是地狱判官转世,他在阴曹地府误判生死簿,放十万八千恶鬼轮回道了人间。现在,他就是要杀生十万,以填补十八层地狱的亏空。 此传言一出,江离的暴虐之名算是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在世人眼中,他已成为地狱恶鬼的代名词。 平民提到他的年号,都要瑟瑟颤抖。 官吏上朝之前,都要痛哭流涕,与家人惜别。因为说不定哪一次上朝,就被皇帝给烧烤了,甚或喂狗了,就彻底回不来了! 民间、官场,无不骇于皇帝的暴戾。 以至于仅仅数日之间,皇庄方圆百里之内,所有驻民统统搬空。 就连驻守在此的禁军,也全部后撤五十里。 毕竟谁也不想变成狗粮。 就当诸多流言、妖风乱吹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民间物议之所、官场秘会之地,多了一批行为低调、诡谲之人。 而他们正是白起所秘密培养的斥候,专一收集民间、官场情报。 三日之后。 太华殿中。 白起躬身兀立在御座之下,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子的反应。 而江离端坐在御座之上,一目十行,扫视着手中的秘报。 “……暴君无道,天欲灭之……天要没其人,必先使其狂……” “……祈天降有德之人,灭此无德之君!” 凡此种种言论,多不胜数。 白起兀立在台阶之下,俯首低头,心脏狂跳。 面前的这位天子,其暴虐心狠,他早已经见识过了。 以秘报上的大逆之言。 以天子的毒辣手段。 不要说是杀人了,就算是灭其九族,他也绝对做的出来! 以当前这种境况,一旦大兴杀伐,至少要死上万人。 天子究竟是怎么做? 白起的心头突突狂跳,犹自猜测不透。 可是此时,江离非但没怒,嘴角反而扯出了一抹微笑。 白起悄悄抬头,扫了一眼。 在看到那个笑容的一瞬,不禁浑身寒颤了一下。 江离幽幽开口,问道。 “白卿!” “这些言论在白玉京中,传播的有多广?又有多少人听过这样的言论?” 白起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这是要闻者皆杀吗!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白起艰难吞咽了一口,应道。 “回陛下!” “此事已经疯传整个白玉京,男女妇孺几乎无人不知。” “陛下如果想要灭口,整个整个玉京城的人,都要斩尽杀绝……”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到最后,甚至带着一丝颤音。 在他的认知当中,这种事情江离绝对做得出来。 谁知江离不怒反笑。 “白卿!” “朕是暴君,不是嗜血厉鬼,对杀人没有瘾。” 此话一出,明显是早已经洞悉了他的思维。 白起浑身陡然一颤,身体微微向下伏了一下。 就听江离继续说道。 “发动你手下的斥候,将此事传遍九州八百县。”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就是个暴君!” 什么? 白起不禁愕然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江离一眼。 堂堂天子被人抹黑成了地狱恶鬼。 可是,皇帝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要助长妖风之势。 这种做法怎么看,都有点火上浇油的意思。 白起属实看不透其中的算计。 可是天子的心机、手段,他又早就领教过了,绝对不会做无用之功。 皇帝这么做,就必然有周密的计划。 只不过,自己还没有窥到其中的关键而已。 高高端坐在御座之上的江离,一瞬间,就洞悉了白起的想法。 就听他幽幽问道。 “白卿!你在思索我的真正用意?” 白起正想的出身,乍闻此话,蓦的一惊。 要知,帝皇心术鬼神不言。 揣测天子心机,那是不赦的死罪。 一念至此,白起轰然跪倒在地。 “臣不敢!” 他的声音大的连自己都吓了一条。 江离没有理会他的动作,徐徐解释道。 “无妨!” “你不是想知道其中真意吗,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人心敬畏,神鬼怕恶人。” “你要知道,当前境况之下,天子的威严其实早就已经荡然无存。” “如果朕表现出仁慈贤君的模样,不但冠君侯会反,就连朝臣恐怕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朕唯有化身暴虐之君,让人人畏之如虎,才能真正掌控朝堂,压服人心。” “不然的话,你我君臣迟早要被那群奸佞撕成碎片!” 听到此,白起顿时恍然。 什么暴虐。 什么杀人不眨眼。 统统都是掩饰,做给外人看的。 杀人只不过是他的手段,而非爱好。 一念至此,白起对眼前这位天子更加钦佩。 “那陛下,接下来又该当如何?” 江离略一思忖,当即吩咐道。 “目下有两件事最要紧。” “其一,加紧对二百美姬的共产特训。” “其二,从此前特训的共产天团中,择优五十人,遣赴南越象郡,对集结于那里的私兵进行共产特训,务必打造出一支信仰纯粹、思想鉴定的营军。” “遵命!”白起躬身答应。 早在数月之前,他就阴养了近百名私兵。 这些人被隐匿在皇庄之中,以共产书为蓝本进行教化。 民主! 平权! 共富! 这是共产书的三大核心。 曾几何时,在白起的眼中,这些东西看似遥不可及。 可是,经过教化特训的那些私兵,对此却顶礼膜拜,奉为圭臬。 直到这个时候,白起才真正意识到,当今天子手书的这一册共产书,竟然能够将人净化至此,简直堪比妖术。 白起默默退去。 江离低头,重新将目光定格在了手中秘报上。 他心中闪念着。 “这些东西,冠君侯的手上,是否也有一份。” 他所猜不错。 此时此刻。 西疆行营之中。 西风烈。 旌旗猎猎,被吹的噼啪作响。 中军大帐之中,肃穆萧瑟。 一股极度压抑的氛围弥漫在周围。 大帐之中。 一道屏风将大帐一分为二。 冠君侯犹如深藏的蜂王,隐匿在屏风之中。 军中幕僚长史缓缓诵读着飞鸽秘报。 “户部尚书百里苟秘报:陛下驱万余百姓至皇庄,以人为猎……死二百余” “兵部尚书楼之敬秘报:潜伏于京郊的密探一监十数人,悉数被烈獒吞杀!余者退出皇庄百里之外。” “司礼监秉笔太监赵高秘报:京中物议躁动,陛下暴君名声已经流传开来。此外,陛下得悉此事情之后,勃然大怒,正在酝酿更大的屠杀,以堵百姓悠悠之口。” …… 无数情报汇总在军帐之中。 冠君侯静静听着。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屏风后面忽然传来冷冽的声音。 “够了!” 冠君侯的声音仿佛一把快刀,从屏风后斩出,斩断了幕僚的奏报声。 长史戛然住口,畏惧地朝着屏风上望了一眼。 “侯爷!” “京中变故在即,文武百官都在等着您的御令。”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屏风后面的人静静思索着,半晌无声。 第49章 皇朝掘墓人 天子纵犬吃人。 暴虐之名传遍四海。 可是此刻。 西疆行营之中。 屏风后的冠君侯,面对着数份秘报,却久久不语。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蓦的划过了一丝疑问:天子残暴至此,究竟是暴虐无道,还是故作姿态? 堂堂冠君侯能够位极人臣,绝非蠢材。 天子的伪装,百官看不透,可是他这个远在万里之外的人,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沉思良久,冠君侯终于幽幽开口。 “传我军令,九州八百县,所有兵营军权都受西疆大营辖制。” “没有我的手谕,一兵一卒都不准动!” “再传,白玉京禁军七十二卫、巡防营、五军营各自驻守营盘。我不回京,三大营就要按兵不动,不得听从任何人的调遣!” 此令就等同于将全天下的兵马都节制在了他的手中。 就算天子有什么异心,也势单力薄,不足为患。 屏风之外,幕僚长史颤了一下。 这命令下的简直比皇帝都皇帝。 他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悸动,颤声试探道:“那……那如果陛下发御令,想要调兵呢?” 幕僚长史的话没说完,屏风后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 “嗯?” 那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威严与杀意。 幕僚长史惊得浑身一颤,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谨遵侯爷军令!” 就在此时。 中军大帐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吁!” 随着一声烈马的长嘶。 一名信兵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犹如流星一样砸在地上,轰然跪拜。 “启禀侯爷!” “十大门阀的信使已到轩辕门外。” 声音传至中军大帐的深处,冠君侯的声音登时一亮。 “哦!” “将他们引到行营待见。” “是!”信兵应声而退,铠甲撞击的声音渐行渐远。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幕僚长史的双眼里闪烁着精光,徐徐开口。 “侯爷!” “十大门阀雄踞南北各地,所资之银占天下半数之上,联合实力更是强横到足可跟朝廷叫板。” “他们此一次遣使来我西疆大营,恐怕所图非小啊。” 他的话锋之中,不无忧虑。 可是屏风后,冠君侯的声音之中,却充满了不屑。 仿佛他早已洞悉了十大门阀的真实意图。 “无妨!” “十大门阀何以屹立千年不倒,甚至可以天下越乱,他们反而越强横。” “一切都只不过是审时度势,趁机倒戈而已。” “皇帝小儿登基至今,十大门阀都没有进京进谏,此刻却来了我西疆大营。” “来意已经不言而喻。” “天下大势已经十分明朗了,皇权羸弱,而本侯军权在手,谁敢说半个不字!” “这个天下迟早都是我的。” “十大门阀精明至斯,怎么会看不透这一点。” “所以,本侯断定,他们此来一为示好,好在接下来的改朝换代之中,占据先机。二为趁我大位未定,还有谈判的资本,来跟本侯要条件而已!” “既然来的只是信使,不是十大门阀的掌舵人,那本侯也不宜自降身份去见他们。” “传我口谕,让本侯的嫡长子接见诸人即可。” 听到此,幕僚长史的脸上不禁泛起了深深的忧虑。 思考良久,他才开口。 “既然十大门阀是来谈判的,那他们所开出的条件,恐怕不会太低。” “到时,会不会喧宾夺主,以至于掣肘侯爷日后的大事。” 他的话未说完,屏风后就传来一声冷笑。 “你太瞧得起十大门阀了。” “不过是一群寄生蛆虫而已,饱食终日,无所进取。” “本侯断定,他们所提的条件,不过超过三条。” 说话间,屏风上映出了冠君侯的一根手指的影子。 “一,名下土地田亩自主,以保证财源滚滚,不会断绝。” 第二根手指的影子随即映入。 “二,豢养私兵,以武力保证自己的地位不会受损,这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他幽幽地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三,对有才之士自选自拔,甚或私下开展科考。” “他们要的是藩王的待遇,最终的结果,就是想要自立小朝廷,以避免天子对其权势进行掣肘!” “这些都在本侯的预料之中。” “你且告诉吾儿,无论十大门阀提出什么条件,统统答应他们。” “本侯的条件只有一条,那就是待到本侯登基之日,需要他们鼎力支持。” “到时候,谁敢反悔,本侯一定倾举国之兵,先灭了他!” 话音一落,幕僚长史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冠君侯一向杀伐果断,说要没谁满门,就一定说到做到。 这一点,全天下皆知。 就算是十大门阀,也不敢轻拭其锋芒。 幕僚长史在惊颤中缓缓退出。 中军大帐之中,只余一道屏风。 寂静良久,屏风后传来冠君侯幽幽的声音。 “不管皇帝小儿是真疯还是假疯,我军权在我,改朝换代势在必行。神挡我的路,本侯就杀神。佛挡我的路,本侯就杀佛!” 那腾腾的杀气直破苍穹,穿越时空,降临在阴云笼罩的京华重地的上空。 此时此刻。 户部尚书府邸。 百里苟已然收到了西疆大营的万里传书。 夜幕笼罩,烛影摇曳。 晃动的昏黄灯光之下,百里苟徐徐展开信笺,上面只有短短的三个字:让他疯! 这就是冠君侯的指令。 无论天子是真疯还是假疯。 他的暴怒之名传播的越大越好。 看到那三个字,百里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疯了,侯爷也疯了吗?” 想到此,他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天子上一次发飙,活烤了孔立骨,砍了工部尚书的一条胳膊。 再由天子这么疯下去,保不齐下一回,油炸的就是自己的脑袋。 想到此,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此时。 一个清客幕僚脚步匆匆,闯进了客厅。 “大人!” “出大事了!” 百里苟循声望去。 那个幕僚一脸兴奋之色,口说手比,吐沫横飞。 “白玉京中已有传闻,陛下新修的皇庄附近,发现了异宝!” “地下埋藏了黄金、珍珠、翡翠不计其数。” “传闻之中,更有可以长生不老的丹药。” “太常寺、大理寺、京卫指挥使司的人,都相继掘到了绝世之宝。” “大人,咱们是不是也悄悄遣人去挖一下!” 百里苟一听这话,顿时恼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你们这帮蠢材是不是疯了!” “跟随本官,你们一年的收项,至少要在十万两以上,还贪图那一点小便宜!” “你们这帮蠢货难道没看出来,这是那位残暴的陛下故意放出的风声。” “上一次他纵犬吃人,皇庄方圆百里之内,已经找不到活人了。” “内廷已经传出消息,皇庄里的烈獒已经三天没吃人肉了,那位残暴的陛下也已经三天没杀人了。” “三天没见人血的陛下,更可怕了。” “现在,就等着哪个不长眼的送上门去,给陛下的烈獒当狗粮。” “什么金银珠宝,什么长生不老药,摆明了就是陛下布下的陷阱,谁去谁死!” 清客幕僚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不禁觉得后怕。 一丝惊恐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那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是不是只要不听信流言,就能躲避那位残暴陛下的黑手。” 百里苟一拍额头,一抹愁苦顿时涌现在他的脸上。 “你们躲得过,本部躲不过啊。” “宫廷已经传出谕旨,三日之后又要大朝。” “内廷传言,残暴的陛下又要找茬杀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刀子就会落在本大人的头上。” “须得想办法,让哪位残暴的陛下杀几个人,去去凶戾之气才行。” “不然的话,没准后天就是本官的祭日!” 说到此,他忽然灵机一动。 “秋决已经在即,今年的斩绝名单还没有御批。” “来人!” “有请刑部刑部尚书端木川。” “本部要与他议定,赶紧将来今年的秋决名单呈递给陛下,让他过一过杀人的瘾!”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 一份秋决处决名单,就放在了御书房的案牍之上。 江离展卷览阅,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冷笑。 “朕刚刚传出手痒嗜杀的风声,就有人把人命送上门来。” “看来,朕的身边密布着朝堂各股势力的眼线。” “朕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御座之下的白起听闻此话,不禁悚然一动。 天子嗜杀的风声正是他奉命散布出去的。 内廷各司太监所接到的风声,却各有区别,不尽相同。 根据各部朝臣的反应,江离就能由此判断,各司太监分别与哪部朝臣有所勾连。 现在看来,此法果然好用。 江离阴沉一笑,幽幽问道。 “白卿!” “三天之后,朕要在大朝之上大开杀戒的消息,你传给了哪司太监?” 白起躬身一礼。 “禀陛下!司礼监秉笔太监赵高!要不要臣……” 他的话锋戛然一停,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个意思,显然是要杀人灭口。 “赵高?”江离嘴唇翕动,喃喃念诵着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更盛,眸中的杀意也更盛了,“这个人我还有用,暂时不要动他,命金甲卫严密监视即可。” 白起躬身答应。 天子心机深沉,手段老辣,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有所周密安排。 所以,他并不急于问为什么。 江离说罢,缓缓翻开秋决名单,快速阅览着。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极为突兀的名字上。 黄巢! 那一刹那,江离的目光霍然一亮。 “黄巢!”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食人无数!杀人如麻!” “这会是那个杀人如麻的黄巢吗?” 他的喃喃自语声传进白起的耳里。 白起一奇,脱口问道:“陛下!您认识这个黄巢?” 江离缓缓摇头。 “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 “如果,这个人如果真是我认识的那个黄巢,他就是整个凤凰王朝的掘墓人!” 此话一出,就连白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朝掘墓人! 就连冠君侯都当不起这个名号。 区区一个囚犯,难道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闪念间,白起的目光投向江离。 就那短短的一瞬,江离的脸上已经闪过数中复杂的表情。 惊愕。 质疑。 惊喜。 最终笃定。 “不管他是不是那个黄巢,朕都要见他一见!” 第50章 敢笑黄巢不丈夫 黄巢! 这个名字,在江离的记忆当中,意味着屠戮,意味着灭族。 可是他万没想到,这个几乎灭绝门阀的名字,竟然会出现在秋决名单上。 此刻。 他的心中陡然冒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白卿!” “你去安排,朕今日就要见到这个黄巢。” “而且要秘见,除了你我,不许第三个人知道。” “是,陛下!”白起躬身退去。 江离的目光重新移向秋决名册。 “黄巢!” “如果你真是那个黄巢。” “那这件事就有的玩儿了!” …… 是夜。 暮色苍茫。 薄雾冥冥。 天牢重地之中,肃杀森森,犹如坟地一样寂静。 两条黑色的人影,在夜色掩护之下,由一名老吏引导着,悄然进入到了天牢之中。 这两个人正是江离与白起。 踏入天牢的一瞬,一股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腥臭中带着燥热。 “贵人,请移步。” 老吏徐徐引路。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两个人的身份。 可是能够打通天牢关节,深入潜入探望死囚。 这样的能量,就绝非他能想象的。 他们要见的人关押在丙字号地下牢房当中。 地下甬道狭长逼仄。 三人行走在其中,就像迈向阴曹地府的黄泉路上。 甬道里的昏暗烛火晃动着。 行走带动的微风煽动着火苗,影影绰绰映在墙上的影子,就犹如地狱厉鬼在狂舞。 而这些,都无以阻挡三人的脚步。 步行一刻钟后。 在丙字号最后一间牢房前,老吏终于停了下来。 “贵人!” “您二位要见的人,就在这里。” 白起抬手轻轻一挥,一语未发。 老吏却识趣地深深一躬,随即迅速隐退。 此时此刻。 偌大的天牢丙字号牢房之中,只剩下三人。 三人隔门相对。 虽然已是深夜,可是黄巢却并未睡去。 此时他背对着江、白二人,那巨大的犹如熊虎一样的身躯,正面壁而站。 感受到身后的来人,可是黄巢却始终都没回头。 三人无语,伫立良久。 直到最后,黄巢终于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不是已经在秋决名单上了吗?” “怎么,到底还是忍不住,现在就想要我的命吗?” 那雄浑的声音犹如虎啸,响彻在天牢之中,震得人耳膜瑟瑟发疼。 临死而不惧! 枭雄至此。 显然,他并未将生死放在心上。 说话间,他伸手重重按在墙上,缓缓比划着。 很快,一道殷红的血迹映入眼帘。 直到此时,江离、白起方才看清楚,黄巢竟然是在墙壁上面写就血书。 白起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心无所动。 可是那一行血书在江离的眼中,却是如此的惊心骇目。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黄巢!” “真的是他!” 那个屠尽天下门阀、破碎一片山河的黄巢。 如果真的是他,那自己的那个计划,就绝对可以成行。 一念至此,江离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只不过,他的心机深沉,自制力极强。 尽管内心之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可是表面之上,却仿佛一口千年古井一样,波澜不惊。 就在黄巢的手指移动,即将写就下一行时,江离忽然开口,幽幽吟诵道。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古长安就是白玉京。 白玉京就是古长安。 此话一出,两人身上的那种杀伐之气顿时融成了一体,朝着天牢上空疯狂涌动。 就连白起这样的杀人煞星,也被这股子戾气惊得倒退了一步。 就在江离话音落地的一瞬,黄巢猛地转身,一双豹眼死死盯向江离。 一瞬间,犹如惊天的狂澜朝着他压迫而来。 那种冲天杀意之下,普通人甚或会被活活吓死。 就连白起这个久经沙场的煞星,也被那股气息震的五脏六腑一颤。 他的手下意识地拨动机簧。 锵的一声。 战刀已经半出鞘。 下一刻,只有黄巢有丝毫异常举动,白起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这时,黄巢猝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彻骨的杀机。 “你是什么人?” “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所想!”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那逼仄人心的森森杀意,是他心中的怨念所化。 任是佛陀鬼神,都不可能钻进他的脑子里,看到他心中所想。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人,不但知道了他心中所念,甚至连那狂狷的杀诗,也能知道的一字不差。 要说不是活见鬼,那才真是活见了鬼。 面对着杀意冲天的黄巢,此刻,江离非但没惧,脸上反而展开了一抹神秘的笑意。 “谁又能想得到,声振寰宇,屠人无数的黄巢,竟然是一个满腹经纶的秀才!” “豹头环眼,声若惊雷,势如烈马!” “以你这个形象,与其说是文人,还不如说是悍匪。” 他的话,似讥讽,似嘲弄,可是语气之中,却又透着无限的敬佩之意。 一时之间,黄巢竟然听不出来,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在蔑视自己,还是在恭维自己。 他冷哼了一声。 “别废话。” “想让老子死,一个字就行。” “无需搞那么多弯弯绕。” 江离未答。 他沉思了片刻,反而问向白起。 “什么罪名,几时犯过?” 白起轻一躬身,徐徐报来。 “他是曹州商户,屡考不第。三年之前,却一鸣惊人,直至白玉京会试。只是可惜,再次落榜。” “不过这一次落第之后,此人凶性大发,杀主试官国子监博士公羊羽。” “事发被抓,依律判斩立决!” 这些东西都记载于刑部判卷之上。 白起按照回忆,如实道来。 想了想,白起又悄声补充了一句:“公羊羽是冠君侯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显然,这其中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内情。 “凶性大发?”黄巢冷笑了一声,脸上的褶皱扯动着,露出深深的怒意,“如今的朝堂竟然如此怯懦了吗,竟然连我杀人的缘由都不敢明示天下!我一家老小身死族灭的事,就没人敢提一句吗?” 他的话意有所指。 江离登时听出了弦外之音。 “是吗?” “说来听听,我想知道。” 黄巢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老子凭什么听你使唤?” 白起怒目而立,“大胆!” 他的手已经死死握在刀柄之上。 江离却一挥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妨告诉你,我就是当今天子,江离!” 黄巢的目光霍然一震。 “什么!” 他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 那带血的手指不禁微颤了一下。 那一刻,惊涛骇浪在他的心头涌动着。 不过很快,他的情绪就平复下来,眸光从震惊变成了仇视。 “当今皇帝又如何。”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老子的这条命,已经舍出去了,别说皇帝,就是玉帝来了,老子也未必放在眼里。” 如此狂狷! 如此不可一世! 这个世界之上,敢在皇帝面前张狂至此的人,还没有几个。 就算是冠君侯也不行。 可是今日,黄巢却敢了。 白起的眼底倏然闪过一抹杀机。 “我观此人相貌,生有反骨,天生就是个逆贼。” “如今又蔑视君王,罪不容诛。” “依臣之见,还是除之后快!” 他的话不无道理。 白起是沙场厮杀的老帅,阅人无数,杀人无数,对一个人的真实秉性有着近乎鬼神一样的精准判断。 他本能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能留。 可是此刻,江离的态度却不甚明朗。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意味。 江离再开口时,话锋已经逆转。 “其实你杀了谁,又为什么杀人,朕都不关系。”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下一个你要杀的人,是谁?” 此话一出,仿佛击中了黄巢心中的怒火。 他的身形倏然一动,犹如一头豹子一样,撞向牢门。 砰的一声。 巨大的木制牢门被撞的瑟瑟颤了一下。 “不要以为天子就了不起!” “如果还有机会,老子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犹如野兽! 难以驯服! 这个人变数太大,不可控。 白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之后快。 可是江离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此刻。 他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桀骜不驯!” “死不悔改!” “好,很好!”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朕意已决,你这样的人就要杀无赦。” “我绝对不会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此话一出,白起不禁一怔。 皇帝命他花费心思,打通关节,深夜潜入天牢。 难道仅仅是为了对一个死囚放几句狠话? 可是,这样不靠谱的事情,却又极像是当今天子的风格。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迷茫。 听闻这话,黄巢却全无惧意。 他咆哮着,如同野兽一样,猛烈撞击着牢门。 “哈哈哈!” “皇帝小儿,我等着你来杀我!” 面对着黄巢的傲慢,江离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在砰然的撞击声中,他转身就走。 “既然是秋决,那就宜早不宜迟。” “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要所有在京死囚,统统死绝。” “下御札给刑部,就说是朕的谕旨。” “让他们看着办!” 江离的身影渐行渐远,唯余尾音在逼仄、潮湿的天牢甬道里回荡。 此刻。 黄巢犹如疯虎一样,疯狂嘶吼着。 “皇帝小儿!” “胆小如鼠!” “给我回来。” “有种的,现在就弄死老子!” 第51章 朕要养虎为患 天命难违! 天子一言,那就是天命。 即便是被架空的天子,其权威也足以震慑群臣。 皇帝深夜下达秋决命令。 整个京华就仿佛是被惊醒的洪荒猛兽,立时动了起来。 二更时分。 刑部尚书端木川的长啸响彻在整个刑部。 所有人都被惊醒。 下一刻,无数灯笼亮起。 顷刻之间,整个刑部被照亮的如同白昼。 “火速知会大理寺、都察院,请两院大人速来刑部,共签死刑火票。” “下诏给监斩处,提调死囚,准备刀斧手、断头饭!” …… 数道命令下达。 整个刑部犹如躁动在锅盖上的蚂蚁,疯狂窜动起来。 此刻。 从摘星高楼上俯瞰下去。 就见无数灯笼一窝蜂地从刑部大门涌出。 顷刻之间,那些灯笼自动汇集成数串长长的队伍,犹如一条条火龙一样,游走向京城各处。 三更一刻。 三法司大员齐聚于刑部。 三更两刻。 死刑火票火速传送至监斩处。 至四更时分。 三十九名待斩死囚被压赴刑场。 五更三刻。 黎明将至。 此时正是天地之间至晦至暗的时刻。 刑场之上。 无数火把蒸腾燃烧着。 阵阵夜风席卷而来,犹如来自地狱的阴风,沁人骨髓。 阴风之下,火光跳跃,一切都变得明暗不定。 无数影子都随之起舞,极限跃动着,犹如来自地狱的群鬼,正在狂欢。 而刑场正中的三十九名死囚,正是群鬼狂欢的目标。 此情此景,何其惊悚。 就连监斩官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朝漏钟望了一眼。 五更三刻四分! 天将破晓,百鬼归巢。 这是天子御定的最后时刻。 绝不能让这些人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来人!” “时辰已到。” “行刑!” 断头令下,阴风席卷。 三十九把断头刀同时扬起。 下一刻。 寒光闪过,颈血朝天喷溅,犹如火山迸射! 沾了血的夜,更显得无比阴冷。 监斩官不由得战栗了一阵。 那一刻,他甚至有种阴魂穿体而过的感觉。 …… 当晨曦的第一缕光照耀在京华上空。 按天子御令。 三十九个人头御呈内廷,被一字排开在皇帝的书案上。 天子谕旨:这些头颅要在书案之上,摆足一个时辰,以供宫人瞻仰! 一时之间,内廷躁动。 无数宫女、太监,甚或嫔妃,都被驱赶至天子的御书房,去看死人头! 那些人头或大或小,或死不瞑目,或黑血淋漓。 黑血染红了御案,整个御书房中充斥着血腥的甜味。 所有宫人列成一线,鱼贯进入御书房。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都在咒骂。 那位残忍的陛下的残忍嗜好,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 哀嚎声不断从御书房中传来。 也不断有人站着进去,被抬着出来。 此时的御书房简直就是地狱。 对于这一幕奇景,江离却并未在旁欣赏。 此时的他,正和白起并排站在玉京城的城头之上。 秋寒料峭。 冷风席卷。 厚重的披风被寒风席卷的瑟瑟抖动,猎猎作响。 可是江离却一动不动,俯视着城头之下。 此刻。 十数匹快马从他的视线里一闪而过,狂奔向远方。 马上的人出了江离钦点的金甲卫,还有一个特出的存在,那就是黄巢! 黄巢没有死! 而是被江离偷天换日,送出了京城。 快马加鞭,十数骑迅速驰远,很快就在视线的尽头,变成了模糊的黑点。 直到此时,俯首而立的白起,才试探着开口。 “陛下!” “黄巢此人不是善类。” “臣观此人匪星照命,脑后有反骨,绝非容易驾驭之人。” “现在,他是蛟困浅滩,所以才会任由我们摆布。一旦得势,放虎归山,极有可能会反!” 他对黄巢观感不佳,一向主张杀之后快,以绝后患。 可是江离却几度断然否决了他的提议。 此刻,直至黄巢的背影消失,江离的眼底才绽出了一抹阴沉的笑意。 “白卿!” “你看人不谬,不过,还是太仁慈了。” “此人家亡族灭,恨意滔天,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够让他牵挂的东西了。” “他不是可能会反,而是一定会反!” 说到此,他眼中的笑意变得更加深沉可怕。 “此人不但会反,而且会变成天下第一反贼。” “到时候,整个天下都会在他的怒火之下,变得分崩离析。” “大乱由他而发,无数人将死在他的屠刀之下。” 这话犹如一记重雷,轰然炸响在白起的头顶。 他不禁猛颤了一下,脸上划过了一抹惊恐。 白起犹自记得,上一次,天子这样评断一样东西,还是马克列书。 那一次,直接引发了天地异象。 而这个黄巢,在天子的口中,甚或是更为恐怖的存在。 破碎江山! 屠戮人命! 他已经不是人,而是魔头。 像这样的存在,千刀万剐都不足为奇。 可是现在,江离非但没有杀他,反而要放纵他蜕变成人间杀魔。 天子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一念至此,白起望向江离的目光,流露出深深的敬畏。 如果黄巢蜕变成魔头。 如果他杀人如麻。 那跟随他去的十数个金甲卫兄弟岂不是谁…… 一丝不安从白起的心底划过。 而江离却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担忧。 “白卿!” “朕知道,那些金甲卫都是你的生死兄弟,他们的安危,你大可不必担忧。” 说到此,他徐徐转头,犀利的目光盯向白起。 那像是刀子一样的眸光,仿佛瞬间就穿透了他的灵魂。 白起颤了一下,匆忙低头,不敢与天子对视。 江离一笑置之,继续解释道。 “黄巢此人,虽然心狠手辣,怨气冲天,可是他也不是傻子。” “以他现在的处境,想要继续活下去,甚或做大,需要朕的扶持。” “那些金甲卫就是朕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 “黄巢深知这一点。” “所以,在真正做大之前,他是不会动那些人一根汗毛的。” “他要留着那些人,好将他的虚伪忠心传达给朕。” 原来如此! 白起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天子的真正用意是在此。 第52章 天下第一绿帽 帝王心术鬼神莫测! 今日,白起终于体会到了这一点。 黄巢此人有贼王之相! 让他活着,日后必然做大,成为一方贼患。 要是换做其他上位者,必然斩草除根,杀之后快。 可是天子不同。 非但不斩此人,反而重用。 或许此刻,黄巢还在庆幸,天子留他一命。 可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江离早就看穿了他的伪装,洞悉了他的灵魂。 在江离的眼中,无论黄巢日后耍出何种阴谋手段,都如同儿戏一样幼稚。 而黄巢对此还一无所知,以为自此虎入深山,无人可制。 殊不知,一切都在江离的掌控之中。 这就是天子手段,帝王心机。 想到此,白起顿觉周身冒出了一股寒意,竟莫名打了个寒颤。 江离没有回头,可是一切却仿佛都在他的洞悉之下。 此时,他倏然开口。 “白卿!” “你在想什么?” “臣……”白起猝然开口,可是堪堪只说了一个字,便戛然止住。 这话该怎么说。 天子威严不容冒犯。 若是实话实说,简直就是欺君。 一念至此,白起不禁语塞。 而这一切,显然都在江离的预料之中。 他一笑置之,徐徐说道:“让朕猜一下,白卿是在想,帝王心术鬼神莫测,伴君如伴虎!” 他的话幽幽的,听不出喜怒。 可是白起却如闻惊雷,轰然一震。 “臣不敢!” 铁甲撞击声中,白起轰然下跪。 江离一笑置之,显然没有追究罪名的意思。 “不敢想也罢,不敢说也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卿对朕忠心耿耿。这一点,不但天地能鉴,朕也能鉴。白家世代忠良,只要你不负朕,朕也必然不会负白家。” 说到此,他的脸色倏然一变,话锋也随之变得肃然。 “朕让你监视孔立骨一门,现在怎么样了?” 白起没有起身,当即跪答道:“回禀陛下,自从孔立骨死后,孔门之中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仿佛孔立骨的死,没有在孔门里激起丝毫波澜。这一点,臣深以为疑。” 江离听完,脸上泛起深深的冷意。 “你疑的对,孔门传承万年,声名显赫。他们虽然没有兵权,可是在人心上的权势,却丝毫不比皇权小。当家人都被朕清蒸了,门徒要是没点动静,那才是活见了鬼了呢。” “朕看他们是学乖了,不是没有动静,而是把动静转移到了暗处,悄悄的进行。” 他的话像是自语,又像是在跟白起解释。 白起听得心底蓦的一寒。 要知,孔门掌控着儒林的人心。 他们不闹则已,一旦闹起来,那就是倾覆王朝的大动静。 一念至此,他的心底也泛起了深深的不安。 就在他前四百转之际,就听江离一声断喝。 “白卿!” “朕曾命你,以马克列书为蓝本,对二百美姬进行特训。” “现在,应该初见成效了。” “传朕御令,从中择其信仰坚定者九人,渗透进孔立骨府邸。再择十数人,散步于山东府各儒林要地,严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朕有预感,接下来,山东府要出大事!” 圣人故居在山东。 那里是整个儒林门徒的朝圣之地。 更是大儒聚集,商定要事的所在。 白起心里霍的一动。 “陛下这是要对儒门下手了吗!” “儒门传承万年,势力庞大,牵动天下人心。可是每每关键时刻,非但不能为天子所用,反而处处掣肘陛下,已经有尾大不掉之势。” “要动儒林,那将是惊天动地的大动作。搞得好,陛下的皇权将会空前牢固。可要是搞不好,整个凤凰皇朝都有倾覆的危险。” 想到此,他的心脏不禁狂跳。 可是江离却仿佛全然没有将此当做头等大事来办。 安排完儒林间谍之后,当即话锋一转,问道:“赏赐给各王公贵胄府邸的美姬,现在境况如何了?” “这个……”白起瞳孔微缩,迅速地回忆着。 此前,江离曾经精心挑选数百美姬,分赐各王公大臣。 匆匆数月,现在已经初见成效。 “奉陛下谕旨,那些美姬入府之后,只谈风花雪月,不碰情报。共赐的三百二十九名美姬当中,已经有四十三人有孕在身。” “此外,有八十余人已经成功上位偏房妾室。” “其余二百余人,尚无进展。” 江离听完,缓缓点头,十分满意。 要知,在各达官显贵府邸,宠妾的身份虽然低位,可是地位却颇高。 这就如同在各贵胄府邸埋下了一颗颗的钉子。 “好!很好!”江离展容一笑,“按计划行事吧。” 白起躬身遵命,缓缓退去。 一日之后。 宫廷之中,忽然有大动作。 内廷以皇后名义,颁布懿旨:诏四十三名达官显贵妾夫进宫,以陪侍皇后。 此外,所有进宫的有孕之妇,都封赐五品诰命,使其母家荣耀,夫家显贵。 懿旨一出,朝堂轰动。 官场之上,流言蜚语就此流传开来。 至于其中的真实原因,百官莫衷一是。 不过短短几日之后,最终所有人都倾向于了同一种说法:陛下好色,但不好少女,而是好少妇,尤其是好有孕之妇! 不几日后,江离的头上出了暴君之外,又多了一个头衔。 淫皇! 官场之中,自此也多了一种官称:绿帽官! 凡是被江离诏走姬妾的官员,统统被称作绿帽官。 被皇帝戴了绿帽子。 那可是天下第一大绿! 自此之后,官场之上,骂人之风倏然一变。 对头见面,不再问候对方八辈祖宗,改为问候对方小妾。 “李大人!本部看你官运恒通,官帽湛绿,想必贵妾应该很受陛下荣宠吧!” “啊呸!你媳妇才受陛下荣宠!你老娘受陛下荣宠!!你全家都受陛下荣宠!!!” ……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京城之中的官风,也就此变得奇妙。 只不过,在一众文恬武嬉当中,有一人却对此十分的担忧。 那就是户部尚书百里苟! 此刻。 尚书府邸之中,十数个冠君侯一党的核心人物云集于此。 客厅之中。 主座之上。 百里苟缓缓端茶啜饮。 愤懑的神色昭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刑部尚书端木川一眼就洞悉了他心中的隐忧,开口问道:“百里年兄,我们奉侯爷之命,为虎作伥,助力陛下悠悠荒唐。现在,天子荒淫无道,宠幸臣妇。这不正是我们所要吗,你还忧心什么?” 第53章 准备造天子的黄谣 尚书府邸。 群奸云集。 江离荒淫至此,正合他们之意。 所有人都无比轻松。 唯有户部尚书百里苟,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显然,江离的荒谬在他眼中,并不单纯。 在刑部尚书端木川的连番催问之下,他才啜饮一口,缓缓说出了心中的隐忧。 “皇帝荒谬不假,好色这一点,我也不担心。” “只是,我怕他歪打正着,坏了我们的大事。” “难道你们没有看出来,此次被他诏进后宫的,都是要冲显贵的侍妾。” “内阁辅政大臣杜衡!” “内阁大学士太常平!” “京畿都指挥使汪广阳!” “左军左都督单同知!” “吏部文选司郎中,宇文泰!” “还有国子监祭酒、翰林大学士、吏部考功司郎中……甚至户部、兵部诸多实权官员,其小妾都在其列。” “你们就不觉得不对劲吗?” 百里苟掰着手指头,历数着诸多实权官员。 “这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此次被诏进后宫的有孕侍妾,涉及到朝廷方方面面的大员共计四十三人。” “皇帝要是真把那些女人都给玩儿死了,那倒还好。” “可是怕就怕,那些人贱人不死,反倒是把孩子生下来了。” “这样一来,皇帝的手里岂不是多了四十三个人质!” “那可都是实权派官员的子嗣!” “万一哪天皇帝要用他们来要挟百官,让他们临阵倒戈,咱们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众人顿时恍然,不禁面面相觑。 就连刑部尚书端木川也不禁一怔。 要知,被诏进后宫的那四十三名侍妾当中,有一个就是他的。 “不好!我儿子也要变成人质了!”闪念间,他的手猛地一抖。 滚烫的茶水泼出来,烫得他浑身激灵一颤。 端木川身居高位,名利双收。唯有一点是他终身的遗憾,那就是身后无子。 原本,皇帝赐的美妾,他也每当回事。 谁知,无巧不巧,短短数月之内,那名美妾竟然怀孕。 狂喜之余,端木川找大师起过一卦,断定美妾腹中怀的是男婴。 现在,怀孕美妾没诏至后宫,自己已经戴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 眼看端木家唯一的香火也出了岔子,即将变成人质,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刻。 端木川的声音都在发颤。 “百里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我儿还在陛下手中,一旦侯爷与陛下翻脸,陛下必然会赶尽杀绝。” “到时,我端木家的唯一香火,恐怕都要断啦!” 百里苟闻言,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心道:老子找你来,是商量对策来了,不是听你哭丧来了! 不过眼下,不是翻脸的时候。 思忖片刻,百里苟方才劝道。 “端木大人不必担心。” “此次,我召你们来府,就是要商定一个稳妥的解决之法。” “现在,我有一策,诸位听听看。” “第一步,在官场、民间同时放出风去,就说陛下生性淫荡,侮辱大臣之妻。败其名,坏其声誉。将民间与百官的怒火都点燃。” “待这把火烧旺之时,就是我们走第二步棋的时刻。到那时,我们联合百官,共同弹压圣上,逼他下罪己诏。同时,释放被软禁后宫的诸大臣的妾室。” “至于第三步,其实无需我们自己动手了。只要前两步棋走好,皇帝声誉败坏,私德、公德都有亏于天地。彼时,他的威严与声望必然早已经荡然无存。然后我们就按侯爷的计划,发动各自势力,让天下人都知道,黄天无道,苍天代之。” “而侯爷,就是那个取而代之的苍天!” 其实他的手段无非就是三步走。 造黄谣! 逼宫! 挖坑! 待坑挖好了,冠君侯作为填坑的那个人,就该上场了。 一切无非还是在围着夺权篡位在转。 “这三步棋走完,咱们的这位陛下,也该走到穷途末路了。” “到时候,这个天下就是侯爷的,也是我们的。” “诸位,此计如何?” 他的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定格在了刑部尚书端木川的身上。 那一刻,百里苟的眸光中,闪着一种耐人寻味的奸诈。 其实,有一点他没说。 在他的计划之中,名为三步,其实是四步。 那被隐匿未说的一步棋,就是要把江离逼急,逼得他将四十三名有孕之妇统统斩尽杀绝。 到那时候,江离与百官之间结成死仇,就更便宜冠君侯谋逆了。 一众奸佞闻言,顿时拍手称快。 “好!” “好计!” “此计一出,皇帝陷入死局。到时候,要做什么,恐怕由不得他了。” 此时,众人之中,传出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如果陛下当朝翻脸,再对我们亮起屠刀,那该如何?” 说话的正是刑部尚书端木川。 此话一出,喧哗声顿时一滞。 是啊! 这位残忍的暴君最大的爱好就是杀人。 特别是屠戮朝廷官员。 油炸! 清蒸! 喂狗! 把人活活烤成人油! 这些事他统统干过了。 往事历历在目,由不得他们不怕。 一众奸佞面面相觑,登时语塞。 此时。 户部尚书百里苟却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笑声。 “诸位!” “你们以为这些本部都没想过吗?” “前次朝堂之上,我们吃了大亏。你们以为,侯爷就不知道此事吗?” “实不相瞒,近日以来,本部一直与侯爷密信往来。” “侯爷吩咐,禁军七十二卫共计三万兵马,统统都听本部与兵部尚书的联合调遣。” “有了兵,就能控制朝堂。” “三万禁军在手,皇帝又能如何!你们以为,就凭他孤家寡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吗?” “可是……”刑部尚书端木川稍有犹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可是你别忘了,陛下还有一支金甲卫。上一次,那个禁军副统领,就是死在了他的手里。陛下要是御令他杀无赦,谁能拦得住?” 百里苟嘿然嗤笑一声。 “金甲卫?” “那才不过区区几十人而已。” “你真当他们都是钢筋铁骨,能挡得住千军万马吗?” “不妨实话告诉你,三千营的弩团已经悄悄移防进了内廷。” “那可是五百强弩手!” “别说区区的金甲卫,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扛不住万箭齐发!” “金甲卫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本部一声令下,立时就让他们变成刺猬!” 第54章 忍无可忍,韭菜也疯狂 天子天子! 百官拥护,那才是天子。 被百官厌弃的天子,只能是孤家寡人。 此时此刻。 尚书府邸当中,百官就密谋,准备坑害江离这位孤家寡人。 联合百官逼宫! 五百弓弩手埋伏! 几乎就将江离算到死地。 以确保此前朝堂翻盘的情况,不会再次上演。 在百里苟的计划里,谋局已经如此周密,一众奸佞们不禁拍手称奇。 “好计划!” “好布局!” “侯爷此计,或可能够必死那位残忍的陛下,也说不定。” “如果陛下被逼自裁,那就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群奸弹冠相庆,仿佛在提前庆祝胜利。 一抹森然的冷笑浮现在百里苟的脸上。 此前种种忧虑、担心,都是在为这个计划做铺垫。 只是他也没想到,计划推进得如此顺利。 随即,一抹得意涌上心头。 “皇帝小儿!” “你逼我喝死人油的这笔账,迟早要跟你算!” “让你付出代价的时候,就快到了!” 想到此,百里苟的心中顿觉无比畅快,仿佛此时此刻,皇帝就在他的面前,跪地求饶。 …… 数日之间。 白玉京中,谣言四起。 江离留宿群臣美妾的事如风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 荒淫! 无道! 卑鄙! 无耻! 下流! 下作! 无数口黑锅扣在了江离的头上。 在官场,江离与昏君两个字死死绑定在了一起。 在百信的心目当中,天子荒淫无道,已经与商纣、夏桀无异。 京畿税课司更是趁机,以皇帝的名义,将课税提高了三成,美其名曰为皇帝修造皇庄。 百姓本就简单,现在普通人家穷的只剩要饭了。 一时之间,民间民怨沸腾。 黄天无道,苍天代行的呼声,还是悄然流传。 这股子风声从民间一直刮到官场。 尤其是四十三名被诏觐了姬妾的贵胄大臣,几乎已经到了怨气冲天的地步。 加之冠君侯一党,在暗中推波助澜,人人心生怨毒。 怒火已经积郁到了足以毁天灭地的程度。 如今的朝堂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现在,只差一点火星,就可以将整个凤凰皇朝炸个灰飞烟灭。 而江离这个天子,也将在群臣暴怒之下,粉身碎骨。 火星很快就来了。 就在三日之后的朝堂之上。 依凤凰皇朝祖制,七日一朝。 今日的朝会充满了火药的气息。 群臣的怨毒仿佛肉眼可见,凝结成迷蒙的灰色雾霭,笼罩在皇庭的上空。 怒火已经蜕变出火药的味道,弥漫在空气当中。 此刻。 群臣已经按部就班。 唯有皇帝宝座上空空如也。 今日,皇帝仿佛有意来迟。 积郁怒火的群臣面面相觑,肃穆安静的朝堂之上,开始变得喧哗,犹如菜市。 “听说了没有,皇帝诏令百官美妾进宫,发的不是圣旨,而是皇后的懿旨,美其名曰侍奉。不知你老兄有没有此天大的福分,送贵妾进宫?”那个人的话锋悠悠的,似嘲弄,似戏谑。 此话一出,犹如点燃了火药引信,朝堂里瞬间嗡声炸锅。 “啊呸!陛下真拿我们当傻子不成!当今圣上根本就还没有立后,哪儿来的皇后懿旨!”此人是骑墙派中的一员大吏,话语之中无限鄙夷。 平日里,他都是三缄其口,沉默当金。 怕的就是祸从口出,惹火烧身。 可是现在,连这种人都跳出来贬损江离。 可见诏令大臣美妾进宫一举,是多么的遭人痛恨,不得人心。 说话间,户部尚书百里苟出现在两人身前。 “诸公这就有所不知了吧!难道你们没有听说,陛下自前次暴卒死而复生之后,就越发的变态了。现在的陛下,不爱少女爱孕女。别看诏令才下了短短数日,内廷之中已经传出消息,四十三名孕女统统被陛下临幸了一遍了!一夜之间,御女无数,陛下的体力不容小视啊!啧啧……” “陛下就是陛下,果然玩儿的花。此前,还在后宫奉养过奶娘。至于究竟是奉养还是藏娇,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似笑非笑,说话间啧啧有声,像是羡慕,又像是讥讽。 他的话登时撩拨的围观众臣竖起耳朵来听。 众人都是一副喜提八卦对面吃瓜的神态。 可是其中一个,此时脸色绿的如同韭菜! 正是那个刚才直指皇帝无后的大臣。 内阁大学士太常平! 百里苟一眼掠见他的脸色,嘿声一笑。 “太常兄,你这脸色仿佛有些神采奕奕啊!哎,你这官帽的颜色也有些许不对,真像翡翠啊!绿的通透!哎哎!太常的头发仿佛也在莹莹发光啊!” “太常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从来绿毛的只有龟,你怎么还搞成这个样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爹把你绿成这个样子!” 羞辱! 极致的羞辱! 太常平的脸皮在抽搐,眼角扯的几乎被撕裂,“姓百里的,你再说一个试试!” 百里苟脸皮扯动,阴阴的一笑。 “我还以为太常只会缩头”说话间,他伸手做了一个王八爬行的动作,“原来你也有骨气。只不过,绿了你太常大人的又不是我,有火去找陛下撒去!” 他有意撩拨群臣怒火,话锋越来越刻薄。 “哦,对了,陛下夜御数女,恐怕没时间见你。” “不过,我听闻诸公的美妾都已经有孕在身。如果陛下太过生猛,你们猜,美妾们会不会被戳小产!” 太平常终于暴怒,啪的一摔官帽,登时粉碎,“士可杀不可辱!百里老狗!老子跟你拼了!” 他欺身而上,一腿骑在百里苟的脖子上,犹如疯狗一样又抓又咬。 百里苟登时发生一声凄厉的哀嚎。 “救命啊!” 朝堂之上登时嗡声大乱。 堂堂的部院大臣此刻犹如流氓。 一时之间,轰声四起。 朝臣们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一拥而上,纷纷站队。 有劝和的,有拉偏手的。 百里苟怒声嘶吼着,王八、乌龟、绿翡翠……脏话满天飞,故意激发着太常平的怒火。 忽然,他的脸色陡的一变,手捂胯下。 “哎呦卧槽!老夫的……” 竟然不知是谁,忙里偷闲,偷了尚书大人的桃! 那人攥住双桃,竟还猛地扭了扭,疼的百里苟浑身一抽,后面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朝堂之上,乌泱泱一片。 堂堂的朝会,顷刻之间喧闹的犹如菜市口。 就在这时,人群的后方忽然传来一声断喝。 “都给我住手!” “堂堂的朝堂之上,高官互殴,成何体统!” “你们还要脸不要了!” 那个声音苍老、雄劲。 吼声一出,轰闹的朝堂登时安静下来。 群臣回头之时,一张国字方膛脸赫然映入眼帘。 其实不用看脸,群臣只听那个声音,就知道是谁。 内阁辅政,杜衡! 杜衡虽然不是首辅,却是两朝老臣,威望极高。 尤其是他的背后站的是琅琊王氏——天下十大门阀之首——世间最顶尖的家族。 身为琅琊王氏的快婿,杜衡在朝廷之中无论权柄还是声望,都是数一数二的。 就算是冠君侯对他,也只能拉拢,不敢抹杀。 皇帝本尊荒淫暴政。 杜衡虽然身负宰辅之职,可是却以抱恙为由,十年不临朝堂。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深入简出的宰辅,竟然会在今日现身。 他一现身,顿显威严、霸气。 喧闹的朝堂登时寂静如死。 杜衡所到之处,所有朝臣犹如见鬼一样,退避三舍。 眨眼之间,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条人围的甬道。 杜衡一步步踏在甬道之上,就像踏在群臣的心脏之上。 他厉目扫了一眼人群的最核心。 “让开!” 那幽幽的声音就像是炸雷一样。 呼啦一下。 最核心的殴斗人群终于撒开。 内阁大学士太常平披头散发,犹如吊死的怨妇。 户部尚书百里苟躺在地上,浑身蜷缩,手捂跨间,弓腰虾背,犹如海鲜。 显然,刚才偷他桃子的那个人下手极狠,以至于直到此刻,百里苟仍旧疼的大汗淋漓。 他躺在地上,脸皮还在抽搐。 “宰……宰辅大人!太常平实乃卑鄙小人,竟然敢偷……本部的桃!” 杜衡嗤声一叹,一副不屑的神色,“行了,起来吧。你也是堂堂的部员大臣,丢人至此。就不怕史笔如铁,留名史册吗!” 史笔浩瀚,可是因为被偷桃而留名史册的人还绝无仅有。 如果有,那绝对是世代的羞辱。 一念至此,百里苟咬牙忍痛,缓缓起身。 他的目光锐利,一眼扫见杜衡的神色异常,于是开口,试探问道。 “宰辅大人,您老告休多年,怎么今天……” 说到此,他倏然发现这位老宰辅的脸色与太常平一般无二。 “咦,您老的脸仿佛有点绿!您老的头发也……” 百里苟嘿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杜衡的那张老脸瞬间也绿成了韭菜。 原来,他也是为此而来。 堂堂的两朝重臣,年近六十花甲,但是不妨他也爱梨花压海棠。 而且是他最钟爱的那支海棠。 且已有孕在身! 此刻,杜衡脸色铁青,闷咳了一声,以掩尴尬。 “老夫此来,是要以死进谏,以免陛下误入歧途!” 他倒不在乎江离是否真的会进歧途。 可是要进错了赛道,影响到他老来得子,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第55章 屠杀一触即发 阁臣虽是老君郎。 不妨梨树压海棠。 宰辅杜衡也深爱此道。 尤其是他的那位娇嫩海棠,现在已然有孕在身。 那可是老来得子啊。 要是被天子给鼓捣流了,那他这位两朝重臣恐怕要把肠子悔青了。 想到此,杜衡的嘴角不禁微微抽搐,胡子都颤了几颤。 “咳……” 他微一轻嗓音。 “老夫身为国之重臣,曾受先帝托孤。” “现在,陛下误入歧途,无道荒唐。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今日,老夫冒死进谏,就是要劝陛下迷途知返,弃荒淫而步正道。” 弃不弃荒淫那都是小事。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他的那位娇海棠放回来。 不然,他怕是要死不瞑目。 见此一幕,百里苟的眼神瞬间一亮,眸底划过了一抹得意的光。 他的计划也正是此。 激发群臣的怒火。 将朝堂上的怨毒之火挑动到极致。 如此一来,好让群臣配合他的计划,逼宫江离。 一念至此,百里苟回头,一一扫视群臣。 “诸位同僚!” “陛下昏聩,无道荒淫。诏令臣子妻妾,留宿后宫,已经乱了人伦大防!” “君有道则臣尽力,君无道则群臣伐之。” “现在,是时候让我们精诚团结了。” “不然的话,这一次是诏令群臣的妾室,下一次,就是妻室,甚或子女,母上!” “敢问诸君家有多少女眷,可供陛下召见!” 此话一出,群臣面面相觑,人心躁动。 这一番说辞犹如一支利箭,正中群臣心中最深的隐忧。 昔日,商纣王召见武成王黄飞虎的妻室,意欲轻薄。 事了,直接将人丢进了虿盆。 如今的陛下,比起商纣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仅一手打造了虿盆,更是多了一座豹房。 谁敢保证,暴君盛怒之下,自己的妻室子女,不会被丢进豹房喂狗。 况且,当今天子此前就有拿活人喂狗的先例! 此时此刻。 朝堂之上,坟场一样的寂静。 群臣都在默默盘算着,到底要走哪条路。 就在此时,一声尖利的宦官声音响起。 “陛下升驾!” 伴随着洪钟大吕的嗡鸣,一袭龙袍天威赫赫的降临终于登临御座。 太监犹如唱诗一样的声音悠悠拉长。 “陛下登座!” “群臣跪!” “再跪!” “叩首……” 他按往日习惯,一步步唱提着朝堂礼仪。 可是说到叩首二字的时候,仿佛吃了死人一样,戛然而止。 唱礼的宦官赫然发现,群臣统统未跪,一个个仿佛松柏一样,直挺挺地伫立着。 他们的身上蔓延着傲气,眼中充斥着怒火。 那些美姬是皇帝钦赐的。 现在,皇帝又将人诏了回去,亲自给他们戴上了绿帽。 这摆明了就是个阴谋。 是羞辱。 数百双怒火喷薄的眼睛死死盯向江离。 那个架势仿佛是要把他扒皮拆骨。 唱礼宦官意识到到情况不对,怒叱一声。 “大胆!” “尔等见了圣驾,还不下跪,是要造逆吗!” 他的话没说完,数百双冰冷的眼睛齐刷刷地朝他扫来。 那冷冽的目光仿佛数百把刀子割在他的身上。 唱礼宦官惊得浑身一颤,立时缩了下去。 此时。 白起也陡然意识到不对。 他的手啪的搭在战刀刀柄上。 “嗯?” 伴随着那一声威严的闷哼,一股杀气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方圆数丈之内的太监,都被那杀气骇得倒退几步。 “诸大臣!你们想做什么!” 他可不是唱礼太监,会被群臣的眼神所恫吓。 此刻。 只要江离一声令下。 白起就会毫不犹豫,大开杀戒。 就在杀戮一触即发之际,江离眼锋扫动,给了他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且慢动手! 身为上位者,江离有着绝对的自信。 哪怕是在面对怒火如涛的群臣的时候。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上,最终定格在了户部尚书百里苟的身上。 “又是他!” 匆匆一瞥,他已经断定,眼下的问题就出在这条老狗身上。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前一次,我对两部尚书极近羞辱。看来,这条老狗是要反扑了!”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蠢材能耍出什么样的手段!” 一念至此,江离率先打破了沉寂。 “诸臣公!” “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这话一出,群臣面面相觑,不禁一怔。 所有人都料想,皇帝开口,必然是兴师问罪。 群臣已经准备好了,趁机反扑,向皇帝发难。 谁知,他竟然先问安康,仿佛忽然没将百官失仪放在眼里。 “呃,这个……” 户部尚书百里苟顿时语塞。 他的心思急速流转着,想将话题引向那四十三名大臣美妾。 可是,没等他开口,耳畔便传来了杜衡的一声闷哼。 “哼!” “陛下,闲话少说。” “老臣此来,就是想要问陛下,臣的金钗儿现在怎么样了?” 金钗儿就是那名美妾。 现在,她俨然就是老宰辅杜衡的心头肉。 为了她,老头子已经顾不上殿前失仪了,话锋之中的怒火更是几乎喷薄而出。 见此一幕,户部尚书百里苟不禁狂喜。 此前他还在忧心如何切入话题。 没想到,自己的人还没动手,宰辅杜衡却率先发难了。 “好!” “好得很!” “真是天助我也!” 狂喜之间,百里苟给刑部尚书端木川的了一个眼色。 端木川登时会意。 他深吸一口气,大踏步上前,与宰辅杜衡并驾。 “臣也想问陛下,臣的姬妾现在哪里?” “臣今年四十有九,家谱九代单传,可是臣至今尚无子嗣。” “那名姬妾腹中的孩儿,是我端木家唯一的根苗,还望陛下能够将臣的妾室返还给臣,以续端木家家谱。” 区区尚书,抢女人竟然抢到了皇帝的头上。 而且端木川的话锋之中,多有诘责。 显然,现在的他已经豁出去了,全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有他二人做出头鸟,朝堂之上顿是哗然。 群臣骚动,哗啦一下,跪倒一片。 “臣的姬妾,也望陛下归还。”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数十个不同的声音响彻在朝堂大殿之上。 现在,天子皇威无存。 每个人都叫嚣着,朝江离要人。 就在这时。 大殿的角落之中,忽然传来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君明则臣直,但若君不明,就不要怪忠臣择主而侍,良禽择木而栖!” 这个声音就像陡然降临的寒潮,瞬间冰封了一切。 那一刹那,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这样的大逆之语,等同于造反,就差喊出改朝换代四个字了。 就算是在私下,这种话也不敢妄言。 更何况是在堂堂的朝堂之上。 江离的目光瞬间一厉。 “哦?” 他的声音幽幽的,拉的极长,仿佛是在品鉴着这句话的味道。 白起的眼中杀机顿显。 “大胆!” “刚才的话是谁说的,站出来!” 此刻。 他的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战刀正在悄然出鞘。 刀锋摩擦刀鞘,发出沉闷的金属刮擦声。 刺啦啦…… 那个声音细微,却又包含杀机。 群臣都被那声音所惊骇。 人心开始躁动起来。 要是换做此前,群奸已经被这场面骇退。 可是这一次,他们早有准备。 户部尚书百里苟听到刀锋出鞘的声音非但不惧,脸上反而涌出了一抹紧张的亢奋。 他朝大殿外悄然一挥手。 隐藏在殿门之外的一个小太监点头会意,身影往后一退,嗖的一下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大殿之外隐隐传来一阵铁甲撞击的声音。 是三千营的弩团到了! 弩团已到,朝堂局势在握。 百里苟顿时放下心来。 他的脸上绽出阴森的笑意,朗声开口。 “陛下!” “今天在座诸臣工,都是国之栋梁,还请陛下倾听他们的意见。” 说话间,他朝脸金面具的白起投去轻蔑的一瞥。 “此外,臣知陛下是爱犬之人。” “但是还请陛下看好自己的忠犬,以免疯狗误伤到朝廷重臣。” 他口中的疯狗,明显意指白起。 白起登时暴起。 “百里老狗,你说谁?” 他手中的战刀随之挥舞。 刀锋震荡,直指百里苟。 百里苟非但不怕,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狞笑。 “大胆!” “小小的金甲卫,只不过是陛下面前的一条狗而已,竟然也敢朝我叫嚣。” “本部给你一个机会,磕头认错,跪地求饶,或许还能活命。” “不然的话,只要本部一声令下,势必叫你万箭穿心!” 说话间,他袍袖一挥,发出啪的一声,犹如鞭响。 那一声响仿佛是信号。 朝堂之外,随即传来轰然杂沓的脚步声。 顷刻之间,五百弓弩手犹如潮水一样涌进了朝堂大殿。 此刻。 弓拉满,箭上弦。 五百多支利箭同时指向白起。 如果万箭齐发,瞬间就能将白起射成刺猬。 白起惊呆了。 群臣惊呆了。 谁都没有想到,朝堂上面情势陡变。 原本只是绿帽子之争,抢女人而已。 可是现在,俨然已经变成了哗变。 弩团都上阵了。 下一刻,只要一个擦枪走火,就要引发一场大屠杀。 到时候,谁死谁活,说也不敢保证! 而这,正是百里苟敢于敢皇帝叫板的底气。 什么君臣有别! 拥兵的人就是王! 恐惧迅速在朝堂上面蔓延。 群臣呼啦一下,纷纷后退,唯恐会受池鱼之殃,被射成刺猬。 仅仅一息之间,朝堂上面,君与臣之间,就空出了一大片空白地带。 此刻,君臣界限分明。 谁敢越雷霆一步,顷刻就会引发一场血屠。 彼时,无人敢劝,更无人敢动。 朝堂之上,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这时。 内阁宰辅杜衡倏然开口。 他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颤声阻止。 “百里大人,还请住手!” “这里是朝堂,不是儿戏。君臣之间的误会,可以慢慢调解,不要在朝会之上动刀动枪!” 其实此时,百里苟的行径无异于谋反。 可是,没人胆敢点破这一点。 即使是身为宰辅的杜衡也不行。 这层窗户纸不捅破,那还有的谈。 但若一旦捅破了,那就只能刀兵相见了。 想到此,杜衡的喉头哽动,艰难地吞咽了一口。 第56章 生死危局,朕还有后手 朝堂屠杀,一触即发! 此时此刻。 群臣已经慌如热锅上的蚂蚁。 有些靠近大殿门口的人,已经在伺机后退,想要溜出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当他们迈步出大殿门口时候,这才愕然发现,外面黑压压的,已经布满了兵士。 是三千营的人! 此次朝堂逼宫,百里苟可谓是费尽了心机。 出了调弩营针对金甲卫,更是调了三千人的千余兵马,以备不测。 现在,整个朝堂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宰辅杜衡一眼扫见外面的人,登时就觉腿软。 他此来朝堂,只是为了要回自己的爱妾。 可是万没想到,竟然卷进逼宫事件。 眼下,就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百里苟冷笑着瞥了一眼杜衡。 “杜阁老!” “此前大家一起议定好的,昭昏君之无道,为天下百姓不惜死谏。” “现在,到了您为民请命的时候了。” 话里话外,逐渐坐实了杜衡领头人的地位。 百里苟这么做,显然是李代桃僵,把杜衡推到风口浪尖。 这一招够狠! 他是两朝老臣,竟然被一个小小尚书戏耍至此。 “百里大人!你……” 杜衡顿觉一口老血在胸口翻涌,好悬把自己气死过去。 只是眼下已成骑虎之势,他就是想推也推不掉。 就在两人斗口之时,御座面前,白起已经有所动作。 他悄然向后退了半步,用几如蚊鸣的声音说道。 “陛下!” “姓百里的摆明了是要逼宫。” “今日一战在所难免。” “不过陛下放心,臣誓死不悔后退半步。就算我死,也一定会拉那条老狗陪葬!” “待会儿我出其不意,一刀斩了百里老狗。” “届时,弩团必然朝我放箭。陛下趁此机会,速速逃往后庭。金甲卫会在那里接应,以保护陛下逃出险地。” “只要出了宫廷,龙潜入海,三千应的那点子人,就抓不到您。” “一旦出了白玉京,陛下即可召集各地忠勇之师,火速勤王,灭了这群叛贼!” 他摆明了是要和百里苟同归于尽。 所以,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为江离安排好了退路。 可是此刻。 江离稳坐在御座之上,岿然不动。 他的那张脸依旧如常,如同木偶一样,没有半点神色。 白起以为他被形势所唬住,心生畏惧,不禁情急,低吼一声:“陛下!快走!” 直到此时,江离的眼神浮动,眸底幽幽流露出一丝镇定。 “白卿!” “你觉得我们还能往哪里逃?” “奸佞们想要逼宫,会没有后手吗?” “百里苟虽然蠢了一些,可是他背后的冠君侯,却是一匹深谋算计的老狼。” “他既然调得动三千营,就能调得动其他兵马。”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的皇庭已然被兵马封死,变成了一座死城。” “咱们君臣两个就算插翅,恐怕也逃不出去。” 两人所面临的俨然就是一个死局。 一念至此,白起的额头顿时沁出了冷汗。 他不怕死。 可是,若不能救天子于危难,那就是他白起的耻辱。 百死难赎其罪! 想到此,白起一咬牙,脸上油然生出一抹绝然。 “也罢!”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白家世代忠良,今日为陛下战亡,死得其所。” “只要有我白起在一刻,这群宵小就休想动陛下一根寒毛。” “我现在就把众兄弟全召进来,为陛下杀出一条血路。” “至于最后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说罢,悄然一挥手。 潜伏的金甲卫得令,如鬼魅一样,瞬间潜行而至。 只是,他们还未动,就被江离一个眼神制住。 “白卿莫急。” “现在的局面还不明朗,远未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不着急走。” 白起登时讶然。 都到了生死一瞬的时刻。 怎么在这位陛下的口中,就变成了时机还不成熟呢? 此刻,就连白起这位统军少帅都被倍觉不解。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君臣两人交流之际,大殿之中的交锋已然有了结果。 宰辅杜衡一脸铁黑,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缓步踱上前。 “陛下!” “臣有本要奏。” 这都他娘什么时候了,还要奏本。 白起扫了一眼那张两朝重臣的脸,恨不得一刀屠了他。 可是江离却神色冷漠,仿佛丝毫不为眼前的危机所动。 “杜卿,请讲!” 那一瞬,杜衡微微诧异了一下。 他也没想到,那位从登基就被称为最废天子的皇帝,在生死危机面前,竟然还能稳得住。 犹疑了片刻,杜衡闷咳一声,再次开口。 “咳……” “臣要参一个人!” 此话一出,满朝死静,寂无人声。 这个时候要参谁,大家心知肚明。 果然,下一刻,杜衡语出惊人。 “老臣要参的人,就是陛下。” “陛下自登基以来,内不能安邦,外不能镇国。且好色多淫,广征民间美姬,悠游荒唐。敛百官妾室于后宫,败坏人伦纲常。” “陛下之过,过大通天。” “臣参陛下三大过,一荒唐,二多淫,三暴敛。” “所以,臣请陛下下罪己诏。” “此外,还请陛下启动内阁‘执奏’之权。” 罪己诏! 执奏! 图穷匕见的时刻终于到了。 朝堂下面。 群臣鸦雀无声。 可是,所有人的震惊都肉眼可见。 百官面面相觑,目光之中纷纷流露出恐惧。 天子罪己,那就是要下台的节奏。 至于内阁执奏,意指内阁代皇帝行天子之权。 种种操作看似纷繁复杂,实则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子被彻底架空,臣下掌权! 此前,江离虽然已经被架空皇权,但那只是暗箱操作。 名义之上,天子仍旧一手掌控着朝政大权。 但是执奏之权,那就不一样了。 这是从法令上剥夺天子掌政之权,而将权力下放给臣子。 如果说此前的架空是阴谋,那么现在,就是阳谋,夺权夺的堂堂正正,合情合理合法。 而最绝的是,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冠君侯,却始终都没露面。 所有的事都假手于人。 即使将来事败,一切也都与他无关。 江离已然洞悉了这一切,心底不禁闪过了一丝感叹。 “好手段!” “好算计!” “好一个冠君侯!” 第57章 爱卿你搞阴谋真失败 夺权! 朝堂之上,阴谋阳谋,无论多复杂,无论多惨烈,其核心只有一个。 那就是夺权! 皇权是个好东西,没有人不惦记。 而今日,只不过是在复刻上演了无数次的夺权戏码。 杜衡奏完。 百里苟微一挥手。 弩团五百余人齐齐地向前踏了一步。 哗! 那沉重的脚步声犹如踏在人的心脏上。 所有人的心都不由得往下一沉。 几乎同时,弩箭微扬了一下,目标直指御座之上的江离。 这是一种姿态。 一种威逼的姿态。 目的就是警告江离:只要你胆敢说半个不字,立时就让你万箭穿心! 白起见势不妙,身形一闪,挡在了江离面前。 “陛下快闪!” 他的意图也很明显,就是要以死护主。 可是江离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在群臣的目视之下,他缓缓站起。 “白卿放心!” “朕在皇庄中时候,早就御制了一批杀器。” “他们这点子人,在朕的大杀器面前,还不够看!” 那句话细如蚊鸣,只有他们两人听到。 白起在愕然惊心的同时,不禁好奇。 “杀器?” “什么杀器?” 自从从龙伴驾以来,他几乎从未离天子左右。 可是,却从没见江离制作过什么杀器。 至于浸淫皇庄里的那几个月,除了训兽,就是光征粮米。 白起亲眼所见,皇帝倒是独创了不少酱制美食,可是从没见过什么杀器。 哗! 又是一阵齐齐的踏步声。 弩团再次进逼一步。 白起被从惊疑之中惊醒,放眼望去,就见弩团已经进逼到御座之下。 现在,箭在弦上,由不得他们君臣不从。 此时。 就听户部尚书百里苟嘿声冷笑。 “陛下!” “群臣意见统一,都希望陛下暂休皇权,又百官代行天子之权。” “臣等行此无奈之举,也是为天下计,为百姓计。” “还请陛下恩准。” 逼宫逼到这个份儿上,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江离未语。 百官也屏气凝声,安静如死。 百里苟冷冷的哼了一声。 “嗯?” “诸位同僚,你们不赞同本部的奏议吗?” 呼啦! 群臣仿佛惊蛰的春虫,齐齐行动,轰然跪下。 “臣附议!” “臣也请陛下暂休皇权!” “臣也附议。” “臣也以为,陛下应该罪己。” …… 躁动的附和声响起。 在刀兵的威慑之下,群臣显然没什么硬骨头,统统随波逐流。 百里苟进一步紧逼。 “陛下还不下诏,更待何时?” 江离不语,缓缓踱步下了御座。 不过,他并没有走下御台,仍旧高高在上,俯视着群臣。 江离目光灼灼地盯向百里苟,语气无比从容。 “百里爱卿!” “轻重请朕罪己,都要下跪。” “难道你不打算跪一下吗?” 百里苟冷哼一声,心道:想让我跪你这个废物,简直做梦! 他现在有兵在手,全然没把江离放在眼里。 “陛下!我虽是臣,可是现在,微臣代表的是公义,是天理。请恕微臣僭越之罪,不能跪!” 说完,目光灼灼,盯向江离。 这样的态度俨然就是在挑衅。 同时,也是在告诉群臣:皇帝也不过如此,我想不跪就能不跪!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臣子忠心与否,不在于下跪与否。 只不过,它代表着一众态度。 跪,是对皇权的服从。 不跪,代表着天子已经权威尽丧,皇权已经荡然无存。 没有权威的天子与丧家犬无异。 这才是最可怕之处! 若是换做其他皇帝,面对着臣子的挑衅,必然暴跳。 可是现在。 江离神色从容,眸光深处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他仿佛全然没将百里苟的挑衅放在心上。 面对着那一双深入古井的眸子,百里苟的心底不禁咯噔一下。 “他不怕!也不急!” “这个废物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直到此时,江离才倏然开口。 “也罢!” “不跪就不跪吧。” “至于什么天理,什么公义,统统都是放屁。” “百里爱卿胆敢不跪朕的底气,不过是因为手里有兵。” “朕说的没错吧。” 此话一出,群臣骇然。 百官面面相觑,目光之中无不流露着震惊。 江离所说的每字每句,都是铁打的实情。 可是这种境况之下,没人敢将这样的实情宣之于众。 就如同冠君侯夺权,明明干的就是不要脸的事,可是还得举一面为国为民替天行道的虚伪大旗。 眼下亦如此。 阴谋归阴谋,手段归手段,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可是现在,江离直接撕破了这层脸皮。 什么程序。 什么皇家颜面。 都他娘的见鬼去吧。 笑意浮现在他脸上,江离的眸光更盛了。 “怎么?众卿,难道朕说的不对吗?” 无人敢接这话。 那一刻,群臣跪伏在地,嗡声四起。 “陛……陛下这是疯了吗?这种事怎么可以点破。天子颜面,要顾及天子颜面啊!” “啊呸!事不关己,你们还真是不管别人死活。什么他娘的天子颜面,天子连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颜面。” 嗡声之中,另外一个声音颤抖着警告道。 “你们两个废柴,不想死的话,就赶紧闭嘴。高手过招,高来高去,哪儿有你们两个评头品足的份儿。小心祸从口出,到时候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此话一出,那两人一脸惊恐,登时低头止声。 此刻,江离那犹如洪钟一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什么罪己诏,什么内阁执奏,都是废话,繁不胜繁。” “其实众卿不必费那么大力气,还要捏造谣言,抹黑朕的名声。” “直接让朕禅让,也不是不可以。” 随着他石破天惊的一语,外面陡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轰! 那一下仿佛把天都捅了一个窟窿,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没人敢接这话。 跪伏的群臣死死地往地面贴去,唯恐下一个炸雷就会砸在自己头上。 就连百里苟也惊怔在了当场。 他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把话说的如此直接。 搞阴谋搞的毫无隐蔽可言。 江离这一番话简直就是在狠狠抽他的脸。 第58章 要么交权,要么翻脸 什么是阴谋? 就是要阴险隐蔽! 如果大家都撕破脸,那就不是阴谋了。 可是百里苟显然不是玩弄阴谋的高手。 在他原本的计划当中,应该是这样的: 内阁发难。 天子罪己。 继而内阁代天子执奏。 皇权从法理上旁落。 一旦做成了这件大事,等到来日,冠君侯改朝换代之时,他百里苟就是第一功臣。 可是现在,江离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被他一股脑地搬到了台面上来。 现在,磊落对磊落,龌龊对龌龊。 阴谋还怎么搞! 想到此,百里苟的脸上涌出了一阵狰狞的怒火。 “陛下此言差矣。” “陛下是君,我等是臣。君臣大义之下,我等万万不敢造次。” “至于今日之事,事出无奈。虽然手段上过激了一些,有僭越之嫌。但我等冒死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为了江山永定。我等的忠贞之心,可鉴日月。” “至于逼陛下禅让的事,我等是万万不敢做的。” 他的话堂堂正正。 说到情绪激荡处,竟然哽咽,潸然泪下。 如果不是五百弩手箭指天子,满朝文武或许真的会以为他百里苟是个铮铮铁骨之臣。 可惜现在戏唱过了。 百里苟正说的慷慨激昂,谁知,这时忽然传来江离的一声嗤笑。 就见丹壁御台之上。 江离的脸上挂着似有似无嘲弄似的笑容。 “百里爱卿!” “猫哭耗子有意思吗?”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该威逼就威逼,该利诱就利诱。” “连逼宫这种不要脸的事,你都做了。现在,假装要脸。百里爱卿,你就不怕群臣耻笑吗?” 刻薄! 阴损! 江离面带讥讽,侃侃而言。 这一番话对百里苟而言,简直比挖了他家祖坟还要羞辱。 百里苟被骂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顿时怒火中烧。 他砰的一跺脚。 “陛下慎言!” “士可杀不可辱!”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被江离一语打断。 “你也配是士?” “百里爱卿,你就不要再给自己脸上贴金。” “瞧瞧你做的那些事,结党、营私、逼宫、悖伦。” “你配做士吗?” “你只配做猪!” 好一番酣畅淋漓的怒骂。 白起在一侧听得痛快淋漓。 “好陛下!” “好魄力!” 万箭所指之下,江离还敢如此针锋相对。 这样的胆量。 这样的魄力。 让白起钦佩不已。 不过同时,他也为天子捏了一把冷汗。 要知,现在情势之下,百里苟一旦翻脸,只要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他们君臣两人立时就要万箭穿心。 虑及此,白起缓缓游走到了江离的面前。 如此一来,一旦百里苟翻脸,他白起就能为天子挡住第一波箭雨。 此时。 百里苟已经被骂得三尸神暴跳。 他的那张老脸时而酱紫,时而翠绿。 如果不是在朝堂之上,事关重大,此刻,他恐怕已经被骂死过去了。 “你……你……” “微臣奉劝陛下,不要欺人太甚!” 因为暴怒,百里苟的浑身都在暴怒。 不但他在抖,满殿的群臣也在狂抖。 因为谁都不知道,盛怒之下的百里苟,会不会在下一刻失去理智,下令放箭。 可是丹壁御台之上,江离却浑然没将百里苟放在眼里。 此刻,他仍旧一脸从容。 生死威胁在他眼里,仿佛如清风拂面,不值一提。 “百里爱卿!” “朕就欺你了,你又能怎么样?” “怎么,你还想在朝堂之上弑君不成?” 弑君两个字一出口,百里苟就像被雷劈了一下,浑身激颤。 的确。 他可以逼宫,可以篡权,可以不要脸。 甚至可以暗中谋害天子。 但是唯独不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弑君。 那倒不是他有多忠贞不二固守君臣纲常。 只不过是因为,弑君的这顶帽子他戴不起。 要知,天子皇权衰落至此,想夺权的可不止冠君侯一家。 只不过,现在是它一党势大而已。 一旦弑君,他百里苟立时就会变成千夫所指。 所有想要上位的人,都会打着为君报仇的旗号,将他赶尽杀绝。 到那个时候,他的这颗大好人头,就是其他人攀登权力登封的垫脚石。 百里苟奸是奸了一点,可是不蠢。 像这种拿自己的命给他人做嫁衣裳的蠢事,他是断然不会去做的。 “你……” 百里苟咬牙强忍着暴怒。 此刻,他真想一声令下,把江离射成刺猬。 但他不敢。 百里苟长吸了一口气,将胸腔的怒火死死压制下去。 他咬牙冷笑着,从齿缝中迸出一句话来。 “陛下言重了!” “弑君是大逆不道之事,臣怎么敢。” “只不过,臣虽然没有弑君的胆子,但是却有为公义、为天理出头的胆子。” “陛下无道,荒淫人妻,此事有目共睹。” “为了皇家颜面,也为了陛下的声誉。我劝陛下,趁早下罪己诏,放权与内阁。” 当务之急是要夺权。 争口舌之快只不过是小事。 一旦皇权到手,任凭天子的口舌在快,也快不过他手里的刀。 一念至此,百里苟渐渐冷静下来。 “事不宜迟,还请陛下速速下诏罪己。” “好让内阁行执奏之权。” 说话间,百里苟一挥手,往后退了一步。 几乎同时。 五百名弓弩手齐齐向前迈了一步。 哗! 那重重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镰刀,进逼向江离。 百里苟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废话少说,赶紧交权,不然豁出去弑君都在所不惜。 弑君一事,他只是轻易不敢,而非绝对不敢。 群臣明白。 江离明白。 百里苟心里也同样有数。 其实在此斗口之前,夺权的事已经手拿把攥。 百里苟自负这个废柴皇帝,就是自己嘴边的一块肉,罪己之事,由不得他不同意。 可是下一刻,江离却断然否决了他的提奏。 “想让朕下罪己诏,可以,拿出朕荒淫无道的证据来!” 此话一出,群臣讶然,纷纷抬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扫向江离。 就连百里苟都微怔了一下,心道:你淫人妻女的事,几乎天下皆知,这种证据还用得着拿吗! “陛……陛下!” “您做过的荒唐事,该不会不想承认吧。” “看来,微臣有必要提醒一下,那四十三名有孕之妇,悉数被您扣在了后宫。” “陛下不要告诉微臣,您诏她们入宫,只是养胎。” 江离一笑置之,仿佛早就在等这句话。 “百里爱卿果然深悉朕意。” “你说的没错。” “朕将四十三名命妇留在内廷,就是为了让她们祚养胎儿。” “怎么,难道朕做错了吗?” 群臣震惊。 百里苟惊得大张着嘴,下巴几乎掉在地上,心道:这么不要脸的谎言,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第59章 我说你好色,你就是好色 天子翻脸比翻书还开。 刚才还言之凿凿,接受罪己。 可是现在,翻脸不认账。 不但不下罪己诏,连私口百官妾室的事也不承认了 在江离的质问中,群臣侧目,纷纷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向他。 江离俯视着这一切。 “怎么,众卿不信?” 群臣无言。 但是他们的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字:不信! 百官目光游离。 最终,数百双眼睛定格在了四十三名达官头上。 仿佛他们头上的绿光都映进了群臣的眼睛。 宰辅杜衡一脸尬色。 他是当事者,宠妾就在后宫当中。 百官纷纷望向他,意思已经不言而喻,摆明了是信不过皇帝的人品。 人心向背至此,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这一幕统统都被百里苟看在眼里。 他不禁猖獗的冷笑一声。 掌控人心,进逼皇权。 此刻,百里苟觉得身上油然生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那是一种指点江山的傲气。 “陛下!” “这话从您的口中说出来,简直荒谬。” “别忘了,您可是有前科的人。” “昔日,皇帝乳娘秦媚儿,就被您金屋藏娇在深宫之中十年。” “如此悖逆人伦的大逆不道之事,陛下都能做的出来。” “想让百官相信您的人品,很怕很难哪!” 群臣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皇帝本尊曾经做过的龌龊事,现在,被变成一口口黑锅,结结实实扣在了江离的头上。 显然,比起皇帝以往的表现来,他们还是更信百里苟。 一瞬间,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了江离。 “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 百里苟犀利的逼问声传来。 “别说做臣子的没给您解释的机会。” “这些事,您大可以驳斥。” “只要你能拿出证据,事出真实,臣甘当诽谤君上之罪,千刀万剐,也无怨无悔。” 江离沉默着。 他踱步在丹壁御抬之上,一语不发。 这些事不是不能解释,而是不可辩驳。 因为百里苟所说,全都是事实。 江离一旦否认,立时就会遭遇反击。 说不定,此时此刻,百里苟早就准备了无数证人,就等着证死江离。 抛事实! 扣黑锅! 然后逼着对手忙中出错! 这一招果然是高。 江离眸光闪烁,隐隐射向百里苟。 “这一局大棋安排的严丝合缝,不留一丝活路。” “这条老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看样子,应该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他心中快速闪念着。 至于这个高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江离的思维翻腾,迅速锁定了一个人。 冠君侯! “看样子,我前一次发难,到底是引起了那只老狐狸的注意。” “他已经亲自下场,跟我对局。” “冠君侯终于等不及,要把我逼死了。” “要是换做之前那个蠢材皇帝,或许真的着了他的道。” “不过可惜,今日的我已经不是昔日的低能废物。” “今日,要是不给百官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以为我这个天子,谁都能过来踩上一脚。” “哼!”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今天,我就给他们做一个绝户局,开一开眼!” 一瞬之间,江离的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 在不经意间,他的眸光朝着朝堂的殿顶看去。 那里有他布局的杀手锏,可抵千军万马。 百里苟的五百弓弩手,在那个杀手锏的面前,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 杀人! 已经是他的既定计划。 不过现在,还需要诛心。 一念至此,龙颌微动,江离终于缓缓吐口。 “诸臣工对朕的人品抱有疑虑。” “好得很。” “既然多说无益,那就让事实说话。” “来人!” “有请四十三名诰命夫人!” 御座之下,金甲卫轰然答应。 百里苟陡的一怔,猜不透江离要做什么。 百官也期期地望向天子,猜测着他的真实用意。 唯有四十三名达官显贵的目光,随着金甲卫的脚步射入偏殿。 片刻之后。 轻柔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人未见,香先到。 一抹女子特有的淡雅香气,从大殿偏门徐徐袭来。 百官被吸引,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在数百双眼睛的盯视之下,一队女子体态婀娜,莲步轻移,鱼贯进入朝堂。 正是那四十三名命妇! 宽袍大袖之下,掩盖着她们微微隆起的腹部。此刻看去,仍旧显得婀娜。 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 群臣顿时就看呆了。 就连百里苟这个坐拥三十二房姨妾的人,也不禁把下巴惊掉了。 “尤物!” “绝对是尤物!” “皇帝的人品不敢恭维,但是眼光绝对一流!” “难怪连杜衡这样的两朝老臣,都为之倾倒。” “这样的绝色,就算是神仙来了,恐怕都扛不住!” “要说皇帝没有碰过这些尤物,鬼都不信!” 百里苟嗖的抽了一口口水。 那些美姬止步在丹壁御座之前,横亘在弩团与皇帝之间,俨然变成了一座人肉盾牌。 如果弩团发难,这些美姬就要率先遭殃。 而这些,正是出自白起的安排。 他是皇朝之中有名的杀帅。 人命在他的眼中,根本就不值钱。 在他的心目当中,天子的安危胜过一切! 此刻。 百官垂涎。 唯有四十三名达官显贵神色不安。 都是一座山上的狐狸,白起的安排是什么意思,他们太能看出来了。 眼见新尖儿上的美妾就要变成刺猬,刑部尚书端木川率先忍不住跳了出来。 “臣的妾室何辜,还请陛下放了她们。” 一时之间,应者云集。 宰辅杜衡自重身份,没有开口。 可是,神情中的焦躁、牵挂,却一览无余。 老头子对美色贪恋至此,可见那名美妾已经死死拿捏住了他。 百里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骂了一声:老没出息! 御台之上。 白起同样将朝堂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望着四十三名达官显贵那贪婪的样子,他的心里不禁暗暗佩服。 “陛下的手段果然高明。” “仅仅用了几个美姬,就将这些人死死拿捏。” “若是再用点手段,让他们内讧起来狗咬狗,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这时。 百里苟率先开口。 “陛下!” “食色性也,圣人之道。” “陛下爱恋美色,人之常情。” “可是,他们毕竟都是臣工的妾室。” “陛下将她们收入后宫,属实有悖人伦大德。” “仅此一事,就足以让陛下下罪己诏!” 第60章 两位大人先打一架 四十三名美姬来到朝堂之上。 当她们现身于群臣面前时,所有人的脑中同时闪过了一个念头。 尤物! 这样的绝色。 这样的尤物。 若说皇帝扛得住诱惑,没有临幸过,那才是活见了鬼。 百里苟正是死死咬住这一点,逼江离下罪己诏。 面对威逼,江离不禁嘿声冷笑。 “百里爱卿!” “谁告诉你,朕临幸过她们?” “难道,你亲眼见证了不成?” 此话一出,百里苟登时直翻白眼,心道:这还用我见证?你是什么货色,普天下之谁人不知! 随即闷哼一声,“以陛下的德性,无需我亲眼见证,猜也猜的出来!” “猜出来的?”江离脸上带着一抹极致的嘲讽,“堂堂的朝堂重地,什么时候以猜定罪了。照此说法,我猜百里爱卿表面上人模狗样,背地里欺男霸女、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猪狗不如!是不是也很有道理啊?” “你……”百里苟愕然一怔,登时语塞。 刚才他太过的一望乡。 没想到,一个不小心,竟然被江离反将一军。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我与陛下不同!陛下肆意纵欲,嗜淫嗜杀,大德有亏。我百里苟是为圣人门徒,谨遵圣人之道,存天理,灭人欲。德性之正,可鉴日月。” “是吗?”江离的笑意更浓了,“既然要灭人欲,那爱卿府邸的三十二房姨妾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给狗预备的?”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登时爆出一声轰然的笑声。 这一招可谓两头堵。 食色性也。 食色就是人欲。 要是承认食色,也就是啪啪抽自己的脸。 可要是继续死扛灭人欲的大旗,那就是胡说八道,顺带还当了一把狗。 百里苟的一张老脸涨得犹如灌满尿的膀胱。 “陛下欺人太甚!” 百里苟话锋一转,狂怒道。 “陛下不要妄想转移话题,今日,我们要议的是大德问题。陛下淫人妻女,就是德性有亏,就要下罪己诏。今日,臣为匡扶公理,必须将这件事做到底!” 此刻,他已经恼羞成怒。 既然讲理讲不过,那就索性撕破脸,不讲理了。 江离对此却早有准备。 他在丹壁御台之上,悠悠踱步着。 “好啊!” “既然百里爱卿要议此事,那我们就议到底。” “明白告诉你,朕将那些命妇留在宫中,只为体恤臣工,替他们荣养家人。” “朕从来就没碰过她们。” “诸臣工要是不信的话,尽管亲自去问。”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嗡声再起。 群臣交头接耳,显然对此说法抱有疑义。 唯有四十三名达官显贵,神色复杂。 江离的话无异于给他们吃了一记定心丸。 可是,如果皇帝真的什么都没做,那今日的逼宫之举,那就失去了借口。 他们其中的不少人,是冠君侯一党。 剩余一些也多为骑墙派。 统统都希望皇帝下罪己诏,好从朝堂政变中分一杯羹。 一时间,嗡鸣声犹如千万只苍蝇,哄闹在朝堂上面。 百里苟更是冷笑一声,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 “陛下简直是在强词夺理!” “在朝堂之上,在陛下的威逼利诱这些,这些弱女子怎么敢说实话!” 话音未落,立时就听江离反呛道:“她们不敢说,难道诸臣工安排在后宫的那些耳目,也不敢说吗?” 群臣面面相觑,顿时傻眼。 宫廷之中密布着各派系的眼线。 对于这张密布于宫廷之中的间谍网,诸派系一直都是心照不宣。 可是谁都没想到,江离会把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公诸于众。 顿时间,群臣鸦雀无声。 江离目光幽幽望向台下。 “百里爱卿!” “朕记得,你可是在我身边安排了两批人马,一日三回报。” “怎么,他们没有跟你说实话吗?” “即便他们没说,那你安插在诸大臣府邸的眼线呢,总计三百四十余人!难道,他们也统统没有说实话?” 说到此,他的话锋忽然一转。 “杜爱卿的书房清客唐盛名,难道没把他评断朕最近反常则妖的话百里爱卿吗?” 话是说给百里苟的,可是江离的目光却一直盯向宰辅杜衡。 杜衡蓦的一颤。 反常则妖四个字,的确是他说的。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府邸中的话,竟然会传进皇帝的耳朵。 更加没想到,他最为信任的谋臣清客竟然是百里苟的间谍。 百里苟也陡然吃了一惊。 他刚要反驳,却被江离打断。 “端木爱卿的九姨妾跟百里爱卿有一腿吧,怎么,昨日你们幽会的时候,就没有聊一聊端木爱卿在后宫小门与美姬秘晤的事?” 百里苟的牙都快咬碎了。 一半是羞的,一半是吓的。 他与端木川的九姨妾有奸情! 这件事,百里苟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万没想到,竟然也被公诸于群臣面前。 刚才还在吹嘘自己的圣人门徒,存天理,灭人欲,现在就爆出了通奸人妻的事。 而且还是同僚之妻。 这已经不是面子问题了。 而且,此事是怎么泄密的? 皇帝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一念至此,他偷眼望向端木川。 此是的端木川,脸都绿了。 此前,他一直忧心皇帝会给自己扣绿帽子。 没想到,皇帝什么都没干,但这顶绿帽子还是给扣结实了! “百里苟!”端木川咬牙切齿,从齿缝中迸出一句话来,“老子一直以你马首是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百里苟的脸色铁青,抢白道:“端木兄,你不要听陛下诽谤。你我同僚二十年,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况且,我从来就没登过你的府门,又怎么会认得你家九姨妾。” 端木川一噎,顿时觉得有些道理。 可是没等百里苟继续解释,就听江离接道。 “端木爱卿,这件事朕可以解释。” “她能登你的府门,还是百里爱卿撮合的。美人计!没听说过吗?” 端木川登时醒悟。 原来他的九姨妾,也是百里苟的间谍。 一念至此,端木川气的浑身乱颤。 他死死瞪向对方,“百里苟!心够阴,手腕儿够高!” 百里苟闭上眼睛,默默运气。 夺妻之仇。 绿帽之恨。 他们两人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就算同为冠君侯一党,以后也是死敌。 第61章 陛下挑拨的一手好离间 今日朝会。 百里苟奉冠君侯之命,发动逼宫。 没想到,竟被江离反将一军。 现在,江离一根汗毛都没少,反而是冠君侯一党内讧。 百里苟被咬,被端木川生生撕掉了脸上的一块肉。 此刻,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血窟窿,正在汩汩往外冒血。 百里苟心里默默咒骂着。 “江离!江离!!” “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逼到山穷水尽,我就跟你姓!” 他猛地睁开眼睛,吃人一样的目光射向江离。 四道目光凌空撞在一起。 江离似笑非笑。 忽然,他的眸光一闪,像是记起了某件事。 那种目光,百里苟见过一次,就是在烧烤孔立骨之前。 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心道要糟。 “陛下……” 百里苟抢白开口,想要阻止江离接下来的话。 可是已经晚了。 就在他开口的同时,江离已经说完。 “端木爱卿,你家九姨妾是不是还为你生过一个儿子,五岁时夭折了。” 端木川一怔。 他膝下一直无子,那个夭折的儿子一直都是他心中的隐痛。 不过此刻,江离提到这件事,端木川隐隐觉得不妙。 可是还没待他想通,就听江离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唉,死得好!” 端木川登时腾的火大。 堂堂天子竟然咒臣子的儿子死得好。 还是一个即将绝后的臣子。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心疼! 暴怒! 那一刻,端木川的脸色比死人都难看。 “陛下是什么意思,那不成要咒我端木家断子绝孙?” 他直接质问,根本就没把眼前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可是江离却是眸底闪着笑意,准备火上浇油。 “朕听闻,你家那个小公子夭折之后,百里爱卿的府邸里,连做了三天三夜的水陆道场。规格之高,很像是超度自家夭亡子嗣。” “端木爱卿,你家九姨妾到底有没有告诉你,那个夭亡的儿子是谁的。他是姓端木,还是姓百里?” 说话间,江离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像是看个可怜虫一样看着端木川,嘴里啧啧有声。 “啧!啧!啧!” “为别人养儿子养了五年,还要把别人的亡子纳入自己的家谱。” “端木爱卿,朕很同情你啊。” …… 他的话没说完,端木川已如疯狗一样,狂窜而起。 “是可忍孰不可忍!百里老狗!老子跟你拼了!” 嗷声一响。 端木川已然扑到了百里苟的身上。 就见他如狂犬一样,大嘴一张,朝着百里苟的脸上就要了下去。 就听吭哧一声闷响。 他竟然硬生生地从百里苟的脸上撕下一块肉来。 百里苟听的嗷声怪嚎,浑身都在痉挛。 “端木!” “端木兄!” “端你他妈的,疼!疼!疼!” 撕裂一样的剧痛刺激了百里苟的凶性。 就见他屈膝弹腿,一脚将端木川踹飞。 他一把捂住滋滋冒血的脸颊,怒骂道。 “你还有完没完!” “你他娘的和那九姨妾三日一房事,老子一个月才见她一回。” “你用脑子想一想,那个儿子有九成几率是你的。” 满殿文武顿时愕然。 这他娘的局面未免太狗血了。 此时江离还不忘煽风点火。 “连儿子是谁的都要靠猜,百里爱卿真是奇才啊!” “要不你再费心猜一猜,端木卿家的爱妾这一胎是男还是女?” 端木川气的三尸神暴跳,头顶都在隐隐冒烟。 “百里老狗,你我两人今日不死不休!” 说话间,又要冲上来。 百里苟赶紧闪身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呼喝,“来人,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两个弩手见机的快,扔掉弓弩,死死抱住端木川。 百里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疼的龇牙咧嘴。 “端木川,你个废物!” “难道你没看出来,陛下是在挑拨离间吗?” 端木川未语,却听江离火上浇油道。 “朕有没有挑拨两位爱卿的关系先不提。” “百里爱卿!” “你就说,你有没有睡过端木爱卿的九姨妾?” 百里苟呃了一声,脸上又滋出了一股黑血。 这话该怎么回答。 若是矢口否认,可是刚才自己明明已经承认了。 可是若是承认,那摆明了就是火上浇油,刺激端木川。 挑拨内斗! 皇帝的手段够狠哪! 百里苟暗暗咬牙,恨不得活活撕了江离。 端木川犹自挣扎着。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两个小兵像锁猪一样,牢牢锁定。 他神色狰狞,怒吼一声。 “放开我!” “老子是刑部尚书,你们两个小东西胆敢绑我,不要命了吗?” 那两个弩手一惊,赶忙放手。 眼前这两位都是冠君侯的党羽,互相诛杀恐怕很难,但是要弄死他们两个小兵,那就是吹口气的事。 端木川重新恢复自由,作势还要往前冲。 百里苟吓得一激灵,连忙吼道:“端木川!咱们的账以后算!你敢坏了侯爷的大事,当心你的九族!” 此话一出,就像一根钉子一样将端木川死死钉在了原地。 的确。 怒归怒。 自己的身家性命远比怒火要重要的多。 况且,这件事关系到九族存亡。 要是真为一时泄愤,耽搁了冠君侯的大计,别说他一个端木川,就是他九族几百口,都不够死的。 想到此,他强压心中的怒火,渐渐镇定下来。 端木川怒指百里苟。 “百里老狗!” “这笔账咱们以后在算。” 说罢,甩袖怒哼,袖手站在了一旁。 在原本计划之中,端木川是百里苟发动逼宫的最大助力。 可是现在,两人翻脸。 端木川的那个架势,摆明了是想袖手旁观。 少了一大臂助,百里苟不禁光火。 他脸上的肌肉狂跳着,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连呼吸都在颤抖。 沉吟了好片刻,他才强压住内心的怒火,一双眼睛凶光爆射,死死盯向江离。 在他的心目当中,江离就是个废物,虽然狠是狠了点,但是不足为惧。 只要他稍加手段,威逼利诱,就能逼服他。 可是他万没想到,这位蠢材陛下竟然这么难搞。 在他的设计之中,原本是一场忠义之臣讨不义之君的戏码,轻松就可拿下。 但现在,按计划走,显然是收不了场了。 一念至此,百里苟终于决定彻底撕破脸,这张罪己诏皇帝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陛下造谣诽谤,玩弄百官人心,不是仁主之举。” “这一点也要算在德行有亏当中。” “我奉劝陛下最好识相,趁早下罪己诏,免得你我君臣翻脸!” 第62章 朕与爱卿做回亲家 讨伐大戏是唱不成了。 这位陛下明显比自己想的难对付。 百里苟终于下定决心,直接逼宫。 此刻。 江离悠悠踱步于是丹壁御台之上,就像一个垂钓的高手,举重若轻,挥洒着鱼竿,戏耍着上钩的大鱼。 “百里爱卿此言差矣。” “谁说朕在造谣?” “所有消息都有确实的来源渠道,朕可以确定,一字一句都是事实。” “若是不信,咱们大可三方对质。” 百里苟气的几乎三尸神暴跳。 可是听到对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眉角霍然一跳。 皇帝知道如此多的秘辛,早就让他惊心骇魄。 要是能把那个消息渠道挖出来,他求之不得。 想到此,百里苟用一种怪异的语调愤愤道:“哼,微臣不信。还请陛下说出消息来源,臣要与他当场对质!” 江离一点头,“当然可以!”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这摆明了是激将法。 如此低劣的手段都能成功。 群臣不禁纷纷苦笑,抬头望向丹壁,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向江离。 而此刻,江离仿佛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 就见他伸手一指杜衡。 “正是他!” “杜爱卿告诉了朕这一切。” “杜爱卿是两朝老臣,国之柱石。他的话,朕信得过。” 一瞬间,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扫向杜衡。 杜衡登时惊呆在了当场。 “我?” 其实,他对皇帝背后的消息渠道,也十分的好奇。 所以刚才才会侧耳听得出神。 可是完美想到,江离直接将黑锅扣到了他的头上。 蓦然间,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怔立着犹如石雕。 可是在群臣的那种,他的反应明显就是默认。 百里苟神色骤变,登时恍然大悟。 “杜阁老,居然是你!” 他的脸色一瞬数变,最终释然。 杜衡是两朝老臣,门生故旧遍布朝堂。 要说他是背后黑手,那可太说得通了。 那一刻,群臣扫向杜衡的目光,也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那种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原来是你!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杜阁老才是铁杆的保皇派! 杜衡此时也反应过来,立即否认三连。 “不是!” “我没有!” “老臣从来就没有给陛下传递过什么消息!” “百里尚书给端木尚书戴绿帽子的事,老臣从来就不知道!” “至于百里尚书的私生子被端木家养了许多年,这件事老臣就更不清楚了!” …… 杜衡越说越觉不对。 这强烈的否认听起来,很像是做贼心虚。 而且那桩桩件件,百里苟一个都没承认。现在,怎么自己就给定论了呢。 百里苟阴阴地望着他,恨得牙根直痒。 他一激动,脸上的血口子又在汩汩往外冒血。 此时,江离的脸色也倏然一变。 懊悔的神情浮现在他脸上,仿佛是铸成了什么通天大错。 他重重咳了一声。 “咳——” “朕收回刚才的话!” “这一切都不是杜爱卿告诉朕的。” “朕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一切都跟杜爱卿无关。” 这话说的,怎么听都显得虚伪。 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帝登基十年,他有多深的道行,群臣太了解了。 除了吃奶,就是吃饭。 这样的废柴,要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那才活见了鬼了呢。 群臣纷纷揣度着,更加认定杜衡是皇帝的人。 此时的杜衡一脸惶恐,百口莫辩。 他是两朝忠臣,荣耀一世,煊赫半生。 权、钱、色,他都拥有过了。 现在已近垂暮之乡,只想享受温柔乡,不想再介入朝权倾轧的漩涡。 所以,数年以来,对于冠君侯的所作所为,他一直作壁上观。 冠君侯对他自然也是不闻不问。 两人虽然没有结盟,相互之间却有一种默契,互不攻讦,相安无事。 这是一种默认的平衡。 可是现在,在群臣的眼中,宰辅杜衡明显耍了阴招,倒向了皇帝,也打破了这种平衡。 此刻。 百里苟的那张脸阴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杜阁老!” “这件事,你要不要给我一个解释。” 杜衡心道:老子解释你个大头。 他现在已然反应过来,心知江离就是存心将黑锅扣在他的头上。 而且这口黑锅已经扣的结结实实,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摘不掉保皇派的帽子了。 “陛下!” “百里尚书!” “老夫……” 他一时语塞,气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不过,他毕竟是两朝老臣,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心知这个时候,一定不能陷进朝权倾轧的漩涡。 不然,等待自己的就是不尽的麻烦。 一念至此,杜衡强行镇定下来,颤声说道。 “老夫已是年过花甲之人,不想……” 他本欲说不想介入朝权。 可是,话没说完,就被江离打断。 “杜卿年逾六十,不想却老来得子!朕也为你倍觉欣慰。” “你半世精忠,确是该有此福报。” “朕已诏太医看过,令姨妾所怀是女胎。而朕的兰妃也已有孕在身,是个龙子。” “朕决意玉成其事,与杜阁老做回姻亲。” “来日,你的女儿就是朕的儿媳,朕会钦封她为太子妃!” 此话一出,朝臣轰然震惊。 联姻! 太子妃! 如一记重雷轰然炸响在群臣的头顶。 江离的这道御旨,几乎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宰辅杜衡是他最心腹的人,心腹到可以让他们两人的后人坐上太子的位子! 这一下,无异于彻底坐实了杜衡保皇派的身份。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数百道目光一齐扫向杜衡。 那目光之中,有嫉妒,有钦佩,更有恍然大悟。 仿佛直到今天,他们才真正认清楚这个人。 瞬间的死寂之后,朝堂大殿上登时嗡声四起。 “杜阁老,恭喜!” “恭贺!” “杜阁老真是老当益壮,年逾花甲,竟然还生出一个太子妃!” “好城府!好忠心!你我可是儿女亲家,此事连我都瞒着,杜阁老藏的好深啊!” …… 一时之间,恭维之语甚嚣尘上。 可是此时的杜衡,犹如挨了一套组合拳,也被打懵了。 与天子联姻是天大的喜事。 可是,从此与冠君侯为敌,又是天大的祸事。 第63章 你们要是内讧,那朕可摇人啦 政治联姻! 这是朝堂权争中最为坚固的绑定。 一旦绑定,两个家族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现在。 江离正是在将宰辅杜衡绑定在自己这条船上。 这是明明白白的阳谋。 只要是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百官不瞎。 冠君侯自然也不瞎。 杜衡嗫嚅震惊。 此刻就算他想反驳,也已然来不及了。 这只老狐狸为宰三十年,半世都在算计人。 但是万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也被别人算计了。 此刻。 他茫然地扫向群臣。 一双双锐眼朝他射来。 群臣神情各异,目光五色杂陈,但是无一不在表达同一种意思:你是保皇派! 一瞬之间,杜衡的心头闪过无数凛然的念头。 “这桩钦点婚事已经把我推进绝境。” “我若同意,那就是摆明了站队皇帝,从今以后,和冠君侯一党就是死敌。” “可是我若反对,不但皇帝将我视作死敌,就连冠君侯也永不会再信任我。平衡被打破,老夫在他的眼中已经不再可信。往后,为夺权,为保险起见,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置老夫于死地。” “别说是我,就连整个九族都会因此祸灭” “表面上看,老夫还有的选,还能退婚,明哲保身。” “可是实则,就只剩一个选择给我,那就是站队皇帝,铁杆保皇!” 闪念至此,杜衡顿觉眼前一黑,一种宿命的无奈涌上心头。 “好皇帝!” “好手段!” “好心机!” 杜衡只是老奸巨猾,却不傻。 当前局面之下,他已经没得选。 想要活命,想要保住整个家族,他就只能站队皇帝。 况且,这个选项也并非全无裨益。 一旦成功,他的外孙就是未来的皇帝。 杜家至少荣宠三世。 这是无数人拼尽九族之力,都到达不了的境地。 “也罢!” “权力自古都从铁血中得。” “不入虎穴又怎么能够斩获至宝!” 一念至此,他终于下定了决定。 当杜衡再次睁开双眼时,那眸底的浊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的精光。 “臣叩谢吾皇!” 高呼声中,杜衡轰然下跪。 “臣蒙陛下大恩,荣宠至此,必将鞠躬尽瘁,舍身以报。” 这时的官腔已经不是官腔,而是一种表态,一种宣誓。 从这一刻起,就意味着,杜家将于皇家死死绑定。 杜衡是两朝老臣,门生故吏无数。 即使不结党,身后也有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牵连着一个巨大的隐形派系。 一旦他表态,就意味着,这一票人都跟他走。 果然,就在杜衡跪拜的一瞬,身后乌泱泱拜倒一片。 “恭喜陛下!” “贺喜杜阁老!” “臣等愿随阁老,报效朝廷,精忠于陛下。” 丹壁御台之上,江离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好!” “很好!”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把虽然思维朝前,可是孤家寡人,难斗群狼。 唯有让自己的盟友遍布朝堂,他才能真正拥有抗衡冠君侯一党的资本。 而杜衡就是他收服的第一权臣! 此刻,在他的身侧,白起看着这一幕,胸膛深处不禁热血澎湃。 他虽然忠心护主,可是此前,跟冠君侯这股庞大的实力作对,几乎是十死无生必败的结局。 白起也已经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可是现在,江离举重若轻,略施手段就收服了当朝宰辅。 这让他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天佑我皇朝!” “陛下英明至此,收服群臣,压服奸佞,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假以时日,我朝弊病革除,或可再度崛起!” 热血鼓荡着他的胸腔,这一刻,白起忍不住长啸一声,“吾皇万岁,跪!” 那一声断喝犹如利剑划破长空。 天子的气势! 杜衡的忠心! 白起的杀气! 杂糅在一起,犹如一张看不见的巨网,朝着群臣头顶逼压而来。 呼啦! 一片文武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也紧随其后,轰然拜倒。 其余文武都呆呆地望着这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该选边站。 眼看江离的天子气势与时俱增,百里苟头一个就绷不住了。 “止声!” “给我止声!” “今日要议定的是天子德行有缺的事,不是缔结姻亲来了。” “刑部尚书何在?” “藐视法纪,引乱朝堂,该当何罪?” 他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 可是说完,百里苟登时后悔。 要知,此前他和端木川虽然是铁杆盟友,可是经绿帽一事,两人已经彻底分崩。 现在,端木川不在背后捅他刀子,就算是仁至义尽了,是断然不可能出手助力他的。 果然。 端木川闷哼一声,露出一脸的不屑。 “百里大人,你未免操心的过头了。” “你是户部尚书,我刑部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皇家姻亲是天大的喜事,想要以此妄自给人定罪,是枉法,是欺君!” “百里大人!” “你想捏造罪名,诬陷百官,甚或欺蒙天子,到底是何居心啊?” 百里苟被他驳的哑口无言,“你……” 他的都在抖。 他的血在流。 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怒极,百里苟的那张老脸白的好像死人一样,没有半点血色。 “端木,你我的账慢慢算!” “今日你这么做,摆明了是在阻拦我们的大计。” “来日到了侯爷面前,我一定会告你一状。到时候,我要到要看看,你怎么办,你怎么跟侯爷交代。” “哼!”端木川怒哼一声,此刻他已然怒火攻心,顾不上那么多了,“既然不好办,那就凉拌!既然不好交代,那就索性不交代。我端木一族是人臣,不是狗!” 盛怒之下,两人几乎撕破脸。 “好!说得好!”就在这时,忽然传来江离的一声断喝,“端木爱卿的精忠之心,天地可证。朕也十分欣慰。” 端木、百里两人顿时语塞。 群臣也纷纷惊呆。 要知道,曾几何时,端木川可是冠君侯的铁杆亲信。 虽然现在的地位不如百里苟,可也是冠君侯一党中的砥柱。 冠君侯要改朝换代,就有他的一份助力。 现在,皇帝竟然赞他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天子到底是不是昏了头了。 第64章 我只扔了一个诱饵,百官就打起来了 宰辅杜衡被收服。 冠君侯一党内部开始撕裂。 江离趁机插手,一套组合拳下来,瞬时就把端木川夸赞懵了。 他自忖才能是有的,可是对天子的忠心,那是绝对没有的。 皇帝忽然这么赞他,不是奇蠢如猪,就是没安好心。 端木川登时反应过来。 “陛下!” 可是,没待他解释,江离就已率先开口。 “朕感念你的忠心,特赐你的姨妾为四品诰命。” 仅仅一句话,就将五品诰命擢升为四品。 这简直就是飞升! 别人几辈子拼命都换不来的东西,端木川偏向皇帝说了几句话,就轻而易举的得到。 无数艳羡、嫉妒的目光朝他扫来。 朝堂权争的核心是什么? 无非就是权和利! 现在,只要站队皇帝,区区几句话就能换的,群臣都开始跃跃欲试。 骑墙一派的众臣最擅见风使舵,眼见有利可图,他们登时就要倒戈。 眼见形势不对,百里苟连忙阻止。 “陛下不可!” “封赐诰命是国恩,不可轻许。” 他原本是想阻拦此事,免得端木川彻底倒向皇帝一派。 可是谁知,他脸上有洞,说话漏风,期期艾艾半晌,都没说清。 江离趁势打断。 “百里爱卿说的有理。” “仅凭一句话就御赐诰命,的确是有草率之嫌。” “端木爱卿的姨妾也已有孕在身,朕观她腹尖且鼓,十有八九是个公子。” “朕有一个小女,尚不足周岁,与这个男孩年岁匹配。” “今日索性双喜,不如你我君臣也结姻亲。待端木小子出生之后,朕就御赐他为驸马!” “端木爱卿,你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傻眼。 刚刚许诺出一个太子妃,现在有承诺驸马。 皇帝这是要广结姻亲的节奏啊。 与皇家结姻亲,好处自不必说。自此之后身登龙门,一跃成为皇帝的心腹,朝廷核心砥柱。 要权有权,要名有名。 至于钱,那都不需要去要,滚滚钱财自会滚滚涌来。 群臣惊呆。 端木川惊呆。 要知,他虽然和百里苟不睦,可是到底还是冠君侯的人。 一旦与皇家结姻,那就如马跳槽,转换阵营。 “陛下,这个……” 端木川的心念电闪着,一瞬间,有些犹豫。 要知,这天大的好处,要用九族的身家性命作为赌注。 他本欲拒绝。 可是这时,耳畔忽然传来百里苟的断喝。 “端木川!” “想好了再回答!” “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侯爷的秉性你不是不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别拿你九族的身家性命去冒险。” 那一声怒叱既是针对端木川,更是针对群臣。 皇帝在短短片刻之间,就收服了宰辅杜衡,眼看再拖下去,百里川也得动摇。 所以,他才有此警告。 可是这一声断喝,却正中百里川心中最深的隐忧。 他最担心的就是冠君侯。 “是啊!冠君侯的秉性就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如今,皇帝已经朝我示好。” “在朝臣的眼中,我已有两面派的嫌疑。” “此事若是传进冠君侯的耳中,一定会杀一儆百,斩草除根。” “哪怕我没有反意,以他的秉性,也会拿我的人头以儆效尤。” “要是我死,谁还会去保我的九族。” “反正都是绝路,与其乖乖等着屠刀落在我的投上,不如拼死一搏,站队皇帝,或可换取一线生机。” “如果最后是皇帝赢,那我端木家族就有拥戴之功。” 此消彼长,端木川的立场悄然转变。 他震惊的眼神逐渐冷静下来。 神情更是趋向于一种决然的坚定。 百里苟看到这一幕,心头蓦的一惊,暗叫不好。 他对这位老绿帽太了解了,这是要下定决心的节奏。 “端木……” 他低吼一声,想要阻止。 可是已经晚了。 端木川轰然拜倒在杜衡的身侧。 “天家眷顾,臣不敢辞。” “微臣谢陛下隆恩!” 无需承诺,无需誓言。 仅仅一个表态,就已经代表了他的立场。 端木川终于跳槽到了江离的阵营。 江离满意的看着这一幕。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推进。 现在,只不过是用了区区两份姻亲而已。 就收服了两位重臣。 而剩余有孕命妇还有四十余人。 照此下去,只要有一半人被江离收服,他和冠君侯的处境就要对调。 尤为可贵的是,皇帝本尊虽然是个废物。 可是他的前半生却是一个传宗接代机器,简直不要太能生。 仅现在,皇家子女就有二十余个。 这对现在的江离而言,简直就是一笔无形的财富。 想到此,江离的眸底闪过了一丝笑意。 “姻亲!” “拉拢!” “结盟!” “只要我手里的筹码够多,就只需要短短三步,就能收服人心。” “假以时日,朝权迟早会回到我的手中!” 经过数月的斗争,加上自己的现代人思维,江离终于找到了一条掌控权力、制衡人心的路。 无非就是三个字,赏!罚!制! 顺我者赏。 逆我者罚。 无论赏罚,都要死死制约住群臣,以防他们做大,生出不臣之心。 此时。 朝堂上的局面俨然有了新的变化。 此次逼宫,百里苟打的就是皇帝荒淫无道的大旗。 为此,他还特意勾连了四十三名命夫本主。 可是现在,眼看着宰辅杜衡、刑部尚书端木川获益。 其他四十余达官显贵也开始蠢蠢欲动。 如果能够趁此机会,与皇家结尾姻亲,一飞冲天,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金风未觉,人心已动。 下一刻。 数位达官出列,轰然拜倒。 “陛下!” “陛下,臣的姨妾也尚在宫中。臣斗胆请教陛下,敢问臣的姨妾所怀是男还是女?” “陛下,臣也想知。” “臣斗胆请问,皇庭之中的龙子凤孙还要没结姻亲、没被许配之人吗?” 竟然问的如此直白! 打的什么主意,傻子也能看的出来。 一时间,呼声四起,谁也不甘人后。 仅仅几息之间,就有十余位显贵大臣拜倒在地。 显然,他们都想趁这股东风。 文武百官顿时就看傻眼了。 那些妻妾没被诏进宫廷的达官们纷纷开始懊悔,心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后知后觉,没有想到这一步呢! 忽然,群臣中传出一个声音。 “陛下!” “臣以为,皇家姻亲乃是大事。” “今日,陛下御赐两桩姻缘,已是超标。” “恳请陛下就此打住,以防宵小之辈趁乱取利!” 这个声音是兵部尚书楼之敬。 这一番话听起来堂堂正正,冠冕堂皇。 但也只是听起来像而已。 此刻,谁都看的出来,楼之敬这么做,只是因为那四十三名有孕命妇里,没有他的人。 自己占不到的便宜,旁人也休想占到。 这就是此刻他最真实的心态。 第65章 讲理讲不过,那就翻脸 江离只用了一招联姻,就把朝堂搅的稀烂。 什么问罪。 什么逼宫。 什么皇帝无道,该下罪己诏。 统统都顾不上了。 有孕妾在后宫的,直接上杆子要结姻亲。 那些空手的便试图阻止。 总之,为了利益,大家不惜撕破脸。 朝堂之上,登时吵成了一片。 白起持刀仗立在御台之上,冰冷地俯视着这一切。 此刻,他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内心当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江离的残暴凶狠,他早就见识过了。 暴君一称,不负其名。 一直以来,白起都以为,江离会将暴力这条路走到底,以暴多权。 可是万万没想到,江离的权术手段,竟然炉火纯青到如此地步。 不费吹灰之力。 不动一兵一卒。 就让朝臣跪心,令冠君侯一党内讧。 布局、手段、操控,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还是那个蠢材中的蠢材,昏君中的昏君吗!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天子还是原来的天子吗,怎么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那一刹那,白起下意识地朝江离的颌下看去。 “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也不是易容术。” “就连身上的痣印胎记都一模一样。” “天子还是那个天子,不是旁人假冒的!” 他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怀疑。 “陛下前昏后聪,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想到此,他的心里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 “此前十年,陛下的昏庸必然是装出来的!” “目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以蛊惑冠君侯等一干奸佞。” “十年之内,陛下学贯古今,锤炼人心,方才达到今天这种炉火纯青的地步。” “否则的话,他又怎么会忽然精通如此高明的权争手段,他又怎么能够缔造出马克沁那种屠神灭鬼的大杀器!” 一念至此,白起的内心渐渐亢奋。 “天子尚且如此隐忍坚韧,我等做臣子的,自然不能甘于后。” “与天子共进退,与奸佞斗到底!” 热血在他的胸腔里翻滚。 白起恨不得冲下去,屠戮几个奸佞,以人血冲刷他忠君护驾的决心。 此刻。 他的目光锚定在几个奸佞身上。 只要江离一声令下,他就率先拿那几个人开刀。 而朝堂之上,吵的愈发混乱。 群臣争辩的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该不该在朝会之上,批量结姻亲。 原本的逼宫之会,此时俨然变成了争论之会。 群臣立场分为两派。 反对派以户部尚书百里苟为首。 他是铁杆冠君侯一党,自然不能坐视保皇派的势力壮大。 “皇家批量姻亲,等同于儿戏,简直就是胡闹。” “荒谬,简直荒谬。” “本部决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我以为,就连此前的两桩姻亲,也该废除。” 力挺派以宰辅杜衡为首,两朝老臣,老狐狸中的老狐狸。 他的立场原本是要骑墙。 可是自从变成未来的国丈之后,就蜕变成了保皇派。 此时,他一副权臣气场,捋须闷哼一声。 一瞬间,两朝老臣的气场全开,群臣无不退避三舍。 “哼,你以为?” “百里,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出言狂吠!” “结姻是天家的事,礼仪是礼部的事。” “你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难道要替天子做主不成。” “这个朝廷,你是一国之主,还是陛下是一国之主!” 老臣火力全开,理、法、道、权无不站在制高点上,呛声百里苟,怼的他哑口无言。 刑部尚书端木川砰砰连扣几个响头,哽声呜咽道。 “百里老贼恃权傲君,乃是欺君之罪。” “诽谤天子好淫,也是欺君之罪。” “朝堂狂吠,逼宫天子,更是欺君之罪。” “老贼罪不容诛,还请陛下显戮此贼,斩草除根,灭了他的九族!” 他如此激动,很难说是因为公愤,还是因为私仇。 不过眼下,这都不重要了。 只要朝臣与冠君侯一党撕破脸,斗起来,江离都乐见其成。 他的话音刚落,内阁大学士太常平、京畿都指挥使汪广阳、左军左都督单同知、吏部文选司郎中宇文泰都纷纷进言,强烈要求,严惩百里苟,最好是灭了他全族。 这些人虽然不是此次皇家结姻的既得利益者。 可是眼下的局面,傻子都看得出来,皇帝是要以姻亲拉拢群臣。 皇家龙子凤孙众多。 此次被诏进后宫的命妇又有四十三人之多。 她们腹中的孩儿摆明了都在候选名单之上。 这些人深知,只要站队皇帝,迟早都能分一杯羹。 “百里苟该死!”内阁大学士太常平伏地跪拜道。 “请陛下诛他满门!”刑部尚书端木川愤然道。 “立斩决已经不足以彰显其罪,请陛下判百里苟千刀万剐。”京畿都指挥使汪广阳恨恨道。 “陛下,刑不上大夫,百里苟毕竟是当朝尚书,千刀万剐之刑属实重了一些,不如还是改判炮烙吧。活活烫死虽然残忍了一些,但是好歹能够留下全尸,总比一刀刀割杀要体面!”果然还是两朝老臣比较狠,杜衡一开口,就给百里苟安排了一个最为痛苦的死法。 “臣以为还是车裂比较合适,试想一下那个场面,五马奔腾,鲜血迸溅。那样的刑罚会让百里大人显得死的比较壮烈!” 此刻,朝堂议政的重心已经严重跑偏。 群臣已经不是在讨论皇家联姻的对错,而是在研究什么样的刑罚可以让百里苟死的比较惨烈。 百里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得,腮帮子上流血汩汩,脸色死灰死灰的,如同僵尸。 “你们最好不要欺人太甚!” 百里苟那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传来。 砰的一声。 一柄刀鞘重重地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 这一声犹如炸雷,惊呆了群臣。 直到此时,数百道目光扫过去,才发现,百里苟已赫然握刀在手。 此刻,他的整张脸扭曲着,无比狰狞。 血染透了他的下颌、前襟。 放眼看去,犹如一个嗜血的厉鬼。 鬼厉如他,百里苟血红的嘴巴蠕动着。 “都给我闭嘴!” 他的话明显比天子还要震慑人心。 一瞬间,朝堂陷入死静,大殿犹如坟墓。 直到此刻,百官方才反应过来,百里苟不仅仅是户部尚书,更是冠君侯的代言人。 他虽不是兵部尚书。 可是他的手里握有精兵。 百里苟幽幽的声音渗透到朝堂的每一个角落。 “你们大概是忘了,本部今日是带谁来的。” “左右!” 在他的厉声断喝之下,五百弓弩手轰声答应。 “诺!” 那一声声震殿宇。 百官惊恐,齐齐后退。 就连宰辅杜衡也不禁惊骇,吓得脖子一缩。 刚才太过激动,竟然忘了,这些兵全是冠君侯的人。 第66章 谁挡我,就杀谁 在百里苟的计划之中。 他携百官之势,以淫乱无道为借口,直接逼宫皇帝。 铺垫了这么久。 勾联了这么多人。 原以为一定会一击命中,最终,皇帝逊位。 可是万没想到,江离只有了一招联姻,便轻松破局。 现在,不但逼宫计划破产,就连朝堂人心都被江离搅乱。 连最铁杆的党徒百里川都改换了阵营。 盛怒之下,百里川直接撕破了脸。 什么借口。 什么脸面。 统统都不要了。 既然想当狼,那还披什么羊皮,直接亮出獠牙。 百里苟阴沉的冷笑着,森然如狼一样的目光依次扫向群臣。 “弩团听令!” “谁敢造次,格杀勿论。” “我倒要看看,都到这种时候了,谁还敢做仗马之鸣!” 朝堂之上寂静无声,无人敢跟他对视。 其实,从弩团应声的那一刻,群臣的热血就被冰封住了。 满殿文武,没有谁真的不怕死。 此前所有的骚动,都是被巨大的利益撩拨起来的。 但是任何的利益都比不了自己的这条命。 群臣也是人,也怕死。 所以,当弩团亮出杀意,群臣犹如霜打的秋蝉,瞬间息声。 重新控场,百里苟仿佛重新找回了自信,脸上露出了森然如鬼的笑意。 “刚才叫得欢,我还以为你们一个个忠勇有加,真的都不怕死。” “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一群谬种!” 说话间,他晃动手中的钢刀。 这是弩团指挥使的佩刀,刚才被他拿到手。 刀锋晃动,割裂空气,发出铮铮的嗡鸣。 凛然的刀锋声音之下,群臣瑟瑟后退,噤若寒蝉。 那是一种畏之如虎的姿态。 那一刻。 百里苟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就见他缓缓地闭眼,长长的吐气,就连呼吸都在轻微地颤抖,仿佛是在享受这片刻的快意。 一息之后。 百里苟猛地睁眼。 同时,刀锋直指江离。 “陛下!” “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也要由你结束。” “那份罪己诏我要定了,你想下也得下,不想下也得下。” “不然,就休怪微臣动粗了。” 事已至此,百里苟彻底撕破脸,不再顾及什么君臣名分。 什么体面。 什么法理。 都是脱裤子放屁,给外人看的。 真到了图穷匕首现的时候,武力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王道。 谁抓住兵权,谁才能成为最终的赢家。 而现在,正是这种时候。 百里苟阴森的笑脸上涌动着杀机。 显然,他已经恼羞成怒,不惜弑君也要推动自己的计划。 “大不了,到时候对外扬言,天子暴卒。” “只要夺权在手,就算是冠君侯,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闪念至此,一股狂傲的气焰从他身上油然而生。 “陛下!” “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这道罪己诏,你到底下还是不下。” 他手中的刀缓缓举起。 弩团登时会意,纷纷扬臂。顷刻间,上千支利箭扬头锚定江离。 只要百里苟一声令下,顷刻之间,江离就会万箭穿心。 白起断喝一声,闪身挡在了江离面前。 “百里苟你敢!” 此前,他将四十三名命妇安排在丹壁御台之前,就是要充当挡箭牌。 可是显然,百里苟丝毫没将这几十条人命放在眼里。 而且,万箭齐发之下,她们所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必死的格局仍旧没有改变。 白起的心底蓦的升起一股绝然。 但他毕竟是一代杀帅。 即使面临死局,也绝不屈服。 几乎同时,一股傲然之气从他身上油然而生。 “百里老狗!” “你敢动陛下一根寒毛,今日,我必斩你!” 他的话响如洪钟,震颤着群臣的耳膜。 百里苟却嘿然冷笑。 “哼!” “小小的金甲卫,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万箭穿心。” “准备!” 在他的断喝声中,五百弓弩手纷纷绷力,将弓弦拉到了极致。 弓弦紧绷的嘎巴声回响在朝堂之上。 群臣的心顿时全都悬了起来。 此刻,天子命悬一线。 只要百里苟一声令下,整个黄巢的命运将就此转折。 下一刻。 百里苟犹如阎罗一样,幽幽开口。 “陛下!” “我只给你三息时间考虑,要么,体面下罪己诏。要么,我替你体面!” “三!” “二!” 倒计声起。 那声音里充斥着无限的杀意。 显然,百里苟此话绝对不是在玩笑。 那一刹那。 白起的目光倏然一沉,浑身筋肉紧绷。 他已下定决心,只要弩团胆敢放箭,哪怕他白起万箭穿心,死前也要拉百里苟垫背。 生死一线。 群臣激颤。 就在这时,白起的身后传来江离悠悠的声音。 “且慢!” 天子就是天子。 哪怕是被逼到绝境的天子,龙威也尚在。 那一声且慢语调不高,可是如龙吟一样,震惊了所有人。 一刹那,数百道目光扫向白起的身后。 啪的一声。 江离的一只手搭在了白起的肩膀上。 在他缓缓用力之下,一代杀帅被拨到了一旁。 在万箭锚定之下,江离泰然走下丹壁。 他的动作缓慢,坦然。 仿佛此刻,他面对的不是千万支箭,而是群臣的顶礼膜拜。 那股子凛然无畏的气势,让群臣都为之惊叹:那位昏庸愚蠢的陛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义凛然了! 百里苟也不禁艰难地吞咽了一口。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天子正面叫板。 尽管此前有过一回,但那一次,只是互相试探而已。 今日,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想不到,江离那威严赫赫的气势就已经逼得他气短。 啪嗒! 啪嗒! 江离一步步迈下丹壁。 那一声声轻微的脚步声,此刻却轰然如炸雷,炸响在群臣的心脏上。 他每走一步,群臣的心脏就跟着狂跳一下。 锚定了他的数百支弩箭也随之一步步改变方向。 一步! 两步! …… 江离往下走了九步。 群臣的心也随之颤了九次。 直到此刻,他倏然停了下来。 但是源自他身上的那股子威压,却始终不减。 直到他缓缓开口。 “百里苟!” “你真的以为,就凭你的实力,就凭区区几百弓弩手,就可以挑战天威,跟朕叫板?” 他的话很轻,但是带着一股子天然的威压。 群臣惊呆。 百里苟也被那种威压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一刻前,他已经腹稿了无数条理由,用以反驳皇帝。 他自忖绝不会在口才上输给皇帝。 可是,当他真正面对江离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在真正的天威面前,所有的理由都是个屁。 现在,他竟然被威压的气短,连呼吸都几乎骤停。 第67章 彻底撕破脸,弑君都在所不惜 在百里苟的计划之中。 他携百官之势,以淫乱无道为借口,直接逼宫皇帝。 铺垫了这么久。 勾联了这么多人。 原以为一定会一击命中,最终,皇帝逊位。 可是万没想到,江离只有了一招联姻,便轻松破局。 现在,不但逼宫计划破产,就连朝堂人心都被江离搅乱。 连最铁杆的党徒百里川都改换了阵营。 盛怒之下,百里川直接撕破了脸。 什么借口。 什么脸面。 统统都不要了。 既然想当狼,那还披什么羊皮,直接亮出獠牙。 百里苟阴沉的冷笑着,森然如狼一样的目光依次扫向群臣。 “弩团听令!” “谁敢造次,格杀勿论。” “我倒要看看,都到这种时候了,谁还敢做仗马之鸣!” 朝堂之上寂静无声,无人敢跟他对视。 其实,从弩团应声的那一刻,群臣的热血就被冰封住了。 满殿文武,没有谁真的不怕死。 此前所有的骚动,都是被巨大的利益撩拨起来的。 但是任何的利益都比不了自己的这条命。 群臣也是人,也怕死。 所以,当弩团亮出杀意,群臣犹如霜打的秋蝉,瞬间息声。 重新控场,百里苟仿佛重新找回了自信,脸上露出了森然如鬼的笑意。 “刚才叫得欢,我还以为你们一个个忠勇有加,真的都不怕死。” “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一群谬种!” 说话间,他晃动手中的钢刀。 这是弩团指挥使的佩刀,刚才被他拿到手。 刀锋晃动,割裂空气,发出铮铮的嗡鸣。 凛然的刀锋声音之下,群臣瑟瑟后退,噤若寒蝉。 那是一种畏之如虎的姿态。 那一刻。 百里苟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就见他缓缓地闭眼,长长的吐气,就连呼吸都在轻微地颤抖,仿佛是在享受这片刻的快意。 一息之后。 百里苟猛地睁眼。 同时,刀锋直指江离。 “陛下!” “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也要由你结束。” “那份罪己诏我要定了,你想下也得下,不想下也得下。” “不然,就休怪微臣动粗了。” 事已至此,百里苟彻底撕破脸,不再顾及什么君臣名分。 什么体面。 什么法理。 都是脱裤子放屁,给外人看的。 真到了图穷匕首现的时候,武力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王道。 谁抓住兵权,谁才能成为最终的赢家。 而现在,正是这种时候。 百里苟阴森的笑脸上涌动着杀机。 显然,他已经恼羞成怒,不惜弑君也要推动自己的计划。 “大不了,到时候对外扬言,天子暴卒。” “只要夺权在手,就算是冠君侯,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闪念至此,一股狂傲的气焰从他身上油然而生。 “陛下!” “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这道罪己诏,你到底下还是不下。” 他手中的刀缓缓举起。 弩团登时会意,纷纷扬臂。顷刻间,上千支利箭扬头锚定江离。 只要百里苟一声令下,顷刻之间,江离就会万箭穿心。 白起断喝一声,闪身挡在了江离面前。 “百里苟你敢!” 此前,他将四十三名命妇安排在丹壁御台之前,就是要充当挡箭牌。 可是显然,百里苟丝毫没将这几十条人命放在眼里。 而且,万箭齐发之下,她们所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必死的格局仍旧没有改变。 白起的心底蓦的升起一股绝然。 但他毕竟是一代杀帅。 即使面临死局,也绝不屈服。 几乎同时,一股傲然之气从他身上油然而生。 “百里老狗!” “你敢动陛下一根寒毛,今日,我必斩你!” 他的话响如洪钟,震颤着群臣的耳膜。 百里苟却嘿然冷笑。 “哼!” “小小的金甲卫,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万箭穿心。” “准备!” 在他的断喝声中,五百弓弩手纷纷绷力,将弓弦拉到了极致。 弓弦紧绷的嘎巴声回响在朝堂之上。 所有人的心都在那一刻悬了起来。 天子命悬一线。 只要百里苟一声令下,整个黄巢的命运将就此转折。 百里苟犹如阎罗一样,幽幽开口。 “陛下!” “我只给你三息时间考虑,要么,体面下罪己诏。要么,我替你体面!” “三!” “二!” 倒计声起。 那声音里充斥着无限的杀意。 显然,百里苟此话绝对不是在玩笑。 那一刹那。 白起的目光倏然一沉,浑身筋肉紧绷。 他已下定决心,只要弩团胆敢放箭,哪怕他白起万箭穿心,死前也要拉百里苟垫背。 生死一线。 群臣激颤。 就在这时,白起的身后传来江离悠悠的声音。 “且慢!” 天子就是天子。 哪怕是被逼到绝境的天子,龙威也尚在。 那一声且慢语调不高,可是如龙吟一样,震惊了所有人。 一刹那,数百道目光扫向白起的身后。 啪的一声。 江离的一只手搭在了白起的肩膀上。 在他缓缓用力之下,一代杀帅被拨到了一旁。 在万箭锚定之下,江离泰然走下丹壁。 他的动作缓慢,坦然。 仿佛此刻,他面对的不是千万支箭,而是群臣的顶礼膜拜。 那股子凛然无畏的气势,让群臣都为之惊叹:那位昏庸愚蠢的陛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义凛然了! 百里苟也不禁艰难地吞咽了一口。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天子正面叫板。 尽管此前有过一回,但那一次,只是互相试探而已。 今日,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想不到,江离那威严赫赫的气势就已经逼得他气短。 啪嗒! 啪嗒! 江离一步步迈下丹壁。 那一声声轻微的脚步声,此刻却轰然如炸雷,炸响在群臣的心脏上。 他每走一步,群臣的心脏就跟着狂跳一下。 锚定了他的数百支弩箭也随之一步步改变方向。 一步! 两步! …… 江离往下走了九步。 群臣的心也随之颤了九次。 直到此刻,他倏然停了下来。 但是源自他身上的那股子威压,却始终不减。 直到他缓缓开口。 “百里苟!” “你真的以为,就凭你的实力,就凭区区几百弓弩手,就可以挑战天威,跟朕叫板?” 他的话很轻,但是带着一股子天然的威压。 群臣惊呆。 百里苟也被那种威压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一刻前,他已经腹稿了无数条理由,用以反驳皇帝。 他自忖绝不会在口才上输给皇帝。 可是,当他真正面对江离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在真正的天威面前,所有的理由都是个屁。 现在,他竟然被威压的气短,连呼吸都几乎骤停。 第68章 朕的千军万马不需要一个人 要脸的计划既然行不通,那就索性不要脸了。 百里苟彻底撕破了连,以生死威胁江离下罪己诏。 可是江离却浑然没有半点畏惧的意思。 天子气度,帝皇威严,在此刻昭显的淋漓尽致。 江离的目光扫向弩团。 五百弓弩手弯弓搭箭。 箭头被打磨的飞薄锃亮,甚或能够倒映出人脸。 箭锋上闪着森然的寒光,犹如地狱恶鬼的獠牙,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只要百里苟一声令下,五百弓弩手在一息之间,就能射出三轮箭雨。 不要说一个江离,就是满朝文武都能在顷刻间死绝。 可是江离却仿佛视它们如无物。 他的目光只在箭锋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再度移向百里苟。 “百里爱卿,逼宫不是这个逼法。” “你太小瞧朕了!” “要想逼朕的宫,至少需要精兵十万。那样,你才有资格与朕一战。” “区区五百弓弩手,根本就不配放在我的眼里。” 以凡人之躯扛鼎五百弓弩手。 这样的话若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笑话。 可是此刻,江离神色肃穆,全然不似玩笑。 那威压的气场也让百里苟相信,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群臣惊呆。 有那么一瞬,他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天子不是孤家寡人,他的身后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咆哮。 百里苟的脸色苍白,因为惊恐,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的目光不住地瞟向江离身后。 显然,他也有同样的错觉。 “陛下,你……” 语塞了一瞬,百里苟重新调整呼吸,强行镇定下来。 江离的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百里苟这才放心下来,重新找回了自信。 “陛下是在吓我吗?” “可惜,虚张声势对我不起作用,我只相信实力。” 他冷哼了一声,死死按住犹自渗血的脸颊。 疼痛让他的心跳加速,对冲了恐惧的些许恐惧的情绪。 “我不妨实话告诉陛下,今日,皇城里的所有布放都在我的控制之下。” “禁军已经奉命,无论这里发生什么,都禁绝他们踏进此地。” “内廷里能够调动的只有三千营。” “而他们,是我的人。” “别说陛下没有千军万马,就算是有,他们也飞不进来。” “陛下,我奉劝您最好识时务,如此,我还能为您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否则的话,君臣道兵相见,我怕最后您连全尸都留不下。” 这已不是谈判。 是威胁! 君臣翻脸至此,已无任何转圜余地。 今天的结局注定只能你死我活。 江离就伫立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的惧意。 他的镇定,他的胸有成竹,让百里苟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这时,就听江离幽幽开口。 “金甲卫听命!” “彼时,朕会亲自动手,灭此弩团。” “你只要将百里苟拿下即可。” 御令显然是下给白起的。 天子显然是在安排下一步的动作。 这样的话,原本应该是密令。 可是现在,竟然堂而皇之的说给所有人听。 群臣一时懵然,不知道皇帝此举是昏了头,还是有意为之。 百里苟浑身一颤。 “难道有埋伏?” 闪念间,他本能地后退,目光电一样扫向四周。 什么都没有。 别说伏兵了,就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娘的!又是虚晃一枪,疑兵之计!” 他心里暗骂了一声,断定皇帝是在虚张声势。 “陛下,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你的缓兵之计没有任何作用。” “别说拖一刻,就算是拖上一天,也不会有人来勤王救你。” …… 他还想再说下去。 可是此时,却惊恐地发现,江离竟然真的有所动作。 就见他大手一挥,在空气里猛的一抓。 那一下貌似抓空。 可是百里苟却分明看见,有一线蚕丝一样的东西被他抓在手里。 随之便是他的一声断喝。 “动手!” 果然有埋伏! 他的呼吸猛的一沉。 “不好!” “放箭!” 瞬时间,一片箭雨犹如流星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 就在箭雨倾泻的一瞬,江离身形电闪,犹如一条锦鲤一样,滑到了一根大殿梁柱之后。 砰!砰!砰!砰! 无数支箭羽爆射到他的面前。 可惜,都统统钉在了柱子上。 几乎同时,白起动了。 他起势如风,仿佛鬼魅一样游弋在箭雨当中。 白起手里的战刀挥洒着,在他的面前织就了一张刀网。 当!当!当!当! 箭雨撞在刀网上,迸射出一片火星。 这一幕惊呆了群臣。 所有人的心都瞬间提了起来,挤在了喉咙深处。 百里苟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大叫不妙。 “箭雨!” “继续!” 他惊呼出声,催促着第二轮箭雨。 可是已经晚了。 几乎同时,大殿上空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撞击声。 群臣惊呆,下意识地仰头看去。 百里苟就觉得浑身冰凉。 “不好!有机关!” 就连那五百弓弩手也下意识抬头去看。 群臣头顶,无数的瓷碗被打破。 一片红色的液体从半空倾泻而下。 “难道是血?” 这是百里苟心头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紧接着,液体泼洒在脸上,顿时传来一阵火辣剧痛的感觉。 群臣惊愕的一瞬,本能地张嘴瞪眼。 血红的汁液撞上眼睛,呛进鼻孔。 “啊……” 仅仅一瞬之后,惨烈的叫声就响彻在了朝堂上。 那五百弓弩手也不例外。 液体撞在脸上的一瞬,顿时就犹如火苗一样滚烫。 “是开水!” “是铁汁!” “不!都不是!” 那滚烫的感觉,就像扒皮一样。 可是,那分明就是冰凉的液体。 那东西没有一丝的温度,可是却如同铁水一样,灼烧着所有人的眼球。 其实谁都知道,那红汁不可能是开水,更不可能是铁汁。 不然的话,他们早就察觉了。 那如蚂蚁啃噬一样的感觉,简直痛彻心扉。 “疼!疼!疼!” 在杀猪一样的嘶吼声中,弓弩手们纷纷扔掉手中的弓弩,掩面哀嚎,跪地翻滚。 仅仅一息之间,那足以威胁天子、剿杀朝堂的弩团就已全废。 百里苟也不例外。 红汁涌进眼睛,如同铁犁一样撕裂着他的眼球。 顺颊而下的红汁流进伤口,所到之处,滚烫如沸。 下一刻,就仿佛有一群小鬼贴在他的脸上,一根一根地撕裂着他脸上的肌肉。 那极致的痛感,堪比千刀万剐。 第69章朕有蛊毒在手,哪个不怕死的敢出头 变故就在顷刻之间。 百里苟以为,江离所用的不过是缓兵之计。 谁知,奇袭瞬间启动。 红色的汁液从天而降,烫如开水,辣如剥皮。 眨眼之间,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中招。 群臣哀嚎遍布。 就连五百弓弩手也不例外。 被百里苟视作杀手锏的弩团,顷刻之间就土崩瓦解,滚地嚎啕。 百里苟在疼得失去理智之前,仍旧嘶声嚎叫着。 “放箭!” “放箭!!” 可是已经没用了。 五百弓弩手已经全废。 朝堂之中,充满了辛辣的味道,连空气都仿佛在灼烧,吸上一口,滚烫的感觉如同火焰一样,顺着喉咙烧进五脏六腑的深处。 此刻,别说放箭了,他们想要活着离开这里都难。 到底还是中招了! 百里苟虽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形势逆转,逃命要紧。 把以最后一丝理智强压着撕裂般的剧痛,朝着记忆里门口的方向盲奔过去。 可是,才跑了一步,一个沉闷的声音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百里大人!” “你想往哪里走!” 是白起! 百里苟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红汁泼洒的一瞬,白起贴墙狂飙,避开了所有汁液。 顷刻之间,他就已经挡在了百里苟的面前。 恐惧与疼痛的刺激之下,百里苟举刀要砍。 可是白起却一动不动,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 “一个文官在我面前舞刀弄枪!” “百里大人,你找错对手了!” 以他的杀技之高,根本就没把百里苟放在眼里。 直到他手中的刀高高举起,白起才闪电出手。 战刀在他的手中犹如一条毒蛇,瞬间吐信。 就听噗嗤、噗嗤数声闷响。 当白起收刀之时,百里苟已经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 原来,他刚才那两刀,直接废掉了百里苟的两条腿。 现在,百里苟已经变成了百里瘸狗。 想跑,已然是不可能了! “谁……谁敢杀我!” “在朝堂之外,还有本部的五千精兵。” “谁敢动我,本部就把他剁成肉泥!” 百里苟惊恐地狂呼着。 他只是个小人,而不是个狂人。 此前的张狂,全都是被兵权给催出来的。 现在,弩团已经全废,他的胆子自然也就像泡影一样崩碎了。 “三千营的人,你们都聋了吗!” 他盲然摸索着,朝着门口的方向狂呼。 话音未落,外面已然有了动静。 铁甲撞击。 脚步杂沓。 片刻之间,五千精兵涌到了大殿门口。 可是就在冲进来的一瞬,所有人都迟疑了。 那些精兵也不是瞎子。 此刻的朝堂之上,群臣哀嚎,士兵翻滚。 甚或已经有人挺尸,一动不动。 可是除了百里苟之外,却无一人带伤。 他们的身上,甚至连一丝血丝都没有,却嘶声嚎啕,痛苦如见鬼。 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里面透着古怪。 白起横刀一伫立,怒目瞪向他们。 “我看谁敢进!” 他身披金甲,如怒目金刚一样兀立在大殿门口。 三千营的人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猝然止步。 百里苟明显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怒声吼道。 “你们这帮废物,怎么才来!” “还不赶紧救我!” 带兵的指挥使瞬间迟疑了一下。 这时,就见一个身影从大殿的梁柱后缓缓闪了出来。 是江离! 天子在此,带兵指挥使更是胆虚。 “这……” 他奉冠君侯的军令,听从百里苟的指挥,便宜行事。 身为指挥使,当然知道他们意欲何为。 可是眼下这个情形,跟计划中的似乎大相径庭。 就在他迟疑时,江离徐徐开口。 “金甲卫!” “让开一条路,放他们进来。” “这座朝堂之上,已经被朕请来的滇南蛊师下了巫蛊。” “中蛊者三日即疯,五日必死,无有例外!” “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江离大手一挥,指向大殿上嚎啕翻滚的众人,目光森然的如同阎罗一样。 听到巫蛊两个字,三千营的人仿佛见鬼一样,齐刷刷地向后退去几十步。 没有伤口。 没有见血。 却痛苦嚎啕,生不如死。 眼前这个情形,的确像是传闻中的巫蛊之术。 江离冷笑。 “五千精兵又如何。” “难道,肉身凡胎能挡得住蛊虫?” “朕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进来!” 此话一出,就听哗啦一声。 三千营的人又齐齐后退了几十步。 江离冷笑着,望着他们,仿佛在等待着哪个不怕死的踏进他的阎罗殿。 可是此时,三千营的兵已经被吓破了胆,全都怔怔地站在远处观望,谁也不敢进殿。 命是自己的。 谁敢拿自己这条小命冒险! 白起是带兵老帅,深谙兵心。 带兵之道,须得一鼓作气,最怕犹疑不定。 此前那个带兵指挥使俨然是个草包,那一瞬间的迟疑,已经震散了军心。 这个局面之下,他们已经没胆子再冲进来。 一念至此,白起无比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此刻,他孤身一人,将后背留给对手,没有一丝的防备。 如此自信。 如此托大。 这让他三千营的人相信巫蛊之说。 群兵面面相觑,都不敢动。 百里苟虽然眼不能视物,可是耳朵却不聋,他已然听出了情势变化,心知大势已去,自己要完! “陛……陛下!老臣糊涂啊!” 他转身轰然跪地,朝着江离所在的方向盲拜,咚咚磕头。 “老臣受人蛊惑,一时糊涂,才做出逼宫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还请陛下开恩,恕老臣不赦之罪啊!” 百里苟磕头的声音未落,群臣紧随其后。 “老臣对陛下的精忠之心,可鉴日月,请陛下明鉴,赐我解蛊之术啊!”宰辅杜衡如是道。 红汁已经沁进了他的而眼口鼻。 此刻,他就觉自己仿佛掉进了油锅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陛下,臣有罪。但请看在臣的妾室腹中之女与皇家有姻的份上,也赐臣解蛊之法!”刑部尚书端木川紧随其后哀嚎道。 他是有资本求饶的。 皇权被架空,皇帝就是个空架子。 而他现在已经转换阵营,变成了铁杆的保皇派。 江离要跟冠君侯斗,就离不开他这样的中枢大员。 “臣为朝臣肱骨,一向忠于陛下。百里苟此前逼宫,臣曾砥砺抗衡,还请陛下明鉴。臣也恳求陛下赐药。”是内阁学士太常平。 江离招纳姻亲之时,他就积极靠拢。 现在是保命的关键时候,自然当仁不让。 第70章 救人可以,杀一半,留一半 朝堂局面,瞬息万变。 百里苟以五千精兵后盾,更是以战力强横的弩团做赌,逼宫皇帝。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必死之局。 皇帝已经被架空。 他根本就无疑抗衡。 更何况,他也调不动一兵一卒。 江离唯一的出路就是下罪己诏,甚或逊位。 群臣是这样想的。 百里苟显然也是这么计划的。 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江离根本就未调一兵一卒,只用了一个传闻中的巫蛊之法,就翻了百里苟的盘。 现在,情势逆转。 作为杀手锏的弩团已然全废。 而三千营的五千精兵也已被这个场面震住,不敢轻举妄动。 士兵在哀嚎。 群臣在求饶。 白起一步一步跨过翻滚的人群,走至丹壁御台之下,轰然拜倒。 “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请陛下示下!” 此刻,江离面带笑意,目光扫向朝堂。 可是他的眼神却无比的冰冷。 显然,群臣哀嚎是他所乐见。 救不救这些人,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白起分明感觉到了皇帝眼中的杀机,暗暗蓄力。 只要江离一声令下,他立时就要大开杀戒。 在群臣忐忑的等待中。 在满殿痛苦的哀嚎中。 江离终于开口。 “诸位爱卿都知道,朕的脾气虽然不好,可骨子里却是佛手仁心。走路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至于屠杀人命,那我更是下不了手。” 这种话从一个动不动就烧烤大臣、放狗吃人的皇帝嘴里说出来,群臣非但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可怕。 这样一个暴君! 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此刻,他们身心俱疼,谁也不敢反驳半个字。 江离仿佛就是在故意煎熬他们。 一句话完,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道。 “所以,诸公放心,此一次的蛊毒朕只放了十倍的量。” “足量的蛊虫,需五天才能要人命。” “朕加量到了十倍,需要疼够足足十二个时辰,诸位爱卿们才会没命。” “时间还久,朕不急!” 皇帝不急大臣急。 十二个时辰! 活活疼死! 每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群臣都听得心惊肉跳。 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江离竟然是要坐视他们活活疼死。 暴君见多了。 可是,像他这样的活阎王,还是头一遭见。 不但群臣吓得魂飞魄散,就连白起都顿觉浑身发毛。 此刻。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扑通跪倒在地。 “陛下!” “臣太痛苦了,不求生,只求陛下给我一个痛快!” “太痛了,臣受不了了!” 那个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理智即将崩溃。 江离笑意盎然,仿佛无动于衷。 “哦,是吗?” “那爱卿给朕展示一下,你到底有多痛苦?” 言下之意,明显没有想要立即救人。 那人其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听闻这话之后,就连最后的一丝希冀都破灭。 下一刻。 他就好像一条疯狗一样,狂窜而起,朝着大殿梁柱猛撞过去。 那个速度。 那个力道。 明显是没想活下来。 砰的一声。 人头与梁柱重重撞在一起。 仿佛西瓜炸裂。 一瞬间,那人的脑袋开花。 血红与雪白迸溅开来。 堂堂的朝臣,竟然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群臣非但没有感到惋惜,有那么一瞬,对他甚至有一丝羡慕。 人死灯灭,至少他不要再忍受蛊毒的煎熬。 直到这个时候,江离才满意的一笑。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奸佞逼宫,群臣看戏。 谁都想从这个乱局里分一杯羹。 结果如何,其实没人在乎。 甚至皇帝的死活,也没人在乎。 在所有人的眼中,江离只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哪怕被冠君侯千刀万剐,也没人会觉得可惜。 这一点,群臣知道,皇帝知道。 群臣更知道皇帝知道他们知道。 只是没人点破而已。 可是现在,情势逆转。 昔日的待宰羔羊,居然逆风翻盘,成了掌控他们生死的人。 接下来,皇帝会做什么? 是光施恩泽,还是大开杀戒? 皇帝喜怒无常,深不可测。 帝心难测!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战栗。 而江离正在享受他们的恐惧。 直到群臣瑟瑟恐惧,卑微如蝼蚁,江离才终于吐了一口气。 “诸爱卿放心,朕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朕能请来蛊师下蛊,就能解蛊。” “不多——” 他的语调倏然拉长。 言外之意,还有状况。 群臣刚刚放下的心瞬时又提了起来,犹如惊弓之鸟,瑟瑟颤抖着,惶惶不安地倾听着。 “不过,今日朕下的蛊有点重。” “解药已经不够救所有人。” “朝堂大臣嘛,朕自然要救。” “至于弩团兵卒,朕就算想救,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到此,他的话锋倏然变得冰冷。 “今日在朝堂之上的,共计八百余人,三百朝臣,五百兵卒。” “但是朕备的解药只够四百人用。” “朕说过,朝臣要救。如此一来,能救的兵卒只有不到一百人!” “这一百名额,朕一定会慎之又慎的选择。” 他的话犹如来自隆冬,寒彻心扉。 弩团的五百兵卒瞬间陷入了恐慌。 裹甲携箭进入朝堂,弩团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要发生什么。 自古富贵险中求。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所有人都以为,今日是他们飞黄腾达的起点。 可是万没想到,一步就踏进了地狱。 江离的声音幽幽的,就是来自地狱。 他们惶恐地倾听着,仿佛是在等待着地狱判官对他们的审判。 “朕有一法,可进行决断。” “巫蛊之法,只救福泽深厚之人。” “什么是福泽深厚,就是能够活到最后的人。” “至于是生生耗到最后,还是人为选择,各安天命,朕不干预!” 五百弓弩手的心呼的沉到了谷底。 江离虽然没有挑破,但是意思已经十分明白。 那就是,五百弓弩手,他只赦免一百人。 其他人都得死! 要么,静静的等待,活活的疼死。 要么,他们互相动手,送对方上路。 在那种深入灵魂的剧痛之下,他们等不到最后。 五百人几乎同时选择了后者。 就在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五百人丢弃了弓弩,抽出战刀,在盲然中劈向身边的同伴。 只有一百人能活。 谁死并不重要。 只要自己能活下来就行。 所有人在出刀的瞬间,都抱定了必杀的心态。 顷刻之间,刀芒飞闪。 惨烈的叫声响彻着。 整座朝堂大殿仿佛沦为了修罗地狱。 江离冷冷地望着这一幕。 而朝臣的双眼被红汁浸染,疼的睁不开眼睛。 他们只能在黑暗中静静地倾听。 朝堂上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屠杀在进行。 热血不时间会迸溅到群臣的脸上。 滚烫的热血瞬间凉透,那是一条人命逝去的速度。 群臣被困在黑暗里,目不能视,只能用耳朵、用嗅觉、用触觉去体会那犹如修罗场一样的场景。 那种看不见的威胁将恐惧推到了极致。 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连灵魂都在颤抖。 忽然,群臣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那一声犹如厉鬼在哭泣。 紧接着,叫声戛然而止。 那名朝臣直挺挺地仰栽倒在地,发出咕咚一声。 那人气绝,嘴角隐隐流出绿色的血液。 肝胆俱裂! 竟然是被活活吓死的! 第71章 没有蛊毒,朕只是唱了一出空城计 江离的手段,不但要杀人,还要诛心! 群臣中蛊,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忧心自己的生死。 此时,皇帝大度的表示,可以解蛊。 可是他救人的手段,却是如此令人胆颤,那就是杀一半,留一半。 弩团的兵卒瞬间从同袍变成了魔鬼。 朝堂之上,哀嚎响彻,杀声震天。 整座大殿变成地狱。 朝臣之中,竟然有人被活活吓死。 短短数息之后,厮杀声渐渐平寂下来。 江离许诺,五百弓弩手只能活一百。 可是,他们的双眼被红汁所浸透,根本目不能视物。 一切厮杀全凭感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直到厮杀渐息,此时放眼看去,血流成河,遍地尸体,活下来的弩手只有区区一二十人,不足整个弩团的十分之一。 显然,死亡的威胁之下,残杀被扩大化。 而且即使是活下来的人,也统统缺手断交,残废狼藉。 江离像是一个残忍的魔鬼,是嗜血之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好!” “果然是精兵,不同凡响。” 他夸赞的很真诚。 可是群臣听在耳中,却骇的汗毛乍起。 咕咚! 咕咚! 那些心弦绷紧到极致的人,在听到这阎罗一样的话后,相继吓死。 尸体倒地。 江离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其实朕佛手仁心,是不忍心杀这么多人的。” “但是无奈,皇庄附近的庄户都搬空了,朕的爱犬们已经很久没吃人肉了。” 他大手一挥,直指地上的数百尸体。 “来人!” “将这些尸体送进皇庄,喂狗!” 杀人只为喂狗! 群臣顿时浑身战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嗖然袭上头顶。 群臣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此刻,江离在他们的心中已经不是皇帝,而是魔鬼。 恐惧深深埋进所有人的心里。 眨眼之间,涌出十数个金甲卫,像拖死狗一样,将所有尸体拖去了后庭。 出于江离的授意,金甲卫将尸体拖走之时,特意从群臣之中穿插而过。 尸体透着一股子死亡的冰冷。 粘稠的血液尚有余温。 一切都昭示着死亡的恐怖。 群臣颤栗着,恐惧着,忍受着。 整个过程当中,沉默无言,无一人胆敢开口。 红汁带来的极致痛感,只能死死忍住。 甚至连呼吸声都被压低到了极致,唯恐引起皇帝的注意。 直到拖拉尸体的声音渐渐消失,江离才缓缓开口。 “来人!” “赐解药!” 说话间,他微扬起头,犀利的目光射向大殿之外。 在那里,三千营的人还在默默等候着。 接触到江离那寒彻的目光,五千精兵齐齐打了个寒颤。 杀人魔头见多了。 但是像他这样的活阎罗,还是头一遭遇上。 江离的残忍让所有人胆寒。 带兵指挥使就觉得小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刚才的那一幕,已经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要不是铁甲撑着,此刻,他恐怕早就跪了。 他已经后悔奉命来此。 如果不是腿软,此刻早就逃到九霄云外去了。 然而江离却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 他的眼神凛冽地扫过所有人。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进来,侍奉朕的爱卿们用药!” 没人应声。 更没人敢动。 此前那残忍的一幕,已经给所有人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面对着这尊活阎罗,没有一个人敢跨进着那如地狱般的大殿。 五千精兵原本是来逼宫的。 可是现在,他们反倒成了被逼的那一个。 眼见无人动弹,江离凤眼微闭,一股很森森的气息从他身上流露出来。 “嗯?” 天子宣泄怒火,无需咆哮,仅仅一个字就可以。 瞬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冷风席卷而过,纷纷打了个寒颤。 天子震怒,天地色变。 谁都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 阴冷、恐怖的气息仿佛一张大网,死死压在所有人的头顶。 “臣……臣谨遵陛下谕旨!” 五千精兵终于再也受不了那强大的气场,纷纷进入大殿。 此时。 数十名宫人已然进入朝堂大殿就位。 他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尊精致的青花瓷缶,缶中荡漾着酱油色的清波,散发着一股子似酱似酒的刺鼻气息。 那浓烈的气息,简直比蛊毒的气味还要刺激,闻之令人作呕。 就连朝堂大殿中的浓烈血腥味道,都被它冲淡了不少。 江离踱步到了一名宫人面前,伸手进缶,撩动着浊汤。 “众爱卿!” “这可是朕与蛊师联袂调配的解药。” “内服五分,外服五分,只需三日,即可结此蛊毒。” “众卿快请用!” “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 他的话幽幽的,听不出喜怒。 群臣瞠目以待,谁也不敢先用。 这倒不是群臣客气。 实在是眼前在这位天子乖张暴戾,喜怒无常。 眼前的这壶浊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谁敢保证这位邪门天子不会往里面加其他料。 群臣都怕了。 丢命事小,被他活活折磨死事大! “这个……” “陛下……” “臣……” 群臣嗫嚅,欲言又止。 其实他们心中都闪着同一个念头,那就是让江离先尝一尝。 皇帝试过了,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只是眼下势必人强,这话属实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江离嘿然冷笑,一眼就洞悉了他们的心机。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谁都信不过!” “跟我玩儿这一套,哼,真是想瞎了你们的狗眼!” 他心里闪念着,嘿然出声。 群臣听到天子冷笑,心都不约而同往下一沉。 怎么,皇帝竟然无动于衷。 没等群臣心念转完,就听江离悠悠开口。 “解药就在这里。” “众卿想喝就喝,不想喝的,朕也绝对不勉强。” “朕有的是时间,可以静候众卿考虑。” “不过,你们中的可是十倍量的蛊毒,能不能扛到十二个时辰,朕也不是很清楚。” “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此话一出,群臣的心底一片冰凉。 蛊毒发作只有十二个时辰! 是生是死就在众人一念之间。 况且,这蛊毒发作起来,实在是痛如灵魂。 再这么耗下去,无需蛊毒发作,群臣就得活活疼死。 无人应声。 朝堂大殿陷入死寂。 显然,所有人都在权衡利弊,在心底挣扎。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臣愿第一个用药。” 是宰辅杜衡! 老头子一脸绝然之色,端起青花瓷缶,张嘴猛灌。 咕咚! 咕咚! 浊汤下毒,那痛入五脏的感觉果然舒缓了不少。 杜衡当即用汤洗脸,片刻之后,瞳孔的剧痛渐渐缓解,双眼已经能够睁开。 群臣忍着撕裂一样的剧痛,睁眼窥视。 眼看杜衡无恙,登时放下心来,犹如疯狗一样,去抢瓷缶。 就连百里苟也拖着两条短腿,朝着最近的瓷缶,疯狂爬去。 丹壁御台之上。 江离冷冷地扫视着这一幕,脸上渐渐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白起渐渐退步到了丹壁前,悄声耳语道。 “陛下!” “这蛊毒威力霸道,以防万一殃及龙体,还请陛下移步,先行离开此地。” 说完,护卫着江离,作势要走。 谁知,江离的脸上绽出一丝邪门的笑意,用几如蚊鸣的声音说道。 “白卿毋庸担心。” “什么滇南蛊师,什么重蛊之术,都是朕编的。” “巫蛊之术根本就不存在。” 此话一出,白起顿时惊呆。 “什……什么!” 第72章 朕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江离靠神秘的巫蛊之法逆风翻盘。 行事之诡秘,手段之高明,令白起惊叹不已。 尤其是那个神秘的蛊师。 到现在,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在白起的心目当中,对这个神秘存在,多少都有一些期待。 可是现在,皇帝竟然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没有蛊师。 没有种蛊。 此前种种,都只不过是皇帝撒下的弥天大谎。 这怎么可能? 白起瞬时惊呆了。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刹那,犹如五雷轰顶,仿佛灵魂都被轰出了身体之外。 此刻。 他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飘荡着,俯瞰着下面的一切。 大殿之中。 群臣像疯狗一样争抢着解药。 数千精兵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躲避着,唯恐受池鱼之殃,染上蛊毒。 这一切都如此的真实。 不! 绝不可能。 群臣那痛入骨髓的嘶吼。 那歇斯底里的翻滚。 绝然不是假象。 更不可能是被江离诓出来的幻觉。 试问除了滇南蛊毒,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全灭五百弓弩手。 如果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蛊师应该是存在的,蛊毒也是真的。” “只不过,此事涉及阴谋诡异,不合朝廷光明正大之道。只能暗做,不能明说。” “所谓谎言一说,只不过是陛下在暗示于我,不可将此泄露出去。” 白起暗暗琢磨,缓缓点头。 直到此一刻,他仍旧坚信自己的判断。 一念至此,他那恍若出窍的灵魂一下子就被拉了回来。 那种灵魂归位的感觉令白起不由一颤。 他恍惚回过神来,轰然跪拜。 “谨遵圣命!” “臣的余生将谨守此秘密,巫蛊之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 这是发毒誓保守秘密的节奏。 江离的眉角霍然跳了一下。 从白起说第一个字时起,江离就已然洞悉了他的思维。 这位忠诚杀帅的思路明显是跑偏了。 显然,要让古人理解这个东西,还有待科普。 一念至此,江离徐徐解释道。 “白卿可还记得朕采购的那批辣椒?” 白起恍然点头。 江离继续道。 “朕用土法炮制了数千斤辣椒,万里取一,从而炼制出了不足两斤辣椒素。” “今日全都用在了朝堂上。” “这些东西别说辣人,就算辣死数十头牛都绰绰有余。” 说话间,他放手一指群臣。 “你看百官痛入骨髓是真的,生不如死也是真的。” “只不过,那都不是别蛊虫噬咬的,而是被辣椒素辣的。” 白起的脸上升腾起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 “辣椒素是什么,臣不知道。” “但是,君不秘失其国臣不秘失其身的道理,臣还是知道的。” “臣记住了,没有蛊毒,一切都是辣椒素捣的鬼!” 此刻,他一脸郑重之色,显然不是在玩笑。 这明显是越抹越黑的节奏。 再这么下去,皇帝精通巫蛊之事非坐实了不可。 想到此,江离咬牙继续。 “辣椒素只是刺激性物质,没有毒性。” “别看群臣此刻疼的撕心裂肺,生不如死。其实只要扛过今夜,辣椒素的药性自然会消退。” “到时,无需用药,自然会痊愈。” 听到此,白起茫然了一瞬。 他闪眼望向群臣,那歇斯底里,那鬼哭狼嚎,怎么看都不像是即将痊愈的样子。 反倒是几个没有抢到解药的臣子,已经疼死过去。 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座金銮殿,都尚且两说。 要说他们能够不治而愈,白起死都不信。 不过,皇帝既然这样说了,白起便逼着自己违心符和。 “对!陛下说的对。” “既然没有蛊,那就不存在毒。” “刚才没吃解药疼死的那几个人,必然都是装的!” 江离的牙都快咬碎了。 科普科的已经快走上玄学之路了。 他一指那些青花瓷缶。 “那些解药也是假的,是用老酒、陈醋调配而成的,没什么药性,只能缓解疼痛而已。” “其实就算不喝,也死不了人。” 江离的话未说完,就听扑通、扑通数声闷响。 两人闪眼望去,就见十数个没有喝上解药的人,已经挺尸了。 这一幕恰被白起看在眼里。 那一刹那,他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惊恐。 “陛……陛下言之有理!” “辣椒素而已,不是蛊毒,一定不会死人。” “那些死人……只不过是睡着了而已!” 这话说得,每一个字都透着无比的忠诚和不信! 这次科普明显不成功。 反而愈加坐实了他擅巫蛊的事。 “白卿……你分析的对!”江离长叹一声,终于放弃了。 …… 大殿之中,已经渐趋安静。 三千营的精兵已经退出了朝堂。 金銮殿里只剩群臣。 放眼望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涂满了醋汁。 所有青花瓷缶都被舔得一干二净。 此刻,群臣犹如群狼,绿眸幽幽,盯向江离。 那目光深幽,敬畏中带着一丝贪婪。 即使杀人如麻的白起,在面对一群这样的目光时,也不禁心脏狂跳。 如果不是皇帝以蛊毒之名震慑住了人心,白起丝毫不怀疑,这些人生吞活剥了眼前这位天子。 而江离却犹如一名高明的驯兽师,手握着可以置百兽于死地的杀气,傲然伫立在丹壁御台之上。 “陛……陛下!”人群深处冒出一个声音,试探道:“臣等身上的蛊毒,算是解了吗?” 其时,群臣身上的痛感已经大为缓解。 可是此前那撕裂灵魂一样的剧痛,给群臣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第73章 陛下到底是天子,还是绑票的? 醋酒起效。 疼痛渐消。 但是那撕裂灵魂般的痛苦,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挥之不去。 蛊毒! 这个概念已经深深地植根在了群臣的脑海里。 此刻。 群臣目视着江离,犹如被驯服的狂犬,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唯恐江离一个不爽,再次启动蛊术。 江离同样扫视着他们,眸底的波光粼动,闪过了一抹喜色。 辣椒素冒充蛊毒。 杀手锏一出,逆风翻盘的同时,竟然意外震慑了群臣之心。 现在,在群臣的眼中,江离就是一个恐怖如魔鬼一样的存在。 暴戾! 嗜杀! 精通滇南蛊术! 而发这样的效果属实出乎江离的计划。 “这也不失为一种驭下之法。” “如果不能让群臣礼敬,那就让他们恐惧!” “怕也有怕的好处!” 心念电转间,笑意在他的心中荡开。 “众卿放心。” “朕御赐的解药绝对有效。” “别说众卿还活着,就算是被蛊毒死了,只要服用了解药,照样可以起死回生!” 绝对有效? 还起死回生? 群臣嗫嚅着,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扫向地上。 此刻,那里正躺着十几具尸体。 没喝解药之前,那十几个人只是躺在地上抽风而已。 解药灌下去之后,就直接挺尸了,死的透透的。 起死回生是假。 死了重新投胎是真! “是了,这也算是另一种重生了!”群臣默默腹诽着:“我们只是奸诈,又不是傻!真要信了陛下的鬼话,那才是活见了鬼了!” 群臣无语。 江离幽幽笑问道。 “现在,蛊毒已解。众卿,我们要不要再聊一聊逼宫的事?”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哀嚎。 咕咚! 咕咚! 群臣仿佛死了亲爹一样,狠狠跪拜在地。 “臣不敢!” “臣万万不敢!” “逼宫之事,是百里苟一党所做,实属大逆不道,臣万万不敢党赴!” 群臣哀嚎着,纷纷站队。 开玩笑! 这蛊毒能下一次,就能下第二次。 谁知道皇帝会不会故技重施。 比起浑水摸鱼,还是保命要紧。 群臣纷纷调转矛头,转骂百里苟。 “陛下!百里老贼胆大妄为,臣早就看穿了他的狼子野心。臣请陛下斩了老贼全家,以绝后患!”刑部尚书端木川当仁不让,第一个站出来落井下石。 绿帽子戴了十几年。 连那个死儿子都不是自己的。 枉费自己一片慈父之心,竟然哭错了坟。 现在,终于有机会公报私仇,他当然不会放过。 “陛下,臣也以为,百里苟该死!” “臣附议,百里苟该当五马分尸!” “臣以为凌迟为宜。” “臣以为炮烙之刑更适合他!” 千夫所指。 四面楚歌。 百里苟的处境怎一个惨字了得。 百里苟登时骇然颤栗。 “陛……陛下!” “臣有罪,但臣也是万物得以,受人威逼!还请陛下法外开恩哪!” 受谁威逼,不言而喻。 那是一个人人皆知但又不能宣之于众的名字。 冠君侯! 百里苟之所以在此时抬出冠君侯,一为甩锅,二为借势。 毕竟他是冠君侯的人。 而冠君侯俨然是整个朝廷的太上皇。 就算是当今天子,也断然不敢惹他。 此刻,百里苟磕头如捣蒜。 群臣纷纷举目,盯向江离的一举一动。 要知,此事事关重大。对百里苟的处置,直接关系到朝局的发展。 朝堂之上,沉默如死。 所有人都在沉默中积蓄着力量,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巨变。 白起紧紧握刀。 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就立时出手,诛杀奸佞。 “众卿都知道,朕佛手仁心,最忌杀人。” 江离幽幽开口。 此话一出,群臣纷纷低头,强忍住骂娘的冲动。 天子是怎么有脸说这种话的。 杀人喂狗也叫佛手? 强逼弩团自相残杀也叫仁心? 下一刻,江离更是语出惊人。 “其实,百里爱卿也并非罪无可恕。” 逼宫乃是造逆之举,这竟然也成了可恕之罪。 除非脑袋里进尿,否则,正常天子就做不出这种事来。 可是现在,江离竟然做出来了。 “昏君还是昏君!”:群臣心中如是道。 百里苟顿时狂喜,咚咚磕头,“谢陛下,谢陛下!” “不过……”江离的话锋忽然再转。 群臣再次愕然。 百里苟的心猛的一抽,动作戛然而止。 短短一息之间,人心被江离玩弄于股掌之中,已经起伏了三次。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仿佛定格了一样,等待着天子的下半句话。 良久,江离才缓缓吐口。 “你的罪,得用银子来赎!” “朕的皇庄正在筹备扩建,缺银严重。” “朕准许你以银抵罪。” “不过,逼宫是祸灭九族的不赦之罪。” “百里爱卿,你打算用多少银两来买自己这条命啊?” 说这话时,他的眸光幽幽的,仿佛闪着绿光。 那一刻,江离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头盯着羊羔的老狼。 百里苟被那眼神逼的浑身一激灵。 “臣有罪!臣万死!哪怕斥银子千万、百万,都不足以赎其罪。但请陛下赐下一个数目,不知道五百……” 他原本是想说五百两。 可是话未出口,就被江离打断。 “哎!百里爱卿言重了。五百万两属实太多,依朕看,一百万两足以!” 百里苟登时瞠目惊呆。 “一……一百万两!” 顿时一股冷血涌进脑海。 百里苟几乎被吓死过去。 群臣也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冠君侯以兵权挟天子,几乎搬空了整座国库,才弄出了八百万银。 整个圣人林的督造,也不过才拨银四百万。 那可是天下诸国都瞩目的工程。 现在,江离金口一开,就要一百万两。 这不是赎罪银! 根本就是趁火打劫,而且还是往死里劫。 百里苟就觉眼前一花,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抽离了一样。 “陛下与其要一百万两,还不如要……” 他本欲说:还不如要了我的老命。 可是江离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当即打断,“百里爱卿不要激动,朕只要一百万两,多一个铜子儿都不要!” 说话间,他朝白起甩了一个眼锋。 “来人!” “送百里大人进偏殿,再遣人去其府邸取银。” 白起会意,身形倏然一闪。 下一刻。 他已如飙风一样射向百里苟。 群臣就觉得眼前一花。 定睛再看时,白起已然站在了百里苟的身后。 就见他大手一挥,按住百里苟的后颈,微一吐力。 一阵巨力袭来。 百里苟就觉身体不受控制,脑袋轰的朝地上磕去。 砰的一声。 地砖被砸的粉碎。 而百里苟的脑袋安然无恙。 显然是白起动了手脚,这一点,群臣看的分明。 “臣遵命!” “臣谢主隆恩!” 一声声颂圣传来。 可是那个声音分明不是百里苟,而是白起! 百里苟已然昏死过去。 他被白起抓在手里,恍若提线木偶一样。 谢恩不是他的本意。 出银也不是他的本意。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摆明了就是,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皇帝把人留下,名为疗伤,实为扣押。 先收银子,再放人。 堂堂天子如此行事,简直与绑票无异。 群臣都被这种无比达到的风格震惊到了。 此刻,人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压低到了极致。 唯恐喘气声大了,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 第74章 堂堂天子,改行绑票了 逼宫之罪,竟然不死! 当所有人都以为昏君依旧是那个昏君之时,江离趁机出手,生生讹诈了百里苟一百万两银。 群臣都惊呆了。 趁火打劫。 漫天要价。 这还是堂堂天子吗? 绑票的都没他下手黑! 那可是一百万两啊。 就算把尚书大人拉去卖屁股,也凑不齐这么多的银两。 “堂堂的天子竟然这么做,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群臣如是想到。 可是皇帝明显没有讲理的打算,直接将人扣在了皇宫,美其名曰,为之疗伤。 什么时候银子到位,什么时候放人回去。 这就有点绑票的意思了。 皇帝干到这个份儿上,可谓千古奇观。 群臣愕然震惊,像吃了苍蝇一样,难以置信地望向天子。 江离的目光扫向下面,与群臣对视着。 “众卿是觉得朕所做,有什么不妥吗?” 无人开口。 金銮殿里,死一样的沉默。 无人表态。 其实沉默也是一种态度,意味着无声的抗议。 良久,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陛下!” 竟然真的有人敢替百里苟出头。 锐利的目光扫过去,江离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 是兵部尚书楼之敬。 两人的目光凌空对撞,擦出一道无形的火花。 “是他!” 他的心里嘿然冷笑。 楼之敬此人声名不显,为人低调,却是冠君侯的铁杆亲信。 三千营的调动兵符正是出自他的手。 此次逼宫,如果说百里苟是台前木偶,那么楼之敬就是幕后黑手。 如果没有他的鼎力支持,别说小小的户部尚书,就算是当朝宰辅,也调不动一个兵!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百里苟遭殃,楼之敬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 “臣以为,陛下此举不妥!” 此獠为人虚伪,礼数周全,说话间,站班出列,缓缓下跪。 可是江离却快他一步,朗声呼道。 “哦,是吗?楼爱卿也觉得朕要少了?” “爱卿此谏有理。” “来人,速速去告知百里爱卿,赎金涨价了,改为一百五十万两纹银!” 皇帝摊牌了。 连藏都不藏了。 明白告诉群臣,老子要的就是赎金。 楼之敬抬腿跪到一半,愕然震惊,仿佛石像一样僵在了当场。 原本,他是想为百里苟求情的。 怎么现在变成落井下石了。 群臣面面相觑,朝楼之敬投来异样的目光。 那愕然吃惊的神情,仿佛都在问:你也叛变冠君侯了? “这个……”楼之敬尬在当场,欲言又止。 接下来该怎么接? 皇帝御口已开,想让他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现在,他已是进退维谷。 楼之敬悠悠地拉长了声音,却一个字都接不下去。 江离仿佛早就算计好了,就在这里等他。 就听他噢了一声。 “哦?难道楼爱卿想看在同僚的份儿上,替百里白卿出一半资?” 此话一出,楼之敬浑身一激灵。 千里当官只为钱。 他熬了三十年,敲骨吸髓才贪墨了几十万两。 皇帝这是要一把薅尽的节奏啊。 楼之敬僵直的身体如遭电击,轰然下跪,口中的话锋也随之一转。 “臣以为,陛下处置极当!” “一人做事一人当,一百五十万两纹银,该由百里家悉数出资!” 江离点头微笑。 群臣惊疑的眼神变得恍然:哦,这货果然是叛变了! 此刻。 偏殿里隐隐传来百里苟的骂声:楼之敬!你这个小畜生,老子他妈的咬死你! 江离环顾群臣,阴阴笑道。 “众卿,关于此事,谁还有疑义啊?” 目光扫去。 群臣纷纷低头,不敢跟江离对视。 楼之敬说了一句不妥当,差点儿就被皇帝讹诈了八十万。 皇帝俨然已经穷疯了,逮谁讹谁。 有他这个珠玉在前,群臣谁敢作死反对。 江离满意的一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好!很好!” “既然诸臣工都吾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 “退朝!” 龙袍甩开,江离的身影缓缓远去,直至消失在珠帘之后。 但是,他的声音却从后殿深处幽幽传来。 “诸臣工!” “谁去百里爱卿的府邸传个口谕,朕只给他们三天时间,用来筹银。” “如今国库空虚,后宫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去养闲人。” “朕估计,百里爱卿最多只能扛三天。三天要是还不见银,他恐怕就要活活饿死了!” 那声音飘忽而来,如同鬼语一样。 群臣听了,纷纷不寒而栗。 皇帝不但绑票! 而且还不管饭! 赎金一旦送晚了,人质就挺尸了! 这么狠的手段。 这么黑的心。 百官愕然之余,纷纷庆幸刚才没有冲动,贸然进谏。 不然的话,以皇帝最近的行事尿性,自己可能就沦为陪绑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家自扫门前雪,还是赶紧走吧。”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走走走!” 在催促声中。 在哗然惊恐中。 群臣犹如惊弓之鸟,迅速地退出朝堂。 可是,当他们来到金銮殿外的时候,却陡然吃了一惊。 就见广场之上,五千精兵列入方阵,杀气腾腾地伫立咱哪里。 兵戈铁马,戎装配甲。 刀已出鞘,弓已满弦。 仿佛下一刻就会大开杀戒,血染皇城。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千营是兵部执掌,而兵部又是冠君侯的嫡系。 百里苟在里面逼宫。 外面就已秣兵历马。 如果逼宫成功,皇帝逊位,说不定此刻金銮殿里已经血流成河。 一念至此,群臣无不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群臣走出大殿。 三千营的人马仿佛石雕一样,对他们恍若未见。 数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大殿之中,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显然,逼宫事件还没有彻底结束。 见此一幕,群臣仿佛受惊的兔子,恨不得飞离皇城。 “走!” “快走!” “免受池鱼之殃!” 眨眼之间,群臣跑散。 广场之上,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名高官。 其中就有兵部尚书楼之敬。 带兵指挥使朝他缓缓走来。 沉重的脚步里带着甲胄撞击的当当声。 指挥使踱步至他面前,啪的一拱手。 “尚书大人!” “接下来怎么办?” “这宫我们还逼不逼了?” 他的话锋有些迟疑,说话间,眼神瞥向宫殿深处,眸光中流露出一丝惊惧。 此前百官哀嚎的那一幕给他留下太深印象了。 滇南蛊师! 种蛊! 那些话,那些事,犹如一根诡秘的刺植根在了他的脑海里。 当兵的不怕杀戮。 可是那诡异到超越常识的蛊术,却让他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兵部尚书楼之敬犹疑了片刻,神色间也充满了犹疑和敬畏。 他比那个指挥使更怕。 要知道,他可是亲身经历过蛊毒发作的人。 那种痛入骨髓、撕裂灵魂的感觉,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想到此,楼之敬不禁寒颤了一下。 “哼!”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那位残忍陛下的手段太过耸人听闻。” “大殿里难保没有潜藏未发的蛊毒。” “稳妥起见,我们还是暂避锋芒的好。” “知会兄弟们,悄悄地散去,不要搞出太大动静来。” 带兵指挥使轰然拱。 “遵命!” 就见他大手一挥,连打几个手势。 五千精兵接受指令,仿佛提线木偶一样,收刀撤箭,化整为零,从皇城的各个出口悄然撤离。 一场足以改朝换代的危机,竟然就此消弥于无形。 待到五千精兵散尽,兵部尚书楼之敬才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 金銮殿前,寂静如斯。 楼之敬转身朝着大殿之中回望了一眼。 身中蛊毒的那个情形依旧历历在目。 此刻回忆起来,仍感惊心骇魄。 “那个滇南蛊师神秘莫测,行踪成迷。” “放任下去,迟早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此事一定要尽快告知侯爷,让他速速处置。” “至于百里苟那个蠢货,就让他设法自救吧。” 楼之敬步履匆匆,渐行渐远。 此刻,他一门心思想要摸清滇南蛊师的底细。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什么蛊师,什么种蛊,统统都是江离撒下的弥天大谎。 彼时,只要他能豁出命去,一声令下,五千精兵冲进朝堂,顷刻之间就能改朝换代。 可惜,他被蛊毒之说吓破了胆,放过了这唯一的机会。 第75章 要想赢,比的就是心黑手狠 朝堂逼宫乃是不赦之罪。 百里苟虽然没死,却被江离扣在了皇宫,生不如死。 冠君侯一党的掌舵大权,顺位到了兵部尚书楼之敬的手中。 那几乎是太上皇一样的权柄。 巨大的权力。 陡然降临的狂喜。 楼之敬被刺激的不轻。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影,都比往日里雄健了不少。 在极致的亢奋中,他始终都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死死盯向他。 楼之敬转身往金銮殿的方向望去。 那里空空如也。 别说人影,就连鬼影子都没有。 在无限惊疑中,他转身朝宫门大踏步离去。 楼之敬的预感并非错觉。 此时此刻。 在皇庭摘星楼上,有一双眼睛正在俯瞰着他。 是江离! 退朝之后,他便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皇宫之中。 没有人知道天子到底去了哪里。 此刻。 护卫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白起。 他躬身侍立在江离的身后,已然摘掉了脸上的黄金面具。 “陛下!” “臣有一言,不能不说。” 可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江离打断。 “白卿,你是不是想问,朕为什么不斩草除根,处死百里苟?” 白起点头。 这正是他心中最深的隐忧。 百里苟是冠君侯党里的一面大旗,声望之高,人脉之广,无人可以匹敌。 斩了他,足以震慑群臣,以儆效尤。 唯有这样,群臣才能真正体会到死亡的恐惧,才会选择站队在天子一方。 到时,江离就可借群臣的力量,和冠君侯正面硬刚。 近十年来,都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机会,竟然被江离放弃了。 这一点,正是白起最想不通的。 “陛下,臣就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白卿,不是朕不想,而是不敢!”江离开口,语出惊人。 白起的心念也陡然一阵狂跳。 难道,天子真的在最后一刻退缩了吗? 他目光灼灼地盯向江离的背影,既没反驳,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可是江离却早就洞悉了他内心最深的疑问。 “白卿不用怀疑,朕没有退缩,但是又不能不退。” “你也知,百里苟是奸党的二号人物。” “这样的人在奸党内部,在朝堂之上,都举足轻重。” “他要是死了,冠君侯立时就会对朕宣战。” “朕问你,眼下,我们可有资本与冠君侯正面一战?” “白卿这位赫赫威名的杀帅,拿什么去抵挡冠君侯的百万雄兵?” 白起一怔,被问得瞠目无言。 是啊。 如今冠君侯大权在握。 最要命的是,他手握兵权。 凤凰皇朝的百万大军已经变成了他的私兵。 只要他一声令下,百万大军滚滚而来,顷刻之间,就能将他们君臣碾碎。 他白起倒是不怕死。 可是,江离却不能死。 一旦身死,所有的希望就彻底湮灭了。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江离幽幽解释着。 “别看我们在朝堂上占尽了便宜,可是我们的实力,已然渺小的如同蝼蚁。” “冠君侯只要伸一根手指,就能把我们碾到灰飞烟灭。” “我们在京城里翻江倒海,你以为,冠君侯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吗?” “错!” “他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我们的野心,我们的渺小,他都看在眼里。” “但他就是不动。” “白卿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白起不是傻子,个中关键,他当然能够想通。 “陛下是说,冠君侯故意的,他在放纵我们搅乱朝堂?” 江离神色凝重,缓缓点头。 “不错。” “他要的就是乱局,朝局越乱,他就越有理由平乱。” “到时,他就能趁乱浑水摸鱼,将我置于死地,夺取皇权。” “而我们要的也是乱。” “唯有乱局才能掩盖我们的真实目标。” “也唯有在乱局里取栗,壮大实力,才能拥有和冠君侯一拼之力。” 说到此,江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不胜压抑。 “其实,我们现在就是在和冠君侯抢时间。” “谁能早一步完成布局,谁就能够抢得先机,率先发动攻击。” “而冠君侯必我们早十年就开始布局了。” 听到此,白起才悚然惊醒。 他深知时局危机。 可是万没想到,竟然已经迫切到了这种程度。 一旦冠君侯布局完成,就是他们的死期。 也许是明年。 也许就在明天。 白起不胜其寒地打了一个寒颤。 “陛下,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江离没有回答。 就见他缓缓抬头,凝望向虚空。 那里正是百越的方向。 “我们的希望就在滇南百越之地。” “如今的时局之争,其实就是兵力之争。” “自古政权出自铁血之上,谁能手握兵权,谁就能够掌控政权。” “如今,在朝堂上和冠君侯争,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 “所以,要另辟蹊径,从民间下手。” “滇南百越是我们最好的下手之地。” “如今已经过去数月,那边经营的如何了?” 白起迅速回忆着,徐徐回奏道。 “回禀陛下。” “此次遣往百越主持大局的人,名叫赵佗。” “他是臣的至交,三代忠良之臣。” “据他回禀,黄巢已于两月之前到达滇南。” “他们已经在当地招兵买马,发展势力。表面之上,是啸聚山林的匪类,实则是为我朝廷所用的杀手锏。” “据臣所知,黄巢麾下已有精兵五千有余。” “而且黄巢其人极具军务才能,五千精兵在他的操练之下,已经极具战力。” “如果军力再拓展十倍,甚至可以与北境的三十万边军放手一战。” 说到此,一抹掩饰不住的亢奋浮现在白起的脸上。 他是战阵将帅出身。 对于军务人才,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欣赏。 “一介书生成长至此,黄巢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赵佗已经秘奏,要将黄巢麾下的那支野战军拓展十倍,至五万人!” “届时,将这支精兵拉回京城,什么禁军、三千营统统不足为惧。” 他口说手笔,整个人已经进入到一种亢奋状态。 谁知,他的计划却被江离断然否决。 “不行!” “扩军的计划绝对不行!” 第76章 老皇帝的死,是个阴谋 天子与权臣之争,已经进入白热化。 要想赢,就看谁的速度更快,谁下手更狠。 而滇南百越的招兵计划,让白起对这一战充满了信心。 只要拓军到十万人,他自信可以控制京城,进而辐射全国。 可是谁知,此议一出,却被江离断然否决。 此刻,江离的神色无比凝重,语气森然的有些可怕。 “白卿!” “吩咐赵佗,一定要给朕看紧黄巢。” “他麾下的兵马,数量一直要压缩到极致。” “五千精兵是最大限度。” “一旦超过这个限度,就将黄巢立斩不赦。” 此话一出,白起骇然震惊。 要知,黄巢这样的军务人才,百年难得一见。 换做其他上位者,必然会极力扶植,唯恐他麾下的兵马不够多。 可是眼前这位天子,不但反其道而行,甚至随之准备收割他的性命。 摘星楼上瞬间陷入死寂。 白起用一种愕然的目光盯向江离。 “陛下!” “这样的悍将谋帅是天降奇才。” “他若能崛起,绝对是一把好刃,甚或可以以他之力,对决冠君侯。” “这样的人才不能大用,属实可惜。” 江离却坚定要求,断然否决。 “绝对不行!” “白卿你是不是忘了,黄巢其人天生反骨。” “他的确是一把利刃。” “可是他的野心也不容小视,其破坏力甚至还要远在冠君侯之上。” “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此,江离仿佛不胜其寒,幽幽叹息了一声。 黄巢始终都是黄巢。 此人绝非善类。 一念至此,江离的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一副满城尽带黄金华的画面。 黄金甲下,血流成河,人命贱如狗。 江离也被他那森然的神色惊到了。 曾几何时,冠君侯权势滔天,随便弹指一挥,就能将皇帝碾死。可是江离提起他时,却从来谈笑风生,仿佛根本就没有将此权臣放在心上。 天子气度,一览无余。 可是现在,堂堂的天子竟然对一个文弱书生忌惮到这种程度。 白起抓破脑袋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此刻。 江离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就听他幽幽说道。 “黄巢此人,朕要用。” “但是绝对不能毫无节制。” “朕要用这只魔鬼去对付冠君侯,但是斩杀魔鬼的那把刀,一定要握在朕的手里。” “御令赵佗,秘密栽培百名死士,命其潜伏在黄巢麾下。” “要做到一声令下,随时都能处决黄巢!” 白起轰然领命,却不禁浑身寒颤了一下。 天威难测。 伴君如伴虎。 他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 …… 逼宫事件之后,白玉京暂时恢复了宁静。 表面看去,臣不上朝,君不理政。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此前的模样。 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京城这汪死水之下,暗流汹涌,正在酝酿着一场滔天巨浪。 九月廿三。 百里家终于凑齐了白银一百五十万两,载重了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送进了皇庄。 翌日。 枯瘦如鬼的百里苟终于被放了出来。 短短七天时间,他已经饿得不成人形。 走出皇城的那一刻,百里苟仿佛饿死鬼一样,冲进了一家商户。 一炷香的时间之内,所有吃食被一扫而空。 珍馐美味! 剩饭泔水! 一滴不剩,一点残渣都不留! 九月末。 一笔高达四百万两的巨资化整为零,存入钱庄。 半月之后。 银票在滇南、百越、东海各地支出。 就此一进一出,四百万银只剩二百四十万余。 其余皆被银庄扣除。 十月初九。 江离望着手中的一张汇票回执,神色冷峻。 那笔四百万巨资正是出自他的手。 一笔汇往百越,充当招兵买马的军资。 另一笔则汇往东海,为白浩然海上贸易之用。 可是他万没想到,这比巨资仅仅是从钱庄中一进一出,所剩就已不足六成。 其余一百六十万两资银,悉数充当息银被扣除。 钱庄宰人之狠,就算是现世的地产商,恐怕都望尘莫及。 怒火在沉默中酝酿着。 白起感受到天子的愠怒,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良久,江离方才幽幽开口。 “白卿!” “钱银走的是哪家的钱庄,扣息扣的如此之狠,难道就没人管吗?” 白起当即拱手示礼。 “回陛下。” “天下银庄,皆出范阳。” “这是范阳卢氏的门族生意,别人是插不上手的。” “本朝律法,银庄取息都有定额,最多不能超过半成,也就是二十取一。” “但是,普天之下的银庄都是范阳卢氏的独门生意,它说扣几成,那就要扣几成。” “除非各地汇银不走银庄,直接运送。” “但是如今天下大乱,盗贼四起。谁敢携现银上路,恐怕还没走出州府,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天下间,除了军饷之外,已经无人敢携带大笔现银出门了。” “银庄就是天下商贾唯一的选择。” “至于朝廷法令,在门阀的眼中,那就等同于无。” “门阀的势力之庞大,俨然已有与皇权分庭抗礼之势。” “先帝有感于此,曾经大力削弱门阀。” “只是天不假年,削阀之事才刚刚开始,先帝就意外崩阻。” “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动门阀一根寒毛……” 说到此,白起的心念忽然一动。 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涌上心头:老皇帝的死,或许根本就不是意外! 他震惊于那个想法,猛抬头,朝着天子望去。 此刻。 江离幽幽深邃的目光正在朝他扫来。 君臣两人的眸光撞在一起。 空气中仿佛擦出了一阵火花。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窒息。 江离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心机,沉声问道:“你也想到了?” 那声音森然的就像鬼语一样。 白起按捺住内心的狂跳。 “先帝……先帝……” 他嗫嚅良久,始终都不敢说出口。 直到最后,江离替他说了出来。 “白卿!” “你是想说,先帝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此事必然与十大门阀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白卿轰然跪下。 “臣有罪!” “臣妄言!” 这件事,人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判断。 可以想。 但是绝对不能宣之于众。 谁说出来,谁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白起深知这个道理。 此刻,他跪伏在地,战战兢兢,等待着天怒的降临。 第77章 在千里之外搞事情 天下之财,尽管范阳。 门阀的实力已经大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就连天子汇银,都要被他们宰去一半。 然而,更世人恐怖的是,十大门阀甚至可以左右皇帝的生死。 令门阀满意,皇帝就可以生。 若门阀布满,皇帝就必须死。 恐怖如斯。 这是世人皆知但是又绝对不能宣之于众的事。 今日,在天子面前挑明厉害。 白起跪伏在地上,瑟瑟颤抖着,等待着天罚的降临。 谁知,摘星楼上,寂静如空。 等待了许久,仍旧没有任何的动静。 白起悄然地抬起头来,窥视天子。 就见降临傲然挺立在寒风之中,仿佛一尊浮屠,伟岸,孤独。 良久,方才传来江离幽幽的声音。 “白卿!” “朕已决意,同时动手,除掉十大门阀。” 听闻此话,白起就觉胸腔当中呼的一沉。 仿佛一座山川轰然砸下,让他几乎窒息。 “要成大事,须得我们君臣勠力同心。” “朕就问你一句话。” “你敢不敢?” 天子野心至此,信任至此。 白起顿觉五内俱焚,一股热血充斥在胸膛中,瞬间就将那座大山冲碎。 “陛下信任至此,臣万死不辞!” 思忖了片刻,江离当即吩咐道。 “飞鸽传书给百越。” “暂时按兵不动,等朕的号令。” …… 十月末。 朔风起,天寒料峭。 廿三日。 象郡急奏直达兵部:百越之地匪寇成患,流窜啸聚,已成滇南大患,奏请朝廷派兵剿匪。 同日。 江离以天子名下谕旨至西疆,急令边军回朝,以稳定滇南局面。 圣旨一下,朝堂哗然。 冠君侯远离中枢白玉京,就是要自己朝廷。 现在,百万边军俨然已经变成了他的私兵。 大军在握,朝权就在握。 以他的秉性,断然不会奉命。 可是,如不奉命那就是悖逆,意味着与天子正面开私。 届时,朝堂之上将风云再起。 廿九日。 西疆大营回奏百越匪事:滇南边寇不足为患,小小匪寇,弹指可灭。西疆军事乃国之重务,不可废弛。臣祈期年,先平西疆,再战滇南。 冠君侯的隐意也很明确,一年之内,他是断然不会班师的,劝皇帝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简直就是公然抗旨。 此奏一经公布,群臣哗然。 满朝文武都在等待着天子雷霆之怒。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奏疏承报之时,宛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了声息。 皇帝既未表态,更未回复。 仿佛此时从未发生过一样。 此事之后短短数日,京城之中流言四起 “冠君侯就是冠君侯,权冠君王,势压天子。” “蚍蜉难以撼树,螳臂不能当车。陛下虽是天子,却是一个无权无兵的天子,形同废物。看到没有,冠君侯驳斥了圣旨,陛下连个屁都不敢放。”户部尚书百里苟如是道。 “尔等匹夫,此前叫嚣着天子崛起。现在,睁开你们的狗眼看一看,这个天下,到底是谁说了算!”户部尚书百里苟如是又道。 “此前是谁造谣老子完蛋了,统统都要付出代价!天子又如何,吃了我的就要给我吐出来!”户部尚书百里苟如是再道。 他的疯狂叫嚣,让群臣恐慌。 逼宫都没死,显见皇帝不敢动他。 原本打算倒向皇帝阵营的高官显贵,开始犹疑观望。 可是由始至终,皇帝都没有表态。 流传于京城之中的,只有冠君侯一党嚣张的言论。 “让群臣擦亮眼睛,该站队谁,不该站队谁,千万考虑清楚!”这是兵部尚书楼之敬的府邸之中流出来的传言。 此话是否为楼之敬亲言,已经不可考。 但是此话在官场之上,流传甚广。可是楼之敬却始终态度暧昧,没有出来辟谣。 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内阁大学士太常平! 京畿都指挥使汪广阳! 左军左都督单同知! 吏部文选司郎中宇文泰! 这些原本请奏与皇家联姻的诸多官员,悄然倒戈,重新站队冠君侯。 小人如狗。 叛徒骑墙。 一切都在江离的预料之中。 此刻。 江离反动着手上的谍网秘报。 “太常平!汪广阳!单同知!”一个个名字从江离的口中缓缓吐出。 群臣骑墙,原本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是像这三人,左右横跳,实属罕见。 江离望着谍报上三个人的名字,语气冷漠的如同处置猪狗。 “摇摆如草,横跳如狗,这三个人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白卿。” “将他们从名单上除名吧。” 白起的心底咯噔一下,陡的一沉。 此前,江离炮制了一张名单。 上面所列的名字,都是可以争取的朝臣。 榜上有名者,即为盟友。 甚至倒戈如端木川,都可视作自己人。 但是榜上除名者,只能是敌人。 作天子的敌人,只有死路一条。 白起深知,这三个人虽然还活着,但是死局已定。 “陛下!” “冠君侯断然违逆,公然抗命。” “此事恐怕不好处置。” 冠君侯兵权在握。 若要下旨处置,群臣未必奉昭。 况且,极易刺激冠君侯发动兵变。 可是若不处置,皇帝威严何在。 江离却一笑置之。 “早就料到此獠不会奉昭。” “朕的威严恐怕也早就不复存在了,也不在乎这一次半次。” 他仿佛自嘲一样,嘿然笑道。 随即,神色一敛。 “密信滇南。” “告知黄巢、赵佗,行动开始。” “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白起遵命退下。 片刻之后。 御书房里唯余江离一人,目光幽幽,遥望向百越方向。 那里即将翻天覆地。 …… 象郡。 府衙。 弦月高挂,夜风微凉。 这里不同于北方的极致凛寒。 即便正值隆冬腊月,百越之地也只是微寒而已。 此刻。 夜色如墨,万籁寂静。 浓浓的黑夜中偶有鸦名。 天地万物都陷入了沉睡。 唯有县衙厨房之中,烛光摇曳,幽幽如鬼火。 那闪烁的鬼火将两个人影映在窗纸上,形同鬼魅。 鬼影俯身密谋着,仿佛在计划席卷人间的大阴谋。 那两个鬼魅一样的身影,正是黄巢与赵佗。 黄巢奉命来此之后,就借悍匪之命,潜伏在百越山岭丛林之中。 短短数月时间,已然集结驯养了五千精兵。 而赵佗则假冒白起之名,耕耘象郡一地,作为来日反击奸佞的大本营。 数日之前,两人同时接到江离的密令,所以才有今日的秘晤。 孤灯之下。 赵佗将一幅卷轴端到灯下,大手一挥,哗的展开。 一副巨大的军事地形图赫然展现。 “黄兄请看。” “这是赵某来此数月的斩获。” “只要有着东西在手,百越之地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只要圣上一声令下,象郡便是我们的举事之地,进可北击,退可据守。” “别说一个冠君侯,就算是十个,也叫他有来无回,活活困死在这十万大山之里。” 赵佗神色亢奋,将地图之上的军务驻防一一指出。 他是行伍出身,每到一地,必然最先关注军事防务。 这几乎已经成为印进骨子里的本能。 “哦?”黄巢仰头干了一碗三蛇酿,放眼朝军防图上看去。 就见地图之上圈圈点点,山岭、城池、民寨、军镇,无一不全。 其中,人口分布、军镇兵防、商贾集镇更是重中之重,皆有详细标注。 更为惊叹的是,每镇、每城、每寨、每个军营当中,都安插了斥候若干。 这些也在军事图上有所体现。 赵佗每点一处地,口中就沉声道。 “象郡城:乡间39人,内间25人,因间18人。” “石龙寨:乡间13人,内间12人。” “运河镇:乡间12人,内间12人。” “云龙苗寨:乡间9人,内间3人。” “军镇百丈崖:因间2人,内间5人。” …… 赵佗口说手笔,一地数镇,一镇数人。 林林总总,细细密密,各种斥候间谍总计不下三百人。 这些人犹如冬眠的虫子一样,蛰伏于整个象郡界内。 一旦举事,各镇各寨的情报就会向雪片一样,秘密传送到赵佗的手中。 哪个寨子敢叛,哪个军镇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了如指掌。 第78章 黄王出世,杀杀杀! 赵佗是军伍出身。 战阵之间不厌其诈。 所以,他对情报有着一种天生的执著。 正是这种习惯造就了他如今的行事风格。 八百名斥候间谍遍布于象郡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官场、民间,甚或军镇要塞,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在象郡,赵佗就是天眼,俯视着人间的一举一动。 黄巢双眼眨动,闪出精锐的眸光。 “好!” “好手段!” “好布局!” “有此地图在手,整个百越就是我刀俎上的一块肉。” “只要我想,随时就能将这里屠城一片白地。” 他仰头干了一万烈酒。 酒气透体而出,带着森森的杀意。 赵佗浑身一个寒颤。 再次望向黄巢时,那目光之中充满了敬畏。 赵佗也算是沙场悍将,杀人无数。 他自觉也算是个刽子手。 可是,在黄巢这个书生面前,他却每每有种胆寒的感觉。 此人行事儒雅,心智奇高。 可是骨子里,却有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疯癫。 在他的眼中,杀人如屠狗,屠城似游戏。 自从募养五千精兵之后,黄巢每每向他透露出要屠掉象郡城的意思。 如果不是赵佗极力压制,现在的象郡恐怕早就变成人间炼狱了。 一念至此,赵佗长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恐惧。 “黄兄,象郡的百姓也是我王朝的百姓。” “屠戮不是我们的目的。” 说到此,他话锋一转。 “陛下的手谕也很简单。” 赵佗一根手指。 “夺财!” 紧接着,又是第二根手指。 “养兵!” 然后大手一挥,盖在地图上。 “黄兄切记,皇命里没有屠城这一条。” “所以,我们绝不能纵兵屠戮为乐。” 黄巢闻言,瞥了赵佗一样。 他的眸光闪烁,幽幽的,仿佛鬼火。 那眸光冷笑中带着杀意。 佛与魔掺杂在一起的诡异感,让人不寒而栗。 良久,他眼中的幽光才渐渐散尽。 就听黄巢嘿然一笑。 “好!一切都听赵兄的。” “依你的意思,这笔财要取自何处?” 赵佗按捺住突突狂跳的心,目光移至地图之上,待思索片刻之后,一指郡衙所在的地方。 “就是你我现在所在之地!” “秋税的十万两白银就暂存在衙库之中,等待押解回京。” “这笔银钱一旦进了户部,就等同于进了冠君侯的腰包。” “索性我们就抢了它,取之象郡,用之象郡。” 十万白银绝对堪称巨款。 一旦到手,足够他们再锻造一支五千人的精兵营。 可是黄巢却森然摇头。 “赵兄,你的手笔太小了。” “陛下曾经说过,此地虽然丛山峻岭,但是不乏门阀势力。” “范阳卢氏不就在此地拥有钱庄吗?” “那里的存银何止十万!” “不如你将十万库银交付给卢氏银庄,让他们代为押运回京。” “到时,我一把说烧了银庄,你则奏禀朝廷,押银百万,全部丢失,让范阳卢家赔钱即可。” 区区十万两,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百万。 这笔钱讹的简直丧心病狂。 赵佗一哂。 “黄兄的主意到时不错。” “只是讹银一事,恐怕不行啊。” “卢氏银庄的人不是哑巴,就算你敢狮子大开口。他们有账目在,也必然不会认。” “是吗?”黄巢的眼角微扬,露出森然的笑意,“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卢氏银庄里面,还会有活人能开口吧!” 一语即出,赵佗顿觉一股凛然的杀气逼。 连他这位沙场老将都不禁一寒,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赵佗愕然惊呼,“你要赶尽杀绝?” 范阳卢氏的势力辐射之广,常人难以想象。 尽管是在百越偏远之地的象郡,卢氏钱庄的各类人员也有上千之众。 一口气屠尽千余人! 这样的手笔,就连赵佗都不禁胆颤了一下。 可是黄巢却神色冷漠,杀人宛如杀鸡。 “死个千把人而已,赵兄不必大惊小怪。 ” 千余条人命在他的口中形同猪狗。 说屠就屠,毫无半点怜悯之心。 这样的人屠。 这样的辣手。 就连赵佗都不禁骇然。 黄巢仿佛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惊惧,嘴角微扬,露出残忍的笑容。 “赵兄!” “我们敲定一下此次的计划。” “明日,我就会放出风去,劫掠县衙。” “你只要按照我的安排,如此如此……” …… 月黑雁飞高。 黄巢低沉的冷笑犹如夜枭的叫声一样,响彻在夜色中。 一夜无话。 翌日天明。 整个象郡忽然风起云涌。 黎明时分。 官道驿站被劫。 十二名驿卒悉数被屠,失银三十两。 驿站之中有血字留书:黄王到此! 破晓时分。 商贾重地石龙寨被袭。 十三家走商悉数被劫,男女老幼一百五十二人无一活口。 失银共计九百八十二两。 血书留言:黄王到此! 隅中时分。 城郊粮草库失劫。 六十余名兵卒被灭口。 万余斤粮草在短短半日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粮草库被焚毁,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待到火势扑灭,地面之上只留下一行用尸体摆成的字:黄王到此! 正午时分。 军事重镇百丈崖的前哨被袭。 留守的十六名兵卒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前哨院内唯余一行血字:黄王到此。 接下来是午后,是黄昏,是夜半。 数天之中。 地下盐庄。 卢氏当铺。 卢氏香坊。 卢氏瓷行。 卢氏古茶行。 …… 短短半月之内,象郡犹如捅了匪窝。 八大暴利之行相继遭人洗劫。 劫匪身份成谜,来去如风。 杀人无算。 劫银数万。 最后,都只留下两个字:黄王! 月余时间之内。 黄王两字犹如恐怖的阴云,笼罩在象郡的上空。 在民间,这两个字已经恐怖的代名词。 一时之间,恐慌弥漫了整个象郡。 终于,象郡百姓在极致的压抑中,迎来了终极的恐慌。 腊月廿三日。 小年。 破晓时分,万籁寂静。 忽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撕裂了宁静。 一人一马快如泼风,在官衙前的大道上疾驰。 郡衙的差役被惊醒。 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一支飞箭哆的一声,钉在了郡衙大门上。 飞箭上面赫然是一封借银书。 快马来去如风。 当众役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马早已经消失在薄雾冥冥之中。 借银书被火速送往内衙。 象郡太守展信阅读,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文字:黄王借银,三日为期。取银十万两,银在人活。否则,屠城! 此信一出,整个象郡顿时轰动。 区区的劫匪,竟然胆敢敲诈官府库银。 这已经不是劫掠,而是挑衅。 第79章 敌人也不是那么好忽悠 官府就是官府。 从来只有官府敲诈别人。 可是现在,象郡官府竟然也被敲诈。 敲诈它的正是近期横行一时的黄王。 借银信一出,整个象郡郡衙都为之躁动。 所有官、吏、差、役齐聚后堂。 象郡太守一脸愁容,仿佛一抹化不开的黑云。 “大人,这起子黄匪嚣张至极,连郡衙都敢敲诈,我看他们是活腻了。这种挑衅之事,一定要予以回击。否则,他们只会越发的嚣张。依我之见,大人应该立即召集全郡衙吏,待三日之后,黄匪到时,给以狠狠痛击。”老吏当差十年,嚣张跋扈惯了,全然没将黄巢的人马放在眼里。 这话一出,立时遭到反驳。 “不可!”一个青年幕僚断然否决,“黄匪悍勇,心狠手辣,其战力不可小觑。郡衙里的差役抓抓贼还行,对上这种级别的悍匪,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依我看,还是向百丈崖求援吧。” 百丈崖是军镇之地。 那里驻扎着五万边军,战力不俗。 “啊呸!你以为百丈崖的五军都督就了不起吗!他麾下辖五营十三师,五六万人。月前还不是让黄匪偷袭了哨所,死了几十个号人。他们也不过如此,让他们来能顶个屁用。”老吏明显不服,祭出了百丈崖哨所被袭的丑事。 青年幕僚瞬间哑火。 后堂之中的所有人,也顷刻闭嘴。 堂堂的五军都督,辖数万人的镇边大帅,竟然被几个无名土匪偷袭。 这件事已经在百越传为丑闻。 悠悠众口,谁能堵得住。 最后,还是象郡太守一举定夺。 “这群悍匪战力非俗,不可小看。郡衙人员安危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秋税的十万两白银,尚未气运。” “我等性命是小,朝廷税银事大。” “所以,本官决意,立即向百丈崖求援。请五军都督前来护银。” “来人!” “本官修书一封,即可送往百丈崖。” 象郡太守一语定乾坤。 六个时辰之后。 百丈崖五军都督辛一飞骑快马,携两师人马万余人,前来象郡郡衙,驻守在骤变。 顷刻之间。 郡衙方圆十里之内的民房被征用。 另有数百顶军帐依次安插在交通要道之上,断断续续,绵延数理。 乍一望去,整座县衙如同陷入了一片白色海洋当中。 战马之上的辛一飞身披重甲,战刀在手,杀气腾腾。 “你就是象郡太守?” 五军都督辛一飞的目光里,带着凛然的傲慢。 以他的身份,根本就不把区区太守放在眼里。 但他是冠君侯的人。 象郡的十万两秋银,最终要落入冠君侯之手。 所以,即使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这一趟,他辛一飞也必须来。 况且,此前他的中军前哨才被偷袭,数十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此仇不报,难消他心头之恨。 这也是他来速度如此之快的缘由。 “听说,你叫白起。” “世家子弟,三代为帅。” “有道是见面不如闻名,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赵佗神色不动,恍若浑然没有听出话中的讽刺之意。 他是冒白起之名上任。 所以,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是白起本尊。 此刻。 五军都督辛一飞从马上俯视下来,目光幽幽,带着一种戏谑的笑意。 “很好!” “你既然求到本都督了,我自然要保你周全。” 说话间,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只不过,那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却像打量猎物一样打量着赵佗,仿佛在思索从哪里下刀合适。 那森然的目光里带着毫无掩饰的杀机。 赵佗蓦的一惊。 他是沙场老将,对生死有着一种本能的直觉。 他已经感觉到辛一飞眼中那浓重的杀意。 很难说,黄匪和这位五军都督,谁对他更具威胁。 “哼,杂碎!” 赵佗心中暗骂。 他下意识抬头,目光扫向辛一飞。 恰逢其时,辛一飞的目光也朝他射来。 四道目光瞬间在空气中交错,激出了一阵无形的火花。 赵佗随即隐忍一笑。 “那一切就拜托辛将军了。” 说完,袍袖一甩,踏步流星而去。 辛一飞望着他的背景,良久未语。 一旁的副将率先打破沉寂,不屑的闷哼了一声。 “哼!” “狂妄小子,不堪大用。这样的人也配坐镇北境?难怪这些年来,北齐一直这么嚣张。” “辛帅,他是保皇一派的人,我们的死敌。” “您看,待黄匪动乱之时,要不要……” 他的目光一凛,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其意不言而喻。 谁知辛一飞大手一挥,断然否决。 “不行!” 那个副将顿时诧异。 对政敌这么客气,可不是这位五军都督的行事风格。 正当他大惑不解之时,就听辛一飞幽幽道。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姓白的年少成名,镇守北境十年,绝对不会是浪得虚名之辈。” “而且我早就听闻,白起是杀神转世,一身杀气从骨子里透出来,让人胆寒。” “可是刚才这个象郡太守决然没有那股子让人凛然的气势。” “最重要的是,此人太隐忍、太圆滑了,全然没有传闻中北境大帅的凌厉。” “他可以死,但决不能屈,更不会像方才那样世故圆滑。” “否则的话,就不至于被贬到百越这蛮荒之地来了。” “此人给我的感觉很可疑。” 说到此,他稍顿了片刻,当即吩咐道。 “你立刻修书一封,发往西疆。” “请侯爷务必查清此人的来历。” “别让姓白的李代桃僵,蒙了我们。” “还有,你派几个心腹,给我盯紧了此人。” “一旦黄匪事完,就给我把人绑了,送往百丈崖。” “本都督要亲自核定他的身份。” 副将躬身领命。 “是!” “属下会做一份假报,禀知朝廷,象郡太守死于黄匪之手。” “从此之后,无论此人是死是活,他都不可能再出现在人前。” 那人说完,悄然退去。 衙前只留下五军都督辛一飞一人,静静地凝视着空荡荡的大门内。 “白起!” “杀神!” “北境神话!” “无论你是真是假,你的神话都要终结在我手里!” 那一刻。 笑意更浓。 杀意更凛。 第80章 螳螂捕蝉,蝉捕螳螂 黄王借银在即。 整个象郡城中风声鹤唳。 百丈崖的万余边军进驻城中。 城门被重兵把守。 象郡城内一日一查。 边军像篦子篦头发一样,将整个象郡梳了一遍。 然而却一无所获。 横行杀戮半月有余的黄匪仿佛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 五军都督辛一飞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在他的眼中,什么黄王绿王,不过是一群悍匪而已,狠辣有余,智力不足。 只要稍加手段,顷刻之间,就能碾灭。 可是现在,俨然不是那么回事。 那些人的嗅觉之敏锐,行动之快速、诡异,绝不输于职业军伍。 “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难道是别国匪军,流窜至此?” 辛一飞察觉到了异常,越发的警惕。 全郡军民在忐忑与警惕中,度过了两天。 第三日。 已是借银书上最后的时限。 五鼓天明时分。 辛一飞早早披盔带甲,重装上阵。 万余边军阵列于郡衙左近。 大战之前。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整座象郡都弥漫在一片肃杀之中。 全城百姓都被那恐怖的氛围压的抬不起头来。 赵佗站在衙前,一袭青袍被晨风刮的猎猎作响。 他朝马上的辛一飞一拱手。 “辛将军,护银之事就拜托了!” 辛一飞端坐在战马之上,俯视向赵佗。 “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战事一起,本都督只管库银,不管人命。” “哪怕是太守,本都督也顾不上。” “刀枪无眼,到时,你要出个什么一差二错,就只能怪自己命薄!” 他的话里隐隐透着杀机。 其实,就算黄巢没有发动攻势,辛一飞也不打算让眼前这个象郡太守活到明天。 面对讥讽,赵佗神色如常,仿佛不为所动。 “既然如此,下官就先行一步,避贼锋芒去了。” “辛将军珍重。” 说完,转身进入后衙。 望着他的背景,辛一飞不屑地轻哼一声。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阎王让你三更死,不能留你到五更!” 他目光灼灼,断喝一声。 “来人!” “传本都督军令。” “长枪营阵列,护卫郡衙。” “除非你们死绝,否则,绝不能让黄匪跨过阵线一步。” “弩营!” “分列郡衙前、后,黄贼进入二十丈范围内,即可放箭。” “骁骑营全部后撤,退至郡衙之内待命!” 在他的心目当中,区区一票山匪,还不值得骁骑营出击。 “步卒营整装待命。” “没有我的军令,人不卸甲,马不卸鞍!” 哗啦! 军令下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瞬时间,郡衙之前,黄尘弥漫。 方圆十里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晕的雾气之中。 辛一飞坐在马上狞笑着。 “什么黄王绿王,本都督让你们来得去不得!” 他的目光幽幽的。 在众人不易察觉的那一刻,朝着东南山岭的方向微瞥了一眼。 没有人知道,那里才是他真正的精锐伏兵所在。 郡衙前的军镇。 遍布街巷的军帐。 统统都是障眼法而已。 他想要的是前后夹击,一鼓作气,将这股山匪全歼。 此刻的郡衙就是一个口袋阵。 那十万库银就是诱饵。 只要黄巢敢来,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卯时。 日出。 金乌普照,山川瘴气渐退。 历经一夜凛寒。 大地开始回暖。 可是整座城池当中,却是一片肃然凛然。 家家闭户。 人人息声。 大道之上空无一人。 整个象郡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死城。 大战在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百越百姓深谙这个道理。 所以,无需郡衙劝诫,所有百姓自动藏匿了起来。 此刻。 寂静当中。 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倾耳等待着。 他们望向郡衙所在的方向,仿佛那空洞的目光可以洞穿虚空,看到衙前发生的一切。 “听说没有,黄王一出,替代黄天。这下子,恐怕要天下大乱了。” 寂静的民宅之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紧随其后,就听到有一个声音回应道。 “传闻当中,黄王是地狱判官转世。因为酒后误事,放空了地狱十万万幽魂。所以,黄王转世,要杀尽阳世人,凑够十万万怨魂,填充地狱。” 此话一出,民宅之中仿佛陡然升起了一股寒气。 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啊呸!”一个声音怒啐一口,“吴老狗,少他妈装神弄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传闻的出处,是指当今圣上。跟我们象郡的黄王没有半点关系。” 刚才那个声音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知道个屁,我可听闻,陛下就是黄王,黄王就是陛下。陛下是地狱判官的魂,黄王是地狱判官的魄。等到他们两个见面的那一刻,就是阳间人死绝的时候。” “放屁!” “胡说!” “一派胡言!” …… 民宅之中,兀自吵成一团。 就在这时。 城池中心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 一声巨大的炮响仿佛炸雷一样。 空气鼓荡。 大地在颤抖。 所有人都如惊弓之鸟,瑟瑟蜷缩在地上。 炮响之后。 一朵犹如蘑菇一样的黑色烟柱腾空而立。 那里正是象郡郡衙所在的地方。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爆炸声。 响声持续了数息,方才停止。 此刻。 硝烟仍在弥漫。 象郡郡衙前尸横遍野,一片哀嚎。 辛一飞被从破碎的瓦砾中扒了出来。 他浑身染血,形容狼狈。 铁甲被震荡的气流撕裂的破碎不堪。 胯下的那匹战马已经如五马分尸一样,被撕成了几块,遍布在周围。 如果不是战马替他抵挡住了冲击波。 以刚才的爆炸威力,已经将他撕成了碎片。 辛一飞一把推开搀扶他的近卫兵。 “混蛋!”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歇斯底里的狂吼着。 适才,他排兵布阵,只等黄匪前来,一举包围歼灭。 可是万没想到。 就在毫无征兆之下,大地忽然炸裂。 炸响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冲击波,如同声波一样,瞬间激荡开来。 仅仅一息,长枪队就被拦腰撕裂。 大批的步卒被轰然击倒。 没等反应,气浪就已经扑面而来。 辛一飞暗叫一声不好。 可是已经晚了。 巨大的气浪犹如一堵无形的巨墙,狠狠地将他拍了出去。 好在胯下的战马替他承受了大部分的力道。 否则,此刻满地狼藉的就应该是他的尸体。 此刻。 辛一飞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破碎的尸块。 长枪队在第一波爆炸中就已几乎全军覆没。 阵列于郡衙之前的步卒方阵,死伤高达五成。 生者也多被爆炸震荡所伤,仿如恶鬼一样,在地上哀嚎翻滚。 目测伤亡者不下五百人。 尚未真正接战,战损就如此惨烈。 这对辛一飞而言,是前所未有之事。 耻辱! 绝对的耻辱! “查!” “给我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犹如疯魔一样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很快,副将连滚带爬到了他的身边。 此人浑身带血,一张脸被熏的犹如黑鬼。 “将……将军!” “是黑火药爆炸。” “巨量的黑火就埋在步卒方阵的脚下,就在刚才,被全部引爆。” “所以,我们的损失才会如此惨重。” 他嘶吼着,不断有血沫从口中喷出。 显然,这名副将内伤不轻。 辛一飞愕然惊悚。 “什么!” 难以想象,当他列阵以待的时候,山匪早已经有所准备。 表面上看,他给悍匪们安排了一个口袋阵。 实则,是他自己钻进了别人的口袋。 而且那个陷阱就设在堂堂的郡衙之前。 如此大的工程。 如此海量的黑火埋藏。 要说郡守对此一无所知,那才活见了鬼了呢。 仅仅一个闪念间,辛一飞就已经断定,此事和郡守白起脱不了干系。 他怒目圆瞪,眸中几乎喷出火来。 “姓白的呢?” “给我抓来!” “老子要见他!” 副将迅速归拢士卒。 眨眼之间,就已经集结了二百余人。 步卒、弩兵混杂在一起,犹如一条长蟒冲击着郡衙大门。 可是,冲锋伊始,就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原本,骁骑营奉命蛰伏于郡衙之中。 可是在刚才的爆炸中,受惊疯狂的战马犹如疯狼一样冲击出来。 步卒与疯马撞在一起,瞬间就被冲倒。 铁蹄之下,步卒的身体脆弱的如同纸人一样,不堪一击。 顷刻之间,十数个步卒被踩成了肉泥。 惊恐之余,其余人等轰的散开。 待到疯马全部冲突衙门,步卒方才重新集结,再度朝着大门内冲去。 此刻。 衙门之外,黑烟如墨,笼罩了天空。 硝烟与血腥杂糅,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那是死亡的味道。 辛一飞从腰间抽出战刀。 刀锋依然闪亮。 “白起!” “白起!!” “今日,我要有你的血祭我的兵!” “不杀你,老子誓不为人!” 他嘶吼着,等待着众卒归来。 忽然,衙门之中传来副将的惊呼声。 “将军,不好!” “白起不见了!” 辛一飞脑子嗡的一胀。 “什么?” “跑了!” 他顿觉一股热血轰进脑子里。 额头的血管胀痛。 头皮都几乎炸裂。 “给我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第81章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一封借银书惊动了边军。 五军都督辛一飞布下了一个巨大的口袋阵,专待黄巢送上门来。 可是万没想到。 黄巢非但没来,反而反将一军,结结实实算计了他一把。 此刻。 辛一飞已经暴怒。 “来人!” “来人!!” 他犹如一头疯狼,歇斯底里地嘶吼着。 “集结所有活着的人,封锁所有出路。” “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把整个府衙都给我翻个底朝天。” “也要把白起给我找出来。” “老子就不信,他能飞天遁地!” “是!”步卒轰然应命。 在副将的指挥之下,兵卒自动分成十数队,朝着不同方向挺近。 顷刻之间。 衙前广场之上,就只剩下了一地的尸块。 辛一飞望着满地的狼藉,眼珠充血,犹如疯魔。 “白起!” “不把你碎尸万段,老子誓不为人!” 吼声犹如狼啸一样,回荡在广场之上。 几乎同时。 硝烟弥漫之中,一个小卒默默的回头,朝着吼声传来的方向投去一瞥。 他嘴角扯动,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那人正是赵佗。 早在进入内衙的时候,他就斩首了一名步卒,偷天换日。 埋藏在地底的黑火药,也正是他点燃的。 这一切都是源自黄巢的计划。 他的五千精兵对上百丈崖的数万边军,没有必胜的把握。 若打持久战,必输无疑。 所以,兵行奇招,一举炸翻了辛一飞,吸引边军的主力。 现在,辛一飞果然暴跳如疯狗。 片刻之后,象郡衙府就已经陷入混乱。 兵出兵进,马嘶人叫。 辛一飞的狂叫声不时传来。 死五百余人。 重伤三百余。 轻伤四百余。 仅仅一合,甚至连对手的面都没看到,就已经折损了近千人马。 这几乎是一刀挖了他的心头肉。 暴怒充斥在胸膛里,他已经全然忘了去思索,黄巢到底为什么要算计他。 而赵佗携十二心腹穿插于象郡城中,迅速脱离出了边军的控制范围,隐入了街巷之中。 …… 象郡城东南。 偏财位。 财眼位置之上,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庄园。 这里正是卢氏银庄所在。 卢氏入驻象郡已经超过百年。 始终占据财眼,财源滚滚而来。 百越虽然是凄凉苦地,可是盛产奢侈宝贝,象牙犀角,翡翠珠玑,无一不是达官显贵追逐的至宝。 卢氏银庄表面看只经营金银兑换。 实则,暗地里掘金挖宝,猎杀珍奇异兽,甚或控制当地矿脉。 百余年间,卢氏门阀从这座边关小城攫取了巨额的财富。 其总值甚或已经超过京城。 所以,这座小小的庄园之中,藏金无数,形同一只会下金蛋的金鸡。 为了保住这只金鸡,卢氏门阀不惜耗费巨资,募养了千余人的私兵,其战力之强,足可媲美朝廷精兵。 彼时。 衙前剧烈的爆炸惊动了全城。 卢氏银庄自然也不例外。 此刻。 银庄庄主钱啸抱肩而立,遥望着硝烟升起的方向。 护院总掌就站在他的身后。 “掌柜!” “有消息传来,黄匪和边军已经打起来了。” “只是,不知道黄匪用了什么手段,打乱了辛一飞的部署。” “边军貌似吃了大亏。” 钱啸冷眼望着,沉声开口。 “狗咬狗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 “姓辛的仗着是冠君侯的人,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与他打了十年交代,仅从我的手中,他就敲诈走了不下五万白银。” “要不是上面三令五申,勒令我等与冠君侯的人修好。他上次来诈钱的时候,我就已经废了他了。” “让黄匪闹一闹也好,好让辛一飞知道知道自己的斤两。” 护院总掌低头称是。 他犹豫了片刻,再度开口,试探道。 “只是,黄匪闹得太过厉害,会不会殃及到我们?” “我已召集人马,日夜巡查,以防万一。” 钱啸默然无语。 他对银庄私兵的战力十分自信。 不要说区区山匪,就算是边军进犯,直面硬杠,银庄也未必会吃亏。 思索良久,他方才点头示意。 “百越之地的钱款收项太过丰厚,已经引起了其他门阀家族的注意。” “近年来,有不少人在打我们的注意。” “甚至有几支玛瑙矿脉已经不再我们的掌控之中。” “其他家族的实力不逊于卢家,直接与他们明抢,极易引发争端。” “如果这支黄匪能够为我所用……”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话中真意已经不言而喻。 如果拿捏的好,利用山匪的去打击其他门阀家族,一举两得。 有那么一瞬,钱啸脑海之中甚至闪过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念头。 那就是利用山匪敲打五军都督辛一飞。 以免他坐大,毫无节制地敲诈卢氏银庄。 一念至此,钱啸沉声吩咐。 “你去,命人打探一下黄匪的来历。” “如能收为己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护院总掌应声,缓缓退去。 钱啸转头再度望向硝烟升腾的方向,心中默默盘算着收服传闻中的那个黄王,需要多少次成本。 “一千两还是一万两?” “甚或一年五万两都在所不惜!” “此人若能为我所用,所能带来的价值何止百万。” “有这么一支杀手锏在手,百越!哼,或许我能称王!” 他冷笑着,野心在膨胀。 忽然,一个人影闪到了他的面前。 是护院总掌。 他如风一样飙到了钱啸面前,神色之中充满了震惊。 钱啸诧异地扫了他一眼。 “你也是一院总掌,统领上前的兵马。” “若是在朝廷之中,至少也是一方千户。” “什么事大惊小怪,惊成这样?” 护院总掌疯狂吞咽了一口。 “庄……庄主!” “是黄王!” “传闻中的那个匪首黄王,登门拜见来了!” “什么!”钱啸不禁骇然一怔。 他想将这这人马收为己用不假。 可是在钱啸的计划之中,那都是暗箱操作。 可是没想到,那个凶名在外的匪首,竟然会直接登门。 愣怔间,一封拜帖已经递到了他的手中。 上面赫然是:冲天黄王曹州黄巢敬拜。 打开拜帖,里面只有墨沈淋漓的两个字:借银! 钱啸的心里陡的一沉。 “什么!借银?” “他要的不是郡衙的库银吗?” “断然不可能知道库银已经到了我这里。” “除非……” 他的脑中倏的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调虎离山! 钱啸忽然意识到,这个黄王的目标也许压根就不是郡衙,而是他。 第82章 想要收买我,得用你的命 一方山水两重天。 象郡郡衙中狼烟四起。 卢氏银庄之中,却风平浪静,恍若隔世。 可是,银庄庄主钱啸却并未得意太久。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当黄王拜帖送到他手中的时候,就连这位素日以稳重著称的钱啸,也不禁愕然倒吸一口凉气。 此刻。 他的心念点闪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来了,那就不能避而不见。” 钱啸坐镇百越几十年,无论心胸还是格局,都是第一流了。 他太了解那些山中悍匪是什么德性了。 有力无脑,蛮夷而已。 况且,他手握着千余私兵,有足够的自信。 不要说区区山匪,就算是五军都督辛一飞来了,对上坚固如堡垒的银庄,也只能望而兴叹。 短暂的惊怔之后,钱啸已经镇定下来。 “来人是黄王本人?” 护院总掌点头,神情无比笃定,“神如恶鬼,浑身杀气,绝对错不了!” 钱啸心中咯噔一下。 “他们来了多少人?” 护院总掌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一主一仆,只有两个!” 钱啸霍然一怔。 堂堂的匪首黄王,前来勒索,竟然只带了一个人。 这样的格局。 这样的胆量。 就连钱啸也不禁惊叹此人不俗。 他眸光忽明忽暗,好像鬼火一样闪烁着。 沉默了移时,他才最终决定。 “既然来了,那就不得不见。” “你去安排一席酒宴,我要盛情款待。” “此外,知会庄内家兵,严防死守,以防偷袭。” 外松而内紧。 礼遇而不疏防范。 短短一息之间,钱啸就已经做出了周密安排,可谓是滴水不漏。 他下了观景台,脚步匆匆,跟随护院总掌去见黄巢。 片刻之后。 钱啸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黄王。 传闻当中,此人形如哪吒,三头六臂,凶神恶煞。 可是,当钱啸望见黄巢的第一眼,却大为意外。 其人非但不凶煞,反而带着一丝儒雅。 就见他一袭青衣,丰神俊朗。 与其说他像匪,不如说他像儒。 如果换做其他地方,钱啸自忖,必然会将他认做是一个儒雅书生。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儒雅俊朗的人,搅得象郡风云涌动不得安宁。 钱啸一拱手,笑声笑道。 “这一位想必就是传闻之中的黄王” “钱某久仰!” 黄巢傲然未语。 就见他上下打量着钱啸,如同高高在上的王侯,在俯视地上的蝼蚁。 那刀子一样的犀利目光,仿佛瞬间就剖到了钱啸的骨髓里。 那是一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 钱啸禁不住暗暗颤栗了一下。 黄巢一眼扫过,随即收回了目光。 面对着这位可以搅动百越之地的门阀代言人,黄巢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 那是一种将他视作无物的桀骜。 “钱庄主,你的久仰我不敢当。” “我是什么人,你一清二楚。”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来贵庄,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借银。” “钱庄主,给个痛快,能借给黄某多少?” 钱啸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来者不善! 此刻,他脸上仍旧挂着笑意。 可是眸底的冰冷却已经一览无余。 一瞬的惊愕之后,钱啸迅速镇定下来。 就听他嘿然一笑。 “借银也不是不可以。” “范阳卢氏的势力遍布九州,家主呼吸之间,即可撼动朝局。” “银子对我们而言,只是身外之物而已。” “不过……” 话说至此,忽然一滞。 他话中之意已经十分明白。 范阳卢氏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 谁要想打卢氏银庄的主意,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不过,他也并未把话说死,而是留有余地。 这就是钱啸的手腕。 此人精明至此,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他悠悠继续道。 “不过,卢氏门人都嗜好结交天下英豪。” “黄王若能成为我银庄的座上宾,别说借银,就算是金山银山,在下也能给!” 拉拢之意已经显露无疑。 “来人,备席!” 说话间,钱啸一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在下备了一席佳肴美酿,有美姬作陪。” “咱们把酒言欢,慢慢聊。” “黄王,请!” 谁知,黄巢傲然而立,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钱啸瞬间僵在了当场。 那请的姿势顿显无比尴尬。 一时间,场面陷入僵持。 就在这时候,护院总掌的声音忽然传来。 “黄巢!” “你是不是王,我不清楚。” “但是在百越,我们庄主就是无冕之王。” “他老人家敬的酒,你最好是吃!” 话里透着森然威胁的味道。 他是一庄护院总掌。 庄主的面子就是他的里子。 说以,这个时候,他必须雄起。 黄巢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目光盯向钱庄,语气幽幽。 “钱庄主!”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你想借我的刀,去杀你想杀的人。” “银,我要借。人,我替你杀。” “说吧,你想要谁的命?” 钱啸的眸光瞬间一亮。 此人的桀骜,他极度反感。 可是做事干脆利落,却正中他的下怀。 “好!” “痛快!” 钱啸灿然一笑。 “琅琊王氏在此地有一座玉矿,在下对此已经神往已久。” “王家在此地的代言人与我不睦已久,黄兄如果能让他消失,从此不再出现,在下一定感激不尽。” 将杀人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此人也不是什么善类。 黄巢一笑置之。 “你放心。” “改日,我一定将那人的人头奉上。” “现在,咱们谈一谈借银的是吧。” 钱啸也没想到,黄巢竟然答应的如此痛快。 “好!” “痛快!” “黄兄说个数目。” “在下一定奉上。” 黄巢意味深长地伸出一根手指。 钱啸心底冷笑一声:一万两!哼,好大的胃口! 不过,他的脸上却依旧笑意盎然。 “好!” “一万两就一万两。” “虽是一笔巨款,但我钱某还能出的起。” 谁知黄巢却缓缓摇头。 “不是一万两?”钱啸瞬间惊愕,“难道黄兄想借一十万两?” 要知道,整个象郡一年的税赋也不过才十万两。 黄巢竟然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象郡一年的税赋! 可是黄巢依旧摇头。 这一下,就连钱啸也愕然语塞。 这时,就听护院总掌闷哼了一声。 “好大的口气!” “姓黄的,你该不会是想借一百万两吧。” “你也不会摸摸你的脑袋,值不值那些钱?” 直到此时,黄巢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谁说我要一百万两。” “我要的,是你的一庄之银。” “银庄里有多少,我要多少。” “钱,我要。人,我也带走!” “不然的话,石龙寨就是你们的榜样!” 第83章 时间无多,但足够要你的命 黄巢一开口,就语惊四座。 什么一万两,一百万两! 他要的是全部!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无不惊呆。 钱啸愕然抬头,像看怪物一样盯向他。 护院总掌的眼神一厉。 他已然感受到了那种威压而来的杀气。 黄巢身后的那个护卫仿佛收到了指令,啪的将手握在刀柄上。 就听当的一声。 刀鞘上的机簧弹开。 刀锋被弹射出了寸许。 那凛然的刀光瞬间笼罩了下来。 空气瑟瑟颤抖。 周围一寒,就连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杀气如此逼人,显然不是玩笑。 那一瞬,仿佛连时间都被冻住。 待钱啸从愕然中反应过来,抬头望去。 就见黄巢依旧桀骜地伫立在原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脸上竟然绽开了一丝笑意。 只是,那一抹笑容更像是阎罗王的诡笑,充满了杀机。 钱啸蓦的寒颤。 “你……” 他被黄巢那凛然的气势压的几乎窒息。 “黄巢!” “你最好不好欺人太甚。” “你不是不知道这里是谁的产业。” “得罪了范阳卢氏,放眼整个天下,都再无你的立足之地!” “是吗?”那一瞬间,黄巢的眸光锃亮,仿佛点燃了星辰一样,“范阳卢氏,我很早就领教过了。不妨实话告诉你,在此之前,我就是天牢之中的一名死囚。将我从书生变成囚徒,就有范阳卢氏的一份功劳!” 门阀垄断科举,已非一日两日。 不知道多少寒门子弟,被他们狠狠踩在脚下,蹂躏了命运,斩断了首级。 黄巢只是其中之一。 门阀之中,那些将他踩入死地的人,或许根本就记不起他是谁。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黄巢要出一口恶气。 这也是他选中范阳卢氏的原因所在。 有仇不报非君子! 就在那一刹那,他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 如果说此前只是枭雄气质,那么这一刻,他仿佛化身成了地狱魔罗。 世界就在他的脚下。 万物引颈,等待被他屠杀。 钱啸被他那气势逼的三魂倒冒。 恐惧像百鬼挠心一样澎湃在他的身体里。 蹬!蹬!蹬! 钱啸本能地骇然倒退。 眨眼之间,他就已经退到了几丈开外。 拉开了与黄巢之间的距离,钱啸方才惊魂甫定。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被自己请进门的是一个可怕的魔王。 不过好在,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那就是私兵! 银庄里有千余私兵,都是精锐,战力足可扛鼎边军。 处置区区两个悍匪,当然不在话下。 一念至此,钱啸才心神稍定。 “黄巢,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说话间,他朝身侧递了一个眼锋。 护院总掌会意,巨大如熊的身体立时横在了两人中间。 “姓黄的,别给脸不要脸。” “不要以为杀过几个人,就能在银庄耀武扬威。” “到这里是范阳卢氏的产业,容不得你放肆。” “现在,给你两条路。” “要么滚,要么臣服于庄主。” “不然的话,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祭!” 他叫嚣着,已然杀机外露。 有千余精兵在手,他根本就没将黄巢放在眼里。 “是吗?”黄巢依旧在笑,可是眼神却冰冷的可怕,“要是不服,又会怎样,我很像试试。” “那就死!”那个护院总掌忽然暴喝了一声,甩手一扬。 一支哨箭嗖的窜上半空,发出刺耳的嗡鸣。 那显然是召唤私兵的信号。 哨箭响彻的同时,钱啸迅速后退。 死战在即,在他的眼中,黄巢已经是个死人了。 为防对方临死之前拉他垫背,所以,他才急速后退。 可是,当他退到十余丈外,才陡然察觉到不对。 按照计划,哨箭一响,除了负责巡逻防范的人马,至少要有五百私兵赶往这里。 那是经过无数次演练的结果。 只需要几息,人马就能集结到位。 可是现在,周围死寂一片,毫无动静。 那些如臂使指的私兵,仿佛就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了。 钱啸骇然一惊。 “什么情况?” 话音未落,银庄大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大地被震得瑟瑟颤抖。 硝烟腾空的同时,山呼海啸一样的呼声传来。 那是步卒冲锋的声音。 钱啸蓦的爆出一身冷汗。 他下意识地朝庄园大门的方向扫了一眼。 就见黑压压的步卒仿佛狼群一样,冲击着庄园的防线。 那些人马有数千之多,一个个披盔戴甲,与边军步卒无异。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支精兵?”钱啸悚然震惊,“在百越,除了边军,不可能有这样一支队伍。” 黄巢依旧伫立在原地。 在那惊天动地的一响之后,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别数了,一共五千精兵,统统都在正门。” 他不屑地望向钱啸,就像是在看一只砧板上的羊羔。 “据我说知,卢氏银庄里只有一千私兵。” “你觉得,他们能挡得住我五千精兵的冲击吗?” “钱啸!” “让你的人放弃抵挡,我还能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然的话,等我的人杀进来,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投降,能活。 不降,要死。 这似乎并非是一个艰难决策。 钱啸艰难地吞咽了一口。 眼前这场剧变,大出他的意料。 原本,他计划以巨额财富压人,强行收服这支悍匪。 可是万没料到,黄巢压根就没给他施展谈判的机会,直接武力冲击。 此刻放眼望去。 银庄私兵已经和匪兵鏖战在了一起。 千余私兵已经全部投入战斗。 倚仗着地利,战事短暂地陷入了胶着。 照此下去,黄巢的五千精兵想要冲破防线,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钱啸的心智疯狂计算着。 “刚才的爆响必然已经惊动全城。” “五军都督辛一飞虽然是只贪狼,但是拿钱办事这一点,非常信用。” “所以,一旦银庄出事,他必然会马不停蹄赶往这里。” “仅需一个时辰,就足够他集结人马,冲到银庄外围。” “他在郡衙布置了万余精兵,只需将其中一半人马拉到这里就行。” “到时,我们内外夹击,顷刻之间,就能将这拨黄匪碾成肉泥。” 算计至此,钱啸再开口时,已经充满了底气。 “哼,姓黄的,我看你是打错了算盘。” “范阳卢氏兴旺了数百年,想打它主意的人都已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你也不能例外。” “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自裁还来得及。” “待边军一到,我一定会把你剐成肉泥!” 他自觉胜券在握,全然不把黄巢放在眼里。 谁知,黄巢不惧反笑。 “你是不是在等辛一飞?” 此话一出,钱啸心里咯噔一下。 显然,他的算计已然在对方的预判之中。 难道他还有后手? 难道他还有兵马伏击边军? 钱啸的眼角微跳了几下,内心的不安涌现在眸底。 黄巢却不疾不徐,仿佛一眼洞悉了他的所有算计。 “你想多了,我手里只有五千精兵。” “辛一飞一旦率兵来此,我一定会全军覆没。” 他的话幽幽的,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啸干咽了一口,不明白,眼前这个书生悍匪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 要知道,双方鏖战之下,军力部署是最核心的底牌。 那是决定生死胜败的关键。 可是现在,黄巢竟然轻而易举就将底牌亮给了他。 这不合常理。 黄巢仿佛就是在等他的这一想法。 “不用想了,没有伏兵,也没有后手。” “我只要五千精兵。” “不过,已经足够了。” “即使辛一飞马不停蹄赶到这里,也需要一个时辰。” “而你,确认自己能活过一个时辰?” 此话一出,钱啸蓦的一个激灵。 第84章 我的人杀累了,自然会停 银庄之外,双方的兵马在鏖战。 此刻。 庄园之中的较量也丝毫不逊于外面。 黄巢一语骇住了钱啸。 尽管相隔十数丈,可是他已然被黄巢那凛然的杀气逼的浑身颤栗。 “姓黄的,你未免也太狂了。”此时,护院总掌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说话间,他挥动开山斧。 斧刃撕裂空气,发出骇人的呼啸声。 那一斧劈动的力道,足有百斤。 别说一个人了,就算是一头牛在此,也会被他一斧劈碎。 “姓黄的,有种你就试试!谁先死还不一定!” 话音未落,他猛扬开山斧。 阳光照在斧刃上,发出凛凛的寒光。 斧头扬起,风声呼啸。 斧刃一落,黄巢必死。 护院总掌忽然暴喝一声。 “开!” 巨大的开山斧携撕天裂地之势,朝着黄巢劈来。 就在斧刃将落的最后一瞬,一道人影倏然闪到了黄巢的面前。 是他带来的那个护卫。 此人始终站在黄巢的身后,默默无闻。 可是一旦出手,那凛然的杀机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他的刀锋比护院总掌要快十倍。 斧头还未落地,他的刀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砸向护院总掌。 那一刀快如闪电。 刀锋从护院总掌的头顶砸下,瞬间劈落在地面之上。 青石的地面发出一声金属撞击般的嗡鸣。 那块青石瞬间被劈出了一道深槽。 几乎同时。 护院总掌的身体撕裂成两半。 在巨大的力道之下,两片残躯朝着相反的方向飙射去。 咕咚! 咕咚!! 残躯落地,血花在地面之上喷溅出了一道犹如拱桥的形状。 那两片残躯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倒在地上,犹自在痉挛着。 他的半张嘴翕动着,仿佛在问对方是谁。 护院总掌到死都没能瞑目。 刀锋够快。 下手够狠。 这惨烈的一幕瞬间惊呆了钱啸。 “你……你……” 强烈的恐惧刺激之下,他的眼珠激凸,形容犹如尸变的死人,恐怖骇人。 “我怎么了?”直到这个时候,那个护卫才掀开低垂的帽檐,冷冷看向钱啸,“钱庄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在他露出真容的那一瞬,钱啸仿佛见了鬼一样,愕然震惊。 “你……你是象郡郡守,白起!” 那张脸他太熟悉了,正是冒名白起的赵佗。 郡衙爆炸之后,他就迅速脱离险境,与黄巢合兵一处。 此前一直隐忍在黄巢的身后,就是为了关键时候,给对方致命一击。 此刻,奇袭成功,他终于露出了真容。 钱啸骇然良久,方才反应过来。 “你……” “你们……” “你们是一伙儿的。” “你是匪,是黄巢的人!” 话说至此,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禁脱口而出。 “白家世代显贵,绝对不会与悍匪为伍。” “你不是白起!” “你到底是谁?” 赵佗一笑置之。 “想知道我是谁吗,很简单,你降了黄巢,变成我们中的一员,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是谁。” 黄巢依旧伫立在那里,犹如一尊阎罗,俯视着钱啸这只蝼蚁。 “你以为,你的私兵真的能抵挡两个时辰吗?” 说话间,他的目光缓缓投向战场。 在那里,鏖战已经渐渐有了结果。 黄巢的五千精兵犹如洪水猛兽,疯狂地冲击着银庄脆弱的方向。 第一波! 第二波!! 第三波!!! 仅仅三波冲击,银庄的防线就已隐隐有溃败之势。 无需两个时辰。 最多一刻钟,那千余人的防线就会全面崩溃。 到那时,整个银庄就是屠刀下的羔羊。 面对着杀戮,黄巢的脸上绽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下一刻。 那冷冽的眸光转而射向了钱啸。 “就算你的人真能扛住两个时辰。” “那你呢?” “你以为,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你刚才扬言要给我一个机会,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现在也给你一个选择。” “现在投降,我保证你能活。” “可如果你要冥顽不灵,我也保证,一定会屠尽整个卢氏银庄。” “你只有三息时间。” “选吧!” 他重新收敛俯视的目光,仿佛游戏一样缓缓地计时。 “三!” 钱啸顿时汗如雨下。 这尊杀神的残忍,他已经见识过了。 对于黄巢的威胁,他毫不怀疑。 一旦倒数结束,他立时就会和护院总掌一样,被一刀两断。 此刻。 赵佗狞笑着,再次举起了战刀。 “二!” 黄巢那森然的语气,犹如阎罗王缓缓落下了生死笔。 笔在人在。 笔落人亡。 钱啸蓦的一个激灵。 仿佛灵魂都从毛孔里冒了出来。 “钱啸!” 黄巢幽幽出声,从齿缝中迸出两个字来。 钱啸浑身一颤。 那一声幽叹仿佛一堵巨墙,将他的灵魂轰然拍到了黄泉路前。 几乎就在那一刹那。 钱啸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无需再数一了。 他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 “黄王饶命!” 钱啸猛一弯腰,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那一下力道之大,青石板上瞬间磕出了殷红的血迹。 “好!很好!”黄巢冷冷笑着。 这个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现在就命你的人停止抵抗。” “我说过的话,已然算数。” 钱啸颤栗着抬起头来。 他颤抖着从袖中扯出了两支哨箭,从中择出一支,点燃方向空中。 哨箭嗖的窜向半空,发出一连串有别于前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当! 当! 当! 伴随着那金锣撞击一样的声音,庄园私兵纷纷诧异地回头,停止了抵抗动作。 战况瞬间一边倒。 五千精兵以绝对优势碾压而来。 战列在最前排的步卒瞬间就被收割了生命。 眨眼之间,百十号人如同被收割的高粱,齐齐地栽倒。 这些人统统死不瞑目。 直到被收割的那一刻,他们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收到收兵不抵抗的命令。 钱啸看见这一幕,整张脸都因为震骇而痉挛。 “他们……他们已经降了。” “黄王!” “你不是说降者免死吗?” 黄巢看都没看钱啸一样。 他的目光始终凝望着战场。 那割草一样的屠戮场面,令他的精神为之一悦。 “钱庄主!” “你过滤了。” “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 “战场之上,有个把枉死鬼不足为奇。。” “我这就下达止杀令。” “你放心,等他们杀累了,自然会停下!” 在他的口中,人命仿佛贱如草芥。 钱啸骇的呆若木鸡。 就连赵佗都顿觉背后油然冒出了一股寒意。 第85章 不想死的话,就把钱交出来 等军卒杀累了,自然会停下! 视人命如草芥。 将杀戮当游戏。 黄巢的残忍,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胆寒。 他虽承诺止杀。 可是直到银庄门户洞开,士兵残忍屠戮,他都始终没有喝止的意思。 顷刻之间。 又有一百多人倒在了屠刀之下。 防线一破,五千精兵犹如虎入羊群。 大火作为战争的伴生品,很快就出现在了银庄之中。 眨眼之间,十数道火墙在庄园里蔓延开来。 眼见大势已去,私兵步卒纷纷放弃抵抗,引颈待戮。 接下来,倒霉的便是男女老幼、奴仆家眷。 彼时。 卢氏银庄这个曾经的藏金窝,此刻,俨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须臾间,就有数十人被斩首。 尸体被扔进大火之中。 很快,银庄之中,到处都弥漫着焦臭的肉香。 血腥与肉香交糅在一起,那古怪的味道令人作呕。 钱啸已经彻底吓傻了。 他也算是一个老江湖,见多了人间沧桑。可是,却是头一遭遇上黄巢这样的嗜杀魔王。 他呆呆地望着这惨烈的一幕,浑如行尸走肉。 最后,就连赵佗也不忍再看下去。 “黄巢!” “够了!” “我们奉命来此,只为取财,筹集军饷。” “杀人取乐形同魔鬼,不是我辈该做之事!” 黄巢的脸上绽着残忍的笑意,仍旧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赵佗不禁怒火中来。 “黄巢!” “住手!” “你想比我将此事回禀主上吗?” 此话一出,黄巢残忍的眸光不禁霍然跳了一下。 他终于有所动。 就见黄巢微微瞥了赵佗一眼,眸子深处的光一燃一闪。 有那么一瞬,赵佗甚至从他的目光深处看到了一抹寒光。 那是一种要杀人灭口的目光。 赵佗陡然吃了一惊,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黄巢!” “你敢!” 黄巢那炽烈的目光最终熄灭。 “好!就听你的!” 他朝远处打了一个呼哨。 那些犹如疯魔一样的士兵,仿佛接受到了某种禁令,瞬间停止了动作。 冲锋乍停。 扬起的屠刀被放下。 所有人都恍若机械一样,纷纷望向黄巢所在的方向。 令出则行,禁出则止。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迟疑。 能将兵练到这种程度。 古今都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就连久经沙场的赵佗,都望尘莫及。 他心底不由感叹:好一个黄巢,简直就是天生的带兵奇才! “把庄内的男女老少,统统集中到此!” 在他的喝令声中,五千精兵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 很快,兵丁、仆从、杂役、丫鬟、账房、护院、家眷,男女老少林林总总不下两千余人,犹如成群的牲口,统统都被驱赶至黄巢所在之地。 哀嚎声。 哭泣声。 咒骂声。 乌泱泱的交织成了一片。 黄巢冷笑着扫视向人群,仿佛在打量着战利品。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锦衣华服的老人身上。 “老头,对,就是你!看你的年纪,至少五十有余,你怎么不留胡子?” 那个老者惊的浑身一颤。 “回……回大王……将……将军!” “老朽有病,天生毛发稀疏。” 说完,一把薅掉六合帽。 果然头发稀疏,几不能束。 黄巢嗤声一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连发肤都不全,留着也没用!来人,杀!” 此话一出,人群轰的一惊。 老者陡然惊颤,刚要回头,刀锋已经从脖子后面切了下来。 咕咚一声。 人头落地。 鲜血如同喷泉一样,瞬间迸射出来。 染血的众人惊呼一声,纷纷躲避。 “没有本王的令,谁敢动,杀无赦!” 噗! 噗! 兵卒手起刀落。 刚才躲避鲜血的几个奴仆,顷刻之间,也和老者一样,变成了无头尸。 咕咚! 咕咚! 尸体踉踉跄跄栽倒在地。 可是这一次,周围的人任鲜血淋漓在身上,没有一个人敢动一步。 悍匪杀人都需要一个理由。 但是黄巢仿佛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只要他看不顺眼,就可以杀无赦。 视人命如刍狗。 以杀戮为乐趣。 他简直形如魔鬼。 就连赵佗都看的惊心骇目。 “黄巢,你……” 他的话没说完,黄巢大手一挥,当即打断。 “赵兄!” “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 “还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言外之意,不要给脸不要脸。 可是一旦翻脸,那就不要怪他黄巢辣手无情。 赵佗登时语塞。 他的人马不在这里。 银庄之内的五千精兵统统都是黄巢的嫡系。 真若翻脸,以黄巢的狠辣,只怕是赵佗这条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一念至此,赵佗冷哼一声,终于息声。 黄巢转眼望向钱啸。 “钱庄主!” “咱们言归正传。” “本王是来借银的,钱呢,在哪里?” 此时的钱啸,已经被黄巢的杀气彻底镇服。 他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朝着银庄内院一指。 “在那里!” 他所指的方向尽头,俨然就是护院私兵的驻地所在,分明就在银庄银库相反的方向。 黄巢朝那里扫了一眼,眼中闪出幽光。 “那里是兵营所在。” “钱庄主当真没有骗我?” 话里带着森然的杀气。 钱啸一凛,连忙解释道。 “绝对没有!” “庄园里的银库只是一个摆设,骗外人用的。” “真正的存银之库在地下。” “将兵营放在上面,就是为了时刻守卫。” 黄巢满意地一点头。 “赵兄!” “咱们去见识一下,闻名遐迩的范阳卢家银库!” 说话间,他朝兵卒一挥手。 “把所有人都带上。” “谁敢逃,杀无赦!” …… 在黄巢的带领之下,两千余人仿佛牲口一样,被驱赶着移步向银库。 人群的行进速度缓慢。 从空中俯瞰,如同一个巨大的软体动物,缓缓地向前蠕动。 一刻钟后。 终于,所有人都来到了兵营面前。 按照钱啸的招供,兵卒将用作掩饰的地砖掀开,赫然露出了一座巨大的地库。 黄巢一挥手。 数十名精兵点燃火把,鱼贯进入地下银库。 直到半晌之后,下面才传来一声闷响。 “将军!” “安全!” 直到此时,黄巢、赵佗、钱啸三人才拾级而下。 地下银库的全貌渐渐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长宽各自超过十丈。 一座方圆超过丈的巨大银库,赫然震惊了所有人。 银库之中铺满了银砖,尽头的地方,竟然还有数十箱金锭。 象郡一郡的秋税之银被堆在地库角落之中,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银砖金锭在闪烁的火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率先下来的数十个兵卒,此刻亢奋如疯。 他们十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如果不是军规弹压着,此时,恐怕已经动手疯抢了。 就连赵佗也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呆。 “这……这里有多少银两?” 钱啸神情萎靡,如丧考妣,“总计大概……大概三百万两!” 此话一出,赵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堂堂的象郡一年的税赋也不过才十余万两。 凤凰一朝的国库存银也只不过千余万。 而在这座边陲小郡,一个小小的银庄之中,存银竟然高达三百万。 那一年呢! 十年呢! 百年呢! 这是一笔何其恐怖的财富。 范阳卢氏财雄天下,可见一斑。 第86章 你就是这个人间的劫数 范阳卢氏财雄天下! 仅象郡这个边陲小郡。 仅银庄一地。 就存银三百万两。 整个凤凰一朝的国库,此前存银也不过是才一千万两。 这座地下银库简直就是对朝廷莫大的讽刺。 赵佗脸上闪过了一抹义愤。 “天下穷苦,百姓困顿,范阳卢氏却聚天下之财,以为私用,该杀!” 黄巢狞笑着望着了他一眼。 “这才是英雄之见。” “天下大争,仁慈就是无能。” “唯有强者才能活下来。” “什么是强,心狠手辣就是强!” 话锋一转,黄巢断喝一声。 “来人!” “搬银!” 随着他一声令下,五千精兵、两千银庄杂役奴仆同时动手。 仅仅一个时辰,三百万两的银库就被腾空。 此刻。 三百多万两金银统统堆砌在了地面之上。 太阳光芒普照下来。 金银散发着奇异诱人的光彩。 顿时就引起了一片骚动。 五千精兵统统都是招自穷苦之人,甚至是山中猎民。 这些人几代几世都被压榨。 别说这辈子,就算是祖宗十八辈子都算上,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他们一个个神情亢奋,如同疯魔。 就连黄巢的脸上也绽出了一丝真实的笑意。 唯有银庄中的那两千余人,一个个神情恍惚,如丧考妣。 钱啸像被抽了骨头的蛇,跪伏瘫软在地。 “黄王!” “银子我们已经给了。” “你说过,只要我们肯投降,就保我们活命。” “希望你能说话算话,兑现你的承诺。” 范阳卢氏名声显赫,势力庞大。 就连凤凰朝廷也轻易不敢动卢家的人。 更何况是一群山匪。 钱啸自信自己能够活命。 他唯一忧虑的就是,弄丢了三百万两巨资,如何跟家主交代。 闪念至此,钱啸朝身边的人招呼去,话锋随之一硬。 “来人!” “将庄内豢养的女姬带上来。” 在一片嘈杂声中。 十数名美姬被从人群中摘选出来,在众人面前,站成一排。 这些美姬混在人群之中不显真容。 此刻方显与众不同。 轻肌弱骨! 妖娆国色! 黄巢的眼前瞬间一亮。 “钱庄主,这是什么意思?” 钱啸艰难吞咽一口,徐徐说道。 “钱某早就有意结识黄王。” “这些美女原本也是想要孝敬您的。” “既然银子都被黄王取走了,钱某索性成人之美,将这些美姬赠与两位。” “在下只有一个要求。” “不要杀人。” “不要做绝。” “日后,我与二位还有交道的机会。” 格局至此。 镇定至此。 赵佗闪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个钱啸,果然不是一般人! 换做其他人,此刻恐怕已经惶恐如狗。 可是钱啸内心惊恐,可是面前,已然能够保持镇定。 即使到这种时候,依然不忘留后手。 此人的不俗,可见一斑。 可是,下一刻,黄巢就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 “钱庄主,你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你们的骨头要是硬一点,我或许还能饶了你们。” “可是没想到,数千号人都是软骨头。” “仅仅一刻钟,全部器械投降。” “像你们这样的废物,留着有什么用!” “来人!” “杀了他!” 此话一出,登时死寂。 所有人都骇然一惊。 数千人齐刷刷的抬头,如同绝望的野兽,望着眼前的这个屠夫。 那一瞬,他们甚至都忘记了哭泣。 就连赵佗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 “黄巢,你还要杀人?” 钱啸仿佛遭受电击一样,浑身激灵一颤。 “黄巢,你说过不杀我的。” “你要食言而肥吗!” 因为极度的惊恐,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跳动着。 仿佛对此难以置信。 这也难怪。 就在此前,黄巢信誓旦旦:如果不降,必杀你们。 可是现在,他却笃定:因为降了,所以要杀你们! 扯淡扯到这种地步。 土匪见了,都要汗颜。 “黄巢,你敢杀我!”钱啸仍旧做着最后的挣扎,“你知不知道,杀了卢家人,会是什么后果。” 现在,他已经豁出去了,不惜软硬兼施,只要能捞得一条活路就行。 赵佗趁势劝道。 “黄巢!” “我们此来,只为取银,不为杀人。” “况且范阳卢氏财雄势大,杀了钱啸,此事一旦传出去,必然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是谁知,黄巢脸上毫无担忧之色。 “传出去!” “谁能将此事传出去?” 赵佗心道:这不废话吗! 他闪了一眼面前的人群。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银庄之中还有两千多人。 一人一张嘴,那就是两千多张嘴。 一旦杀了钱啸,哪怕他黄巢手段再高,也不可能瞒天过海。 现在,运银要紧。 至于钱啸,他的命无关紧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刻。 数千双眼睛望向黄巢。 都在等待着他的决断。 可是黄巢却仿佛浑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就见他的眼角微扬,眸中流出一丝冷笑。 “既然人多口杂,那就索性全杀了!” “什么!”赵佗几乎惊魂暴走,“你要屠庄!” 黄巢残忍嗜杀,这一点,他早就洞悉。 可是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不但要杀钱啸,且要杀尽所有人。 黄巢倏然收敛了笑容,露出魔鬼一样的狰狞。 “左右!” “听不懂我说什么吗!” “全都杀了!” 五千精兵在瞬间的惊怔之后,反应过来。 “得令!” 在轰声嗡鸣中,五千精兵一起动手。 刀光剑影,斧剁戟劈。 顷刻之间,哀嚎遍野。 两千余人被围剿在一座巨大的圆形人圈之中。 外围的人如同割麦一样,不断倒下去。 里面的哀嚎声越发的凄厉。 整个卢氏银庄犹如人间地狱。 喷射的献血不断迸溅到半空之中,泛着着阳光,闪着摄人心魄的红色。 血腥的味道像红色的雾气一样,充斥在空气里。 每次一口气,都仿佛在喉咙里糊上了一层血膜。 “魔头!” “黄巢,你简直就是一个魔头!” “太残忍了!” 黄巢不以为骂,神色中反而闪着亢奋。 “残忍吗?那是因为你还活着!” “人间即地狱,活着就是历劫。” “赵兄!” 黄巢重重地拍在赵佗的肩头。 “好好活着,跟我一起见证这人间劫数。” 劫数吗? 赵佗默默地扫了对方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黄巢才是这个世间的劫数! 屠戮并未因他的慈悲而停止。 那地狱一样凄厉的哀嚎声仍旧在持续着。 整整半个时辰之后,哀嚎声才渐熄。 两千余人在刀劈斧砍之下,几无活口。 殷红的血已经在众人脚下汪出了一片红湖。 脚底粘连在血湖之中,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当人胆颤的滋啦声。 此刻。 卢氏银庄之中,除了黄巢的人,还活着的就只剩那十数名女姬。 在黄巢的示意之下,无人敢动她们。 他扫了一眼脸如死灰的赵佗。 “赵兄!” “这样的绝色美姬,就算是在京城,也未必多见。” “一共十八名,你我各人九个。” 赵佗没有应声。 他怔怔地望着一地尸体,心中只有战栗。 显然,他对这种屠戮之法极端的厌恶。 黄巢将这一切统统看在了眼里。 他不怒反笑,一挥大手。 “中军听令!” “留下两千人,打扫银庄,三百万金银全部运走。” “庄内的所有金银细软,统统不要放过。” “其余三千人马跟随我走。” “我们去接一位新客人!” 话音未落,赵佗蓦的一惊,回过神来。 “黄巢!” “你还没杀够吗?” “又想去屠哪里?” 黄巢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而去,只从背影里飘来几句笑谈。 “赵兄!” “你太短视了。” “非是我要杀人,而是人要杀我。” “别忘了,象郡城里还有一个辛一飞。” “三百万金银要想全部运送走,至少需要两天。” “但是辛一飞未必会给我们这么久。” “况且,此人在百越盘踞了十数年,势力雄厚,人脉广布。” “留着他,就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 他的声音越飘越远,到最后,只剩模糊的余音。 黄巢说的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决意要除掉辛一飞。 这一点也正合江离的大计划。 孰重孰轻,赵佗还是分得清的。 一念至此,他立时跟上。 第87章 我就问你怕不怕 象郡城里,硝烟弥漫。 西北卢氏银庄,火光冲天。 腾腾的火焰烧红的半边天空,就连云霞都被染成了血色。 那凄厉如地狱的惨嚎声更是惊动了半座城池的百姓。 百越之地混乱之此,俨然是大劫将至的前奏。 所有百姓都瑟瑟颤抖着,龟缩在自己的安乐窝里,无一人敢去看个究竟。 唯有象郡府衙的一万边军敢动,却未动。 此刻。 辛一飞已经换成了一匹新的战马。 在他的身后,数千边军整齐阵列着。 骁骑营更是秣马厉兵,杀气腾腾。 阵列所朝的方向,正是卢氏银庄。 此时。 只要他一声令下,快马加鞭,最多一个时辰,边军就能进击卢氏银庄。 可是辛一飞沉吟着,始终都没下令。 他仿佛在等什么信号。 并列在他身旁的副将,内心焦虑忐忑,不禁朝着身后望了一眼。 他的视线穿越骁骑营,跨过数千精兵步卒,最终定格在了军郡衙门前。 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 此前的爆炸造成死伤已经超过了两千人,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记重创。 郡守白起消失。 五军都督暴怒。 仅仅过去不足一个时辰,西北城卢氏银庄再发爆炸。 一桩桩、一件件,都给这座边陲郡镇蒙上了一层阴云。 同时他也意识到,边军极有可能中了声东击西之际。 就在他集结兵马,即将火速赶往卢氏银庄的时候,却被五军都督辛一飞叫停。 彼时。 副将心急如焚。 “将军!” “刚才这一系列动作,摆明了是黄匪的圈套。” “卢氏银庄是整个百越之地的财脉所在,也是侯爷的仰仗所在。” “范阳卢氏和侯爷是盟友,银庄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依我之见,必须火速增援。” 谁知,辛一飞破颜一笑,仿佛忽然没有将卢氏银庄的存亡放在心上。 “救是一定要救。” “不过,不是现在。” 他眼望着大火燎天的方向,笑意中有一种老猫戏鼠的狡黠。 “银庄庄主钱啸仗着范阳卢氏的名头,这些年来,很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岂不知,如果没有我的兵马的护佑,他能将生意做到遍布整个百越之地?” “这样的狗仗人势之辈,须得让他吃点苦头,他才会知道谁是猛虎,谁是城狐。” “况且,他在银庄之中豢养了千余私兵,独成一股势力,这不是侯爷所乐见的。” “让他们先狗咬狗。” “等银庄中的私兵拼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下手,收拾战场,一举两得!” 作壁上观! 渔翁得利! 这才是辛一飞的真正目的所在。 尽管此前被暗算,让他恼羞成怒。 可是,若能一举压服钱啸,也不失为因祸得福。 正因为如此,辛一飞压一直按兵不动。 现在,西北方向狼烟渐大。 显然,卢氏银庄已经趋于劣势。 那名副将显然已经急不可耐。 “将军!” “再不驰援,恐怕就来不及了!” 直到此刻,辛一飞才缓缓举手,准备下令。 可是,就在这时,衙府深处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将军!” “你把象郡郡衙摧毁至此,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是赵佗的声音。 辛一飞蓦的一惊,陡然回头。 “是你!” “你还敢回来!” 此前边军被袭,赵佗溜之大吉。 辛一飞抓不住他这个主谋,暴怒之下,挖地三尺,将象郡郡衙拆了一个底朝天。 他原以为,象郡郡守早就远遁,此生恐怕都再也不会露面。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又回来了。 而且声音是从郡衙深处传来了。 他目光凶狠地瞪向副将。 “不是说这里已被掘地三尺,绝无藏人的可能吗?”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名副将也瞬时瞠目。 象郡郡衙几乎被拆成废墟。 他属实想不通,那个神出鬼没的郡守,到底隐身在了什么地方。 他哪里会想到,郡衙之中隐藏着一条鲜为人知的密道。 密道就隐藏在衙内一口水井之中,水面之下。 这是赵佗在数月之前,就已经秘密缔造的。 除了他和十二名心腹,其他人对此毫无所知。 所以,别说掘地三尺,就算是让边军掘地三十尺,也绝然发现不了。 此前,赵佗从井中密道脱身。此刻,他又重新潜返回来。 第88章 送你上黄泉路 铁蹄踏人头! 那恐怖的一幕终于弹压住了溃兵。 此刻。 战马之上的辛一飞挥舞着战刀,暴怒如疯。 万没想到,对方为出一兵一卒,甚至于都没现身,仅凭一声恐吓,就吓退了数千边军。 这是戏耍! 是羞辱! 他暴戾的目光激射出去,恨不得扒了赵佗的人皮。 “你敢耍我!” 衙府深处传来赵佗戏谑一般的笑声。 “将军!” “要不要再试一次?” 当然不能试! “你……”辛一飞怒极,决眦欲裂。 他手握数千精兵,弹指一挥,就能将对方碾成肉泥。 可是现在,他断然不敢。 因为他深知,军心已经崩了。 要不是他以杀弹压,面前这数千精兵早就溃不成军了。 那场爆炸已经变成每一个人的梦魇。 别说军心,就连他这位五军都督,都深深的忌惮。 然而此刻,绝对不能服软。 心念电闪间,辛一飞已然做出了决断。 那就是一字真言,拖!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拖到从百丈崖调来新军。 然后,将大军从这里撤离出去。 到时,不管黑火陷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那时候,他手握数万精兵,无需进击,就能将赵佗活活困死在里面。 辛一飞的决断不可为不快。 心念飞速旋转。 仅仅一息之间,他就已经决断。 “白起!” “你有种。” “说吧,你想要什么?” “不愧是五军都督,见机行事,能屈能伸。”赵佗的话似嘲讽、似揶揄,话锋随之一转,“我要黄金一千两,还有,放我出象郡!” 这就是赵佗的条件。 要钱! 要命! “你果然不是白起,告诉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来象郡到底是为了什么?”辛一飞眸光幽幽,沉吟良久,终于答应,“也罢!金子送你,老子限你一个时辰之内,滚出象郡。” 说话间,他招手一挥。 “左右来人!” “去我的别院,取一千两黄金。” 他虽常年驻军百丈崖,可是在象郡城中置有别院。 一千两黄金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军令如山,骁骑营遣人火速前往将军别院。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 一千两黄金就已经到位。 两只木箱横跨在马背之上,一步一晃,分量不轻。 掀开木箱,辛一飞随手抓住一把金锭,扬手一抛。 当! 当! 当! 金锭落地,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黄金已经到了,你可以走了。”说话间,辛一飞朝着步卒打了一个手势。 众人会意,迅速动了起来。 顷刻之间,一座箭阵就已经成型。 辛一飞的脸上露出阴阴的笑意。 这就是他的手段。 引蛇出洞! 对方不出来就罢了。 倘若胆敢露面,只要他一声令下,瞬间就能将人射成刺猬。 谁知,赵佗的话锋忽然一转。 “辛将军!” “我看,还是你和黄金一起进来的好。” “没有你的护驾,一旦我现身,恐怕立时就会万箭穿心。” 他是征战沙场十数年的老将。 这点把戏决然瞒不过他。 辛一飞的冷笑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你不要欺人太甚!” 赵佗话里的笑意不减。 “辛将军!” “大家都是明白人,废话就无需说了。” “我要走,你要活。” “最好的办法就是挟你当真人,保我们平安,送我们出城。” “不然的话,我就索性引爆黑火,大家同归于尽,一拍两散!” 辛一飞默默压制着怒火,良久未语。 赵佗心思缜密,远出他的意料。 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臣服,送上门去,甘当人质。 要么冒险,让赵佗引爆那个不确定的黑火阵。 两条路都是赌命。 “此前,我已经放弃了搜索郡衙。他要活命,完全可以继续潜藏,直至大军离开。” “既然他敢冒险出来,显然还有后手。” “那座黑火阵十有八九是真的,一旦被引爆,所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险不能冒。” “至于当人质,哼,我就不信,他们真敢拿我怎样!” “一旦我脱身自由,就对此人下格杀令。” “一定要让此人死无葬身之地!” 权衡利弊之下,顷刻之间,辛一飞就已有了决断。 “好!” “老子就当一回人质,送你出城。” 辛一飞飞身调下坐骑,牵着那匹驮着黄金的老马,缓缓走进衙府。 他一步一停,走的极慢。 此前的抄家,几乎将衙府翻了一个底朝天。 现在放眼望去,残垣断壁,萧瑟如鬼宅。 这里空无一人,看不出任何的埋伏。 可是断壁之间,瓦砾之下,似乎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辛一飞顿觉一阵毛骨悚然。 压无形的压力令他不由自主就放慢了脚步。 他足足走了一刻钟。 绕过萧墙照壁,辛一飞终于进到了内衙。 此刻。 赵佗傲然伫立在内衙中厅,专待他的到来。 宿敌相见。 两人的目光瞬间撞到了一起,在空气中擦出一阵无形的火花。 辛一飞冷笑一声,放开了缰绳,任由那匹老马朝里走去。 “我早就料定你不是白起!” “你到底是谁?” 赵佗付之一笑。 “我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是谁?” 他的话仿佛话外有话。 辛一飞双眉微皱,心头陡然一警。 “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他的身后陡然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意思就是,既然来了,那就把命留下!” 是黄巢! 他形如鬼魅一样,悄然出现在了辛一飞的身后。 辛一飞蓦的一惊,心道不好。 “来人……” 他断喝一声,就要呼叫。 可是来字堪堪出口,黄巢手中的战刀已经倏然出鞘,犹如一条毒蛇一样,瞬间洞穿了他的后腰。 辛一飞浑然激颤,呼救的话瞬间就卡在了喉咙里。 黄巢狞笑着转动刀锋。 利刃在腹腔里猛烈地搅动。 辛一飞的五脏六腑瞬间就被搅成了肉泥。 一股血沫从他嘴里喷涌而出。 “你……是谁?” “我是阎罗转世!要你命的人!”冷笑几乎从黄巢的眸底溢出来。 他将刀锋螺旋一转。 啪嗒一声。 一块血肉掉落在地。 辛一飞的后腰竟被生生挖出了一个血窟窿。 抽刀。 放血。 呼啦一下。 被搅碎的内脏从血洞中喷涌出来,如同喷泉一样。 从下刀到抽离,只有短短一瞬。 黄巢下手之快,快到辛一飞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受疼痛。 他就觉浑身忽然一凉。 下一刻,仿佛灵魂被抽离出了躯体,意识渐渐变得飘忽。 辛一飞身体一软,咕咚跪倒。 赵佗缓步朝他走来。 “辛一飞!”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 “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的身影渐近。 在辛一飞渐趋朦胧的视界中,赵佗的身影仿佛遮天魔鬼一样,愈来愈大,直至将他的整个世界都笼罩进阴影中。 “在下镇北都督麾下,游击将军赵佗!” 辛一飞喉头一哽,眸底闪过了最后一丝亮光。 “北……镇军!” “你是……白起的人!” “如你所猜!”赵佗脸上涌动着狠辣,手中刀锋毫不迟疑地斩向辛一飞的脖颈。 第89章 杀计连环 辛一飞胆敢进入衙府,赌的就是来日方长。 只要对方想活命,就不敢动他。 只要他能安然离开,迟早能要对方的命。 但是黄巢明显更狠。 他没耐心等到来日方长。 辛一飞进门的那一刻,黄巢就痛下杀手了。 他到死都不明白,对方怎么敢! 赵佗一刀斩落。 整个世界陷入安静。 唯余断颈处那滋滋的喷血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赵佗脸上闪过一个狰狞的表情,擦干锋刃上的殷红血渍,收到入鞘,“人已死,后患已除,我们走!” 他们来此,就是为了铲除后患。 杀人已毕。 此地不宜久留。 谁知,黄巢却断然否决。 “且慢!” 赵佗诧异地回头望去。 就见黄巢盯着那匹老马,双眸放光。 “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若是放弃,着实可惜!”说话间,他将黄金从马背上卸下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要给边军留一份厚礼!” 赵佗不禁瞠目一怔。 黄巢的残忍他早就见识过了。 但是此时方才见识到,此人的贪财欲望丝毫不逊色于他的残忍。 要知道,此时此刻,就在衙府之外,还驻扎着数千边军。 要是一股脑的冲进来,碾死他们两个,如同屠狗。 这种局面之下,黄巢竟然仍有闲情逸致取财。 够大胆! 够贪婪! 彼时。 衙府之外,数千边军的人心已经绷到了极致。 黑火陷阱不知是真是假。 主帅孤身涉险,与人谈判。 无论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他们这些小卒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主帅已经进门良久。 可是除了一声“来”之后,就再无动静。 他叫谁人来! 又要来哪里! 数千边军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往里擅闯。 “将军?” 副将试探着呼了一声。 可是没有回应。 衙府之中沉寂如黑洞。 没有半点的回声。 此刻,所有人都紧张欲死。 军心就像弓弦,已经拉到了极致,随时都会绷断。 数千双眼睛望向衙门,望眼欲穿。 忽然。 衙府深处传来一声轻呼。 “辛将军!” “一路好走!” 话音未落,马蹄声响。 啪嗒! 啪嗒! …… 每一声马蹄音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终于。 一匹蹒跚老马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界中。 马背上驮着的那个人,一身戎装甲胄。 赫然就是辛一飞! 主帅安然返回。 所有人都长吐了一口气。 那是那一口气也仅舒了一半而已。 下一刻。 当马影拐出衙府大门,众人终于看到了那恐怖惊骇的一幕。 那一身甲胄的确是五军都督辛一飞。 可是甲胄之上,空空如也。 头没了! 从进到出,仅仅片刻功夫,堂堂的五军都督竟然被人斩首。 而且一切都做的悄无声息,鬼神不知。 这还是人能做到的吗! 那个莫名恐惧的传说,瞬间就涌上了所有人的心头:黄王是黄泉鬼王,他来人间,就是要收割人命,填充地狱! 恐怖的传说。 价值眼前恐怖的一幕。 众人心底那根弦终于绷断。 军心就此崩溃。 “有鬼!快逃!” 衙府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啸。 那分明就是黄巢的声音。 可是彼时,步卒已成惊弓之鸟。 已经没人在乎,那一声到底是谁喊的。 “逃啊!” “将军死了!” “黄泉鬼王来了!” 歇斯底里的惊呼此起彼伏。 众卒犹如炸飞的苍蝇,轰声大乱。 列阵顷刻之间就崩散。 唯有那个副将此时还保持着最后的冷静。 “回来!” “都给我镇定!” “监察营给我拦住他们。” “谁敢逃,格杀勿论!” 监察营专一负责军伍监察,有生杀大权。 战场之上。 监察杀人,不问刑责。 话音一落,监察营立时亮出了刀锋与箭弩。 在死亡的威慑之下,崩散的军心终于被稍稍压制。 副将趁机抽刀鼓舞。 “装神弄鬼!” “分明就是贼子的奸计。” “大家不要怕!” “骁骑营列阵!” “随时准备阻杀。” “步卒列阵,准备冲锋。” “冲进去,给将军报仇。” 军令一下,步卒本能地集结,准备冲击衙府。 就在这时,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 副将翕动着鼻翼,寻找着焦味的源头。 “什么味道?” 一瞬之中,他的目光终于定格在了那具无头尸体上。 直到此刻。 众人才方才注意到。 辛一飞的断颈处,正隐隐冒出烟来。 在刹那的惊愕之后,那名副将顿时反应过来。 “不好!” “莫非将军的尸身被掏空,里面填满了黑火!” 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不敢再想下去。 联想到此前黑火爆炸的一幕,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快退!快退!要炸!” 他叫声尖锐,那一瞬,喉咙都几乎撕裂。 可是已经晚了。 就在他吼出要炸的一瞬,眼前瞬间一花。 下一瞬。 就听砰的一声。 剧烈的爆炸声传来。 如同天崩地裂一样,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中心开花。 无头尸被炸得粉碎。 以尸体为中心,方圆十数丈内,所有兵卒都被爆炸殃及。 冲击波犹如水波一样,瞬间荡开,所到之处,非死即伤。 眨眼之间,就有数十人殒命。 那名副将距离最近。 冲击波的巨大力道仿佛两只无形的魔爪,抓住他的身体,向着相反的方向撕裂。 刺啦! 一声闷响传来。 那名副将的身体竟被生生撕成了两段。 在撕心裂肺的嚎啕声中,他的生命渐渐流逝。 主帅、副将全灭。 边军群龙无首,终于彻底崩盘。 一时间,人仰马翻。 就在同时。 身在密道之中的赵佗、黄巢,也感受到了黑火药的余威。 整个密道瑟瑟抖动。 不断有泥土瓦砾簌簌掉落。 密道顶上,骤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仿佛虬龙一样,向前延伸进黑暗里。 赵佗抖掉头上的落土。 “呸!呸!” “上面想必已经大乱。” “临走之前,还不忘埋雷。” “黄巢!” “你这一招够狠!” 黄巢嘿然冷笑。 “无毒不丈夫!” “尽管辛一飞已死。” “可是象郡城中,已然遍布着他的爪牙。” “如果不把边军打乱,我们两个恐怕很难真正逃出生天。” 赵佗望了一眼密道里的两只木箱。 那里面是千两黄金。 即便已经到了逃命之时,黄巢依旧不忘带上金子。 他转眼望向黄巢,脑海之中陡然跳出一句话来:宁舍其命,不舍其财! 想到此,他也不禁一笑。 “黄兄!” “以你的行事风格,这两只木箱就不该带出来。” “将里面的金子掏空,装上黑火,连同辛一飞的那具空壳尸体一起引爆。” “那个场景……” 赵佗的嘴里啧啧有声。 他的话锋恬淡,仿佛闲聊,可是眸底却闪着精锐的眸光。 赵佗是在试探! 以他对黄巢的了解,此人嗜杀成性,毫无怜悯之心。 很难想象,他会对边军手下留情。 所以,赵佗才要试探他的真正用心。 黑暗里,黄巢的全貌隐约不清。 可是那双豹眼却闪着幽幽的寒光。 “有价值的人才有资格活着。” “边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如果不是跟随了辛一飞这样的废物,绝对会是一支虎狼之师。” “百丈崖的边军还有价值,我迟早要将他们收为己用!” “那是我的兵。” “我当然不能滥杀!” 此话一出,黄巢蓦的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的黄巢,麾下仅有五千精兵,就已经搅乱百越。 如果五万精兵尽数被他收到麾下,赵佗简直不敢想象,那将是什么后果! 他陡然记起,江离曾经密令吩咐:务必将黄巢的人马限制在五千以下,一旦发觉他私下扩军,立斩不赦! 赵佗不禁感叹:圣上果然深谋远虑,早有防范。倘若任由黄巢肆意壮大,此人迟早会生反心! 闪念至此,杀心顿起。 赵佗悄悄地将手伸向战刀刀柄。 第90章 百越之乱,影响朝局 政治联姻! 这是朝堂权争中最为坚固的绑定。 一旦绑定,两个家族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现在。 江离正是在将宰辅杜衡绑定在自己这条船上。 这是明明白白的阳谋。 只要是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百官不瞎。 冠君侯自然也不瞎。 杜衡嗫嚅震惊。 此刻就算他想反驳,也已然来不及了。 这只老狐狸为宰三十年,半世都在算计人。 但是万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也被别人算计了。 此刻。 他茫然地扫向群臣。 一双双锐眼朝他射来。 群臣神情各异,目光五色杂陈,但是无一不在表达同一种意思:你是保皇派! 一瞬之间,杜衡的心头闪过无数凛然的念头。 “这桩钦点婚事已经把我推进绝境。” “我若同意,那就是摆明了站队皇帝,从今以后,和冠君侯一党就是死敌。” “可是我若反对,不但皇帝将我视作死敌,就连冠君侯也永不会再信任我。平衡被打破,老夫在他的眼中已经不再可信。往后,为夺权,为保险起见,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置老夫于死地。” “别说是我,就连整个九族都会因此祸灭” “表面上看,老夫还有的选,还能退婚,明哲保身。” “可是实则,就只剩一个选择给我,那就是站队皇帝,铁杆保皇!” 闪念至此,杜衡顿觉眼前一黑,一种宿命的无奈涌上心头。 “好皇帝!” “好手段!” “好心机!” 杜衡只是老奸巨猾,却不傻。 当前局面之下,他已经没得选。 想要活命,想要保住整个家族,他就只能站队皇帝。 况且,这个选项也并非全无裨益。 一旦成功,他的外孙就是未来的皇帝。 杜家至少荣宠三世。 这是无数人拼尽九族之力,都到达不了的境地。 “也罢!” “权力自古都从铁血中得。” “不入虎穴又怎么能够斩获至宝!” 一念至此,他终于下定了决定。 当杜衡再次睁开双眼时,那眸底的浊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的精光。 “臣叩谢吾皇!” 高呼声中,杜衡轰然下跪。 “臣蒙陛下大恩,荣宠至此,必将鞠躬尽瘁,舍身以报。” 这时的官腔已经不是官腔,而是一种表态,一种宣誓。 从这一刻起,就意味着,杜家将于皇家死死绑定。 杜衡是两朝老臣,门生故吏无数。 即使不结党,身后也有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牵连着一个巨大的隐形派系。 一旦他表态,就意味着,这一票人都跟他走。 果然,就在杜衡跪拜的一瞬,身后乌泱泱拜倒一片。 “恭喜陛下!” “贺喜杜阁老!” “臣等愿随阁老,报效朝廷,精忠于陛下。” 丹壁御台之上,江离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好!” “很好!”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把虽然思维朝前,可是孤家寡人,难斗群狼。 唯有让自己的盟友遍布朝堂,他才能真正拥有抗衡冠君侯一党的资本。 而杜衡就是他收服的第一权臣! 此刻,在他的身侧,白起看着这一幕,胸膛深处不禁热血澎湃。 他虽然忠心护主,可是此前,跟冠君侯这股庞大的实力作对,几乎是十死无生必败的结局。 白起也已经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可是现在,江离举重若轻,略施手段就收服了当朝宰辅。 这让他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天佑我皇朝!” “陛下英明至此,收服群臣,压服奸佞,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假以时日,我朝弊病革除,或可再度崛起!” 热血鼓荡着他的胸腔,这一刻,白起忍不住长啸一声,“吾皇万岁,跪!” 那一声断喝犹如利剑划破长空。 天子的气势! 杜衡的忠心! 白起的杀气! 杂糅在一起,犹如一张看不见的巨网,朝着群臣头顶逼压而来。 呼啦! 一片文武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也紧随其后,轰然拜倒。 其余文武都呆呆地望着这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该选边站。 眼看江离的天子气势与时俱增,百里苟头一个就绷不住了。 “止声!” “给我止声!” “今日要议定的是天子德行有缺的事,不是缔结姻亲来了。” “刑部尚书何在?” “藐视法纪,引乱朝堂,该当何罪?” 他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 可是说完,百里苟登时后悔。 要知,此前他和端木川虽然是铁杆盟友,可是经绿帽一事,两人已经彻底分崩。 现在,端木川不在背后捅他刀子,就算是仁至义尽了,是断然不可能出手助力他的。 果然。 端木川闷哼一声,露出一脸的不屑。 “百里大人,你未免操心的过头了。” “你是户部尚书,我刑部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皇家姻亲是天大的喜事,想要以此妄自给人定罪,是枉法,是欺君!” “百里大人!” “你想捏造罪名,诬陷百官,甚或欺蒙天子,到底是何居心啊?” 百里苟被他驳的哑口无言,“你……” 他的都在抖。 他的血在流。 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怒极,百里苟的那张老脸白的好像死人一样,没有半点血色。 “端木,你我的账慢慢算!” “今日你这么做,摆明了是在阻拦我们的大计。” “来日到了侯爷面前,我一定会告你一状。到时候,我要到要看看,你怎么办,你怎么跟侯爷交代。” “哼!”端木川怒哼一声,此刻他已然怒火攻心,顾不上那么多了,“既然不好办,那就凉拌!既然不好交代,那就索性不交代。我端木一族是人臣,不是狗!” 盛怒之下,两人几乎撕破脸。 “好!说得好!”就在这时,忽然传来江离的一声断喝,“端木爱卿的精忠之心,天地可证。朕也十分欣慰。” 端木、百里两人顿时语塞。 群臣也纷纷惊呆。 要知道,曾几何时,端木川可是冠君侯的铁杆亲信。 虽然现在的地位不如百里苟,可也是冠君侯一党中的砥柱。 冠君侯要改朝换代,就有他的一份助力。 现在,皇帝竟然赞他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天子到底是不是昏了头了。 群奸愕然地望向端木川。 仇视的目光在他身上不断扫视着。 如果目光能杀人,此刻,他恐怕已经被凌迟,千刀万剐。 “端木川小人!” “端木小人与白起是一伙的。” “端木为白起求情,可见此二人早已狼狈为奸,蛇鼠一窝,请陛下治他们结党之罪!” “对,请陛下治他们死罪!” 真结党的要用结党之罪来治别人。 其不要脸程度可见一斑。 群奸蜂拥而上。 朝堂之上,再次嗡鸣一片。 就在这时,宰辅杜衡堪堪出列。 “陛下!臣以为,百越之地虽小,但是匪患极易裹乱周边府县,所以不可小视。” 此话一出,满朝寂静。 他是一朝宰辅,权柄之重,可谓一言九鼎。 无论是冠君侯党,还是骑墙派,都不敢轻拭其锋芒。 现在,他站队皇帝。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会极大提升江离的权重。 一时间,数百到目光齐刷刷地扫向他。 群臣都在猜测着,他是不是已经彻底倒向皇帝一派。 第91章 压服一狗,又来一狼 朝权之争,牵一发而动全身。 黄巢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的一系列杀戮已然裹乱了整个朝堂。 朝会之上,俨然分成了两派。 冠君侯党趁机发难,誓要置白起于死敌。 保皇一派针锋相对,不逞多让。 百里苟更是被呛声无语。 “你……你……”他的手颤抖着,指向杜衡,“杜阁老,你不要欺人太甚!” 杜衡冷哼了一声。 “欺人?哼!百里尚书,说到欺人,恐怕你才是个中翘楚吧。” “哦,对了,你不是欺人,而是欺君!” “别忘了,这笔账还没算清楚!你是要在此刻算这笔旧账吗?” 百里苟犹如哑巴吃黄连,登时哑然。 他放眼望向四周,寻找着盟友。 可是,所有冠君侯党徒在此刻,都悄然的低下了头,避免跟他对视。 “唉!” 百里苟哀叹一声,一阵绝望之感顿时袭上心头。 他曾是冠君侯的代言人,一举一动,无不前呼后拥。 可是自从前次朝堂较量,满朝文武都被江离算计,百里苟这位代言人的威严也被击碎一地。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自那之后,百里苟威望不再。 杜衡眼含蔑视,像看落水狗一样,盯视百里苟良久。 “百里!”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丢人现眼吗?” 百里苟被羞辱,瞬间脸色铁青,浑身微抖。 他一声未发,咬牙切齿地退回到了列班之中。 杜衡环顾四周。 “象郡之事非小事,既然百越驻军无法弹压,那朝廷就须得派兵镇服。” “不然,朝廷的威严何在?” “此事已有定论,诸公,谁还有异议?” 他眼神睥睨,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所有人都齐刷刷低头。 无人应声。 更无人反驳。 冠君侯一党不想奉命。 可是眼下,首脑人物被压制,一时之间,群龙无首。 御座之上。 江离满意的望着这一切。 朝臣战栗,群雄俯首!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群臣是否真的归心,那都不重要。 只要臣服就行。 此刻。 他一如一位真正的王者,威严赫赫,俯视着群臣。 最终。 那道目光落在了兵部尚书楼之敬的头上。 那一瞬,江离的眉角不易察觉的跳了一下。 他已经得到消息。 百里苟失势之后,兵部尚书楼之敬迅速上位,取代了他的位置。 那就意味着,现在的朝堂之上,冠君侯一党以楼之敬马首是瞻。 “此獠狡诈阴险,格局深远,远不是百里苟那样的狂莽之辈所能比的。” “他上位,冠君侯一党将更加难以对付。” 闪念间,江离的目光一动,射向杜衡。 几乎同时。 杜衡朝他投来询问的一瞥。 两道目光在半空之中,一错而就。 随即,纷纷点头,示意会意。 下一刻。 杜衡幽幽开口。 “兵部尚书楼之敬何在?” 楼之敬敏捷地向前跨出一步。 “下官在!” 杜衡像一头老狐狸一样,打量他良久。 “楼尚书。” “你是兵部主管,出兵象郡一事,可有疑义?” “下官没有!”楼之敬轰然跪拜,回答的干脆利落,“天子一声令下,皇风浩荡,臣唯有勉力去做,怎敢讨价还价。” 此话一出,群臣惊愕。 朝堂上,立时嗡声四起。 “就……就这样,服软了?” “堂堂兵部尚书,莫非是个软包?” “娘的,怂包!老子恨不得一口老血喷死他!” 嗡鸣声中,褒贬不一。 群臣立场不同,态度自然也不同。 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楼之敬竟会如此服服帖帖。 这一下,就连杜衡也不禁意外。 他闪眼望向楼之敬,目光之中充满了狐疑。 堂堂的兵部尚书,冠君侯的代言人,会如此轻易就范吗? 就连白起也不禁疑窦。 盯视了楼之敬一瞬之后,白起闪眼将目光投向江离。 眼神中的意思十分明显:难道他就这么轻易臣服了? 御座之上的江离,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洞悉了白起的疑虑,用一种不易察觉的速度缓缓摇头。 那个动作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此獠绝不会就范! 朝权之争是赤裸裸的利益之争。 唯有铁血,才能解决。既分输赢,也绝生死。 这其中,绝对不会存在双赢。 更不可能有妥协。 江离深悉此道。 所以,他断定,其中必然有诈。 果然。 楼之敬停顿移时,再开口时,话锋忽然一转。 “百越之地有边军五万,就连他们都拿黄匪没奈何,可见匪患之重。” “此次天朝发兵,务必毕其功于一役。” “臣刚才粗略算过,此次远征,至少要出兵十万。” “耗时断则一年,长则数年。” “就以一年时计,此次出兵需银饷三百万两,粮草折银一百万。此外,还需征募脚夫、骡马、车架,此一项也不少于一百万两。” “粗粗算来,只需五百万银,就可足够此次远征之中。”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五百万两绝不是个小数目。 放在此前,凤凰一朝或许支撑。 可是现在,国库早已经被掏净,空空如也。 别说五百万两,就连五百两,恐怕也拿不出来。 宰辅杜衡一滞。 震惊的神色凝固在了他的那张老脸上。 白起脸上戴有面具,神色并不外露。 可是眸光之中,已然写满了震惊。 震惊于楼之敬的阴险,不动声色间,不但将危机转嫁,更是当着群臣的面摆了皇帝一道。 此刻。 江离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可是心底却在冷笑。 “楼之敬其人心机深沉,果然难斗。”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如果说百里苟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看门狗,那么,楼之敬就是一匹潜藏在黑暗之中的独狼。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人命。 现在,他就是在挖坑,准备要江离的命。 “鉴于国库空虚,臣以为,即刻加征剿匪之饷,是为用兵之税。” 直到此刻。 楼之敬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说来说去,最后只为两个字。 加税! 那一瞬,杜衡的眼角霍然一跳。 白起也终于明白了此人的险恶用心。 高在九重的江离,更是早就洞悉了他的心机。 朝廷征战连年,赋税之重,已经加到了极致。 百姓之苦就犹如背负九重大山的奴隶,也已到了极致。 如果此时再加一道兵税,那将成为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 百姓没有活路,必然铤而走险。 到时,必定会激发民变。 流匪四窜,搅乱天下,就会犹如野火燎原,旦夕之间就能将整个皇朝毁于一旦。 好一招李代桃僵! 举重若轻间,就将危机转嫁给了江离。 第92章 朕杀不杀人,就看有没有必要 楼之敬! 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表面看,温文尔雅。 实则獠牙内敛,杀人不见血! 他一出手就是杀招。 直接将象郡匪患变成了征税危机。 要知,当前局面,国难危机,百姓水深火热。 一旦开征兵税,立时就会激起滔天民变。 皇朝覆灭就在顷刻之间。 用心够毒! 手腕够黑! “好一匹杀人不见血的老狼!”江离心中默默闪念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此时。 就听楼之敬继续说道。 “我朝大军大半都在西境边疆,要征象郡,十万大军一时之间,恐怕难以集结。” “仅此一项就虚耗费数月。” “依臣之间,不如直接征募新军,以备战用。” 征兵! 又是一招狠棋。 连年征战之下,凤凰一朝原本就民力不足。 现在征用新兵,无异于釜底抽薪,抽干民力。 如此一来,不出两年,粮食危机降临。 到那时,甚至无需动兵,整个凤凰一朝就会轰然倒塌。 楼之敬步步为营,目的就是要掏空皇朝最后一丝底蕴。 杜衡身为宰辅,眨眼之间,就已经意会到他的险恶用心。 “陛下!万万不可!” “征兵!加赋!都是釜底抽薪之策,必会动摇国本,加重我朝危机。” “臣以为……”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楼之敬打算。 “杜阁老!” “大军出征之事,是您竭力推进的。” “君子无戏言,大丈夫一言九鼎,更何况您的一朝宰辅,在煌煌朝堂之上的进言,岂能当做儿戏!” “怎么,您难道要出尔反尔。” 一语即出,杜衡语塞。 的确! 大军征伐正是他的献策。 现在,楼之敬以他之矛攻他之盾。 杜衡登时无言以对。 无论天子、宰辅,统统掉进他的陷阱之中!楼之敬的眸底闪出一丝冷笑。 “臣奏请陛下!” 他轰然一跪,语调铿锵。 “边陲安定乃是我朝国威大事,不可轻视。” “请陛下下旨,加赋,征兵,征伐百越匪患!” 狼行千里吃人! 楼之敬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奸佞们纷纷会意,应者云集。 呼啦! 朝堂上,瞬间跪倒了一片。 “臣等恳请陛下,加赋!征兵!” 轰声响彻,震颤着殿宇。 危机就此转嫁。 顷刻之间,江离就被架在到刀山火海之上。 若是应允,就等着国破家亡。 可要是不允,又众意难犯。 朝会瞬间陷入僵局。 这无异于一场变了形势的逼宫。 更狠辣! 更阴险! 宰辅杜衡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一刹那,额头被冷汗所沁透。 白起的目光瞬间一厉,大手一动,啪的按在了刀柄之上。 如果逼宫事件重演,他就要不犹豫,血洗朝堂。 几乎同时。 江离一个眼锋扫过来,示意他冷静。 随即,就听皇帝嘿然叹息了一声。 “众卿冷静!” “你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难道就为这点小事吗?” 此话一出,群臣错愕。 小事? 这都变相逼宫了,还能算是小事! 群臣茫然地互望了一眼,不知道这位荒唐天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江离继续悠悠道来。 “豹房才只建了一半,宫中美姬宠幸了不到一半。” “朕这日理万机的,哪有心思管这点小事。” “此前,动刀动枪的这种事,一向是又冠君侯做主。” “他现在统帅大军,要灭这点匪患,岂不是举手之劳。” “传旨下去,此事交与冠君侯全权处置。” “楼卿所奏,去与冠君侯商议即可。” “至于来往奏疏,交与内阁酌意决定即可。” “朕不想知道,也不想过问。” “这点小事,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众卿退潮吧!” 没等群臣反应过来,江离已经拂袖而去。 只留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皇帝这是几个意思? 放手不管了? 就连宰辅杜衡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将了楼之敬一军。 在他原本的设计之中,这就是一个死局。 无论江离答不答应,朝局都会乱,天下都会乱。 可是万没想到,江离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这口偌大的黑锅,重新踢给了他。 山野匪患这种蝇头小事,真若报到西疆大营,冠君侯非将他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况且,江离明发诏令,此事要走朝廷程序。 一封奏报从京城到西疆,再从西疆到京城,一来一回,至少一个月。 还要交与内阁审批。 如此一来,此事要想搞出眉目,至少要一年半载。 那时候,别说匪患了,黄花菜恐怕都凉了。 江离这一招,什么都没做,就用朝廷公务程序,活活拖垮了楼之敬的阴谋。 “娘的!这一劫,又被他躲过去了!”望着江离渐渐远去的背影,楼之敬的心中狠狠咒道:“这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闪念间,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个阴险的计划。 他坚信,只此计一出,无论江离真傻还是假痴,都要露出原形。 楼之敬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冷笑。 “管你是昏君还是明君,都得给我下地狱!” 一念至此,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朝会不了了之。 群臣也渐渐散去。 直到大殿之上,空无一人,才从天子御座的后面幽幽踱步出一个身影。 正是江离。 此刻。 他神色凝重如水,一扫刚才的戏谑,目光死死地盯向空洞的朝堂大门。 “楼之敬!” 江离嘴唇翕动,徐徐吐出一口气。 “这只老狐狸藏的够深。” “此前,我还真是小瞧他了。” 楼之敬是冠君侯党徒,此事他早就心知。 但是此前,他一直以为,此人不过是冠君侯的拥趸而已。 完美想到,竟然是骨干。 户部尚书百里苟倒台之后,他就第一个上位。 “白卿,你觉得此人怎么样?”江离仍旧目不转睛,盯向朝堂门口。 可是话却是说给白起听的。 白起一躬身。 “此人阴险狡诈,心思深沉。” “要论心机,还在百里苟之上,绝对是个难缠的狠角色。” “他要上位,冠君侯党恐怕会更难对付。” “陛下!” “要不要……” 他神情阴冷,起手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 白起的意图已经很明白:对付这种人,最好除之后快,哪怕不择手段! 但是江离却断然摇头。 “绝对不可。” “如果斩杀大臣,就能解决朝堂危机。那么前一次逼宫之时,朕就已经痛下杀手,他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他的语气冰冷的好像结了冰了一样。 那一瞬,白起不禁寒颤了一下。 他坚信,皇帝此话绝对不是在玩笑。如果有必要,这位残忍的陛下会毫不犹豫,将满朝文武赶尽杀绝。 江离那阴沉沉的声音继续着,仿佛从天边飘来的一样。 “像百里苟、楼之敬之流,朽木禽兽,狼子野心。他们是死是活,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朝堂不能乱。” “一旦暗杀的口子一开,人心惶惶,朝局动荡。” “到那个时候,才是冠君侯的可乘之机。” “所以,朕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一旦大乱,冠君侯手中有兵有权有钱。” “他可以随时改朝换代。” “但是朕的手里什么都没有。” “对于群臣,朕只能威吓为主,屠戮为辅。只要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局面。” “不然的话,一旦乱势一起,群臣倒戈,朕第一个就会被碾成肉泥。” “冠君侯要的是乱,朕就要镇之以静。” 他的语速愈来愈快。 至此,忽然煞尾。 白起浑身一震,终于从那激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此时他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 第94章 弑君联盟 天子要做皇朝掘墓人! 打碎旧世界。 缔造新世界。 这就是江离的大计划。 白起震惊于此。 那一刻,他的灵魂都受到了震撼。 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忠君护国就是他的灵魂内核。 守护这个王朝就是他的使命。 可是现在,天子却告诉他,皇帝要造自己家的反。 而且要消灭特权,抹除仕族! 这无异于是将他的灵魂彻底碾碎,然后再重新塑形。 “这……这……” 直到半晌之后,白起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骇然不已。 江离望向他,神色笃定,以示鼓励。 “白卿!” “缔造新世界一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我君臣共勉。” 白起眼神迷茫惝恍。 这位征战沙场十年的杀神,有那么一瞬,自觉自己仿佛就是一个懵懂孩童,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明。 江离含笑伸手,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一下,以示鼓励。 其实他心知,以白起现在的认知,很难接受平权思想。 不过现在不急。 江离坚信,只要他将民主平权这一观念化整为零,慢慢灌输。假以时日,白起必然会明白。 白起懵懂了良久,终于记起自己所谓何来。 “陛……陛下!” 他嗫嚅了一瞬,当即强自镇定下来。 “那黄巢所奏之事……” 没等他说完,江离大手一挥。 “还是此前那个筹划。” “让他大刀阔斧的干,将东南百越之地搅的越乱越好。” “最好乱到不可收拾。” “但是他麾下的兵力,只能维持在五千。” “密旨明告黄巢,五千精兵就是他的项上人头。” “他若胆敢私自扩军,哪怕只多募一兵一卒,朕必斩他首级!” 至此。 白起终于明白。 黄巢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天子用他,就是为打碎旧世界。 但是这把刀太过锋利,即可伤人,也可伤己。稍一放纵,就会变成斩向自己的屠刀。 所以,江离才会死死限制他麾下的兵力。 这样的危险角色,放在其他皇帝麾下,必然除之后快。 可是江离却敢用。 用人所不敢用。 这才是真正的天子气度。 想到此,他不禁对江离油然生出一抹敬畏。 闪念未落,就听江离继续问道。 “朕往遣往百越之地的五十名马克团员,现在行到哪里了?” 白起当即俯首。 “回陛下。” “赵佗密信回报,马克团已于半月之前安然抵达象郡。眼下,就在赵佗麾下安置。专候陛下谕旨。” “好!很好!”江离的语气倏然一变,一瞬间,从大革新者重新变成了那个经天纬地的天子,“同时下密令给赵佗、黄巢,就地设立政工司。将五十名马克团员分至黄巢麾下各营,即日起开设政工教化事务,不得有误!” 此刻。 就连白起都不得不感叹,江离筹划之周密,手段之高明。 此前,他已经接触过马克思想。 平平无奇的文字,却拥有着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威力。 他亲眼见证了第一批马克团员的出炉。 受训之前,那些人只不过是普通死士。 可是,经历马克思想的教化之后,一个个性情大变,仿佛重新转世轮回了一样。 在他眼中,那些人已然蜕变成了悍不畏死的志士。 最重要的是,他们人格独立,意志强悍。 他们不受役于任何人,只服从马克思想。 就连江离,也只是以启蒙者的身份引导他们,而非以天子的身份勒令他们。 这样的五十个人,就如同五十尊神明。 白起甚至可以想象,这样的五十尊大神,一旦进驻黄巢的麾下,那支精兵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将是一支何等恐怖的力量! 而且到时,那些人只会服从于马克思想,绝然不会任由黄巢鼓动造反。 届时,就等同给黄巢戴上了紧箍咒。 做事可以。 造反,绝难! 江离此举,心机之深,手腕之高,可谓亘古一人。 黄巢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他所缔造的那支虎狼之师,即将易主。 震慑了黄巢,那下一步呢。 一念至此,白起问道。 “冠君侯那边是否也要有所措置?”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冠君侯枭雄本色,心机深沉老辣,远在他们之上。 朝廷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洞鉴。 一旦让他察觉到异常,必然会先下手为强。 可是江离却一笑置之,全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对于冠君侯,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措置。” 白起当即愕然。 “陛下……” 他属实不明白,江离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江离说完,便默然无语。 他显然么有要解释的意思。 白起见此,只得闭嘴,将疑虑深埋在腹中。 江离轻扫了他一眼,当即就洞悉了他心中的疑问。 可是彼时,他并未对此解释,反而话锋一转。 “下个月,就是工匠大考之期。” “传旨下去,此次大考,朕敕名为:工科大考。明旨拜发,着户、吏、礼三部联手经办此事。所有应届参考工匠原籍、户牖、履历,都要备细在册,并纳入皇史宬记档。” “此次工科大考出类拔萃者,将位列朝堂。” “正告三部官员,此事为朕之国策,朝政重中之重,有谁胆敢敷衍欺瞒搪塞了事,朕一定会斩他项上头颅!” “去吧!” 白起恭敬退下。 当日,朝旨一下,当即轰动京畿。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国之柱石。 工行虽然不是下九流,但是地位之低微,比之娼盗乞丐强不了多少。 恩科大考更是士族特权,其余阶层绝无仅有。 可是现在,工行瞬间拔高到与士族平等。 明旨拜发,瞬间就在官场、民间掀起了滔天狂澜。 北城。 登科楼。 这里是文人士族汇聚之地。 此刻,数百人云集于此,抨击国策。 “什么!工科大考要位列国策,与科举抡才大典同等!陛下莫不是疯了!”一个半老儒生顿足捶胸,仿佛天地即将大乱。 另一个少年英才一脸的衰色,如丧考妣,“木匠皇帝、荒唐天子!真是不负其称啊。” “我看陛下也是昏了头,臭木匠、破铁匠也配合读书人同朝侍君!”那人一袭白衣,丰神俊朗,明显是个世家子弟,此刻也痛心疾首道:“那王八龟奴岂不是也能登堂入室,封侯拜相!啊呸,什么东西!” 儒林士子激昂慷慨,大骂江离。 这时,一个羽扇书生忽然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嘘!” “你们没看出来吧。” “天要使其灭,必先使其疯。堂堂天子荒谬至此,悖人伦,乱祖宗成法。这就是疯狂作死的节奏。” “依我看,国运即将衰竭,天下恐怕要大乱啊!” 他信誓旦旦,仿佛已经洞悉了朝堂趋向。 众人被他的情绪所影响,做贼一样,纷纷嘘声。 众多脑袋围成一团,议论声渐低。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此刻,就在登科楼的角落里,一个老儒孤酒独饮,一口一口灌着闷酒。 此人正是户部尚书百里苟。 朝堂两次交锋,他都被江离算计,一败涂地。 现在,他的威势已经大不如从前。 满朝文武都视他为跳梁小丑。 在冠君侯党中,更是威严扫地。 兵部尚书楼之敬趁机上位,取他而代之。 虎落平阳被犬欺。 如今,一众党徒视他如弃子。 别说往如往日那样威风八面了,现在,没有落井下石趁机踩上他一脚的,就算是念及往日情分了。 满朝文武视他如丧家之狗。 逼不得已之下,百里苟只得请病告休,暂时远离朝堂。 今日,听闻江离大兴改革,更是将工科大考定位国策,不禁怒火中烧。 这顿闷酒足足喝了数个时辰。 直到日薄西山,登科楼已空。 他胸中的怒火也终于积郁到了极点。 百里苟大手一挥。 哗啦一声。 满桌酒肉扫落在地。 顿时间,杯盘狼藉。 “江离竖子!” “不要以为暂时得利,就能置我于死地!” “只要老夫还活着,就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既然你想撕破脸,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弑君的事,老夫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的眼神犀利,闪出狼一样的幽光。 怒火撩拨着他的五脏六腑。 百里苟越发暴怒。 最后,他双手一较力,整张桌子都被掀翻。 砰的一声。 桌子砸翻在地。 百里苟如同一只宣泄完怒火的独狼,剧烈地喘息着。 这时,楼梯间忽然传来嗞嘎嗞嘎的脚步声。 百里苟蓦然一怔。 楼梯口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同时伴随着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百里老兄!”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百里苟目光霍然一亮。 “孔兄!” “恭候多时了!” 第95章 剑指儒林 登科楼上。 百里苟暴怒如疯魔。 然而一个人的出现,却迅速扑灭了他的怒火。 此人正是当今儒林领袖孔立魔。 立地成圣,天下无魔! 五十年前,当这个名字横空出世的时候,就注定了惊诧天人。 十岁立学。 二十岁那年,才学冠绝天下。 彼时。 孔立魔在儒林中的威望达到了顶点,一时无两。 天下人都以为,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必能位极人臣。 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 三十岁那年,孔立魔继承衍圣之位。 也就是在那一年,他对天罚誓,终生永不踏仕途。 天下人都以为,孔立魔已经立地成圣,达到了凡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所以,他才能做到不眷红尘,不恋权位。 可是,唯有儒林核心层才知道,他手中的权力是何等的可怕。 孔立魔在儒林的威望,甚至要在天子之上。 朝堂用人。 官位补缺。 甚至谁上位,谁下野,谁封侯,谁拜相,他都可以说了算。 孔立魔虽不在朝堂,可是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左右着朝廷,影响着国策。 他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从某种程度上,他就是皇帝之上的太上皇。 在此之前的二十年,一直如此。 他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哪怕是天子都不行。 可是现在,江离来了。 不但收缴了修造儒林的巨资。 更是大举杀伐,当着朝堂数百文武的面,活活烤死了孔立骨。 孔立骨蠢是蠢了一点。 但那却是儒门的代表。 打狗还要看主人。 更何况是堂堂衍圣的代言人。 这无异于是对儒林领袖的挑战。 对此,他不能不做出反应。 所以,孔立魔才会悄然离府,秘赴京城。 儒林领袖现身于此。 百里苟瞬间神色肃穆。 他掸掉身上微臣,朝孔立魔顶礼膜拜。 “儒门弟子百里苟,见过衍圣公!” 说完,便三跪九叩,顶礼膜拜。 态度之虔诚,甚至远远超过面圣。 这就是孔门领袖的威严。 它不仅仅是一种学术。 更是一种信仰。 一种远超宗教的信仰。 凡儒林门徒,可以不敬天子,但是绝然不会不敬衍圣。 孔立魔微笑着,静候行礼。 “百里老兄!” “你我是故交,不必如此多礼。” 话虽如此,可是百里苟却丝毫不敢马虎敷衍。 直到礼毕,他才缓缓起身。 孔立魔踱步上楼,坐在了那张唯一完好的红木大椅上。 此刻。 他坐在那里,脸上挂着威严的笑意,宛如祭坛上的神明一样,俯瞰着百里苟。 “老兄将我远从曲阜邀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吧!” 百里苟兀立在一旁,如初出茅庐的学生一样恭敬。 “学生当然不敢。” “如非惊天要事,断然不敢劳衍圣公大驾。” “在下长话短说。” “当今圣上最近闹出的动静颇大,不知衍圣公可曾有所耳闻?” 此话一出,孔立魔的眸底划过了一抹冷冽。 皇帝的动静有多大,他太知道了。 且不说孔立骨是他的同族之弟。 烤死儒门代言人,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千百年来,儒道还在王道之上。 几乎所有帝王登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祭祖,而是参拜孔门衍圣。 因为唯有获得儒林的支持,天下读书人才会归心,帝位才会稳固。 世人拜天子。 天子拜儒门。 这套法则已经维系了数以千年。 可是现在,皇帝却在打破这种平衡。 这是孔立魔所不能容忍的。 皇帝可以昏庸无能,但是绝对不能不敬儒门。 此刻。 威严被挑衅的怒意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再开口时候,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当然知道!” “当今圣上出手不俗,一招酷刑震慑天下,威压朝堂。” “我听闻你老兄也被折腾的不轻,即将致休下野。” “不知可有此事?” 百里苟神色一狞,脸上浮现出一抹狠辣。 但是随即,他强压住怒火,缓缓吐道。 “的确!” “陛下确有此意。” “不过,这并非我盛邀衍圣公来此的目的。” “尊驾可知,陛下要开工科大考?” 孔立魔微一点头。 此事传扬天下,他当然知道。 当初孔立骨身死,不仅仅是因为四百万巨资,更是因为他要阻止江离开工科大考。 此事是动了整个儒林的利益。 要知道,垄断科考是儒林特权。 一旦垄断被打破,儒门独尊的局面就会崩盘。 到那时,孔立魔这个衍圣公也就不值钱了。 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翻腾。 但是孔立魔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此事传扬已久,当今圣上独断乾纲,一意孤行,事已成定居,我辈恐怕已无力阻止。” “百里老兄不对对此大惊小怪。” 其实此次秘赴京城,就是为了阻止此一事。 但他是儒林领袖,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 这话绝对不能从他口中说出。 孔立魔缓缓捻动着手中的湘妃竹扇,舒缓着暴怒的情绪。 他不动声色。 百里苟却在冷笑。 两人目光交错,瞬间的沉默之后,百里苟嘿声冷笑道。 “衍圣公此来京城,恐怕是秘行吧。” “一路之上,除了您的贴身奴仆,怕是连一个儒林门人都没有见过吗?” 孔立魔双眉一厉,悚然一惊。 “百里苟,慎言!” 衍圣公一言一行都是大动作。 所以,数百年来,荣封衍圣公者,从来都是坐镇曲阜,八风不动,宠辱不惊。 若是让人知道他远赴京城,必然引起天下门徒的骚乱。 百里苟点破这一点,如同触动他的逆鳞。 此刻。 孔立魔脸上的怒意已经肉眼可见。 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百里苟露出了一副恍然的神色。 “这就难怪了。” “想必衍圣公还不知道吧,在您与世隔绝的这半个月中,朝堂之上已经掀起了滔天狂澜。” “在下长话短说。” “内阁已经明旨拜发,凡榜上有名者,皆可位列朝堂,参与政事。” “不仅仅恩科大考不再是儒门特权,就连在朝堂之上,从此以后,都不再是儒门一家独大。” 说到此,百里苟往前微太探身,用一种极度缓慢、阴森的语调缓缓吐道。 “而且,圣上已经将此钦定为国策。” “衍圣公!” “你现在还觉得我在大惊小怪吗?” “什么!”孔立魔啪的一摔竹扇,霍然站起,“士农工商,工是仅次于商贾的末流贱业,皇帝竟然要将他们高举于朝堂之上!荒唐!简直荒唐!” 如果说此前他还能按捺住怒火,那么现在,就是彻底触动了他的底线。 第96章 鹬蚌相争,谁才是最后的渔翁 天子剑指儒林。 孔立魔终于意识到,当下的情势到底有多危机。 科举入仕是儒林独霸朝堂的关键所在。 千百年来,无数地方都尝试打破儒林垄断。 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究其根源,就是因为儒门垄断了科举。 让儒生反儒家,那就是与虎谋皮。 胆敢发动这种攻势的帝王,最后无不被反噬,不得善终。 所以,近百年来,已经无人敢打这个主意。 可是现在,江离敢了。 他不但敢,而且引入了援军来对抗孔门。 此刻。 百里苟声音幽幽,如同丧钟一样。 “工科大考是第一步,是在试探儒门的反应。”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么接下来,就是接工科之手,彻底瓦解儒林。!” “而且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 “到时,孔门将不复存在!” “儒门维系了数以千年的荣耀,也将灰飞烟灭!” “衍圣公!” “你还觉得这是小可之事吗?” 孔立魔身躯轰然一震。 形势危急远超他的意料。 这已经不是打脸的问题,而是关系生死存亡。 那一瞬。 孔立魔的神色狰狞,嘴角的断杀纹仿佛痉挛一样狂抖着。 他身上隐隐浮现出一股子暴戾杀伐气息。 直到良久,终于阴阴开口。 “圣上未免欺人太甚!” 百里苟冷笑着,步步拱火。 “欺人又算什么!” “衍圣公岂不知,今日之圣上,早就非昨日之陛下。” “在下请教过高能之士,夜以观星。高人告诉我,当今圣上已经被外道邪魔附体。” “如果任他妄为,迟早会将整个人间拖进地狱。” “君不见,皇帝包养奶娘,建豹房炮烙,屠杀朝臣重臣以喂狗。” “哪一件事里不透着一股子邪气。” “我儒门不仅仅是名门,更是正道。岂容这样的邪魔外道祸乱人间。” “衍圣公!” “诛邪卫道啊!” 冥冥之中,仿佛神明都在配合他的说教。 话音刚落的那一瞬,一声晴天霹雳砸在了登科楼顶。 咔嚓! 惊雷撼动着大地,震颤着空气。 登科楼顶的两人,被震的血脉几乎沸腾。 孔立魔仿佛被电了一样,浑身瑟瑟发麻。 “诛邪?” 他口中喃喃,瞳孔因为震惊而骤然收缩。 他像狼王打量猎物一样,闪了百里苟一眼。 对方言外之意,他已经听明白了。 什么诛邪,什么卫道,都只不过是弑君的代名词。 百里苟已经对皇帝动了杀心。 他将自己从千里之外诓来,就是为了借他之手,刺杀皇帝。 孔立魔瞄向他,心思电闪着。 “原来是要借刀杀人!” “野心够大,胆子够大,这个百里苟果然不是善类!”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过,老夫也不是白痴。能不能借我的势,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实力!” 给人当枪的事,他自然不会去做。 但是在他的心中,弑君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让江离死,总好过让他打破儒门垄断。 一念至此,孔立魔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百里老兄!” “工科大考之事事关重大,我一人难以决断。” “还须回归曲阜,与众硕儒商议,才能决定。” “不过……” 他将话音拉长,眼神睥睨向百里苟。 “你老兄致休下野,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不如所走动走动,散散心。” “说来也巧,老夫一路走来,虽然与曲阜断绝了消息,可是却机缘巧合,结实了几位新朋友。” “百里老兄与他们兴趣相投,老夫可以牵线搭桥,介绍你们认识。” “至于能不能结尾挚友,一路走下去,就看你老兄的本事了。” 他这是在以官腔说私话。 言外之意,弑君造反的事,他概不参与。 但是,他认识一批想要造逆的巨寇,倒是可以牵线给百里苟。 谋事在他们。 至于最后能否成事,就看天意。 百里苟冷笑一声,暗骂道:哼!老狐狸! 不过,这已经是他所预料的最好结果了。 以孔立魔的智谋、身份,断然不会上钩。 能够给他提供助力,已经是莫大的让步。 想到此,百里苟拱手一揖。 “衍圣公所言极是。” “敢问您的这位新朋友是何方神圣,又现在何处?” 孔立魔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他伸出手来,在百里苟的掌心之中写了一个“墨”字。 待他写完,就见百里苟瞳孔陡然一震。 “是他?” “难道这个传说是真的?” “世间真的存在这样一批奇人?” 孔立魔含笑点头。 “你老兄也说过,儒林是名门。” “我孔家持儒林牛耳千年,传承至今,底蕴深厚。老夫知道太多世人所不知道的东西。” 说话间,他在百里苟的掌心里重重地一点。 “这就是其中之一。” “你大可放心,他们同样是千年传承。据我说知,他们想做的事,迄今为止,还没有做不到的。” “老兄你与他们志趣相投,想来,必然会引为至交!” 百里苟略有犹疑,心里暗道:老狐狸果然狡猾。我想借他的刀,他拿我当枪使! 不过眼下,他已经没了退路。 百里苟只在内心中挣扎了短短一瞬,当即就下定了决心。 “也罢!” “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搏一把!” 一念至此,他朝孔立魔深深一揖。 “多谢衍圣公!” 说完,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下了登科楼。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兀立在桌椅狼藉中的孔立魔才露出了一丝冷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百里老兄不要怪我。” “在下也只是不想做那只被人利用的蚌而已。” “至于你,但愿你能马到成功,诛杀昏君。” “大事若成,在下必会在曲阜孔林给你立一座功德碑,以供后人瞻仰。” “可若是失败,哼哼……” 他心里默默闪念着,已经在计划给百里苟加一把助力。 弑君是大逆,他绝对不能参与。 当时当今皇帝必须死。 闪念至此,他朝楼下一招手。 转瞬间,一道身影飙风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人影轰然跪地。 “衍圣公,有何吩咐?” 孔立魔轻轻地掸掉袍上灰尘,幽幽道。 “飞鸽传书至曲阜。” “启动君子盟门徒,助力百里苟一把。” 那个人影砰声磕头,以示明白。 此时,孔立魔的音调陡的一沉,“还有,密切监视百里苟的一举一动。待他举事之后,如果他能杀身成仁,那就随他去。但是如若不能,你们就替他成仁!” 说话间,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杀人灭口! 其时,孔立魔早已经决断,无论弑君计划能否成功,百里苟都必须死! 第97章 狗咬狗,一嘴毛 鹬蚌相争。 两虎相斗。 无论结果谁赢,最终得利的都是猎人。 所以,既能操盘全局,又能置身冲突之外的那个人,就是最终的赢家。 而现在,孔立魔就要做这个操局之人。 其实孔家已经操局了千年。 有足够的经验供他借鉴。 在他眼里,百里苟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而且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在阴沉的冷笑中,孔立魔再次下达指令。 “修书一封至西疆大营,告知冠君侯,京城之中暗流汹涌,唯有百里苟闭门谢客,毫无动静。” 那个人影诺了一声,犹豫了一瞬,问道:“那墨者云集的事,需要告知于他吗?毕竟眼下,他与我儒林算是同盟之友。” “哼,盟友?他还不配!”孔立魔冷哼了一声,绽出一抹不屑的笑意,“他也只不过是可资利用的棋子而已,不配与我们谍报共享。” 那个人影诺声退下。 很快,偌大的登科楼上,就只余孔立魔一人。 此刻。 夕阳西坠。 落日余晖犹如金光一样,洒进登科楼,将他的人影拉长如巨人。 孔立魔伫立在窗前,俯瞰向街景。 天虽未黑,但是花灯已经渐上。 街面之上穿梭的人影,犹如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样,纵横捭阖,酣畅攻伐。 可是他们永远不会意识到,他们只不过是被人驱动的棋子而已。 真正操盘的人是他们永远所不能仰视的存在。 现在,孔立魔正在操纵全局,飙向他所计划的那个方向。 而棋盘上那颗最重要的棋子,正在被他的一封休书所驱动。 正月十五。 西疆。 北风卷地,飞雪如刀。 朔风犹如刀锋一样,割得人脸疼。 风中的旌旗猎猎,发出啪啪的震耳响声。 整个西疆犹如一个巨大的白色冰坨。 百万军营就犹如沉睡在冰坨中的嗜血猛兽一样,尽管趁睡着,依然散发着慑人的杀气。 唯有帅帐之中,暖如三春。 帅帐隔为里外数间,由一座巨大的八扇屏风隔开。 此刻已近黄昏,烛光摇曳,将冠君侯的魁梧身影映照在屏风之上,迷离如鬼魔。 帅帐外间。 幕僚长史长揖到地,恭敬应声。 “侯爷!” “您召我来,敢问何事?” 八扇屏风后刷的飞出一道信札,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 “这是来自曲阜孔府的八百里飞鸽传寄。” “你看一下。” 幕僚长史迅速打开信笺,一目十行。 信笺之上,详述了京城各方动态。甚至皇帝在后宫之中的一言一行,都详细记述在其中。 通篇都是言行记录,无一字主观分析猜测。 唯有在信尾“百里苟闭门谢客”七个字的后面,赫然有一道重重地掐痕。 显然是冠君侯所为。 幕僚长史蹙眉思索了片刻,方才开口。 “京城波兰诡谲,显然,要出大事。” “只是不知道,这波澜之后的推手到底是谁?” “难道真的是陛下?” 话说至此,不由得顿了一下。 当今皇帝江离智力奇低,这一点已是天下共知。 即便不算低能儿,也可谓是个废物。 要说这样的人能够操盘这么大的一局棋,无论如何,他都不信。 沉思良久,他才再度说道。 “侯爷!” “陛下近来行事鬼蜮矛盾,处处让人猜不透。” “我总觉得他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人!” 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冠君侯幽幽地冷哼。 “你是说,有人在借皇帝的手兴风作浪,是吗?” 幕僚长史默然点头。 这是当前唯一靠谱的猜测。 否则,江离身上的种种矛盾无从解释。 “本侯也是如此看!而且,我已经猜到那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了。”冠君侯带着丝丝杀意的声音传出,幽幽地吐出三个字来,“孔立魔!” 幕僚长史蓦的吃了一惊。 掩盖在袍袖下的双手也不禁微颤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 “孔家与侯爷是歃血为盟的盟友。” “背刺我们岂不是自掘坟墓。” “可是,他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若是只为取利,这天下间,没人能比侯爷给出更大的利益。” “若不为取利,孔家又为什么要叛呢,难道真的是幡然反悔,转而去效忠陛下了吗?” 他摇头苦想,百思不得其解。 京城的局面越来越乱。 他这个谋士也越来越看不懂了。 下一刻。 冠君侯闷哼一声,语出惊人。 “忠君?哼,你未免也太看得起孔立魔了?” “烟花妓院的下贱娼妓都有可能忠君,但唯独他孔家不会!” “孔立魔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可是唯独没有忠肝义胆。” “能让他放弃利益的,只有更大的利益。” “本侯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正在下一盘大棋。” “孔府虽是无冕之王,可是在儒林的上头,毕竟还压着一个真龙天子。” “孔立魔想要的,是要将无冕两个字去掉。” “他要做天子背后的太上皇!” “到那时,整个天下都将是孔家的!” 那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地狱里吹出来的寒风。 幕僚长史听得浑身激灵冷颤,不禁脱口而出,“他想称帝!” 花花世界! 大好河山! 没人不想拥有。 冠君侯做了这么多,正是为此。 孔立魔所求,显然与他们冲突。 也难怪他会从中作梗。 思忖至此,幕僚长史不禁释然。 的确。 也唯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孔门的种种奇怪行径。 谁知,映照在屏风上的冠君侯影子缓缓摇头。 “称帝倒也未必。” “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天子。” “一旦登上帝位,荣耀尊贵固然天下无以匹敌。” “可是,却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今时之天下正在大争之势,今日之时局变幻莫测。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身为天子将面临最大的危机。” “孔立魔深谙韬晦之道,决然不会将自己置于众矢之下。” “本侯料定,他是想做幕后之手、太上之皇。” “利,他全占了。” “弊,全都给了皇帝小儿这个人肉盾牌。” “哼!”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何其精明!” “只是可惜,他的对手不是那个蠢材皇帝,而是本侯!” “这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恐怕是演不下去了!” 第98章 一不小心,孔立魔背了这口黑锅 冠君侯剖析朝局,句句惊心动魄。 而矛头直指孔立魔! 幕僚长史听的惊心动魄。 “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儒林的阴谋?” 他喃喃着,仿佛难以置信。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可怕了。 屏风后的冠君侯冷笑。 “断工部尚书尚可忠的臂膀,狠狠打压户部尚书百里苟,借朝堂逼宫之事,逼得宰辅杜衡站队皇帝。” “这一桩桩、一件件,步步为营,心思何其缜密。” “非大智慧者无以操盘此局。” “如果不是孔立魔在幕后指点,难道你真的以为皇帝小儿有此手段吗?” “那个小儿是本侯看着长大的,智力平庸,心机浅薄。犹如笼中圈养的金丝雀,看着好看而已,实则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除了搞女人,什么都不会!更别说朝政阴谋了。” “难道你以为这种蠢材会忽然开窍吗!” “哼,除非他被鬼附身!” 哼声之中带着无限的嘲讽。 可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刚才那句冷嘲热讽竟然一语中的。 只不过,皇帝不是被鬼附身,而是被魂穿附身! 那一刻,他已然猜透了实质。 只是可惜,他死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剖析至此,就连幕僚长史都不禁频频点头,深以为是。 孔立魔极擅阴谋之术。 要说他能做出这种事来,不足为奇。 想到此,他的心底还有最后一丝犹疑,于是说道:“可是,孔立骨之死呢,又该如何解释。那可是儒林巨头,在朝堂之上,是仅次于衍圣公的二号人物。” 话音未落,屏风后,冠君侯的冷笑声更甚。 “本侯料定,那不过是一出苦肉计而已,唱给外人看的罢了。” “唯有如此,才能撇清他孔立魔幕后黑手的嫌疑。” “这也正是此人的可怕之处!” “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活活烤死一奶同胞,都在所不惜。” 说到此,冠君侯嘴里啧啧有声,仿佛盛赞一样。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手够狠!心够黑!” “如果不是本侯历经宦海沉浮,勘透人心世情,恐怕真会信了他的鬼话。” “可惜,他终究棋差一着,让皇帝的步子迈的太大了,以至于露出了马脚。” “不然的话,本侯一定会疑心皇帝小儿在装傻。” 幕僚长史的目光霍然一跳。 “纰漏?” “侯爷说的是朝堂巫蛊之事?” 烛光摇曳,冠君侯映照在屏风上的影子也跟随跳动起来,仿佛频频点头一样。 “不错!” “蛊师!蛊毒!那是何其阴诡晦涩的东西。” “就连本侯也只闻传说,从未真正见识过。” “皇帝小儿岂能接触到。” “唯有儒林孔门这种传承千年的门阀势力,才有底蕴东西这样的秘术,结识这样的奇人。” 巫蛊之术? 这种奇术真的存在吗? 这也是幕僚长史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他对此始终存疑。 沉思良久,他才缓缓试探:“侯爷!可是我听军士们都在传言,朝堂上一举掀翻群臣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蛊毒,而是辣椒。” 辣椒? 屏风后的冠君侯嗤笑一声。 “辣椒也能当做千军万马?” “那还要百万雄兵何用” “这种低能托词也能传进军营?那不过是幕后黑手放出来的烟雾而已!” “本侯会信这种谎言?他们真当我这些年是活到狗身上了吗!” “你大概还不知道。” “这种话的流传源头是在皇宫。” “皇帝小儿是傻了点,但还没傻到分不清利弊轻重的地步。” “如果真是辣椒,而非蛊术,他拼命隐藏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将这种秘密宣之于众。” “所以,这不过是又一出空城计而已,只不过唱的并不高明罢了。” 幕僚长史仿若恍然大悟,重重点头。 至此,他已然深信,幕后的黑手就是孔立魔! 显然,京城传闻皇帝性情大变,都不过是孔立魔在造势而已。 他这么做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那就是挟天子以令朝堂。 儒林制霸朝堂的那一日,就是孔立魔调转矛头对付冠君侯之时。 一念至此,幕僚长史脸上瞬间笼上了一层阴云。 “侯爷!” “事已至此,我们必须有所动作,决不能坐以待毙。” “在下以为,此事须分三步走。” “首要之事是控制朝堂,现在京城有兵部尚书楼之敬为侯爷代理朝政,须让他务必防范儒林的算计。” “其二,曲阜之地是儒林的根基所在,必须秘派兵士,加以控制。一旦有所剧变,即刻下令斩其首脑孔立魔。儒林一乱,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三,牢牢抓住兵权,任是谁人来夺,任是何事发生,侯爷都绝不能放手。” 映在屏风上的冠君侯影子缓缓点头。 这正是他心底最深的算计。 幕僚长史舒了一口气,眸光微颤,仿佛又想到了什么。 “还有,户部尚书百里苟虽然已经失势。但是,他为侯爷效力多年,衷心可嘉,现在仍旧可资一用。” “据我所知,他跟孔立魔颇算是浅交。侯爷可以遣他进曲阜,探听孔立魔的虚实。” 话音未落,屏风后倏然传来冠君侯的冷笑。 幕僚长史一怔,不知这一声笑所为何来。 冠君侯仿佛早就洞悉了他心中的疑义。 “你棋差了一招,百里苟已经不能用了。” 此话一出,幕僚长史目光一颤。 “这个……”他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但是下一刻,他就被彻底惊呆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孔立魔已经不在曲阜了。” 幕僚长史吃惊不小,陡然直起了身,“什么?” 冠君侯的声音继续着,幽绝如鬼魅。 “早在半月直接,他就已经秘赴京城。” “而且是受百里苟之邀请。” “此事干系重大,可是无论孔立魔还是百里苟,由始至终都对此瞒而不报。” “本侯料定他们两个已经搭上了线,沆瀣一气。” 说到此,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仿佛发泄心中的怒火。 “百里苟人如其名,狗狗祟祟,饿极噬主,已经不堪再用。” 幕僚长史听完,不禁一阵突突心惊。 人心至斯,反复无常,让人望而生畏。 思忖了移时,他才胆颤心惊地开口。 “临阵拆台是联盟大忌,看来孔立魔是铁了心要算计侯爷。由此看来,侯爷猜定他有反心,应该是确凿无疑了。” “既然他不仁,我们也不必守义,依在下之见,接下来就该狠狠反击,以资警告……” 话未说完,就听军帐之外传来一阵嗡声低吼。 “末将夏侯崩,叩见侯爷!” 竟然是他! 帐中的两人同时一滞。 “进!” 伴随冠君侯的声音落地,一个巨大的彪形身影闯了进来。 正是夏侯崩。 进帐之后,他轰然跪倒在地。 那巨大的力道竟然砸的地面微微颤抖。 “末将夏侯崩,特来向侯爷请战。” 屏风后的冠君侯默然无语。 幕僚长史陡然吃了一惊,刷的起身,往外瞭去,“哪里来的战事?” 第99章 搞阴谋,看谁是高手 凤凰一朝有两大巨头。 当朝冠君侯。 曲阜孔立魔。 一个是赫赫勋贵,一个是儒林衍圣。 以此二人为首,两大勋贵集团暗中缔结盟约,把持朝堂,敲骨吸髓,斩获了不菲的巨利。 近二十年来,他们一直合作无间。 凤凰一朝的国运也已经被他们吸噬的差不多了。 谁知,横空跳出个江离,搅得这两大巨头各怀鬼胎,互不信任。 现在,冠君侯已经做好了算计儒林的准备。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蹦出个夏侯崩来,言之凿凿要请战。 幕僚长史犹如惊恐之鸟,一窜而起,“哪里来的战事?” 他放眼朝着军帐外面望去。 外面朔风猎猎,呼啸如鬼哭。 可是军营却平静如常,毫无大战降临的迹象。 就在幕僚长史迟疑之时,却听冠君侯的声音幽然传来。 “夏侯我儿,你是要去百越?” 夏侯崩铿然点头。 “义父知我,正是!” 他从京城押运八百万巨资来此,银到之日,即被冠君侯视作第一功臣。 自那之后,夏侯崩就被留驻军营,训练兵马,以备日后兵变之用。 可是,当夏侯崩听闻百越动荡之时,便第一个做不出了。 “义父!” “百越之地黄匪猖獗,此事必有蹊跷。” “要是我没猜错,必然是百越太守与黄匪勾结,为祸一方。” “百越虽非我们看重之地。” “可是那里有个人,我非杀他不可!” 说完咚咚磕头,以示请战决心。 屏风后寂静无声。 冠君侯当然知道他要杀谁。 白家少帅白起! 同时武将,白起镇守北疆十年,声名显赫,名满天下。 可是夏侯崩凭冠君侯提携,才最终做到禁军统领的位子。 两人声望之差,何啻天壤云泥。 夏侯崩对此一直愤而不平。 现在,终于有机会一雪前耻,他当然不会放过。 “义父!” “我一路押运银饷,才出京郊,就遭人袭击,损兵折将惨重。” “那些贼寇来的又快又狠,很有军武风范。” “现在想来,一定是白家人干的。” “甚或就是白起!” “放眼整个京城,武备力量全都是我们的人。胆敢袭击我,又能做到全身而退的,只有他!” “想来,当时白起刚刚离京不久。他必然是中途折返,袭击了押送队伍,然后再转而赴象郡太守任。” “所以,我要亲赴百越,验证我的猜测。” 此人虽莽,可绝非傻子。 距离袭击那天已历日旷久,此时,他已经全然反应过来:那些人袭击押送队伍,根本就不是为钱来的。 其实,他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事实。 只差一点,那就是白起压根就没有离开京城。 由始至终,上任象郡的就是个赝品。 只可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仅仅是这一念之差,就注定了他依旧要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此时。 幕僚长史也已反应过来。 他长舒一口气,继而进言道。 “侯爷!” “夏侯将军所言极是。” “白起此人才华横溢,亘古一人。他的才略可抵十万大军。” “而且他跟我们是死仇。” “留他在,始终是个祸害。” “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夏侯将军亲赴百越,以剿匪之命灭了这个祸害,以绝后患。” 屏风上的那个影子沉默了移时,方才缓缓点头。 “也罢。” “白家与本侯为敌多年,虽然连早贬黜打击,可是一直死而不僵。” “今次,就彻底绝了他的根。” 说到此,他话锋陡然一凛。 “吾儿夏侯听令!” “本侯赐你定远将军,再提调五千兵马与你,绥定百越军事。” “再赐你生杀之权。” “凡百越之官员,无论品级高低、身份贵贱,都可临阵应变,先斩后奏。” “吾儿!” “不要让本侯失望!” 夏侯崩咚声磕头。 “义父放心!” “孩儿一定提白起的头来见!” 说完,转身即走。 铁甲铮铮声中,夏侯崩巨大的身影消失在了帐门之外。 军帐之中再次陷入沉寂。 直到良久之后,幕僚长史幽幽感叹道。 “夏侯将军乃是当世之豪杰,若他出手,白起命将不久。” 说到此,他的话锋倏然一转。 “百越之地大局已经,侯爷无需担忧。不过,京城之中,暗流汹涌,该如何处置,还请侯爷定夺。” 此刻,烛光摇曳。 冠君侯的影子映照在屏风之上,跳动不已,就如同当前的局面一样,闪烁迷离,让人捉摸不透。 直到十数息之后,冠君侯的声音才从屏风后传出。 “以不变应万变!” “任他孔立魔手段如何阴险,最终结果,不过是想引发本侯与皇帝小儿之间开战。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哼!” “他以为本侯身在西疆,就什么都不知道。” “岂不知本侯对京城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世人皆知百里苟是本侯养的一条狗,如今,他煽动百里老狗去弑君,摆明了就是想拉本侯下水。” “一旦事成,皇帝身死,本侯也会背上弑君的不义之名。” “然后,他再以衍圣身份出面收拾残局。” “到那时,他占据大义名分,即可另立新君。” “匡扶大义!扶植天子!” “这样的天大之功,足可让他控制整个朝堂,稳稳地当个太上皇。” “这样的好算计,本侯要是不推上一把,岂不是可惜!” 那话锋幽幽冷冽,既像是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幕僚长史听。 “也罢!” “既然他们不怕把事情闹大,那本侯就再加一把火。” “吩咐下去,严密监视孔立魔的一举一动,秘报不疏。” “凡涉及百里苟的一切计划,都全作不知。必要时,可助其一臂之力。” “密令皇城副都统,裁切皇城、外廷、内宫所有护卫力量,只留普通守卫。” “内廷不得下钥,任何朝臣在任何时间想要进宫面圣,都不得阻拦!” 幕僚长史轰然拜倒,连声应诺。 听到最后,他不禁惊心骇目。 撤销皇庭守卫,那就等同将皇宫变成了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倘若此时,有人想要密谋造逆,那么,轻而易举就可弑君。 冠君侯此举,无异于是将皇帝送到了屠刀之下。 身为人君,处处被朝臣算计! 当皇帝当到这个境地,何其哀哉。 他不禁为皇帝的命运感到悲切。 闪念至此,幕僚长史下意识补充道。 “那工科大考一事呢,此乃百年未有的天下盛况。” “小皇帝此举,或是要借此机会,在朝堂之中安插自己的人手。” “我们要不要趁机插上一手,以免将来那些人位列朝堂,与侯爷分庭抗礼。” 这是谋国之虑,万全之策。 可是话音未落,却传来的却是冠君侯嗤之以鼻的嗤笑声。 “秀才造反,都十年不成,更何况是一群下九流的匠人。” “不过是一群难登大雅之堂的贱民而已,不必理会他们。” “皇帝小儿头脑发昏,才会出了这样的昏招。本侯若是东施效颦,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工科大考的事,就放任皇帝去做。” “本侯倒是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嘲笑的声音与晃动的烛光相交映,穿越万里时空,直到京城。 此时的京城繁华盛景,犹如天上之人间。 第100章 敲竹杠敲到商贾身上 万里西疆黄沙漫天,萧瑟如地狱。 可是彼时的京城却繁花如锦,宛如天堂。 自工科大考令诏令九州,整个凤凰皇朝都为之轰动。 要知,天下万民,为官为吏者万里无一。 普罗大众皆是底层。 其中六成是为农佃,以耕作为生计,三成为工,仅余一成为士为商。 那就意味着,工科大考涉及到上亿人口的未来前途,甚或生机。 皇风浩荡,瞬间刮边九州。 短短数月之内,就有数十万人涌向京城。 京城数以万家客店馆驿统统饱满,甚或连京郊偏远之地,农闲之房屋都住满了来京赶考的匠人。 截止到正月下旬,赴京人口已经达到空前程度。 整个京城商贸之繁华,世所罕有。 此时的京城繁华如烈火烹油。 盛世之中隐隐隐藏着危机。 一切衣、食、住、行都渐成大事。 尤其是伴随匠人入京,众多流民趁机而来,偷抢盗窃,扰乱一方安静。 加之京畿之地凭空多出数十万人口,地方治安渐成问题。 而这一切都被百里苟看在眼里。 登科楼上。 雅间之中。 百里苟靠在窗前,俯视着街道之上比肩接踵的人群,脸上隐隐泛起一丝冷笑。 “哼!” “皇帝小儿到底还是太嫩,不知地方治安为何物。” “如此众多的人口瞬间涌进京城,就犹如一只巨大的火药桶。” “稍一不慎,就会引燃。” “到那时,别说京城百姓,就连他这个皇帝,恐怕也要被炸个粉身碎骨。” “老夫现在就给他加一把火,看他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外堂一招手。 一个仆从应声而至。 百里苟沉声吩咐几句。 仆从脸上瞬间露出惊骇的神色,“大……大人!这恐怕不妥吧。一旦事情闹大,京城势必动乱,到时……恐怕会连累到大人。” 他神色惊恐,显然被吓得不轻。 百里苟冷笑一声。 “本部都不怕,你怕什么。” “去吧。” “出了事,本部自会处置。” 那名仆从躬身退下。 仅仅三日之后,京城治安开始败坏。 正月廿六日。 盗抢之案,一千三百五十起。 殴斗之案,三千起。 群体械斗之案,五百八十七起,亡一百七十三人。 奸杀民女案! 拐带妇孺案! 聚众诽谤国策案! …… 短短数天之中,各种事涉治安的祸事就呈现井喷之势。 民间秩序渐渐松弛。 京城渐成祸乱之地。 法度受到挑衅。 而这一切都是伴随工科大考皇命而至。 一时间,皇帝在民间的威严几乎降到了冰点。 是夜。 皇城之中。 摘星楼已经成为君臣二人的秘议之地。 这里空旷宽敞,几无藏人之地。 尤其是摘星高楼之上,拔地千尺,上下只有一条梯道。 身处摘星楼上,方圆里许之内,都在视界之中。 所有想要跟踪、窥听之人几乎无所遁形。 这也是江离看中此地的根源所在。 此刻。 君臣两人对面而坐,观棋对弈。 孤灯如豆,闪烁跳跃着,将棋局照的迷离惝恍,就如同眼下的朝局一样,让人目眩,捉摸不定。 在沉寂良久之后,江离悠然开口。 “白卿!” “工科大考之事进展的如何了?” 白起手中的白子吧嗒落地。 “禀陛下!” “数月一来,入住京城的人口总计九万八千有余。” “其中,各行匠人七万余。” “其余三万余人皆为流民、商贾、亲眷、脚夫。” “十万余人涌进京城,京畿之地已经不堪重负。” “长此下去,恐怕会生祸患。” “而且据臣所知,现在,流民不定,四下闹事。京畿重地治安已大不如从前,人心也隐隐有紊乱之势。” 说到此,白起顿了一下,思忖了片刻,继续道。 “而且据臣所查,种种治安祸患的背后,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操控一切。” “只是此人做事极其巧妙,始终没有留下行踪证据。” “所以,至今为止,臣对此只有猜测,没有实证,更不知道那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江离悠然一笑。 “这有什么难猜的。” “这种事,谁最终得利,谁就是幕后指使之人。” “其实,你根本无需猜测是谁。” “此事的根源在于京城治安。” “只要人口安定,就算幕后黑手有通天的手段,他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白起默然无语。 话虽如此,可是谈何容易。 偌大的白玉京城,人口众多,如满天繁星一样,足有百万之众。 现在,又有十余万的匠人、流民涌入。 整个京城犹如一个大熔炉,鱼龙混杂。 别说法度治理,仅仅是承载如此多的人口衣食住行,就已经是朝廷的极限。 思来想去,唯有一法。 想到此,白起徐徐开口,试探道。 “除非以治军之法,临时管制整个京城。” “军法治严,或可能够弹压一时。” “等到工科大考事毕,匠人、流民散去,京畿治安自然好转。” “届时,所有问题将不治而愈。” 白起自信此举不失为解决问题之良法。 可是没想到,话音未落,就被江离打断。 “不可!” 白起愕然一愣。 就听江离继续说道。 “京城不同于军营,全城百姓也不是军卒。” “一旦以军法治京城,短期之内,虽有良效。但是军法从严,势必会导致民心惶惶。” “京畿重地,一旦民心不稳,必然会蔓延全国,导致天下百姓忧心。” “到时,就会大乱。” “现在,朝廷的局面已经飘摇不定。西疆冠君侯,京中骑墙派,都在坐等大乱。” “一旦真的发生,他们势必会趁势而起。” “到时候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白起顿时恍然明白过来。 的确。 现在,朝堂局面危若累卵。 一旦致乱,将一发不可收拾。 一念至此,白起轰然起身。 “臣思虑不周,陛下恕罪!” 江离摆手,示意他坐下。 “无妨。” 他手里捻动着黑子,迟迟不能落下。 这盘残局仿佛就是眼下的京畿局面,混乱,危险。一着不慎,极有可能导致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现在,要稳不要乱。” “唯有平稳过渡,才是长治久安之法。” 江离口中呢喃,眸光迷离。 此刻。 他思绪飘飞,勾动着脑海深处的记忆。 忽然,他的目光倏然一亮。 “有了!” 江离断喝一声,一伸手,啪的落子。 顷刻之间,黑子面临的死局顿解。 十数颗白子被杀的片甲不留,为黑子争夺出一片可以腾挪的天地。 就连白起也不禁一怔。 这神来之手让他扼腕。 紧接着,就听江离吩咐道。 “白卿听旨。” “从朕的私库提银百万两,将京西百里之地回购国有。” “然后再将此地划做商贾云集之地,缔城池,造城镇,一个月之内,将此地打造成白玉京的自由商贾之都,就定名为国贸之城。” 白起听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 那是将近方圆五百里之地。 如若真要缔造城池,别说百万银两,就算是千万,都未必够用。 想到此,他下意识提醒道。 “陛下!” “此法恐怕行不通啊。” “缔造一座城池需要海量力役、杂役、军役,还有不计其数的土方、青砖。” “就算是以陛下独创的混凝土法,一百万银恐怕也难以为继。” “况且整个工程必然旷日持久,别说一个月,恐怕一年都未必能成。” 江离嘿然一笑。 “白卿!” “你想左了。” “一百万白银只是让你购地之用。” “至于打造城池所需的一切,朕不出一分一毫,统统交与商贾去做。” 什么! 那一瞬,白起不禁瞠目。 第101章 准备上马国贸大项目 打造一座方圆超百里的商贸之城,耗银何止千万。 可是现在,江离却只肯出银百万。 其余耗银全都要着落在商贾身上。 白起着实惊得不轻。 “什么?” “陛下,您确认不是在玩笑?” 他蹭的起身,骇然问道。 可是话一出口,立时就意识到失言。 “臣失态,还陛下恕罪!” “只是陛下,此事恐怕不妥啊。” “商贾之银,恐怕逼不得。” 商贾虽然不是皇朝之根本。 可是行上走贾之人,基数甚大。放眼整个凤凰王朝,至少有数千万之多。 如果强征银赋,将这些人逼反。 那天下可就真的大乱了。 江离神色淡然,笑而示意,让他冷静。 “白卿!” “你可知道,户籍之度延续百年,百姓各有其籍。可是为什么已然冒出数以万计,乃至百万计的流民来吗?” 白起一愕。 他不明白,流民之事与国贸之城有什么干系。 但是他依旧思索移时,正色答道。 “户籍之度虽然早定,可是天下之间,土地兼并可谓严重。” “天下流民虽多,可是多为农户。” “农户失去了土地,就成了无根之草,只能随风流窜,为患全国。” “若能以银粮赈济,或可能缓解一二。” “可是现在,国库之中空空如也。” “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流民为害。” “黄巢之所以能够迅速聚拢五千精兵,与此不无关系。” “只是臣不明白,这与商贾纳银之间,有什么关系?” 江离含笑,视线仍盯在棋盘之上。 就见他思考良久,手中的云子吧嗒落地。 白起下意识低头望去,赫然发现江离落子之处的奇妙。 一盘死局竟然被他盘活。 直到此刻,江离才长舒一口气,仿佛吐尽胸中块垒。 “流民源自土地兼并,可是其为患四方的根源就在于既无产,也无钱,不足以养家糊口。” “朕大兴土木,就是为给四方流民一个挣银活命的机会。” “这座国贸之城至少能养活十万流民三年之久。” 话虽如此。 理也说得通。 可是白起已然不明白,这跟商贾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商人不是圣人。 指望他们出银赈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白起脸上浮沉着犹疑的神色。 江离仿佛已经洞悉了他的思维。 “朕出钱买地,将京西数百里之地打造成自由商贸之都。” “凡来此买卖商贸者,朕之土地无偿供其使用,不收一钱一银。除了买卖之外,其余任其开发。” “先到者先得!” “只是,地面房屋瓦舍之所,朕一概不管,让众商贾自行解决。” “如此施治,白卿你觉得,会有多少商人去到京西开埠?” 此话一出,白起仿佛被电击了一样,惊呆在了当场。 “陛下格局深远,臣概莫能及。”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江离的真正打算。 想到此,白起忽然记起,江离所缔造的豹房就在京西。 此前,他纵狗吃人。此事传遍京城,骇人听闻。 现在的京西,已经是有名的凶煞之地。 别说佃户人影了,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那里的田亩已经荒芜。 此时若是有人高价收购,地主必然急于脱手。 现在收地正是时候。 想到此,白起不禁愕然望了江离一下。 “陛下,难道您此前就已经想到……” 江离默然不语。 但是那眸光中闪烁的深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朕早就说过,凤凰一朝的国运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任朕如何励精图治,也无以为继。” “所以,必须开辟新的疆土,方才能够让国运延续。” “疆土!不仅仅是土地!还有钱!” “商贸之道远比土地生财更快。” “放着数以千万计的商贾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白起心中慨然惊叹。 的确。 江离此举不失为釜底抽薪之法。 如此施治,必然会吸引无数商贾前往京西开埠。 到时,瓦舍建筑,商铺搭建,那将是一项无比浩瀚的工程。 既然白白使用土地,那商贾自然乐得自己出银,缔造地面建筑。 届时,朝廷不花一钱一银,就能白得一座国贸之都,何乐而不为。 如此一来,不但生财,就连流民之事也一并解决了。 海量的工程必然需要海量的徭役。 朝廷不会出人。 那么,商贾自然不吝小钱,雇佣那些流民。 而流民衣食有了着落,果腹有望,当然也就不会再无事生非。 到那时,任是谁人鼓动怂恿,流民们也不会在跟随裹乱。 此举就连赴京赶考的数万工匠的生计开销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一举而四得! 可谓奇招! 只是,一座国贸城池的建立,远远不知商铺街道那么简单。 白起在感慨之时,不无担忧。 “有一件事陛下不能不虑。” “那就是国贸之城的秩序安定一事。” “新城人多事杂,兼职没有官府管制,天长日久,恐怕会生乱。” “仅是盗抢贼偷,就足以毁掉陛下的全盘计划。”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 然而,江离对此仿佛早已经成竹在胸。 “白卿所虑极事。” “不过,这有何难。” “据朕所知,白卿麾下还有数十名精干将领。” “择其一二,以民间团练之名到京兆府立册,然后再从流民之中挑选青壮强悍之辈,训为民间团练,绥靖新城治安。” “前期用银,就从朕的私库中出。至于以后,则从商贾店铺之之中征收少量税赋,用以维持团练运作。” “商贾们为了身家性命、银财安全,不会舍不得这点小钱。” “待以后新城建成,再将团练收归朝廷所有即可。” 白起不禁感叹江离所想,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偏偏制定的各种方案,可掌控性极高。 白起俯身领命,即将告诉。 “陛下高瞻远瞩,智谋非常,臣所不能及。” “按此施治,解决京城流民之患,指日可待。” “至于赴京赶考的工匠,虽然人数众多,可是本性安善,少有闹事者。” “据臣所知,近来多发的治安之案,多为流民所做,少有匠人参与其中。” 说完,即将告退。 可是此时,江离神色一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且慢!” “白卿所说,是少有匠人参与,还是无一件跟他们有关?” 白起迟疑了片刻,默默回忆着。 “一件……都没有。” 说到此,他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数万之众,品性更是良莠不齐。 如此庞大的人口,竟然无一件治安祸乱跟他们有关。 要说这其中没鬼,那才真是活见了鬼呢。 白起目光霍然一厉。 “陛下!” “这其中恐怕有异!” 江离点头,以示同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事中隐藏的妖异,说不定已经大到了惊心骇目的程度。” 他话锋幽幽,显然已经对此事颇为关注。 白起立时会意,躬身道:“陛下放心,臣这就去查察此事,势必将其中隐藏的妖异给它掀个底朝天。” 谁知,江离却摆手示意。 “不用。” “朕自来这个世界之后,出了豹房之外,还没有真正离开过皇宫。” “正可借此机会,出去转一转,见一见世面。” 白起顿时惊呆。 “什么叫自来这个世界之后?”彷徨了片刻,他恍然明白过来,“是了,陛下自幼成长于深宫之中,自然算是降世之后,没有离过皇宫。” 他哪里知道,江离说的是实话。 他自穿越而来已经数月,几乎所有时光,都是在宫廷当中度过,几乎等同牢笼,度日如年。 白起略一思忖,当即安排道。 “陛下请安候几日,待微臣安排侍卫,周密保护。” 天子白龙鱼服,微服于外,性命安危关系到一朝兴亡,是天大的事。 自然需要提前部署。 可是谁知,江离却微一摆手,断然拒绝。 “白卿!” “你觉得对朕而言,普天之下,还有比皇宫更危险的地方吗?” 白起瞬间错愕。 的确。 深宫之中,谍影重重。 皇帝的身边,不知道潜伏着多少派系的明谍暗间,甚或党团死士。 要说危险,皇宫恐怕当仁不让。 白起尚在犹疑。 可是江离已有决断。 “白卿不必多言。” “微服离宫的事就这么定了。” “而且,朕很想知道,一旦察觉我失踪,各派系会有怎样的反应。” 至此,事成定局。 白起无声地默默躬身。 他心知,以这位陛下的行事风格,一旦决意了的事绝难更改。 第102章 启动国贸计划 国贸计划迅速付诸行动。 正月廿七日。 一个神秘金主现身京西,大手笔购置田产。 彼时。 单亩单价仅为五十五两。 而那位神秘金主出手之阔绰,简直惊世骇俗,竟然出到了单亩一百两,甚或一百二十两。 皇帝时常纵狗吃人。 京西百里之内几乎变成禁地,荒无人烟,毫无价值可言。 现在,忽然冒出一个冤大头来。 一众地主们巴不得将此处的田产脱手。 所以,此一次的交易可谓迅速。 短短五日之间,京西方圆三百里内的田亩,已经尽数归于那位神秘金主之手。 二月初二,龙抬头。 万民欢庆。 也正是这一日,皇庭之中忽然传来天子诏令。 京西之地三百里,收归国有。 民间百姓已经苦不聊生,天子选择在此时强争田亩,必然造成骚乱,甚或引发暴动。 所以,诏令一下,举朝骚动。 无论是冠君侯党,还是骑墙派,都在等待着民怨沸腾,可以趁势夺利。 甚或安居白玉京的一众儒林巨头,都在孔立魔的授意之下,暗中操纵民意,准备趁此机会给皇帝狠狠一击。 京城上下虽无战争,可是空气中却似乎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短短数日之间,诸方势力都已蓄势待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是,这阵东风却始终未至。 二月初五日。 皇庭再次诏令:朕觉京城不甚繁华,所以,决意在京西之地打造国贸之城。凡国贸之地,任凭商贾取用,地租全免,房产自建!天下商贾皆可聚贸易于此,不征住税,不课过税。只征商货专税!凡货贸之利,三十取一! 免赋! 免租! 自由贸易! 此令一出,乘皇风浩荡,短短数日之间,传遍九州之地。 别说朝堂,就连整个天下都为之轰动。 要知,数千年来,普天之下重农抑商。 朝代更迭,皇帝更是换了不计其数,可是抑商这一国策从来都没有变化。 朝廷更是为限制商贸,步步设坎,以防商人做大。 可是现在,江离竟然一反祖宗成法。 尤其是此一次,皇帝诏令根本就未经百官商议,直接经由内阁辅臣杜衡下达。 简直就是在狠狠打士族的脸! 一时之间,人心躁动,流言四起。 “逆改祖宗成法,皇帝大逆不道!” “天子天子,要顺天而为,才能称之为天子。既然皇帝不孝,大德匮乏,就该让贤!” “皇帝必须给天下士族一个解释!” 短短数日之间,京城舆论躁动。 显然,是有心人在裹挟民意,逼江离逊位。 这个套路简直与朝堂逼宫如出一辙。 其实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此事是谁做的,大家心知肚明。 可是这一次,众派系却出奇的一致,非但没有出手压制民间舆论,反而裹挟其中,推波助澜。 二月十五。 儒林巨头纷纷召集弟子,在京城各士族云集之地举办辩论之会。 议题赫然是: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逊之! 显然,矛头直指天子。 二月十六。 御史台齐动。 三十六御史一起上书,要求江离礼尊祖宗成法,顺应天意。 只不过,此一次,天子连面都没露,只有一句口谕回复:朕即天子,朕之意就是上天启示之意。除非六月飘雪,冬月打雷。否则,尔等何敢妄称朕违逆天意! 开玩笑! 六月飘雪,冬月打雷,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异象。 皇帝这么做,摆明了就是堵死御史台上次上奏之路。 登闻鼓连响三天。 举国士子、生员纷纷尚书。 三天之中,谏院连收一千九百八十二封血书。 官场、民间竟然如此齐心协力,合作至此。幕后那只推手的能量之大,已经着实到了让人恐惧的地步。 此外。 各部朝臣纷纷上书,一日三折,无不痛斥江离重商之举。 扬言此举为逆天之策,必然会惹动天怒人怨。 冠君侯党、骑墙派、儒林巨头都纷纷要求皇帝废除重商国策,严惩献策督造国贸城之人。 显然,他们要将此事扼杀在摇篮之中。 至二月廿一日,来自举朝上下的奏疏已经山积海累,多大数千封。 御书房里折满为患。 就连白起都不禁为江离捏了一把汗。 自他入仕以来,尽管了百官争权夺利,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满朝文武群臣竟然齐心至此,誓要将重商国策撕成碎片。 可是彼时,江离望着满书房的奏折,竟然无动于衷。 “也罢!” “事情总该有个了断。” “知会群臣,明日大朝!” 这将又一次针锋相对。 可以预见,其激烈程度要远超前两次交锋。 白起暗中布局,将所有心腹秘密安插于朝堂之上,以防不测。 第二日。 大朝。 冠君侯党磨刀霍霍,准备随时发难。 骑墙派伺机而动,计划煽风点火,将此事搅黄。 儒林更是在朝臣中安插了数十位辩论好手,一旦交锋,誓要在大义理上压住江离。 交锋在即。 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丹壁之下那空荡荡的御座。 皇帝出现之刻,就是一决胜负之时。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江离只出一招,便成功破局。 当江离现身之时,伴随他出现在朝堂之上的,还有一只巨大无朋的铜鼎。 铜鼎之中塞满了群臣的奏章。 这是什么意思! 群臣瞠目,面面相觑。 就在他们愕然之际,江离率先开口。 “既然众卿是在顺天而为,那朕就索性将你们的奏章上呈天庭,让天意来决定一切。” “现在,朕以皇家之命起誓。” “重商国策乃是朕秉承天意而决断,天意若要阻拦,尽可降下天罚,五雷轰顶。朕甘受此罚。” 说罢,没等群臣反应过来,一支火把已然投进铜鼎之中。 轰的一声。 炽烈的火焰轰然爆发。 数以百封的奏章在烈焰之中烧成了灰烬。 期间,源源不断有太监抬来一筐一筐的奏章,统统倒进铜鼎之中。 一时之间,烈焰燎燎。 整个殿宇被炙烤的犹如火炉。 彼时正值春寒料峭,可是大殿之中却热如火下。 群臣一个个被烤得面红耳赤,如坐火炉。 第103章 谁不服,朕送他上西天 国贸计划一经推出,震惊朝野。 重农抑商是国策。 可是现在,天子正在打破这一传承千古的祖宗成法。 这就等同动了各方利益。 儒林、骑墙派、冠君侯党都纷纷出招,想从朝野两个方面施压,让天子放弃国贸。 为此,诸党做了充足的准备。 只要朝堂辩理一开,务求一击即中,从法理上死死压制皇帝。 可是万没想到,这一次,江离玩儿的更绝。 什么朝堂辩理。 什么祖宗成法。 统统的不要! 这一次,他搬出来的是天意! “天要亡朕,尽管天打雷劈。” “可是天意若没动静,那就证明,国贸计划是顺天而为!” 天意这东西,谁都没见过。 可是傻子也知道,时值春寒,压根就不可能打雷。 皇帝摆明了是借天意之命挖了一个大坑。 天意就是法理! 这个坑,群臣不跳也得跳。 大火足足烧了数个时辰。 铜鼎被烈焰灼的火红,散发着灼人的热浪。 就连铜鼎下面的地砖都被高温炸裂。 直到此时。 江离才一脸轻松地从龙椅上起身。 “诸位爱卿!” “你们看到了。” “朕还活着,没有被劈成飞灰。” “那就证明国贸计划是对的,朕是在顺天而为。” 话音未落,群臣骚动。 朝堂之上爆出嗡的一声,瞬间犹如进入了闹市。 “这……这……岂有此理。” “陛下是在诡辩。” “乱祖宗成法,此法不可取啊。” 群臣嗡声低吵着,纷纷反对。 可是,江离的残忍着实在群臣心里留下了阴影。 所以,尽管人人反对,可是却无一人胆敢公然站出来。 忽然,群臣列班里,有一个人影动了一下。 是工部尚书尚可忠。 此前他被白起斩掉了一条胳膊。 历经几个月的恢复,终于重新上朝。 其实,尚可忠也不想来。 皇帝到底有多残忍,他是真正见识过的。 前次和他联手的孔立骨,被炼油炼的渣都不剩了。 他可不想去步那个倒霉鬼的后尘。 只是无奈国贸之城事关工程,一应大小事宜统统都跟工部有关。 他这个工部尚书想躲都躲不掉。 儒林、骑墙派、冠君侯党三方势力已经将他架到了火上,由不得他不动。 兵部尚书楼之敬在他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脚,发出犹如蚊鸣一样的声音,“尚大人,你是工部的当家人,倒是动一下啊!” 尚可忠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炸开,“娘的!现在让我出头,摆明了是拿老子当枪使。有种你们自己去。” 楼之敬被噎得脸色铁黑,一语不发。 两人依莱我往,相互推搡。 殊不知,这一切早就落在了江离的眼中。 他心底暗暗冷笑一声。 “哼,狗咬狗,一嘴毛!” 闪念未落,就见兵部尚书楼之敬一脚蹬在尚可忠的膝窝上。 尚可忠就觉得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出列。 那一瞬间,他也懵了,下意识回头望向楼之敬。 岂知楼之敬双眼望天,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姿态。 他心里暗暗问候楼家十八代祖宗。 可是眼下,木已成舟,容不得他再退回去。 “也罢!” “死就死了。” “豁出去了。” 一念至此,尚可忠三跪九叩,沉声开口:“臣……” 谁知,江离竟然比他还快。 “诸臣公!” 他断喝一声,瞬间就盖过了尚可忠的声音。 其实刚才那一幕,早就映进他的眸底。 那一瞬,江离先声夺势,唬得群臣一怔,纷纷抬头望向天子。 他趁势朗声说道。 “奏疏已经烧完,上天还未降下惩罚,可见朕之决意没错。” “此事就此敲定。” “若诸臣公谁还有疑义,那就不要怪朕不客气,送他去跟天意亲自解释。” 说完,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只被烧红的铜鼎。 那个意思已经十分明白。 谁要胆敢不服,就将他也扔进铜鼎,人道超度。 群臣一噎,几乎吓死。 若是换做其他帝王说出此话,或许是在徐盛恫吓,危言耸听。 可是江离,次次都是玩儿真的。 群臣已经深以为惧。 此时。 江离的视线一转,望向尚可忠。 “尚卿!” “你有何事要奏啊?” 他脸上的笑意无比灿烂。 那明显是饿狼看向小羊羔的目光。 尚可忠惊得浑身一哆嗦,连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凉气。 “臣……臣……”他哆嗦着,此刻,想活活咬死楼之敬的心都有了。 江离那刀子一样的眼神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 尚可忠一咬牙,咚声磕头,“臣以为,陛下圣明,国贸国策无比英明!臣必当竭心尽力,力促国贸之城早日落成!”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 与其好死,还不如赖活着。 这就是尚可忠的解套之道。 好歹不用被扔进铜鼎给炖了。 江离满意一笑,心道:算你小子识时务。 “尚卿深得朕心!” “诸公还要以他为榜样啊。” “现在,连工部尚书都赞同朕之决意。” “诸公还有何异议?” 异议? 铜鼎面前,谁敢有异议! “臣唯君命是从!”一声齐呼之后,群臣呼啦一下,纷纷跪倒在地,磕头颂圣。 身在一次手握刀柄的白起,瞬间就看呆了。 皇帝的狠辣手段,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以为,今日朝堂辩理,必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大肆杀戮。 可是没想到,江离只用了一把火,就轻松搞定了群臣。 “这……这……这未免也太容易了一些吧。” 一时之间他,他竟有些措手不及。 江离闪了他一眼。 “白卿!” “传旨下去,国贸城工程,明日就动工。” 那声音低沉,几不可闻。 白起微一躬身,示意明白。 而由始至终,那位神秘的京西地主都没有现身。 这也成为群臣心中的一个谜团。 这一日。 国贸之城的缔造令正式颁行。 整个京城都为之轰动。 一日之间,数千商贾之户涌向西郊,开埠扩土。 在工部的引导之下,京西三百亩被率先开发,分与八千余家商贾共用。 宅界划定之后,根本无需朝廷参与,商贾之人自行开发建宅修铺,置办产业。 短短数日之间,数万流民、匠人也云集于此。 京城治安乱势顷刻之间消弭于无形。 而暗中怂恿这一切的百里苟,也不禁瞠目结舌。 他甚至怀疑,皇帝之所以大兴土木,修造国贸之城,是不是就是为了应对京城流民祸乱! 可是,为了区区几个流民,便动土如此大的工程,真的值得吗。 他不禁有些怀疑。 不过眼下,他无暇去管这些。 因为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三月初三。 墨家大集。 这一日,夕阳西坠,夜幕笼罩。 自暮色浮起的那一刻,云集于是京西国贸城的匠人们,就悄然离去,返回了白玉京城。 夜半定昏时分。 木鸳坊。 漆黑的夜色犹如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着整个木鸳坊,将整个坊间裹挟进来黑暗里。 坊北。 一座名叫鲁宅的老宅废弃已久。 此刻,却有星星点点犹如鬼火一样的光,在老宅之中闪烁。 夜色之中。 一个黑色的人影悄然出现在鲁宅门前。 哒哒哒! 伴随着沉闷的敲门声。 朽木的大门忽然动了,发出吱呀一声。 门户卸开一条缝隙。 黑影从门缝中闪身进入。 此人正是百里苟。 这座鲁宅也正是墨家门人密会所在。 第104章 墨者:皇帝的命,我们也敢拿 国贸之城一经开建,轰动整个京城。 商贾、流民、贩夫走卒、奇巧匠人犹如滚滚洪流,涌向京西之地。 一时之间,京西热闹非凡,人满为患。 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轰轰烈烈的国贸大基建工程之下,还隐藏着一股足可撼天动地的力量。 墨者! 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神秘。 严苛。 深不可测。 在古老的历史当中,墨家曾经盛行一时。 但是很快就淹没在时间长河当中,成为一个传说。 在此之前,百里苟也是这样以为的。 甚至于,孔立魔将墨家手令递到他手中的那一刻,百里苟都在犹疑。 难道那个古老、神秘的组织真的死而未僵? 他放眼望向那座百年荒宅。 斑驳。 破旧。 就如同传闻中的墨家一样,轰轰烈烈已经成为曾经,留给后人的只有不尽的唏嘘。 吱嘎! 门轴碾动的声音撕裂了黑夜的寂静。 大门洞开,卸开了一条缝隙。 百里苟略一迟疑,当即闪身进入。 可是,当他迈步进去的那一刻,瞬时就惊呆了。 占地数亩的巨大院落之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影。 他们就像一根根生桩,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无数送葬的纸人一样。 那一幕令人咋舌。 百里苟顿觉浑身一麻,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进门的那一瞬,所有人影全都齐刷刷地回头,侧目以视。 尽管是在黑暗之中,目不能视物。可是,百里苟仍旧能够感受到,数百道目光射在他的身上,让人胆颤。 他脚步一滞,向后瑟缩了一下。 可是此时,背后的大门轰的一声关闭。 那个开门人朝他一躬,无声地做了一个清的姿势。 百里苟猛吞咽了一口,竭力压制住惊恐的内心,朝着那人指引的方向迈步走去。 所到之处,那些黑影纷纷后退,让出一条狭窄、幽长的人墙小路来。 所有动作都在无声无息中完成。 一切都像是坟场里上演的一场鬼戏。 百里苟忐忑地一步步朝前迈去。 短短半里许路程,他竟仿佛走了整整一夜。 直到迈步走上堂屋台阶,一点昏暗如豆的烛光闪进眼睛,百里苟才像又活过来一样,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回首望去,那些人影仍旧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依旧如坟前纸人一样,一动不动。 纪律严苛至斯。 就算是最严酷的军纪,恐怕也难以将人约束到这种程度。 百里苟心底蓦的闪出一个念头。 “难怪历朝历代都要死死打压墨者。” “仅凭纪律一项,墨者就足可碾压禁军。” “一旦成就规模,那就是一支足可颠覆王朝的力量。” 同时,一抹狂喜瞬间涌上心头。 “跟这样的人合作,何愁不能置皇帝小儿于死地!” 一念至此,百里苟眼底浮现出一抹狞笑。 穿过堂屋,进入二进大厅,整个世界瞬间为之一亮。 一排巨大的灯笼将整个甬道照的通亮。 甬道尽头,就是此次集会所在之地。 此刻。 巨大犹如佛堂的大厅当中,密密麻麻,伫立着足有百十人。 这些人都是工匠打扮,与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别无二致。 唯有眼神中透露的那种精光,昭示着这些人的与众不同。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到耳畔。 “百里大人,恭候多时了!” 那个声音竟然如此熟悉。 百里苟蓦的一惊。 猛抬头望去,就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是你!” “陈默!” 眼前此人,他太熟悉了,正是户部度支司的郎中。 七品小吏。 放在卧虎藏龙的京城,是个连台面都上不了的人物。 “你……你是墨者。”百里苟的震惊,不亚于发现惊天秘密。 陈默躬身一礼。 “百里大人无需吃惊,墨者原本就有入仕之求。” “只是奈何不为历代君长所信任,所以才沦落至此,几乎湮没。” “墨家曾出无数王侯将相,辉煌一时。可是到今日,我这个七品小吏竟然成为墨家在朝堂之上最大的官员,说来真是惭愧。” 百里苟骇然地盯了他一眼。 这个连朝堂面圣都不配的小官,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寒暄之后,陈默话锋一转。 “百里大人,请!” “长老会恭候多时了。” 百里苟紧跟陈默的脚步,心中却闪过一丝犹疑。 “孔立魔说过,此次我要见的是墨家首领矩子!” “怎么,难道计划有变?” 他心中闪念,脚步匆匆。 很快,就进入了内厅。 内厅之中,犹如佛堂一样,环绕着九张漆木大椅。 每张椅子上都安稳端坐着一个匠人,年长者足有六十古稀,年轻者不足四十。 显然,他们就是陈默口中的长老会。 百里苟匆匆扫视了一眼,九张大椅围拢的中心,有一张空椅。 看阵列,应该是矩子首领的位子。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椅子上空空如也,无人就座。 百里苟起手一礼。 “诸位!” “在下百里苟,有礼了。” 深夜寂静,百里苟刻意压低了声音。 左手边的老头子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 “百里大人,久闻其名。” “在这里,尽管放开声音就好。” “整个木鸳坊都是我墨家的地盘,莫说喧哗,就算是有惊雷炸响,也不会有人来看一眼。” 百里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可是京城。 一坊之地,方圆数里,价值何止百万千万。 墨家竟然有实力将一坊之地收入囊中。 其实力雄厚,真是不容小觑。 百里苟袖手一立,迅速转移话题。 “在下来此的目的,诸位心知肚明。” “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若能合作,今晚就计议方案。如若不能合作,在下现在就走,绝不耽搁。” “所以,在下还是希望能见一见贵派的掌舵人。” 话里意思十分明白,有资格跟他谈判的只能是墨家矩子。 什么长老会长老团的,他统统看不上。 百里苟是户部尚书,朝廷大员。 即使是在京畿之地,也是绝对的实力派。 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岂会在一群乡叟面前露怯。 一众墨家长老含笑一对,显然没把他的怒火放在心上。 “百里大人多虑了。” 此时,沉默悠悠开口,解释道。 “不是矩子托大,不来见您。” “而是前任矩子已于半年前暴卒,现在,新任矩子尚在遴选之中。” “今夜,就是矩子选拔之会。” “特邀百里大人参加,只为两个目的。” “一是让您见证一下,我墨家的实力。二是与百里大人深度合作,遴拔人才,以为朝廷之用。” 百里苟豁然醒悟。 “原来如此!” “你们是想借我的地位,将手伸向朝堂。” “让我提携,让你们的人做官!” 陈默揖首点头,“正是!我墨门原本就有入世之求。当今天子昏庸,奸佞当道。墨家入仕,以正朝堂。此事堂堂正正,百里大人以为我们做不得吗。” 百里苟登时语塞。 的确。 墨家入仕,原本就不是什么非分之求。 况且,官,谁不想做。权,谁不想拿。 就听陈默继续说道。 “墨家儒家,都是显学治世之学,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区别就在于,儒家忠君,而我墨家只忠天志。君王有悖天志,那就去君王。君王可以死,但天志必须存。” “所以,当今的皇帝江离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 “杀了他,另立君王。” “这也是我墨家与百里大人合作的基础。” “只要这个基础还在,不管墨门有没有矩子,我们都可以通力合作,做成这件大事。” “百里大人,你觉得呢?” 弑君是秘事,更是系九族存亡的大事。 就算百里苟已经抱定必死之心,在说出弑君两个字的时候,也会心惊胆战。 可是现在,这个户部小吏竟然堂而皇之将弑君挂在嘴边。 这怎能令他不惊。 “你……” 百里苟震怒了一瞬。 但是很快就平息下来。 的确,双方合作就是为了杀江离。 见不见那个什么矩子,都不重要。 一念至此,百里苟长舒一口气。 “也罢。” “墨门遴选矩子,也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老夫就见识一下。” “至于能不能提携你们的人入仕,那就要看合作是否顺利。” 合作就此达成。 长老团纷纷长出一口气。 合作进展如此顺利,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 陈默亢奋的如同喝醉了酒,脸色涨红如充血。 “百里大人,请!” 所有人同时起步,前往中堂。 第105章 十二屠龙 无论何朝何代,弑君都是大事。 成则遗臭万年,败则祸灭九族。 可是如今,在墨者的口中,这件天大之事似乎稀松平常。 儒林对君王有一种虚伪的客气。 但是墨者不同。 在墨者眼中,君王是天志的代表。 君王尊天志,墨者敬君王。 君王不尊天志,墨者就会起事,灭掉君王,再换上一个新的。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 两条腿的君王还不是遍地跑! 墨者对天子君王的蔑视,让百里苟这个部院大臣也为之惊呆。 在陈默的引导之下,众人穿街绕巷,辗转数座宅院,终于来到了一处巨大的院落当中。 此地高墙环绕,巨大如广场。 数排巨大的灯笼高挂着,将整个地方照的亮如白昼。 望向这一幕,就连百里苟都不禁纳罕。 在京畿重地深更半夜,竟然如此排场,墨家真的已经狂到连京畿巡防营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要知,数万巡防营,昼夜巡视在京城之中。 如此阵仗,极易将他们招来。 到那时,这种阵势必然会按造逆处置。 一轮齐射下来,万箭齐发,别说墨者,就是鬼者来了都得死。 骇然闪念间,百里苟已经换了一个角度望向院中。 那一瞬,他讶然发现,刚才还亮如白昼的庭院,此刻显得漆黑如墨。 惊怔之间,百里苟不禁脚步一滞。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鬼!” 从前引路的沉默嗤声一笑。 仿佛他早就料到百里苟会由此一惊,徐徐解释道。 “百里大人且安心。” “灯光明暗既非鬼怪,也非异术。” 说话间,他闪身往后望了一眼,神情之中,傲然自豪。 “入世之道统总共就那么几个,儒门擅中庸,道门擅诡辩,唯有我墨门最擅动手。” “刚才百里大人所见,不过是小把戏,机械之术而已。” 话音未落,就见陈默屈指一弹。 一粒石子嗖的窜向前方。 下一刻。 就听当的一声脆响,仿佛金属撞击一样。 紧接着,就见灯笼后面,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在晃动。 直到此时,百里苟方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面薄如蝉翼的铜镜。 每个灯笼的上、后两个方面,都分别置有这样一面镜子。 灯光也正是因为它们的反射,而格外璀璨。 陈默一笑,继续解释道。 “有此数面镜子,可以将烛光之亮提高数倍。更有甚至,可以控制光照方向。使得灯光只能照亮我们想要的地方。” “别说出了木鸳坊,就算是出了这座庭院,身在隔壁,都难以察觉到这里的亮光!” 奇淫巧技竟然至如此神奇的程度。 百里苟不禁暗暗赞叹。 说话间,环墙数百灯笼被点亮。 彼时。 百里苟终于看清楚,这座宅院足有数亩之大。 地面八方总共十二个侧门同时打开。 十二条人龙队伍鱼贯进入其中。 眨眼之间,庭院当中已经人满为患。 百里苟一眼望去,人影重重,比肩接踵,可是却无一人喧哗。 整个过程迅捷、凌厉,无比安静,仿佛人间鬼戏一样。 百里苟不禁瞠目结舌。 墨家纪律严明,当真令人咋舌。 只是这么多人云集于此,难道都是参与矩子竞争的人吗? 一念未落,就听陈默从旁解释道。 “墨家浩大,门徒遍布停下,仅京城一地就有数万之众。”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参与矩子会。” “今夜,有资格云集于木鸳坊的不过才一千零一十二人。” “其中多一半在前庭荒院静候结果。” “能进入这座院子都是精中之精,总数不超过三百人。” “其中墨者居多,墨侠次之。至于墨辩,就只有长老团的九大巨头。” 民间传闻,墨家等级森然,壁垒分明。 墨者、墨侠、墨辩,三者身份有别,想要跨阶,其难度堪比登天。 “墨辨身份最高,权重最重,但是墨家有组训,墨辩禁绝参与矩子争夺。以防大权独断,一手遮天。” 百里苟恍然明白。 这套班底组合与朝堂何其相似。 武将掌控兵权,实力最重,却禁绝掌控朝权。 文官大权独揽,却没有调度兵权。 朝堂制衡,互相掣肘,就是为了防备一家独大。 冠君侯身为武侯,本身就掌控兵权。 所以,自他插手朝权的那一刻起,朝堂平衡就已被打破,皇朝就此进入武侯独裁时代。 他心中闪念,耳朵却没闲着。 陈默的声音悠悠飘荡在耳畔。 “矩子角逐是一个极度漫长、繁复的过程。” “智力、格局、胸襟、手腕诸多方面都在考量范围之中。” “每一关都只能十选其一。” “所以,能够从遴选走到今日的人,已寥寥无几,但是同样,能够一路坚挺至今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精中之精。” “今日,百里大人所能看到的,是矩子角逐的最后一关。” “也是专为皇帝准备的一关。” 这话明显还有深意。 百里苟豁的一惊,不明其理。 但他身为一部之尊,是何等精明之人,深知就算他开口询问,对方也未必会说。 所以,百里苟强自按捺住内心的好奇,默默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此前开口的那个长老一挥手,数百道目光瞬间朝他们扫来。 “天子不仁,奸佞为祸。” “墨家秉承天志,以监察天下为己任。” “既然皇帝没有资格再坐这个天下,那我辈就有责任送他去天志那里赎罪!” “本长老宣布,墨家第十三次弑君计划开启。” “计划代号:屠龙!” 一众墨者奋勇呐喊,朝天挥拳。 只是,那苍劲却无声的嘶吼,显得诡谲无比。 百里苟听的心惊肉跳,几次几乎窒息而死。 第十三次弑君计划! 那就意味着,这种事情墨家已经干过十二回了。 滚滚青史当中,帝王无数,当时死于非命的天子却寥寥可数。 难道那屈指可数的数次皇帝暴卒,都跟墨家有关。 想到此,百里苟不禁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找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合作伙伴,还是掉进了虎穴狼窝。 “孔立魔这只老狐狸,此事他必然深知。” “可是他怎么没有提前知会老夫,墨家恐怖致此!” 百里苟心底暗暗咒骂着,强行压制住惊颤的心神。 第106章 范阳卢氏,神仙索 弑君这两个字仿佛拥有某种魔力。 每次提及,百里苟都会胆战心惊,仿佛灵魂即将脱壳一样。 数月下来,他才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不再敬畏这两个字。 可是今日。 听到大长老口中第十三次弑君计划时,他顿觉浑身一颤,好悬没有当场失禁。 那可是弑君啊! 这种毁天灭地祸灭九族的大事,他们竟然连做过十几次了。 百里苟强压住内心的恐惧,悄悄抹掉了额头的冷汗。 有那么一瞬,他脑海里蓦的闪过一个念头:难怪历朝历代皇帝都不惜举国之力,也要剿灭墨家。 这群人简直无法无天。 堂堂一朝天子,说刺杀就刺杀。 虽说行动代号名为屠龙,可是,看他们那个轻松蔑视的神色,仿佛和屠狗无异。 这是一群天生的造逆之徒。 不畏皇权。 百里苟不禁隐隐担忧,与这些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到时候,弑君成功之后,会不会顺手把他也灭了。 无数纷杂的念头闪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此时,就听大长老一声断喝。 “屠龙预演,现在开始。” 伴随着他的嘶吼,一众墨家门徒纷纷向院落两侧避让,中间留出一块巨大的空地来。 直到此时,百里苟方才反应过来。 这既是一次选拔角逐,也是一次弑君预演。 此前,陈默说这一关考验是专为皇帝准备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陈默也好似呼应此前自己打的哑谜,低声解释道。 “墨家门徒多为平头百姓,虽然身怀绝技,可是鲜有能够接近皇帝的机会。” “所以,百里大人此来合作之前,诸墨侠多是采用远程刺杀之法。” “此一次,让大人见证的也是此法。” 他徐徐解释着角逐规则,以及历任矩子角逐出现的奇淫巧技。 木牛流马、飞天纸鸢,无所不有,无所不奇。 甚或连流传甚广的中古地动仪,都是墨家独创。 百里苟瞠目惊呆,不禁脱口而出。 “连张木圣和诸葛武侯都是你们的人?” 地动之仪奇思诡谲,让后世惊叹。 木牛流马更是无人自动,已窥鬼神之道。 此二物的主人更是荣登朝堂,流芳百世。 没想到,连这样的人,也是墨家门徒。 现在,百里苟终于明白,为什么此前陈默叹息不如前辈。 的确,比起赫赫扬名的诸葛武侯来,如今的墨家可谓凋零。 说话间,院落之中,久久没有动静。 所有人都静静伫立在当场,仿佛时间为之凝固。 百里苟嘶声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角逐的墨侠还没到吗?” 闪念间,就见陈默目光幽幽地盯视着他,仿佛大有深意。 陈默率先打破陈默。 “其实,第一位上场角逐的墨侠已经到了,只是,百里大人没有看到而已。” 百里苟心旌一动。 转瞬间,一阵哦声响彻在了庭院之中。 那些如纸人鬼戏一样的墨家门徒,一个个神情迷离,发出惊声赞叹。 百里苟惊怔了刹那之后,迅速反应过来。 就见夜空之中忽然飘雪。 漫天遍地的雪花飘荡在空气之中,犹如万千鳞片一样,闪烁着璀璨、迷离的光芒。 “这是……”就连百里苟也不禁惊呼一声。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这是天女散花?” 雪花坠落指尖,凝而不散。 放到鼻尖一嗅,登时一股凉意直窜脑仁。 百里苟被激得浑身一颤。 他忽然意识到,刚才那根本就不是雪花。 就在此时,惊呼声再起。 所有人都齐齐抬头,望向夜空。 百里苟也下意识调转目光。 仅仅看了一眼的,他浑身仿佛过电一样,激灵一颤。 “这……这……” 百里苟瞠目无语。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就见漆黑的夜空之中,倒垂下一条绳索。 绳索一头垂向地面,一头伸向深不见底的夜空,仿佛一条神仙索,连接着天庭与大地。 在众目睽睽之下,绳索狂抖。 下一刻。 一团白练顺着绳索从天而降。 “我的天,神仙!” “不,是戏法!神仙索!” 传闻中的神仙索,仅靠一条绳索勾连天地之间。 达摩一苇渡江。 民间戏法师一索渡天地。 “不是神仙,也不是戏法,是我墨门的墨侠!” 在那人的惊呼声中,众人终于发现,那团白练竟然是一个人影。 人影如流星一样,顺着绳索坠向人间。 “不好,有危险!” 百里苟已经全然沉浸在了那副情景之中,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呼声未落,就听那团白练中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诸位同门!” “在下墨侠凌风,见礼了。” 声落人至。 白影凌空加速,仿佛一记重锤,轰然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 那一瞬,地面都仿佛颤了一下。 海量的烟雾灰尘炸开。 院落之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百里苟微微翕动了一下鼻翼。 “怎么,是爆竹的味道?” 他隐隐察觉到,刚才那惊雷一样的砰声巨响可能和黑火有关。 直到烟尘散尽,那张真容终于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张无比清秀的脸。 年轻。 锐气。 一袭白衣,丰神俊朗。 百里苟只盯了一眼,目光就不禁豁然狂颤。 “是他!” 那张脸他虽不熟悉,却认得出来。 是范阳卢氏家的庶出子弟。 卢凌风! 墨家矩子令的角逐者。 屠龙计划的数强之一。 竟然是范阳卢家的人。 百里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的眼袋卧蚕不住地狂抖,“他……他……” 一旁的陈默会意错了,以为他惊呆于卢凌风的惊天秘术,于是笑道。 “百里大人不必惊诧。” “这是我墨门之中的机械之法,民间戏称神仙索。” “你放心,那个名叫凌风的人,只是我我们中的墨侠门徒,绝非什么妖人。” 百里苟颤抖着手指,心里暗骂:废话,老子当然知道!范阳卢家要真的能生出妖精来,那才活见了鬼了呢! 陈默不明就里,兀自喋喋不休地解释着。 “这个凌风属实是个奇才,要知道,神仙索已经失传了千年。” “就算是在本门的《墨经》上,也仅有寥寥数笔的记载。” “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奇淫巧技,才将此法复原的。” 说话间,仰头望去。 他的目光顺着神仙索,一直延伸进黑不见底的夜空之中。 神仙索依旧垂立不动。 仿佛明明之中,真的有一只神仙手在拉扯着那条锁链。 第107章 丑到极致的杀器 范阳卢氏财雄天下。 每每加赋征捐之时,就卢氏就是财源大头。 就连皇家都要看卢家的脸色。 其家族子弟更是骄奢淫逸,狂横一时。 若是在哪家青楼妓馆之中,撞见卢氏子弟,那丝毫不足为奇。 可是现在。 在天下第一隐门墨家,却出现了卢家子弟的身影。 而且还是在角逐墨家掌舵人的竞赛之上。 这就属实有些出人意料。 就连百里苟也不禁纳罕。 卢凌风虽是卢氏庶出子弟,却全无世家子弟的骄淫。 其手腕老辣,心思深沉,更是出人意表。 百里苟虽然看穿了他的身份,但是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此时。 卢凌风身在人群之中,视线被阻,全然看不到隐藏在阴暗处的百里苟。 他朝众人拱手一礼,眸光闪烁,闪出了他心底的野心勃勃。 “诸位!” “看看你们身上的雪花如何了?” 刚才,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惊之中。 此时方才反应过来,纷纷低头。 身上的雪花俨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群之中,爆出疑问。 “二月飞雪,殊为不易。” “我们是墨门,不是道门,你也必然不会什么法术。” “就别卖关子了。” “你是怎么下来的,痛痛快快说吧,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卢凌风一笑置之。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天降雪花,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去看一个究竟。” “可是如果天上降下来的不是雪花,而是火油呢?” “如果火油下面,就是昏君谗臣。” “诸公试想一下,那会是怎样一个轰轰烈烈的情形!” 话音未落,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象着漫天火油泼洒的情形。 没有人会想到,杀机竟会从天而降。 昏君群臣淋了一身的火油,届时,大火点燃,瞬间就会将满朝君臣烧成飞灰。 好奇的招! 好毒辣计! 众人纷纷惊叹。 百里苟犹自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刻,他不由得有些庆幸,自己掌握了先机。 不然的话,到时,他必然也会受池鱼之殃,被烧成飞灰。 卢凌风一脸杀伐狠辣之色。 “所以,我的屠龙计划很简单。” “从天而降,火攻!” “让奸佞君臣无所遁逃。” “诸位墨徒,谁还有比此更好之法,我甘愿让贤!” 人群中爆出一阵唏嘘。 的确。 自古以来,无论什么攻势,都是从地面发起。 这从天而降的攻伐之势,可谓鬼神难料。 天子深居九重,无惧民间刺杀,倚仗的就是皇城层层壁垒的保护。 但是神仙索从天而降,视皇城壁垒如无物,出其不意,一击命中。 就算是皇帝恐怕也难逃一死。 绝招! 绝对是杀人的绝招!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暗自感叹。 就连九大长老也频频点头。 “此子是个奇才。” “神仙索的奥秘,就连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尚且不能参透。” “他以一己之力独自复原千年古术,可见心智之高。” “由他接手矩子令,墨门必然会迎来新的生机。” “只是可虑,此次接手矩子令的规则极苛。弑君之后,难说他是否能活着回来。” 说着,他话锋一转,问向陈默。 “这孩子的身后事安排的如何了,家人和否妥善安置?” 陈默微一点头。 “尊大长老命,所有参与此次屠龙计划的墨侠,都已妥善安置其家眷。” “凌风家三代工匠,家中尚有一父一妹,三年之前,就已经转移安置。” “就算事机败露,朝廷也查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百里苟从旁听了,心里冷笑。 “范阳卢家穷奢天下,岂是你们这帮穷货安置的起的?” 嗤笑间,他对卢凌风已经有了一个崭新的判断。 此子至少在三年前就已开始布局。 心机之深沉。 手腕之老辣。 就算是他这个部院老臣,都倍觉胆寒。 范阳卢氏的子弟潜伏于墨门之中。 有那么一瞬,百里苟甚至有种想要揭穿他的冲动。 但是听闻陈默的解释,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想要的不过是让皇帝死,然后他才能活。 一旦揭穿了卢凌风的真面目,此子必死。 到时,范阳卢家自然会将这笔账记在他百里苟的头上。 自己没必要树此强敌。 一念至此,百里苟决意顺水推舟,助力一把。 “嗯,老夫也觉得此子是可造之材。” “他若真的有胆子刺杀当今圣上,老夫可以作为内应。” “到时,就看你们的计划是否能行得通!” 大长老颔首点头。 “如此甚好。” “有百里大人一臂之力,此次屠龙必然事半功倍。” 说话间,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呼和。 “凌风兄弟的手段固然高超,但是太过花哨。” “机械之道在于化繁就简。” “神仙索看起来唬人,但不如我的神机连环炮来的实用。” “在下徐光启,请教凌风兄弟!” 此人显然就是另外一个有资格挑战矩子令的人。 伴随着清朗的话音,宅院尽头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内廷的讨论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所吸引,循声望去。 就见一辆篷车在一匹黄膘烈马的拉动之下,缓缓进场。 整座宅院大门紧锁,只有十二座侧门洞开,绝难让这样一辆巨大的马车进来。 车前座位上端坐着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 此人一身粗衣打扮,一眼望去,宛如普通匠人。 可是,他眸底闪烁的精光却昭示着此人的与众不同。 “刺杀之道在于快、准、狠!一击命中,抽身而退。” “太炫目的东西那是戏法,供人娱乐而已,华而不实。” 言语之间,将卢凌风的神仙索贬低的一无是处。 若是换做旁人,此时必然已经被激怒。 可是卢凌风心思深沉,涵养极高,此刻不怒反笑。 “徐兄弟,多说无益。” “就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刺杀利器吧。” 徐光启同样报以一笑。 “的确!” “光耍嘴皮子杀不了狗皇帝。” “关键时候,还得是真家伙。” 说话间,他猛转身,大手一挥。 就听呼啦一声。 篷车之上笼罩的黑布瞬间撕裂。 一只犹如钢铁怪兽一样的东西赫然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架极度古怪的机械,形如数架织布机组合在了一起。 机械外围是无数根铁管密密麻麻排扎在一起,犹如一排排竹筏。 整部机械有八组这样的“竹筏”,分别朝向前后左右四个方向。 每个方向都有双排“竹筏”。 整个篷车的巨大空间都被这部古怪的机械做占据。 唯有中间留有一条可容一人进出的缝隙。 百里苟看的瞠目结舌,不明所以。 他原以为敢挑战神仙索的器械,必然是超凡脱俗,臻至神鬼境界的存在。 可是眼前这个东西,跟神仙应该没什么关系。 倒是丑的跟鬼是的! 第108章 连环神机炮 百里苟身为京畿大员,见多识广。 他所见过的杀器,无不寒光凛凛,杀机逼人。 可是眼前这个,毫无杀气可言,而且奇丑无比。 他一脸茫然地望向陈默,意在询问。 陈默的脸上也尽是不解之色。 不过较之百里苟,他却淡定许多。 “百里大人莫急。” “我墨家不同于儒家,所创之物以实用为主。” “墨家门徒更是谨守此道。” “所以,此物看起来丑……”说到此,他咬牙顿了一下。显然,连他也被这丑东西震惊了一下,“丑是丑了些,不过其实用效果也必然惊人。百里大人且往后看就是。” 一众围观的人更是哄堂一笑。 “徐光启!你这是造了一个什么东西!” “怕不是想用这台织布机活活把皇帝织死!” 哄笑的人群对着那架机器指指点点。 可是徐光启神色淡定,毫无一点心虚的样子。 “是不是好东西,一试便知!” “这是在下所独创的连环神机炮!射程可达三十五丈!” “三十丈内不留活口。” “五十丈内非死即伤。” “诸位,有谁不怕死的,尽管来试。” 话音一落,满场寂静。 哄笑归哄笑。 但是在场众人谁都不是傻子。 徐光启能够角逐矩子令,其实力可见一斑。 既然他说这是门大杀器,那就铁定没错。 此刻。 徐光启目光灼灼扫视在场所有人。 最终,目光定格在了九大长老身上。 “诸位长老!” “请下令腾空场地。” “也好让我一展连环神机炮的威力!” 九大长老点头示意。 无需他们开口,一众墨家门徒迅速分开,向院落两侧聚拢。 眨眼之间,偌大的院落已然空了出来。 徐光启闪身进入神机炮的中间,长吸一口气,神色也随之变得凛然。 倏然之间,他身上的气质仿佛随之一变。 此前,他身上虽然不乏年轻人的那种锐意狷狂。 可是还带着几分儒雅。 然而现在,徐光启浑身上下充满了杀伐之气。 那一瞬间,他仿佛化身杀神。 他闪眼扫了卢凌风一下。 “变戏法的!给爷从天上扔个目标下来!” 话语之中充满了霸气。 卢凌风嘿声冷笑。 就见他一搓手指,啪的一声。 随即指尖亮起一朵犹如鬼火一样的绿色火苗。 那仿佛是一个信号。 下一刻。 就听嗖的一声。 漆黑的夜空之中,传来凌厉的破空声。 他仿佛是在虚空中召唤东西。 所有人都被这一手给惊呆了一瞬。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倏然间,一个半人多高的巨大黑影从天而降。 那东西的速度之快,堪比流星。 然而,徐光启的动作更快。 就见他迅速转动神机炮,瞄向黑影。 紧随其后,刺啦声传来。 直到此时,众人方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徐光启就已点燃了一根引线一样的东西。 黑影嗖声而至,瞬间砸向地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神机炮尽头爆出一串火花。 几乎同时,是十数声犹如惊雷一样的爆响。 砰! 砰! 砰! …… 是枪声! 子弹出膛,铁砂化成一片白雨,泼向黑影。 那一瞬,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刹那之间就将黑影撕成了碎片。 神机炮的威力震撼至此。 所有人都被那一串枪响震的一颤。 九大长老纷纷为之震惊。 陈默望向百里苟,得意一笑。 神机炮的恐怖威力让他赚足了脸面。 “百里大人,我墨家杀器的威力如何?” 百里苟脸色煞白,如同死人。 他是朝廷大员,一向养尊处优,几时见过这种可怕的场面。 那一刻,他就觉血管里的血都为之一停。 庭院之中。 徐光启朝众人扫视一眼。 他虽未开口,可是那个眼神已经足够表达他心底的话语:谁敢与我争锋! 墨家一众门徒纷纷点头,朝他投来敬畏的一瞥。 神机炮的威力恐怖至此。 当真让人胆颤。 矩子争夺若是投票制,这一把,徐光启怕是十拿九稳了。 此刻。 唯有卢凌风脸色铁青。 他震惊的眼神之中,犹自带着一丝不服气。 “徐光启!” “你的神机炮威力虽大,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后手?” 说话间,他手指再弹。 啪的又是一朵火苗。 信号一发,破空声再响。 嗖! 嗖! 这一次,是两只黑影。 下落的方向也从东南调度到了西南。 如此巨大的角度变化,任是什么神器都得吃亏。 可是,徐光启仿佛早就预料到此。 就见他抓住神机炮,猛地较力。 就听咔嚓一声。 神机炮竟然原地转了一个圈。 原来神机炮的底座之上,竟然还有一个螺旋之盘。 神机炮的枪管瞬间调转,第二排枪口已然瞄向了西南方向。 砰! ……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枪响。 两个黑影再度被轰成了碎片。 此刻。 徐光启的脸色涨红,仿佛意犹未尽。 “变戏法的!” “还有没有,再来!” 卢凌风也好似都红了眼的公鸡,断喝一声,“好!” 就见他双手同时弹指。 东南、西南两个方向同时响起破空声。 徐光启瞬间转动枪口,将第三排神机炮瞄向目标。 惊雷声再起。 数个黑影化为飞灰。 他马不停蹄转动螺旋之盘。 可惜,人力反应毕竟有限,兼之引线燃烧也需时。 当再度枪响之时,数个黑影已经咚声砸向地面。 最终,第四排神机炮放空。 也就是此时,众人才发现,那些凌空飞现的黑影竟然只是一些沙袋。 砸裂的沙袋露出了里面的黑土。 一切迹象都昭示着,卢凌风凭空召唤来的并非什么神器。 在惊叹于他这一手绝活的同时,更加被徐光启的连环神机炮所震骇。 那东西简直就是人间杀器。 如果刚才瞄上的是皇帝,恐怕这顷刻之间,江离已经死过几个来回了。 时间仿佛定格了一样。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向地面。 此时,众人已经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 所有人的心头都纷纷萦绕着同一个念头,那就是能够竞争矩子令的人,果然没一个是善茬! 徐、卢两人的较量各有输赢,不分伯仲。 第109章 朕也想参加弑君大会 凌空神仙索。 连环神机炮。 墨门两大杀器的较量,惊呆了所有人。 神机炮声虽停。 可是余音却仿佛仍旧响彻在众人的耳畔。 所有人都沉浸在刚才的激烈较量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硝烟弥散,火药的味道渐渐融进空气里,众人才从震惊中徐徐恢复。 短暂的死寂之后,继而爆出雷鸣一样的叫好声。 徐光启同样是一脸狂喜之色。 显然是对连环神机炮的效果颇为满意。 “凌风兄弟!” “今天比的不过瘾。” “改日我们再约,再比!” 此刻,就连卢凌风的脸色,也由傲然变成敬佩。 “连环神机炮不负其名。” “如果是正面对垒,我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不过,你想靠此赢我,恐怕也很难。” “神机炮虽然威力无穷,但是奈何射程有限。” “只要我将神仙索停在半空,你也未必能奈何得了我!” 徐启光点头示意,表示确乎如此。 “的确!” “连环神机炮双排四向,总计一百二十八炮,每炮之中都有成百上千枚铁砂。” “三十丈之内,铁砂横扫一切。” “就算是千军万马撞上,也得死绝。” “你的神仙索速度虽慢,但贵在凌空。” “连环神机炮未必能够得到,但是,你也未必敢下来。” “这场预言,我们两个仍旧是不分胜负。” “接下来,就看谁能拿下狗皇帝的命,谁就有资格执掌矩子令!” 说话间,徐启光的那张脸仿佛充血一样,紫红一片。 他被弑君计划刺激的越发亢奋。 卢凌风眸光骤然一闪,也被激发了胜负欲。 “好!等皇帝命者得矩子令!” “一言为定!” 两人豪情万丈,生死阔约。 却不知道,内厅之中的百里苟,几乎吓出尿来。 不是说,墨家向来以低调为本吗。 这他娘的惊天动地的枪炮声,都快把京城掀过来了。 真拿京畿巡防营当白痴了吗? 一念至此,百里苟伸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诸位!” “贵门派的实力,老夫已经见证过了。” “你们的至诚合作之心,我也已有所感念。” “不过,今日的预演就到此为止吧。” “老夫先行告辞!” 说完,揖手便走,丝毫不给对方挽留的余地。 九大长老面面相觑。 陈默也是一愕。 但是他心思玲珑剔透,瞬间就明白过来。 “百里大人!” “你放心。” “木鸳坊一坊之地都是我墨家所有。” “就算是京城巡防也查不到这里来。” “更何况,就算他们想进,也未必进得来。” “在下以本门之名向你保证,这里绝对安全!”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百里苟好歹是京畿忠臣,经年的老狐狸,哪儿会相信什么誓言保证。 不过起身间,他还是骤然停了一下。 “陈默!” “贵门实力雄厚,想要成就大事,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老夫奉劝一句,绝对不要冲动行事。” “老夫可以给你们做内应。” “但是一切计划都必须以老夫的决定为准。” “至于刺杀细节,我们容后再议。” “此地,老夫不会再来了。” “但是你,可以进出我的府邸,以便你我双方随时沟通消息。” 百里苟甩手一拍,将一块令牌拍在了陈默手中。 “有这东西在手,进出老夫的府门,没人敢拦你。” “记得,白天来,走正门!光明正大的来,不要鬼鬼祟祟!” 他一路疾驰,边走边说。 话音落时,人已经走到侧门之处了。 九大长老相视一眼,莫逆于心。 大长老最终点头决意。 “儒道中庸,胆小懦弱,随他去吧。” 百里苟如逃亡一般,惶惶如丧家之犬。 就在他闪出侧门的一瞬,两道熟悉的身影忽然撞进眼底。 那种感觉一闪而逝。 “嘶……” 他猛止步,转身回望,在人群之中搜寻着那两道熟悉的影子。 可是什么都没有。 庭院之中数百张人脸,每一个都无比陌生。 那两道影子仿佛鬼魅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难道是我多心了?” 迟疑之中,百里苟最终迈步出了侧门。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许久之后,两个身影才从视线的死角缓缓探出。 正是江离与白起! 此前,白起察觉到京城匠人行踪诡秘。 他动用潜伏于京的秘间,终于搞清楚了诡异的源头。 墨家! 那个跨越千年、早已消失在青史长河之中的墨家,竟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而且极度活跃。 此一次,墨家集会,就是为竞争矩子而举办。 江离得悉此事之后,密令白起,想方设法混进其中。 他要亲眼见证这个隐匿千年的宏大流派。 白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秘密缉拿了两名墨家核心门徒。 此后才得以偷天换日,冒名那两位墨侠身份,前来集会之地。 此次微服,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了长见识而已。 可是来了之后,白起就后悔了。 万没想到,墨家举办机会,选拔矩子只是其中之一。 更重要的是要借此机会,预演屠龙计划! 这些人穷尽智慧,不过是想要接近江离,以便刺杀。 没想到,江离竟然送上门来了。 真龙天子掉进了屠龙窝里。 这乐子可大发了! 更没想到的是,堂堂朝堂重臣、户部尚书,竟然也是弑君计划的一环。 在见证了神仙索与连环神机炮的恐怖之后,白起几乎惊的魂飞魄散。 他倒是不怕死。 可是万一因为自己胡来,把当今天子搞死了,那才是百死难赎的大罪。 一念至此,白起的声音都在颤抖。 “陛下!” “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还是速速离开这里,以免遭遇意外。” 把皇帝带进贼窝,尽此一事,已经让他肠子都悔青了。 要是真出点什么事,自己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他疯狂吞咽着,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张人脸。 只是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卢、徐两人身上,根本无人在意他们两个。 岂知江离却浑然没将生死危机放在心上。 “白卿!” “既来之则安之。” “这样的盛会,一百年都难得见证一回。” “我们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可惜。” “况且,历朝历代的皇帝,有谁真正见证过弑君预演。” “这样的机会绝不可错过。” 白起脸色泛苦,几乎没哭出声来。 眼前这位陛下,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妄为。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看热闹。 第110章 你们不行,要屠龙,还得朕来 堂堂皇帝竟然要参加弑君大会。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白起心里跌跌叫苦。 以他们二人的身份,一旦暴露,屠龙计划恐怕就要提前上演了。 到时候,别说命了,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下。 江离洞悉了他内心所想,徐声劝道。 “白卿放心!” “朕的杀身危机,是在朝堂之上。” “来到民间,那就是龙潜入海,谁能奈朕如何!” 说话间,他一撩袍角,赫然露出腰间一个鼓鼓当当的皮囊。 “况且,朕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来此之前,我就备好了杀手锏。” “别说一群墨者,就算是千军万马当前,你我君臣也能全身而退。” 白起眼中闪着犹疑的目光。 “难道……”他恍然怔了刹那,当即反应过来,“难道这里面装的是蛊毒?” 江离曾用辣椒素辣翻了满朝文武。 此事在白起心中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回忆起那一日的清醒,他至今仍旧心有余悸。 尽管江离曾经对他科普过辣椒素与蛊毒的区别。 但是在白起心目当中,那就是一种巫蛊之术。 现在,江离腰间的那一皮囊的蛊毒,至少有一两斤重。 这样的量足可放翻在场所有人。 思虑至此,白起的神色也为之轻松了些许。 “既然陛下执意如此,那臣必肝脑涂地,以护卫陛下周全。” “只是为了陛下的安全计,臣要斗胆问一句,您接下来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还望陛下告知,臣也好有所准备,以防万一。” 江离脸色驼红,带着一丝疯狂的亢奋。 “这个矩子令,朕很感兴趣。” “既然是公平竞争,朕也想一试身手。” “也许能够侥幸夺魁!” 此话一出,白起脑袋里嗡的一声,计划炸裂。 “什……什么!” 这位异想天开的陛下真不是一般的胆肥啊! 屠龙大会就是为了刺杀他而召开。 他的命就是此次矩子争夺的彩头。 现在,他竟然要争夺屠龙大会的魁首。 简直就是作死的节奏! 白起惊得浑身激颤,“陛……陛下!不是在开玩笑吧。此事使不得啊!” 在这里,他们两人的身份并非绝对保险。 百里苟虽然走了,可是难保不会又第二个部院大臣潜伏在暗处。 一个不小心,身份一旦暴露,两人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斟酌再三,白起还是决定,带江离离开这里。 这位陛下太敢玩儿了,难逃不会玩脱,那接下来就只能玩儿命了! “陛下,我觉得……” 岂知话未说完,就被江离挥手打断。 “什么使得使不得的!”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白卿!” “你就跟着朕,放开手脚干!” 那一刻。 白起恨不得抽刀戳死自己。 微什么服,私什么访。 真要把皇帝的命给玩儿没了,他就是死一百回,恐怕也难赎其罪。 江离示意他息声。 此时。 庭院之中,卢、徐两人已经达成一致。 由两人分别指定刺杀计划,最终,由长老团裁断,决定主辅。 一众墨家门徒恭敬听着。 谁知这时,人群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吼。 “且慢!” 是江离。 他出手太快。 此时,白起想要阻止,也已来不及了。 就听江离铿锵说道。 “既然矩子令可以公开竞夺,在下也想试试。” 此话一出,满庭寂静。 “何人喧哗,扰乱矩子令竞夺!”大长老威严的声音飘荡在夜空中。 数百道目光同时扫来,盯射在江离身上,威压之中带着隐隐的杀气。 周围的气压骤降。 温度陡然降到了冰点,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样。 白起顿觉脑袋嗡的一声,周身立时就被冷汗浸透。 “待会儿若出意外,陛下尽管杀出一条血路先走,我来断后!”他喃喃低语着,握刀的手已经被冷汗打湿。 面对着凛凛杀机,江离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在下水火,京城墨侠,以私炮为生。” “矩子一职,不仅仅是墨门领袖,千年以来,更是我门派旗帜。” “所以,选拔之规则向来不拘一格,以能者居之。” “卢、徐两位仁兄的机械技艺固然精彩绝伦。” “但是对于此次屠龙计划,短板颇多,稍一差池,就会致使此次屠龙计划功亏于溃。” “在下也是墨门子弟,不忍看两位白白去送死。” “所以,忝颜想和两位争一争。” 话音未落,庭院之中,已是嗡声再起来。 神仙索! 神机炮! 几乎已是这个时代登峰造极的杀器。 可是在江离的口中,却成了浑身短板的残次品。 徐光启茫然而好奇,“这位兄弟,愿闻其详。” 卢凌风神色狐疑且复杂,“短板?你对神仙索了解多少?今日你要不说出个道道来,兄弟,我看此事很难善了!” 神仙索是千古奇技。 卢凌风自负除他之外,这个世界之上,没有人能够真正洞悉这门秘术的真正隐秘。 九大长老眼神交汇,极度默契地同时点头。 大长老长吐一口气。 “都是我墨家子弟,想要一较长短,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此次选拔,考教项目众多。你想单凭奇技夺魁,恐怕很难服众哪!” 江离莞尔一笑。 “不能服众,是因为技艺不够高超。” “只要我的奇技能够超越墨门所有人。” “试问,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这个态度够霸道。 九大长老纷纷皱眉。 卢凌风的眸底迅速划过一抹愠色。 “多说无益。” “神仙索技惊世人,请问水火兄弟,它的短板到底在哪里?” 江离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太慢!第二,只能夜用!如果我所料不错,在你的计划里,屠龙时间一定是半夜。” 卢凌风心里咯噔一下。 江离一语中的,正中神仙索的弊端。 震怒! 质疑! 惊恐! 一刹间,他心念电转。 “难道此人真的洞悉了神仙索的奥秘?” 卢凌风苦研神仙索多年。 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他,只有一个心腹。 那一瞬,他甚至动了杀人灭口的心。 白起嗅到了杀意,迅速有所反应。 他手指微按崩簧。 就听啪的一声闷响,刀已出鞘。 现在,只要卢凌风有一丝异动,白起就会暴起,将他劈成碎片。 第111章 帝王之术,收刺客当徒弟 江离语出惊人。 一句话点破了神仙索的奥义。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动了杀人灭口的心。 但是,杀心浮动的那一刻,迅速压制下去。 就在那一息之间,卢凌风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 他长吸一口气,试探道。 “水火兄弟说的没错,神仙索的确由此短板。”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改进之法。” “我有一法,可以让神仙索在青天白日间,凌空飞下。” “虽然冒险,但是绝对有成功屠龙的把握。” 这话看似平平,讨论技艺,实则暗藏着一个陷阱。 因为他所谓的改进之法没头没尾。 唯有对方真的洞悉神仙索的奥秘,才会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对方用的是诈术,哪怕说错一个字,都会露馅。 卢凌风自信普天之下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一个人。 谁知江离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设计,微一笑,摇头否决。 “不行!” “热气球航行高度的区间有限,一旦超过这个区间,内部压强过高,瞬间就会将球体压爆。” “而且高度太高,空气稀薄,人就有缺氧窒息的危险。” “到时,命都不保,还谈何刺杀。” “所以,你想要靠提升高度的法子躲避肉眼观察,这条路行不通!” 那一瞬,卢凌风浑身剧震。 热气球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 不过,眼前此人所说,句句正中神仙索的要害。 一念至此,他不禁抬头往上望了一眼。 夜空漆黑如墨。 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神仙索的奥秘就源自孔明灯。” “以上等牛逼纸袋为灯,以黑火油为燃,昼夜不停,悬于半空,犹如神仙凌空飞渡!” “知道这个秘密的,普天之下,不超过两个人!” “难道眼前此人,竟然早已经洞悉了其中奥义!” 此种改进的孔明灯,其实就是变种的热气球。 除了心腹,知悉这个法子的人,都早已被卢凌风灭口。 今日,却被江离一语点破,由不得他不惊。 江离朝他淡然一笑,仿佛早已看穿了他内心的惊骇。 彼时。 他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小子,我已洞悉了你的秘密,你可知道我的秘密? 那一瞬,他的眸光蓦的一寒。 可是江离似乎全然没将此放在心上,目光一转,盯向徐光启。 “神机炮设计之精妙,已经到了人智的极致,窥探鬼神之境。” “说他是人间杀器,不负其名。” “可是,其致命弱点就在于射程太短,只有区区三十丈。” “四十丈只能重创,五十丈唯余震慑之威。” “而且,其构造复杂,体积庞大。” “这种东西根本就进步了皇宫。” “别说运载,就是仅仅出现,也会引起骚动。” “无论你是什么目的,一旦被禁军发现,他们都会先下手为强。” “到时,出身未捷,先死的那个必然会是你!” 江离堪堪数语,就将连环神机炮的致命缺陷点破。 徐光启愕然无语,如同泥塑石雕一样,愣怔了足有移时。 他不同于卢凌风,没有那么深的城府,当即共收一揖,诚恳请教。 “这位兄弟,既然你能看破神机炮的缺弊所在,必然是个中行家,一定深悉改进之策。” “还请兄弟不吝赐教。” 江离自信一笑。 他当然不吝赐教。 他等的就是对方请教。 当即答应。 “当然可以改进。” “改滑膛枪为线膛,改黑火药为精火药,改砂弹为子弹!” “如此一来,虽然弹药数目减少,可是精度极高。” “致死射程可达两百丈,致伤射程三百丈。” “而且操作极为简单,可在短时间内,反复操作。” “以徐兄的设计,杀神只有你一个。” “以我的设计,凡天下之人,皆可化身杀神。” 说话间,他以手为笔,在地面之上写写画画,勾勾连连。 仅仅几息间,数个草图赫然成形。 那是现代步枪的草图。 膛线构造,简明扼要。 扳机、撞针、枪管、枪托,无不形神具备。 其中备注中,不乏江离化繁为简的公式。 那都是来自工业文明的军火精华。 对于皇朝时代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鬼神之道。 一众墨家子弟看的茫然无措。 唯有徐光启,眼神倏然一亮。 他是此道高手,浸淫武器研发十数年,只是为时代所限,所以一直难以突破。 可是眼下,江离手绘的现代工业标准步枪草图,简直就是天书,瞬间打破了桎梏了他十数年的枷锁。 他太明白江离手绘的那些东西有多恐怖了。 若是果真能够工业化量产,简直就能杀遍三界。 鬼神来了,都得跪地服输。 “这……这是……” 江离双手画图,笔走龙蛇,口中兀自说道,“初次见面,兄弟我备了一份薄礼。徐兄弟,还请笑纳!” 这种神器设计思路,就算是跟魔鬼交易,也未必换得来。 可是现在,江离仿佛视作无物,轻轻松松,就送给人当礼物。 徐光启眸光迷离,如痴如醉,疯狂中带着三分惊喜,三分敬畏。 下一刻。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能人之所不能谓之神。” “先生您就是神。” “请收在下为徒!” 一众墨家子弟相顾惊愕。 原本是矩子令的竞夺之赛,怎么倏然变成了拜师大会! 要知,矩子令争夺战已经开战数年有余。 能够从数十万墨家门徒之中脱颖而出的,无不是门派中的佼佼者,人中龙凤,精中之精。 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在江离的面前,竟然如同孩童一样,任其拿捏。 然而此刻,徐光启全然顾不上这些。 他跪地砰砰磕头,贪婪地扫视着地上的草图、公式,仿佛要将这些印在脑子里。 江离含笑,一副长者神色。 “让我教你,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此事还要等到屠龙大会之后。” “这次屠龙,你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徐光启再次砰声磕头。 “只要先生肯收我为徒,弟子愿意!” “从今以后,弟子以先生马首是瞻。” “矩子令归您所有,弟子再不敢有觊觎之心。” 说完,唯恐江离变化一样,三跪九叩,先行拜师大礼。 一众墨家门徒都看呆了。 昔日竞夺矩子令的王者,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了此人的小弟。 这番变故着实来的太突然。 不但九大长老,就连白起都看的蒙然懵逼。 把欲要刺杀自己的刺客收为门徒,还好传授他刺杀之道。 皇帝这是几个意思? 又是玩儿的哪路把戏? 第112章 这坨烂泥,就是你口中的杀器? “陛……这个,毕竟事关重大,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白起颤声提醒到。 如今皇帝玩儿的越发大发了。 再这么下去,白起甚至怀疑,无需冠君侯造反,皇帝本人就能把自己的皇位给推翻了。 江离大手一挥,“无妨。此子虽然资质不算上佳,但是诚心可贵。我就勉强收他为徒,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两个仿佛旁若无人,讨论收徒与否。 可是却不知,彼时,九大长老脸色铁青,阴的都快拧出水来了。 “两位且慢!”大长老终于忍无可忍,率先开口。 “你们都是我墨家子弟,受我墨家门规制约。” “不经长老团的同意,就私相授受,恐怕不妥吧。” “再者说,屠龙计划如何实施,矩子令何去何从,是由我长老会决定的。” “你们两个就把大事给定了,是不是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庭院之中顿时嗡声死起。 的确。 事情走向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原本是屠龙计划的预演。 可是现在,俨然已经跑偏了。 墨徒之中,立时质疑声起。 “新来的,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什么都没做,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拐到了一个徒弟。空手套白狼的功夫简直一流,如此忽悠成性,诈骗有道。你不像是墨侠,倒像是墨辩。” “嗯,要术有术,要骗有骗。横跨墨侠、墨辩两个段位,伶牙俐齿,舌灿莲花。兄弟,你是有些诈骗才学的。” 这溢美之词怎的听起来如此肮脏。 墨辩出身的九大长老面面相觑。 “咳……不会说哈,就给我闭嘴!安静!”大长老干咳一声,威压四众,“那个谁,光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不要意气用事。” 此时,卢凌风也已从骇然震惊中恢复镇定。 沉默移时,他也幽幽开口。 “阁下既然能够东西我神仙索的秘密,想来也是高手。” “同为墨侠,你又有竞夺矩子令之心,必然是身怀利器而来。” “阁下既然自负能够赢我,那就闲话少数,将你的杀器亮出来吧。” 卢凌风一语正中核心。 九大长老默默点头。 的确。 今夜的核心不在于谁能将水降服。 而在于所创利器能否刺驾杀君。 如若再在口舌之利上纠缠下去,今晚的预演势必会被搅乱局。 卢凌风聪慧至此,果决如斯,深得九大长老的青睐。 如果不是凭空冒出一个江离来,今夜的矩子竞夺一战,恐怕最终会花落他家。 大长老颔首点头。 “不错!” “你既要争夺矩子令,就要拿出真本事来。” “墨辩的那一套,不要用在墨侠争长上!” 墨家一众门徒也纷纷叫嚷。 “光说不练假把式!墨侠重奇技,轻口舌。要想夺魁,还得在真东西上论短长。” “说得好,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你要是匹骆驼,那就算了。爷们儿只喜欢胸前鼓包的,不喜欢背后鼓包的。” 那人插科打诨,众人轰然一笑。 墨家不比儒家,门徒多为底层匠人,说话直来直去,甚或荤黄腥臊,暧昧伦理齐飞。 这种话在民间市井倒还罢了。 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更何况是在堂堂天子的面前。 白起单手握刀,紧张得额头沁汗。 天子要是翻脸,他随时准备玩儿命。 谁知江离不怒反笑。 “是不是爷们儿,胯下见功夫,手底下见真章。” 此话一出,噎得白起一愣,心道:陛下这是养野兽养出心得来了,连这种下九流的玩笑竟然也能接受! 众人听此,又是轰然一笑。 谈笑间,江离的目光在卢凌风的脸上定格了一瞬。 “此子心思敏锐,城府极深,是颗好苗子。” 闪念间,他朝白起一挥手。 “白起!” “给我秘查此子,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白起也朝卢凌风扫了一眼,神色顿时变得无比较久。 语塞了半晌,他才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应道。 “此子我认识,是十大家族之一的卢家庶子,卢凌风!” “此前我怕惊到陛下,暴露了形迹,所以才一直隐忍没说。” “卢凌风的母亲是贱籍,身份地位,所以,他在卢家的身份低微,极受排挤。” “早年间就听闻,他因为为母亲出头,被其父责罚,发配出京,周游天下,自查自省去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出现在此。” “更没想到,他竟然遁进墨家,参与谋逆弑君的大逆之计。” “陛下!” “微臣顺手宰了这个祸害,斩草除根,以儆效尤!” 这话不是玩笑,白起显然真的动了杀心。 岂知江离却断然否定。 “不要!” “这样超越时代的人才,百年难得一见。” “朕要留着,收为己用。” “白卿千万不要动他们。” “不但不能杀,反而要秘密监视,加以保护。” 他用低如蚊鸣的声音吩咐道,随手一指徐光启。 “此子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你去查清他的底下,严加保护。” 白起诧然吃惊。 皇帝思维迥异,不拘一格用人,他早就见识过了。 黄巢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是万没想到,他连参与弑君屠龙的人也想收到麾下。 “这个……”白起稍一犹豫。 江离当即命令,“按朕的安排去做!” 白起拱手,示意明白。 此时。 人群已经稍稍安定下来。 就听江离朗声叫道。 “既然诸位想看真功夫,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间,他将手一转,背到身后。 再抬手时,掌心之中已然多了一样东西。 正是那个他口中的杀手锏。 “蛊毒!”白起暗暗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步。 此前朝堂较量,江离下的一手好蛊,毒翻满朝文武的情形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所以此次巫蛊再现,他不由得惊退了一下。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盯向他的手中。 那个皮囊沉不过一两斤,大小不过一个承认拳头。 要说这东西强过神仙索、力压神机炮,恐怕鬼都不信。 众人脸上瞬间闪过失望的表情。 卢凌风满脸狐疑,半信半疑,“阁下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唯有徐光启神情笃定,“师父是高人,想必所创东西也不同凡响。” 九大长老对面而视,眼神交汇,勾联各自所想。 “此物看似平平无奇,不知道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神奇之处?” “此子不俗,或可真的有拿手绝活,也说不定。” “是真是假,姑且一试。” “如果是真,何妨用在屠龙计划之上。” “此次屠龙行动,一定要做到计划周详,切忌百密一疏。无论卢凌风,还是徐光启,所创武器都有瑕疵。不如让这个叫水火的一试,或许真能完善屠龙行动。” 他们几人相交数年,早已莫逆于心,已经到了不用开口,也能洞鉴各自思维的境地。 第113章 请诸位见证处女爆 神仙索! 神机炮! 江离点评两种当代杀器优缺。 最后,他拿出压制两种神器的,竟然一坨仿佛烂泥一样的东西。 一众墨家弟子瞬间失望至极。 其间,不时传来嘲讽的声音。 “这东西像是驴粪球球——外面光啊!” “你这东西真能顶个球用?” “这点子东西,就算是黑火,恐怕也炸不死人吧。” 江离嘿然冷笑,目光锁定那个提及黑火的人。 “诸位!” “不要小瞧这一包东西。” “这可是在下花大功夫,集结百余人,日夜兼工,花费了数月工夫,历经数次失败,才得以开创的新品。” “它跟黑火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东西名叫t t,仅此一块,威力无穷。” “踢什么踢?”人群之中,嘲讽声起。 “水火兄弟,我看你是吹的一手好牛皮。别以为众人不懂,你就能随意哄骗。不妨实话告诉你,在下也是做私炮的。” “这个世界之上,就没有威力能够超过黑火的东西。” “你手上这一坨,威力之多能顶一支炮仗。含在嘴里,炸坏了舌头是有的。拿在手里,未必能够炸断手指。” 一语落地,哄笑再起。 白起同样是一脸懵怔,“难道陛下又研制出最新品的蛊毒了?” 唯有江离神色淡定,不以为意。 t t是工业文明时代的暴力神器。 他太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了。 尽管受时代所限,他手中的这块t t提炼的并不精纯。 可是威力已经足以惊世骇俗。 “怎么,诸位不信?” 卢凌风心道:废话,当然不信!这东西黑不溜秋,若说是神器,鬼都不信! 江离缓缓踱步到庭院中央,边走边道。 “黑火威力太少,且极易引燃。” “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人送上天。” “在下研发的这款t t,相对而言就安全多了。水浸不湿,火烧不爆。就算是真的吃进嘴里,也未尝不可。主打一个安全可控。” “可是一旦引爆,威力无穷。” “今晚就是t t的处女爆。” “诸位!” “你们可以随我一同见证奇迹。” 他双手揉捏着那个皮囊,将t t捏成了一只兔子的形状。随即,他闪眼望向九大长老。 “墨门家大业大,除了这座院子之外,想必还有其他集结之地吧。” 九大长老纷纷一怔,不明所以。 大长老白眉耸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离淡然一笑。 “没什么意思。” “就是这地方炸完之后,恐怕不好收拾。” 其时,他已经将t t安置妥当。 “诸位,退!” “在下预定起爆时间,只有三十息左右。” “未免t t威力太大,殃及无辜。我劝诸位还是退出这座院落。” 说完,闪身往后急退。 可是众人恍若未闻,根本就没一个人往后退。 人声喧哗中夹杂着嘲讽的声音。 “老子就是做黑火私炮的,火药有多大威力,我太知道了。兄弟你摆明了是在虚张声势,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烂泥一样的东西,威力不过如此。” “黑火嘛,又不是没见识过。顶多是个大一点的烟火而已。老子倒是要看看,这东西能不能烧到我身上。” 墨者门徒,底层劳苦平民居多,穷横惯了,钱权没有,但是赌命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江离微一怔,立时意识到自己固有千虑,但还是失算了一点。 那就是这些人的见识。 t t的恐怖威力是这个时代的人难以想象的。 他们压根就不信那块叫t t的杀器能够惊天动地。 “娘的!失算了!” 江离心底暗骂一句。 今夜,云集于此的数百人,都是墨门中的精华。 若是被他一炮炸上天,着实可惜。 一念至此,江离一反刚才的闲庭信步,仿佛受惊的兔子,嗖声窜起。 “快跑!” 断喝声中,白起率先反应过来,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断后,你先走。” “断什么后,这东西炸起来六亲不认。你要留下,白家就得断子绝孙!”江离脚步匆匆,低吼一声,“快走!”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原本众人淡然一视,谁也不信那坨仿佛烂泥一样的东西,能有多大威力。 可是下一刻。 江离越跑越快。 他们两人好似惊弓之鸟一样,狂奔了起来。 这一下,就连九大长老也不禁心惊。 直到狂奔到侧门,江离才朝徐光启急吼一声。 “傻徒弟,还不快走!等着陪葬吗!” 徐光启瞬间就从懵怔中惊醒过来,嗖的一下,跟随江离脚步,狂奔出院。 卢凌风率先反应,神色陡变。 “那东西有诈!” “快走!快走!” 一众墨家门徒方才反应过来,嗡声大乱。 此时,就听卢凌风断喝一声。 “不要乱!” “开侧门!” “后队便前队,鱼贯而出。” “墨家刑者在哪里,速速执法令,谁乱就杀谁。” 执法令只有九大长老和矩子能够下达。 可是眼下,人心混乱。 卢凌风的话一出口,刑者仿佛受到召唤一样,纷纷依令执行,震慑人心,维持稳定。 哄乱的人群迅速安定下来。 众人迅速列队成数条长龙,犹如流水一样,从十二道侧门狂涌出去。 十息之后。 三百余人已经十去其九。 二十息之后。 就连最后压阵的刑者也已撤离。 二十五息后。 卢凌风最后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院落,确认无一遗漏之后,迅速闪身,消失在了侧门之后。 至此。 所有人都已经退至安全地带。 此刻。 庭院之外,人满为患。 庭院之中,却仿佛死一样的寂静。 那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并未爆发。 数百人围拢在庭院之外,平气凝神,等待着那惊天的危机爆发。 可是什么都没有。 唯有惊蛰后的虫鸣,响彻在众人的耳畔,仿佛是对他们肆意的嘲笑。 九大长老都已年过花甲。 刚才是以亡命冲刺的速度冲出来的,此刻喘的如同鬼哭。 可是脸上那杀人一样的神色,却不是盖的。 “水……火……水火!” “身为墨家弟子,岂敢羞辱长老团!” 大长老怒目而立,显然已经暴怒。 人群随即躁动。 “这明显是故意拿我们开涮!” “那小子人呢,千万别让他跑了。” “身为墨辩,诈骗外人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连自己人都骗,简直岂有此理!” “骗子都该死!” 一时间,人声呼啸。 这话听起来,颇有点指桑骂槐的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