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 第一章 我爹,脸都不要了 公元215年,也就是建安二十年。 汉末天下三分已初见雏形。 刘备占据了巴蜀,曹操率军进攻汉中,局势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同年,夏,孙权派诸葛瑾向刘备讨要荆州,而此刻驻守荆州的正是刘备的二弟——鼎鼎大名的关羽关云长。 荆州四战之地,强敌环伺,如今的关羽需北据曹操,南抵孙权。 此间局势暗潮涌动,关羽正面临着为帅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倒是荆州江陵城的衙署之中。 两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正在大快朵颐、畅饮美酒,似乎这愈发严峻的形势与他们毫不相干。 … … 炉子上炙着烤肉,温酒的酒注里冒着热气。 一个头顶金纹束发的清秀少年从酒注中拿出热好的酒,为对面的少年斟上…又割下一块儿烤肉,送至他的盘中,不时感慨道。 “在四哥这儿总是能吃到上好的牛肉,上次那倒霉的牛是因为‘先迈左脚’被四哥‘处以极刑’,这次是因为什么?” 这头顶金纹束发的少年名叫关索,字维之,是关羽的幼子,在关家排行第五。 在他面前被称作“四哥”的少年名叫关麟,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关麟年长一岁,在关家排行第四。 “这次啊…”关麟眼珠子转了转,坚定的回道:“这头牛居然敢瞪我,肯定得病了,活着还会传染给其它牛,不如让咱们吃了,结束了它罪恶的一生。” 呃… 关索愣了一下,“牛瞪了四哥么?” 他连忙追问道:“我记得有一次…四哥说那头牛居然不看四哥,肯定是得病了…好像也是因为这个,结束了它罪恶的一生。” 呵呵… 说到这儿,关麟笑了,他擦了擦嘴上的油渍,一本正经的感慨道:“总会有懂事的牛,恰逢时机的生病!” 说着话,不忘往嘴里又塞入一大块牛肉。 在汉代,耕牛是重要的生产力,平白无故是不能杀牛的,除非病或者死。 而死牛肉太柴,不好吃…关麟还是喜欢吃牛犊的肉,嫩! 当然,寻常人这么做…会被关起来。 可关麟的话,那就没事儿了。 因为他爹是鼎鼎大名的关羽关云长。 在这荆州,至少在这江陵…还没有人敢动他! “四哥,我就佩服你,咱爹让做的事儿,你是一件不做,咱爹不让做的事儿,你是一件不落!” 关索面露羡慕之色。 说着话,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四哥,这是诸葛丞相写给爹的信,爹让传示荆州…你也看看。” 看到竹简,关麟把最后几块烤熟的牛里脊肉咬到嘴里,眼睛则盯着竹简上的字。 ——“孟起虽雄烈过人,亦乃黥布、彭越之徒耳;当与翼德并驱争先,犹未及美髯公之绝伦超群也。今公受任守荆州,不为不重;倘一入川,若荆州有失。罪莫大焉。惟冀明照。” 这是诸葛亮给关羽的回信… 字里行间,均是赞誉之情。 看到这儿… “噗”…的一声,关麟差点把嘴巴里的牛肉全给喷出来。 “咳咳…”连带着,他还咳嗽了起来,像是被噎住了。 关索连忙递茶来,“四哥?你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咱爹就是听闻马超归降,就写了封信提出入川与马超比试一番…诸葛军师说马孟起也就是黥布、彭越之流,至多与咱翼德叔父并驾齐驱,咱爹的话,他马孟起差得远呢!” 说到这儿,关索昂首挺胸,一副老爹受到赞誉,他也与有荣焉的模样。 甚至,他很不能理解,明明咱爹这么厉害,这么一封信…四哥至于如此激动么? 反观关麟,他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张口…语出惊人:“维之,你咋跟咱爹一样单纯呢?他脑袋被驴踢了,你脑袋也被驴踢了呀?” 啊…啊… 关索有点懵…他挠挠头,怎么他脑袋就被驴踢了? 关麟凝眉,继续感慨:“唉,咱爹啥都好,就是太能装了…诸葛军师发来这么一封信笺,这哪是夸他呀?这不就是怕他出什么幺蛾子,怕他拎不清轻重缓急,私自离开荆州…用这么一封信稳住他,再随便夸两句,其目的是警告咱爹老实在荆州待着,别浪…咱爹这边稳不住,诸葛军师与伯父那边就彻底玩完了!” “唉…听话听音,咱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这都听不懂,还传示三军…丢人不丢人?简直,脸都不要了!” 啊… 关麟的一番解析,直接给关索怔住了。 不过… 四哥这么一讲,诸葛军师后半句——“今公受任守荆州,不为不重;倘一入川,若荆州有失。罪莫大焉。惟冀明照。” 似乎,这一段中的“罪莫大焉”就很能说明问题啊! 关索敲敲脑门,突然他感觉四哥说的很有道理,父亲委实有点拎不清了。 就在这时,关麟继续小声感慨,“算了,不提了…有这么个爹,也是醉了,看看别人家的爹,看看咱俩的爹…唉…” 这“唉”的一声叹息,像是其中包含了关麟的千言万语。 就仿佛,关羽这个便宜爹…是作为穿越者的他,所能想到的爹中最差的一届了! 在无比萧索的气氛中,关麟与关索悲痛的饮了一樽酒。 关索脑袋活络,连忙提醒道,“四哥,这话咱兄弟俩说归说,可千万不要传到周仓师傅口中,若是他知道了,那…咳咳…” 话音戛然而止,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周仓是关羽的死忠,周仓知道了,那关羽铁就知道了,而关羽知道了…后果嘛… 似乎是想到了恐怖的一幕,关索话题一转,“四哥,话说回来,自打咱爹出征襄阳后,周仓师傅教授武艺时…你就从未露过面,今日…周仓师傅还问起你来了,我不敢说实话,依旧说四哥重病在床。” “说实话也不怕。”关麟轻抿了一口酒,笑着回道:“咱是谁?咱爹是谁?咱伯父是谁?借他周仓一百个胆子,他敢动我么?打狗,啊呸…打儿子不得看看爹么?” 这个… 关索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疑惑道:“父亲武技冠绝天下,大哥、二哥、三姐又都对习武热衷至极,唯独四哥你…弟真不知道四哥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关麟眼珠子一定,他把手中的酒樽放下,一本正经回答道:“学武——救不了大汉!” 这话脱口… ——“锵啷啷啷。” 一道清脆声音划破长空,是门外…短兵兵刃掉落在青石地板发出的声响。 关索与关麟连忙起身,推门而出… 可门外哪有什么人? 正准备关门,关索眼力好,注意到了门后地面上横着一柄短刀,他捡起短刀,惊呼道:“这是…周仓师傅的短刀!” “噢…”关麟答应了一声,依旧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身份摆在这儿,他真不把周仓放在眼里。 顺着短刀,关索注意到了那厚重的脚印。“周仓师傅是去父亲的房间…” “噢…”关麟微微抬眼…老爹关羽又不在江陵,怕甚? 关索的声音还在继续,“四哥,咱爹今早回来了!似乎,他是没能突破曹仁的防线,正憋着一肚子气。” 此言一出,关麟一怔,他下意识的开口。 “日…” “四哥…”关索一脸关切的问:“太阳又怎么四哥了?” 这一刻,关麟的脸色有些复杂且难看。 … … 第二章 学武救不了大汉 荆州,江陵城的官署外,因为关羽的归来,这里重兵把守,刀矛剑戟林立森举,气氛凝重。 此刻的关羽正在屋内卸甲,面色肃然。 近一年来,天下局势骤变。 围绕着荆州、巴蜀…均发生了不少大事儿。 大哥刘备占据西川; 而曹操趁着刘备立足未稳,亲自挂帅,向汉中发起了进攻。 为了缓解西线战场的压力,关羽适时北上进攻襄阳,以此牵制曹军兵马。 终究,一连半年依旧没能突破曹仁的防线。 “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关羽那亘古不变的表情中透出了些许无奈。 荆州九郡,曹操占据着北边最富饶、人口最多的三郡,其余六郡…江东又虎视眈眈。 当此四战之地,北上的同时,关羽还必须留有足够的兵力防范江东。 恰恰…荆州的人才、精锐的兵马大多都被刘备、诸葛亮带往巴蜀。 如今的关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三万人,守六个郡,还要出征牵制曹军… 难… 难如登天! 也就是关羽,半年来,愣是在极端不利的境况下,把曹军中“擅攻型”的‘天人将军’曹仁给打成了“据守”大师。 龟缩城池,不敢出城门一步! 不夸张的说,关羽已经倾其所有,但凡能做到的已经做到极致! “唉…”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也唯有在卸甲时,关羽才会让心情放空、放松那么一刻。 今年的关羽也五十多岁的人了,头上已有丝丝白发,然其虽年老,却是身长八尺,身姿挺拔,有狮虎之伟,龙豹之英! 关羽的一旁,长子关平将重重的甲胄挂起,关羽换上了那身极有特点的绿袍、绿帽…习惯性的右手捧起《春秋左传》,左手捋须。 不知道从何时起。 在荆州,关羽的这个标志性姿势已经开始被许多文人、武士模仿,仿佛手捧《春秋》就象征着满满的“逼格”! 能看出关羽的心情不好。 关平试着劝慰父亲,“孩儿已经按照父帅的吩咐,将诸葛军师的那封回信传示荆州六郡、传示三军!” 关平试着背诵道:“‘……当与翼德并驱争先,犹未及美髯公之绝伦超群也’,看来在诸葛军师与伯父的心目中,父帅的位置远不是那马孟起可以撼动的,就连翼德叔父也无法比拟。字里行间,诸葛军师对父帅亦是无比仰慕啊!” 诚如关平所言。 关羽之所以要将诸葛亮的回信传示三军,马超还是其次,超然于张飞的位置才更让他觉得飘飘然! 除此之外,当世之中,能让关羽佩服的人还真不多。 大哥刘备算一个。 军师诸葛亮算一个。 他二人的夸奖,在关羽心目中分量极重! “哈哈哈哈…” 果然,关平的话让关羽的心情拔云见日,“当世之中,多是愚夫俗子、浊骨凡胎,能让你爹佩服的唯独诸葛军师与大哥二人,他们既如此表态,索性为父也不去益州与那马孟起一较高低了。” 言及此处,关羽眉头扬起,丹凤眼骤然开阖,带着傲然的语气道。 “他马孟起不配!” “是啊,马超不过一个降将,如何当与父帅相提并论呢?这不是笑话吗!”关平笑着回道。 言语间,对父帅的恭维溢于言表。 就在这时。 “踏踏踏”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关羽与关平目光警惕的望向大门处…却见周仓气喘吁吁的跑来。 说起来,周仓本是关羽身边最信任的武人,平素里为关羽提青龙偃月刀。 可,这次出征,关羽特地留周仓在江陵,就是为了教导他的三儿一女武技。 ——不是寻常的武技,而是能上阵杀敌的武技。 大量文武入蜀后,荆州人才太匮乏了,关羽不得不对这些孩子寄予厚望。 而身边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的,除了“老伙计”周仓外,也再找不到别人。 “咋咧?” 因为太熟了,关羽直接用山西话开口。 见周仓神情恍惚,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关羽追问道:“可是荆州南六郡出了什么乱子!” “不是,将军…唉…” 周仓些语无伦次。 他是粗人,被气到了,情绪就会变得很激动,可要开口…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关平连忙将一盏茶递给周仓。 “周叔,先喝口茶,慢慢说…慢慢说。” 周仓猛灌了一口水,立即道:“末将愧对将军的信任,末将才疏学浅…教…教不了将军的孩儿!” 关羽一怔,旋即定了定神儿,一捋长髯,“一定是银平那丫头,这丫头素来大大咧咧、不服管教,定是她惹得你如此沮丧?” 银平是关羽的女儿,在关家排行第三,人称关三小姐,本名为“嫣”。 ——关嫣,小字银平! “不是关三小姐…而是…”周仓张大嘴巴,可支支吾吾半天,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个粗人,却不是个小人。 打小报告这种事儿…他不屑,可现在…这“小报告”不打不行了! “周叔慢慢说,先缓缓…”关平扶着周仓坐下。 周仓哪里肯坐,屁股还没碰到胡凳,霍然就直挺挺的立起。“三小姐痴迷武技,每日不到卯时就起来练功,子时都未曾睡下…二公子天姿虽欠缺一分,却是勤能补拙,武技一日千里,至于五公子,他虽不像二公子、三小姐般努力,可天姿极佳,半年来精修武技,上阵杀敌自不在话下…” 周仓一边说,关羽一边点头。 关平则小声道:“这不挺好的么?” 周仓的话还在继续,可接下来的话,话锋就有些不对了,“唯独,唯独四公子麟…” “云旗?” “四弟?” 关羽与关平下意识的张口。 “云旗”是关麟的字,取意《楚辞》中“驾人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 这是刘备亲自为关麟取的小字。 寄托着“大汉的旗帜再度扬起于中原大地”这一项美好的愿景,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期翼。 因为出生时险些夭折,刘备是特地征得关羽同意,将其“云”字赐给了关麟,寓意其长大,像其父一样威武雄壮,也寓意关羽对这个险些夭折儿子的疼惜与寄予厚望。 (诚如东吴将领朱治,将其字“君理”中的“君”字赐给了第一个儿子朱才,这才又了朱才字“君”业!) 可是… 素来,关麟这小子最是普通。 普通到比大哥的儿子刘禅刘阿斗还要普通。 他… 他有这胆子? 关羽的眉毛凝起,更多的是疑惑与不解。 “唉…”周仓重重的叹出口气,“自打…自打上将军出征后,四公子他…他就从未习过武!” “末将原本以为四公子是卧病在床,也就疏于教导,直到…直到方才末将亲眼所见,他…他都是装的!他骗了末将半年之久!” “他还说…还说什么‘学武…学武救不了大汉’!” … … 第三章 哄堂大孝! 一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关羽,今儿个有点儿晕。 这种头重脚轻、浑身恍惚的感觉,哪怕在战场上,他也从未出现过。 倒不是因为儿子关麟的那句“学武救不了大汉”。 而是…眼前… 自打周仓告了关麟一桩后,屋外骤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全是来向他告状的。 提及“关麟”,整个府邸中,乃至于整个江陵城的诸多官员都充满了抱怨。 掌‘巡查诸县’的督邮回禀道:“关四公子多次从各县购得五百日的牛犊,予以烹饪…还给这些牛犊安插以不同的罪名,昔日有牛因为‘先迈左脚’被他就地正法,更有牛因为多瞪了关四公子一眼就…就…” 诸吏之长,郡府主管的“主簿功曹”也一肚子怨气,“关四公子多次从府库提取钱财,起初还是少量的钱财,可后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四弟如此,你们就不能拦着点么?”关平连忙责问。 “拦了,可…可拦不住啊!”主薄功曹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他抬眼望向关羽一眼,“有…有胡夫人宠着四公子,下官…下官如何敢拦?” 胡夫人? 此言一出,关平闭上了嘴巴。 他与这三个弟弟不是一个娘生的,至于这位胡夫人,本名胡金定,乃是关羽与刘备、张飞桃园结义前就有的妻室。 近来…北方多有谣言,说刘、关、张三兄弟桃园结义后,刘备担心二弟、三弟会被家中的女眷拖累。 于是,为表决心,关羽就与张飞二人相约,相互杀掉对方的妻子儿女。 而张飞来到二哥家中后,心下不忍,最后,便放掉了身怀六甲的胡金定,而胡金定腹中的胎儿,便是关羽的儿子关麟、关索。 当然,这个故事肯定是假的。 单关麟、关索的年纪就对不上,太小了,何况…两人虽然虽是一母同胞,生产日期也隔着一年。 不过…如今,在这暗潮涌动的荆州时局之下,从北方传出什么样的谣言也不奇怪。 “将军,四公子还…” 议曹、贼曹掾、五官掾、门下掾等官纷纷开口。 俨然,四公子关麟是‘罪证累累’,这些官员忍了半年,总算…关将军回来了。 “够了!” 关羽猛然抬头,丹凤眼望向这些文吏,在那道凌厉目光的逼视下,文吏纷纷闭上了嘴巴,默契的低头。 接着,关羽起身…伸出左手。 关平一愣,连忙劝道:“父亲…四弟尚未及冠,正年幼无知啊…” “家法!” 冰冷的面颊下,关羽语气冷然。 关平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取来家法递给了关羽。 关羽手持家法,环视众人,口中一字一顿:“子不教,乃父之过!” 呃… 关羽这自责的一句话,莫名的让所有文吏打起了寒颤。 就好像…一切的罪责都是他们的一般。 特别是周仓,他似有些印象,坊间传的子不教,父之过后还有一句——教不严,师傅打错。 是啊,关公就是荆州的神,他怎么可能犯错? “上将军,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哼!” 关羽留下一声意味深长的冷哼,厚重的步子重重的踩在青石地板上,众人再抬头时,他已经走出了房间,只留下那一道雄壮的背影! … … 这是关麟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百八十天。 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除了饭都是蒸的,菜都是淡的,茅房里没有纸只有石头,有点疼外…其实也没啥了。 俗话说的好。 ——生活就像是那啥,无法反抗,那就…享受吧! 作为关羽的第四个儿子,得天独厚的身份让他做事可以“有恃无恐”… 可以每隔半个月就吃十五天的牛肉; 也可以跟老娘打声招呼,肆无忌惮的往返于库房之中,大手大脚的挥霍…别问,问就是弟弟关索不省心,又闯祸了。 当然… 这样的好日子似乎就要从今天起“戛然而止”了! 因为,他那“爱装逼”的“便宜爹”回来了… 这对于关麟而言,是一种莫大的不幸与悲鸣。 “咳咳…” 屋内,关麟轻咳了下嗓子,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要冷静,要从容。 “四哥…” 似乎是看出了关麟的想法,关索扭过头去,“四哥…还是自求多福吧,弟就先退去了。” 说着话,关索就想溜了。 关麟一把拽住他,郑重其事的问:“咱俩是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是啊!” “那你这么没义气?” “四哥,说话要摸着自己的良心哪,周仓师傅那儿弟能帮你…可咱爹素来严苛,弟可不敢在他面前说假话。”关索做出一抹为难状。 “四哥平常对你怎么样?”关麟朝关索眨巴着眼睛。 关索吧唧了下嘴巴,“如果…四哥能不借着我的名义支取府库钱财的话,那…能算极好吧!” 话音刚落,只见关麟悄悄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包东西,揭开了一角,一封很秀气的书信露了出来…然后又立即塞了回去。 这是…一封情书! 啊不…这个时代应该叫“锦书”。 所谓,云中谁寄锦书来! 关麟故意露出了信笺上的字眼… 关索吓了一跳。“这信怎么在…在四哥这儿?” “咳咳…”关麟轻咳一声,“不止是东西在我这儿,你跟鲍家庄鲍三姑娘晚上私会的事儿…我…咳咳…五弟呀,你还小,发育还没完全…这么早的话对身体不好。” “四哥你在说什么?”很明显关索慌了。 关麟趁热打铁:“若是我告诉咱爹,你与鲍三姑娘在屋里呆了整整两天两夜,你解释说你们只是看书的话?你觉得…咱爹会信嘛…” “四哥…你…” “哎呀,应该不止是看书,多半还练武了吧?各种把式?鲍家庄的武技如何?”关麟一副笑吟吟、贼兮兮的模样。 倒是关索面颊一下子就绿了…绿的发慌! 关麟则心头感慨! ——我愚蠢的弟弟啊… 这不,一切就尽在掌握了。 “唉…”终于,关索唉的一声叹出一口长气,一脸的无奈,“四哥,你说吧…弟该怎么做?” 这个嘛… 关麟揣着下巴,微微思索了片刻,“爹问起来,你就说,四哥逃课、还有支取府库的钱财都是为了帮你?” “帮我?”关索一惊。 “没错。”关麟点头,“帮你处理一些杂事儿!” “我有啥事儿?”关索人傻了。 关麟则是不假思索,“女人呗!” “难道,鲍家庄的鲍三姑娘不是事儿?找上门来的,卢塘寨盗贼王令公长女王桃、次女王悦不也是事儿?还有那红馆新来的小娘子…” 这次,不等关麟把话说完…关索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哥…你咋啥都知道!” “别怕!”关麟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你这些事儿,咱爹知道了,最多数落你一顿,也只能是数落,毕竟咱爹不是啥正经人,当年在曹营里,他不也没过那美人关?” “美人关?”关索睁大了眼睛。 关麟继续引导:“五弟呀,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对别人讲,当年打下下邳城时,咱爹看到那吕布部将秦宜禄的夫人杜氏,那简直路都走不动了,被迷得是神魂颠倒。咱爹还求曹操把那杜氏许配给他,曹操也答应了,最后你猜怎么着?那杜氏,最后竟…竟特喵的被曹操这个老色批给捷足先登了!咱爹连那杜氏的手都没摸到,咱爹心态崩了呀!哈哈,哈哈哈哈!” 关麟调侃似的大笑了起来。 事儿是真事儿! 那时候的关羽的确对杜氏动心了。 至于…关羽心态崩了没有,这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现在! 俨然,伫立在门外…将关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听得真切的关羽,他双拳紧握,整个胳膊都在颤抖,他的心态彻底崩了! 好一个大“孝”子啊! 好一个哄堂大“孝”! … … 第四章 心中无女人,出刀自然神 关羽的心态崩了。 他的手在颤抖。 人言,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他关羽五十多岁的人,骤然被揭开陈年往事,揭开那段伤痛、悲怆,还有些可惜的记忆,这让他心中颤动不已,怒火已经悄悄的引燃。 他恨不得即刻就推门而入,然后用家法狠狠的招呼在这个“逆子”的身上。 可…又不能。 因为身后还跟着关平、跟着周仓、跟着一干心腹侍卫,打这个逆子容易,可那样就显得他太不磊落了。 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父亲…”关平看出关羽脸色的不对,他也三十五岁年纪了,这种成年人的悲痛,这种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悲怆,他能理解。 可…四弟口中,这杜氏被曹操捷足先登,这事儿咋听着这么…这么…悲惨呢? ——深深的墨绿色的悲惨! 果然,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关平作势要推门而入… 关羽却伸出手,示意关平不要“打草惊蛇”。 已经到这份儿上,关羽索性就继续听,听听这个逆子,还会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屋内关麟的声音再度传出。 “五弟,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如此,咱爹亦是如此…不过,你与咱爹不同的地方,是咱爹大彻大悟了,特别是对女人的大彻大悟,所谓‘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忘却心上人。’” “你以为当初咱爹过五关斩六将是为了啥?你以为咱爹刀法突飞猛进是因为啥?不就是因为曹操把他动情的女人给霸占了么?不仅霸占了,还将这杜氏的儿子秦朗收为养子,然后又诞下了曹林、曹衮两个崽儿!” “你说曹营里这一大家子在咱爹面前晃荡,咱爹能忍么?这还能待在曹营么?这要不过五关斩六将,头上的帽子岂不是更鲜艳了?事关脸面,咱爹又要脸!” 关麟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一派胡言!” 门外的关羽强忍着怒气,心头喃道。 关平与周仓则是下意识的凝起了眉头… 这一刻,他们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当然,更多的是为关麟的担忧! 接下来,怕不是家法这么简单了吧? 倒是屋内的关索连连摇头,“这不对呀,坊间传的…咱爹过五关斩六将,那是义薄云天,是挂印封金,为的是千里寻伯父,是孙乾从北方袁营里带信过来…要咱爹渡过黄河啊!怎么到四哥这变成因为一个女人了!” “唉!”关麟一摆手,感慨道:“就按你说的,咱爹不是为了女人,可你看看咱爹过五关斩六将时走的道路,东岭关、洛阳城、汜水关、荥阳…这些是往北的么?咱叔父在官渡战场,在黄河以北,是东北方,可咱爹走的是西北方,这不是南辕北辙么?” “坊间还把咱爹‘千里走单骑’传得神乎其神呢!实际上呢?咱爹就是个路痴,路都不知道,瞎七八走…明明小几百里的路程,愣是走到千里…还美其名曰‘千里走单骑’,也就是能糊弄下无知的百姓,明眼人看来,还是那句话——脸都不要了!” 说到这儿… 门外的关羽骤然的捂住胸口。 他感觉心在滴血,他就是再磊落、再光明,这一刻也…也有点儿扛不住了。 他心态进一步的崩溃了。 自打他离开曹营后,坊间各种传言尘嚣纸上,大多是赞誉的,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什么“挂印封金”,什么“千里走单骑”,什么“过五关斩六将”… 似乎,这一切,都将他离开曹营的行为盖棺定论为“忠肝义胆”、“义薄云天”… 事实上,这些传言多半是准确的,但…这其中的确有这么一个巨大的漏洞。 ——那就是路线。 他关羽的确是个路痴,东岭关、洛阳城、汜水关、荥阳…不可否认,这四关是越走越远,是南辕北辙。 而直到荥阳,关羽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又转道滑州的黄河渡口。 到了黄河渡口才发现,大哥刘备跑去汝南了,结果又、又、又、又兜了一个大圈子赶往汝南,几百里的路程,愣是让他走了千里,直线的距离,让他画了一个圆! 终究是吃了没文化、没规划的亏! 当然,这些漏洞、黑点…几十年来,从未有人提及,可…这关麟! 揭亲爹的短,他是一点儿不留情面哪! 这是活脱脱的——逆子啊! “将军…” 周仓也意识到关羽的表情有些不对了…打算提醒将军进屋。 让四公子再这么口无遮拦的说下去,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让!他!说!” 尽管声音低微,可关羽一字一顿,反正已经这么多人听到了,索性,他今儿个倒要听听这逆子还要道出他多少“黑料”! 所谓——万里长征,黑料不打烊! “四哥…” 就在这时,关索的声音再度扬起,“怎么四哥关注的地方总是与别人不同?过五关斩六将,别人看到的都是咱爹的神武无双,义薄云天,可到你这儿,咱爹就成了路痴…就成了剑谱第一页,忘却心上人…就是不算咱爹的过五关斩六将,那他也是斩颜良、诛文丑,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嗐…” 听过关索的话,关麟像是泄气的皮球,长长的叹出口气,“五弟,你竟然提及斩颜良、诛文丑…这个,哎呀…说来就话长了。” “这其中也有故事?”关索瞪大了眼睛。 他有一种感觉,好像他俩不是一个爹一样… 他关索的爹是光明的,是英武的,可关麟的爹是黑暗的,是充满瑕疵的! “咳咳…”此刻的关麟轻咳一声,“五弟当真要听。” “听啊!” “为兄先提醒你这里面的水很深…” “有多深?” “黄河那么深!”关麟顿了一下。 其实一些事儿他不该讲给五弟关索听的,这有损老爹的光辉形象,可不说吧,气氛烘托到这儿了。 那就说吧… “当年,官渡之战前,袁绍派颜良与玄德伯父进攻延津,伯父其实已经听说咱爹在曹营了,特地嘱咐颜良,让他留意咱爹,还说咱爹面如红枣,须长二尺…结果…战场之上,咱爹骑着赤兔马,挥舞着一把大刀就砍过来了,从阵前直接砍到颜良所在的华盖伞下。” “坊间总说,颜良没有防备…咱爹赤兔马又快,颜良刚刚提起刀,跨上马就被咱爹一刀劈了,可事实上…” 关麟故意卖了个关子… 这下可把关索的好奇心给调动起来了。 不止是关麟,就是门外的关平、周仓…还有那些侍卫,甚至包括关羽自己,好奇心也都起来了。 关羽琢磨着,不就是一个“插标卖首”的颜良么? 他咋不知道,这里面的水还深起来了? “四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关索催促道。 关麟顿了一下,方才张口,“事实上,咱爹的赤兔马虽然快,但不至于从阵前杀到华盖伞下,颜良都没反应过来…打仗就不是过家家,颜良的兵也不是摆设…” “所以嘛,颜良被咱爹一刀枭去首级的真相是…” … … 第五章 来自父亲的七匹狼 真相往往埋没于史书的蛛丝马迹之中。 ——真相有且只有一个! 此刻的关麟连连张口,已经有些眉飞色舞。 “说时迟,那时快,咱爹乘着赤兔马,就像是一朵红云一样由那山头就飘下去了,行如风,快如电,眨眼的功夫,就飞马来到了颜良的华盖伞前!” “倒是颜良,他一愣神儿,本打算从咬宁环上摘大刀,可看到咱爹面如红枣,须长二尺,当即愣了一下,连带着手也僵住了,他心里嘀咕着,这不就是刘玄德提到的二弟么?” “颜良张开嘴,刚刚开口‘尓可是…’,他本欲提及玄德嘱咐…劝咱爹临阵倒戈,哪曾想,话音未落,咱爹不讲武德,不问姓名,直接一刀将他颜良的脑袋割落!” “你说说,这是咱爹神武无双么?这分明是咱爹不讲规矩?但凡咱爹听颜良说句话,保不齐在那‘延津城’直接就擒了曹贼!还犯得上千里走单骑么?” 讲到这儿,关麟“唉”的一声长长的叹出口气,继续道:“至于诛文丑,那跟咱爹有啥关系?那是曹军逃亡,文丑大军眼瞅着追上来了,曹操让人把贵重物品、金银细软洒满一地。” “文丑军多是土匪出身,见到这些细软…纷纷下地去捡,军阵大乱,咱爹这才杀出…一刀劈了文丑,算是是捡了个现成的功劳。可这功劳,仔细想想,跟咱爹有啥关系?就是曹操栓条狗上战场,不一样能斩了那文丑么?” 呃…栓条狗上战场! “咕咚”一声… 关索下意识的咽了口吐沫。 别人口中神武无双的父亲,怎么到四哥口中…一下子变得如此不堪! 栓条狗…过分了呀! “四哥…”关索连忙道:“百善孝为先,四哥这样说咱爹…可不好!” “可为兄说的是事实!不容置疑的事实!” 关麟豁然起身…他指着这屋内挂着的“关公像”不屑道:“咱爹身边多的是阿谀奉承之辈,咱爹又傲,自打吕布死后,看谁都是‘插标卖首’,他身边就缺为兄这样讲真话的人,让他知道…他过往的荣耀不过是因缘际会、机缘巧合,这…于他、于大汉百利而无一害!” “五弟,你且看为兄这么有才、这么优秀?可为兄骄傲过么?没有!这才是一个人可贵之处,所谓‘满招损、谦受益’,为兄最是懂得谦虚,懂得收敛锋芒…而这恰恰是咱爹不具备的。” “再说咱爹,他傲个锤子啊?真到以后,因为这个‘傲’字大意失了荆州,丢了性命,绝了复兴汉室的希望,那时候…再想起为兄的这番话,那才叫一个‘唏嘘’呢?” 关麟越说越是激动。 越说语气越高,说到后面,已经手舞足蹈起来。 关索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四哥,够了,够了…” “四哥,你可千万别再说了,这要传到咱爹的耳中,怕是咱爹得…怕是家法都不够四哥受的?” “我…”关麟还想说话。 “好了,四哥…我帮你,我帮你还不成么?”关索妥协了…他彻底妥协了。 他发现,他再不妥协,怕是…他就没四哥了! “四哥,你让我怎么跟爹说,我就怎么说…都依你还不成么?可你千万…千万不要把方才的这些话讲出去,咱爹从来不是个慈父啊!” “唉,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给咱爹留一分薄面!” 似乎是目的达成,关麟大喜。 他连忙给关索斟满茶…“弟,喝茶,话说回来,为兄也得数落你几句…你这女人缘忒好了,不过,这样对身体不好…五弟你才十三岁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有一个朋友…” 关麟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说教了。 这边厢,似乎因为目的达成,他的心情不错。 可那边厢,关羽的脸已经彻底青了,这是比那顶带了十几年的绿帽子更青的颜色,简直青的发紫,青的发慌! 关平的双手下意识的握紧,手背上都是汗珠。 除了惊骇于四弟那语出惊人的话语外,他的心高高的悬起,他感觉这次…四弟一定会很惨,接近于“惨绝人寰”的那种! 周仓则张大了嘴巴… 几十年来他的信仰就是关公,可这一刻,因为关麟的话,他的信仰动摇了。 过五关斩六将? 斩颜良诛文丑? 真相真的如此离谱么? 他睁大了眼睛,虽然这不能动摇他对关羽的忠心,但多多少少,他的心情变得复杂了许多。 不过很快,他的目光直勾勾的望向关羽。 他想知道,这个时候,关公…会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其实,不只是关公。 所有随行侍卫的心情都是高高的悬起,大家目光都盯着关羽…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觉得关羽一定会打死这个儿子的,一定会的! 不为别的… 就因为——骄傲! 关公的骄傲,那是如皓日耀辉一般,不容诋毁,不容置疑的骄傲,这是容不得半点灰烬的骄傲! ——静谧…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此间,只剩下死一般的静谧。 屋舍的外围仿佛只剩下了冷风吹拂过的沙沙声,所有人都呆住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关羽的身上。 终于,关羽动了,他没有意料中的推门而入,也没有大发雷霆…他只是转过身,绷着脸,踏步离去。 一边走,一边小声言道。 “父!之!过!” “是父!之!过!” 待得回到寝居门前… 议曹、贼曹掾、五官掾、门下掾等一干官员还在翘首以盼,想看看关麟那小子的惨状。 可看到关羽的表情,下意识的所有人低下了头,默契的向后退了一步,像是犯下滔天大祸的是他们! “踏”的一声,关羽一步迈入屋中。 就在这时,他那毫无表情的面颊上嘴巴张开,一字一顿的道:“莫言关某欺这逆子,他说学武救不了大汉,那好,传我军令,明日关某与众文武一道考教关家儿女,辰时考文,午时考武!关某倒想看看,学武救不了大汉,那什么能救大汉!” 一字一顿。 字句间铿锵有力。 嘶…这… 很明显,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关羽的心情,可这种心情不是悲愤至极的那种怒气,而是一种别样的沉重。 像是对儿子极端失望的沉重! 就在这时,关羽的声音再起。 “周仓何在?” “末将在。” “今夜擒狼,明日以狼考武,每子七匹!”关羽冷冷的道。 ——七匹狼!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是考武啊,关公这是动真格的了。 如果说家法,至多能要了关麟半条命,可七匹狼…保不齐就是一整条命了。 “上将军,我等…” 一干官员连忙劝道…他们感觉,这事儿闹大了。 “退下!”不容置疑的声音再度响彻。 所有人低头,仿佛…眼前关公那开阖的丹凤眼是永恒的、不容挑衅的存在,且正在持续的威慑一切! “咚…” 随着大门的紧闭声。 此间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 所有官员面面相觑,有那么一刻,他们会有种感觉…不是关麟闯祸了,而是他们闯祸了。 关公带来的压迫感,太强横了! 关平与周仓也彼此互视… 关平小声道:“周叔真要去抓狼?” 周仓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关公震怒,我若不擒狼,明日…怕是关公的大刀就要横在我的脑瓜子上了!” ——七匹狼,以狼考武! 似乎…已成定局! 关平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咬了咬嘴唇,担忧道:“依周叔所言,四弟…四弟从未学过武,七匹狼?他如何能够应付?” 是啊… 来自父亲的七匹狼?威力无穷! 俨然,父“慈”子“孝”的戏码就要上演! … … 第六章 你不是我的四哥! 荆州,江陵郊外,山林之中。 夜深,喧哗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士兵的脚步声与铠甲的摩挲声。 火把照亮了幽深绵长的山林,周仓凝着眉指挥着一干兵士,“动作快点儿,狼凶猛,擒住了,直接关入牢笼。” 荆州多山林,植被茂盛,在古代这里聚集着大量的虎狼。 甚至有专门从事“捕狼”行业的猎人。 他们经验丰富,知道在哪里设下陷阱,也知道如何引狼入“洞”。 不出意外的话,一夜捕捉百十只狼,问题不大。 “将军放心,捕狼的话,我们又不是头一回了,只要官府悬赏,这狼要多少有多少?”猎人嬉笑着,仿佛领了一份大买卖。 周仓却是招呼这猎人头目,与他走到一边无人之处。 意味深长的问了句,“多大的狼最是凶猛?” 猎人一怔,旋即如实回答;“狼与人不同,两至三岁就已成年,两岁起就开始捕猎,最凶猛的时候,四、五、六、七岁吧,主要得看重量与经验。” 讲到这儿,猎人连忙补充道:“既是关公要的狼,那我等定然捕获最凶猛的,这个将军放心。” 猎人的话刚刚脱口。 “不…”一个掷地有声的“不”字从周仓口中传出。 “将军…”猎人疑惑。 “避开这些最凶猛的狼!”周仓凝着眉。 这一刻,他想到的是关麟。 虽然关麟诓骗他,还说什么‘学武救不了大汉’,可终究他是关公的儿子,是他周仓的少主。 关公震怒,可他周仓又岂能真的置四公子于死地。 当然,即便避开最凶猛的狼,就四公子那三脚猫的功夫,就是一群幼狼,他也未必能应付。 “唉!” …周仓长长的叹出口气,他只能帮四公子到这儿了。 倒是那猎人,似有些未听懂,连忙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话都听不懂么?”周仓表现的有些不耐烦,他加重了语调:“本将军要老狼或者小狼,越老越好,越小越好!” “是…是…”猎人连忙答应。 … … 关府,关麟的卧房。 一盏未熄的油灯摇曳着,朦胧灯影中映着关索双眉紧锁的神情。 原本以为白日里父亲没有传唤四哥,四哥是逃过一劫。 可就方才,当关索听到周仓带人上山捕狼去了,他的心“咯噔”一下就沉入谷底,哇凉哇凉的。 再加上明日考武,这不很明显,老爹要“以狼考武”。 这些… 关索以前也见到过。 父亲训练大哥关平武技时,为了力求接近战场,总是会用猛兽来模拟实战,也正是因此,大哥关平的武艺才能一日千里。 可谁曾想,这么快…这种‘残忍’的考教方式就要用在他们身上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四哥的武艺是啥水平?关索太清楚了! 四哥脑子活络,在他这儿总能吃到美味佳肴,可…他四肢并不发达呀! 这要群狼齐上,保不齐四哥直接就没了。 “四哥,你脑子活络,快想办法,看弟这次能怎么帮你?” 这次关索主动要帮关麟,事关生死,一母同胞…关索哪还能睡得着。 与关索的紧张截然不同… 关麟显得极其淡定,超乎寻常的淡定。 他一边剥橘子,一边感慨道:“怕什么,咱爹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 呵呵… 听到这话,关索就“呵呵”了。 平素里,大家伙儿不敢招惹四哥,那是因为四哥的身份摆在这儿,他是关公的儿子。 可狼不认识关公啊,狼也不会顾及他四公子的身份。 “四哥…”关索眼珠子一定,“上次你偷府库钱财时,不是给那官吏饭里加巴豆嘛?待会儿等周叔回来,咱们喂那些狼巴豆…” 话说到这儿… 关麟突然觉得手中的橘子不香了,像是一堆“粑粑”…他十分嫌弃的把橘子递给了关索。 语重心长:“五弟,你精进了呀,现在…就连畜生都不放过了!” “四哥…”关索眉头紧锁,“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哈哈哈…”关麟笑了,“不怕,不怕,咱爹那脑子也就能想出这等方法。” 说到这儿,关麟缓缓起身,朗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是狼…”关索都快哭了。 关麟依旧是一副嬉戏的模样,“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有那么一瞬间,关索用迷惑的眼神望向他,像是在关爱智障儿童一样。 “四哥,你魔怔了,从半年前起…你…你就魔怔了!你…你不是我的四哥!” 呃…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关麟一怔。 是,他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前世的他也叫关麟,是“百度文库”在襄阳地区的审核员。 襄阳城的关公像因为“违建”被拆迁的时候,他去拜了拜,然后莫名其妙就被关公像的大刀给压住了,然后就穿越了。 还穿越到了汉末三国时期! 这是赤壁之战后的第六年,是刘备入蜀后的第一年,是关羽驻荆州的第四年。 也正因为是死在关羽的“刀下”,在这一世,关麟多少会对关羽有些不客气… 然后… 关麟悲哀的发现,他还成为了关羽的第四个儿子。 ——关平、关兴、关银屏、关麟、关索… ——好一大家子啊! 短暂的惊愕之后,“初来乍到”的关麟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读过许多网络小说、作为百度文库审核员的关麟,自然知道…穿越者似乎都会伴有金手指?或者直接干脆点,来个“系统”! 然后开挂之下,秒天秒地秒空气,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何等妙哉? 可在无限期待中,“叮”的一声并没有出现,关麟好像真的只是“俩肩膀扛一个头”就穿越过来了… 这穿越好草率呀! 等等… 在无比沮丧的心情下,关麟看到了属于他的“金手指”。 没错…那是一部手机,是他随身携带的手机,可问题是…这手机没电。 ——没有电的手机,那在这个时代,不就约等于一块儿板砖么! 关麟很崩溃… 可这一抹崩溃还没有结束,很快,关麟就遇到了更崩溃的一件事儿。 现在是建安二十年,他爹是关羽。 凭着百度文库丰富的审核经验。 他意识到… 五年后,关羽会因为水淹七军受封“武神”,威震华夏,让刘备喊出那句“我二弟天下无敌”,让曹操都因为畏惧而计划迁都。 然后,在人生的顶点…就,就,就,就突然“噶”了。 先是喊出那句“虎女安能嫁犬子”,再是“白衣渡江”,接下来“大意失荆州”,最后“败走麦城,身首异处”… 接下来,大哥关平凉了,二哥关兴凉了,伯父刘备凉了,丞相诸葛亮凉了,就连季汉的基业也彻底凉凉了。 想到这儿,那时候的关麟猛地咽下一口口水。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琢磨着,按照这个发展,作为关羽的第四子,他多半也得凉! 呵呵! 关麟就“呵呵”了! 人家穿越到三国,要么能摊上曹操这样的爹,要么能像吕布一样拥有人生模拟器,要不直接变成刘备,从早年开始改变时局,改变原本刘玄德的际遇。 咋…他关麟,就在这么个时间段,摊上关羽这么个爹呢? 这爹,略微有点小坑啊! … … 第七章 不入魔,不成活儿 还是那句话。 ——生活就像是那啥,既然没办法反抗的话,那么就选择享受吧! 在关麟看来… 关羽这个“便宜爹”,似乎也不是一无是处。 战功赫赫,武艺绝伦,义薄云天,这些都是关羽的巨大优点。 可优点明显,缺点更明显。 那就是性格。 ——巨大的性格缺陷! 能在“四战之地”、“暗潮涌动”的荆州,说出“虎女安能嫁犬子”这种侮辱人的话刺激孙权,这说明什么,说明关羽情商低; 能因为陆逊的一封信就洋洋得意,疏于对江东的防范,这说明什么?说明骄傲与单纯; 能让吕蒙“白衣过江”,这说明大意; 能在惩罚糜芳、傅士仁后,依旧让他们驻守关键城池,这说明“心真大”! 归根结底,追本溯源,所有的症结,都是一个字——“傲”! 关羽太傲了… 把自己傲没了、把全家傲没了,把伯父傲没了,把大汉也傲没了! 后世对于这段故事的品评太多了。 关麟心如明镜,关羽的悲剧让人痛惜,却又是那么的不可避免… 即便万幸,躲过了吕蒙的白衣过江,可只要性格不变,还会有其它人“白衣过江”,还会有其它人让老爹“败走麦城”! 这是性格缺陷所致。 而关麟能做且必须做的,那便是改变这便宜老爹关羽的性格。 这很难… 当世之中,能压制住老爹的唯独两人,其一是“便宜大伯”刘备,其二便是军师诸葛孔明。 可现实是,他们俩在益州根本就回不来。 诸如马良、吕蒙之流…差得远呢! 诚如吕布死后,关羽看谁都是插标卖首… 难办哪! 那么,既然在外部找不到能压制老爹的人,那只能从自身去挖掘了。 关麟意识到,他注定不能是个孝子,他必须要表现的比他爹更傲、更逆的一面,甚至事事上,必须压制住老爹。 这似乎很作死!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唯一的让老爹关羽从从心底里意识到,当今世道,藏龙卧虎,他还远没有傲的资本。 当然,这只是关麟的想法,真要做到,还得一步一步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不过,无论如何,这逆子,他关麟是当定了。 “唉…” 心念于此,关麟幽幽的叹出口气。 他望向关索,可不是如关索说的那样嘛,他哪里还是从前关索的四哥呢? 魔怔? 呵呵,不入魔,不成活啊? 心念于此,关麟站起身来拍拍关索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五弟啊,不是为兄变了,而是为兄不变,咱爹就完了,咱们家就完了,大汉就完了…终有一天你会了解为兄的苦心。” “四哥…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俨然,关索还不能领会关麟话语间的深意,他咬着唇,“自从…自从你失足落水被救上来后,你就变了…变得与以往截然不同,你变得张扬了,也大胆了,可…以往的四哥…他从来不会…” “嘘…”不等关索把话讲完,关麟比出食指,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果然,江陵城中…连续“嗷呜”的声音传来。 这是狼叫声… 关索一怔,他无比担忧的望向关麟,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关麟却是眉头扬起,口中喃喃:“狼来了!” 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坚定的道:“嗯,狼来了!” … … ——嗷呜! 狼叫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原本肃静的夜。 本趁着月光手捧《春秋左氏传》的关羽,微微抬头。 一整个晚上,他都心神不宁。 他像是心头有个什么东西…突然动摇了,想要去与人去倾诉,可…在这荆州,哪里有人能与他推心置腹呢? 夫人胡金定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关羽很少与她交谈,更不会与她聊及心事。 而自打四子麟在半年前落水后,夫人就对这个儿子格外的关心。 关羽虽是觉得…她有些太过骄纵这儿子,却也不愿因为这个与夫人口角,索性听之任之。 可没想到… 此子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嚣张跋扈! 他那话语间,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一骨子傲劲儿?仗着什么? 说什么他关羽不讲武德? 说什么‘满招损、谦受益’? 呵呵,关羽是不是“满”,他不知道,可“谦”这个字与关麟是一点不搭。 还有那句“学武救不了大汉”,这对于一向推崇武道的关羽而言,就像是劈头盖脸的一击! 念及此处,关羽的眼眸下移,他的思绪又乱了起来。 他放下了《春秋左氏传》,提起了另一封竹简,上面是他方才写下的字迹。 ——官渡之战前夕,袁绍派大将颜良围困白马,曹操屯兵延津伪装渡河,以此迷惑袁绍大军渡河,关某则出其不意自引轻兵奔袭白马,解了白马之围,斩下颜良首级。 ——关某斩颜良而曹军退,曹军撤出白马,袁军追至延津,此间固然有诈,文丑轻敌冒进,亦被关某斩去首级! 这是关羽对当年官渡之战前“白马”一战、“延津”一战的回忆。 也正是凭着这两战“斩颜良、诛文丑”的辉煌战绩,一跃将他关羽的名声震荡九州。 也就是从那时起,关羽突然发现,吕布死后,普天之下,他已经再无敌手,他开始看任何敌人都是“插标卖首”! 只是…现在… 关羽眯着眼,他努力的去回忆,回忆他斩颜良前,颜良到底有没有张口,或者说…有没有开口的迹象? 会不会,颜良真的如麟儿所言,是大哥嘱咐他留意自己,继而他注意到了自己的长髯、红面故而迟疑,才在愣神之际被自己削去了首级。 如果是这样。 那…关羽觉得,他是有点胜之不武了。 还有文丑… 那时的情况,关羽印象深刻,倒是与关麟所言一致,文丑的兵马都翻身下马争抢钱财,这才给了关羽疾驰而上,迅如雷霆般的一击。 只是…这些,曹操没有在意,曹营将领没有在意,他关羽更不可能在意。 久而久之,关羽便下意识的以为,斩颜良诛文丑都是他的功劳。 全部的功劳! 可事实上… “这…” 关羽喃喃张口,可吟出一个字,后面的字像是戛然而止了,他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是几十年来,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第一次动摇了他心中的骄傲! 或许…斩颜良诛文丑,他只是完成了最后的一刀,甚至是不光彩的一刀。 此间的隐情却是触目惊心! “咕咚…” 关羽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他凝着眉,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那个事实”,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关麟的信口雌黄、胡编乱造。 可… 作为这个事件的经历者,关羽是最清楚,关麟话语中的真实性! “或许…或许是关某…” 动摇了那么一下,可紧接着…“哼”的一声,关羽傲然挺立,所有的自我怀疑在这一刻全都消散,关羽又变回了那个浑身散发着骄傲光芒的战神。 他沉声道:“逆子之言,如何可信?” 可这句话脱口,关羽的眉宇间再度松动了一分,还是那一抹质疑,像是根深蒂固了一般。 他再问自己:“逆子!逆子么?” … … 第八章 湘水划界 晨曦中,薄薄的日影投进院子,关羽的五个儿女齐聚一堂,可是仔细一数,似乎到场的只有四个,还少一人。 关羽自然察觉到了。 眼前的儿子中,从左到右,依次是长子关平、次子关兴、三女儿关嫣(字银屏),五子关索,所缺的除了四子关麟外还能有谁? 关羽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眸则低垂了一分。 俨然,因为关麟没有出现而微微生起些怒意。 说起来,关羽绝算不得慈父,他对一干子女素来严苛。 因为尚武的缘故,他对武艺抓的更紧一些,但这绝不意味着关羽会放松子女们的“文才”。 区别于武艺上,关羽将自己的持刀将军周仓派给他们当武师。 文才上,关羽为他们挑选的师傅,乃是荆州的望族,廖化的父亲——廖九公。 相传,就连诸葛军师在南阳隐居时,也曾登门向廖九公讨问治国之道。 可以说,从很久以前起,关羽就对这些子女寄予厚望。 而这五个子女中,最大的关平已经三十五岁,跟随着他征战多年,最小的关索方才年满十三。 区别于演绎中总是把关平写成是关羽的义子。 历史上的关平是关羽亲生的,他的母亲却不是胡夫人,是个迷! 当然,因为关平是由关羽亲自培养长大,总体来说,他是比较满意的,也期望其它的三子一女能如关平般出色。 只是…似乎有一个已经隐隐有“长歪了”的趋势! “麟儿呢?” 关羽板着脸问道。 一旁的周仓连忙告罪道:“末将已经派人去催促了,四公子马上就到。” 四公子关麟… 呵呵,关羽心头冷笑一声,暗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学武救不了大汉’?” 这般郑重的考教都能迟到?凭你,又能救大汉? 关羽默不作声的坐到胡凳上。 一干子女的表情倒是各不相同,如关索,他是替四哥捏了把汗!甚至他后悔昨个儿不该深夜去寻四哥了… 平日里四哥都起不了早,更别说昨夜又聊了半宿,现在…多半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呢! 关兴与关银屏则是一副默然的表情,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二人一向对琐事漠不关心,唯独“武道”…能让他们执着! 倒是关平,眉毛凝的最紧,这些年来…父亲严厉,许多时候,作为长兄的他必须表现出‘慈爱’的一面,更多的去关心这些弟弟妹妹。 恰恰,因为昨天的事儿,四弟已经惹父亲震怒,今日又…又迟到… 关平的心头难免陷入了对四弟关麟巨大的担忧。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关麟才姗姗来迟,他举止间带着几分慵懒困意,他习惯了睡到自然醒的日子,若非侍卫去喊他,现在还在美梦中呢! 不过看到关羽,关麟像是多出了几分精神。 话说回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关羽。 ——关公、活的! 似乎…威严与魁梧程度,远远比不上襄阳城那九米多高,两吨多重的关公像。 还有,那标志性的绿帽子总是让关麟想入非非。 这形象,绿的发慌啊。 看着关麟这副表情,关羽自然能猜测到,他必定是被侍卫从被窝里喊起来的。 呵呵… 关羽心头冷笑,学武能不能救大汉,或许尚存质疑?可学武至少能助他养成一个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哼!” 心中一声冷哼,可关羽不会把这等小事表现在脸上,微微扬手,示意关麟进来。 关麟挠挠头,跪坐在自己的桌案前。 昨日就告知过…上午考的是“文”! 四子一女面前的桌案上均摆放出一份竹简,上面有考试的内容。 考试的题目是廖九公出的,都是近来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儿,算是考实务。 第一道是一个抉择题。 大背景是汉左将军刘备曾向江东借得荆州,入蜀后,江东派遣使者诸葛瑾出使巴蜀,向刘备讨还荆州。 刘备的回答是“吾方图凉州,凉州定,乃尽以荆州相予耳”,意思是说拿下凉州后再还荆州; 诸葛瑾不悦,又去询诸葛亮,诸葛亮则提出了折中之法,以‘湘水为界’,靠近巴蜀的南郡、武陵、零陵归刘备,靠近江东的江夏、长沙、贵阳归孙权。 这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湘水划界”…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诸葛瑾满意而归。 可偏偏问题就出在这儿。 这事儿…是诸葛亮与诸葛瑾定下的,刘备没表态,而驻守荆州的关羽也没收到任何有关交付‘江夏、长沙、贵阳’三郡的书信。 那么问题来了,这三郡,关公是该交还是不该交? 这问题考的极有水准,就是出题人廖九公也没有正确答案,可恰恰这样的问题,最能考出学子对时局的判断,对局势的掌控。 关羽一早看到这个问题时也是连连点头,十分满意。 而第二道题则更直接一些,曹军与江东军对峙于合肥已经许久了。 近来孙权大肆调集兵马,将吕蒙、陈武、甘宁、凌统、潘璋、宋谦、徐盛、丁奉、蒋钦、贺齐等将领均调至身边,更是集结十万大军,亲自统军朝合肥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 此合肥一战,孰胜孰败? 荆州又将何去何从? 如果说第一道题考的是合纵连横,是局势的研判; 那么第二道题考的就是战场的推演,是统兵预判! 关羽微微抬手,四子一女开始作答,就连那‘刚睡醒’的关麟,也一本正经的提起精神,笔走龙蛇。 这让关羽的心头微微多出一些欣慰。 似乎…不知从何时起,关羽的心中会出现这样一种离谱的想法。 关麟这小子只要不交白卷,他关羽都该“老怀慰藉”了! 而就在这时…一名小校快步走入,在周仓的耳边言语着什么。 周仓一怔,连忙低头把嘴巴凑到关羽的耳边。 原来是江东使者诸葛瑾来了,来履行江东与诸葛亮的约定,收回江夏、长沙、贵阳三郡。 肉眼可见,关羽的面色骤然冷凝。 他豁然起身,先是环视了诸位依旧在答题的儿子,继而丹凤眼开阖,霸道的字句从口中吟出,——“关某去会会他!” 说罢,关羽就走出此间正堂,留下一干侍卫盯着诸子女们。 那边厢,诸葛瑾就等在正堂外回廊后的凉亭内。 看到关羽,他连忙拱手行礼:“关将军,在下奉命收回江夏、长沙、贵阳三郡,还望关将军…” 不等他把话讲完… 诸葛瑾看到关羽接过了周仓手中的大刀,竟是扬了起来。 这下,诸葛瑾被吓傻了。 这啥意思?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孙刘联盟,他们是同盟啊! 却听得关羽那傲然冷漠的声音传出。 “哪里来的腐儒在此妖言惑众?” “关将军在下是奉命…奉命啊…” “奉命?奉谁的命?我大哥何曾有命?”关羽那丹凤眼中释放出更恐怖的精芒,“难不成,你这腐儒以为,关某会奉那‘碧眼儿’的命么?” “哈哈,哈哈哈哈!” … … 第九章 虎啸逍遥震千里 关羽在笑。 可这笑声,在诸葛瑾听来极其可怖。 大刀在前,诸葛瑾眉头冷凝,他慌乱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再度挺起胸脯,变回了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江东来使”。 “将军且看。” 诸葛瑾从怀中掏出了诸葛亮的手书,上面诸葛亮亲笔所写,将江夏、长沙、贵阳三郡交还给江东,最末还盖上了刘备汉左将军的大印。 哪曾想,关羽粗略的扫过一眼,旋即直接把这手书重重的砸在地上。 他的语气更添冷冽,“荆州的每一寸土池都是我军将士从曹军那儿浴血拼杀夺回来的,关某岂能拱手让人?” 诸葛瑾不卑不亢,“诸葛军师手书、刘皇叔军令在此,将军竟敢不遵?”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关羽当即反驳道:“况且,我大哥好说话,我可不成!” “关将军哪…”见硬的不行,诸葛瑾只能来软的,“吴侯拿了在下阖家老幼三十七口啊,倘若不能收回三郡,那…那我诸葛家…阖家老幼定然斩首啊!” “哼…”关羽一声冷哼,他的丹凤眼阖上,一捋长髯:“这必是那碧眼儿的诡计,岂能瞒我?” “将军为何如此无情?”诸葛瑾语气悲鸣。 吭… 却见得关羽大刀挥砍,刀锋没入石棱。 于是同时,他那犹如在寒冰中浸了千年的眼芒再度释放而出:“关某的大刀就在此,他才无情!若不是看在孔明的份儿上,关某岂能让你回了江东?来人,送客!” “你…” “先生,请…” 关羽的声音刚落,一干侍卫就列于诸葛瑾的两旁,那短剑与盾牌发出的“铿铿”声,像是在示威,更像是在表达出眼前的男人对于整个江东的不屑。 “唉…唉…”诸葛瑾长袖一甩,无奈的摇头离去。 关羽则是再度捋起长髯。 “回了!” 伴随着最后的声音,铿锵的步伐再度响彻,关羽又返回了子女们的考教现场。 … … 其实,关羽一出一入并没有耽搁许久,至多不过半个时辰。 可哪曾想,当踏入此间时,关羽表情僵住了…因为,原本的四子一女又变成了三子一女。 那关麟…没了? “云旗呢?”关羽尽可能平和的问道。 因为诸葛瑾讨要三郡的缘故,他的心情本就不好,此时…关麟的“失踪”更是为他的心境又添上了一分乌云。 负责监考的廖九公连忙回道:“四公子有事出去了!” “有事?出去?”关羽一怔。 廖九公的话再度吟出,“四公子说他有急事,必须今早去做,且…考教也并没有规定,不能提前交卷!” 这… 刹那间,关羽的嘴巴张开,“逆子”两个字眼看就要脱口,哪曾想…话到嘴边,他突然哑口了,喉头像是突然哽咽住了。 他意识到,似乎关麟说的话没有任何问题。 考教的确没有规定,不许提前交卷。 他的行为依旧在规矩的范围内! 只是有些胆大妄为了! “也罢…”关羽抬眼望向其余诸子女,“银屏?你答完了么?” “答完了。”颇为英姿干练的女声传出,却不是关羽的女儿,人称关三小姐的关银屏,还能有谁? “你先答。” 关羽坐回了胡凳上,亘古不变的面瘫脸上看不出喜怒。 在他看来,这“考文”本就不是一次“笔试”,让这些子女写在竹简上,是为了待会儿回答起来更有条理。 可…关麟。 他竟因为“急事”出去了?在荆州,什么事儿比关羽这个父亲的考教更重要? 不知为何,关羽的脑子里一下子就塞满了关麟这个儿子,他的名字,他懒散的模样,他口出狂言时的语气! 这些印象太深刻了… 不夸张的说,这么多年来,敢如此忤逆关羽,敢这么多次触碰关羽虎须的,关麟算是独一个。 也正是因此… 关羽极想听听关麟的答案,可他又装…他会觉得,直接念关麟的答案,就显得太刻意了。 “父亲要听哪一个?”英姿干练的女声再度传出。 是关银屏又一次询问关羽。 关羽略微思索,他更尚武,于是张口道“就先答合肥之战,孰胜孰败?何去何从?” “女儿以为合肥之战孙权必胜。”关银屏语气笃定,侃侃而谈,“其一曹操大军如今正在汉中作战,主力部队无法支援合肥,合肥为孤城,其中的兵马为孤军,廖九公师傅总是教授道——孤军难胜!” 似乎是渐渐的进入了状态,关银屏继续道:“至于荆州,趁此曹贼无暇东顾之机,父帅当尽引荆州之兵北攻襄樊,与合肥遥相呼应。” 言简意赅、有理有据… 关银屏讲到这里时,廖九公不住的捋着胡须。 俨然,他也很欣慰于自己教出“关银屏”这么个好弟子,文武双全,巾帼不让须眉! 关银屏讲完,关羽微微颔首,似有赞许。 倒是关兴连忙补充道:“我与三妹所见略同,不过,除了曹贼深陷汉中无暇支援合肥外,曹军还有一败因,那便是兵马…据探马来报,合肥城中至多有曹军兵马七千人,将领也仅有张辽、李典、乐进三员,反观孙权…悉数调集江东勇武,统领的兵马更是江东最精锐的十万兵马,如此一战强弱立判,合肥被攻陷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关羽再度点头,关银屏与关兴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能体悟到这些已经不易。 他没有问关平,反倒是把目光转向关索的身上。 “维之?你可有补充?” “二哥与三姐说的正是孩儿想说的,孩儿没有补充。”关索如实回答。 听到这,关羽并不生气,转头望向关平。 “坦之,你呢?” 关平拱手:“孩儿与父帅征战沙场多年,时刻受父帅言传身教,其中…父帅就提及过张辽张文远,也提到过,他与曹营其它将军间的关系。” 唔… 关羽一愣,俨然,关平的回答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关平的话还在继续:“父亲曾提及过,张辽与李典素来性格不合,父亲当年委身曹营时,便目睹过两人多次争执。如今合肥城由他二人驻守,内部就充满隐患…守城之时,这份隐患势必进一步的扩大…乃至于爆发!将帅不和,何以言胜,故而,孩儿以为合肥一战,曹军必败,孙权必胜!父帅当早做准备,再度北伐!” 惊喜… 肉眼可见,关羽的心情彻底的拔云见日,就连脸色都已经晴朗起来了。 诚然,他对关麟的“没有规矩”是失望的… 可对关平、关兴、关银屏又是极其满意的。 至少,这些子女与他关羽对合肥一战的判断完全一致。 而关羽之所以在这个时间点引军归还,就是要稍作休整,只待曹军丢了合肥,士气低落,到时候再度北伐,自当无往而不利! 几个子女的回答引得关羽遐想连篇。 等等… 关羽的眼眸一眯。 方才入神,倒是忘了…关麟的答卷还没人吟出。 虽然高兴,但关羽还是想听听,关麟这个让他“失望”的孩儿会如何回答? “云旗的那份,维之你来念!”关羽当即吩咐道。 “是…”关索连忙答应一声,旋即捧起四哥关麟桌案前的那封竹简,他粗略的扫了一眼,可恰恰这么一眼,他怔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句诗,一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诗。 ——虎啸逍遥震千里,江东碧眼犹梦惊! “咕咚…” 关索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而目光下移,他又看到了最后一句: ——孙十万统兵翻车,张八百小儿止啼! 这… 这便是四哥的答案么? … 第十章 合肥十万送人头 统兵翻车? 小儿止啼? ——难道,四哥笃定合肥一战,孙权要败?而且是大败? 关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五弟发什么呆?快念哪…”关平连忙催促道。 “这…”关索张口,可支支吾吾的半天,唯独吟出一个“这”字…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心里怀揣着的巨大为难。 难道是关麟的答案太过“胡闹”了? 当然,结合这段时间关麟的总总行为、表现…似乎,真要“胡闹”的话,也并不奇怪。 这只是常规操作罢了。 在关索身旁站立着的关兴,他性子直,快步走到关麟的桌案处,从关索手中抢过那竹简,大声念了出来。 ——“虎啸逍遥震千里,江东碧眼犹梦惊!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 呃…合肥十万送人头? 这两句一出。 满座哗然! 倒不是这诗词作的不好,不押韵。 实乃…四公子关麟的预判太过大胆、太过匪夷所思。 关兴也怔了一下,还是继续念道。 “少年志大雄心狂,十万大军压曹疆。 张辽神勇无敌藏,落花流水吴军殇。 自古兵家莫测亡,统帅三军智勇匡。 政治铁腕驭兵将,丢盔卸甲狼狈惶!” “……” 听到这儿,就连关羽的面颊上都不由得露出惊愕状,特别是‘少年志大雄心狂,十万大军压曹疆’、‘政治铁腕驭兵将,丢盔卸甲狼狈惶’… 关羽的眼眸紧紧的凝起,心里嘀咕着,在“云旗”的眼里,孙仲谋就这么不堪么? 关羽本是挺傲的,从不把江东鼠辈放在眼里。 可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关麟比他还要傲,关麟是不仅不把“碧眼儿”放在眼里,字里行间更是饱含嘲弄之意。 就好像这“碧眼儿”的存在,天生就是用来被嘲讽、被戏谑的! 这是好大的口气啊! 而此时,关兴吟出了最后两句。 “八百虎贲踏江去,十万吴军丧胆还。 孙十万统兵翻车,张八百小儿止啼!” 两个十万!两个八百! 统兵翻车!小儿止啼! 这是又一次强调…强调张辽的勇武与孙权的不堪么? 听到这儿,整个正堂一片寂静,所有人睁大了眼睛,哗然一片… 就连关羽也是罕见的怔住了。 口中不自觉的喃喃吟道:“孙十万统兵翻车,张八百小儿…小儿止啼?” 他猛地摇了下头,丹凤眼骤然瞪大。 他总算知道,为何关索不敢念了,为何关麟这小子要提前交卷了! 这小子不交卷,难道留在这里等着家法么? “砰”的一声,关羽一拳砸在桌案上。 “一派胡言!” 当然,关羽不得不承认,但从“诗歌、辞赋”的角度去看,中间几句还作的挺好,押着韵脚。 比如那句“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再比如‘八百虎贲踏江去,十万吴军丧胆还’,读起来竟是朗朗上口… 甚至,一下子就被深深的记忆在脑中。 可这一切… 都是建立在一个“注定错误”大前提之上! 那就是孙权大败,张辽大捷! 呵… 关羽突然觉得关麟这儿子“很傻很天真!” 孙权纵是再不堪,可吕蒙、陈武、甘宁、凌统、潘璋、宋谦、徐盛、丁奉、蒋钦、贺齐…这么多江东勇将也不堪么? 就算这些人都不堪,可十万兵打七千,绝对的兵力优势下,打的还是孤城一座,是孤立无援的合肥,再加上将帅不和。 用关麟昨日的话讲——这仗,根本不用孙权统帅,就是栓条狗去指挥,也打赢了… 输? 关羽实在想不通,这仗要怎么输? “呵呵…” 关羽心头冷笑,感慨道:“这就是云旗口中‘学武救不了大汉’么?看来,他这文才也没有强到哪去?” 关羽指着那竹简,“一派荒诞之词,安国(关兴的字)…将你四弟这词烧了!免得传出去丢人现眼!” “不可!” 哪曾想,就在这时,廖九公发话了。 他见关羽怒气渐增,当即拱手道:“上将军,不可…老夫出的这道题本就是预判合肥一战的胜负、走势,如今合肥一战尚未开启,孰胜孰败也只是我等凭空推演,又岂能判断对错呢?” 说打这儿,廖九公顿了一下,再度开口。 “想当年上将军与刘皇叔据曹军于赤壁,曹军号称八十万,孙刘联军合计不过五万,不也是以寡敌众,若是在赤壁战前推演,又有几人能推演出孙刘联军大胜呢?” 俨然…廖九公的话产生了一定的效果。 关羽那扬起的手缓缓收回。 廖九公曾是荆州时期诸葛亮的师傅之一,学识渊博,在关羽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当即,关羽颔首:“廖公所言极是,不过合肥局势岂能与赤壁相比?也罢,且再等几日,待得合肥局势明朗,就知悉云旗这答案何等荒谬?” 就这样,关麟一个“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的答案引发的争执算是结束。 不过,“文才”的考验还没有结束… 众子女还需要回答另外一个问题。 ——江东使者借“湘水为界”的盟约,向关羽讨要荆州江夏、长沙、桂阳三郡?荆州当如何应对? 其实这个问题与合肥之战一般,关羽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凭他的性子,这三郡是绝不会拱手送人的。 而子女中关平、关兴、关银屏回答的也均是这个意思。 荆州是父亲与伯父浴血奋战拼杀下来的,如今伯父刚刚入主巴蜀,立足未稳,荆州是“根”哪! 怎能把根给让出去呢? 关羽微微点头,对他们的回答表示赞许。 倒是关索,提出了不同的建议,“父帅,孩儿以为…正是因为伯父与诸葛军师在巴蜀立足未稳,而曹军主力又在汉中,所以…湘水划界的约定当履行啊!” 关索正要继续去深入的讲,关羽却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他如何不知道,如今巴蜀局势的微妙。 曹操占据汉中,那随时都可能南下。 偏偏大哥刘备刚刚入主巴蜀,且是以一个并不光彩的方式谋得益州。 短时间内民心未定、军心未定。 当此时节下,荆州是根,不容有失,这种时候…哪怕放弃三郡,也不能与江东发生直接的冲突! 倘若西线战场受到曹操的压力,东边战场又遭受孙权的攻击,那就真的到了“危急存亡之秋”! 这点,关羽如何不懂? 可他的性子,他的骄傲,岂能让他将三郡城池拱手让给江东鼠辈? 打从心底里,关羽瞧不起曹魏,更瞧不起江东。 刚刚想到这里,突然…关羽生出一个想法,他想看看关麟这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上一个问题,他的答案就已经语出惊人。 这一次呢? 不由得,关羽内心中对关麟的答案产生了许多好奇。 当然,前车之鉴,这次关羽不敢让人念他的答案了,别又语出惊人,什么“孙十万”、“张八百”、“统兵翻车”、“小儿止啼”的… 关羽决定他亲自先看一看,把把关。 他朝周仓使了个眼色,周仓会意,连忙去取来关麟桌案上的另一封竹简,递给关羽。 关羽则云淡风轻的徐徐展开。 可仅仅只扫了一眼,他的脸就绿了。 胸腔中的怒火一下子就彻底点燃,火焰“蹭蹭蹭”的往上窜…就要烧到心口了! … … 第十一章 慈母手中剑,游子身上劈 ——“咳咳!” 关羽骤然的一声咳嗽,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父亲…” “将军。” 关平与周仓同时张口,作势就要去搀扶关羽。 关羽抬手,示意他们无恙,旋即长长的呼出口气,这才让心情平静了一分,他真的差的被气到了。 他再度把目光望向那关麟的“答卷”上,不由得深深的凝着眉。 上一道题,无论正确与否,这逆子总归还回答了。 可这一次,呵呵… 他关羽也只能剩下“呵呵”了。 因为,在“湘水为界”的问题上,关麟的回答竟只有一句话: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而这八个大字的下面,还有一列类似于小孩子“吐槽”的篆体小字。 ——“湘水为界,父亲不给,难道孙权就不能抢么? ——“三郡,狗都不让,可有答题的这会儿,城早没了!” 这… 这! “胡搅蛮缠!信口雌黄!”关羽气的忍不住低吟一句。 心里嘀咕着,是自己这些年征战沙场,疏于了对这儿子的管教,关麟这已经不是“长歪的趋势了”,是已经彻彻底底的长歪了! 狗都不让? 谁是狗? 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孝悌忠信了? “父亲息怒,四弟他年幼无知…”关平连忙张口。 从父亲的表情中,他大抵能猜到,四弟必定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又、又、又、又气到父亲了。 “年幼无知?”关羽冷冷的一摆手,“即将及冠,还年幼?轻佻无威仪罢了!” ——轻佻无威仪! 这个评价一出,关平、廖九公、周仓心里均是“咯噔”一响。 当年,汉灵帝评价长子刘辩时,便用“辩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这样的语句。 从那时起,“轻佻无威仪”这个辞藻几乎与“顽劣、逆子”划上了等号。 如今,从关公口中吟出,可见他对关麟的失望。 而盛怒之下的关公,哪怕是不说话… 可整个正堂的气氛像是一下子凝固了。 廖九公连忙引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向关公行礼告退。 一干侍卫也被周仓屏退,就连周仓也大气不敢出一下。 当然,周仓也很好奇,到底四公子写了些什么?能惹得关公这般震怒? 终于,良久之后… 关羽开口了,他转过头,冷凝的目光直射向周仓。 “下午考武的狼都准备好了么?” 此言一出,周仓心头一颤…他张了张嘴巴,却又闭上,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正所谓: ——慈母手中剑,游子身上劈。 ——父见儿未凉,抽出七匹狼。 在关公看来。 关麟这逆子,如果只是用家法,就太便宜他了。 该让他长长记性! … … 巳时一刻,曜日当空,阳光照在了新加固的城墙上。 关麟站在城门上,望着来来往往的那些面露菜色却扛着巨石,为“活着”而往返奔波的壮士,难免一阵唏嘘。 在这乱世,有些力气的人总是能勉强活下去。 可…那些因为战乱重伤、或是残疾,亦或者是衰老的流民就惨咯! 他们妻离子散、流离失所,只能靠乞讨为生。 索性关羽能体恤到这些人的艰难,哪怕顶着奸细混入城中的风险,也允许这些流民入城乞讨,这在乱世,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当然,关麟在这里观察他们,不是为了怜悯苍生。 笑话?他怜悯苍生? 可谁怜悯四年后跟老爹一起“凉凉”的他呢? 在关麟看来… 当务之急,是避免“湘水为界”这个坑。 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对于荆州,相当于汉中之于巴蜀,不能轻易丢! 而区别于《演义》、《小说》中,什么关羽单刀赴会,鲁肃大义凛然,关羽因为敬重鲁肃,把这三郡还给了江东,从而一下子塑造出两个英雄形象。 历史上真实的一幕根本没有这些个传奇色彩。 反倒是多出了许多“臭不要脸”! “单刀赴会”之前,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就已经被江东给偷了! 换句话说,“湘水为界”的约定之下,你关羽给不给长沙、桂阳、江夏三郡…根本不重要,因为与诸葛瑾来荆州讨要三郡的同时,江东的孙权注定会选择偷家。 没错,孙权在打合肥前,直接雷霆闪电般的出击,把这三郡给偷了。 关羽讨要说法,这才有了“单刀赴会”,可偏偏这“会”上,鲁肃把关羽驳的是哑口无言,这事儿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偏偏,关羽又、又、又、又是个不长记性的主儿,长沙、桂阳、江夏已经被人偷了一次… 四年后的江陵那儿,还能再被吕蒙“白衣过江”偷一次! 且两次偷家手段几乎一模一样。 这说明啥? 说明关羽防不住偷家! “唉…” 想到这儿,关麟叹出口气,只觉得十分心累。 白衣过江那次太遥远了,眼下即将发生的第一次“偷家”,就得让老爹长长记性,就得给孙权上上眼药! 念及此处… 关麟徐徐走下城楼,他走到城墙边,那些流民乞丐不知道他的身份,可看他衣着华丽,定是一位富庶的公子,当即伸出手向关麟讨要些吃的。 关麟从背包里取出一块面饼…交给这乞丐。 这下沸腾了,一瞬间,关麟的眼前就伸出了数十双瘦骨嶙峋的手,其它流民、乞丐也潮水般地向关麟积聚而来,不过,每个人都默契的离开一丈远的距离,跪地乞讨…他们身上多有病症,害怕传染给这个好心的公子。 关麟从背包中又取出几个面饼,“吧唧”下嘴巴,为难道:“我就这几个面饼,给谁好呢?” “我…我…” “我…” “我…” 这些乞丐发出了渴求的声音。 关麟观察一上午了,江陵城的乞丐很懂规矩,不会抢,也不会夺,乞讨的方式很守规矩,这也从侧面说出,老爹这江陵城的治安不错。 这也是关麟有恃无恐的原因。 “咳咳…” 就在这时,关麟轻咳一声,“本公子做事,素来最是公平了,我这儿饼这么少,肯定不够你们分的,怎么办呢?” “倒是我这儿有一件事儿需要人帮忙,你们谁帮我做,这面饼就是谁的?除了面饼外,还有一身粗布衣裳!” … … 第十二章 三人成虎,人所共知 汉末百姓的生存状况,《后汉书》中提及过: ——寒不敢衣,饥不敢食。民有斯厄,而莫之恤, 曹操在《蒿里行》中也感慨: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果然,关麟想的没错,当他抛出面饼与粗布衣裳的“奖励”后,眼前的这些流民、乞丐眼睛都直了。 一张张满是欺霜的面颊上充满了渴盼。 他们像是在诉说,只要不让他们在这江陵城杀人放火,只要给他们吃的、穿的,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刹那间,关麟就生出这样一种感觉。 ——事儿,稳了! … … 区别于城门处到处流民、到处乞讨的凄苦。 江陵城的市集上十分热闹,有挑着担子卖鱼的、卖米的,有卖丝绸首饰的,人流比肩接踵,一派富庶景象。 从关家府邸中走出的诸葛瑾换了一身便装,等在一个卖鱼脍的摊位前,老板手执一条荆江大鱼,用刀如飞,片下薄如蝉翼的鱼脍。 他很快就片了一盘,放在诸葛瑾的面前,说:“客官请!” 诸葛瑾犹豫的拿起筷子,心头感慨,这江陵城不愧是关公治下,就是一个寻常卖鱼的刀法都如此“深不可测”。 只可惜… 他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扬起,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一切都在吴侯的计划之中。 诸葛瑾很熟练的剥去鱼刺,吃起鱼肉来。 老板注意到了他的服饰,问道:“客官是从江东来的吧?也不知道,这荆河的鱼与长江的鱼比起来,哪个更鲜。” 诸葛瑾尝了一口,顿时鲜美得双眉一扬,正欲张口称赞,却听得老板嘀咕道:“不过,客官哪,我可得给你提个醒儿,近来江东要对荆州用兵,偷袭江夏、长沙、桂阳。” “客官这几日出门可千万不要穿江东服饰了?免得惹麻烦…唉,这乱世,动不动那城头就变幻大王旗,最苦的都是咱们老百姓咯。” 唔… 老板的话惹得诸葛瑾一怔,原本如常的面颊霎时间变色。 他连忙问道:“自赤壁之战后,孙刘联盟,同仇敌忾对抗曹贼,就是用兵,江东也该对曹贼用兵,怎会对荆州用兵呢?” “这个呀…” 老板一边片生鱼,一边解释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谁让当初咱这荆州是刘皇叔向江东借的,这不…就方才起,全城的叫花子都在讲,讲江东派使者来向关公讨要江夏、长沙、桂阳,关公那性子,岂能给?于是江东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打算奇袭…” “你说说,这无风不起浪,若不是真的?怎生…整个江陵城的叫花子会说的如此一致,如此一板一眼?这些话,他们能编的出来么?” 这… 诸葛瑾的眉头已经倒竖而起,老板的话让他汗毛直立,后背冷汗直流。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 这… 难道…计划泄露了? 随便想想也知道… 明着派诸葛瑾来讨要荆州三郡,背地里用兵奇袭,这怎么可能是叫花子想出来的,这必定是…是江陵城已经得到了风声、关公已经得到了风声。 再联想到方才关羽那冷冽的话语,诸葛瑾很难不去怀疑,是不是… 那些狠辣的话中带着深意? 冷汗已经在诸葛瑾的额头凝起,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滑落。 老板见诸葛瑾如此模样,当即问道:“怎生冒这么多汗?也不热呀,要不我再给你片碗冻鱼?那个也鲜的紧,鲜掉舌头咯…” 诸葛瑾连忙从怀中取出铜板,足足三份鱼脍的铜板。 “老板?你方才说的乞丐…在哪里?” “这不,满大街都是嘛!逢人他们便说,要打仗咯,江东要打过来咯!” 满大街? 逢人? “咕咚”一声,诸葛瑾咽下一口吐沫。 这是他此次出使巴蜀、荆州以来,第一次如此紧张。 … … 关麟坐在一个商贩的胡凳上,眼前乃是江陵城中最繁华的东市。 而一个个乞丐往返于东市中,逢人便张口。 “江东就要打过来了,使者已经出现在江陵,这是要稳住关公。其实,背地里,江东的兵马已经往江夏、长沙、桂阳出动了…” 当然… 面对这些乞丐的话,来来往往的路人表情各异。 “江东打不打来?跟我讨一房媳妇?有关系么?” “有关公在?借十个胆子,江东也不敢来?” “不是孙刘联盟么?这要打起来了,那曹贼不得乐开了花?” 议论声此起彼伏… 古代本就没有什么娱乐方式,这个劲爆的大瓜传出,自然成为了百姓们茶闲饭余的热点话题。 一些茶摊、酒肆,更是人满为患,议论纷纷。 自然,什么刘皇叔借荆州,什么江东来使,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此间的话题风起云涌。 舆论就是这样,当议论的人足够多了,那假的也就变成真的。 最开始,还是江东可能要打来,到最后已经变成江夏、长沙、桂阳三郡已经被围,关公欲起五万大军要去与江东决一死战 所谓“三人成虎”,类似的故事正在上演。 关麟饶有兴致的听着坊间的议论,见差不多了,就到江边的一处石亭里,给乞丐们分饼。 连带着每人一套“粗布”衣裳。 这些都是关麟从关府里偷出来的。 不对,这是凭他自己本事拿出来的,怎么能算偷呢? 这一些乞丐领过饼与衣裳,连连扣首感激… 一个精明些的乞丐无比期待的问道:“公子,这样的活儿…明儿个还有么?” “有!明儿个辰时,还在这里见面!”关麟笑着回道。 这边厢,分完面饼后,关麟颇为嘚瑟的回家去。 那边厢,来到东市的诸葛瑾懵了,他感觉自己陷入了莫大的晕眩之中。 什…什么情况? 怎么到处都有人在议论江东突袭江夏、长沙、桂阳三郡的事儿… 怎么这…这一条江东的机密在江陵城中,竟是…竟是“人所共知”! 诸葛瑾怔住了,彻底怔住了。 不过很快… 一个个更大的疑窦出现在他的心头。 如果说江东偷袭荆州是公开的秘密! 那会不会…关羽已经在江夏、长沙、桂阳三郡设伏… 如果是这样,那江东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岂不是…岂不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即… 豆大的汗珠自诸葛瑾额头滑落,他迈开大步狂奔向驿馆,他必须…必须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传回去! ——江夏、长沙、桂阳三郡! ——偷不得! ——一切需从长计议! … … 第十三章 不生气,亲生的! 考“武”的时间是在午饭之后。 如今,正值正餐的时间。 阳光洒在关府的庭院中,透过窗子照射入书房。 关羽的面颊上有些惆怅,他盯着眼前一荤一素两个菜肴,却提不起半分胃口。 因为…主食没了。 伙房一早蒸好的饼,莫名其妙的都失踪了。 “一群酒囊饭袋!”关羽吟出一句,本就因为“考文”时,关麟那‘胡编乱造’的答案而一肚子气,如今这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不高兴的事儿全凑一块儿了。 索性,关羽把两个菜肴推到一边,全然没有胃口。 一旁的周仓也很无奈,关羽喜欢吃饼。 便是为此,周仓特地吩咐伙夫一大早蒸上一大锅饼。 哪曾想…到午时,这锅是掀开了,可里面的饼没了。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竟有人胆大包天到在“关府”偷窃? 周仓已经命人去调查,在调查清楚之前,他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倒是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是谁惹得关公如此怒火?” 此言一出,关羽与周仓抬眸,来人是一个刚及而立之年的儒雅男人,面容清秀,眉毛中夹杂的一小撮‘白毛’格外惹眼。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荆州的州从事,马家的四公子——‘白眉’马良!马季常! 区别于荆州第一梯队的豪门“蔡家”、“蒯家”投诚于曹操; 第二梯队的庞、马、向、习四家均是效忠于刘备,而其中马家最出息的便是此“白眉”马良,人言——马氏五常,白眉最良,由此可见一斑。 而自从刘备、诸葛亮携荆州大肆文武入蜀起,荆州地区便格外缺乏谋士类的人才。 马良是诸葛亮特地留给关羽的,如今担任关羽的军师,两人的关系极其不错。 “小事而已,不劳季常费心。”关羽余光最后瞟了眼那一荤一素两个菜,语气如常:“这个时辰,季常来此多半是有要事吧?” 马良注意到了桌案上的两个菜肴,“上将军,还未用膳?” “先不吃了。”关羽随便搪塞过去,面色变得更严肃了一分:“说吧,你、我就不要绕弯子了。” 这个… 马良顿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就在方才,坊间传出一些‘声音’?事关荆州,事关湘水划界,干系重大,下官不敢擅作主张就来拜见上将军。” 湘水划界? 这四个字传出,关羽目光下移,眼眸停在了桌案上,这里的竹简是方才考文时,众子女的答卷… 而听过马良的话,难免关羽会想到方才“考文”时,有关湘水为界,关麟的答案… 特别是那句“三郡,狗都不让…” 一想到这里,关羽就是一肚子气。 ——这逆子? ——骂谁是狗? “关公,这是…”看出了关羽面色变化,马良小心翼翼的问道。 “无妨,你继续说。”关羽压制住内心中的怒火。 只是,他依旧反复在心底嘀咕: ——不生气,亲生的! ——待会儿武试时,让他好好的长长记性! ——哼,气煞我也! 看着关羽这青一阵、红一阵的面颊。 马良的话再度传出,“坊间议论纷纷,说是江东欲攻荆州,且孙权施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明着派诸葛瑾前来向关公讨还三郡,背地里已经起兵,妄图偷袭夺得三郡…关公,所谓无风不起浪啊!” 唔… 听到这,关羽的眼眸一下子凝起。 而下意识的,他想到的依旧是关麟的答卷… 没错,在“三郡,狗都不让”前面还有一句,“湘水为界,父亲不给,难道孙权就不能抢么?” 抢… 这就与坊间的传言一致了。 关羽很难不把这两件事儿想到一起。 无风不起浪… 是啊,无风不起浪! 顿时,他的面颊变得复杂了起来。 马良发现今儿个关公的表情有点怪,连忙张口:“关公?无恙吧?是否需要请个郎中?” 关羽没有回答,而是从竹简中调出了关麟的那封答卷,直接递给马良。 “季常且看看这个…” 马良接过,迅速展开… 眼眸望向其中,而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第一句就将他深深的吸引。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这…好大的口气啊! 而这八个大字的下面,还有一列篆体小字。 ——“湘水为界,父亲不给,难道孙权就不能抢么?三郡,狗都不让,可有答题的这会儿,城早没了!” 这是… 马良刚想发问。 关羽的声音已经传出,“今日辰时考文,这是吾儿云旗的答卷,题目便是此‘湘水划界’…” 这… 马良顿了一下,眼珠子连连转动。 他像是一下子陷入了思考,过了良久,眼睛方才一定,感慨道:“关公…此云旗公子答卷,话虽糙,然理却不糙!” 此言一出,关羽一愣。 马良的话还在继续,“方才来的路上,我便在想,既坊间流言蜚语,一言一句均是指向江东偷袭荆州东三郡。所谓无风不起浪。关公,防人之心不可无,将军不可不防!” “再者,近来江东集结名将无数、兵马十万于石头城,对外言是北伐曹贼,进攻合肥,可…若其目的不是合肥而是荆州呢?江夏距石头城才多远?走水路可朝发夕至,长沙、桂阳也不过是两、三日的路程,倘若这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呢?那…荆州东三郡危矣!” 嘶… 听过马良的话,关羽深吸一口气。 马良是诸葛亮都极其看好的才俊。 其才华、谋略关羽是信得过的,如果是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他都这么说… 那… 关羽的目光不由得再望向关麟的那封“答卷”… 而马良的目光亦紧紧的盯着其中。 再度开口:“关公且看这一句‘湘水为界,父亲不给,难道孙权就不能抢么?’” 马良继续解释道:“诚如云旗公子所言,如今的局势,刘皇叔在巴蜀立足未稳,曹操占据汉中随时南下巴蜀,如此局势之下,又怎不是江东夺回荆州的最佳时机呢?” “这种时候哪怕江东孙权‘先兵后礼’,偷袭荆州东三郡,关公能如何?当此特殊时节,刘皇叔是不可能与江东决裂,孙刘联盟更不可能因为此三郡而瓦解…最终,这三郡也只能是丢的不明不白,不了了之…” “反之…若是再等待些许时日,待得刘皇叔坐稳了益州,荆益连为一体,他江东将再无任何机会,所以…倘若我是孙权,也一定会孤注一掷的偷袭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只要能打下来,这三郡就彻彻底底的归属江东了!” 言及此处,马良的眼珠子连连眨动。 他加重了语气,再度感慨道: ——“不愧是关公之子,云旗公子高见哪!” … … 第十四章 有点小聪明,但不多 ——关麟,关云旗的高见! 关羽抬眸,马良的一番见解,他虽深以为然。 可偏偏,马良的这番见解是从关麟那“逆子”的考卷中推演出来的,这就有点儿… 那“逆子”能想到这一成? 这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吧? 当然,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关羽意识到一个关键点: ——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起来,关羽是个磊落的人,此前因为孙刘联盟的缘故,因为他对江东鼠辈的鄙夷,关羽从来不会想到江东鼠辈敢奇袭荆州。 自然,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防备。 如今这么一说… 如今这时局下… 心念于此,关羽沉声道:“我即刻致信于江夏、桂阳、长沙太守,让他们加强防备,广布斥候,密切关注江东鼠辈的一举一动。” 言及此处,关羽似乎觉得还不放心,大喊一声:“周将军。” “末将在!” “你传本帅令,遣王甫、赵累各率五千兵马屯于荆南,若然江东来袭,即刻驰援,不得有失!” “唯!” 周仓当即拱手。 唯音短促,其声卑而不朗,声音落下,周仓已经走出了此间。 吩咐完这些,关羽再度坐回胡凳上,闭目冥想… 此刻,他再去品关麟的那句“答题的这会儿,城早没了”,莫名地觉得竟极有道理! 再加上那“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八个字。 有那么一瞬间,关羽竟对关麟的印象大为改观。 不过… 当想到“狗都不让”这四个字,关羽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最终,他对关麟的评价也仅仅停留在了——有些小聪明,但,不多! 突然… 关羽又想到了另外一道题。 连忙从桌案上的竹简中挑出关麟的答卷。 与这道“湘水为盟”的题目如此一则,在合肥战事上,关麟的答案也是那般的语出惊人。 关羽将关麟的答卷递给马良。 “季常,这是有关合肥一战的见解,你且品品云旗这道题答得如何?” 马良接过竹简,再度展开。 果然…与关羽听到这个答案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虎啸逍遥震千里,江东碧眼犹梦惊! 当看到第一句,马良的脸色已经微微有了变化,而接着往下看… ——少年志大雄心狂,十万大军压曹疆。 ——政治铁腕驭兵将,丢盔卸甲狼狈惶! 呃…这… 马良不由得咽下一口口水,心头莫名的惊骇与紧张,而当他看到最后一句,这一抹情绪最终的释放。 ——孙十万统兵翻车,张八百小儿止啼! 嘶,关麟预判的合肥之战,竟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竟是孙权大败,张辽扬名? 这… 这个预判好大胆哪! 似乎是预料到了马良的惊骇,关羽微微扬手,当即问道:“季常以为如何?” 马良下意识的张口,本想说,“太过荒缪”… 可一琢磨,又把嘴巴闭了起来,沉吟了许久,最后却是回了句,“不好说!” ——不好说? 关羽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难道…… 这合肥之战也如“湘水划界”一般,暗藏猫腻? … … 江陵城的驿馆内,诸葛瑾的房间,所有的大门与窗子紧闭。 帘幕低垂,光线幽暗。 大白天,诸葛瑾却像是做贼心虚一般,点着烛火神情痛苦的写完了一封书信。 一边写眉宇不断的抖动…像是无比紧张。 最后一个字落下。 他长长的呼出口气,旋即吩咐心腹侍从,“将此信笺即刻飞鸽传往江东…” “唯!”心腹仆从答应一声,小心翼翼的收好竹简,不漏声色从房间中走出。 呼… 诸葛瑾长长的呼出口气,心情多少放松了一分。 可心头的石头依旧高高悬起… 他望着仆从离去的背影,深深的感慨道:“希望来得及…” “千万不要,覆水难收!” 是啊… 江东的计划,是对江夏、长沙、桂阳、零陵四郡,不,准确的说是“三郡半”采取奇袭,江夏的多半本就掌握在江东手中。 而既是奇袭,那势必轻装简行,不会动用太多兵马。 一旦消息泄露,关公提前部署,设下埋伏,那江东奇袭军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在大战略中,大都督吕蒙的计划是夺回江夏、长沙、桂阳三郡后,趁着士气大胜,以得胜之师进击合肥,一鼓作气打下合肥,打通江东北上的大门。 那时候…江东就进可攻、退可守,在此纷乱的局势下,立于不败之地! 而这一切都有一个大前提。 那便是江夏、长沙、桂阳、零陵,这三郡半…必须得胜! 万不可败… 更不能溃败! 一旦溃败,那三军士气低迷之下,再攻合肥势必受到影响,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便是为此,哪怕不去奇袭荆州,也不能败。 江东,败不起! 事实上,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发展,江东奇袭的计划会异乎寻常的顺利,江夏、长沙、桂阳、零陵几乎是兵不血刃夺下的… 当地的郡守均十分“识时务”的开门投降。 唯一妄图抵抗的唯有零陵太守郝普,可偏偏郝普被吕蒙骗了。 吕蒙骗他,如今刘备与曹操正决战于汉中,关羽被击败,这里已经孤立无援,郝普这才放弃抵抗开城投降。 偏偏投降后,吕蒙还很不要脸的告诉他真相。 原来得知江东奇袭荆州,刘备已经率军抵达公安,关羽抵达益阳,即刻就能驰援而来,可偏偏郝普提前开城献降! 一时间,郝普惭愧悔恨,恨不得钻入地下。 当然,兵不厌诈。 这是江东惯用的手段,对付光明磊落的人,臭不要脸就是绝佳的杀手锏! 不只是郝普,其余郡守的投降也如出一辙,均是建立在一个大前提下。 那便是信息的不对等,他们以为是孤立无援的! … … 午时已到,烈日炎炎。 矛戈剑戟在校场的演武台上林立,周围套上了木桩,关在笼中的狼正张开血盆大口,饥肠辘辘使得他们愈发的嗜血。 “嗷呜”、“嗷呜”的叫声中… 关家子女“考武”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一队队军士踏步而来,鲜亮整齐的甲胄显示出关家军军容的威严。 就在这时,几只白鸽翱翔于天穹,有的振翅朝东边飞去,目的地是江东,有的则振翅往南边飞去…目的地是荆南… 因为太远,没有人能注意到白鸽脚上的信笺。 而随着这一只只飞鸽传出。 荆州的暗潮涌动,正在悄无声息的巨变。 … … 第十五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日头洒在房顶的垂脊之上,重檐巍峨的关府正堂中。 一方桌案,马良与关羽分别跪坐两旁,马良正在侃侃而谈。 ——合肥之战,也暗藏猫腻么? 因为关麟答卷中的那首“诗歌”,马良心头产生了深深的动摇。 原本… 合肥之战,孰胜孰败,几乎已成定论,可… “关公也觉得合肥之战,孙权必胜么?” “不然呢?”面对马良的提问,关羽反问。 马良眼珠子一定,言语中添得了几分疑窦,“仔细想想,或许,诚如云旗公子所言,张辽未必没有机会…” 关羽抬眸,“何以见得?” 马良解释道:“云旗公子之所以将张文远称之为‘张八百’,是因为,张辽麾下有八百‘狼骑’,这是当年丁原麾下最精锐的兵勇,号称并州狼骑!这么多年追随着他张文远,早就成为了一支百战之师,更重要的是…他们与关公一样都是山西人!” “山西人?”关羽一怔。 山西就是并州,自秦汉以来,山西名将,一枝独秀。 纵观历史,在三国时期,进入武庙之名将共九人,山西就独占两人。 马良继续道:“山西地势,迫近羌胡夷狄,是以民风彪悍,修习战备,高尚勇力,鞍马骑射,其尚武之风声、气俗自古而然。” 讲到这儿,马良抬眼望向关羽,“关公神武无双,曹营徐晃徐公明、张辽张文远虽不及关公,却亦有万夫不当之勇,有此可窥见山西勇力之一斑!” 这… 马良的话让关羽微微动容。 由此及彼,从他自己身上就能窥探出些许端倪。 在他关羽看来,江东不过是一群鼠辈,武艺平平无奇。 战场上面对这些鼠辈,轻而易举,让一只手都稳赢! 而这却不只是关羽对江东兵的评价,在山西兵看来,江东兵就是一群弱鸡,砍瓜切菜还行,上战场,呵呵,还是洗洗睡吧! 这么算来… 张辽手下人数虽少,以一当十,不…是以一当百之下,胜负之术就充满悬念了。 这么一想,突然…关羽觉得关麟的“答卷”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难道,这小子…真的能想这么远? “不对…”关羽突然想到了什么,连连摆手,语气更添笃定:“还是不对!” “关公?何来不对?”马良连忙问道。 “纵使张文远手下有八百并州狼骑,可他的副将是李典、乐进,将帅不和乃兵家大忌,如此这般,这一仗张辽依旧没有机会!” 关羽捋着胡须,吟出这么一句,他依旧高傲的瞟了眼关麟的答卷。 像是再说,终究云旗还是嫩点儿。 哪曾想,马良的回答直接让关羽哑口。 “关公岂不闻官渡之战后,曹操夺下邺城,李典主动将家族部曲三千人全部迁到了邺城以为‘人质’,至此之后,曹军将领多有效仿,把家属迁往后方。” “季常此言何意?”关羽语气郑重。 马良顿了一下,继续道:“诚如关公所言,张辽与李典是将帅不和,可因为家眷都在后方,大敌当前,他们必定不会互相拆台,会勠力同心…经关麟这答卷中一提醒,我甚至以为…派遣张辽、李典、乐进三人驻守合肥是曹操有意为之,是他的驭人之术,乐进、张辽擅攻,李典擅守,这等组合厉害的很!” 这… 关羽倒不是质疑曹操的驭人之术,也不是质疑张辽的勇武,他只是疑窦…关麟那小子难道也是基于此…才推演出的“张八百大胜孙十万”的结论? 他能想到这一步? 瞎猫能碰到一次死耗子,总不能次次都碰到吧? 当然,打从心底里,关羽是希望孙权拿下合肥的。 毕竟有“孙刘联盟”在,孙权攻下合肥会更多的牵制曹军东线战场的力量,这也给了关羽夺下襄樊的机会。 可… 如今再一想,因为关麟的答卷,马良的解析,这局面似乎又不那么稳当了。 “总归是猜测,权且拭目以待吧!” 关羽感慨一声,索性不往这边去想。 马良的目光却依旧盯着关麟的答卷,他余光望了关羽一眼,似乎从关羽的面颊上读出一丝深意,“关公似乎对云旗公子有些成见?” “成见倒不至于…”关羽摆手,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如果说…在一个时辰之前,马良问他这话,他一定会毫不保留的把关麟给怒斥一顿。 什么逆子; 什么口无遮拦; 什么胡编乱造,这样的辞藻统统用上。 可现在… 因为马良的解析,突然关羽发现,此子…或许会是——别有洞天! 一切都未最终定论之前,关麟这小子,竟看不出深浅。 ——倒是,有意思了! “哈哈…”从关羽的回答及表情中,马良猜出了什么。 他笑着感慨道:“我听闻当年吕蒙大字不识一个,被称作吴下阿蒙。” “后其发奋苦读,终在与鲁肃的论议中大方异彩,鲁肃大惊曰‘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吕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见事之晚乎!’” “由此及彼,或许…以往云旗公子让关公失望,可万一,他也是‘士别三日’,关公岂不当以‘刮目相看’?须知当年的吴下阿蒙今朝已经成为江东的大都督,独当一面,云旗公子此一双答卷,能有如此见解,眼光之高?又如何不能堪当大任呢?” 呵… 马良的称赞,让关羽笑了。 谁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被称赞呢? 突然间,关羽眼珠子一定,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他又想到了一件事儿,不是一件事,准确的说是一句话。 他当即示意马良凑过来,张口道。 “那,关某问季常,以你之见,学武救得了大汉么?” 啊… 此言一出,马良一怔。 ——学武救得了大汉么? 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马良开口,“哈哈哈哈…”关羽大笑,一边笑,一边拍着马良的肩膀,“季常还不知道吧,再有一刻,校场考武…且看看关某的这些子女,武艺如何?” 这个… 马良回道:“下官倒是知晓,昨夜,关公特地派周仓将军深夜捕狼…” 关羽眉头一挺,顺着马良的话继续道:“好虎岂会惧怕群狼?不过,季常定然不知,云旗这小子,可从未习过武艺!” 啊… 马良眼珠子眨动。 从未习过武艺? 那,又该如何应对群狼? 马良下意识的揣着下巴,“人言虎毒不食子,关公此举…是不是有点儿…” “哈哈!”关羽笑了,可笑声戛然而止,他低声道:“吓吓这小子,让他知道,学武虽未必能救了大汉,却一定能在关键时候救下他的小命!” 呃… 学武?大汉? 马良意味深长的抬眸,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大敌当前,这父子俩倒是隔空先斗起来了! … … 第十六章 理红妆贴花黄,无碍征战疆场 一只黑帮白底、绣花的干净靴子,轻轻踏在了落叶上。 关索是急的团团转,这眼瞅着“考武”就要开始。 可四哥人呢? 已经派出去了不少家仆,可四哥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在关索看来,如今父亲已经是盛怒,四哥再去演武场,那群狼环视,他如何应付? 关索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他就守在关府大门前,一步不敢离开这儿,生怕四哥突然回来! 这要回来了,就是羊入虎口! “诶呀…” 关索的右手捂住左手,双手间凝结出的汗痕,为这空气中紧张的气氛,更添得了一抹严酷。 就在这时… 他的眼珠子一定。 “四哥…” 他不由得惊呼一声,他看到关麟回来了。 与他的紧张形成鲜明的对比,关麟是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啃着一个面饼,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很休闲很轻松的回来的。 关索正要迎上… 哪曾想一个倩影,先关索一步迎了上去。 关麟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一个黄花大闺女就立在了他的面前。 这女子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衣裙,长长的马尾辫高高的盘起,又顺着肩部滑落,漫过蛮腰,齐至娇臀,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略显削瘦的俏脸上一双剑眉格外的惹眼。 这等俏丽中带着英武的模样,不知道令多少男子魂牵梦绕? 但…唯独关麟,不敢丝毫的想入非非,因为这女子不是别人,乃是她三姐——关嫣关银屏! 这是亲姐! “演武台考武就要开始,你又惹得父亲震怒,你还知道回来?”见到关麟,关银屏语气冰冷。 那由内而外傲然的语调,就像是长辈训斥晚辈时一般。 这种语气,关麟很不喜欢。 “不回来?那去哪?”关麟挺胸抬头,迎上关银屏的气场,口中却调侃道:“只能待得三姐嫁人,如此的话,再惹父亲生气,弟就有地方投奔了…三姐,你啥时候给我找个姐夫啊?” 看着关麟嬉皮笑脸的模样,关银屏就是眉头紧锁。 “父亲说你轻佻,果不其然…”关银屏无奈摇头,“都这种时候了还嘴硬,也就是娘总护着你,才惯得你没大没小,口无遮拦,这下好了,让父亲震怒,惹火上身,唉…若是早些让我教导你,定是棍棒交加,看你还敢不敢轻佻?” 这… 关麟顿时就深深的体会到,所谓的“长姐如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当姐姐的和当娘的都一个样,训起人来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咳咳…” 关麟咳嗽一声,他看到了快步跑来的关索,就想溜了…他怕耳朵生出茧子。 “站住…” 哪曾想,关银屏直接伸手拦住了关麟。 “姐?又怎么了?”关麟揉了揉耳朵,做好了再一次耳朵被“摧残”的准备。 哪曾想,这次关银屏没有唠叨,也没有责骂,而是从包裹中取出一物,递给了关麟。 这是… 隔着布,关麟摸了摸… 硬邦邦的! 可随着将整个轮廓的摸罢,关麟一惊,急呼道:“这是诸葛连弩?” “你认得诸葛连弩?”关银屏惊问道,眼睛里闪过几许疑窦。 这的确是连弩,是诸葛亮与黄月英正在研制的“机括”类弩机,一次能发射十支箭,火力极强。 要知道,关银屏是黄月英的关门弟子。 而作为弟子,她总是能够提前使用师傅的发明。 当然,如今她手中的这枚连弩并不是最终版,单单重量上就有缺陷,就连射击也只能一次性发射三支箭,射程仅有二十步,但依旧算是“弩”兵器中的重大突破。 完整版的话,至少还得等几年! 至于关银屏的疑问。 这诸葛连弩,关麟当然认得,不光认得,前世他还极有兴趣的尝试着做出来过。 用这玩意代替“鸟枪”在野外打兔子、打山鸡是一把好手。 不夸张的说,与关麟做出的那一版比,关银屏手中的这一版简直有些简陋。 “这弩好啊,一次能射出数支箭,关键是简单容易操作…”关麟一边细致的观察,一边感慨道:“看这弩弓、箭匣、输入杆、机架、弩弦…做工还不错,勉强能用!” 勉强!能用! 听到这四个字,关银屏脸色骤变,这是师傅黄月英临去巴蜀前,特地赠予她防身的,是极其珍贵的“诸葛连弩”,可到关麟口中只是“勉强能用”… 无疑,这对她,对她师傅都是奇耻大辱。 “你爱用不用…”关银屏脸色一冷,就要去夺回连弩,不忘补上一句,“最好让那些狼把你给活吞了!这样最是省心!” 呃… 关麟这才后知后觉,连忙用身子护住连弩,原来关银屏这“便宜姐姐”不是来“唠叨”的,是知道关麟不懂武技,故意守在门口,专程给他送弩防身的。 这让关麟感到一阵温暖… 果然哪,前辈们说的没错。 ——出门在外,能扶你一把的是兄弟; ——可,能扶你几把的绝对是姐妹。 这姐姐,很好,很让人感动! “哼…你自求多服吧,实在不行,就向爹磕头求饶!” 伴随着一声冷哼,关银屏留下“诸葛连弩”与这冷冷的一句话,就要离开。 “姐…” 关麟连忙喊住她。 关银屏掐腰,“别谢我,我只是不想少一个弟弟,也顺便试下这连弩的威力。” 噢…关麟挠挠头,再度张口:“姐,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说…要不你再给我一把,那么多狼,万一有射不准的,这一把不够啊?” “你…” 关银屏一怔,顿时,她就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就,好不容易拔云见日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乌云密布。 这什么弟弟啊? 这弟弟是把她当成还债的吧? “好了…四哥…”关索也已经跑来。 “三姐…”他向关银屏行了个礼,旋即一把拉住关麟的手。“四哥,你跟我来。” 说着话,一溜烟的,就把关麟给带走了… 关银屏看着这一双兄弟,无奈的摇头。 她牙齿微微咬住唇,恨铁不成钢的叹出一口气,连带着感慨道:“如今多事之秋,四弟、五弟,你们何时才能长大呢?” 念及此处… 关银屏又摇了摇头,旋即,目光变得坚毅了起来,她转过身往府中去提她的“青龙偃月刀”。 下午的考武… 对关麟是大难临头。 可对她关银屏,却是向父亲、向所有叔伯证明的良机: ——理红妆,贴花黄,无碍征战疆场! ——她关银屏也能像父亲那样光复汉室,像父亲那样坚强! … … 第十七章 参见上将军! ——得得得… 马儿扬起马蹄,发出一声嘶鸣,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挣脱马缰,疾驰而去。 马车前,关索脸色苍白,双手紧紧的拉住关麟的手,他的面颊上写满了“迫不及待”四个大字。 “四哥,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父亲震怒之下,亲自挑选了七匹最凶猛的狼,就是为四哥准备的。” “四哥若参加待会儿的考武,那就算不死,也定然会重伤,弟已经致信城外鲍家庄的鲍三姑娘,这段时间,你就去鲍家庄躲躲,等父亲的雷霆之怒消散一些,再回来。” 关索连珠炮似的开口…一字一句言真意切。 区别于关银屏那冷漠表情下潜藏着的对弟弟的担忧,关索的担忧无异于更直接。 只不过… 去鲍家庄?躲躲? 关麟眼珠子一转,他是逆子啊,他是要“杀”父亲关羽傲气、锐气的,躲?躲个毛毛虫啊! 不就是七匹狼么? 九牧王关麟也穿过,怕甚? 倒是… 关索送来的马车让关麟眼前一亮。 这马车,大有用处啊! 想到这儿,关麟眼珠子一定,“成,就依你,我先去鲍家庄躲躲…考武的时候,五弟也小心些。” 罕见的,四哥竟然听劝了。 关索大为惊讶。 要知道,半年前,自打四哥落水后,他就变得异常的“轴”。 印象中,从那之后,四哥就再没听过他关索的话,不,准确的说,是整个关府,谁的话他都不听。 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是,关索哪里知道… 他四哥这哪是听劝,这是惦记着他的马车呢! 在古代,马都是天价,做工精良的马车更是有价无市 “四哥,盘缠都在马车中,鲍三姑娘会在城郊接应你…” “成!”关索眨了眨眼。 ——我单纯的弟弟啊… 心念于此,“得”的一声,关索挥动马鞭… 马儿吃痛,载着马车一骑绝尘,扬长而去。 得亏在古代,君子六艺中“御”是所有年轻公子的必修课,关麟驾驭马车也算是轻车熟路。 只是… 这马车驶动,关索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四哥,你这是去哪…鲍家庄不在这边。” 可不么? 关麟本也没打算往鲍家庄! … … “考武”之地选取的演武台位于军营中的校场内。 关家军的军营是在城外,一处依山傍水之处。 因为军士们得到的消息是“以狼考武”,故而此刻的演武台周围已经用木桩加固,防止狼从中逃窜出去。 另外一处高台上专程设下一些坐席。 此时的演武台上还空无一人,可场下已经三五成群聚集了几百关家军。 隔着木桩的缝隙,这些将士饶有兴致的盯着这片即将“厮杀”的战场。 话说回来,如今留守在荆州的兵马多是“关家军”一脉。 这是以多年来,跟随关羽南征北战留下的兵士为基础,添以新兵,组建的兵团。 论战力,放眼整个刘备阵营,也是仅次于“白毦兵”的存在。 可“白毦兵”不过千人,关家军却足有三万之多。 就在此前襄樊战场上,关家军在关公的带领下气势如虹,先后击败过曹仁、乐进、满宠、文聘等曹营名将。 要知道,曹仁率领的可是曹营的荆州兵军团,他本人更是“进攻型天才”、“南军总指挥”、之前生涯未逢一败。 可面对关羽与关家军,只剩下据守的份儿。 满宠带的是汝南方面军; 而乐进率领的是青州精锐部曲,哪怕如此,他还是在“寻口”被关公阻击,若非文聘紧急救场,怕是已经凉了。 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关家军,在关羽的统领下,已经成为了一支彻彻底底的水军陆战队,是让曹军闻之胆寒的存在。 因为“考武”的对象是关家的子女。 这些子女中不乏总是出入军营,与军士们打成一片的,故而…围观的军士越来越多。 一些军士窃窃私语议论着。 “以狼考武,关公还是这般严格呀!” “咱们关家军之所以强,便是训练时素来都是与实战一般,若是连群狼都应付不了?那战场上如何应付比虎狼更凶猛的敌人?” “可是…这次考的是关公的子女啊,他们最大的才十六,最小的不过十三…” “俺十三岁的时候已经跟着关公打赤壁之战了!” “上台的那姑娘是?” “关三小姐!” “她也要考么?” “听闻关三小姐力大无穷,一手青龙偃月刀舞的颇有关公的风采,今日正好一睹她的风采。” “关三小姐勇力过人,我倒是并不担心,倒是关公第四子关云旗,听闻周仓将军教授武艺时,他从未去过,手无缚鸡如何应对群狼?” “唉,我听闻这场考武,便是因为四公子惹关公震怒…” 聊到这儿,突然…没有声音了。 所有的话题像是戛然而止,一干军士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再深入…就不是他们该聊的话题了。 在这江陵城,关公就是“神”,谁敢聊“神”的家务事呢? 议论之间,随着那柄碧绿色的青龙偃月刀出现在校场。 曜日下,刀锋森然,反射出屡屡精光… 所有关家军昂首站立,原本的窃窃私语迅速收敛,表情也变得凌厉肃穆,他们无有例外的目视着青龙偃月刀的前方… 周仓提着青龙偃月刀,而他的前方除了关家军的信仰,关公关二爷外,还能有谁? ——“参见上将军!” 齐整的口号。 烈日炎炎,矛戈剑戟在曜日下反射出森森冷光,鲜亮整齐的甲胄显示了关家军威严! 迎着将士们的齐呼,关羽行至他的位置,霸气的坐下,一捋长髯,他的目光环视演武台的周围。 而这么一环视,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关麟呢? 这小子?又跑哪了? 一旁的马良也疑惑着询问持刀的周仓,“怎生不见云旗公子?” 因为两道“考题”的缘故,如今的马良对这位关四公子格外的好奇。 坦白的说,他来这儿,就是为了一睹关麟公子如何应对危机? “想来,四公子又迟到了吧!” 周仓无奈的张口… 马良则是眯着眼,心里嘀咕着。“总不至于溜了吧?若是溜了,那可就太无趣了!” 反观关羽,他那亘古不变的面瘫脸上,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似乎… 关麟的迟到,已经不能引起他情绪上丝毫的波动。 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 “开始!” 终于,毫无表情的两个字从关羽的口中吟出。 ——开笼! ——放狼! … … 第十八章 我要打十个 演武场周围堆满了高耸的木桩。 中间堆放着一个铁笼,笼子里足足七匹狼,像是因为饥饿而无精打采,就连“嗷呜”的叫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可,当笼子被打开的一瞬间,这些狼的眼中放出精光,血盆大口张开,纷纷朝眼前那个手持“青龙刀”的男子扑了过去。 男子气定神闲,待得群狼近身,才挥动起青龙刀,横向一扫,当先那头扑来的恶狼已经中刀。 “嗷…” 随着一声凄厉的声响,狼血溅了一地。 而头狼受挫,后面的狼仿佛胆怯了一般,只是围着男子,却没有一个敢主动进攻。 倒是那男子,他瞅准一匹狼的位置,青龙刀纵向劈砍,群狼散开…眨眼的功夫,他又是一记横扫。 ——虚招之后,便是实招! 当即又有两匹狼被击中… 伴随着“咚咚”的两响,狼重重的摔下,勉力的站起,却仿佛浑身已经卸了气,很快就像是一滩软泥般瘫倒在地,没了生息。 之后的演武场,便是这男子游刃有余、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屠杀。 关羽气定神闲的看着这一幕,不发一言,不露喜怒。 仿佛这一切,他早就习以为常。 倒是身旁的马良感慨道:“不愧是关公的长子,关平公子这刀法已然颇具关公的神韵。” 诚如马良所言,正在演武场中屠狼的男人正是关平! 而马良的话,若是放在寻常父亲身上,定然欣喜若狂。 可关羽对子女素来严格,听过马良的话,他摇着头,语调却上扬道,“跟关某比,他还差得远呢!” 俨然,在眼高于顶的关羽看来,对付七匹狼却用这么多虚招,完全没有必要! 关羽的刀法讲究大开大合,强调的是一力降十会,而最核心的部分全都凝聚在前三刀上。 这前三刀,一刀比一刀刚猛! 普天之下,鲜有人能挡住! 而关平的刀法则是循序渐进…其中暗藏变化,倒是有一些赵子龙“百鸟朝凤枪”的味道。 演武场并不宽阔,群狼可躲闪的空间极其有限,关平风卷残云般的清扫战场,不多时,群狼已毙! 关平的刀法是那种在实战中“淬炼”出来的,刀刀毙命! 击毙七匹狼自然不在话下。 关平的“表演”激起了台下众将士的欢呼,也算是为后面的弟弟、妹妹们打了个样儿。 “孩儿拜见父亲…” 擦拭过青龙刀上的血迹后,关平方才走上高台向关羽行礼。 关羽依旧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他起先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方才朗声道:“子龙那‘百鸟朝凤枪’的路子看看就好,虚招太多,并不实用。” 这等品评,关羽本是随口一言,可脑海中却好像有什么镶嵌着的东西呼之欲出一般,他又补充一句:“坦之,你需记得!挥刀如治国一般,‘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虚招便如空谈,实招便是‘实干’,青龙偃月刀不需要花花架子,更不需要虚招,要的是一力降十会!是敌人想挡,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你可记下了?” 啊… 听到这话,关平一怔,他下意识的愣了一下,旋即连忙拱手,“是…孩儿谨记。” 他之所以愣住,不是因为“赵子龙”,不是因为“百鸟朝凤枪法”,更不是因为“虚招、实招”。 是因为从父亲的口中,他听到了“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这八个字。 在他记忆中,这可是四弟早上答卷中的字眼。 父亲此前还因此震怒来着… 可现在却… 关平低着头,表情却是复杂了起来。 俨然,马良也注意到了这句话,他余光望向关羽。 从关羽的表情中,他能察觉…这“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八个字是关公不经意脱口的,可能他也没有意识… 又可能是他在看过关麟答卷后,莫名的记住了这八个字。 总而言之,马良能感受到,在关公心目中…关麟公子是有一定分量的,而在早上的“考文”之后,无疑这个份量更“重”了一分。 就在马良心情悸动之际… 一道清脆的男声传出: ——“父亲,这狼,孩儿要打十个!” 众人寻声望去… 喊出此话者,却不是关公的二子——关兴关国安,还能有谁?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关平力劈七狼,一向争强好胜的关兴坐不住了。 而他的声音,一下子引起了整个校场的欢呼。 … … 江风呼啸,今日比往常更加的寒冷。 江面上还起了雾气。 苍茫中,只见数只飞鸽正在天空中急速的飞驰,他们从荆北飞向荆南。 从江陵飞往零陵、桂阳、长沙、江夏。 每隔百里,便会有驿馆换下飞鸽,将飞鸽脚上的信笺绑到另一只飞鸽的脚上。 然后,让新的飞鸽继续向南飞驰。 自打汉武帝时期,汉朝的使者苏武被匈奴人扣下,苏武宁死不降,在草原上放羊! 苏武与大汉便是以这种“鸿雁传书”的方式互相传递书信起,这种利用飞鸽“归巢性”的特点传递书信的方式,已经小范围的运用在汉军中。 关羽更是专程训练了一批“飞鸽”,用来传递消息! 不足半日,已有飞鸽飞过荆南、荆北的交界,落在了此处的驿馆。 因为信笺并没有加密处理… 故而,沿途驿馆中的官兵是允许观看其中的内容。 这一处驿馆是一个老兵与一个新兵驻守… 更换“飞鸽”时,信笺展开,两人看到上面的字眼后,无一不面露惊诧之色。 新兵更是惊呼出声:“啥?江东要奇袭?” “砰”的一声,这老兵一拳砸在新兵的脑门上,“谁说奇袭了?如今孙刘联盟,共抗曹操…关公的信笺中只说严加防范,密切关注江东动向?哪个字写奇袭了?” “可…无风不起浪啊?”新兵一边挠着头,一边继续张口。“再说了,关公亲笔所写,派王甫与赵累各带五千军从水路赶往荆南…这不是…” 听到这儿… 老兵重重的喘了口气,“兵当得久了你就懂了,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讲!你、我当早做防备,却不可大张旗鼓,泄露消息!” 俨然,老兵深谙为兵之道。 就两人说话的功夫… 飞鸽已经更换完毕。 几只精力充沛的飞鸽振翅继续向南方翱翔,这里距离江夏、零陵、桂阳还有一些距离。 可距离长沙郡已经很近了! … … 第十九章 关公言:江东鼠辈,不足为虑 荆南,长沙郡。 古人总说荆州是四战之地,这不假。 但…细论之下,在这个四战之地的荆州中,江陵无疑最是兵家必争之所,而供给江陵钱财最重要的城郡便是此——长沙! 《三国志》中就有记载——“(长沙属吴后),蜀之钱粮恒是不济。” 由此可见长沙郡的重要性。 只是,如今的长沙,自打韩玄被刘备击败后,这里便成为了刘皇叔治下的一片乐土,一片没有战乱的乐园。 此刻,湘江岸边,琴瑟和鸣,奏出了这里独特的柔雅乐章。 一方石亭外,一干兵士伫立左右,石亭内的两个男子却正在对饮。 “‘立’奉刘皇叔之命,前来接替刘将军长沙太守一职,还望刘将军给予方便!” 这个自称“立”的男人,名唤廖立,是武陵人。 刘备兼任荆州牧时将其征辟为从事,如今,不到三十岁,就被刘备提拔为长沙太守。 至于廖立的履历。 昔日,刘备携庞统入蜀,诸葛亮镇守荆州地方,孙权派遣使者询问诸葛亮,蜀中士人中都有谁与他一起治政。 诸葛亮回答说:“庞统、廖立,都是楚地优秀人才,他们能同我一起共兴治国大业。” 也正因为这句话,廖立一直顶着“楚之良才”的殊荣,刘备也对他也颇为器重。 而他对面坐着的男子乃是刘磐,是荆州牧刘表从子,昔日与韩玄一道驻守长沙,城破后,黄忠、魏延归降,黄忠向刘备举荐刘磐,刘备便亲自登门拜其为长沙太守。 如今担任此长沙太守已经有四年之久… 此刻…听得廖立讲,他是来接替长沙太守一职,刘磐并不意外,他将酒樽一饮而尽,旋即扭过头望向湘江。 他指着一条流向湘江的河流道:“廖先生可知,这条河名唤什么?” “愿闻其详…” “此河名唤‘捞刀河’,相传乃是昔日刘皇叔派关公攻打长沙时,关公来到此河,乘小船沿河进入湘江,本是探查长沙城的河防情况。却不曾想,一个大浪将小船颠了起来,关公因未提防,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不慎落入河中。” “周仓将军跟随关公多年,深知青龙偃月刀的脾性,便一头栽入水中,一口气逆水追了七里方才将宝刀捞了上来” 唔… 听到这儿,廖立一愣,竟想不到…这条看似普通的河流还有此渊源。 他反问道:“便是为此,此河才唤‘捞刀河’么?” 刘磐摇了摇头。“此仅为其一” “那其二…” “其二便是龙为麟族,鳞族水物喜逆水而行,关公宝刀上镶有青龙,青龙入水而活,因此宝刀入水后,青龙自然荷着宝刀逆水而上…便是为此,此地百姓将关公落刀之处取名为‘落刀嘴’,捞刀的这条河就叫‘捞刀河’!” 听到这儿… 廖立眼珠子睁大,他也是恃才傲物的主儿,听过这故事,自然觉得是有点儿玄幻了! 当即笑道:“此等故事可唬三岁孩童…刘将军何故…” 不等廖立把话讲完,“砰”的一声,刘磐当即打断,“廖先生此言差矣,关公在荆州那便是神!是战神,是水神,是灶神,是财神,许些年,荆南百姓们不拜其余诸神,只拜关公!” 讲到这儿… 刘磐豁然起身,“磐奉劝廖先生一句,做长沙太守并不难,只要唯关公之命是从即可,只,确保往江陵输送的钱粮按时抵达,不贻误军机即可!” 这话脱口,廖立方才感受到。 关羽…这个名字,对于荆州,对于荆州百姓,对于荆州官员意味着什么? 是他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了。 廖立继续问道:“我方才看城防,长沙仅有三千驻军,刘将军还派出半数去运往江陵钱粮。只是…长沙连接荆州、交州、江东之地,诸葛军师又与江东使者湘水划界…这种时候,若江东突然有所行动,那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 不等廖立把话讲完,刘磐当即大笑了起来,“关公言:江东鼠辈,不足为虑!他们岂有胆进犯荆州?” 嘶… 廖立吸出一口气,他发现,无论是荆南还是荆北,这里的人对关羽都太推崇了,推崇到神话的地步了! 本想随便敷衍两句,先送走了刘磐… 哪曾想,就在这时。 ——“报…” 一道拉长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名斥候急冲冲的赶至石亭处,翻身下马当即禀报道:“禀太守…湘江发现了可疑船舶,像是…像是江东战船来犯!足足有…有数百艘之多!” 什么… 此言一出… 刘磐与廖立的脸色骤变。 ——江东战船? ——数百艘之多? 这是…来犯么? 顶着“孙刘联盟”来进犯么? 一时间,刘磐的眼睛瞪得硕大,廖立则是张口道:“刘将军不是说…关公有言,江东鼠辈,不足为虑么?那…如今这情形?关公可讲过,该当如何?” … … ——关兴要打十个! 初生之犊不畏虎也好; 勇武、有胆识也罢… 此刻演武台之上,关兴一把青龙刀舞的虎虎生风,动作挥洒、气势凌厉,面对十匹狼的围攻,尤自游刃有余,占尽先机。 台下诸将不由得拍手叫好… 关羽也连连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 比起关平,关兴,此儿的武技、刀法更像他! “打狼就得这样,你比它更凶猛,它就会怯弱,就会胆寒,就会束手待毙!” 关羽一边捋着怅然,那傲气的声音传出。 他望向身侧的马良。 “季常,哈哈,我有种感觉,吾儿痛打的这‘狼’就犹如江东,关某越霸道,荆州越强横,那碧眼儿与江东就越是胆战心惊!” 呃… 听过关羽的话,马良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毕竟…江东是温顺的鹌鹑,还是披着羊皮的猛虎,怕是很快就有定论。 倒是关公,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把那孙权放在眼里! 一阵刀光后,已经有五匹狼倒地,倒是关兴也肉眼可见的疲惫… 终究,他才十六、七岁,再加上他的刀法与父亲关羽极其神似,前三刀蓄足了力气,之后就会卸力,进入短暂的缓冲期。 “呼…呼…” 此刻,演武台上连连的喘气声不由得让人为他捏了把汗。 哪曾想,就在这时… 关羽的身旁,关索的声音突然传出。 ——“四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因为惊讶,关索的声音极大,自然,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却见关麟气喘吁吁的赶来… ——呼…呼… 连连的喘气声,像是关麟刚刚跑几里地赶到这里的一般。 至于…关索的询问,他还顾不上回答… 关麟托着疲惫的步子行至关羽的面前。 在气喘吁吁的语气中,关麟张口了: ——“父亲大人,抱歉,孩儿又…又迟到了…” 又? 关羽敏感的注意到了关麟口中的这个不知道是有心磕绊,还是无意加重了的“又”字? 这算什么? 挑衅么? 挑衅他这个父亲,这个父帅的威严? … … 第二十章 荆州九牧王 哼… 关羽心中冷哼,面颊上却是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淡淡的道:“关某很庆幸,没有生出个懦夫般的儿子!” 这算是…还击么? 隔着几步,马良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剑拔弩张”,因为关羽的一句话,此间的气氛也变得冷峻了起来。 哪曾想,面对关羽的质问,关麟依旧大大咧咧,毫无畏惧。 “父亲说笑了,孩儿人称荆州‘九牧王’,岂会惧怕区区七匹狼?只是…孩儿觉得…” 不等关麟把话讲完。 “不好…” 只听得身旁有甲士惊呼一声,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演武台上关兴一刀再次击毙一头狼后,却被身后的狼偷袭咬住了肩膀。 这使得他无力在驱使大刀,面前的群狼也像是嗅到了血的味道,纷纷扑向关兴。 七匹狼与十匹狼,尽管只多了三匹狼,可对于狼群而言,战斗力何止提升了一倍。 俨然,前三刀过后的关兴,不能应付。 看到这一幕… 关羽的眼芒也骤然凝起,他下意识的站起,很明显,就是一贯严苛的他,此刻也对关兴的安危满是担忧。 千钧一发… “嗖…” 但听得一阵破风声响,一支箭矢划破长空,稳稳的射中了关兴背后那狼的头颅。 只一瞬间,那狼力竭,牙齿中那巨大的咬合力松开,迅速倒在了演武台上,而挣脱了恶狼的撕咬,关兴的胳膊再度能使上力气。 青龙刀横摆,最后的两匹狼也被他击毙。 一战过后,关兴仿佛力竭了一般,半跪在地上,手捂着肩膀,大口大口的喘气。 俨然… 方才那恶狼的撕咬,给他带来的痛感,还在延续。 唯独关麟,他的目光朝出箭处望去,却见周仓弯弓搭箭,箭弦尤自颤动… 很明显,方才是他救下了关兴。 那么… 关麟心里嘀咕。 周仓师傅如此?多半是父亲授意的吧? 反观周仓,他收起了弓,眉毛却高高的凝起… 他回想起了昨日与关公一道“观狼”后发生的事儿。 那时,关羽十分严苛的亲自挑选了最凶猛的七匹狼,说是为关麟准备的。 周仓心怀担忧,连连为关麟公子求情,关羽却是始终一言不发,他那伫立的身形就像是严苛到极致的父亲。 可… 临走时,关羽却将一柄长弓递给了周仓。 这是“龙舌弓”,是昔日吕布辕门射戟时使用的弓箭,后流落到袁术手中,再往后,刘备截杀袁术时缴获,赠予了关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这弓交到了周仓的手里,且是关公亲手交给他的。 关公是什么也没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过了。 “唉…” 周仓将思绪从远方拉回,心头感慨:“这箭本该是救四公子的,是让他知晓习武的重要性…只可惜…” 周仓想到的是第一成。 在关羽的计划中,还有一成。 那就是面对群狼的关麟,孤立无助,这种绝望之际由周仓救下。 这是救命之恩,以后,此子自然对周仓尊敬有加,又岂会不好好向他学习武技? 终究在关羽看来,学武救不了大汉,是一句笑话! 而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 究是关羽,也不能免俗。 不多时,关兴手捂着伤口,到台上来向父亲行礼。 “父亲,孩儿…” 似乎是因为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关兴满是自责的低头。 关羽语气冰冷,“平素习武时流下的汗滴是为了避免战场上的流血,战场上刀剑无眼,真正的敌人远比狼更凶狠,真正的战场不会有人放箭救你,你能做的唯独让自己变得更强!” “孩儿知道了!”关兴低着头。“孩儿定当加倍苦练!” 呃…加倍苦练? 苦个毛毛虫啊! 关麟面色一怔… 听过父亲关羽的话,他下意识的凝眉。 这关注点儿完全偏了呀? 咋还转移到加倍苦练了?群敌环视,真到这局面…你“超级加倍”也没用了。 难道,关兴的失利,不应该归结为他对自己实力错误的判断,以及疏于防范,没有刻意在意到背后的刀子? 呵呵… 关麟就“呵呵”了,他琢磨着,老爹关羽是歪了,可连带着把二哥关兴也带歪了! 因为距离极近。 关麟的冷笑引起了关羽的注意。 “云旗,为父方才的话,你是有异议么?” “这不重要…” 关麟很潇洒的一摆手。 倒是关羽,他愣了一下! ——这不重要? 来,翻译翻译,什么叫这不重要? 这不就是表明,关麟这小子真的有异议么? 这逆子! 突然,关羽想到了什么,“云旗方才讲,你在江陵人称荆州‘九牧王’?何为九牧王?” “咳…”关麟轻咳一声,却是挺起胸脯,“这是百姓们缪赞孩儿,不足道哉。九牧王的话,简单点说,就是九头牛放在一起,孩儿应付起来,也是游刃有余,手起刀落便可取下它们的首级!” 『——然后炖了吃?哼…』 一瞬间,关羽的心头就有些不悦了。 当然,如果严格的说,牛的力气极大,对付牛可并不简单。 要知道,当年…许褚就是因为独自一人拽着牛的尾巴,足足拉了一百步,把牛拉回城里而一战成名,威震淮汝。 九牧王?九头牛? 云旗这…又是信口开河吧! 登时,关羽又想到的是关麟胆大妄为的一面! 不过,关羽依旧毫无表情,他淡淡的道:“吾儿好手段哪,既是荆州‘九牧王’,九头牛都不放在眼里,那想来应付十匹狼,也不在话下了…” 关羽故意没说七匹狼,而是十匹。 他想压一压这儿子,这“逆子”有些太过嚣张了! ——不识武技,手无缚鸡! ——凭什么这么嚣张?凭什么敢号称荆州九牧王! 哪曾想,关羽计划中关麟的讨饶没有出现,反倒是关麟挺直了腰板,厉声道:“区区十匹狼哪够?父亲还有多少狼,一起派上吧!孩儿一并挑了!” 呃…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马良、周仓差点惊掉下巴,关平、关兴、关索则是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云旗(四公子),哪来的自信? 关银屏则是双手握紧,后背冷汗直流,四弟他…疯了吧? 就算有诸葛连弩,可单凭这个,应付七匹狼都困难重重,所有的狼一起上?射的过来么? 哪怕是关羽,他的眼瞳中也陷入了巨大的惊讶。 他不可思议的望向关麟… 十息,二十息… 此间的气氛也古怪了起来。 整整二十息的时间,关羽方才张口:“好啊,既吾儿有此自信,为父岂能不许?周将军,还有多少匹狼?” 这… 周仓顿了一下,张开嘴巴,第一时间没敢说。 可迎上关羽那冷冽的目光,周仓一个寒颤,“三…三十三匹!” 听到这个数字,关羽站起身来,“吾儿好胆魄,一人匹敌三十三头狼!”说到这儿,关羽一捋长髯,“好,那为父就拭目以待了!” 此言一出… 满座骇然! … … 第二十一章 定叫他有来无回 荆南,延绵的水军队伍正向长沙郡进发。 艨艟战船的船头高挂起“孙”字大旗。 江风吹拂,旗帜猎猎作响,仿佛,这支江东的水军,正肆无忌惮的在此湘江上宣示着他们的主权! 与此同时,一匹匹快马驰骋在通往长沙的官道上。 长沙郡的衙署内,一幅巨大的地图挂起。 ——刘磐、廖立! 此刻,长沙郡的前后两任太守,均是凝眉望向地图,刘磐的眼眸更是死死的盯着湘江。 江东来犯… 来的太突然了,如今长沙郡留守的兵马并不多。 而比兵力上的劣势更致命的是恐慌,从方才起,整个长沙郡都变得惊恐了起来。 俨然,江东水军压境,长沙郡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一触即溃! “江东有备而来,守肯定是守不住的,唯今之法,唯有趁敌立足未稳,由我出兵以拒江东水军,将其阻拦于湘江上!” 刘磐的话音落下。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一些副将纷纷请命… 倒是廖立,他一言不发,对刘磐的提议不置可否。 而他才是如今的长沙太守。 发号施令…他是唯一能做决断的那个人。 过了片刻,廖立终于开口,他摇头道:“不好,正因为江东有备而来,冒然出击只怕会加速沦陷…何况,如今的长沙,可吃不起一场败仗。” “可…江东来的太突然了,守着也没机会呀!”刘磐越说越急。 长沙太重要了,它是荆南最繁荣的城郡,担负着向江陵输送粮草、物质的重担。 一旦有失,那江陵的“江”字就真的变成无根之水了。 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狂奔进营帐:“报——!” 斥候跪下,“禀太守,江东军的主将乃是吕蒙,他们同时向江夏、长沙、桂阳三郡发动奇袭,声称是来履行刘皇叔与吴侯定下的‘湘水划界’之约…还扬言,敢反抗者,就是孙刘联盟的敌人,格杀勿论!” 这… 在场的文武都吃了一惊。 刘磐双拳握紧,“好个吕蒙,明明关公早就拒绝了‘湘水划界’,他们却以此大做文章!” “报…”又一名斥候禀报道:“江东军距离长沙郡还有百里!” 局势的间不容发,使得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就在这时…又一名斥候急冲冲的赶来。 “报…” “又怎么了?”刘磐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不时的还嘀咕着,“关公怎么会错,关公怎么会错?” 这次斥候没有禀报,而是取出一封信笺,是一封飞鸽传书。 他口中言道:“江陵,关公亲笔,飞鸽急件!” 听到这话,刘磐一把接过,迅速的展开,非常之时,他已经浑然忘记,他已经不再是长沙太守。 廖立也顾不得这些,凑过去看。 而这信笺,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廖立的眼睛立时放大,他惊住了! “哈哈哈哈…” 反观刘磐,他一改方才的担忧情绪,当即大笑出声,笑声响彻。 “我说什么来着,关公怎么会错?看…关公已经提前料到江东会偷袭我荆州,要我等加强防备,护送粮草的兵马已经回援,且王甫、赵累两位将军已经带兵驰援而来…好啊,好啊!” 刘磐的语气激昂,宛若扬眉吐气一般。 廖立也被震撼住了,他喃喃道:“关公此次预判,神了呀!” “哈哈哈…”刘磐大笑起来,“我早就说什么来着,在咱们荆州,关公就是神!” 此时此刻,廖立顾不上去称颂。 他展现出了自己雷厉风行的一面,“将关公信笺传示三军,传本太守令,所有官兵退守长沙郡,据守城池,静待荆北援军。” “江东水军不来则以,此若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喏…” 众将士齐声应答,一时间信心倍增。 待得一干将士离去之后,廖立特地留下了刘磐,“关公信笺中指明,若江东来犯,第一时间传消息回去,我即刻亲笔一封,有劳你派飞鸽传回江陵!” 刘磐正折服于关公的神算,自然拱手。 “敢不领命?” … … 江陵郊外,校场的演武台上。 几名乞丐牵着马,将一辆马车送抵演武台的中间。 这马车…关索太熟悉了,那不就是他特地准备,让四哥逃往鲍家庄避避“风头”的马车么? 父亲盛怒之下,四哥…到底要干嘛? 就在这时… 马车的车厢门敞开,其中一个蒙着黑布的物件被抬了出来。 足足四个乞丐才抬起,看似不轻! 而这些都是关麟在做准备。 就在方才,他很直接的向父亲关羽提议。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荆州‘九牧王’出场,岂能没点排场?” 关羽则一捋长髯,饶有兴致:“吾儿欲力敌三十余狼,需要准备下,也是理所应当,为父等的起!” 说这话时,是发生在马车抵达演武台之前。 至于现在… 尽管还是保持着那更古不变的面瘫脸,可关羽的心头已然是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这小子从哪寻来的这些乞丐?』 ——『马车中搬出来的,那黑布之下的是什么?』 ——『这小子,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想到“阴谋诡计”,关羽微微摇头,他觉得太抬举这小子了… 这小子至多算是“小聪明”。 阴谋诡计…这个词,他还差得远呢! 将那黑布物件搬下来后,乞丐就牵着马车下了演武台。 关麟向关羽行礼,“那孩儿去了!” “拭目以待!” 关羽微微颔首,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只是当关麟转身的功夫,关羽捋须之余,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迅速张开,望向周仓。 周仓心领神会,握紧龙舌弓的手更添得了一分力气。 可哪怕如此,他的手心也是直冒汗… 三十多匹狼! 周仓担心,千钧一发之际,他倒是想保护关麟,却未必射的过来… 甚至他另一只手就按在刀柄上。 心下决定,若然关麟危险,他第一时间就要冲入演武台! … 不多时,关麟已经走到了演武台上。 他环视四周,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射向他,莫名的,整的他还有些紧张。 他挠挠头,就准备掀开那黑布… ——是时候露一手了! 哪曾想,就在这时。 一道清脆且激昂的女声传出:“若是四弟屠戮了群狼,那女儿岂不是无法一展武技了?” 说话的是关银屏,不等关羽同意,她已经登上了演武台。 当着众将士的面,关银屏向关羽拱手:“父亲,女儿可否与四弟一道应付群狼?否则,这考武对女儿就太不公平了!” 这… 关羽的眼眸松动了一下。 还不及开口,又一道声音传出。 “父亲大人,孩儿也请战…”关索也快步登上演武台…拱手朝向关羽。 关麟一怔… 下意识的张口:“你们干嘛?” 他其实更想说的是。 ——你们这是看不起我“荆州九牧王”么? ——我可是吃牛鞭长大的男人! 哪曾想,关银屏白了他一眼,小声道:“刀剑无眼,待会儿往后站,别碍事!” 关索则是一本正经的小声道,“四哥不是说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么?” … … 第二十二章 ——坚如磐石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这话,关麟就“呵呵”了。 也不想想。 三十三匹狼,别说三个臭皮匠了,就是真的诸葛亮站这儿,他肯定被狼咬的骨头都不剩了。 不光他没了,他的四轮车都得被狼给啃干净咯。 怎么感觉关索这弟弟、关银屏这姐姐都不带脑子呢? 就在关麟凝眉之际… 关羽的声音传出。“就依你们,这三十余狼,就由你们姐弟三人联手应付。” 此言一出,所有甲士都变得期待了起来。 倒是周仓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最起码有充足的“救援”时间。 马良则是眼眸眯起,对付群狼的是关麟一人,还是关麟、关索、关嫣三人,他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那黑布之下。 再加上方才关麟的有恃无恐。 马良太好奇,那黑布之下究竟是什么秘密武器? “咱们一起可以,不过先说好了,待会儿,你们得听我的。” 关麟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关银屏、关索的耳畔。 两人狐疑的望向他。 “四哥…”关索满是疑窦。 关银屏望向关麟的眼神中则饱含着“不靠谱”三个字,“你又不识武艺?帮不上什么忙?凭什么听你的?” 关银屏的语气中带着不屑。 在她看来,这种时候,只能用她的武技护住这个“不靠谱”的弟弟。 “三姐若不答应就算了,区区群狼,我与五弟就能应付,不劳三姐在此!” 关麟语气坚定。 “你…”关银屏张开嘴巴,本想呵斥关麟,可看着他那笃定的眼神,“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成,听你的…若是你方法不灵,你就躲远点。” 见关银屏妥协,关麟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面对眼前笼中的恶狼,他的样子始终气定神闲。 “死鸭子嘴硬!” 关银屏不由得再度白了关麟一眼,口中喃喃。 就在这时…关羽朝周仓示意,周仓询问道:“关三小姐,两位公子,可以开始了么?” “可以!” 关麟朝周仓张口。 很快…就有甲士去拉开那关狼的兽笼。 三对三十三! 这本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而对手又是以“群居”著称的狼,他们嗜血凶猛,狡诈顽强,每一只数量的增加,都会让狼群的战斗力倍增。 关羽的眼睛已经眯起,在他看来,今日要给孩子们好好的上一课了,让他们知道,初生之犊不畏虎是没有用的,战场上讲究的是绝对的实力! 能否活下去,要的就是这实力。 很快,群狼慢慢的从笼中走出,它们很警觉,几十只结成阵型缓慢的向前,观察着眼前的三人。 这一刻,关银屏与关索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台上台下,活下去或是死掉,这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当然,关麟也有压力,不过…他已经迅速的退到了那黑布处。 他大喊道:“三姐,五弟,快进来…” 他像是打开了什么玄关,不等狼群靠近,迅速的钻了进去。 关银屏与关索彼此互视一眼,尽管觉得…关麟钻进去的样子有些狼狈。 面对群狼的威慑,内心中的恐惧驱使着她们也转身迅速的钻了进去。 狼在面对比自己体型更大的动物时,往往不会冒然行动,会观察周围的情况。 可一旦发现目标示弱,就会瞅准机会发起攻击。 而关索、关银屏的转身,就像是一个“示弱”的信号,狼瞅准机会朝那黑布扑了上去。 这一刻… 关平、周仓、马良,包括所有甲士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连从不喜形于色的关羽口中都不由得喃喃,“那黑布下?” ——“撕拉!” 在群狼的撕咬下,黑布被迅速的揭开。 而黑布之下是一个… 一个——“牢笼”? 就像是寻常囚车中的那种牢笼,只不过更大了数倍。 因为是铁制的,又重了许多,稳定性极佳。 那唯一的大门已经被牢牢锁住… 从外面看。 ——固若金汤! ——坚如磐石! 关索、关银屏、关麟都在其中。 只是关银屏与关索还在深深的惊愕中,而关麟已经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从背后提起了“诸葛连弩”! ——“嗖、嗖、嗖…” 破空的声响从连弩中射出。 紧随而至的,群狼中的头狼,它的皮囊已经被完全洞穿,血溅了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包括关羽、马良在内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一刻,他们瞪大了眼睛! 这一刻,他们呆若木鸡! … … 湘江之上。 百余艘艨艟战船去势如飞,荡开翻涌的波涛,起伏在一望无垠的江面上。 昔日的“吴下阿蒙”,今朝“文武双全”的江东名将吕蒙正站在船头,一手按在剑柄上,一边眺望着前方。 两岸遥远缥缈的青山尽头有一个拐口,身旁的副将提醒道:“吕将军,那便是‘捞刀河’,‘捞刀河’的尽头,便是长沙城郡!” 听到“捞刀河”的名字,吕蒙的眼眸微微的眯起。 他询问身旁诸将,“尔等可知道此‘捞刀河’名字的由来?” 一名副将张口道:“相传是关羽的青龙偃月刀落入河中,逆水而上,幸得周仓追了七里,方才捞回!当地百姓讲,是由于此刀上镶嵌着的青龙,入水而活,故而逆水而上,玄乎其玄!” “哈哈哈哈…” 吕蒙笑道:“这只是其中一种传说,另外一种是,当年关羽打下长沙后,诸葛亮亲自来此为他摆宴庆功。 周仓多喝了几碗,扛着关羽那把八十一斤重的青龙偃月刀,跟在关羽马后,走到这捞刀河旁时,猛听天上一声炸雷,吓得朝前一栽,刀柄恰巧打在赤兔马屁股上。马受惊而腾跃,后蹄将刀踢到河里。” “便是为此,此处落刀的地方就叫落刀嘴,这条河就叫捞刀河。” 讲到这儿,吕蒙顿了一下,继续道:“更玄乎的还在后头。” “说是大刀捞起来后,关羽发现刀被河石碰缺了口,其子关平便请来远近闻名的‘磨刀剪’好手罗铁匠为其磨刀。适逢老天下雨,雨水顺着帐檐流下,正好当磨刀水,他整整磨了三天,终于在五月十三日把刀磨好。” “于是,又有传说,五月十三成了荆南的磨刀日,当天下的雨便是磨刀水!至此,长沙郡便以‘锻造宝刀、名器’闻名,江陵城的兵刃多是出自长沙!” “此长沙郡于我江东兵刃之补给、锻造亦是太重要了!” 吕蒙一番话讲完… 周围的副将佩服连连。 “吕将军知道的真多…” 吕蒙笑道:“勤以修身,学以报国。兵书之玄妙,自是妙不可言,然世间之事处处即学问,一言一行,一则传说、一个故事也既是文章,比如从这几条关公的传说中,你们可洞悉出什么?” “什么?” 这下,副将们懵了,彼此互相看看,似乎啥也洞悉不出来呀! 吕蒙耐心的讲解道:“荆州有太多关于关云长的传说了,由此可见,在荆州百姓心中,此关云长早已被神化。如此被神话的一个人,如此众星捧月的一个人,他本人自是傲睨万物、目空一切,自然不会将我江东放在眼里,更不会料到我江东会突袭荆南!” 念及此处,吕蒙的眼眸眯成了一条缝,浑身散发出自信的光芒。 他继续道:“便是为此,此次突袭,我江东必定全胜!” “甚至依我之见,大军压境之时,长沙、桂阳、零陵多半会开城投降!哈哈,诸位,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就在吕蒙感慨之余… 一艘乌篷船来势如飞,荡开了湘江的波涛,就要赶至吕蒙所在的艨艟战船上。 鲁肃站在船头。 看到吕蒙,他大喊道: ——“子明,子明,吴侯有令,延缓进军!延缓进军!” … … 第二十三章 我好想射点儿什么 数百艘船停在湘江的一侧。 因为靠近“落刀嘴”的缘故,两岸的铁匠铺鳞次栉比,数量繁多。 ——“咣、咣!” 锻造兵器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个个魁梧大汉挥汗如雨,那被烧的红彤彤的铁具正在一锤子、一锤子的锻炼。 诚如春秋时期郑国的刀,宋国的秤,鲁国的匕首,吴越的剑,这些都是天造地合、材料和工艺的完美集合,方才闻名于世。 不夸张的说,如今长沙“落刀嘴”锻造的兵刃,已经在整个大汉极负盛名! 也是关家军克敌制胜的法宝。 浅滩上,吕蒙望着岸边的一座座锻造坊,面上忽然浮现出几许感慨,几许悲凉。 鲁肃发现了他表情的变化,问道:“子明,你怎么了?” 吕蒙喃喃:“你看,这‘落刀嘴’,便是一个最寻常的农户,家中也会备上锻造用的火炉,农闲时节就在家锻造兵刃卖给官府,可咱们江东,这样数量的能工巧匠去哪里寻觅,许多水军将士身上的刀、剑都是几年前的了。” 听过吕蒙的话,鲁肃“唉”的一声,轻轻的叹出口气,他能理解吕蒙的心情。 江东的兵器补给本就是最弱的一环,恰恰长沙锻造兵器的能力,又在南方无出其右。 可… 这么一座眼看着就唾手可得的城池。 现在却…却要从眼前溜走了。 “砰”的一声,吕蒙一拳砸在浅滩上,他的眉头倒立而起,显得极其的愤怒。 “这次行动怎么就走漏了风声?到底是谁?是谁走漏的风声!” 吕蒙气不打一处来。 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鲁肃将一条消息告诉了他。 那是诸葛瑾从江陵传回的消息。 ——江东奇袭荆南的消息,已经在整个江陵传开了。 ——就是沿街乞讨的乞丐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再加上,根据探报,关羽已经派出王甫、赵累率军南下驰援,更是提前告知夏口与荆南诸郡严加防范。 也就是说,吕蒙率江东水军这所谓的奇袭,已经变成了一个公开的笑话… 就在人家关羽眼皮子底下! 这… 这… “砰”…吕蒙又是一拳砸在浅滩上。“《孙子兵法》言道、天、地、将、法,这一次奇袭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前有湘水划界的约定,后有主公集结众将进攻合肥的掩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夺下荆南最好的机会…可现在…现在你却让我按兵不动?” 吕蒙还是不甘心。 “不按兵不动又能如何?”鲁肃无奈的摇头,“江东奇袭荆南的消息,江陵城内人尽皆知,难不成关羽会不知道?会不提前做出准备?” “关羽派出的王甫与赵累的援军或许只是故布疑阵,我就怕子明你抵达长沙,反倒是陷入了那关羽的埋伏之中,那样的话…咱们就被动了!” “无论如何,如今的局势依旧是孙刘联盟共抗曹操,况且合肥之战在即,我军纵然不能取胜,却万万经不起一场败绩了,吴侯这一次的军令,你必须遵从!” “唉…” 这是吕蒙第三次叹息,他抬手用力的捶着脑门,“罢了,罢了…按兵不动就按兵不动吧!可今日这战船一停,荆南就不会再有机会了!唉…” 无奈的叹息声回荡在两岸延绵的山谷。 原本那江东猎猎的旌旗,这一刻也耷拉了下来,显得别样的无精打采! … … ——“嗖嗖嗖!” 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又一只狼不小心,被关麟手中诸葛连弩的弩矢射中,发出“嗷呜”的欺凌叫声。 关麟选择攻击的是狼的腿和腰部。 狼的腿又细又长,虽有助于奔跑,却存在着巨大的缺陷,那便是受到物体撞击以后,更容易受伤,从而失去活动能力。 关麟曾看到过相关的文章,知道草原上的牧民在遇到狼时,便是用木棒击打其四肢,只要打中,狼就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关麟手持连弩连续的命中惹得关索连连惊呼。 就在方才,关索还是一脸懵逼。 可在他意识到四哥制作的这个“铁笼”,完美的将狼与他们隔绝,且狼是无法突破这“牢笼”攻击到他们后,关索已经从短暂的懵逼中醒转。 他意识到,虽然狼攻击不到他们,但四哥手中的连弩是可以从牢笼的间隙射出。 也就是说,群狼仿佛成为了四哥的靶子,任由他的连弩一个个“击毙”! 再加上,演武场并不宽敞,外围又围上了高高的栏杆。 这里俨然成为了群狼的修罗场! 这…有点意思啊! 关索饶有兴致,也向四哥关麟借来连弩去射狼,但是命中率并不高。 他挠着头,“四哥…为何你射的这么准。” 关麟打个哈欠,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所谓狼,铜头铁骨豆腐腰嘛,打狼要打腰和腿,那是它们的弱点,若都学咱们二哥青龙刀照着狼最坚硬的头颅去打,那多少力气也不够使的。” 别说… 随着关麟的话,关索是连连点头:“不愧是四哥,还是四哥有办法。” 关银屏的表情则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尽管,她始终提着青龙刀警惕的环视着周围。 可随着目睹一只只想要突破“铁笼”的狼,被铁栏杆撞击回去…然后被关麟的连弩补上弩矢,一命呜呼,她的心头也开始悸动。 再看向关麟的眼神也彻底的变了。 想不到…一贯懒散、懈怠、不靠谱的四弟,也有他聪明的一面! 诚然,四弟以一人之力面对群狼,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狼放出了牢笼…四弟却别出心裁的把自己关入牢笼,这下,牢笼成为了天然的屏障,群狼变成了靶子,任凭他射杀。 也难怪,他此前有恃无恐。 按照他这方法,别说是三十三匹狼,就是再多十倍,只要箭矢充足,射杀…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这四弟,真有两下子! 不过是百息的时间,关麟在关银屏心目中的印象彻底改观。 倒是此刻的关麟,他放下连弩…从包裹中取出一些弩矢,摆在地上…为下一轮“疾风骤雨”的射杀做准备。 同样摆在地上的还有:——牛肉干! 在关麟看来,就是这么多狼当靶子让他射,这也得是个持久战。 再加上现在的狼还极有活力,高速之下不容易射中。 惶恐之下,且让他们上蹿下跳一会儿,等他们体力耗尽,那还不是一射一个准儿? “三姐?别那么紧张…” 关麟一边将牛肉干分给关索,一边朝关银屏道。“三姐,待会儿,我还得再射很长时间,这中间你吃点牛肉干,补充下体力…” “三姐,恕弟直言,你一直站着,弟不仅看着累,还挺有压力的。” 呼… 关银屏终于将紧张的心情收敛。 她转过头,她将大刀放置在地上,再度盘了下头发,这才望向关麟。 “这方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个呀…”关麟揣着下巴。 他真得好好琢磨下,要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江东有位爱射虎的大领导,他射虎时就是这么操作的吧? 要知道,无伤打虎,这方法,武松看了都要流泪的! 这边厢,关麟、关索、关银屏十分轻松的聊着天。 可…那边厢… 周围,演武场下,校场之中,所有甲士都惊住了。 就连关平、关兴、周仓也都惊住了。 关羽甚至直接站起身来…他的眼睛瞪大,长长的胡须都在风中微微的颤动,显得有些凌乱! 狼? 还能这么打么? 或者说,关麟这小子。 他真的鬼使神差一般的完成了一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不公平、又不可思议的战斗。 “云旗,关云旗…” 下意识的,关羽口中喃喃… … … 第二十四章 铁甲连弩车 ——“嗷呜!” 群狼凄惨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烈日之下,演武场上正在上演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所有围观的军士寂然一片,哪怕过了许久,却依旧为眼前的一幕而瞪大了眼睛。 到最后,一阵阵惊呼声、议论声悄然传出。 “关四公子,好手段哪!” “只是,关公是考武…关四公子如此做,那‘武’从何来?是不是就违背关公的初衷了?” “是啊,若是人人都如关四公子如此,那还何必训练?” “你们看,关公的脸色…并不好看!” 有兵士注意到了关羽的面颊。 那张素来毫无表情的面颊上,此刻依旧露出满满的惊骇,可惊骇之中,他那丹凤眼下垂,俨然…是带着几分怒气。 倒是关麟、关索、关银屏,他们吃着牛肉干,侃着大山,每隔一段便用诸葛连弩“突突突”一阵,随即…聚拢在一处的群狼就有几只倒霉的狼命归西。 仿佛,她们姐弟三人就是猎人,而群狼就是束手待毙、随时等待死亡到来的猎物… 再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战斗”了! … “云旗公子好生聪慧、机敏!” 关羽身边,马良是第一个张口称赞的。 原本,马良就因为关麟的“答卷”而对他满是好奇与期待。 现在好了,他力克群狼的方式又远远超过了马良的期待。 甚至,惊喜… 关麟让马良感到了一抹别样的、久违的惊喜。 这是在庞统军师与诸葛军师先后离开后,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感觉。 “偷奸耍滑!”倒是关羽,从惊诧中醒转过来的他眯着眼道:“若是我关家军中,这般偷奸耍滑蔚然成风,那谁还会拼命的训练?都去学着偷奸耍滑了!” 关羽保持着他那一如既往的严苛。 再加上,他素来崇倡武道,这般“取巧”致胜,关羽吃惊归吃惊,却打从心里看不上。 “何况,演武台考武之地,谁允许他搬来一个牢笼?” “关公此言就对云旗公子太过苛刻了…” 马良连忙辩解道,“今日‘考验’,关公只是提及‘以狼考武’,却并未规定可携带什么,不可携带什么,关平、关兴公子手持青龙偃月刀是尚可,云旗公子搬来牢笼防御,然后以‘弩’为兵刃攻击,自然也无不可,这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云旗公子只是合理利用了规则。” 听得马良夸耀关麟。 作为一个父亲,关羽心头本能的淌过一阵暖意,可这股暖意却并未消融半分他面颊上的冰冷。 “小聪明罢了,难不成,上阵杀敌还能搬上一个牢笼?” 关羽凝着眉,语气一如既往的严厉。 马良目光幽幽的转回演武场上,看着那牢笼之内不断向外射出的“弩矢”,看着那群狼倒地,马良感慨道:“真正的战场上,便是搬上一个牢笼,只要能克敌制胜,又有何不可?” 唔… 此言一出,关羽抬眸,他觉得马良是话中有话。 果然,马良的话还在继续,“关公岂不闻曹操手下有一员将领,名唤田豫,渔阳雍奴人(天津人),常年替曹操镇守北疆,他的武艺也是平平,骑射弓马更是不值一提,却先后从征乌桓、斩骨进、破轲比能,多有功勋…让曹操北境无忧,关公觉得此人奇么?” 田豫? 曹军北疆将领? 马良提及他干嘛? 似乎,这田豫是与如今这演武场毫无关联的一个人物? “季常”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关羽眼眸眯起,“季常有话直言即可!” 马良继续道:“此田豫奇就奇在,他面对胡人骑兵时,往往不会选择直接拼杀,反倒是会依据地形,让战车围绕成圆形战阵,铸造起一道马儿无法跨越的‘墙体’!” “而弓弩手拉满弓守在里面,胡人攻不进去,只能溃散!以此方法,此田豫屡战屡胜,那战车墙体之法,更是让鲜卑胡骑擅野战不擅攻坚的弱点暴露无虞!可谓是创造了步兵对骑兵‘力挽狂澜’式的胜利!” 这… 听到这儿,关羽听懂了些什么。 这与秦王不惜代价铸长城防范匈奴是一个道理。 骑兵怕什么,就怕逾越不过去的墙体。 所以…马良的意思是… 不等关羽细想。 马良的话还在继续,“仔细想想,田豫对抗鲜卑胡骑的方法,岂不是与云旗公子对付群狼的方法一模一样呢?” 马良伸手指着那“铁笼”道:“关公且看,田豫是用战车围城圆形战阵以此筑造墙体,隔绝骑兵的冲锋,云旗公子却是用铁笼更直接的隔绝群狼的进袭,就连胜利的方法也一模一样,不过是弓箭与弩的差异,此又非异曲同工之妙?” 言及此处… 马良起身,朝关羽拱手,“良恭喜关公,云旗公子能想到如此方法,聪慧过人,机敏巧变,实属大才!” 嘿… 别说,经过马良这么一解析,关羽也琢磨出点儿味道了。 要知道,此前他向北进攻襄樊,只能选择在夏秋时节,因为这是汛期… 关家军是“水军陆战队”,而曹军北方人多不习水性,故而在汛期无往而不胜。 可往往到冬春两季,关羽就不得不退兵,因为到了“枯水期”。 河流都干涸了… 真要打的话,北方多骑兵,关羽多步兵,骑兵是天生克制步兵的,优势在曹军那边。 可…今日,看到关麟这“铁笼”克狼,听过马良引申出的“田豫”战车结阵破胡虏,关羽像是豁然明朗。 他像是在原本那扇门敞开的同时,又额外打开了一扇窗。 如果… 在战车后,套上这么个铁牢笼… 不,完全没必要用铁的,木头的就可以,只要能一定程度阻隔敌人的兵锋。 然后将连弩固定在牢笼中。 是不是就能做到防御力拉满的同时,像是云旗射狼这般,将曹军的骑兵射杀在牢笼之外? 想到这儿,关羽的眼睛中直冒光。 连弩用来进攻。 战车用来机动。 牢笼可以保护弩手的同时,横起来,就是一座墙体!! ——连弩车! 不,这应该叫做——铁甲连弩车! 关羽越琢磨,越是觉得有点意思。 说起来也奇怪。 如何在枯水期对抗曹营骑兵?这是关羽苦思冥想许久都未能解决的问题。 可谁能想到,无心插柳…就这么一下子,似乎…似乎就迎刃而解了。 而追本溯源,这一切的源头竟在这个他示为“逆子”的儿子身上! 嘶… 关羽下意识的发出一道说不上是惊讶,还是觉得这事儿离谱的声音。 他那丹凤眼再度开阖,直勾勾的盯着演武台上的关麟。 想不到,一场考武,竟还有意外收获! 等等… 关羽猛然想到了什么。 他心头下意识的嘀咕: ——“难道,这就是云旗所谓的‘学武救不了大汉’?” … … 第二十五章 天晴了,雨停了! 随着强弩发出的“嗖嗖”声响。 最后一只狼的腰部被弩矢射中,瘫软的爬到在地上。 似乎是预感到了最后的归属。 狼张开嘴,“嗷呜…嗷呜”的发出悲鸣,可怜兮兮的望着笼中的三人。 或许,这也是它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笼子的作用,不仅可以关它们,更可以用来保护它们! 随着时间的推移,校场中围观的兵士也从原本的好奇、惊讶到最后的意兴阑珊。 毕竟,一场单方面的屠戮,无论是谁…看的久了也会觉得无趣。 倒是笼子内,关麟侃侃而谈。 关银屏一边听,一边细细的观察每一只狼。 周仓师傅提到过,狼是狡猾的动物,关银屏担心它们诈死。 而关索则忙不迭的抛出疑问。 ——“四哥,依你之言,那东吴国主孙权也是这样射虎的么?若是如此,那岂不是与英武完全不搭?有此牢笼在,便是五岁小儿,给他把弩矢也能把老虎给射杀了!” 不怪关索这么问。 北宋文豪苏轼的词中还有这么一句——亲射虎,看孙郎! 仿佛孙权十分勇武一般。 可实际上嘛… 关麟笑着道:“孙权的父兄是孙坚、孙策,孙家一门勇武,骨子里埋藏着热血与激昂。故而他从小就喜欢狩猎,起初时经常骑马射虎。” “可有一次遇到老虎时,老虎向前扑上马鞍,吓坏了孙权,虽最终在侍卫的帮助下也抓住了那老虎,但江东重臣张昭便开始劝他。” “为人君者,应该能驾御英雄,驱使群贤,岂能驰逐于原野,骁勇于猛兽?一旦有个好歹,不怕被天下耻笑?” 讲到这儿,关麟顿了一下,继续道:“张昭话是这么说,可言外之意是告诫孙权,提醒他是不是忘了他的长兄孙策是怎么死的?就跟咱爹一样,单单勇武有个屁用?从那以后,孙权射虎就不敢骑马冒险,而是制作‘射虎车’,把自己关在笼子里,无伤射虎!当然,张昭还是一个劲儿的劝,只是孙权就不再听咯!” 关麟的话脱口… 关银屏转过头,面露不信之色,“真的假的?” “三姐可以自己去打听下!”关麟笑着道:“这位江东国主,骨子里总是藏着一颗征战沙场的心,一颗想要证明他也能想父兄那样驰骋疆场的心,只可惜…” “可惜什么?”关银屏接着问。 “不说了,我说出来你也不信…”关麟的话戛然而止了。 这可吊起了关银屏的胃口,她嘴巴一撇,瞪了关麟一眼,“话要么就不要说,说就说完…” 呃… 关麟苦笑,一摊手,索性道:“天晴了,雨停了,总有人会觉得他又行了!” 这话俨然话中有话,关银屏却愈发的觉得四弟是故弄玄虚… 她正想接着问。 关羽的声音传出:——“考武结束,关某四子一女,算是都过关了。” 关麟这才注意到,最后那一匹中箭的狼已经阖上了眼睛,再无生机。 这考武,总算是结束了! “四哥,咱们出去吧?”关索道。 关麟正要打开铁门,关银屏抢先一步,“我来…” 俨然,她还是不放心,担心有狼诈死。 果然,在打开牢笼的一瞬间,一匹倒在地上的恶狼猛地朝三人扑来。 这恶狼血盆大口张开,像是要为同伴报仇一般! 只不过… 等待它的是一把青龙刀,关银屏手起刀落…刀锋已经从这狼的腹部穿透。 在警觉与第六感上,女人有着天生的灵敏与嗅觉。 而从挥刀,到劈砍,到收刀,关银屏一气呵成…余光不忘去瞟向台上的父亲。 此刻的关羽也望着她,还不忘捋着长髯。 不过,很快他的手指从长髯中抽出,手掌扬起,大声道:“即日起,关家军中,关平为牙门将,统领一营兵马,关兴、关银屏、关索为屯长,各统御一百兵马!此帅令即刻传示三军!” “喏…”周仓答应一声,就安排人去通传。 这… 关羽的话,引得一干关家儿女齐齐抬头。 关平略显惊讶,此前他一直是为父亲打下手。 如今成为牙门将,统御一营兵马,这是父亲对他委以重任,要让他独当一面! 而在关家军中,一营有五个校,共计五千人! 至于关兴、关银屏也面露惊喜之色。 在关家军中,从小卒到伍长、什长、到队率、屯长、军侯、校尉、牙门将,每一级的提升都有着严格的要求,必须用等量的功勋去换取。 如今,关兴、关银屏、关索直接跳过前三级,从屯长做起,这已经能说明父亲对他们的器重。 当然,还有一层,却不是他三人能想到,那就是荆州太缺乏人才了! 这缺乏的人才中既包括参军,更包括将才! 只不过… 为何名字中没有关麟呢? 高兴之余,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关麟。 关麟的眉毛一下子倒竖而起! 凭什么? 这便宜爹?这么欺负人的么? 这是欺负到亲儿子头上了? 他牙齿紧咬,目光凝起,冷冽的眼芒直勾勾的瞪向关羽。 ——怎么着? ——我荆州九牧王,以巧计与三十三匹狼博弈,不伤分毫,计破群狼,难道就不配做个屯长么? 当然… 关麟其实对“屯长”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他也不会放弃习武了! 可他感觉他被针对了,大庭广众之下,兄、姐、弟都给官了,却唯独漏掉他… 这便宜爹什么意思? 这爹不厚道啊! 关麟一下子就火冒三丈! 踏! 踏! 铿锵有力的步伐迈出,关麟大踏步就往台上行去。 关索连忙喊道:“四哥,别…” 关麟置若罔闻。 关银屏见势不对,快步拦在他的面前,“四弟,等回去再说…” 摇头! 关麟重重的摇头。“回去?回去就没人说了!” “四弟,你别冲动!”关银屏还在劝。“爹或许…还因为今早的考文而生着你气!” 关麟却甩开了关银屏的胳膊,径直朝关羽所在的高台那边行去。 一边走,一边口中喃喃。 ——“天晴了,雨停了,总有人觉得…他又行了!” 看这架势。 当儿子的是要向爹——兴师问罪! … … 第二十六章 杀傲气,灭气焰 江东,建邺城。 这座扼守在秦淮河与长江交汇口,“因山以为城,因江以为池,地形险固,尤有奇势”的城郡。 遥遥望去,群山之间,气势磅礴,也难怪有“石城虎踞”之称,更难怪当地的百姓均称之为石头城。 这是建安十七年,孙权下令于石头山中修建的城池,乃是东吴第一军事要塞。 此刻的“石头城”内,十万江东子弟集结于此,粮草充沛,艨艟战船与巨大的楼船鳞次栉比,谋臣如云,武将如雨,所有人都静候着他们“主公”的号令。 是——西进荆南。 亦或者是——北上合肥。 是敲碎西线战场的窗子? 还是打通北伐的门户? 注定,这是一次“江东孙氏”能否破局,最至关重要的决策! 东吴的国主孙权今年三十有三,紫髯碧眼,威仪棣棣,他正在征询大臣张昭关于“奇袭荆南”消息泄露一事。 孙权问:“近半年来,关羽率军进击襄樊,长沙、桂阳、零陵、江夏四郡,他从未过多关注,可此番,他却提前致信诸郡,要其加强防备,密切关注我江东动向,更是派出王甫、赵累率军南下驰援荆南。” “除此之外,三郡超过半数的兵马常年在外向江陵运输物质,可这一次,这些兵马竟迅速的回援,种种迹象古怪至极,若非他江陵城内有高人?那必定是我江东计划泄露,否则,岂会如此古怪。” 张昭躬身:“禀主公,子瑜(诸葛瑾)传回的消息均得到了其它细作的验证,如今的江陵城,便是一妇孺老叟都知晓,荆南即将被江东奇袭…至于这消息的源头,子瑜说是由乞丐散播,可如此重大的消息,乞丐从何知晓?多半是我江东内部消息泄露。” 孙权诧异,“会是谁呢?” 张昭眯着眼,细细的思虑过后,方才提醒道,“此事从始至终一直是秘密部署,更兼之北伐合肥的掩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谓是万无一失,而知道此事者无外乎五人!” 提醒道这份儿上。 孙权掰开手指头去数,“孤算一人,张长史算一人,除此之外还有大都督鲁子敬(鲁肃),奇袭荆南的先锋将军吕子明(吕蒙),出使在外的诸葛子瑜(诸葛瑾)!” 张昭笑道:“主公觉得会是谁呢?” “张长史不妨先说说。”孙权反问。 张昭轻捋胡须,“自从周公瑾大都督病逝后,鲁子敬接替为都督,从此之后便极力推动孙刘联盟抗曹一事,这几年,孙刘联盟间诸多琐事也是子敬在斡旋,甚至,当年借荆州的也是子敬,如今…会不会…” 张昭没有把话讲完,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鲁肃会不会为了延续“孙刘联盟”的稳定,而故意将消息泄露至江陵,以此避免双方的战火! 这是最合理的推断。 只是,听过张昭的话,孙权那碧眼骤然冷凝,冷然的目光下,是笃定的语气。 ——“绝不会是子敬!” 这… 孙权的坚决让张昭都有些惊讶。 孙权的话还在继续,“当年赤壁之战,孙刘联盟大胜曹操,便是子敬一手操持。” “赤壁大捷之后,子敬归来,孤聚集众将,大张旗鼓地迎接他。孤那时对他说,‘我扶鞍下马迎接你,足以表彰你的功劳吧?’子敬的回答是‘未能够’,这话一出,满座愕然,孤也吓了一跳!” “而子敬却从容的举鞭说他希望孤的威德遍及四海、总括九州,完成帝王大业,再用软轮小车召见他,这才算他功勋最大的表彰。” 讲到这儿。 孙权眼眸眯起,语气肯定,“我与子敬名为主仆,实为挚友,他知孤志,孤识他心,奇袭荆南一事,子敬绝不会负我,张长史这种话此后千万慎言!” 此言一出… 张昭低头拱手:“臣失言!” 不过,经过这么一提醒,孙权想到了另外一人,如果排除掉现有的五人。 那… “倒是还有一人,那一日,他有事禀报守在门外,或许是他…听到了什么?” “谁?”张昭急问。 孙权却是不再发出一言。 过了片刻,待得张昭退出后,孙权才悄声对侍立的宦官道:“传陆逊!” … … ——关麟生气了! ——后果很严重! 从他迈步的响动声,高台上的关羽、马良等人就能够感受到。 方才关羽的任命彻底惹到这位四公子了。 马良小声提醒关羽:“关公方才之任命,就显得有些厚此薄彼了,云旗公子一己之力诛三十余狼,这等智慧、机敏,纵是封个军司马也足以胜任,况且,如今关公手下也缺人才啊!关公何故…” 不等马良把话讲完… 关羽扬手示意马良不必多言,他眯着眼,轻声道:“此子胆大妄为,口无遮拦,如今尚且嚣张至极,倘若因为这‘考武’又封个一官半职,那尾巴岂不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这… 马良无言以对。 他能理解,“傲气”对关麟而言,是个并不讨喜的性格。 因为在江陵城,不可能有人比关公更傲气、更傲然。 特别是关公的儿子,关公绝不会允许一个儿子将尾巴翘到天上。 只是… 关公怕是要彻底惹到这位小关公子了。 当然,关羽有着他自己的算盘。 今日,关麟展现出了“聪敏”的一面,如今荆州又缺乏人才,关羽定是要启用关麟的。 但启用之前,却要先“杀杀”他的锐气,让他知道天外有天,让他好好的收起自己的尾巴。 这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只不过… 关羽怕是要失算了。 人言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关麟一怒可就不一样了,从一开始起,他就铁了心要做“逆子”,要“杀”便宜老爹关羽的傲气,“灭”老爹关羽的气焰… 正是因此,他这一怒,更是非同凡响。 只是…这不赶巧了! 父子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父子两人都要杀对方的傲气。 看到关麟登上了高台,关羽眼眸凝起,淡淡的道:“这不是荆州九牧王么?一己之力诛灭群狼,不错,不错!对得起你这‘九牧王’的名号!” 他的话脱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关麟。 关麟眼眸凝起,却并不行礼… 关平连忙去拉他,想先把他带下去再说。 哪曾想,关麟直接甩开了关平的胳膊,随后语出惊人: ——“孩儿请父亲下‘罪己书’!” … … 第二十七章 罪己书 “罪己”一词出自于《左传·庄公十一年》:“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 意思再明白不过,那便是反省自己的罪过。 在汉代,汉武帝在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也下过一道“罪己诏”,那是因为,汉武帝自责于晚年时的穷兵黩武与巫蛊之案。 在这份罪己诏中,汉武帝历数了他的种种不足,有多处描述,展示了极其赤城的悔悟之意。 只不过… 汉武帝能发布“罪己诏”,不代表关羽能接受“罪己书”。 更何况,关羽从不认为他有错。 纵然真的有错,可自他之下,也绝不会有人敢点明这处错误,触及他的虎须。 正因为如此… 在听到关麟的话后。 有那么一瞬间,关羽的瞳孔骤然瞪大,就连胡须都微微颤粟了起来,乃至于都有些头晕目眩。 他抚着额头,心头恨恨的道——“这逆子?在胡说些什么? ——“孩儿请父亲下‘罪己书’!” 关麟的声音再度传出… 字句铿锵! 马良、周仓、关平、关兴…还有追上来的关银屏、关索等人。 他们还在因为上一次关麟的“语出惊人”而惊诧不已,这下…又一道剧烈的震惊犹如雷鸣般的袭来! 关麟(四公子)疯了么? 他竟敢这样对关公说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整个校场所有的甲士也怔住了。 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汉,哪怕是父亲有罪,子女包庇父亲也被视为人伦,非但不会安以罪名,反倒是会在坊间予以极大美名。 这便是大汉的“孝”道,儒家推崇的“孝”道! 而为人子者,无论是何种目的,众目睽睽之下,竟让父亲下“罪己书”。 无论是何罪…无论是否有罪,关麟头顶着的这“逆子”、“不孝”的头衔怕是要做实了,彻彻底底的镶嵌上去了。 “四弟…你胡说什么?”关平第一时间张口。 关兴也脱口骂道:“关麟你今日犯个什么浑?父亲怎会有罪?那是咱们的父亲,是你爹!” 关麟不卑不亢,他目光直视父亲关羽那凛然杀气的精芒,泰然自若道:“秦之所以能一扫六合,源头在于商鞅变法,商鞅变法中又提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怎么?王子能定罪,父亲就不能下一封罪己书?承认自己的错误!” “你…”关兴张开嘴巴,可除了一个“你”字,再发不出任何一言。 “四弟…这是汉,不是秦!”关平则张口驳斥。 关麟迎上关平的话:“汉为何没落至此,为何天下十三州,曹操一人雄踞九州,你们心中难道没点数么?乱世不可一味的讲究孝道,该用重典!该以法制!” 这… 这下,关平也哑口了,他发现…他辩不过这个弟弟。 胡搅蛮缠! 关麟这都是从哪学的? 倒是马良饶有兴致的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如果在昨日,马良或许会把关麟当成一个“口出狂言”之辈。 可今日不同,因为“文”、“武”两场考验,马良能感觉出来,关麟不是个没脑子的。 他如此说、如此做的目的…很有可能只是为了还击关公! 这是父子间的一轮“对抗”! 当然…这或许,还会是儒家的孝与法家“反对礼制”的一次剧烈的冲突与碰撞。 当然… 马良笃定,既关麟敢言及这个,那他一定是有所倚仗,且关公定有什么把柄握在他的手里。 “呼…” 马良轻呼口气。 这一番由关公引发的父子对抗,从一开始起就有意思了! … 反观关羽。 此时此刻的关羽,尽管表情如旧,可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心头经历了震怒、震撼、愤怒、不可思议,乃至于到如今的平静。 他在克制,他始终在克制! 他意识到… 这是关麟的一次“疾风骤雨”般的反击。 呵呵… 关羽心中浅笑,骄傲的他,在面对任何挑战时,都不会逃避,而会选择迎难而上! 只刹那的功夫,关羽身上那高傲的气场再度弥漫,他要用这股气场告诉关麟,跟父亲“斗”,你还差得远呢! 在这江陵城,你“傲”不起来! “父亲…”关银屏与关索异口同声,均是想为关麟求情。 关羽伸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他的丹凤眼开阖,缓缓的望向关麟,用平淡的语气道:“不知云旗口中,为父何罪之有?” “难不成,为父作为关家军的统领,镇守荆州,任免谁做将军,谁做屯长,谁不做屯长?也需要下罪己书自醒不成?” 这… 俨然,关羽已经把关麟最有可能追求的“公平”这条路给彻底堵上。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可字句间饱含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语态,这种骄傲是与生俱来的,这种威慑是不容置疑的。 “父亲大人…”关麟拱手,“孩儿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关麟伸开手指向那演武台上,“是狼!” 狼?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整个校场议论纷纷… 更多的人觉得,四公子今日真的有些魔怔了,即便他以“聪慧”战胜了群狼,算是“荆州九牧王”的风头一战成名可…可却不该挑衅关公的威严与骄傲! 这是…这是关公,乃至于整个关家军的逆鳞所在! “哈哈哈…” 就在这时,关羽笑了,“原来,云旗是怪为父‘以狼考武’的方式过于残忍,可你要知道,在战场上曹军远比这些狼更残忍十倍,百倍!今日考武,你至多被狼啃咬,还能留下一条小命,可若在战场上,一着不慎,命就没了!什么都没了!” 关羽几乎是一字一顿… 声调越来越高!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压制着的震怒。 或许,若不是关麟“考武”时的杰出表现,关公真的一拳就要挥上去了。 “孩儿说的也不是这个!”关麟挺直了腰板,“孩儿说的是‘生态’,是‘自然’!” 啥? 生态? 自然? 关麟的话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绪,就连关羽也懵了。 啥叫生态? 啥叫自然?难道是道家中讲究的——道法自然?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父亲可知,就在百年前,荆州南郡境内时常有猛兽袭扰,南郡太守为了彻底根治‘虎狼’之暴,发布了一纸公文‘悬赏捕猎’!于是百姓们纷纷走进山林,与虎狼等猛兽搏斗,可几年下来,收效甚微,甚至‘虎狼之暴’不仅没有根除,反倒是愈演愈烈,百姓苦不堪言!” 听到这儿,关羽抬眸… 心头嘀咕着。 ——『这逆子,究竟要说什么?』 反观马良,他用手一敲脑门,登时想到了什么。 他是本地人,听关麟说到这儿,已经意识到关麟的计划。 这小子… 竟能想到用这一条去反驳关公? 马良眯着眼,心头喃喃。 ——『如果是这一条,那就无关乎孝与不孝了,这小子已经…已经占尽先机』 ——『这一次…他是已经稳操胜券了!』 … … 第二十八章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江陵城郊,军营校场上,超过三千甲士都望向高台。 哪怕是已经发生。 可似乎,所有关家军的子弟还是无法相信。 此刻时刻,关公的第四子关麟正在挑衅着关公的威严,他仿佛他铁了心要与关公斗上一斗,决个雌雄。 ——此子好勇!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语气高昂。 “父亲可知晓,为何在百年前‘悬赏捕猎’无法根除荆州的‘虎狼之暴?甚至,越来越多的虎狼涌入城郡,使得百姓苦不堪言?” “有话便说完!” 这五个字,像是从关羽那紧绷的嘴唇中翘出来的一般。 关羽不知道关麟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但,前车之鉴,今日发生的总总事,让他不敢丝毫小觑这个儿子。 甚至,莫名的…一种久违的“棋逢对手”的感觉悄悄升腾,这一度点燃了关羽的内心,让他心头的“好胜”愈演愈烈。 “那孩儿再问父亲…”关麟继续道:“那时接任南郡太守的乃是法雄,此人一上任便废除了前太守的‘悬赏捕猎’,反倒是颁布了一条‘禁狩令’。” “恰恰就在这一则政令下,人们毁掉陷阱,不再到山林捕猎,虎狼可以在山林中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它们再不踏入人类的城郡,百年前的荆州,那为祸日久的‘虎狼之暴’,竟因为一纸‘禁狩令’彻底根除,父亲可知?这又是因为什么?” ——『果然是这个!』 关麟的话脱口,马良长长的呼出口气。 他已经能够确认,关麟找到了一条既“合时宜”又“稳操胜券”的武器! 马良心头喃喃:“关公…怕是要输了!” 这一刻,马良再望向关麟的眼神又变了,其中的目光中多出了几许佩服。 ——『关麟,关云旗…竟是机敏到如此地步么?』 “呵呵…” 此刻关羽发出一声冷笑,“虎狼之暴也好,悬赏捕猎也罢,还有禁狩令,这些均是荆州百年前的旧事?与为父下‘罪己书’何干?” “干系可太大了!”关麟继续道:“为何‘悬赏捕猎’无法根除‘虎狼之暴?为何‘禁狩令’却能让人与虎狼和平共处于荆州?说到底,便是因为生态,因为自然!” “虎狼之在山林,犹人之居于城郡,或许,曾有个别的虎狼偶尔走出山林,闯入人类居住之所,但那毕竟是特殊情况,不是常态!” “可,当人们纷纷闯入山林捕猎,当虎狼的家园到处布满猎人的陷阱,受到惊吓的虎狼自然只能走出山林,被迫去袭击人类,闯入人类的城郡也就成了常态,如此这般,整个荆州自然会陷入‘虎狼伤人、人猎虎狼’的恶性循环之中!父亲还觉得,关家军以狼考武,没有错么?” 这… 关麟把话说到这一步。 关羽总算明白,他此番“大逆不道”的底气在哪? 原来是…是这个。 下意识的,关羽凝眉,长长的胡须微微的颤粟了一下,这种感觉,像是大敌当前,己方却因为懈怠而疲于应付时的慌乱与紧张。 反观关麟,他愈发的强势,语气铿锵。 “老子《道德经》中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庄子《齐物论》中也有载‘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唯一’,《荀子·天论》中提及‘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淮南子》中更是有‘不竭泽而渔,不焚林而猎’的劝导!” “可父亲呢?因为考教孩儿,却命部下入山林擒狼,荆州的军营又多设在山林树荫之地,父亲此种做法,岂不是步百年前荆州南郡‘虎狼之暴’之后尘!” “父亲如此侵占虎狼的家园,如此猎杀虎狼,又岂不是与百年前荆州之‘悬赏捕猎’异曲同工,若然父亲还不幡然醒悟,痛心疾首…那很快,这些虎狼就会闯入城郡,会袭扰荆州百姓,会让荆州陷入一片混乱与挣扎之中,会让民心离散!” 关麟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而一句句话传入关羽的耳畔。 他只觉得像是惊雷阵阵齐刷刷的劈落在他的头顶。 ——『此子…竟…』 终究关羽是个磊落的人,他不会以打断关麟说话的方式去阻止他的“口无遮拦”! 恰恰这给予了关麟最大的方便。 关麟的话愈发的冷酷。 他话锋一转。 “父亲哪,你看看伯父与诸葛军师好不容易闯下的这份基业。” “在徐州时,伯父以区区千人不顾生死、不计成败的阻拦曹操的进攻,防止徐州血流成河,最终曹操的屠城止于‘彭城’,伯父挽救回了多少徐州的父老乡亲;” “荆州新野时,曹军大举来犯,伯父心中挂念百姓,不惜携民渡江,日行不足三十里,险象环生,几次差点就死于非命!而伯父如此做?不正是因为他对百姓的仁德么?” “为何伯父屡战屡败?兵马不知溃败多少次,可每一次,伯父总是能集结起新的兵马,屡败屡战,这不也是因为伯父的仁德与民心么?可…父亲,你呢?” 关麟的声音压低,语气却加重。 “考武也罢,将军营驻扎在山林也罢,这些…都侵占着荆州野兽的生存空间,父亲这是逼野兽去城郡内侵扰百姓、逼它们去袭击人类啊,父亲这是在瓦解伯父的仁义,父亲这是在瓦解着伯父与诸葛军师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心!” 呼… 讲到这儿,关麟重重的呼出口气,接下来的话更加的语重心长、情真意切。 “孩儿不知父亲是有心,还是无意,但错了…总归是错了!” “王子犯虽法与庶民同罪,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怎么…父亲错了?就不能当着百姓,当着三军将士的面,认个错么?就不能发一封罪己书,告诉百姓们,无论伯父是不是在荆州,伯父的仁义永恒不变!伯父与诸葛军师心中的‘汉’是百姓的‘汉’,是民心的‘汉’!;” “便是为了这份‘汉’,为了伯父的仁义,为了伯父与父亲‘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期翼,孩儿就是担着‘不孝’之名,今日也要在这里恳求父亲…” ——“请父亲下罪己书!向荆州父老,承认自己的错误!” 好一大段话! 关麟几乎是憋着气,一口气吟出这么一大堆。 而随着这一番话的落幕。 整个军营校场—— 一片哗然! … … 第二十九章 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方才还是艳阳天,突然间,空中多了几片乌云,这是下雨的预兆。 江陵城,关府内,关羽的正室夫人胡金定正在屋中,她轻轻咬断一个线头,将为关麟做好的儒袍展放在床上,满怀温柔的抚摸展平。 廊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胡金定抬头,却见廖九公惊慌地跑来,“胡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胡金定惊讶,忙提起一盏茶递给廖九公,“怎么了?廖先生?” “咕咚”一声,廖九公猛灌了一口茶,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尽可能的压制着那慌了神儿的心情道:“四公子出事儿了,他…他在军营校场公然…公然忤逆关公,还要让关公下‘罪己书’!” 此言一出… “啪嗒”一声,胡金定手一软,茶盏摔落在地上,伴随着“锵啷啷啷”的声响,茶水洒了一地。 “你说的…可是麟儿?” 哪怕是听得清清楚楚,可胡金定还是不敢相信。 作为儿子,忤逆父亲已经是大逆不道,怎么还…还有“罪己书”? 那可是…他的夫君关羽啊; 那可是…从河东解良“关长生”起,就把“傲”字镶嵌在心头最深处的,素来把“脸面”看的比生命都中的关云长啊! 麟儿…他疯了么? … … ——丹凤眼开阖! ——虎目圆瞪。 此刻的关羽已经站起身来,尽管关麟一番言之凿凿、情真意切的话语…让无数军士动容。 可关羽,还是那个关羽。 高傲挺拔的身姿从未低下过一刻。 那伫立的身形,那圆瞪的双目,这些…无一不在诠释着他的心境。 震怒! 这已经是震怒前的预兆。 “父亲大人,云旗他…” 不等关平张口。 “你闭嘴!”关羽冰冷的一句话,直接封住了关平所有后续的求情。 踏! 踏! 沉重又响亮的步伐,关羽一步一步的迈向关麟。 这一刻,所有人都为关麟捏了一把汗。 诚然… 关麟的话义愤填膺,关麟的话言真意切,关麟的道理让人信服,可这些,在关公那如“傲然挺拔”的气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不少人下意识的觉得,关麟要遭殃了! 唯独马良,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与众人的紧张截然不同,他的面颊上多出的是自信,是笃定… 他知道关麟不会有事! 因为关公虽傲,却并非不讲道理之人… 最重要的是,关麟方才的话,以“仁德”为据,以“民心”为基,站在的是刘皇叔的高度,关羽再傲,却绝不会在兄长的“仁德”面前造次。 只不过… 究是才智如马良,也拿不准,这罪己书?关公会不会下! 倒是如今看架势,关公可没打算认输。 “云旗!” 终于,当关羽行至关麟面前时,他张口了。 那伫立的身姿,关麟在他面前,就好像是老鼠在大象的面前一般。 “方才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关羽的话一字一顿,犹如质问一个犯人。 这… 其实,关麟后背都在流汗,可他既已决定要做这“逆子”,既已决定要改变“关家一门”的命运,这种时候,他就必须迎难而上。 关麟不卑不亢,他直视关羽的目光,“无需人教,这些是孩儿自己想到的。孩儿时常听人提起伯父的言语…伯父说‘单丝难成线,独木难成林’。” “伯父之见,岂不是‘百姓如水,水承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孩儿明悟此言,觉悟此理,故而心中默念,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无论何时,无论有心还是无意,孩儿以为都该把百姓放在首位,只有‘惟贤惟德,方才能服于人’!” 这… 关羽都不知道,他的兄长刘备何时讲述过这么多深刻的话,这么多深刻的道理! 什么“单丝难成线,独木难成林” 什么“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还有“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这么多年来,他与兄长坐则同席,寝则同床,他怎么没有听过。 可偏偏,这些话,无论是语气还是语意,又极像大哥刘备话语的风格。 关羽眯着眼… ——『难不成,这小子的忤逆,真是从大哥的话语间悟到的?』 原本的震怒,因为关麟的话,登时消减了分毫。 可大庭广众,关家军与众文武面前,毫不给父亲留情面,让父亲下“罪己书”… ——这逆子! 关羽心头重重的呼出口气。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当这逆子将“大哥刘备”,将“仁德、民心”搬出时,他关羽已经落了下风,且这下风是不可逆转的。 ——『这逆子好诡辩,好一张伶牙俐齿,可惜…』 顿时,关羽有些哭笑不得。 他浑圆瞪大的眼瞳渐渐的收敛,到最后,他伸出手重重的将手掌拍在关麟的肩膀上。 这一掌很轻,关羽只用了一分力。 可关麟却感觉到一股磅礴的劲力从上而下贯穿而来,他甚至听到了“啪嚓”声,他感觉他的肩骨就像他的心一样…要碎了! 猝然不备啊! 闷哼一声,关麟咬着牙,却依旧觉得气血翻涌,喉头甜腻。 看到了关麟脸色极差。 关羽关心的道:“吾儿方才不是还伶牙俐齿?一字一句间尽是大道理么?怎么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呃… 关麟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老爹关羽这是…不讲武德呀! “孩儿…无…无事!” 关麟硬着头皮道。 “那就好!”关羽笑了笑,他松开手,却对关麟提及的“罪己书”绝口不提。 他转过身招呼周仓。 ——“散了,各自练兵。” ——“若有人在军中传出风言风语,蛊惑军心,格杀勿论!” “喏…” 随着周仓的一声应答。 关羽径直走向台阶。 就在即将下台阶之际,他却仿似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脑袋也转了回去,目光望向正捂着胳膊,“嗷嗷”低吟着,一副痛苦模样的关麟。 “云旗,只是嘴皮子的话,为父可不怕!” “为父倒是很期待,你还有什么手段?哈哈,切莫让为父失望!” 言外之意… 这“罪己书”他关羽不可能下! 况且,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又能如何?有能耐,你提刀砍我呀! “哈哈…哈哈哈哈!” 关羽大笑着,带着嘲讽,带着不屑,带着对关麟方才那番话的置若罔闻,他迈着龙骧虎步走出了这军营校场。 “得得得…” 赤兔马发出一声嘶鸣。 关羽翻身上马,尤自转过头回望向高台之上。 他一捋胡须,心头喃喃。 ——“吾儿云旗,你还嫩着呢!”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彻… 眨眼的功夫,赤兔马已然绝尘而去。 这一幕,马良尽收眼底。 目睹着关公的背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马良的眼睛转向关麟这边。 此刻,关麟的胳膊已经没有那般疼痛。 可…马良能感受到,关麟眼中不漏声色,却深深藏匿着的是坚毅与果决! 远超常人的坚毅与果决! 有那么一刻,这份眼神所带来的压迫感,在马良看来,竟是比关公还强。 马良心头喃喃:“关公素来不喜士大夫,云旗公子妄图以诡辩之法逼他就范,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不过…” 马良的目光再度凝于关麟的身上。 从他那双拳握紧,牙齿紧咬嘴唇的样子来看。 这小子,怕是没有那么轻易认输。 ——『此番,云旗公子吃了暗亏?他又会如何反击呢?』 … … 第三十章 君臣和睦,兄友弟恭 关麟刚刚从东市回来,他背着竹篓,竹篓中有几个白萝卜。 这些白萝卜各个饱满,是关麟从市场上精挑细选出来的。 关麟是一路小跑,关索则追在他的身后,满脸担心之色,生怕四哥想不开一般。 “四哥,我觉得在校场上你说的有道理,可咱爹是谁啊?他素来看不起士大夫,是不会因为道理就认输的。” 说话的功夫,关麟已经步入了他的房间。 关索也跟了进去。 不知从哪,关麟抽出了一个小木箱,然后将小木箱中的“铜刀”、“磨刀石”、“尺刀”纷纷取出。 这是刀笔吏的工具,关索也很诧异,四哥拿出这些干嘛。 当然,这在关索看来,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得想办法缓和四哥与父亲的矛盾。 “四哥,你干嘛非要跟咱爹过不去啊!就算他下了一封罪己书,那又能如何?四哥能获得什么好处不成?” 关索依旧在苦口婆心的劝。 关麟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低着头取来一个白萝卜,一切两瓣儿,然后用“铜刀”在上面刻着什么。 口中则轻声道:“跟咱爹作对,好处嘛,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为兄还是希望,五弟不知道的好!” 这话像是话中有话。 关索眉头紧凝,他沉默了片刻,“四哥,难道…你非要压爹一头,才满意么?” “不!”关麟手握“铜刀”的手顿了一下。 关索以为有转机。 关麟的话变得严肃了起来,“可不是压咱爹一头,至少得压他三头!” 讲到这儿,关麟嘴角扬起,一改方才的严肃,打趣道:“压了三头,还有三头!” 这… 尽管后面,都是玩笑的语气,可关索的心情却复杂了起来。 看起来,四哥与父亲是要斗下去了。 沉默… 一时间,此间屋子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唯独能听到那“铜刀”与“萝卜”碰撞、摩擦时清脆的“沙沙”声响。 这小小的“铜刀”在关麟手中龙蛇飞舞一般,整整一个多时辰,关麟才将“铜刀”放下,开始欣赏他的“大作”! 他提起了面前的三个萝卜,仔细的检查着底部。 关索好奇也凑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的往萝卜上瞟去。 可这眼睛不瞎瞟还好,一瞟之下,他浑身一个哆嗦,双腿踉跄,竟是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 他慌忙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可这三个萝卜底步刻出的字眼又如此清晰。 一为——襄阳太守印! 一为——荡寇将军印! 最后一个刻的乃是——关云长印! 越看越是心惊肉跳,越看越是毛骨悚然,乃至于…关索后背冷汗都流出来了… 他太清楚了,四哥用萝卜刻出的三个印绶,完全是父亲的印绶。 这是伪造么? 需知,刘备在收回荆南诸郡后,封拜元勋,以关羽为襄阳太守、荡寇将军,驻江北… 襄阳太守印、荡寇将军印因此而特地制成。 至于关云长印,乃是关羽统筹“关家军”的印绶。 关家军中,凡是颁布的军令、告示、赏罚,均要盖上此“关云长印”方才生效! 如此… 一个硕大的疑问盘桓于关索的脑门。 ——四哥…他伪造父亲的三枚印绶,他又要干嘛? ——他不会要以这种方式还击吧? “四哥…”关索下意识的张口。 “咳咳…”关麟轻咳一声,收起了三个萝卜,他转过身笑着朝关索道:“五弟,我想吃牛肉了!” 在关索惊怖的眼神中,关麟的话还在继续,甚至语气中带着玩味:“你说也巧了,我发现有一头牛,他竟然在吃草,他今天敢吃草,明天就敢吃人,咱们兄弟必须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走着…” 无论关麟怎么说…关索那惊怖的眼神并未消除半分。 他尤自惊恐,尤自惊魂甫定… 只是,他已经被关麟推着走了出去。 他似乎已经没有心情品尝牛肉了! … … 江东,建业城。 孙权单独召见了陆逊,他将“奇袭荆南”计划泄露一事讲述给陆逊听,最后不忘补上一句。 “伯言以为,是谁走漏了风声?” 陆逊眼珠子一定,“看来,主公是怀疑我陆逊了!” 孙权沉吟了一下,不置可否。 奇袭荆南,计划泄露,这是关乎江东疆土能否拓宽,关乎江东的破局,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儿,孙权不可能不慎重对待。 “哈哈…”陆逊笑道:“主公最不该怀疑的就是我!” 唔… 孙权那紫色的胡须微微抖动,碧绿色的眼睛也缓缓张开。 “你接着说。” “主公,虽我陆家曾与伯符将军有些仇怨,可那时伯符将军依附于逆贼袁术,他也是受到此逆贼的蒙蔽,才杀我伯父,使我陆家损伤过半,可这些年,随着江东的稳固,陆、孙两家的仇怨早就烟消云散。” “而我陆逊,作为主公的幕僚,为主公抵御山越,招降山越,携江东各大家族向主公效忠。为表功劳,主公将伯符将军之女定婚于我,虽未完婚,然我陆逊对主公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何况,如今江东之局势,表面平和,背地里暗潮汹涌,无论是陆家,还是吴郡四大家族、会稽四大家族,与江东孙氏根株结盘…是决不会背叛主公!” 听到这儿,孙权眼睛再度眯起,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八大家族之外,有人会背叛孤?” “周瑜不是已经背叛了主公么?”陆逊眼芒似刀。“从他提出要带兵西征巴蜀起,就已经背叛了!他是要逃离江东,逃离主公的掌控,巴蜀不是传言要出一个皇帝么?主公不也是因为他的‘背叛’,才…” 陆逊的话戛然而止。 可恰恰这番话,让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瞳开阖,额头上青筋抖动。 陆逊的话让他回忆起了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 建安八年,这是孙权上位的第三年。 这一年,他的岳父,手握兵权的徐琨死了; 同样,他的舅舅吴景死了; 建安九年,孙权的三弟偏将军孙翊死了; 建安十一年,江东的藩属,国中之国的太史慈死了; 建安十五年就厉害了,解决完赤壁与南郡一系列的遗留问题后,江东死了一票人。 包括征虏将军孙贲; 偏将军周瑜; 荡寇将军程普; 以及…终身监禁的平南将军孙辅。 ——这中间,好一副“君臣和睦,兄友弟恭”的画面! ——又怎么可能有阴谋论呢? … … 第三十一章 明以洞察,哲以保身 东吴的国主孙权精通于制衡之术。 他极善于平衡江东各股复杂的派系。 而他这份独有的制衡。 表面温婉,可背地里不知道染上了多少鲜血! 为了达到绝对的平衡,江东内部的三股派系,孙权始终在削弱、维系与扶持的抉择中。 倒是陆逊最是通透… 赤壁之战后,有人的权利太过强横,所谓——“功高震主!” 以孙策旧部周瑜为首的“淮泗征伐”一派…理所应当要削弱。 以本土氏族“顾、陆、朱、张”为首的江东一派也要扶持与加强,以制衡“淮泗”一派。 至于中间夹着的,则是淮泗派中的分支,以鲁肃、诸葛瑾为首的“淮泗流寓一派”! 所谓三足鼎立! 大的“三国”鼎足而立! 可各国内部,又岂不是夹杂着“小三国”呢? 这些小三国又岂不是鼎足而立,互相制衡? 至于周瑜背叛。 并不是广义上的背叛。 那时候,整个大汉都在传言,益州要出天子、吴懿的妹妹要做皇后。 偏偏那时候周瑜放弃在南郡与曹操的对垒,提出要西进巴蜀。 巴蜀、江东数千里之遥,周瑜带兵进去了,孙权还能控制的住么? 之后嘛… 孙权的眼神明显闪躲了几下,不过很快,他又变回了那个威仪棣棣的东吴国主。 “伯言说笑了,兄长逝世时便嘱咐我,内政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我示公瑾如长兄,长兄于我何来背叛?至于公瑾的死,孤痛心疾首!” 话虽这么说,可很明显孙权望向陆逊的眼神变了,变得亲和了不少。 俨然,他对陆逊恢复了信任,且这份信任外,又多出了一分惊喜。 “伯言先退下吧!” “唯!”陆逊拱手告退。 待得他走远,孙权的儿子孙登从帷幕后走出。 孙权朝他感慨:“除了孤,想不到陆伯言成了最通透的那个!” 孙登目光灼灼,感慨道:“是啊,父亲麾下又多了一个可堪大用的帅才。” 帅才? 听到这个词,孙权眯起眼,“终究这帅才太过年轻!” 孙登则先是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他望向宫殿中高挂的舆图,目光之处正是荆州方向,“关云长神武无双,若说弱点,唯独太过骄傲?若是鲁子敬、吕子明,他还会多少防备一些,可若是陆伯言,那…或许…” “或许如何?” “关云长必定不会将陆逊这么一个年轻将领放在眼里,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伯言能为父亲立下奇功!” 听得儿子如此欣赏陆逊。 孙权感慨道:“看来,吾儿很看好陆伯言…” 孙登颔首,“唯今,曹操麾下谋臣如云,刘备麾下有诸葛亮,父亲麾下鲁肃、张昭亦是肱骨之才,可再往后看呢?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曹操还能用谁?刘备还能用谁?关羽手下又还有什么可堪大用的谋士么?” 孙登的一番话引得孙权的称赞,“吾儿看的远!” 说到这儿,孙权吩咐道:“当务之急,当致信一封于江陵,让子瑜(诸葛瑾)密切关注江陵动向,至于荆南的吕蒙那边,继续按兵不动,此番,他关云长不动,孤也不动!孤等他先出招!” 这… 孙登补上一句,“那合肥?” 孙权语气笃定,“也不动!” … … 江陵城,驿馆内。 诸葛瑾身穿燕居便服,心事重重的写下几个大字: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初来江陵的儿子诸葛恪在他的身边评价,“葛藤生长覆丛棘,蔹草蔓延在坟地…父亲吟的是《诗经·国风》中‘葛生’一篇,只是,父亲不是不喜欢这等‘兴、比、赋’兼而有之的文章么?” 诸葛瑾笑着摇头,“葛藤里才能长出黄荆,荒凉的坟茔才能长出野葡萄,多好的‘赋、比、兴’,可虎父无犬子,怎么…这关公的儿子就长歪了呢?” 提及这个,诸葛恪就懂了,父亲写下的这一篇“葛生”是与近来江陵城大街小巷,人人茶闲饭余的谈论的话题有关。 已经两天了…关羽第四子关麟关云旗公然对抗关公,于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要父亲下“罪己书”! 这等消息,在古代不可谓不劲爆。 俨然,已经成为了整个江陵城坊间的谈资,无数吃瓜百姓翘首以盼着事态的发展。 诸葛恪感慨道:“为人子者,纵是聪明机智,却也不能在父亲面前,骄矜自负!可…” 诸葛恪顿了一下,继续道:“可离谱的是这关麟如此不孝,关羽却并未责罚,这点,孩儿看不懂了。” 在江东,诸葛恪被人称作“神童”,聪明机敏。 与顾谭、张休等人常伴孙权的长公子孙登一道学习,算是世子从小到大的伴读了。 许多时候,世子孙登疑惑的问题,还是这位诸葛恪为他指点迷津。 此番在江陵等候父亲,是特地出江东,跟随父亲见见世面。 倒是没曾想,还真的开了眼界。 刚到江陵,就听说关麟与其父关羽在大庭广众、军营校场之中针锋相对,这股子傲劲儿,就连诸葛恪听闻都直觉得不可思议。 至于为何关羽未做责罚…诸葛恪没看懂,诸葛瑾却看懂了几分。 “元逊(诸葛恪)可听闻,这对关家父子是因何事争执?” “似乎是考武?以狼考武!” “不!”诸葛瑾用笔轻轻一点儿子额头,“为父总教授你的‘明以洞察,哲以保身’,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看事情不能只看表象,要看其内在,比如…关家父子之争引子在于关麟不识武艺,却能在考武中拔得头筹,关云长神武无双,如此神武之人岂会允许子女不学武艺?” “至于,为何这关云长没有责罚关麟,那是因为他的‘文才’!” “文才?”诸葛恪连忙问道。 诸葛瑾颔首,“能在面对不公之时,迅速的反应,以荆州南郡百年前的虎狼之暴去抨击关羽,去引申出‘禁狩令’与‘罪己书’,此子还是有些能耐的,可终究与他爹一样,为一个‘傲’字所困,所谓骄兵不败,此一对父子早晚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诸葛恪沉吟… 他其实也挺傲的,难道,他也早晚要在傲字上栽跟头? 正值心里嘀咕。 一名仆人进来禀报。“老爷,已经查清楚了,江东奇袭荆南…将这条消息,散播给乞丐的人是…乃关羽的第四子——关麟!” 关…关麟? 这个名字一出,诸葛瑾一怔。 诸葛恪也连忙抬头。 有那么一刻,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急转,都变得狐疑了起来。 诸葛恪琢磨的是,怎么哪哪哪都有这关麟? 诸葛瑾则是眼珠子一定,他急吟道: ——“不好!” ——“我…我上当了!” … … 第三十二章 虎父岂能生犬子? 上当了。 真的上当了。 那一瞬间,诸葛瑾觉得自己的整颗心突然慌了一下,仿佛有些把持不住。 只余一口荡悠悠的忽明忽灭的气提在胸口,支撑着身体的行动和表情的控制。 他的眉宇越发的凝重。 “父亲?何言上当?” 诸葛恪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诸葛瑾张开嘴巴,却是一言不发。 整件事情的脉络又一次盘桓于脑海。 先是刘备以极其不光彩的方式谋下巴蜀; 再是曹操进军汉中,张鲁“宁为曹公作奴,不为刘备上客”,整个汉中落入曹操之手。 当此蜀中人人惶恐、人心浮荡之际,诸葛瑾出使蜀中,与诸葛亮定下了“湘水划界”的盟约。 之后,他回到荆州,明着拜访关羽,试图履行此‘湘水划界’的约定。 暗地里,江东以进攻“合肥”为由,将良将兵马迅速集结,计划以雷霆之势突袭荆南三郡,逼迫关羽在这份“时局”下不得不接受“湘水划界”。 然后…江东领得胜之师北击合肥,一鼓作气,将“合肥”这个兵家必争之地纳入江东,如此一来,整个江东的局面就彻底盘活了。 这个计划本是万无一失。 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包括他诸葛瑾在内,唯独五人。 ——孙权、鲁肃、吕蒙、诸葛瑾、张昭! 这些都是江东绝对的肱骨。 按理说,计划决不会泄露,可…偏偏这计划就泄露了。 还让乞丐在江陵传得满城风雨。 想到这里时,诸葛瑾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些许冷汗,他的面颊更是苦涩无比。 “如果…如果…” 诸葛瑾颤巍巍的开口,“如果奇袭荆南的消息是那关麟泄露给乞丐的…那势必是其父关羽授意!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消息并没有走漏,关羽得到的消息也并不准确。” “所以…这对父子演出一场戏,明面上父子不和,暗地里却授意关麟将消息散播,以此迷惑于我,拖延时间,让为父错以为荆南有埋伏,延缓江东的攻势,实际上,这不过是关羽的试探,荆南…其实并无防备!” 言及此处… 诸葛瑾的拳头骤然握紧,眉毛已经凝成了倒八字,整个面颊上充满了后悔、沮丧之色。“为父就说怎么好端端的这个时候,他关羽要考教孩儿,还考文、考武,原来…症结在此,这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对关家父子演了一出好戏!为父…为父中了他们的诡计!” 这… 听过父亲的话,诸葛恪沉吟了一下,眼睛一眨,“父亲的意思是,行动的消息并未提前泄露,而是荆州这边探得了我军的进击,为了延缓我军的攻势,故而这关家父子联袂演戏。明面上父子不和,暗地里关羽却授意这个最不争气的儿子散播消息,迷惑父亲,拖延时间以使荆南布防。” “父亲自然不会对关羽这个最不争气的儿子太过留意,故而…才中了诡计,如今,已经过了整整两天,荆南支援已到,必定戒备森严…我军再想去进攻,怕是…” “诶呀…” 不等诸葛恪把话讲完,诸葛瑾痛心疾首,他一甩长袖,无比彷徨的叹出口气。 过了许久,他又无奈的推开窗子,静静的站在月亮之下,凝望着斜挂于半空的弯月,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沉痛与哀鸣之中。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诸葛瑾闭着眼,无奈叹息:“是我天真了,虎父岂能生出犬子!只可惜,长沙、桂阳、江夏、零陵…这到手的鸭子…飞了,飞了!” 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诸葛恪仰着头,脸色也不好看。 他抿了抿唇,劝道:“这不怪父亲,谁能料到…一贯光明磊落的关羽,这次竟会使诈!” “这才是最可怕的!”诸葛瑾语气沉重,“关羽本就神武无双,战场之上没有对手,如今他又习得此阴谋算计,荆州…难了!难了!” 这话越说越是悲凉。 越说,越是痛心疾首。 仿佛,他诸葛瑾,不,准确的说,不是诸葛瑾,而是整个江东心头憋着的那一团火焰,一下子就熄了一半! “来人…” 突然,诸葛瑾张口吩咐道:“从现在起,派人盯梢在关府门外,密切关注关麟的一举一动,他与什么乞丐交谈?给了些什么物件,第一时间报送于我!” 这… 诸葛恪眼珠子一转,“父亲大人,孩儿觉得…关羽之所以选此子,是因为此子‘最不争气’,似乎没有跟踪的必要吧?” 听到这儿,罕见的,诸葛瑾面颊变得严肃,他反问儿子。 ——“这是江陵城,除了此子外?为父还能盯谁?” … … 荷莲片片,鱼群鱗鱗。 湖光浩淼,景色宜人。 江陵城郊的一处湖泊,岸边有一处石亭。 这是关麟与一干乞丐们约定的地点。 此刻,尚未正午,天色极好,七、八名乞丐早就守在这里,一双双眼瞳盯着官道的尽头,望眼欲穿。 关麟则亲自驾着马车徐徐驶来,马车是关索“赠”给他的那辆。 再往前追溯是鲍家庄鲍三小姐赠给关索的。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马车内堆积了一些面饼、床褥,除此之外,还要一个神秘的箱子。 待得马车停在石亭前,一干乞丐急冲冲的凑了上去。 与前几日不同的是,这几个乞丐都换上了新的衣裳,一个个喜形于色。 连连称呼着:“公子。” “咳咳…” 关麟轻咳一声让他们打开了马车,把东西都搬下来。 足足四十几人份儿的面饼,足足十几床被褥… 这些乞丐眼睛里都直冒光。 “公子,这次又有啥吩咐?” 其中一个乞丐头目模样的连忙问道… 眼前的这位“小爷”虽然慷慨,但规矩他们懂,他们只要做事,这“小爷”就会奖赏他们“面饼”、“口粮”、“布绢”… 这些…或许对于寻常人不算什么。 可在乱世,不夸张的说,这些就是乞丐、流民的命。 “咳咳…” 关麟又轻咳了一声,旋即走到那“神秘”的木箱子面前,挥手示意一干乞丐靠过来。 乞丐们嫌自己脏,本不想靠这位“小公子”太近。 可…关麟像是丝毫不嫌弃他们,与他们勾肩搭背的凑到了一起。 “又有件大事儿,需要你们做…” 关麟的声音虽低,可目光却再度凝望向了那神秘的木箱子! … … 第三十三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面饼分完了,事儿也安排好了。 关麟露出一个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将手臂再度搭在一干乞丐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按压了一下。 低声道:“这些被褥、面饼是提前给你们的,这次的事情办好了,明儿个我把剩下来的被褥和面饼送来。” 一干乞丐满是感激的望向关麟。 他们的头儿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抬眼的一瞬间与关麟的眼睛对视,登时又闭上了嘴巴。 “怎么?是不放心?我安排的事儿?” “不,不!”乞丐头连连摇头,“俺们是感激公子的大恩,若没有公子,俺们还不知道得饿到什么时候。” 讲到这儿,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的余光望向了那沉甸甸的木箱子。 关麟连忙问道:“是担心那木箱中的告示上,写着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是么?” “也不是…” 这次,是所有乞丐同时摇头,“公子,俺们为你做事儿,能吃上热饼,穿上新衣,这下连被褥都有了,夜里时,在那山神庙再不用受冻。莫说公子面善,不像是做什么坏事儿的模样,就是公子真要让俺们做啥坏事儿,俺们也…也干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不会被关公赶出江陵就成!” 这… 倒是把关麟绕糊涂了,他狐疑的望向眼前的一干乞丐,一本正经,“不对,你们一定有事儿!成,既信不过我,那明儿个我就不来了,本公子另请高明!” “公子…”这下,几个乞丐拉住了关麟的衣服,生怕他生气走开。 那乞丐头儿沉吟了片刻,方才解释道:“是公子帮了俺们这么多,俺们却连公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公子?弟兄们想让俺问公子,俺也不敢哪…” 原来是名字。 可这名字…偏偏就不好办了。 关麟眼珠子转动。 他心里嘀咕着,这被褥、衣服和面饼都是从关府“窃”出来的,总不能说自己是“关家四公子”吧。 看这群乞丐这么敬畏老爹的模样,关麟要把真名说出来,怕是以后就没法忽悠他们了。 索性… “我姓‘洪’,你们索性就称呼我‘洪七公’好了。” ——洪七公? 一干乞丐彼此互视,面露疑窦之色,咋这名字,这么老气呢? 关麟朝他们笑笑。 “记清楚了,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洪,家中排行第七,故而江湖上…啊不,是江陵城的百姓们看得起我,称我一声‘七公’,就和那什么‘廖九公’、‘关公’一个样儿,也就仅仅只比‘荆州九牧王’弱那么一丢丢!” 关麟乱七八糟的解释了一长串。 只是…“公”这个字,往往说出口就让人觉得“不好惹”,就很有逼格。 要知道,春秋战国时期“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公”可是位列第一等的。 哪怕到汉代,也是延伸为对尊长的敬称。 当然,乞丐们没读过书,自然不知道这些。 可莫名的,因为“公”这个字,对关麟更敬畏了一分,连忙磕头:“俺们…俺们谢过洪七公!” 呃… 关麟连忙扶起他们。 眼珠子一定,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道:“你们千万记住,咱们做的事儿都是大事儿,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是谁?我长什么样!” 哎呦… 一干乞丐们彼此互视,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位“洪七公”十足的高深莫测。 … … 关府中的伙夫正背着一捆柴火,哼着小调晃悠悠的走进柴房。 他刚放下柴火,脖子上就架上了一把冷冰冰的刀。 “不许出声!”是关银屏。 伙夫就要吓尿了,哆嗦着转过身,“不,不…不敢…关三小姐高…高抬贵手!” 关银屏沉声道:“你身为关府伙夫,为何要偷府中的面饼?是何人指示?” 啊… 这伙夫懵逼了,他颤颤巍巍的反问,“我…我也正想问哪,一连两天,那蒸好的面饼像是长出翅膀变成蝴蝶飞…飞走了。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呀!” 刀在架在脖子上,伙夫的裤子已经彻底湿了。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开了。 关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忙按下关银屏的刀。 “三姐,这是咱府中的伙夫,有话好说,别动刀啊!” 关银屏这才放下刀,伙夫腿一软,忙扶着门才站定了。 “唉”的一声,关银屏叹出口气,回望向关麟,“近两日,府中屡屡失窃,先是几十人份的面饼,又是七、八身旧衣裳,今日倒好,早上时下人房的被褥都被偷走了!此事,四弟可知?” “知…知道吧?呃!知道!” 很明显关麟有些心虚…但最后的“知道”二字,还是很坚定。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关银屏猛地横起大刀,“要让我知道,是谁敢在关府偷东西,我非将他劈成两瓣儿不成!” 呃… 此言一出,关麟一个哆嗦,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旋即连忙帮三姐关银屏收起了刀,“三姐,不是弟弟说你,打打杀杀多没意思…女孩子家,学学做女红多好,是不是?” 说着话,关麟将关银屏的刀收入刀鞘,连带着放置于一旁。 寒光闪闪,看着挺瘆人的。 这时,伙夫注意到关麟手中提着一个盛饭的食盒,连忙问道:“四公子?这食盒不是伙房的那个么?怎生四公子拿着?” 啊… 这下,关麟有点尴尬了,他想说——他是来看看今晚蒸饼了没,再“拿”一点儿,可这话…如何说出口呢? 倒是关银屏,她警觉了起来,“尚未到晚饭时辰,四弟这个时辰来干嘛?” “我…” 关麟顿了一下,连忙道:“三姐,我就是饿了,想来吃个饼!” “不对!”女人独有的敏锐与嗅觉提醒着关银屏。“四弟,你方才还说,你知道家中面饼被盗一事!” 此言一出。 伙夫瞪大了眼睛,无比惊诧的望向关麟。 嘶… 倒是关麟,倒吸一口凉气,这亲姐姐有点过于敏锐了吧? “我突然想起,关索那小子又深夜跑去鲍家庄了!” “…三姐,弟先走了…” 冷不丁的一句话吟出…关麟兔子一般的溜出了此间伙房。 反观关银屏,她意识到了,却是“唉”的一声,重重的呼出口气。 那边厢… 距离伙房不远处是关府的书房。 此刻,关羽邀廖九公来此,廖九公捧着一摞厚厚的竹简,这些均是半年来,关麟学文时应付廖九公检查时作的文章与答卷。 关羽随手取过一封,缓缓展开。 可这不展开还好,一展开之下,他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写的都是什么? “——我翻开大汉的历史一查,发现大汉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篇竹简上都写着“君权神授”、“仁义道德”这八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的又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的两个字是:吃人!” 关羽本是微眯的眼睛渐渐的凝起,丹凤眼怒目圆瞪,他朝着这竹简狠狠的道。 “什么狗屁!文章?” 关羽自诩为文化人,他很少爆粗。 可这一次,他实在是…是憋不住了! … … 第三十四章 荆南真的出事了 ——狗屁文章! 这样的字眼,从关羽的口中吟出,廖九公沉默了,他感觉关羽变了,因为四公子关麟变得暴躁了。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四公子的文章总是别具一格,许多字眼,像是别有深意,就连老夫也不能悉数洞悉。” 呵… 听到廖九公的话,关羽就“呵呵”了,他冷笑着叹道,“什么别有深意,依关某看就是故弄玄虚,狗屁不通!” 说起来也奇怪,关羽口中说着关麟作的是狗屁文章,可莫名的却有一种吸引力牵扯着关羽继续去看。 看过了,又忍不住去批判。 “九公看看这个…这也能算得上是文章么?” 关羽指着眼前一封关麟近期的新作念道。 “我家府邸门前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哼,这是什么文章?啰嗦至极,都天下文章都按他这么写,那是不是儒生们都要写,江陵城有两个太守,一个是关某,另一个也是关某?此岂不为废话?” 呃… 廖九公顿了一下,他连忙指着文章中的下一句道:“关公念出的这篇,老夫也看过,四公子的文意可不是‘枣树’啊…” “那是什么?”关羽冷冷的问。 “关公看下一句。”廖九公指着念道:“我爹喜欢打枣,人们就守在我家府邸门前摘枣,摘枣的人多了,干净的枣树下就变得脏乱,最终破败不堪,我叹息道,这些摘枣的人吃枣(迟早)是要完哪!” “此为何意?”关羽眼珠子转动,关麟这文章写的绕来绕去,一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 廖九公沉吟了片刻,犹豫了片刻,方才如实解释道:“四公子像是以‘枣’喻‘关公’,意思是关公的魅力致使越来越多的人士径相投奔,踏破门槛,可这些人因为跟了关公,下场都不太好!” “砰…” 此言一出,关羽一拳猛地砸在桌案上,胸前内一股火气再度升腾。 他怒喝道:“一派胡言。” 其实,他内心中在用山西话咆哮。 ——咋咧,这小子咋咧? 先是半年间装病不学武; 又敢说出‘学武救不了大汉’这样的悖论; 继而有之,用小聪明躲过了“以狼考武”后,公然让父亲下罪己书; 现在好了…这文章里,又隐喻他关羽这颗枣树连同摘枣的人迟早(吃枣)要完! 逆子。 此逆子简直要反了天了! 这一刻的关羽怒目圆瞪,他握紧了拳头,此间的力量足够将一颗红枣碾碎成渣渣。 “关公啊…”廖九公感慨道:“那时老夫看到这文章时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可却又担心,字明心意,是不是四公子提前知道了什么?又或者是…他听到了有人意图加害关公,故而才将此隐喻着写入了这文章里…否则,他这结论从何得来呢?” 不等廖九公把话讲完。 关羽大手一摆,“不会,这小子素来满嘴‘胡言乱语’,仗着些小聪明‘捕风捉影’,考文时,他不是还作了首诗歌,什么‘虎啸龙吟震千里,江东碧眼尤梦惊’,呵呵,可合肥局势,明眼人谁不知道,那张文远的喊杀声岂能震了千里?江东十万兵马围困孤城,又岂会功败垂成?” 关羽的话变得多了起来、密了起来。 他先是还跟关麟较着劲儿。 似乎…他一定要证明且强调出关麟这小子是“信口开河”! 他的话还在继续,“况且,这小子不是还说,江东要突袭荆南么?可这一日都过去了,哪里有半点荆南遇袭的消息?他的话,他的文章看看就好,无须当真!” 巧了… 就在关羽的话音落下之际。 “踏踏踏”的脚步声响起…格外密集且急促。 而院门外,几簇点起的火把由远及近。 这声音,这亮光自然吸引了关羽的注意力,隔着窗子关羽朝外面望去。 却听得马良的声音响彻。 “荆南急报…速速引我去见关公!” 荆南?急报? 因为方才提及“荆南”的缘故,“急报”这两个字在关羽的耳中突然就变得敏感了起来。 不会是… ——荆南真的出事了吧? … … 关羽的夫人胡金定,她徐徐走到窗前,亲自熄灭了烛火打算阖窗入睡。 “娘…” 突然,关银屏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她是刚刚才来的。 “这么晚了?银屏是有事?” 胡金定的面颊上添了一份担忧。 关银屏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点头,满是心事的眼睛望向母亲。 “外面凉,进来说…” 胡金定连忙招呼女儿进屋。 一个家庭中,有关羽这样的严父,就必定有胡金定这样的慈母。 仿佛是为了弥补子女们缺失的那份“父亲的关爱”,无论是否亲生,胡金定对几个子女都极为关心与呵护。 若隐若现的烛火下… 母女两人盘坐在床榻的两边,关银屏几次张口,却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吟出。 “让我猜猜…”还是胡金定当先道:“是你四弟的事儿?” 关银屏抬眸,点了点头。 胡金定再说,“听说你今日在查府邸中面饼、衣褥失窃一案…那想来这事儿,你已经查出,是你四弟做的?” 这一次,关银屏的眼睛睁大,她不可置信的望向母亲胡金定。 “唉…”倒是胡金定,她幽幽叹了口气。 关银屏连忙问:“娘事先就知道嘛?” 胡金定颔首。 这下,关银屏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瞳中满是不可思议。 胡金定沉吟了片刻,方才轻轻张口。 “你四弟也没做什么坏事儿,他不过是把面饼、旧衣、床褥赠给了江陵城的乞丐。” “那也都是些可怜人…” 讲到这儿,胡金定的眼神闪烁,眼睛里宛若多出了几许珠链,像是泪水凝出前的预兆。 俨然,她想到了曾经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曾几何时,娘寻你爹,不也是一座座城郡乞讨过来的么?若没有这些个好心人,哪里还会有娘?也就没有你们几个了。” “所以…”关银屏还在惊问:“娘…是在悄悄的帮着四弟咯?” 胡金定笑笑,不置可否。 她拉起关银屏的手,“一些事,你知道,我知道就好,莫要让你爹知晓。” “何况近几日你爹正生着你四弟的气呢!做娘的劝不动你爹,也劝不了你四弟,那就做些能做的吧!” 言及此处,胡金定顿了一下,语重心长。 “明日,娘这边也蒸了些面饼,等你四弟取走伙房的那些,你就把这些面饼先送到伙房,还有…” “银屏,这案子你也莫要再查下去了。” … … 第三十五章 是他救了荆南,救了荆州 关府,正堂内。 关羽站在当中,马良立于他的一侧,原长沙太守刘磐则跪在他的面前。 刘磐是刚刚抵达江陵,未做休整,第一时间去官署见了马良。 事关长沙,事关荆南,事关荆州,这事儿太大了。 故而,马良并未听他讲完,就直接带他来见关羽! 要知道,一路上,刘磐风尘仆仆,他是七百里加急从荆南一路疾驰赶至这里的,路上跑死了三匹马,速度比飞鸽还要快。 总算一天一夜,他见到了关公。 此刻的他面如土色,语调急切:“前日,距离长沙百里的水路上发现了江东船舶,足足数百艘,超过两万人,由吕蒙统领…他们…他们…奇袭长沙,他们杀来了…” 刘磐语速太快,又因为紧张与激动,话说到最后嗓子竟是干涸,哑住了。 “水,水…”马良连忙招呼侍从端来茶水。 关羽则迫切的问,“长沙郡还在么?荆南四郡如今的境况如何?” 这一刻的关羽,他慌乱了。 如果说江陵城,是北上的前沿阵地; 是兄长与诸葛军师提及“隆中对”中“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这条终极战略规划能否实现的关键所在。 那么… 长沙,包括荆南四郡就是江陵“粮草”、“辎重”、“军械”补给的重要之所。 特别是长沙郡,一旦长沙有失,江陵就相当于“无根之水”,就相当于堵上了通往交州、江东的连线。 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万万没想到… 军师敷衍江东使者,故而定下的“湘水划界”之约,江东碧眼儿无法“巧取”,竟胆敢“豪夺”! 还来的这么突然。 除此之外…关羽的眼中还掠过一丝诧异之色。 随即,他骇然的望向了马良…然后又望向了廖九公手中捧起的关麟的文章与答卷。 这一刻,昨日考文时,关麟有关这道题的答卷顷刻间悉数浮于脑海。 关羽犹记得这小子的第一句是: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然后是: ——“湘水为界,父亲不给,难道孙权就不能抢么?” 关羽甚至记得,在这句下面还有一行篆体小字: ——“三郡,狗都不让,可有答题的这会儿,城早没了。” 那时的关羽还说关麟这‘粗鄙之言’是“轻佻无威仪”,将他比作汉少帝刘辩! 可现在… 荆南的局势,竟和他答卷中提及的一模一样。 ——孙刘联盟共抗曹操。 在这一层同盟关系下,孙权集结十万大军,集结良将数百名,看似进击合肥,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实则派吕蒙去偷袭荆南。 这一招“偷家”够阴险的。 而关麟说孙权会抢,他还真的来抢了! 一语成谶。 一切成真。 关羽的丹凤眼已经瞪得硕大,他从来觉得关麟这个儿子是“胡言乱语”,是“信口雌黄”,是“胆大包天”,甚至觉得这是个逆子,是个不可救药的儿子。 可现在…偏偏这个“逆子”预测的“全对”! 要这么算… 什么“胡言乱语”、什么“轻佻无威仪”、什么“胆大包天”,这样的辞藻,之前有多少,现在关羽的脸就有多疼、多胀,多红! 呼… 关羽长长的吁出口气。 刘磐也已经喝过了茶水,气顺畅了许多,他再度开口如实禀报道。 “多亏了关公慧眼如炬、英明神武…预判到江东鼠辈即将突袭荆南,提前致信于我等,让我等加强防备,更是派遣王甫、赵累两名将军南下驰援。” “正因为如此,荆南四郡提前防护,坚守城池,信心倍增,而本打算袭击荆南的江东船队突然停止前进,停在‘捞刀河’的入口处,沿岸驻扎,定然是关公的预见震慑到了他们…让这群鼠辈不敢妄动!” 这… 这下,关羽的嘴巴也张开,他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抖的厉害,他忙将手背到身后。 “咕咚”一下,他深深的咽下一口口水,方才定住了神儿。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有一种十足强烈的感觉… 他感觉刘磐的这番“恭维”的话,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是,没错。 他的确提前放出飞鸽,让长沙、桂阳、江夏处的驻军密切关注江东动向,小心防范。 是,也没错。 他更是派出了王甫、赵累各率五千关家军,星夜驰援。 可这…这些都是关麟那小子“胡乱填写”的呀! 是马良提及“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才…才… “咕咚”一声,关羽又一次咽了一口口水。 这一刻,他感到莫大的庆幸。 关麟的答卷虽是不幸言中,然…如今的局势却“阴差阳错”的处在了可控范围内,并不至于覆水难收! 心念于此… 关羽背着手在正堂走了几步,终于,他脚步一顿。 “总归,荆南无恙!那么,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退了吕蒙的这支驻军,传令,命廖化领五千关家军驰援长沙,再拨三千兵马进驻夏口,江东的船队不动也就罢了,但凡真敢兵戎相见,关某定要取下那吕蒙的首级,决不姑息!” 说罢,关羽顿了顿,只是经过短暂的“庆幸”,他又变回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关公。 “除此之外,各郡县加派斥候,密切关注曹营、江东动向,若有敌犯,即刻禀报,若无关某将令,谁也不许擅自出城迎敌!” 说到这儿,关羽望向马良。 “季常以为如何?” 马良本也尚沉浸在关麟所带来的惊骇之中,经关羽这么一提醒,连忙抬头。 他顿了一下,微微思虑,旋即重重的点头。 之后,则留下一个字: ——“善!” 除了“善”,还能说啥呀? 如今的情形,江东奇袭荆南的计划告吹,长沙尤在,荆南没有告急,这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这种局势下,关公凭着他的威望与统帅足够能稳得住。 当然,心中这么想,马良难免会有一丝后怕。 若是… 若是当初,他没有特别留意四公子关麟的那封答卷; 若是他没有被关麟那‘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八个字给吸引; 若是他没劝关公“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么… 关麟公子这番精准的预判,是不是将如泥牛入海一般,再无音讯,再无波澜! 而没有提前“飞鸽告知”,没有提前派出驰援的兵马,荆南能挡得住江东的奇袭么? 如果是那样… 现在,或许收到的急件就不是这个,而是江夏、桂阳、长沙三军已然“城头变幻大王旗”! 无论怎么算,是关麟… 是他救了荆南,也救了荆州! … … 第三十六章 玉不琢,不成器 这轮新月最后的余光,从关羽书房窗棂间泄露光华。 眼看着就要迎来黎明前的破晓。 今夜注定无眠,关羽独自一人站在窗前,他时而右手捧起《春秋左氏传》看上那么几眼,可很快又放下。 《春秋》虽精彩,但此刻的关羽根本无法定下心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荆南,都是江东水军的奇袭,还有关麟的那封答卷。 横竖睡不着,他左右踱步,将整个“江东偷袭”的事件重新梳理了一遍。 而随着梳理,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疑惑。 ——时间对不上啊! 偷袭荆南的江东船队既两天前就到“捞刀河’的入口处。 那即便关羽提前飞鸽,甚至部署兵马支援,可时间上还是来不及。 正常来说,兵贵神速,越是这种时候,吕蒙越是完全没有必要停止进军,更没有必要驻军。 他到底在怕什么? 或者说,是江东在忌惮什么? 如果再往深处去想。 既是偷袭,吕蒙理应一鼓作气带着江东船队打到长沙,而长沙的防备岂能一夕间调度、集结。 也就是说,哪怕他关羽提前做出应对、部署,可两日的时间,依旧足够吕蒙攻下长沙。 一旦长沙有失,荆南其余诸郡势必人心惶惶,局面就大为不同了。 可… “吕蒙为何要停止进军呢?”关羽喃喃自问。“他究竟在忌惮什么?” 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三次发出同一个疑问。 诚然… 他是惊诧于关麟答卷中提前的预测。 却更惊诧于吕蒙行军过程中诡异的行为。 “关公…”终于,马良匆匆赶回,看到关羽依然沉郁,马良当先道:“已经按照关公的吩咐,部署完毕了,关公且放宽心,江东突袭既已失了先机,那么荆南与江夏固若金汤,势必无虞!” 听到马良的话,关羽总算能宽心的坐下。 “无虞就好,此番倒是多亏了那小子。” 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俨然,在一定程度上,关羽对关麟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天翻覆地的转变。 这点,马良最能感受的到。 接下来的话,马良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下官听闻,谋略将法之中,料敌于先往往最难。四公子能做到如此地步,足以彰显其才华。关公一场考教,考出了这么一位卓绝的公子,可喜可贺呀!” 呵… 听到马良赞誉关麟,关羽笑了。 只是这笑声中,多了几分冷笑与苦笑的味道。 “唉…” 关羽叹息一声,张了张口,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看着关羽这副模样,马良笑了,“云旗公子的想法的确与常人不同,鬼使神差,哈哈,关公总不会以为,这是云旗公子运气好,歪打正着吧?” 讲到这儿,马良抬眸,迎上关羽的目光,接下来的话就填得了几分谨慎与忐忑,“下官倒是始终觉得,关公还是对四公子太苛刻了。” 关羽猛然抬头,哪怕这次关麟答对了,可关羽依旧没想服输。 笑话? 他是关羽关云长,怎么可能向他的儿子服输? 关羽目光凌厉,可一瞬之后他沉下气来,语气变得淡漠,“《礼记》中有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 言及此处,关羽顿了一下,眼眸望向桌案上关麟的答卷道。 “关某对他苛刻,是为他好!” “只不过,怕是四公子不能领会呀。”马良摇了摇头,“因为考武之后,关公封赏不均,四公子可还生着气呢!” 生气? 他还生气? 提到这个,关羽就来气了,他大袖一甩,“这小子还在校场上,在万千关家军面前,让关某做‘罪己书’!” 这… 眼看着关羽的气性与傲劲儿就上来了。 马良眼珠子转动,过了片刻,他才感慨道:“我来说句公道话吧,如今关公能与下官在此言及此‘罪己书’,能言及‘玉不琢,不成器’,这些还都是拜云旗公子所赐啊。” “若非他的那封答卷,多半现在长沙已经丢了,荆南也将危如累卵,那时候,怕就不是关公一封‘罪己书’能弥补了!” 马良的语气越发感慨万千,“不论如何,此番能守住荆南,云旗公子功不可没,当嘉奖啊!” 呼… 别说,马良的这番话让关羽心头燃起的怒火,登时熄灭了不少。 可关羽没有回话,像是这件事儿,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下一封“罪己书”? 马良识趣的起身告辞,留关羽独自思索。 哪曾想,刚刚转身的功夫。 “季常!” 关羽喊停了他。 马良连忙问:“关公还有吩咐?” 关羽缓缓转动着眼珠,眸中罕见的浮起一层润润的水汽,视线也由此显得更为灼热。 而这些眼神的变化就像是他心境的变化。 他轻声问道:“考武之时,云旗说的那百年前荆州‘虎狼之患’当真是因为此间太守‘狩猎令’所致?” 关公竟问出这么一句? 这一刻,马良胸口极剧起伏了两下,他意识到,关羽心头的那一抹骄傲已经有所松动。 因为关麟,真的松动了! 马良连忙拱手,“下官特地查过,云旗公子所言非虚,的确如此,一味的捕杀虎狼,长此以往,会逼得虎狼不得以踏入人类的城郡,为祸人类。” “依你所言,关某猎狼训练,也是如此了。” 一声感慨后,关羽沉吟了一下,像是在心中做出了剧烈的挣扎后,方才再问出口,“那百年前荆州的‘虎狼之患’,又真的是因为法雄的‘禁狩令’而彻底根治么?” “是!”马良语气笃定,他补充道:“此法雄的曾孙,还是为刘皇叔入蜀立下汗马功劳的谋主——法正!” 唔… 这话脱口,关羽眉睫一跳,眸中闪过一道晶莹的亮光。 只是,这道亮光迅速的收敛,到最后,他竟罕见的低头,陷入了某种冥想。 马良知道,关公的骄傲这是又一次松动了,或许,他正在品评着关麟公子提及的那封“罪己书”! 当然,以一封关公的罪己书作为关麟公子的嘉奖,总归是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 “关公…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粗犷的汉子跨过关府的回廊,一路疾驰着狂奔而来。 他的出现打断了关羽的冥想,也将马良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是周仓! 看到是熟悉的周仓,关羽连忙问道:“咋咧?可是荆南又有变故?” “不,不是荆南!” 周仓气喘吁吁,“而是…而是江陵城,江陵城出事儿,不知何人趁着夜色竟在大街小巷贴满了…贴满了官府布告!” … … 第三十七章 英才卓越,功盖一国 晨曦中,巨大的城门关闭着,如同蛰伏的巨兽,两边已经有守门的门吏肃立。 因为太早,街道上本是寂静无比。 可一夜之间,整个江陵城到处都贴上了一纸官府公告,而这份公告,瞬间就激起了千层浪花。 无数的百姓闻讯出门,一个个站在公告处,有识字的正在大声朗诵着公告的内容。 这么大的事儿。 江东使臣诸葛瑾自然第一时间得到风声,也来到了人群外,探头看着。 诸葛恪已经挤到了第一排,他认真的看着这张公告。 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为大家念着,“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孙刘联盟本是勠力同心,抗击曹贼,可近日因荆州之归属,孙刘联盟屡有摩擦,为避免联盟间隙,双方商议达成约定。” “……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汉寿亭侯、荡寇将军、襄阳太守关羽;江东国主、吴侯、车骑将军、徐州牧孙权,均致力于汉之中兴。” “特此约定,一年为期,若东吴国主北伐汉贼,能夺下合肥一郡,荡寇将军关羽当履行‘湘水为界’之约,从此江夏、桂阳、长沙三郡归于江东,倘一年之期,东吴国主不能夺下合肥,湘水为界之约就地废除,至此之后,荆州与东吴无干!特此布告荆州百姓。” 这一大段念罢,一名百姓拍着脑袋,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夏、桂阳、长沙三军,为啥归来归去、让来让去的,这是啥意思?” 旁边有一个老者接话解答:“这就说来话长了,建安十三年,孙刘联盟赤壁之战重创曹操,至此荆州七郡被刘皇叔、吴侯与曹贼三家瓜分。” “曹贼占据荆州北部最大的南阳郡和长江以北的江夏郡,吴侯得到长江以南的江夏郡和大部分南郡,刘皇叔则得到长江以南的南郡、以及荆州南部的长沙、零陵、桂阳、武陵四个郡。” “后又经南郡之战,曹贼的兵马退至襄、樊,江东大都督周瑜领南郡太守,分南郡南部地给刘皇叔。刘皇叔便屯兵公安,后来周大都督病逝,刘皇叔便向吴侯借荆州。” “吴侯本不愿借,却在江东新晋大都督鲁肃的支持下,还是将南郡借给了刘皇叔,至此…刘皇叔便有了完整的南郡,北抗曹操,也因此为基攻下了益州!” 讲到这儿,这老者顿了一下,捋了捋胡子,继续道:“自打刘皇叔入蜀后,坊间便传闻江东派出使者赴巴蜀,欲要讨回借出去的荆州之地,诸葛军师则提出了‘湘水为界’,将江夏、桂阳、长沙划分给东吴,可偏偏咱们的关公不认,拒不将三郡交于江东,这事儿在江东都传开了,之后嘛…就是这公告了!” 不怪这老者讲述的细致。 刘备借荆州一事,早就在荆州、江东传开了,有心之人不难打听到。 不过,如这老者般知之甚详的,倒也并不多见。 倒是诸葛瑾,他看着告示,听着这老者的诉说,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封无以名状的懵逼之中。 什么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 他来江陵之后,就与关羽见过一面,几乎是被关羽言辞锋利的下了“逐客令”。 双方谈过么? 达成过什么契约么? 诸葛瑾是一脸的茫然。 可偏偏这告示上… 什么叫“双方商议”?什么叫“达成约定”? 谈都没谈过,达成个锤子的约定啊? 下意识的,诸葛瑾就觉得这公告很假,从用词到造句,到内容…都很假,假的离谱! 可偏偏,公告最下面的印绶无比清晰。 ——荡寇将军印。 ——汉寿亭侯印。 ——关公印。 可以说,无论是刘备封的、天子封的、关家军认的,关羽的三枚印绶一个不少。 也就是说,这布告不是小孩子家胡闹贴着玩的,是真的,真真儿的! 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文士摇头,“这意思不就是说,一年为期,就看江东能不能拿下合肥了。” “拿得下来,湘水划界的约定有效,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就给江东,若是不能,那以后荆州的归属就彻底的尘埃落定,再没有刘皇叔‘借’荆州一说。” 这文士刻意加重了话语中的“借”字。 而就是这个字,是这封告示…乃至于孙刘联盟的核心与关键。 一位女孩儿问:“那,江东能打下合肥么?” 别说,这个问题一经提出,立刻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曹操的主力不是在汉中么?那合肥孤立无援?这要打不下,那江东也太弱了吧?” “也不好说,听闻驻守合肥的曹营将军是张辽张文远,你们怕是忘了建安十二年的白狼山一战吧?听北边的商贾讲,那一战这张文远可杀疯了!” “杀疯了又如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文远再厉害,可就那么点儿人,挡得住东吴举全国之力的进犯么?你们怕还不知道吧,近来那吴侯已经在建业集结了十万兵马,随时准备北上合肥!” 一时间,江东能不能夺下合肥的讨论愈演愈烈。 长沙、桂阳、江夏三郡的归属问题,也成为了整个江陵百姓谈论的焦点。 诸葛瑾越看越是心有余悸,他咬着牙。 究是他的性子不错,但此刻也难免眉宇间充斥着怒意。 他狠狠道:“这是…这是欺负我江东无人么?” 诸葛瑾恨不得直接去截下这告示,连带着告诉大家,他就是江东使者,从未与关羽商议过,更从未达成过如此约定。 哪曾想,他的儿子诸葛恪在他发作之前一把抓住了他。 诸葛恪小声道:“爹…此告昭示江陵,人尽皆知,此为我江东大喜之事!” 唔… 诸葛瑾满是疑窦的看着儿子诸葛恪。 诸葛恪笑容可掬,他依旧压着声音,可语调间止不住的悸动。“孩儿已经看明白了,英才卓越,功盖一国,谋得此湘水东三郡者,非咱们诸葛氏莫属!” 这… 诸葛瑾更疑惑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他不光没看懂这封江陵城的“告示”。 甚至连…连他的儿子也看不透了! 等等? 恪儿的意思是? 当此告示下,他有主意谋下江夏、长沙、桂阳不成? … … 第三十八章 江陵出了个“洪七公” 江陵城,刑室内。 周仓为关羽提了这么久的刀,还是第一次主审“犯人”,且他审问的犯人还是一名乞丐。 一夜之间,整个江陵城到处都贴满了“假告示”。 俨然,这是有蓄谋的行动。 一番调查,周仓锁定了一名乞丐。 有人看到深夜,便是这乞丐在城墙上张贴着什么。 于是,这乞丐自然就成为了“此案”的突破口。 周仓端着步子走到桌案后坐下。 审问犯人,他多少还有些生涩,隔行如隔山。 更让他紧张的是,就在隔壁牢房,关羽、马良、关平、关兴等人就守在那里。 江陵城贴满的这封“告示”虽是假的,可三枚印绶一应俱全,图文分毫不差。 且其中告示的内容与荆州的归属息息相关。 这事儿太敏感了。 所有人都想知道,到底是谁指示这乞丐? 是北面的曹操? 还是东边的孙权? … 这间屋子不能算是正经的公堂,却比公堂给人的压力更大,室内因为小而格外的晦暗,显得阴气森森。 墙上有重枷、有皮鞭、有洛铁… 盆子里的炭火烧的正红,两边立着光着膀子的精壮刑吏。 他们冷漠的表情,似乎在告诉犯人,无论王侯贵胄,亦或者是乞丐流民,在他们眼中皆是平等而卑贱的。 “你叫什么名字?” “二狗!” “是谁指示你的?” “小的不知道官爷在说些什么?” 周仓与乞丐一番对话。 “砰”的一声,周仓拍案而起,“你知道他们为啥派本将军审你,那是因为,本将军最没耐心,你若不招…” 周仓直接提起火盆中的烙铁,一副要屈打成招的模样。 这名唤“二狗”的乞丐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官爷,俺,俺不知道官爷问的是啥呀?” “本将军提醒你下,江陵城的那些告示,是你张贴的吧?说——是谁指示你贴的?” 周仓瞪大了眼睛,他要用这双虎目去震慑面前的乞丐。 一旦这乞丐吓破了胆,接下来就好办了。 哪曾想,这乞丐只是轻轻点头,“是俺贴的!可没人指示俺哪!”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在古代,哪怕是乞丐也会践行这条最基本的准则,他们有着最朴素的底线,谁给他们吃的、穿的,他们决计不会出卖谁。 “你一个乞丐?从哪弄得的这些告示?还说没人指示。” 周仓审的是越发的得心应手,语气越发的冷冽。 “没人指示,俺就是没人指示,俺就是觉得好玩,贴着玩的。”乞丐咬着牙,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看起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周仓提起那烧的焦红的烙铁。 乞丐流着泪,还是那句话… 他不招,受苦的是他一个,可若是他招了,那些一道乞讨的兄弟们,还有…还有那位“公子”都会遭殃,这点,他拎得清。 倒是隔壁牢房的关羽,他凝着眉,丹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他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儿的不简单。 这是诡计啊! “季常…”关羽回望向马良。 “关公。”此刻的马良,也是愁眉不展,他想的更远,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告示贴的满城尽是。 那么… 很快,无论是江陵城,还是江夏、桂阳、长沙,乃至于整个荆州的百姓都会知道。 这封“告示”哪怕是“假的”,可如此传播之下,假的怕也要变成真的了。 而无论是曹军,还是东吴,都可以以此大作文章! 这是马良最忧虑的。 “你怎么看?”关羽叹息道。 马良沉吟了片刻,提议道:“还是莫让周将军用刑了,这些乞丐平素里生活的何等凄惨?如今能为人做事,定是收获了大量的好处,从他身上穿着的衣袍就能看出。” “知恩图报,再加上他身后牵连的人怕是极多,就是酷刑,怕也不会招供,不过…” 马良眼珠子转动,顿了一下。 关羽连忙问道:“季常有话直说无妨。” “与其动刑,不如放了!” “放了?”关羽满是惊讶的望向马良。 要知道,这些乞丐布告张贴的极其隐秘。 调查之下,便只寻到了这么一个,这是唯一的线索。 马良轻呼口气,感慨道:“只有放了,才能看到他接触的是谁?才能从他们的交谈之中,听得一些线索,探明这幕后黑手!” 马良这话脱口,关羽的眼眸渐渐的睁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沉默了十息,旋即他大手一摆,口中吟道: ——“放人!” … … 清晨,晨曦未明。 乞丐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江陵城牢房门外。 看到“二狗”被放出,连忙迎了上去。 一个头头模样的乞丐连忙拉住“二狗”的手,紧张地问:“没说啥吧?” 二狗摇头,口中轻吟:“规矩俺懂,俺啥也没说。” “那他们就放你了?” 又一个乞丐惊讶的问。 “本来是要打俺的,可不知为啥,最后没打,还把俺给放了…” 二狗的话让所有乞丐如释重负。 那乞丐头感慨道:“没说啥就好,以后,你就不要再见‘洪七公’他‘老人家’了,他老人家已经把今儿个的面饼给送来了,还有被褥,你的那份俺们特地留着。” “只是,他老人家还不知道你的事儿,咱们不能让恩人担心哪!” 说着话,乞丐头连连拍着二狗的肩膀,二狗懂事的点头。 当然,“洪七公”可不是什么老人家,之所以这么称呼,是这些乞丐们的约定。 他们虽是乞讨,却也是有些规矩的。 比如…乞讨的时候,离人三步远,避免把瘟气、晦气传给人家; 再比如,关麟既向他们提及“不要让别人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 乞丐们自然尊崇,平素里但凡提到关麟时均用“老人家”代替。 这一次是因为没注意,多说了“洪七公”三个字。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可… 乞丐头儿的话音落下,一旁推着一车菜往牢房送的车夫眼睛骤然睁大,其中的精芒闪烁的一下。 但,这只不过是瞬间的事儿,很快,他就继续朝着牢房前的官兵吆喝。 “今儿个菜送来了,各个饱满,官爷瞅瞅!” 除了这车夫外… 还有一个女子,长相小巧可人,不像是本地人,她本是也守在牢房外,不时的垂泪哭泣,像是在等什么人。 而当“洪七公”这三个字自乞丐口中传出。 她的啜泣声戛然而止,眼眸不经意又意味深长的瞟向乞丐那边。 … … 第三十九章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洪七公? 驿馆内的诸葛瑾有点懵。 当细作将“洪七公”这个名字告诉诸葛瑾后,他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懵逼之中。 在荆州,他听说过廖九公; 也听说过,荆州名士黄承彦从襄阳迁居到江陵后,被此地人称为“黄承公”; 也知道百姓、军户因为敬畏,对关羽关云长的称呼为“关公”! 公,是敬词! 能当得起“公”这个称呼的,那必定是声名显赫之辈! 可这,洪七公? 谁是洪七公? 要知道,因为“刘备借荆州”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东吴在荆州布下了不少细作。 不夸张的说,整个荆州,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诸葛瑾不知道的。 可…这个洪七公? 哪怕是他诸葛瑾再努力的去回忆,他也十分笃定,他记忆中,从未有过“洪七公”这个名字。 “难道…这洪七公是北边来的?” 诸葛瑾单手揣着下巴,吧唧着嘴巴,喃喃道。 倒是他的儿子诸葛恪语气笃定。“不会,这洪七公绝不会是曹营的?” “何以见得?”诸葛瑾反问。 “若是曹操派来的,或许会以荆州为赌注,但决计不会以‘合肥’为赌约。” 诸葛恪继续解释道:“父亲提及过,当年赤壁战败,曹操致信于吴侯,说败因是士兵得了瘟疫,无力再战,曹操是自己放火把战船烧了,这才退兵了,让周瑜赢得了大名!” 诸葛恪侃侃而谈,“父亲试想一下,如此枭雄赤壁鏖兵,华容溃逃,如此狼狈不堪之下尤未言败,又怎会主动提及合肥沦陷,更以合肥能否攻破为由引起荆州之争?” “父亲也讲过,曹操是个枭雄,既是枭雄,就不会会轻易言败,更不会以自己的疆域作为赌约!” 诸葛恪的话说服了诸葛瑾。 他一边颔首,一边捋须,眼神中却添得了更多的疑窦。“那依吾儿所言,这洪七公不是北边的,可他又不是荆州的,那总不会是咱们江东的吧?” 『也说不定!』 诸葛恪眼珠子一定,像是心头有了主意。 但他却并不点破,“父亲,这‘洪七公’是北边的,或者是荆州的,亦或是咱们江东的,其实这根本不重要!” 唔… 诸葛瑾看着他这个儿子,因为儿子的话,他短暂的思索过后,渐渐的面露惊喜之色,像是猜到了儿子接下来要说的话。 诸葛恪笑着道:“洪七公是哪边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如今此盖有关羽三枚印绶的‘布告’在江陵城贴的到处都是,满城风雨,要不了几日,整个江陵、整个荆州,乃至于整个江东的百姓都会知道这布告上的内容。” “也会知道,若东吴能夺下合肥,那桂阳、长沙、江夏就永远归属于江东!这将是整个江东与荆州百姓的共识!” 说到这儿,诸葛恪昂首挺胸,隔着窗子,他的眼睛斜睨向天空中的云朵,傲气不可一世。 他的语气越发的自信。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 “当务之急,父亲再追究‘洪七公’是谁已无意义,倒不如,趁着这天赐良机,为这‘布告’,为这‘合肥赌约’添上一把火!” 这… 诸葛瑾心头“咯噔”一响。 他望着诸葛恪,口中喃喃:“吾儿的意思是?” “当此布告之下,满城风雨…”诸葛恪睁大了眼眸,言真意切,“若这个时候,作为江东使者的父亲,由你出面,告诉江陵城的百姓,那布告上的内容是真的,是你与关羽定下来的,孙刘联盟当真有此‘合肥’赌约,那岂不是…假亦真时真亦假!” “如今的合肥是座孤城,吴侯又调集十万雄兵,一年期内,攻取合肥易如反掌,到那时候,他关羽还有什么脸?霸占着长沙、桂阳、江夏三郡?他关羽还有何面目去质疑‘湘水划界’之约,到那时,谋得此三郡之功非父亲莫属!” 这… 短暂的惊讶过后,诸葛瑾惊喜的望着儿子,他疾呼:“吾儿大才!” 诸葛恪则满是自信的拍拍胸腹。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 … 日头洒在九脊之上,重檐巍峨的江陵官署内。 关羽坐在主位上,神情严肃。 马良也凝着眉坐在一旁。 关平、关兴分列两边,脸色也不好看。 倒是周仓,他手捧着三枚印绶,分别是荡寇将军印、汉寿亭侯印、关公印。 他已经查过了,从昨日起,这三枚印绶就没有离开官署,许多人都可以证明。 也就是说,已经能确定,那贴满江陵城的官府布告,不是因为“印绶”失窃,是有人刻意“伪造”的! 就在这时。 方才牢门前那送菜的小贩快步跑来,如实禀报。 “小的听得一清二楚,那些乞丐提到了一位名唤‘洪七公’的‘老爷子’,句句不离这位老爷子,还说让那放出去的‘二狗’不要再见老爷子!” “似乎…似乎那老爷子给了这群乞丐不少吃的、穿的…这群乞丐是为‘洪七公’效力!” 吃的、穿的? 提到这个,关羽下意识的想到,自打回江陵以来,他最喜欢吃的面饼还没吃到过一个。 府中蒸的面饼,总是莫名其妙的就都没了。 关府失窃这案子,也还没查清楚。 当然,这只是关羽突然想到的,他不会把这两个“案子”连在一起。 况且,这两个案子看起来完全独立,不像有任何关联。 倒是…这些乞丐提到的… ——“洪七公?” 关羽吟出了这个名字,他那丹凤眼微微阖起到只剩下一条缝,他像是陷入了一阵冥想中。 他试图从脑海中抽取所有的记忆。 去回忆有关“洪七公”这个名字。 只可惜,一切空白! 这“洪七公”像是一片空白的竹简,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终于,关羽张开了眼眸,眼瞳之中布满了失望之色。 他转过头询问马良,“季常久居荆州,可识得荆州有‘洪七公’这么一号人物?” 这个… 马良摇了摇头,他已经仔细的回忆过了。 “洪七公”这个名字,他十分笃定,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 “不瞒关公,这洪七公,某也是第一次听到。”马良的眼神还在闪烁,俨然,依旧在思索着什么。 “可是…这又不对呀!按照那乞丐的称呼,这‘洪七公’既能被他们称作‘老人家’,那想来是一名老翁,可整个荆州的名士中,年过半百者,没有我马良不认识的,这就奇怪了。” 有道是——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马良一贯以“博闻强记”闻名。 在荆州,马家又是仅次于“蔡”、“蒯”两家,是与‘庞’、‘向’、‘习’家齐名的存在,若真有这号人物,他马良没理由不知道啊! 这就奇了怪了! 这边厢,因为一个“洪七公”,包括关羽在内,整个官署不得安宁。 那边厢,分发完今日的面饼与被褥后,回到府中的关麟,看到驻守的甲士增加了一倍,琢磨着今儿的气氛有点不对呀。 他寻来关索,好奇的问道:“五弟?今儿个咱府里是咋的了?” 关索也是紧皱着眉头,“四哥还不知道吧,江陵城出了个‘洪七公’?” ——“啊,谁?” 关麟惊问。 关索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洪七公啊!听这名字,就一定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 … 第四十章 这洪七公,还真是强大呀 ——“或许这洪七公就不是荆州的!” 在询问过所有人后,关羽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 他将手背在身后,一边踱步,一边轻吟道:“就是不知是曹贼那边的?还是江东碧眼儿这边的!” 马良连忙提醒道:“不论是哪边,可如此多的布告下,很快整个荆州城的百姓都会以为这布告是真的。” “都会以为孙权将合肥攻破之日,就是关公将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归还江东之时!” 马良眸光深邃,语气沉重。 他意识到,这是“诡计”不假,却也是“阳谋”,是将关公,将荆州架在火上烤。 一旦,合肥真的丢了,关公把这三郡还了也就罢了,倘若还不还,那就不止是脸面问题了,就连民心也会向着“东吴”。 这才是最要命的。 关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即吩咐“速速加派人手,将此布告悉数摘除!” “喏!”关平与关兴异口同声,就要出门去办。 “唉…”马良却是长吁一口气,他宛若想到了什么,口中轻吟道:“怕是已经晚了!” 果然。 马良的声音刚刚传出。 “报…”一名关家军的甲士迅速闯入官署大堂。 他大声禀报道:“东吴使者诸葛瑾正在城中告知百姓,说满城张贴的布告是他与关公商议定下的,是孙刘之间的契约,以此一年为期,解决荆州归属。至此以后,孙刘联盟坚如磐石、固若金汤,再不会有半点嫌隙!” 轰… 诸葛瑾这番话说的倒是大义凛然。 偏偏,这样一则通传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传来。 关羽心头只觉得“咯噔”一响。 他惊愕于江东的动作好快啊,一招接一招,招招指向“湘水划界”,招招逼使他关羽就范,这是根本不给他反应、应对的时间哪。 马良的脸色也不好看。 果然,如他所想,这“布告”只是“阳谋”的开始,紧接着,一系列的组合拳势必会纷至沓来。 现在好了,之前的布告是摘除不完,现在则是想摘下来,却再也摘不下来!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关羽一拳重重的砸在桌案上,他豁然起身,“果然,是这些江东鼠辈在作祟!” “哼”的一声,关羽迈起大步就要夺门而出,口中则狠狠道:“关某去会会这江东鼠辈!” 这一刻,他都有要杀了诸葛瑾的心! “不可!”马良拦在关羽的面前,“关公现在不可露面。” 是啊…前有三枚印绶下的官府布告,贴满全城,如今已经是满城风雨。 后有诸葛瑾与城中百姓侃侃交谈。 如今关公却说这是假的,谁信哪?不止是不信,怕是对于关公的名望也是巨大的诋毁! “父亲息怒,孩儿去!” 关平拱手请命。 关兴也拱手,“孩儿也去。” 关羽“唉”的一声,又重重的坐回座位上,一副愤愤然的模样,“也罢,你们去吧!” 关平与关兴拱手告辞。 马良连忙提醒道:“两位公子,去可以,却万万不能与江东使者发生冲突,否则…” 俨然,马良还有话要嘱咐。 “军师放心。”关平拱手,俨然,马良忧心的地方他都能体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关平知道!” 说着话,关平就走出了此间官署,关兴也匆匆追了上去。 一时间,这诺大的官署,倒是只剩下关羽、马良、周仓三人。 关羽依旧是一副怒气升腾的模样,“想不到,中了那江东碧眼儿的诡计,好一个‘江东碧眼儿’,正大光明的不行,背后捅刀子倒是一把好手!” “关公息怒!”马良劝道:“也未必是江东孙权的诡计。” “那还能是?” “或许是北境的曹操呢?”马良继续道:“昔有徐州时曹操便离间刘皇叔与温侯吕布,又有北境时,离间袁谭、袁尚兄弟,‘驱虎吞狼、二虎竞食’这是曹操惯用的伎俩啊!” 关羽眼眸凝起,“季常的意思,这‘洪七公’便是曹操派遣,藏匿于荆州,伺机离间孙刘联盟?” 马良又摇了摇头,“在寻到此‘洪七公’之前,一切都是猜测!” “哼。”关羽又是一声冷哼,他望向周仓,“传令,谁若寻到此洪七公,可直接割下其首级,挂于辕门,以儆效尤!以泄关某心头之恨!” “喏!”周仓拱手。 此刻的马良,再三思虑之下,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提醒道:“关公,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此‘洪七公’是友非敌?”这句话脱口,马良都觉得他的这个想法太过大胆。 “是友非敌?”关羽也怔了一下。 马良解释道:“万一,合肥之战是张辽赢了呢?孙权十万大军若没打下来,那岂非‘借荆州’、‘还荆州’一事尘埃落定,江东再也无法以荆州大作文章!” 这… 不只是关羽,就连周仓,也为马良这个大胆的想法惊住。 关羽下意识的反问:“合肥局势,江东的优势是压倒性的,张辽赢?可能么?” 马良则先是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没底气,可又仿似想到了什么,再度点了点头。“当初,四公子答卷中提及江东突袭荆南,关公与某也都以为绝无可能!可最后…此奇袭当真发生了!且就在眼前。” 轰… 马良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话中有话。 一下子,将关羽的思绪再度引回到那一日对诸子女“考文”的答卷上。 而关羽回忆起的,不只是关麟有关“江东突袭荆南”的答案,还有一条,那是关麟第二道题,有关合肥之战归属的答案: ——“孙十万统兵翻车,张八百小儿止啼!” 两个问题,两个答案… 其中一条已经应验,那这第二条?会不会… 短暂的,关羽产生了轻微的动摇。 当然,他素来不信这等“神鬼寓言”、“神力乱象”之说,他只以为关麟是有些小聪明,蒙对了第一道题。 但… 珠玉在前也好,前车之鉴也罢,总归…关麟的答卷让关羽心中那肯定的答案产生了些许动摇。 他的丹凤眼缓缓开阖,旋即朝周仓摆手。 “洪七公的处置暂且作罢,密切盯着那群乞丐,等他们聚齐时一并擒获,至少,关某要知道此洪七公究竟是何人?是敌是友!” 这番话,关羽的每一个字都咬的极重…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表达着他心中的迫切。 “喏…” 周仓再度拱手。 他也很震撼,一个“洪七公”愣是将江陵,将荆州,将江东,乃至于将“孙刘联军”的水一股脑的搅乱、搅浑。 这“洪七公”还真是强大呀! … … 第四十一章 语出惊人,不死不休! 马车早就守在衙署的大门外。 关平与关索走的急,来不及牵马,直接上了马车。 早就守在这里的关麟,将口中的面饼咽下,也凑了上去,明知故问道:“大哥、二哥,啥事啊?这么慌忙?” 关兴不耐烦的回道:“四弟你别捣乱,江陵城出乱子了。” 关平则是眼珠子一定,看到关麟,难免让他想起,以狼考武时,关麟那极富想象力的“牢笼”破狼之法。 也正因为此,关平觉得这个弟弟有点意思,至少有些小聪明与小激灵。 保不齐… “四弟既来了,那,上来说!” 关平招呼道。 关兴不可思议的望向关平,像是在说,这么大、这么急的事儿,带着四弟会不会…再出什么其它的事儿? 关平笑道:“四弟聪明,保不齐能帮到咱们呢!” 说着话,他就让开车门,让关麟上了马车。 关麟不知道,诸葛瑾已经开始公开表演,他只以为,两位兄长是去查“洪七公”的事儿。 这事儿,怎么能少了他呢? 当关平将如今发生的事儿娓娓道出。 尽管有所准备,关麟还是一惊。 他刻意抬高声音。 ——“啥?那诸葛瑾已经开始蛊惑人心了?” ——“等等…两位兄长啥意思?满城贴满的告示,你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是‘洪七公’派人贴上去的?就连印绶都是‘洪七公’伪造的?” ——“等等?大哥、二哥…洪七公是谁呀?” 论演员的自我修养。 关麟演的逼真,就好像这事儿,就好像“洪七公”,好像一切的一切都跟他没一点关系。 当然,他还是很惊讶,那些乞丐竟然没有被屈打成招。 果然,这世道,老实人和厚道人是活不下去的,只能被迫成为乞丐! 可终究“老实人”玩不过这些心眼多的,三下两下“洪七公”就被套出去了。 只是…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关麟心头还在窃喜。 “四弟,你小点儿声?你这么激动干嘛?” 关兴看着关麟手舞足蹈,忍不住斥责道。 关麟这才挠挠头,吧唧了下嘴巴,感慨道。 “这洪七公真的是…真的是坏透了!跟那江东使者诸葛瑾一样坏!简直,嘴巴里没一句实话!” 这… 关平望向关麟的眼神有些惊讶。 他发现今儿个,这位一贯对诸事从不上心的四弟竟是莫名的激动。 这难道是——同仇敌忾? 关家一门对这“洪七公”的同仇敌忾! 说话间… 三人的马车已经抵达了江陵城最繁华的街道。 而这里,也是诸葛瑾特地选择的场所。 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江东使者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不少百姓将诸葛瑾围拢了在中间,连续不断的问着有关“合肥赌约”一事。 一时间这里香车宝马、浩浩荡荡数千人。 “诸葛使君是如何与关公商议的?关公怎么就突然答应了这合肥赌约?” “诸葛使君,是不是这合肥赌约与之前的‘湘水划界’一脉相承?” “诸葛使君,江东打算何时去取合肥?听闻合肥孤立无援,而江东集结了十万大军…如此算来,这赌约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了?” 诸葛瑾不过四十出头,今日打扮的又格外年轻,衣袂飘飘,服饰儒雅,仪表英俊,面上带着亲和的笑意。 他不急不躁的一一解答着文人们的问询。 不时的感慨,“昔日刘皇叔居无定所,我大都督鲁肃向吴侯提议,将荆州暂借于皇叔,这本是我东吴一番好意,有借有还,也是天经地义。” “可近些年来,因为借荆州一事,孙刘联盟屡屡生出间隙,此为亲者痛而仇者快!” “刘皇叔与吴侯共同的愿望都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而关公以大局为重,孙刘联盟这才定下此‘合肥赌约’,一年为期,看东吴能否凭本事夺下合肥,合肥一定,‘借荆州’一事也就尘埃落定!” “无论是荆州归吴侯也好,归刘皇叔也罢,从此之后,孙刘联盟勠力同心,共抗曹贼,岂不美哉?岂不是真正的‘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诸葛瑾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惹得周遭百姓交口称赞。 同样是这么一番话,诸葛瑾直接将格局打开了。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什么荆州不荆州的,对于孙刘联盟,只要勠力同心携手抗曹,荆州归谁,一点都不重要! 倒是马车内的关兴,听到这些,一只拳头一下子握紧,另一只手就去拔刀,口中狠狠道: “一派胡言…” “二弟!”关平拦住了要拔刀的关兴,“马良军师如何嘱咐的?你难道忘了么?” “可他…”关兴指着还在“妖言惑众”的诸葛瑾,胸腔中的怒火一个劲儿的往上蹿。“大哥,难道,咱们就任凭这江东使者在此信口雌黄?蛊惑人心?” 这… 关平沉默了,他知道,关兴说的没错,不能让这诸葛瑾继续说下去。 可偏偏,他又能怎样呢? 关公印绶、官府告示在前; 诸葛瑾慷慨激昂的陈词在后; 大庭广众之下,真要动武,怕是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保不齐,江东使者诬告父亲‘两面三刀’、‘三头两面’,那时候…舆论之下,怕是父亲的名望将毁于一旦。 孙刘联盟的关系也将出现巨大的裂痕! 此为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事,好难哪! 关平的眉毛凝起,心头实在犯难。 等等… 关平突然回头,他望向关麟。 病急乱投医,这种时候,他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机敏、聪慧”的弟弟身上。 看看他,能否动下小聪明,有没有办法扭转眼前的局面。 “四弟?你可有法子?让百姓们莫要信这诸葛瑾!” 法子? 这… 与关平、关索的紧张与愤怒不同,关麟正探着脑袋,往外看。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听大哥这么问,他缩回了脑袋,紧接着“吧唧”了下嘴巴。 在关平、关兴翘首以盼的眼神里,关麟张口道: “我哪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人家江东使者这不说的挺好的嘛…格局完全打开了呀!” “你听听,人家方才还说,倘若东吴攻不下合肥,决计不再纠缠‘借荆州’一事,如此说来,只要合肥一战,曹军赢了,那荆州不就名正言顺的归于咱伯父,归于咱爹的手里了么!” “这不,东吴使者说挺好的嘛!还要怎样?” 这… 关麟的话,一下子让关平、关兴都懵了。 作为关羽的儿子,关麟这一番话,不可谓不——语出惊人,不死不休! … … 第四十二章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昔日曹操率八十万大军南下赤壁,兵精粮足,面对孙刘联军不足五万,最终尚且大败而归!” 关兴剑眉跳动,眸中闪过一道如刀锋般尖锐的亮光,连续不断的反驳道。 “如今合肥战场,曹军将帅不和,孤立无援,强弱悬殊,四弟倒是说说,这仗怎么输?” 关兴这番言辞铿锵有力,仿似合肥一战的结局早已尘埃落定。 关麟唇边浮起一丝淡的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旋即幽幽的叹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反问道:“当年赤壁之战时,也是强弱悬殊…可最终,曹操不还是输了么?” “你…这是强词夺理!” 被关麟的一句话反驳回来,关兴想继续辩,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辩了。 当然,诡辩,这也不是他的强项。 关平连忙道:“四弟,曹操的水军岂能与我们孙刘联军的比?合肥一战与赤壁之战又截然不同,孤立无援、将帅不和、兵力孤寡,如此局势下,以少胜多几乎不可能。” “未必!”关麟语气坚定,“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诚然,曹军不擅水战,但江东军也防不住突袭,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此战江东的统领是个什么货色?打个老虎,都要把自己关进笼子里,无伤射虎,分明是怂包一个。”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样的人统御?岂能打了胜仗?再退一万步说,咱爹是山西人,张辽也是山西人,那支曾经温侯吕布统御,让人闻风丧胆的并州狼骑更是山西人,还有那支高顺麾下,有死无生的陷阵营,二哥呀,这些山西人只是老了,可不是死了!” 别说,关麟的一番话有理有据。 一时间,竟让关平对“合肥之战”的成败,产生了全新的理解与质疑。 反观关兴,他不为所动,像是铁了心要跟四弟关麟拗到底。 说起来,关兴继承了父亲关羽的尚武,对那些勇力过人者极是推崇。 他虽也像父亲般看不起孙权,但却并不妨碍他对东吴的几名勇将推崇备至。 他侃侃道:“孙权再是不堪,可甘宁也不堪么?两年前甘宁百骑劫曹营,在曹营内纵横驰骋,无人可当,就连那孙权也称赞‘孟德有张辽,孤有兴霸,足相敌也’,还有凌统,夏口之战,他年方十五就奋力夺父尸而还、赤壁之战,更是截杀曹军,令那曹操吓得‘肝胆俱裂’,有此二人在,合肥一战,已然…” 不等关兴讲完,关麟已经在摆手了。 “够了…二哥,你可别说了。” “怎么?是四弟觉得自己的话站不住脚了?”难得让关麟吃瘪,关兴得意了起来。 “咳咳…” 关麟轻咳了一声,反问道:“二哥方才提及谁来着?” “百骑截营的甘宁甘兴霸,奋力夺父尸的凌统凌公绩!”关兴抬高语调,趾高气昂。 整个东吴的武将中,关兴最钦佩的便是此二人,对他们的事迹自然也是如数家珍。 关麟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旋即笑着感慨道:“百骑截营甘兴霸,奋夺父尸凌公绩好威风啊…就是,弟好奇了,凌统奋夺父尸,他爹是谁杀得呀?” 这… 关麟的话,一下子让关兴愣住了,他关注的从来都是“勇武至上”的事迹,可…这件事儿的源头,凌统的父亲是被谁杀得?他还真不知道。 关平的眼珠子也开始转动。 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心下一惊。 凌统的父亲是凌操,杀死凌操的恰恰是… 就在这时,关麟的话再度脱口。 “那还是建安八年的十一月,江夏之战中,凌统之父凌操在追击黄祖的过程中,被那时,尚是黄祖麾下的上将甘宁一箭射杀!由此,凌统与甘宁结下杀父之仇!” 轰… 轰隆隆! 犹如五雷轰鸣一般。 关兴这下彻底的怔住了,他张大了嘴巴,他彻底哑然了。 “竟是…竟是…” 过了半天,他才支支吾吾的张口。 关麟却继续道:“要不就说二哥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总说合肥城内张辽、李典将帅不合,可再不合,比得上孙权身边这一对勇武无敌的‘左膀右臂’不合么?” “张辽与李典不合,充其量是阶层不同,面对强敌一样会勠力同心,可甘宁、凌统却是杀父之仇,同军为将,怎么可能勠力同心,若我是凌统,每每看到甘宁,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偏偏,合肥一战,咱们这位爱射虎的孙将军,他调集十万兵马也就罢了,竟把凌统、甘宁同时调来,如此排兵布阵,还足以彰显其拙劣的统兵之术么?如此统御,合肥一战,就是张辽外,再随便栓条狗也打赢了…倒是二哥,如此看衰合肥一战,这是哪来的自信?” “你…”关兴发现,他被绕进去了,彻彻底底的绕到了关麟的陷阱了。 可关键问题是,如果四弟说的没错,凌统与甘宁真的有杀父之仇,那…孙权的调集兵马、排兵布阵的统御能力,也太有问题了吧? 当然…关兴不是能轻易服输的人。 他依旧嘴硬,“四弟不过是诡辩罢了,合肥一战,张辽依旧没有机会!” 关麟眼珠子一定,“那万一?合肥一战,孙权输了呢?” “呵…”关兴冷笑,“若是输了,那从今往后,四弟说什么,二哥就做什么?” 这个… 关麟浅笑一声,眼珠子转动,旋即玩笑道:“那第一件事,我要二哥——倒立洗头!” 呃…关兴顿了一下,旋即瞪了关麟一眼。 “你先赢了再说吧!” 这边厢。 关家的这一对兄弟一言一语,针锋相对。 还立下了赌约。 那边厢,诸葛瑾还在侃侃而谈,越说越是逼真,俨然…“合肥赌约”、“湘水划界”这事儿已经稳了。 倒是诸葛恪,他始终保持着独有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那封谨慎,他环视着周遭,密切的关注着每一个附近的人。 有仆从悄悄的走到诸葛恪的身边,指了指停在路边的一驾华贵的马车,小声道。 “那马车中的是关羽的三个儿子!” 唔… 诸葛恪余光望向那马车,压低声音询问仆从,“坊间传出的,那让关羽下‘罪己诏’的关家四子关麟也来了么?” … … 第四十三章 攻势勿缓,不予敌喘息之机 ——关家四公子关麟来了么? 诸葛恪很关心这个问题。 毕竟,上一次“奇袭荆南”的计划,就是在这位四公子关麟手中毁于一旦。 当然,这中间必然有着许多纠葛。 多半…关麟散播的消息,暗中是由关羽,亦或者是诸葛亮提前的谋算部署。 但… 不可否认,是关家父子的争执致使此“东吴奇袭荆南计划”的胎死腹中。 那么?这关麟?究竟是龙,是虫? 诸葛恪不知道,但莫名的,他对这位关家四公子多出了许多兴趣。 “来了。”仆从十分肯定。 “他在干嘛?”诸葛恪饶有兴致的问道。 “他与兄长在马车中争执了起来,言辞激烈。” “争执的内容是什么?” 诸葛恪问的急切。 “这个,好像是关四公子笃定,合肥一战吴侯会败。”仆从语气低微,他安排的人也是只听了个大概。 倒是诸葛恪,听到这话,他笑了,他饶有兴致的眯起了眼睛。 略微沉吟了片刻。 “笑话。”他嘴角裂开,摇摇头。“这关家四公子还真敢说呀!” “也怪不得,关羽会挑选这么一个逆子迷惑父亲!” 念及此处,诸葛恪眼眸睁开,将注意力又转回了这边。 心头却是默念,河东解良关家,终究是武人粗鄙之家,出个目光短浅的‘逆子’并不奇怪。 倒是他们琅琊诸葛氏,家学渊源。 念及此处,诸葛恪继续吩咐道:“务必第一时间,将我父亲的书信交予吴侯之手,这把火,咱们还得烧的更猛烈一些。” 局势发展到这份儿上。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期。 所谓——攻势勿缓,不能予敌喘息之机! … … 琴瑟和鸣,奏出颇富江南韵律的柔雅乐章。 孙权高坐朝堂之上,堂下百官肃立,张昭站在首位。 一些官员带着好奇,饶有兴致的听着信使将诸葛瑾的书信娓娓道出。 年轻的陆逊排在最后,面上含着玩味的微笑。 终于,信使将书信念罢,孙权含笑。“诚如诸葛子瑜所言,如今的江陵城早已是满城风云,整个荆州,这‘合肥赌约’也将传得沸沸扬扬,倘若我东吴能取下合肥,关羽迫于无奈,只能将长沙、桂阳、江夏三郡交还于我,此乃天赐良机!” 听到这儿,将军中的甘宁站起身来,大大咧咧的喊道:“倘若关羽依旧不归还那当如何?末将觉得,只有抢来的东西,揣在怀里才最实在。” 甘宁的话说出了许多将军的心声。 不少东吴武将心里揣着“火”气呢? 要么就别奇袭,这荆南的奇袭都到门前了。 你吴侯却直接下令停止进军,就地驻扎,这不是胡闹么? 有这驻扎的功夫?保不齐,长沙城直接就打下来了。 “甘将军消消气。”站在首位的大臣张昭忽然迈出一步说:“甘兴霸百骑劫曹营,裹甲衔枚,如入无人之境,让那曹操都胆战心惊,整个江东谁不知道你甘兴霸的勇武?” “只是,对付关羽不同于对付曹操,曹操是逆贼,怎么打都行,可荆州却多少要顾及着‘联盟之谊’,曹贼势大,孙刘两家,和则两立,分则两害,故而…荆南要么一战而定,要么就不能轻举妄动,横生变故。何况,长沙究竟有无防护,谁也不知,主公不能冒这个险!” 张昭说了一大堆,甘宁一摆手,“俺听不懂这些。” 他的话还没讲完。 “听不懂也得听!”一道冷冽的声音自朝堂一侧传出。 众人望去,声音也是来自将军席位这边。 ——是凌统! 此前,凌统率军攻破皖城,孙权将他提拔为荡寇中郞将,任沛国丞相,所部均为父亲凌操旧部,是江东最精锐的水军部曲。 “一国朝堂,岂容你这莽夫造次?”凌统红着眼瞪着甘宁。 尽管碍于孙权的情面,他忍下了这份“杀父之仇”,可每每看向甘宁的眼神,其中的杀机是止不住的。 “这朝堂哪有你这娃娃说话的份儿?爷爷当年做锦帆贼杀人的时候,你可还没断奶呢!”甘宁也不惯着。 “你…”凌统手握在刀柄处,已然拔刀,朝甘宁挥去,甘宁一剑架住,回道:“乳臭未干!” 一时间,东吴朝堂针锋相对。 孙权呵斥两人,“都退下!” 他的声音急脆,不怒自威。 甘宁与凌统彼此互瞪一眼,一人收刀,一人收剑,隐忍退回。 孙权道:“有这力气不妨用在攻取合肥之上!” 说到这儿,孙权指着诸葛瑾的信笺,“诸葛子瑜已经在信笺中写明,此为天赐良机,我东吴当上下一心,齐头并进,攻下此合肥,收回荆州三郡之地。” “传孤命,大都督鲁肃、将军吕蒙即刻率军从长沙郡退回,三日之后,孤亲自统兵北进合肥,甘宁为左前锋,凌统为右前锋,吕蒙、陈武领中护军,潘璋、宋谦、徐盛、丁奉、蒋钦、贺齐随军征伐,此战关乎湘水划界之约,关乎我江东之破局!不破合肥,孤势不归还!诸位都听清楚了么?” 说到最后,因为激动,孙权已经豁然起身。 手掌按向面前桌案的一角,那是缺了的一角。 是建安十三年,决议抗击曹操后,孙权挥剑斩断的一角,那时他语气坚决——“再有言降曹者,犹如此案!” 这一次,同样的桌案,同样的缺角,这位东吴国主也是同样的决心与雄心壮志。 “领命!” 整个朝堂,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纷纷拱手。 征期已定。 合肥之战即将打响。 孙权率领着十万大军,携江东全明星阵容,三日后将踏上征程。 … … 时近黄昏、昼市已休,夜市未起,街面有些清寂。 山神庙中的乞丐原本正在分今日的面饼。 如今,局势敏感,关麟已经不敢亲自来送了。 他是将面饼藏在包裹里,放在关府大门对面的街巷内,让乞丐们派人来取。 这些乞丐都是讲义气的好兄弟。 就冲着没有把他关麟招出去,关麟就觉得——这些人,能处,有事儿,他们真上! 被褥与衣服早就分好了,二十几个乞丐,难得能在这山神庙里觅得一丝温暖。 不少乞丐啃着面饼,不时感慨道:“多亏了恩公他‘老人家’呀!” ‘老人家’就是“洪七公”的代称… 乞丐们已经熟悉这么称呼了。 突然… “砰”的一声。 山神庙的大门被推开… 无数火把点亮了此间,火把之中,一威猛将军踏步走出,是周仓。 他目光冷凝,环视着眼前的一干乞丐,冷冷的道: “好啊,被褥、衣衫、面饼,啥都不少…如今乞丐也过的滋润了,呵呵,看起来,那‘洪七公’没少给你们好处啊!” “本将军最后问你们一次,洪七公是谁?洪七公在哪?” ——“不说的话,不光这些被褥、衣衫没了,你们的小命也没了!” 这一刻周仓的语气凛冽,凶神恶煞。 … … 第四十四章 去向咱爹兴师问罪! ——“什么?” 黄昏之际,关麟的屋中远远就传来惊叫之声,惊起几只早已在巢中睡下的雀。 关麟一双瞳孔睁大,凝望着桌案对面跪坐着的弟弟关索,“你是说,咱爹又把那些乞丐给抓了?” 关麟的激动让关索有些意外。“是啊,父亲命周叔暗中盯着那名唤‘二狗’的乞丐,就方才,于山神庙中,将这二狗与其它乞丐一网打尽。” “看样子,咱爹是一定要问出那‘伪造告示’、‘蛊惑人心’的罪魁祸首‘洪七公’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 关麟眉间略略一蹙,但语气尽可能的平静,“那,这些乞丐可招了?” “招了就好了!”关索感慨道:“奇就奇在这儿,也不知道这‘洪七公’用了什么法子,这些乞丐竟是咬紧牙关,一个不说…” 讲到这儿,关索无奈的摇头,继续道:“周叔除了探出这‘洪七公’是一位老人家外,其它的一无所获,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嘛?什么时候,这些乞丐变得如此嘴硬,如此有骨气了?” 呵呵… 听过关索的话,关麟就“呵呵”了。 关索感慨乞丐嘴硬、有骨气,这就相当于帝王感慨“何不食肉糜”。 话说回来,五弟养尊处优,岂会明白,在这乱世当中,人命如草芥,食物、衣服、被褥,对于流民、乞丐的意义呢? 想到这儿,关索用手揣着下巴,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冥思之中。 关麟是讲义气的。 再加上一切行动的源头在他这儿,跟乞丐无关,不该让他们平白受此冤屈。 只是。 俨然,局面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事儿搞的太大了,有些收不住的味道,甚至“洪七公”这个名字也变得极其敏感,这点倒是颇为难办。 唯一庆幸的是,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洪七公”是一个“老人家”! “四哥…” 见四哥关麟若有所思,关索好奇的问:“四哥在想什么?” 唉… 关麟无奈的叹出口气,不过很快,话锋一转,“我在想,咱爹真是脸都不要了!” 啊…又是这句! 关索心里有些犯怵,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关麟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你说说咱爹,堂堂一个荡寇将军、襄阳太守、汉寿亭侯,怎么总是与这些乞丐,这些可怜人过不去呢?” 关麟摊着手,“咱爹真要能找出幕后黑手,也算他厉害,可偏偏找不出,然后气就往这些乞丐身上撒,咱伯父的‘惟贤惟德’他算是忘了个干干净净,不行…不能让他这样下去!” 说到激动处,关麟豁然起身。 关索本低头听着,这个话题,他是半句不敢插嘴。 一边是四哥,一边是老爹,这双方斗起来,殃及无辜不说,无论他关索站哪边都是错。 可见关麟起身,关索连忙拉住他,生怕他做出啥出格的事儿。 “四哥,别激动,再说了…一群乞丐而已,与四哥非亲非故,当不起四哥如此关心。” “我还就要关心了!”关麟挺直了腰板,语气笃定。 关索感觉完了,罪己书的事儿还没说明白呢。 这下倒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四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因为…”关麟一把甩开了关索的手。 他径直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咱伯父教导咱们的,你都忘了不成,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在咱伯父的教诲下,你哥我一定要做一个像咱伯父那样‘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做一个与咱爹截然不同的人!” 说着话,关麟已经走出了此间卧房。 关索有点懵… 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拿“伯父”去压老爹… 老爹的软肋,四哥当真是玩明白了! 等等…关索猛地想到什么,连忙追到门前大喊:“四哥,这么晚了你去哪?” 冷冷的夜风中,关麟的声音传回。 ——“去向咱爹兴师问罪!” 这话脱口…关索突心头“咯噔”一响,然后感觉腿一软,当即一个踉跄,等他扶着门框站稳,他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扇自己的脸。 “都怪我…” “好端端的说什么乞丐啊!” 嘴上这么说,可关索还是为四哥关麟捏了一把汗,诚如他说的。 因为“罪己书”的事儿,爹的气还没消呢? 现在,又因为这一干乞丐… “唉” …关索长长的叹出口气。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有一种感觉,做四哥的弟弟太难了…做爹的儿子也心累呀! “四哥呀四哥,你就不能…不能让弟省点心么?” … … 夜已深,东吴的宫殿内,传出清脆的声音,是陆逊的靴子踩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 入口处,陆逊脱去鞋,左右环顾了一番,方才踏步进入其中。 这是近段时日以来,孙权第二次单独召见了陆逊。 见到这位东吴的国主,陆逊拱手,孙权碧眼眯起,示意他坐过来。 两人跪坐于桌案的两侧。 而桌案上摆放着的是一封信笺。 准确的说,是一封诸葛瑾发来的信笺。 孙权示意让陆逊看过,陆逊粗略的扫过一遍,惊问道:“这信,似乎与白日里那封不同!” “你知道孤,为何放心子瑜去出使巴蜀、荆州?”孙权沉吟了一下,自问自答,“那是因为子瑜是聪明人,也是极其谨慎的一个人。一种信笺是能放在白日里的朝堂上去说,可还有一种信笺,却只能放在深夜时,与心腹之人密谈。” 孙权的话,让陆逊一惊。 “臣年少德薄,我东吴文臣如云,武将如雨,主公缘何独信小子!” 孙权站起身执着陆逊的手,“当年公瑾赤壁退曹,比伯言还要年轻,伯言才堪负重,又博古通彻,世居于江东,乃是吴郡四大家族之一,公瑾会背叛孤,可伯言不会!” “主公在上,臣必效犬马之劳!”陆逊感动道。 孙权却将陆逊的手按在那封信笺上,他像是刻意为之,食指与中指的位置恰恰指向的是信笺中的一个名字。 ——“洪七公?” 陆逊惊问道… 孙权目光灼灼:“那虚假布告,荆州的人心向背,如今局势中的一切,全赖此‘洪七公’部署筹谋、运筹帷幄,然子瑜分不清此‘洪七公’究竟是敌是友?孤也看不清楚,故而…孤想请伯言亲赴江陵……” … … 第四十五章 孤想用伯言,伯言敢立功否 江风在外面吹拂,宫殿周围挂起的“吴”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孙权那浑厚有力的声音还在继续。 ——“孤想请伯言亲赴江陵,暗中调查‘洪七公’此人,此人若能为我所用最好,若是,不能为我所用,伯言可相机行事…” 这下,陆逊彻底懂了。 孙权重用他的目的是…是调查此洪七公? 只是,这个任务… 陆逊满是疑窦的问:“如此重任,主公为何选我?” “哈哈…”孙权笑了,一边笑,一边重复着之前的话:“伯言博古通彻,陆氏一族又世居于江东,公瑾会背叛孤,可伯言不会!” 就在这一句过后,孙权又补上一句。 ——“何况伯言才堪负重,却未有远名,当此任务,最合适不过。” ——“只是,孤想用伯言,伯言敢立功否?” 此言一出,陆逊一愣,连忙跪下铿锵地回答:“臣必不负主公所托!” 孙权感慨:“曹操有颍川才俊,刘备有诸葛亮,孤不用锐意进取的年少英秀,如何与他们抗衡啊!” … … 江陵城,关府之中。 夜莺发出凄冷的叹息,刚刚回府的关羽脱下穿了一日的斗篷递给周仓。 关羽难受的活动着筋骨,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心力交瘁。 哪怕,现在已经入夜,可对于他而言,似乎还有数不尽的事儿没有完成。 卧房之中,除了周仓外,马良也在,关羽特地将他唤来。 一些事情,再也拖不得了。 周仓将关羽的斗篷抖了抖,挂在了一旁,当先开口道。 “将军,那些乞丐还是什么都不说,末将能查到的,除了此‘洪七公’是一名‘老叟’外,其它的一无所知。” 周仓的语气有些沮丧,他感慨道:“如今,唯一的方法,只有用刑了,末将请命用刑!” 对于周仓的提议,关羽不置可否。 洪七公身份未明,他已经不愿意去过多的关注这些乞丐。 或者说,当务之急,这些乞丐已经不重要了,局势的发展,迫使着关羽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合肥战场”上! 他抬眼望向马良。“季常,东西带来了么?” “带来了!”马良从怀中取出竹简,递给了关羽。 关羽缓缓展开,上面的字眼跃然呈现。 这竹简不是别的,乃是那一日考文时,有关合肥一战,关麟的答卷。 关羽缓缓念出前面两句。 ——“虎啸逍遥震千里,江东碧眼犹梦惊! 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 马良接着关羽的话继续念道: “少年志大雄心狂,十万大军压曹疆。 张辽神勇无敌藏,落花流水吴军殇。 自古兵家莫测亡,统帅三军智勇匡。 政治铁腕驭兵将,丢盔卸甲狼狈惶!” 念到这儿,马良顿了一下,微微抬眼,密切关注过关羽的表情后,这才吟出了这答卷的最后两句。 “八百虎贲踏江去,十万吴军丧胆还。孙十万统兵翻车,张八百小儿止啼!” 整个答卷,最后“止啼”二字吟出,不只是马良,就连关羽,也具是深深的呼出口气。 说起来也奇怪… 当初,第一次听到这答案时,关羽差点没气死。 那时的他是一拳砸在案牍上,满心都是对关麟的失望之意。 这么一道“简单”的问题,关麟这答的什么? 一派——胡言乱语! 可现在,时局的变幻超过了关羽的想象,如今的他是多么希望,云旗这答卷一语成谶。 当然… 这就有些寄希望于“神鬼乱力”之说。 关羽从来不信这个,可偏偏珠玉在前,也不知道是蒙的,还是其它什么缘故,在湘水为界、江东奇袭的问题上,这关麟竟全都答对了。 这就有些“玄乎”了呀! 关羽没办法,也忍不住再把儿子关麟有关“合肥一战”的答案拿过来,他必须再看一遍,细细的看,细细的品。 “呼…” 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呼气,关羽开口了,“关某记得,当日季常看到这答卷,还仔细的解析了一番,提到合肥一战,张文远纵是孤军,纵是以寡敌众,纵是将帅不和,他依旧有机会取胜。” “不错!” 马良侃侃道:“云旗公子将张文远称作‘张八百’,这称谓提醒了我,让我想到张辽麾下有八百骁勇善战的‘并州狼骑’,而这些并州狼骑与关公一样,都是山西人!自春秋以来,山西名将一枝独秀,山西的兵勇也因尚武之风而勇武无畏!” 关羽眯着眼,接着马良的话道:“季常还提到,张辽、李典、乐进的家眷都被曹操迁往邺城以为‘人质’,也正因为此,纵使将帅不和,合肥城的守军也一定会勠力同心!” “是。”马良颔首:“关公那时只说拭目以待,谁又能想到,局势瞬息万变,现如今合肥战场战果究竟如何?我等必须有个提前的判断了。” 听过马良的话,关羽的眼睛凝的更紧了。 他的心情复杂无比,却并不表露于面靥上,他只是缓缓的踱步,踱至窗前。 二更钟鼓恰在此时响起,关羽停住脚步默默地停了一会儿,凝目看着黑夜中一片寂静的府邸,又过了片刻,他方才缓缓张口。 “季常?你说云旗作出如此答案,他会不会还有其它的依据?” 这话,一下子把马良问住了。 关麟这小子,别看平素里胡作非为,正事儿一件不干,坏事儿一件不漏。 可… 他的想法往往出人意表,究是马良也琢磨不透。 当即,马良沉吟道:“这个下官就不知了…”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一刻,如同能读出关羽的心思般,挑着眉轻微的笑了笑:“关公何不去问问云旗公子呢?” “问他?”关羽也没想到马良会如此提议。 在他看来,这又岂是问不问的事儿? 上一次考武时“罪己书”的事儿还没说清楚呢。 这要去主动问他,这小子会不会蹬鼻子上眼且不论,单单在外人看来,岂不是关羽“认输”! 关羽何其骄傲?何等自负? 他岂能接受“认输”这件事? ——绝对不可能! 关羽那复杂到极致的表情,马良看在眼里,他无奈的叹出一口气,心里嘀咕着,这父子之争,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哪曾想,就在这时。 门外,一名守卫禀报的声音传来:“关将军,四公子求见!” 四公子? 云旗? 关羽一怔,眼眸下意识的睁大。 马良也感觉到十分的意外。 ——这是…巧了么? … … 第四十六章 冷艳锯:你了不起,你清高 关麟气喘吁吁,俨然,他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被侍卫领入其中,看到主位上的父亲,关麟愣了一愣。 显然,他没有想到,不过是两日未见,曾经傲气不可一世的父亲,此刻的表情复杂,眼瞳更是不经意间的闪躲? 还有那眉宇间深深的疲倦感,让人很难联想到,这是曾经威武的关公。 『老爹这副衰相,难道是被人煮了?』 关麟抬着眼望着父亲,而关羽闪烁的眼神最终也落回了关麟的身上,父子俩就这样百感交集地对视着。 一阵风起,卷起窗前的帘布,吹进几许江风,关麟才骤然醒悟过来,忙拱手向父亲行礼。 “孩儿拜见父亲!” 『来的正好!』 关羽心头感慨,嘴上径直询问:“我与军师正聊到你这封答卷,说说吧,‘孙十万统兵翻车,张八百小儿止啼’,你是如何得出此答案的。” 这话脱口,马良眼珠子一定。 方才关公还“嘴硬”,可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关公能主动询问儿子,这证明,他已经将姿态放低。 这在以往,是绝不可能的。 关公变了,尽管是很微小的变化,但是四公子真的让他改变了,悄无声息的改变。 这是一个好兆头。 马良是这么想,可现实很快就无比残酷的给予了他沉重的一击。 因为…关羽姿态放低,却并不意味着关麟会给他这个台阶下。 “父亲是问孩儿有关合肥之战的事儿?” “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关麟越发的有恃无恐,他反问道:“那父亲可是决定下‘罪己书’了?” 这… “蹭”的一下子,关羽心头那集聚的怒气已经变成小火苗了,“蹭蹭蹭”的往上涌。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果然哪,在这“小子”面前放低姿态,换回的一定是变本加厉的“蹬鼻子上脸”,关羽觉得,他早该想到。 马良也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关麟的“蹬鼻子上眼”才刚刚开始,“父亲给句话呀,到底下不下那‘罪己书’?” 关羽唇边浮起一丝冷的让人胆寒的笑意:“吾儿说笑了,为父无罪,如何会下罪己书?” 噢… 关麟挠挠头,接着问道:“那父亲还是不给孩儿一个屯长之位咯?” 之所以这么说。 是因为此前,考武后的任命中。 关羽将关平任命为牙门将,统领一营兵马; 关兴、关银屏、关索为屯长,各统御一百兵马,可唯独关麟,啥也没有! 但事实上,考武之中,表现最出色的恰恰是关麟。 这份“不公”,直到现在,关麟还记着呢! 只是,听到这儿,马良的心情已经被紧紧的揪起,他咽了口口水,怕什么来什么…云旗公子还真是寸步不让啊! “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关羽大笑。 一边笑一边捋须道:“关家军的屯长,岂能是不识武艺之徒?” 完了… 马良下意识的捂住胸口,他感觉到莫大的心累。 这都什么时候的天儿了,这一对父子,又斗上了! 反观关麟,在听到关羽的回答后,他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旋即一摊手,“既如此,那有关合肥之战的事儿,孩儿也无可奉告。” ——“你大胆!” 关羽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有种想要拔刀的冲动。 他内心中已经无数次的朝周仓呼喊“” ——『取吾的冷艳锯来!』 但总归是儿子,这一句话只是凝于心头,没有喊出。 只是,面对关羽的斥责,关麟依旧是不卑不亢,甚至反问关羽:“是,孩儿是大胆!父亲大可以像是对付那群乞丐般,将孩儿也关进牢里,然后严刑拷打,反正这江陵城父亲说了算,反正这江陵城伯父的‘仁德’早是过眼云烟,唉,这里再没有‘惟贤惟德’,再没有‘能服于人’!” 说到最后,关麟叹出口气,继续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孩儿就像是这江陵城最苦难的流民那般,任关公宰割便是!” ——『好一张伶牙俐齿!好缜密的诡辩!』 马良不由得心头惊叹道。 至少,这诡辩中,当关麟搬出刘皇叔的“仁德”后,关公再怎么动怒,也无济于事。 ——『这小子,可把关公的软肋摸得一清二楚。』 马良还在惊叹与感慨,关羽胸腔中的火焰已经在喷涌,在澎湃…根本抑制不足。 他甚至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说来也奇怪,最近每次…但凡与关麟这小子有关系的事儿,他关羽都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小子,是老天爷派下来,专程气他老子的吧? “关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逆子!若非青龙偃月刀不在身侧,关某势必…” 关羽大声咆哮…声震瓦砾。 一时间,整个府邸都知道关公震怒。 倒是关麟,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清淡柔和的冷笑中,并无一丝愠恼之意,他无奈的摊手,“是,你了不起!你清高!” “你说什么?”关羽语调更高。 关麟一摊手,“孩儿说话了嘛?噢,方才孩儿明明听到青龙偃月刀在说话!” “青龙偃月刀在说:你了不起,你清高!” 这… 关羽张开嘴,呵斥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可最终喉咙像是哽咽住了,没有脱口。 要知道,关羽不是一个擅言辞的人,他奉行的准则是能动手,绝不动口。 不夸张的说,若不是此前关麟“歪打正着”,保住了荆南三郡,立了大功。 依着关羽那一根筋的暴脾气,这一刀是不可避免了。 一时间,此间卧房的气氛变得冷寂,变得森然… 十息,二十息。 五十息,一百息…没有人说话。 落针可闻的卧房,唯独能听到关羽那粗重的呼气声。 终于,这股“悚然”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 马良的张口,打破了此间的沉寂。 “云旗,怎么跟你父亲说话呢?” “近日,你应该也听到了,时局变化,一个‘洪七公’闹得整个江陵城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倘若东吴真的攻下合肥,那长沙、桂阳、江夏三郡,你父亲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如此时局下,你父亲已经劳心费力,你怎么还这般与他针锋相对呢?这般气他呢?” 讲到这儿,马良的声音加重,越发的语重心长。 “云旗,你是聪明人,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不用我说,你该能体会啊!” 这… 马良这番话说到了点子上。 是啊,覆巢之下无完卵,也因为此,关麟才不得不这么做! 呼… 轻轻的呼出口气,关麟的表情稍稍和缓,他走到关羽的面前,“爹,马良军师都如此说了,孩儿决定给他个面子,就说说那合肥之战,孩儿为何笃定东吴会败!” 『这么容易么?这小子竟会服软?』 关羽不可思议的回望向关麟,心头引燃着的火焰,已经熄灭了一半儿。 他依旧故作高冷,“说吧!” 关麟抬手揣着下巴,继续道:“说是可以说,只不过,孩儿有个请求!” 此言一出,关羽心头就“呵呵”了… 他内心中就一句话。 ——『关某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服软!』 … … 第四十七章 是他,是他,就是他! 夜已深,牢房内传出乞丐们睡梦中轻轻呢喃的声音。 ——“感谢恩公,感谢恩公。” 这些声音传入了关银屏的耳畔。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作为关羽的女儿,她继承了父亲的那份‘执着’,她太渴望证明自己,也渴望为父亲分忧。 如今江陵城有关“合肥赌约”、“湘水划界”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但始作俑者的“洪七公”却并无任何头绪,关银屏哪里能按捺的住,征得周仓师傅的同意,她便主动担起“洪七公”的调查。 看着已经陷入熟睡的一众乞丐。 关银屏询问身旁的狱吏,“周仓师傅那边什么也没问出来么?” 狱吏如实道:“这种事儿,不上大刑,是问不出来的,可偏偏…刘皇叔与诸葛军师在荆州时,下过命令,不是罪大恶极者,不得屈打成招…这便是难办了。” 区别于“益州”为政以“严”,刘备与诸葛亮治理下的荆州,环境相对宽松。 这与荆州四战之地的地理位置有关,比起“严苛”,刘备更需要笼络这边的氏族,这边的百姓。 ——执法当如山,严刑要慎重! 而这,却为调查“洪七公”的身份,平添了不少难度。 “伯父还是太宽仁了。”关银屏感慨道,一边感慨,一边无奈的摇头。 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关银屏叹了口气,就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她敏锐的注意到了什么,眸光连续的闪烁。 是那些乞丐的被褥和衣衫。 ——是无比熟悉的被褥和衣衫! 关银屏当即问道。 “这些乞丐的被褥、衣衫是从何而来的?” 狱吏顿了一下,稍加回忆,答道:“这些乞丐的被褥、衣衫,周仓将军在山神庙缉捕他们时,他们就穿着、盖着,哪怕是押入牢狱,这些乞丐也死死的拽着这些被褥…周将军说,多半是那洪七公赠给他们的。” “洪七公赠的?”关银屏抿了抿唇,眸中精光更胜。 此刻,心思细腻的她已经敏锐的注意到。 这些衣衫与被褥她太熟悉了,这些都是关府中下人们才会使用的样式,虽说有些老旧,但…样式上分毫不差。 那么…顺着这个往下细想。 就不难把“洪七公”一案与关家府邸失窃一案关联起来了! 也正是这么一关联。 刹那间,关银屏浑身一个哆嗦,她的眼瞳一瞬间瞪大,原本那敏锐的精芒被无限惊讶下的瞳孔覆盖。 “洪…洪七公是…是他!” 关银屏喃喃吟道。 “三小姐…”狱吏连忙问道:“洪七公是谁呀?” 关银屏连忙摆手,旋即解释道:“没…没什么?我只是猜测…还…还需要再调查。” 一改此前的雷厉风行,关银屏这句话变得磕绊了起来。 但内心深处,洪七公的真相已经跃然而出。 是他,是他,就是他! “咕咚”一声,关银屏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此时的她是瞠目结舌,是目瞪口呆。 回过神儿来,她朝狱吏示意过后,匆匆走出了牢门,一边走,一边心头喃喃。 ——为何是他呢? ——他为何要这样做? ——这也太胡闹了! 越想,关银屏的心情越是无法平静。 有那么一个刹那,她感觉…她要疯了! … … 室外已经是如磐暗夜,但关羽的卧房内依旧是明烛高烧。 在温黄的灯光下,关羽踏着光滑如镜的青石地面,缓步慢踱到关麟的面前,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表情。 ——“吾儿是何请求?” “孩儿要做官!”关麟的话语出惊人。 关羽微微一怔,心头暗道。 只是,要做官么? 这么朴实无华,又极致简单的请求么? 不等关羽细想,关麟的话再度传出,“无论是考文,还是考武,孩儿的成绩父亲与马良叔、周叔都是有目共睹的,总不至于,孩儿的大哥、二哥、三姐、五弟都封为屯长,在军中任职,孩儿却一无所有?” 关麟言辞恳切,据理力争,“父亲说不懂武艺者,绝不能在关家军任职,那好,孩儿也退一步,孩儿向父亲讨要一个关家军之外的职位,这总行了吧?否则,孩儿这脸面往哪放?” 呵… 关羽苦笑。 心头暗道:『就因为你小子的脸面,就让你爹做‘罪己书’,你爹颜面是否扫地,你是一点都不关心哪。』 心里虽这么想,关羽望向一旁呃马良,把这个问题推给他。 “季常怎么看。” 这个…马良眼珠子一定,别说,心头还有些窃喜。 他连忙张口:“这是好事儿啊!” 是啊,考虑到关麟的机敏、聪慧,又考虑关公的傲气、执拗。 如果父子争执,最后,因为一个“官职”就彻底消除,这是天大的好事儿。 “无论是考文,还是考武,四公子算是拔得头筹了,封为官吏,为父解忧,此理所应当,皆大欢喜啊!” 马良的话算是给了关羽一个巨大的台阶。 “既季常都这么说,那就…” 不等关羽把话讲完。 关麟抢先道:“孩儿要做贼曹掾吏!” 唔…贼曹掾吏? 关羽与马良具是一惊,倒不是这官,关麟不能做。 说起来,贼曹掾吏也就是个三百石俸禄的小官。 在大汉的官制中,也就是各府“门下五吏”之一,与“督盗贼”、“功曹”、“主簿”、“主记”职别相同,主管的是贼事稽查,还多少带点危险。 不夸张的说,这是个苦差事,同样级别中,没人愿意干… 那… 关羽望向马良,像是通过目光在询问他,“云旗就要这么个官?是不是有诈呀?” 马良微微摇头,他也不知道了。 要说关麟真要个督邮、五官掾,哪怕是长史、郡丞什么的,马良还心安些。 现在倒好,关麟要了这么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关羽与马良都还犯嘀咕了,不敢给了。 见关羽的表情复杂古怪。 关麟再度开口:“父亲大人?总不至于这贼曹掾吏也得精通武艺吧?” 这么一问,关羽才回过神来。 “好,贼曹掾吏就贼曹掾吏…” 关羽望向周仓,“明日发布公文,贴出告示,从即刻起,吾儿关麟任江陵城贼曹掾吏,主管贼事稽查!城中与賊盗关联的大小案件,悉数交由他审理!” 周仓眼珠子转动,他提醒道:“那…洪七公一案?”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关羽,也提醒了马良。 关羽与马良的眼睛均凝了一下。 这下,他们懂了,原来这小子,他也对“洪七公”感兴趣! 这敢情好啊。 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哈哈哈…”马良笑着说道:“现在,这贼曹掾四公子也当了,合肥一战的归属,四公子可以讲讲了吧!” “为何四公子笃定,合肥之战,张辽必胜,孙权必败?” 这个… 话说到这份儿上,关麟也不藏着掖着,他一本正经的道:“其实,很简单,因为一个人!所以江东必败!” “谁?”关羽的好奇心完全被调动起来,他急问。 关麟回答的一丝不苟。 “此人就是——父亲,你!” … … 第四十八章 原来仗还能这么打 ——江东必败的缘由,竟是他关羽? 关麟的话让关羽一怔。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 他关羽是骄傲,是自负不假,但他也不会自负到,会想当然的以为自己身在荆州,就足以影响合肥战场的局势。 ——『关麟这小子,是有点彻底放飞自我了吧?』 倒是马良,他很认真的听,顺着关麟的话,他反问道。 “合肥一战攻守双方是孙权与张辽,是东吴与曹军的博弈,云旗何以讲,江东必败的缘由是关公呢?这又有什么牵连。” 说话间,马良微微皱着眉头,一副愿闻高见的模样。 关麟淡淡的笑了笑,感慨道:“因为驻守合肥的张文远,他可是父亲的关门弟子啊!” “一派胡言!” 听到这儿,关羽再也按捺不住,“砰”的一声,他拍案而起,“我与文远那是君子之交、各为其主,为父什么时候教授过他本事?他又何曾又做过某的关门弟子?” 见关羽嗔怒,马良连忙劝道:“关公,不妨听云旗公子把话讲完。” 马良适时的调节着这里的气氛,也尽可能的让父子那剑拔弩张的关系得以和缓。 当务之急,大局为重。 果然,马良的话产生了效果。 关羽背过身不再言语。 关麟则眨巴了下眼睛继续道:“无论父亲是否承认,可张辽张文远的确是父亲的弟子,当然,这就要从官渡之战前的白马战场说起。” 原来,官渡之战前夕,袁绍派大将颜良围困白马。 原本的计划是,颜良是先锋军,袁绍的大军紧随其后驰援,以“白马”作为突破口,重创曹操。 当此间不容发之际,曹操采用了荀攸的“声东击西”之计。 屯兵“延津”伪装渡河袭击袁绍后方,成功迷惑袁绍分兵延津应战,“白马”的颜良一时间成为了一支孤军。 之后,曹操再派轻骑从延津出发,奇袭“白马”的颜良部,完美的打出了一个时间差。 当然,作战的计划是这样制定的,可实施起来难度就大了。 曹操必须派一支轻骑以“雷霆迅猛”之势击溃围困“白马”的颜良部。 时间上必须精确到毫厘。 否则,一旦袁军回过神儿来,大军支援抵达。 那曹操的这支‘轻骑’就成了“孤军深入”,陷入进退两难之地,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彻底毁灭! 关麟侃侃把“白马”一战的大背景阐述了一番,旋即话锋一转。 “解白马之围,这个任务极其艰巨,再加上颜良是河北上将,手下的兵马又均是袁军中精锐的精锐,风卷残云、秋风扫落叶般的击溃他们,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偏偏,有一个人完成了这个任务,那便是身在曹营的父亲,他不仅解了白马之围,就连那河北上将颜良,也被父亲一刀劈落。” 嘿… 听到这儿,关羽眨巴了下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倒不是说,他对曾经“扬名”的这一战不可思议,而是关羽感觉到有些不对? ——这小子,是在赞誉他么?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往往是根深蒂固,不易更改的。 关羽对关麟这小子的感觉,那就是俩字“逆子”,是老天下派下来跟他作对的。 按照这个感觉,关麟这小子的话多半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偏偏…现在,这小子赞颂起关羽来了,这让关羽感到惊讶,感到不可思议。 马良也“吧唧”着嘴巴。 心里嘀咕着——『这不挺好的,看起来,云旗公子打从心底里,也是佩服关公的!』 这想法刚刚出现,关麟那边话锋就有点不对了。 “当然了,我爹之所以能斩颜良,或许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地方,比如,伯父那时候不还在袁营么?” “或许伯父早就对颜良有嘱咐,让他在战场上留意父亲,乃至于,我爹那绿帽子、长胡子、红脸子的特点。颜良一眼就认出了父亲,敌军将军是自己人,颜良自然以为稳了,就收起了刀!” “正想说‘伯父让他来寻父亲’呢,结果父亲不讲武德直接一刀给劈了,当然了…父亲大人是不是讲武德,在这件事儿上,也不重要!” 呃… 关麟的这一番话,让马良与关羽同时哑然。 他们意识到,他们是很傻很天真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逆子”怎么可能赞誉他爹呢?这与逆子的形象完全相悖。 呵呵… 关羽心头就“呵呵”了,这次他都没有感觉到生气,甚至胸腔的火焰完全没有燃起。 习惯了! 关羽竟“被动”的习惯了。 当然,关麟的话总归是不好听,特别是最后一句——他关羽是不是讲武德,这不重要。 你大爷的! 这种话,对尚武的关公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了。 『大局当前,我忍,我忍!』 关羽心头默念… 马良却连忙张口问道:“云旗公子说的这些不过是官渡之战前的‘白马战场’,这与合肥战场何干?又与张辽是否为关公弟子何干?” “这可太有关系了!”关麟侃侃继续道:“马良叔怕是不知道吧,当年我爹白马斩颜良时,他的副将就是此张辽、张文远!” “我爹砍颜良的时候,可是张辽张文远距离我爹最近。” “或许那一刻,当他看到我爹单刀匹马于万军丛中斩下敌将首级后,敌军闻风丧胆,数万大军无力抵抗,引颈待戮,沦为冢中枯骨时!” ——“他张文远已经在惊呼‘原来仗还能这么打’!” … … 扬州,淮南郡,合肥城。 此间官署正堂的气氛格外的紧张。 曹军阵营的五子良将之一,四十八岁的张辽身着甲胄,威仪棣棣的坐在主位上,乐进、李典分别坐在一旁。 一名斥候正站在当中,将最新得到的情报报送。 ——“禀三位将军,得到准确消息。” ——“三日之后,东吴国主孙权亲自统军十万,甘宁、凌统为先锋,吕蒙、陈武、潘璋、宋谦、徐盛、丁奉、蒋钦、贺齐等百员悍将随军出征,北上进犯合肥!” … … 第四十九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东吴十万大军,北上合肥! 这一则消息的出现,并没有引起此间的气氛的进一步紧张。 孙权集结兵马,意图北上,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无论是张辽,还是乐进、李典,提前都有所准备。 只是,哪怕是有准备,可听到这等数量的兵马,这么多东吴名将,依旧让乐进与李典颤粟了一下。 呼… 一口粗气喘出。 乐进抬眼望向张辽,“此战,文远打算怎么打?” 李典提议道:“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只能坚守待援!” “坚守待援?”张辽缓缓起身,他目光直视李典,“主公远在汉中,等救兵来了,整个合肥都让东吴打秃了!” “那…”李典眉头凝起,正要说话。 张辽的话抢先而出,“主公早有密笺明示——‘贼至,乃发’!” 这… 李典连忙摇头:“主公在汉中,岂识合肥战场局势?敌众我寡,放弃据守而出城突袭,一个不好,城没了,人也没了!” 李典说的不无道理。 只是… 张辽那挺拔伫立的身形,仿佛身体中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彰显着他对“突袭”敌军的自信与坚持。 ——“曼成(李典)多半是没见识过,那一年,官渡战场,关云长白马斩颜良时的壮举吧?” ——“那一战也是敌众我寡,也是敌强我弱,可那一战,他关云长教会我,仗还能这么打!” 言及此处。 张辽虎目炯炯有神,他指着曹操的信笺道:“主公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咱们趁孙权军立足未稳就迎头打他一棒子,挫他的威,然后咱们这合肥城就好守了!” 李典、乐进与张辽的关系本来就不好,现在漂亮话又都让张辽说了。 两人心头已经有些不悦。 却见张辽大怒道:“成败在此一战,你们害怕也好,对我张辽有私怨也罢,若不愿意随我突袭,那等贼至之时,我自己出去打!” 言及此处… “砰”的一声,李典也拍案而起,“敌势破城,何谈前怨?此乃国家大事,我只是要考虑下你的提议是否靠谱?绝不会因为你、我之间的私怨而忘了公义,不顾大局!” “前尘往事,莫再提起,携手同心,方能解决我军之危机! 此言一出… 张辽朝李典拱手,“义忘私隙,曼成此儒雅之风,辽深感佩服!” 这边,张辽与李典,你一言,我一语。 倒是乐进眼珠子一定,突然想到了什么,“文远、曼成…” “你们可注意到了,方才斥候的情报中,孙权点的两位先锋将军是谁?” 唔… 张辽与李典均是一愣。 略微回想,两人的眼瞳竟是不约而同的凝起。 紧接着,乐进也加入了进来,三人六目相对。 同时张口。 ——“甘宁、凌统!” 旋即… “哈哈哈哈”,三人同时大笑出声。 乐进沉吟道:“去年,某在南郡率万余人奇袭关羽粮道,被关羽重创,此后便惶恐不安,亦对我统帅之力心存质疑!” “不过,论及统御,今日一看,此孙仲谋与关云长相比,判若云泥,怕是这碧眼儿与某相比,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言及此处,乐进感慨道:“有此孙仲谋统军,合肥能胜!” 一下子,张辽、李典、乐进心头充满了信心。 特别是张辽,他目光炯炯。 作为当年,那个站在最近的位置,亲眼目睹过关公神勇的少年。 这么多年,他太渴望能‘再’复制一次“关公白马斩颜良”时的壮举! … … 一只黑帮白底、绣花的干净靴子,轻轻踏在青石地板上。 马良踱了几步,立刻转身,张口问道:“云旗公子的意思是,因为亲眼目睹过‘关公白马斩颜良’的壮举,所以此张辽张文远大彻大悟了。” “他悟透了‘突袭速攻’之法,会趁着孙权大军立足未稳之际,突进去打一个措手不及,甚至,阵斩东吴的国主——孙权?” 马良这话吟出,他自己都觉得这番话太大胆了。 关麟的推演简直是“极致”的大胆,简直是将“勇武”与“胆识”完全凌驾于战场的复杂形势之上。 要知道,无论是突袭,还是奇袭,那对将领的要求极高。 ——勇武、时机、胆识,双方的统率能力,甚至就连运气都能左右成败。 白马战场,关公斩颜良,是趁敌军还没摆好阵型就一阵突进。 孙权也会大意么? 他的统御会如此不堪么? 关羽没有说话,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这个儿子。 区别于马良,他的感觉是关麟的话有道理,如果是他关羽一手“教授”起来的“弟子”张辽的话,他或许真的可以! “其实这很好理解。”关麟的话还在继续,“父亲与马良叔不妨回忆一番,孙权与曹操也打了这么多年了,从赤壁打到南郡,打到濡须口,如今又打到合肥,打到逍遥津,是不是曹军打江东军时,都会有这么一个常规操作。” “那就是先冲出去吓唬一番,江东军队会迅速的陷入自我崩溃,当年‘天人将军’曹仁打周瑜时,不就是这么打的,效果极佳。” “反观江东就是个挨打不长记性的主儿,总是被这么打崩,还总是不提前防范,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幻想着这毛病在合肥一战能改掉,自然也不可能!” 讲到这儿,关麟顿了一下,继续道:“一边是江东素来有被突袭、奇袭,乃至于溃败的老传统,一边又是父亲亲自教授的‘关门弟子’张辽张文远…对了…在北境商贾口中传得沸沸扬扬的白狼山一战,父亲与马良叔总听说过吧?” 唔…白狼山! 马良一下子就回忆了起来,那是建安十三年,曹操为消灭北方乌桓和袁氏残余而进行的一场战争。 那时,曹操听从了郭嘉“兵贵神速”的建议,丢下辎重,轻装简行,急行军至距离乌桓王庭柳城不足“二百里”的白狼山附近。 但最终还是被敌人发现。 这已经从一场突袭,变成了遭遇战。 关麟正侃侃讲述着此间细节。“传言说,那时,曹操手下的将领多提议“缓攻待援”,唯独张辽力劝曹操要趁着敌阵不整而急速出战,这岂不是与曾经的‘白马’一战,如今的‘合肥一战’境况一模一样么?” “曹操采用了张辽的提议,也是张辽,一马当先,混战中直奔贼首,将乌桓王‘蹋顿’斩于马下,乌桓群龙无首,最终只能被杀得七零八落…” “诶呀…孩儿越品越是觉得,白马战场,父亲教出个好徒弟啊,这张文远也是学到了精髓,甚至,经此白狼山一战,保不齐,这张文远‘突袭致胜’的手段比之父亲,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 第五十章 轻装上阵,袭敌于无形 突袭致胜; 白狼山一战; 张辽张文远。 说起来,无论是白狼山一战,还是张辽,关羽都极其熟悉。 张辽之所以声名鹊起,便是在白狼山一战中扬名的,也是因为这一战,他成为了曹操手下的五子良将之一。 一个降将,能够达到这样的地位,实属难得。 当然,原本关羽并没有特别在意张辽。 毕竟,张辽不过是他曾经的“小老弟”,论及统兵、勇武,与他关羽比,都差远了。 可因为关麟的这一番话,他不由得对张辽产生了全新的认识。 这个“小老弟”本事偷学的够快呀! 马良也“吧唧”着嘴巴,一边回味着关麟的话,一边张口,“如此说来,一边是不擅长防备突袭的江东兵,一边又是极擅长突袭的张文远,怪不得,云旗公子如此笃信。” 讲到这儿,马良抬头望向关羽,“关公,现在想想,合肥一战并不能只看表象上的强弱了。” 当着关麟的面,关羽不想表述太多,也不想评论太多,免得这小子又“蹬鼻子上脸”,他朝关麟摆摆手。 “天色也不早了,你退下吧!” 噢… 关麟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强调什么,但像是又有顾虑。 关羽一眼就看穿这小子心里想的。 “你不就是想调查‘洪七公’么?如今你已是江陵城的贼曹掾吏,‘洪七公’的案子自然该由你审。” 罕见的,关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向关麟说话。 关麟这才满意的点头,胡乱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待得他走远… 关羽命周仓又点亮了几盏烛火,缓缓坐下。 马良跪坐在关羽的对面,轻声道:“云旗公子虽是一贯胡闹,可方才的见解,依旧足可见其敏锐、灵动,好一番真知灼见哪!” “小聪明罢了!”关羽一摆手。“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又岂是一句话、一些推测能够‘以偏概全’,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成诸葛军师了不成?” 话虽依旧硬,可马良能听出,关羽的语气已经有些和缓。 四公子关麟的话,他听进去了。 马良眼珠子转动,继续道:“若是合肥局势的发展,能依着云旗公子所言,那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咱们就算是保住了,还有…” “还有什么?”关羽好奇的问。“季常,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讲话讲一半了。” 马良笑着说道:“我是想说,还有那个神秘的‘洪七公’,若是依着云旗公子如此分析的话,这洪七公或许是友非敌!” 这… 关羽的视线如同焊铸过一般的凝在他面上,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紧绷的双肩松懈了下来,像是与那个原本骄傲的自己达成了某种妥协。 他沉声道:“希望如此!” … … 走出父亲的房间,关麟长长的吁出口气。 有时候,他会生出这样一种感觉,感觉每次“忤逆”父亲,都很作死… 考虑到父亲关羽那“一根筋”的性子,保不齐哪一次就直接拔刀了。 得亏关麟是他儿子,所谓虎毒不食子,总体上还是安全的。 似乎,还可以在“作死”的路上,进一步的狂奔。 得意的走到院中,夜已深,漆黑一片的花园中,唯有虫鸣声,转过这个回廊,前面就是关麟的房间了。 哪曾想,就在关麟走到出花园的拱门时。 ——“洪七公!” 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传出。 关麟一怔,本能的回头,以为有人在喊他…或者是,鬼在喊他。 关麟下意识的一个哆嗦。 却在这时,寂暗的花丛中点起了火把,火把之下,一个“女鬼”戴着风帽,披着披风迅速的走出。 这是活见鬼么? 关麟想跑,可这“女鬼”一把拦在了他的面前。 她摘下风帽,目光炯炯的凝望着关麟,特别是那双剑眉,此刻笔挺的倒竖着,像是把心头所有的“怒意”,都通过这双眉宣泄出去一般。 关麟眼睛瞪得像铜铃。 终于,在火把下,看清楚这“女鬼”的脸,这才长吁口气,努力的拍着胸脯。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关麟的三姐、关三小姐——关银屏! “姐,你要吓死我呀!” 关麟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惊呼。 只是,关银屏一言不发,始终凝望着关麟。 关麟那惊魂甫定的目光和关银屏嗔怒疑窦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漆黑的夜晚,让关麟觉得恐怖极了,呼吸之间空气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姐,有话好说…别扮鬼呀!” 关麟又小声嘀咕一句。 哼… 就在这时,关银屏张口了,她冷哼一声,目光愈发的炯炯有神,她一丝不苟的道:“四弟,你便是洪七公,没错吧?” … … 滚滚长江东去,去舟已经停在码头。 孙权亲自来为陆逊夫妇送别。 陆逊的夫人名唤孙茹,是孙策的次女,是孙权的“侄女儿”。 说起来,孙策与大乔一共诞下一子三女。 儿子为孙绍,三个女儿分别是嫁给吴郡四大家族“顾、陆、朱、张”中的“顾”、“陆”、“朱”三家。 其中,孙策长女,嫁给顾家族长顾雍长子——顾邵。 孙策小女,嫁给将军朱治的次子——朱纪。 二女孙茹,嫁给的便是年纪轻轻,便担任陆家族长的——陆逊,并为他诞下一子陆抗。 原本而言,这次的任务,孙权是派陆逊秘密赴江陵,调查“洪七公”的真实身份。 按理说,不用拖家带口。 可“洪七公”身份太过特殊,又太过重要,孙权派遣陆逊外,还得派上一个他信得过的人。 孙茹是陆逊的妻子,又是他孙权的侄女儿,如此算下来,倒是最合适不过。 故而,哪怕两日后就要出征合肥,可孙权依旧抽出时间,亲自在码头为两人送行。 长江滚滚,涛声不止。 孙权拉着陆逊的手:“洪七公此人身份关系重大,伯言千万慎重,孤还是那句话,若是对江东有利之人,便是千金、万金,孤也在所不惜,可若是无意于投奔江东之人,那此洪七公万万留不得!” 陆逊拱手,“臣与妻子必定不负吴侯所托!” 孙权又把目光转向孙茹这边,“孤经常在梦中呓到你爹,你爹总是问起,茹儿如何?孤也知你素来好武,年纪轻轻武艺上便与孤那妹子‘尚香’不相上下,更是擅长影箭,轻装上阵,袭敌于无形!有你护着伯言,孤才能放心!” 讲到这儿,孙权拉住孙茹的手。 ——“孤静候你们夫妇一鸣惊人!” 孙茹一怔,陆逊却是眼神闪烁,仿佛又想到了什么。 他连忙再度拱手:“主公,逊还有一言!” … … 第五十一章 统统拿来吧 孙权自以为猜到了陆逊的话,朗声一笑,深深地看了陆逊一眼。 张口道:“若是有关‘合肥赌约’的事儿,伯言放心。” “孤已经派人在整个荆州散播,特别是江夏、长沙、桂阳三郡,合肥赌约在荆州已经是约定成俗之事。” “一旦合肥攻陷,此湘水划界,他关羽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人心向背,江夏、长沙、桂阳三郡必定归于东吴!” 言及此处,孙权眺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江水,仿佛顺着这道江水,他望眼欲穿的三郡已经唾手可得。 倒是陆逊,他顿了一下,迟疑再三,还是张口。 “臣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臣听闻主公北伐合肥,指派的先锋将军分别是甘宁与凌统,如此排兵布阵…不妥…” 不等陆逊把话全部讲完。 “哈哈哈…”孙权笑出声来,“我还道伯言是有什么大事儿,原来是这个,孤知道此二人之仇怨,也正因为此,他们才会奋勇当先,此为驭人之术,伯言放心便是。” “可…”陆逊摇头,“若是战况有利,甘宁、凌统自然奋勇当先,可若是战况有变,陷入被动,此二人也不会互相救援…” 又一次,陆逊还没有把话讲完。 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眸骤然变冷,狠狠的瞪向他。“难不成,伯言以为孤身处至尊之位,却不识统兵之术?” 呃… 陆逊低头,连忙道:“臣失言!” 孙权那犀利的眸子转动,最终长袖一摆,“时候不早了,伯言与夫人还是上路吧!” 这… 陆逊最后无奈的深深凝望了孙权一眼,叹了口气,携着夫人孙茹转身步入了船舱。 趁着天色尚未及破晓,乌篷船气势如飞,只留下孙权站在港口。 待得乌篷船消失在江面。 “哼”的一声,孙权转过身,目光如炬,“好你个陆伯言,竟敢妄言,合肥一战孤会陷入被动!” ——“哼,为继父兄,孤承宏德以继往,父兄英魂尤在,谁言孤不能统兵破贼!” 言及此处… “来人。”孙权厉声喊道。 一干侍卫纷纷赶来,齐声拱手:“吴侯!” ——“传孤的话,十日内合肥必破,让鲁子敬五日后约关羽一会。” ——“关羽若依‘赌约’,依‘民心’,乖乖交出三郡也罢,若不交,就让鲁子敬擒了他,让刘备拿三郡来换!” 孙权的这一番话咬牙切齿,这一次,他是下了决心,合肥他要,长沙、桂阳、江夏,他也要! ——统统拿来吧! … … 这是关银屏的房间,整面墙上都挂着“斧钺钩叉”。 “刀枪剑戟”更是堆放的到处都是。 身处其中的关麟瞅着这些,挺瘆人的,他想跑。 可还没跑出一步,关银屏一咬牙,左掌翻上,握住关麟的手臂。 略一发力,便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同时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极是认真。 “还不说实话吗?四弟,或者是洪七公?” 关麟用力挣动了几下,却挣不开关银屏手掌的钳制,不由得无奈道:“姐,你松手,成…算你厉害,我是洪七公,这总行了吧?” 果然,当关麟承认后,关银屏松开了他的手,淡淡的道:“我就说嘛,那些乞丐怎么穿着的衣服,盖着的被褥都是府邸中下人们的,果然是你偷的,四弟…你可知道,你这次可是闯了天大的祸了!” 关麟大眼睛眨动,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啥祸呀?” “你…”关银屏顿时就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爹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弟弟啊!” 这口吻简直和关羽的一模一样。 终究,“唉”的一声,关银屏叹出口气,拉着关麟的手就往门外走。 “姐?你干啥?” 关麟以为,关银屏要向父亲打“小报告”,顿时还有点儿慌。 哪曾想,知道真相后的关银屏,脸色骤变,从方才的凌厉凛冽,变成如今的关切,“父亲一旦查清楚,知道了你是洪七公,怕是你半条命就交代了,现在…立刻出城去,用我的马车,去鲍家庄也好,去别的什么地方也好,总之,没有我的信儿,千万别回来。” 说着话,关银屏就拉着关麟出门,往后院马车的方向去。 关麟却是站在门里不出去,任凭关银屏怎么拉,就是不出去。 “你不要命了?” 关银屏尽可能的压低声音张口道。 “三姐是知道的,弟弟我最惜命了!”关麟语气中依旧带着浓浓的玩味。 “那你还…” “三姐,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懂,不过…等过个十天、半月,你就全知道了。”关麟的这一番话就显得语重心长了许多。 关银屏有一种大无语的感觉,她的语调更加急促,“还十天半个月?爹何等英明,他用不了几天,你这洪七公的身份昭然,到时候你就完了!” “三姐,淡定,淡定…女孩子家不要那么暴躁,会嫁不出去的。”关麟还是有恃无恐,他眨巴着眼睛,“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三个月、六个月,咱爹也查不出洪七公是谁?” “何以见得?”关银屏接着问。 “因为…”关麟拍拍胸脯,一边往屋里走,坐到床榻的一角,一边说…“因为,如今江陵城,负责调查洪七公这个‘案子’的‘贼曹掾吏’不是别人,正是不才、弟弟我!” 关麟是笑吟吟开口的,那人畜无害的笑容让关银屏目瞪口呆。 “都什么时候,你还胡闹?”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关麟信誓旦旦:“这‘贼曹掾吏’是咱爹刚封的。” “父亲为何封你?”关银屏满脸的疑惑。 “可能是因为我太出色了吧?马良叔都说我聪慧、灵动,出口成章,下笔的都是真知灼见,我听着还挺不好意思的。” 关麟吧唧着嘴巴,继续嘟囔着,“再或者,是咱爹觉得他没理,又不想下罪己书,这才用个‘贼曹掾吏’的官职堵住我的嘴巴。” “当然,三姐是最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人!我跟咱爹的事儿,依旧没完!” “你还嘚瑟…”关银屏感觉她要疯了,她真的不知道,这个弟弟哪来的这自信,哪来的这份乐天。 关银屏甚至觉得,这个弟弟怕是现在还不知道,整个江陵城,乃至于整个荆州都因为他这个“洪七公”彻底沸腾了,甚而有之,还将继续沸腾下去。 “姐,话说回来,我这身份,你还得再替我瞒几日。” 关麟像是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关银屏瞪着他。“你究竟想干嘛?” “这个…”关麟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三姐,哪怕告诉了,三姐也不会信,不过…三姐只需要知道,我要做的事儿是一件大事儿!呃…准确的说,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儿!” 呵…大事儿? 还利国利民! 关银屏苦笑,她甚至觉得,关麟一定对“利国利民”这四个字存在着某些误解。 ——“咦…” 就在这时,关麟的手指像是碰到了什么,抬起手来一看,是血… 等等,这里就没人受伤,哪里来的血? 关麟下意识的扭头,这不扭头还好,一扭头之下,床榻之上,关麟有一个惊天的发现。 血特么,是在床上的…还是新的! 那么… “咳咳…”关麟轻咳一声,他压低声音,神秘的问关银屏。“姐?先不说别的了,咋你还侧漏啊?” … … 第五十二章 国事当前,某何惜命? 提到关银屏的“侧漏”。 关麟下意识想到的是古代时期,女性某个部位的卫生问题。 在古代虽然没有“那啥巾”,但月事…不,准确的说,是女人的葵水每个月照例‘涛声依旧’。 在关麟的记忆中,这个时期,为了应对这种“自然规律”,女子往往会使用“草木灰”和“小布条”的组合。 简单点说,就是把带有“吸水”、“祛湿”、“杀菌”作用的草木灰装进小布条,两头分别穿进一条细绳,在葵水期间系在腰间,这在当时也被称为“月事带”! 当然,草木灰毕竟是植物燃烧后的灰烬,不卫生是肯定的,像是关银屏这样的大户人家往往会选择将其替换成干净的“棉花”。 可关麟太了解了,棉花的吸附效果比起草木灰差远了,还特喵的容易侧漏。 而,自从蔡伦发明造纸术后,草纸在女性葵水期就派上了大用场。 只是…蔡伦发明的“蔡侯纸”质量太差,皱巴巴的,并不舒服,故而大多数女性还是使用可反复使用的“月经带”!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关麟这“毫无预兆”又“语出惊人”的一句“侧漏”,登时让关银屏的面靥绯红。 这种事儿,往往就是母女间提及,都颇为忌讳。 可偏偏这弟弟…就,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出来了,还…还说她侧漏。 “你…” 关银屏吟出一个“你”字,可后面的话却难以启齿。 她一把将关麟推开,自己挡在了床褥上那一抹绯红处,银牙重重的咬着红唇,似有一肚子的羞涩、茫然与无措。 甚至到最后,她的眼芒中又多出些担忧,生怕关麟把这事儿说出去。 呃… 如果是别人的话,或许不会,可若是关麟这么个“口无遮拦”弟弟的话,他真有可能会说出去的! “咳咳…” 看着关银屏欲言又止,一副既羞涩又复杂的表情,关麟岂会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当即道。 “三姐,你放心,你弟弟我嘴巴最严实了,你侧…啊不,是姐姐‘霸气侧漏’的事儿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关麟的话像是给关银屏吃了一粒定心丸。 只是,这定心丸的时效似乎只有短短的几息时间。 “话说回来…”关麟的话还在继续挑动着关银屏的心情,“三姐,总是侧漏的话,那多不舒服啊?” 这… 关银屏也是无语了,舒服不舒服,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再说了,这是能讨论、该讨论的话题么? “你再说,我…我不理你了!” 罕见的,一贯女汉子形象的关银屏露出了娇羞态,她扭过身,像是在逃避关麟的目光。 关麟走近了关银屏一步,压低声音,“姐,那啥…其实,我有个办法能防止你侧漏!姐总也不想征战沙场的时候,血洒裤裆吧?” “你…我…”关银屏的语气也变得磕绊了起来,像是彻底的被拿捏住了,“我喊你来不是为了这个…” 关银屏本想用“洪七公”的事儿转移话题,哪曾想,关麟抢先道,“懂,懂,弟懂…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嘛!” 言及此处,关麟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那个,床上挺明显的,三姐记得清洗床单,弟就先走了,三姐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说到这儿关麟转过身,可向门前迈出一步,突然脚步一定,再度扭过头去。 欣欣然的笑容中,关麟的声音接踵而来。“差点忘了…三姐是不会把‘洪七公’的真相告诉别人吧?” 这… 关银屏表情复杂,她咽了口吐沫,目光却不自禁的盯着床上的那一抹绯红。 心里嘀咕着: ——『我…我这是被威胁了么?被亲弟弟威胁了?』 不等关银屏张口,关麟已经踏步离开了房间。 一边走,一边不忘喊道:“三姐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关银屏咬着牙,复杂的扭过头,看着关麟扬长而去的背影。 “唉…”的一声,她无奈的叹出口气。 可,莫名的,心中顿时被关麟的最后的话塞满。 ——好消息? 四弟说好消息? 那…这是有关“洪七公”的好消息? 还是…还是有关“防止侧漏”的好消息呢? 一时间,关银屏满脑子想的竟都变成了这个。 … … 如今已经是八月时节,秋收在即。 江风吹拂,合肥城郊的田野间呈现出的是一簇簇金色麦浪。 按照习俗,本在秋收前,农户们是要大肆的祭祀一番,在“社日”的这一天,用黍米和猪肉祭祀神明,第二天再用麦和鱼,去祭祀祖先。 已经到了忙碌的时节。 只是…此刻的合肥郊外却格外的安静,一望无垠的麦田鲜有农户去打理,热闹的“社日”活动也像是全都取消。 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一条战报。 ——江东即将来犯! 此刻合肥的衙署中。 张辽与李典、乐进正襟危坐,合肥护军薛悌将一封“机密函”摆放在桌案上。 这是曹操远征汉中前,提前留下来的,除了老生常谈的“贼子乃发”四个字外,还有一条最高指示: ——张辽、李典将军出战,乐进将军守城,薛悌将所有人表现记录下来。 恰恰,这一封“机密函”展现出了曹操的高瞻远瞩。 张辽、李典、乐进三人关系是不睦,那么,最合适的办法就是两个人出去,一个人守城,再添上一个人记录。 两个人出去野战,谁不玩命就会被记下来,将来到曹操那里告黑状。 一个人守城,城丢了,那就是这个人的全部责任。 冷峻的气氛中,张辽第一个张口:“曹公如何部署,我等就如何做,江东军还有三日抵达,贼至乃发!” 这次,李典也站在了张辽这边,“曹公让某与文远将军出城,文远将军手下多为骑兵,当从侧门杀出,出其不意,某手下多为步兵,当从正门杀出,充当诱饵!” “不可!”张辽连忙打断。 李典豁然起身:“国事当前,某何惜命哉?” 张辽的眉头微簇,“这不是惜不惜命的问题,而是机会只有一次,只能从侧门杀出,突袭致胜,兵贵精不贵多,且此次突袭者,绝不可为骑兵!” … … 第五十三章 你在教我做事吗? “为何不能用骑兵?”李典不解,连忙问道:“步兵脚力慢,更容易被包围!如何突袭致胜?” “哈哈哈!”张辽笑了,“李将军岂不闻,江东多步兵,夜间,一旦我军步兵与江东兵厮杀起来,混乱之下,江东主帅如何会知道我军究竟在何方?我军究竟有多少人?” “可若是骑兵,则我军目标暴露,反而不好!” 嘶… 张辽的话说服了李典。 李典重重点头,他义无反顾。“那好,我率三千部曲突袭,文远将军接应我即可!” “不!”张辽再度打断,“是我张辽率八百步兵突袭,李典将军于城中接应我即可!” “这是为何?” “恕张某直言,李将军此三千部曲远远比不得吾八百勇士!” 张辽语气笃定,“因为吾此八百步兵,曾号‘陷阵营’,各个以一当百,普天之下步兵,无人可挡。” 说到这儿,张辽目光如炬,寒芒似刀,他冷冷的吟道: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 … 清晨拂晓,“当啷”的落锁声把牢房里的一干乞丐惊醒,他们睁开眼睛,是一干狱卒打开了牢门。 这些狱卒手中拿着重刑,面容狰狞。 “都起来,过堂去,咱们‘曹掾’亲自审你们。” 乞丐们一惊,一个读过书的嚷嚷道:“刘皇叔说过,荆州之内,不是作奸犯科的不能动刑,难不成你们要屈打成招?” “呵呵!”狱卒笑的无比凛然,“咱们这位‘贼曹掾’人称‘荆州九牧王’,一人一会儿的功夫,能杀掉三十多匹狼,就连关公都不怕!” “别人的话或许不会,如果是他的话,就算是‘屈打成招’也是情理之中,你们,哈哈…自求多福吧!否则,就老实交代那‘洪七公’的事儿,免受皮肉之苦。” 一干乞丐彼此互视,不由得攒起了眉头,鱼贯走出了牢房。 他们是带着镣铐来到公堂,与刑室相比,这里要整洁斯文许多,乞丐们惶恐的抬头,试图去看看这位连“关公”都不畏惧的“荆州九牧王”究竟是何等凶神恶煞? 只是,抬头的功夫,一干乞丐的目光变得诧异了起来。 是他? 是他! 呃…这公堂之上坐着的…曹掾! 他不就是,就是…“洪七公”他老人家么? “咯噔”一声,一干乞丐心头下意识的惊诧无比,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倒是公堂上坐着的关麟,在看到这一干“老朋友”后,原本那嬉笑玩味的笑容突然冷凝。 随着“惊堂木”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砰”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彻而出。 此时的关麟已经是豁然起身,他指着那为首乞丐大喊道: ——“洪七公是谁?还不速速招来?” 此言一出… 乞丐们尽皆哑然了。 洪七公…那不就是…是你啊! 可这是能说的么? 显然不能啊! 他们茫然无措的望向关麟,那乞丐头儿颤巍巍的张口:“洪七公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咱…咱哪知道洪七公他老人家是谁呀?” 短暂的惊诧过后,这乞丐头儿已经回过味儿来了。 事关洪七公,以前不能说… 现在,“洪七公”就在眼前,还亲自审理这个案子,这说明啥,说明“洪七公”他老人家手眼通天,这更不能说了。 可不说归不说,该配合的,咱也得配合他老人家呀! “不说是吧?” 关麟饶有兴致的走到这一干乞丐的身边,绕着他们转了起来。 乞丐头儿也琢磨不透洪七公他老人家,到底是啥意思,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点啥。 “噢…” 就在这时,关麟的脑袋往乞丐头儿这边一凑,“你小子说什么?让我靠近点儿,你再告诉我?行啊!” 关麟故意靠近了乞丐头儿一步,他的身子挡住了所有府兵的视线,他悄悄的在乞丐头儿耳边吟道。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点头称是!” 确定这乞丐头儿听明白了。 关麟长袖一甩,大声道:“哟,你说这洪七公是北边来的,也是个乞丐?北边儿来的乞丐?那就是北丐咯?” 听到这儿,乞丐头儿都懵了。 『这到底到底啥意思啊?』 他不敢忤逆关麟的话,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 却见关麟又靠近了他一步,旋即大声道:“你说,你愿意帮本官找到这‘洪七公’?那敢情好啊,左右,还不速速下枷锁!放人!” 呃… 此言一出… 公堂上,一干文吏是目瞪口呆。 见过审人的,可没见过这么审人的呀? 怎么跟小孩子胡闹一般! 这些乞丐的话能信么? 果然,公堂上,其中一名文吏是马良的儿子,名唤马秉。 他是马良派到这边历练的,如今担任“主记室从事”的职位已经有半年之久。 他忍不住提醒道:“曹掾…下官觉得不妥,这些人的话不可信哪?” 唔… 关麟很意外,竟还有人质疑他。 他转过头望向马秉,他寻思着,这小子还没他年龄大呢,估摸着也是个“关系户”。 关麟瞪大了眼睛,反问马秉。 “你叫什么名字?” “你在这儿担任什么职务?” “你在教我做事吗?” … … 江陵城,关府后花园内。 关羽在看关银屏、关兴的比武,关兴使大刀,舞的虎虎生风,关银屏使的是双头锤,动作挥洒气势凌厉,武技上不输给关兴。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关银屏屡屡失误,像是心不在焉。 马良被侍卫带到花园门口,静静观望,不敢打扰。 一阵刀光剑影后,关银屏与关兴心照不宣的收势,两人同时朝关羽拱手,关银屏道:“是银屏输了。” 关羽眼神示意,周围有侍卫给关银屏递上丝啪擦汗,关羽则语气严肃的说道:“为何今日心不在焉?许多招式施展的都差了往常许多。” 这… 关银屏低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总不能说,真要按照往昔大开大合,那…怕是就如四弟讲的,血洒裤裆了吧? 偏偏,想到这儿,关银屏面颊上一阵绯红。 关兴也不居功,拱手道:“三妹没有尽全力,为兄也胜之不武。” 似乎是注意到了马良在花园门口,关羽不再继续问。 马良缓缓走到关羽的面前。 “江东使者诸葛瑾又来请见关公,这次是江东大都督鲁肃在赤壁陆口摆宴,请关公一会。” 一句话讲罢,马良紧接着分析道:“他鲁子敬当此合肥赌约关键时期摆宴,酒无好酒,宴怕是鸿门宴!” 此言一出… 关羽沉吟了一下,他眼眸微微凝起,一捋长髯。 ——“吾若不往,道吾怯矣。” ——“吾来日独驾小舟,只用亲随十余人,单刀赴会,看鲁肃如何近我!” … … 第五十四章 他就是咱们的倚仗 惊堂木威仪棣棣,“贼曹掾”关麟的话尤在耳边。 ——你叫什么名字? ——你在这儿担任什么职务? ——你在教我做事吗?这位马良的儿子,江陵城的“主记室从事”一下子有些腿软了,近来关麟的风头不可谓不盛。 什么荆州九牧王; 什么手起刀落灭群狼; 什么公然逼关公下罪己书; 这一道道“恶名”可是响彻江陵。 现在…这位“恶主儿”多了一个新的身份,成为了他马秉的顶头上司,江陵城的“贼曹掾”,还问他担任什么职务,还说‘你在教我做事么’这样的话。 这让马秉有些五味杂陈。 他战战兢兢。 他可不觉得这他这“马良”之子的身份能在关麟面前“站得住脚”。 他面上仿佛充血了一般,“下官马秉,担任曹掾的‘主记室从事’,下官失言,下官不该教曹掾做事!” “马秉?”关麟眼珠子一转,反问道:“那么,你爹是马良军师咯?” “家父正是。”马秉还是有些诚惶诚恐。 关麟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前途无量啊!” 这一句话脱口…马秉懵了。 读书人都爱瞎想,马秉自然觉得,关麟这是“话中有话”,是提醒他,眼力价儿活络一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搞清楚…别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对,关曹掾一定是这个意思。』 “放人!” “放人!” 马秉愣神儿的功夫,一连两声,关麟再度张口。 这下,再不敢有人质疑他,狱吏连忙打开了一干乞丐的枷锁。 这一干乞丐是看的目瞪口呆。 果然,洪七公他老人家“厉害呀”、“通天哪!” “啪嗒”一声,这一干乞丐直接跪了,他们顺着关麟的意思道:“官老爷让小的做什么,小的们就…就做什么!小的们这就去查…去查…” 他们本想说去查“洪七公”的下落,可话到了嘴边,总觉得不对。 “洪七公”就在眼前,这还查啥呀? “咳咳…” 就在这时,关麟轻咳一声,语重心长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本官的人了,本官其实也平平无奇的很,也就是咱们江陵城的牙门将关平,是我大哥!你们口口声声称呼的关公,是家父!” “所以啊,你们不要怕,对付‘洪七公’这样的坏恶势力,本官便是你们背后的倚仗!” 讲到这儿,关麟一扬手,“当然了,为本官做事,本官也不会亏待你们,从今天起你们吃的、穿的、住的地方,本官来安排,对了…” 讲到这儿,关麟突然想到什么,目光又移回了马秉身上,“咱府库里有钱吧?” 这个… 此时的马秉已经是目瞪口呆,他感觉,关麟这位“官老爷”审案子的方式已经完全的、彻底的颠覆了他的认知。 别人审案子,对犯人是牙齿冷冽,威逼利诱,可这位爷…那简直是送温暖吧? 这根本不像是在审案,像是在胡闹! 偏偏… 关麟盛名在外,马秉哪里敢得罪呢? “怎么?府库中没钱么?”关麟那冷冰冰的话吓得马秉一个寒颤。 “有…有吧!”马秉的回答有些不自信。 当然,关麟知道,江陵城的钱粮多用在军事上,府库中的钱粮极其有限。 可,哪怕是这样,养几个乞丐,还是够的。 “那以后,你们缺什么了就找这位马…马从事要!”关麟继续向一干乞丐嘱咐。“不过,咱们规矩可定好了,不论‘洪七公’案有无进展,每日一早你们都需要来此向我禀报,也顺道领走你们一日的口粮!” 说出这么一番话,关麟感觉挺爽的。 这是标准的用“公家”的钱,办自己的事儿。 至于,这些乞丐。 在别人看来毫无价值,可在他看来,类似于乞丐这类的可怜人,他们散落江陵各处,打探情报,或者做些“见不得人”的“小事儿”,均是一把好手。 将他们拉拢到身边,有百利而无一害。 关麟心头默默的想。 衙役们自是呆若木鸡,一副“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的既视感,乞丐们则是感激涕零。 到最后,感激也感激过了,头也磕过了,这些乞丐们一个个变得不知所措了起来。 或者说,他们依旧身处于巨大的惊愕之中,难以置信! 那么问题来了。 他们这就自由了? 而且是彻彻底底的、衣食无忧的自由? 那乞丐头儿眨巴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询问关麟,“那…官老爷,俺们,俺们这就能走了?” “请便哪!”关麟笑吟吟的,“对了,临走前,别忘了找马从事领了今日的口粮,还有…本官一贯深居简出,很少过问坊间的事儿,若是坊间有什么消息,你们也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说到这儿,关麟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 “听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一干乞丐连连点头。 以前,他们是暗地里帮“洪七公”他“老人家”做事,现在好了,可以明着…可以正大光明的做事了。 有这么一位“手眼通天”,还是关公儿子身份的“大人物”保护他们,他们岂不是…再不会饥寒交迫、任人欺凌? 俨然,他们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日子,在向他们招手! 不等乞丐们畅想未来。 “退堂,退堂!”关麟很懒散的将惊堂木抛掷于一旁,下意识的把腿翘到案牍上,这是翘起二郎腿了。 可突然发现,腿下凉飕飕的,这才惊觉,汉代都穿的是开裆裤,二郎腿架起来,那约等于“遛鸟”了! 惊觉失态,关麟慌忙把鸟挡住,腿也放了下去。 只是这副“放荡形骸”的样子,又一次让所有人震撼不以… 乞丐们心头直呼,“洪七公”他老人家还真是豪放不羁、放荡形骸呀; 文吏们则是惊叹,这位官老爷“狠”起来,自己的鸟都敢遛,“野”的很哪。 这种人,千万不能惹! 走出牢狱外的公堂。 感受着全新的空气,一些乞丐尤自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些乞丐则询问他们头儿,“老大,咱们…该做点啥?” 那乞丐头儿像是最快反应过来,他吧唧了下嘴巴,像是组织了一番语言,方才压低声音道: “你们没听到么?洪七公他老人家说什么来着?” “从今往后,他就是咱们的倚仗哪!” “他老人家让咱们做啥,咱们就做啥,一准儿没错!” … … 第五十五章 洛阳纸贵 午后,阳光惬意的照射在江陵城衙署的院落中。 午时小憩片刻的关羽,此刻正坐在堂上,一丝不苟的在周仓的服侍下擦拭了把面颊。 诸葛瑾在这边已经等了一会儿,此刻的他,尤在沉思。 就在方才,他听马良讲,关公答应了鲁肃的约见。 这让诸葛瑾很惊讶。 如今的时局下,合肥局势剑拔弩张,合肥赌约也箭在弦上、沸沸扬扬,这种时候,任凭谁都能看出,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这是“鸿门宴”! 离谱的是,关羽竟爽快的应约前去,这让诸葛瑾对关羽的胆识佩服不已。 当然,除了佩服外,诸葛瑾也觉得关羽此举多少有些冒进与鲁莽了。 毕竟,合肥一战一旦尘埃落定,江东大捷,那公理与正义就将站在东吴这边。 这种时候,关羽将长沙、桂阳、江夏让出倒也罢了。 若还是不让,那…大都督鲁肃就是暗中埋伏刀斧手擒了关羽,以关羽换三郡,从公理与道义上,也没人能指责半分。 这是鸿门宴哪! 就在这时,周仓提醒道:“关公,江东使者恭候多时了。” 这句话脱口,关羽那紧闭的眼眸方才缓慢睁开,一双丹凤眼裹挟着“摄人心魄”的目光,直望向诸葛瑾。 这道目光,让诸葛瑾心下打了个寒颤,可他出使各方,见惯了大场面,面颊上却丝毫不露怯。 “江东使者诸葛瑾拜见关公!” 恭恭敬敬的行礼,诸葛瑾表现的极其谦恭。 倒是关羽,他的眼眸渐渐的凝起,语气一如既往的锋锐:“不知道此宴,鲁子敬埋伏了多少兵马?” 这… 此言一出,诸葛瑾心头“咯噔”一响,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 “关公说笑了,昔日,孙刘联盟便是鲁大都督一力促成的,大都督光明磊落,岂会行此宵小手段?” 言及此处,诸葛瑾笑着继续道:“倒是鲁大都督特地提及,关公若不放心,就把宴席摆在益阳江心之上,有无埋伏,关公一睹既知。” “哈哈哈哈!”关羽大笑,“宴席摆在此处依着他鲁子敬,只是,关某想问,他鲁子敬就这么笃定合肥一战,江东大捷?” 说到这儿,关羽心头下意识想到的是儿子关麟的那一番分析。 江东军虽众,可单单两个先锋将军就间隙横生,那碧眼儿的统帅可见一斑! 何况,他关羽“亲自”教出的好徒儿,经历过白狼山一战洗礼的“张文远”,绝不是善茬儿。 或许,若是没有关麟的那番话,关羽多半也会以为东吴这次是“手到擒来”,现在嘛…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事无绝对。”诸葛瑾并不反驳关羽的话,他的话和缓细慢,像是能将关羽那冷冰冰的话语悉数融化。“或许是关公多虑了,鲁大都督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是纯粹的想请关公一叙,论论家长,把酒言欢,谈笑风生间,静候合肥战果!” “哈哈…”听到这儿,关羽又笑了,“大捷如何?大败又如何?” “大捷时,自当遵循赌约,鲁大都督与关公商谈三郡交割一事,大败…这个…”说到最后,诸葛瑾摇了摇头,“哈哈,关公又说笑了,如此兵力悬殊,江东应该不会大败吧?” “五日之后。”关羽眯着眼:“鲁子敬挑的这个日子,倒是与那孙仲谋兵临合肥城下的日子一般无二!看来孙仲谋是打算急攻!” 诸葛瑾微微颔首,“某虽不懂军事,却也知晓,敌军以逸待劳,我军远途劳顿,当休整一日,或许第六日,就会有战果。” 诸葛瑾像是颇又自信。 关羽则一捋长髯,“好,你且转告鲁子敬,就说我关羽只携一仆从,按时赴约,且与他鲁子敬一道把酒言话,静候合肥战果!” 此言一出,诸葛瑾拱手,“那在下就替鲁大都督,于益阳湖心静候关公大驾!” 说罢,在侍卫的引领下,诸葛瑾徐徐走出了此间衙署。 倒是周仓眉头骤紧。 单刀赴会,周仓看起来比关羽还要紧张。 终于,周仓忍不住问道:“关公非要闯此鸿门宴不成?” 呼… 长长的一声吁气,关羽沉默片刻。 他缓缓起身,一边走,一边沉吟道:“若吾儿云旗的答案是对的,那鲁子敬便是自取其辱,若云旗的答案是错了,那某的青龙偃月刀也要逼使他鲁子敬签字画押,放弃荆州!” 这… 周仓一怔,他没想到,关羽这“单刀赴会”竟还有这般深意。 关公是要用武力逼迫鲁子敬放弃此“合肥赌约”! 此为险招。 关公这是要兵行险招。 “关公…”周仓还要劝。 哪曾想,关羽已经抬手,他一改往昔的冷酷,淡笑道:“吾儿的这道题,究竟是对是错?就要见真章,见分晓了。” 肉眼可见,此刻关羽的眼眸中精芒闪烁,竟多出了几许期待。 对这“逆子答卷”的期待。 … … 江陵城,贼曹掾吏的公堂里十分安静。 关麟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桌案上的“破布”、“檀木”和“构皮”… 他心里嘀咕着。 ——『怪不得这个时代擦屁股都不用纸,这些玩意造出来的纸…定然十分粗糙,触感估摸着也就与石头差不多了,最关键的还特喵的贵!』 没错,是贵! 晋朝时期有个成语叫“洛阳纸贵”,那是因为某大家的《三都赋》写成之后,抄写的人非常多,洛阳的纸因此都涨价了。 但事实上,就算不涨价,在大汉,纸也不是穷逼能买起的。 别说“纸”买不起,就连材料也买不起。 关麟向马秉列的一大堆清单,比如竹、檀皮…再比如桑皮、藤皮,东市上有倒是有,只不过压根就买不起。 也直到这一刻,关索才意识到,他爹关羽,丫的就是个穷逼! 这府库里的钱财简直比脸都干净。 关麟也是醉了,给三姐关银屏做个防止侧漏的“那啥巾”,咋就这么难呢? 就在这时,那乞丐头儿如约而至。 将新一日的情报娓娓报来: ——“恩公,坊间可热闹着呢!” ——“这不是合肥要开打了么?糜家开设了赌局,大家伙儿一股脑的都押东吴赢呢!恩公要不要也押点儿?” … … 第五十六章 操刀必割,执斧必伐 赌局? 糜家? 乞丐提到的这两个词,一下子就吸引了关麟的注意。 闻到了饭香时扑鼻的香味儿,关麟一指伙房,笑着对这乞丐头子道。 “还没吃饭吧,正好,饭熟了,可惜这段家父在江陵,管得严,吃不到牛肉,否则那牛肉的汁水都要溢出舌头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马秉,关麟也朝他招手,“马从事,一起来!” … 炉子上炙着烤肉,温酒的酒注冒着热气,关麟从酒注中拿出热好的酒,为马秉,也为这乞丐斟上,又割下两块儿烤肉,分别送至他们的盘中。 马秉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君子远厨疱,这种事,曹掾怎么能亲自动手呢?” 关麟笑吟吟的回道:“《六韬》中不是还有云,‘操刀必割,执斧必伐’,机会使然,有些事该动手时,就必须动手。” 关麟的对话像是话中有话,那乞丐听得一头雾水。 “哈哈!”关麟笑着把目光转向他,“你方才提到什么来着?糜家?赌局?” “回禀官老爷!是!”乞丐慌忙将炙热的烤肉吞下,来不及品味其中的滋味,他知无不言,“合肥战事,坊间传得可热闹了,有的说东吴赢,有的说曹军赢,这不,赌坊也开出了赌局,买东吴赢的话,押十斗米能换十一斗米,押曹军赢,则是压一斗米就能换十一斗米。” 噢… 这一番话,直接让关麟目瞪口呆。 这赔率,让他有一种…后世世界杯的既视感。 他尤记得,前世时,某次世界杯,他曾下重注押了某廷赢,结果被某特给干翻了…直接赔的连女朋友都跑了。 反倒是隔壁寝室的,机缘巧合买错了,重注压了某特赢,结果女朋友都不介意他再多一个女朋友! 回想起来,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可现在嘛,赔率依旧是那么个赔率,但区别在于,标准答案就在眼前。 一赔十一,这不得狠狠的捞一笔? “府库还有多少钱?” 关麟望向马秉,眼神变得严肃。 这个… 马秉感觉关麟的目光挺渗人,像是要把他,啊不…准确的说,像是要府库给吃了。 他磕绊道:“粮食的话倒还有几百斛。” “都提出来。”关麟吩咐道。 顺着他的话,马秉道:“曹掾要全押东吴赢么?” 呃… 这一句话,直接让关麟睁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对本官有什么误会?押东吴,怎么可能押东吴?” 关麟大手一挥,“全都押曹军赢!就以本曹掾吏的名义去押,免得他糜家这赌场不认账!” 这下,马秉是目瞪口呆。 他只听说过关麟的“凶名”,知道他连关公都不怕,是个“混不吝”的主儿。 却并未听到过,关麟答卷中曾提及过的“合肥战果”。 事实上,关麟的那一封答卷已经成为了江陵城绝对的机密。 只是… “曹掾…”马秉咬着牙,艰难的问道:“曹掾与糜芳将军可相识?” “不认识!”听到这个名字,关麟无比嫌弃的摆手。 “那曹掾何故上赶着把府库的钱财都捐给他糜家呢?”马秉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这个… 关麟顿了一下,右手轻叩脑门。 倒不是钱的事儿,而是马秉的提醒,让他又一次意识到了糜家这么个家族。 说起来,糜家本是徐州的富商,先是族长糜竺被陶谦征辟为别驾从事,后陶谦三让徐州,奉其遗命迎接刘备,成为其幕客。 当然,这里就不细说三让徐州时期,徐州城内名士派、庶人派、丹阳派三股派系间的纠葛。 简单来说,就是糜家投资了刘备,且在刘备最潦倒的时期,给予了其莫大的帮助。 建安元年,吕布偷袭下邳,虏获刘备的妻子,重挫刘备的军队,那时的刘备几乎陷入了绝境。 ——没兵,没粮,就连妻子都没了! 又是糜家。 刘备妻子被掳,那糜家就把家族中的妹妹嫁给刘备; 刘备没有军队,糜家便将家族中两千名部曲及金银货帛资助给刘备做军队,这才使得刘备重新振作。 如今,糜家一门兄弟,长兄糜竺追随刘备入主益州,拜为安汉将军,地位尤在诸葛亮之上,糜芳则任南郡太守,屯兵江陵。 不夸张的说,糜氏一族是刘备最信任的家族,没有之一! 只是,唯独关麟知道。 恰恰,就是这么个“最信任”的家族,在四年后的江陵,做出了历史上“最臭不要脸”的背刺之举。 此举使得刘备荆州尽失; 使得关羽败走麦城; 也是夷陵那场大火的源头; 更使得兴汉的大业,从那时起便只存在于理想与希望之中! 想到这儿,关麟方才那散漫的笑容彻底收敛,表情变得凌厉肃穆,他又分别给两人添了一块儿烤肉,继而一本正经的问道。 ——“来,说说,你们所知道的这糜家!” 马秉挠挠头提醒道,“下官斗胆提醒曹掾,关公就要走水陆往赤壁赴鲁肃宴,几位公子、小姐均去港口送别,曹掾不去送一下么?” 这个… 关麟眼珠子一转,不就是一个单刀赴会么? 这有什么送的? 随随便便,不就回来了么? 心念于此,关麟一本正经:“送他干嘛?正好我爹走了,咱们就能吃牛肉了,对了…刚刚提到哪了?说说,你们所知道的糜家!” … … 关羽身着便装,马良则是一身儒袍,两人并骑同行。 前面就是港口,港口处已备好了乌篷船,船夫与周仓早守在船上。 “在某看来,自周公瑾起,江东之辈就不那么光明磊落,纵对方是鲁子敬,关公亦需千万小心。” 这已经是马良第无数次的叮嘱。 此次赴赤壁陆口江心一会,关羽只带周仓一人、一刀,在马良看来,纵使关羽神武无双,可此间亦凶险十足。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纵然江东没有鬼魅伎俩,合肥战场局势的变化,也会逼得关羽做出截然不同的举动。 乃至于最狂暴的。 一人一刀,逼迫鲁肃签下契约,放弃荆州! 这才是最凶险的。 “江东一群鼠辈尓,关某何惧?”一如既往,关羽保持着他的骄傲。 “尽管如此…”眼看就要出城,马良还是放心不下。 关羽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言语,而眼前港口处,除了周仓站在船上提着青龙偃月刀外,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早就等候在此,送别父亲。 “父亲大人。” 三子一女齐齐拱手。 关羽面颊上波澜不惊,可心头多少有些感动,这些孩子都是担心他呀! 刚刚想到这里,关羽的眉头骤然凝起。 他发现,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的,儿女中又少一人,是关麟。 他淡淡的问道:“云旗没来?” 关索拱手,“四哥担任贼曹掾,想来是公务在身。” “什么公务在身!我方才还见他在喝酒吃肉!”关兴一摆手,一副怒不可知的样子。 他转向关羽道:“孩儿方才去唤四弟,四弟说‘父亲单刀赴会,区区小事,有什么可送的?’” … … 第五十七章 “亿点点”小生意 ——单刀赴会,区区小事? ——有什么可送的? 关羽已经尽量的在压制自己的情绪。 可这一番话脱口,他还是有一种胸腔中的火焰极具升腾,就要喷涌出来的感觉。 什么叫“单刀赴会” 什么叫“区区小事”? 这话他关羽能说,关麟这当儿子能说么? 再说了,这是小事儿么? 这是你爹拿脑袋别在腰上,去检验你答卷的真假,去挽回这“乌云密布”的局势,一个不好,命都有可能留在那江心处,你却说“有什么可送的”? ——『这小子,就丝毫不在乎你爹的安危么?』 关羽努力的压制着心头的怒火,可越是压制,这股怒火就越是“噌、噌、噌”的往上涌。 说起来也奇怪,哪怕是几天前,关羽对关麟从没有这般在乎过,他的行为、他的话,关羽权当一阵风就过去了。 可现在… 莫名的,他竟对这个“逆子”的话,这个“逆子”的行为十分在意。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关羽也说不准。 就像是突然间,关麟这小子已经悄无声息的在他的心目中占据了一定的地位。 “关公还是先上船吧…”马良连忙劝道:“云旗公子那性子,关公是知道的,等关公走后,我去…” 不等马良把话讲完,关羽勒马,马儿的马蹄一定。 “还是关某去吧!” “可时候不早了,此处至赤壁,哪怕走水路也需一日啊!”马良提醒道。 关羽勒马转身,转身的功夫,他那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只有他与马良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若关某回不来,就没机会再教导这儿子了!” 说着话,关羽勒马转身,竟是往城里方向驶去。 此间,只留下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以及马良的目瞪口呆。 特别是马良,他眉头挑动,小声喃喃: ——“关公竟也会怕!” ——“关公是怕,再也见不到云旗公子了吧?” … … 贼曹掾的公堂,此刻正忙的热火朝天。 按照关麟的吩咐,不光府库的钱粮,府库中高挂的字画也要变卖。 就连牢狱中的多出的枷锁、刑具,甚至是公堂上的桌椅、衙役手中的木棍,还有那象征权威的“惊堂木”都要一并售出,换成“谷子”,在合肥之战中,押曹军胜! 如今,赌坊的赔率如旧,曹军赢了,一斗谷能换十一袋谷。 这在关麟看来,根本就是送钱。 再加上庄家还是“臭不要脸”的糜家,这不得趁机狠狠的撸一波羊毛? 当然,衙役们忙的热火朝天,关麟依旧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听着乞丐与马秉的讲述。 这两人,正在将他们所知道的有关“糜家”的事儿娓娓道出。 诚如刘皇叔那句——“我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接着奏乐,接着舞!” 糜芳也一样,好不容易跟随着刘备夺下了南郡,占据了荆州六郡,如今又谋得益州。 他们糜家自然,也会做做老本行,做“亿点点”小生意赚点钱? 当年的糜家在徐州是富庶的商贾之家,行商之道、赚钱的本事那是深入骨髓的。 几年来,刘备的这位“小舅子”糜芳在担任江陵太守期间,没少以家族的名义开设商铺。 别人是官商勾结,可糜家,人家是官也是商。 不夸张的说,如今江陵城市面上流通着的钱,从天上掉下来一个铜板,那也得姓“糜”! 而最不一般的当属这赌坊的买卖。 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往往一场大战开始,糜家遍布在整个荆州的赌坊,就会开设赌局。 就像是此前曹操与孙权濡须口一战,那时候曹操亲自统军,将士如云,明面上曹强孙弱,自然,百姓们押曹操赢得多。 但偏偏杀出来一个甘宁“百骑劫曹营”,一人之力扭转了战局,逼迫曹操退军。 那一次,糜家赚的可谓是盆满钵满。 类似于这种的战役太多了,做为“庄家”的糜家从来是赢多输少。 听到这儿,关麟都不由得很佩服糜家… 这是生财有道啊! 当然,这些,在古籍中是不可能记载的… 甚至,糜芳背刺关羽的真相,在古籍文献中也是众说纷纭。 有的说是糜芳与傅士仁贪墨军辎,被关羽查到,扬言要在攻破襄樊后找他们算账。 还有的说,那时候刘备赐给关羽“假节钺”,也就是说,关羽对“糜芳”、“傅士仁”可以直接斩杀,无需过问刘备,这才逼使这两位“臭不要脸”的背刺。 当然,还有说是关羽素来高傲,不仅轻士大夫,而且对糜芳、傅士仁这样的元老也无比轻慢,这才逼得大家伙儿一道反叛了,糜芳、傅士仁不过是士大夫推举出来的领袖罢了。 因为古籍中有关“蜀汉”的记载太少了。 真相究竟如何?几十年来,众说纷坛… 无数键盘史学家针锋相对、喋喋不休。 哪怕是现在的关麟,他对傅士仁与糜芳的动机也怀揣着莫大的怀疑。 只不过。 ——救老爹,救荆州,救季汉。 ——糜芳、傅士仁这关是绕不过去的! 关麟一边揣着下巴,一边细细琢磨着马秉与乞丐的话。 他饶有兴致的反问:“你们说,当年南郡刚打下来时,咱们这边,包括我爹在内,所有人都是穷逼,那么…糜家这做生意的本钱是从哪来的?” 这话刚刚问出,乞丐和马秉尚来不及回答。 ——“小的,拜见关公…” 衙役们齐声的话语惊到了这边的三人。 乞丐扭过头去,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美髯公,这次见到真的了,活的! 马秉也是睁大了眼睛,瞳孔中满是疑窦,这时候,关公不是该…该登船赴宴了么? 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关麟也挠挠头,他心里嘀咕着,这啥情况? 本来还琢磨,今晚是哪只牛先迈哪只脚,后迈哪只脚?或者是有牛眼瞎,自己撞刀口上! 可现在,完犊子了! 老爹没走?没去单刀赴会? 那还怎么吃牛肉啊? 关羽尚未注意到关麟这边的三人,他望着眼前的一干忙碌的衙役,问道:“尔等在作甚?” 这个… 衙役们彼此互视,如实道:“曹掾让小的们变卖这公堂、牢狱里的一切,连同府库中存粮,一并去赌坊下了注…” “赌坊?下注?”关羽口中轻吟,不过很快,他的眸子一下子冷凝了起来。“下什么注?” 衙役不敢直视关羽的目光,如实回答:“下…下合肥之战,曹军赢!关…关公饶命,是曹掾…不,是…是关四公子让小的们下的!” 话音刚落。 只听得“砰”的一声,关羽一掌将眼前的案牍拍下。 眼看着,他胸腔中的怒火,连同话语就要一同爆发。 ——此子,胆大、妄为! 若是寻常,他一定会这么说,一定会动用家法。 可最终,关羽没有这么做,哪怕是这几个字都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诚然,他名义上是来教训关麟的。 可实际上,他只是莫名的想再多看云旗一眼! ——在单刀赴会之前,再多看他一眼! … … 第五十八章 怀土之心,安居而厌战 ——“父亲大人不是单刀赴会么?” 关麟已经走到了关羽的面前,他不忘抹了把嘴上鹿肉留下的油脂。 关羽眼眸眯起,心头暗道。 『这小子,说的好轻松啊!』 尽管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回来看看吾儿这‘贼曹掾吏’当得如何?不行么?” 这一句话脱口,关麟眼珠子转动,不假思索道:“父亲该不是怂了吧?不敢赴会了吧?” 『你大爷!』 关羽发现,这“逆子”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引燃起他心头的怒火。 想抑制都抑制不住。 终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呀! “江东鼠辈尓,你爹还不放在眼里。”关羽眯着眼环视着周遭,“倒是吾儿,好能耐啊,这贼曹掾吏才做几日,公堂都要贩卖了!” “有钱不赚王八蛋!”关麟总是那么的语出惊人,“孩儿这不是觉得老爹你太穷了,府库中竟拿不出一个月开销的铜板,所谓开源节流,节流行不通,自然要开源了,父亲也总不想让别人说咱这官府是个穷光蛋吧?” 又,又,又,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关羽感觉他已经习惯了。 说起来也是醉了,他从襄樊回来才多久,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甚至,现如今关羽觉得,他要是一天不见此逆子“蹬鼻子上眼”,怕是还不习惯呢! 关羽长臂一甩,像是将其余的都掀翻了过去。 他望着关麟,“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言外之意,丫的,你这逆子就一点也不担心你父亲的安危么? 这个… 关麟眼珠子转动,他想了想,最后还是一摊手,意思是真没啥可说的。 倒是内心中,关麟琢磨着。 ——咋老爹变得这么矫情呢,单刀赴会,丫的,你是去装逼的呀?怕你妹啊! ——你简直就是我在书里见过的关羽中,最怂的那一个。 “那为父走了!”关羽收敛心神,他最后凝望了关麟一眼,“希望你的答卷是对的!” 这番话语气中平添了不少决绝。 “踏…” 向外迈步。 一干衙役拱手道:“关公,这些…还卖么?” “哼…”关羽留下了一个冷哼,又迈出了两步。 “爹…”关麟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去喊关羽。 关羽脚步一顿,却不扭头。 “怎么?” “孩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关麟语气稍显严肃,“孩儿想到,人皆有怀土之心,故而昔日赤壁一战,曹军八十万进犯,江东百万之民皆能化为守土之兵,自然江东大胜。” “可如今,中原有战乱,江东亦有大族纷争,富庶之民,安居而厌战,此守城有余,进取不足,无论怎么看,江东均无力北上,鲁肃设宴只能是自取其辱!” 唔… 总归,这一番话的传出,让关羽觉得此行不虚。 他来之前就琢磨着,考虑到关麟这小子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这儿或许会有一些惊喜。 果然… 变卖公堂,赌坊押重注是惊喜; 可同样的,这一番话,所谓“怀土之心”,所谓“安居而厌战”、所谓“自取其辱”此亦为惊喜。 ——『呵呵,狗嘴里总算能吐出象牙了!』 不知何时,除了“逆子”的标签外,在关羽的心头,关麟身上已贴上了更多的标签,只是这些标签,还需要时间去检验! “孩儿这儿还有事儿,就不送父亲了,父亲慢走!” 关麟随便行了个礼,可这行礼更像是下逐客令。 关羽也不介意,他心头回味着关麟的话,旋即捋着胡须,“怀土之心,安居而厌战,哈哈哈…哈哈哈哈…”带着爽然的笑意,关羽纵马离开了此间。 ——单刀赴会! 倒是关麟,看到关羽离开,他眼珠子一定,突然想到了什么。 “来人!” 马秉、乞丐连带着一干衙役赶了过来。 关麟一挥手,“跟我来!” “去哪?”马秉连忙问。 “去我家呀!”关麟笑态可鞠,“老爹赴会,家里人都去送他了,如今我家一定没什么人把守,咱们从后门把我家值钱的全部搬空,一并变卖了!” “这是重注啊!咱们要发呀!” 马秉:“……” 乞丐头:“……” 一干衙役:“……” 这一刻,除了关麟外,所有人都有点懵。 ——关四公子是真敢哪! ——关公这才刚刚出门哪! … … 陆逊骑着马,马前坐着他的夫人孙茹,背上背着竹篓,竹篓里有几尾鱼。 一副富贵人家来港口买鱼的既视感。 时不时的,这一对年轻夫妇还一起唱着歌。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倒是此刻的港口,无数关家军森然伫立,虽不影响渔人正常的生意,可目光所及,一位绿帽绿衣红脸长须大汉,在无数人关家军的护卫下,登上了乌篷船。 一船夫,一持刀莽汉,再加上这红脸长髯大汉,乌篷船去势如飞。 正是关羽的船舶。 岸边的三子一女齐齐拱手拜别父亲。 陆逊勒停了马,对夫人孙茹道:“那便是关羽关云长,单刀赴会,好胆魄!” 孙茹眺望向乌篷船处,细细的观望了一番,方才感慨道:“不愧是曹操口中的美髯公,雄姿英发,这等风姿妾也只在父亲身上见到过。” 此时的陆逊伸出食指,细细的去数,数了一番,摇了摇头,疑惑道:“不对,少了一人!” “少了一人?”孙茹反问。 “久闻关羽有四子一女,长子关平、次子关兴、三女关银屏,四子关麟、五子关索,如今仅又三子一女,少了一子!” 陆逊眯着眼。 孙茹接着问:“那依夫君见,少了哪一子?” 陆逊摇了摇头,沉吟道:“猜不到,不过倒是可以打听下,少的这一子,想来与关羽的关系并不好,或许可以接触一下,利用一番!” 这话脱口,孙茹再望向陆逊的表情里已经多出了几许钦佩。 想不到,夫君初来乍到,就已经能通过细微的观察,开始布局了。 只不过… 孙茹突然低下了头。 陆逊像是会意,“看到这父子惜别,夫人是又想起母亲与弟弟了吧!” 孙茹颔首,“自打父亲被刺杀后,叔父继任江东,我便再也没见过母亲与弟弟,不知道她们如今过的如何?” 孙茹的父亲是孙策,母亲是大乔,弟弟是孙绍。 孙茹长孙绍两岁,从小都是由母亲大乔一手拉扯长大。 原本,这是幸福且尊贵的一家,可这一股幸福与尊贵,从父亲孙策遇刺起,从孙权继位起,就完全不同了! … … 第五十九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这是唐代诗人杜牧那首脍炙人口的《赤壁》中的句子。 包括杜牧在内,后世的很多人都会假设,如果不是有东风相助,是不是大乔、小乔真的要成为战利品,被关进曹操的铜雀台中。 当然,这是一种假设。 可事实上,大乔最终的归宿也与关入铜雀台中一般无异。 这一切还要从江东小霸王孙策被仇家暗杀之后说起。 那时的江东一度陷入混乱,时局不稳,再加上孙策的儿子孙绍尚在大乔的腹中,于是,在大乔的提议下,孙策于临终之际把江东的一切托付了弟弟孙权。 但,自古父业子承。 如若孙策没有子嗣也就算了,偏偏大乔生出个男娃,这在当时的江东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江东众臣几乎分成两派,一派暗中联系大乔,意图立孙策之子孙绍为江东之首,让大乔听证。 另一派,则是以张昭为首的流寓系,再三劝阻。 最后大乔为顾全大局,带着孩子远赴荒凉之地,再无消息。 这一对母子,具体去了哪,无人可知。 而孙策与大乔的几个女儿,也被孙权许婚给了江东大族子弟,以此拉拢,稳定时局。 而随着孙权坐稳江东,他只是象征性的封给孙绍一些官位。 但孙绍与大乔,却从未再出现于江东。 她们过的如何? 过的好不好? 莫说别人,就是大乔的三个女儿都不知道。 似乎是想到了伤心处… 孙茹啜泣了一声。 陆逊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夫人放心,此次觅得那‘洪七公’后,我必向吴侯请求,让夫人与家人团聚!” 孙茹缓缓睁开眼睛,她回望了陆逊一眼,咬了咬唇。 过得良久,方才喃喃:“有生之年,妾还能见到母亲与弟弟么?” “能的!一定能的!”陆逊的语调格外的坚定。 那边厢是关羽的乌篷船去势如飞,单刀赴会。 这边厢,是陆逊与孙茹这一对夫妇的泪意连连,郎情妾意! … … 合肥城外已经陆续有江东军抵达,黑云压城,浩浩荡荡。 孙权带着众将士已经抵达这边。 那碧绿色如狼目一般的眼睛,在渐渐昏沉的天穹下,释放出夺萃的精芒,他抖起披风,指着面前的城扈,下令道。 ——“休整一日,明夜破城!” 众将士齐呼:“喏!” 甘宁、凌统、吕蒙…数不尽的将士已然蓄势待发,磨刀霍霍。 似乎,在他们看来,这莫大的功勋就摆放在眼前,就看谁能抢到! 合肥城内,如今已是黄昏时分,袅袅炊烟从城池的上空冉冉升起。 肉香四溢的军营校场围了八百步兵。 他们一个个龙精虎猛,个个眼中泛着绿油油的光芒。 他们是曾经吕布麾下,高顺统御的那支“王牌步兵”——陷阵营! 建安元年,他们平定郝萌叛乱; 建安二年,随吕布征讨臧霸; 建安三年,击破刘备,后又击破夏侯惇,参与下邳守城战! 历史上,陷阵营出场的时间不长,但战绩十分卓越,几乎贯穿了吕布“飞将乱舞”的整个生涯,是其纵横天下的保障! 如今,尽管“陷阵营”的名字再不复存在,可这些人的面孔从未改变。 他们的首领也只是从吕布、高顺,变更为了张辽张文远。 ——烹牛,宰羊! 一碗碗热腾腾的牛羊肉汤,一碗碗辛辣的美酒摆放在这八百人的面前。 少时…牛羊酒下肚。 “砰”的一声,张辽将手中的碗摔碎,他大啸道。 ——“贼尖锐之势,吾八百可破之!” ——“今夜突袭,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后面这句是曾经那支威武不屈陷阵营的口号。 久违的声音再度传出,响彻于每一个曾经陷阵勇士的耳畔,这也让他们心情再度激动,再度激昂! “噼里啪啦…” 一个个碗砸向地面,迸发出连绵不断的“噼啪”声响,八百勇士愤愤然呐喊。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这本该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在张辽的示意下,戛然而止。 张辽目光炯炯。 紧接着,那浑厚内敛的嗓音传出。 ——“一刻钟后,主城门集结!” ——“今夜,势破其胆!” (ps:避免又有“爱牛人士”喷我,特贴出原文。 《三国志·张辽传》载——于是辽夜募敢从之士,得八百人,椎牛飨将士! 吃的是牛!) … … 马良的书房体现出一种真正读书人的儒雅。 墙上悬着大幅名家手迹,书架上堆着竹简,桌案上摆放着的是《隆中对》。 马良一双眼睛正盯着这《隆中对》,口中念道。 ——“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左边坐着的是马良的儿子马秉,他不过十五岁,难得今日休沐,换下了文吏的服饰,换上了儒生的打扮。 这身打扮,让他显得更加的稚嫩。 他本也在品读《隆中对》,可眼神恍惚,像是有心事。 一句话朗诵出,马良笑道:“如何?诸葛军师这《隆中对》的方略,你可看懂了?” 被马良猛地一问,马秉才回过神儿来,“自然看懂了!待得刘皇叔坐稳益州后,静待曹营内部变故,然后关公与刘皇叔各领兵马北上伐曹,天下可定!” 儿子的这番理解,马良是满意的。 可看着儿子那心不在焉的神情,马良品出了什么。 他站起来放下袖子:“近来,关公任关四公子为贼曹掾吏,吾儿觉得这个头儿,如何?” 问到了点子上。 马秉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睁开,却依旧满是疑窦的道。 “孩儿看不懂他?” 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马秉口若悬河:“关公任四公子为贼曹掾吏,是要他通过‘乞丐’调查那神秘的洪七公,可四公子把这些乞丐放了不说,竟还给他们吃的、穿的,像是把这些乞丐当成自己人一般!” “这还不算什么,最离谱的是,赌坊开设合肥之战的赌盘,四公子竟将府库钱财全部押了曹军胜,甚至,公堂上、牢狱里值钱的器物也一并典当,就连…连…” 说到这儿,马秉表情诧异且夸张,“就连关府中值钱的东西,也被四公子偷偷拿去典当了,孩儿实在不知,他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这般肆意妄为,难道…四公子一点都不怕关公么?关公又为何这般纵容他呢?” 一天三个提问。 听到儿子的这番话,马良眼眸眯起,他沉吟了起来。 马秉还在问,“父亲,你能看懂四公子么?” 这个问题,马良先是摇了摇头,可很快又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斜睨,隔着窗子望向东方向。 那是合肥战场的方向。 与此同时,他的口中感慨道。“为父现在也看不懂他,不过…想来很快…嗯,很快就能看懂了。” 是啊,算算时日… 江东十万大军今日也该抵达合肥城下了吧? 一边是黑云压城; 一边是兵临城下,这战场,是该有个决断了。 而顺着马良的目光,越过层层山峦、江河。 在那合肥战场,如磐暗夜下,城内的火把正一个个点亮… 今夜格外的黑…风也大。 正应了那句——月黑风高杀人夜! … … 第六十章 孙权小儿,纳命来! 无风,很静。 寒霜似刀,刀刀催人老。 漆黑一片的天幕下,合肥城的城门洞开,八百勇士犹如鬼魅一般,从城内冲了出来。 ——“呜呜呜…” 鼓声号角大作,“张”字大旗在夜风中猎猎招展。 伴随着这号角声,山呼海啸的呼啸从东吴军寨的入口处,一同爆发出来。 “——铮铮…” “——呜呜!” 步履声与号角声高亢起伏,宛若龙吟虎啸! 只是刹那间,东吴营寨的寨门被撞开,在夜幕的掩护下,八百勇士迅速的杀入了东吴的大寨。 “闹他!(干他)” “乃格兰货!(欠揍货)” “多你呀!(我揍你啊)” 伴随着一道道山西各地的方言。 无数火把点燃,那高高竖起的“张”字军旗穿插于东吴军营,一时间铺天盖地! 大地在摇晃… 东吴的营盘也在摇晃! 头顶上的繁星,仿佛都在摇晃! “敌袭!” “敌袭!” 有最外围的江东兵惊呼出声,可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月色下,恐怖的劲风呼啸而来,一柄森然的月牙戟已经洞穿了他们的胸膛! 令人战粟的感觉从脚下涌起,瞬间传遍整个东吴的营寨,传至每一个江东兵的心头,这吓得他们一个个两腿发软,脸色煞白… 谁能想到?合肥城的守军竟会突袭而出? 江东兵想问——他们是疯了么? 只是,答案无比残忍,他们没疯,可你们要疯! 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他们这些江东的子弟,慌乱之下的迎战,竟仿似一群羊在与虎狼搏斗。 没有人能挡住那月牙戟,那长枪长矛! 没有人是敌军的一合之敌! 在张辽的率领下,八百陷阵勇士的冲锋,就像那——狼入羊群! 这一刻,连乾坤都在失色,仿若要掀起整个东吴的营盘。 “透尼妈!” 一刀没入敌人的胸口,伴随着敌人胸口涌出的鲜血,一道道更凶狠的“山西方言”显得分外恐怖。 仿佛这里,这一方土地,这些山西人在永恒的阐述着一个道理,一个无法反驳的事实。 那便是,只要他们在,还容不得那江东碧眼儿造次! ——“唰…” 这一刻,那被孙权寄予厚望的甘宁与凌统。 他们那脆弱的,从未形成过合力的先锋军已然被突围,而这就像是千里堤坝,从这一个缺口彻底瓦解、崩溃! 血色弥漫战场。 昔日孙策时代的老将,将军陈武从睡梦中惊醒。 刚刚提起武器,尚未来得及穿上铠甲。 无数鱼鳞铠甲包裹下的敌军士卒,那长枪已然划出。 尤未反应过来,陈武的身上就多出了十数个透明窟窿! 伴随着“咚咚”的声响,在茫然与惊怖下,他已然倒地而亡! 东吴大将徐盛的兵刃被这些长枪挑落,东吴年轻将领贺齐拼着全力顶住了敌军的长枪,这才将徐盛的兵器捡回的同时,也捡回了他最后的尊严! ——烟尘滚滚。 八百人愣是在张辽的率领下左右穿插,往返突击。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可张辽与八百勇士一往无前,从未退缩,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中军大帐内的孙权碧眼儿! 这一战,张辽从一开始起就是要完美复刻关羽那白马斩颜良的神迹。 十五年前,刚刚而立的张辽是亲眼看着关羽于万军丛中,手起刀落,割下颜良首级。 那时的他还年轻,他还在惊叹,原来“孤军深入”还能打出这么“骚”的操作! 十五年了,他张辽已经不再年轻,十五年的征战生涯,他将关羽那“孤军直插取敌首”的操作一次次的尝试,去污存清。 之所以如此,是他张辽始终保存着一颗滚烫的心! 他要夺下关云长那山西第一勇烈之名! ——“碧眼儿,拿命来!” 月牙戟挥舞… 又是一道血雾… 此刻,张辽的前方是一条空荡荡的大道,八百勇士那慨慷之勇,一时间让无数江东兵胆寒,这一刻,所有江东子弟只剩下逃命,哪里还敢阻挡。 身后倒是还有不少追兵… 可他们彼此间像是怀揣着某种默契,丫的,这些人这么能打…咱们随便做做样子就好,别真把命丢在这里了。 ——不值得! 轰… 最后的门栏已经被掀翻,孙权的中军大帐就在眼前。 此刻,八百勇士一个个眼中泛着绿光,胜利也就在眼前了。 ——“呜呜呜!” 号角还在持续,在号角中传出“铮铮”的步履声,遍及四野的尘土瞬间笼罩整个东吴的中军大帐。 ——“孙权小儿,纳命来!” … … 江陵城,此刻关麟这“贼曹掾吏”的府衙已经焕然一新。 不,准确的说,不是焕然一新,而是焕然一空。 府案、惊堂木、杀威棒都没了,就连关麟原本坐着的“官帽椅”也没了,像是被贼盗偷了个干净。 不得不说,赌这玩意,忒上瘾了,不光上瘾,还上头! 没地方坐着,关麟就站着,没有公堂,没法审案,他就捣鼓起了造纸。 当然了,人家蔡伦、佐伯造纸是为了文化的传播,是为了千秋万代,可他关麟造纸,咳咳…只是单纯的为了他对三姐的那个承诺。 那个“防侧漏”的承诺! 故而,关麟不是在造纸,而是在造出那种“吸附性”强的纸,但凡弱上一点儿都防不住“侧漏”! 虽然这过程很艰辛,很辛苦,不过…关麟琢磨着,就这一个姐姐,还是“霸气侧漏”的姐姐,他这做弟弟的,可不得上点心么? 只是,关麟现在很穷,大规模的制造肯定是没那条件。 索性采买少许材料,自己打磨一些工具,反正东汉蔡伦之后,造纸的原理都是相同的,挫、捣、炒、烘… 按部就班,工序化进行,没太多的技术含量。 关麟需要做的,就是略微一些的改进。 比如,关麟在无数次尝试过后,才找出了一个最优解,那就是…用细软的布,将洁净的棉纤维和吸收性强的纸浆包裹起来,做成长条状棉垫。 其实这是唐朝时期的做法,与后世的“苏菲”、“七度空间”的效果自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仅仅是舒适性和防侧漏的话,应该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过了几日,总之,关麟是废寝忘食,这几天吃住都在公堂…总算是做出来了。 满怀期待的塞入了一个包裹中,准备回府,明儿一早给三姐关银屏送过去。 关麟还琢磨着,三姐这一波应该还没过去吧? 正好试试效果。 恰恰这时,贼曹掾府的门外,值夜的衙役们正在议论。 “坊间都说,今日那江东军就抵达合肥了…” “话说回来,我还押了一百个铜板,押江东赢呢!” “哈哈,我押了八十个!倒是咱们曹掾,公堂都卖了,大几万钱都押了曹军赢,这不活脱脱的给糜家的赌坊送钱嘛!” 听到这儿,关麟脚步一顿,也不上前去打断他们。 倒是这些衙役的提醒,让他不由得摆出手指,算算时日。 乖乖,这不算不要紧,敢情做个这“长条状棉垫”竟用了整整三天,孙权都兵临合肥城下了,那么… 关麟下意识的揣着下巴,他一边“吧唧”着嘴边,一边眼眸下移,眼珠子望向那包裹中棉垫,口中喃喃: ——“那么…今夜,除了我三姐外,那孙十万也要狠狠的放放血咯!” ——“话说回来,我三姐放血还有我这贴心的弟弟送来棉垫,让她垫一下,可孙十万放血,谁给他送棉垫呢?” 言及此处,关麟轻叩了下脑门。 还是这个问题。 谁给孙权垫呢? ——『吴国太?』 ——『还是步练师?』 … … 第六十一章 吾,张文远,归也! 战火燃烧,无数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从九天俯瞰,东吴的军营内,那璀璨到极致的红色火把正在向中军大帐处席卷、蔓延。 “砰!” 月牙戟劈砍,张辽一马当先,硬生生的斩断了面前孙权亲卫的长矛,驾着战马踏入中军大帐。 大帐中还有孙权的亲卫,可月牙戟再度挥砍,一道璀璨的弧线划下,这里又填得了一双尸首。 “孙权小儿何在?” 张辽没有看到孙权,有眼尖的陷阵勇士指着大帐后方,“在那里!” 果然,张辽看到几个亲卫在护送孙权撤离。 大军被夜袭,原本孙权还“气定神闲”的坐在中军帐内,“指挥若定”。 说到底,合肥城中就那几千人,夜袭能派多少人? 不过是小打小闹,能有多厉害! 可随着一个个通传。 ——甘宁、凌统将军的先锋军被突破了; ——陈武将军被阵斩; ——徐盛将军的兵器都被打没了。 ——贺齐、吕蒙、蒋钦将军集结兵马,却…却完全拦不住。 ——贼兵已经朝主公这里杀来! 短短的时间内,孙权的表情从惊讶到惊诧,再到惊骇,最后是震惊到无法呼吸。 他一时间产生了一种怀疑,曹操诡计多端,是不是合肥城内藏着几万人? 就等他来送死呢?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 孙权再也无法淡定了,他也顾不得派人殿后,慌忙往高处跑。 “孙权小儿,休跑!” 张辽在低处朝着孙权大喊,孙权因为紧张下意识的摸了把大戟挡在胸前,亲卫们更是将孙权护在当中。 无比幸运,孙权逃到了高处,张辽在低处。 张辽月牙戟指向孙权,“碧眼儿,你过来啊!” “你下来,老子非捅死你不可!” 逃出生天,惊魂甫定的孙权总算是能定住神儿。 此前因为敌军是步兵,斥候根本判断不出夜袭的有多少人,可现在…站在高处,孙权才清楚的发现,敌军不过几百人尔! 堂堂东吴国主; 惶惶十万大军,竟让几百人追的狼狈不堪! 这要传出去,孙权觉得…足够他“名垂千古”了。 “敌军不过百余人,传孤令,诸将士奋勇杀敌,诛贼者重赏!” 似乎尤自觉得如今的狼狈与对方数量极度不匹配,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睛紧紧的凝起,“不能让一个活着出去!” 果然,孙权的话产生了一些效果。 这边,是张辽孤军深入,且没能诛杀贼首。 那边是孙权迅速的下令,以重赏诛敌,很快,东吴部曲围拢而上,张辽军身陷重围。 可张辽丝毫无惧… 这些年他经历过太多次的“突袭”,在面对各种突发情形时,他的应对能力,怕是比之将他“领进门”的师傅关羽关云长,都要青出于蓝! ——“刺啦!” 月牙戟发出尖锐的声啸。 戟刃光芒夺目,极为凶戾的破开夜空下的贼军。 鲜血,残肢…顿时在张辽身边飞舞,这一刻,张辽如入无人之境,左冲右突,竟是单人匹马突围而出。 只是,他是突围了,但八百山西汉子还深陷江东兵的包围之中。 为首山西汉子高喊:“将军不要我们了吗?” 又一山西汉子高喊:“将军,吃牛喝酒时说的同生共死呢?” 山西人嗓门本就嘹亮,这一番“声嘶力竭”呐喊,迅速的传入了张辽的耳中,同样的,山西汉子最听不得这个。 张辽眉头蹙起,勒马回转,急趋战马:“吾,张文远,归也!” 此言一出… 张辽单戟匹马再度杀入,也不知是他那月牙戟锋利,还是江东兵吓了一跳,一时间,月牙戟划过之处,又是一阵血雾。 张辽所过之处,那冲天的煞气更是铺展开来… 八百山西汉子高呼迎接着将军。 ——“将军回来了!”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张辽也高喊。“尔等还能战否?” ——“敢不死战!” 热血、激昂、亢奋… 冲天的气势之下,顷刻间,这八百山西大汉变成了魔鬼,他们一个个提着长矛、长枪,犹如虎狼。 一时间,飞扬的“张”字大旗,残破的甲胄,染血的衣袍,不足八百人,却让十万江东兵为之惊骇。 ——为之胆寒! ——这还是人么? ——他们是魔鬼吧? 江东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人只有几百,却悍然无畏的朝他们冲杀而来,犹如饿虎扑羊,摧古拉朽。 江东兵更不能理解,是什么能让他们这般无畏,这般不惧生死! 还有孙权,他彻底懵了… 这么能打? 还不如刚刚放他们撤走呢! 现在——骑虎难下! 反观这群山西大汉,他们的眼睛里泛着绿色的光芒,根本不给江东兵胆颤的时间,一个个已经杀到他们面前,开膛破肚! 一张张扭曲的脸,没有丝毫怜悯。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前排的江东兵已经倒下了,后排的江东兵哪里敢去接这些死神的招,纷纷掉头就跑。 可张辽与他的这一干山西老乡,哪里管那些。 你们跑?他们就追!就追杀到天涯海角! 这一战从如磐的黑夜,直杀到天明… 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区区八百人,愣是在十万人的军营中往返冲杀,杀了整整一夜,又杀了整整一个上午,到最后,几十里的营盘内除了江东兵的尸首外,竟再无一个活人。 那些江东兵、江东将领,除了死掉了,被俘虏的,悉数狼狈的逃了。 是啊? 谁还会傻到留在这里,跟这群死神搏斗?这根本是单方面的屠戮啊! 本在城内,负责接应的李典,突然发现,这还接应个锤子? 八百人已经把人家十万人给屠了! 李典也是服了。 这仗打的,他已经看呆了,就是十万人一个人吐一口吐沫,也够把这八百人给淹没了吧? 可他们…就这么,就这么… 李典读过不少书,可这一刻,他脑海中除了“任人宰割”四个字,竟再也想不出任何其它的辞藻。 他再也按捺不住。 “弟兄们,跟我,杀!” 可整个东吴的营盘,哪里还有敌人,只剩下了胜利者,只剩下了张辽与那仅存的几百老乡在振臂高歌。 ——“初之平,义兵征。神武奋,金鼓鸣。迈武德,扬洪名。皇道失,桓与灵。” ——“定武功,济黄河。河水汤汤,旦莫有横流波。” 这是曹营独有的军歌! 是只有在大捷时,曹营将士们才会唱出的军歌! … … 第六十二章 何去何从? ——山西出将! 曹军战歌下的张辽收起了月牙戟,他冷然目光环视着战场,环视着那一枚枚江东兵的尸首。 “报…”一名斥候疾驰而来,看到张辽,翻身下马。“东吴残兵已退兵百里,尤在狼狈后退。” 张辽不露喜怒,只是轻轻的擦拭着手中的鲜血,过了片刻,方才叹出“可惜”二字。 又有斥候下马禀报:“张将军,江东探子来报,江东大都督鲁肃在赤壁陆口设宴,关羽只携一仆从赴宴。” 这消息其实昨日就已经获取,只是兵临城下,城外的斥候无法传送入城内。 现在省事儿了,直接在城外就可以禀报。 “再探!” “喏!” 随着张辽的一声吩咐,斥候扬长而去。 不过,斥候提及的“关羽”二字倒是让张辽的心头产生了一丝波澜。 他抬起头,眺望向那正午时的曜日,口中感慨道: ——“终,没能复刻云长那白马斩颜良的神迹!” ——“可惜,可惜!” ——“呵呵,此战未完,下次一定!” … … 赤壁,陆口。 晚霞染红了江水,黄昏将至,江风骤冷,淡淡的江雾中,一艘乌篷船迅速的驶来。 船头,一威武雄壮的山西汉子伫立于此,手臂攒动,捋着他那长长的美髯,身侧一膀大腰圆的汉子则替他提着那标志性的“青龙偃月刀”。 ——关羽关云长来了! 陆口江心,那一方江渚上的石亭外,几十余名江东甲士眺望向船舶。 不时小声议论:“这关羽竟真的只身前来。” “这是瞧不起我们东吴么?” 这些声音传出,江渚中的树丛杂草处发出的剧烈的抖动,走近了不难看出,这里面埋伏着数百刀斧手。 不多时,乌篷船靠岸,关羽一身绿袍,一手捋着长髯,一边上前。 有将军连忙迎上,“君侯辛苦,大都督已在账中等候多时了。” “前面领路!” 关羽就像是来到自家一般,泰然自若。 江东将士被关羽的气场威慑,下意识的低头,伸出手,“君侯,请!” 关羽踏步迈入那石亭中。 “咳咳…” 此时的江东大都督鲁肃早已等候多时,江面上突然的冷风,让他连续的咳嗽不止。 可看到关羽,他还是勉力撑起身子,“云长啊,恕我贱体有恙,不能在外面相迎,云长莫怪!” 看到这般模样的鲁肃,关羽那冷峻的眼眸中多出了一丝同情之色。 “无妨!” 鲁肃引关羽入坐,亲自为关羽斟满酒,旋即举起酒樽递给关羽,关羽却并不接,只是淡淡的道:“换大盏来!” 自有侍卫备好了大盏为关羽更换。 鲁肃重新舀过酒水,关羽这才接过,一饮而尽。 “咳咳…”鲁肃又轻咳了一声,他看着关羽,道:“诸葛子瑜从江陵传回消息,说是他与关公定下了合肥赌约,合肥一战,若吴侯胜,则关将军就将长沙、桂阳、江夏三郡还于我江东,若是那张辽胜,则再无借荆州之说,咳咳,关公能定下此约,于我孙刘联盟,可谓是深明大义呀!” “何况,诸葛子瑜赴成都,也从刘皇叔手中得到书信,令云长交出长沙三郡…” 讲到这儿,鲁肃给自己也添满了酒,举起酒樽郑重问道:“在下斗胆问关公一句,若合肥吴侯能胜,我江东当真能收回长沙三郡么?云长不会既违抗兄长之命,又有违荆州民心吧?” 关羽也提起了酒樽,笑道:“子敬今日请关某来,难道不是为了喝酒?既是喝酒,何谈国事哉?” 鲁肃一本正经道:“这酒要喝,国事也要谈哪!” 话说到这儿,周仓忍不住开口道:“我家将军从未与使者定下过‘合肥赌约’,此赌约压根就不存在!” “那为何这赌约在整个荆州传得沸沸扬扬。”鲁肃接着问。 “这事儿,难道不该问你们自己么?”周仓针锋相对。 就在这时… “放肆!” 关羽一声驳斥,周仓一个寒颤。 关羽那冷然的声音再度传出,“这里哪里你说话的份儿?退下!” 周仓一怔,却依旧不敢忤逆关羽的吩咐,将青龙偃月刀交给关羽,愤愤退到角落里,再不敢上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鲁肃微微一愣。 关羽却是伸手示意,“子敬有话,就莫要憋在心头了。” 鲁肃这才语重心长的说,“云长哪,说句心里话,数年前,我家主公只有区区江东之地,却肯以荆州相借,那是念及刘皇叔兵败来投,没有依托,又是我鲁肃极力担保,方才促成此事!” “可如今,刘皇叔已夺得益州百县,其沃土丰田已远超我江东,按理说你们应该早就兑现诺言,归还荆州,可是刘皇叔依然说他益州立足未稳,只能先还三郡,对此,吴侯与我都能体谅,可云长你不能体谅啊!” 讲到这儿,鲁肃缓缓走到关羽的身边,“我可以向云长你保证,那整个荆州传得沸沸扬扬的‘合肥赌约’与我东吴没有半点干系,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云长,我知你是惜名之人,如今时局所致,合肥战果一旦传回,若你不交还长沙三郡,那你关云长的名声、威望势必狼藉,云长还如何统御荆州?如何率领群豪北伐那曹操呢?” 讲到这儿,“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鲁肃主动走到了关羽的身旁,他望着那青龙偃月刀。 他那虚弱却摄人心魄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 他用低微到只有关羽才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他: ——『云长,你真的要胁迫我鲁肃么?你真的要背上这背信弃义的骂名么?』 ——『云长,那会毁掉你的名声与威望!』 ——『你关云长何等人物?如此局势下,公然逼迫江东大都督签下契约,放弃荆州,此合乎道法?合乎民心否?』 ——『你就不怕整个荆州,乃至于天下人戳你关云长的脊梁骨么?』 ——『云长,如果这些都不在乎,那你…就请你将青龙偃月刀架在我脖颈上吧!这契约我签,荆州我也不要了,我更会让你全身而退。』 ——『我鲁肃不是为你,我鲁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孙刘联盟,为了江东!』 鲁肃能懂关羽的心境。 关羽也能看懂鲁肃那决绝的眼神… 以往,他从未将这位“憨态可掬”的老实人放在眼里。 可现在,在关羽佩服的人中,赫然又多出了“鲁肃”一位。 那么,难题给到了关羽这边。 他的面前。 一边是“寸土不能相让”的大业! 一边是他关云长的赫赫名望! 此当… 何去何从? … … 第六十三章 关某决然不让 天色阴沉,这是要下雨的前兆。 石亭内,昏暗的灯火映衬着关羽那复杂的脸庞。 这个“合肥赌约”后,一早就存在的“选择题”,似乎,这一刻,在当真要面对时…刹那间就让关羽老了十岁。 关羽何其骄傲的一个人? 他岂能不惜名? 终于,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八十二斤重的青龙偃月刀,柄端直立落地。 剧烈的声响下… 关羽的声音接踵而出。“子敬说的不错,关某不惜命,却惜名!然,我与大哥义结金兰,不求同年生,但愿同日死,此间誓言远远比关某的名声更加重要!” 说到这儿… “砰”的一声,青龙偃月刀的柄端再度落地,将那石地板愣生生砸出一个深坑。 关羽的话愈发沉重。 “我大哥乃中山靖王之后,汉室宗亲,当今天子皇叔,他得天子血诏誓讨逆贼,有道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关某能做的,唯有领一支雄兵从荆襄而上,直击许洛!” “长沙、江夏、桂阳三郡乃荆州之地最重要的粮草、军辎之所,今日莫说是只需背下这‘背信弃义’的骂名,纵是深陷火海、刀山,此三郡关某亦决然不让!” 言及此处,关羽一把抓住了近在咫尺的鲁肃。 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子敬,得罪了!” 关羽将他拉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知何时,案牍上早已摆好了一封文书。 其上文字跃然: ——东吴大都督鲁肃令,从即日起,再不讨要荆州,孙刘联盟再无“借荆州”一事! “大都督,签吧!” 关羽一手拽着鲁肃的肩膀,一手指着那竹简上“不容置疑”的字眼。 “云长啊…” 鲁肃压低声音,他还在劝。 “你可要想好了,此文书一出,你关云长不合道法,背信弃义的名声将传遍荆州大地,传遍九州!” “你那温酒斩华雄、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的辉煌过往亦会被这巨大的黑点彻底掩埋!” “云长,你三思啊!” “哈哈哈哈…”关羽放声大笑,“关某要做的是确保荆州寸土不失,确保吾兄之兴汉大业,至于是否合乎道法,名声是否有损,这些,关某只能往后放了!” 这… 鲁肃一早就想到过这个结局。 可他又能如何? 长沙三郡,他需要给东吴一个交代。 能让关羽声名狼藉,这便是个交代。 至少,至少“孙刘”那脆弱的联盟,没有因此碎裂,最起码…北境的曹操不会因此获得可乘之机。 这就够了! 强大敌人的敌人,必须是朋友! “好,我签!我签!” 说着话,鲁肃就提起笔,连带着从怀中取出印绶。 这都是他预料之中的… 站在眼前的这个威武的山西汉子,他若真让出长沙三郡,那就绝不是关羽关云长了! 鲁肃就要落笔,这个间隙,他悄声对关羽道。 “吴侯在此设伏,门外俱是刀斧手,签字过后,你可以以我为质,挟我而走!” 此言一出…关羽一怔,他也压低声音问道:“你明知我要挟你?何故主动送上?” “呵呵。”鲁肃苦笑,“我不是在救你,我是在救孙刘联盟啊!” 关羽冷着眼。“就算你如此说,我也不会让给你那三郡。” 鲁肃摇了摇头,“你哪怕不把三郡给我,我也不会让你死在江东,一旦你人头落在江东,就算东吴夺了荆州,那孙刘还会大战,天下三分,排名第二的与第三的大战,那结果一定是被排在第一的吞并!咳咳…” 尽管声音很低,可似乎是说到了激动处,鲁肃又一次的剧烈咳嗽了起来,他签过字,按上印绶后,徐徐起身。 关羽那拽着鲁肃左臂的手松动了一分,他感慨道:“子敬,真义士也!关某敬佩!” “呵呵。”鲁肃摇头苦笑,“我也佩服你,单刀赴会,为了刘皇叔那‘汉贼不两立’的伟业,能将名声、威望弃之如糟粕,鲁肃佩服!” 呼… 粗重的呼气声自关羽的口中吟出。 鲁肃劝道:“走吧!” 闻言,关羽拉着鲁肃向石亭外踏出,这里早已遍布东吴的刀斧手,无数枪矛、箭戟林立森举… “休要伤我大都督!” 众江东将士齐呼。 “让开!”关羽那冷冰冰的话语传出。 迫于鲁肃的安危,也迫于关羽的气场,一干刀斧手让开了一条道。 ——“踏踏!” 坚实且厚重的步伐响彻在这江渚上。 周仓已经带船行来。 关羽踏上乌篷船后,方才松开了那抓住鲁肃的手… 鲁肃望着关羽,表情复杂。 就在这时。 一江东斥候从另一艘轻舟上踏来。 ——“报…大都督,合肥战报!” 此言一出,关羽的表情骤冷,鲁肃则背过身,他提高了声调,大喊道:“大声报给关将军听!” 这… 斥候迟疑了一下。 鲁肃却先抬高了自己的声音,“没听到了?大声报给关将军听!” 这下,斥候再不敢迟疑,大声道。 “昨夜,吴侯率十万大军抵达合肥,曹军主帅张辽率百余步兵深夜突袭,从夜半杀至拂晓,往返冲杀,江东大败!损兵过万,损将将近百余…陈武将军阵亡,甘宁、徐盛、贺齐、蒋钦将军受伤,就连…就连吴侯,尚…尚不知生死!” ——“轰…” ——“轰隆隆!”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滚滚。 这些“惊雷”像是乍然从天空劈下,然后精准无误、连续不断的劈落在鲁肃的脑门,连带着劈落在每一个江东子弟的脑门。 吴侯率领的十万人?败了? 就…就这么败了? 周仓也惊住了。 他原本以为,那斥候会念出东吴大捷,重创…乃至于一举攻克合肥的战报。 哪曾想…竟是败了。 等等…如果是败了… 周仓下意识的就往关麟身上想,如若是败了,那岂不是…岂不是…四公子答对了!他…他料敌预先,他…他料对了! 这一刻,周仓不可思议的扭头望向关羽。 反观关羽,那亘古不变的面瘫脸上,这一刻已经尽显“惊怖”之状! 赢了? 张辽赢了? 那就是说——孙十万统兵翻车,张八百小儿止啼? 下意识的,关羽也想到了关麟的答卷。 如果是这样… 那是不是说,合肥大体是守住了? 甚至,如果说损兵过万,损将百余,许多名将受到重创,甚至那江东碧眼儿都生死未卜。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一战,江东败的极惨? 念及此处… 关羽那捋动长髯的手都显得有些颤抖。 可…这是幸福的颤抖啊! 迎着江风,他朝着鲁肃,大声感慨道:“少年志大雄心狂,十万大军压曹疆……虎啸逍遥震千里,江东碧眼犹梦惊!” 言及此处,关羽将那封鲁肃签订的“放弃荆州”的文书抛入江水。 他大笑道:“哈哈,看来子敬这契约是白签了!” ——“今日这赤壁江风下的合肥赌约,甚好!甚好!” … … 第六十四章 是逆子,亦是麒麟儿! 渐入黄昏,这赤壁江心的风越发的大,也越发的急了。 ——错愕、茫然、惊悚! 还有,那愈发浓郁的尴尬气氛笼罩在此间。 “哈哈哈哈…” 还是关羽那爽然的大笑声打破了此间的沉寂,他本要开口。 鲁肃却无比艰难的摆了摆手,他扬起了一丝复杂又清淡的浅笑,像是那些错愕、茫然与惊悚,一股脑的抛之脑后。 “这样也好…咳咳…咳咳咳咳…” 短短的四个字后,鲁肃再度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恰恰“这样也好”四个字,其中包含了太多。 当今时局,天下十三州,曹操一人就占了九州半,这种时候,孙刘联盟不能有丝毫的裂痕哪! 合肥败了,也好…也好! 至少,不会再因长沙三郡而让联盟间间隙丛生。 自然,鲁肃的这四个字,关羽能够明悟。 他那绿色的衣袍在风中飞扬,黄昏之下的青龙偃月刀泛出凄冷的光,他一捋长髯,淡然道:“关某一直以为江东无英雄,今日看来,是我错了,子敬,你是真英雄!” 话音落下,关羽朝鲁肃拱手。 鲁肃也拱手回了一礼。 两人四目相对… 关羽接着说,“与子敬赴会之前,吾有一子曾道出过一番言语,如今看来,却是真知灼见!” 乌篷船已经驶离了岸口。 关羽的话却在继续,“人皆有怀土之心,故而昔日赤壁一战,曹军八十万进犯,江东百万之民皆能化为守土之兵,自然江东大胜。” “可如今,中原有战乱,江东亦有大族纷争,富庶之民,安居而厌战,你江东守城固然有余,终进取不足,无论怎么看,江东均无力北上,子敬的这番设宴只能是自取其辱!” 言及此处,关羽昂首伫立,这一刻,他仿佛眼看到的是他那正在“心念”的第四子——关麟! 这小子… 虽是“逆子”,却也有两下子呀! 似乎,关羽的这番话对鲁肃有所触动,鲁肃缓缓抬眸,他望着关羽所在的那艘乌篷船渐行渐远,他的心情亦是无以复加。 “怀土之心,安居而厌战…守城有余,进取不足么?” 念及此处… “咳咳咳…”剧烈的咳声再度响起,鲁肃那单薄的身躯,在黄昏下愈发显得形单影只。 ——“大都督,告辞!” 乌篷船上传来关羽最后的声音。 而随着这道声音,乌篷船去势如飞,已经消失在了水天一线! “咚…咚…” 却听得,两声凄厉的声响。 鲁肃整个人跌倒在江渚上… “大都督,大都督…” 无数刀斧手纷纷抛下武器,去扶鲁肃,去扶他们的这位像是“饱经风霜”的东吴大都督! … … 夜中行船。 外面虽有月亮下的星微亮光,但乌篷船舱内已经是明烛高烧。 温黄的灯光下,关羽右手捧起了《春秋》。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思像是并不在《春秋》上,而是特地从这《春秋》中取出一封信笺。 其中的文字跃然而出。 ——“云长,安之乎?定当安之。” ——“于此书,亮思虑良久,心有数语,却难启口。今与主公反复商议,特以此家书诉主公与亮心之所向,愿云长静心阅之。” 这是诸葛亮的字… 只是这信,不知是何时送到了关羽的手上。 俨然,关羽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封信笺,他徐徐展开,眼眸继续望向其上的文字。 ——“亮素知云长之志,匡扶汉室,重震礼乐纲常,隆中一对,令云长伺机北上,向宛洛而震天下。荆州之于天下,云长之于荆州俱皆重于泰山。” ——“北境曹贼势大,孙刘和则两利,分则两伤,故此长沙、桂阳、江夏三郡,万不得已时,云长可交予东吴,以固两家之盟,万万不可因此横生枝节,致使孙刘兵戎相见,云长且记,荆州之固,在于联吴抗曹!如此而行,可也,望云长事事三思而定!” 以往,关羽佩服的人唯有两人。 ——刘备、诸葛亮。 哪怕现在,也仅仅只多了一个鲁肃鲁子敬。 而这封信,恰恰将诸葛亮的想法、担忧跃然其中,关羽曾反复读过不下数十遍,这也是他在一直反复权衡的。 三郡他不想丢,然…孔明之言涉及大道,孙刘联盟更不能破裂,不能生出嫌隙! 总归… “哈哈…”明烛高烧的灯光下,关羽爽然的笑出声来,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感慨道:“孔明啊,这次是你多虑了,哈哈…” 笑声轻缓,这也映衬着关羽此刻那轻松、愉悦的心情。 他继续道:“此番,因那‘洪七公’布下的‘合肥赌约’,长沙三郡安然无恙,兄长借荆州一事,也再当无外人提起,这荆州,固若金汤!” 言及此处… 关羽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是云旗…没错,就是这小子! 是啊,这小子从“考文”时就料定合肥一战,张辽会重挫孙权…果不其然,这碧眼儿不争气啊! 呵呵… ——“张八百,孙十万!” 此刻关羽念及这两个名字,不由得再度笑出声来,那扬起的笑声中,平添了更多如释重负般的爽然。 “这小子竟都料对了。”关羽重重的捋着长髯,因为手指加重,几缕胡须掉落了下来,也带来了阵阵痛感。 可关羽就是要这种感觉,这种痛感,让他觉得这不是梦境,这是真实的。 关麟这小子,逆子的“扮相”,却是麒麟般的“眼光”! 要知道,关麟可不止是料准了合肥战事…他还料到了那江东碧眼儿会“臭不要脸”的偷袭荆南。 这些,一环扣一环… 哪怕一个“疏忽”,如今的长沙三郡怕就已不在他关羽的掌控之中了。 呼… 关羽长长的呼出口气,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没有缘由的,他满脑子都是这小子! “将军。”这时,周仓步入了船舱,他禀报道:“顺风顺水,明日傍晚就能抵达江陵!” 禀报完这些,周仓本欲离去。 “等等!”关羽的声音传出。 “关将军还有事?” 面对周仓的提问,关羽缓缓抬眸,眼眸眯起,表情严肃。“等上岸后,你即刻派人将这边发生的一切快马报于成都,让兄长、让诸葛军师都重新认识下吾这第四孩儿——麟儿!麒麟儿!” 这… 周仓一怔。 这还是他从关羽口中第一次听到“麟儿”这样亲昵的称呼。 更莫说那“麒麟儿”的称呼,出自如此高傲的关公之口! 周仓愣神的功夫,关羽再度张口:“可听明白了!” “明白!”周仓拱手,再度转身,打算走出船舱。 哪曾想,“周将军…”关羽的声音再度扬起。 “将军…”周仓疑惑,还有什么事儿么? “备纸笔!”关羽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关将军要作何?”周仓更添疑惑。 关羽将手中的《春秋》放置于一旁,他抬起头,丹凤眼开阖,那无比坚定的字眼从口中一字一顿的传出。 ——“取纸笔来,关某要下‘罪己书’!” … … 第六十五章 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日上三竿,晷针影子在圆盘上的投影指向了“巳”时,这已经快到正午了。 果不其然,关麟又睡过了。 本打算一大早就把他制作的那吸水、防侧漏的“棉垫”送到三姐关银屏的手里。 可一睁眼,已经“巳”时了,这个时辰,三姐多半在军营了。 唉… 躺在床上的关麟叹出口气,他替三姐感慨,又是无法防止侧漏的一天哪! 当然,在关麟看来,睡过了,这不能怪他。 古代叫醒人的方式都是公鸡打鸣,要么是打更人…这些对他基本免疫。 草草抹了把脸,穿好衣服,关麟伸了个懒腰,打开门。 他揉了揉眼,心里正嘀咕着: ——『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哪!』 突然哪里不对… 感觉身前冷飕飕的,抬眼一看,这才发现… 就在他的门前,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用无比犀利,几乎能把人杀掉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两个男人是大哥关平与二哥关兴。 一个女人,则是三姐关银屏。 这… 啥情况啊? 关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琢磨着,他不就是两天没回家,不至于这样吧? 怎么感觉,这兄、姐的眼神有点凌厉呢? 关麟莫名的紧张了起来,这种心情,就像是穿越前,出去玩了一夜,第二天回家,父母拿着木棍守在门前一样。 呃…一模一样。 “咳咳…” 关麟轻咳一声,当先张口,“大哥、二哥、三姐…早上好啊,你们是昨晚没睡好么?咋都凶巴巴的!” 沉默… 面对关麟的话,关平、关兴、关银屏三人沉默不语,可目光犀利如旧。 “你们倒是说话呀?啥情况?”关麟觉得越来越瘆人了… 他有一种,会被眼前的这些亲人给吃掉的感觉。 终于,关平当先张口,“四弟,府邸中那些值钱的东西,都是你偷出去的吧?” 尽管语气已经极尽和缓,可关平言语间的怒火根本抑制不住。 呃…这个呀! 关麟抬眼,他总算懂了,这俩哥,一个姐,是来兴师问罪的。 “大哥,这个你得听我解释。”关麟正想狡辩。 关兴那怒不可遏的话接踵而出:“我与大哥、三妹的青龙刀,也是你偷得吧?” 很明显,关兴的言辞比关平激烈多了。 关家府邸内部是有一处“武库”的,专门放置一些兵刃,这里面就包括几位公子、小姐的青龙刀。 关兴一心向武,偷他的刀…那无异于夺他的命。 “二哥,你这话可就不好听了。”关麟继续狡辩道:“我也姓关,咱们都是一家人,自己家人的事儿,能算偷么?” “你…”关兴握起拳头,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关麟。 这四弟,武功不学,但伶牙俐齿、胡搅蛮缠诡辩的本事可大着呢! 看到关兴握拳,关麟赶忙躲到关平的身后,“大哥,咱娘可说过,兄弟间当和睦互助,不可拳脚相向!” “大哥…你看二哥,呃…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最后这一句,关麟是下意识脱口的。 特别是那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太超前了。 关平、关兴、关银屏哪里听过? 不过,受父亲的影响,关平也读过《春秋》,道理知道一些,这句话的含义也能理解,再加上胡夫人也的确提及过,兄弟间和睦互助,不可争执斗殴,伤了感情。 当下,他拦在关麟的面前,朝关兴摇头: ——“二弟,不可动手!” 得… “唉…”关兴无奈的叹息,“大哥,你就任凭四弟这样胡闹么?这次他为了下赌注,能把关府中的器物偷了变卖,把咱们的青龙刀偷了变卖,下次…他是不是要把父亲的赤兔马也偷出去变卖呀!” 此言一出… 关麟脱口:“二哥怎么知道,我本打算典卖赤兔马的?” 这… 关平、关兴、关银屏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四弟,你还胡说!”关银屏看似责骂,实则替他解围。 赤兔马,这可不兴卖啊! “呃…是,我是胡说的!”关麟也不嘴硬,只是挠挠头。 其实他本来真打算把赤兔马也给典当了。 要知道,这赤兔马典当的价格,把整个“府邸”都更值钱。 当然,典当的规则,关麟是很明白的,“活当”嘛…几十日之内,可以将器物赎回,只需要多掏两成的粮钱即可。 再加上,这是关府典当的,他爹是关羽,怎么着,整个江陵城谁还敢据为己有? 这是关麟有恃无恐的原因。 只不过,他单纯了,莫说是这些典当房压根就不敢收,就是关麟在面对赤兔马时,都吓了一哆嗦,这马的小腿比他大腿都粗,脾气比他爹都差。 关麟丝毫不怀疑,这赤兔马,一蹄子就能把他踹飞。 珍爱生命,远离赤兔! “四弟…你拿我们的也就罢了,可…你万不该把父亲的龙舌弓给典卖了!” 关银屏开口道,言语间还有一丝担忧。“那龙舌弓是父亲的心爱之物,父亲本就在生着你气,这下…唉…不论如何,你先把这弓赎回来!” “什么叫先把这弓赎回?”关兴不忿道:“我们的青龙刀,这关府的器物他都要赎回来…否则…我…” 眼看着关兴又剑拔弩张,关平当即道:“二弟…你这不为难四弟么?他把钱都投到那糜家赌坊,这还赎得回来么?” 说完这些,关平转过头,凝着眉劝关麟,“四弟,听兄长一句劝,无论如何先把龙舌弓赎回,这龙舌弓乃是昔日吕布辕门射戟时的弓箭,便是黄忠将军向父亲借用,父亲都未曾让他动分毫。” “我打听了,你此番典当押了重注均是东吴败,算算日子,昨夜那吴侯孙权的十万兵马已经兵临城下,等合肥攻陷,那一切就都覆水难收了!” 当关平的话说到“父亲关羽归来”,说到“孙权兵临城下”… 关麟突然抬头,“啥…”他打断道:“你是说,父亲今夜归来?等等…我这记性,怎么忘了?合肥昨夜就已经兵临城下了呀!” 关麟轻叩了下脑门,好像想通了什么… 他立刻转身,“诸位兄姐在此稍候片刻,弟有要事,去去就回!” 说着话,关麟就往关府外跑… “你去哪?”关银屏急喊一声。 恰恰是她的声音,让关麟脚步一顿,差点又忘了一事儿,关麟将昨夜就准备好的包裹,递给了关银屏。 关银屏斜睨向其中,她看到了一个像是…像是“月事带”的物品,还有一对很可爱的小翅膀…登时,联想到她的侧漏,她的面靥一下子骤红。 关麟也顾不得解释太多。 “三姐,送你的,待会儿不妨试试…弟先走了!” 一个瞬间,关麟就快步跑远了。 “四弟?你干嘛去?” 这次是关平喊得。 关麟一边跑,一边扬起手,大声喊道:“太阳出来咯,该去收米咯!” … … 第六十六章 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打 马良与马秉各自坐一张桌案。 面前各自都摆放着一封封竹简、文书,两人聚精会神仔细的看。 尽管马秉只是“贼曹掾府”的“主记室从事”,是一名三百石俸禄的小官,可马良经常唤他一道处理政务。 马家五常,在荆州名声显赫…可马良的三个兄长“马伯常”、“马仲常”、“马叔常”无心官途,能够在未来担起马家重担的,除了马良的弟弟“马谡马幼常”外,也只剩下马秉这个儿子了。 尚未及冠,马良已经开始教授他如何处理政务。 眼前的这些文书,是各郡县送来的,马良看的很快,一份稍稍看几眼,就批复过,然后扔于一边。 马秉则看着父亲的批注,揣着下巴,琢磨着父亲这般安排的缘由。 两父子就这么奋战着。 终于… 当马秉看到了一封,是有关荆南四郡的税赋、田赋时,马秉一惊,忍不住叹道:“想不到,每年长沙、桂阳送抵江陵的田税、军械竟这么多!” 听到儿子惊叹,马良收起了眼前的文书,解释道:“如今,我们所处的江陵城,地处两个大平原之间,本是适合农业的,可却偏偏是曹、孙、刘三家疆域的交点,是兵家必争之地。” “江陵是军事要塞,于此大肆发展农田、商业,显然并不适宜,故而,昔日孔明与我商议,便把农业、商业的中心转向荆南。长沙与桂阳皆是肥沃土地,多产钱粮,又盛产兵器!” “特别是长沙,其地利位置,输送军资极其便捷,一旦落入别人之手,那无异于‘扼江陵之咽喉’,使江陵成为无源之水。” 马秉回想起了长沙的具体位置,顺着父亲的话补充道:“孩儿倒是觉得,这长沙不仅是扼江陵咽喉,更是吴蜀咽喉,扼控蛮越,束带长江上游,可襟带万里!” 是啊,一个长沙郡连接江东、交州、荆州、巴蜀,又是粮资、军械供给的重要之所,其扼要程度可见一斑。 “吾儿说的不错,这也是为何东吴一定要逼使我们交出那长沙三郡的缘由,只是…”前一息,马良还为儿子小小年纪的真知灼见而欣慰,后一息,马良的面颊就沉了下来。 他是想到了如今的时局。 是啊… 如今,一是孙权与张辽的合肥战场,二是关公单刀赴会,抵鲁肃设下的那“鸿门宴”,时局的变幻瞬息万变! 极有可能,一夜之间,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就要变化大王旗。 而其中,江夏本就有一多半在东吴手里,让了也就让了; 可长沙、桂阳…是江陵这座军事要塞的重要补给,是连接四方的扼要之道,一旦让出去,那…荆州可就被动了。 想到这里,难免马良会黯然神伤。 马秉看出了父亲的心思,也凝着眉感慨道:“唉…都是那可恶的洪七公,可恶的合肥赌约!否则…”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封红白荷包包裹着的信笺 “咦?怎么这里还藏着一封文书?” 说话间,马秉将那红白荷包取出,恰恰这红白荷包一出,马良脸色骤变。 “快…拿来!” 之所以他变得如此紧张,是因为汉军中有个规矩,若是急件,那必定“驿马三十里立一匹,士卒皆红赤霞。” 在汉军,在关家军中,红巾、红袖的信使与“红白荷包”是六百里加急急件必备的,而眼前这红白荷包? 果然,马良一怔,惊呼一声:“险些误了大事儿!” 说话间,他慌忙提起那信笺,迅速的展开。 要知道,寻常时期,这类“六百里”加急的军笺都是直接送抵关府,送到关公的面前。 可现在关公不在,信使送到关府,无人可接,就只能送到军师马良这边。 恰恰马良处理的事项以政务为主,鲜有急件,门吏并不识这所谓“红白荷包”的军件,只是按部就班,按照先来后到、按序排放。 最后,这信笺也只是呈上,并未特别提醒。 仔细想想,这是马良的巨大疏忽。 当然,这不重要。 因为,随着这信笺的张开,马良的动作停住了,他的神情又是惊诧又是疑惑,额头一滴一滴的冒汗。 马良那鬼魅一般的表情,被马秉看在眼里,他连忙问道:“爹?你这是怎么了?” “咕咚”一声,马良咽下一口口水,连忙招手道:“你、你过来…” 马秉连忙过去看。 马良指着急件上的字眼,他嗓音尤自颤抖般的惊呼:“赢了,就在昨夜,张辽区区几百兵…愣是杀穿了那孙权的十万大军!如今,就连那东吴国主孙权都是生死未卜!” 马秉年纪小,反应快,他一下子兴奋起来,“江东败了?那岂不是说…那‘洪七公’满城风雨布下的‘合肥赌约’…咱们…咱们最终成为了最受益的那个!” 马秉越说越是激动,“长沙、桂阳、江夏三郡不用让了,刘皇叔借荆州一事,也…也再不会被提及?等等…这么看,那‘洪七公’未必是罪大恶极,他或许是…是高瞻远瞩,是…是友非敌!” 在马秉巨大的兴奋中,马良沉吟了许久,方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目光缓缓凝聚在儿子的脸上。 “是友非敌,吾儿说的好,可吾儿也莫要忘了…” “除了那‘洪七公’外,江陵城还有一人算准了此局!” 父亲那突如其来的重音下,马秉那素来自信的俊秀面庞,一下子变得苍白和无助起来。 顷刻间,有关…有关,他那“顶头上司”,有关四公子关麟的一个个“古怪”行为,像是突然都有了支点! 呼…呼… 马秉急促的呼吸着,他看着那急件,又抬头看看父亲,他张开了嘴巴,却…却仿佛喉咙哽咽住了一般,愣是无法开口。 这一刻,他仿佛看懂了什么,又仿佛心头出现了更大的疑惑! 乃至于…有那么一个瞬间,马秉生出这么一个想法? 关麟公子他…他究竟是怎么料到的? 这也太离谱了吧? ——张辽百骑破十万! 关麟公子是真敢说,张辽也是真敢打。 还有一个,呵呵,还有一个孙权,他是真敢输啊! … … (ps:明儿中午十二点上架,就不刻意断章了,明儿个先发两万字,为诸位读者老爷助助兴,如何?) 第六十七章 久仰啊,关麟公子 黄昏时分,斜阳余晖返照山光水色,交织成一幅飘动着的画面,瑰丽无比。 画面中,一艘乌篷船来势如飞,荡开了绵长的浪涛,从那一望无垠的江中驶来,前面就是江陵城的渡口。 关羽一身绿袍,站在船头,不时的捋动长髯,笑吟吟的欣赏着此间水天一色。 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早已守在渡口,就等父亲的船舶抵达,然后迎上去拜见他们的父亲。 船头,关羽望着渡口处的那些孩儿,朝身边的周仓道:“果然,云旗那小子没来。” 一旁提着青龙偃月刀的周仓也笑道:“若是四公子来了,关公怕是才会意外吧!” 闻言。 “哈哈哈…”关羽爽然笑出声来。 能看的出来,他今日的心情极是不错。 渡口,无数关家军早已伫立守候,关羽下船时,三子一女当先行来,拱手齐声道:“父亲辛苦!” 关羽轻扬起手,“不过是寻常赴宴,有何辛苦?” 是啊,他一点儿也不辛苦。 只不过,鲁肃与那几百江东的刀斧手是不是辛苦,就不知道了? 说话间,关羽注意到关兴的脸色有些不对。 年轻人就是这样,有什么事儿都藏不住,肉眼可见的,关兴那胸腔中的火焰就要窜出。 “安国,发生了何事?”关羽当即问道… 父亲的问询让关兴恨不得要将心头的怒火全盘道出。 要知道,他的武器青龙刀,那就是他的“挚友”,如今被四弟窃走、变卖… 这让他有一种“痛失挚友”的感觉,也让他一连几日的习武心不在焉? 如今,又如何抑制心头的愤怒呢? 还是关平抢先一步,“二弟无恙,他是太过思念父亲,忧思成疾,故而急不可耐,才失了体态!” “是这样么?”关羽的眼眸凝起,突然语气就变得严厉了起来。 这下,关平也不敢说话了。 关银屏张了张口,想解释些什么,可喉咙也像是僵住了,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拦二哥。 “父亲远途归来…孩儿本不该说这些,可…可孩儿实在是气不过!” 终究,关兴还是没能遏制住内心中的火气,他大声道:“父亲走后,四弟…四弟不止将曹掾府库中的钱粮于赌场下注,更是…更是将关府内一切值钱的器物均典当变卖,就连…就连孩儿与大哥、三妹的青龙刀也被他变卖了,就连…就连父亲的龙舌弓也被他典当!” 似乎尤觉得不够… 关兴加重语气,继续道:“我等向四弟质问,让他趁合肥之战尚未开打去赎回,可他已经把所有典当换得的钱粮全部于赌场押注了‘东吴大败’,孩儿向他理论,他却大言不惭,扬言…还要…还要典当父亲的赤兔马,四弟伶牙俐齿,孩儿说不过他,可孩儿…孩儿实在气不过!” 呼…呼… 一口气将心头压抑的怒火全盘道出。 这一刻的关兴尤自连连呼着大气,像是一只沉默许久,突然爆发过后的羔羊。 “父亲…”关兴的声音已经有些声嘶力竭,“父亲真该好好的管管四弟了,若是再放任他,那…那…” “二哥…你够了。” 这次是关索忍不住打断。 他站出一步替四哥关麟力争,“四哥虽是典当了些许府邸器物,可那都是活当,只要有钱粮,随时可以赎回,四哥不过是…不过是…” 关索太想为关麟解释了,只是…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编。 总不能说四哥这不是偷,是借,有借就能还。 唉,倘若这钱都输光了?那还怎么还? 实在——编不下去了呀! 看着关兴与关索的争执,关羽面颊上不露喜怒,更是一言不发。 可内心中,他倒是饶有兴致起来。 他望向关银屏,“银屏你来说,云旗该不该罚?” 这个… 关银屏沉吟了片刻。 因为接父亲这事儿,是突然被告知的,来的很急,她尚未将四弟关麟赠给她的那“包裹”放回屋,此刻就背上身上。 虽是有些羞耻、脸红的器物,可不论如何,四弟对她这般关心,这种时候,关银屏哪里能“落井下石”呢? “父亲,此事四弟虽有错,可谁年轻时不冲动呢?父亲不也讲过,年轻时有过冲动的时候么?” 关银屏在努力尝试着替四弟关麟解围。 诚如她所言,关羽年轻时更冲动。 不夸张的说,比关麟要冲动十倍! 温酒斩华雄是冲动; 三英战吕布也是冲动; 最夸张的,当属关羽看到了那吕布部将秦宜禄的夫人杜氏时,一个冲动,直接向曹操提及想要这个女人。 现在想想… 那时的自己何其可笑? 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罢了! 而那些冲动,如今,也只剩下付之一笑罢了。 “三妹这么说,可就有失公允了…”关兴还是一副怒不可知的模样,“若人人都如你们这般惯着四弟,那到最后才是覆水难收!” 话已经有些重了。 “够了!”就在这时,关羽那低沉且厚重的声音传出,他那丹凤眼开阖,那凛然的气场席卷。 这下,所有人闭上了嘴巴,关兴也不由得低头。 关羽那平静到有些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安国方才说,伱四弟云旗将曹掾府、关府中值钱的器物一应典当,是么?” 关兴低着头,重重的回答:“是!” 关羽又问:“其中就包括你们的青龙刀,还有为父的龙舌弓?是么?” 语气间,关羽的气场上,更添得了一封森然与凛冽。 这个时候,任凭关平、关兴、关索、关银屏都能听出,他们的父亲关羽生气了。 “是!”关兴还是重重的应答,他心中还有一丝窃喜,父亲此番震怒,总会好好管教下四弟了吧? 总不能再让他胡作非为了吧? 哪曾想,就在这时。 关羽那碧绿色的长袖一甩,话锋一变:“不过是典当了些器物而已,当了也就当了,关府虽不富足,但这份家业还够云旗去折腾的!” 啊…啊… 在关兴惊讶的目光中。 关羽的目光更冷,他狠狠的瞪了关兴一眼,“倒是安国你,区区小事便能气到如此境地?锱铢必较!狭窄心胸,这日后若是统兵征战,为父如何放心你独当一面?” 啊… 关羽的话让所有人惊诧。 关兴下意识的辩驳道:“父亲,可那是孩儿的青龙刀…” 关羽眉头一挑:“为父没有告诫过你么?只要心中有刀,便是手中无刀亦可杀敌于无形!挫敌于千里!反之,手中有刀,心中无刀,只是徒然!” 一番话脱口,关羽已经走下渡口,翻身上马,再不理会关兴那“迷惑”的目光。 ——“得得得” 伴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关羽已经疾驰而去。 可他是走了,却留下了所有人的目瞪口呆! 他的话,特别是有关关麟的话…让所有人怔住了!彻彻底底的怔住了。 … … 合肥战场,东吴大败的消息并没有在江陵城传开。 这也使得糜家赌坊尤自沉浸在“幸福”、“愉悦”的气氛之中。 毕竟,在他们看来,“肥羊”常有,可这么有钱,这么豪阔的肥羊并不常有。 这位关家的四公子有“魄力”、“了不起”啊! 虽然看起来,除了清秀些外,也就是普普通通,可他豪掷千金下注时的样子,莫名的就让人感觉很霸气! 有这等“胆气”的败家子,啊不,是有这等胆气的年轻人,不多了,让人佩服啊! 关麟本是行走在路上。 他的目的地便是赌坊。 他是琢磨着要来“收米”。 可事实上,他高估了这个时代的情报传送能力。 很显然,如今的糜家赌坊并没有收到有关合肥战事的任何情报。 当然,正因为如此。 糜家赌坊的掌柜对关麟极是热情。 “四公子,久仰久仰啊…” “你们都还愣着干嘛?四公子是贵客,快上瓜果点心…四公子可用过膳了?四公子是想喝酒?还是喝茶呢?” 这声音,简直热情到了极点,连关麟的骨头都要酥了。 关麟抬起头,他面前坐着的不是这江陵城的太守糜芳本人。 事实上,碍于身份,糜芳本人也不可能担任这赌坊的掌事。 眼前这位,从他的口中,关麟得知,他叫糜广,也是糜氏家族中人,年过五旬。 按他说的,便是江陵城的太守糜芳、安国将军糜竺…还有那死去的刘备的妾室,那位长坂坡下“一死全夫嗣”的糜兰,都得唤他一声叔叔。 也是糜家一辈儿里,响当当的人物。 只是,这糜广见到关麟,整个脸上笑吟吟的,仿佛都写满了“如沐春风”四个字! 他朝着关麟笑,关麟也朝着他笑。 关麟琢磨着,这家伙还能笑多久。 糜广则是笑关麟是天下第一的冤大头,是个以后还能再榨上一笔的天字号第一大肥羊! “不吃了,随便拿点喝的,我喝口水就走!” 既然合肥战报还没传来,关麟也不耗在这儿,就打算回去。 糜广则笑吟吟的拉着关麟的手,“我已经派人去告知我那糜芳侄儿,要不,四公子就留下来吃个便饭,尽管都在江陵,可我侄儿与四公子那是缘悭一面哪,不瞒四公子,他也对你也是久仰的很哪!” ——糜芳对他关麟久仰? 呵呵。 关麟就“呵呵”了。 这久仰是话中有话呀! 不过,无妨,很快…这糜芳就会真真切切体会到啥叫“久仰”了。 糜广的话还在继续。 “我记得那还是建安元年,刘皇叔兵败,万不得已退到了广陵郡,那时的刘皇叔内外交困,几乎一蹶不振,就连皇叔他自己都觉得时不我待,心灰意懒…” “那时候,便是我糜家的族长糜竺在刘皇叔最困难的时候,将两千奴仆以及全部家产都献给了刘皇叔,还把我那侄女儿糜兰也嫁给了刘皇叔做妾,可以说…没有我们糜家,刘皇叔哪里有今日?荆州又哪里有今日呢?咱们糜家是跟着刘皇叔一道闯过来呀!” 呃…关麟抬眼,咋这糜广装起来了? ——『这是在跟他装逼么?』 还是说,是在提醒他关麟,输了钱不要闹,他们糜家…是跟着刘皇叔混的,你惹不起! 心念于此,关麟“吧唧”了下嘴巴。 糜广却是话锋一转,“当然,尽管有我糜家的资助,可这些年,刘皇叔能雄踞荆、益二州,带甲数十万,也是仰仗了许多功勋哪。” “咱们糜家就对那些功勋佩服不已,依老夫说,最佩服的当属关公与诸葛军师,再往下嘛,凭着咱们糜家的眼光,也没啥人可佩服了,倒是近来一观云旗公子…” “一掷千金,豪放不羁,重义疏财,此乃人中龙凤啊…老夫对云旗公子这心里,不由得…由衷的也佩服起来了,就像是佩服刘皇叔、诸葛军师、关公那般…云旗公子是大才呀!依我看,在荆州这些小辈中,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云旗公子!” 关麟笑道:“哪里,哪里,糜掌柜太客气了…” “噢,我还听说,昔日关公考文时,云旗公子就作答一篇,言及合肥一战,东吴十万必败,曹军数千必胜,此乃真知灼见!见解非凡!” 糜广笑吟吟的道:“当然,人有失错,马有失蹄…就算这次猜错了,也没关系的,云旗公子还年轻嘛,可不能一蹶不振,还要再接再厉,力求翻身哪!在咱们赌坊里,翻身的例子可数不胜数咯!” 从糜广那灿烂的笑容来看,关麟完全肯定,糜家依旧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还特喵的想继续拉他下水呢! 呵呵,就是不知道,这事儿之后,以后他关麟倒是敢下注,你们糜家还敢接么? 关麟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点了点头,“糜掌柜说的是啊,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赌…更没有常胜将军了,咱们哪能以一次的输赢就定成败呢?最忌讳的就是一蹶不振,咱们必须得再接再厉,力求翻身!” 关麟一边说,还一边拍了拍糜广的后背。 糜广又笑了,他真想说。 ——四公子啊,你这脑子,不适合去赌坊下注啊!上一个你这样的,已经倾家荡产,连媳妇都卖了… 当然了,这话,糜广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凭着关麟的身份,他还指望着日后狠狠的再宰上一笔呢! ——『呵呵,关云长英雄盖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儿子?老子英雄儿好汉儿混蛋哪!』 当然,糜广还是有一点良知的。 毕竟这波从关麟这儿赚的太多了,多的都不好意思了。 他拱手继续堆笑道:“云旗公子若是有什么差遣,随时来咱们赌坊,咱们赌坊的大门永远为云旗公子敞开。” 糜广始终是笑吟吟的,只是,这眯起的眼眸中,藏不住的是一些嘲弄的意味。 关麟“噢”了一声,摆了摆手,“啥时候,合肥那边收到消息了,记得告诉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站起身来,迈出一步,正预备要走。 却不妨,这时候,一驾马车迅速的驶来。 马车里下来一人,此人身着两千石俸禄的郡守官服。 不过从面颊上看,脸庞圆嘟嘟的,似乎因为肥胖,官服都快要撑不下他那圆滚滚的肚子了。 比起官老爷,他更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此人,正是江陵城的太守、刘备的二舅哥——糜芳! 只是,此刻的他,火急火燎的… 特别是,面颊上的表情复杂至极,就像是——被人给煮了。 … … 本书首发起点中文网,希望诸位读者老爷,给个订阅。 感谢,感谢!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手中的刀,心中的道 糜芳下了马车,立马走到关麟面前,谦和的道。 “我乃是糜芳,阁下就是关公的四公子?云旗公子吧?” 糜芳用的是“我”,而非“本官”,这样的称呼,已经极尽谦和。 一旁的糜广琢磨着,糜芳是不是也要对关麟公子猛夸一番,也把这么个败家子…啊不,是把这么个“财神爷”给夸得神魂颠倒。 当然,更重要的是,得让这位关麟公子不能因为这次的失败而失去“赌”的信心。 要越挫越勇,要越输越多! 心里这么想,糜广也凑上了一步,饶有兴致的听两人的对话。 关麟打量着糜芳,炯炯有神的眼睛,嘴巴上八字胡撇的极其张扬,再加上那一捋山羊须,若不是因为太过肥胖,也能算得上是一个俊朗的中年人。 整体看来,长得很复杂,精明中透着木讷,木讷中透着老实,老实中又透着狡诈。 除此之外,腰间那翠绿色、价值不菲的玉佩极为惹眼。 只是… 作为一郡太守,这样的身份,对关麟的语气,糜芳是显得有些太客气了。 “云旗公子留步,难得在这里遇到四公子,我想与四公子谈谈那押注之事!” 押注? 关麟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糜广却是琢磨着,该谈的他已经谈过了,无外乎是,开导四公子…让他不要灰心。 赌坊嘛,都这样,不能让任何一只“肥羊”灰心丧气。 心念于此,糜广凑到糜芳的身旁,正想提醒。 哪曾想。 “一边儿去,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糜芳对关麟客气,对糜广却是一脸冷漠, 呃…糜广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他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了。 话说回来,作为江陵城的郡守,刘皇叔的二舅哥,糜氏一族的二族长,糜芳何时对别人这般客气过? 这份客气,便是对关公都不曾有过吧? 似乎是见关麟没有说话,糜芳愈发的堆笑起来,“最近江风骤冷,刮得这江陵城也是一阵寒意,不妨到里间,你、我好好谈谈?” 关麟哪有功夫陪他谈,摆了摆手,“本公子曹掾府那边忙着呢,有啥事儿,就在这里谈吧!” 其实,看糜芳的表情、行为,关麟已经猜到了什么。 多半,作为太守的糜芳提前得到了某些情报,知晓了合肥城的战果,这是来“补救”的! 因为,两人是在赌坊门口交谈。 故而,很快就吸引了许多赌客与往来百姓的围观。 一些公子朝着关麟指指点点。 小声嘀咕着,“他就是关麟,那个让关公下‘罪己书’的逆子!” “我听闻此次,关公去赤壁赴宴,这小子就把整个关公府邸内值钱的东西全给变卖,押到了赌坊里!” “这次关公回来,定然有他好看的!” “话说回来,这糜太守这么迫切,这般殷勤,与一个‘逆子’有什么好谈的?” 四下里已经是议论纷纷。 糜芳的脸色则是愈发的复杂、纠结… 他眉头紧皱,看了关麟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听闻,合肥一战,四公子押了九千斛粮食,均是押东吴溃败!有此事吧?” 闻言,关麟颔首,他朗声道:“若非没有牵出赤兔马去典当,怕就不止九千斛了,哎呀,现在算算,这得少赚多少啊!” 呃… 关麟的话,让糜芳心里“咯噔”一响,他下意识的一个寒颤。 心里琢磨着,这再加上赤兔马,那得是多少啊? 据《后汉书·西南夷传》记载——汉灵帝时,益州边民叛乱,米每石值万钱,但渐以仁恩后米价降至数十钱; ——献帝时,刘虞治下的代郡民悦年登,谷值三十钱。 当然,这是边陲的记载,中原地区,群雄割据,又经历过董卓铸小钱的骚操作,这使得“大汉钱币”一睹陷入彻底崩溃的状态。 不过,如今是三足鼎立,经济体系逐渐好转,各州郡治下粮价相对稳定,但比和平时期依旧要贵上不少。 具体到荆州,一斛米能换麻布一匹,折钱五百! 当热,无论怎么算,九千斛粮食都不是一个小数字了,足够一万人的军队半月的开销了。 如果,再按照一比十一的赔率,再往上翻十一倍… 总而言之… 哪怕是糜家这样在荆州崛起的“巨贾”之家,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四公子说笑了…”糜芳脸上堆笑着,心头却是无比惆怅,他笑着继续说:“四公子啊,我与你爹可都是刘皇叔的功勋哪,伱爹从黄巾之乱时就跟着刘皇叔,我则是从徐州时起就追随皇叔左右…想当年,建安元年,刘皇叔兵败,退到广陵…那时的刘皇叔内外交困…” 不等糜芳把话讲完,关麟打断道:“糜族长,这话…他方才说过了。” 说话间,关麟伸手指向糜广。 此时的关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摆摆手,“抱歉,我实在是公务繁忙啊,若没有正事儿,我就先走了。” 关麟作势要走,糜芳一拉拽住他的胳膊。 他眼巴巴的望着关麟,心里嘀咕着。 ——『怎么能让你走呢?你走了,糜家就完犊子了!』 心念于此,糜芳连忙道: “四公子,这样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与你爹也是这么多年交情了,此番你押重注,无论赢输,总归是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再说了,九千斛粮食,你若真的血本无归,关公来质问,我也不好交代啊!所以…” 讲到这儿,糜芳转过身面朝一干赌徒、百姓,扬言道:“今日,我便请诸位街坊做证,由我糜芳将云旗公子押的重注全盘退还,分文不取,不论合肥战果如何,此事就吃作罢,如此既全了糜、关二家的情义,也避免关公赴宴归来,云旗公子的难堪,两全其美!” 一番话,糜芳说的是正义凛然… 不少人还对他交口称赞。 “不愧是糜家呀,能想到这一步,委实难得!” “此番合肥赌局,糜家就算自己亏,也不忍心让关麟公子遭受关公责罚,大义凛然,大义凛然!” “糜家与关家如此和睦,咱们江陵城岂不是固若金汤?” “好啊,关麟公子总归太年轻了,糜家能给他这个机会,糜芳太守颇有皇叔仁德之风!” 这就…夸起来了! 倒是糜广,他瞪大了眼睛。 疯了嘛?二族长这是疯了么? 哪有这煮熟的鸭子给放飞了的道理啊! 哪怕要全盘把这钱退回,也不该退给这小子吧,直接退给关公岂不更好?至少,钱没了,赚关公一个大大的人情也不错啊! 糜二族长今儿个…这是傻了?晕了不成? 只是,所有人都没料到,面对这样的好事,关麟的回答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凭什么?” 凭? 凭什么! 这意思是,拒绝咯!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特别是糜广,他更懵了,他感觉今儿不只是糜芳疯了,这位关四公子,他也疯了。 … … 江陵渡口,冉冉江风吹拂,凉飕飕的。 伴随着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那惊诧的眼芒。 望着父亲一骑绝尘离去的背影,关兴是最惊讶的那个,他怔住了。 父亲临别前,那最后的话尤自浮现在他的脑海。 ——“不过是典当了些器物而已,当了也就当了,关府虽不富足,但这份家业还够云旗去折腾的! ——“倒是安国你,区区小事便能气到如此境地?锱铢必较!狭窄心胸,这日后若是统兵征战,为父如何放心你独当一面?” 责骂… 这是极重的责骂,这话中还饱含着父亲对他关兴的巨大失望。 要知道,从小到大,关兴尚武,又处处争先,还从未让父亲失望过。 这一次… 为什么? 凭什么呀? 明明是四弟胡闹,把关府内值钱的器物,乃至于他的青龙刀、父亲的龙舌弓变卖。 他关兴不过是气不过,把这事儿说出来。 怎么…怎么到最后,责罚的,反倒成他关兴了? 这公平么? 父亲的心中还有公正么? 一时间,关兴咬牙切齿,重重的跺脚。 似乎是看出了关兴的心情,关平劝道:“二弟,父亲不过是随口说的,莫要放在心上。” “大哥…”听到关平的话,关兴好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什么,他反复问道:“大哥,你觉得父亲公正么?公平么?为什么责骂的是我…凭什么呀?” 彷徨无措间,他又重重的跺脚… 鞋子与渡口上的木板碰撞,发出闷重的响声。 “我不服,我不服…” 关兴摇着头,他的声音凄厉…语气中饱含着无限的悲鸣,像是面对命运的不公,他只能无能为力的用咆哮去宣泄这一切一般。 关银屏与关索看着关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宽慰。 关银屏眨巴着眼睛…她不由得陷入深思。 今日的父亲的确有些古怪了。 要知道,在关家的言传身教中,偷是很严重的行为。 放到以往,这种事儿,父亲一定会大发雷霆,将愤怒一股脑的发在“四弟”的身上,甚至会动用“家法!” 可… 关银屏也想不通了,为何这次,父亲对四弟这般宽容!倒是对二哥…严厉到这般地步? 这中间到底隐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 “踏踏”声从关兴、关银屏等人的身后响起。 是周仓迈着步子走来,他尤自提着关羽的那“青龙偃月刀”,却是刻意的在关兴身侧驻足。 “安国…” “周…周师傅!”关兴满是委屈的抬头望向周仓。 周仓拍了拍关兴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别瞎想了,合肥之战有结果了,东吴大败…” “啊…”关兴一怔。 关平、关银屏、关索也是一怔。 周仓的话还在继续,“张辽数百人重创了孙权的十万大军,局势彻底不同了。” 讲到这儿,周仓顿了一下,旋即抬起头望向天,“不要怪你父亲责罚于你,此番战局,唯有你们四弟算准了、算对了!” “昔日考文时,你四弟的两封答案,成了保住长沙、桂阳、江夏三郡的关键,此番你们父亲单刀赴会能全身而退,若论功勋,除了那神秘的‘洪七公’外,你四弟亦是功不可没!” 讲到这儿,周仓又拍了拍关兴的肩膀。 开导道:“好好琢磨琢磨你父亲的话,心中有刀,便是手中无刀亦可杀敌于无形!挫敌于千里!反之,手中有刀,心中无刀,只是徒然!” “这点儿上,你可以多向你四弟学学!他远比你看到的要精明的多!” 这么一番话撂下,周仓也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倒是留下了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四人,他们宛若木人一般,呆呆的站在渡口处,眼帘中具是茫然之色。 特别是关兴… 他抿着唇,口中喃喃:“合肥,东吴输了,四弟…四弟那答卷不是胡闹!” “他算准了…算准了…” “还不止这些…”关平重重的点了点头,感慨道:“周叔方才提到,父亲此番单刀赴会能全身而退,四弟也是功不可没…这么算来…” 关索连忙提醒:“我记得,赌坊中的押注,若是东吴败,那…那能翻十一翻!也就是说,四哥典当的那些…” 关索没有把话讲完。 可这话,无异于更大的惊讶,更大的震撼。 这份惊讶与震撼,就像是从上贯穿而下,重重的砸在了关兴的脑门。 “咕咚”一声,关兴咽了口吐沫,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悸动。 “如此说来,我的青龙刀…会回来的,是么?是么?” “何止是一把青龙刀。”关银屏皓齿轻启,“这次…四弟赢下的何止一千把青龙刀啊!” 是啊… 翻十一翻,这会是何等庞大的数字? 关银屏自问,从小到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下意识的握紧了斜挎着的包裹。 这包裹是四弟早上时赠给她的,那像极了“月事带”的护垫就在其中,偏偏这护垫,还长着一双十分可爱的小翅膀。 那时,刚刚接到这份“礼物”的关银屏,只是觉得四弟太胡闹了。 哪有光天化日之下送…送这个的! 再加上,男女有别…他哪懂这些? 就是退一万步,作为弟弟也不该送姐姐这个吧? 也太…太胡闹了! 可现在,珠玉在前,有关四弟总总的胡闹,一下子就均被打上了全新的标签。 赌坊押注如此… 这护垫,是不是也如此呢? 关银屏抿着唇,她望着那包裹里的带着小翅膀的护垫,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个会不会,会不会真的…真的能防止侧漏呢? 若当真能防住了,那她岂不是在每个月的每一天里,都能肆意驰骋,再无顾虑! 江风轻轻的吹拂在她的面颊上,凝结了她额头上因为惊讶而凝出的汗珠… 这一刻,关银屏望着那包裹中的护垫,望着那小翅膀,不由得…翩跹浮想了起来。 … …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孙权碧眼儿,我恨你,我恨你! 风像是突然和煦了不少。 此刻,赌坊门前已经围了更多的人。 区别于微风的和煦,这些人正目瞪口呆的望着关麟,望着这个…堂而皇之拒绝了江陵太守糜芳“好意”的关家公子。 在关麟那句“凭什么”之后,许多人以为糜芳这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让他亏…” “让关公回来了,好好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公子!” 一些自诩正义的人士对关麟开始口诛笔伐。 只是… 糜芳却依旧带着笑容,丝毫没有沮丧,就像是一个“舔狗”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当机立断。 “诸位,诸位…咱们要对晚辈多一些耐心嘛!” “这样,四公子,看在我与你父亲的关系上,你押注的那九千斛粮食,我不仅全盘退还给你,我做主,再添上一倍如何?当然,这等数量的粮食,究是我糜家也不可能立刻拿出,不过四公子放心,只要伱点头,三日,三日之内…我定如数将这粮食送到贼曹掾府。” 两…两倍? 那就是一万九千斛粮食? 一旁的糜广腿已经软了,他突然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猛地锤了一下。 如果说,方才…二族长原数奉还,那还能归结于关公的情面,可现在…添上一倍,这可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出事了… 下意识的,糜广已经意识到出事儿了。 或许…合肥战场那边…并没有按照预料的情形、战况发展! 他已经想到这里,却不敢继续往下想,他用手捂住胸口,这不能再想了呀! 这已经是——细思极恐了! 不光糜广,周围的百姓中,虽大多惊诧不已,却也有少数听出了糜芳这话中的深意。 不会吧? 不会吧? 难道…合肥战场… 一些人想到这个消息,下意识的也捂住胸口,一旦合肥战场有什么变故,那么,他们下的那些赌注可就…除此之外,这位关麟公子他…他… 不等所有人把这事儿想明白。 关麟很干脆的摆手,依旧是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开玩笑,一比十一,这是一万九千斛粮食的事儿么?丫的,这是十万斛粮食的事儿! 这些粮食从天上砸下来,就是这糜家这赌坊都得被压扁了! 你特喵的拿一万,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反观糜芳,他努力的让自己尽可能的平静一些,他不想让更多人看出来… 可额头上遍布的皱纹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那么…五万斛如何?这已经是糜家能开出的最大诚意,作为过来人,我也劝四公子不要把事情做绝,我与你父亲都是刘皇叔开疆拓土的功勋之臣,念于此,也该彼此留下这份情面?” 这是最后的机会,糜芳太清楚了,糜家从徐州时起就经商,一度成为徐州东海郡最大的商贾之家。 他太清楚,一个家族的名声、信誉的重要性。 没有了这个,糜家在荆州的生意立刻就会一泻千里。 而显然,十万斛粮食的赔付,糜芳是不可能凑出来的,变卖了所有的家产也凑不出来。 当然,若对方是寻常人家,或是寻常家族,糜芳还可以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可偏偏…下重注的这位是关羽的儿子呀! 这些重注中,还有不少是来自“关家”… 这… 这就… 此刻的糜芳已经是欲哭无泪。 五万斛粮食,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极限,也是他最后的挣扎! 当糜芳这话脱口。 身旁的糜广心头“咯噔”一响,他已经能够确定,完了…合肥战场一定是出意外了,这次的赌盘,怕是整个糜家都要赔进去。 更多的百姓也反应过来,纷纷议论。 “难道…是合肥城曹军守住了?” “不该吧?听闻曹军没有什么援军哪?再说了,东吴带了十万人,整整十万人哪…” “你们看糜太守的脸都绿了!要东吴没输?他何至于如此?” “你的意思是…这位关四公子他…” 这些议论声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只是,这些声音对关麟,如置若罔闻一般。 他依旧完全没有要与糜芳讨价还价的意思,“赌坊开盘,明码标价,该多少,就是多少,本公子可没空跟你讨价还价!” 糜芳无助的摇头,他显然看出了关麟这小子是铁了心要那“十万斛”粮食的赔付了。 哪怕是糜芳想要强迫他接受提出的条件,这显然也不现实,这件事儿,关麟不“答应”,任凭谁也没辙。 这个关公之子的身份,几乎,要了他糜芳的老命了! 他只能语重心长的继续劝:“看来,关麟公子已经得到合肥战事的消息了,不过…我糜芳也是与刘皇叔一道走南闯北打了不少仗的,对这战场上的形势,比你更了解。”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就算他张辽首战重创了东吴兵马,可合肥城依旧是孤立无援。东吴休整过后,兵力上依旧占有绝对优势!” “现在…我能拿五万斛粮食出来,已经算是诚意满满。我若是你,定会见好就收,势柔则不刚,锋则不挫,莫到最后…贪心不足蛇吞象,除了这五万斛粮食打了水漂外,你本钱都收不回来,到那时,你如何向你父亲交代?四公子可千万想好了!”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关麟心里琢磨着… 只是,糜芳越是急,他关麟越是放松。 他笑吟吟的摇了摇头,糜芳的话没有让他动容分毫,他摆摆手道:“糜太守,咱们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装了…” “合肥之战,尽管只是首战结束,可局势会往哪边发展,你、我心知肚明,呃…换句话说…”关麟轻叩了下脑门,意味深长的继续道:“糜太守打了这么多年的杖,追随伯父走南闯北,总不会如此天真吧?一个男人,如果当着十万人的面儿都没硬起来?那他这辈子,还能硬起来么?” 说到这儿… 关麟笑吟吟的一摊手,他也不拖泥带水,作揖行了个礼,堆笑着道:“十万斛粮食,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凑出来的,没事儿,糜太守慢慢凑…糜家家大业大…再说了,合肥战场也不是这一、两天就能结束,等东吴灰溜溜的退兵了,糜太守再把粮食给我不迟,当然,如果实在为难的话,大不了…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我宽限糜太守几日!” 说到这儿,关麟露出那人畜无害的笑容。 这笑容让糜芳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不止是眼泪,他的心头在滴血,不对,是在持续放血… 十万斛粮食,他从哪凑啊? 这不要了他老命了! 呃… 这一刻的糜芳又一次陷入了呆滞之中。 说起来,今日的江风出奇的和煦,可糜芳却像是被狂风怒吼“风干”了一般,他像是一只被晒干了咸鱼…立在原地,双目无神。 ——『孙权碧眼儿!』 ——『孙权碧眼儿,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这一刻,糜芳心中的痛,心头的滴血,化为了无限的对这位东吴国主孙权的恨! 丫的,你十万人,连个孤城都打不下来,你特么的还能干嘛? 就是你这挨千刀的,害老子…害老子的家族就要声名狼藉了! 这一刻,糜芳心中,杀了孙权的心都有了! 关麟笑呵呵的朝着石化了一般的糜芳看了一眼,“糜太守,没别的事儿,侄儿就先走了哈!话说回来,糜叔是不会向侄儿赖账的?是吧?” “诶呀…我这张嘴,凭着糜叔与家父的关系,糜叔怎么可能向侄儿赖账呢?侄儿错了呀,侄儿千万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侄儿? 糜叔? 这得多不要脸,才能在这时候,亲切的称呼人家为“叔”! 关麟继续笑道:“糜叔不说话,那…侄儿走了啊!” 说着话,关麟很潇洒的一转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踏步的回家去了。 一边走,还一边嘚瑟的轻吟着。 ——“天清海阔,曜日凌空,此情此景,正适合我关麟作诗一首…”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终于,糜芳再也遏住不住心头的痛。 伴随着关麟的诗歌… 糜芳那滚烫的热泪已经喷涌而出,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那干涸的地上。 糜芳张着口,想要说点什么,最终,想说的话全部都凝聚在拳头里,一拳一拳的拍在地面上。 终于,糜芳还是遏住不住心头的痛,他一边拍一边怒喊道。 ——“孙权碧眼儿,我日你…我日你八辈祖宗!” 一旁的糜广嘴唇哆嗦,他颤巍巍的扶起这位糜家的二族长,提醒道:“二族长,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 “那…那曹操派来驻守合肥的张辽同样…同样可恶!” 是啊… 经过糜广的提醒,糜芳像是一下子明悟了。 他该日的人,不能只是孙权一个! 张辽…乃至张辽背后的曹操,他糜芳也要日…日他们先人! … … 木地板被踩得“咚咚”作响。 回到府邸的关羽,正负手在书房踱步。 经过儿子关兴的提醒,他知道,关麟一定已经把家中值钱的物件全部典当一空。 为此,他已经做了一定的心里准备。 可事实上,当回到家,他才发现,他还是低估关麟这小子了。 这哪里是把家中值钱的器物典当一空,不夸张的说,凡是能搬走的器物,一样儿也没留下。 这让原本就并不阔绰的关家府邸,变得更加轻简。 抬眼环望四周,关羽踟蹰了一会儿,又“唉”地作叹,顿足转身。 周仓已经赶来,俨然,他也惊讶于如今关府这“空空如野”的景象,不过,他还是向关羽禀报道:“马良军师求见关公。” “白眉马良?”关羽重复了一遍,旋即吩咐道:“快请…” 他本想说去正堂会客,可当意识到,此时的正堂怕是一张桌子、一张案牍都拿不出来后,他叹气道:“就书房吧,寻张桌案来!实在没有,就搬块儿石头!” 呃… 从关羽的话中,周仓多少感受到了一丝“落魄了”的味道 周仓一怔,还是答应一声,就去安排。 不多时,一方石块儿被两个侍卫抬来,凑合着当桌子,关羽与马良则对坐两旁。 因为石块并不平整,茶盏也被典当了,故而,茶水也省了,只剩下开门见山。 “前几日听闻四公子大肆变卖了府邸中的器物,倒是没曾想到,如今这府邸能简陋成这副模样!” 听到马良的话,关羽摆摆手,“你、我都不是铺张、讲究之人,不说这个。” 关羽话锋一转,“合肥的战报,季常应该收到了吧?” “是。”马良重重的点头,“张辽几百人重创了孙权的十万大军,此举…哪怕现在战报就摆在眼前,我亦觉得不可思议!” 关羽也颔首。 马良却立时补充道:“可偏偏,云旗公子却事先料到了,分毫不差…还有那洪七公,如今看来…这洪七公极有可能也是事先预料到此战成败,故而暗中悄悄的帮了咱们一把!” “季常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关羽语态和缓,语气却是笃定,“那‘洪七公’,极有可能是友非敌,倒是我们错怪了他!” 马良眉头挑动,感慨道:“奇人哪,想不到…除了云旗公子外,还有人能如此慧眼如炬,奇人哪,看来咱们江陵城是卧虎藏龙!大隐隐于市啊!” “哈哈…” 关羽捋着胡须,很显然,因为合肥赌约,因为洪七公,因为关麟,他的心情也极其不错。 说起来也奇怪。 ——借荆州! 这个本是让整个刘备势力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的一个巨大难题、巨大隐患,突然间…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迎刃而解了。 虽,这并不能保证东吴就不再对荆州有想法。 可至少,从道义上,东吴已经落了下风。 《孙子兵法》讲究的“道、天、地、将、法”,其中的“道”这一环,看似虚无缥缈,可事实上,却是许多战事的先决条件。 无疑,关羽这边已经占得先机。 “季常看看这个。” 爽然的笑声落下,关羽指向石阶上的一封已经拟好的布告。 “这是?”带着疑问,马良徐徐展开。 而这不展开不要紧,一展开之下,他吓了一跳… 这告示竟是… 竟是一封关公亲笔所书的“罪己书”! 关公他… 他竟会在那“父子”争斗中,主动认输? 这! 这! 一时间,马良踟蹰了,他睁大了眼睛,眼神中添得了许多不可置信,对关公会主动认输的不可置信! … … (本章完) 第七十章 四公子是洞若观火 ——罪己书! 那还要追溯到,那一日的考武时。 那时的关麟反其道行之,将自己关在笼子里,从而将群狼射杀,却因为关公没有封他一官半职而怒气冲冲的登台质问。 马良尤记得关麟的那句石破天惊的——父亲当下罪己书! 莫说是那时,就是现在去回想一番,马良也觉得心头尤自发颤。 也就是从那时起,这对关家父子间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已经悄然打响… ——暗潮涌动,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可… 现在,经过东吴奇袭荆南三郡,经过关公的单刀赴会,经过合肥战场,这场父子争斗竟要提前宣告终结。 且是以关公下“罪己书”的方式。 这几乎相当于关公这个当爹的单方面的认输了! 不可思议,不可置信。 “呼…” 马良长呼口气,他粗略的扫过这“罪己书”的内容后,抬眼望向关羽,“不过是猎捕虎狼这样的小事儿,关公这罪己书…” 不等马良把话讲完,关羽抬手打断。 他缓缓抬起那丹凤眼,淡淡的道:“季常啊,你也是为人父母,儿子立了功,总归该奖赏的,这‘罪己书’就当是对云旗的奖励好了,这小子的性子…呵…” 说到后面,关羽的话戛然而止。 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算是彻底摸透关麟这臭小子的性子了,执拗的很,这“罪己书”,他关羽若是不下,还指不定这小子会再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儿。 关羽可不愿意,因为一个儿子,时时刻刻提着这份心。 见马良沉默,关羽再度开口,“怎么?季常平素里健谈的很,现在怎生一下子沉默了?” 马良感慨道:“我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四公子竟能让关公主动认输,我对他是越发的佩服了!” 提及此处,马良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话锋一转,“不过,仔细想想,如今,这洪七公…官府还在通缉之中啊,还有那些乞丐…如今…” “季常多虑了。”不等马良把话讲完,关羽笑着道,“季常总不会以为,关麟那小子是真的在查‘洪七公’的下落吧?” “关公的意思是?” “我方才问过了,这小子,怕是从一开始起就笃定此‘洪七公’是友非敌。” 关羽的眼眸眯起,语气笃定,“要不然,他怎会放出那些乞丐,还提供给这些乞丐吃的、穿的、住的…” 说到这儿,关羽又添得了一分感慨,“有些时候,云旗这小子的行为虽古怪,可不得不说,他的眼光比你、我都更明亮许多。” 马良也顺着关羽的话感慨道:“或许,这就是洞若观火!” “哈哈…”听到马良夸耀儿子,关羽也是心怀慰藉,他笑道:“我已经派信使六百里加急将这边的事儿报送往成都,荆州无恙,这也能让兄长在益州那边放开手脚,再无后顾之忧…” 关羽这话只说出了其一。 马良则听出了其二,他笑着道:“关公这信这么急,怕是也急着让刘皇叔与诸葛军师重新认识下这位云旗公子吧?” 此言一出,关羽与马良四目相对,旋即“哈哈哈…”两人爽然的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 “关公,军师…”周仓忙完了其他的事儿,步入此间,当即禀报道:“就在方才,坊间发生了一件趣事,是有关四公子的,如今整个江陵城都传开了。” 一听到是有关关麟的事儿,关羽与马良立时抬眸,表现出了极其浓郁的好奇。 “云旗又闯祸了?” 很明显,在提到儿子的名字后,哪怕关羽用了“闯祸”这样的字眼,可他的语气已经温和了许多。 再不像昔日里的那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严父。 周仓如实道:“这倒没有,是方才,四公子去了趟糜家赌坊…糜太守也赶去了…两人在赌坊门前…” 话刚说到这儿。 “关将军可在书房?” 一道无比迫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声如洪钟大吕。 “子方(糜芳的字)?” 关羽与马良异口同声,同时吟出来人的名字。 糜芳已经闯入了此间,看到除了关羽、周仓外,马良也在。 他先是有些惊讶,旋即注意到了那关羽与马良中间摆放着的石块,糜芳大声道:“哎呀…堂堂关将军的府邸,怎生能连个桌案都没了呢?来来来…快把门外,我派人搬运过来的桌案给抬进来!” “这案几原本就是关家的,我一早就琢磨着,无论怎样…也得物归原主啊!” 糜芳这话脱口。 关羽与马良彼此互视,联想到关麟在糜家赌坊下了重注,他们一下子就懂了。 呵呵… 呵呵… 看起来,这位江陵城的太守,糜家的二族长,今儿个是——“来者不善”! … … 江陵城,驿馆内,诸葛瑾蹙眉看着江东发来的信笺,继而深深叹了口气。 儿子诸葛恪走过来:“父亲,江东那边有事么?” 诸葛瑾叹息,“何止是有事,出乱子了!出大乱子了!” “啊…” 诸葛恪惊呼一声,诸葛瑾的声音则先是一下子就变得苍白无力。 “败了…” 他无奈的攥起拳头,无力的拍打在墙壁上,口中喃喃:“合肥之战,败了…吴侯怎么就…怎么就败了呢?” 诸葛恪的眼睛徒然睁大,他连忙取来父亲手中的信笺,迅速的读了一遍。 这不读还好,读过之后,他仿佛比他的父亲还要惊讶。 一双瞳孔瞪至最大… 不可示意的望着这信笺中的文字。 “十…十万兵就…就这么被几百人冲垮了?” 说起来,诸葛恪自幼修习兵法,再加上家学渊源,可谓是文武全才。 在他看来,十万人进攻一座孤城,这就该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何况,还是野战。 对方还只有几百人? 诸葛恪凝着眉,他实在不知道,这位东吴的国主究竟是怎么指挥的? 不过… 诸葛恪聪慧异常,他敏锐的察觉到信笺中只是提到“首战溃败”,如果只是首战的话,那… 当即,诸葛恪劝慰父亲诸葛瑾。 “父亲大人切莫灰心,首战而已,就是溃败也不能证明什么?吴侯既是无恙,定会重整旗鼓,合肥战局…我军依旧有兵力上的优势!” 诸葛恪说的信誓旦旦… 只是,他的话并没有让诸葛瑾的心情有一丝一毫的好转。 诸葛瑾依旧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眉头紧蹙,叹息不止。 “为父知道吾儿熟读兵法,可…吾儿并不了解吴侯,也不了解江东士卒。” 诸葛瑾的声音更添哀婉、痛惜:“这几年,东吴与曹军打了无数次仗,从周瑜任大都督打到鲁肃任大都督,从这些仗中不难窥探…” “首战对于吴侯,对于江东士卒太重要了,若首战胜,则江东万众一心,无论敌人何等强势,依旧能势如破竹。可首战若溃,那东吴上下军心涣散,将士之中人人自保而畏死,再加上论及勇武、统御,吴侯比之昔日的孙伯符将军那是差之千里,合肥一战…已经结束了,无论是耗在那儿多久,东吴也不会再有建树了!” ——明以洞察,哲以保身。 诸葛瑾素来看的远,看的透彻。 而他对儿子说的这番话尤自保守。 事实上,在他看来,能被几百人打至这种地步,这一仗带给孙权,带给江东士卒的阴影只会比想象中更大、更沉重、更深远。 乃至于,莫说是这一次的合肥战场。 这一战后,只要驻守合肥的还是曹营这波人,那江东子弟就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是一种打从心里油然而生的恐惧啊! 他们心里怵啊…这种胆寒,根本不足够支撑江东之地再度昂首挺胸去与这些魔鬼作战。 就算是孙权也一样! “唉…”正是因为想的深,想的远,诸葛瑾的心情悲痛到了极点,无以复加… 完了呀,北境…彻底被堵死了! 而更可怕的,还不只是这些。 他诸葛瑾…作为东吴的使者,作为一力将“合肥之战”与“荆州三郡”捆绑在一起的东吴重臣,他又如何能逃得了干系呢? 北面被堵死了,西边也被堵住了,这种境况下,如果东吴需要一个人为现在的局面“背锅”,那…舍他诸葛瑾外?还有谁? “收拾收拾吧…”诸葛瑾缓缓起身,他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一般。 他一件一件的整理携带的衣物,将这些装入包裹中,他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诸葛恪不解道:“父亲要回去?” “自是要回去复命!”诸葛瑾叹出口气,“合肥之战与荆州三军捆绑于一体,这虽是洪七公张贴告示引起,可父亲又何曾没有推波助澜…” 言及此处,诸葛瑾又顿了一下,“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此事,总要有个领罪之人,总不能让吴侯去背这罪名吧?” 这… 直到此时,诸葛恪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那浅浅的眉毛不由得重重的凝起。 “可这…不怪父亲哪?” “怪与不怪还重要么?”诸葛瑾反问,“知势则明志,明志则练达,时势所迫…总要有那么一个人去抗下所有!去向江东万万千千的百姓、士卒有个交代!” 言及此处,诸葛瑾的身躯愈发的虚弱,哪怕稍重的器物,他收拾起来,也像是扛着千斤重担一般。 这便是痛惜、哀婉、绝望么? 就在这时… “哐哐哐…” 叩门声响起。 这个敏感的时节,这一道叩门声,让诸葛瑾立时警惕了起来。 “是谁?” ——“夫诸过处,水流不息”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来人的这两句话,一下子让诸葛瑾放松了许多,他就去开门。 诸葛恪连忙拽住父亲的衣袖,问道:“父亲,此是何人?” “自己人!” 诸葛瑾回答的十分笃定。 的确是自己人,且不说后一句,单单前面那句“夫诸过处,水流不息”,便是只有东吴使者才能对出的暗信。 且… 此人的级别并不低于他诸葛瑾。 果然,打开门,望着眼前的儒雅才俊,诸葛瑾的眼眸一下子凝起。 他惊呼:“竟是你!” … … 日已西垂,慕霞灼灼。 这本是“日落而息”的时候,可关家府邸的院落中,却是干劲儿十足,热火朝天。 一干糜家的部曲,正将那“关家府邸”典当出去的器物一样样的送回,分毫不差。 就连关平、关兴、关银屏的青龙偃月刀,关羽的龙舌弓也一并送回。 至于,糜家的二族长糜芳则与关羽、马良围着案几,跪坐着… 他不时的感慨。 “我就说嘛,这不是胡闹嘛…哪有为了赌坊下注,把关将军府邸都给搬空的道理!” “这事儿传到我耳中,可气煞我也…这不,我忙不迭的就带人去赎回这些器物!” “特别是那龙舌弓,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关将军的心爱之物啊!怎么能说典当就典当了呢?这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糜芳像话痨一般,一股脑的说… 关羽与马良知道他的心思,一句也不搭腔,就这么听他啰嗦了一大堆。 似乎也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 糜芳扭向关羽,一本正经的道:“关将军哪,这个…那个…” 说到正事儿上,糜芳踟蹰了,竟还有些不好意思。 关羽也不搭理他,就任凭他独自一人尴尬下去。 终于,糜芳再也忍不住了,他期期艾艾的道:“关将军…四公子典当的器物,无论是贼曹掾府的,还是关将军府邸的,我已经一应赎回,都派人分别给送了回去,至于…” “至于关麟公子下注的那九千斛粮食,我也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关将军点头,随时就派人送来!” 糜芳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关将军,能不能通融通融,真就这么多了…别的就算了吧?』 听到糜芳的话,马良轻轻的摇了摇头,却依旧是不发一言。 反观关羽,他那丹凤眼开阖,眉头微微的凝起。 他取了一杯,糜芳带来上好茶叶泡好的茶,轻抿了一口,旋即淡淡的道。 “关某怎么听说,伱糜家赌坊的赌盘中,若是合肥之战曹军赢了,一斛粮食可是能赔付十一斛粮食的!” “要这么算,云旗那九千斛粮食的押注,岂不是该换十万斛粮食?” 关羽的话很轻,可他语气中带着的那份不容置疑,那份威慑让糜芳猛地哆嗦了一下… 再加上,他也实在是理亏… 一时间,那肥嘟嘟的面颊上,五官紧凑的凝在一起,显得十分的狰狞。 见他不说话… 关羽的转头望向马良,“季常?你说说看,吾儿云旗这账,关某方才有算错么?” 马良眼珠子一定,他揣着下巴,沉吟片刻,似是真的好好想了想后,方才道。 “还真算错了!” 此言一出,糜芳如奉大赦。 他眼巴巴的望着马良,仿佛看到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 关羽也疑惑的问:“哪里算错了?” 马良吧唧着嘴巴,如实道:“我草草算了一下,如果一斛米能赔十一斛粮食,那云旗公子的九千斛,就应该赔付九万九千斛粮食,方才关公却说是十万斛,多了一千斛!” 啊…啊… 此言一出。 ——糜芳人傻了。 他心头下意识的就浮现起一句十分不友好的话。 ——『马季常,我日…』 可这个想法刚刚浮现,糜芳的脸色比哭还难看,今儿个…他日了张辽,日了曹操,更日了那挨千刀的孙权碧眼儿。 现在…他实在有些日不动了呀! … …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建不世之功,立万代之名 “噢!” 关羽重重的一捋胡须,旋即,话锋骤冷。 ——“糜太守是欺关某不识数么?” 呃… 糜芳顿时有一种青龙偃月刀就架在脖子上的感觉。 “关将军,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年,我与关将军勠力同心,都是…都是为皇叔鞍前马后…” 不等糜芳把话讲完,关羽那愈发冷冽的话语再度扬起。 ——“糜太守的意思是,我大哥薄待你了?” “不,不,不…”糜芳吓得嘴巴都开始打颤了。“我只是…只是…” 又一次,他一句话还没讲出,关羽的声音再度扬起。 ——“那糜太守就是欺我关羽无谋?” 啊…啊… 咋越来越严肃了呀,这气氛不对呀! “啪嗒”一声,糜芳腿软了,他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地上,扶着桌案站起,腿却已经开始抖了,抖得厉害。 欺关某不识数? 大哥薄待你么? 欺我关羽无谋? 这语气,一声比一声冷冽,这话,更是一声比一声要了他糜芳的老命! “关将军,关将军…关公…关公…”糜芳不知所措,他一把抱住了关羽的大腿,一个劲儿的喊着关羽的名字。 只是,他的这副模样,让关羽对他更加的鄙夷。 “哼!”一声冷哼,关羽甩开了糜芳的手臂,他豁然起身,背对着糜芳,负手而立,“依着你糜芳的意思,开赌坊就必须稳赚不赔咯?若如此,那伱且教教关某,如何带兵北伐,只胜不败?” 这话,一下子堵死了糜芳所有的希望。 他的眼神变得茫然无措,有那么一瞬间,他感悟出一个巨大的事实——这一对父子不好惹! 关羽那冷冽的话语还在继续。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昔日高祖入咸阳,便约法三章,吾大兄入益州更是严刑律法。荆州再是四战之地,其治理也脱不开一个‘法’字!究是你糜家再富庶,也无法跃然于律法之上!” “更何况,你是江陵一郡之太守,理应为万民表率,赚了照单全收,亏了拒不赔付,若关某开了如此先河?那日后的荆州谁都如此,岂不是乱成一团?” 言及此处,关羽长袖一甩… “关某的话,你好好想想,该不该赔付我那云旗孩儿,你自己去掂量!” 一席话脱口,关羽迈着龙骧虎步直接往门外行去。 周仓连忙跟上。 关羽倒是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的问周仓,“合肥战事不过首战,尚未尘埃落定,吾儿去糜家赌坊,如何就传得沸沸扬扬?” 周仓如实回道:“云旗公子说‘一个男人,如果当着十万人的面儿都没硬起来?那他这辈子,还能硬起来么?” 唔… 听到这儿,关羽脚步一顿, 然后,他笑了,带着嘲弄孙权小儿的心情笑了。 旋即,他捋着长髯。 “哈哈哈哈…” 在爽然的大笑过后,他感慨道:“云旗这小子,想法永远是这般清奇!呵呵…真…” 关羽本想说“真有他的”,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总归是觉得这一句有些矫情了,有些不符合他那严父的形象。 不过…那话。 一想到这儿,关羽扬声道:“云旗所言不虚,关某也觉得,这碧眼儿硬不起来了!哈哈哈…” 这边厢,关羽怅然大笑。 那边厢,糜芳那愁眉不展的脸色,简直比“牛马”还难看。 “什么事儿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孙权碧眼儿,我日你,我日你,我日你十八辈祖宗!” 糜芳声嘶力竭的咆哮。 马良却掰着手指头,他细品着糜芳的话。 真要去论,孙权的十八辈祖宗,那孙权往上是孙坚,也不知道孙坚往上数十八辈能到“孙武”那辈儿不能。 万一能到孙武,那糜芳可就日不动了。 孙武的名声,怕都能把他吓死。 “季常,你…你说句公道话,这…这什么事儿嘛!”糜芳注意到马良,他感慨道:“就是…就是我糜家倾家荡产,去哪凑这么多粮食?把我、把我哥都卖了,也没有啊!” 看着糜芳这惨兮兮的模样,马良摇了摇头,旋即他也缓缓起身。 “关公说的没错呀,若‘子方’开设赌坊,只赚不赔,那还有人去赌么?何况‘子方’还是江陵太守,若连你都仗着权势,威逼利诱,那皇叔与诸葛军师理想中那政通人和、四夷宾服、礼仪纲常重塑的时代?又从何而来?” “可…”糜芳张开嘴,他还想挣扎… 只是,马良摆摆手,“没什么可是的…”说话间,他把手指向一旁石阶上的一封布告处。 “子方猜猜这是什么?” “什么?”糜芳连忙问。 马良提起布告,缓缓展开,解释道:“这是关公下的罪己书。” 罪己书? 糜芳一怔,“关公何罪之有?” “为训练关家军,大肆捕捉虎狼,于山林中兴建军营校场,霸占虎狼栖息之所!”马良的语气很轻很淡。 糜芳又是一怔,“这不是考武时,关麟公子公然指责关将军的话么?这等小事…关公当真要下罪己书?” 不等糜芳把话讲完,马良感慨道:“自然,关公也不想下,可‘操刀必割,执斧必伐’,机会使然,有的事儿就这么发生了!” 说到这儿,马良淡笑道:“何况在某看来,此次子方兄也输的不亏,纵使关公在与四公子的博弈中都投子认输,何况是子方兄呢?关麟公子要做的事儿,便是连关公都拦不住啊,恕某直言,子方还是想办法把这些钱粮兑付的好,否则…关麟公子可不好惹呀!” 说着话,马良又指向了那罪己书。 意思再明白不过——罪己书就摆在这儿,你可千万好好掂量掂量。 这下,糜芳的脸色变得青一阵紫一阵。 看起来,这亏…他是吃定了。 这波,他要亏麻了! 日… 糜芳心头那个恨哪! 都怪那曹操! 都怪那张辽! 最该怪的,是那挨千刀的孙权碧眼儿! ——『孙权碧眼儿,别让老子看见你,老子日死你!』 … … 驿馆中,炉子上炙着鱼脍,温酒的酒注里冒着热气。 诸葛瑾从酒注里拿出热好的酒,为陆逊斟上。 陆逊品了一口,感慨道:“是江东的酒…” 诸葛瑾笑:“我就要回去了,自是不再需要这些,倒是这驿馆还藏着不少江东的酒,就统统赠给伯言吧。” 这… 陆逊微微摇头,眼眸中透出无尽的悲凉。 “想当初,子瑜前辈出使巴蜀,何等意气风发?可如今回去,却是如此凄凉。” “伯言是聪明人,应该清楚我如今的处境。” 诸葛瑾苦饮一樽,继续感慨道:“吴侯方才三十多岁,正直壮年,他是不会甘心做一个‘守城’之主,可偏偏,这一次合肥没打下来,长沙、桂阳、江夏三郡也赔了个精光,唉…唉…” 一声长叹。 陆逊等诸葛瑾叹息完毕,也沉吟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正是那洪七公么?是他误导了子瑜前辈的判断,也误导了吴侯的判断!” 提到“洪七公”,诸葛瑾更添了无限神伤,“伯言不愧是东吴的青年俊杰,诚如你所言,如今的局面我诸葛瑾难辞其咎,是我误判了局势,也是我错信了那洪七公!” 说着话,诸葛瑾又一次将酒一饮而尽。 陆逊为诸葛瑾斟满酒,继续道:“自舍其身,施于天下,明以洞察,哲以保身,若是连子瑜前辈都会被骗,那换作别人来了也一样…晚辈唯有庆幸,至少知晓这‘洪七公’是敌非友,不至于被其蛊惑!” 诸葛瑾惊叹于陆逊这番慨然的话语,微微颔首后,目光抬起,再度凝望向陆逊。 “我是没有想到,吴侯会派你们夫妇前来…” “晚辈没有什么名气,不会引人注意,内子又擅长武艺,一手‘影箭’使得出神入化,若洪七公是友,晚辈有信心劝他归于东吴,共相大业,若洪七公是敌,晚辈与内子也有信心杀其于无形,为东吴斩草除根。” 陆逊一番话说得凌厉至极,偏偏语气谦逊和善,处处将诸葛瑾称之为前辈,也处处以晚辈自居。 只是… 诸葛瑾轻轻的叹出口气,“可惜啊,这洪七公,我们是只识其名,并未知其人,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杀他于无形,谈何容易?倒是…” “倒是什么?”陆逊连忙追问。 “倒是那关羽的第四子关麟关云旗…”诸葛瑾把话引到了关麟的身上。 这个名字一下子引起了陆逊的注意。 “晚辈虽来荆州不久,可此人的名字却是听过无数次了!” “洪七公洞若观火,是厉害,可此子也不简单。”诸葛瑾解释道:“后来我才知晓,早在昔日关羽对诸子女考文时,此子的答卷中就推演出合肥战果,分毫不差…就连东吴奇袭荆南,也是此子提醒出来的,此子与那洪七公一样厉害。” “你倒是提醒我了…”陆逊眼眸微眯。 关麟这个名字,又一次印在他的记忆当中。 只不过,这一次烙印的更深了许多。 陆逊眼珠子转动,接着问:“我怎么听闻,这对关家父子并不和睦,此关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要父亲下罪己书?” “表面上看到的未必是真的。”诸葛瑾语重心长,“我还是奉劝伯言,千万不要小觑此子,关羽神武无双,马良也是治国佐世之才,他们的弱点,是他们太‘正派’了,往往太正派的人都害怕鬼魅伎俩!” “恰恰这关麟胆大妄为、语出惊人,身上带着一股子‘邪气’,他这‘邪气’与洪七公的‘邪气’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这股邪气加身,倒是驱散了关羽与马良身边其它的邪气,让此二人百毒不侵!” ——嘶! 诸葛瑾的话深深的触动到了陆逊。 陆逊眸光闪烁,他站起身来,手中紧紧攥着酒杯,意气难平良久。 最终他拱手朝诸葛瑾一拜。 “晚辈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自当竭尽全力,不负吴侯所托,不负前辈所托。” 诸葛瑾也缓缓起身,“伯言通透,我平生最为敬佩之人,乃留侯张良,以满腹才学扶一明主,君臣相得,肝胆相托,建不世之功,立万代之名,只可惜,时不我待。倒是你,伯言,如今正是伯言之良机!” 一番话说罢,诸葛瑾也朝陆逊拱手。 礼毕,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间心领神会! … … 江陵,城郊。 此处山野,风光宜人。 说起来,荆州自刘表刘景升病逝后,大乱开始,三家纷争。 这使得原本逃祸避难到此的百姓,有许多死于非命,也正因为此,荆州人口集聚减少,许多山谷中都再难觅人烟。 此刻的关麟,独自一人来到这山谷。 但见得山下溪水潺潺,杂草遍地,野花无主自开。 区别于那些无人烟的山谷,这一处山谷中竟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儒生,穿着寻常百姓装束,低头熟练的挥锄刨土,引开水渠。 一块儿石头刨开,一股清泉涌出,关麟从山泉中看到一个异样的东西,俯身查看,是一只小乌龟。 这可把关麟乐坏了,他俯身捡起小乌龟,掂量下重量,还挺重的。 关麟自然不会蛋疼到把这小乌龟养起来。 于是,他把小乌龟交到一个挥锄的儒生手里,笑着说道。 “今晚,给那老头子加个菜,对了,这玩意得拿鸡肉与它一起炖,炖足足三个时辰,炖出来的汤,对那老头儿因为阴虚火旺引起的虚热,有好处!” 关麟口中处处离不开“老头儿”这个称呼… 这儒生也不介意,连忙收起了锄头,捧着这小乌龟就往伙房方向行去。 这一方山谷,伙房、农庄、田亩、起居之所一应俱全,俨然世外桃源一般。 就在这时… 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从那高高石阶上传来: ——“小崽子,你来了!” 关麟抬头,却见那高耸的石阶后,一个年过七旬的老者,穿着皮衣,骑着小驴,拿着一壶老酒。 他看着关麟,关麟也看着他。 终于,还是关麟张口喊道:“老黄,你骑个驴爬那么高干嘛?你以为你骑的是山羊啊!” 那被关麟唤作“老黄”的老者,一捋山羊须。 “没大没小的,跟你说多少次了,就是那刘皇叔见到我,也得恭敬的称一声‘老前辈’,真要跟你论起来,你小子,你得喊我‘翁翁’了!” 这老头…倚老卖老起来了。 “别整那些没用的。”关麟一摆手,大喊道:“钱我搞到了一些,咱们那计划,是不是也能开始了?” … … 求一波月票、推荐票啥的… 此外,明儿继续爆如何?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桥头黄石公,骑驴黄承彦 这身着皮衣的骑驴老者,关麟口中的“老黄”。 他不是别人,正是诸葛亮的岳父,黄月英的父亲,沔南名士——黄承彦。 三国时代的荆州,提到名士,往往第一印象,那一定是水镜先生司马徽。 事实上,司马徽虽有名,但比起两位,难免逊色一筹。 其一,便是于“鹿门山”隐居的庞德公。 其子庞山民,娶了诸葛亮的二姐为妻; 其从子庞统,乃是刘备身边重要的谋士,为谋得益州立下汗马功劳; 其另外一个从子,名唤庞林,乃是庞统之弟,如今任荆州治中从事。 值得一提的是,诸葛亮的“卧龙”、庞统的“凤雏”、司马徽的“水镜”,这些称号,均是庞德公赠予的。 由此可见此人名望之一斑。 其二,便是这位黄承彦,说起黄承彦,区别于荆州次顶流的“庞、马、向、习”家族,黄承彦的门楣说不上显赫。 可他却是荆州最大豪族“蔡家”族长蔡讽的女婿。 蔡讽有一子二女,其中‘子’便是曾总督荆州兵马的蔡瑁,其二女,则分别嫁给了黄承彦与刘表。 这么一算,黄承彦与刘表还是一对好“连襟”呢! 当然,随着诸葛亮的崛起,刘备雄踞荆益二州,黄承彦这个诸葛亮岳父身份自也是水涨船高。 可偏偏,黄承彦不喜俗物,不喜庙堂,只对奇门遁甲、百工匠艺感兴趣。 刘备、诸葛亮曾屡次请他出山,但都被他回绝。 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年云游四海后,独女又不在身边,黄承彦突然体会到了一抹无穷的寂寞与孤独。 他太孤僻了,他又太渴望与人交流,但偏偏,他又不想与那些愚夫蠢货过多的言谈! 于是,他生出一个想法,他想找一个有慧根,也有趣的弟子。 平时能跟他说说话、聊聊天,谈谈奇门遁甲,聊聊百工匠艺,解解闷… 作为回报,他也愿意把这一身奇门之术、百工之术倾囊相授。 求学者虽众,但有趣的弟子太难寻觅了。 而这,便是关麟与他相识的起源。 那还是半年前,关麟刚刚魂穿而来,尚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 一次偶然的出门,关麟来到了得胜桥。 这是一座木制的拱桥,此桥位于荆州城大门北处,桥下的河与护城河平行,流入长湖。 而之所以叫“得胜桥”,是因为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战后,曹操仓皇北逃,刘备军与东吴军两军并进,追到南郡得胜而回,便称此桥为“得胜桥”。 自从赤壁之战后,这里多出了许多酒肆、茶摊,数不尽的说书人齐聚于此,无比夸张的讲述着一个个英雄们的故事。 这里也成为了江陵城最繁华热闹的场所! 当然,这对关麟迅速的了解自身的处境大有裨益。 可偏偏,就在这里,出现了一间怪事儿,一个怪人。 有一个白发苍苍、胡须长长,手持拐杖的老头,他蓬头垢面,总是在桥上光脚坐着。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头毛驴,这原本也没什么,可偏偏,桥下河流的浅滩处有一双破旧的草鞋,像是这老头掉下去的。 起初,关麟也没当回事儿,只觉得是一个老者不小心把鞋掉下桥,等待好心人的帮助。 可随着来的次数越多,关麟留意到这“老头”每天都在,他还发现有许多年轻的儒生会去替这老头捡鞋,然后这老头就让这些儒生给他穿上。 一些儒生不乐意,转身就走了,还有一些儒生真的就给他穿上去了。 关麟那时候还挠着头,琢磨着,这一幕咋感觉这么熟悉呢? 可让关麟惊讶的是。 哪怕是给这老头穿好了鞋,这老头非但不领情,还一个劲儿的摇头,不按套路的又把鞋甩到桥下浅滩里,还说什么“不合脚,不合脚…” 关麟觉得这老头还挺逗的… 每日坐在茶摊上,忍不住就多留意这老头两眼。 他琢磨着,这老头是不是在等一个谦逊有耐心的年轻人,等他把鞋甩到桥下后,再把鞋捡回来给他穿上? 以此考验年轻人的耐心。 这个想法一经浮现,关麟还觉得这老头挺不简单的… 或许,是个世外高人,保不齐…真有年轻人能经受住考验,还能受赠一本武功秘籍、兵法韬略啥的。 ——也不亏。 当然,哪怕是这样想,捡鞋这种事儿,关麟是不可能做的,两世为人,他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 终于,在观察了这老头十天后,总算是等到一个年轻人。 在第一次捡起鞋,给这老头穿上后,这老头如约而至的说什么“不合脚”,又甩到桥下。 倒是这年轻人很有耐心,又一次捡起,又一次给老头穿上,只是这老头又甩了下去。 ——『这还考验第三次呢?』 关麟心里琢磨着…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是他想多了。 因为这年轻人一共给他捡了六次鞋,穿了六次鞋。 甚至中间还有一次,这老头说不合脚,年轻人还把自己的鞋换给了这老头,可最后的结果,这老头依旧是把鞋甩到了桥下。 而那年轻人,就是性子再好,这一刻也绷不住了。 他指着那老头大骂道:“汝这老狗欺吾心善,无赖尔!” 这话骂的,整个“得胜桥”上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倒是那老头,关麟发现,他也不理睬,只是一个劲儿的笑,想个二傻子一样。 没过多久,那个年轻的儒生骂骂咧咧的走了… 关麟却是一拍桌案,他觉得,这老头忒坏了我…他不能再这么沉默下去了,必须要做点儿什么。 于是,关麟就把桥下浅滩上的两双鞋给拾了起来。 然后…在那老头期待的目光中,直接给扔到了湍急的水流里,任凭那双鞋被河流冲走了。 因为这不是啥大事儿,他的做法,自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却让那桥上的老头目瞪口呆。 关麟也不惯着他,本着“替天行道”,他朝那老头做了个鬼脸。 笑着说,“以后,不会有人捡鞋了。” 然后,转身潇洒的离去。 他觉得他又做了一件好事儿。 要不是胸前没带红领巾,他一定会感觉,红领巾都变得更鲜艳了! 结果…从此之后,这老头再也没有出现在“得胜桥”。 得胜桥也少了这道“古怪”的风景。 事实证明,是关麟低估了这老头! 他只是换了地方,他开始牵着毛驴,蓬头垢面的守在关府门口,一守就是一整天,逢人边说,关家的公子把他的鞋给扔了,要让关家公子赔鞋! 关麟也醉了… 为了避免事态的扩散。 也为了摆脱这个老头,他自掏腰包买了一双上好的鞋履。 可这老头穿走后,第二天又回来了,他不干了,愣是说这鞋穿的没有原本的那双草鞋舒服。 那时候的关麟总算是感受到,什么叫无赖了,什么叫碰瓷…他感觉他被这老头给讹上了。 这已经不是为老不尊的问题了,这是“坏人”变老了的问题! 关麟无奈又给他买了一双。 可第三天,这老头又来了,他说还是不如原来那双舒服。 也得亏是关麟不懂武,否则,他握起的拳头一定能把这老头给干翻在地。 当然,事后想想,关麟很庆幸。 得亏他不懂武,否则这老头倒在地上“碰瓷”,说什么关家少公子打人了,还不知道得惹出多大的乱子。 一来二去,又过了五天… 关麟是不堪其扰。 他找到这老头,他直接摊牌了,“你就说你要多少钱吧!我去家里偷…啊不,我回家去凑!” 结果这老头乐了,他说他不要钱,他就要他那双鞋。 关麟第一次感觉这般无语。 要不是汉代有尊老的传统,无故殴打七十岁以上老人的会被杀头,关麟保不齐直接捡起一块儿石头都砸上去了。 他发现…老人一旦变坏了,或者坏人一旦变老了,那是真特喵的牛逼,不服都不行。 关麟耐着性子问这老头,“你就说伱要啥吧?你不要钱,总要别的吧?” 这一刻,关麟认了,像“坏人变老”这件事儿低头了。 哪曾想,这老头说,他什么也不要,就要个道理。 关麟都懵了,连忙问:“啥道理?” 这老头问,“你为啥不按规矩办事儿?” 言外之意,就是问他关麟为啥不按套路出牌呗? 关麟反问,“啥规矩啊?” 这老头对关麟一脸鄙夷,“你关府的公子,就没看过书啊?不知道司马迁编纂的《史记》中留侯张良桥头捡鞋的故事?” 关麟反问,“不就是张良在桥头,遇到一个穿着粗布短袍的老翁,老翁故意把鞋脱落,让他捡鞋,然后吩咐张良给他穿上,最后还称赞孺子可教,约了五日后在桥头相会!” “结果张良迟到了两次,第三次总算是提前一步,于是这老翁便传了张良《太公兵法》,而张良之所以能成为谋圣,这《太公兵法》的研习功不可没,后来…司马迁记载,说这老翁不是别人,乃是传说中隐身岩穴的‘高士’黄石公,亦称“圯上老人!” 穿越前的关麟是做“百度百科”的,他会不知道这个? 这老头听罢,连连颔首,却怒斥关麟:“你知道这些,你还不给老夫捡鞋?你知道这些,你还把老夫鞋给扔河里去?” 关麟笑了,“你可别说了,这二十天给你捡鞋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从我坐在那里起,十几天,至少十七个人给你捡了两次鞋!还有一个傻…啊不,还有一个儒生给你捡了六次,可你传给他们什么了?传了个寂寞啊!” 这老头眼珠子一定,一捋胡须,狡辩道:“这些都是贩夫走卒,愚夫蠢货,没有慧根…老夫瞧不上。” 说到这儿,他还故作高深道:“留侯张良又不只是捡鞋、穿鞋,他也是经历了四次与‘圯上老人’的见面,这才得传《太公兵法》!” “你可算了吧!”不等这老头把话讲完,关麟下意识的脱口打断道:“咱俩见面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了,你除了找我要鞋外,你还干了点啥?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老人了!” “那是因为你给我的鞋不舒服!”这老头就咬住死理。 “哪不舒服?”关麟反问。 这老头指着鞋道:“这鞋大了!” “大你妹!”关麟也顾不上这老头能不能听懂,直接反驳:“鞋压根就没合脚的!” “你这是歪理!”老头不服,“你可读过‘郑人买履’?不让老头子我的脚去试,只是拿着尺码买履,能买合脚么?” “呵呵…”关麟笑了,“——‘郑人有欲买履者,先自度其足’”他先是念出一句,旋即话锋一转:“韩非子写的这‘郑人买履’才是歪解,世人说郑人买履‘宁信度,无自信也’,其实,世人都错怪了郑人!依我说,人就该宁可信度量的尺码,决不能信自己的脚?” “这是何故?”老人睁大了眼睛,关麟的话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好奇。 关麟却是指着自己的脚说道:“你怕是不知道吧?人的脚早上小,晚上大,若是晚上买鞋那自然小,若是早上买鞋那自然大,可不就该学郑人,在正午时度量一番,取个中间值,否则买大、买小了,你退我钱哪?” 这也就是关麟刚穿越没多久。 否则,他一定不会跟一个老头如此争辩。 不过庆幸的是,关麟没有被这老头带偏…甚至成功的把这老头引入了一个陷阱里。 果然,这老头大发雷霆:“你唬我!” 关麟也不解释,他一伸手,“走两步,不信走两步!” “从早上走到晚上,你量量看,看看你脚上的尺码是否有变化!” 这老头还嘴硬,“看就看…” 于是,两人约定,若是人的脚不一样大,这老头就不再来招惹关麟,若是一样大,那关麟必须得为这老头找到合脚的鞋为止。 第二天一早,这老头如约来到了关府对面的巷口,先量了量自己脚的尺码,关麟验证过后就回府睡觉去了,这老头则开始连续不断的“走两步”! 对于关麟,这是难得一日的安宁… 到晚上,关麟出门时,这老头还在。 只是… 这老头原本的嚣张、执拗不见了,像是被巨大的惊诧所覆盖了。 他痴痴的望着自己的脚,又呆呆的望着那新量出的尺码,一时间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 仿佛,哪怕是现在,他依旧不能接受,人的脚“早上小、晚上大”这个事实。 关麟很嘚瑟的走到他的身边,“我记得‘郑人买履’的故事,寓意为做事不能太过死板,只信教条,老头啊老头,你到底读懂了没?郑人买履是对是错?你关注的是他的脚,你可曾一刻试过自己的脚!” 这话脱口… 这老头的人生观都发生了颠覆。 他一把拽住了关麟,他惊呼:“老夫终于找到有慧根、有趣、不古板的弟子了!” 关麟连忙甩开这老头的胳膊,“可别…找弟子你往别的地方找去,我可不当你弟子!再说了,连个‘郑人买履’你都没搞明白呢?咱俩谁教谁?” 关麟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之下,这老头又拗上来了,“整个荆州求着、上赶着做老夫徒弟的,数都数不过来,老夫破例收你为关门弟子,你还不乐意了?你不乐意,老夫还非得收你做弟子!” 当听到这一番话时,关麟又一次懵逼了。 他觉得他也是傻了,陪一个老头瞎折腾这么久,有这功夫,回家睡大觉不香么? 可很显然,这老头是赖上他了… 不让他死心,他是不可能善罢甘休了。 于是,关麟就问,“你说你做我师傅,你总得让我知道,你会啥?” 说到这儿,关麟试探着问:“你可别拿一本《太公兵法》糊弄我啊,兵法的话,我知道的可比你多!” 这老头一捋胡须,倚靠在他的毛驴身上。 似乎,提及他擅长的事儿,他一改往昔的不正经,变得言谈清雅了起来。 “老夫可教不了你兵法韬略!” “那你能教什么?” “百工奇巧!”这老头语气泰然自信,不像是糊弄人的。 关麟眼珠子一定,“也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做我师傅的,成,既你这般自信,那明早儿,我绘制一张图纸,你若能依着这图纸能制造出实物来,我便拜你为师,如何?” 老头听到这儿乐了。 ——这小子还会化图纸? 当即答应… 于是,第二天,关麟给了这老头一张制造图,是前世从兵马俑中拆解出来的最完整的“秦弩”的制造图。 要知道,在战国时期,秦兵之所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有很大的原因在于秦弩,在于射的远! 《战国策·韩策》中记载的,换算过来,秦弩的最大射程可以达到八百多米! 当然,这多少有点吹牛逼的味道! 依着关麟琢磨,类似于宋代的神臂弩,三百米的问题还是不大的。 而关麟绘制的这张图,是秦弩中的“蹶张弩”,需要用脚蹬、借助全身的力量才能上弦,单单制作图中的工序就超过百步。 再加上,许多尺寸、比例关麟也画的极其笼统,真要制造起来难度极大。 当然,关麟的目的也仅仅是让这老头知难而退。 只不过… 似乎是因为强大的“秦弩”在这个时代早就“失传”的缘故,当那老头拿到这“制造图”时,他的眼睛都泛出了绿光。 关麟以为他是害怕了,还嘚瑟的说,“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那老头只是收起图纸,一言不发的离去了。 然后就是十天、二十天,就当关麟都以为,这老头做不出来,没脸再来见他,世界都清静了的时候。 这老头又出现了。 他见到关麟的第一句话就是,“刘向这《战国策》忒不严谨了,竟是瞎编乱造,秦弩哪里能射八百步?至多四百五十步!” 这话脱口… 关麟懵了。 ——不会吧,不会吧,这老头真的制出来秦弩了? … …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奇门五行,百工奇巧,为我所用 不怪关麟惊讶于这老头制造出了“秦弩…” 要知道,秦弩在汉末时期可是彻底失传。 说起来,汉军强,强在兵器的锻造。 强在愈发成熟的炼铁技艺与百炼钢萌芽时期内,汉人长剑与战戟的锋利。 而秦军强,便是强在这秦弩上。 《史记》记载,自春秋战国时期,赫赫有名的齐、魏马陵之战后,弩便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诚如,春秋战国时期郑国的刀,宋国的秤,鲁国的匕首,吴越的剑… 在弩上,韩国闻名于世,所谓——“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 只是,在战国时期,韩国的弩制造技术在秦国发扬光大,其标准化施工之下,秦弩在数量与质量上都远超六国。 秦人打仗也讲究“强弩在前,锬戈在后!” 无论是古籍中,还是坊间传言,有关秦弩的故事太多了。 相传…长平之战,赵括纸上谈兵,被秦军断了粮草和援军,赵军饿了四十六天。 在这种境况下,赵人孤注一掷,组建了四支最精锐的突围部队,由赵括亲自统领。 可谁曾想,赵括才“一出门”,就被漫天的弩矢射中,殒命当场,突围的部队也鲜有生还。 这便是秦弩的威力。 除此之外,还有古籍上记载的。 秦军抵御匈奴,匈奴二十万飞骑来犯,愣是被秦将蒙恬以大盾在外围防御。 盾内则排上数十排弩手,秦弩之下,万矢齐发,匈奴二十万大军顷刻倒地一片,阵型大乱。 而接下来的战场,秦弩将匈奴的弓骑死死的压制,给了步兵掩杀冲锋的机会,一战诛杀匈奴十万,逼得匈奴后退七百余里,近二十年不敢进犯中原。 此亦为秦弩的威力。 当然… 在汉代,弩也获得了长足的发展。 比如飞将军李广的“汉大黄参连弩”,就曾射杀匈奴左贤王数人。 再加上十余种不同强弩的种类,汉军的弩也曾让胡人闻之胆寒。 只是,汉代的弩偏向“弩机”,而非用臂力或脚力施展的单人弩。 运输、机动难免不足。 综合射程、射速、机动力,秦弩依旧保持着绝对性的优势。 只是,汉末时期…天下大乱,随着边陲的动荡,许多制弩技术失传,别说是秦弩,就是“大黄具弩”、“六石具弩”,“八石具弩”的制作工艺也极难寻觅。 渐渐地,弩的威力越来越弱,射程越来越短,哪怕是“诸葛连弩”也仅仅只有七十米。 这种射程,也仅仅只能打打前排,根本威胁不到敌军的心脏地带! 正因如此,失去了威力、射程的“弩”,渐渐被时代淘汰,鲜有诸侯再去配备弩军兵团。 反倒是弓,成为了战场的主流。 当然,归根结底,这是因为技艺的失传,是因为乱世不会给一个诸侯充足的时间去对弩进行精研。 思虑间,关麟与这老头到了城郊的一处,他太好奇…这老头是不是唬他的。 却见这老头唤了一个壮汉,这壮汉也极是听话,向他恭敬行礼过后,就按照他说的,脚踏弓身,臂拉腰拽,以全身之力上弦… 随着“嗖”的一声,弩机发射出的箭镞仿佛刺破空气,弓弦回弹与空气剧烈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这只是一支弩矢射出时的声音,若是万弩齐发…那“破风”的声浪会是何等壮观? 关麟不由得遐想连篇。 也直到此时,他方才能体会到,为何秦军战前要呼出那“大风大风”的声音。 ——这可不只是为了壮胆啊! 离弦弩矢,在空中穿梭的速度极快,目之所及,那弩矢已经落地,关麟无法确定究竟有多少步,但大致看来,定是超过四百步的。 那时的关麟还特地感受了下这边的风向,只是轻微的顺风… 若是风更大些,顺风的话,或许真能达到《战国策》记载的八百步! 一时间,关麟不由得心驰神往了起来。 那老头仿佛看出了关麟所想。 他张口道:“到不了八百步的,什么风向我都试过了,五百步都到不了,至多四百多步,这《战国策》看来也不严谨哪。” 看到这儿,关麟感觉遇到“大腿”了… 这货既然能制造出秦弩,那…其它的一系列图纸,他多半也能成功制作出来,关麟突然觉得这趟穿越的“前途”就光明起来了。 这一刻,他还真想拜师… 哪曾想,提及拜师,这老头一个劲儿的摆手,“你能绘制出此秦弩的制造图,老夫可不敢当你的师傅,老夫姓黄,不妨你就称呼我一声‘黄…’” 这老头本想让关麟称呼他一声“黄老”… 没曾想,关麟拱手直接称呼道:“老黄”! 这本是关麟随口称呼的,谁曾想,这老黄,一喊就喊了整整半年。 后来,这老黄就带关麟去了自己的山庄,关麟这才发现,这老黄除了家境殷实外,还真有两把刷子。 山庄里正经玩意没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倒是一箩筐。 比如一只黄狗,关麟都被骗了,以为是真狗。 走近了才发现是木制的…简直栩栩如生,足以乱真。 关麟称赞了两句,老黄却说,这是他闺女做着玩的。 还有一只木虎,若不是那木狗在前,关麟真的要以为,这老黄敢养老虎当宠物了。 最奇怪的,当数木人,这木人竟还会挥刀… 依着老黄说的,若是将这木人埋伏在树丛里,还能够出其不意,吓破敌人的胆! 而这些,都是他闺女做的。 那时候的关麟,突然对她闺女很感兴趣。 她闺女,也是个大发明家呀! 便是为此,关麟不免多问了几句… 老黄也很坦诚,他直言,闺女嫁人后,跟着丈夫去巴蜀了,关麟这才“嗖”的一下子回过味儿来。 ——姓黄! ——闺女!巴蜀! ——木狗,木虎,木人… 关麟一个哆嗦,慌忙站起,他直接问:“伱闺女是黄月英?你是黄承彦?” 俨然,黄承彦也很惊讶于,这小子竟能道出他的名字。 这些时日,他一身破烂衣衫,蓬头裹面的出入市井,还从未有人将他认出来过了。 不过,黄承彦也不藏着,坦诚的回答。 “是!老夫黄承彦!” 这下,关麟懂了,他反问黄承彦,“你这老头咋这么有意思呢?你都是诸葛孔明的岳父了,你找我干嘛呀?” 黄承彦这才坦白了心悸,“年轻时学奇门五行,百工奇巧,中年时游历山河,以前不觉得,可老了突然感觉到寂寞…就这么一个女儿,却与女婿远走他乡,整天这山庄里木头一大堆,活物就几个仆人,一头驴,人生无趣,无趣…” 这下,关麟算是知道了… 敢情这就是汉末版的空巢老人呗! 关麟接着问,“你无趣?就找我寻开心?我关麟堂堂关家公子,反倒成你乐子了!” 习惯了… 在这老头面前,关麟没大没小惯了。 如今,根本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就对他恭敬一些。 事实上,关麟的性子也不会对任何人恭敬。 听过关麟的话,黄承彦感慨道:“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老头子学了半辈子,走了半辈子,到最后,竟发现还是你这小子买的鞋最适合我的脚。” 呵呵… 关麟那时就琢磨着,那是你悟了,以前不舒服老怪鞋,现在知道…不舒服的根源是脚了吧! 当然,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淡淡的说,“早知道你是诸葛孔明的岳父,我就不给你买鞋了!有这钱,我买点肉解解馋,岂不更美!” 黄承彦摇着头感慨:“早知道,就不说真话了,你还把老夫当一个疯疯癫癫的老者,偶尔陪;老头子我聊聊天,时长给我些新的图纸让我琢磨琢磨,老夫高兴着呢!” 黄承彦的语气中突然就平添了许多没落与凄凉。 听到这儿… 关麟猛地想到穿越前,他的爷爷、姥爷。 他们都在农村,也都是一辈子将儿女养大,可最后儿女出息了,离开了农村,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很想念,却又偏偏能毅然决然放手,让子女飞的更高、飞的更远的感觉。 唉…关麟叹出口气,他回望向黄承彦,这种空巢老人的寂寞,他能体会。 想到这儿,他抬眼望向黄承彦,见他还在落寞,拉扯了下他的衣服。 喊了句:“老黄。” “怎么?”黄承彦满是不舍的看向关麟,“知道老夫身份了,不陪老夫了,要走是么?” “不是!”关麟摆摆手,紧接着,他笑吟吟的说,“你说你是想找乐子,话说回来,若是我陪你找乐子,能有啥好处么?” 这话脱口,黄承彦眼神中的落寞不见了,再望向关麟的眼中满是精光,“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看你这农庄里牛挺多的,我又喜欢吃牛肉,偏偏吃牛肉容易犯事儿,要不…我陪你聊天,给你画图,也陪你瞎琢磨那些奇巧百工,你的话,就把山庄里这些牛让我吃可好?” 关麟看着那些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吧唧着嘴巴,口水都快留下来了,不过,他还是很理智:“当然,吃这些牛之前,你得想办法让他们合理合规的死亡…否则,我吃的不踏实。” 就…就这? 黄承彦一下子就笑了,他以为啥事呢?不就是几头牛么? 对于一个空巢老人而言; 还是对这么一个身份贵重,精神世界极其空虚的空巢老人而言。 几头牛算什么,他山庄里的牛多的是,至于…这些牛合理合规的死亡,那还不简单…他黄承彦有一百种办法。 只要他能不再孤独,这些都不是问题。 于是,黄承彦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而让关麟更惊讶的是,这黄承彦也是真牛逼,他不仅让这些牛死的“不明不白”,关键是这些牛死的理由,官府照单全收。 什么‘先迈左脚’,什么‘先迈右脚’,什么‘今天敢吃草,明天就敢吃人’… 总而言之,不胜累举。 最关键的是,从来没有人敢提出半句质疑! 当然,这些事儿,根本不用他本人去做,凭着他在荆州的关系网,只要勾勾手指头,大把的人等着为他做事。 这也让关麟意识到,一个人一旦名声达到某种程度,就是他随手写一句——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外一棵也是枣树! ——这种句子一样能成为真理! 这也就罢了… 更牛逼的是,黄承彦还做出了“冰鉴”,这是一种盛冰的容器。 竟能将一头牛剁成的肉块,藏于其中储藏整整十五日,尤自新鲜,这也使得关麟每隔半个月就能吃十五天的牛肉。 而这一吃,就是小半年。 倒是黄承彦,这小半年,因为关麟的“制造图”,制成了不少新鲜器物。 什么“秦弩”,什么“八石具弩”,什么“大黄力十石弩”,这些都是平平无奇。 就连整个山庄,也因为制成的“龙骨水车”、“水转百戏”、“水力鼓风机”而焕然一新。 甚至,食材上… 诸如饺子、东坡肉、火腿、豆腐脑……一应俱全! 关麟很喜欢来这边,因为能吃到更可口的食物,最关键的是不用花一个铜板,还能临走时,从“冰鉴”中带走几块儿牛肉。 比如上次考武时射狼的“装甲连弩车”也是关麟绘制的图纸,由黄承彦做出来的。 更有甚者… 黄承彦与关麟还有一个大计划。 一个需要用“巨大”钱财才能堆砌起来的大计划。 这也是此番,关麟来找他的原因。 此刻… 院落之中,灶子内放着柴火,柴火上放着一口大黑锅,而黑锅中那用鸡架、羊骨熬成的汤正在沸腾冒泡。 关麟与黄承彦正分别将早已备好的食材涮入其中。 比如,羊肉,关麟喜欢吃老一点的,往往要涮个六十息,方才捞出,蘸过胡椒与芝麻调成的汁水后塞入口中,黄承彦是老年人,牙口不好,只能吃嫩的…往往只涮个十息左右。 除此之外,黄承彦不喜欢蘸料,可能是胡椒太麻了,老年人受不了,倒是素食,他吃的津津有味。 如此一来,他吃素,关麟吃肉,这等互补,倒是让两人吃的相得益彰。 “说说吧…” 黄承彦将那涮好的芥菜吞下后缓缓张口,“来,让我听听,你小子赚到了多少钱?就敢大言不惭的想要实现咱俩的计划了?” “十万斛粮食!差不多了吧?”关麟也把羊肉咽下,抬眼很期待的望向黄承彦。 呵呵… 却见黄承彦一个冷笑,他似乎在笑关麟的很傻很天真,“谁告诉你?制一万柄秦弩,十万斛粮食就够了?” “十万斛还不够?”关麟一惊… 的确,他们的计划是制成一万秦弩,装备于汉军中。 凭着射程的优势,待得曹军骑兵冲锋时,出其不意,万弩齐发,铺天盖地的弩矢…足以射杀一切来犯之敌。 当然,这需要保密,在秦弩的数量没有达到一定规模的时候,就是父亲关羽都不能告诉。 一旦泄露出去,敌军有了防范,就差点意思了。 只是,听黄承彦这意思,十万斛粮食还不够? “呵呵…”此时的黄承彦在冷笑,他仰起头,嘲弄似的俯视着关麟,“你这小子,怕是对秦弩有什么误解吧?十万斛粮食,都不够零头的!” … …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蓝田生美玉,大乔藏何夕? ——『秦弩的造价这么高么?』 这就涉及到关麟的知识盲区。 他并没有特别去留意粮食与镔铁的兑换比例。 当然… 且不说这个时期,在后世,一把九五式步枪的造价大概五千元左右,而一把符合军用的顶级弓弩的造价高达五万元。 也正是因此,弓弩这种装备只在特种部队或者武警等特殊部门使用。 只不过,这是后世的价格。 可听黄承彦的意思,哪怕是秦汉时期…秦弩的造价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要知道,十万斛粮食,都足够一万人的军队吃上小半年了。 关麟疑惑的问黄承彦:“老黄,你不是唬我吧?秦弩有这么贵?” 黄承彦当即起身,回屋中取出一柄蹶张弩,他指着箭簇,“看到没,单单这个簇首的制造工艺就极其复杂!莫说材料,单单工序上,一个工匠忙一天也做不出几枚。” 关麟注意到,黄承彦做出的这个“样品”几乎与他绘制的图纸完美复刻。 箭簇由簇首和铤组成,“簇首”呈三棱柱形,“铤”则呈圆柱形。 关麟知道这样的设计,符合了力学,使得导向与杀伤力无限的扩张,自然制造起来,难度更大。 而最复杂的当属刃身遍布的那细致而又分布有序的磨痕,这种设计,不亚于枪矛兵刃上所带的“倒刺”与“血槽”,是给敌人放血用的。 而这等打磨工艺,无疑更为秦弩的制造增添了不少困难。 除了箭簇,黄承彦又指出许多处。 从弩臂到牙,到弦,到匣,再到护手,为了能使“张力”破百斤,能使得射程更远,射速更快,每一道工序的制作难度都极其考究。 还有那材料… 一如春秋战国时期那郑国的刀,宋国的秤,鲁国的匕首,吴越的剑,这些之所以闻名于世,除了那精湛的技艺外,材料的选取更是重中之重。 秦弩也一样… 黄承彦随便说了几个材料,关麟的心中已经波涛汹涌,而这股波涛归纳起来就一个字——“贵”! ——太贵了! 这种贵,让关麟有一种,秦弩这玩意,他是不是玩不起的感觉! 黄承彦的话还在继续,“何况秦弩的弩矢用的是青铜铸造,可现在用青铜铸造的箭簇,便是寻常的甲都破不了,必须改改…” “那用上好的镔铁?”关麟脱口而出。 “铁也不行!”黄承彦十分肯定,“必须得用百炼钢!” 讲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按照咱们的构想,这万弩齐发,是要顷刻间摧毁敌人军阵的,如此算来,那寻常的铁器穿透不了盾甲,对骑兵或许有些威胁,但对步兵威胁不大,必须改用百炼钢!” 懂了,关麟总算是明白了,这才是最贵的。 要知道,百炼钢是在西汉晚期出现的“炒钢”技术下诞生的。 简单点说,就是将生铁中的碳含量降低,去渣,直接获得钢。 当然,说是这么说,真正的实操起来,难度极大,对淬火的技术要求极高。 史书中有记载的,也仅有曹操曾命人制作“百辟刀”五枚,除自己佩戴外还赏赐诸子,曹植作赋描述制刀的场景,曰:“炽火炎炉,融铁挺英。乌获奋椎,欧冶是营”。 这便是曹军阵营少有的百炼钢刀! 刘备也制造过“蜀八剑”,命人采金牛山铁白炼锻造而成,长三尺六寸,一把刘备自己佩带,剩下七把赐给刘禅、梁王理、鲁王永、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佩带。 剑上铭文均由诸葛亮书写! 这也是采用的百炼钢的技艺。 至于孙权,晋·崔豹《古今注》记载:“三国吴大帝孙权有六柄宝剑,一曰白虹,二曰紫电,三曰辟邪,四曰流星,五曰青冥,六曰百里。” 此六剑亦是百炼钢制成… 不比魏晋时灌钢法盛行,汉末百炼钢虽然出现,但因为对淬火的技艺要求的甚高,能制成百炼钢者寥寥无几。 当然,关麟不会怀疑黄承彦的本事,这老头在百工奇巧上精湛的很,区区淬火难不到他! 关麟唯一在意的是钱… 试想一下,一万秦弩,均用百炼钢制成的箭簇,那万弩齐发,射出去的就不是弩矢了,而是赤果果的金子啊! 这不是几万斛粮食的问题么? 怕是几十万斛粮食都不够! 说到底,秦弩的弩机,再怎么贵,那也是一劳永逸式的投入,可弩矢…那是消耗品,就是个无底洞了。 这一刻,关麟才意识到,为何弩这种兵器在“汉末”、“三国”的战场没有成为主流。 就这群诸侯,一个个都是穷逼。 玩弩,他们玩得起嘛? 呵呵… 果然,所谓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秦弩的强大破坏力,是建立在的是其庞大的金钱堆积之上,关麟原本还是有些天真了。 “十万斛粮食,呵呵,别说一万秦弩,就是连一千都不够。”黄承彦继续吃着他的涮菜,一边吃一边道:“若要实现咱们那‘秦弩军阵’重现于世的计划,那至少得一百万斛粮食?嗯,省点儿的话,一万斛差不多了。” 日… 关麟绷着嘴,他突然觉得涮羊肉不香了。 他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老黄,你这人不厚道啊,我关麟就是老母鸡,也不能枚枚都下金蛋吧?一百万斛粮食,我去哪凑去?” 见关麟有些激动,黄承彦帮关麟夹了一块涮好的牛肚,笑吟吟的道:“你没有,伱爹有啊?你去找他要啊!” “找我爹要?”关麟就“呵呵”了,他一摆手,“老黄你不知道么?我爹就是个穷逼,一百万斛粮食,他要能凑出来,我倒立洗头,罢了…咱还是吃火锅吧…” 关麟已经打退堂鼓了。 太贵了,这秦弩玩不起…我不玩了还不行嘛? 黄承彦看出了关麟的心思,他有些慌了。 试想一下,作为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叟… 他若是,能凭一己之力,让那曾经横扫六国的秦弩方阵再度重现,那是何等的壮观? 年龄大了,对金钱、名望什么的都已经看淡了,就想做一些“雄伟”的事儿,做一些能让后人津津乐道的事儿。 等他再老点儿,站不起来了,躺在床上时,总是多出了一些美好的回忆! 老年人都是为“回忆”而活着的。 念及此处,黄承彦连忙提醒道:“你爹没有,可你伯父有啊?他可是刚刚谋下益州!” “听闻益州刘璋的府库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堆积如山,粮仓中也堆满了粮食,这一百万斛粮食,保不齐他能拿的出来呢?” 呃… 黄承彦这话,让关麟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他就摇头道:“老黄,你跟我开玩笑是么?益州就是再富庶,我啥身份,我给伯父要,他会给我?” 说到这儿,关麟又将一块儿涮牛肉塞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老黄,我发现你越来越不正经了,咱们可事先说好了,这秦弩必须筹集一万方能拿出,以压倒性的优势,出奇制胜!万一泄露出去,可就不能达到想象中的效果了。” 说到这儿,关麟又白了黄承彦一眼,补上一句:“老黄啊,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像个孩子一样!” 黄承彦也不生气,笑吟吟的回道:“那不都是跟你这小不正经学的?” 等等… 就在这时,关麟想到了什么,他反问黄承彦,“老黄,你只说让我找我爹要,找伯父要,怎生你不能找你那女婿要啊?如今掌管益州府库钱粮的正是你那好女婿诸葛孔明啊…你开开口,不说一百万斛粮食,借个三、四十万咱们先造着,问题不大吧?” “老夫才不会求他呢!”提及诸葛亮,黄承彦话锋一冷,语气骤变,“他小子,比你还不靠谱。” “当初娶阿丑时,说好夫妻二人在老夫身边尽孝,现在倒好,他小子去巴蜀也就罢了,竟把我那独女阿丑也拐到了那巴蜀之地,几年都未曾一见…想到他,老夫就恨得牙痒痒!” 嘴上虽这么说… 可关麟能听出来,这老头对诸葛亮这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空巢老人嘛,难免对女婿有点气性,正常…正常! “那依你这么说,我费尽心力才凑出的这十万斛粮食是没啥用了,咱们那秦弩方阵重现人间的计划也完犊子了呗!” 关麟放下筷子,一摊手… 不吃了,饱了! “说正经的。”黄承彦突然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这造秦弩的钱,你爹和你伯父不给你,难道…你不能骗么?” “骗?”关麟一怔,他做出一副“伟光正”的姿态,“我关麟堂堂君子,我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岂会骗人?我岂会是这样低劣的、肮脏的、龌龊的人?” “呵呵…”黄承彦闻言笑了,他轻捋胡须,“你小子自然不是这等龌龊的人,可架不住有人是这样的人,也有人极擅长骗人哪?” “谁?” ——“洪七公!” 此言一出,关麟一蹦三尺高: ——“老黄,你跟踪我!” ——“你这老头不厚道!” … …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常恐秋节至,凉……” 江陵城的渡口,一艘乌篷船内伴随着琴弦的波动,清丽的女声缓缓吟出。 诸葛瑾与诸葛恪本欲上船,却因为这声音脚步一顿,驻足于岸边,静待那船坞中人儿! 不多时,一位翩跹女子徐徐走出,女子看似年龄不大,不过二十岁,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颊上,蕴含着浓郁的惆怅。 纯净又惆怅,矛盾的集合,恰恰是这独特的气质,让诸葛瑾与诸葛恪的目光都死死的盯住他。 “小女子孙茹见过诸葛先生。” 这女子正是孙茹,孙策的三女儿,陆逊的正妻。 听到声音,也看清楚船坞中走出女子的面貌,诸葛瑾心头一怔,连忙拱手,“原来是孙三小姐…下官失礼,失礼。” 孙茹一身干练的女子劲装,淡淡的道:“妾奉夫君之命特来送诸葛先生父子。” “不敢当…”诸葛瑾再度拱手,毕竟是孙策的女儿,哪怕嫁为人妻,身份上依旧贵重。 行礼过后,诸葛瑾方才不失分寸的问道:“在下以为会是伯言来送,倒是不曾想,劳驾孙三小姐…” “自舍其身,施于天下,明以洞察,哲以保身。”孙茹款款道:“夫君总是向妾提及先生的为官之道,夫君对先生敬仰不已,妾亦敬仰不已…” “哪里,哪里…”诸葛瑾的脑海中飞速的转动,他已经意识到,陆逊派孙茹来送他,不会那么简单。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诸葛瑾一时又想不透。 倒是诸葛恪,也拱手朝孙茹行了一礼。“晚辈诸葛恪拜见孙夫人…” 谦恭有礼…落落大方。 孙茹目光朝下,也看向诸葛恪,感慨道:“想必这位就是蓝田生玉的诸葛元逊了吧?果然,小小年纪,就颇有名士之风。” 孙茹提到的“蓝田生玉”,是孙权曾对诸葛恪的赞誉。 别看诸葛恪年龄不大,却是远近闻名的奇才,名气极大,文采飞扬,特别是辩论…难逢敌手。 孙权见到他以后觉得异常惊奇,于是就对诸葛瑾称赞:“蓝田出产美玉,果然是名不虚传。” 一时间,“蓝田生玉”就传开了,到后来,成了东吴地界,诸葛瑾父子独有的赞誉。 当然…孙茹越是这样,诸葛恪越是心如明镜,她一定有事要求父亲。 “晚辈就不打扰父亲与孙夫人了!” 诸葛恪再度拱手当先进了船舱。 孙茹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而随着诸葛恪的离开,这一方渡口只剩下她与诸葛瑾两人。 “孙夫人有话不妨直言,若是在下能效劳的,自当竭尽全力。” 诸葛瑾当先开口。 “不愧是诸葛先生,慧眼如炬,洞悉万物。” 孙茹轻轻咬了下唇,旋即一丝不苟的问道:“妾守在此处就是想问先生,诚如先生这样东吴朝堂上的‘老人’,想必一定知晓我母亲与弟弟现如今,究竟身处何方?” 母亲! 弟弟! 孙茹是问大乔与孙绍的下落。 而这话脱口,诸葛瑾下意识的浑身一个寒颤,双腿踉跄,竟差点跌倒在地! ——这是一道送命题! … …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双双家女付王侯,倾国定伶汉鼎休 ——大乔! 当孙策与大乔的女儿孙茹询问诸葛瑾时,不怪诸葛瑾谈之色变。 自从孙策死后,在大乔与周瑜的支持下,孙权成功继位起,大乔与其子孙绍,就很难不与“权利中心”联系在一起。 在江东,经常会有一种说法,如今的江东之主,孙权该还给孙绍。 或者说——孙权得位不正! 而从孙权坐稳江东起,大乔与孙绍便神秘的失踪了,不止是离开了政治的中心,就连她们在哪?她们是生是死,也鲜有人知。 甚至,许多探寻大乔下落的,也神秘的失踪,或是死亡! 有关大乔的故事一度在江东被封禁,可私下里,自少不得众说纷坛。 ——江东有二乔,河北甄宓俏! 似乎,自从孙策攻取皖县,将桥公长女大乔纳为妾室,将桥公次女小乔赐给周瑜起,其姐妹的国色天香就成为了江东百姓茶闲饭余谈论的焦点话题。 ——双双家女付王侯,倾国定伶汉鼎休! 而随着曹操兴建铜雀台,曹植铜雀台上一句“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勾勒出父亲曹操意图将大乔、小乔纳入铜雀台中的美好愿景。 也正是从这一句诗起,在江东,大乔、小乔的名字再次被送上了风口浪尖。 之后,才是赤壁之战! 才是东风与周郎便,才是刘备借荆州,才是顶住三分。 当然… 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那时候的大乔早已失去了夫君,她携一幼子神秘的消失在了江东。 有人说,大乔与孙绍因为身份的缘故被孙权软禁了。 也有的说,她们已经死了。 可无论是哪一样,明眼人都知道,大乔与孙绍一定并不自由! ——谁识深闺残井水,至今似有泪痕流! 至于,大乔如今在何处? 作为江东重臣的诸葛瑾,他自然知道,可他…不能说。 “孙三小姐,请恕在下直言。”诸葛瑾低着头。 “诸葛先生直说即可。”孙茹的眼神中满是迫切。 诸葛瑾沉吟了一下,这才侃侃道:“方才孙三小姐也说老夫是明以洞察,哲以保身,在下别的长处没有,可哪些问题能回答?哪些问题不能回答,老夫心里还是通透的。” 这话,无疑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孙茹对母亲的问询。 孙茹并不死心,她话锋一转,“小女子也是听闻,昔日家母并非自愿嫁给家父,是家父逼迫所致,那时家母与姨母想要投井自尽,但又念及阿翁,家母这才坐在井边,相互安慰感慨,最终为了阿翁,也只能以妾室之身嫁于家父…诸葛先生洞悉万物,这故事又是真是假?” ——『旁敲侧击么?』 诸葛瑾微微抬眸,他沉吟了片刻。 他意识到,孙茹讲述这个故事是假,旁敲侧击问出大乔与孙绍的下落才是真的。 “孙三小姐,在下还是那句话,有的问题在下能回答,有的却万万不能回答,有关大乔夫人的…孙三小姐还是莫要再问了,在下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么?”孙茹轻轻咬住红唇,她抬起眼,接着问:“是有人不让先生说吧?” “孙三小姐不该这么讲…”诸葛瑾拱手,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丝面前女人柔弱表象下的凌厉与森然。 甚至,孙茹那激动之余的抬手,也让诸葛瑾警惕了起来。 终于,孙茹放下了手。 只是经历短暂的一瞬间,她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儒雅的大家闺秀,“先生莫怪,是小女子唐突了。” “若孙三小姐没有别的事儿,在下就先回江东了,孙三小姐与伯言留在江陵,干系重大千万小心!” 诸葛瑾拱手还了一礼,礼毕…诸葛瑾快步退入了船舱,却见得诸葛恪正附耳在舱门听。 “你都听到了?” 诸葛瑾露出几许嗔怒… “是…”诸葛恪颔首,不过,他反应很快,当即压低声音反问父亲,“孩儿觉得,大乔夫人与孙绍公子是被吴侯软禁起来了吧?” “不许胡说…” “爹,你慌了!” “你再胡说!”诸葛瑾狡辩似的回答,他紧张的表情被诸葛恪看的清清楚楚。 诸葛恪冷笑一声,感慨道:“咱们这位吴侯还真是两张面目,又是人,又是鬼呢!” “再胡说!伱不要命了!”诸葛瑾一把捂住诸葛恪的嘴巴。 诸葛恪挣扎着站起,“好了,好了,孩儿不说了,孩儿也只是想劝父亲,与虎为谋,千万小心!” “这个不用你说!”诸葛瑾无奈的叹出口气,有这么个聪慧的孩儿,他也很是无奈。 诸葛恪却是眼珠子转动,忍不住又添了一问。 “父亲,孩儿有种感觉?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 “孩儿偏要说…”诸葛恪眸光一定,感慨道:“若是那这位孙夫人连同她的夫君继续这么查下去,或许到最后…” “你闭嘴…”诸葛瑾猜到了诸葛恪想说什么。 他一改往昔的和颜悦色,变得言辞冷冽。 只不过,他的内心中亦是万般苦楚。 ——『恪儿呀恪儿…这是能说的么?』 ——『恪儿呀恪儿,这又是我们诸葛氏,能够左右的么?』 被父亲冷斥,诸葛恪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他撇撇嘴,小声嘀咕着,“早晚有一天,在这东吴,我诸葛恪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这边厢,乌篷船内,诸葛瑾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伴随这船舶徐徐驶向江心。 那边厢,目送着乌篷船消失在水天一线,陆逊从渡口的另一侧缓缓走来。 他轻拍了下夫人孙茹的肩膀,小声道:“问出来了么?” 孙茹没有回答,摇了摇头。 紧接着转过身,把脑袋埋在了陆逊的肩膀上。 “若是,若是有人能…能告诉我娘在哪,我…我…” “我懂,我懂…”听着孙茹那宛若哭腔的轻吟,陆逊微微咬住了牙。 夫人的痛苦,他感同身受! … … ——你跟踪我! 关麟怒了,他以为,如今他“洪七公”的身份,唯有三姐关银屏与那寥寥几个乞丐知晓。 可现在倒好,黄承彦这老头竟也知道。 关麟质问黄承彦… 黄承彦却是捋着胡须,“这还需要跟踪么?合肥战场,除了你这小子能想出那‘张八百’大破‘孙十万’外,还能有谁?” “还有私刻印绶,满城张贴杜撰的告示,呵呵…这是江陵城,舍你之外,还有谁敢去拿脖子硬抗关云长那小子的青龙偃月刀,这‘洪七公’的身份,不明摆着嘛?” 呃… 黄承彦的话竟是让关麟哑口无言。 ——『这老小子,开挂了吧?』 事实上,这只是因为黄承彦旁观者清,也因为他对关麟更了解一些。 因为,在别人看来…纵关麟是“逆子”、总是“胡闹”、行为古怪,可一定不会做出这等私刻印绶、杜撰告示的行为。 这等行为,已经不是胡闹,不是单纯的挑衅关公的权威,而是拿脑袋直面关羽那锋利的青龙偃月刀! 这是不要命的行为! 当然,黄承彦跟关麟认识半年了,他最清楚,这种事儿…这小子一定能做出来。 在江陵,只要不是把他爹的脑袋给直接拧下来,他什么都能做出来。 “来来来,坐下,坐下,吃肉,吃肉,这牛肉再涮就老了!” 黄承彦把几块儿涮硬了的牛肉添入关麟的盘中,笑呵呵的道:“小子,你可以好好琢磨下我那提议…骗嘛,骗谁不是骗,再说了,骗你爹的钱,骗你伯父的钱,最后一万秦弩拿出来,不还是为他们好?” “可是…”关麟眨巴着眼睛,像是已经想出了某种骗术,就差完善整个计划了,他故意问道:“要骗我爹,我伯父,是不是有点不道德?” 哈哈…黄承彦突然笑了,他朝关麟勾勾手,示意他凑近一些。 关麟把脑袋往前面探,黄承彦笑道:“你这小子刻印绶、贴假告示,逼你爹下罪己书,这些事儿哪一件道德过?这些你都能做出来,还怕多一样么?” “老不正经!”关麟嘟囔了一句。“依你说的,我实在是罪大恶极,干脆拔你根头发,上吊自杀,结束我这罪恶的一生得了!” 关麟调侃了起来… 黄承彦则一捋胡须,“这是善意的谎言,要不是能帮到我闺女,我才不会陪你这么胡闹呢!我那女婿三日能筹十万支箭,可我却是要造一万支弩,就算募集着匠人,可这一把老骨头依旧疼的紧哪!” 呵呵… 关麟就“呵呵”了。 他心里嘀咕着。 ——『要不是你这老头非要造,我天天来你这儿吃吃火锅、唱唱歌,陪你这老头聊聊天…不比费这心里舒服?丫的,你还抱怨呢,这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啊!唉…』 关麟也懒得与黄承彦深入交谈,他一摆手,坦然道:“反正咱们的目的是做一万支秦弩,然后平推了曹操,我骗钱也是为了这个目标…我心里坦荡的很,再说了…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伯父,自家人,哪有什么骗?充其量就是借,有借无还的借!” “哈哈哈哈哈…”关麟的话,惹得黄承彦一阵爽然的大笑。 待得笑声落下,黄承彦接着问,“你小子打算怎么骗?” “这个嘛…”关麟的目光环视周遭,待得看到一个大家伙儿的时候,他目光停住,手指向那大家伙。 这是一驾战车,区别于寻常的战车。 这战车是敞篷的…而且正面与侧面的一边有木板格挡,木板有足足两个人那么高,且用了复杂的结构去加固…十分坚固。 而木板上面还特地钻有一些小孔。 这战车不是别的,正是关麟绘制出的明代的“偏厢车”。 是戚继光在蓟州抵御胡虏时专门设计出来的,用以步兵对抗骑兵时使用的。 战场之上,百驾战车依次排开,侧面的木板链接起来,那就是一座天然的城墙,能完美阻隔骑兵的冲锋! 而木板上的小孔,中距离时,可以射出连弩。 近距离时,则可以将长矛、长枪刺出…无伤破骑! 简直就是在战场上,铸造起的一座隔绝敌军骑兵冲锋的天然屏障。 这玩意,随便包装一下,然后忽悠老爹和伯父这俩冤大头花重金采买,狠狠的赚上一笔,不过分吧? ——『虽然,这多少有点骗的成分,但这玩意对他们也的确有用!』 关麟心里嘀咕着… 黄承彦则是顺着关麟的目光,也望向偏厢车,他“吧唧”了下嘴巴,感慨道:“如果是这偏厢车的话…倒是能卖上个好价钱。可如果,只这个,钱上还差得远呢!” “这才哪到哪了?”关麟笑吟吟的又扫向院落中的其它物件… 别说,真到搞钱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关麟绘制的设计图,黄承彦这半年捣鼓出来的这些玩意,一个个都是聚宝盆哪! “呵呵…” 关麟浅笑,他随手捡起来一支“连弩”,琢磨着…这个时期,刚下益州,黄月英多半还没捣鼓出最终版本的“诸葛连弩”吧? 木牛流马保不齐也没捣鼓出来。 那么…他索性抢先一步,就搞这些,整个套餐,然后狠狠的赚上一笔! ——天清海阔,皓月凌空。 ——老爹和伯父的钱,一定要好好的计划一番,然后一波带走! … … 日已西垂,黄昏将至。 只听得关府内,关三小姐关银屏的院落中清啸连连,不时有衣帛破空之声传来。 掠过侧道,透过月亮门,可以看到此处院落中,关银屏正与几个女兵在比试武艺,她们均是赤手空拳,可拳罡破风之声呼啸,每一个人都是全力以赴。 说起来,这几个女兵是关平专程为三妹挑选出来,平时与她习练武艺的。 而女子的拳法不同于男子的阳刚,往往厉辣阴狠,锋芒所指,寒意逼人… 这都是按照关羽的吩咐,训练场如战场,不能留手,招招搏命! 可此刻的关银屏并未丝毫显落下风,身法缥缈灵动,以一敌三,尤自游刃有余,甚至…到最后时,敏锐的闪躲,借力打力,还将一女兵踢翻在地。 巾帼英姿乍现… 呼… 呼… 粗重的呼气声中,几个女兵喘着重气。“关三小姐,今日就练到这儿吧,我等有些…抵挡不住了!” 关银屏也不咄咄逼人,微微颔首,收起拳头。 一干女兵拱手,收拾了一番后,纷纷告辞。 此间院落倒是只剩下关银屏一人。 呼… 她轻呼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也缓缓走入屋内。 有丫鬟早就备好了热水,因为是贴身的丫鬟,是胡夫人特地派给女儿的,就负责关银屏的起居。 故而,这丫鬟知道如今是关三小姐特殊的日子,这种日子,按理说不该剧烈争斗,可…劝根本是劝不住的。 那么…只好提前准备好温水,待得三小姐比试完毕后,第一时间为她擦拭一番。 而按照以往的经验,一盆水怕是都不够将关三小姐那腿上的血迹擦拭。 可…这一次,关银屏照例退下衣衫,丫鬟提起热腾腾的丝巾,正准备擦拭…那血与汗。 突然,“啊”的一声… 丫鬟愣住了。 关银屏尤自在回响方才的拳法,骤然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怎么了?” “这才三天,小姐的月事,怎生就过去了?”负责关银屏的起居,自然丫鬟会关注着她的健康情况,包括月事… 三天就没了,这是不健康的表现。 关银屏微微一怔,她下意识的回道:“没有啊?” 丫鬟却指着关银屏那洁白的大腿,“除了汗,什么也没有…” 啊… 惊呼之下,关银屏骤然想到了什么。 是…是那护垫! 没错,是…是三弟送来的那护垫! 真的…真的一点都没漏出来么? 这般剧烈的比武下,也忒…也忒不可思议了吧? … …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洪七公当着当着,真成北丐了 关银屏的面靥红了。 她慌忙屏退了丫鬟,仔细的检查了一番。 她起先有些羞涩,可越是检查…越是发现,四弟赠给她的这个,简直恐怖如斯了。 方才,练拳时的关银屏一门心思都在拳脚上,并没有感觉。 可现在…静下来的她,开始细细的回味,的确…方才比武时,因为这个…她拳脚,不,准确的说,是双腿宛若彻底挣脱了束缚。 许多以往月事期间不敢做的动作,都敢肆意做出了。 除了摆脱了“外力”的干扰外,就连身法都变得矫健了许多。 她尤自回忆起,这几日…她与三位女兵对垒,虽也能获胜,却极是勉强,这…还是第一次,让这些女兵主动求饶呢? 越是这么想,关银屏越是惊讶。 可偏偏这种事,与一个男子,还是她的弟弟联想起来,难免让她的面靥愈发羞红。 “四弟尚未婚配,他怎么懂这个?” 关银屏喃喃自语…她不能理解。 不过,总归,她对这个四弟的看法,又变化了许多,除了觉得他有些眼光、有些激灵外,竟莫名的觉得他竟还有些小小的贴心,只是…这贴心是戛然而止,并不多罢了! “还真是个让人惊喜的弟弟啊!” 关银屏感慨道… 可感慨之余,她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似乎,四弟送给她的这个带着翅膀的小护垫与寻常的月事带不同,它是…是一次性的。 这…这就… 关银屏不由得脸更红了。 她意识到,现在这个如果扔掉的话,她…她竟没有新的,可以替换了。 这怎么办呢? 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家,总不能去…去四弟的房间,去向他要这个吧? 这也太羞涩了… 还有,关银屏莫名的回想起,那天晚上,她识破四弟关麟那“洪七公”的身份后,四弟在她的房间说的那番话。 ——“姐总也不想征战沙场的时候,血洒裤裆吧?” “这个…四弟!” 关银屏咬着牙… 她回想起,那时候的她还微微嗔怒,觉得,她是被四弟给威胁了。 可…现在,她突然发现,根本不用威胁… 她…她已经离不开四弟赠的这个“惊喜”了! 人就是这样,从简到奢易,从奢到简难。 用过这种吸附性极佳,还防滑、防侧漏的,谁还会用原本那既不干净,又总是血洒裤裆的月事带呢? “我…我…” 关银屏一手放在门上,恨不得立刻推开,当即往四弟关麟的院落跑去。 可…终究,她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她太难以启齿了,又何况这是大晚上的! ——『需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向四弟要一些…』 ——『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了!』 心念于此,关银屏莫名又回忆起四弟关麟的面颊。 仿佛,这一次虚妄中的关麟,他话锋一转,带着调侃,带着玩味笑着对他说。 ——“三姐也不想侧漏的事儿,被别人知道吧?” 啊… 关银屏剧烈的摇头。 这一刻,她感觉她要疯了。 她满脑子都是…都是四弟。 还有…还有他那鬼使神差制成的这个巨大的“惊喜”! … … 傍晚时分,夕阳残照在斑驳的城楼上。 黄承彦特地使唤了一个哑巴仆役,驾着一辆马车,把关麟送回了江陵城内。 穿过城门,关麟注意到了,城下围了大量的百姓,人声嘈杂,不禁朝马夫示意,马车停于一旁,关麟下车去看。 只见城门上贴着一张崭新的告示。 关麟那小身板儿挤不到前面,看不清楚告示上的字眼。 却听得百姓们,莫不满面不可思议的交头接耳。 ——“关公竟真的下了罪己书…” ——“听说,是比武时,关四公子公然指责关公,说他肆意猎捕山林猛兽,无异于百年前的悬赏捕猎,这会使得江陵城重现百年前的‘虎狼之暴’!” ——“这事儿我倒是听说过,那时候…坊间不都传此关四公子是个逆子么?” ——“是不是逆子,我不知道,可如今,下罪己书的是关公,而非关四公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悄悄的问:“这也没发生虎狼之暴啊?关公怎生提前下这罪己书了?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这问题像是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此间聚拢的不少人,尽皆哑然。 就在这时,一文吏登上城门居高临下的宣读着关羽的“罪己书”。 “得汉左将军、皇叔授命,吾关羽镇守襄阳……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庄子云‘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唯一’,《礼记·中庸》有载,‘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顾念此,关羽深谙其道,捕猎虎狼以为兵练,终枉顾自然。” “虎狼之在山林,犹人之居城市,古者至化之世,猛兽不扰,皆由恩信宽则,仁及飞走。今关羽不德,敢忘私义,幸得吾子麟提醒,悬崖勒马,故颁不得妄捕山林之令,盖之,其罪在吾!” 似乎是念道这里… 究是念这封罪己书的文吏也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多少年了? 他何曾听到过关公如此自责? 又何曾听到过关公自责的同时,如此赞誉他的儿子。 更何况,就在昨日,此子…还是一个公认的“逆子”! 呼… 轻轻的呼出口气,拍下胸脯,文吏定了定神儿,继续念道: “吾子麟常劝吾,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天地运而相同,万物总而为一;不竭泽而渔,不焚林而猎;固,吾万感忏悔,作罪己书,深谙己罪,有道罪心罪肝罪己身,愿此罪己书,去吾本身之禀气,养吾浩然之正气,天道酬勤不酬怨,志在九霄磨一剑!” 关麟默默的聆听… 随着这文吏的声音一句句的落下,他也很惊讶。 老爹这就…就下罪己书了? 就这? 就这? 你行不行啊?老爹? 关麟本还琢磨着,他与老爹关羽得继续斗上几百个回合呢? 谁曾想,老爹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认输了? 呵呵,也不是很傲嘛!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觉得老爹关羽丫的,就是个纸老虎,外强中干…就这?那以后打击的力度可以更大一些了! 等等… 关麟猛地想到了什么。 没错,方才那文吏念出的文字里,说什么…吾子麟常劝吾! ——『我什么时候劝你了?』 ——『呵呵!我就算劝你,伱听过么?』 越是这么想,关麟越是感觉老爹关羽突然就成了一个软柿子,以后闲着没事儿,总是可以捏几下的,只要不捏爆就行。 关麟这边浮现连篇… 周围的百姓议论声却是更大了。 “这么看,这位四公子也不是逆子啊?” “你们听听,‘不竭泽而渔,不焚林而猎’;‘天地运而相同,万物总而为一’,能用《淮南子》阐述自己的想法,此子岂会是逆子?” “难道,是我们都误会四公子了?他纠正关公,是为其父好啊!” “是啊,明知父罪,却泰然指出…纠正其错,便是自身风评也可弃于不顾,此乃大丈夫也!” 呃… 听到这儿,关麟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挠挠头…突然怎么觉得还脸红起来了呢? 有人注意到了他,语重心长的道:“像你们这样的小辈儿就应该以四公子为楷模,若是长大了能有其一半的胆识与品德,也不枉此生啊!” 呵呵… 关麟笑道:“其实你们说的关家四公子,正是不才在…” 关麟那“正是不才在下”的“下”字就要脱口,却发现有人在拽他的衣角。 关麟扭头一看,这不是那乞丐头儿么? 他也来凑热闹了! 见他一脸堆笑,依旧在悄悄的拉着关麟的衣角,很明显是有事要说。 关麟索性也不装逼了…朝人群摆摆手,“没啥,没啥,你们说的对,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就该以关家四公子为楷模么?得向他好好学习才对!” 说着话,关麟已经跟着那乞丐走进了一处街巷。 乞丐四下张望,似十分谨慎… 这是关麟特地交代过的,除了早上去贼曹掾府报道时,他们会“公开”见一面,安排些任务外,私下里少见为好! 免得“洪七公”的真实身份被人猜忌。 见这乞丐头十分谨慎,关麟大大咧咧的张口:“附近没人了,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今儿个正午俺便看到这城门上的告示了,俺不识字,就守在那儿…听人讲…” 这乞丐头儿的脸色突然变得恭敬、崇拜了起来:“这不听不要紧,一听…可吓死俺了,恩公可太、太、太、太厉害了,就连关公都给恩公认错,那时俺就觉得俺没跟错人,俺就觉得俺给恩公做事,有盼头!” 是,的确… ——刀尖上行走嘛,有盼头,也有判头! 关麟心里嘀咕着。 这乞丐接着说,“可俺也不知道咋的,恩公的事儿就传开了,许多乞丐、流民都知道恩公是官老爷,还知道关公都向恩公认错,也知道恩公不仅没有关俺,还给俺吃的、穿的、住的…他们羡慕啊,他们就…就找到俺,也想…也想跟着恩公混!” 啊… 听到这儿,关麟先是一惊。 “那他们可都知道了,我就是‘洪七公’?” “不不不!”这乞丐头连忙摆手,“恩公不让俺说,俺怎么能告诉他们呢?他们还以为,恩公是在查洪七公呢?” 噢… 还好。 关麟松了口气。 他琢磨着,反正糜家赌坊马上就要给十万斛粮食,这些粮食造秦弩也不够。 原本贼曹掾府已经养了几个乞丐、流民,养几个也是养,养几十个也是养,办起事儿来还更方便一些呢! 当即,关麟点了点头。 “他们若只是想找个人罩着,那好说,可以让他们都跟着我混,有我一口吃的,绝对饿不到他们,有我一身穿的自然也…” 不等关麟把话讲完。 这乞丐头连忙道:“恩公,不用给穿的,就…就管饭就行,许多乞丐、流民还…还饿着呢?就想要…每天能…能吃上一口饱饭!” ——卑微呀! 看着这乞丐头儿望眼欲穿的眼神,关麟知道,他的话不是骗人的。 这个时代最底层的百姓,他们的乞求…本就这么的卑微! 念及此处,关麟不由想到的是《后汉书》中写出的,这个时代的众生相——寒不敢衣,饥不敢食,民有斯厄,而莫之恤! 也难怪,在三十多年前,在百姓这种凄苦的境况下… 当有人喊出“只要加入我们就有饭吃,就能治病,只有造反才有出路”,换作关麟是这中间的一员,怕也会不顾一切,揭竿而起了吧? 唉… 心头叹出一口长气,关麟眯着眼,心里嘀咕着,现在没有太平道,索性,他就做这群乞丐心中的“道”好了! 念及此处,关麟扬起袖子,“算算,有多少人?我明儿个让曹掾府的伙房,多备些吃的!不过,为了避免太过惹眼,我会派人给你们送来!” 这乞丐头闻言,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当即“啪嗒”一声就跪了,泪如泉涌。 关麟扶起他,“别这样,都不容易…以后跟着我,不说吃肉吧,至少有饭吃…饿不着!” 说到这儿,他又重复问道:“你们?多少人来着?” 这乞丐头儿张开嘴,却发现因为感动,喉咙哽咽住了一般,无法脱口。 他只能比出两根手指。 “二十个?”关麟下意识的张口问道。 乞丐头摇摇头… 关麟咽下一口口水,“两百个?” 顿时,他感觉到一丝压力了。 看起来明儿个贼曹掾府的伙房有的忙了! 哪曾想,这乞丐头儿还是摇头。 关麟一怔,不等他开口,乞丐那哽咽住的嗓子已经恢复了,他张口道:“两千…两千三百二十三个…还…还不断有人想…想加入进来,为…为恩公效力!” 呃… 乞丐、流民…一共两千三百二十三个? 此言一出,关麟的眼珠子一定,他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江陵啊,这是以“仁德”著称的刘皇叔疆域下的江陵啊! 如果…就连这里都有这么多的可怜人,那…普天之下的流民与乞丐,究竟会有多少呢?这些萤烛之火聚集在一起,又会是一股何等强横的力量呢? ——『乖乖的…』 关麟心里不住的嘀咕着。 那乞丐头子以为关麟这是为难,当即道:“俺们这两千多人,多是精壮汉子,也有些妇孺,不过俺们都有力气…只要恩公给俺们一口饭吃,恩公便是要俺们把一座山平了,俺们也没二话!” 呼… 这乞丐头子的话脱口,关麟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倒不是,这两千多人,他管不起饭! 而是…他有了全新的想法。 如果是二十个的话,那贼曹掾府养着就养着… 可两千多,这么多人,就没必要跟官府挂钩了吧? 让他们聚集在一起,以“洪七公”为尊,成立一个丐帮如何? 没有官府背景,完全的民间组织,且人员分散… 这在情报收集,执行任务,散布谣言…乃至于一系列关键的行动时。 保不齐… 保不齐,会有奇效。 乖乖的,这洪七公当着当着,真成“北丐”了。 ——一心向北边讨伐的乞丐! … …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荆州与成都之间相距千里。 正常的车马速度,往返一趟足足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可此刻…官道上,马蹄声正急促的传出,迎着那劲风,一人一马犹如鬼魅一般穿梭于那苍茫的雾气中。 马上的信使已经十分疲惫,但六百里加急就是这样,在抵达下一处驿站前,他必须坚持下去。 因为益州初定,荆州通往成都的驿站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往往百里才能寻觅到一处。 更有甚者,驿站中只有马,并无无信使可以替换。 马上的骑士已经疾驰了两日两夜,可尤自不知疲惫的向前奔行。 他背后竹筒中的信笺乃是马良亲笔所书。 诸葛亮吩咐过马良,每隔月余,就要把荆州最新的境况以简讯的形式报送而来。 归根到底,关羽哪怕再神武无双,可诸葛亮对他那性子…尤不放心哪! 当然,此次马良寄送的这封简讯,比起以往,更重要许多。 ——事关合肥战事; ——事关湘水划界; ——也事关长沙、桂阳、江夏三郡的归属。 ——更事关刘皇叔借荆州一事的最终走向! 好在,一切都有惊无险。 局势正在朝着积极、乐观的方向发展。 而这种种境况下,马良还特地按照关羽的吩咐,额外多写了一条,那便是——关公于荆州下了一封罪己书。 其中浓墨重彩描述的,是这些事件中绝对的主角,除关羽外的另外两人。 其一,那神秘的,大概率是友非敌的洪七公。 其二,便是他关羽的第四子,提前精准无误回答出合肥战场走向的——关麟关云旗。 说是六百里加急,可此间多山路,俨然骑士行不了这么快,他距离成都至少还需两日的路程。 倒是此时的成都,并没有因为刘备的占据而处处欢欣鼓舞,反倒是…暗流涌动,波涛汹涌,一个又一个难题,正浮出水面。 而这让总揽一切的诸葛孔明神伤不已,愁云密布。 … 成都,左将军府前,精干的守卫森严伫立。 看到诸葛亮的到来,纷纷单膝跪下,动作整齐,却一言不发。 诸葛亮抬头看了一眼这“左将军府”的牌匾,驻足了一下,当下心神收敛了许多,表情也变得凌厉肃穆,快步进门。 如今的诸葛亮被刘备封为“军师将军”。 除此之外,他还授命“署左将军府事”,言外之意,刘备之外,对内的职责均一力压在了这位三十四岁的年轻谋士身上。 走过院落,进入正堂,汉左将军的主位上依旧空空如也,诸葛亮则坐在了军师的位置上。 门口的守卫高声通报:“奏事!” 门外早已排队等候的十几名文吏皆是统一的汉官官袍,各自捧着竹简进来,他们将竹简一一放置在诸葛亮的案头。 负责管理左将军府内事的赵云亲自捧来水盏,只摆放在诸葛亮身前的案几上,那汉左将军主位前的案几依旧是空空如也。 诸葛亮轻轻抿了一口,旋即问赵云。 “主公怎么又没来?” 赵云上前压低声音回答道:“孙夫人,这几日…正在跟主公闹别扭呢!” 诸葛亮猛然抬头,看着赵云,沉吟了片刻,方才接着问道:“还是因为益州的事儿?” “唉…不止益州…” 赵云没有细答,只是长长的叹出口气。 在后世,许多“演绎”、“评书”中,往往将刘备与孙尚香的关系,描述成郎情妾意。 “甘露寺”、“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 这些无一不彰显出孙尚香对刘备的仰慕,及能嫁给英雄人物的热衷。 可事实上,事与愿违。 《三国志·蜀志·法正传》中有言——“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 需知道,“肘腋”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由此可见…刘备白天担忧于曹操、孙权,就是晚上,于卧榻之上尤担心坐在他身上的人,这种感觉,苦不堪言。 此间心酸,赵云最是清楚。 《三国志》中,裴松之也特地引用《云别传》的记载——“孙夫人以权妹骄豪,多将吴吏兵,纵横不法。”。 而刘备也的确曾在“公安城西”为孙尚香建立了一座“孙夫人城”。 名义上,将她与她的女兵安置于此,实际上就是夫妻分居,她的事儿…根本没法管! 而让刘备与孙尚香关系进一步的破裂的,乃是“益州”… 这就要追溯到当年,孙权听从周瑜“假途灭虢”之计,提出欲取益州,问刘备的态度。 刘备直言:“孤与刘璋,皆汉室宗亲,安忍背义而取西川?若汝东吴端的取蜀,吾当披发入山,不失信于天下也。” 言外之意,我跟刘璋都是汉室宗亲,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东吴要取我那亲兄弟的地盘,我刘备就是隐居世俗,也绝不失信于天下。 那时候的孙尚香被刘备感动,也劝兄长孙权放弃进攻益州的打算。 可谁曾想,孙权倒是没对益州有想法。 但转头,益州就被刘备给谋下来了,孙权自是气得半死,孙尚香对刘备的态度也从平淡到极端厌恶。 如今,入主西川,又因为“刘备借荆州不还”、“湘水划界关羽不能履约”,孙尚香没少跟这位年长他三十岁有余的夫君闹腾,刘备的日子过的并不轻松。 “孙夫人乃孙坚幼女,自幼娇惯,又精通十八般武艺,在江东人称‘弓腰姬’,如今因为荆州,孙、刘嫌隙丛生,主公有此妻,定颇为艰难哪!” 诸葛亮发出一声感慨,旋即扬起手,“主公晚上睡不好,就让他好好休息吧,且不说这个了…” 诸葛亮将眼前水盏中的水一饮而尽,大声道。 “开始吧!” 当即一名文吏回禀:“曹操夺下汉中,随时南下巴蜀,蜀中人心惶惶,主公要将士们枕戈待旦,随时北上抗击强敌,怎奈…军辎粮饷纷纷告急,竟凑不出抗敌之资!” “不对呀!”诸葛亮抬眸,那晶亮的眸子满是疑窦,“刘璋的府库中,钱粮不是有百万石之多么?怎会凑不出抗敌之粮,这是何故?” 听到诸葛亮的质疑,那文吏如实道:“昔日攻打成都,并不顺利,主公为了鼓舞士气,就向诸将士承诺,‘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预焉’!” 这件事儿,诸葛亮倒是知晓。 ——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预焉! 此意为,如果攻破成都,官府仓库中的财务,他刘备分文不取,大家伙儿随便拿,他绝不干预。 也正是这条欠考虑的许诺,使得府库钱粮被各军将士占有。 甚而有之,还时长闹出过士兵们乱作一团,争抢财物的情形。 由此可见,身为人主,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 呼… 听到这儿,诸葛亮呼出口气,这事儿不大不小,但处理起来极是麻烦,必须与主公商议过方能下决断。 可主公… 诸葛亮再度望向那空落落的主位,难免一阵神伤。 “继续…” 诸葛亮摆摆手。 又一名文吏禀报道:“如今益州各郡、县物价极其不稳,许多本地氏族囤积居奇,粮价一度炒的极高,民怨沸腾…坊间隐隐已有呼声,刘皇叔治下不如刘璋治下!” “物价么?”诸葛亮轻吟出声。 他清楚,物价是由地方诸侯调控的。 但往往调控物价靠的不是强制手段,而是商业手段。 这又绕回了之前的那个难题,府库的钱财都被将士们抢了,没有钱?如何调控物价?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继续!”只听过了两个问题,诸葛亮的神情就已经变得萧索了起来。 第三名文吏站出来,拱手道:“益州初定,那些战乱之下,大量荒芜的田亩如何分配?这也是诸位文武反复提及的,主公似有意,将成都最肥沃的田亩与住宅分发给有功将士们,且已经草拟出了名单!” 这次,不等诸葛亮开口。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清俊少年缓缓走入,他言谈落落大方,当先向诸葛亮拱手行礼,口中言道:“谡拜见军师!” 来人正是马良的弟弟马谡。 “幼常来了。”诸葛亮扬起手,示意马谡坐下。 马谡跪坐于一旁侧席。 他名义上是一名小小的主薄,可实际上,却与诸葛亮有师徒之谊,诸葛亮对这个弟子极其看重。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看来幼常是有话要说。” 诸葛亮目光和缓的望向马谡,像是刻意给机会要让这个他器重年轻人好好的展示一番。 “益州初定,百废待兴,自是有数不尽的难题,可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若是一味的把精力都放在那些‘小事儿’上,难免误了大节。” 这番话让诸葛亮眼前一亮。 马谡侃侃继续道:“于益州,当务之急唯有两件要事,其一便是曹操占据汉中,随时南下,我军当如何应对?” “其二便是荆州,听闻如今的荆州局势瞬息万变,江东已经试探着向荆南发动奇袭,我更听闻,江陵城中一张布告跃然而出,将长沙三郡的归属与合肥战事紧密相连,若东吴合肥胜,则长沙三郡归吴,于此主公与军师都该早做打算!” 别看马谡年轻,可一番话侃侃而谈,有理有据… 诸葛亮赞许的点头,他感叹道:“幼常说的有理。” 说到这儿,他回望那些文吏,“诚如幼常所言,事有轻重缓急,若是尔等有荆州与汉中的奏书,当先来报…” 这…诸葛亮的话脱口。 一干文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均沉默了起来,似乎…并无汉中与荆州的奏报啊。 当然,汉中的话,还情有可原。 曹操刚刚夺下汉中,定也会稍加休整,可荆州…许久了,白眉马良的简讯可有许久没来了。 似乎,自打关羽拒不执行那“湘水划界”的约定后,荆州就再无消息了。 越是往这边想,诸葛亮的眉头越是不由得凝起。 ——『云长啊!』 诸葛亮心头暗叹… 从他离开荆州起,他心头最大的担忧便是云长。 这份担忧,诸葛亮每天都会出现。 云长那孤傲、自负的性子,始终是荆州的一大隐患! 心念于此,诸葛亮缓缓起身,语气骤然加重:“尔等记下,若然有荆州急件,第一时间报送于我。无论何时!” ——“喏!” 众文吏起身应答。 倒是马谡,他“吧唧”着嘴巴,眼眸中精芒闪烁,他也在琢磨着… 荆州如今的局势会发展到何种境况? 长沙、桂阳、江夏三郡,扛得住么? … … 江陵城… 晨曦中,薄薄的日影透进西城郊的一处土地庙。 院落中十口大锅支起,大锅内热腾腾的粥正在不断的翻搅,冒着那扑鼻的香味儿。 无疑,这些香味能使得饥饿的人肚子里更加的翻涌; 也能使饱经风霜的人,感受到一丝凛冽秋风下的温暖! 而围拢在这大锅周围,是一个个身着破烂、无家可归的乞丐、流民。 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底层,也是最可怜的人。 此刻,他们的一双双眼睛,正望眼欲穿的地盯着那大锅内的粥水,这般浓稠的粥,他们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喝到过了。 先是每人分了一碗粥… 果腹后的这些乞丐、流民,纷纷把脑袋转向土地庙的门口。 那里,不知道何时支起了一座站台。 虽有些捡漏,但依山傍水,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就在这时… 那熟悉的乞丐头儿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下,迈着豪放不羁的步子快步走上了高台。 台下的乞丐们窃窃私语。 “看看,鲁大哥如今的衣衫,气色…完全不一样了,这跟对了人,日子都有盼头了。” “是啊,也不知道…鲁大哥向关公子提到咱们没有?咱们谁不想也有个盼头呢?” “伱这就不该问,若是鲁大哥没向那关公子提及咱们,那…这么多粥,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窃窃私语间,那乞丐头已经走到了高台上。 他扯开嗓子大喊道:“兄弟们,今儿个俺喊你们过来,可不只是为了喝粥!” “俺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事儿,咱们两千多乞儿,从今往后,有靠山了!” 这话脱口… 这些乞儿纷纷张口,“那关四公子答应当咱们的靠山了?” “哎呦,那可是让关公都下‘罪己书’的公子啊,如果是他…那可…那可…” “总算熬出来了,熬出来了…” “不过,关四公子是贼曹掾吏,是官老爷,他会…会收留咱们一群乞丐么?” 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杂。 还是那姓“鲁”的乞丐头儿示意大家伙儿安静下来。 他连忙继续喊道:“别误会,别误会,咱们的靠山,可不是关四公子…” “咱们的靠山,比关四公子还厉害,他呀…他就是‘洪七公’他老人家!” “他老人家说了,从今往后,事儿咱们做,饭他管,有他一口的,绝对饿不到咱们!” “咱们也再不是那任人欺凌的乞儿,咱们聚在一起也有名字了!” “从今往后,咱们就叫‘丐帮’!” … …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何谓丐帮?重诺守信,一心向北 ——洪七公! 这名字,所有乞丐可不陌生。 所谓纸包不住火,尽管,官府已经尽量封锁有关“洪七公”的事儿。 可,前段那张贴的到处都是、满城风雨的告示事件,依旧是传得沸沸扬扬。 而坊间的议论中,这件事儿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位赫赫有名的“洪七公”。 更有甚者,坊间传说,这洪七公背景深厚,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关公,对他也一筹莫展。 当然… 随着合肥战事的传回,这个本打上“敌国奸细”、“作恶多端”的洪七公,突然一下子洗白了,变成“荆州的英雄”了。 ——是他保全了荆州。 ——是他将湘水划界的约定弃之如糟粕。 ——是他保住了长沙、桂阳、江夏三郡。 更夸张的说法是,是他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助张文远大破东吴! 所谓三人成虎,越到后面,“洪七公”这个名字,就越发的具有传奇与玄幻色彩了。 一言以蔽之。 是他,是他,就是他,刘皇叔与关公的神秘盟友——洪七公。 正因为此,洪七公身上,原本那“敌国奸细”、“作恶多端”的标签一下子全部更替,变成了世外高人,变成了高瞻远瞩,变成了匡正世道、秉持正义的高人! 总而言之,风向变了。 而随着风向的变化,洪七公的神秘也蒙上了全新一层的色彩。 他究竟是谁? 他背后的人是谁? 一系列有关他身份的话题,成为了江陵城坊间茶闲饭余的焦点。 此刻,冷不丁的从这乞丐头口中提出: ——从今往后,他们这两千多乞丐的靠山是洪七公,他们的团体也有了全新的名字丐帮时! 自然而然,一系列的问号出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鲁大哥认识洪七公么?洪七公他老人家到底是谁啊?” “鲁大哥,咱们不是要投靠关四公子么?怎么靠山突然就变了?” “鲁大哥?啥是丐帮啊?” “鲁大哥…” 山神庙处传来盈天的声音,多是问询,声浪滔天,且一声比一声高。 只不过你一言我一语,混乱不堪… 那乞丐头儿就是想回答,也回答不来。 “哐哐哐…” 这乞丐头儿朝身边乞丐示意,有人就敲起锣来。 一下子场面安静了下来。 这乞丐头儿扯开了嗓子大喊道:“一个一个问,俺一个一个来回答…” “先说,俺吧…以后可不许‘鲁大哥’、‘鲁大哥’的叫了,不合咱丐帮的规矩。昨个儿,洪七公他老人家给俺起了个新名字,鲁有脚,从今往后俺就叫‘鲁有脚’,是咱们丐帮的九代长老,你们得称呼俺鲁长老!” 说到这儿,这鲁有脚指了指面前的一个乞丐。 “方才你问什么来着?” “鲁大哥…啊不,是鲁长老…”这小乞丐改口也快,“俺就是问,鲁长老之前不是受关四公子照顾么?给吃的、给穿的、又给住的,咱们弟兄们都羡慕的紧,之前不都说好的去投奔关四公子么?怎么突然咱们的靠山就成了洪七公他老人家啊?” 听鲁有脚在“洪七公”的后面加上“老人家”这样的敬词,这小乞丐也学着这么说。 鲁有脚满是赞许的看着他,大声道:“这问题问的好!” “是,没错,之前我鲁有脚是受到关四公子照顾,可伱们只知道他照顾了我,却不知道他为何照顾我!” “为啥呀?”一干乞丐异口同声。 “还不是因为‘洪七公’他老人家!”鲁有脚开始扯开了声调,大声道,“关四公子把我带出牢房时,特地就跟我说,天下英雄,有见识者,唯他与洪七公老人家两人耳。我既是洪七公老人家的人,关四公子自不能为难,这才对俺们百般照顾。” 说到这儿,鲁有脚指向一旁,那些都是当初第一批为“洪七公”做事的乞丐,如今都是这丐帮中的“长老级”人物。 “你们要还不信,就问问他们,俺们一早就为洪七公他老人家做事了!” “是是是,关四公子亲口所言,天下英雄,有见识者,唯他与洪七公老人家两人耳…这话,是咱们这些叫花子能编出来的么?” 那些长老纷纷附和。 这下,一干乞丐们停止了喧嚣。 又有乞丐问道:“那今天的粥…” 不等他开口,鲁有脚大声道:“你这棒槌,这还用问,自然是洪七公他老人家给你们准备的了。以后,凡丐帮中人,凡为洪七公他老人家做事的人,每天都管饭,饿不着你们。” 其实,这才是许多乞丐最关心的。 他们无所谓效力于谁,只要能有一口饱饭,只要能不再过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他们啥也愿意干。 “那?洪七公他老人家到底是谁啊?咋他不来啊?” 有几名的乞丐张口问道。 “咳咳…”鲁有脚清了清嗓门,“谁问的?谁问的?你给我站出来!棒槌…洪七公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岂是随便就能见到的,九代长老之前,你们是见不到他老人家的!” “那啥是九代长老?” “这个问题问的好!”鲁有脚解答道:“凡是咱们丐帮成员,从无袋弟子到一代弟子,再到二代、三代,最上头的就是九代长老,九代长老再往上,则是咱们的帮主洪七公他老人家。” “在咱们丐帮,也只有九代长老才能见到他老人家,至于…怎么从无袋弟子成为一代、二代乃至于九代长老,这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与造化了。具体的,以后我再细细的告诉你们,简单来说,就是好好干,洪七公他老人家都看着呢?亏待不了你们!” 鲁有脚说的很笼统,不过…大多数人并不关心这个,他们就关心。 “鲁长老,那明儿个还有饭嘛?” “特奶奶的,你小子找打不是?”鲁有脚骂骂咧咧,直接脱鞋朝这乞丐砸了过去。 就这样… 整整回答了半晌的问题,鲁有脚是口干舌燥。 “好了,今儿就到这儿了,近来洪七公他老人家要做一件大事儿,具体是什么,还不能告诉你们,可你们一个个的都得打起精神来!” “此外,记住他老人家说的话,凡我丐帮中人,义气为重,除强济弱,重诺守信,一心向北!” 这话脱口,又有乞丐不懂了。 “啥叫一心向北?” ——“就是干他曹操的!”鲁有脚这一句喊得极为嘹亮。 再加这江陵城的乞丐,多半是从北边流亡至此的。 有徐州人,经历过曹操在彭城屠城,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也有新野人,被曹军的虎豹骑一路追赶至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还有那些不少,因为北方战事而南逃的可怜人… 他们对曹操本就没有什么好感,一听“干曹操”,一个个怔住了,短暂的沉默过后,是连续的发问。 “干掉曹操,那俺们是不是就能回老家了!” “若是能干掉曹操,那俺徐州的老娘,可就能瞑目了…” “早说呀,干曹操,那不管饱,俺也干了!” 乞丐中,有的听到这“一心向北”时,激动、振奋不已。 也有平静的,心中毫无波澜的。 倒是一个眼珠子里透着精明的乞丐问道:“一心向北?就凭咱们,一些叫花子?能干得过么?” “咋干不过?”鲁有脚挺直了腰板儿,“洪七公他老人家说能干过,咱们就能干过,他老人家让咱们干谁,咱们就干谁!” “干他丫的…” 哪曾想,鲁有脚的话音落下,方才发问的这乞丐一跃三尺,顿时间血脉喷张,整个面颊上就要青筋暴出了。 仿佛,他与曹操有深仇大恨一般。 鲁有脚格外的留意了他一眼… 不由得回想起昨夜,他与关麟的对话。 昨夜,月明星稀,关麟先是问他的名字,他也如实回答“鲁工”。 关麟摇了摇头,说:“你是要做九代长老的,在丐帮里得与教众们打成一片,这鲁工的名字太生硬了,不够接地气,干脆对外就叫‘鲁有脚’,念起来更亲切一些。” “多谢恩公给俺起名儿。” “吃的你不用担心,只是,丐帮成立前期也需要一些钱财,这个需要几日后,我再给你。”关麟语重心长:“除此之外,成立丐帮之后,帮我留意一些激灵的帮众,最好曾做过生意的,我有重用!” 这话脱口,关麟顿了一下,他又猛地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当然,只是激灵的话也不行,最重要的得靠得住,若是能与那北境的曹操有深仇大恨,就更好不过了,可以问问乞丐中有无徐州彭城的。” 昨夜,关麟的这番话,鲁有脚全都记在了心上。 此刻的他眼珠子转了转…朝身旁的一个乞丐问道:“那小子哪来的呀?一说干曹操这么兴奋。” “那小子我认识,姓史,老家是徐州彭城的,当年曹操为报父仇,在徐州彭城屠了十几万人!除了他逃出来以外,一家老小,全死在彭城了,尸首都没找到。” 这番话脱口,鲁有脚眼珠子一定。 他口中喃喃:“彭城、跟曹操有深仇大恨,还有…激灵…这不就是洪七公他老人家要找的人嘛?” 这个想法,一经传出,鲁有脚连续的眨巴起了眼睛。 ——是他,就是他! 其实… 此刻的关麟也在不远处,他站在一处高坡上目睹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在他身边,一个骑驴老者也是饶有兴致。 这骑驴老者正是黄承彦。 秋风吹拂,关麟展了展衣袖,感慨道:“丐帮,这就算是成立了!” 黄承彦眯着眼,不以为意,口中轻吟。“这就是你说的丐帮?一群叫花子,能成事儿么?” 关麟朝黄承彦浅浅一笑,“不就是用了你点儿存粮么?就不是不还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关麟这话有点儿调侃的味道。 黄承彦的表情却是严肃起来,“你知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也不缺这点儿粮食。” 气氛一下子变得冷了起来。 关麟知道,黄承彦是名士出身,素来…并不看好这些处于这个时代最底层的“可怜人”,认为他们一无所用。 事实上,自打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彻底沉沦后,这些可怜的底层百姓,在豪门的面前,已经丧失了一切,毫无尊严。 他们那微弱的力量,再也不能与时局抗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呼… 想到这儿,关麟长长的吁出口气,旋即一丝不苟道:“昔日曹操颁布的《招贤令》,我记得是这么写的。‘今天下若有无德有才之人放在民间,或果勇不顾,临敌力战;或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着各郡守举荐,勿有所遗!’” “曹操之所以能雄踞北方,天下十三州,他一人独占九州半,不正是因为,大汉四百年‘唯有贤者居之’的举贤、用人之法,被他弃之如糟粕,更有甚者,还发这《招贤令》公然提出招揽不仁不孝、急功近利之人。” 念及此处,关麟似乎颇有感慨: “试想,若没有居功自傲,嘲笑同僚的许攸,曹操打的赢官渡么?若是没有私德不检的郭奉孝相助,他能打得下北境么?若是不用贪财吝啬的曹洪,他曹操都死一万次了!若是没有腐败到骨髓里的‘要钱将军’曹仁,怕是襄樊,我爹早就打下来了。” 讲到这,关麟一摊手,“当年曹操下这《招贤令》,用这不仁不孝、急功近利之人时,定也有老黄你这样的儒生去道德谴责,可事实证明,曹操这一步走对了!” 黄承彦不由得惊叹于关麟的“诡辩之才…” 可他却依旧淡淡的反驳道:“曹操用的是有才无德之人,你用的是一群叫花子,可这不是一码事儿!” 关麟笑道:“怎么就不是一码事儿,曹操讲德时,说临阵能致胜,不使将士枉死是德,治国能安民,不使百姓受冻馁是德。反倒是那些坐而论道、大言欺人、只会摆架子、装清高,却无实惠于帝国百姓的伪君子,他们才是缺德!” “有时候想想,至少前半辈子,曹操能做的比伯父、比家父,乃至于比天下大多数的诸侯都出色,并不是偶然的!” 黄承彦轻轻扬手,“老夫可不是来听你夸曹操的!” “这哪是夸他?我这是要战胜他…咱们那秦弩方阵不也是为了战胜他么?”关麟笑道:“可想要战胜他,第一步,就必须要更了解他,必须去寻找到他的弱点,用他看不起,且忽视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黄承彦的目光再度望回那山神庙前聚集的乞丐,“这些叫花子,便是曹操忽视的力量?” “不是叫花子!”关麟语气坚定,“是人民,想要战胜曹操,必须要调动起人民的力量!不是氏族、不是将门,就是最底层人民的力量。” 黄承彦还是摇头,“老夫不否定你的想法,只是依旧觉得,这些叫花子的能量太小了,在这时代的巨浪下,他们纵是竭尽所能,也掀不起什么巨浪,你的想法,最终只会让大量钱财打了水漂!” “哈哈…”关麟笑了,他淡淡的道:“老黄啊,你没有淋过雨,岂会知晓总是在雨中的人,他们会想什么?”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再小的力量,如果能集聚起来,一样可以骇浪滔天!” 是啊… 跟曹操打?怎么打? 刘备两个矿,人家曹操九个矿,资源上都相差甚远,硬碰硬有胜算么? 再加上,曹操用了氏族、用了寒门,用了有才无德之士,那么…他的弱点在哪? 底层民众! 关麟提出的“底层民众的战争”,或许就是他唯一的弱点。 只是,这个概念还是太超前了。 不过,古往今来,一切的历史都在证明。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谁若是忽视了人民的力量,他哪怕再强横,也一定会被历史的巨浪吞噬,渣都不剩! 秋风吹拂… 土地庙,这处丐帮的新据点,依旧热闹如旧… 高处的山坡上,黄承彦与关麟的话,则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吟出,语速极快。 “你到底用这些叫花子,是想干嘛?” “搞钱!” “用叫花子搞钱?” “叫花子不能搞钱么?” ——“你想当然了吧?” ——“要不,打个赌?就赌你这头毛驴!” … … … …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这一亩三分地,究竟谁是爹? 时光转瞬,一晃两日过去。 在这个夜晚,夜风和煦,关羽与马良坐于书房软塌之上。 当中的案几上,摆下棋盘,两人饶有兴致的对弈起来。 关羽手执白子先行,马良执黑,两人你来我往交锋百余手,棋盘形势渐渐明朗起来。 马良也缓缓拉开了话匣子。 “今年荆南丰收,单长沙、桂阳二郡就足足收了三十万石粮食,长沙城的军械也于今早运抵江陵,足足六千口刀。” 马良的言语间带着欣然。 关羽则眯着眼,将手中白子落入棋盘之上,堵住了马良的攻势。 “如此,北伐的粮草、军辎又补充齐全了。”关羽一捋胡须,“若真依那‘湘水划界’之约,没有了长沙、桂阳二郡的补给,孔明那隆中对的构想,又要何时才能完成?” 马良神色一黯,落子的手微微一抖,黑子掉落在了地上。 他能听出,关羽说这番话时,语气中饱含着的是无限的庆幸,甚至于还有一些后怕。 区区一封“罪己书”,能换得三郡无恙,委实是赚大了! 马良捡起掉落的黑子,重新掷于棋盘上,“能保住长沙三郡,四公子虽不及那‘洪七公’功勋卓著,却也足可见其远见卓识,这点儿上,不佩服不行啊,亦或许,这才是他锋芒毕露,甚至锋芒误伤到关公的缘由!” “那小子…” 关羽捏着手中的白子。 其实内心中,他是承认关麟眼力上的出色,但他不会把这份“认可”表露在言行上,关羽话锋一转,“倒是近来,并未听到有关合肥之战后续的战报!” 诚如关羽所言… 算算,距离那首战张八百大破孙十万,已经有七、八日了。 可合肥方向,风平浪静… 这股安静太诡异了,也让关羽平添了许多担忧。 马良再下一子,“难不成关公以为,合肥之战,吴侯还有希望?” 这个问题抛出,关羽下意识的就回想起,此前,周仓向他提及,关麟那小子在糜家赌坊那边留下的那“大言不惭”的话。 “哈哈…” 想到这个,关羽忍不住笑出声来,马良好奇的问:“关公何故发笑?” 关羽那正要落子的手一顿,抬眼笑道:“季常难道觉得,一个人在十万人面前都没硬起来,那他之后还能硬起来么?” 啊…硬…硬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马良顿时大笑,笑的有失儒雅,“关公啊关公,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妙语,哈哈哈…” 马良被关羽的话逗得捧腹大笑,好一阵子之后,他才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开口道:“话说回来,算算时日,寄往成都的书信就快抵达了,主公与军师看到信件,知晓合肥战果、荆州无恙后,必定会长松一口气!倒是不知道…他们看到关公的那封罪己书,又该作何感想?” 听到这儿,关羽抬眸,沉吟道:“大兄与孔明…呵呵,这是那小子应得的!” 就在这时… “踏踏”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关将军”,却见周仓大踏步迈入书房,拱手朝关羽行了一礼。 “云旗呢?”关羽见就周仓一人,询问道。 就在方才,他特地让周仓去唤关麟,就是为了趁着马良在,一道过问下有关合肥战场后续事宜。 这小子既是料对了首战,那索性听听他对合肥战场此后局势发展的看法。 只是… 周仓遍寻了整个关府,哪里有关麟的身影。 话说回来,这已经不是关羽第一次召关麟问话了。 可近来,想要在关府中寻觅到关麟太难了。 这小子早出晚归…整天神神秘秘的。 至于他去了哪?和谁在一起? 周仓也问过所有人,没有人知道! 甚至,他何时归家,又何时出府的,这也成了一个谜。 “回禀关将军,四公子不在府中!” 周仓如实禀报。 “又不在?”关羽蹙眉,做为父亲,想见一次儿子,他感觉怎么这么难呢! 关羽语气压低,“那洪七公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怎么?他那贼曹掾府比他爹的公务还忙?” 言及此处,关羽再度补上一问:“这几日云旗都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又难到周仓了。 他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抓耳挠腮,期期艾艾的道:“关将军也知道四公子那性子,若是发现派人跟踪他,定…定会…” 周仓这话,还有些心有余悸。 言外之意是,这位小爷,我周仓可不敢派人跟着。 可在关羽那冷然丹凤眼的逼视下,周仓不自禁补上一句:“若关将军有令,明日,末将即派人暗中保护四公子周全。” 周仓也是无语了。 ——『你们父子都是爷!我是孙子还不行么?』 就在周仓的话音落下… “不用了!”关羽叹出口气,冷然道:“伱做的对,依着这小子的性子,真被发现有人盯着他,保不齐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于我,让我再下一封罪己书了!” 这… 关羽与周仓的对话,马良悉数听在耳中。 他发现,关羽变了…而且这种变化很突然。 他会主动站在关麟的角度去思考,也会刻意照顾关麟的心情。 尽管言语间,多少还有些冷冽与父亲的高高在上,但父子的关系,无异于巨大的缓和,甚至关公也再没有以往的那种“盛气凌人”。 不得不说,这是关公巨大的改变呀! “关公…”就在这时,周仓再度开口。 关羽抬眸示意他有话就说。 周仓继续道:“四公子虽没能寻到,但,就在刚刚…接到城中密探送来的消息,洪七公有下落了!” 唔… 此言一出,关羽与马良一齐抬头。 俨然,对“洪七公”,两人有着更加浓郁的兴趣。 “是…”周仓正要讲,关羽豁然起身。 “等等!”关羽回望马良,“季常且稍候我片刻。” 一般这么说,那肯定是去小解了。 果然,关羽大踏步走出此间,周仓本要跟着,关羽示意他留在此处… 很快,关羽的身姿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中。 关府中有三处茅房,只不过,都距离这书房挺远的。 此刻,周仓禀报的那“洪七公”正吊着关羽胃口,关羽也顾不上去茅房,只走到书房外院落的墙角,朝那黑灯瞎火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到了一个最黑的地方,他踱步上前,刚脱了裤子,却发现墙那头儿竟也有人。 关羽伸着脑袋探了过去。 却见…黑暗中,一个少年正叉着腿,对着墙角,一边哼着旋律优美,又极其催尿的小曲,一边任凭那“滋滋”的声音在墙角响出。 关羽一怔,哪个不要命的,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他关羽府邸的书房门前尿尿。 找好角度,趁着月光,关羽那丹凤眼瞥向那黑暗中少年的面颊。 顷刻间,一张熟悉的脸庞跃然而出。 “云旗?” 关羽惊叫道… 在关府随地大小便的,竟是他近来“越发看重”的儿子——关麟,关云旗! 说起来,关麟也是刚刚回来。 这两日,他累坏了。 丐帮刚刚成立,虽然不用他这“真”帮主抛头露面,可许多门规还是需要他亲自定下的。 再加上,需要有能代表他这“真”帮主发号施令的物品。 以及这两千余门众日常的任务。 总不能,让他们天天吃干饭吧! 除了例行乞讨之外,关麟在江陵城踩点,选取了许多重要的点位,这些乞丐们需要在乞讨的同时,密切在各自的典韦关注一切情报,将各情报收集汇总。 因为,暂时情报的收集,没有具体到某个人,故而…撒开网,凡是江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留心他们的一举一动。 除此之外,丐帮弟子如何晋升? 每一代弟子所对应的权利? 还有如何区别各代弟子? …可以说,事无巨细,关麟都要亲自去部署、安排。 除此之外,还有那搞钱的计划… 关麟也是反复推演,力保万无一失。 这两日,关麟是真的忙,恨不得一个脑袋,掰成两瓣儿去用,简直累成狗。 不夸张的说,回到关府时,已经是昏昏沉沉,脑袋都要爆炸了,恰好膀胱发胀,有了尿意,索性就在这关府书房外的墙角尿尿。 反正,黑乎乎的,就算被人看见,也不知道是谁。 他本在一边尿,一边欣欣然的哼着一首后世很“高级”诗——“我们一起去尿尿,你,尿了一条线;我,尿了一个坑!” 就在这时,冷不丁的抬眼看到老爹! 登时吓了一跳… 偏偏看到老爹也就罢了,他也在尿尿。 这就有点…赶巧了不是。 关羽:“……” 关麟:“……” 关羽:“……” 关麟:“爹,你是读《春秋》的,咋能随地小解呢?这也忒不讲卫生了吧?” 关羽哑然了一下,他那丹凤眼开阖,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这是恶人先告状么?』 他张开了嘴巴,却发现,他想说的话都被关麟这小子抢先了,他倒成了百口莫辩。 这节奏不对呀? 到底谁是爹? 关羽这边还被绕在其中,关麟却丝毫没有饶过他的意思。 “老爹,你这《春秋》是白读了呀,这要让全城百姓知道你随地小解,那…你这高大的形象一下子就垮了呀!” 言及此处,关麟话锋一转,“老爹,你也不希望,别人知道你随地小解的事儿吧?” 同样的配方… 同样的味道,上次是关银屏,这次是老爹。 关麟觉得他已经稳稳的占据上风,看着老爹那几乎变成青绿色的眼睛,很明显,这“小小的威胁”很好用啊,以后要多用! “咳咳…”关羽轻咳一声,“你不也是在这儿随地小解?” “那不一样。”关麟昂首挺胸,没有半点做错事的样子,他有恃无恐,“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爹随地小解,孩儿有样儿学样,自然也就随地小解咯…这事儿,源头在老爹这儿!” 呃… 关羽感觉心头“砰”的一声,像是挨了关麟重重的一拳,这小子虽不习武,可这言辞如拳,“力度”可不轻啊! 一时间,关羽陷入了莫名的尴尬之中。 倒是关麟,“咦”、“啊”…连续的两个语气词传出,声调极高… 关羽连忙轻声道:“你咦什么咦?小声点儿!” 关羽终究是败在“要脸”上了。 关麟却是指着那墙角,“老爹,你这尿不对呀,这尿的有点儿短啊,老爹今年也五十多了吧?千万要节制啊,要爱惜自己啊!” ——『你大爷!』 关羽怒从心中来,刚刚是因为紧张,这才尿的短! 当下,他收敛心神,腰腹之间,肌肉紧绷。 滋滋滋…一道激流宛若黄果树瀑布倒灌而下,如洪水开闸,直接把这墙角砸出一个深坑。 这一番操作之下,关羽掐起了腰,心里嘀咕着。 ——『小子,你跟你爹比,还差得远呢!』 而关麟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老爹,肾不错呀,只不过…不过…” 不过… 关羽也是服了。 ——『这又怎么了?如此洪荒之力下,也不行么?』 只见,关麟轻声道:“不过还好…只是老爹的尿中有些轻微的浑浊,那泡久久不散,这是轻度的高血压!老爹要开始注意了,我认识个七十岁的老头,他尿的都比你要清澈许多!” 血压? 清澈? 这是医术中的辞藻么? 关羽不懂医术,只以为关麟看出了什么,可很快,他就摇了摇头。 这小子啥时候学过医? 他能看出个锤子呀? 他说血压高就血压高啊?他说清澈好就清澈好? 什么玩意的血压,压根没听说过。 就在关羽还浮想联翩之际,关麟揣着下巴,有模有样的思考了一番,旋即道: “其实,并不是十分严重,稍微注意就好了!不要太精神紧张,睡眠也要保证,还有…老爹最近你可胖了,要控制身材。” 神特么的精神紧张、睡眠保证、控制身材,要不是…怕这小子胡言乱语,四处乱说他关羽随地小解,关羽一拳头直接就砸上去了。 可得让这小子搞清楚,这一亩三分地,谁是爹? “咳咳…”倒是关麟,侃侃说罢,一摊手,“老爹,我走了啊!” 转身…迈步,像极了胜利者的姿态。 可刚迈出一步。 “等等!”关羽忍不住问出正题,“为父正找你问话呢?跟我来…” “今儿不行了。”关麟连连摆手,“孩儿的脑子就快要裂开了,赶明儿,赶明儿…我脑袋轻松的时候,再跟老爹畅聊。” 说着话,关麟又迈出一步,要走… ——『这小子是拒绝我了?』 ——『还特么是在这种情况下,拒绝他老子了?』 关羽有些目瞪口呆。 “站住…”他冷喝一声,他本想强制带关麟去书房,可还是忌惮这小子。 说到底,关羽还是要脸。 他总是会想到,若今晚的事儿,这小子四处散播…那… 关羽根本没法往下想,不忍直视啊! “老爹?又咋咧?”关麟反问。 关羽耐着性子,张口:“合肥首战之后,许久没有动静,接下来的战场局势会如何?你简单说说!” 噢…这个呀! 关麟“吧唧”了嘴巴,他也是佩服老爹的执着了。 索性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因为脑子有点晕,有点累,他也顾不得好好的组织一番语言,随口道:“那张文远还没威震逍遥津是吧?那…五天、六天、七天,也就是这一天半的事儿了!合肥之战马上就结束了…” 关麟太累了… 想不了那么细,但大致,他记得。 在张八百大破孙十万之后,仅仅过了几天,孙十万又不长记性的被捅了,区别是,这次…捅的比上次还惨,直接把孙十万捅回老家了! 没错… 关麟还仔细琢磨了一番,确定自己没说错,这才再度摆手,“走了啊!” “站住!” 关羽又一次冷斥出声。 他感觉他的威严正在被这小子践踏,可偏偏,他什么也做不了。 关麟无奈的扭过头,“又咋咧?老爹你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关羽微微咬了下牙,他极其艰难的张开嘴巴。 半天,一句压低了的声音才从口中吟出。 ——“今晚的事儿,你不会乱说吧!” … … (本章完) 第八十章 神武执海外,永无北顾患 不会乱说? 不会把老爹随地小解的事儿乱说出去? 呵呵… 关麟就“呵呵”了! ——『我关麟岂是那种乱嚼舌根之人?』 关麟眨巴了下眼睛,旋即意味深长的望向关羽。 最后留下四个字: ——“老爹,你猜…” 一句话脱口,关麟飞也似的溜了,只留下关羽一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夜风吹拂,上面和下面都凉飕飕的。 突然间…关羽发现了一个事实,他这是被这小子给涮了么? 你猜? 还你猜? ——猜伱的个锤子啊! … 不多时,关羽回到屋内,脸色已经有些不对。 马良注意到了关羽的脸色,张口道:“关公,没事儿吧?” “无事…”关羽朝周仓抬手,“方才说到哪来着?” “是洪七公的下落…”周仓如实回答。 关羽颔首,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马良凑近关羽一步,“关公,真没事儿?” 此刻的周仓已经开始准备禀报那“洪七公”的事儿了… 关羽却抢先一步,漫不经心的嘟囔着:“云旗那小子,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吧?” 这本是一句极轻极细的自语,因为离的近,马良听得了个大概,他再问关羽,“关公方才提到云旗公子…” “噢…”关羽这才醒转,他摆摆手,“我是在想,距离合肥首战已经五、六…” 他也学着方才关麟的模样掰起了手指,“七日,没错,是距离合肥首战,整整第七日了…季常啊,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一半日的,合肥之战就要出最后的结果了!” 呃… ——『关公,怎么突然说这个?』 马良发现,自打这入厕归来,关公就心不在焉的,这是…怎么了? “关公,方才我们说的是…洪七公的下落。” 马良连忙提醒道。 “这样啊。”关羽这才扬手,再望向周仓,“说吧,查到洪七公的真实身份了么?” “没有!”周仓如实禀报,“不过…就在两日前,这洪七公在咱们江陵建立了一个…一个…” “一个什么?”见周仓踟蹰,关羽抬眼问道。 “丐帮…”周仓一副尤自不能理解的模样,“一群叫花子组成的丐帮,那城郊的土地庙就是他们的据点…就像是当年的太平道一样,只是,他们扬言…扬言什么一心向北,要…要干曹操!” 唔… 此言一出。 关羽与马良具是一怔,两人彼此互视。 关羽的口中则轻声重复道:“一心向北?干曹操?这么说…” 马良顺着关羽的话道:“如此就可以笃定,这洪七公,是友非敌,或许…这丐帮,也能成为我们的良助!” 这一句,马良说的十分笃定。 关羽眼珠子转动,他也在琢磨着这件事儿。 可心思,莫名的就容易跑偏,他始终怀揣着别的心事。 终于,他沉吟了片刻,轻声道。 “洪七公,丐帮!” “如此,甚好!” … … 合肥城中,威严的曹军军歌,正在奏响。 ——“克绍官渡,由白马。僵尸流血,被原野。” ——“贼众如犬羊,王师尚寡。沙醿傍,风飞扬。” 这是陈琳作的词,陈群作的曲,歌唱的是官渡之战,曹军以少胜多的大捷。 一首罢,另一首军歌再度嘹亮。 ——“屠柳城,功诚难。越度陇塞,路漫漫。” ——“北逾冈平,但闻悲风正酸。蹋顿授首,遂登白狼山。神武执海外,永无北顾患。” ——“神武执海外,永无北顾患。” 这一首,亦是陈群作的曲,而这一首军歌,歌颂的便是张辽率领的这群山西汉子,征讨乌桓,破柳城,将乌桓王蹋顿枭首的事迹。 特别是最后一句“神武执海外,永无北顾患”,此间,每一个山西汉子唱到这句,都不由得振奋、激昂! 他们可以骄傲的说,当年那些将门没做到的,他们这些山西汉子做到了,北境的边关,他们筑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城墙! 当然… 这都是往昔的丰功伟绩。 他们更清楚的是,很快,就会有新的战歌,来歌颂他们日前…八百破十万的壮举。 歌颂山西汉子在江东子弟面前,那就是硬汉,硬邦邦到一个能打一百个的硬汉。 这边厢… 歌声嘹亮,士气激昂。 那边厢的东吴。 那注定将载入史册的耻辱的一战…足足过了七日后,孙权才惊魂甫定,他感觉失去了三魂六魄回来一多半儿了! 他开始再度召开军事会议。 此刻,江东军驻扎之地已经不再是合肥城下,而是距离合肥城门尚有一定距离的“逍遥津!” 而这里的东吴军帐,处处弥漫着消极的情绪… 低迷的士气更是笼罩此间… 就连守营的将士也显得有气无力,不夸张的说,七日前的那一仗,已经成为这些江东子弟心头永恒的梦魇,永远无法挥之而去。 此刻,中军大帐内,这位三十三岁的东吴国主,比之七日前的豪放不羁,如今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紫色的胡须松散,碧绿色的眼眸无神,再没有往日那般威仪棣棣。 他的身前站着不少人,吕蒙、蒋钦、凌统、甘宁都在… 可孙权一言不发,他像是还在最后的思虑着什么。 他不说话,自然,也没有其它人敢说话。 时间就这么一息一息的流逝着。 终于,孙权像是想通了什么,他豁然起身,旦夕之间,他的眼眸睁大,双拳紧握,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威仪棣棣的东吴国主! “传令,孤亲自带兵去合肥城下,刺探敌情,觅其弱势,来日…我东吴兵马必破贼兵!” 这算是…高调秀勇敢嘛? 现在的局势,孙权已经彻底看明白了。 打,三军将士,没有士气。 不打,合肥没了倒是其次。 那莫名其妙出现,且经由他推波助澜的“合肥赌约”下,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就彻底与江东无缘了,更有甚者,荆州…也再不是借的了! 左右权衡,思虑再三,这仗还得打下去呀… 不能轻言认输啊。 他孙权才三十三岁啊,就这么甘心困守江东养老了么? 如此对得起死去的父兄么? 对的起这些年费尽心思对各股势力的制衡么? 对得起七日前,死在战场上的江东勇武么? 因为合肥赌约,因为那该死的“合肥”与“长沙三郡”的深度捆绑,如今的孙权已经被逼到绝路了。 他必须战,必须赢。 可…要赢,哪那么容易?单单低落的士气,如何逆转? 痛定思痛,孙权决定冒一次险。 他打算绕合肥城溜一圈,名义上是刺探敌情,实际上就是向手下的士卒秀一把勇敢。 至少,这份勇敢能挽回些许士气,能支撑着这一仗再打下去。 当然…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特地带着吕蒙、蒋钦、凌统、甘宁四部兵马,这已经是江东最精锐的勇士了,虽只有八千多人,但各个以一当百! 就算敌人杀出,他们这次有备而来,也能轻松歼灭敌人…提升士气。 呼… 一出粗气呼出。 孙权再度握紧拳头,为自己壮胆,他大喊一声:“走!孤赴合肥!” “喏!” 吕蒙、蒋钦、凌统、甘宁拱手应答。 不多时,江东八千精锐迅速集结,他们护送着孙权往合肥城下行去。 ——是高调秀勇敢,亦是以身为饵,引蛇出洞! … 那边厢。 合肥城内,将士们唱着军歌,张辽、李典、乐进则是聚集在城楼上,继续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商议的过程中,倒是其中一个斥候禀报的一条消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你是说?如今这合肥于孙刘联盟就是一个赌约?” 张辽略显惊讶的询问面前的斥候,“这合肥赌约也是有趣,那孙权打下来了,关羽就归还长沙三郡?若是没有打下来,孙刘联盟就再无借荆州一事?” 面对张辽的问询,斥候连忙回道:“诚如将军所言,正是如此,此外…还有细作探得的消息,这那江陵城内,这沸沸扬扬的合肥赌约并非‘孙刘联盟’约定的,其始作俑者是一名名唤‘洪七公’的老者!” “洪七公?老者?” 张辽、李典、乐进异口同声。 乐进挠挠头,当先道:“我曾与关羽对阵于荆襄,自问对南郡的情况了然于胸,其中的名人也都有听过,可…没听说过这么一个‘洪七公’啊?” 斥候继续禀报:“此洪七公神秘至极,鲜有人知道其真实身份,或许,便是那洪七公也是其化名而已!” 李典是儒将,他眯着眼,细细的思虑了一番,方才张口:“我倒是不关心这洪七公的身份,我是在想,这洪七公究竟是哪一边的?诸葛亮?关羽?还是孙权?” 言及此处…李典按照他的思路继续分析,“昔日刘备军师庞统陨于落凤坡,诸葛亮临危受命,不得不离开荆州,奔赴益州…会不会,这洪七公是他离别前,特地留下的一枚棋子,目的是…在孙权与关羽之前出现一个缓冲?” 李典这么一说… 乐进“吧唧”着嘴巴,张口道:“主公说这诸葛亮其智若妖,若是他的话,还真有可能!可…他就这么笃定,那江东碧眼儿会输么?” 言及此处,乐进抬眼望向张辽。 “张将军觉得么?” “呵呵”张辽浅笑一声,“我觉得,我得给孙权磕一个!” 啊… 张辽这冷不丁的一句玩笑,让李典与乐进均是一怔。 正想接着问。 却见张辽大手一挥,“看,那碧眼儿又来了!” 果然,随着张辽手指向的位置,李典和乐进看到了东吴的兵马,正在缓缓驶来! 张辽的声音接踵而出:“看起来,这碧眼儿不把我的战功填满,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哈哈哈!” 因为是高调秀勇敢,是引蛇出洞。 自然,孙权的动向,逃不过张辽的眼睛。 可孙权有着自己的倚仗,他认为,上一次之所以败,那是突袭。 事实上,合肥城依旧是孤立无援,依旧没有多少兵马,反观他这一次,身边全都是精兵强将,这一圈高调秀勇敢,曹军不出来也就罢了,出来了,他也有把握击溃敌军。 重新为自己证明! 如今的东吴,太缺乏一场大胜了! 如今的他,太缺乏一场胜利了! 只不过… 他只想到了一点,另外一点忽略的,才是最致命的。 没错,孙权身边的确是精兵强将,可张辽手下,那八百山西大汉,早就等孙权等的是望眼欲穿。 ——丫的,上次没把你抓住,差点意思,这次你竟还主动送上门了? 更何况,上次你十万人,多少听起来还挺唬人。 这次就几千… 算下来,都不够他们这八百山西大汉塞牙缝的! ——“莫跟我抢,这一次,那江东碧眼儿是我的!” 张辽笑着吟出一声,旋即提起月牙戟… 城中的八百山西汉子早就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来了,来了! 天晴了,雨停了,那个千里送功勋的,他又来了! … … 蜀中,成都。 近来,孙夫人闹腾的刘备心情不安… 每每这种时候,他就会与最新发现的人才法正一道在花园中散步,一边走,一边谈及兵法、韬略。 侍卫远远的跟着,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待得法正讲过他对《孙子兵法》、《吴子兵法》的见解,刘备感慨道:“孔明说,孝直胸藏韬壑,我本不信,今日一听,名不虚传,受益匪浅。” “主公缪赞了。”法正对刘备还是极其恭敬的。 刘备也很喜欢法正… 两人一见如故,就像是分别数年的挚友一般。 越谈,越是能谈到一处去。 刘备的谦和、仁德深深的吸引着法正,法正的谋略、见识也让刘备兴奋不已… 聊着聊着,两人就聊了整整一个上午。 倒是恰好走到了这花园内的一处茅房前。 刘备笑着对法正说,“世人说桃园三结义时,往往提及,我与二弟云长,三弟翼德,坐则同席,寝则同床,却不知我与孝直除同席、同床外,亦愿一同入厕,不知道孝直可否赏光?” 刘备这本是一句玩笑… 当然,通过入厕这事儿,也能表现出,他对法正的格外器重与喜爱。 法正拱手,“主公厚爱,受宠若惊,敢不从命?” 当即,刘备与法正两人一道并肩入厕… 这本没什么可说的… 可恰恰,刘备心思细腻,在入厕时,他注意到了法正的一些小小的问题。 刘备思虑再三,还是张口问道: “这本是腌臜之所,又是禁忌之言,我本不该问孝直,可关乎孝直康健,容吾多问一句。” “孝直泄下之水浑浊不堪,其中泡沫良久不消,此非康健也?孝直可否拜访过名医?诊视一番?” 刘备曾在緱氏山拜卢植为师。 其中,求道学业时,刘备曾稍稍学过些许浅薄的医术。 但因为极其浅薄,他只能看出法正的身体是有问题的,可问题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 事实上,法正的身体的确有问题。 他也是蜀汉人才中,最令人惋惜的“英年早逝”的那一个! 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糖尿病”与“高血压”的概念。 而他的症状… 恰恰,完全符合! … …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逍遥津上玉龙飞,山西勇烈霸气追 因为提到法正的身体,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刘备与法正并肩出了茅房,法正思虑再三,才拱手道:“主公如此抬爱,岂敢瞒主公?” 法正的表情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从幼年起,我便时长伴有头痛、头等症,时而气喘不已,恶心、胸闷更是家常便饭,也正因此,我的脾气古怪、孤僻…时长与人争执。” 其实还有一点,法正脾气中的“睚眦必报”,他刻意没有提及。 刘备沉吟了片刻,方才问道:“孝直可曾拜访过名医?这不是小事,该好生诊视一番。曹操虽是逆贼,然他提及的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却有道理。” “唉…” 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呼气,法正无奈的摇了摇头,“岂会未寻医问药呢?只是族中有记载,自打曾祖父起、祖父、父亲,乃至于吾子‘邈’均会有此症状,遍寻良医,无从根治。” 法正没有隐瞒。 他的曾祖父,就是在荆州南郡颁布“禁狩令”解决“虎狼之暴”的那位南郡太守法雄,也会有如此症状。 他的祖父,汉名士,对诸子百家经典以及谶纬之学都颇有造诣,号称“玄德先生”的法真症状更加明显。 他的父亲,曾任司徒掾、廷尉左监的法衍,更是因此症状加剧,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病逝于任上。 如今,他的儿子,尚未弱冠的法邈,年纪轻轻,也开始头痛、头晕。 可以说,这病症困扰着法正家族足足几代人,是他们家族永远都没过去的坎儿。 刘备也是一阵唏嘘… 若不是那心血来潮,做出了比“坐同席”、“寝同床”更近一步的“厕同入”,他刘备哪里会知道这个! “益州边陲之地,岂有良医?” 刘备眼神闪烁,声音低垂沙哑,眼眸无比关切的望着法正,他双手搭在法正的肩膀上。“孝直之病患,备感同身受,若不是那华佗死于曹贼之手,备定当北伐,将此良医夺来为孝直诊治!” “主…主公!”听着刘备那几欲泪目的话语,法正心头一片感动。 刘备的话还在继续,“华佗虽死,可孝直之病不能放任,备即刻修书一封传于吾二弟云长,要他于荆州之地遍寻良医。备今日起誓,若不能使孝直痊愈,备愿以十年寿命相换,备只要孝直康健无虞!” “主公!”同样的一声主公,可这次的呼喊,法正几乎泪目。 他的性子直爽、乖戾,可行为准则,却是尊崇着“有恩必报,有仇必偿”的原则。 他执着于报仇,也最是懂得报恩。 当即,法正拱手,“主公如此厚爱,臣结草衔环,也要报主公厚恩…” 说到这儿,法正就要跪了。 刘备连忙扶起他,“孝直与我名为主臣,实为兄弟,我助孝直,亦是助我自己啊!” 一句话脱口,主臣二人四目相对,这一刻,刘备与法正俱是泪眼婆娑。 … … 合肥城的大门,又,又,又,又一次洞开了。 ——“弟兄们,随我杀!” ——“休要让那孙权小儿跑了!” 张辽的一声高呼。 这一次出击的不止是八百陷阵勇士,另有八百并州狼骑。 他们的眼中俱是绿光。 对于八百陷阵而言,经历过上一次那摧古拉朽的战场,他们斗志激昂。 在他们看来,江东兵就是羊,羊的数量再多那也是羊,羊在面对狼时,只需要将头羊撕咬,整个羊群就会陷入崩溃! 而当他们听说,孙权又带兵赶来合肥城下时。 这八百陷阵很惊讶。 闹啥? 送一次还不够,还来送? 这不是白捡的功勋么? 顿时间,他们一个个磨刀霍霍,他们的心头就一句话——这人头得抢啊,军辎也得抢啊,战功更得抢。 ——过了这村没这店儿,再不抢就没了。 而对于八百并州狼骑而言,他们的眼睛里已经不是冒着绿光了,而是彻底的红了,赤红! 嫉妒啊… 上次那样一场大捷,那样一场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著名大捷,最后的功勋是他们山西人,却不是他们! 原因仅仅是,他们是骑兵… 骑兵夜袭容易暴露人数与位置。 也正是为此,他们完美错过了那载入史册的机会,这种机会可不多呀! 原本正对隔壁陷阵营的老乡们羡慕、嫉妒、恨… 突然听说孙权又来了,这次敢情好,是白天,不是夜袭,他们就能派上用场了。 而他们要做的是打出一场比七天前,更能载入史册的战役。 至于,孙权与江东兵的数量及战斗力? 呵呵…这不就是个笑话么? 说到底,这跟白送也没啥区别了! 有手就行! 山西汉子尚武,好强,谁也不愿意服输。 上次,你们陷阵营不是八百破十万么? 那这次,他们八百狼骑,直接把孙权给擒了,比比看,谁的功劳更大? 心念于此… 一双双赤红的眼睛下,一句句连贯咆哮传出。 ——“闹他!” ——“闹他!” ——“闹他!” 而随着张辽一声呐喊,八百狼骑当先杀出。 ——『这次,功劳统统是我们的,陷阵营的老乡们,你们就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吃灰去吧!』 一时间,呼啸的狼骑,扬起漫天的灰尘,刀锋、战戟扬起,在艳阳之下,闪闪生辉。 八百人和马,这一刻热汗腾腾,热血翻涌,各自发出咆哮… 毫不犹豫的,朝孙权的兵马杀了过去。 此刻的孙权已是下马,他正掐着腰,面朝合肥城,装逼道:“此前是孤懈怠,没有防备夜袭,故有此败,哼,今日一观,曹军不过尔尔,那张辽亦不过尔尔!” 此言一出… 孙权心里嘀咕着,这回的高调秀勇敢,算是挽回军心了吧? 哪曾想,古人诚不我欺。 ——人有多大脸,就现多大眼。 来了,来了,那群山西汉子换了一张脸,骑上马,可他们的凶狠依旧,肌肉依旧,他们迅捷如雷霆般的杀来了。 先是中距离的一轮骑射… 那连绵的箭矢,如连珠炮一般,顷刻间就将孙权的前军射落一排! 张辽似乎也预感到“那超过关羽,成为古往今来山西第一勇烈”的机会又来了,他一马当先的闯入敌阵。 在他面前的江东兵,一个个倒在他的月牙戟之下,张辽的心情没有丝毫波动,无双割草一般,举起月牙戟,疯了一般的劈砍。 ——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这种两军交锋、碰撞的当口,什么刀法、技巧统统都不重要,比起这些,主将的勇武更能使得将士们士气燃起、激昂! 孙权身前是厚厚的人墙! 孙权甚至不敢冒头,生怕一个冒头,脑袋就没了。 可张辽这边,却是始终冲锋在最前沿,那一次次月牙戟劈砍,鲜血喷溅,这一刻,他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的血? 双方主帅之勇武、统御,根本不是在一个层面的。 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 ——“剁你啊!” 一个个山西汉子也“嗷嗷”叫了起来,那一张张粗犷的脸,那比敌人大腿还要粗的胳膊,配上那砂锅一般山西方言的吼声,就如“猛虎下山”! ——高下立判! 终于,当这群山西汉子,那冲天的煞气铺展开,这些所谓的江东精锐顷刻间就倒下一片。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前排的江东兵倒下,后排的将士因为畏惧,不敢上前。 他们的心头正在翻涌… ——这帮骑着马的山西人,咋比上次那波还猛? ——山西话吼起来,怎么就…就这么吓人呢? 东吴兵慌了… 其实,他们事先是有准备的,也做好了应对敌军冲锋一切方案。 可真的到战场上,被这八百并州狼骑一冲。 他们发现,他们准备了个寂寞。 阵型的崩溃,只是一瞬之间的事儿,哪怕吕蒙、凌统、甘宁、蒋钦极力在挽回颓势,可这群山西人已经杀来。 他们手中的兵刃挥出,一个个江东士卒倒地,宛若杀鸡一般。 这些家伙,杀疯了! 彻底杀疯了!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的味道。 ——这血的味道,想必,他孙仲谋是知道的! … 这一战,对于孙权而言,是极其惨烈的。 这位东吴三十三岁的年轻国主,他眼睁睁的看着张辽带着那几百人,愣生生的突破了一道又一道由东吴精锐兵马筑造的防线,眼看着,就要杀到他的面前。 他那掐着腰,装着逼的手,再也不能抑制住的颤抖。 这一刻,他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装逼果然是要被雷劈的。 ——轰隆! 终于,孙权绷不住,他一言不发,扭头就去寻他的战马,他的战马名唤“玉龙”,也是一匹宝马,他要骑着玉龙…跑…撤了! 是啊,都这样了,再不跑,脑袋就被那张文远像割草一样割去了。 只是… 似乎,现在的局势对于孙权太不乐观了。 他们几千人像是被这几百人团团包围了! 孙权要跑,张辽岂能同意? 他一马当先就去擒孙权,甘宁、吕蒙、蒋钦与张辽力战,三将之力这才阻拦住了张辽的追击。 凌统则是将孙权从包围中带走后,又回去朝张辽杀来。 只是,并州狼骑迅速的追上了他们的将军,甘宁、吕蒙、蒋钦抵挡不住,纷纷撤退。 凌统最实在…基本上杀光了最后一个将士,才撤出战场。 此时,孙权已经逃到了逍遥津,他还想撤的更远一些,却发现,张辽突击他的时候,李典已经带着步兵抢先将这逍遥津的桥拆了个一丈宽的大口子。 这是彻底的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不夸张的说,有了上次的积淀,这次的曹军可不是怎么琢磨着如何守城,而是上下一心,铆足了劲儿,就是要以擒住他这个东吴国主为目的! 前有一丈宽的窟窿,后有那尤自嘶吼着山西方言的追兵。 孙权仰天长啸“天亡我也!” 他一度想要跳水… 就在这时,乱军中一个声音传出,“把马往后撤,然后助跑,最后玩命抽!” 此刻的孙权早已慌了神儿,哪里还能思考? 依着这声音吩咐的做,果然… 此“玉龙”马宛若“的卢”那“马跃檀溪”一般,一跃而过… 正所谓——退后着鞭驰骏骑,逍遥津上玉龙飞! 但… 孙权身后的将士们,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的退路被堵… 等待他们的,只能是张文远与那些山西汉子的开膛破肚! 这一战,合肥战事尘埃落定。 这一战,张辽威震逍遥津! … 轻扫战场。 这一场战斗极其惨烈,几乎等同于张辽与他的山西老乡,凭着寥寥千余人,全歼了东吴军中的兵尖子! 感受着空气中那弥漫着的“血腥”味道,望着那一地的尸横,张辽缓缓抬头,他又一次体会到“胜利者”的味道。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他已经品尝到了,那超越关云长,成为古往今来山西第一勇烈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人沉醉啊! 就在这时,“父亲,这些俘虏…” 说话的是张虎,张辽的儿子,也是这次八百并州狼骑中的一员。 他押解着几名俘虏走到张辽的面前。 按照,曹操定下的规矩,围而后降者杀无赦! 何况,仗都打到这份儿上,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山西人与江东人的梁子彻底的埋下,不死不休,不该再放过呀! “埋了吧!”张辽轻声道。 “喏!”张虎答应一声,就要去处理这些俘虏。 哪曾想,其中一个俘虏一把跪倒张辽的面前,“将军,将军神武,我们…我们服,服…再不敢,再不敢与神将军…相抗!” 唔… 张辽低头望向这俘虏,看他言辞恳切,那恐惧感就是从内心中激发而出的,这种感觉,是装不出来的。 ——『难道,真吓破胆了?』 作为山西汉子,张辽不能理解。 不就是灭了十万?这有啥?至于吓破了胆? 他昂首阔步,笑着问道:“方才追击敌军时,我看到一个紫胡子的将军,大长胳膊小短腿儿,射箭还挺准,那人谁呀?” 闻言… 这俘虏眼珠子一定,连连恭维道:“将军您眼力真好,那…那就是我们爱射虎的吴侯哪!” 此言一出… 边儿上的李典一拍大腿,“真没想到那小子就是孙权,早知道,我再使使劲儿,一准儿就擒住他了!” 乐进也惋惜的感慨道:“这碧眼儿兵带不好,跑的倒挺快,还有那马,跳的挺高啊!” 此言一出… “哈哈哈哈…” 乐进、李典、张辽、张虎均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张辽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战前时,那斥候说什么‘合肥赌约’来着?” 李典回忆起来了,当即道:“是江陵城有个洪七公,捣鼓出了个什么‘合肥赌约’,那碧眼儿还推波助澜了一把…” “具体怎么说?”张辽接着问。 李典笑道:“好像是,若咱们输了,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归于东吴,若咱们赢了,以后再无那大耳贼借荆州一说!” 呼… 听到这儿,张辽轻呼口气,他仰头感慨道。 “如此说来,是便宜那大耳贼了!” “可谁又能想到,咱们这逍遥津一战,倒是送了云长个顺水人情,呵呵,就当是还了他那‘华容道’时的情义吧!” ——“这下彻底两清了!” … …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江陵峰回路转,蜀中柳暗花明 益州,成都。 似乎是有人刻意的散播消息。 那在荆州传得沸沸扬扬的“合肥赌约”,只经过了几日,便在益州传开。 几乎,每个郡县都知晓了合肥战场,知晓了孙权十万大军压境,以及…张辽那“微不足道”的数千人。 除此之外,有关长沙三郡的归属,也成为了益州百姓们茶闲饭余的焦点话题。 此刻,一处茶摊上,熙熙攘攘的百姓聚拢于此,三五成群分坐在不同的座位上,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议论时局,声音极大。 “曹操不是在汉中么?那合肥有谁?张辽?有曹操一半厉害么?” “也不知道那关云长将军是怎么想的?合肥赌约?这不明摆着把长沙三郡送给东吴么?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履行那‘湘水划界’的约定?何必多此一举?” “是啊…当年孙刘联盟兵不过五万,就能将曹操的八十万大军击溃,此番…十万人打一座孤城,看起来,长沙三郡要变幻大王旗咯!” 就在这时,一道压低的声音问出:“若是没了长沙?那江陵这‘江’字,还有水嘛?” 这个声音,让在场的众人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有人回答:“唉,终究是荆州,千里之遥,咱们管他作甚,比起那个,咱们更该担心,那曹操一直待在汉中,到底会不会南下呀?这整天…人心惶惶的!” 一句句议论声甚嚣尘上,从长沙议论到汉中,从荆州议论到益州,从合肥战场议论到曹操南下。 俨然,如今…益州的时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之下,暗藏着的是汹涌的波涛。 ——人心思变! 就在这时。 “让开,让开!” “荆州急件,荆州急件!” 那来自荆州的快马,如旋风一般,在街道上踩过出无数泥泞,马上的骑士迎着灰茫茫的瘴气,依旧策马飞驰。 蜀中多瘴气… 此刻,他的口里呼出的已经是愈显浑浊的奇袭,眉宇间更是布满了倦容。 仿佛…这已经是他能提起的最后一口气,他是凭着那关家军特有的“信念”,坚持到了这里。 益州新定,他也是第一次赶来这边。 守门侍卫的讲述,并没有让他记清楚“左将军府”的位置,他只看到了一座官署,当即策马向这边奔来。 这是军师将军诸葛亮办公的府邸。 诸葛亮一早就去左将军府… 但此间门外始终留有守卫,突然听到这急促的马蹄声,顿时所有守卫朝这里看来。 马上的骑士已是筋疲力尽,却还是使了最后一口气力,大吼:“急报,急报…荆州急报!” 这道声嘶力竭的喊声,吸引到了府邸中正值值守的主薄马谡。 马谡本还在琢磨着荆州的局势,觉得既刘皇叔“借荆州”一事已经是人尽皆知、家喻户晓。 合肥赌约如今又是整个荆州、益州、江东传得沸沸扬扬! …那么无论是从孙刘联盟的角度,还是从刘皇叔、关云长名声的角度,长沙三郡,都是非让不可。 当然,那所谓的合肥赌约…倒是成了一个过场,走走形式! 其实,多此一举了。 乃至于,传出去,还显得关云长将军不大气! 正琢磨到这里。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荆州急报”这四个字,马谡脸色瞬间一变,他急忙跑了出去。 府外的侍卫,有人拉住了马的缰绳,有人扶着那骑士下马,从衣着上看,他的确是荆州来的,是关家军! “急报在哪?” 马谡快步行至他的面前,连忙问道。 这骑士毫不犹豫的取了竹筒,加重声调嘱咐。 “其中有两封竹简。” 马谡不敢停留,取过竹简,他命人取来马匹,径直往左将军府奔去。 这竹筒,他牢牢搂在怀中,他知道,这竹筒内,那两封信笺的内容必将应证他所有的猜想… 刘皇叔借荆州一事的走向; 长沙三郡的归属; 乃至于合肥战场…这些,都会在这封信笺中悉数找到答案。 … 今日,左将军府本无特殊的事项。 刘备与诸葛亮一道在正堂处理公务,商议一些具体的政事,不许人靠近,更不许人打扰。 掌管左将军府“内务”的赵云,也难得闲暇了下来,不甘寂寞的摩挲着手掌。 比划着他最新感悟,改良过后的“七探盘蛇枪法”的最后一式。 他心里琢磨着,若如此出招,中平枪之下,点枪的威力必定能更足上十分。 他不由得喃喃背起了口诀。 “中平枪,枪中王,中间一点最难防!” 可马谡一到,看着他那火急火燎的模样,赵云下意识的感觉,多半是出事儿。 当即收起那不安躁动的手掌,连忙问道:“幼常?何事如此惊慌?” 马谡指着怀中的竹筒,“荆州急件,军师…军师何在?” ——荆州急件? 赵云一怔,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儿来,心知此信笺的干系重大。 他沉声道:“军师在与主公商议政务!” ——“你跟我来!” … … 一本厚厚的竹简正展开,摆放在诸葛亮与刘备的面前。 这是一本尚未在草拟阶段的法典——《蜀科》。 如今益州新定,汉中归曹,成都地区人心惶惶,时局动荡不安。 这个时候,整顿这边的混乱,就成了当务之急。 刘备很清楚这一点,于是派诸葛亮、法正、伊籍、刘巴、李严五人,令他们共同协商,制定一部法典。 正是此——《蜀科》。 而面前这份,算是未完成的版本…也可以说是,诸葛亮独自主导的版本。 这一版的核心在于“严格”,在于严刑峻法! 当然,因为是诸葛亮独自主导的版本。 其余四人中,法正就对此颇为微词… 说到底,他在刘璋治下时,“吊儿郎当”习惯了,若这部法典一经颁布,他的许多行为都必须大肆收敛。 这对他这类“不羁”性子的人,是个极大的考验。 “孔明啊…” 此时的刘备细细的品读过这《蜀科》后,感慨道。 “昨日与法孝直攀谈,他也提及你主导制定的这《蜀科》刑律,他虽没有直接反驳,可意思却再明晰不过。” 刘备将手按压在这《蜀科》的竹简之上,轻声道: “孝直言及,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 “可如今,我是借助权谋、使用力量才占据的益州,还没有对百姓施加恩惠与安抚,就颁布如此严格的律法。从客人与主人的角度看,作为客人的我们是不是该把姿态放低一些?效仿高祖,放宽刑罚,约法三章,满足当地百姓的意愿呢?” 刘备的话和缓至极,完全是与诸葛亮商量的口吻。 素来,在治国上,他极其看重诸葛亮的想法。 凡是政令,都必须征得诸葛亮的同意,若是有不同意见,大多情况下,刘备会依诸葛亮的想法进行。 只不过,这次有些特殊。 因为与诸葛亮意见相左的不是别人,是他刘备极其看重的谋士——法正、法孝直。 “主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秦国因为暴虐无道,政令苛刻,使百姓怨恨,故天下土崩瓦解,汉高祖在这种情况下,才采取了约法三章,以宽大的政令俘获人心。” “可今时今日之益州不同于曾经之暴秦,刘璋软弱,从其父刘焉起,治理益州便只能靠典章与礼仪维持军民和睦、上下尊卑,也正因此,才造成此地德政不能实行,刑罚失去了应有的威严。” “如今的益州该做出一些改变了,区别于刘璋时期的改变,也正因为此,当树立律法之威严,更需建立起主公的威望!作为曾经的讨伐者,主公可以为民以宽仁,可作为这一州之主,主公也需立个人之威,行严刑之法!” 诸葛亮耐心的讲解… 刘备也耐心的听罢,其间频频点头。 按照以往,刘备就会尊崇诸葛亮的提议,按他说的颁布这《蜀科》。 可这一次… 刘备一反常态,“这《蜀科》乃益州法典,事关重大,关系万民,容我三思!” 唔… 刘备的话,让诸葛亮抬眼。 他没有想到主公竟会这样说。 不过,很快,诸葛亮就体会到了刘备的难处,“主公是担心汉中的曹操么?” 唉… 刘备轻轻的叹出口气。 “张鲁五斗米教归降曹操后,西川门户大开,曹贼是兵精粮足。” 言及此处,刘备露出了愈发浓郁的为难之色,“偏偏,当此时节,遗留军资均赐予功勋,府库无北抗之粮,氏族商贾囤积居奇,粮价爆增,物价不稳,人心惶惶!” “这边,我又内事不宁、惶惶不可终日,我担心若这《蜀科》严刑律法一出,民心沸腾思变,曹贼得陇望蜀,挥兵南下…益州危矣!” 言及此处… 刘备的眼眸往向这正堂的窗户,他又朝东望去。“还有荆州…如今坊间那‘合肥赌约’甚嚣尘上,在益州传得沸沸扬扬!” “此事我亦知晓,必定是小人散播谣言。”诸葛亮打断道。 刘备摇头,“我岂不知,这定是那孙仲谋蓄意散播,那江陵城的‘洪七公’必定是他布下的细作,意在以谣言扰乱正听,借势谋长沙三郡。可…即便知道如此,如今的局势,内忧外患,备又能如何?” 诸葛亮凝着眉,他对刘备的心情感同身受。 “的确,若荆州有失,主公就陷入那进退维谷之境,亮近日也屡屡与马家五子‘幼常’议论此事,在他看来…如今的长沙三郡怕是已经丢了,那荆州信笺…多半也快到了。” “唉…”刘备又叹出口气,“若是只丢了此三郡倒好了,我就怕…” 刘备欲言又止。 诸葛亮惊呼:“主公是担心云长。” 刘备微微颔首,却不作答。 诸葛亮继续道:“的确,云长那性子,即便合肥一战东吴大胜,他也绝不会让出长沙三郡,道义在前,兵戈在后,孙权岂会不以得胜之师进犯此三郡?一旦云长与其兵戎相向,那…孙刘联盟也就彻底瓦解,此亲者痛而仇者快哉!” “孔明知我…”刘备重重的拉住了诸葛亮的手。 诸葛亮能感受到,此刻,这位五十六岁的中年男人,他手中的颤抖,这个年纪,他何其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啊? 可偏偏…这蜀中,这益州,他坐的并不稳当! 如此,又岂敢颁布这《蜀律》法典,严刑峻法呢? “孙刘联盟…荆州…” 诸葛亮口中喃喃。 莫名的,他也开始对关羽,对荆州担忧了起来,长沙三郡丢了也就丢了。 可云长不能,万万不能与东吴对垒,兵戎相向啊! 比起长沙三郡,当此时局下,孙刘联盟的巩固才是重中之重! 就在这时。 外头突然传来赵云的声音——“主公、诸葛军师…军师将军府主薄马谡前来求见!说是,荆州来消息了。” 话音落下,马谡已经迫不及待的步入正堂,他连忙行礼。 “荆州…消息?” 只是,刘备喉咙哽咽。 他把最坏的可能全部在脑海中过一遍。 这样,再听到“不好”的事情时,就不至于太过悲痛。 诸葛亮则是目光幽幽。 就算知道,荆州那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可他的心里依旧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似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变得煞白。 “荆州?到哪一步了?云长?无恙否?” 诸葛亮的声音有些沙哑。 马谡连忙道:“信使太过劳顿,无法开口,已经安排歇息去了…” 说话间,马谡连忙解开了竹筒,将其中的两封竹简取出,递给刘备与诸葛亮。 其中一封是正常急件的竹简; 另外一封则大笔写着三个字——罪己书! 呼… 看到这三个字,诸葛亮、刘备的眼瞳同时瞪大。 在诸葛亮看来,荆州的局势,已经到了需要云长下“罪己书”的地步了么? 那长沙三郡定是丢了,甚至荆南四郡也有可能丢了,那么…只盼,只盼云长与南郡无恙… 这是“隆中对”战略最后的希望; 全部的希望了! 刘备的眉头则是刹那间倒竖而起,他大喊道:“我二弟天下无敌?谁能令我二弟下此罪己书!” 说着话,刘备也顾不得另外一封急件,他一把展开那罪己书。 可…就这么一展开,眼眸快速的扫过。 只经历了那么一个刹那,刘备整个人傻了! 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傻了! 就这? 就因为这? 就因为这…也值得特地、专门下一封罪己书? 刘备感觉他的智商被狠狠的按在地上摩擦了,那原本紧张到窒息的心情,完全是…是…是特么多余的! 这一刻,究是一贯儒雅的刘备竟想爆出口了。 ——『云长,你闲着没事儿,下什么罪己书?』 ——『伱大哥差点被你吓死了!』 … …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麒麟儿御风乘龙,马幼常搬石砸脚 那“罪己书”被刘备一把阖上。 诸葛亮没有看到。 只不过,从刘备那青一阵、紫一阵的表情中,诸葛亮的心头已经有一块儿石头,高高的悬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最坏的可能,是荆南丢了、江夏丢了。 不… 还有更坏的,那便是连江陵也丢了! 甚至云长也… 不对…不对,云长还能发来“罪己书”,这说明,他还活着,这就好,这就好… 这比什么都重要! 诸葛亮心思急转,他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不,是亡羊补牢! 心念于此,诸葛亮轻声道。 “主公,这罪己书…” “军师自己看吧!”刘备把那封罪己书交给诸葛亮,他反正没看懂。 诸葛亮缓缓展开。 第一句是“得汉左将军、皇叔授命,吾关羽镇守襄阳……” 这句没问题,是阐述云长知道,他的职责重大、干系重大。 诸葛亮目光下移,接着往下看。 ——“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庄子云,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唯一” ——“《礼记·中庸》有载,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这… 看到这儿,诸葛亮感觉有点儿懵,这都是什么与什么? 荆州都到何种地步了? 云长写这些干嘛? 这是在水字数么?还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带着这样的疑问,诸葛亮继续往下看。 ——“顾念此,关羽深谙其道,捕猎虎狼以为兵练,终枉顾自然。” ——“虎狼之在山林,犹人之居城市,古者至化之世,猛兽不扰,皆由恩信宽则,仁及飞走。今关羽不德,敢忘私义,幸得吾子‘麟’提醒,悬崖勒马,故颁不得妄捕山林之令,盖之,其罪在吾!” 等等… 念到这儿,诸葛亮已经有些绷不住了。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莫大的迷茫与不解之中。 ——『云长,你,你罪己书,就…就为了这个?为了那虎狼之暴?』 诸葛亮已经彻底看不懂了… 在他看来…现如今,孙权是豺狼,曹操才是虎豹,云长啊云长,你…伱这是在写些什么?你怎生能纠结于如此小节! ——“吾子麟常劝吾,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 后面的内容,诸葛亮粗略的看了一遍。 无外乎是云长提出,他的第四子关麟指出他的过错,不该捕猎山林,然后关羽深谙己过,于是下这封罪己书,告知荆州。 当然… 这一封书中写的有理有据,法正那祖父法雄的例子就在眼前。 捕猎山林,的确是会招致“虎狼之暴”… 但这些是你大哥想看到的么? 是他诸葛亮望眼欲穿,翘首以盼的么? 云长啊云长,这都什么时候,你竟…竟还在纠结于旁枝末节。 是,你那四子,他识大体、顾大局,那又如何? 难道,他还能止住荆州的颓势不成? 又或者是,你如此高捧四子“麟”,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是预示到了狂澜既倒么? 诸葛亮陷入了更大的迷茫! 他看这罪己书时,马谡也凑到他的身后,关羽这一封“罪己书”,马谡也看的真切。 与诸葛亮如出一辙,他也觉得…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 这等小事也值得下“罪己书?” 这等小事,也值得专程封做急件,六百里加急,报于成都? 带着巨大的疑问,马谡喃喃望向诸葛亮,“军师…这…” 诸葛亮则是望向刘备,“主公,云长绝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事出反常必有因,云长字字不提荆州,却字字阐明云旗公子之明理,亮…怀疑,荆州或许已经…已经…” 诸葛亮说话的时候,刘备正在看另外一封竹简。 在经历了那么一封毫无缘由的“罪己书”之后,刘备是满是疑窦的展开另一封急件的。 而随着目光下移,这封急件中的内容…让他的表情更加的严肃。 不夸张的说,这些字,这些句子,已经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了! 他的表情,诸葛亮看在眼里。 而这,更加剧了他心中的猜想。 荆州…完了! 怕是云长如今的境况,比想象中的更不好,此番高捧儿子,是要向他的大哥托孤么? “主公…” 诸葛亮张开嘴,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这种时候,应该冷静,应该等出这份正想! 倒是马谡,他察觉到,或许他表现的机会来了,当即向前一步,侃侃道:“主公,当务之急,需得稳住东吴!” “稳住东吴?” 因为马谡的询问,刘备开口了,他是把那封急件全部读罢后,方才开口。 而反问马谡的这一句,像是带着许多质疑。 只不过,从刘备那严肃、惊愕、复杂的表情中,马谡笃定。 荆州的局势定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危机。 他拱手,继续禀报道:“是,下官以为,当务之急必须稳住东吴!” 他开始了侃侃而谈:“荆州有失,益州将面临两线之敌,曹操雄踞汉中随时南下是其一,其二,天下十三州,曹操一人就雄踞九州半,兵马百万之众,粮草补给更是源源不绝!” “此绝非刘皇叔一己之力可堪抗衡,今时今日之局势,东吴占据荆州,攻陷合肥,此为东吴之破局…若孙刘联盟瓦解,则益州腹背受敌,前门进虎,后门进狼,此…大业危矣!若依旧联手东吴,虽荆州已失,却可以东吴之兵牵制于曹操,益州方觅得喘息之机!” 这是马谡第一次在刘备面前表现自己。 言辞坚定,盛气凌人。 说起来,他素来视诸葛亮为师,为父… 少时又熟读兵法,平素里极其自负,他向诸葛亮提议了许多次,要诸葛亮向刘备举荐他。 可…诸葛亮往往以“时候未到”予以回绝。 今时今日,机会就摆在眼前,当此多事之秋,他马谡作为荆州“马氏”家族中最年轻的那个才俊,他是了解荆州的,他也自诩…最通晓时局的变化。 ——他该受到重用! 果然,因为马谡的一番话,刘备对他微微侧目,抬眼道:“你便是白眉马良的幼弟,马谡马幼常?” “正是。”马谡如实回道。 这一刻,他感觉到,他的春天来了,他就要被委以重任了。 这一刻,他的心情无以复加。 哪曾想,这份无以复加的心情,仅仅只过了十息的时间,他就从云端直坠落到了谷底。 “呵呵…” 但听得刘备浅笑一声,眼眸眯起,眼芒中多出了几许轻蔑之色。 “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幼常啊,你真该向你四哥好好学学,他绝不会像你一般,在没有搞清楚真相之前,就对天下大势妄加评断!” 这… 马谡一怔,他是被…被刘皇叔斥责了么? 他…他哪里做错了么? 他提出的,难道不是如今时局下的最优解么? 诸葛亮也听出刘备这话中的深意,却因为护徒心切,还是为马谡辩解:“主公息怒,幼常不过二十有五,年轻人,难免渴望一展才华,纵论之中,难免有失公允,只是…主公…” 不等诸葛亮继续问。 刘备已经将那读完的急件递给了诸葛亮。 那严肃的表情终于掀过,他爽然的笑道。 “哈哈,荆州无恙,云长无恙,长沙三郡无恙,合肥之战孙权十万大军被张辽八百勇士重创,东吴败了,合肥还是曹操的!” 言及此处,刘备顿了一下,他努力的克制,却似乎依旧掩不住心头的狂喜,亢奋之情。 “虽然,东吴合肥铩羽,这于孙刘联盟不是一个好消息,然…于我,于云长,于荆州,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合肥赌约之下,从此,再无‘借荆州’的说法。” “满城风雨,哈哈,此番,那孙仲谋无异于搬石砸脚!” 这… 刘备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而随着刘备话语的深入,诸葛亮的眼睛始终凝起,他感觉…他是在做梦。 主公说的话,该是梦中才有的吧? 要知道,此前按照诸葛亮的谋算,湘水划界的约定之后,长沙三郡是不得不放弃的! 强行不放,只会引起更大的祸患。 比如,这合肥赌约。 而这,是诸葛亮最大的担忧! 可现在…主公却说,说…荆州无恙,云长无恙,长沙三郡无恙,最可怕的是,合肥之战孙权十万大军竟被…被张辽率领的几百曹军击溃了! 这… 这不对吧? ——『周瑜才逝去几年?东吴就变得如此这般的不堪一击了么?』 马谡也是目瞪口呆。 他惊讶的望向诸葛亮。 而此刻,诸葛亮已经迅速的低头,他的眼眸盯在那竹简上,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而随着,东吴妄图奇袭荆南三郡,荆州提前防备;洪七公合肥赌约;张文远大破孙仲谋;乃至于最后的,如今的荆州固若金汤、坚如磐石! 这其中所有的事件,都指向了两个名字。 第一个是洪七公! 第二个,便是云长的四子关麟关云旗。 ——『好啊…好一个关麟、关云旗!』 ——『云长下这封罪己书,原来如此!』 看到最后,他总算懂了,懂了为何云长会将一封“罪己书”与“急件”一道送来。 这是有意为之… 他这是在告诉他的兄长,他生了个“慧眼如炬”的麒麟儿呀! 注意到了诸葛亮看罢了这急件。 “哈哈…” 笑逐颜开的刘备再度捧起了那封“罪己书”,。 他怅然道:“驾人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好一个关云旗,好一个关云旗啊!” 刘备的心情像是大好。 “昔日我提议云长,将他小字中的‘云’字,赐予此险些夭折之子,助其康健成人,那时三弟翼德还笑我,哪有父子同字的?” “哈哈,如今看来,这一笔‘云’字赐的刚刚好,吾二弟云长的武艺天下无敌,吾二弟之子‘云旗’亦机敏伶俐、慧眼如炬!” 讲到这儿,刘备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自打入蜀后,就数今儿个是最高兴了。 他怅然道:“有吾二弟这一门父子在,荆州无虞,吾与军师可以一门心思放在益州了!” 这个… 诸葛亮能体会到刘备的心情。 毕竟这种绝境逢生,力挽狂澜的感觉,总是那么的美妙。 不过,诸葛亮还是展示出了他高瞻远瞩的一面。 在刘备目光全部都焦距在关麟身上的时候。 他敏锐的判断出,其实,此次局势的逆转,关麟最多只是预判到了而已。 而另外一人不仅预判到了,且付诸于行动! 细细的论,他才是真正的“功不可没”,甚至,真要去论,关麟的功劳与此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心念于此… 诸葛亮指着急件上那个“神秘”的名字,他情深道:“主公,云旗公子是眼光毒辣,然…亮更关注的是此‘洪七公’,此人的行事作风,亮有一种感觉!” 刘备连忙问:“是何感觉?” 诸葛亮沉吟道:“以一己之力,搅动荆州风云,更是将东吴引入陷阱,此‘洪七公’行事果断、老练!” ——“此人深不可测!此人亦是友非敌!” 听到这儿,刘备重重的点头。 他感慨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如此奇人相助于汉,汉何愁不兴?” … … 荆州,江陵。 夜已深,“鲍”家酒肆下的酒窖内,丐帮的九代长老“鲁有脚”已经先到。 之后来的,是曾经在牢狱中都没有招出“洪七公”身份的“二狗”。 现在的他,已经是丐帮的八袋弟子,丐帮中仅次于洪七公与鲁有脚的存在。 如今,他正引着三个乞丐走入这密室中。 这三个乞丐穿着破旧,可外面均披着斗篷,戴着风帽,更夸张的是,三人的眼睛上还蒙着黑布,待得进入这酒肆下的酒窖,方才摘除。 整个过程显得十足的小心。 其中一个乞丐,便是两日前,鲁有脚特别留意的那个,老家是徐州彭城,姓史。 掀开遮眼的黑罩,三个乞丐看到了鲁有脚,连忙行礼。 “鲁长老!” 鲁有脚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他显得紧张而兴奋,“都辛苦了!” 言及此处,他抬眼望向二狗,“没有人看到吧?” 二狗道:“鲁长老放心,事关洪七公他老人家,我等自会小心再三,从土地庙出来就派着暗哨,一路上没有人跟踪!” 听到这儿,鲁有脚方才点了点头。 他指了指酒窖的深处,提醒道:“洪七公他老人家就在那里!” “待会儿,他老人家问你们什么,你们就回答什么,若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要胡编乱造,知道了么?” “知道,知道!” 这三个乞丐连连点头。 鲁有脚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嘱咐,“提前告诉你们下,这次,洪七公他老人家是有一件机密的要事要吩咐,这在咱丐帮是无上荣耀的事儿!” “至于他老人家会不会交给你们,那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到这儿,鲁有脚缓缓起身,他点着火把于黑暗中走在最前。 一挥手。 ——“都跟过来,注意脚下!” … …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既当又立,曹贼的婊子牌坊! 夜里的酒窖格外的黑。 火把摇曳,在鲁有脚的带领下,三个乞丐走到了酒窖的最深处,鲁有脚熄了火把。 此时,微弱的月光从头顶处的缝隙透出,落在地上,如洒了一地的白霜。 渐渐地,这白霜中多出了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油灯挂在最深处的一个酒坛子上,朦胧的灯影下,关麟的影子浮在墙上,像一个巨人。 当然,这一刻,他不是关麟,他是如今的江陵城中,那最神秘的人物——“洪七公”! 因为他是背对着油灯,且头上带着斗笠,三个乞丐只能看到他后背投出的影子,这影子太大了,也太模糊了,这让他们根本不能看清楚,“洪七公”他老人家那神秘的面庞。 “七公,人都带到了。” 鲁有脚的声音传出。 “咚咚…” 关麟用手轻叩了两下酒坛,像是某种事先约好的暗号。 鲁有脚当即吩咐这三个乞丐,“你们就站在这儿!洪七公他老人家问你们什么,你们就回答什么?” “是…” “是…” 三人连忙应答。 可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洪七公没有问,他们自然也没法答! “嘀…嘀嗒”,似有酒水凝成的露珠从头顶的房梁上滴落。 不愧是酒窖,酒香扑鼻。 就在这时,“咳咳”关麟清了下嗓门,故意用苍老且沙哑的声音说道。 “都叫什么?哪里人?” 总算是听到洪七公的问话,三人依次回答。 个子最高的拱手道:“小的叫史京,徐州彭城人。” 个子中等,脸上有一块儿明显胎记的,也拱手道:“小的叫游永,邺城人!” 那个子最低,略显肥胖的,最后拱手:“我姓张,单名一个‘方’子,兖州陈留人…” 很明显,第三个张方,人很讲究…想来是没落门第。 关麟不由得对他添上了更多的在意。 当然,他们三个之所以能引来这里,是鲁有脚和几个长老细细考察过的。 他们均做乞儿超过三年,身份纯粹的很。 各项又均符合“洪七公”提出的那“做过买卖”、“激灵”、“与曹操有深仇大恨”的条件。 要知道,丐帮虽有两千多人,可全部满足这三条的并不多,这三位算是“凤毛麟角”了。 “咳咳…” 关麟轻咳了一声,继续用苍老的声音问道:“我听鲁长老讲,伱们都做过买卖?且与那北境的曹贼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有此事?” 这话脱口,像是一下子打开了此三人的话匣子。 “俺先说…”那名唤史京当先张口道:“那还是初平四年,曹操为了报父仇去进攻徐州,俺爹、俺娘就是死在这曹贼的刀下!” 唔… 听到这儿,关麟回忆起来。 的确是初平四年,曹操为报父仇,征讨陶谦,攻拔十余城,至彭城大战,陶谦败走。 曹操为了泄恨在彭城进行了一次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后汉书》记载的是,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 关麟下意识的把这“史京”的话,联想到曹操那“天下第一屠刀”的名头! 不过,这史京讲述的倒是与《后汉书》记载的有些不同。 “那时,曹贼带着新收编的青州兵来攻打徐州,这些青州兵…就…就是一群强盗,他们此前是黄巾贼,本就无恶不作…那时候,又有了曹贼的庇护,更是肆无忌惮。” 史京越说越是气愤,“这些青州兵其实战绩并不好,他们打不过陶谦的丹阳兵,打一场败一场,可他们新投曹操,要立功,要吃粮,于是,他们就开始去村子里杀我们这些百姓,割了首级冒充丹阳兵领功!拿我们家里的粮食去果腹。” “开始,就几十个青州兵这样干,到后来,其它的青州兵看这些‘狗娘养的’又是吃肉,又能立功,越来越多的青州兵都开始这么干…几万青州兵一下子成了几万强盗!” “到得最后,这事儿捅到了那曹贼的耳中,那曹贼非但不惩罚这些青州兵,还…还让他们直接把彭城给屠了,名义上是泄愤,实则…曹贼就是要替他们掩埋那屠戮百姓、冒功的罪行!” 这… 听到这儿,关麟只觉得触目惊心。 以往从古籍文献中读到的,往往是曹操为泄父亲之死的愤怒,这才屠徐州。 可谁能想到,真相竟是这般的触目惊心。 青州兵军纪涣散,而那时候的曹操…需要倚仗这群青州兵的战力,故而听之任之,甚至为他们遮掩。 单从这件事儿上,青州兵是“恶”,可曹操的“恶”尤在他们之上。 “是这些青州兵杀了你父母么?”关麟那沙哑的声音再度吟出。 “是…”史京咬牙切齿,“初平四年,我娘死在了这群青州兵的手里,我与爹逃过一劫,本以为这群恶魔走了,就过去了。可谁承想,建安三年,曹操讨伐吕布,又…又一次屠了彭城!我爹…我哥,我妹,还有翁翁又…又死在了他的屠刀之下。” 这… 两次屠徐州么? 关麟一时间想到的,唯独史书上那冷冰冰的一行字——九月,公东征布。冬十月,屠彭城! ——这无异于两次浩劫! ——彭城百姓苦啊! “七公…七公,求您老人家替我做主,替我做主!” 啪嗒一声,这史京直接跪了,磕头如捣蒜。 “我知道了!”关麟的声音变得沉重了许多。 第二个,那个名唤游永的开口道:“俺…俺跟他差不多,俺是冀州邺城人,建安九年,那曹贼攻邺城,审府君坚守了三个月,最终…最终被攻破。” “那曹贼…说…说什么围而后降者杀无赦,于是…整个邺城被他屠戮,俺全家都死在那邺城里,三天三夜,整整屠了三天三夜,俺…俺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像俺这样的还有很多,因为曹贼屠的人太多了,根本顾不过来!” 游永提到的“审府君”是袁绍幼子袁尚手下的邺城令——审配。 他驻守邺城,的确给曹操的攻城造成了极大困扰,让曹军打的极其艰苦,甚至最后,可以有“惨胜”来形容。 可…既已经打下来了,又何必屠了呢? 围而后降者杀无赦! 何必为难这些无辜的百姓呢? 这些,以后不都是你曹操的子民了么? 关麟不能够理解。 说到底,屠城这种事儿,这与他的三观完全不符。 诚然,后世在网上有很多人替曹操洗白。 说什么曹操是为了给养,是耀武扬威…更有甚者,说他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的无奈之举。 但关麟觉得,这根本没法洗! 哪有人能这么不要脸,一边屠城做“三国第一屠刀”,一边又能吟出“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这不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么? 而关麟能记起来的,有关曹操的屠城就不下九次。 徐州彭城两次,邺城一次,兖州雍丘一次,乌桓柳城一次,太原一次,平定韩遂、宋建时的两次,以及…未来那血流成河的宛城。 念及此处,关麟心头一阵唏嘘。 诚然,在这个时代的巨浪下,伯父刘备,父亲关羽与曹操博弈,那在游戏中就是“一个矿打九个矿”,无疑于九死一生。 可死在曹操刀下的那么多可怜人? 他们就白死了么? 就不该有人替他们出头,替他们做点什么么? 以前读书时,关麟总是不能理解蜀汉所谓的“信仰”,现在,他多少能体会一些了。 这些将士的“信仰”,或许根本不是改天换地的梦想,只是为了活着,在“第一屠刀”的威慑下,勇敢的活下去! “咳咳…”想到这儿,关麟轻咳了下嗓子,朝最后那个问道…“你呢?” 关麟记得,最后这个个子最低的叫张方,是兖州陈留人。 只见这人落落大方,拱手朝关麟的影子一拜,“重新向‘七公’介绍下自己,在下张方,家父张超、家伯‘八厨’之一的张邈!” 这个名字脱口,关麟一下子回过味儿来。 这是建安三年,张邈、张超与吕布、陈宫勾结,趁着曹操讨伐徐州,偷袭占据了曹操的大本营兖州。 而随着曹操反攻回来,最后围攻“雍丘”数月,破城之时,曹操为消心头之恨,除了诛杀了张超及张邈全家外,在此地屠城十日! 这是既屠徐州之后,又一次惨绝人寰的屠城… 而眼前的张方,怪不得落落大方,颇有豪门之后的风范。 原来是…张超之子,“八厨”之一的张邈是他的大伯。 呼… 关麟轻呼口气,这些人,还真都是与曹操…不共戴天、深仇大恨哪! … … 退了,一夜之间。 孙权的大军就退回了江东。 此刻,仿佛…天穹上,那无尽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灰头土脸回来的江东甲士的头上。 所有人都垂头丧气,这仗打的,明明人这么多,可就…就是打不过。 如果说是“窝囊”吧? 也不尽然! 那就是纯粹的打不过。 从士卒战斗力、将士临阵指挥、主帅的统筹,所有方向…完败,彻彻底底的完败! 仿佛,这两场大败后,心头的气一下子就泄了,像是两条约定成俗的准则,镶嵌在每一个江东兵的心头。 其一,野战就是送死,更不要说攻城,下次吴侯在动员攻城,狗都不信。 其二,山西人不好惹,在这群山西人死光之前,东吴的北伐是没有一丁点希望的。 呼… 此刻的孙权站在长江岸边,他仿佛感受到了另一种悲鸣。 滔滔江水依旧是向东奔腾。 只是,那些长眠于逍遥津的江东子弟,却再也无法回家。 乌鸦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兴奋的嚎叫着,这是因为,逍遥津上那江东子弟的尸首,即将成为了他们最可口的食物。 ——“呜” ——“呜呜…” 就在这时,重重的啜泣声响起,孙权注意到,他的身侧,凌统正跪在江岸边,一边捶胸顿足,一边哭泣! “死了,全都死了…” “我那三百弟兄全都死了!一个也没回来。” 说起来,凌统就是太老实了。 当逍遥津上败局已定,面对张辽与他那群山西同乡,吕蒙、蒋钦、甘宁都是象征性的抵挡一下,然后迅速撤离。 唯独凌统最实在,愣是战到了最后一个弟兄倒地。 他多年培养的三百多个心腹亲兵一仗全没了。 “人死不能复生,公绩节哀…”孙权安慰道:“至少你还在,孤还在,不就是兵马嘛?你死了三百兵,孤给你三千就是了!” 闻言,凌统茫然不能自已的望向孙权,他张开嘴巴,他想要破口大骂,却最终还是把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这是兵的事儿么? 招三千个新兵,和他三百个从“伍长、什长、百夫长”里挑出来的亲兵,一道征战了这么多年的情份儿,那能比么? 当然,孙权的心情也不好受。 安慰过凌统,他望向这涛涛江水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更加迷茫。 先是被八百破了十万; 又是逍遥津一战,东吴的气都被打散了! 别说北伐,别说张辽了,就是现在提到个“北”字,提到个“张”字,士卒们都不敢大声说话。 更有甚者,若是在睡梦中听到这些“字眼”,无数江东子弟一下子就醒了,然后是彼此依偎,抱着被褥哭泣。 合肥之战,江东子弟已经被打破了胆哪! 呵呵… 孙权无能苦笑,他感慨道:“若孤那父兄还在,怎会经历如此一败?怎会让三军胆寒到如此地步?” 是啊,他才三十三岁啊! 三十三岁,北面,他就已经打不动了,认怂了! 而西面又因为那合肥赌约,即将面对的是坚如磐石的长沙三军,是固若金汤的江陵,是无双勇武的关云长啊… 这又是一个山西人! 孙权感觉他这辈子,怎么愣是过不去“山西人”这一关呢? 念及此处,不争气的眼泪就要从孙权眼角流了下来… 一旁的吕蒙连忙安慰道:“主公,胜负乃兵家常事…主公无需太过自责。” “孤何必自责?”孙权大手一摆,他尤自死鸭子嘴硬,“此战败也就败了,孤不可惜!” “可,因那合肥赌约,长沙三郡也没了,那刘备借荆州之事也没了,道义站在了他刘玄德那边,从此孤之东吴再难拓展?此谁之过?” 这… 吕蒙与身侧的凌统、甘宁、蒋钦等人面面相觑。 谁之过? 这不明摆着呢? 但凡这次统军的是条狗,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吧? 可…这是能说的么? 一时间,众人沉默… 只是,这份沉默俨然没有让这位“激怒攻心”又“心灰意冷”的东吴国主冷静下来。 他怒喝道:“诸葛子瑜何在?” “孤就是听信他的话,才将那合肥赌约推波助澜,以至于如今骑虎难下!” “是他,就是他此次出使,害了东吴,也害了孤了!速速,速速将他押来见孤!” 局势已经这样了。 作为东吴国主,威仪不能丢,那么…就必须得找个垫背的了。 刚好,他诸葛瑾,大小长短,正正适合! … …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荡平江东,以血吾心头之恨 当话题引到张邈、张超两兄弟与曹操的恩怨时,关麟不由得遐想连篇。 这是一个“很狗血”,又“相爱相杀”的故事。 说起来,张邈是曹操太学时的同学。 在太学时,与曹操关系最好的只有张邈与胡母班两人。 三人的关系,就宛若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 初平二年时,曹操能成功入主兖州,成为兖州牧,开启魏武霸业的扬帆起航,时任陈留太守的张邈也是功不可没。 乃至于,曹操讨伐陶谦时,还特地嘱咐妻子丁夫人,“若我战死疆场,你就去投奔我最好的朋友张邈!” 由此可见,两人关系之一斑。 可即便如此,张邈还是背叛了他,与吕布一道,将兖州占据,若不是荀彧、程昱等人的出色发挥,这次背叛,保不齐曹操直接就没了。 至于,张邈为何背叛曹操,投靠吕布。 这就众说纷纭了。 主要是两种说法,其一,是曹操杀了名士边让,激起了以八厨“张邈”为首兖州氏族的仇视。 其二,是十八路诸侯讨董时,张邈曾公然指责袁绍,事后,袁绍令曹操诛杀张邈。 考虑到那个时候,曹操还是袁绍的小老弟,张邈担心他会被曹操杀掉,故而联合吕布,以求自保,也是极有可能的。 又或许,是这两种说法,兼而有之。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张邈的背叛,曹操前脚刚屠了徐州,后脚又、又、又屠了雍丘,屠了张邈、张超兄弟全家老小。 此刻,张方的后槽牙“咯咯”直响,他正细细的讲述,他是如何在屠城时“虎口逃生”的惊魂一幕,如何流窜到襄阳避祸,又如何逃到南郡,沦为乞丐。 虽这些年,他饥肠辘辘,风餐露宿,可心头的仇恨却从未消散分毫。 “我张方加入丐帮本是无奈求生之举,可听鲁长老讲,我丐帮的宗旨是义气为重,除强济弱,重诺守信,一心向北…” 提到“一心向北”时,张方的语气莫名的加重了许多,“七公老人家成立丐帮的目的竟是要剿灭那曹贼,听到这儿,我…我久违的仇恨再次激起,我与那曹贼…不共戴天,不同日月!” 呼… 听到这儿,关麟轻轻呼出口气。 曹操这辈子杀了多少人,他自己都不清楚,恨他的人也多少,怕是比他的兵马更多。 再加上,这些年曹军纵横中原、北境,又始终是以一个“入侵者”的姿态,所谓“围而后降者不赦”,便是为此,恨他的人自然也极多。 关麟压着声音,那低沉、苍老的声调再度扬起:“我知道了!” 听到这儿,鲁有脚会意,招呼“二狗”将这三人领出, 哪曾想,刚刚向外迈出一步,这三人齐齐转身,“啪嗒”一声,又…又跪了。 “求七公给我们个机会,让我们…让我们为七公效力,也…也能报仇雪恨!” “求七公领我报那血海深仇…” 那史京、游永的声音当先传出… 张方只是跪地,不发一言。 鲁有脚提醒道:“七公他老人家自有主张,你们先退下,让他老人家好好的思虑一番。” 鲁有脚的话刚刚落下。 也不知道是同情这些可怜人,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关麟张口道。 “等等!” 这话一出,众人脚步一顿,连忙转身,望眼欲穿的看着那油灯下巨大伫立着的人影。 关麟的话继续传出。 “方才,你们也提到了,我丐帮的宗旨中,便有‘一心向北’这条!‘老夫’虽与那曹贼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可老夫就是看不惯他屠城杀戮,看不惯他一边装‘圣人’感慨苍生疾苦,一边提起屠刀,屠戮万万无辜黎庶!” 咳咳… 讲到这儿,关麟又咳出一声,以此来调整声调。 那低沉苍老的声音还在持续。 “只是,伱们也看到了,曹贼势大,纵是刘皇叔也不是其对手,而我丐帮新立,只有区区千人,如何抗衡那曹贼的百万雄兵?故而,老夫有一个计划!需要选出一些人,名义上是商贾,为丐帮的壮大赚取钱粮,暗地里…” 言及此处,似乎因为接下来的话,都是机密中的机密,关麟压低声音吩咐道:“尔等上前来!” 唔… 此言一出,三人面面相觑。 鲁有脚连忙提醒道,“还不快过去,‘七公’他老人家要重用你们呢?” 三人这才快步上前,他们不敢走的太近,距离关麟三步的位置站定,隔着酒坛,他们依旧不能看到“洪七公”的模样。 但…洪七公的声音突然压低了。 “我要你们…” 他说出了全盘的计划… 而这些计划传入史京、游永、张方的耳中,他们只觉得触目惊心。 乃至于,关麟的计划全盘脱口后,那史京惊呼。 ——“七公此举,是要杀驻守襄樊的‘曹仁’?” 这话脱口,史京就觉得不该这么唐突,连忙捂住了嘴巴。 关麟也不介意,只是问。 “破曹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杀曹仁也不是旦夕之间能完成,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尔等需按照我定下的计划,一步步的进行。” “是…是…” “敢不领命!” “七公放心!” 三人连忙应答… 关麟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你们三人身份特殊,出门在外,就不要用自己的真名,你名唤史京,这样,从明日起,你对外便自称‘史火龙’;至于游永,也要更改,就叫‘游坦之’好了,还有你张方!” 关麟想了一下,他实在想不出丐帮里姓“张”的耳熟能详的名字了。 索性一挥手,“你就叫张无忌好了!比起他俩在江陵,你赴襄阳、樊城任务更重!” 这话脱口… 三人连忙拱手,“多谢七公赐名!” 与此同时,鲁有脚已经将三身干净的衣服取来,分别赠予三人,提醒道:“这衣服上有三个口袋,从今天起,你们便是我丐帮的三袋弟子!七公他老人家看着呢,好好干!” 衣服,三个口袋,七公… 这满满的仪式感… 像是给史京、游永、张方…啊不,准确的说,是给“史火龙”、“游坦之”、“张无忌”这三个全新的名字赋予了全新的器重与期待。 穿好衣服,三人摸摸身上的三个口袋,彼此互视,朝关麟的方向拱手。 ——“为七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 作为曾经的巨贾之家,糜家的眼线遍布长江。 ——张辽威震逍遥津,孙仲谋抱头鼠窜! 糜芳是一个,准确无误的得到这消息的。 此刻,油灯已经烧残了,灰白的晨光稍稍透进来 糜家赌坊内,糜芳与糜广,还有一个年轻的公子,经过了一夜的奋战,精神都有些萎靡… 其中那年轻的公子还能正襟危坐,聚精会神。 糜广年纪大了,已经熬不下去了,用算盘捂着脸假寐。 算盘声依旧“劈啪”作响。 当然,这个时代的算盘还叫做“算筹”,大体思路与算盘无二,是汉末东莱人徐岳发明的。 可…这一刻,算盘拨动发出“噼啪”声,宛若“小鬼撞门”时的声音,这使得糜芳那根紧绷的神经始终高高的悬起。 他虽也支着额头还在努力认真的算,但已忍不住掩口悄悄打了个哈欠。 那年轻公子是糜芳的儿子,名唤糜阳,喜欢看《九章算术》,对数学问题极为敏感且热衷。 此番,他拨动算盘,计算的,乃是此次…合肥战局赌盘最终亏损的数目。 其实,能开赌坊的都是数学家。 运用《九章算术》中第三章的“衰分”、第七章的“盈不足”、第八章的“方程”,是可以精准计算出,赌局中“稳赚不赔”的赔率。 比如,这次开盘,押东吴败,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十一倍的赔率,可买东吴胜的人多了,另一边的赔率自然就进一步的增长。 而押东吴胜,则赔率越来越低。 糜阳需要计算出的是,哪怕是大多数人都押东吴胜,可结果出来之后,他们依旧赔付得起,且有盈余。 ——这便是伟大的数学。 看似是赌,可你或许血赚,但庄家永远不亏。 这一切都不过是《九章算术》中“赔率”可以解决的,恰恰糜芳的儿子糜阳在这方面颇有造诣。 只是… 因为古代,计算赔率的只能是人,而不是机器,哪怕是糜阳这样的数学天才,也无法做到赔率的实时更新。 这就造成,往往赌场内赌盘的赔率是一个时辰变动一次。 也正因为此,关麟押重注是短时间内发生的事儿,又是用的“贼曹掾府”这一层官家的身份,赔率根本来不及调整。 再加上所有人都把关麟当成“待宰的肥羊”,把合肥战局的结局作为板上钉钉之事去评断,也就忽视了这一项“赔率”的调整。 简单点说,在关麟下重注之前,糜家因为糜阳《九章算术》的精通、计算,这次赌盘是稳赚不亏的。 可关麟下重注之后,这对糜家赌坊,就变成了一场纯粹的豪赌,这就无关乎“数学”与“赔率”了,只与那合肥之战的结局有关。 又过了一个时辰,糜芳与糜广几乎睡着了。 倒是糜阳,他总算是计算出了,他站起身来,“算出来了…算出来了!” 他的喊声让糜芳、糜广连忙抬头。 糜阳却是指着竹简上的数字,“若是没有关四公子下注的那九千斛粮食,此次赌盘能赚三万斛,可…算上关四公子那九千斛的话,此次…要赔上…赔上六万七千斛粮食!” 这… 糜阳的话让糜芳惊诧连连。 他不自禁的道:“这么多?” 按理说,一般出现这种大多数人都下错注的情形,他们理应大赚一笔,用儿子的话说,这种赔率好算,也好做。 比如,曾经甘宁百骑劫曹营那一战,糜家赌坊就赚了足足两万多斛粮食。 当然,若是大多数人都下对了,也无妨,最后赔付完后,总还富裕了几千斛,也不算白忙活。 可这次… 赔了,倒没啥可说的,可一次性赔了六万七千斛粮食,这都够他们糜家的部曲几年的粮食开销了。 ——『孙权碧眼儿,你大爷的…』 糜芳忍不住心头怒喝。 糜阳如实道:“的确是这么多,这还是在孩儿刻意摆低赔率的情况下,否则…只会,只会更多…此番,此番…” 糜阳语气有些磕绊,不光是糜芳,就是他这一次也被好好的上了一课。 不是数学课,而是人心的这节课。 这让他,除了发现这赌坊赔率巨大漏洞的外,更是对“隐患”这两个字有了全新的理解。 他还是太年轻了,只懂数学,却不懂隐患… 终究是——不够缜密啊! 四公子关麟是给他上了一节生动的“人心叵测”的课。 这让他触目惊心,也让他受益匪浅。 “砰…”的一声,只见糜芳一拳重重的砸在桌案上,他忍不住疾呼。“可恶!” “父亲不该怪四公子。”糜阳劝道:“此次是我们赌坊的漏洞,是《九章算术》的漏洞,是数学的漏洞,要怪…只能怪孩儿!” “也怪我…”糜广凝着眉,“怪我小觑这四公子了,也怪我太…太贪心了,唉…唉…” 唉声丧气之声在这小小的房间中响起。 而这丧气之声仿佛会传染一般,糜芳也是长吁短叹。 叹息声中,他沉吟道:“为父…为父哪里是说四公子可恶,为父说的这可恶之人是…” “是那江东孙仲谋,我…我糜子方一辈子没做过赔本的买卖,偏偏却…却在他身上栽了大跟头,我…我与这孙仲谋不共戴天!” 这… 糜阳眨巴了下眼睛,其实他想说,这事儿跟人家孙仲谋也没关系呀。 源头,还是他们赌坊自己的赔率问题。 也是他们贪心了的问题。 可… 看父亲这副模样,糜阳觉得,父亲也需要有地方去宣泄。 索性,糜阳闭上嘴巴,就让这孙仲谋成为父亲宣泄的对象好了,父亲能消消气就好! 话说回来,这孙仲谋,也是该啊… 糜阳是学数学的,十万与几百,放到《九章算术》的任何一章,“衰分”、“少广”、“商功”,这个数量,都该是压倒性的胜利。 ——输的概率,太低了! 也太不可思议了! 轰… 就在这时,糜芳豁然起身,一扫那“一夜”奋战的精神萎靡,他扔下一卷竹简。 怒气冲冲的就往外走。 “父亲去哪?”糜阳连忙问道。 “这次,我糜家虽认栽了,可…”糜芳脚步一顿,言辞冷冽,“我糜家也不能任人宰割,他孙仲谋不是败了么?” “好,为父这就去向关公请命,为父要做先锋,带咱们家的部曲,荡平那吴郡的石头城,活捉了那江东碧眼儿!以…” ——“以血吾心头之恨!” … …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龙乎?虫乎!一看便知 蜀中,成都,军师将军府。 诸葛亮的书房体现出了一种真正大家才有的“博学豁达”,无论是书架上,还是桌子上,亦或者是任何一个角落都堆满了书籍。 地上则放着一块儿残破的石碑,上书“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十四个大字。 此刻的诸葛亮正在其中踱步,手中捧着的依旧是关羽的那封《罪己书》! 他不时的吟出其中的文字。 “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天地运而相同,万物总而为一;不竭泽而渔,不焚林而猎…云旗此语,妙哉,妙哉!” 一旁的马谡,听得耳朵里都快磨出茧子了。 他带着浓郁的、酸酸的味道,问道:“关将军的这罪己书,军师已经读了整整一个早晨了,单单这‘妙哉、妙哉’就重复了十七次。” “十七次了么?”诸葛亮面颊上透着笑意,看起来,今日他的心情不错,“依我说,十七次可太少了,至少还得再重复十七次。” 诸葛亮字里行间掩饰不住对关麟的赞许,而这让马谡更酸了。 “不过是关将军高捧其子,军师何必认真呢?” 马谡心里还是酸溜溜的。 要知道,上一个让诸葛亮如此在意、器重的年轻人,正是马家的第五子,他马谡本人也。 突然,这份在意与器重转移了,难免…心里面不服气,不舒服。 诸葛亮抬眼看了马谡一眼,“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幼常如何又浮躁了?幼常岂真的看懂了这封《罪己书》?” 这个… 马谡抢白道:“不过是‘官样文章’,这有什么难懂的,就是他儿子关麟劝他废除‘捕猎’之令,关将军幡然醒悟,这才效仿古人,避免了那‘虎狼之暴’的发生。” 诸葛亮笑问:“还有呢?” 马谡答:“还有就是,另一封急件中提到的,关将军考文诸子女,关麟的答卷中准确的回答出了江东奇袭、合肥战果,算是有些眼力,关公故而以此‘罪己书’奖励于他,算是间接抬高这儿子的声望?将其举荐给刘皇叔和军师?” 讲到这儿,马谡深深的望了诸葛亮一眼,难免心中叹了口气,他是失望于,诸葛亮没能向关羽那样,把他也举荐给刘皇叔。 口中却说,“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关将军对这个儿子也是委实用心了!” “还有呢?” 诸葛亮又问,马谡这下可答不出来,摇了摇头。 诸葛亮道:“读文如见其人,你还是没读懂啊,也是,不到我这年岁,又怎么读得懂呢?” 这… 马谡不服了,“不妨,军师倒是说说,这《罪己书》还藏着有什么?” 诸葛亮慈爱的望着这个‘示之如子’的马谡,感慨道:“昔日主公入川,凤雏陨命落凤坡,吾临危受命,不得以要离开荆州赶赴西川,吾那时最担心的,便是由谁来镇守荆州。” “我本不意云长,怎奈,主公特地派遣关平送回信笺,此意再明朗不过,主公是点明要云长,借我之口吟出罢了,可…吾始终觉得云长不是最合适之人选。” “临别前,我曾问云长,‘倘若曹操引兵来到,当如之何?’云长的回答是‘以力据之’,我又问,‘若曹操、孙权齐兵来,又如之奈何?’云长从容应答‘分兵拒之’。” 讲到这儿,诸葛亮的眼神中多出了几缕忧色、神伤。 他继续感慨:“我那时就告诉他,‘若如此,则荆州危矣,将军亦有不测之祸。’” 马谡颔首,“的确,凭关将军驻守的兵力是不足以北据曹操,南抵孙权!” “是啊!”诸葛亮继续道:“故而,我特地留给他一句话,并要他牢记,那便是‘北据曹操,东和孙权!’只是,我对云长这般叮嘱,宛若慈父对小儿,云长何其高傲、自负?虽表面上答应,可这些年他与东吴的摩擦还少么?有多少次,若非我与吾兄诸葛子瑜从中斡旋,孙刘联盟就要破裂了!” 唉… 诸葛亮长叹一口气,语气愈发的沉重,“吾亦常常与主公谈及于诸将,翼德武力超群,虽性情暴躁,可纵是做出出格之事,也只会有损自身,不会动摇大业根基,子龙、孟起、汉升勇武过人,可为人本份,其行为吾与主公亦还是能管束的住!” “唯独云长,他智勇均是超群,可就是过于高傲,目中无人…他镇守的荆州又是重中之重,吾最担心的便是他呀!” 说到这儿,诸葛亮目光下移,眼眸再度盯在这“罪己书”上。 因为看到了这“罪己书”了,他的表情渐渐的拔云见日。 他指着其中一句递给马谡。 “幼常,你来念。” 马谡拿起来朗读道。“幸得吾子麟提醒,悬崖勒马,故颁不得妄捕山林之令,盖之,其罪在吾……固,吾万感忏悔,作罪己书,深谙己罪,有道罪心罪肝罪己身,愿此罪己书,去吾本身之禀气,养吾浩然之正气,天道酬勤不酬怨,志在九霄磨一剑!” 读到这儿,马谡突然明悟了什么,他愕然道:“军师在意的不是这‘罪己书’的内容,而是…而是关将军那‘消减了’的傲气与‘不见了’的目中无人?” 诸葛亮微笑点头道:“没错,曾经的云长何等高傲、不可一世?他将脸面看的比生命都重,莫说是一儿子劝谏,就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绝不会做出此罪己书…” 诸葛亮的语调抬高,语气也变得激昂,“可现在,因为这关麟关云旗,他偏偏就走出了这一步!这于云长,于主公,于荆州,于大汉,何其幸哉!” “云长神武无双,又有你兄长那等博学之士辅佐,只要他能稍稍削减下那不可一世的傲气,能控制住那日益增长的目中无人,荆州就稳住了,主公与我便可把精力尽皆放在益州,隆中对定下的那目标,也就不远了!王业不偏安的理想,也能…付之于实践!” 诸葛亮的语气极重。 俨然…这次的两封急件,让他的心境发生了根深蒂固的更改。 这下,马谡总算是彻底明白了… 怪不得诸葛亮一整个早上反复都在读这《罪己书》,反复吟出“妙哉、妙哉”的字眼。 他不是在读其中的文字,他是读出了关将军性格的改变,他是读的一份“心安”哪! 只是… 经过诸葛亮这么一说,马谡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乱了起来、复杂起来。 军师说的没错,关羽是傲气不可一世。 这点,作为马良的弟弟,马谡是深有体会的。 也正因为此,现在反复再品品这《罪己书》,那就是另一个味道了? 作为关羽的儿子? 关麟需要做到何种境地?他得把他爹逼到何种程度?才…才能让他爹摒弃原本一切的骄傲,下这封罪己书? 如果在联想到,以孝治天下的世道,这中间的难度无疑更大,这么去品,关麟…就有点“恐怖如斯”的味道了。 马谡想到这里。 诸葛亮还在感慨。“那一封考文时的答卷,答得好,公然指责云长,让他下这封罪己书,此事也做的好…” “关云旗,此子不简单哪!就是我与主公都没能压住的云长,竟是被他给压住了,有这一对父子在,吾总算不用在因为那荆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今晚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原本还没什么,可诸葛亮又一次夸耀关麟,还是这般“着重”的夸耀。 这使得原本还在惊叹关麟“恐怖如斯”的马谡,又变回了那个酸溜溜的柠檬精。 口水是酸的,汗水是酸的,他感觉他浑身都是酸溜溜的。 他视诸葛亮如师如父,这种当着他的面夸耀关麟的感觉,就好像是小孩子最厌恶的——父母总是夸耀“别人家的孩子”! 是的,马谡也和任何一个孩子一样,他恨不得弄死“别人家的孩子”! “军师,或许…那关麟只是幸运罢了!” 马谡忍不住开口。 此言一出,诸葛亮微微一怔,他没想到,马谡会这么说。 马谡的话还在继续,“看那封急件,关麟不过是在考文时随意回答了一番,看他的答案,其实有胡乱作答之嫌,言辞嚣张,根本不像是深思熟虑之后答出来的,或许…江东奇袭以及和合肥战果他能答对,都是歪打正着,是蒙对的呢?” “再说了,如今荆州的稳固与他有什么干系?张贴出‘合肥赌约’,将长沙三郡与合肥捆绑在一起的是那洪七公,最大的功勋自也是那洪七公,推波助澜的是那孙仲谋,搬石砸脚的也是孙仲谋,这么看…关麟不过是随便答了一番,随口说了几句,歪打正着,真要论及功勋,哪有他什么事儿?”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富有成见的时候,他就会用最恶意的“心思”去揣摩对方。 这无关乎对错,就是单纯的看对方不顺眼。 如今的马谡看关麟就极其的不顺眼。 而最恶意的揣测…便是关羽那封“罪己书”的目的,只是要借着“洪七公”的功劳,高捧、举荐这个儿子。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马谡单方面的把关麟的行为统统归结于“运气”! 关云旗,关运气! 马谡心头喃喃,从名字上可不就相得益彰嘛? 只是… 马谡的话,使得诸葛亮的面色沉了下来,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幼常啊,承认一个人出类拔萃就这么难么?” 马谡据理力争,“军师只是看到了这‘罪己书’,看到了他的答卷,却没看到急件中提到的,此关麟公然指责父亲,大庭广众之下让其父下罪己书,此为大不孝!” “容谡直言,纵他有些小聪明,有些运气,可不孝的人,谡绝看不上?” “那伱可能看上助曹操占中原、定北境的郭嘉郭奉孝么?”诸葛亮突然的一句话。 马谡登时哑口。 诸葛亮道:“郭嘉此人品行、名声具是恶劣,生活亦不检点,时长将女人带入军营,更是随身携带酒具。他多次被陈群以‘廷诉’的方式向曹操检举,可曹操呢?他只是对陈群赞许,却从未有怪罪过郭嘉分毫?依幼常之言,若郭嘉在汉,因为这些瑕疵?主公也不能用么?” 这… 马谡被诸葛亮驳斥的哑口无言。 可马谡就是不服,他年轻气盛,又自诩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 此番,被诸葛亮驳斥,他不敢反驳,可心中淤积的怒气,自然又隔空洒在关麟的身上,这让他对关麟更“不服气”! “幼常啊,你看这石碑上写的,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诸葛亮指着书房内的石碑,循循善诱:“你的路还长,心胸该更豁达些!” 言语间,诸葛亮对马谡难掩失望之情。 马谡咬着牙,他还是忍不住道:“看来,军师是笃定,这关麟是有真才实学咯?那简单了,关将军是以考文之法验证出关麟的才学?军师亦可以效仿关将军哪!” “将如今成都的难题也一股脑作成答卷,六百里加急送往荆州,让他答,我倒想看看…曹操南伐在即,成都府库无粮,这题他要如何解?益州各郡,氏族囤积居奇,物价暴涨,这题,这又要如何解?还有那益州初定,大量田亩、府邸如何分配?这题,他解的开么?” 马谡越说越是针锋相对。 俨然,不试出这关麟的深浅,他马谡是不罢休了。 “幼常…”诸葛亮痛心的看着马谡, 眼前的,这…这就是他栽培了几年,无比器重的青年才俊,他这么年纪轻轻,就容不下人了么? “军师!”马谡依旧没有退步的意思,“百闻不如一见,自察举制以来,名士风评之声盛行,这大汉天下浪得虚名之徒还少么?若是军师允准,下官愿亲赴江陵,去以益州政务考教下此关麟。” “若他真的厉害,那谡无话可说,愿引来成都,由军师亲自栽培,委以重任,可若是不舞之鹤,言过其实之辈,谡也可让军师心中有个判断,不至于期待越大,失望越大!更免得…” 说到最后,马谡已经彻底的放飞自我了。 他言辞激烈:“免得,关将军为了举荐爱子,煞费苦心!做出这一出,这是给谁看呢?” 归根结底,还是在“举荐”上! 马谡就是不服,凭什么关麟就有人举荐,还给他编出这样的才学,这样的故事,可他…明明学富五车,腹有良谋,却…却从未被军师举荐重用。 这公平嘛? ——“出去,你出去…” 诸葛亮痛心疾首,他一摆手,怒斥道。 马谡也不停留,年轻人的傲气弥漫周身,拱手向诸葛亮告辞。 出门时,正看到尚书杨仪站在门外,像是已经站了许久。 杨仪也是荆州人,马谡与他认识,却并无太多私交,只知道他是关羽此前举荐给军师的。 两人互视,眼神交汇,马谡那决然的眼芒让杨仪心头一阵颤粟,下意识的闪躲。 再抬起眼来,马谡已经愤愤然的走出了军师将军的府邸。 倒是杨仪,眼珠子一转。 他迈入其中。 “军师息怒…” “你都听到了。”诸葛亮扶着桌案,一副失望的神色。“我这弟子,让威公看笑话了” “军师。”杨仪拱手,沉吟道:“幼常方才虽有些失态,然,他提及的一点,或许可行?” 唔… 此言一出,诸葛亮抬眸。 杨仪的话还在继续,“大汉从不缺浪得虚名之徒,是龙是虫,关公说了不算,总该军师亲自验验!” 这…诸葛亮的眼眸变得深邃了起来,方才的失望干扰了他的判断。 他再度站定,又变回了那个“睿智”的诸葛孔明。 “你的意思是…” 杨仪的话变得坚定:“幼常方才提及的,以益州之难事,考验这位关麟公子的成色,下官觉得,此举可行!” … …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敢叫东吴换日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方才诸葛亮与马谡都在气头上。 一个是对亲自培养的“继承人”的失望,一个是对凭空冒出的关云旗不服。 反倒是在门外的杨仪看的最是真切。 经杨仪这么一提醒。 诸葛亮跪坐到竹席上,轻轻的扣了下桌面,过了许久,他方才沉吟道:“威公的意思也是,将成都的难题作成问卷,试着考验下此关云旗么?” 杨仪是关羽举荐给诸葛亮的,起先,他是曹军的主薄,近来才投奔关羽,任命为功曹,派他西行去见刘备。 刘备与他谈及军国大事,觉得这杨仪言辞得体,有一些见识,故而将他留在蜀中。 又因为是荆州人,杨仪就一直侍奉在诸葛亮的身边,算是诸葛亮信任之人。 总归年龄稍大一些的缘故,做事比起马谡要沉稳许多。 最起码…这个时期,还没有表现出随着年龄、官爵增长后的恃才傲立、急躁狭隘! “下官也只是提议,具体如何,还要军师与主公定夺。” 杨仪拱手… 诸葛亮沉默了下,他徐徐起身,抬起头保持着仰望天穹的姿势,表情凝然不动。 一头乌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覆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可悲啊!何其可悲啊?”诸葛亮轻声喃喃,“巴蜀之地的破局之策,我与主公尚且一筹莫展,却…却最终要问一个远在千里之外荆州的公子么?” 因为这句话,此间书房,像是一下子被冷凝的气氛覆盖。 杨仪不敢说话… 诸葛亮却依次列举起来,用的还是马谡的话。 ——“张鲁降曹,逆贼南征在即,成都府库无粮!凑不出抗曹之军资!” ——“益州各郡,氏族囤积居奇,物价暴涨!” ——“还有…益州初定,有限的田亩、府邸又要分给谁呢?那些西征的旧部?内应的东州功勋?还是这益州本地人呢?” 一共三个问题,每说一个问题,诸葛亮均会微微停顿一下。 这三个难题已经苦恼他许久了。 他向左踱步,待行至门口,他停住脚步默默地停了一会儿,凝目看着这一片寂静平和下的军师将军府。 又有谁知道,这表面平和下,暗潮的波涛与汹涌呢? 呼… 轻轻的一身叹息,诸葛亮扬起手。 “威公,你去吧,你去替我考教下这位云旗公子!” “你说的对,是不是有真才实学,总该亲自派人考验一番!” “若他当真能料准江东奇袭荆南,也当真猜透了合肥战场走势,或许…他的想法,真的能帮到成都,也帮到主公!” 这… 杨仪微微一怔,他拱手道:“可…此事是幼常提起的,考教之人也理应是他吧?” “不能是幼常。”诸葛亮目光坚定:“需得是伱!” 言外之意… 这本是年轻人之间的“争强斗胜”,又岂能派一个年轻人去做考官呢? 至少,他诸葛亮要确保,这是一场公正的考验! … 杨仪从军师将军府邸中走出时,手中已经多了多出了一封竹简。 这是诸葛亮亲笔所书的“考卷”,三道考题,依次列举。 呼… 杨仪深深的呼出口气。 他感慨道:“刚到益州一个月,不曾想,又要回荆州了。” 想想这千里之遥的路途,杨仪难免一阵唏嘘。 倒是这时… “威公…” 一道轻微的声音传出,杨仪注意到是巷口传来的,他无需扭头,已经听出这是马谡的声音。 当即轻微摇头,往那巷口走去。 马谡又一次展示出了他眼界过人的一面。 “军师,可是要派威公赴荆州,考验那关麟?” 杨仪微微抬眸,“幼常如何得知?” “这还不简单?”马谡笑着解释道:“关将军一封‘罪己书’传来,一封急件传来,言之凿凿,除了要‘推举’他那儿子外,不就是要让那关麟赴成都,得诸葛军师栽培吗?” “可军师何等人物?岂是随便阿猫、阿狗就能成为其弟子的?” 说到这儿,马谡昂起了胸脯,“可一边是关将军的请求,一边又是如今益州的内忧外患,我提出的这考验之法,一来可以验证那关麟的成色,二来,若关麟答得不好,答得不对,也可以替军师间接的回绝了关将军…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马谡一边说,还一边得意的笑,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 杨仪也犯不上跟这小辈计较,当即笑道:“人言‘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可我与季常交谈,季常却说他五弟幼常才是‘最良’,今日一观,幼常还真是带给我无限惊喜啊!” “呵呵,试问,无论是荆州还是益州,年轻一辈的翘楚,谁能与幼常比肩一二呢?” 哈哈… 杨仪是耐着性子说的这番话。 俨然,这番话让马谡极为受用。 “威公,你、我同是荆州人,你杨家与我马家也算是有些来往,我此番守在此处等你,不为别的,只为提醒你一番。” “愿闻其详。”杨仪抬眼。 马谡语重心长道:“关公那‘罪己书’与‘急件’传来,皇叔与军师都说那关麟是奇才,是才俊,可唯独我观之不然!” “近来我也听到些许有关此子的风声,据说此子素来胆大妄为,口无遮拦,所做的恶行不胜累举,单单那耕牛死在他手上的就有几十头,可谓是罪恶昭彰…还有他竟公然让他的父亲下罪己书?此谓大不孝,古往今来,岂有这样的人子?” 马谡眼珠子一定,“依我之见,他就是个不孝之徒,是个浪得虚名之辈,关将军爱子,为其计深远,故而杜撰出此子功勋,妄图派其入军师门下,传道授业,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军师之徒?岂能是不孝、胆大妄为之人?在下斗胆,请威公考验此子,且勿徇私舞弊,也莫要让此子唬住!避免其拜入军师门下,日后做那纸上谈兵的赵括,遗祸于皇叔与军师之大业!” 这一番话,马谡说的言之凿凿。 反观杨仪,他微微拱手,“幼常的话,吾记下了!” 说罢,他便徐徐离去。 只是,转身的功夫,他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成都,多事之秋,皇叔与军师不省心! ——可小一辈的才俊,他们的争执,怕是在以后会让军师更不省心哪! … … 荆州,江陵城。 日头洒在九脊之上,重檐巍峨的关家府邸内,糜芳跪在关羽的面前。 关羽与马良本在下棋,可糜芳这突然的一跪,关羽与马良的目光下意识的就转向他的这边。 “末将听闻在半月之前,东吴小儿竟敢妄图奇袭我荆南三郡,这是公然挑衅关将军,这是不把我汉军兵勇看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糜芳言辞坚定,语气铿锵… 就宛若他与东吴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糜芳今日来此,特地向关将军请命,请将军派遣我为先锋,征讨东吴!” “我糜家上下三百二十七口,部曲七千二百一十四人,此番作为先锋,若不荡平那东吴的石头城,不将那江东碧眼儿剁成肉泥,我…我糜家誓不归还!” 言辞激烈… 根本不像是说着玩的! 这… 听着糜芳那无比笃定的口吻。 关羽与马良都愣住了。 他们情报得到的稍晚,是在一炷香前,才得到“张辽威震逍遥津、孙仲谋大军退还”的消息。 那时候,马良还联想到昨日下棋时,他与关羽的对话。 那时的关公感慨,‘合肥,多半也就这一半天出结果了’! 马良不由得惊叹,关公神算哪! 这话,关羽哪敢接? 他总不能说,是他与儿子在书房外随地小解时,儿子关麟告诉他的吧? 那他随地小解的事儿,岂不是就公之于众了? 当然… 张辽威震逍遥津、孙仲谋大军退还,这事儿并不意外,还是关麟那句话,一个人在十万人面前都没硬起来?还指望着他这辈子能硬起来么? 突然这么一条消息传回。 这败的有点儿快,也有点儿突然了。 关羽与马良显然没有事先有所准备…这败的,竟让他二人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问题来了? 这孙权败了,十万兵被打没了心气儿,接下来,他们该做些什么呢? 关羽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北上”… 经此一役,东吴一时半会儿硬不起来,解决了后顾之忧,那此番北上征讨襄樊,岂不就是天赐良机。 可…偏偏这时候。 糜芳来了… 来了也就来了吧,“啪嗒”一声他二话不说,直接跪了,然后就是怒不可遏、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要当先锋,要打东吴。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时候咋能打东吴呢? 人家那么可怜,合肥没打下来,借荆州这事儿也翻过篇儿去了! 这种时候,应该予以深刻的同情啊! 怎么能说打就打呢? 这非但不厚道,还容易在道义上被深深谴责。 当然,糜芳的心情,关羽与马良都懂,毕竟是因为他孙仲谋,才亏了大钱的。 对他有些看法,乃至于有些仇怨,想揍他一顿,这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 这提议,委实不合时宜了。 “糜太守快快起来…这让别人看到,成何体统啊?” 关羽一改往昔的骄傲,竟是去亲自扶起糜芳。 要知道,以往两人,一个自诩是刘皇叔的小舅子,一个傲气不可一世,还是刘备义结金兰的兄弟。 尽管都是“元老派”的成员,可两人针尖对麦芒,彼此就是看不顺眼。 那时候,糜芳怎么可能向关羽下跪?一把鼻涕一把泪。 关羽又怎么可能去扶起糜芳,嘘寒问暖… 一副和睦、友爱、互助的景象! “关将军哪…” 糜芳是哭着被关羽扶起来的。 关羽懂,商人嘛,爱财…何况是他关羽的儿子赚的,总归是有些心痛的。 作为此番最大的“胜利者”、“受益者”关麟的爹,关羽觉得,还是有必要同情下弱者的。 ——『哎呀…以后千万不能对糜芳大呼小叫了!儿子花的是糜家的钱哪!』 ——『可怜的糜芳,可怜的糜家呀!』 越是这么想,关羽对糜芳就越是同情。 越是同情,他自然而然的就越是关切,越是言辞和缓。 “子方喊我‘将军’就见外了…” 关羽的语气是极致的轻缓,“算算,我与子方也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从那陶谦三让徐州起,咱们便是同僚了…这些年,走南闯北,并肩作战,若不见外,子方直接唤我云长好了!” “云…云长!” 糜芳突然感觉心情很复杂。 但比复杂更重的是沉痛。 ——六万七千斛粮食啊,整整六万七千斛粮食啊! …这数量的粮食砸下来,能淹没整个关府了。 “云…云长…”糜芳哭着张口:“吾子糜阳告诉我…愿赌服输,我…我本不该来云长这儿的,可…可我就是不甘,不甘哪!求…求关将军可怜可怜我…就让我当先锋,去…去讨伐那东吴,若是…若是我不能生啖那碧眼儿的肉,不能饮那碧眼儿的血,我…我…” 说到最后糜芳喉咙彻底哽咽住了,他已经哭成了泪人… 那眼眶中的泪珠宛若断了线的珠链,根本遏制不住。 关羽愈发觉得糜芳可怜,更加重了他的想法。 ——『以后千万要对糜芳好一点!』 “子方啊,不是关某不愿意为你报仇雪恨,实乃…此时征讨东吴不是时候啊,兄长仁义,又素来注重名声,合肥一战,东吴新败…此时撕毁盟约,势必会让天下人对我、对兄长予以唾弃,此不是让那曹贼看笑话么?” 言及此处… 关羽话锋一转,“方才我还与季常提及,是时候再度北伐征讨那襄樊,若你还是无处宣泄怒意,就做关某的先锋如何?你、我一道北上!” 这话脱口,马良眼珠子一定,连忙补充道:“子方啊,说起来,这次合肥之战,东吴大败,那张文远也是罪魁祸首啊!打他也是报仇…” “不是!”糜芳不假思索的回道。 他已经钻入了属于他的那份牛角尖。 人就是这样,一旦仇人太多,就会锁定最“仇恨”的那个… 而一旦锁定这个人,那全盘的怒气就会洒在他的身上。 把一切罪责都归于他! “不怪那张辽…”糜芳冷冷的道:“江东十万大军,就是栓条狗去指挥,这合肥城也打下来了,偏偏…就是他孙权碧眼儿,是他…是他,就是他,栓条狗都比他强…比!他!强!比他强!” 此刻的糜芳目眦欲裂,他那咆哮的嗓门比张飞的都大。 他的眼睛里俱是红光,火辣辣的! 关羽与马良丝毫不怀疑。 倘若这时候,孙权站在糜芳的面前。 那一定会被他生生的吃了的。 没错,生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抽其筋… 就是,挫骨扬灰都不在话下! 呵呵,关羽突然有一种感觉,只要钱亏到位了… ——敢叫他东吴,换日月! … … ps:以后都晚上12点更。 大家可以早上起来再看哈,如果没更了4章,白天随即时间补够4章。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如此东吴国主,何必效忠? 这下为难了。 以往的糜芳就像是一只咸鱼,特别是成为江陵太守之后。 仗着主公“小舅子”的身份,莫说讨伐东吴,就是战场上,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甚至,不夸张的说,比起过往的峥嵘岁月,他对重振糜氏一族一方巨贾的目标…更感兴趣。 这也是关羽看不上他的原因。 这人——俗! 可现在… 关羽看着他那因为“讨吴”而“望眼欲穿”的眼睛。 关羽突然发现这个糜芳也是有闪光点嘛! 别看他又土、又肥、又圆,可请命做先锋时的样子,还是很英武的。 ——『这“讨吴”先锋,将来能用!可用!』 当即,关羽拍了拍他的后背。 “子方放心,这次虽不能讨伐东吴,但…关某向你保证,若有朝一日,我大军挥师东进,子方必是关某的先锋将军,这份功劳,谁也抢不走!” 讲到这儿,关羽似乎觉得还差点儿意思,连忙补充道:“还有,子方…关某今日就许诺给你,若你先锋军破了石头城,那东吴国主的私财、私库、田产,一应都是伱的…” 言及此处,关羽愈发的语重心长,“子方啊,你也知道我那儿子的性子,你方才也说愿赌服输了,从他手里讨回去这钱粮怕是不容易!” “不过子方放宽心,这亏不让你白吃,就当是那孙权碧眼儿欠你的,有朝一日,真的打下石头城,那孙权碧眼儿的一切都是子方的!只要子方愿意,就是把那碧眼儿的妻妾统统纳了,关某也绝不阻拦!” 大家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关羽对糜芳自然也越发的亲切起来。 说到后面,已经是挚友、兄弟间的口吻了。 “云长…” 糜芳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云长还能为我着想,方感激涕零,然…云长是看扁我糜芳了,我…我只要钱,女人什么的,只会花钱,还是…还是赠给云长那四公子吧,他有钱…他养得起!” 呃… 糜芳的话让关羽哑然了,他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重财轻色!』 ——『糜芳也是性情中人哪!』 这不聊不要紧,一聊之下,两人越发的投机…不知自觉间,两人竟有一种同仇敌忾、并肩作战、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的感觉。 甚至,马良都隔空嗅到了一股“暧昧”的味道。 他也是醉了… 此前,他几次致信诸葛孔明,其中就提到这江陵太守糜芳与关公是面和心不和,私下里对立着呢! 这样下去,对于荆州,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照理说,这是一个尾大不掉的难题。 可莫名的,因为一个赌盘,因为关麟那一掷千金的豪赌,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啊!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马良眼珠子转动,站出一步,当先提议道:“关公啊,良有个不情之请…” “子方不是外人,但说无妨。”关羽扬手示意… ——『已经不是外人了么?』 马良微微一顿,继续道:“看到子方与关公如此和睦,良心里高兴,替你们高兴,也替主公高兴,此番…子方特地前来,虽提及那愿赌服输,可终归赔付的数目太过庞大,不妨…” “关公带着子方去向云旗公子求求情,云旗公子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多的没有…少的总是能免除一些呀!这也让子方心里多少好过一些。” 马良这话可说到糜芳的心坎儿里了。 他虽然不奢望能少给一些,但…终归还是盼着关公替他去求求情。 当然,在马良看来,关公的面子,云旗公子多少…还是会给一些的。 多了没有,免个几千斛,如此一来,糜芳岂不是对关公感激涕零,这份关系的纽带可不又加深了嘛? 关羽眼珠子转动,沉吟了片刻,方才吟出一个字: ——“善!” 其实,他心里也犯嘀咕,这小子会给他这个当爹的面子么? 应该会吧? 呃…会吗? 会不会,这小子大庭广众之下不给他这份面子,那他关公的脸…可就… 这越想,关羽竟越是心有余悸! … … 东吴,建业。 恢弘的吴侯宫殿,门口的仪仗吹起了号角,敲响鼓钟。 这是江东的某种仪式,用激昂、振奋的声音,引领那些死在逍遥津的英魂找到归家的路。 大臣们惶恐的肃立在朝堂上,俨然,大家都听说了那“张辽威震逍遥津”的消息… 所有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一些人昨夜都没睡好… 比起其它的公卿,为首的张昭与鲁肃,更是提前知道,这一次廷议的目的。 他俩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吕蒙看了蒋钦一眼,蒋钦则望向凌统。 却见哪怕是此刻的凌统,尤自怒目圆瞪,还在为他死去的那三百亲兵而愤恨不已。 整个朝堂上的气氛格外的沉寂且悲壮! 孙权缓步走到朝堂宝座上,许多文臣几日不见主公,发现他变得憔悴了许多,也更阴郁了许多。 “近来,我东吴接连出了几件大事,合肥一败、逍遥津又败,是我东吴之不幸,长沙、桂阳、零陵三郡,这到手的城郡,却又让了出去,甚至,如今道义都站在了刘玄德那边,借荆州一事从此彻底封存…” 孙权的话痛心疾首,讲到这里时,他加重了语调,“万幸,这一切祸端的源头,孤找到了,便是江陵城洪七公布下的那合肥赌约,今日召集诸位爱卿,便是要给诸卿一个交代,宣——诸葛子瑜!” 门口的宦官扯着尖锐的嗓子:“宣诸葛瑾上殿!” 诸葛瑾缓步走入朝堂,他的儿子诸葛恪也跟来了,却是站在门前,不能上前… 孙权看着诸葛瑾,眯了一下眼睛,面露复杂的表情,诸葛瑾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向孙权跪下俯首叩拜:“臣诸葛瑾拜见吴侯,吴侯千秋无期。” “平身。” 诸葛瑾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平视前方。 孙权开口了,言语间多出了几许冷冽,“你可知罪?” “臣知罪!”诸葛瑾如同能读出孙权的心思,他展了展眉:“臣受‘洪七公’蛊惑,将此‘合肥赌约’报送于吴侯,这才有东吴的推波助澜,将消息散播于江东、荆州、益州…致使合肥整个南境约定成俗,更至使合肥一败后,长沙三郡再难讨要,借荆州一事也无从提及,臣有罪。” 此事虽东吴早已传开了,但听到诸葛瑾的话,还是在朝堂上引起了一片轻微的唏嘘惊叹。 所有人带着惋惜之色望向诸葛瑾,这惋惜中难免会带出几分同情。 也有人齐刷刷的把目光望向诸葛恪,有一种说法,这合肥赌约,推波助澜,是诸葛恪提出来,告诉他父亲的。 而这本没什么,甚至就在昨夜“逍遥津”的战报传回前,众人依旧认为诸葛恪是奇才,他这一计是奇策! 那时候,人人提及诸葛恪,俱是“蓝田生玉”,毫不吝惜赞美之情。 可谁曾想… 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此番,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在诸葛恪身上。 而诸葛恪嘴角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无动于衷。 孙权朝左右使了个眼色,有宦官捧着那“合肥赌约”的“布告”在朝臣面前一一走过。 诸葛瑾也稍稍侧目看了一眼,那布告上的文字跃然眼中。 ——“若东吴国主北伐汉贼,能夺下合肥一郡,荡寇将军关羽当履行‘湘水为界’之约,从此江夏、桂阳、长沙三郡归于江东;” ——“倘东吴国主不能夺下合肥,湘水为界之约就地废除,至此之后,荆州与东吴无干!特此布告荆州百姓。” 这些内容,让诸葛瑾眼眶微微一红,他立刻又抬起眼睛。 而孙权之所以再度拿出这“布告”,他的目的再明确不过,就是要甩锅,将“十万大军丧胆还”、将“合肥十万送人头”这事儿彻底掀过去。 他孙权是东吴国主,他不能背上那“无能”的骂名… 可终究,这骂名需得有人去背啊! ——『诸葛子瑜,抱歉了!但,孤没有选择!』 心念于此,“砰”的一声,孙权拍案而起,他指向诸葛瑾。 “来人,将那东西带上来!” 孙权一声吩咐… 殿上卫士起身应诺,宫门敞开。 伴随着“啊啊啊——呃——”的奇怪叫声。 一只浑身黑漆漆的毛驴被领了上来,众人纷纷望向这毛驴,却见毛驴的头上贴着一张字条: ——此乃诸葛瑾! 这… 鲁肃惊慌的抬头看了孙权一眼,心里嘀咕着:『主公是要借羞辱诸葛子瑜,将逍遥津的败果彻底翻篇过去么?可…这对诸葛子瑜…太残忍了!』 当即,鲁肃只觉得脑中一晕,身子一闪…脚步一个踉跄,病弱的体躯险些栽倒。 诸葛瑾也吃了一惊,只是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孙权则是向望向那驴,他愤愤然的张口,朝那驴道:“诸葛子瑜,你可知道,你此番丧权辱国!” 诸葛瑾忙回道:“臣被宵小奸佞蛊惑,中了奸计,致使东吴蒙受损失,主公…臣…” 不等诸葛瑾把话说完… 孙权一摆手,“孤没有问你!” 他的眼珠子紧紧的盯着那头驴,那头写着“此乃诸葛瑾”的驴,孙权狠狠的道:“你没听到么?孤问的是这头诸葛子瑜!” “咳咳…” 鲁肃剧烈的咳嗽起来,奇耻大辱…这于诸葛瑾无异于奇耻大辱啊! 满朝群臣俱是替诸葛瑾捏了把汗。 孙权扫视过一圈大臣,鲁肃、吕蒙、蒋琬、甘宁…还有那消气了许多的凌统,孙权威仪棣棣的走到那驴的面前,亲自牵起了这驴行至诸葛瑾身前。 “——臣死罪!” 诸葛瑾磕头如捣蒜… 孙权笑了,“卿何罪之有啊?罪在这头蠢驴,哈哈…孤想请卿牵着这头驴在大殿上绕上一圈如何?” 孙权是笑着开口的,可其中的锋芒,任凭谁都能听得出来。 “臣…臣遵旨。”诸葛瑾就是太“明哲”了,孙权想的,要做的,他全能看懂。 只是,这份屈辱,他诸葛氏一族的族人,何曾受到过? 诸葛瑾颤巍巍的抬手,就要去牵驴。 忍,他忍了! 他不得不忍! 就在这时。 “且慢…”一道清脆的声音响彻而起,众人寻声望去,说话的是诸葛瑾的儿子诸葛恪。 只见诸葛恪跪地恳求道:“小子拜见吴侯,小子想替家父向吴侯求一只笔,在这驴的头上添得两个字!” 孙权扬手,示意道:“给他笔!” 他也好奇,这诸葛恪要添什么字。 诸葛恪接过笔,再三拜过孙权后,方才起身,顺着“此乃诸葛瑾”五个字往下又添了二字: ——“之驴!” 没错,正是“之驴”二字… 原本的五个字,现在变成了七个字——此乃诸葛瑾之驴! 此番妙笔生辉,一下子让所有公卿都笑了,那原本紧张、悚然的朝堂气氛宛若拔云见日一般。 “哈哈哈…此乃诸葛子瑜之驴,这字添的好啊!” 众人止不住的大笑,鲁肃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诸葛子瑜生了个好儿子!』 ——『好一个添字得驴!』 此刻的诸葛恪拱手朝向父亲,“吴侯厚爱,赠父亲一头驴,父亲也的确当领此驴绕殿一周,以示主公对我诸葛家的厚爱!” 噢…噢… 诸葛瑾这才反应过来,“臣拜谢吴侯…” “哈哈!”孙权的表情也由怒转喜,他止不住的笑道:“好一个诸葛瑾之驴,既如此,这驴就赐给你们诸葛家吧,圣人言‘见贤思齐’,诸葛子瑜千万要铭记,见此驴亦要好好的‘思虑自醒’一番哪!” “臣牢记…”诸葛瑾连忙拱手。 就在这时。 ——“啊呃——啊——啊呃——啊。” 不知道为何,这头驴突然兴奋了起来,叫个不停。 诸葛恪连忙道:“小子也替家父谢过吴侯,可…孩儿听闻,驴有三叫,方才上殿时,此驴‘啊啊啊——呃——’的叫声,那是求救之叫!” 诸葛恪竟真的在学驴叫… 叫声罢,他继续道:“除此之外,‘啊——呃——啊——呃’的叫声则是受惊之叫,此时的‘啊呃——啊——啊呃——啊’乃是驴子的求爱之叫!” 言及此处,诸葛恪挺直了胸脯。 “看来…我家这驴是想母驴想疯了,小子恳请吴侯允准我与父亲告退,既是吴侯赐驴,我与父亲当为这驴择一枚良配啊!” 此言一出,满座又是一阵大笑… 就连孙权也忍不住拨动了下他那紫色的胡须。 过了片刻,他依旧笑着道。 “准了!” 言及此处,他不忘望向诸葛瑾,“子瑜有子如此,也难怪‘蓝田出产美玉’,还真是让孤惊喜啊!” 就这样…暗藏杀机的廷议落下了帷幕。 这边厢,孙权心满意足,散朝后,他特地留下鲁肃商议如何善后这烂摊子。 那边厢,诸葛瑾与诸葛恪牵着驴走在回府的路上。 只不过,方才侃侃而谈的诸葛恪,此刻却是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像是一下子就变得阴郁了许多… 诸葛瑾几次问他话,回应的均是沉默。 终于,诸葛瑾脚步一顿,转过身,满是担忧的望向这“蓝天美玉”一般的儿子,“恪儿这是怎么了?” 诸葛恪咬着牙,其实,此刻的他后槽牙正在“咯咯”直响,他是恨的牙痒痒啊! 他抿着唇,踟蹰了许久,方才靠近父亲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如此东吴国主?毫无担当!” ——“父亲效忠于他…有…有意义么?” 此言一出,诸葛瑾一把捂住了诸葛恪的嘴巴…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 …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可知我诸葛一脉,家学渊源 廷议散去,孙权单独留下鲁肃。 孙权的脸色又变回了起初的阴冷怪戾,他沉声问:“子敬觉得如何?” 鲁肃拱手,“臣不知吴侯说的是哪一件?诸葛子瑜父子,还是…如今的东吴局势?” 孙权沉吟,“都有,你分别说说。” 鲁肃露出几许担忧,“方才吴侯牵驴而出,是有些过了,若非那诸葛恪解围,诸葛子瑜势必蒙受奇耻大辱!” “更何况,如今,因为这合肥赌约的事儿,坊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更有人说,这本就是诸葛子瑜与其弟诸葛亮布下的一个局…肃虽知子瑜不是这等两面三刀、朝秦暮楚之人,可难免此番蒙受如此奇耻大辱,心生怨恨…或许,或许…会不忠于主公!” 不等鲁肃把心头的担忧全盘吟出,孙权打断道:“子敬勿虑,孤与子瑜君臣多年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他为人非道不行,非义不言,,恩如骨肉,深相明究。” “当初孔明出访吴国,我让子瑜留下他。子瑜对我说:‘弟弟已经跟随他人,义无二心。弟弟不会留下,就像我不会离去一样。’这话别人不信,但孤信他!再没有人,能像子瑜般与孤神交久矣,这不是一次‘羞辱’可以改变的!子瑜于我,必定生死不渝!” 讲到这儿,孙权顿了一下,语气愈发沉重,他沉吟道:“张辽威震逍遥津,孤十万大军丧胆还…整个东吴,也只有他能替孤背下这‘无能’的头衔,挡下那流言蜚语!” “砰”的一拳。 似乎是说到了痛处,孙权猛地一拍案几。 那案几上缺了的一角尤自清晰。 鲁肃一阵唏嘘… 他感慨道:“谏而不犯,正而不毅,将命公庭,退忘私位…诸葛子瑜可堪名士之风,只是…” 随着他对诸葛瑾的赞誉,一个“只是”将话锋骤转。 孙权抬眸,“子敬是担心…诸葛元逊(诸葛恪)这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 “蓝田美玉,添字得驴…”鲁肃感慨道:“整个东吴,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有谁能如此睿智呢?可…如此才俊往往锋芒太盛,难免受不得委屈。” “呵呵…”果然,孙权眸光一冷,他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果真睿智么?” “吴侯的意思是?” “此乃诸葛瑾…之驴!”孙权把重音都停留在“之驴”两个字上,他侃侃道:“我若是他诸葛恪,绝不会添上那一笔!” 言及此处… 孙权的眸光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 鲁肃亦是微微摇头。 此子锋芒太盛,不识藏匿…是祸非福! … … 河边,流水潺潺,落英成曦,诸葛瑾与诸葛恪,一大一小在一起擎着鱼竿,注视着被夕阳染红的水面。 诸葛瑾已经脱下了官袍,取而代之穿着的是“白身”才会有的粗布短衣,还挽着袖角。 诸葛恪却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心思完全都没有在这垂钓上。 诸葛瑾率先开口,“知道为何带你来这里钓鱼么?” 诸葛恪不假思索,“古之贤者都爱钓鱼,姜太公八十了还钓鱼呢?父亲是带我追慕先贤嘛!” “呵呵…”诸葛瑾笑了,可渐渐的,这笑声变成了苦笑。 “父亲怎么了?”诸葛恪注意到了诸葛瑾表情的变化,连忙问道。 诸葛瑾感慨道:“姜太公钓鱼是为了等周文王,可方才,吾儿把为父的周文王给弄丢了!” 这… 诸葛恪反驳道:“虽言听计从,却毫无担当,遇事拿别人来挡?又有什么用?若周文王如此,姜太公有六次兵败如山倒,是不是,就要被周文王羞辱六次呢?” 诸葛瑾笑:“周文王一怒,拿姜子牙撒气,可姜子牙的儿子不服气呀,也拿姜子牙撒气!” 这一对诸葛父子之间,百无禁忌… 想到什么就聊什么。 什么姜太公、周文王,什么服气、撒气…统统都可以说。 “孩儿只是替父亲不值!”诸葛恪撇着嘴,“二叔在刘皇叔那儿,何曾受过这份委屈?待会儿回去了,我就将那驴杀了,今晚咱们吃驴肉。” “那驴,吴侯可是起名‘诸葛瑾’,岂能说杀就杀?”诸葛瑾感慨道。 “杀了、吃了以后,江东的父亲就死了,活下来的父亲与我一道投刘皇叔好了…让那孙权后悔去吧!” 诸葛恪的确有才华,可有才华的人往往都很自负,更会有属于自己的那份风骨。 他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够给父亲面子,够给孙权面子了。 倒是诸葛瑾,越发的语重心长,“别人赞誉吾儿时,吾儿总说‘可知我诸葛一氏,家学渊源’…但你又知道,何为诸葛一氏?何为家学渊源?” 这… 诸葛恪眨巴了下眼睛,做好了听长篇大论的准备。 诸葛瑾侃侃道:“我诸葛氏一族世居徐州琅琊,先祖诸葛丰自幼聪慧,读经阅史,和伱一样被喻为神童,在元帝朝时就做到了司隶校尉、光禄大夫,却因为性情刚正不阿,对贪官污吏、阿谀奉承之小人恨之入骨,后因弹劾权臣,被降为城门校尉,不久被免官,贬为庶人!” “其后他诞下二子…长子,就是你的祖父诸葛珪,次子,是你族弟诸葛诞的父亲诸葛玄…其中,你祖父做到泰山郡丞,后又因性情刚正,弹劾权臣而被杀害。他死时,你父亲我年仅十三岁,你叔父孔明才八岁…” “至于我那叔父玄,则去做袁术属吏,官至豫章太守…却因为识主不明,在袁术称帝覆灭后,被朝廷另外人选取代职务,诸葛氏一族至此没落。” 诸葛瑾侃侃而谈,诸葛恪却眨巴着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父亲说这些干嘛?” 诸葛瑾也不解释,只顾接着讲,“你难道没有发现么?从先祖诸葛丰起,到你祖父珪、祖父玄,我诸葛氏一族可曾有过崛起?可曾有过兴旺?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诸葛恪本想说,是因为先祖、祖父的刚正不可,不识阿谀奉承之术。 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孩儿知道了,是我诸葛家从来没有靠山!亦或者是…如祖父玄,选错了靠山!” “善!”诸葛瑾欣慰于儿子能悟到这一点,“就是因为我诸葛家没有靠山、选错了靠山,这才使得我诸葛氏一族从来无法跻身当世名门,如此这般,莫说诸葛一脉延绵千古,就是苟全性命于乱世也是奢望。” “也正是祖父玄悟透了这一点,才特地嘱咐为父、你二叔、你三叔,你诞叔…将他于这乱世,于这官场的感悟微微阐述…当此乱世之中,若要诸葛氏一族延绵永续,那就必须得找到靠山,但天下纷争?谁能判断出,最终鹿死谁手?” “若然如袁术般选错,那诸葛氏一族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便是为此,担心选错,索性就分散去寻找,去分而投奔这些诸侯,只要诸葛一脉中,有一个靠山找对了,凭着诸葛氏一脉家学之渊源必定能做出一番功绩,诸葛氏一族的门楣便能兴盛不衰!” 噢… 听到这儿,诸葛恪总算懂了,“这就是为何二叔、三叔投奔了刘皇叔,诞叔在北境曹操手下做官,父亲却在东吴…在吴侯手下!” “还不止这些。”诸葛瑾继续道:“你大姑出嫁给襄阳望族蒯祺,二姑出嫁给襄阳名士庞德公之子庞山民,也是为了诸葛氏一脉!否则你以为你二叔‘卧龙’之名从何而来?他又缘何能拜水镜为师?又如何能初来乍到,便成为刘皇叔最信任之人!” 懂了… 这下,诸葛恪全懂了。 是他的眼界狭窄了,父亲的隐忍,父亲的“明哲”,不是父亲不争强好胜,也不是父亲不知道曹操那边势力更大,刘皇叔那边更礼贤下士… 父亲所做的一切,为了诸葛氏一脉的延续,这是诸葛氏一族在乱世布下的局。 ——所谓诸葛一脉,家学渊源! 这在他诸葛恪口中仅仅是一句自夸的话语。 可在父亲、在三位叔父、在两位姑姑的眼里,却是要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 怪不得,赤壁之时,二叔不会投奔江东,父亲也不会投奔刘皇叔,诞叔更是会一直在北方做官。 怪不得,父亲、二叔各为其主,不遗余力… 他们的所作所为,既是展现自己的才华,更是为了诸葛氏一门的繁荣兴盛啊! 诸葛恪正直感慨。 诸葛瑾猛地站起身来,欢呼道:“快快…” 原来是有鱼上钩了,是诸葛恪的那副钓竿,诸葛恪站起来溜着杆,诸葛瑾在一边鼓励,“吾儿,千万别让它跑了。” 诸葛恪用力一提,一条鱼飞出一道弧线,摔在草地上。 诸葛瑾赶忙按住,连带着还有老父亲般的笑意。 “抓住了,吾儿抓住了,为父来解…为父来解。” 诸葛瑾颇为兴奋。 诸葛恪笑了,体会到父亲的苦心,更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诸葛族人为家族繁兴所付出的一切,他突然感觉心情沉重了许多。 只是… 似乎,这些依旧不能左右他的决断。 诸葛瑾跟着诸葛恪笑了一会儿风,神色慢慢的暗淡下来,转头望着河面,陷入了沉思。 诸葛恪善解人意的说道:“鱼也钓过了,周文王看来也不会上钩了,父亲,咱们回家吧!孩儿都饿了!” 诸葛瑾点了点头,看着那筐中的鱼儿,沉吟良久,方才语重心长的道。 “这鱼是你钓的,怎么做,你说了算!” 言外之意,是诸葛瑾表明他的立场。 他这这一辈注定是为诸葛氏一脉的繁兴,在东吴一隅奋斗。 他绝不会背弃东吴。 可再到儿子这一辈,诸葛瑾觉得,他不能太自私,儿子的路该由他自己选。 诸葛恪眨巴了下眼睛,“孩儿还没想好,不过…孩儿觉得,就算是钓鱼,但那东吴国主绝非孩儿要等的周文王!” 此言一出… 诸葛瑾的神色微微的黯淡了一分,不过他还是颔首点头。 恪儿如此天资,将来的路,他该自己选! 其实,诸葛瑾还有一条并没有告诉诸葛恪。 那便是…这么多年,黄月英无出。 孔明已经几次提及,渴望过继兄长一子… 诸葛瑾原本是打算让二子“乔儿”去。 但… 现在,他愿意把这个选择的机会,交给恪儿! 留在东吴… 还是去巴蜀,恪儿,由你来定! (ps:历史上,诸葛亮早年无出,诸葛瑾将二子诸葛乔过继给诸葛亮,后诸葛亮纳妾后,才生下亲子。) … … 红日一点点沉下,苍茫大地就快要陷入夜色。 关羽带着糜芳、马良赶到贼曹掾吏的府邸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盆水。 …一盆水,这本没什么,可架不住有一个人正倒立在水盆上,两脚朝天,双手撑着地。 几名衙役则将盆里的水倒灌在他的头上。 这样子,就像是在为他洗头一样! 当然,这不是平常的洗头。 这是——倒立洗头。 一边洗,这人还一边不服输道:“愿赌服输,我关兴要做父亲那样言出必行,一言九鼎之人,洗,继续洗…” 呃… 关兴? 关羽听出了关兴的声音,眼眸骤然凝起。 莫名的,他感觉…这种时候,听到关兴说出的那“要做父亲那样言出必行、一言九鼎之人”,关羽竟觉得有点丢人。 这孩子平常一门心思放在习武上,是木讷了一些,可也不至于…如此胡闹吧? 倒立洗头,这也忒丢人了! 关麟和关平也在…关麟坐在官椅上,一言不发,饶有兴致的看着关兴的表演。 关平则站在门口,捂住眼,不忍直视啊! 关羽、糜芳、马良的走入引起了关平的注意,他当即拱手,“父亲大人…军师、糜太守…” 关麟也注意到了他们,眼珠子转动。 今儿个啥情况?哪阵风,把这个奇怪的“组合”给吹过来了? 史书上记载的,不是…关羽与糜芳多有不合么? 这不对呀? 咋今儿个,俩人站这么近?这距离…都有些要好的兄弟的味道了。 怎么看,这组合都有点诡异了吧? “云长,这…” 糜芳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也有点懵,这四公子的官署,二公子倒立洗头,大公子不忍直视,这是闹的哪一出? “咳咳…”关羽故意“咳嗽”一声… 这一咳嗽不要紧,原本正倒立洗头的关兴,浑身一颤,没有控制好平衡整个人跌倒了,脑袋栽进了那水盆里。 整个样子狼狈不堪! “爹…(咕嘟咕嘟)爹…(咕嘟)…”关兴抬起脸,可嘴里的水不住的往外喷出,“咕嘟、 咕嘟”的声音连绵不断。 这一刻的他,像是一只在喷水的青蛙。 关羽的面颊一下子冷冽了起来。 他语气冰冷。 ——“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 … (本章完) 第九十章 此子霸气外漏,夺人老命 关羽与糜芳、马良各自坐一张桌案。 关平侃侃将“关兴”倒立洗头的源头娓娓讲述。 那还要追溯到“洪七公”与“合肥赌约”刚刚出现的时候,东吴使者诸葛瑾在江陵城中最繁华的街道蛊惑人心。 正是因为他的“推波助澜”,才使得“合肥赌约”成为百姓们心头“约定成俗”的事儿。 那时候,关兴愤愤不平,说诸葛瑾口中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一派胡言。 关麟却说,诸葛瑾说的挺好的! 两人还就局势展开了一番争辩,只不过,关兴武技厉害,但嘴巴比起关麟来,何止差了一截? 一来二去,关兴说不过关麟,就提出打赌,就赌合肥战场的胜负。 关麟欣然接受,还提出了他的条件。 ——若是他赢了,关兴就要“倒立洗头!” 如今,张辽威震逍遥津,孙权十万丧胆还,已经在坊间传开了… 关兴又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主儿,于是,便拉着关平来这“贼曹掾府”,他要大哥关平做个见证。 他关兴说到做到,愿赌服输…说倒立洗头,就倒立洗头! 原本,关麟还想阻拦… 他觉得这又不是啥大事儿,随口说说的赌局,不用当真。 何况,损人不利己…没意思! 哪曾想,关兴还较真儿起来了,他非要做父亲关公那样义字当头,一诺千金的人。 听到这儿,关麟索性就不阻拦了,你爱倒立洗头你就洗… 关麟还特地派了两个衙役帮他洗头。 哪曾想,正赶上老爹关羽带着军师马良、太守糜芳来了。 当然,他们不知道,关麟曾阻拦过。 只以为…关麟也就这么默认了二哥这“倒立洗头”的行为。 听完关平的讲述,糜芳是满头大汗,他发现,这位四公子是真的“不通人情”。 亲兄弟都不放过! 何况,他呢? 原本还渴盼着,凭着关羽的面子,在他的求情下,至少能少赔付一、两万斛粮食,现在…糜芳觉得他想多了,他的心头“哇凉、哇凉”的! 这四公子,似乎…很不好商量的样子! 此刻,关麟的声音当先传出,声调激昂。 “孩儿就佩服我二哥,愿赌服输,一言九鼎,重信守诺简直就是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这样一诺千金之人,才值得被人尊敬!” “父亲、马叔、糜太守,你们说…是不是啊?” 方才关平讲述此事原委的时候,关麟已经细细的琢磨了一番… 老爹、马良、糜芳,这么一个奇怪的组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定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 多半就是为了那赌盘的赔付来的。 但他们哪知道,关麟是属“貔貅”的,吞进来容易,吐出去何止万难? 如果是这样,那二哥关兴这倒立洗头,岂不就是神助攻了? 果然,他把这一番“重信守诺、一言九鼎、愿赌服输”的话言出,关羽哑然了,马良也哑然了,糜芳别说是哑然了,他懵了呀。 摊上这么个祖宗,他已经想认栽了。 这一刻,糜芳有一种日了狗…啊不,是有一种日了孙权的感觉,他想哭。 见众人沉默… 蓬头垢面的关兴以为四弟夸自己,惹得父亲、叔伯不悦了。 当即疑惑的问道:“孩儿学父亲义字当头,一诺千金,难道…错了么?” 这… 不回答不行了。 马良无奈的摇着头,“没错,没错,伱做的好,做的对!” 关羽没有说话,却是点头示意。 得到了赞许的答案,关兴的心情多少舒缓了一些。 “如此就好,孩儿还以为,不能如此呢?” 关兴觉得…这倒立洗头,没白洗。 “父亲与诸位叔叔若是无别的事儿,孩儿这贼曹掾府就要打烊了…衙役们辛苦一天也挺不容易的…要不父亲与诸位叔叔就先回?孩儿就不送了!” 关麟试探着张口… 言外之意很明确,我要下逐客令了…你们的心思我知道,这赌盘的赔付,少是不可能少的。 没啥事儿,大家散了吧! 回去以后,你们该筹钱的筹钱,该睡觉睡觉! 我反正要走了,回见… 说着话,关麟已经换下了官服,作势要走。 他今晚还真有事儿,老黄那边“偏厢车”、“连弩”一切都就绪了,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就差唱戏的了。 今晚,可不得排练一番…免得明儿个演砸了! 哪曾想,关麟这才迈出一步。 “回来!” 低沉且厚重的声音响起,是关羽的声音,而他的声音一出,关麟脚步一顿,无奈的坐了回来。 他大眼睛眨巴着,好奇的问道:“ “父亲还有事?” 关羽不回答,父子间的话题像是一下子僵住了… 整个此间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了不少。 关羽是觉得,他的面子…这小子一丁点儿也不给么? 那他带糜芳来?图什么? 图关兴倒立洗头,还是图“自取其辱”? 别说几千斛了,就是几百斛粮食都没给糜芳省了,那他的面子何在? 关羽又一次感觉,他的脸面被关麟狠狠的按在地上摩擦了,都快要摩擦出火花了! 马良惊觉气氛不对… 心头满是后悔,他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他闲的没事儿,提议这个干嘛? 好不容易,一封罪己书,这父子间的关系刚刚有所缓和,现在好了…又剑拔弩张起来了。 他马良…糊涂啊! 反观糜芳,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都快要留下来了,他那肥胖的面颊都在“哆嗦”,他感觉这里的气氛挺瘆人的,他想跑…他有些受不了了! 这一对父子间的剑拔弩张,这么瘆人的么? 他们的“破坏力”不会伤及无辜吧? 就在这时。 “父亲没有事,又不让孩儿走…”关麟一摊手,“那好,父亲不说话,那孩儿有话可说。” 关羽抬眸,语气冰冷,“你有什么可说的?” “上次校场考武,孩儿的成绩最是出众,射落了三十余只狼…可父亲却擢升成绩远不如我的大哥关平为牙门将,统领一营千余兵马,擢升我二哥、三姐、五弟为屯长,手下也有百余人…却唯独孩儿,什么军衔也没有,更是没有一个兵卒?” 关麟挺直了胸脯,言之凿凿,“孩儿那时想,或许是父亲觉得孩儿那‘考文’时的答卷答得不好,故而想等等看,孩儿也能理解父亲。” “可如今…孩儿那‘考文’答卷答得如何?整个江陵人尽皆知,可父亲却还是选择当瞎子、聋子,无视孩儿的才华,无视江陵百姓对孩儿翘首以盼,依旧不擢升孩儿军衔,不给孩儿分拨一个士卒…这点上,父亲是不是有点儿厚此薄彼,是不是对孩儿有所成见,处事不公呢?” 霍… 关麟一番话言辞激烈,有理有据。 有那么一瞬间,关羽竟发现,他被这小子驳倒了。 这让他短暂了乱了心绪,不知该如何狡辩,啊呸…他关羽怎么能是狡辩呢?明明是反驳! 听到这儿,糜芳也懵了,这小子的胆儿也忒大了吧? 尽管,他此前也听说过,关麟曾众目睽睽之下让关公下“罪己书”… 可当真…这父子对抗,针锋相对的一幕出现在眼前,这依旧让糜芳心头发颤,刚才是浑身颤抖,现在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这一刻,此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马良也觉得气氛不对,连忙劝道:“这‘贼曹掾吏’不就是关公赐给云旗公子的么?这贼曹掾吏手下的衙役不也是兵吗?” 马良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缓和这对父子的针锋相对。 哪曾想,关麟大袖一挥,大手一摆,“哪个男儿不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孩儿要的是军衔,父亲却只封个‘贼曹掾吏’,这能一样嘛?再说了,此间官府的衙役,捉捉盗贼还行,真要上生死一线的战场?他们能行么?” 关麟的语气丝毫没有和缓的味道,那激烈的言辞宛若连珠炮一般,“嗖嗖嗖”的就向关羽直射而去。 糜芳有一种感觉… 关羽这都不拔刀么? 他性子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这不该手起刀落,直接劈了这“逆子”么! ——『此子霸气外漏,吾儿若有此子一成之锋芒,怕也要了我这老命了!』 糜芳不由得心头喃喃… 而随着关麟的话… 整个贼曹掾府的气氛陷入了更大的冰点。 这一刻的关羽,他的视线如同焊铸过的一般凝在他面上,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 紧绷的双肩稍稍松懈了下来,像是…对眼前这个儿子的“挑衅”,最终还是以“释然”这样的方式化解。 可他的语气依旧凌厉。 “云旗,你不学武?还想带兵?还想上战场?” “你可知,关家军中,哪怕是一个伙夫、一个杂役,那也需得精通武技?你手无缚鸡?凭什么做屯长?凭什么做百夫长?凭什么做牙门将?” 懂了,关麟彻底懂了。 还是那句“学武救不了大汉”惹得祸呗。 俨然,从父亲那犀利的丹凤眼中,关麟能判断出,父亲所言不虚,关家军中绝不会有不识武艺之辈! 只不过,关麟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放在嘴边呵了口热气:“父亲的意思是?孩儿进不了关家军?带不了关家兵咯?” “现在学武也不晚!”关羽的话依旧凌厉,“若你不想让周仓教你,为父可以亲自教你,只要你学,什么时候为父都奉陪到底!” 这话说到最后,关羽那犀利的眼芒转变为了期待。 他也期待…这个儿子能回心转意,能向他学习武艺! ——『这小子这么聪明、激灵,很多招式想必一点就通,武技的进境必不会太慢。』 “呵呵…” 哪曾想,回应关羽那期待眼芒的是关麟那“呵呵”的冷笑。 他视线移向天穹,仿佛想要通过天空中的云朵,然后屹立于天穹之上。 “父亲要如此说,那孩儿还不入关家军呢?父亲的那些兵,孩儿还不稀罕带呢!” ——『这小子?放弃了么?』 不等关羽细想。 关麟目光突然转向糜芳。 “九万九千斛粮食?糜太守凑够了么?”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糜芳一个哆嗦。 他原本还在惊愕于,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公子,这已经不是不把他爹当回事儿了,简直是完全不把他爹当回事儿。 偏偏,面对这样一个公子,关羽仅仅是声音大了一些,既没有动手,也没有拔刀,更别说动用家法。 甚至言辞间还循循善诱,想要引导这公子向他习武。 这换作别人听到,能跟关公学武,这不得乐翻天了? 可偏偏…偏偏这个关云旗… “咕咚”一声,糜芳咽下一口口水,此刻的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感觉关麟这戾气太重了,重到能吞噬他的感觉。 而如今,这股戾气突然转向了他糜芳的身上,又是赌盘赔付的话题,糜芳连忙道:“将近十万斛,这个数目太过庞大,一时间要凑出,怕是…” “凑不出来就说凑不出来…糜太守何时那么多废话了。”关麟的语气丝毫不客气。 呃… 这下糜芳更懵了,他不知道关麟是啥意思? 他是打算…要公之于众,告诉荆州所有百姓,糜家赌坊赔付不出赌资,如此让糜家声名扫地么? 呼… 糜芳长呼口气,他大气不敢喘一下,“还望四公子宽限…” “愿赌服输,欠债还钱,没什么可宽限的。” 关麟眉头一挺,锋利的前半句话刚刚结束,下半句竟突然有些回暖的味道,“不过,久闻糜家多部曲,拿不出粮食也无妨,可以拿部曲来换嘛…我也不讹诈你,九万九千斛粮食,你定也全拿不出,这样…我只要一半的粮食,其余的你凑一千部曲给我!如此,钱货两清,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如何?” 讲到这儿,关麟朝糜芳走近了几步,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问道:“试想一下,若你糜家都倾家荡产了,那如何能养得起这些部曲?我的这个提议,糜太守不妨好好的琢磨琢磨!退一万步说,糜太守总也不想,糜家的名望、信誉一片狼藉吧?糜太守更不想看到,糜家重塑那商贾巨擘的想法彻底毁于一旦吧?” 威胁… 又是威胁!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如此威胁…百试不爽! … …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云长莫怪,是你儿子给的太多了 所谓“部曲”,不是军队编制中的“部”、“曲”,是指古代的豪门大族,都会有的私人部队。 这种部队,是带有人身依附性质的。 作为私人的部曲就必须对主人效忠,主人对他们也负有“保护”的责任。 要知道,三国时期,拥有部曲最多的是东吴,因为“世袭领兵制”的缘故,东吴的君主往往会赐予臣下固定数目的甲士,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基本可以视作一个家族的私有武装。 这也是为何,江东氏族拥有着极大程度的话语权。 刘备与曹操阵营,虽“部曲”不像东吴那么多,但一些有实力的大族都会大量的私兵。 比如曹操那边的曹洪、李典… 刘备这边的糜竺、糜芳。 曾经,刘备被吕布打败后,几乎全军覆没,便是糜家将自家“两千”部曲赠给了刘备,成为了刘备东山再起的重要保障。 而随着这些年征战,糜家的部曲越来越多,时至今日,足足有七千多人。 而关麟索要一千,这是远远高于市场价一倍的… 关麟就是要抛给糜芳一个无法回绝的条件。 只不过,在这乱世中,买卖奴隶的很多,可除了一方诸侯外,很少有人会将已有的、训练有素的部曲贩卖或转让给别人。 当然,关麟的心思…所有人心如明镜。 关羽又一次拒绝给他军衔,给他兵马,关麟也说出了那句“父亲的那些兵,孩儿还不稀罕带呢!” 那么,凭着关麟的性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糜家的部曲,就成为了他全新的选择。 兵,兵,兵… 关麟要的就是兵! 在这乱世,没有武力问题不大,找个靠谱的保镖就行,可没有兵,那才是寸步难行,任人宰割! 总不能指望着一系列的军事行动,让一群叫花子去完成吧? 当然,这买卖,糜芳可一点儿也不吃亏。 事实上,糜芳也是想答应的,毕竟高于市场价一倍…这个条件太诱人了,可他却必须考虑到关羽。 毕竟方才,这对关家父子才刚刚因为这“军衔”、“兵马”的问题针锋相对。 糜芳下意识的扭头望向关羽。 关麟看出了他的意思,抬高声音:“我跟糜太守说的是买卖,糜太守看我父亲作甚?糜家部曲的派遣,似乎不用家父点头吧?” 关麟说着话时,余光瞟向关羽一眼。 关羽扭过头,不置一言… 这话,他没法接! 马良心里嘀咕着… ——『云旗公子,对带兵…好生执着呀!』 反观糜芳,此刻,他的心里已经是五味杂陈。 答应吧,怕关羽不高兴。 不答应吧,怕关麟不高兴…而关麟不高兴,那后果很严重,整个糜家都会有可能因此声名狼藉! 纠结…糜芳很纠结。 关麟也不催促,就站在他面前耐心的等… 他有信心,因为…关麟最清楚,信誉对于一个商贾之家意味着什么。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五十息,一百息! 足足一百息的时间,糜芳那肥嘟嘟、五官紧紧凝在一起的面颊上,像是一下子释然了,他松开了紧握拳头的双手,放松了…彻底放松了。 他心头已经下了决断。 当即,糜芳转向关羽,“云长…抱歉。” 在关羽的心情与糜家信誉、名望的选择上,糜芳还是选择了后者,说到底,这关麟也是你关羽的儿子…糜芳觉得,无论怎么想,都不至于得罪关羽。 可若是糜家的信誉没了,那…这些年费尽心力的重振糜氏巨贾之家…可就…就… 糜芳一脸的歉意,他低着头朝向关羽,“云长啊…莫怪我,这一次,是你儿子给的实在太多了!” 言及此处,糜芳朝关羽拱手,旋即转向关麟这边。 他的表情从严肃,瞬间变成了堆笑:“四公子,部曲赠予你倒并未不可,只是这个价钱嘛!” 在商言商… 糜芳讨价还价道:“还是伱说的那粮食,我交付于你五百个部曲如何?” 哪曾想,关麟直接扭头,口中直接道:“一千二百个部曲!” 这… 糜芳懵了。 他是来讨价还价的,怎么还往上涨呢? “四公子,没有这样讨价还价的呀?”糜芳连忙道… 关麟反问:“我有跟糜太守讨价还价么?我这是坐地起价,若你不愿意,依旧还粮食好了,九万九千斛,我明儿个就要,少一袋都不行!” 这… 糜芳凝眉,他突然感觉这关麟好硬啊… 简直是一口价,他试探再报了个数字,“这样吧,我与四公子各退一步,八百部曲如何?” “一千五百部曲!”关麟不假思索。 他心里嘀咕着——『比比看,看咱俩谁急?』 糜芳醉了,他感觉他被关麟给彻底的拿捏住了,讨价还价到这份儿上,这还有的讨么? 当即,糜芳转过头望向另一边,关羽依旧是坐在座位上,扭着脸,不发一言,也没有丝毫表情。 反倒是马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讨价还价”… “季常…你来都来了?如何惜字如金呢?”糜芳望向马良的眼神都变得望眼欲穿。 “咳咳…”马良轻咳一声,他余光瞟了关羽一眼,从轻微的表情波动中,他多少能揣测出关羽的心情。 ——『似乎,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确定了这点,马良方才缓缓起身,走到了关麟的面前。 “云旗公子啊,看在我儿马秉也在贼曹掾吏府服侍你的份儿上,给我马良一分薄面如何?就依着最先说的,一千个部曲…也别太难为糜太守了吧?”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马良没有直接说看在我的面子上。 事实上,关麟连关羽的面子都不给,会在乎他马良的面子? 反倒是提出马秉,作为关麟这个“贼曹掾吏”的“主记室从事”,日常服侍于他,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吧? 给面子的话,马秉倒是最适合。 果然… “得了,看在马叔父子的份儿上,一千个部曲就一千个吧!”关麟笑道:“人说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我还从未带过太多的兵,一千个部曲,正好先尝试一番,算糜太守赚到了!” “哪里…哪里…”这话脱口,糜芳是如奉大赦。“那说好了,咱们可就说好了!” “一言为定!”关麟笑了笑… 这么多人在,自没有后悔的道理。 不过,这种部曲的赠送还是很虚的,糜芳若是想耍赖,大可以与这一千部曲约定,等将他们赠给关麟后,让他们私下里逃走… 过得几年,风声过去了,再重投他糜芳就是了。 当然,这点,关麟也想到了。 可他还是很有自信的,凭着他关羽之子的这个身份,糜芳一定不会做的太过。 再加上,这么多人见证,真出了什么幺蛾子,被捅了出去,那糜芳的脸还要不要了? 退一万步讲,他关麟都这样儿了,他觉得凭着糜芳的性子,一定不会去招惹,这不是给糜芳自己找不痛快么? 尘埃落定… 关麟与糜芳还草草签了个契约,十日之后一千部曲,五万斛粮食一并交付。 马良见证完这一切,方才转身朝向关羽,“还望关公息怒,此事就到这里吧…云旗公子如此执着,或许他带的兵也能像他一般非同凡响呢?” 马良这是主动给关羽一个台阶下,也试着缓和下这对父子那剑拔弩张的关系。 关羽眯着眼… 他沉吟道:“吾儿想要带兵征战,吾高兴还来不及,何言怒哉?只是…” 言及此处,关羽那丹凤眼缓缓的展开,他望向关麟,“吾儿可知?整个荆州,所有兵器、铠甲、军辎均是由武库统一调度,吾儿既这么有骨气,不稀罕带关家兵…那自然也不稀罕由为父的武库供给兵刃、铠甲、马匹、辎重了吧?” 讲到这儿,关羽豁然起身,双手按在桌案上,语气一如既往的严肃:“剑开双刃,吞吐自若,乃百兵之君;枪系白樱,拦拿扎,暴雨梨花,乃百兵之王;宝刀挂帅,寒光三尺,尽扫秋风落叶,乃百兵之胆…” 言及此处,他抬高语调,直视关麟,“为父很是期待,吾儿这一千部曲无兵械、无铠甲、无辎重,如此兵团,何以致胜?” 俨然,关羽并没有顺着马良布好的台阶去下… 他是不会下这台阶的! 要下,也得是关麟这小子下! 以为一封《罪己书》,他尾巴就能翘到天上去了? 别想! 这次,关羽已经打定主意,若这小子不向他认输、求饶,所有荆州的锻造坊、工房均是不会提供给他半点军装。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一千部曲,没有兵器,没有铠甲?又能如何? ——『小子,跟你爹斗,你还差得远呢?』 ——『需得让你记清楚了,这一亩三分地,究竟谁是爹?』 心念于此… “哈哈哈哈…”关羽露出胜利者的大笑,他一边笑,一边迈着龙骧虎步往这府邸的大门迈去。 临行至关麟身旁。 关羽脚步一顿,意味深长又耐人寻味的补了句,“为父很期待,吾儿带出这支雄兵!” 原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哪曾想,关麟昂起胸脯,他凛然直视父亲的目光。 然后语出惊人! ——“老爹,你可别后悔!” “后悔?”关羽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话… 他关羽,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后悔。 上一个要让他后悔的人,坟头的树都三尺高了!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言辞更尖锐:“有朝一日,父亲的关家军,被孩儿的兵狠狠的按在地上摩擦时,父亲千万别后悔!” 呼… 关羽轻呼口气,他感觉…这小子是疯了吧? 关家军?这支身经百战的关家军,这支精锐部队中的精锐部队,他会被你小子带的兵按在地上摩擦? ——可笑… ——可笑! 心念于此,关羽的表情依旧是不露喜怒。 “为父倒是很期待那一天!” 言及此处,关羽留给关麟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旋即大踏步的走出了此间府邸。 当迈出此门时,迎面一股全新的空气袭来,关羽深吸一口气,突然感到久违的轻松。 这时,他才意识到,就在方才…关麟这小子竟带给他一股磅礴的压迫感,这让他呼吸急促! ——『是他那嚣张的话语么?』 ——『还是他那煞有其事的目光?』 ——『这小子,总不至于…真的能带出一支让关家军都要仰望的兵马吧?』 这些想法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一瞬,关羽猛地摇了摇头。 他觉得他想多了,一个不懂武艺的小子,一个没有武库支持兵装的小子,他带出的兵?能强到哪去? 这时,马良已经追了出来。 见到关羽,连忙安慰道:“关公怎生又与云旗公子针锋相对了?此前,关公不还盛赞云旗公子么?” 这… 提到这个话题,关羽沉默了一下。 呼,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呼气,关羽感慨道:“此子身上像是总带着某种煞气,就好似前世今生,此子曾与关某有过什么过节,他就仿佛天生要与关某作对一般!这般煞气,驱使着关某气血翻涌,怒上心头…” 讲到这儿,关羽“唉”的一声长叹,“许多时候,关某也是控制不住啊!” 言尽于此,关羽再不停留,一边摇着头,一边上了马车。 反观马良,他也是无奈的摇头。 ——『这一对父子,今生如此…』 ——『前世,必是冤家!』 … … 蜀中,成都。 快马已经备好了,除此之外,还有三名骑士沿途护送。 方才来到成都一个月的杨仪,此番又要踏上回荆州的道路。 而此番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替诸葛丞相验证下,那位关将军第四子“关麟公子”的才学。 究竟是真才实学,还是言过其实… 那《罪己书》中,关将军盛赞儿子的话,有几成是真?几成是假?总需要试上一试。 原本…这也就是个寻常的任务。 可偏偏马谡那翻语重心长的交代,以及诸葛军师亲笔撰写的三道如今“成都”都一筹莫展,苦无良策的问题… 这些为此次的任务添上了许多新的意义。 杨仪只觉得干系重大呀! 心念于此,杨仪微微睁开眼眸,最后抬起头凝望着城门上方“成都”二字。 时辰已到,刘皇叔的文书差不多该到了吧。 就在这时… 清脆急切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杨仪翘首相望,树影阻隔下,远远看到两骑疾驰而来。 其中一骑是一个膀大腰圆的黑汉子骑着一匹白马。 另外一骑,则是一个身姿纤瘦、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她骑着一匹枣红马。 马上的人影逐渐的清晰。 是张飞与张星彩… 杨仪自言自语:“怎么张将军父女来了!” 却听得张飞大喊道:“威公啊,这趟俺大哥让俺陪你一起去…” 相隔老远,张飞那嘹亮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 “还有俺闺女,听说云长膝下有个麒麟儿,非让俺带她去见上一见!俺大哥说,这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哪?啊…哈哈哈…” 这话脱口… 只见那皮肤稍黑,云鬟婀娜,展卷英姿添飒爽的张星彩大声道:“爹就爱胡说,女儿只是想银屏姐姐罢了!” “也不知道,她如今那刀法可有进境?可能接住女儿的长缨?” … …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关云旗搭台说书,引蛇出洞 张飞父女的突然出现,使得杨仪有些意外。 看着这一对父女风尘仆仆的模样,他有理由怀疑,他们可不是去荆州考教关四公子,更像是去打架。 “爹,怎么还不交杨尚书令牌呢?” 张星彩催促他那大大咧咧的父亲。 张飞挠挠头,似乎,他那暴脾气在女儿面前完全自动规避,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令牌,“汉左将军令…尚书杨仪接令牌!” 杨仪连忙跪下,双手接过令牌… 张飞却说,“大哥的原话俺记不起来了,大致的意思就是令杨尚书你赴荆州,为大汉选拔优秀的才俊,若有特别卓绝的就带来成都,让诸葛军师亲自栽培,你听明白了么?” 杨仪颔首,“下官遵命!” 刘备的话他大概听明白了,毕竟是他二弟关羽的儿子,公然去查验,面子上就说不过去。 以选拔才俊的方式,倒是最合适不过。 看来,诸葛军师为此也是煞费苦心了。 只是… 杨仪狐疑的抬头望向张飞,“张将军前去可也是为了这个?” “俺就不用你管了…”张飞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俨然,他是有其它的任务。 具体来说,有两个。 其一,是在荆州遍寻名医。 法正的病况,刘备一直放在心上… 这不是小事儿,偶尔都会晕厥了,万一有个意外,那当如何? 既益州的大夫治不了,那就去荆州寻觅好了。 其二嘛,也是调查洪七公的身份。 当然,诸葛亮是有自己打算的,他在荆州多年。 荆州有才学之辈,他岂会不知? 那么…这洪七公。 呵呵,与其去调查,不如让张飞去他诸葛亮那岳父黄承彦那儿坐坐,诸葛亮琢磨着,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不过,岳父的性子奇怪,与关羽聊不到一块儿,却是对张飞很是喜欢。 当然,这些具体的盘算,张飞并不知道,他只以为是去调查洪七公,顺道去黄承彦那儿坐坐…看看这老头…并没有多想。 “别愣着了,快走吧…”张飞催促着问道:“杨尚书骑术如何?” 这个… 杨仪回答道:“君子六艺,倒是不成拉下。” “那咱比比看,就前面那个山头。”张飞伸出他那粗壮的手指,旋即目光转向一旁的女儿张星彩,“星彩?敢不敢?” “有何不敢?”说话间,张星彩已经是策马扬鞭,伴随着马儿“得得得”的一声嘶鸣,那枣红马宛若离弦的箭一般,留下一阵旋风呼啸而过。 张飞欣慰的看着女儿一骑绝尘,招呼杨仪道:“杨尚书,跟上咯…” 话音刚落… “——驾!” 随着一声咆哮,张飞骑着那白马也穿出了老远。 杨仪看着眼前的一幕,一身红袍的女儿骑红马,那是红飞翠舞,飒爽英姿。 这当爹的黑黝黝的皮肤下,骑着白马,黑白一线,却也是泾渭分明… 因为太早,寂静无比的官道上,马蹄声格外的清澈。 倒是一幅不多见的山川水画。 … … 荆州,江陵城,得胜桥附近,今儿个这边围满了人。 陆逊与孙茹也在… 他们也很奇怪,平素里这里虽也算繁华,但远不及今天。 索性,两人就找了一个茶摊,款款坐下。 店小二忙着招呼各桌的客人,一时半会儿顾不到他们这边。 闲来无事,陆逊与孙茹聊了起来。 孙茹压低声音:“夫君来此是有带着使命,可夫君整日也不调查、走访,更不去寻觅蛛丝马迹,却总是来这远离政事的市井之地,如此…纵使再有几年,又能查清楚那‘洪七公’的身份么?” 孙茹比陆逊要急切多了。 她是渴望借着这次大功,见到母亲,见到弟弟一面。 可现在,洪七公是谁?洪七公在哪?完全没有头绪,这让孙茹的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生于繁华,藏于市井…”陆逊解释道,“这人间烟火气中,往往会藏匿着一切事物的真相。” 说着话,陆逊自己从柜台上取来一壶水,两个碗。 因为客满,店小二顾不上他们,陆逊就自己照顾自己。 一边往碗里倒水,一边淡淡的道:“试想一下,洪七公上一次的出现,一夜之间,整个江陵,满城尽贴假布告,若然那时有人在市井,岂不是直接就能窥探到此洪七公的真面目?再说,私刻印绶,购买纸张,这些也都要于市井中进行,夫人言及的蛛丝马迹,就在这里呀!” 陆逊轻轻扣了下桌案… 孙茹却抿着抿,对夫君陆逊的话并不认同,她撇撇嘴,“我想到了《韩非子》中的一篇——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 听到这儿,陆逊抬眸,他眨巴了下眼睛,淡笑道:“夫人是说我守株待兔么?” “难道不是么?”孙茹反问。 就在这时…一个卖首饰的小贩凑了过来,招呼陆逊。 “先生,夫人这么漂亮,买只簪子吧?” 陆逊转头一看,摊位上摆着许多灵巧的簪花,他腾出手来挑了一只,笑着戴在孙茹的发髻上,孙茹有些害羞的低了低头,欣喜的摸了摸发簪,可又想到心中烦闷之事,难免又露出了几许愁容。 这小贩笑道:“夫人还真是漂亮,两位是江东来客吧?” 此言一出,陆逊微微有些意外,“伱怎么看出来的?” “嗐,这不明摆着么?”小贩一脸堆笑道:“今早,桥头那贵公子说书中特地提到了,江东男人面白须稀少,说话温柔,江东女人小巧玲珑,眸光如波,冰清似水,声若银铃,温柔而矜持,妩媚而多姿,这不…两位这郎才女貌,尽皆符合,岂是一眼看不出来的?” 别说… 这店小二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当然,如今孙刘联盟,双方彼此互市,江东人来荆州走访,这并不奇怪。 只是,陆逊何其敏锐,从店小二的话中品出了些别的味道。 “你方才说桥头说书人?那说书人特地在讲述江东的人文么?” 陆逊微微眯起了眼眸,警惕了起来。 小贩如实道:“那贵公子倒不是特地讲江东的,是讲到了近来那逍遥津一战,讲的可细了,顺带着…讲讲江东的人,江东的事儿?” 唔… 陆逊眸光变得深邃:“逍遥津?” 如今,坊间传得沸沸扬扬,陆逊自然知道孙权兵败逍遥津的事儿。 可…荆州的说书人已经开始讲述了? 他知道其中的细节么? 等等…贵公子? 陆逊连忙问道:“你说的这说书人是一位贵公子?” “可不是嘛!”小贩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就是咱们江陵城的贼曹掾吏,让关公都亲下罪己书的…那位‘声名鹊起’的关麟关四公子啊!一听说今儿个是他说书,又是说的近来的那‘逍遥津一战’,全城的百姓都围过来了!” ——『原来是他!』 陆逊一怔…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听说这位“关四公子”的名头了。 特别是“考文答卷”、“考武屠狼”、“逼父下罪己书”,还有那…这一门关家父子间的战争。 不可谓,不是惊掉人的下巴呀! 陆逊迅速的与孙茹交换过眼神,他朝这小贩招呼道:“你这些簪子我全要了。” 说着话,示意孙茹付钱,他陆逊则已经往“得胜桥头”行去。 果然… 得胜桥下,一处高台上,有一贵公子正在讲书。 望着那讲台下川流不息的人群,陆逊的面上浮现出几许感慨。 ——『如此一个‘逆子’,竟在江陵城能受到如此追捧么?』 其实,不只是关麟的名头,还有他讲的事儿,也是百姓们无比热衷的话题。 陆逊凑到人堆里,表情依旧复杂。 追上来的孙茹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问道:“伯言?怎么了?” 陆逊比出食指,示意孙茹不要说话。 又指了指讲台上,他要认真的听这位“贵公子”的评书。 反观关麟,此刻的他站在讲台上,已经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就差…手舞足蹈了。 那一句句的“评书”正从他口中妙笔生辉一般的讲述。 ——“这时孙权在中军就听见前边呐喊声了,立刻让凌统带着三百甲士保自己往前冲杀。等孙权带人冲过逍遥津,突然就听到擂鼓号响,孙权勒马仔细一看,两边的兵将一拥而上!” ——“左边一员大将,金盔金甲绿战袍,胯下黄骠马,掌中一口钩镂古月象鼻子大刀,正是张辽;右边一员大将,亮银盔甲素征袍,胯下马,掌中一条枪,正是李典。右边佯攻,左边猛攻,一个闪身张辽就朝他孙权冲来。” ——“孙权当机立断,浑身劲力集于一点,他那碧眼圆瞪,紫须扬起,卯足了劲儿,指着张文远大喊一声‘护孤快跑!’ ——“果不其然,张辽这匹马横冲直撞,就如虎荡羊群一般,凌统带着三百兵保着孙权,可敌军山西兵势如山倒,凌统高喊‘主公,您速退小师桥!凌统喊完这句话,张辽催马就过来了。凌统也往前催马‘张文远休逞刚强,看刀’!” ——声情并茂… 前世,都是关麟听说书,今儿当着江陵城的百姓,他来讲书,这种感觉好解压、好爽啊! 要不是他有别的目的,真就以后在这得胜桥下开个茶摊,天天来说书了。 ——说书使人快乐! “接下来呢?” “四公子倒是快讲啊!” “是啊,是啊,那凌统能挡得住张辽么?” 俨然,关麟这故事讲到了关键处,台下的百姓们急坏了,恨不得拿枪矛去撬开关麟的嘴巴。 关麟则是环视台下… 人已经够多了,差不多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计划了。 他不漏声色的眼眸转向高台的一角,使了个眼色,这边的“鲁有脚”早就等着了。 看到这个讯号,连忙挤开聚拢的人群,往后退去,像是要去安排什么。 这中间的功夫,关麟再度开口: ——“力劈华山!” ——“张辽拿刀往上一磕。两个人二马盘桓,杀在一处。张辽这数百山西老乡人人奋勇,个个当先,谁都知道,捉住孙权是大功一件。” ——“再说孙权纵马上小师桥,还没迈出一步,‘呀!’孙权吓坏了。原来这桥已经拆了一半儿,一丈多的地方没有木板子,这可咋办哪?身后张辽的声音直往这儿涌‘别让这碧眼儿跑咯’!”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主公,您在桥上旱地拔葱,能过去吗?孙权赶紧退后三丈多远,然后马上加鞭,丹田提气,这匹马直冲小师桥上;孙权往上一提气,马往前一窜,这才跳到小师桥南。这要没有那个声音,保不齐,孙权整个人就没了!” 精彩… 从关麟口中,那张辽威震逍遥金,简直精彩绝伦。 台下百姓不由得拍手叫喊,似乎是被关麟的话所引导,不少人摇着头,惋惜道:“就差一点儿!” 这话传到关麟耳中。 他心里嘀咕着——『可不是就是嘛!』 ——『这要真擒住孙权,那武庙七十二将,三个档,张辽保不齐就进第二档‘十哲’了!』 想想,武庙七十二将,张良独一档,再往下,西向——管仲、孙武、乐毅、诸葛亮、李勣。 东向——田穰苴、范蠡、韩信、李靖、郭子仪。 不夸张的说,张辽张文远已经能摸到这第二档的边儿了,就差擒住孙权这临门一脚! 当然,这并不重要。 至少对关麟一点儿也不重要。 讲完了这故事,看着台下这么多百姓那意犹未尽的表情,关麟琢磨着,台子搭的不错,这时候也刚刚好。 反观陆逊,他惊讶…乃至于震撼,震撼到无法呼吸。 逍遥津一战,这才过去多久啊? 这小子就编出了这么一跌宕起伏的情节? 这小子也忒能编了吧? 陆逊绝不会以为,这么短的时间内,逍遥津的细节真的就全部传回来了,他下意识的把这当成了是关麟的杜撰。 不过… 哪怕如此,这杜撰的功夫了得呀! 身临其境… 就连陆逊都完全代入进去了,恨不得再听到孙权跳过那“小师桥”时,也一跺脚,然后喊出一声。 ——“就差一点儿!” 不等陆逊完全从这故事中走出… 突然,台下有个声音传出。 ——“四公子,听说…因为这合肥之战,你在赌坊赢了不少啊?究竟是…赚了多少啊?” 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男人大声喊道。 ——“咋俺还听说,四公子不止赚了钱,还赚了糜太守一千部曲呢?真的假的呀?” … … (ps:发现还是有很多读者老爷熬夜看,这对身体不好,为了避免你们熬夜,以后更新改为早上7点,每天3-4章,风雨无阻。) (起点中文网首发,感谢诸位读者老爷支持啊!)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摊上这么个爹,我心好累啊! ——合肥战场! 谁不知道,在战场之内赚麻了的,一定是那位威震逍遥津的张辽张文远。 可在战场之外赚麻了的,除了这位四公子关麟,还能有谁? 也就怪不得,会有人问关麟,到底赚了多少? 甚至,还问关麟,不止是赚了钱,还赚了糜家的一千部曲,真的假的? 呵呵,当然是真的了。 事实上,哪怕是问出这话的,也是关麟事先安排好的“托儿”… 至于,回答嘛… ——“唉…” 在一声幽幽的叹息中,关麟没有说话,他保持着仰望天穹的姿势,表情凝然不动。 一头漆黑的乌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的覆在黯然神伤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四公子怎么如此叹气?赚了钱,赚了部曲,这不是好事儿么?” 这次问话的不是“托儿”。 不过,俨然这位“观众”抢了托儿的工作。 这让那几个本打算开口的托儿有点意外… ——咋这帮吃瓜百姓不按套路出牌啊? “唉…”反观关麟,他像是突然心情就沉重了下来,他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旋即望向台下的众人:“今个儿不妨给你们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是有关我和我爹的!” 掏心窝子? 我和我爹的! 这几个字一出,吃瓜百姓的热情更大了。 无论是古人还是后世人,只要是人,谁不八卦呢? 类似于关麟这种豪门深似海的故事,坊间百姓可太、太、太…太有兴趣了。 “到底咋啦?” 一个托儿忍不住开口。 关麟瞟了他一眼。 ——『喂喂喂,能不能别在这关键时候破坏气氛哪?』 关麟给他使了个眼色,再不敢有人打断。 关麟这才收敛其眼神,微微张口,打算说出一番语重心长的话。 哪曾想,这时候,关索来了… 他不由分说的上台,大声道:“四哥该回去了,爹…听说你在这里…让我来…” 关麟稍微一愣,可愣过之后,灵光一闪,关索这是来送助攻的! “加注!”关麟直接道。“必须加注!” “…加注?什么加注?”关索一头雾水。 “五弟,我跟爹的事儿你不懂,伱就回去告诉他,直接加注!还是之前的赌约,谁要再输了,就站这这里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给对方道歉!你就问爹,问他怕不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 关索怔住了。 其实,他本想说的是…爹不放心你安全,让我来保护你! 当然关羽肯定不会直接这么说,无外乎是提到,这小子还敢说书?也不怕大庭广众之下,有个刺客把他杀了! 可… 不论怎样。 关索完全不知道啥赌约,啥加注的事儿啊! 现在,这气氛好像还不太对了! 四哥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呀? “四哥…” “你别替咱爹说话,这事儿没完,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他,让他等着输吧!” 关索才刚刚张开嘴巴,迎接他的就是关麟那连珠炮似的话。 这一番话脱口,关索的表情彻底懵逼了,其实不光是他,就是所有人都懵了。 一干吃瓜百姓,一个个的就好像是——懵逼树下排排坐,一人一个懵逼果! 关索再也不敢停留了,他索性退了出去,骑马往关府方向行去。 四哥让他告诉爹,那…他总得告诉不是? 目睹着好兄弟关索的背影消失,关麟又深深的叹出口气,还得接着演。 ——“唉…摊上这么个爹,心太累了!” 满座已经是寂然一片。 这些吃瓜百姓是听说过四公子挺嚣张,可究竟有多么嚣张?那最多也是传言中的“光辉事迹”,可此刻…当听到关麟这么一番话。 什么“加注、加注”! 什么“谁要是输了,就在这儿当着全城给对方道歉!” 什么“他怕不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种话,就是寻常的儿子也不敢对父亲讲吧? 更何况,关麟的爹不是常人,他是关公,是荆州百姓心目中“神一样人物”的关公啊! 敢这么跟他说话,就是诸葛亮也不行吧? 偏偏这小子,好像从来就没被关公给教训过,是关公的青龙刀不锋利了么? 乃至于,关公还因为他下了一封“罪己书”,这在百姓们心中就有点诡异…不,是有点灵异了! “你们不会理解,有这么个爹,我关麟是多么的烦恼?”关麟摇着头… 这下,台下依旧寂静无声。 就连陆逊也眯着眼,他凝眉沉思… ——『久闻这关家父子不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诸葛子瑜还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他多想了吧?』 ——『若非逆子,又岂会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诋毁父亲呢?好一个哄堂大‘孝’啊!』 想到这儿,陆逊不由得再度把眼芒移动到关麟的身上。 倒是很期待,从这个“关家逆子”口中,还能说出什么鲜为人知的秘闻。 “也不怕告诉各位,我跟我爹正闹着脾气呢?其实也没什么,作为堂堂男儿,谁不想要战场立功?” “可我爹一不给我军衔,二不给我兵,于是,我只能想办法自己筹兵,这也是为何方才有人说我赚了糜家一千部曲!我这是全凭个人本事筹的兵!” “可偏偏,如今这兵是有了,但整个荆州的兵器、铠甲、军辎都掌握在我爹手里,我想用,我爹不给我用!于是…我就跟他打了个赌!” 关麟说的言之凿凿。 其实… 这事儿,父子间并没有打赌。 最多也就是,关麟朝他爹放了下狠话。 说有朝一日,他的兵把老爹的关家兵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老爹别后悔。 仅此而已! 当然,如果说这是一个赌约的话,也说得过去! 毕竟关羽也是留下一句“为父倒是很期待那一天!” 算是接受了这个赌约。 只不过,这最多只是赌约,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赌注,更没有所谓的“加注”… 关麟方才提出的加注,那所谓“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道歉”,这无异于…把这件事儿明着摆放在所有荆州百姓的面前。 也作实了,这对关家父子的如此赌约! 这一双父子又、又、又、又干起来了! 这次是针锋相对呀! 众人才想明白这点… “唉…”关麟又叹出口气,“你们说说,当关羽的儿子容易么?我爹就因为我体弱多病,不识武艺,就否定我军事上的才华,就要让我远离那最残酷的沙场…不分给我兵,也不给我军衔,就把我当一只‘咸鱼’去养!其实我明白,他是为我好,但是…” 关麟声音一重,挺直了胸脯,“诸位百姓们说说,我堂堂关麟也是一个男人,我明知道家父与伯父举起的是那‘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大旗,我关麟岂能当这缩头乌龟?岂能当着不管不顾,安于现状的咸鱼?如此的话,我还算是个汉家男儿嘛?” “堂堂男儿,堂堂我爹的儿子,若不能驰骋疆场,我关麟都特么的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自打穿越过来后,关麟就很少说脏话。 但此情此景下,气氛烘托到这儿了,说脏话,未必是坏事儿。 果然,关麟的话引起了所有围观百姓的共鸣。 一个儒生打扮的大喊道。 ——“四公子虽手无缚鸡,但有宏图之志…敬哉,敬哉!谁言我们书生,就不能高举那‘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大旗!四公子威武…” ——“四公子威武不屈,实乃吾辈楷模…” ——“四公子,这事儿是关公做的不对!四公子威武!” 当即就有三个人适时扬起手臂,振臂高呼。 关麟有点儿懵… 他心里琢磨着——『你们这衔接的有点儿快了,一点儿也不停顿,昨晚都白怕排练了,可别被人看穿了!』 幸运的是,此刻所有的百姓都被关麟的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自是没有人去在意场中是不是有托儿,是不是有人带节奏! 有人起了头,他们也振臂高呼。 ——“四公子威武!” ——“四公子威武!” ——“四公子威武!” “四公子,我们支持你…纵横疆场,一展抱负!”那群托儿又喊道。 “四公子!纵横疆场,一展抱负!” “四公子!纵横疆场,一展抱负!” “四公子!纵横疆场,一展抱负!” “四公子,这次定要赢了关公!四公子必胜!” “四公子必胜!” “四公子必胜!” “四公子必胜!” 最后这句不是托儿喊得,俨然,此刻有百姓比这些托儿们还激动。 声浪震天… 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齐! 望着这一幕,关麟总算是长长的吁出口气。 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已经完成一半儿了! “咳咳…” 心念于此,他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安静,他则继续道:“这就是为何,方才有人问我合肥之战,赚了这么多粮食,赚了这么多部曲,为何还唉声叹气!” “我只有兵,只有粮,却没有兵器啊,没有军辎啊,古人言:‘巧妇安能作无面汤饼乎?’再勇武的将士离了这些军械又如何上阵杀敌?” “故而,借此机会我关麟提前告诉诸位,我打算草拟布告,荆州之中,若是有谁能制作兵器、铠甲、军械的,统统可以联系我,刀剑斧钺也好,长弓劲弩也罢,官营的也好,黑市倒货过来的也行!” “我关麟别的没有,就是有点小钱,就是有一颗征伐疆场,汉贼不两立的心,我武艺虽不好,但我的部队可以各个神勇,我上不得一线,我就给我的将士准备好最精良的兵刃、铠甲、军辎,让他们替我上阵杀敌!” 言及此处,关麟拱手:“诸位…若有资源、消息、情报…均可告知于我,我关麟定有重谢,钱从来不是问题!” 一番话侃侃脱口,言之凿凿。 却不妨碍将全城百姓那颗激昂的心也调动起来。 这一刻,他们才知道,原来四公子屡次顶撞关公,竟还有着这般难言之隐。 真要论起来,四公子岂会是不孝?他明明是大义当先! 就在一道道“钦佩”的目光朝关麟的身上投射而去之时,一道声音骤然压过了人群的喧嚣,传入所有人的耳畔。 ——“四公子这话说得漂亮,我这儿就有一些军辎,只是价格不菲,四公子敢买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转过身寻声望去… 却见一双身着华贵衣衫的商贾正迈着大步朝这边走来。 这两人,别人不认识,可关麟却不陌生。 正是那丐帮三袋弟子,摇身一变成为军火商的史京“史火龙”、游永“游坦之”… ——来了,来了,一出好戏,就要来了! … … 近午时分,江陵城的鼓楼上钟磬声响。 所谓“晨钟暮鼓”,每隔几个时辰,都会专人在鼓楼处敲响钟磬。 借此告知全城百姓,现在已经到一天中的某个节点了。 一整个上午,关羽与马良都待在处理政务的府衙正堂…合肥之战尘埃落定,那于关羽,于荆州总是要做点儿什么的。 似乎是提到了某个话题。 马良面带诧异的张口道:“关公的意思是,在北伐之前,要趁着东吴新败,加固长沙、江陵的城防?” “季常是觉得有何不妥?” “倒不是…”面对关羽的询问,马良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而已,加固江陵,是为了防范江东,可关公一直将东吴视为鼠辈,合肥之战前从未言及加固,怎么这次突然变得谨慎了起来!” “哈哈…”闻言,关羽捋着长髯,笑出声来,他没有当即回答马良的问题。 反倒是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道:“季常啊,我昨夜是仔细的想了想,我在想,这云旗为何就敢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的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为何从一开始起,我就没有狠狠的责罚于他,杀杀他这嚣张的锐气!” 虽提到的是关麟,可这一番话,马良并没有听出“剑拔弩张”的味道。 反倒是关羽的话中,带着几许深刻的自我反省… 这在以往,可并不多见。 关羽的话还在继续,“昨日与云旗争执,夜里,我辗转反侧,想了整整一夜方才想通!” “之所以云旗这小子如今这般嚣张,源头便是此前的东吴奇袭!” 讲到这儿,关羽顿了一下,语气也变冷了一些。 “就是因为云旗的答卷,我与季常宁信其有,未雨绸缪,这才让荆南提前防范,也使荆南没有落入那东吴之手!” 这个… 马良这么品品,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若无这一次,且不说荆南的归属,单单…关麟一次又一次的作死行为,关公就不可能一次次的隐忍。 那青龙偃月刀早劈下去了! 这么想想… 是有道理,不过,这与…加固长沙、江陵,防范江东,又有什么关系? 马良正琢磨着。 关羽的声音再度扬起。 只是这一道声音骤然严肃与一丝不苟了起来。 ——“若非此东吴鼠辈‘背信弃义’、‘脸都不要了’的偷袭行径?” ——“关某又岂一步步的纵容云旗,直至今日多出这么个嚣张至极的儿子?这一切的源头,岂不是都是那东吴!” 呃… 这话脱口,马良眼珠子一定。 不会吧,不会吧… 这江陵城里,已经有一个人把愤怒与火气都撒在东吴那儿了。 现在倒好,这个队伍又壮大。 话说回来… 关公不会是因为这个,才特地防范东吴吧? 这… 这样也行? … …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关云长一朝悟道:强弱,形也! 儿戏。 马良还是觉得有些儿戏了。 “关公…你这…” 不等马良张口。 “哈哈哈…”关羽笑出声来,“方才戏言尔。” 戏言,那就是开玩笑咯? 马良轻叩了下脑门,他微微沉吟,“以往关公可很少拿这种事开玩笑。” 关羽变了。 尽管他的变化具体是什么,要马良说,马良也说不上来,但是在某些方面,的确是和风细雨般的出现了些变化,至少是变化的端倪。 同样的,马良发现,关公的心情也比以前要畅意许多,以往…每每与关公论及局势,往往关公脸上凝起的便是“苦大仇深”。 或许是因为骄傲自负,又或许是骄傲自负下的某种压力,总而言之,马良…很少见关羽如现在般怅然,甚至偶尔还会开怀大笑,甚至会开起玩笑。 似乎,自打四公子“一鸣惊人”后,关公所有的压力与怨气尽皆集聚到了他的身上,别的…反倒是一片坦度,一片怅然。 “不说这个…”玩笑也开过了,该说正事儿了,关羽一本正经的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迅速展开。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八个大字赫然摆在面前。 这竹简,马良可不陌生。 这是四公子关麟的答卷。 ——『此番,谈及“防范东吴”,关公又拿出这封答卷了么?』 马良心头这么想。 关羽已经将竹简铺展开来,“季常,你看,云旗写的这一句…” 关羽指向了竹简上的字眼,马良定了定儿神儿。 关羽指向的位置是一句话——‘湘水为界,父亲不给,难道孙权就不能抢么?’” 而这么一句话之下,马良骤然明悟,“关公的意思是?哪怕合肥赌约,皇叔借荆州一事再难兴起波澜,可东吴依旧不会放弃荆州?” “没错!”关羽的眼眸更加的冷凝,“此前我屡屡思虑,荆南之危机,自是因为我的疏忽,才给了孙权奇袭的机会,万幸荆南无恙!” “我屡屡思虑,为何我会有此疏忽?恰恰昨日与云旗争辩,我方才明悟!” “关公明悟了什么?”马良连忙问,他是竖起耳朵,满是好奇。 关羽的道,“我是明悟了《孙子兵法》中,‘以正和、以奇胜’的真谛!” “这么多年的征战,只要是关某统军,多以‘正和’,却鲜有以‘奇胜’,凡‘正’者乃正面之意,‘奇’者乃变化之意,‘正’者乃表面之意,‘奇’者乃隐匿之意,‘正’者乃正常之意,‘奇’者乃多出之意!” 似乎是一朝明悟,关羽突然就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 “孙子言‘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以往我感悟不透这些,可从云旗身上,我发现了我忽视的那部分!” “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关某之所以与这小子的博弈中,屡屡落得下风,便是这小子深谙‘正’与‘奇’,他更是深谙,“正”是给敌人看到的表象或假象,而“奇”才是真正的实力和意图,这小子会藏!擅藏!” 关羽一捋长髯,“由此观之,他能料到东吴之奇袭就不意外,因为他深谙‘奇胜’之道,东吴所走的每一步,无外乎在此框架之中,只不过看如何隐匿,故此,此子料敌预先,自是斐然!” “季常且看…” 这次关羽的手向下移动,指向了竹简最后一行。 这一行的文字,是关麟肆意所写——“三郡,狗都不让,可有答题的这会儿,城早没了!” “看。”关羽无比笃定的道:“季常现在再看这一句,可有体会到云旗‘奇胜’之法的奥妙?他是把东吴给看穿了。现在再去细品,东吴如此擅长隐匿,自是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们越是表明履行合肥赌约,私下里越有可能会行小人行径!” ——“以往吾视江东为鼠辈,可现在想想,他们只是表现的如鼠辈一般,这是骄吾心,其实际上包藏祸心,只不过藏匿的本事没有云旗高明,终究狐狸尾巴露了出来,被云旗识破,这也提醒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轰… ——轰隆隆! 关羽的话于马良而言无异于醍醐灌顶。 倒不是惊愕于关羽对《孙子兵法》的一朝顿悟,而是…马良惊骇于四公子关麟对关公的影响。 此前,马良还说不准,因为云旗公子的缘故,关羽究竟改变了哪些。 可现在,他敢无比笃定的说一句,因为四公子,关公的改变是无孔不入的。 从他不再把东吴当成鼠辈,就可窥见一斑。 最直观的是关公的傲气削减了许多,再不那么的盛气凌人了,也会重视他的对手! 呼… 马良长长的呼出口气。 心头无限次的感慨——『云旗公子厉害呀!』 见马良不说话,关羽拍了拍马良的肩膀:“季常,季常…” 马良这才回过神儿来,他正色道:“《孙子兵法》中讲,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以往这其中的道理,我还未能明悟,今日听关公一言,懂了,全懂了!” “所谓‘强弱,形也’,此意乃是向敌人显示弱小,并不是真的弱小,恰恰是由于自己拥有更强大的实力!故而,善于调动敌军的将帅,用伪装假象迷惑敌人,敌人就会听从调动…用利益来引诱调动敌人,并以重兵等待敌人,就能伺机歼灭敌人!” “受教了,今日…良受教了。” 马良说的是实话… 兵法,就像是后世写网络一样,一看就会,一写就废。 往往进步都是一朝间的顿悟,是达到某个临界点,因为某一句话,某一个手法,某一个领悟,某一些英俊读者老爷的支持,而一朝突破,豁然明朗,耳目一新。 当然,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止万难? 比如牛奶糖,写了这么多年的书,还在等着顿悟,还在等着英俊读者老爷的支持呢! 而关羽不一样。 他的强大不在于他的门楣,不在于他的靠山,他的强大是基于他恐怖的学习能力。 不会有人,从“看门护院”、从“卖绿豆”的小贩,一朝就成为了威震华夏的将军。 更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就从“侯”到“王”到“帝”再到“神”! 农民们敬仰关羽,认为他能“庇我黎民雨旸兮”; 将士们敬佩关羽,因为他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武; 秘密团体也十分尊敬关老爷,因为佩服其无比的忠义… 说到底,不是关羽天生强大,是因为他天生要强,以及…他天生就有着那“恐怖如斯”的学习能力。 他能够从实战中总结出“统兵致胜”的法门。 历史上的他,大意失荆州,或许有“傲”的因素。 但更多的,是没有引导他往另外一方面想。 他将东吴视为鼠辈… 但,可曾有人教他,这是《孙子兵法》“以奇胜”中的迷惑么? 又何曾有人劝他! 丫的你别读春秋了,多看看《孙子兵法》吧,上一个看《孙子兵法》的,人家已经不用在后场街卖鱼了! ——勇怯,势也;强弱,形也! 这些,都是关羽没有明悟的,也是最迫切需要引导的。 现在,一朝明悟… 关羽就感觉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 因为关麟的缘故,他会刻意的去想,这家伙会不会也像关麟那小子一样,也刻意的示弱,迷惑于我,然后等着后背捅刀子! 就这么一想,那眼界就完全不同了。 ——至少,多出了防“老六”的意识! 这个意识极其关键。 “吾北伐在即,防范江东,加固江陵与长沙之事就交给季常伱吧?” 关羽话锋一转,又绕到主题上来了。 马良微微一怔,他摆手道:“关公,其实…有一个人比我更适合!” “季常说的总不会是云旗那小子吧?” “自然不是!”马良笑道:“是子方(糜芳)…” 别说,这个名字传出,关羽一愣神儿,旋即,他一捋长髯。 “好啊,让子方加固江陵、长沙,妙哉,妙哉…” 坦白的说,别人的话,关羽还真不放心。 可若是如今的糜芳,他简直能把心咽到肚子里,凭着糜芳对那孙仲谋的仇恨,这城池的加固又是防范东吴。 那…怕是东吴的一只鸟也飞不进来咯! 笑谈中,加固长沙、江陵的决策算是定下了,这个话题也算是彻底止住… 倒是马良,他“吧唧”着嘴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关羽扬手,“季常还要说什么?” 马良轻轻呼出口气,一席话表露出了他的担忧: ——“关公,秋季就要过去了,接下来冬春两季将是枯水期,关公真要挑这个时候,去进攻襄樊么?” … … 从“得胜桥”向下望去,数不尽的百姓围拢着一处站台。 除了能判断出站台上站着一人外,基本上分辨不出任何一个人的脸。 不过,对于高台上的关麟而言,情况又不同了。 居高临下,视野之内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我这儿就有一些军辎,只是价格不菲,四公子敢买么?” 顺着这一道声音,人群中默契的腾开了一条道。 “史火龙”与“游坦之”二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缓缓步入台上。 倒是关麟心里嘀咕着。 ——『让你们演商贾,没让你们演地痞流氓啊!就不能收敛着点儿么?』 史火龙与游坦之走到了台上,似乎是感受到了周围的目光,两人稍稍有些收敛。 史火龙朝关麟拱手道:“听闻四公子发了笔小财,收了一批部曲,却苦无军械!” 说到这儿,游坦之道:“我家主人特地让我二人前来,本打算私下里去拜会四公子,谈谈这军械买卖,怎奈四公子的门楣高啊!” “贼曹掾属拜访的人太多,轮不到我们!此番冒昧登台,就是问一句,我家主人的军械不少,但不是正经的营生,四公子敢买么?” 史火龙与游坦之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语调抬高,保持着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这让台下百姓纷纷议论。 “敢这么跟关四公子说话,此二人背后的主人想必…不简单哪!” “这荆州,还有哪个不简单的人物么?” “没听她们说,不是正经的营生,怕是…黑市里倒卖军辎的,这可是会掉脑袋的营生啊!” “依我说,除非是北境的曹操,亦或者是襄阳城的名士庞德公、水镜先生,否则…也不该如此不客气!”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这是江陵,就是黑市倒卖军辎的,怎么会有曹操?” 一时间,台下传出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关麟浑然不在意,他只是目视面前的两个“商贾”笑着问道:“钱不是问题,可你们既要卖东西,总该让本公子先验验货吧?” “我敢肯定,等见到这些军械之后,关四公子一定会爱不释手!”史火龙的话无比笃定。 这也让包括陆逊在的所有人,都对此二商贾能拿出什么军械,充满了好奇。 按理说,这等买卖军火,不应该是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可…一来卖的人神神秘秘; 而来买的人,又是素来“不怕事儿大”的四公子关麟关云旗,那一切就都有可能了。 众人也就见怪不怪… “来…” 只见史火龙拍了拍手,就有四名仆从当先走来,在人群中腾出了一条道。 后面还有四人推着一辆奇奇怪怪的小车… 前面四人架起了木板,众人将这小车推到台上。 说是小车,也不准确,因为很明显这是一辆战车,下面的轮子与寻常战车无防,但车厢上面的挡板却只有一面有,像是少了一半。 整体看来,就像是一个完成度只有一半的战车。 只不过,那车厢的挡板极高,足足有两个成年人的高度,其中还有一些像是刻意凿开的小窟窿! 而这战车中还摆放着其它军械,其中就有弩,还有长枪、大斧…甚至,还有一个“拒马”! 很难想象,一驾战车中,竟装填了这么多军械。 关麟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台上的战车。 他知道,这是偏厢车! 他也知道,这里面的弩,共计五十支,能瞬间射出十支弩矢,射程在三十步左右的完全版“诸葛连弩”。 至于这些长枪,是通过战车上的小窟窿往外面刺的。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关麟知道,史火龙与游坦之的表演就要开始了! ——而该配合他们演出的关麟,可不能视而不见! 这一回,是论演员的自我修养! … …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足下不死,吾不得安 关麟在表演。 史火龙、游坦之也在表演。 区别在于,关麟是这场戏目的总导演,而史火龙与游坦之并不知道关麟与洪七公是同一个人。 他们只是按照“洪七公”的吩咐,来与四公子关麟演一场戏。 台子已经搭好,大幕已经拉开。 史火龙不遗余力的介绍起他们的军械。 “在下史火龙,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他伸手指向那奇怪的战车,“此乃偏厢车,我家主人说,是步兵对抗骑兵的神器!是骑兵的克星!” “等等…”关麟根本不给他介绍偏厢车的时间,“你主人说这破车是骑兵的克星,那便是骑兵的克星么?” 关麟一摆手,“那你主人要说,我爹脾气好呢?是不是我爹的脾气真的变好了?你主人要说,孙权擅统兵呢?孙十万就能打过人家张八百了么?伱主人还说曹操不爱人妻呢,曹操就不建铜雀台咯?” 关麟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哈哈哈…” 他的话,瞬间惹得整个台下笑声一片,围拢过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了。 许多人觉得不虚此行啊。 既能听“说书”,又能听关家一门父子的故事,如今更是能看“军火”交易,简直是…来对了,赚大发了。 ——江陵城这得胜桥好精彩啊! 史火龙也是一怔,昨个儿晚上排练时不是这样说的呀,这关麟公子完全不按“洪七公”他老人家安排的来,这还能即兴发挥的么? 当然,史火龙哪里知道,关麟已经收敛着了。 若是在后世,他直接就是“手足情深李世民,善待功臣朱元璋”、“赤胆忠心安禄山,铁血男儿魏忠贤”、“天生丽质贾南风,母慈子孝武则天”。 当然,也有距离这个时代近的,比如“自主创业孙仲谋,功成身退淮阴侯”、“励精图治赢胡亥,大魏忠臣司马炎。” 真要不收着点儿,关麟能说一个时辰! 如今,只列举老爹关羽,张八百、人妻曹已经够意思了。 倒是史火龙有点懵,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了… 关麟的声音却再度吟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你说这偏厢车是骑兵的克星,好,得胜桥下,北边是水,南边儿就是一片开阔空地,我且喊上几名步兵,再喊上几名骑兵,步兵就用你这偏厢车对上骑兵,若真有效果,那咱们再接着谈!” 史火龙与游坦之彼此互视。 好像“剧本”又对上了,两人异口同声,“行!” 史火龙伸手道:“那就有劳关四公子寻来这步兵、骑兵…” 关麟双手掐腰,“这还不简单?” 他朝身旁的马秉招呼了一声,“即刻去军营寻我二哥…三姐,就说我要试个兵器,能克制骑兵的,让他们各自带十个手下来,二哥的话需带骑兵,三姐的话则需带步兵!当然,告诉他俩,不白忙活,凡是来的都有三十斤小米!” 闻言,马秉拱手领命。 他与一干“贼曹掾府”的衙役一大清早就跟着关麟来到这儿,听书听了一上午,正觉得浑身没劲儿呢。 得这差遣,当即领命,就与几个衙役驾马而去。 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消失在这“得胜桥”附近。 关麟笑吟吟的望回史火龙,“现在,你们可以先讲讲别的,比如…那弩!本公子看那弩,有点意思!” 关麟这算是主动带节奏了… 他算是看出来,史火龙与游坦之初来乍到,演技也就平平,随机应变的本领更不是特别强,还得练哪! 索性,暂时还是由他关麟带节奏吧。 果然,经关麟这么一提醒,史火龙这才笑道。“关四公子好眼力,我家这弩可不是寻常的弩!” “怎么就不寻常了?” “别家的弩,最多能装二十支弩矢,我家这弩,却能装填五十支弩矢,别家的弩,至多能射出三支弩矢,我家这弩一次性可射出十只弩矢,且威力巨大,三十五步之内,莫说是铠甲,便是壮牛也能洞穿!登时毙命!” 史火龙洋洋洒洒的介绍起来。 倒是关麟,他眼珠子一定,“你是说,就连壮牛也能洞穿?” “正是!”史火龙拍着胸脯保证。 “口说无凭…”关麟一摊手,朝向台下的百姓,“他这牛都吹到天上去了,各位乡亲,咱们要不要寻头牛来,试他一试?” ——牛! ——牛! 第一个牛是老黄牛的牛,第二个牛,则是牛逼的牛! 关麟其实就是想吃牛了。 自打老爹回来以后,除了去老黄儿那儿吃了一次,可有日子没吃过牛了,要知道,他才十四、五岁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怎么能没有牛肉的补充呢? 不过,这次… 很显然,台下一听关麟这话,大家伙儿扯着嗓门吆喝道:“试一试啊,可不就得试一试嘛…” “关四公子说的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拿牛试上一试,怎么能看出这弩矢的威力?” “找头牛,找头牛!” “是啊,找头牛!”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俨然,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牛在这个时代是重要的农耕生产力,随意杀牛是要坐牢的。 更不会有爱牛人士谴责关麟的行为。 毕竟,他是有着很纯粹的目的。 这是众望所归。 当即,关麟张口道:“好,既是大家伙儿所希望看到的,今日本曹掾就花两倍的价钱买上一头牛,且试一试这连弩能不能射穿!” 心念于此… 关麟吩咐手下衙役去寻牛。 牛其实早就找好了,只是缺一个弄死的理由罢了! 如今,为了伐曹的大业,为了验证连弩的强度。 ——牛儿,你一路走好! 衙役们装模作样的跑远绕了一圈,这才将一头壮牛牵了上来。 它似乎还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死期将至,猛地看到这多人,还以为它即将走向“牛生巅峰”。 却听得关麟吆喝道:“本官去桥下射牛,待会儿也在桥下试那偏厢车,诸位百姓就在桥上居高临下看清楚咯…今儿个不试出个所以然,本官决不罢休!” 这眼瞅着。 ——这一出好戏…就要往高潮方向发展了。 … … ——枯水期。 当关羽与马良的话题聊到这枯水期时,两人的表情均不同程度的发生了变化。 很明显,这个话题并不轻松。 “以往我军,还从未在枯水期时北伐过…关公啊,三思啊!” 马良的语气中很没有底气,像是因为这枯水期,他露怯了不少。 而不等他把话讲完,关羽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可很明显,关羽的心情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那亘古不变的面瘫脸,此刻多出了许多沉重。 ——枯水期! 这是一个北伐永远无法忽视的问题。 要知道,历史上曹操只有一次把张辽调走,那便是建安二十四年秋冬之际。 一方面,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曹操是不得以紧急调动东线的张辽。 而这时候,就引出了一个后世广为讨论的问题。 为何孙权不趁着这个时期去打合肥呢? 没有张辽这个噩梦,合肥打下来,东吴不就破局了么? 而打下来合肥,不也就无需臭不要脸的偷袭江陵,背刺关公了么? 说到底,不是孙权不想打合肥,而是没法打,这从来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因为曹操调走张辽的时机,恰恰就是枯水期。 据《水经注》记载,枯水期时的汉江,水位都能浅到可以涉渡。 而这样的水位,船只只能搁浅了。 这意味着,江东的水军完全排不上用场,反倒是因为水位的降低,北方的骑兵就有了长足的发挥空间。 这么算,就算张辽被调走了,江东这些擅水战者在陆地上斗得过魏军的骁骑么? 又比如,三国大后期,司马宣王要伐吴一统,结果也是因为冬季水位下降,导致大船无法运作,彻底搁浅。 魏文帝黄初六年,曹丕南下时也是忽略这点,在冬季动用大量战船,结果就是船队瘫痪! 当然,那都是在东吴国力衰弱之后,魏晋作为进攻一方,受制于枯水期…因而掣肘。 如今…反过来。 关羽要打襄阳、樊城,枯水期之下,如此低水位,那绕不开的便是关家军这支“水陆两栖部队”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除此之外,枯水期水位下降,永远是北方兵马收益,毕竟北方人不擅水战,一旦枯水,那就完美绕开不习水战的这个难题了。 “关公不让我说,可…此次北伐,良还是要劝关公。” 马良语重心长,“两年前,曹操率军四十万对东吴的濡须口发动了猛攻,不过几个月就攻破了东吴建在长江东岸的营寨,并虏获了孙权属下的大都督——公孙阳。” “东吴的军力仅有七万人,与曹操的军队没法匹敌,又赶上枯水期,如此艰难的境况下,两军僵持了一个多月…总算是等到了平水期的到来!” “也正是平水期的到来,使得江东的船舶、水军再度能发挥出作用,濡须一战非但东吴没有吃亏,反倒是让曹操苦不堪言,也正是那时,曹操指着东吴的军队,哀叹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再之后便是平水期后的细雨绵绵,迎来了夏季的丰水期!孙权便致信曹操,只写了十六个字,曹操看过后,即刻便引兵而去。” 讲到这儿,马良缓缓起身,一字一顿的吟出了那十六个字,“春水方生,公宜速去,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讲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曹操听到此十六字,只对属下说‘孙权不欺孤’,于是大军撤离!” “关公啊…无论是曹操,还是孙权,他们都知道枯水期有利于曹军的骑兵,而涨水期有利于我孙刘联盟的水军,此时枯水期将至,如若用兵,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此非明智之举,何况…” “襄樊守将曹仁,曹军中人称‘天人将军’,其与其弟手下虎豹骑在涨水期、平水期是虫,可到了枯水期那便是龙…关家军多步兵,荆州少马,究是强如关公,又可曾想过,你骑跨赤兔马自是不惧,可那些步兵,又如何抵挡那虎豹骑的冲锋呢?这不是白白送死么?” 马良一番话有理有据… 言真意切。 他有太多理由劝关公暂不用兵。 等到明年春季过去,涨水期,那才是北伐最好的时机呀! 可…马良这边纵有千般理由阻拦,但关羽却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必须在这个时候北伐襄樊。 这无关乎合肥之战,孙权与张辽之间的成败。 这只关乎于大兄刘备在益州面临的巨大压力! 汉中归曹! 五斗米教教主张鲁“宁为曹公作奴,不为刘备上客”…尽管大哥刘备在寄来的信笺中,对此压力一字不提,万般文字只说一切都好。 可关羽如何体会不到,大哥字里行间的压力。 大哥…不,不只是大哥,整个益州都恐惧于曹操的南下呀! 得陇望蜀… 从地缘的角度来说,如今大哥那边的局势更难。 便是为此,哪怕是枯水期,哪怕要顶着曹军的优势骑兵,关羽也要北伐,不仅要北伐,还要打出声势,乃至于将曹**回! 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大哥刘备在益州的压力。 桃园结义的情,关羽的义薄云天,可不止是说说而已。 “我意已决,半月之后出兵北伐!” “季常啊,关某这性子,你是最清楚的,你莫劝,也劝不动!” 盖棺定论… 这是盖棺定论了么? 马良无奈的叹出口气,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关公的想法,他懂! 若能劝的动,那还是令人敬佩的关公嘛? “唉…” 再度叹出口气,马良就打算告辞了。 哪曾想,就在这时。 “父亲…父亲…” 只见关索急冲冲的闯入此间,一边跑,还一边大喘气,俨然…来的颇为急切。 关羽收敛起原本的心情,他抬眼。 “何事如此惊慌?” 这话脱口,关羽就觉得不对了,云旗一大早得胜桥说书…维之不是去云旗那了么? 如今,这般慌张的归来,是云旗出什么事儿了么? 莫名的,关羽嘴上恨不得好好的教训一番关麟这个儿子,可心里,当听到他出什么事儿的时候,还是“咯噔”一响。 脸上藏不住的担忧。 却听得,关索道:“四哥…四哥让孩儿带话给父亲,说…说…” “说什么?”关羽语气急切。 关索只能支支吾吾的道:“四哥说…说要加注!” “说还是之前的赌约…谁要再输了,就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给对方道歉!四哥还…还问爹,问爹怕不怕,说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 此言一出,尽管不知道此事的原委。 可关羽的心头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孙权给曹操的那句话“足下不死,吾不得安”… 关羽觉得,这逆子若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气死,他是不会心安了! ——『关云旗啊关云旗,为父竟还担心你的安危,为父的担心简直是…是都喂了狗!』 ——『哼,就是喂了狗,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呢?你却…却要为父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向你道歉?关云旗,你不当人子,不识孝义!剁你啊!』 一时间,关羽气血翻涌… 头晕目眩… 那熟悉的感觉,它又、又、又、又回来了! … …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加注! ——当着全城百姓的面道歉! ——后悔来得及。 关麟的这些话。 让关羽又爆发了,他感觉一股火气“嗖嗖嗖”的就往上窜。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当初听到关麟提及“学武救不了大汉”,就好像是这逆子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下罪己书一般。 关麟这话什么意思? 不还是记恨他爹不给他军衔,不派他兵,不给他武器么? 这小子,好大的气性啊! 关羽本来以为这事儿已经了结,乃至于,这小子若是低个头,认个输,关羽的武库里也不差他这一千部曲的兵器、铠甲、军辎。 事儿还是那么个事儿。 可现在好了… 又打起赌来了,还加注了,这次的赌注更大,当着全城道歉,呵呵,关羽感觉摊上这么个儿子,他也是麻了! 明显感受出关羽的气性,马良连忙起身走到关羽的身后,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劝道。 “关公息怒,关公息怒,方才关公还言及,是四公子的行为让关公一朝顿悟,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 马良的话产生了不错的效果。 关羽的气息明显顺畅了许多,呼…他吁出一口长气,单手捋了下长髯,以此让他的心情好受一些。 “季常说的对,关某不该发怒,一旦发怒关某的判断就会发生失误,关某的行为就会被这小子利用,这小子说这番话,不就是要让关某生气,关某不生气,关某不生气…” 嘴上这么说,可莫名胸口的火焰怎么也消不下去。 关羽抬眸望向关索。 这悚然的眼芒直吓得关索一哆嗦。 连忙低头拱手:“父亲。” “他为何会说出这种话?他在何地说出这番话!”关羽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犀利。 关索感觉挺瘆人的,明明老爹口口声声还说不生气,可现在这…这是不生气的样子么? “说话!” 就在这时,关羽那扬起的声音再度传出。 关索连忙道:“孩儿也不知道四哥如何会说这些,孩儿也是一头雾水,四哥可凶了,非要让孩儿…让孩儿把这话传给父亲。” “至于地点,是…是…” 不等关索张口… “关将军…关将军…”就在这时,周仓匆匆的跑来,见到关羽也顾不得行礼,连忙张口:“有巡城的关家军报来消息,说…说四公子在得胜桥说书过后,竟…竟扬言,说关公…说关公…” 说到最后,周仓竟只能张开嘴巴,喉咙哽咽,像是难以启齿。 “这逆子说什么了?”关羽急问。 周仓这才回答:“四公子说…说当关公的儿子容易吗?说关公因为他体弱多病,不识武艺,就否定他军事上的才华,不给他兵,不给他军衔,不给他武器,把四公子当成一只咸鱼去养,他还说…说他关麟堂堂男儿,若不能驰骋疆场,不能高举那‘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大旗,他…他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这… ——『他竟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怪不得…他要加注,加…加注!』 ——『哼,这逆子,好志向啊!』 关羽的一双手几乎握成拳头。 那骨骼间的关节“啪啪”作响… 周仓的话,让原本心情稍稍平静一分的他,一下子又燃起来了。 关麟这小子就有这种本事,能瞬间激起他最愤怒的情绪,让他…一念癫狂,一念疯魔! “他!还!说!什么!” 关羽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这一刻的他,再没有往日那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模样,反倒像是一个冷宫里满是幽怨的妇人。 周仓咽了口吐沫,继续如实说:“四公子说关公不给他兵,他就自己筹,关公不给他粮,他就自己挣,关公不给他兵器,他就自己买,四公子还…还在高台上告诉全城百姓,凡是有人能制作兵器、军械的,官营的也好,黑市的也罢,他…他这里统统采买,钱不是问题!他就是要…要向关公争这口气,要让关公给他道歉…” “可偏偏…偏偏还真有人要卖军械给他…就…就抬到了那高台上,四公子已经派人去请二公子、三小姐,让她们带人来试试这些军械的成色!” 呵呵… 听到这儿,关羽就“呵呵”了… ——『这小子是玩真的?他真打算用一千人胜过关家军,让为父汗颜么?』 关羽本要按照这个,深入的往下想。 马良眼珠子一定,他仿佛捕捉到了某些其它的信息,他连忙提出了质疑。 也趁着这个计划…转移话锋,让这一对父子间的关系,不至于进一步的剑拔弩张。 “关公,这交州的军火商人即便到我荆州贩卖,如何不来寻关公,反倒是寻四公子呢?” “还有,江陵城虽不阻拦往来客商,但斧钺刀枪,还有那些军械、军辎均是管制之物,如何进得了城?” 这个问题传出,关羽略微沉吟了一下,旋即大手一摆。 “荆州四战之地,这里可从不缺乏那些倒卖军辎的商人,他们唯利是图,寻到云旗,多半是觉得能诈他一笔,至于刀枪斧钺这类管制之物,这些年偷偷带入城的还少么?” 是啊,诚如关羽所说… 为了对抗关羽,曹操没少往江陵城布下细作,这些细作勾结地方,有一百种方法能把管制之物带入城中。 再加上这乱世之中,人人家中搜出些兵器,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军火商人更是不在话下。 至于另外一点… 这个时代的军火商人,有许多都具备自行锻造、生产军辎的能力。 更有不少,本就在地方为官。 诸如历史上,糜芳、傅士仁,他们就是依托于官方背景的军火商人,倒卖些军械给周围城郡,这种事儿,再平常不过。 当然,这中间糜芳参与的相对少,傅士仁参与的更多。 不过,在这个礼乐崩坏的年代,这种贪腐、倒卖、投机的现象,很是普遍! 都是“功勋之臣”,前半辈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后半辈子稳定了一些,就不能享受享受? 谁没有个“接着奏乐、接着舞”的梦想! 话说到这儿,关羽再也忍不住。 他豁然起身,目视周仓。 ——“周将军,前面领路!” ——“关某倒要见识见识,是何人要卖军械给这小子!” 说着话,关羽已经大踏步迈出此间。 周仓连忙跟上,关索也跟上,只留下马良一人,他凝着眉… 他还在揣摩着这件事儿。 他总感觉这事儿有些奇怪,可具体哪里奇怪,偏生又…又说不上来! 到最后,马良也不由得迈开双腿,往得胜桥方向赶去。 口中,不住的喃喃:“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 … 得胜桥南北景色迥异。 北边是溪水潺潺,杂草遍地,野花无主盛开,南边,则是一片山岭,山岭中间则是一块儿开阔的平地。 昔日,刘备入蜀前,汉军便会来到这里,练习山地战。 所谓——望峰息心,看水养神。 曾几何时,刘备与诸葛亮也喜欢站在这“得胜桥”一边看山看水,一边纵论时局变换。 只不过,此刻的得胜桥上,再没有“望峰息心、看水养神”的意境,无数百姓齐涌至此,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山峦之下平地上“精彩纷呈”的一幕。 关羽与马良、周仓、关索赶到时,百姓们正在纷纷议论。 “这商贾的玩意有点儿意思啊…” “方才那连弩,一弩十发,竟真的将一头牛射翻在地,又是十发,那牛就咽气了,这威力…若当真战场上三十五步之内,岂不是再厚的铠甲也能洞穿。” “你可太高看现在的铠甲了,我儿子就是关家军中的一员,他身上的铠甲哪有牛皮硬啊?” “不过,比起那连弩,我觉得,那能自己往前走的木头牛、木头马更有意思,若是咱有一头,那岂不是方便多了,想去哪就去哪?还不用喂草料,试试看,保不齐还能犁地呢!” 桥上,一辆马车旁。 糜芳也闻讯赶来,不只是他,整个荆州,达官显贵、豪门氏族、将军谋士…听说四公子在这儿验军辎,一股脑的都过来了。 这可太新鲜了! 糜芳突然注意到关平,大为惊喜,连忙将关平拉到身边。 “坦之,你这四弟是真有办法呀,云长不给他军辎,他就自己买,别说,单从那连弩与那木头牛马看,这军火贩子还挺靠谱的,我方才派人去打探,似乎是从交州那边来的!竟想不到,如今的交州竟能制出这等神奇之物!” 糜芳的语速很快…语气本也是欣欣然的。 可当他想到,这些钱都是他的,这些军辎原本也该是他的时候,他的心情莫名的就沉重了许多。 好想找东吴的某个人日上一下! 反观关平,他的语速有些急促,“听说我二弟、三妹也来了,糜太守可见到他们了?” “他们呀…”糜芳指着得胜桥下的一角,“那十几个骑着马的就是你二弟带来的,这边十几个穿绿色衣袍的是伱三妹带来的,接下来可是重头戏。” “你四弟要试试那‘奇怪战车’的威力…让你二弟、三妹对着打呢,哎呦,关二公子对上关三小姐,大家伙儿守在这儿,就等着看这一场呢!” 糜芳与关平的话,恰好被匆匆赶来的关羽一行听到。 因为关羽的出现,得胜桥上的百姓们下意识的腾开了一条道,也腾出了最好的位置,似乎,就是为了专程留给关公。 “诸位百姓,多谢!” 周仓替关羽向周遭的百姓拱手一拜,旋即引着关羽站到了桥的正中间。 糜芳与关平也注意到关羽来了。 “云长。”糜芳颇为客气的朝关羽打了个招呼。 关平则是拱手:“父亲…” 关羽抬手示意,旋即目光紧紧的望着桥下。 此刻,桥下人自然看不清楚桥上人的面貌,可桥上人居高临下,视野之内的一切,倒是都看的清清楚楚。 特别是,关兴这边,十余骑士一字站齐,每个人手中拿着的是木制“演武”时使用的木棍。 切磋嘛,点到为止,没有铁刃,更不会开锋。 不过,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又是骑兵对步兵,还有小米拿,他们一个个的难免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反观关银屏这边,正是在那商贾“游坦之”的安排下,布置偏厢车… 对面是十匹马,他们准备了八驾偏厢车…也是一字摆开,只不过,游坦之反复叮咛着关银屏些什么。 像是教授她,真的比试开始后应该怎么做。 一时间,最清闲的反倒成了四公子关麟,他骑在一只木牛流马上,饶有兴致的把玩着这轻便的“连弩”… 他心里则嘀咕着。 ——『人言,你大爷永远还是你大爷,此言不虚啊!』 ——『老黄不愧是黄月英的父亲,这墨家机关术的本事简直了得!』 的确,历史上诸葛亮与黄月英制成的“诸葛连弩”, 哪怕是完全体,那至多能储藏二十支弩矢,也就是两轮齐射就得重新上“弩矢”,这在战场上不耽误事儿么? …而且太大、太过笨重,威力尚可,但射程较短。 还是魏国“天下之名巧”马钧改良了一番,才将箭匣扩充到五十支弩矢的容量。 射程也更远了十步,威力也更大,最、最、最重要的是成功减重,可以成为类似于弓箭那样,任何甲士都能随身配备。 当然,这中间的改良很难… 不过,对于关麟而言,前世这玩意虽是管制,可他还是按着“百科”上那些大神复原的“设计图”做出过的。 ——打野鸡、兔子是一把好手。 当然,关麟有几个痛点始终没有解决,也不是他没解决,是百科上的大神都没解决。 比如容量,比如射程,但原理与思路是有的,绘制给黄承彦的制造图也标注出了这些。 倒是没曾想,黄承彦这成品,直接把那些“痛点”完美解决了。 关麟这才意识到,或许真要论及百工之术,特别是墨家机关术这类的手工技艺,古人的能力值简直拉满,说是吊打后世的那些“专家”,一点儿都不夸张。 木牛流马也是同理… 其实,单单一个木牛流马,关麟就绘制了三份制作图。 都是百科上的大神完美复原的。 最简单的一份设计图,核心原理,木牛流马就是个独轮车… 复杂点儿的,其中就运用到了“杠杆原理”、“几何原理”、“勾股定理”总总,通过这些能够让木牛流马实现永动。 当初,关麟看到这玩意真的动起来了,也惊为天人。 他还拉着黄承彦问原理。 黄承彦说了一大堆,具体就是“左右侧壁近上缘的垂直中心线上,各有一个孔的木箱,木牛那三尺长的轴就穿过流马的这两个孔,流马可以在该轴上前后幌动。” “车辕的把手一面拉前一面下压,品字顶孔就移向品字左孔之上,即重心移到前腿上,此时品字右孔被撬高,即后腿不受力并被凌空提起,在重力作用下或流马上的梢钉推动下向前腿靠拢……” 其实后面还有一大堆… 那时候,关麟听到这儿,直接都懵逼了,直呼“师傅别念了”。 那一刻,他也是服了! ——『老黄,我承认,你牛逼!』 当天晚上,关麟还专门下厨,多做了菜犒劳老黄! 关麟琢磨这,老黄这要是到后世,但凡是科技树稍微点亮一些的朝代,第一次工业革命压根就没“瓦特”啥事儿了。 甚至,第二次工业革命保不齐也能提前许多到来。 看起来,这黄承彦与“诺贝尔物理学奖”就差一张他关麟的“制造图纸”了! … …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打不过你,那就加入你 得胜桥上。 别人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奇怪战车”,那会自己行走的“木头牛马”,那能洞穿壮牛的连弩。 可陆逊盯着的却是那两名商贾。 从方才,他们在高台上的话语中,陆逊记下了,两人一个叫“史火龙”,一个叫“游坦之”。 史火龙的身材高挑韧健,游坦之则是稍稍矮他半头,从外貌上看,两人都像是中原人。 当然,中原人在荆州做生意,哪怕是军火生意,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只不过… 因为那“木牛流马”的神乎其技,因为那连弩的威力。 陆逊不免多想。 这两名商贾为何会来江陵? 为何会挑选关麟这个关家公子? 为何不去挑选东吴呢? 逍遥津一败,如今的东吴更需要这些“优质”的军辎啊! 也正是基于此,陆逊对史火龙、游坦之的观察细致入微。 他甚至留意到,史火龙唇边有两道很深的口鼻文,气质略显阴忌,年龄推测是在四十岁左右。 而那游坦之眉目舒展些,三十多岁,总是会露出平和的微笑。 特别是他在讲述给关银屏,如何使用那“奇怪战车”时,很是耐心,这种性格在军火商人身上可并不多见。 “伯言,你怎么了?”孙茹看陆逊的表情有些怪异。 陆逊抿了抿嘴角,冷眼瞧着桥下的那两名商贾,“我在想…若合肥之战前,那十万江东子弟配上连弩,如此劲弩之下,逍遥津的结局会不会改写?” 这… 突然提到“逍遥津”的话题,孙茹一下子沉默了。 她能感受出来,夫君对“逍遥津大败”是存在着某种执念的。 她也清楚,这一败…不只是东吴的国主的孙权,每一个江东子弟心头都憋着一股怨气。 也正因为这怨气,夫君对那连壮牛都能洞穿的“连弩”,对那神秘两个商人,变得愈发的好奇。 ——『这连弩,能克制北方的骑兵吧?』 不及陆逊深思。 孙茹突然看到了什么,她指向得胜桥下:“伯言,快看那边。” 顺着夫人的话,陆逊的眼眸向北横移。 动了… 动了… 得胜桥下的步兵与骑兵都动了,他们分别列阵,俨然,“大战”一触即发。 这一刻,莫说是得胜桥上的吃瓜百姓,就连陆逊也凝起了眼眸,望眼欲穿般的盯着那战场。 那奇怪的战车? 究竟…究竟又有怎样的威力呢? … 那边厢。 关平正在将他提前看到的,娓娓讲述给父亲。 关羽与马良的表情均是不同程度的变化。 关羽的语气略显惊讶:“依你之言,这些百姓们说的都是真的!” “是!”关平如实道:“孩儿与糜太守亲眼所见,就在方才,四弟手持连弩,只是扣动了机关,十枚弩矢就爆射而出,射速极快,那壮牛都来不及喊叫,更别提躲闪,立刻倒地,四弟又扣动机关,这下,那壮牛直接死于非命!” 莫名的,当关羽第一次听到关平的这番话时,他一度有一种感觉。 ——『云旗这小子射的这么果断,试连弩倒是其次,他嘴馋了,杀牛吃牛肉才是目的吧?』 不过,不论怎样,若真如关平所言,那这连弩的威力倒是不小。 关羽的眼眸渐渐的眯起。 心里嘀咕着,这交州的军火商,竟能锻造出如此神器了么? 自从两年前,交州的士變家族迫于威慑,不得以向孙权俯首称臣后,两年来,他们也没闲着嘛! 还有… 不等关羽去细想。 关平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木头牛马更是神奇,完全不用人驱使,自行前进,无论是何种道路,如履平地…此外,观其大小,若然运送军粮,怕至少也可省下数千劳力,且再不惧怕浅滩、崎岖山路…或许对伯父那边大有裨益!” 关平的话,让关羽一下子就想到了大哥刘备,想到了益州。 运送军粮,荆州这边还好,多是水路,只要不是枯水期,运送起来都颇为方便。 可一旦到了枯水期,那船舶搁浅,到处都是浅滩、泥泞道路。 莫说是行军,单单是运送军粮都会变的极为困难。 而这木头牛马就能完美的解决枯水期这个难题。 更重要的是益州,是大哥与孔明那边。 只有经历过入蜀,才会知晓何谓——蜀道难! 崎岖难走的蜀地上运输粮草,面对陡峭的山森,面对那险要的栈道,粮食的损耗倒是其次,一着不慎,就连性命都得搭上去。 历史上,诸葛瑾的二子诸葛乔过继给诸葛亮后。 诸葛亮便让他驻扎在山谷中,参与蜀道的运粮。 结果…年仅二十五岁就殒命于粮道上,让诸葛亮惋惜不已。 在给兄长诸葛瑾的家书中,诸葛亮是这么写的: ——“最对不住的是乔儿,当年没有子嗣,我向兄长求一子过继,兄长上报了吴主才过继过来,那是兄长的骨肉啊,我也寄予厚望,给他改字伯松!” “他是家里的老大,要像青松一样,直直矗立,高洁长青,所以对他一直管教甚严,一伐的时候,我因为诸将子弟都在后方运粮,本着一颗公心,让他也去督运粮草,不顾他体弱,让他驻扎在山中,致使他病死。” “七年了,我一直无法向你开口,骨肉离丧,罪由在我…但因为督运粮草,骨肉离散的又何止我一人?” 这一封家书中,抛开诸葛亮对诸葛乔逝去的自责。 从侧面也反映出,蜀道有多难,那连绵七百里的秦岭山脉,运送粮草…有多难。 或许,这也是诸葛亮与黄月英加快制作出木牛流马,乃至于在第四次、第五次北伐时投入运送粮草的原因吧! 只不过,如今的木牛流马,因为关麟与黄承彦的缘故,整整提前了一十六年。 “这连弩,这木牛流马…”关羽正要开口吩咐。 “父亲快看…” 没曾想,关平宛若突然发现了什么,立刻打断了关羽的话。 他连忙伸出手指着桥下的一处。 关羽、马良、周仓、糜芳均顺着关平的手朝下望去。 却见桥下的战场上,关兴的骑兵,已经朝关银屏的步兵发起了冲锋! … … 江东,石头城。 诸葛恪一改往昔恃才傲物的模样,心神不宁的走在街道上。 就在刚刚,他的父亲诸葛瑾特地将他召到身旁,语重心长的告诉了他一番重要的话。 那便是,在这个特殊且敏感的时期。 吴侯不得不加固“孙刘联盟”。 于是,他允准了,此前诸葛瑾提出许久了的请求,同意诸葛瑾将膝下一子过继给他的二弟,十余年无所出的刘皇叔军师——诸葛孔明。 这虽是有几分类似于“政治联姻”般“政治过继”的味道,但在大家族中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儿。 要知道,古人对于传宗接代异常的执着。 如果有一户人家家里没有儿子的话,就一定会过继别人的孩子。 而这里一般又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同族兄弟之间的过继,比如弟弟没有儿子,就可以请求过继哥哥的儿子,这种情况,家族中的长者一般都会允准。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过继外人的儿子,当然这种比较少见。 而第一种情况中,往往就会存在一系列的骚操作。 比如,曾经不可一世的袁绍,他原本是庶子,是家中婢女所生。 按理说,这样的身份,别说是上太学、出仕为官、收纳群雄了,就是家族中任何的资源,都不会向他倾斜。 可偏偏,袁绍愣是凭着他的一系列表现,获得了其父袁逢的青睐。 然后,父子就打出了一番极其“骚气”的操作。 那便是,袁逢先是将庶子袁绍过继给二哥,也就是袁绍的二大爷袁成,等袁成死后,袁逢又把袁绍收回为继子。 ——哥哥死了,弟弟养大哥的儿子,并且视如己出,这很合理吧? 而这么一来一回。 袁绍那“庶出”的身份就变成“嫡出”了,与他的大哥“袁基”、三弟“袁术”一样,享受嫡子的一切待遇。 汉末时期,礼乐崩坏,类似于这种骚操作,很多大家族都会玩。 比起他们,诸葛瑾这边,就纯粹许多。 他单纯是因为弟弟诸葛亮十几年无所出,且在信笺中提及,暂时不考虑纳妾… 如此算下来,作为兄长,且将诸葛氏一门的繁兴看的比天还要重的诸葛瑾,他就有责任过继一个儿子给弟弟,且义不容辞。 当然,这个儿子可以是长子诸葛恪,也可以是现如今的幼子诸葛乔。 原本而言,这种决定,诸葛瑾自己做就好。 无论是诸葛恪还是诸葛乔! 作为儿子,都只能听之任之,不能违抗。 可这一次,偏偏诸葛瑾把这个决定交到了儿子诸葛恪手里。 是他诸葛恪留下,还是他弟弟诸葛乔留下,全凭他,一念之间。 “呼…” 神色暗淡的诸葛恪深深的呼出口气。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他不想走,更不想离开生他养他的父亲,可…他又能忍心弟弟的离去么?乔弟…才七岁呀! 当然,他更理解… 之所以这位东吴国主会答应父亲与二叔的请求,逍遥津一战的溃败,合肥赌局下,荆州的一去不复返是这一切的源头。 而这些… 他诸葛恪都有参与,且扮演了分量不轻的角色。 可以说,如今的境况,就是他诸葛恪搬石砸脚,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是他亲自把他自己,或是他弟弟给折进去了。 “若是…若是当时我没有轻信那洪七公…若是…若是当时不是我劝父亲致信吴侯,那么…就…就不会有合肥赌约,就不会……” 诸葛恪脚步一顿,不由得低下头,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他的眼眶中已经挤满了泪水。 这一刻的他痛苦,他茫然,他无措!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就在这时… “哇哇哇”的啼哭声传出。 他注意到,他驻足的地方,透过那窗子,可以清楚的看到,屋子里有小娃正在啼哭。 “哇哇哇,哇哇哇,我要娘,我要娘…” 原来是这一处百姓家,年幼的小娃因为找不到母亲,正在闹脾气,大哭。 翁翁耐心的给他喂饭,“伱娘有事出去了,来吃一口,吃一口。” 小娃抽噎着,“我要娘,我要娘陪我玩。” 一时间,小娃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而这阵孩童啼哭,吵得鸡飞狗跳,闹得四邻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正直壮年的男人没有耐心的走了过来,他隔壁邻居,娃娃的啼哭影响了他的午休,他当即大喊一声。 “你再哭的话,那张辽就来了!” 这句话,就相当于…把张辽一个威风凛凛的曹营将军,比作了一个“青面獠牙”的老妖怪,还会吃小孩儿! 而不可思议的是,当这句话传出,这小孩儿神奇般的不敢哭了。 像是生怕张辽这个老妖怪来吃他似的。 牙齿“吧唧吧唧”的咬着嘴唇,眼睛里却不住的落着泪,唯独嘴巴,再没有哭声。 辽来…辽来! 哭,不敢,不敢! 这就像是南朝时期,小孩儿哭闹,大人说“杨大眼”来了。 宋朝时小儿哭闹,大人说出那句无比屈辱的“耶律休哥”来了! 再加上张辽张文远,这些“猛男”都有“一针见血”的“止啼”效果。 ——堪称威震幼儿园的存在! ——恐怖如斯! 倒是诸葛恪,他将一切看在眼里… 那小儿的眼泪渐渐止住,可他诸葛恪的眼泪却…却是宛若断了线的珠链一般,“啪嗒”、“啪嗒”的落下。 他诸葛恪还有何面目留在江东呢? 虽然… 这个锅不是他诸葛恪的,但这个锅,孙权已经稳稳的甩给了他爹诸葛瑾。 诸葛恪能想到,若是留在江东,他与他爹将会受到何等的冷嘲热讽? 他那素来的恃才傲物,能忍受的了这份痛苦么? 可偏偏… 不可否认的是,这中间,他诸葛恪又岂是没有一点过错呢? ——他过错太大了! 他的过错,让东吴丢了荆州! 终于,诸葛恪紧握的拳头松开,他咬着牙,他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我…我去…” ——“我犯的错,岂能他人替我抗?我…去!” 虽然不愿意! 但是,已经到这一步了,他诸葛恪选择自己去担当。 尽管不服,可他诸葛恪又不得不承认。 ——『洪七公啊洪七公,我是想有朝一日战胜你,而后一雪前耻,但…我现在却不得不加入你!』 心念于此,诸葛恪带着哭腔。 “因为…因为我打不过你,我…我只能加入你!” … …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铁索连横:统统连起来吧 无数吃瓜百姓,拥挤在江陵城的得胜桥上。 大有一种客似云来,熙来攘往的感觉。 反倒是得胜桥下的步兵与骑兵,各个剑拔弩张,严阵以待,一场大战就要拉开序幕。 当然,说是“大战”,多少有些夸大的成分,毕竟关银屏所带的步兵也就十几人,而关兴的骑兵也差不多是这个数量。 双方的兵刃均是木制的军械,平素里演武时用的,伤不到人… 双方的最大差别是“马”! 而战场上,约定成俗的准则,那便是有“马”的一方与无“马”的一方,战斗力何止差着一道鸿沟! 随着关兴喊出的一声:“随我冲…” “得得得”… 马儿发出嘶鸣。 “嗒嗒嗒”的马蹄声在得胜桥下响彻,十余战马向前疾驰、奔腾。 这本就五百米的距离,战马疾驰,眨眼的功夫便能疾驰而去… 关兴也是铆足了劲儿,毕竟这么多百姓看着呢。 甚至…方才抬头时,还看到了父亲也来了。 这无疑更加激起了关兴的求胜欲。 当然,在关兴看来,借助着骑兵的冲击力与机动力,三妹关银屏的步兵就是换上再结实的战车,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这道冲锋。 战车?呵呵… 这都是战国时淘汰下来的玩意? 何曾又是骑兵的对手了? 当然,关兴对关银屏,还是保持着充分的重视。 “锥形阵!” 随着他的吩咐,他与手下骑士呈锥形散开,关兴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 “好!”得胜桥上的关羽不由的吟出一个“好”字。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倒不是说,关羽觉得儿子关兴的变阵好。 事实上,这只是最普通、最朴素的“将进攻型”的方阵,延伸成攻击力更强的锥形阵。 但,骑士们的行动整齐划一也就罢了… 偏偏,变阵之下,十余骑兵的马蹄再度响起时,就好似踩在同一个点上。 关羽最是清楚,这中间的难度,这不止需要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更需要将士们之间的默契。 难… 很难! 也正因如此,关兴不过十余骑,愣是踩出了数千骑的气势。 仅凭这一点,就让关羽忍不住称赞。 也正是因此,关羽意识到。 在马背上,在训练将士上,他的这个二子“关兴关安国”,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出色。 关平也啧啧称奇,“锥形阵,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 “二弟这是意图在空间并不大的地形,以正面攻击对手,突破、割裂三妹的阵型,从而使两翼迅速扩大战果!” 讲到这儿,关平指着那处于锥形阵中首位之骑士道:“二弟一马当先,要做这锋矢,此举颇有父亲之风!” 闻言,关羽笑着一捋长髯… 对儿子关兴的欣慰溢于言表。 反观,关银屏这边…则不慌不忙的召集步兵聚集在一处。 每两个步兵操纵一辆这‘奇怪’的战车,所有人密集的凑到了一起…倒是有些手忙脚乱。 关麟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头喃喃: ——『三姐,你行不行啊?』 不怪关麟这么说… 他穿越前看书,看电视剧时… 什么戚继光,什么孙承宗,用这偏厢车用的可溜了。 有这会儿功夫,车阵早就摆开了。 可反观关银屏…哪怕此前游坦之事无巨细的教了许久遍,可临阵时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这让关麟觉得,三姐能打是能打,但这统兵的水平,差的远呢。 此刻,从得胜桥上看到的画面。 关兴这边是锥形阵,动作整齐划一的进击敌人。 那边的关银屏则是有些慌乱…忙不迭的四下指挥,布置这战车的位置,一时间十几个人,八驾战车竟紧凑的凑集在一堆。 但,面对骑兵,太过聚集往往容易被一瞬间冲垮,不利于防御。 俨然… 算上骑兵冲锋时的威力,胜负之术…已是有结论了。 双方无论是兵种,还是军备,乃至于统兵能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得胜桥上的关羽,他也像是心中有数。 这场“不公平”的战斗,就要结束了! 他轻蔑的望着那些奇怪的战车,张口问道:“那几驾战车也是那交州商贾,计划卖给云旗的军辎么?” “是啊!”这次回答的是糜芳,他来的更早一切,知道的也更多一些。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桥下,口中却解释道:“云长啊,这‘奇奇怪怪’的战车那商贾说叫什么‘偏厢车’…还说,这可是骑兵的克星,保管四公子喜欢的不得了?可现在看…咋感觉这破车四面透风,浑身都是破绽哪?” 关羽浅笑一声,并不言语… 他心里嘀咕着。 ——『怪不得这交州商贾会选云旗,用两个好的军械看花了云旗的眼,然后用这没什么用的偏厢车狠狠的诈云旗一笔!』 ——『这种事儿,也只有心智尚不成熟,且突发横财的云旗会上当吧?』 想到这儿,关羽捋着胡须… 他还寻思着,要不让云旗血亏了这一波,杀杀他锐气的同时,也让他长长记性。 就在这时。 “只有一百步了…” 关平提醒道… 果然,得胜桥下的战场,关兴的骑兵距离关银屏那混乱不堪的车阵只剩下一百步了。 ——『要结束了么?』 不少人心头发出同样的疑问。 尘烟扬起… 一百步; 七十步; 五十步… 关兴一边驱马,还一边特地嘱咐,“切莫忘了,点到为止,此番只试军械,万不可伤了自己人,更不可伤了我三妹!” “喏!” 伴随着一道齐声的答应,骑士们距离关银屏的车阵只差三十步了。 哪曾想,就在这时。 关银屏一挥手,所有的偏厢车瞬间一转,原本零零散散的车阵刹那间变为一个整体。 混乱的车阵也一下子摆成了一个正方形。 每两驾偏厢车的“挡板”作为正方形的一个边。 八个挡板将所有步兵齐刷刷的围在了当中。 “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关兴一怔,战马的冲锋一时间完全没了作用,所有骑士只能勒马。 再不勒马,连人带马就撞到那挡板上了。 一时间,所有骑兵愣在原地,而他们手中的木棍,只能下意识的挥打在这偏厢车的挡板上。 偏生这挡板坚如磐石一般,就那么伫立在那里,任凭关兴与一干骑士不断的挥砍着木棍,不断的去推、去挤,依旧纹丝不动! 这就像是重重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是重重一拳打在比拳头更重的钢板上。 一干骑士手挥的都麻了! 反观关兴,他懵了… 这已经无关乎阵型,无关乎勇武,眼前的挡板那么高耸,那么坚固,又是四面围上,这…要打哪呢? 怎么绕过这挡板,进去打人呢? 这成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俨然,不只是关兴一个人如此犯难,所有人其实都犯难了, 这就像是…就像是原本擅野战的骑兵,突然在野外遇到了一座城,高耸的挡板就是城墙,他们若要歼敌,那就被迫…从野战转为攻坚战。 而骑兵恰恰最不擅长的就是打攻坚战! … ——“统统连起来吧!” ——“厉害了,我的姐!” 眼前的一幕,关麟都看呆了。 倒不是惊愕于偏厢车挡住了骑兵的冲锋。 事实上,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关麟惊叹的地方在于…三姐竟能故意做出战车阵型混乱的模样,然后引敌人轻敌大意…靠近后,方才第一时间立起这些偏厢车的木板。 若是在战场,单单这个举动,三姐关银屏就已经赢了。 因为,如此近的距离,对方愣神的功夫,诸葛连弩连续不断的从那挡板上的“小孔”中爆射而出。 这样近的距离,对方停滞的这么一下,所有骑士都已经变成刺猬了。 哪里还有命在? 事实上。 明朝时,戚继光驻守北境打鞑靼时,就用的这一手。 面对鞑靼骑兵的机动力与冲击力,戚继光使用的就是战车这样的兵种。 具体来说,就是此偏厢车,是其一侧屏风样的木板去抵挡鞑靼骑兵的冲击。 要知道,一驾偏厢车根本看不出威力,可许多偏厢车连横起来,这就是平地上的“铁索连横”,就是在小范围内铸造起的“钢铁长城”。 能将步兵牢牢的守护在其中。 只不过… 戚继光时代的战车与现在有有些区别。 区别在于,这些屏风状木板上的小窟窿,戚继光是用来让步兵拿着火器,躲在车后面对外面瞄准开火。 而关麟没有火器,只能暂时用连弩替代。 反正都是偷瞄瞄的向外射… 无伤输出! 这种“老六式”的打法,效果嘛,自也是异曲同工之妙。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战场上所谓的“步坦协作”、“步坦协同”! 偏厢车就相当于坦克,那木板就是掩体,连弩就是炮弹… 面对骑兵,步兵在这掩体的庇护下,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去了! 果然… 关麟方才想到这里,“战场”上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只见得,关兴与一干骑士正苦无良策之际,无奈的将木棍劈砍在这木板之上的时候。 无数木棍已经从木板上的窟窿里捅了出来… 这是反击! 因为离得近,这袭击又突然,只一个瞬间,关兴与他的骑兵队伍就翻身倒地了一片… 身上… 那被木棍击中的部位正直火辣辣的疼! 可这份疼,根本不算什么,每一个倒地的骑士都知道,这若是在战场上,那…他们再也站不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 那边厢的关羽还处于深深的惊讶… 不,是处于深深的惊吓之中。 这边厢的陆逊已经忍不住张口:“神了…神了…这偏厢车神了呀!” “伯言…伯言…”似乎是觉得夫君的话声调太大,孙茹连忙拉了下陆逊的衣袖,示意他不该这么张扬。 可陆逊哪里能遏制住心头的亢奋。 他转过身,无比激动的将手按在孙茹的肩膀上,他尽可能的压低声音,可他那心头的悸动,溢于言表。 “夫人,夫人…” “如若…如若逍遥津一战时,我江东子弟有这偏厢车,那…那张文远岂能猖狂?” “岂会有张辽威震逍遥津?他的名字…又岂会让吾江东小儿止啼?” 陆逊的声音无比的沉重… 像是饱含着巨大的哀婉与痛惜。 又像是在绝望之际,突然看到了一丝希望,突然看到了光! 嗓音已经有些沙哑… 可陆逊那悸动的心情,根本抑制不住。 “伯言…” 孙茹还是无法使陆逊冷静下来。 事实上,任何一个江东子弟,任何一个被山西人打的“哭爹喊娘”,一肚子怨气,却又不敢朝山西人“大声喊话”的江东子弟… 当他们看到能对抗北方骑兵,能对抗那‘噩梦’一般张文远的希望时,他们都会无法冷静,甚至无法呼吸! “夫人,我必须…购得这偏厢车者,必须是我,必须是江东,我…不,是东吴必须…东吴必须购得这偏厢车。” 陆逊按在孙茹肩上的手骤然用力。 若不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周围并没有太多人。 那么一定…一定会有人把陆逊当成,是欺负女人的恶霸,继而仗义执言。 难得孙茹承受着陆逊这份力量的同时,依旧保持着那份冷静。 他劝陆逊,“似乎…这偏厢车并不复杂,我们以今日所视绘制成图纸,让江东的工房去仿制,岂不…岂不能省下一大笔钱?” 孙茹是从理智的角度,从省钱的角度去考虑的… 这个思路也没有问题。 只不过,陆逊重重的摇了摇头。 他眼力过人,自然早就寻觅到这偏厢车的端倪。 他指着战场上的车阵,解释道:“你看到了么?那可不是寻常的木板…其内部,是经过细致、排放的,任凭对手的推、打,却尤自岿然不动…” “也只有特殊的工艺才能做出…这般稳固、坚硬的挡板,若是我们江东仿制,照猫画虎…那怕最多也只能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最终…反倒是…” 陆逊本想说,最后反倒是搬石砸脚。 可这话尚未开口,孙茹依旧质疑道:“不过是寻常木棍劈砍,就不是斧钺刀枪…如何能看出他这挡板坚实、稳固呢?” 陆逊正想解释… 却见“战场上”,那倒地的关兴,他愤愤然的翻身上马。 他怒了… 他每日卯时便起床,两更天…还未入眠,他一整日除了睡觉,都是在习练武艺。 在琢磨…如何在小范围施展阵型,可以在战场上以一当百。 可现在…莫说是真正的战场… 就是… 就是眼前的这一块块儿挡板! 他都没能突破… 这也…这也…太讽刺了吧? ——不服! ——关兴不服。 对他辛劳付出的不服,对他勤勉的不服,也对他武技的不服。 哒哒哒… 马蹄声攒动,他驾马驶回,朝一名亲兵大喊。 “吾那青龙偃月刀何在?” … …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鱼儿上钩,神器问世 是啊… 用木棍怎么能劈断这挡板呢? 得用刀… 用他关兴的青龙偃月刀。 刀锋之下,这些挡板哪里能扛得住! ——不过是跳梁小丑! 不多时,亲兵将青龙偃月刀递给了关兴,关兴接过青龙刀,扭过头来,他怒气冲冲的道:“好一面墙,若我这青龙偃月刀也劈不碎它,我…我关兴就甘拜下风!” 说话间,他一手提刀,一手驱马向前。 近了,近了… 当面对那挡板时,关兴全身的力气汇聚于双手。 双手舞刀。 青龙偃月刀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绚丽的弧线,带着那劲风,裹挟着那磅礴的劲力,排山倒海一般的直贯而下! ——锵…锵! 随着青龙偃月刀与挡板碰撞发出的声响。 在所有人望眼欲穿的眼神中。 那偏厢车的挡板尤自——岿然不动! 反倒是青龙偃月刀的刀口像是磕出了一个“牙”… 这是… ——没有破防么? 关兴这排山倒海般的一刀,竟…竟没有破防! 关兴哪里知道,这偏厢车的“木板”,乃是黄承彦用木艺与锻钢技术的融合…每隔一段木板,都会镀上一层薄钢。 寻常刀刃,别说劈碎了,就是破防,那也是万难! … … 一条来自江东的急报,翻山越岭,终于抵至东川的汉中城。 这汉中的天,就仿佛此间的局势一般,变幻无穷。 方才还是艳阳天,黄昏时,忽的就刮起了大风。 城外,一处军营,无数高大的瞭望塔之下,陈列着一望无际的鹿角拒马,这些鹿角拒马相互交错,错综复杂。 数量之多,陈设之严密,令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胆寒退却之意。 自打建安二年,征讨张绣,张绣开城投降,曹操一脚踹开寡妇门,结果一战将一员爱将、一个贤侄、一匹爱马交代在那里。 曹操的魂儿也丢了个大半! 凡是新城,夜里时,曹操都不会住在其中。 身处高位,又天性多疑的他,如今能完全相信的唯有他的军队。 此刻,黄昏已至,数千面“魏”字军旗在雨水的冲刷下,依旧迎风招展。 …中军大帐之外,那五舆马车前的五匹骏马,似乎也因为这骤冷的天气,不安的高高扬起蹄子,重重的踩踏着地面,时而打起了响鼻。 不过… 哪怕是这骤冷的天气,哪怕是账外“呼呼”的风声,依旧没能遮掩住中军大帐中那魔性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曹操在笑。 而往往曹操一笑,要么是生死难料,要么是全营知道。 一时间,整个曹军营寨,到处都弥散着他的笑声。 “虎侯,来,给他口水,让他接着说!” 曹操一阵畅意的大笑过后,吩咐面前的信使继续禀报。 信使接过许褚递来的一碗水,一饮而尽,旋即再度张口。 “三位将军依主公‘贼至乃发’之命,由乐进将军守城,张辽与李典将军出城,结果…不等李典将军出城接应,张辽将军率八百山西步兵已经杀穿了那孙权的十万兵马。” “从夜幕杀到天明,又从天明杀到正午,在东吴军营里杀了整整一个上午,阵斩数十将,血流成河,十万吴军仓皇逃窜,东吴兵马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又过得七日,孙权率军于合肥城下刺探,张辽将军又率八百山西骑兵,于逍遥津大破东吴,险些擒住那东吴国主孙权,此战杀得吴军将士丧胆,连吕蒙、甘宁亦是死里逃生,如今,整个东吴,但凡有江东小儿啼哭,只要闻‘辽来、辽来’,哭声即止!” “啊…小儿止啼?哈哈哈哈!” 曹操再度大笑,只是这次的笑容中多出了一些惊讶。 张辽的勇武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哈哈哈哈,文远真乃大将之才也!”曹操一边笑一边感慨道。 一旁的谋士程昱拱手道:“此皆丞相识人之功!” “哈哈哈哈…”曹操再度笑出声来。“如此大将之才只带几千人哪里够?传孤命,为文远将军大肆增兵!” “喏!”程昱连忙拱手。 “哈哈哈哈…”曹操的笑声再度扬出,这段时间,就属今儿个最为高兴了。 而待得曹操的声音落下,程昱眨巴了下眼睛,提醒曹操。 “丞相,张鲁归降后,汉中已归丞相,可如今,丞相却久久不南下巴蜀,几日前妙才将军(夏侯渊)问及,丞相说是要等合肥的消息,某知,丞相是一旦南伐,东吴那边趁势北上,我大魏将两线作战!” “可如今…合肥大捷,东吴元气大伤,士气低落,短时间内不足为虑,丞相是否该考虑,趁着三军士气大盛,趁着益州人心思变,得陇望蜀,一举南下,攻破成都,擒了那刘备、诸葛亮,以除心头之患。” 程昱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这也让曹操又一次在“南下巴蜀”的决策上陷入了沉思。 需知,三年前荀彧殒落,一年前荀攸陨落。 现如今… 曹操手下的四大谋士中,只剩下贾诩与程昱两人。 贾诩外号“毒士”,可如今是越老越苟,越来越精,如今的他,是宁愿讲究无功,但绝不能有过。 从之前征讨西凉时,献上“离间”马超、韩遂之计后,这‘毒士’,已经有四年未出一计,简直是惜字如金。 故而,如今常伴曹操身旁,为其出谋划策的四大谋士中只剩下程昱一人了。 此番,他提出得陇望蜀…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益州新定,刘备坐的并不稳当,夺的也并不光彩,当此“人心惶惶”、“人心思变”之际…的确于曹操,是南下巴蜀的最好时机。 只是… 如今的曹操,他依旧还有顾虑。 此刻,他虎目微微的凝起,语气低沉且厚重。“仲德以为东吴败了,孤就能高枕无忧了么?” 讲到这儿,曹操虎目睁开,大喝道:“他十个孙仲谋绑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关云长!” 嘶… 闻言,程昱轻吸口气。 原来…症结在这儿呢! 曹操太在乎关羽了。 关羽有多大本事,没有人比他曹操更清楚。 只要关羽在江陵一天,那对于襄樊便是巨大的威胁。 要知道,襄樊的背后是南阳,南阳素有南都之称,是中原最大的产粮之地,是大汉经济的脉络,也是大汉繁荣程度足以媲美邺城、许都的存在。 而襄樊一旦有失,那关羽挥师北上直接威胁到的便是南阳,一旦南阳丢了,那相当于断了整个魏军的粮。 ——也破了整个魏军的魂儿… 这才是曹操最在乎的。 说起来… 这些年关羽也的确让曹操心有余悸。 他最器重的族弟曹仁,都快被关羽打成缩头乌龟了。 调派支援的乐进…还没打,就因为关羽一招“绝北道”,切断了乐进粮道运输与襄樊曹仁的联系,乃至于…一场袭粮,将乐进变成一个光杆将军! 除此之外,关羽这些年太能打了! 无疑,关羽与江陵已经成为整个曹魏最大的威胁。 受制于这份威胁,曹操岂敢轻易的南下? …一旦这边开战,襄樊出个什么乱子,那曹操就连回援的机会也没有了! “主公,如此拖下去,对刘备坐稳益州有益,却对我们无益啊!” 程昱还在劝。 “哈哈哈。”曹操缓缓起身,他一边将手深入水盆里,用洁净布绢去擦拭,一边道:“孤比你更想南下…可孤只要想到,孤的对手是关羽,是诸葛亮,孤就必须耐下性子,去仔细的思虑,思虑如何能行得万无一失之策!这些年,大魏在他们手上可没少吃亏。” 讲到这儿,曹操颇为豪放不羁的将洗过的手在衣服上擦拭。 他很快转过身,但眼眸中却骤然多出了精芒。 “终于,孤苦思冥想,想到了这一策,也挑好了最优的南下时机!” “丞相挑的时机是…”程昱连忙问道。 曹操却已经缓缓走到了门前,任凭狂风肆虐在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那细密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他望着天。 ——“荆州那儿,就快到枯水期了吧?” 此言一出,程昱豁然明悟。 “原来丞相一直在等枯水期!” “哈哈哈…”曹操一边走,一边笑道:“孤算过了,子孝与关羽对垒的数年,子孝从未在枯水期之外的时候战胜过关云长,我大魏将军,亦没有一人可以在平水期、涨水期战败云长!” “这是因为关羽手下的那支关家军,水战、步战齐备,此等兵马,孤训练不出…” “可…孤又仔细的想了想,方才那话,反过来也一样,枯水期之外,他关云长是屡战屡胜,可枯水期之时,关云长又何曾打过胜仗?这一次…孤打算送云长一份礼物,孤要在枯水期时,将曹纯与虎豹骑派过去…他关羽破不了枯水期的虎豹骑!” “如此,只要荆州稳固,孤就能腾出手南下益州,将那大耳贼碎尸万段!” 呼… 闻言,程昱长长的呼出口气。 枯水期,原来…丞相一直算计着荆州! 枯水期,好一个枯水期。 诚如丞相所言,这个时期的曹纯与虎豹骑,是无敌的! … … 青龙偃月刀。 蓄力一击,关兴还是无法击破眼前的巨大挡板。 很难想象,只有八驾偏厢车,就能将给这些挡板连成一片,且围城一个方阵,四面固若金汤,无从进击。 需知,骑兵强就强在奔袭时,那一往无前的巨大破坏力与冲击力。 可现在…关兴发现,莫说是他们十余骑,就是来了百骑、千骑,面对这巨大的挡板?他又能如何? 思虑的功夫。 挡板上那些小孔中的木棍再度挥出,这次关兴有所准备,当即躲闪,可木棍太多…还是一枚击中了他的胸膛。 关兴凭着身子骨的强硬…硬生生的将这一击扛了下来,并没有被从马匹上击落。 可他的心情,却是无比失落。 这就好像,他对“武艺”、对“兵勇”的所有付出,这一刻…悉数…悉数倒在了这挡板前。 胸口火辣辣的疼,他的信心也如同这挡板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输了…三妹,是我输了!我骑兵破不了这车阵。” 关兴无奈的张口… 是啊,这才八驾奇怪的战车,若是八十驾呢?八百驾呢? 只要数量充足,这无疑就是在平地起了一座要塞,面对冰冷的要塞城墙?骑兵如何能攻破? 想到这一节,关兴的眼眸望向关麟,虽依旧不服输,但还是扯开嗓门道: “四弟这战车能用!” “诚如这商贾所言,的确是骑兵的克星!” 关麟笑笑算是回应。 这还用说嘛… 历史上,特别是明朝边陲对抗鞑靼人的无数经验都证明过。 步兵对抗骑兵,或许不轻松,但只要有“偏厢车”在,步兵对抗骑兵时,一下子就能站起来了! 其实,这车阵的威力还远远没有全部发挥出来。 要知道,偏厢车打的可不止是防御,打的更多的是防守反击。 那小孔也不止是能刺出长枪,只要进入射程的敌人,全部都在连弩的覆盖下。 说是“要塞”就有些过了… 不过,把这“车阵”当成一方堡垒,围绕着这堡垒,步兵中,许多防守反击的战术便可以施展。 所谓“步坦协同”! 只要车阵在,堡垒就在,阵地就在。 这于战场上的意义太大了。 “你这东西不错…” 关麟走到史火龙与游坦之的面前,他掐着腰,语气颇为豪放…“那木牛流马,那连弩,还有这偏厢车,有多少,本公子就要多少!” 这一番话因为声调颇高。 整个得胜桥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的关羽,正陷入了巨大震惊后的沉吟,如关麟一般,他的眼眸也盯着那史火龙与游坦之二人。 好军械呀… 连弩、木牛流马,还有这神奇的偏厢车! 这可不就是赶巧了嘛,简直,都是在枯水期北伐时,至关重要的好军械呀,是能击溃北方骑兵的神器! 关羽都不由得心头喃喃。 ——『北伐迫在眉睫,这是天助于关某么?』 不同于关羽,比起这些军械的神奇,马良更在乎的是这两名商贾背后的人,背后的势力。 乃至于马良已经开始猜测。 ——『来自交州的商贾么?』 ——『他们背后的人是交州的士變么?』 ——『不会,士變岂能造出这样的兵器?若真有能耐造出来了,又岂会在两年前,受迫于孙权,俯首称臣?』 ——『那…又会是谁呢?退一万步说,若他们当真来自交州,何不将这些军械售卖给士變?士變家族颇有积蓄,财源广博,他们的价钱岂会比云旗公子更低?』 马良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到得最后,他像是一下子明悟了。 ——『错了…又错了,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他们说来自交州,岂能真的来自交州,这不过是假象,他们绝不是来自交州!他们的背后另有其人!』 心念于此,马良眼珠子一定。 像是对这个想法无比笃定。 反观关羽,他的面颊上,那迫切感根本藏匿不住。 他已经顾不得其它的,他朝关平道:“坦之,为父令你私下里去接触一番此商贾,务必在云旗之前抢得这一番军辎!” ——“此于我军北伐襄樊,至关重要!” … … (本章完) 第一百章 这个家没他,得散! 得胜桥下,面对史火龙与游坦之的询问。 “四公子?东西好说,可这价钱…” 关麟回答的声音始终很嘹亮,这也符合他平素里那大大咧咧的性格。 “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谈价钱的道理?这样好了…明日一早,你们来‘贼曹掾府’,咱们关起门来,细细的谈…” 讲到这儿,似乎是生怕两人不放心,关麟还重重的拍拍两人的肩膀,“放心,本公子给的价,那一定是童叟无欺!” 言及此处,关麟朝两人笑笑,旋即一扬手。 直接走到了关兴、关银屏那边,“二哥、三姐…多谢了,小米的话,明儿个我就派人给你们送去,不会让弟兄们白忙活的。” 说完这些,关麟又朝史火龙、游坦之这边摆了摆手。 “走了啊,那说好了,这批货我关麟全部定下了,具体的,咱们明儿个见了说。” 说着话,关麟就真的要走了… 史火龙与游坦之倒是并不意外,这都是“剧本里”安排好的。 “洪七公”他老人家的安排就是这样,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倒是关银屏… 从车阵中走出,短暂的因为这“奇怪战车”的达成效果而惊愕过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四弟,你等等我…” 关银屏呼喊一声,旋即,她吩咐手下的步兵各自回营,便朝关麟追了过去。 这“军械”也试过了,仗也打了。 那么…该说说别的问题了,比如…那个每月里,她关银屏的侧漏问题。 虽这…挺难以启齿的。 但关银屏没得选择呀,要么是嘴巴舒服,要么是裤裆舒服。 ——『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关银屏还不足的在内心中给她自己打气。 当然,这对男人压根不是什么问题。 可对于巾帼女将,时长要驾马,训练中更是不乏剧烈、高强度的运动,若总是侧漏,那…必定是不舒服的,更不能注意力集中。 见关麟已经走远… 关银屏的呼喊声再度传出,“四弟,伱慢些走!” … 这边厢,军械试也试过了,关麟与关银屏也走远了。 一干骑士拍着浑身的灰。 对于这偏厢车,他们是服气的,毕竟能扛得住他们屯长关兴那势大力沉青龙偃月刀的劈砍。 虽然输的有些狼狈。 但总归,输的不冤,何况还有小米拿,一干骑士还是颇为欣喜的。 倒是关兴,有亲兵为他牵来马,他并不上马,也不说话,只是喃喃的望着那些战车,那一驾驾收起的车阵。 哪怕是现在,关兴也想不到,能破解这“车阵”的方法。 他的心情也变得五味杂陈。 他甚至想,若他也像四弟一般富裕就好了,他也要买上十驾这战车。 至少… 如此一来,他手下一屯百人兵士,于战场上能打出的变化就会多出许多,兵种间的配合也能更加的灵活。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是…生存能力会大大的加强。 史火龙与游坦之招呼着一干仆从收拾战车、连弩、木牛流马。 他们早就包下了酒肆,特地存放这些少量“军械”样品! 大幕落下,热闹也过去了,百姓们也都纷纷散去了… 倒是许多百姓意犹未尽,一边下桥,一边窃窃私语。 “你说这些军械…四公子会给出啥价呀?” “听四公子这意思,怕是给的价儿不会低咯。” “话说回来,关公的武库与四公子无关,四公子要证明自己就一定会购置这批军械,唉,四公子与关公这关系,他想要赌赢关公,赢了那关家军,也不容易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没啥不容易的,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咱四公子别的没有,唯独不差钱儿…” 这道声音之下,又一个声音传来。 “万一,关公也想要这批军械,那…又该如何?” 这个问题,立刻就被回答。 “这问题压根就不用问,凭四公子那性子,关公都得给他下罪己书,他还给关公加注,要关公当着全城的面道歉,你觉得…四公子会把这些军械让给关公嘛!” “可他不让,关公就没别的办法嘛?这是江陵城,在这江陵城里,关公说了算。” 一个老者也发表了他的看法,“怕是没有这么简单,不过…父子要是因为这事儿争执起来,那就有意思咯!” 这边厢,百姓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那边厢。 关羽已经对这批军械表现出了浓郁的兴趣。 甚至,在他看来,这连弩带来的中距离破坏力,这木头牛马带来的船舶搁浅,粮草运输能力、还有这堪称‘骑兵克星’的偏厢车… 这些,都对即将到来的枯水期,对即将到来的北伐襄樊,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坦之可听明白了,事不宜迟,今夜你便去与这商贾谈,敲定好价格,有多少,为父统统收了!” 关羽的声音再度传出。 只不过… 关平的眼神有些闪躲,区别于往昔对父亲的话奉若神明。 这一次的他竟有些踟蹰,表情上更是十足的复杂。 他张开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却仿似不自禁的哽咽住了,不知道是开不了口,还是不敢说。 “何曾学的这般扭捏了,有话就说。” 关羽露出些许不满的神色,怒斥关平。 关平这才张口,“父亲可否…将这与商贾谈判的事儿,交于别人…孩儿怕是不能胜任。” 唔… 关羽没想到关平会提出这么一条要求。 这是——咋咧? 关羽迅速的凝眉:“坦之,你缘何不愿去做?” 关平轻轻的咬了咬唇,迎面父亲那渐趋冷凝的目光,关平道,“方才四弟声音那么大,全城百姓都知晓,他已经定下了这交州商贾的军械,且约定明日于贼曹掾府中议价…可…可若是孩儿…” 关平这话说了一半。 可意思再明白不过… 他作为兄长,岂能背地里与商贾谈判,提前截了这批“军械”呢? 这不是小人行径么? 这要是传到四弟耳中,那四弟还不知道会有多么的厌恶他这个哥哥。 再加上近来,四弟又屡次展示出其才华… 凭着四弟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连父亲他都寸步不让、针锋相对。 关平觉得… 他这做大哥的,一定顶不住四弟的报复。 关家一门,已经有一对父子剑拔弩张了,不能再有一对兄弟步了后尘哪! 说到底,关平有担心关麟的缘故,可更多的是作为长子,他要维系着这个家的平和呀。 可偏偏,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四弟… 他们俩的性子,想要平和…哪会那么容易? 唉… 关平无奈的叹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会生出这样一个想法。 ——这家没他关平,得散哪! 呼… 倒是关羽,听到关平的这一番话,他没有预想中的发怒,反倒是还欣慰于关平会这样想。 他是严父,可严父之下,长兄和蔼一些的话,对整个关家门楣,总是好的。 马良也适时开口,“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长公子有此‘谦让生和’,能对上对下都做到礼让,此乃关公教子有方啊!” 马良这话的意思…明着是称赞关平,可实际上,却是默默的站队到了关平的这边。 他虽也觉得这些军械极好,但“横刀夺爱”,何况还是从四公子关麟手中横刀夺爱,这就难免会有些… 坦白的说,马良不怕事儿,可他怕横生枝节。 现如今,许多决策…他与关羽都必须要照顾到四公子关麟的心情啊! 只不过… 短暂的沉吟过后,关羽再度张口。 “既坦之不愿去做,那便周将军去做好了,周将军是吾心腹,你出马…那商贾自然也通晓是何意思。” 哪怕马良与关平站队,可关羽依旧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事实上,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如此军械,对枯水期之下的北伐太重要了,而如今的关羽也亟需一场胜利,将曹**回这荆州战场。 只有这样…才能分担大兄在益州那边的压力! 才能让大兄有充足的时间,把益州内一切的难题,给全盘解决。 才能让大兄彻彻底底的坐稳益州! 人言,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 可在关羽看来,若是为他的大兄,哪怕坑他儿子这一次,他也在所不惜。 ——『云旗啊,非这一次为父要抢你的军械,实乃…这军械关乎大兄之安危,为父不得不抢了!』 心念于此,关羽再度望向周仓。 “周将军,如何?” 这个… 出乎关羽的意料,周仓竟也露出了几许踌躇之色。 此刻,周仓的心情五味杂陈。 ——『这事儿做了,那得罪四公子,不做,那得罪关公,我…我太难了!』 踌躇再三,周仓面露难色,拱手道。 “关公,俺是个大老粗,对这些钱哪、粮哪的不甚精通,怕是原本值五百钱的,让俺周仓一谈,多半得变成五千钱了,俺倒是也能去,就是…怕误了关公的事儿,还望关公再想想,定有比俺这粗汉子更适合的人。” 唔… 周仓的话让关羽意外。 就连周仓,他也…也拒绝了么? 他心头暗叹。 ——『多半也是因为云旗吧?』 一时间,关羽的眼眸沉下,他又、又、又、又一次感受到了关麟这小子带给他的压迫。 无疑,这一次的压迫感又比此前更甚了一分。 ——『云旗这小子…』 关羽心下里抱怨了一声,这下,他犯难了,他要搞到这批军械,可总不能他亲自去谈吧。 当然,关羽承认,他也有顾虑。 万一真的是他亲自出马。 那第二天,关麟又能洋洋洒洒,大庭广众之下喊一声——“父亲,孩儿请您再做一封罪己书”! 然后,关羽定然会无比尴尬。 这要再传出去,爹抢儿子的军械,算怎么回事儿嘛? 除此之外,关羽的身份决定,他若是出马,那一定是盖棺定论的,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现在,只是去初步与这交州商贾交涉,还远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他没必要冲到最强。 只是… 这下…彻底为难了! 还能派谁去呢? 就在这时,那沉默许久的糜芳眼珠子一定,他主动请缨道:“云长,要不…派我去?” 是啊… 糜芳上赶着想去谈判呢。 他做过军火生意,也愿意与其它军火商人好好聊聊。 再加上对方的这一系列“军械”,展示出了极强的实力,保不齐他糜家还能借此谈判,搭上桥…与对方在生意上有所合作。 这是一劳永逸的大事儿,是挽回损失的机会呀。 话音脱口,糜芳连连眨巴着眼睛,眼神中的期盼与恳求根本藏匿不住。 “云长,咱们是同仇敌忾的兄弟啊…这事儿,我懂…长公子与周将军,还有云长你,难免要照顾到四公子的心情,可四公子也得照顾到我的心情不是?他买军械的钱,不还是我糜家出的钱粮?” “还有江陵城的府库钱粮,算下来,不也是我这太守应当掌管、操持的么,云长啊,不管怎么论,这事儿,你都得派我去。” 糜芳一股脑说了一大堆,言辞真切… 反观关羽,他笑了,一边笑一边捋着长髯,“此事交由子方再适合不过,不论如何,这批军械于北伐至关重要,子方兄…你务必拿下,必要的时候,可以把价格远远的压过云旗一筹!” 说到最后,关羽竟拉住了糜芳的手… “子方,此事若办成,他日北伐破荆襄后,我亲笔一封致信大兄,你糜子方便是头功!” 无疑… 关羽与糜芳手上的这么一拉,这么一番耐人寻味的问话。 他们之间的关系,潜移默化中,已经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 至少绝不会出现历史上原本的…关羽指着糜芳的脑袋大骂,“等我攻破襄樊后,再回来惩处你!” 同样的攻破襄樊… 一个是头功,一个是惩处,两者云泥之别,结局自也是天悬地隔! 倒是此刻的糜芳心里琢磨着。 上次赌坊血亏给关麟,那是阴沟里翻船,是大意、是疏忽、是贪了… 可这次,大家都是明着来的。 何况还有关羽的支持,倾江陵城府库之力,难道…他还赢不过你一个关云旗? 此番,糜芳难免会往这边想,不争面饼争口气,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着…这次…也得扳回一城吧? … 这边… 关羽与糜芳对这批军械志在必得。 那边,得胜桥头的陆逊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牙齿咬着嘴唇,语调沉重的问夫人孙茹:“夫人说?这批军械,关麟会抛出一个怎样的价格呢?” “这位关四公子做事素来不按常理…”孙茹冷静的分析,“我不知道,他会具体出多少,但一定会是那些商贾无法拒绝的!” 这… 陆逊眼眸凝起,他在回味着孙茹的话。 而孙茹的提醒还在继续,“何况,夫君也说,这些军械,那商贾既敢公之于众,必定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东吴仿制不出来,那荆州一样仿制不出来,我可发现,那关羽也出现在‘得胜桥’了,如此军械?他又岂不会横插一脚?” “不论这批军械最后归属于那关麟,还是被关羽提前截走,它最后的价格必定会很高!” 呼… 轻轻的呼气过后,陆逊微微的咬牙,过得整整二十息的时间,他方才沉吟道。 “若,我陆逊能拿出双倍的价格呢?” “他关麟、关羽迫切想要这些军械,岂不知我陆家军,我江东子弟的心情,又是何等迫切?” … …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开局一张牌,连营整个牌堆 孙茹的眉间掠过一抹极为清澈的神情。 但这眼瞳转瞬即过,她仍是那个心系于母亲与弟弟,心系于她与陆逊这个家的东吴公主。 “伯言去的话,容易暴露,不如…我去替你接触下这商贾,也探探他的口风,试探下东吴有无机会。” “不是东吴。”陆逊的声音突然加重,一字一顿,“是陆家军,是我…和你!” 提到这个时,他双眸之中精光大作。 那凌厉至极的眼芒射向孙茹,气势之盛,仿若烈火雄炎直卷而来,普通一些的人只怕立刻会被震倒。 孙茹也下意识的抿住了唇,她还从未见到夫君如此这般凌厉的神情。 反倒是陆逊,他昂起头,面朝苍穹…他不由想到的,是他这些年的精力。 如果说“明太祖朱元璋”的故事是开局一个碗,结局一个国。 那么对于陆逊而言,他的故事,则是开局一张牌,他要做的,是连营整个牌堆! 十五年前,陆逊十七岁时,他的堂叔陆绩十二岁。 十二岁的陆绩是陆家族长,但年龄小,由陆逊代理族长。 东吴四大家族之一陆家的“宗家”是陆逊的四爷爷陆康这一脉,四爷府手握着陆家一切资源,三爷府的陆逊只能算是旁支的“分家”。 原本陆逊的成长轨迹,也一如这世道下,任何一个“分家”的轨迹一般,渐渐的淹没于乱世的风云变幻。 但…兴平元年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陆逊的命运。 ——给他发了一张最关键的牌! 那是孙策奉袁术之命,进攻驻守庐江的陆家族长陆康。 这一战,孙策大胜,陆家死了一半儿人,四爷府几乎伤亡殆尽,这才轮到三爷府的陆逊做陆家的代理族长。 后来,陆家的仇人孙策死了,孙权接班。 陆逊作为代理族长,面对与家族有血海深仇的孙家,选择了“摒弃前嫌”、“宽宏大量”,他与孙家合作,支持孙权。 四年后,堂叔陆绩二十二岁,按理说,陆逊该交出陆家族长之位,所谓“物归原主”。 结果很不巧,孙权把陆绩发配…啊不,是委派到了交州,任郁林太守,郁林橘子多,年幼怀橘的陆绩去那里,再合适不过! 而堂叔陆绩人在交州?如何做陆家的族长? 所以,这陆家族长依旧由陆逊担任,直到这位将“橘子”怀了一辈子的堂叔陆绩死在交州,陆家的族长也再没更替过。 “分家”出身的陆逊,几十年坐稳了“宗家”的位置,他的地位,也渐渐的随着孙权坐稳江东,而水涨船高。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他的“谦逊”,而是因为他通透与隐忍。 在这乱世,人命如草芥。 昔日的仇恨算什么? 不就是陆家一半的族人死在孙策手上嘛? 他陆逊可以做到毫不在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娶了孙策的女儿孙茹为妻,别人说一笑泯恩仇,他陆逊是“一娶泯恩仇”如此化干戈为玉帛,够了吧? 这才哪到哪了? 陆逊更大的“格局”在于,他连名字都改。 陆逊原本叫陆议,之之所以改名为陆逊,是因为“逊”字这么写,“孙”字在上,“走之底”在下,在古代“走之底”就是“陆”,陆逊此举改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孙权,我陆家愿意一辈子心甘情愿的驮着你们孙家! 这一娶,这名字一改! 孙权如何能不欣赏、不支持这位陆家的代理族长呢? 之后,就是熟悉的,陆逊把一张牌,生生的打成了连营。 孙权要发展江东,要屯田,需要钱! 谁有钱呢?陆家有钱哪! 于是,族长陆逊就去做屯田校尉。 遇到灾害、要赈灾,需要钱,谁有钱呢? 还是陆家有钱,族长陆逊就去赈灾。 孙权要组建一支能打的精锐部队,铠甲、武器、战马都需要钱,这不巧了么?陆家穷的就剩下钱了。 乃至于江东山越作乱,要安抚山越,怎么安抚? 养着他们、供着他们,那不就不作乱了? 可养着,似乎也要钱哪! …还是陆逊,陆家不差钱。 所以,整个东吴,谁去打山越,最后都灰溜溜的回来,唯独陆逊不仅凯旋,而且还招降了一万山越兵。 历史上…白衣渡江,就是这一万山越兵完成的。 如此一个陆逊,如此一个陆家族长,孙权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会不扶持他呢? 一路走来,陆逊最清楚他的不易。 他隐忍,他为了身份、地位…与仇人摒弃前嫌,娶仇人的女儿为妻,改名陆逊表忠。 苦心经营十数载… 他陆逊做的这一切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追到最高,去做那东吴之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去做那开局一张牌,联营整个牌堆的——陆逊陆神么? 也正是因此,当他听到夫人提及,是替东吴去探探这商贾的口风,陆逊才会下意识本能的打断。 ——不是东吴,是陆家军,是他陆逊自己! 陆逊是自私的,他只爱他自己! 夫妻之间,表面上的恩爱,是因为内心中的隐忍。 夜夜与仇人之女同塌而眠,谁能体会到陆逊这些年,内心中的苦楚与无奈。 现在… 孙权逍遥津大败,那些江东的勇武之士都丧了胆,如今正是他陆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机会。 他感觉,他就要触碰到那可望而不可即的“江东兵马大都督”的位置了。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让陆家军更能打,让那些他养着的山越人配备上最精良、最克制北方骑兵的军械,然后…不鸣则已,一鸣冲天,把东吴在逍遥津失去的,统统夺回来! 只有这样,他的威望才能再次冲天! 只有这样,他的牌…才会连营不灭! “伯言,伱怎么了?” 就在这时,孙茹咬着唇,连忙询问陆逊,言语间竟有些怯。 他感觉今天的陆逊有些奇怪。 呼…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后,陆逊将他的野心与自私迅速的收敛,他又变回了那个疼爱妻子的丈夫。 “我刚刚是太激动了…” 陆逊的声音中带着歉意。 听到他声音的和缓,注意到他身上那“烈火雄炎”的气息渐渐的消散。 孙茹这才靠近了陆逊一步,“以往伯言不这样的…这些军械,伯言就这般势在必得么!” 呼… 陆逊再度轻呼口气,收敛心神,一丝不苟的说道。 “夫人难道还没看明白么?东吴就是个大染缸啊,在这大染缸里,你要么把别人染成你的颜色,要么就随波逐流,任凭被染成别人的颜色!” 陆逊声音压低,他沉吟道:“在东吴,只有越强才越能自保,周瑜、太史慈那凄惨的结局不就证明如此么?还有夫人的母亲、弟弟的归属亦是如此,为了家族,为了夫人能查明母亲与弟弟的真相,我陆逊不敢有一日的懈怠!” “这些军械是一个机会,陆家并不缺钱,缺的是能克制北方骑兵的方法,只要能让陆家军打败张辽,将那逍遥津上,吴侯失去的夺回来,那…夫人又岂会见不到母亲与弟弟?陆家的威望,整个江东,又有谁能敌?所以,这次的行动,你、我不为东吴,为的只是是陆家,为的只有你、我!” 陆逊在劝导孙茹…利用大乔与孙绍劝导孙茹。 大乔与孙绍就是孙茹的软肋! 这一番话,也的确触动到了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孙茹抿着唇,“我会去接触下这商贾,不漏声色的试探下他们,探探他们的口风。” “不用!”陆逊侃侃道:“又是倒卖军械,又特地挑这个时候,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又岂是一门心思卖给那关家小子的?” “荆州四战之地,江陵城又是各方势力焦聚的中心地带,怕是这商贾一早就知道,这里布满了眼睛,不过是借那关麟之手引起哄抢,囤积居奇,哄抬价钱罢了…” 讲到这儿,陆逊将手搭在孙茹的肩上,“夫人见到他们直说来意即可,若是真的军火商人,规矩他们自然懂,不会问咱们买家是谁!” 听到这儿,孙茹重重点头,却还是再三确认,“伯言,你真的决定了么?用陆家的钱,而非东吴的…” “决定了,只有这样才能帮你,才能帮陆家。” 陆逊回道,言语间还带着些许轻微的笑意。 他对这批军械,是志在必得。 而在东吴,其军事制度以“府兵制”为主,这“府兵制度”就类似于后世某岛国战国大名时期“国王与领主共治”。 谁的军队谁自己养; 要打仗了,谁的兵谁自己要出兵器、铠甲、粮草; 打赢了大家分利益,打输了平摊风险。 谁的兵马、钱粮、土地最多,谁的兵最能打,谁的官儿就最大,公平合理。 类似于此前太史慈实力最大,所以是藩属! 甘宁虽然勇武,但实力不行,所以只能当猛将,这中间地位的差距大着呢。 而陆逊,他是要做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都督”位置的。 他的野心与自私,注定他是要以掌控东吴为目的的… 那么,他就必须让他的兵,变成最能打的那支! “好…”孙茹目光幽幽,再一次感受到了夫君的“关怀”,这让她的身姿显现出了几缕柔婉之态。 她抿了抿嘴唇,迎上陆逊的目光,“伯言,你等我好消息!” … … 四十岁的史火龙,他的唇边有两道很深的口鼻文,这让他有一种天然的“拒人于千里”的感觉。 不过,糜芳将一杯清香纯冽的酒端到他的面前时,那所谓的“拒人于千里”…登时化为乌有。 “哈哈哈哈…” 史火龙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他朝糜芳道:“糜太守怎知,俺就好这口!” 糜芳闻言,也“哈哈哈哈”的爽然大笑。 旋即拍拍手,那娇媚的舞姬从两侧缓缓而出,莲步轻移,一个个扭动着动人的身姿,迎合着此间的柔美乐章,翩跹起舞。 此处,江陵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 也是糜芳特地请史火龙、游坦之赴宴的地方。 游坦之没来,倒是史火龙,瞅着眼前的那身姿轻盈的美人起舞,又一樽接一樽的饮着美酒,哪里还有半点“拒人千里”之态,笑的已是合不拢嘴。 “人言士、农、工、商,我们这些走江湖的,是最被人看不起的…糜太守如此安排,在下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史火龙一副感激的模样。 糜芳却连忙摆手,借着酒意,他坐到史火龙身旁,拉着史火龙的手,“史老弟说的是这士、农、工、商…家兄,也就是俺哥,他给俺讲过…” 糜芳刻意用“俺”字,就是要与史火龙拉近距离。 史火龙这商贾,还有他口中的那位主人,糜芳是太有兴趣了。 除此之外,还有关公交代的任务,他是来聊那批军火的。 “这士、农、工、商,是《管子》中的,他说这‘士农工商’四民者,乃国之石民也。”糜芳一挥手,“依俺看,这管仲除了会放屁外,什么都不会…他、他、他…他凭什么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又凭什么把咱们商贾放在最末位,也就是他死的早,否则…俺打死他!” 虽说是江陵太守… 可一系列的粗鄙之言从糜芳口中传出,配合上他那土、肥、圆的形象,竟丝毫没有违和。 说起来,这糜家两兄弟,大哥糜竺风度翩翩,博览群书,温文尔雅。 二弟糜芳打小就不喜欢读书,他唯独对钱,对生意感兴趣… 士、农、工、商! 他早就看管仲不顺眼了,今儿借着酒意,也是口吐真言。、 “哈哈哈哈…”史火龙只顾着大笑,“糜太守就是有文化,跟俺这种只会做生意的粗人不一样!俺就不知道啥是管子。” 糜芳的话涉及到史火龙的知识盲区了。 不过这不重要,糜芳把话题往军火上引。 “其实就是以前有个姓管的只会放屁,他把咱们商人排成最卑贱的,卑贱他个锤子…也不想想,当今诸侯林立,若是没有咱们这些做军火生意的,这些诸侯打什么?怎么打?难道,真要拿拳头往上抡哪?那不是笑掉大牙了?” 唔… 史火龙从这一番话中听出了些许深意。 他眨巴了下眼睛问糜芳。 “糜太守也做军火生意!” 这个… 糜芳微微一怔,他很快回过神儿来。 这事儿…虽然不能让关羽知道,可告诉下身为“同行”的史火龙也没什么。 “略懂…其实,我就是小打小闹,略懂而已!” 还小打小闹… 历史上,就是因为糜芳、傅士仁倒卖军辎、军械,贪腐军粮…导致凑不齐北伐之军辎、军粮。 于是,为了遮掩罪证,一把火烧了装军械的库房,这才导致关羽勃然大怒,扬言北伐回来就收拾糜芳。 可糜芳身为刘备的小舅子,昔日糜家又是最早一批投靠刘备的,这层身份,再加上过往功勋,按理说…关羽说归说,他糜芳的日子照样过,有恃无恐! 关羽再横?还真敢砍了他不成? 可偏偏,转折发生在水淹七军后。 关羽太能打了,能打到…让刘备直接赐予他“假节钺”。 这假节钺就相当于可以代表刘备去做事儿! 同样,这假节钺,再深入一点儿去看。 那便是关羽得胜归来,直接把糜芳、傅士仁砍了,那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 基于这总总,糜芳才迈出了那最臭不要脸的“投吴”的一步。 成为了历史上臭名昭著,且臭不要脸联盟赫赫有名的一员! 也直接致使关羽殒命。 间接使得刘备殒命。 使得季汉大好的局面,一夕间烟消云散。 这一切,追本溯源,就是从糜芳这所谓“小打小闹”的军火生意缘起的! … …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那败走麦城的源头,残酷的真相 从四年前,刘备入蜀起,糜芳与傅士仁就开始一起合作,小规模的贩卖些军火。 那时候,还是赚个小钱。 可这个现象,随着诸葛亮入蜀后,开始急速的加剧。 糜芳是刘备的小舅子,傅士仁是与张飞、关羽同期就投靠刘备的元老级人物。 因为身份的缘故,两个人分别掌管江陵城与公安城的一切府库钱粮,军辎采买、运输。 这中间,哪个环节“损耗”了一些,哪些军辎损坏了,哪些军械被劫走了…关羽不可能事无巨细的问询。 而古代府库的帐,往往都是一本糊涂账! 渐渐地,两人也从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后面胆子越来越大,倒卖的府库军械、军火越来越多。 只是,他们还是保持着一丝底线。 那就是荆州的军辎,绝不会卖给北方的曹操。 至于…东吴,反正孙刘联盟嘛,都是讨伐曹贼的,这些军辎谁用了都一个效果。 当然,除了东吴外。 糜芳与傅士仁还有一个最大的客户,那便是交州的士變。 对士變,糜芳与傅士仁并不熟悉。 只知道两年前,交州的士變家族臣服了孙权,名义上,交州也纳入了孙权的版图。 可实际上,交州依旧是掌握在士變的统治之下,只是每年向东吴进贡大量的财物罢了,算是藩属国的概念。 而糜芳与傅士仁意外的是,交州的士變家族简直堪称富得流油。 但凡采买,从未还价过。 且…量贼大! 为此,两人赚的盆满钵满。 这也是为何,当糜芳听说这商贾是来自交州后,他会感到意外的原因。 若交州真的有史火龙、游坦之这样的军火商,那士變何必专程留人在江陵采买?这不是舍近求远,南辕北辙么? 当然… 这与糜芳现在的任务无关。 他是来问价的! 这边厢,糜芳与史火龙还在攀谈。 同行嘛,未必是冤家。 比如军火,糜芳还琢磨着,等问过价后,有钱大家伙儿一起赚,大家伙儿互通有无,彼此合作。 可,俨然,史火龙不是这么想的。 提到军火的话题,史火龙眼珠子一定,“糜太守如此盛情邀约,多半是为了那批军械吧?” 糜芳也不绕弯子,重重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史老弟有多少那偏厢车、多少连弩、多少木牛流马?” 这个… 史火龙略微琢磨了一下,还是坦白道:“其实这一批并不多,偏厢车有两百辆,连弩的话千余,弩矢万余…至于木牛流马只有一百驾!” 话题渐渐引入正轨。 糜芳饶有兴致的继续追问:“那不知道…史老弟这位主人,打算以什么价格售卖呢?” 的确,少是少了点儿… 可考虑到,这些军械的实用性,特别是偏厢车…对骑兵时的“极限克制”,以及这些军械,后续的进一步采买… 站在江陵太守的角度上,糜芳认为,他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这个,我可说不好。”史火龙摆了摆手… “史老弟那来此之前,你的那位主人,就没有事先定下个价格么?” “没有!”史火龙表现出了极其实诚的一面,“我主人只说,奇货可居…” “哈哈,糜太守也做过军火生意,总也该知道,货比三家,价也该比三家,否则…我这回去,如何向主人交代呢?” 嘿… 糜芳觉得,这史火龙看着几杯酒下肚,醉意浓浓… 可说话依旧滴水不漏。 他眨巴了下眼睛,正琢磨着继续问点儿什么,或者如何套套话,再不济…他糜芳替关羽报价,报多少好呢? 倒是史火龙当先开口,“再说了,今儿个借着四公子的台面,才让咱们这些军械漏了一手,四公子又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明儿个会给咱们个满意的价格,虽…商人讲究在商言商,但四公子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咱们总也得给他个面子不是?” 史火龙眼眸幽深,他缓缓张口,提议道,“要不,糜太守先不忙着报价,待得明儿个听到四公子的报价后,再行计较,如何?” 糜芳眸光一闪,他略微沉吟,还是点了点头。 “好,这样最好…公平!” 说到这儿,糜芳又举起酒樽,两人又对饮起来。 又是一轮畅饮。 糜芳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他悄声问道:“敢问史老弟,你们是交州哪里人哪?怎生史老弟这口音不像是南边的。” 原本还醉眼惺忪的史火龙,听到糜芳这话,他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提起了精神,眼珠子也骤然瞪大。 然后,他一拍桌案,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起身… 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糜芳连忙也站起身来,“史老弟,缘何如此啊?” “糜太守这宴是好宴…却为何坏了规矩呀?”史火龙直接指责道。 “我如何坏了规矩?”糜芳一头雾水。 史火龙却是一边摇头,一边作势就要离开,糜芳连忙一把抓住。 这要走了,那这批军械不完犊子了。 他如何向关云长交代呢? “史老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此时的糜芳,哪里还有半点上位者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求史火龙一般。 史火龙白了他一眼,“糜太守方才还说也做过军火,那岂不知,咱们这军火生意,客不问主的道理?” 此言一出,糜芳猛地吸了一口气。 的确,倒卖军火是有这么条规矩。 需知,在如今这个世道,贩卖军火,发战争财的大有人在。 世道越乱,越有人投机倒把,越有人铤而走险——赚大钱! 小到一方县令、县丞,乃至于县吏,大到朝廷中的三公九卿,手握重兵的一方太守。 只要他们想,只要他们有,大可将手中部分军辎、军械在黑市上贩卖,换取大笔金钱! 具体操作也极其简单,只要稍稍在黑市上放出消息,有的是人收购,有的是人登门拜访。 而这些倒卖军火的县令、县丞、县吏…三公九卿、一方太守,他们又岂会不知道,这事儿一旦传出去,名声一败涂地倒是其次,脑袋多半也得搬家。 就像是糜芳、傅士仁。 历史上的他们,为何会怕关公查军械库? 为何会一把火烧了军械库? 不就是因为担心倒卖军火的事被关羽发现么? 出了事儿一场大火,神不知鬼不觉,撇清干系…保不齐还有冤大头去背锅。 这事儿,后世的某些机构直呼内行! 反倒是,倘若倒卖军火的确凿证据,被关羽拿到。 那…不管是倒卖给了曹魏也好,东吴也好,交州也好,就算是无锡蛮王沙摩柯、是山越…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势必绝不会留情。 甚至都不需要“假节钺”这样的特权! 直接就斩了,以正视听。 也正因为此,军火贩卖就出现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那就是买家,无论何种情形,何种时候,何种地步,也绝不能问卖家的身份,正所谓客不问主。 无疑,糜芳方才询问的“你们是交州哪里人”就触犯了这条铁律! “糜太守不懂规矩,那咱们就找懂规矩的合作…糜太守告辞!” 史火龙的话格外冰冷,让糜芳遍体生寒。 “醉了,醉了…我方才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糜芳做出一副因为惊讶,才酒醒的模样,装模作样的问:“这是哪?本太守怎么在这儿?咱们说什么了么?” 看着糜芳这副模样… 史火龙的脚步总算停下,“罢了,交易的事儿,明日再谈,告辞!” 俨然… 关羽派来的这位糜芳,这第一轮谈判,彻底宣告——失败! … … 一整个下午,关麟都有点懵。 不是因为别的,乃是因为三姐——关银屏。 从得胜桥回家的路上,三姐关银屏就匆匆赶了过来,关麟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儿,连忙询问。 哪曾想,支支吾吾半天… 三姐关银屏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那是漫长的、无数次的欲言又止。, 关麟还琢磨着,都是一家人,有啥扭扭捏捏不能说的? 那时,他忍不住再三去追问三姐。 哪曾想,三姐关银屏面靥一红,直接骑着马跑远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关麟还以为,三姐是不是看上哪个帅小伙儿,要他帮忙去撮合…可三姐才多大呀? 再说了,现在就不是春天,不是该属于发丶情的季节呀? 原本,这就是一个小插曲,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哪曾想… 一个下午,关银屏又来寻了关麟两次。 每次都是踟蹰半天,张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自然而然,除了寂寞,什么也没留下来。 就好像是…三姐关银屏要关麟自己去猜! 关麟也是醉了。 这几天,他的事儿太多了。 老黄那边热火朝天的制造,鲁有脚那边安排人手,贼曹掾府那边还有一大堆账目,以及丐帮初立,很多事儿,都需要问过“洪七公”! 总而言之,千头万绪! 现在又多出了史火龙、游坦之,多出了一个搞钱与搞人的计划。 不夸张的说,关麟的脑袋是千头万绪,就快变成浆糊了。 现在… 别说“猜”了… 关麟都已经快麻了。 他承认,女孩子的心思,他两世为人…依旧还是猜不明白! 话说回来,女孩子也忒奇怪了… 有啥事儿就不能直说! 总是猜,太特喵的费劲了。 怪不得,伱大爷会说“心中无女人,出刀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忘却心上人!” ——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呀! “踏踏…” 伴随着轻灵的脚步声,关麟头也不抬,他依旧在绘一幅全新的制造图。 当然,不用抬头,他也知道,一定是三姐关银屏,她又、又、又、又来了! “来了?” 关麟低着头,随口说了句。 他已经习惯了… 三姐关银屏一定会说——你什么态度? 果然,“你这是什么态度?头也不抬,就这么跟三姐说话的么?我竟然正午时…还特地从军营挑步兵去帮你!” 关麟依旧不抬头。 “三姐你也不是第一趟来了,有事儿你就说事儿,只要是弟能做的,一定在所不辞,可…三姐,你也理解下弟弟,弟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实在是猜不透你在想些什么…” 一边说话,关麟心头还嘀咕着。 ——『接下来该是‘那个、那个’了…再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最后是面靥羞红的跑开!』 果不其然… “那个…那个…” 关银屏一改战场上的英姿飒爽,这一刻的她就像是一个娇羞、扭捏的大姑娘。 欲言又止… 熟悉的欲言又止。 事实上,关银屏也才十五、六岁。 这种年纪,这种羞耻的事情,难免…会难以启齿。 换作后世任何一个女孩儿都是这样。 总不能十五、六岁谈恋爱,直接带着男朋友去买“那啥巾”吧,这太羞耻了! 当然,过了二十就不一样了。 使唤男朋友买什么牌子的,贼自然… 一个是原装的,一个是改装过的… 经历过了,啥都知道了,也就没必要再娇羞了。 事实上,关麟还真没办法往这边去想。 毕竟…这是周期性的,就不是每天都需要。 这个月的那么几天,三姐才刚刚过去,现在就不用…关麟怎么可能想到,她专程来,只是为了讨要这个… 这算是未雨绸缪! 也是一种另类的“安全感”吧? “三姐,我今儿个真顾不上你…”关麟的图画到了一个节点,他缓缓起身,“待会儿糜家,还要将最后欠的那批粮食给送到贼曹掾府,然后是清点入粮仓,弟今晚都会很忙!” “姐要有啥事儿的话就说,没有的话,弟就先去贼曹掾府了!” 事实上,关麟只说了一件事清点粮食的事儿。 除了这事儿之外,今晚…他还得密切关注…史火龙、游坦之那边。 想必,此时此刻,他们俩那边…正热闹着呢! “我…”终究,关银屏还是无法豪放到,把这种羞耻的事儿能肆无忌惮的对弟弟讲出来。 可这一次,她是做足了心里准备。 她鼓足勇气,闭着眼,小声吟出,“就是…就是你几天前赠我的那个,带着小翅膀的那个,四弟…你…你还有么?” ——“哗啦啦…” 风悄悄的刮过了关银屏那略显凌乱的头发。 这一刻的关银屏是闭着眼的。 她满面通红,不敢直视关麟的目光。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她就保持这样姿势足足三十息的时间,可…依旧没人回应。 她不由得强忍住羞涩,睁开眼眸。 可眼前,哪里还有四弟的人影。 “四弟?人…人呢?” 关银屏连忙喊道… 可这空落落的阁院,又哪里有人。 只剩下关银屏独自一人,在敞开的门前,风中凌乱。 “不会吧…” “不会…不会我方才说话时,他…他已经离开了吧?” “哎呀…这臭弟弟,哎呀!” 一想到这儿,关银屏牙齿抿住了唇,她简直后悔…懊恼到极限。 错过了… 又错过了! 话说回来,她…她这是怎么了? 她一贯自诩为英姿干练、有话直说的女将军的… 她曾经还以江东剑仙子、敢作敢为的弓腰姬孙尚香为目标的。 可现在,现在… 她竟连这么一个“小事儿”都无法脱口。 “我…我…” 话语再度磕绊… 这一刻的关银屏也不知道,那战场上胆大勇武的…是真实的她? 还是这里…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是…是最真实的自己? 一时间,关银屏感觉…她看不懂自己了! … …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黄老邪,何许人也?何方神圣? 十驾偏厢车摆在客栈的院落中。 当中还有一只奇怪的“木牛木马”… 这间名为“长新”的酒楼,被一支来自“交州”交趾郡的商贾队伍给包了下来。 原本这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件事儿。 可因为今日,得胜桥下的“初试身手”… 一时间,这支商贾队伍突然声名大噪,许多人都纷纷想要住进这“长新”酒楼,带着各种目的,与这支商贾亲切的交谈一番。 只是… 长新酒楼早就被包下来了,哪里还能住进人来。 一些拜访之人…没有见到这些商贾,摇着头,带着失望的神色回家去了。 一些人,则是守在这“长新”酒楼的周围,时不时的往其中看几眼,别有深意一般。 店小二也讨好似的带了两坛子酒,大步往那“游坦之”的房间送去。 掌柜像是一个文人,特地嘱咐店小二学了几句诗,一边送酒,一边吟道。 ——“置酒高殿上,亲朋从我游!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 ——“客官,俺家掌柜让喊你下楼,说是羊肉都备好了,就等客官享用了。” ——“还有这美酒,是给客官送上去,还是下来喝?” 听到美酒,游坦之走出了屋子,拿起酒壶一闻,露出陶醉的神色。 不由得感慨,“好香啊,醇香而甜,像是北边的酒!” “客官好眼力…”店小二堆笑着附和道。 就在这时,游坦之在这酒壶的盖子下发现了什么,是一张小字条,他以为是店小二特地留给他的,当即展开… 因为速度太快,店小二并未察觉,可看到上面的文字,游坦之不由得一怔,连忙收起字条。 店小二的声音还在继续。 “俺家掌柜就佩服客官这样走江湖的商贾,客官可否赏脸…” 不等店小二把话讲完,“不赏”,游坦之的话脱口而出,这与他白日里一贯笑吟吟的形象完全相悖。 他也不搭理店小二,快步出门,往后院行去。 来到院中,游坦之左右寻找,表情有些警惕。 可这里,除了那些军械外,哪还有别的什么。 正打算转身离开。 忽的,“嘎吱”一声,木牛流马像是被什么触碰到了,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游坦之连忙转身,一个女子从木牛流马的身后走出。 她带着风帽,披着披风,凝望这个来自“交州”的商贾。 游坦之那谨慎疑惑的目光与这女子犀利期盼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游坦之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而那女子却向前一步。 “这些,有多少,还请开个价吧!” 伴随着这道清脆的声音。 女子轻轻的摘下风帽,正是陆逊的夫人——孙茹。 她的目光如电…手里还握着一支笔。 俨然,方才酒壶盖子下的字条是她特地写的。 上面的文字犀利异常——“阁下如此高调,所图无外乎金钱,吾有金钱?何不后院一叙?” 作为孙策的女儿; 作为擅长刺杀、影箭的高手。 潜伏到这里,想办法将纸条摆在游坦之的面前,并不难。 难的,是引游坦之出来… 难的,是说服这游坦之将这偏厢车,将这连弩,将这这木牛流马卖给她们! “迫于无奈,才用如此唐突的方式请游先生见面,不过…小女子极需要这些军械,游先生,开个价吧!” 她重复了一遍她来此的目的… 而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游坦之似乎也变得放松了许多。 他只淡淡的问道: ——“倒是不知道,是哪一路的朋友?” … … 江陵城,城东有一处豪奢的宅府。 七进七出的院落,彰显出住在其中之人定然非富即贵。 此刻,这宅府中门大开。 按照这种大家族的常例,除非是迎接身份贵重的人,一般不开中门,不入正厅。 今日的这宅府,有贵客临门。 自从正午得胜桥那番“热闹”过后,就开始有许多人涌入这宅府,直奔正堂。 此刻… 室外虽还有余晖,但正堂内已经是明烛高烧,在灯光之下。 一个六十余岁的老者正在一边踱步,一边闭目沉思。 “踏…踏!” 清脆的脚步声,响彻在这光滑如镜的青石地板上,颌下长须无风自动! 他的身前,还有一些年轻、冲动些的男子,说是年轻也不尽然,一个个看起来均已年过而立。 其中一个骂骂咧咧… “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军械?别人能买?我们士家?怎么就不能买?” 这人名唤士祗,是交州七郡督士變众多儿子中的一个。 他的身旁,还有士徽,士干,这些都是他的弟弟。 而那六十余岁的老者,便是今日的贵客,乃是他们的叔父九真郡太守——士(wei)。 此番,士来江陵,本是路过休整一日,他最终目的是“公安郡”,是要与傅士仁秘密进行一笔军火买卖。 ——采购一些军械! 交州地处边陲,无论是镔铁还是锻造技艺都极其匮乏。 故而,类似于军火、军械,士家自然都要从外地采购。 偏偏… 哪怕是三年前,士家的族长士變向孙权彻底伏首称臣,交州也成为了东吴的藩属,可东吴的藩属往往下场并不好。 孙权始终防着他们。 别说是武器了,就是兵马都有严格的限制。 也就是士變本人心境平和,不喜战事,否则…他手下尚有数万兵马,岂会任孙权欺凌? 倒是此时… 士祗的话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他的弟弟士徽、士干分别道:“是啊,那孙权小儿不过三十余岁,家父都七十多了,还需向他俯首称臣,年年进贡…他不就是仗着东吴的军辎、兵器、铠甲充沛么?若我士家军备齐整…岂能容他骑在脖子上作威作福?” “依我看,今日的那连弩就挺好,一弩十发,登时就能让一头牛毙命,一旦配备齐了,我交州进取或许不足,然守城绰绰有余,如此一来,我等就再不惧怕那孙权小儿,看他还敢不敢…提及那无礼之要求!” 所谓的无理要求… 是指代士變每年都进贡给孙权大量的“明珠、大贝、琉璃、翡翠、玳瑁、犀角、象牙”,大量的珍奇异果,甚至还包括许多良马。 可… 哪怕是就在这样的大前提下。 孙权却依旧强迫士變答应。 将交州北部(也就是广东)划归给孙权,并且孙权派步骘前去管理。 交州南部(今越南的北部)则依旧归士變… 属于藩属,有自主权。 要知道。 当初…这件事在交州引起了幡然大波。 许多交州人都觉得孙权这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士變的一干儿子更是扬言绝不让步。 只不过,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干… 交州有兵,却苦无军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又如何能抵挡孙权大军? 不得以,士變迫于威慑,只能让出交州北部。 这样一来,他那七郡督的头衔名存实亡。 这些年,随着年龄增大,士變也渐渐的没有了收回失地的野心,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咸鱼下去。 可事实上,他的儿子们,还有他那弟弟,都不安于现状。 其实孙权也不安于现状。 孙权妄图在他死后在动手,将整个交州收入囊中。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就在未来,士變活到九十岁方才撒手人寰。 而孙权当即就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成功逼反了士變的一干儿子,之后…这些儿子意料之中的,被孙权有预谋的血腥镇压。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刻,士祗、士徽,士干这个兄弟望眼欲穿一般的望向他们的叔父士,像是要等着他拿主意。 这次“偶然”在江陵城遇到的军械。 既有对抗骑兵的偏厢车,又有中距离射杀敌人的连弩,还有运送粮草的木流牛马… 这…还不够么? 还不值得出手么? 傅士仁那边的军械…无外乎就是一些低劣的兵刃与铠甲。 价格还不菲… 可那些…能与今日看到的这些神器相提并论么? “咳咳…” 终于,在一干侄儿的期盼的眼神中,士张口了,“我只是担心,你们父亲…他一生不愿意卷入这纷飞的战乱…” 不等他把话说完… 士祗张口道:“父亲是孙权的藩属,太史慈也是孙权的藩属,太史慈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么?这孙权小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就是想要熬死我爹,然后将整个交州吞并!哼…叔父,爹的年轻不小了,可叔父还在,我们还在,难道我们士家就任人宰割么?” 诚如士祗说的,在汉末这个混乱时代,藩属是很危险的,很少有藩属能与一方势力安然无恙! 对交州,孙权自然是有这样想法的。 只不过,诚如此前提到的,他没有选择诉诸于武力,而是用了另外一种方法。 要知道,士變是137年出生的,他比曹操大十八岁,比刘备大二十四岁,比孙权大四十五岁。 他给孙权当藩属那年,孙权二十八岁,他已经七十三岁了。 对于孙权而言,这老头都七十三了,还需要去征讨他么? 没几年不就自己去世了么? 到时候不就顺理成章拿下交州南部了么? 结果,越等孙权越是心寒。 历史上孙权湘水划界,拿到长沙三郡,这老头那年七十九,还康健着呢; 又四年,孙权杀了关羽,拿到整个荆州,这老头八十三,竟然还活着。 之后夷陵之战,刘备白帝托孤,刘备都死了,这老头八十七,依旧活着呢! 孙权这时候都懵逼了,天下哪有人能做三十年的藩属,估摸着孙权都觉得他浅薄了,他单纯了,早知道他二十八岁那年就该动手,将交州彻底收入囊中。 也直到九十岁,士變才死掉,孙权也开始对士變家族的血洗。 当然,这么长的时间,士家族人不会没有感觉,也不会没有反应… 只不过,还是那句老话,交州镔铁与锻造技艺都极其匮乏,且相邻的唯独荆、扬二州,他们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良久的沉吟… 终于,在一干侄儿连翻表明心迹。 士一握拳,他像是最终下了决定。 ——“哼,隐忍!总不能再隐忍几辈子吧!” ——“今日我就替兄长做这份决定,这批军械,不论是何价格,我们士家要了!” ——“我交州士家别的没有,穷的只剩下钱了!” 是啊,士家从王莽之乱时就避祸交州,历经六代,无论是其声望、财力在交州那均是首屈一指。 这一波“军火”争夺战,他们士家要么不出手,一出手,那必定势在必得! … … 日已西垂,暮霞灼灼。 关家府邸的书房外,关家军守卫森然伫立。 窗子、大门早已掩上,无数灯火将这书房内照的犹如白昼。 关羽和马良坐在席位上。 关兴与关银屏则站着,一边是口沫横飞,一边是用手比划,这一对兄妹正声情并闹的讲述起白日里得胜桥下,那偏厢车、那车阵的神奇。 “女儿仔细查验了一番,那偏厢车绝不简单,虽是木板,但其却是由许多木铁交融构造而成,坚如磐石…后来,女儿也细细的思虑了下,却还是不能准确说出这偏厢车的材质,甚至…若没有制造图,怕是制成的木板也一定无法做到这般坚固。” 关银屏的言外之意是…这偏厢车看起来简单,若当真要仿制的话,有许多难题都亟待解决。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磐石般的“坚固”。 需知,骑兵的冲击力何等强悍? 数以百计、千计的骑兵冲锋,寻常的木板一下子就被撵成渣渣了。 可偏厢车的材质… 关银屏有感觉,这绝不是骑兵数量就可以突破的! 这偏厢车的设计…讲究着呢! “孩儿觉得…”关兴补充道,“这偏厢车的挡板绝不会仅仅为木头,孩儿那青龙偃月刀纵贯全力的一击,若是单纯的木头,绝不会没有丝毫破损,乃至于孩儿青龙刀都破了细微的牙口…如此技艺,委实巧夺天工。” 既然打算采买这偏厢车… 关羽与马良自然要将关兴、关银屏招来,细细的询问一番这车阵“攻防”时的细节。 关羽想的天真了一些。 他觉得,若是能仿制出来也不错。 可以省下一大笔钱粮。 可现在,听关银屏与关兴这么说,仿制这条路怕是彻底走不通了。 由此及彼,偏厢车如此,怕是那连弩,那木牛流马也是如此…怪不得那商贾有恃无恐。 看起来,这笔钱,不得不花呀! 倒是马良,他的眼眸微眯,沉吟了一下,他的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个部分。 “往往木艺制造有个规矩,那就是成品上,都会刻上发明者的名字…二公子、三小姐,你们可注意到这偏厢车上的名讳?” 诚如马良所言… 比如春秋末期到战国初期,许多鲁班制造的木艺上都会刻上“鲁班造”。 北方曹操那边,有专门的工房,大体也会刻上“刘晔造”、“马钧造”、“郝昭造”!。 这是木艺、器械制造领域,老祖宗留下来的一条不成文的约定。 马良想从这个上面挖掘出一些,有关这些军械制造“背后之人”、“背后势力”的蛛丝马迹。 果然… 略微的思索过后,关银屏像是回想起了什么。 “还真有名字。” 因为这偏厢车的神乎其技,她的印象极深。 只不过,这古怪的名字多少让关银屏的面颊上出现了星许的变化。 “是…” 不等关银屏开口。 似乎还是因为看到女儿脸色的变化,关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然抬高了声调,打断了关银屏的话。 ——“该不会,是那‘洪七公’造的吧?” “不是洪七公。”关银屏当即摇头,然后,她无比笃定的开口,“上面刻着的是…是‘黄老邪造’!” ——黄老邪?造? 这个名字一出,关羽与马良彼此互视,眼芒中下意识的就都多出许多耐人寻味的色彩。 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么? 之前一个洪七公的横空出世,就在江陵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引发了时局的风云变幻。 不夸张的说,之后十年,洪七公的影响都是深远的。 可现在… 黄老邪?又横空出来个黄老邪? 这又是何许人也? ——何方神圣? … …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江陵,竟是这般卧虎藏龙 古人也是有品牌意识的! 只不过,古人的品牌意识,并不是指代某个“商标”,而是指代某个名字。 比如“鲁班造”,再比如…如今关羽与马良耳中,听到的这个“黄老邪造”! 马良朝关羽使了个眼色。 关羽会意,摆摆手,吩咐关兴、关银屏。 “你们都下去吧?” “是!”关银屏与关兴行了一个告辞的礼仪,快步走出了此间。 一时间,这书房只剩下关羽与马良两人。 马良检查了下窗子,确定严丝合缝后,方才坐回竹席上,迎上关羽那迫切的目光。 关羽感慨道:“先是洪七公,又是黄老邪,荆州何时出了这么多世外高人?” 不怪他感慨。 此前不显山、不漏水,压根就没听说过的洪七公,可以说是略施小计吧…就引得整个荆州、东吴的动荡。 一波三折… 不到最后一刻,都无法判断,这洪七公究竟是敌是友。 继而有之,如今这洪七公又建立了一个什么“丐帮”… 因为珠玉在前,关羽与马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终究对这“洪七公”神秘的身份,好奇至及! 珠玉在前,如今又出了一个“黄老邪”,关羽难免会更加感慨,乃至于心头唏嘘不已。 说起来,关羽原本是傲气不可一世的。 他佩服的人也仅仅大兄、诸葛孔明两个,如果再加上近来多出了的鲁子敬,可以算半个… 充其量,就这么两个半。 可偏偏,近来荆州的局势风云变幻,那神秘的“洪七公”,他仿佛只是略微出手,就已经将此间局势死死的把控… 关羽如何会不佩服他呢? 何况,如今又出了个“黄老邪”。 人未至,其设计出的那巧夺天工的“连弩”、运输粮草的“木牛流马”、骑兵克星的“偏厢车”已经抢先赚足了眼球。 这也是个“妖怪”啊。 有那么一刹那,关羽觉得,他还傲个锤子啊? 他自负个毛毛虫啊? 这荆州藏龙卧虎,有本事的多着呢?轮得到他关羽去傲?轮得到他去自负么? 莫名的,因为一个洪七公,一个黄老邪,关羽的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马良注意到了这些变化… 的确,比起以往,近段时间…关公的盛气凌人已经消散太多了。 怕是因为这黄老邪,这股凌人盛气的消散只怕还会持续。 “关公啊,此黄老邪…虽只是制成军械,不显山,不漏水,可我等千万不能等闲视之。” 马良感慨道。“《墨子·公输》记载——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淮南子》云——鲁班即公输般,楚人也。乃天子之巧士,能作云梯。” 马良细致的讲述起来。 “从春秋末、战国初起,鲁班横空出世,其发明就改变了整个春秋战国时的格局,他造出的那攻城能用的“云梯”,助落后于其他大国的楚国飞速崛起,并在战场上接连打败诸多国家,摧城拔寨,巩固地位!” “他发明的那连飞三天而不落地的‘木鹊’…如今在坊间仍然是个传说,根本无法想象,若这‘木鹊’能投入战场,将起到何种效果?这也是为何,‘鲁班造’这三个字家喻户晓!” “提及鲁班,不论是王侯将相,还是下里巴人,人人均是钦佩不已!他的故事,他的发明,又岂不是会流传千年?” 马良的言外之意,是让关羽重视这位“黄老邪”! 千万不可轻视“工匠”的力量。 呼… 关羽轻轻的呼出口气,其实,马良的这番话多此一举了。 见证过那“偏厢车”的神奇,关羽怎会不对这位“黄老邪”侧目呢? “关某读《春秋》,其中倒也讲到鲁班造云梯,助楚国攻宋!而墨子兼爱非攻,想要阻止这场战争,于是墨子便与鲁班在楚王宫以衣带为城,以竹片为器展开了一场攻防战。” “最终鲁班的攻城器械都用尽了,墨子的守城器械依旧源源无穷尽,鲁班心服口服,而楚王也放弃攻宋!” 关羽侃侃道:“墨子与鲁班都是那时的天下奇巧,从这一场楚王宫的‘攻防战’也能看出,这些卓越匠人的能量,不可忽视。” 诚如关羽所言,时至今日,攻城所用的云梯,依旧会刻上“鲁班造”,此次纪念这位“建筑业”的祖师爷。 正因如此… “黄老邪造”这四个字,才让关羽与马良心头悸动连连。 只不过…有关这位刚刚浮出水面的“黄老邪”,情报与信息太少了,除了…糜芳提及的,来自交州…除了那“史火龙”与“游坦之”,其它的,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 “我有要事禀报关将军…” 粗重的声音自门前传出,是周仓。 门外伫立的关家军见到周仓,纷纷让开,周仓大踏步迈入这书房。 关羽与马良抬起头望向周仓。 此时的周仓已经是急不可待的张口:“查出来了,奉关公之命都查请出,这些交州商贾根本不是来自交州,那史火龙与游坦之均是北方人,而他所带来的这些军械的出处,更与那交州毫无关系,这些军械都是产自咱们江陵!” ——江陵。 ——军械产自江陵! 此言一出,关羽与马良俱是一惊。 他们不可思议的望向周仓… 俨然,这个情报来太意外了…不过,却是恰到好处。 “周将军的意思是?” 马良连忙问道。 周仓从怀中取出一本账目,一边递给关羽,一边说:“通过市集上的走访,近来有人在江陵城大肆采买木材、石料,还在黑市中大肆收购镔铁等军用物质,这些物质运抵的所在正是…正是…” 周仓赫然加重了语气。 ——“正是咱们江陵城城郊的一处山庄!” ——“而恰恰那里,近来多出了许多工坊,据附近百姓说,一连数日…这些工坊,日夜开工,忙个不停!除了是在赶制这些军械外,还能是在干嘛?” … … “长新”酒楼的后院,微风吹拂,吹起了孙茹几缕散落的发丝。 孙茹与游坦之面对面的站着。 方才,游坦之询问孙茹,是哪一路的朋友。 而经过陆逊特地教授过的孙茹,如今对这“倒卖军火”的规矩也知晓了许多。 她坦言道:“规矩中有客不问主,可若是客人有要求,主也不该问客!毕竟这种事儿,很多人不想别人知道的。” “既如此,那就不用谈了,这批货,四公子已经定下了。”游坦之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作势要走。 孙茹丝毫不慌,“若阁下目的是卖给四公子,那何必这般张扬呢?拜会贼曹掾府的人虽多,但远远不至于排不上号…你们此举,不就是借那关四公子关麟讲讲书之机,将这军械展示出去,居奇出售,卖个高价么?都是千年的狐狸,就莫要再装了吧?” 孙茹那犀利的语言,不给游坦之丝毫喘息的余地。 游坦之脚步一顿,凭着他的经验,问道:“姑娘是江南女子!那姑娘背后的是东吴国主?” 孙茹的长相是标志性的江南女子的模样… 可乖巧、轻灵外表下的她,内心中刚毅着呢! “阁下还是莫再继续问了,小女子是不会说的。”孙茹云淡风轻的摆手。 “呵呵…”这次游坦之笑了,他饶有兴致的望着孙茹,继而…坐到了一驾偏厢车上,“有意思,那你倒是说说,伱打算出多少?” “那就看阁下有多少货了!” “偏厢车两百驾,连弩一千台,弩矢过万,木牛流马少一些,一百驾!”游坦之也不藏着掖着,如实道。 这个… 孙茹的眼珠子转动,她略微沉吟,旋即伸出手,比出了两根手指。 像是报出个价! “两万斛粮食?”游坦之一愣,他没想到,对方的报价这么低…“你这女人毫无诚意,这么点儿钱是打法要饭的么,我看…咱们没必要继续谈了。” 游坦之转过身,就打算离去。 哪曾想,孙茹喊住游坦之,她的眼眸望向自己的两根手指:“谁告诉你,这是两万斛?” 这下,游坦之一怔。 “二十万斛?” 这个时代,因为钱币贬值的速度太快,除了金子用于交易外,更多的是以物换物,而粮食与布绢就是最拿得出手的硬通货。 故而,游坦之下意识的把对方的手指头与粮食的数量联在一起。 只不过,即便如此,二十万斛…也有些太多了,这个数量,足足是一整年荆南粮食的收成了。 不过… 在游坦之惊讶的问出“真的是二十万斛?” 回应他的是孙茹轻轻的摆手。 “不是!” “你耍我!” “小女子岂敢?”孙茹眼眸微微的眯起,她浅浅说出了这两根手指真正的意义:“两倍,无论明日那关麟出多少,我这边都出两倍!” 这… 游坦之的眼眸不由得凝了起来。 这个报价,的确很诱人,比那虚无缥缈的二十万斛,还要诱人! 月色皎洁,后院内是游坦之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是孙茹那翘首期盼的眼神。 可后院的墙上,一个乞丐正拿着笔,在一张皱巴巴的纸上草草的画着什么。 像是把这皎洁月光下发生的一切,他都用线条记录了下来。 … … 鲍家酒庄地下酒肆入口处,许多乞丐守在这边。 看到八袋长老鲁有脚,纷纷行礼,动作纷乱,一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倒是鲁有脚也不介意,他的表情凌厉肃穆,大步迈入这酒窖中。 有乞丐压低声音喊道:“鲁长老来了,鲁长老来了…” 似乎,他要用这声音去提醒所有等候在这里的乞丐。 鲁有脚坐定,他面前的架子上已经摆满了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一个个“鬼画符”似的图像。 有乞丐端来一碗水,鲁有脚一饮而尽。 “都别愣着了,洪七公他老人家还等着咱们这边的消息呢,来…有事儿就说,快些!” 此言一出… 一名乞丐当先道:“得胜桥的热闹一散,咱们江陵城的糜芳糜太守就送来请帖,邀史火龙、游坦之去赴宴,游坦之推迟,史火龙则去赴宴了。” 说着话,这乞丐将桌案上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上面画的是一团乱麻,不过…细细的看,倒是有糜芳与史火龙一道步入青楼红馆的样子。 第二名乞丐继续道:“已查明,有一女子潜入了‘长新’酒楼…” 他也展开了那皱巴巴的纸,上面是游坦之急冲冲的跑下楼,而这女子站在木牛流马前等候着他的画面。 接下来是第三名乞丐,他张口道:“就在方才,史火龙方才从红馆出来,迎面就撞到了一个富态穿着的三十岁公子,那公子极是豪阔…一脸歉意,不止拿出了一袋五铢钱交给史火龙赔罪,还偏拉着史火龙去了隔壁一处酒肆,说是要摆宴请罪。” 第三名乞丐说的这事儿,是刚刚发生的。 故而还没来得及画图,直接就报送了过来。 ——『乖乖的…』 听到这儿,鲁有的眉毛一下子倒数而起。 他不自禁小声自言自语的嘀咕:“这特娘的一晚上就来了三波人哪!” 念及此处,他连忙吩咐,“洪七公他老人家吩咐的,可忘记了?” “没有!” 一干乞丐齐声应答。 鲁有脚则重复着提醒一遍:“洪七公他老人家说的,凡是今日想方设法接触史火龙、游坦之的,咱们弟兄们都得跟上,日夜不停的盯着…看看他们整日里办什么事儿,见什么人,想方设法,搞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 “知道,知道…” 乞丐们答应一声,纷纷就打算退下。 鲁有脚连忙提醒道:“都注意一些,别让这些人发现咯…这是咱们丐帮第一次干大事儿,一个个的都给俺提起精神。” 不用鲁有脚说,这些乞丐们精气神儿十足… 自打进入丐帮后,能吃饱饭,能穿暖衣,他们打从心底里感激“洪七公”,就等着为“洪七公”他老人家做事呢! 便是为此,这次行动,没有一个人,敢懈怠。 倒是鲁有脚。 待得…一干乞丐们都离去后,他眼珠子转动,“吧唧”着嘴巴,口中喃喃: “四公子说,如此…这般,就能揪出敌国的奸细?真的假的呀?” “这些图上画的人,难道…都是敌国奸细?” 鲁有脚搞不懂,挠挠头,索性不深入下去想了,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当务之急…得先把这事儿报送给四公子。 一边往外走,鲁有脚还一遍嘟囔着,“咋…咋就这么多呢?这才第一天哪!” 是啊… 他原本以为,都不一定有人会私下里联系史火龙他们。 可现在看来… 何止是联系,他们简直是枪手的很哪! 嘿…鲁有脚还是挠头,有些不信… ——『这江陵城,就真有这么多的奸细?』 … …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为父竟给这小子,做了大冤种 关府的书房内,帘幕低垂,光线幽暗。 因为周仓调查到“这批军械”的真正出处,整个事件渐渐的变得明朗了起来。 “周将军的意思是,这些军械均是出自江陵城郊的那…那处山庄里?” 马良还是不信,再三询问确定。 周仓重重的点头,无比坚定的回答了一个“是”字。 他详细说道:“今日关公让末将去调查这‘交州’商贾的身份,末将就跟着他们,竟发现市集上有售卖木头的小贩认出了那史火龙!”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末将担心错过什么,就派人也去查查这贩木的小贩,可不查不要紧,一查之下,竟查出了这小贩近日售卖出大量的木头,这等数量的售卖…比他以往几年加起来还要多…乃至于让整个荆州的木价迅速的上涨。” 说到这儿,周仓顿了一下,“顺着这条线索,我又派人接着查,这才发现大量的木头涌入的地方,均是江陵西城郊的一处山庄,不止是木头,就连黑市上…大肆的镔铁也运送至此,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那山庄里的锻造之声…” 言及此处,马良顺着周仓的话试着道。“制造偏厢车、木牛流马、连弩均需要大量的木头与镔铁,所以,周将军就大胆猜测,这些木牛流马均是出自那山庄,而那所谓的‘黄老邪’更是身处此间!” 马良提出了“黄老邪”。 周仓并不知道,“末将没有查出什么黄老邪呀?谁是黄老邪啊?” 马良将关银屏提及的那偏厢车刻着的“黄老邪造”四个字告诉周仓。 周仓这才恍然大悟。 直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马良接着问:“既已经猜测是那山庄,周将军何不带官兵闯入其中,去调查一番呢?” 这个… 周仓挠挠头,“关公只让末将暗中打探,末将又发现,那山庄周围暗哨不少,怕是再靠近一些,就会打草惊蛇…故而…” 马良会意的颔首,“周将军做的对,若是唐突的闯入,反而鲁莽…是某疏忽了。” 俨然,马良意识到。 这位“黄老邪”既名字中带着个“邪”字,那想必…脾气并不好。 万一得罪,岂不是失去了一位有可能拉拢招募的“名巧”? 而随着这一系列的禀报。 关羽的眸光幽沉了起来,“这‘黄老邪’既在江陵,那售卖军械何不直接寻关某?如此张扬…还是借云旗之手?其目的只是为钱么?亦或者他是为了唬骗云旗?” 关羽抛出了他的担忧。。 马良也猜不透… 就像是他的名字,黄老邪…邪…此人邪乎的很。 “黄老邪,黄老邪…” 马良不由得喃喃的再度轻吟着这个名字… 等等,突然…他的眼珠子一定,像是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是一封信! 是孔明,前段时间寄给他的信笺中,提及过的一个名字。 ——黄…他也姓黄! ——“邪”的话…他为人处世,也邪乎的很哪! 黄老邪,黄老邪,难道…难道是…他么? 当即,马良眼珠子一定,连忙道:“关公,这黄老邪我知道是何人了?” “何人?” “此前孔明传回的书信中提及了一个名字,那便是他的岳父黄承彦!” 马良细细的解释道:“孔明言及…其岳父黄承彦周游归来,老家沔南已于战乱中毁于一旦,于是就于江陵城西郊外一处山庄中定居…” “孔明还言及,他这岳父脾气古怪,不喜凡尘俗事,且孔明已经安排了一些仆从、侍卫护卫山庄,平素里让我等无需去拜会,留给其一方安静之天伦。” 讲到这儿… “咕咚”一声,马良咽了一口口水,他像是一下子恍然了。 他抿了抿唇道:“方才周将军提及的城西郊外,某记得,那处唯独一座山庄,而那山庄的主人,除了这位孔明岳父黄承彦外?还能有谁?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不等马良把话说出。 关羽的眼眸一下子睁大,他大声道:“此‘黄老邪’便是那‘黄承彦’…” “嘘…” 关羽的话才刚刚传出,马良连忙比出食指。 因为诸葛孔明的交代,这事儿他们知道就好,万不能传出去。 更不能违背了孔明的意思,引得四处之宾纷纷去叨扰。 可… 关羽眸光幽深。 他一下子就陷入了巨大沉思,如果…如果这黄承彦就是黄老邪。 那他做出这些军械,又哄抬价格去售卖? …他…不对! 他要这么多的钱做什么? 等等… 关羽突然想到了一个点。 他连忙张开嘴巴,可话到了嘴边,却并没出口。 他其实想说的是一个猜测… 如果,如果这件事,不只是黄承彦,云旗那小子也参与其中呢? 虽然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关羽忍不住顺着往下猜测。 ——『难道…是关麟请他出山,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戏,表面上的目的是哄抬军械的价格,可背地里嘛…』 关羽不由得又联想到,此前的顿悟。 ——『治乱,数也;』 ——『勇怯,势也;』 ——『强弱,形也。』 因为关麟的缘故,关羽对《孙子兵法》多出的这些感悟,驱使着他从另一个角度思考。 这件事儿背后掩藏的东西,又或者说…他关羽眼睛里看到的,其实是某些人想让他看到的。 整个事件,或许本身就是一个局。 当然,这只是猜测… 关羽随口问出一句:“云旗可曾去过西城郊…” 这个… 周仓眼珠子转动,起先没往这边去想。 可现在…突然牵连到四公子,周仓突然想起了什么。 “去过!” 周仓的语气笃定,“此前…云旗公子每隔半个月就会去一次,而往往去过之后,就能带回许多炖好的牛肉,是府中的文吏亲口告诉末将的!” 因为是与牛有关,总是会有“爱牛人士”状告关麟,周仓自然不会陌生。 可… 这么一想… ——『难道…』 周仓眼珠子一凝,连忙开口:“关公,难道…难道云旗公子…” 不等周仓把话讲完,关羽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 连起来了… 这下,整个事件,统统都连起来了! 诚如关索,他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往东城郊的鲍家庄跑; 云旗这小子,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往西城郊去。 再联想到,近来关麟发了笔小财,联想到那大肆木材、镔铁的购置,且运往西城郊的山庄,联想到那史火龙、游坦之是借关麟的台,才将这神奇的军械公之于众。 关羽有理由相信,这事儿必定有这小子参与。 ——『这小子,竟能将黄承彦拉拢到身边么?』 关羽越是这么想,竟隐隐还有几分不服气。 黄承彦,他关羽也见过,可两人脾气不对,话不投机… 黄承彦从未给关羽好脸色看,关羽何其傲气,又如何会再去拜访他? 当然,话不投机归话不投机,这位沔南名士,关羽还是钦佩的。 他是孔明年轻时的半个师傅们,又能培养出才思如黄月英这般的奇女子,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这么去想… “黄老邪”也好,“黄承彦”也好,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云旗这小子与黄承彦的这一波合作,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算计着什么? 可能是出于“受害者”的经验,也有可能是因为被儿子算计的多了,关羽一眼就能看出来,关麟在图谋不轨。 当然… 这份图谋未必对荆州不好,但是,关羽敢笃定,这份图谋一定会对这小子大有益处! 呼… 这下,关羽总算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刻的他,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 而同样恍然大悟的也包括马良。 所有的一切都联系起来,马良的想法与关羽如出一辙… 他方才还疑惑,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悄无声息的收购到这么多的良木,这么多的镔铁。 这种能量,绝非一个小门小户可以办到的。 可如果是黄承彦,那…就果不其然了。 作为沔南名士,他在整个荆州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又有孔明专程派来的人协助办事。 别说一些木头、镔铁… 只要他能想到的,他什么都能搞来! 也唯独他,能兴建起这么一处“工房”! 不过…马良眼珠子一定,连忙提醒道:“关公,若这件事儿真的是四公子与黄老…那…” 关羽知道马良的想法,当即吩咐周仓。 “周将军!” “末将在。” “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 “啊…”周仓一愣,好不容易有眉目了,又牵连到黄承彦,牵连到四公子,牵扯到了那批军械… 不更应该查清楚么? “这是军令!”关羽的声音不容置疑。 “喏…喏…”周仓只能领命。 这事儿,关羽与马良想的更远,既然这事儿涉及到了黄承彦,那不管有没有关麟这小子的参与,都不能再查了。 黄承彦的身份太特殊了,他是孔明的岳父,若关羽公然调查孔明的岳父,这若传到成都成何体统? 刘备集团内部讲究的,可不止是打打杀杀,更是那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人情世故啊! 关羽,岂会是让刘备难堪? 再加上,虽然这件事儿调查出了些许端倪,但马良的意思,关羽明白。 ——按兵不动。 ——静观其变。 一如上一次洪七公引发的那沸沸扬扬的“合肥赌约”的风波,最后的结局,静观其变的刘备集团,不正是最大的受益者么? 且看看这件事儿会向怎样的走势发展,也看看这批军械最后会落入谁的手中。 退一万步讲。 如果关麟当真参与其中,那正好看看,他这小子又使得什么坏,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念及此处… 关羽琢磨着。 ——『突然这件事儿就变得有趣了起来!』 就在这时… ——“报…关将军,门外糜芳太守求见。” 一名侍卫轻声步入书房,拱手禀报道。 关羽知道糜芳定是来禀报,与那商贾商谈的结果,正想招呼糜芳进来。 马良的手却立时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关羽会意…直接吩咐,“领子方去正堂,关某更衣便去!” “喏!”侍卫再度拱手,快速退去。 而等侍卫走远。 关羽看出了马良的想法,目光幽幽的转向望向周仓这边。 马良的声音也适时传出,“周将军,今日之事干系重大,牵连甚广,无论是我们提到的人,还是事儿,唯独你、我、关公三人知晓,切不可泄露出去半字!” 严肃的口吻… 再加上关羽那一丝不苟的目光,周仓心知此事干系重大。 当即拱手,“我周仓绝不是那等乱嚼舌根的小人!” 关羽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周仓的肩膀,此举…表达了他的赞许。 马良则是一边感慨,一边再望向关羽:“如此…接下来,关公需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静观其变!” 言外之意是…糜芳那边该怎么说,还按原来的去说。 这批军械该怎么争取,就按原本的去争取。 关羽一捋长髯,沉吟了一下,别说…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他其实更有底气了。 哪怕最后,这批军械哄抬到了天价。 哪怕是他关羽豪掷千金购得这批军械,当了这大冤种,可这笔钱,也没有落入外人的口袋。 当然,因为是给云旗这小子做“大冤种”… 多少还是让关羽的心情有那么一些的落寞! 怎么… 这事儿到最后,他关羽…竟给这小子做了“大冤种”呢? … … 贼曹掾府。 糜芳的儿子糜阳带人搬运来了最后欠的一批粮食。 马秉正带着一干文吏在细细的轻点,盘算… 时间太短,哪怕是筹措五万斛粮食,难度依旧不小。 甚至最后这批…根本拿不出粮食了,只能部分用粮食,部分用“金银”代替,当然,这就造成了账目有些混乱,清点起来的难度极大。 而后世,许多人以为,汉代是没有银子的。 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并没有大肆流通于民间,大多作为“官银”使用,还是可以大额支付的,而民间更多流通的是金子与五铢钱。 五铢钱的价格波动太大,曾经董卓铸小钱,直接让五铢钱的价值一落千丈,一斛粮食能卖到十几万钱。 所谓《三国志董卓传》中——“于是货轻而物贵,谷一斛至数十万。自是后钱货不行。” 而《后汉书·刘虞传》又记载——“开上谷胡市之利,通渔阳盐铁之饶,民悦年登,谷石三十”! 这里记载的,一斛粮食就只值三十钱。 乃至于,还有类似于公孙瓒,在易京屯了粮谷三百万斛,导致当地粮食的价格更低。 不过… 随着如今三分天下局面的出现,近几年来,钱币的价格渐渐的趋于稳定。 地域间会有差距,但不会相差甚远。 比如现在,在荆州,一匹绢帛的平均价格要在600-800钱; 一斛粮食的价钱大致在500钱; 而20两的金子为标准重量下的“1金”; 1金就等于480钱,约等于一斛粮食。 这么去换算五万斛粮食,也不过五万多金,汉代16两等于一斤,这就相当于…多少斤的金子呢? 呃… 关麟发现哪怕是掰开脚指头,他也算不动了。 总之…关麟不去算了,他承认,他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体育是历史老师教的… 跟这些数字打交道,简直比上“高数”课还头疼。 不过…在清点货物时,关麟发现了一个人才,别人算这些货物是用小本本一个个记住,然后相加起来。 这兄弟竟是用“计算”获得答案… 而且,关麟瞅着…他竟然用的还是“几何”公司、勾股定理,而算得的结果往往与这些文吏清点的一般无二。 这就了不得了呀! 关麟忍不住去问“你叫什么?” ——“糜阳” 关麟用手蘸水,在桌子上写了个“旸”字,询问他:“是这个旸(yang)?” 这小子摇了摇头。 “不是…是乐府诗《长歌行》中‘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的阳。” “那…你字什么?”关麟突然对这小子很有兴趣。 糜阳一本正经的拱手。 ——“小子糜阳,字罗庚,拜见四公子!” 罗庚? 糜罗庚! 乖乖的,给儿子起这么个字?难道是…在肚子里时,糜芳就预料到,他儿子这辈子与“数学”结缘? 这已经不是恐怖如斯了,这在数学领域,怕得是“大帝之姿”吧? … …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眼线遍布,鸡兔同笼,此题何解? 糜芳之子——糜阳。 不只是因为名字,还有他方才在计算粮食、金银的兑换中表现出的那惊人的数学天赋,这些都让关麟侧目。 其实,关麟是意识到了蜀汉崛起面临的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那便是…青黄不接。 能打的就这么一波人,再往下就是小猫三、两只,再往下…没了呀! 蜀中无大将,廖化都要做先锋了。 也正是基于此,关麟会格外留意荆州地区,一些有才华的年轻人。 关兴、关银屏、关索算是这个系列中的。 马秉,勉强算是半个吧! 至于…这糜阳! 再问过他小字“罗庚”后,关麟对他的兴趣更大了。 糜阳似乎也注意到关麟对他“小字”的兴趣,当即解释道。 “昔日家父诞下我时,正直刘皇叔倾覆,败军之际,危难之间…” “父亲为我取名,想取一个吉祥的名字,恰好在老家徐州东海有一个说法,那便是将生下来的孩子放到箩筐里,然后在上面再扣上一个箩筐,如此便会消灾避难,一生吉祥。大姑便提议,给我取名,进‘箩’筐辟邪,同‘庚’百岁,小字便取‘罗庚’好了!” 唔… 听到这儿,关麟微微呼出口气。 他琢磨着,后世有一位伟大的数学家,他老家是江苏的,换算到三国时期,那也是徐州啊! 他跟这糜家还是同乡啊! 可见…从古至今,徐州数学学术之气蔚然成风啊! “你读过《九章算术》?” 关麟直接问道… “在下自幼喜好数学,无论是《周髀算经》还是《九章算术》均反复研习。” 糜阳如实道:“《九章算术》中九章内容,二百四十六个数学问题,在下不敢枉称深谙其道,却自诩…不会被其中提及的数学问题所考到!” ——『好大的口气啊!』 关麟饶有兴致的望着糜阳,他接着道:“那我考考你,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这… 糜阳微微一怔,他心头略微思索,旋即一边推导,一边回答道: “三三数之剩二,置一百四十,五五数之剩三,置六十三,七七数之剩二,置三十。并之得二百三十三,以二百一十减之即得。” 说到这儿,糜阳昂首:“答案是…二十三!” 嘿…答对了! 糜阳的答案并没有惊到关麟,但回答的速度,却让关麟略微惊讶。 当然,关麟提出的这个问题、糜阳的推导过程与后世的数学问法、解法有些略微的区别。 翻译过来。 关麟问的便是——某数用3除余2,用5除余3,用7除余2,求其数? 糜阳的回答,则是——3除的余数用70乘之,5除的余数用21乘之,7除的余数用15乘之,把三个乘积相加,减去105的倍数,得出答案二十三! (ps:即2×70=140,3×21=63,2×15=30,1406330=233,233-2×105=23) 这… 关麟微微怔住,其实,一下子…他没听懂糜阳的解题思路。 不过… 如果是他,一定会列“二元一次方程”… ——『这小子…的解题思路,有点东西呀!』 关麟心头暗道一声,旋即接着问。 “本曹掾再问你,今有鸡兔同笼,上有十二头,下有三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关麟琢磨着。 这道鸡兔同笼,是把数学与实际应用结合起来。 事实上,数学也的确可以在许多领域与各种各样的事物产生关联。 包括排兵布阵,包括百兵奇巧,包括药理常事。 甚至往大了说,后世那被誉为世界七大数学难题之一的“p=np”的论证。 一旦完成,将会对密码学、生命科学、凝聚态…产生深远的影响,甚至癌症的治愈都能够迎刃而解。 当然,这是后世… 可,哪怕是放在汉末三国这个时代,一个数学领域的天才,所能做出的成就与贡献,依旧不可限量。 由此及彼… 关麟难免想到,蜀汉后期人才凋零… 说到底,不是小一辈底子不好! 是没有一套完善的挖掘人才、培养人才体系。 诸葛亮六出祁山,玩的太极限了…能培养的接班人,太过有限。 这也是酿成“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悲剧的源头。 这种事儿,从糜阳这儿就可见一斑。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时代玩的是战场、权谋,除了关麟外,谁又会对一个“大数学家”堆资源呢? 想到这儿… 关麟的目光幽幽,再度凝望向糜阳。 他有些期待… 糜阳能作出这道“鸡兔同笼”的问题。 只不过,事实证明… 关麟的期待有点儿大了。 的确,按照《九章算术》中二元一次方程的概念,这道题自然是能解出来的。 可糜阳答出答案时,一共用了足足六十息的时间。 “回禀四公子…”糜阳侃侃道:“一共是…七只鸡,五只兔子!” 别看糜阳说起来很轻松,可实际上,这需要经历《九章算术》中一个繁复的二元一次解题的过程。 很容易思绪一乱,就陷入其中。 果然… 关麟摇摇头,一摊手,“这么慢哪!” 这… 糜阳一怔,以往他对数学的学习中,只有对错,并没有…快慢这一说呀! 却听得关麟“吧唧”着嘴巴… 侃侃道:“这道题,有必要算么?直接张口不就推出来了。” “假设十二头全部为鸡,那便有二十四只脚,可实际上是三十四只,这少数的十只便是被当成鸡的兔子!故而要从假设的十二只鸡中刨去五只兔子,12-5=7,即一共是七只鸡,兔子则是五只!” 这… 这么快么? 糜阳一怔,他没想到…这道题,还能这么解。 哪曾想,还没等他回过神儿。 关麟又说出了另外一种解法,“十二头,三十四足,也可以假设鸡兔都去掉一半的腿,三十四的一半儿呢,便是十七,而这时候鸡的头与腿就一样多了。咱们用所有的腿十七,减去所有的头十二,等于把所有鸡兔又去掉一条腿,那现在鸡就没腿了,兔子呢?只剩下一只腿了,数数还剩几条腿,便是几只兔子!17-12=5,所以兔子有五只,鸡七只!” 这… 糜阳的眼睛已经瞪大,可更大的是他张开的嘴巴… 这个大嘴,足足能塞进去一个苹果了。 糜阳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数学还…还能这么解么?这就好像是…是全新的思路!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看着他的表情,关麟感觉已经够了… 就快忽悠瘸了。 他故意道:“这才只是两种解法,一个是假设法,一个是金鸡独立法,事实上,类似于这种鸡兔同笼的问题,一共有十三种解法…今儿个还有事儿,就不细说了。” 关麟这么一番话… 算是彻底把糜阳的兴趣完全给调动起来了。 关麟已经走开… 可糜阳满脑子装着的全部都变成了关麟的话。 他口中喃喃…“鸡兔同笼…假设法…金鸡独立法,十三种…十三种解法么?” 人就是这样… 一旦一个人在他感兴趣的领域,突然被打开了一扇窗,那他必定会投入全部的身心冲向这扇窗。 而无疑…对于糜阳而言,如今的关麟,他就是糜阳打开的那扇窗! 那扇有关“全新”数学的窗子! 尽管,他觉得…现在的四公子这么忙,他不该向四公子讨教这个问题,可…他…他就是忍不住。 “踏”、“踏…” 糜阳咬着牙,他迈着步子朝关麟走去。 此时的关麟已经走到马秉身旁,听马秉讲述这些钱粮入库、入粮仓的安排… 这是大事儿。 关乎后面一系列的事儿。 而糜阳已经走到了关麟的背后,他鼓足勇气,就想问一句…鸡兔同笼…那其他的十一种解法是什么呢? 可就在这时… “四公子…”一名衙役禀报道:“门外,那丐帮的鲁有脚求见四公子…” ——『唔…鲁有脚这个时候来了!』 关麟眼珠子一定,他琢磨着… 多半是史火龙、游坦之那边有消息了。 当即他吩咐马秉,“马从事,接下来这边的钱粮入库就交给伱了,等做完了,也别让弟兄们白忙活吗,老规矩,每人三十斤小米!” “好,我记下了。”作为贼曹掾属“主记事从事”,关麟之下的二把手… 马秉连忙答应。 倒是身旁一干做活儿的文吏、衙役们,当听说又是奖励三十斤小米时,一个个笑逐颜开,原本“蔫”了一般的样子顿时焕发新生。 他们发现,跟着四公子干…虽然累,虽然经常熬夜…但是四公子从不让人白忙活。 每次都是“三十斤”小米。 这样的头儿! 良心哪! 而在汉代,三十斤小米差不多就是一斛的分量,而这种文吏的年俸也不过百十斛而已! ——『四公子…大气呀!』 无数文吏、衙役心头呼喝着。 倒是唯独糜阳,望着关麟快步走远,他有些落寞,有些黯然神伤。 这… 这鸡兔同笼的问题,可还…还没说清楚呢! 其它的十一种解法,到底…到底是什么? … … 一方桌案,关羽与糜芳两人对坐。 “云长啊,该问的我都问清楚了。”糜芳如实道:“这‘交州’商贾说了,这次的军械共计偏厢车两百驾,连弩一千枚,还有弩矢万支,木牛流马少一点只有一百头!” 如今的糜芳在面对关羽时,语气很和善。 毕竟,关羽曾经是答应过他的。 未来打东吴时,让他糜芳做先锋,且打下石头城后,将东吴孙权府邸的一切都赏给他糜芳,弥补他这一次的亏空。 以往不觉得… 可经历过这件事儿,糜芳突然觉得——云长这人!厚道啊! 怪不得,人人说云长义薄云天。 而关羽对糜芳也很客气。 说到底,糜家的钱…现在就在他关羽儿子的手里。 虽愿赌服输,倒也没什么,可莫名的,关羽就是觉得有些愧疚,总觉得对不起人家子方。 故而,关羽再不会面对那糜芳时,展示出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盛气凌人,更不会对他责骂、大声驳斥…甚至原本对他这个“国舅”的瞧不起,也如雪絮一般彻底消融了。 从两人略显随意的跪姿,就能看出些许端倪! ——云长与子方,亲着呢! 此刻,听过糜芳的话,关羽主动为他斟上一樽酒,“夜里风凉,子方又特地赶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糜芳接过,也不言谢,都这么熟了,直接一饮而尽。 “子方可问出价格了。”关羽轻声道,语气不紧不慢。 如今知道一切真相的他,气定神闲了许多。 可偏偏,这事儿不能告诉糜芳,关羽还得陪着演下去。 甚至,保不齐…最后那“大冤种”的还得是他! “这商贾我听着虽不是交州人,但…倒是还讲些信誉,说是要明日待得四公子报价后,他再听取我等的价格。” 噢… 关羽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随口“噢”了一声。 手却因为无处安放,故而捋着胡须。 “云长这是…” 糜芳感觉今晚的关羽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有点淡然哪… 是那种一反常态的…漠不关心的淡然。 “云长是担心这商贾有诈么?如果是这个的话,云长放心好了!这商贾人还算老实,也懂规矩,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只字不提,这些绝不是装出来的,像是做‘军火’生意的样子!” 关羽还是沉默… 气氛变得愈发诡异了起来。 “云长,你怎么…”糜芳又问… 这次,不等他开口,关羽像过神儿来,他直接反问糜芳,“子方觉得,这些军械,云旗会报多少价钱?” 这个… 糜芳眼珠子转动,他细细的思索了一番,旋即试着张口:“三万斛粮食?” 这话脱口,糜芳就觉得不对… “不会这么烧,看今日正午时…四公子那豪气的模样,怕不会报的太低,可…可四公子至多也就有五万斛的粮食啊…想来也报不出更多了,只不过…” 说到最后,糜芳眼珠子一定,“可难保…咱们江陵城内有北边、东边的眼睛,这商贾既是如此张扬,他那主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哄抬价格么?乃至于…他就是为了吸引各方的角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糜芳这言外之意很明显了。 一定会有其它势力卷入。 关羽颔首,“治理荆州,大兄与孔明开了个头儿,从他们起,无论是荆南,还是南郡均从未封锁过边关,也从未阻挠过外部商船的驶入…” “可因为此,江陵城的眼线、细作…究竟有多少,关某都不知道!此番,如此神器现世,又岂会不引起多方势力的角逐呢?” 说到这儿,他幽幽的叹出口气。 这军械… 不经意间,戳中了他的痛处! ——这江陵城内,各股外部势力的眼线、细作… 又何曾不是他关羽的心腹之患呢? … …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我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杀你 鲍家酒肆。 熟悉的酒窖…酒香扑鼻。 关麟坐在一处巨大的酒坛上,一边揣着下巴微微思虑。 一边听着鲁有脚将如今,那批“军械”引发的“暗潮涌动”娓娓报来。 随着一个个势力涌出水面,关麟的眼眸流转,凝于鲁有脚的侧面。 “你是说,单单今晚就有三个势力找上他们?除了糜芳外,还有个江南的女子?以及…一个出手豪阔、豪掷千金的大族子弟?” 关麟并不知道这江南女子是孙茹,代表的是陆逊与陆家军。 他只以为这是江东孙权的人。 当然,关麟更不知道的是,如今的江东,都尚未反应过来…倒是那交州的“士家”抢先一步。 “是。”鲁有脚干净爽快的回答了一声。 然后就闭上嘴巴,该说的他都说过了,该禀报的,他也禀报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与丐帮全听帮主的! “都派乞丐去跟踪了么?” “跟了!”鲁有脚连忙回道:“按照帮主吩咐的,每个可疑之人都会派三个乞丐跟着,凡是他接触过的人,再派乞丐跟上,与什么人见面,见面的地点在哪里,见面了多长时间,这些都逃不过咱们叫花子的眼睛。” ——乞丐… 这个身份,其实在打探情报上,是有天然优势的。 比如靠近目标,又不能打草惊蛇时,乞丐们大可以通过目标周围的人,通过向那些人乞讨,从而听到这边的对话。 甚至,目标周围的人,也可以由另外一个乞丐扮演。 要知道,乞丐是遍布整个江陵城的,互相配合,执行起任务来,自然也就得心应手。 “事儿办的不错。”关麟看着鲁有脚的样子,多出了几分赞许的目光。“有什么消息,依旧第一时间报送给我…” 说到这儿,关麟跳下酒坛。“还有,史火龙与游坦之那边,让他们也不能大意,这才第一天…很多势力还没来得及浮出水面呢!” 是啊…得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嘛! 倒是鲁有脚,像是心里一直憋着话,到最后忍不住开口。 “帮主…有些话,依着俺的身份本不该问,可下面执行任务的乞儿许多都问俺,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鲁有脚略显为难。 关麟却表现出了他亲民的一面。“直说无妨,咱们丐帮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 鲁有脚如实道:“许多乞儿好奇,会问…洪七公他老人家这么做?是为了啥?最后这批货…不还是只能卖给一个人,何必要引出这么多人呢?直接报价卖给关公…不就好了?” 呼… 这个问题让关麟微微惊讶。 当然,从鲁有脚的表情上看,他也意识到,这不是一个人的疑窦,这定然是许多执行任务乞儿们的疑惑。 关麟的眼珠子眨了眨,思虑了片刻,方才感慨道:“荆州四战之地,整个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这里!” “而经过合肥赌约后,如今的江陵城又是风口浪尖…鬼知道有多少势力、多少眼线、多少细作暗藏于这边。” “我们丐帮无论做什么事儿,当务之急是得让我们的眼睛亮起来,我们得清楚的知道,这江陵城中,何人是敌?何人是友?” “江陵城可不能再是一片黑幕,弟兄们也不能总是当瞎子呀!”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还是那句话,曹操坐拥九个矿,蜀汉、东吴各一个半矿,且…彼此还都盯着对方的半个矿。 要打垮曹操…绝非“无双割草”,一波就反推过去的。 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去破这个局! 而千里之行的第一步,便是“眼睛”… 便是“情报”… 从后世走来的关麟,比这个时代所有的人都清楚,情报的作用与威力! 或许合肥战场,打得是勇武。 即将到来的汉中战场,打得是奇谋! 可荆州战场打的一定是情报。 点亮自己的情报网,知悉对手的情报网,如此…方才能未来所有的行动中占据上风。 当然,关麟没有把这些统统都讲述给鲁有脚。 只要让他们意识到… 他们…不…准确的说,是丐帮并不是在做无用功! 他们做的是一件真正关乎荆州,关乎季汉存亡之事! 心念于此,关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替鲁有脚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这让彼此稍微轻松一些。 骤然闻到酒香… 关麟注意到,旁边有一坛开封的酒,他用手捞出了一点儿酒水,送到嘴前尝了尝。 他朝着鲁有脚笑了笑,将这个沉重的话题一转。 “鲍三姑娘这酿的是什么酒?也忒没劲儿了!赶明儿敌人的眼睛都挖出来了,咱们的眼睛亮起来了,我给弟兄们酿一些烈酒,到时候让这次辛苦的弟兄们都好好的喝一场!” “好…好…”鲁有脚点了点头。 俨然,他能听懂帮主的话。 帮主的眼界,要远远的超过他们太多了。 “记得把话带给弟兄们,走了啊…”关麟摆摆手,再度朝鲁有脚笑了笑,带上斗笠,就打算走出这酒窖… 可这脚步刚刚响起,鲁有脚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倒是忘了,帮主,丐帮这儿还有一件事儿。” 关麟脚步停住,并没有丝毫的不悦,他半转过身来,侧靠在酒坛上,眸中精芒微闪,伸手示意让鲁有脚说。 鲁有脚的眉间掠过一抹轻微惆怅的神情,但这惆怅转瞬即过。 他仍是以丐帮里唯一八袋长老的身份与帮主对话。 “是西城郊…黄老那边的…” “此前,按照帮主的吩咐,从丐帮中调派了五百多有力气的乞儿去那边工房做工…可人一多,难免开销就大,就连黄老也…也” 鲁有脚没有把话讲完。 但这些已经足够关麟听懂了。 是缺钱了呗! 是啊,这山庄里,又是兴建工房、锻造坊,又是采买熔炉、各种器械… 还有木材、镔铁… 现在又多出了五百张嘴,这一笔笔的开销,究是黄承彦这样混迹荆州多年、财力颇丰,且乐善慷慨的名士,如今在钱上…也有些扛不住了呗! “这老黄…”关麟嘀咕着:“没钱了还硬撑,也不知道派人告诉我…活人愣生生的…还能被尿给逼死了不成?” 说到这儿,关麟吩咐道,“明儿个喊一百乞儿,换身行头到曹掾府协助运粮…五万斛,先让这边用着,工房、锻造坊那边可不能停,缺什么再告诉我!也让弟兄们吃好一些,辛苦劳作,别受了委屈。” 这… 鲁有脚听着一阵感动。 他其实想说,他们这些乞儿们一点儿都不委屈。 自从跟了帮主后,有吃的,有穿的,如今还能做工,能靠自己养活自己,这样的好日子,乞儿们感激涕零… 哪里会委屈呢? 不过,比起这个…鲁有脚还是当先把他心头的担忧说了出来,“帮主,若是如此运粮,那山庄那边大肆生产的军械…怕是藏不住啊!” “没必要藏着!”关麟一摆手。“老黄是诸葛军师的岳父,这份面子可大着呢!” “即便这事儿,就是我爹知道了,他能如何?不还是猴子看戏——干瞪眼么?” 念及于此… 关麟咧嘴一笑,心头补上一句。 ——『老爹啊老爹,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给我干瞪眼!』 ——『你但凡什么都不做,就帮了孩儿大忙咯!』 … … 入夜,江陵城,“长新”酒楼。 二层、三层的走廊上,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噜声,均是从那些客房内传出来的。 踏,踏… 一双干净的绣花鞋踩踏在走廊的木制地板上,是此间酒肆的掌柜在巡夜。 长新酒楼的掌柜,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据说,是中原避祸于此的,因为有些财力,在八年前…也就是刘备携民渡江那一年,开设了这一处酒楼。 生意算不上好,也不算差。 倒是这掌柜,总是笑吟吟的,一副与人为善的样子,在附近…人缘极佳! 呼… 他再次巡视了一遍二楼的走廊,似乎,特别留意了一番那史火龙与游坦之的房间后,方才回到一楼自己的住处。 小心翼翼的阖上窗,关上门…脱下那穿了一日的斗篷抖了抖,旋即…从桌案下的一个隐秘的盒子里取出一枚“雕版”! 雕版上密密麻麻有许多小孔… 若是诸葛亮、马良等人看到这雕版,一定不会陌生。 这是北方曹魏阵营中那些“间谍”使用的雕版,而雕版之下,那些小孔中的字眼,才是彼此送达的真正情报。 呼… 又一次呼出口气,这一次,掌柜的呼气声更粗重了许多。 他取出一张纸,将雕版印在纸上。 旋即开始在那一个个并没连着的小孔中书写出一枚枚文字。 ——“子孝将军亲启!” ——“近日,江陵城有交州商贾贩卖军火,其中偏厢车可拦骑兵冲锋,木牛流马可于崎岖、险道自行行走,运输军粮,还有连弩…一连十发,三十步之内,登时能毙壮牛之性命,此三枚军械可堪神器,文远将军千万提防!” ——“如此军火,若然落至孙刘联盟之手,势必…将成曹魏心头之大患,之后该如何行动,还望文远将军明示!此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绘图…吾已绘制,与此信笺一柄送达!” 草草一封信笺… 他竟写满了长长两章,然后不忘将那些没有字的地方添补上文字。 如此一来,一封间谍报送情报的信笺,就变成了一封再寻常不过的家书。 做完这一切,他将三只信鸽分别从笼中取出,然后将信笺分成三份,绑在它们的腿上! 随着飞鸽迎着夜幕飞向天穹… 这掌管总算是吐出口气,像是一下子释然了。 他迅速的将“雕版”收好… 若无其事一般的躺回床上,就像是这一切都从没发生过! 作为曹魏的间谍… 他在这江陵八年,将无数情报报送于襄樊。 他素来小心谨慎,还从未有过丝毫的破绽与疏忽。 … … 江陵城,北郊。 这是一个白日里,在田亩间耕种的最寻常不过的农户。 如今夜半时分,一家三口已经入眠。 画面极其温馨… 就在这时… 其中的男人徐徐起身,在确定妻子与女儿睡熟后,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外石桌前。 这个素来不识字的白丁。 此刻,竟提起了笔,奋笔疾书。 ——“今有商贾于江陵贩卖军械……此间兵器中,有一连弩,轻巧可带,易于隐匿,三十五步内,能毙壮牛,此乃刺杀曹贼不二之物!” ——“……小姐…” 他迅速的写好了书信,然后将书信交给了门外,一个早就守候在此的游侠。 望着那游侠迅速驾马驶离… 他的眼眸眯起,他像是看到了…报仇的希望! … 与此同时,遥遥洛阳,芒砀山上,一处陵园的地底… ——“哼,哈”… 练武声不绝于耳… 谁又能想到,这陵园下…竟藏着诺大的演武、校场。 这里没有天穹,只有零星的火把,而无数少男、少女,她们在面具的指导下,不断的挥着这兵刃,练习用匕首捅向前方。 一个个孩子就这样被禁闭在陵墓中,没有天真烂漫的童年,每天只训练杀人。 他们幼小的心灵仿佛已经被摧残到支离破碎… 而这,却让他们变得更纯粹,更嗜血! 至于,这些少男、少女的身份,无独有偶,他们均是与曹操有不共戴天之仇! ——曹操是他们一生的仇人! 而这陵园下校场中的主人,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 此刻的她正咬着牙,也像是那些孩童般,用手中的匕首捅向前方。 只不过,区别于那些孩子,她的的使命感更强,他的前方有一张早已被劈砍到少了一角的画。 画上的男人站在千军万马前,站在那山崖边,像是在吟唱着什么诗歌一般。 上面还有一行小字:——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画中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吟出这首《观沧海》,如经坐拥天下九州之地,中原与北方绝对的主宰、霸主——魏公曹操! “我杀了伱…” 这红衣女子又一次将匕首捅向了这画,画中曹操的身上早已是千疮百孔。 似乎… 哪怕如此,这红衣女子尤不解恨。 她眼睛里满是血丝,他恨恨的望着那画中的曹操,她一字一顿的道。 ——“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杀你!” … …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装的逼,含着泪也要装完 建安二十年的秋冬之际,枯水期就要到来。 当此特殊的时节,江陵城却仿似正在被一片迷茫烟雾萦绕。 那突然冒出的“神奇”军械,一下子为这荆州的天,蒙上了一层重重的乌云,风云变幻,暗潮涌动。 倒是这一早,晨曦迷雾中,贼曹掾府内…此间的主人、四公子关麟的喊话已经传出。 ——“两百驾偏厢车,一千连弩,一百头木牛流马。” ——“本曹掾能给到的价格是十五万斛粮食。” ——“这个价钱,足够有诚意了吧?” 关麟的肆无忌惮的在史火龙、游坦之面前报着他的价格,他像是丝毫也不藏着掖着,更不在意外人听到。 这就是他的性格… ——百无禁忌 对此,此间的衙役、文吏们早就见怪不怪。 倒是门外各势力的眼睛,听到这个报价,不由得心头一沉。 ——十五万斛,好高的价格呀! 也不怪这些眼睛惊讶。 按照《太白阴经》的记载,一军一万两千五百人的军队,一年要消耗米九万石(斛)、各类副食十四万七千五百石(斛)以内,盐两千二百五十石(斛)… 换算下来。 按照这个标准计算,如果不考虑马匹的消耗,单论人的话,十五万斛的粮食,已经够一支一万人的军队十个月的开销了! 稍微节约点儿,一年的开销保不齐都够了! 而关麟的报价,相当于用这个开销,仅仅买了…两千人的军械。 当然… 考虑到昨日的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在得胜桥下大方异彩。 再考虑到四公子关麟昨日的信誓旦旦,虽这十五万斛的粮食有些溢价,但也并不让人意外。 倒是糜芳,他坐在太守府,当眼睛把这边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当听到十五万斛这个报价,他人都懵了。 他是个爱钱的人… 虽然这江陵城府库的钱,未必会像他糜家的私财那样爱,可…十五万斛粮食,这也忒高了。 糜芳那圆嘟嘟的脸颊上,肥肉一边在抖动,他一边抱怨这价格抬高,一边又自顾自的喃喃:“关麟这小子?不就吾糜家这五万斛粮食?他…他啥时候有十五万斛了?这多的十万斛,从哪来了的?” 难不成… 他…他还做着别的买卖不成?”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糜芳就很难不往这个地方去想。 再加上,他与关麟接触的虽不多,但这小子总给他一种“海水不可斗量”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又能耐从九千变成十万,那五万变十五万,还不是手到擒来? 越是这么想… 糜芳越是心里盘算。 ——『跟这小子比…咋感觉这倒卖军火不赚啥钱呢?还特么的,把脑袋别在腰上,每天担惊受怕?』 人就怕比… 跟关麟一比,糜芳觉得…他过的这是什么鬼日子? 突然感觉倒卖军火不香了! ——『赶明儿得问问这小子,他咋赚钱的,如果可能,得让他带带咱哪!』 这边厢,糜芳已经想入非非。 那边厢… 贼曹掾府的报价还在继续。 见史火龙与游坦之沉默,关麟张口道:“说吧,多久能给货?” “四公子的确是诚意满满哪,当然…这批军械…都是现成的…随时可以交付,且我们已经提前运送到荆州。” 史火龙一边回答,眼睛却不住的眨巴着,像是在躲闪关麟的目光,“只是…四公子可否给我们些考虑的时间,也容我们禀报下主人才是!” 说是禀报主人,其实…是要价比三家。 关麟看透不说透,“成,三天就三天,既你们提前运送到了荆州,也不算耽误事儿,考虑好了,随时可以交易…当然,这已经是我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关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他那高调的大嗓门。 这下… 不止是关麟,门外所有的眼睛都知道,这批货其实已经在荆州了。 当然,这个也是情理之中。 军火生意…往往寻找的都是精准客户。 这种交易迟则生变,故而…往往谈价之前,有的军火商就会悄咪咪的把军火运到附近,多藏匿于深山、穴洞之中。 一旦确定交易,钱货两清…再无瓜葛。 若是谈判破裂,则再悄咪咪的分批次小量送走,这是最稳妥的方式,也是黑市交易中约定成俗的准则。 自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多谢四公子…”史火龙与游坦之朝关麟拱手。 关麟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吟吟的道:“两位,好自为之啊,十五万斛,过了这村儿,可就再没这店儿了!” 史火龙与游坦之彼此互视一眼… 他俩心里是琢磨着… 论演技,还得是关四公子啊! 真… 简直真真儿的! … … 一只黑帮白底、绣花的干净靴子,轻轻踏在了落叶上。 陆逊心情颇为沉重的走到院落中,望眼欲穿的看着那大门处…心头百转交集,神伤不已。 人生就是这样,装的逼,含着泪也要装完。 这一刻的陆逊是深刻体会到… 何为莫装逼,装逼遭雷劈了。 就在方才,当他听到关麟那十五万斛粮食的报价,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啥…啥情况啊? 怎么就能报出十五万斛呢? 这关麟,他懂军械的价格么? 要知道,如今的一匹马大致是两万到二十万钱不等,按照一斛等于五百钱的价格,这个报价能买几千匹劣马了。 草草筹一支低配版的骑兵队伍都够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陆逊让孙茹给游坦之的报价是“两倍”… 无论关麟出多少,他都出两倍… 那十五万斛的两倍…岂不就是三十万斛了? 这逼装大了呀! 陆逊已经第一时间让夫人孙茹去见那游坦之,尽管知道十五万都是溢价,可陆家军…可他陆逊太需要这些兵器了。 这是,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契机啊! ——二十五万斛粮食。 这是陆逊的底线… 孙茹已经去谈了…如今半个时辰过去,等待的人越发的焦躁,陆逊望眼欲穿的望着院落外那大门处,眼睛里的目光饱含期盼。 终于… 孙茹回来了。 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用二十万斛粮食,拿下了… “五日后钱货一起交付,地点就在荆州与交州疆域…交汇之地的一处山峦中。” 孙茹的话让陆逊一阵欣喜。 他一把抱起孙茹,连带着还转了个圈。 ——“有妇如此,何愁我陆家不兴,何愁江东大业不成?” 孙茹比之陆逊要冷静许多。“夫君先别忙着高兴,还是该考虑下,这么多的粮食如何运抵这边?” 这个… 陆逊眸光深幽,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旋即感慨道:“如果…如果是粮食那定然没办法,可若是金子的话,陆家还是有法子运送过来的。” 是啊… 作为吴郡四大家族之一的陆家,陆家可不止是拥有兵马、拥有官爵。 要知道,其家族的生意更是遍布整个东吴。 连带着三年前士變归附后,交州的商业,陆家又岂会没有涉足? 交州与荆州疆域连接之处是交趾,作为交州的治所,从这边调配出大量的金银并不难,只是需要时间。 “五天…五天么?” 陆逊口中喃喃… 孙茹也抿着唇,似乎,她也体会到…哪怕不是粮食,如此短的时间凑集这么多等价的金银,也…并不轻松! “时间上虽有些紧张,但…夫人且答应他们,我这边…没有问题!” 终于,陆逊在反复计算过后,无比笃定的说道。 孙茹看着陆逊的眼眸…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夫君眼中的光! ——『伯言对这些军械,还真是望眼欲穿哪!』 … … 荆州,襄阳城。 终于,曹仁是望眼欲穿的等来了襄樊的支援。 这是大哥曹操派来的“即战力”,即曹仁的弟弟曹纯带领的五千虎豹骑! 城门口,襄樊的将士们奏乐列队迎接,百姓围观如堵。 不怪曹纯与虎豹骑会受到如此礼遇。 这支传说中的军团,其战绩太过彪悍了。 ——战乌桓,俘首领; ——斩袁潭,败张飞; ——讨西凉,破马超… ——于刘备携民渡江时,击溃其十万军民,使其元气大伤。 乃至于还掳走了刘备的两个女儿! 所谓,“曹纯从征荆州,追刘备于长坂,获其二女辎重,收其散卒。” 还有野史杂记记载,曹纯何止是掳其二女,甚至…还娶了这两个女儿。 说什么…曹纯是帅哥,刘备这两个女儿被抓后就爱上了曹纯,都被曹纯给娶了。 简直狗血! 还有野史记载,这是一种报复,因为张飞劫走了夏侯渊的侄女儿,娶了当夫人,所以曹纯就娶了刘备的两个女儿。 这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当然,这些狗血的剧情,都是各朝各代家的脑补。 甚至,更夸张的还有,说曹纯之死就是因为刘备的这两个女儿,说是刘备的俩女儿假意嫁给曹纯,然后通过一系列操作,弄死了曹纯。 那么问题来了? 咋操作? 咋弄死? ——榨干是么? 当然,这些都是杜撰! 写嘛,就不是考究历史,图的是一乐儿。 很多事情,真没必要那么较真儿。 话说回来… 在曹魏,曹纯带领的这样一支五千人的虎豹骑军团,因为其彪悍的战绩,一度被冠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传说! 不夸张的说,这虎豹骑…就是曹操的定海神针! 如今,大军已经进入城内,曹纯高坐马上,眼前的百官中,他看到了兄长曹仁。 曹仁笑道:“子和来了?” 却见曹纯并不翻身下来,保持着一股盛气凌人般的傲气,语气不算谦和。 “兄长这些年镇守襄樊是辛苦,可缘何让那周瑜、关羽逼的节节败退,竟将南郡都给丢了!” “丞相总讲,兄长擅攻,是我曹魏宗族子弟中,一等一的攻坚好手,可一连几年,兄长是已经丢了这攻坚的本事吧?倒是学会了龟缩的本领,呵呵,据守襄樊,任凭那关云长造次?” 这… 曹纯的话,算是很不客气了。 当然,他对曹仁一贯不客气。 这事儿要去细说,那就说来话长。 虽说,曹纯与曹仁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诚如每一个大家族中,庶长子与嫡幼子之间那微妙到“恨不得弄死对方”的关系… 曹纯与曹仁的关系,自不是那么的融洽。 再往前追,曹操的父亲曹嵩那一代,曹家出了三个了不起的人物。 除了曹嵩做到大鸿胪、大司农、太尉外,曹炽做到过侍中,曹鼎做到过吴郡太守、尚书令… 其中,曹仁与曹纯的父亲正是曹炽。 而在曹炽这一脉,曹仁是庶长子,曹纯是嫡子… 按照规则,继承家族的是曹纯,所谓——“纯承父业,富于财,僮仆人客以百数。” 而曹仁比较惨。 ——“少好弓马弋猎。后豪杰并起,仁亦阴结少年,得千馀人,周旋淮、泗之间。” 这是说,作为庶子,曹仁啥都没有,在家族里也不受人待见,趁着群雄并起,带了一帮人就出去瞎闯荡了… 别说,还真闯出一片天,个人勇武与统略均获得了长足的发展。 成为曹魏宗族里第一擅攻的将军。 但个人归个人,古代战场讲究的是兵团作战。 比起曹仁的勇武与统略,曹纯的“家产”对于早期的曹操更重要! 曹纯投靠曹操时,属于“带资进组”,于是曹操把最精锐的兵分给他。 曹纯不差钱,于是…这些兵就配备上最好的兵刃、铠甲、战马。 一来二去,这便是虎豹骑的雏形。 其中,虎骑是“重甲骑兵”,浑身上下的装备,到处都充斥着金钱的味道。 豹骑则是“轻甲骑兵”,类似于公孙瓒白马义从这种,骑射为主… 豹骑虽不像虎骑那么贵,但比起其它骑兵,依旧不是一个价格可以衡量的。 说到底,作为嫡子,且曹炽一脉正统传人的曹纯,在面对庶子的曹仁时,那份骨子里带来的“趾高气昂”是油然而生的。 对他说话,自也不会那么客气。 “子和,万不能轻敌啊!”曹仁并不生气。 俨然,这个弟弟的性子,他清楚,也习惯了。 他当即劝道:“此关羽,纵然是大哥也曾向荀令君称赞,说他‘乃大哥素爱之人,得其可比奉先’…起先,兄也没回事儿,可这几年与其对垒,为兄是处处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啊!能据守住就已经不错了,如何还敢轻言攻坚?” “哈哈哈哈…” 曹仁的话刚刚脱口,曹纯就爽然大笑,“想不到,这些年倒是把兄长的性子给抹平了不少,也怂气了不少。” “不过无妨,枯水期将至,我曹纯又带来了虎豹骑,曹魏在荆襄失去的,弟一准儿悉数夺回来,兄长且准备好粮草,且拭目以待吧!” 这… 曹仁的眉宇间露出了一抹深深的担忧。 他也不知道…该说曹纯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还是…太小觑关云长了呢? 曹仁摇了摇头,还想劝… 可曹纯已经驱马走远,大军继续进城。 此刻,每一个虎豹骑的骑士,均昂首抬头。 他们看向这城中兵勇时的目光,就像是上位者视察下位者时的目光一般无二。 ——傲气不可一世! 倒是此时,有人快步行至曹仁的身旁,悄声在他的耳边说道:“江陵城的眼睛传回急件…说是荆州要购置一匹军装,乃骑兵克星,十万火急!” 曹仁闻言一怔。 他眯着眼再度望向曹纯的后背… 旋即…他迅速的转身,在那报讯甲士的引领下,往另一处行去。 … …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小觑关羽,此非强,实为傻 阴郁的天穹下,屋内点起了一盏烛火。 桌案上摆放着信笺,还有几张草图,曹仁从柜子中取出对应的雕版,将其印在信笺上。 “魏谍”传递的情报,跃然呈现: ——“偏厢车可拦骑兵冲锋。” ——“木牛流马可于崎岖、险道自行行走,运输军粮。” ——“连弩,一连十发,三十步之内,登时能毙壮牛之性命!” ——“此三枚军械可堪神器,文远将军千万提防。” ——“如此军火,若然落至孙刘联盟之手,势必…将成曹魏心头之大患!” 这些文字,一个个传入曹仁的眼瞳。 这让他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在江陵,那“魏谍”,也就是“长新”酒楼的掌柜,代号“夜莺”,是曹魏“情报机构”间军司的副曹掾。 负责收集江陵情报,报送给曹操。 他本是对曹操直接负责。 因这两年来,曹操身在汉中… 故而,令“夜莺”将情报直接交给驻守荆州的族弟曹仁,由他总督荆州一切事物。 而“夜莺”能做到间军司的副曹掾,是因为他行事的严谨。 他既如此写,那绝对不是杜撰。 “伯宁,你怎么看?” 曹仁询问身旁的满宠。 作为曹操专程派来辅佐曹仁驻守襄樊的角色,满宠那阴戾的眼瞳,依旧盯着这信笺。 像是在心中已然反复盘算。 “‘夜莺’是间军司的老人,他的眼力,将军该信得过,想来…这所谓的‘偏厢车’、‘木牛流马’、‘连弩’,定将于即将到来的襄樊战场重要非凡!将军不可不防!” 曹仁摩挲着这信笺,沉吟道:“如今大哥在汉中,整顿兵马,筹措军粮,正是南下巴蜀的关键时期。这襄樊战场,于这枯水期,我等必须稳住才是!” “将军的意思是…也要去加入这批军械的争夺?” “不…”曹仁霍然回过头来,双眸之中精光大作,气势之盛仿若烈火喷涌:“商人逐利,无需正面去争夺这军械,呵呵…话说回来,这交州的商贾不是住在‘夜莺’那酒楼么?” 这… 满宠会意,“子孝将军是打算从内部瓦解?” “哈哈哈…”曹仁笑道:“以守为攻,伺机而动,商贾队伍中那么多人?又岂会寻不到一个见利忘义、贪得无厌之辈?” 说到这儿,曹仁吩咐满宠,“这信,你来回,务必让夜莺问到这商贾藏匿军械之所!” “还有…那连弩便携可带,也让他想办法盗过来一枚,我就不信,区区连弩,我煌煌北境,还无人能仿制不成?” 说到这儿,曹仁的眼瞳精光大盛… 俨然,对这一番安排,他自信满满。 倒是满宠,他眼珠子转动,询问道:“将军…子和将军那边,是否要将此事也报于他呢?” 这个… 听到“曹纯”的名字,曹仁的眼眸露出了几许意味深长的色彩,思虑一番过后,他摆了摆手。 “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曹仁像是一下子泄了气。 他心头喃喃: ——『子和与这五千虎豹骑究是再强,可却太傲了…』 ——『小觑关羽,此非强,乃傻!』 … … 关羽的书房里十分的安静。 他望着眼前的糜芳。“你的意思是…放弃这一批军械?” “是啊,不放弃还能咋地?”糜芳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这还有天理吗?江陵城的律法能管管嘛?” 他连珠炮似的开口,“四公子一开口,就是十五万斛粮食的天价,关公要再出,能出到多少,二十万斛粮食?今年荆南四郡的收成…都没有二十万斛的…关公总不能为了这批军械,咱们江陵城的日子就不过了吧?” 的确… 诚如此前关麟说的,他爹就是个穷逼! 江陵城之所以能北伐,那完全是因为,整个荆州六郡关羽关家军一共就三万人,勒紧裤腰带,日子凑合着还能过… 可一旦采买了这军械,那就不一样了。 那就不是勒紧裤腰带过了,简直是裤腰带都要卖了。 不过… 关羽眸光闪烁,他心里盘算着的…其实不是这批军械会卖出多少钱。 也不是他关羽该不该当儿子的这个“大冤种”。 而是,云旗一口气将这批军械哄抬到这么高的价格。 ——『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出于对云旗行为的好奇,关羽倒是有兴趣去往深了,蹚一蹚这个浑水。 ——『再不济,这钱粮也是被自己儿子坑的…坑了也就坑了,就不是外人!』 心念于此,关羽深吸一口气,“这批军械于枯水期攻伐襄樊至关重要,子方大胆去与那商贾谈,大胆往上报,报到二十万斛!关某就不信,二十万斛还拿不下这批军械!” 这是,上头了么? 糜芳感觉整个人傻了,他感觉他就是一个大傻瓜。 这玩意… 就这…就能卖二十万斛粮食? 尽管不是他自己的钱,可毕竟是从太守府粮仓中掏出去的,他觉得心疼…他想哭。 “云长,这…这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不等糜芳把话讲完。 “子方啊!”关羽的话更加的语重心长,“我知道子方这边难,江陵的府库、粮仓也难,但子方伱可想过,我大兄、你大兄那边又何曾轻松过呢?” 关羽的大兄自是刘备,糜芳的大兄则是糜竺,他们都在益州,都在成都啊! “人言‘无襄阳,荆州不足以用武,无汉中,则巴蜀不足以存险,无关中,河南不能以豫居,此形势使然也’,今那曹操携数十万之众,于汉中虎视眈眈,得陇望蜀!” “若我军不能牵制于荆州,那关某的大兄,子方的大兄将面临何等困境?我们难,他们更难,荆州难,益州更是不轻松啊!” 这… 听到这儿,糜芳也不劝了。 他知道…关羽把刘备、糜竺都搬出来了,他劝也劝不动了。 再加上,这关家父子剑拔弩张,四公子甚至巴不得关羽在全城百姓面前向他道歉,指望着四公子买下来,然后借给关公,那就是天方夜谭。 “也罢,也罢…” 糜芳一边摇头,一边起身,那肥嘟嘟的身躯撑起来…似乎颇不容易。 待得站定后,他懊恼的叹出口气。 “罢了,荆州还是云长说了算!” “买就买吧…就当,就当那长沙三郡九月一初就没了,今年荆南的田赋也就没收上来…罢了,罢了!” 的确,若九月初,孙权奇袭荆南,长沙、桂阳、江夏三郡没了,那还有锤子田赋?这二十万斛粮食不也就打了水漂。 这么想… 多少让糜芳的心情还好受一些。 倒是关羽,他那丹凤眼阖起,心头微微思虑。 ——『云旗啊,为父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而躲在帷幕后的马良。 听过了关羽与糜芳的对话,也不禁感慨。 ——“关公…为人父,不易啊!” … … 汉水边儿上,江面宽阔,洪波汹涌。 《孔子家语》中,就有圣人对澎湃江水的感慨。 ——“江水至江津,非方舟避风,不可涉也。” 由此,汉江水流之湍急,可见一斑! 此刻的关麟,他与鲁有脚绕着汉水岸边一阵疾驰,最后在一处石亭处停下,两匹马一前一后缓步而行,青山绿水,水光潋滟,波澜壮阔。 汉江与荆江相似,七、八、九月均是涨水期,特别是中下游干流,七、八月份洪峰最多,为长江主汛期。 不过…一旦进入十月的枯水期,汉江与荆江的水会迅速的褪去,乃至于到最后,纵马于河谷驰骋,如履平地。 “枯水期就要来了…”关麟发出一声感慨。“时间不多了…” 鲁有脚跟在后面不敢说话,如今距离关麟报出那十五万斛粮食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天。 就这么三天… 此间的江陵城可谓是暗潮涌动。 “说说吧…”关麟转过身望向鲁有脚。 鲁有脚早就准备好了,连忙道:“那江南女子原本说是要开出四公子报价的两倍,可最后,拿不出那么多了,爆出了二十万斛粮食的价格。” 讲到这儿,关麟打断道:“这江南女子的身份可搞清楚了?” “倒是查到一些什么。”鲁有脚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几日,这江南女子除了与‘游坦之’商谈采买军械外,就只见过他的夫君,倒是他的夫君…近来联系了许多交州地区的商贾,还有东吴那边的商贾,说是许多商船正驶抵这边,似乎是打算…分批次的将钱财运送过来。” “就这?”关麟心里嘀咕着。 这算啥,啥也不是啊! 骤然,鲁有脚感受到了帮主对丐帮收集情报的不满。 连忙道:“为此…咱们丐帮特地派兄弟去查了下这些商贾,得到了一个情报。” “什么?” “那男子联络的商贾均是与东吴四大家族‘顾、陆、朱、张’中的‘陆’家有关?” 随着鲁有脚的话,关麟的眼眸一下子眯起。 想到陆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连营”的那位——陆逊陆神将。 其次,他想到的是“怀橘”的那位——陆绩。 似乎后面还有个陆坑… 不对… 是陆抗。 古籍记载中,陆抗这小子挺能打的。 还跟蔡文姬的妹妹蔡贞姬的儿子羊祜“相爱相杀”! 当然,这就是“晋朝”的事儿了,与三国时期的魏、蜀、吴相比,是另一个故事。 而这些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采买军械的江南女子与“陆家”有关… 这事儿,突然就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加派人手,好好盯着他们。”关麟吩咐一声。 鲁有脚连连点头。 说完这江南女子,鲁有脚话锋一转,“除了这江南女子外,还有一个势力,出手极为豪阔,帮主报价后,当天就寻到‘史火龙’,问多少能卖,史火龙随口说了个二十五万斛,谁曾想,他们一口应允,并未有丝毫讨价…只问何时能交货!” 呼… 关麟轻呼口气,心里嘀咕着。 ——『三国有钱人哪!』 不等关麟继续问,鲁有脚的话再度传出,“从与他们攀谈的过程中,有一个年轻的公子酒后,说漏了嘴,言及…他们是来自交州的,且他爹是交州的七郡督!” “士變?”关麟当即脱口道… “就是这个…”鲁有脚连忙道:“这是酒过三巡,喝醉以后,那年轻公子说漏嘴的,他爹就叫士變!” ——『乖乖的…没想到交州的士變家族也卷进来了』 关麟的眼睛再度眯起。 想起士變… 关麟的第一印象,就是这老小子跟他爹关羽有着相同的爱好,都爱读《左氏春秋》,动不动就拿本《春秋》,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们的逼格! 不过,老爹关羽从春秋中学到的是装逼… 人家士變学到的是,却用儒家那“仁”的思想,广泛的救济百姓。 也正因此… 中原战乱,大量百姓逃到交州,发展当地… 连带着促进了交州经济文化的发展,最重要的,是士變很有钱! 而这… ——好事儿啊! 反正也没打算真把这批军械卖出去,多一个来送钱的,喜闻乐见哪! “他答应要买了是么?” “已经在凑钱了…还有个三、五日就能送来,不过,这家族有个条件,交易的地点需得在交州与荆州交界之处,只要是交界处,哪里都可以。” “答应他!”关麟笑道。“记得,让他把定金先送来。” 讲到这儿,关麟突然灵机一动,他揣着下巴,连忙道:“不妨也告诉那江南女子,咱们给她交货的地方也是交州!” 啊…啊… 听到这儿,鲁有脚一愣。 他搞不懂,帮主这是什么意思? 可抬起头,又不敢问… 关麟看穿了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按我说的做,别忘了,定金也要收!” 言及此处… 关麟话锋一转,“我爹呢?这批军火,他出价了没…” “也是…二十万斛粮食!” 鲁有脚的回答让关麟一惊。 ——『老爹,出息了呀!』 ——『你个穷逼都敢出二十万斛粮食了?你手下这三万关家军,今年过不过了呀?』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 “这是我爹说的?” “糜太守亲口许诺的…”鲁有脚如实道。“他说…是奉关公的吩咐,只不过,报出这价格时,多少有些咬牙切齿…” 呵呵… 不咬牙切齿才怪呢! 关麟笑了,他爽然道:“如此甚好,三家的定金都答应,我老爹那儿…咳咳…” “…自己人,权且给他个面子,就不收定金了!” 人说,货比三家。 可关麟这是一批军械卖三家… ——这简直就是三倍的快乐! 只不过,他以为是三家。 哪曾想,鲁有脚的话还没完呢。 “帮主,其实…还有两家!” 啥? 关麟一愣,敢情还不是三倍的快乐,这是五倍的快乐呀! 他笑着反问鲁有脚。 ——“能确定,哪个是曹魏的么?” …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荆州如棋,关四公子执棋尔 ——找到魏谍。 这是关麟整个大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一次售卖军械之所以如此高调。 说到底,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为了查出江陵城的细作,用这个时代的话说,那便是“吴谍”与“魏谍”! 在关麟那期盼的眼神中,鲁有脚重重的点头,“有!”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递给了关麟。 关麟徐徐展开,目光幽幽的扫过。 随着…眼眶移到最底,他的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他感慨道:“总算…浮出水面了!不辜负咱们这么一通忙活!” 言及此处,关麟的眼眸眯起,他继续吩咐:“张方…不,是‘张无忌’那边可以启用了!” 不等关麟把话说完,鲁有脚的话已经传出。 “对方…已经先一步联系到了‘张无忌’!” “你的意思是?” “帮主放心,魏谍已经入局了!” 呵… 看着鲁有脚自信满满的表情,关麟长长的吁出口气。 他口中喃喃。 ——“好戏开场了!” 言及此处,关麟像是又突然想到什么。 “我记得,你方才提到,两个…还有一个是谁?” “这人…更神秘!只说要买连弩…且只要二十柄,其余的,他并不感兴趣!” 唔… 听着鲁有脚的话,突然间,关麟倒是对他感兴趣起来了。 … … 入夜,长新酒楼内,一处普通的卧房。 帘幕低垂,光线幽暗,一个男人手上缠着绷带,正一次次的挥拳击打向,那挂在墙上的画像。 那是曹操的画像。 随着击打的次数越来越多,画像…也越来越残破。 直到最后,这男人一把撕毁画像,将画悉数放入火盆里… 任凭火盆将那曹操残破的面颊燃成灰烬。 “哼!” 男人似乎尤自不解恨,重重的又哼出一声。 这男子正是张方,便是昔日与史火龙、游坦之一道…得关麟赐名“张无忌”的男人。 只是… 史火龙与游坦之得到这名字后,几乎完全用新名替代了原本的名字。 但张方不会,哪怕是对外依旧以“无忌”的名字示人,可他心中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本名。 他叫张方,是张超的儿子,是张邈的侄儿…是兖州东平郡的豪族! 他的伯父曾是赫赫有名的“八厨”之一,参加过反董卓联盟,更是帮曹操从一个东郡太守,一跃成为官督民选的“兖州牧”! 可…最后,他的伯父,他的父亲,却被曹操屠戮… 整个东平张氏几乎亡族。 残忍… 那第一屠刀的曹操,何其残忍? 他永远不会“那灭族之日”,他也不会忘记,他是何其幸运,才从死人堆里爬了出去! 他更不会忘记自己是张方… 洪七公老人家赐予他这个“张无忌”的名字,是要助他报仇雪恨。 呼… 再三呼出口气,收敛下心情,趁着夜半十分,呼声四起,他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缓缓的走出了这酒楼的大门。 而门外,早有一驾马车守候在此。 “张公子,请…” 马车上,是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他像是在此等候了很久。 而他的身份,张方知道,正是这“长新”酒楼的掌柜,又或者说,是丐帮得到线索后… 从大量的调查,无数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最终判断出的: ——魏谍! 不多时… 他们行到一处寂静无人的宅院。 两人进入其中。 桌案上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水果,像是很用心。 两人跪坐在案几的两侧。 “一万金!”张方直接爆出了他的价格,“若是你能给我一万金,我就告诉伱,这批军械如今藏匿之所!” “你知道的,这批军械已经被人定下,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一万金,换算成重量,相当于两千斤重量的金子了。 这个重量的金子,足够他…他儿子,他孙子,他子子孙孙无穷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这个…” 而当张方报出价格后,这长新酒楼的掌柜迟疑了。 当然,这已经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接触,作为魏谍的“夜莺”,他通过多日的观察,发现那‘交州’商队里,就数这个叫“张无忌”的小子最贪财好利。 此前,旁敲侧击了许多次。 他终于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 这小子竟会狮子大开口。 不过是一条“藏匿军械”的情报,张张嘴的事儿,就敢张口要,一万金! “这个价钱高了!” 掌柜轻轻摇头。 张方却是寸步不让,“你、我都知道,这是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买卖,若是连一万金都没有,那小的何必冒这份险,安分守己赚个小钱不好么?” “哈哈哈哈…”张方的坚持,让魏谍“夜莺”消除了心头最后的戒备。 ——『呵呵…还真是个贪财好利的小人!』 “钱,我可以给你,现在就可以!你让我送至何处,我便派人送至何处…”掌柜笑吟吟的道:“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去趟襄樊!当然,这中间的事儿,我会安排!明日就走!你也说过,这批军械藏匿在江夏,那么由你亲自…带我们的人去!你敢嘛?” 言外之意… 魏谍“夜莺”是要张方到他们的地盘,到曹仁将军的手里。 人均畏死,如此这般,若然张方撒谎,那他有几个脑袋可掉的?若然有假,他一定就会胆怯,会拒接。 这是最好的试探。 可…他忽视了张方的坚定,为了报仇雪恨…他何惧生死? “这有什么不行的!”张方大声道:“不过…我要先看到钱!” “哈哈哈…”魏谍夜莺大笑,“这个好说,好说…” 他心里却嘀咕着。 ——『子孝将军,这批军械,如此…就十拿九稳了吧?』 … … 烈日炎炎,矛戈剑戟在曜日下反射出森森冷光,鲜亮整齐的甲胄显示了关家军军容的威严。 罕见的,这一日的关麟出现在了牙门将关平的军营处。 作为统领五千兵马的牙门将。 关平白日里要操练兵马,训练军阵,十分忙碌。 可…听闻是四弟求见,他不假思索,当即赶回大帐。 “什么风把四弟给吹来了…”关平显得颇为热情,笑吟吟的吩咐侍卫准备茶水。 关麟示意不用,他开门见山道:“弟这儿有一份天大的功劳,特地来问过大哥,是要,还是不要?” 啊… 关麟的话把关平说的怔住了。 “四弟与父亲不是在采买军械么?怎生…又多出功劳?什么功劳?” 关平感觉有点儿懵。 这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事儿啊,哪来的什么功劳? 倒是关麟,他转过身把目光放远,眺望着烈日炎炎下的东北方向。 那是江夏城的方向! 那是曹操、刘备、孙权三股势力疆域连接处的方向! 也是军火商人最好的藏匿军械的所在。 无论军械卖给哪一方,因为地缘位置,都可以即刻交易! “四弟…四弟…” 见关麟愣神儿,关平连忙拿手在关麟的眼前晃了晃。 视线被遮挡,关麟才回过神儿来,他缓缓道:“大哥,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真相,但大哥务必不能告诉父亲,更不能告诉别人!” 啊… 感受到关麟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一丝不苟,不像是开玩笑的。 关平略略有些动容。 “四弟直言即…我答应你!” 看着关平信誓旦旦的样子。 关麟微仰着头,仿佛视线穿过了…那早已呈萧疏之态的树林,凝望那湛蓝的天空。 许久许久,他才慢慢的把目光收了回来,投注在关平的身上。 “大哥,其实一切的真相是…那批军械,原本都是我的,那史火龙、游坦之也是我的人!这一切,从一开始起就是一个局!” … … 关平是个听话的孩子。 准确的说,关平是个听父亲话的好孩子,这孩子…打小就没撒过谎。 这不… 他前脚才答应关麟,不把一切真相告诉别人,特别是父亲! 后脚,关平就来到了关羽的书房,恭敬的朝他行礼。 此时的关羽本在与马良议论。 因为这件事,他们特地派人去暗中跟踪、调查… 按照近些时日的情报,这支贩卖军械的商贾,一共收了三家的定金… 除了已知的糜芳,其余两家,并不知道背景、身份。 当然… 关羽还是有一种感觉。 云旗是不是玩大了… 哪有一批货卖给三家的道理,他这是想钱想疯了么? 马良还一个劲儿的劝,“云旗公子做事…素来别具一格,让人迷惑,可…前有考文答卷,后有合肥战场,珠玉在前…这件事儿,不妨再等等!或许很快…就会出现惊喜与转机呢?” 惊喜? 呵呵…关羽就“呵呵”了! 关麟这小子给他惊喜,别想了,还是…“惊吓”来的实在。 至于…等。 关羽如何不想等呢? 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到时候这批军械交付时…云旗难不成,还能变戏法一样的,变出三份儿么? 当然… 随着关平的出现,这些困扰着关羽与马良的疑问,登时间悉数化解。 取而代之的是两人巨大的惊诧。 “你是说…云旗向你坦白,这批军械是他的,整个事件,本身就是他布下的局?” “是!” 面对关羽的疑问,关平如实回答。“四弟还说了一处山谷的位置,他说他有办法…引得曹军进入这山谷,让…让孩儿带本部兵马去埋伏!说这是…这是一份天大的功勋。” “咕咚…” 关羽与马良下意识的咽下一口吐沫。 顷刻间,有关此事的总总疑点像是悉数迎刃而解。 商贾、军械、高调展示、报价、哄抢… 然后是… 虽然整件事,依旧云雾缭绕… 可关平的这一句,无疑…已经替两人理清了不少头绪,甚至将一系列事儿串联了起来 马良像是先一步悟了,他连忙提醒掉道:“关公,如此布局,倒是符合四公子的一贯作风…示弱实强,示怯实勇,示假实真…正所谓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 不等马良《孙子兵法》中的这番话吟出,关羽直接打断。 他仰面感慨道:“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言及此处… 关羽捋须的手都微微的有些发颤。 他也想通了… 为何关麟会既是买主,又是卖主,呵呵,他从来就没打算卖过这一批军械! 他这是在做给别人看… 他这是在引诱别人… 他这是要逼得所有暗处的敌人,浮出水面! 马良还在解释:“四公子此番以‘军械’伪装,此岂不是‘形之,敌必从之!’” “假象迷惑敌人,以各方势力的争抢‘引诱’敌人,此又岂不是‘予之,敌必取之!’” “而如今…敌人已经入局,云旗公子又请长公子去江夏设伏,这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四公子的目的是要‘以重兵等待敌人’,然后…” 言及此处,关羽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亢奋与激动,他直接道:“云旗是要伺机歼灭敌人!” 懂了… 这下,马良全懂了,关羽也全懂了。 此前他与马良的对话中,还扬言…对《孙子兵法》中的这一番见解——悟了! 可现在,关羽才发现,他悟个毛毛虫! 他对《孙子兵法》这一计的理解,依旧只是浮于表面而已! 表面上,这小子是在买军火,可实际上这小子是在卖军火! 表面上,这小子是在卖军火,可实际上,这小子是在引诱敌人! 表面上,这小子是在引诱敌人,实际上,这小子要杀人! 天哪… 关羽本以为,这小子是在第二层! 甚至,他还把关麟想成了第一层,天真、单纯、胡闹… 大战在即,用唬骗的方式搞钱! 但事实上,关羽发现,天真的是他自己! 如今的关麟已经在第五层,已经以这“军械”为饵,引蛇出洞,布下了局…甚至,已经到了该去收网的时候了。 越是这么想…关羽越是震撼不已! 反观关平,他挠着头,父亲与马良军师说的,他怎么就有点儿听不懂呢? 形之,敌必从之。 调动敌人,用伪装假象迷惑敌人?谁是敌人哪? 谁调动谁啊? 予之,敌必取之。 用利益来引诱调动敌人,同样的问题,谁是敌人哪?谁去引诱啊? 还有…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不懂…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他关平就是听不懂,更别说联想到四弟关麟的身上了。 当然… 他关平是不是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关羽与马良已经看懂,且彻底明白了关麟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偏偏,这从表象上,谁能看出来呢? 当即,关羽豁然起身,他迅速的展开了地图,手指向江夏的位置。 “坦之,云旗让你何时动身?埋伏于何处?” “是这里…四弟让我即刻就将兵马分成十余队,走水路秘密抵达,两日就能到…”关平不假思索,连带着他还补上一句,“我问四弟,为何笃定曹军会来这里,四弟却只笑笑,不回答我…” “不回答就对了。”马良眯着眼,仰头望向房梁,心头尤自无限的感慨与悸动。 ——『荆州如棋局,四公子执棋尔!』 关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地图…望向关平指向的位置。 刘、曹、孙三家汇聚的江夏… 且是仅有一条道路的山道… 其最深处,还是一处幽幽山谷。 若说于这山谷中藏匿军械,售卖给各方,倒也委实是一方妙处! ——『云旗这地方选的,也够真的!』 心念于此… 关羽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变得一丝不苟:“云旗让你带本部兵马去埋伏么?” “是…孩儿麾下五千兵勇!” 面对父亲突然严肃的表情,关平心里一个寒颤,他以为父亲是怪罪他… 连忙拱手:“若是父亲不许,孩儿…这就去回绝了四弟!” 关平低着头,一副做错事情的模样! 哪曾想… 关羽口中直接吟出了一个极重的字。 “不!” 紧接着…关羽的手重重的敲打在那舆图上江夏的山谷,他的话变得更添得一丝不苟。 ——“五千兵,不够!” …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裤裆都守不住,如何打胜仗? 荆州,襄阳城。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曹纯得知,江陵城来了一个“军火贩子”的仆从。 而这军火贩子提及,江夏郡与南阳郡交界之处的山峦中,竟藏匿着大量的军辎。 曹纯第一时间去寻曹仁。 看似慷慨请命,实则兴师问罪。 “大哥是要与弟争功么?” “子和此言何意?”曹仁还在打马虎眼。 曹纯的语气严厉,“纸里包火,岂能藏住?便是弟都知道,襄阳城来了一个江陵来客。” “其口中言及,大量的军械藏匿于江夏郡北,其中不乏一些克敌神兵?如此消息,缘何大哥依旧按兵不动呢?”” 这个… 曹仁惊骇于曹纯初来乍到,就能得到这般机密的情报。 果不其然…家族之中。 父亲这一脉…嫡子的能量依旧深远而广博。 “子和莫慌。”曹仁耐着性子道:“这不过是那商贾的一面之词,兄已派人去探查…若然有,定不会按兵不动!” “大哥还在骗我?”曹纯的话愈发的针锋相对。“就在昨日,探马已经报回消息,那山谷中的确藏匿着大量的偏厢车、木牛流马、连弩!守备不过百人!弟是初来乍到不假,可弟不是瞎子!” 从小到大,曹纯是骄傲的。 再加上,手下这支虎豹骑,曹纯的骄傲无疑十倍的放大。 而自从曹纯到来之日起,他就不服曹仁的战略。 什么狗屁据守为主? 甚至示弱的“坚壁清野”都使出来了。 虎豹骑从来就没有这么怂过! 曹纯几次请战南下,也都被曹仁阻拦住了,理由是虽河流水位已经开始降低,然枯水期未至,时机未到。 原本曹纯也就罢了。 偏偏有人因为在曹仁这边不得志,背地里告知曹纯。 曹纯这才知道,许多事儿,兄长并没有告诉他,甚至没有与他商议。 而这“军械”之事…便是其中之一。 “我听闻,这些军械在江陵城昭然于众。”曹纯的声音再度扬起。“那偏厢车能抵挡骑兵的冲锋,那连弩一发十枚,可射杀一头蛮牛,木牛流马更是可以在浅滩、险地运送军粮,如履平地,如此至关重要的军械,兄长不派人去取,难道,真要等这商贾把它们运送到江陵,贩卖给那孙刘联军么?” 曹纯的语气愈发的不客气。 最后,已经到针锋相对的地步! 曹仁却面露担忧,“我是担心其中有诈?” “有诈?如何有诈?前有探马去探查,山谷中当真有此军械…这还有假?” 曹纯继续道:“何况此江夏驻军不过三千,弟率五千虎豹骑突袭而去,一日之内便可至那山谷,秋风扫落叶一般,便可将此军械运回,神不知,鬼不觉!” “退一步说,即便是真的有诈又如何?弟还巴不得这些江夏驻军埋伏着呢,他们不出来则以,一旦出城,那我虎豹骑如入无人之境,视之如犬尔!索性一鼓作气,将整个江夏也给攻陷了!” 这… 曹仁惊骇于这个弟弟的勇气。 他也理解曹纯立功的心思,可…这次他面对的是关羽啊! 任何一个环节的疏忽,都有可能造成‘功败垂成’的后果。 这些年,统御襄樊…曹仁的性子改变了许多,也变得谨慎了许多…而之所以如此,不是他变怂了,而是他在关羽的手上吃亏,吃太多了! “哼…” 就在这时,曹纯的声音再起。 “兄长这些年学会了龟缩术,就忘了我曹魏骑兵野战之勇猛么?” 曹纯的语气带着无限的嘲讽:“今,弟就率虎豹骑去光明正大的将这军械抢来,兄长且好好看看吧,兄长也该好好想想,这些年…龟缩据守,究竟是不是可笑至极!” 说着话… 曹纯迈着龙骧虎步走出了此间。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方才又言辞锋利,让本是来这边与曹仁商讨军务的满宠都不敢插嘴。 待得曹纯走远,满宠轻轻摇头,“果然,诚如将军所言,子和将军,大麻烦哪!” “伯宁…”曹仁轻声道:“你觉得…那商贾,还有这些军械是真是假?” 这个… 满宠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只是沉吟道。 “无论怎么看,这一次…也不像假的呀!” 曹仁又细细的思虑了一番,方才颔首。“的确,不像假的…可恰恰因为太真的,所以…” “子孝将军,末将是觉得你多想了!” 满宠提醒道。“或许,这件事儿,本就不那么复杂么?别忘了,那‘张无忌’还在咱们的手上。” 而不等他把话讲完… 曹仁那背在身后,原本紧握的拳头一下子松开。 “让子和带上那‘张无忌’,由他领路…” “本将军就不信,若真有诈?这张无忌难道自己…也能不要命么?” … … 江夏郡与南阳郡交界之处。 连绵起伏的山峦,一眼看不到头,这里有无数险峰,更有无数山谷。 一日前,关平的兵马已经抵达了这边。 他们是分成十几队悄然赶来… 别说襄樊的曹军,就连如今一分为二的江夏…分别驻守的东吴兵、荆州兵也不知道。 ——这里何时多了这么一支驻军! 此刻,崇山之中…一处大营内。 作为牙门将的关平,此刻高坐帅位,身旁屯长、百夫长、千夫长肃立,整装待发… 身为屯长的关兴、关索也带着所部兵马来了。 是关羽特地吩咐他们来的… 让他们见识下真正的战场! 而此间的兵马,早已不止关平的五千人,算上关羽又特地调度过来的,已经远远超过了万人! 关银屏本也要跟来,却被关羽拦住。 理由是… 这段时间什么也不用做,她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关麟的安全! 这个。 若是别的理由…保不齐关银屏想方设法也就跟来了。 可… 保护四弟的安全,这就有点儿…古怪了。 关银屏没有拒绝父亲,应下了这个差事,也想趁机会,再向四弟说一说那私密之事。 可… 事实上… 四弟关麟这边哪里有半点危险? 每天就是按部就班的几件事儿,不是关府,就是贼曹掾府,偶尔去鲍家酒楼喝酒。 没啥可保护的呀? 难道…还会有人对他不利? 反观关平、关兴、关索这边…他们本还在议论,四弟(哥)关麟的这条情报到底准不准? 就在这时…探子冲了进来。 “——报…从襄阳城内出动了约五千骑兵,装备精良,正疾驰…向江夏北奔袭!看方向是往落日谷!” 听到这儿,关平一脸兴奋,嘴角不自禁的勾出弧线,如释重负般的感慨道: ——“如果是落日谷,那四弟就说对了…” 关兴与关索也是满脸的兴奋。 关索连忙提醒:“若…若路线也与四哥预测的一般无二,那…莫说五千骑兵,就是五万骑兵,也是瓮中之鳖!” 关平却连忙问道:“只有这一支先锋军么?” “其后还有五百劳力…”探马如实禀报,“劳力之后,还有一支三千人的步兵队伍,只是行动缓慢,并不能与那先锋军接应!” 听到这儿,关平豁然起身,“好,既四弟料准了这一切,那曹军敢来,诸位将士,咱们就一道送他一份大礼!” 当即,关平的表情变得一丝不苟,他开始下令。 “二弟,由你率领车阵,一旦曹军进入落日谷,即刻用偏厢车封锁出口,让他们有来无回!” “喏!”关兴拱手领命。 上一次,他是被这偏厢车狠狠的教训了,从那以后,他对这偏厢车就充满了兴趣,且颇有执念。 若能在战场上试试这“车阵”,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太想见证下,那敌军骑兵冲锋受阻,不知所措时的那种绝望感。 如今…正好。 一百驾偏厢车足够堵住山谷的出口,让曹军有来无回。 “维之,那弓弩手就交给伱了。”关平继续吩咐,“正好也试试四弟这连弩的威力!” 关索更亢奋… 从他得知,这一切都是四哥布的局,这些“神器”都是四哥发明的时,他就开始了亢奋。 直到现在… 尽管四哥关麟不在,可手握连弩…关索感受到的是四哥与他并肩而战! “大哥放心,弟必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四哥失望!” 关平颔首,“此落日谷山道险厄,只要能阻断曹军退路,居高临下…此战…必胜!” … … “啥?” 桌子上摆放着汤饼,蒓羹、跳丸炙、武昌鱼、胡炮肉! 可关麟却没有一点胃口… 他瞪大眼睛望着关银屏,“姐是说,那曹操派了曹纯与虎豹骑来支援襄阳?” “是啊…”关银屏感慨道:“所以这次行动,父亲特地给大哥增兵一倍,还派二哥、五弟也一道跟了过去。” 关银屏说的行动,便是关平带兵秘密走水陆赶赴江夏,然后埋伏起来,等到曹军进入陷阱! 她不知道,父亲与大哥是从哪来的消息。 更不知道这消息与眼前的这位四弟关麟有关。 也正因为如此,关银屏多少有些担心大哥、二哥与五弟。 万一消息有假,那很有可能…被埋伏的反倒是他们。 何况… 襄樊,曹纯与虎豹骑来了… 这虎豹骑是威名赫赫呀! 而关银屏的一番话,让关麟下意识的就得出了两个结论。 其一——枯水期将至,曹纯与虎豹骑来了,曹操这是要搞事情啊! 其二——关平这大哥简直靠不住啊! 前脚他才答应关麟,不把这事儿泄露出去,更不会泄露给老爹。 可后脚老爹就给他增兵,还要二哥、五弟也跟去,这不明摆着…关平泄密了么? 这大哥简直不靠谱啊! 玩呢? 本来,关麟还想默默的装逼,然后惊艳所有人… 现在好了,老爹知道,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还装个锤子的逼啊!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感觉他被摆了一道。 识人不善哪! ——『大哥三十多岁一根胡须都没有,此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古人诚不我欺啊,以后有事,可再不能找大哥了,坑啊!』 心里这么嘀咕着… 关银屏还以为四弟是被曹纯与虎豹骑的名头给唬住了。 当即反问:“四弟也知道曹纯与虎豹骑?” 呃…这问题问的。 何止知道啊! 不就是打袁绍他儿子,打乌桓单于他哥,抓大伯刘备俩女儿的曹纯、曹老虎么! 乃至于… 除此之外,关麟还知道有关曹纯的那些黑料呢? 虽然没有老爹那黑料一箩筐的程度,可架不住曹纯这黑料既猛且真哪! 比如…他曾经在袁绍面前被迫脱裤子,遛鸟! 心念于此… 当即,关麟眨巴了下眼睛,“三姐,弟倒是知道一些有关这魏将曹纯的秘闻,三姐有兴趣听么?” 这…别说,一听到“秘闻”二字,关银屏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 何止是有兴趣,那是…相当有兴趣啊! 就没有哪个女人对“八卦”不感兴趣的。 “四弟快说…” 关银屏凑近了一些、 关麟则清了清嗓子,讲述起了这段“曹纯被迫在袁绍面前脱裤子”的故事。 那还是…中平六年的八月。 那一天天清海阔、浩日凌空,时任天下兵马大将军的何进意气风发的入宫面见何太后。 不曾想,被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先发制人,诛杀于宫中。 何进的部将袁绍听到消息,当即引兵入宫,见宦官就杀,杀了两千余口,许多不是宦官的因为没有胡须而被误杀。 那时曹纯的身份是黄门侍郎,相当于是皇帝的“助理”,与小黄门这等“官宦”是混在一起的。 再加上那时候曹纯比较年轻,哪里有什么胡须? 远远就看到袁绍带人冲进来,只要没胡子的,就是一顿乱杀… 于是有“文吏”比较聪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宦官”,只能脱裤子亮鸟了。 曹纯心里琢磨着,这样也行,于是就加入了其中,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所谓“至自发露形体而后得免!” 这便是曹纯被迫在袁绍面前脱裤子的缘由。 事实上,若是不脱裤子的话,他人已经没了。 当关麟把这些故事…声情并茂的娓娓讲述给关银屏时。 关银屏一下子怔住了,她甚至有些绷不住的味道。 不是笑的绷不住。 而是… 而是这四弟是完全没把她当女人哪! 这种脱裤子的事儿,也是能对女孩子讲的么? 她是…姐姐,不是哥哥呀! 一时间,关银屏面靥绯红。 关麟没想那么多… 但看关银屏表情上有些错愕,他以为关银屏没听懂,“姐是没听懂这曹纯为什么脱裤子么?” ——“还是说姐也这般觉得,一个连裤裆都守不住的男人?岂能打胜仗?” …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魏巍虎豹骑,魂归落日谷 曹纯率领的五千虎豹骑,装备精良,风驰电掣,正小跑着向落日谷的方向进发。 曹纯一身铠甲趾高气昂,他的儿子曹演护在他的身旁,张方也骑着马。 一干亲卫将他们三人包裹在当中。 曹演远远望着前方道路,山水在此汇合,两面临水一面环山,地势骤然逼仄陡峭,曹演眼珠子一定,高声道:“停!” 后续的骑兵缓缓停下。 曹纯问道:“前方就是落日谷,吾儿何故喊停?” 曹演回答道:“父亲,孩儿看兵书,提及背湖临江,易进难退,乃用兵之地也,孩儿担心,这其中有埋伏?” “哼…”曹纯冷哼一声:“吾儿这兵书读傻了不成,怎生尽学你大伯那套?” “吾儿可知道,何为虎豹骑?一往无前,逢山开山,遇河架桥,此为虎豹骑!莫说此处山林毫无杀机,便是有?虎豹骑进退自如,我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言及此处,曹纯望向那张方,“张无忌,趋前引路!” 张方连忙低头唱喏。 曹演还想劝:“父亲,不妨派一千先锋军先遣探路,大军在此休整片刻。” 张方笑道:“公子怎生如此怯弱,不过是一些军械罢了,大军所过旦夕间就能运出,何况,小人就在这军中,性命捏在将军之手,难不成,还会骗将军?” 张方的话传出,曹纯的脸色发生了些许变化,他冷冷的瞪了儿子曹演一眼,“江夏城驻军不过三千!于虎豹骑而言,这等数量,踩也踩死了!你切勿再多言,否则,为父治你贻误军机之罪!” 说到这儿,曹纯大旗扬起。“虎豹骑,随我进谷!” … … 因为提到了“曹纯被迫在袁绍面前脱裤子”的话题… 此间房间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关银屏凝视了关麟片刻,只觉得目光疲惫,却无一丝一毫的躲闪。 终于,她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记得廖九公师傅讲到过的《诗经·小雅》中有言‘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伱、我虽是姐弟,但终究男女有别,以后四弟可不许口无遮拦了!” 噢… ——『三姐这是在教我男女有别么?』 心念于此… 关麟挠挠头,口中重复着方才三姐关银屏的话。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诗经》中,这话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如果生了男孩子,抱到床上把他养。 给他穿上华美的衣裳,把白玉璋给他做玩具; 而后面的“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则是讲,如果生个小女子,在地上铺席来哺育她,把纺锤当作她的玩具。 也正是因此,古代恭贺生男娃,往往叫“弄璋之喜”,生女孩儿叫“弄瓦之喜”。 反观关银屏,她提出这个… 关麟一下子就懂了。 只不过,关麟很惊讶。 ——『我三姐,关三小姐?巾帼女汉子,还在乎这个?』 以往,关麟一直把三姐当“兄弟”看待的。 没曾想,三姐竟把自己当“女人”…呸,三姐本来就是女人。 好吧,关麟承认,他唐突了。 不过… 既然话题聊到这儿,关麟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三姐,如此说来…弟还做错一件事儿!” 关银屏白了他一眼。 心里嘀咕着: ——『你做错的何止一件事儿?』 关麟的话接踵而出,“如果这么说,上次送给三姐那带着小翅膀的棉垫…弟弟也做错了!” 啊…啊… 关银屏感觉她整个人垮掉了。 怎么绕到这件事儿上了? 她…她还琢磨着找个机会,向四弟…向四弟再讨要一些呢? 毕竟这种东西,用过更好的,根本就无法再忍受那糟糕的! 可… “诶呀…”关麟一边“吧唧”着嘴巴,一边继续感慨道:“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shui)于门右。三日,始负子,男射女否!” “《礼记》中也说了,生男孩就在门的左侧挂上箭弧,生女孩就在门的右边挂上丝巾,生男孩还要在三天以后,举行射的仪式,女孩就不举行了。” “三姐说的没错,正所谓男女有别嘛,那以后…弟一定会注意一些,只是可惜…就没办法帮三姐防侧漏了!唉…唉…” 关麟一摊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唉声叹气的样子。 反观关银屏… 她…她整个人,瞬间垮掉了。 她后悔了,她不该向四弟说什么男女有别…否则,也不会被四弟这么一番教育了。 完了… 以前就够难以启齿的了,这下还怎么要? 哪曾想…就在这时。 ——“侧漏?何为侧漏?” ——“侧漏到哪?” 一道颇为豪放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却见的一个头发披散,红色紧身劲装加身,一股巾帼干练味儿十足的女子闯了进来。 方才,进门时,她隐隐听到了“侧漏”,一时间还没搞清楚状况。 再加上性格大大咧咧,直接就喊着问了出来。 倒是迎面看到了关银屏… 她的笑容几乎溢了出来,“银屏姐,可算找到你了,今日…你可得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关麟一脸懵逼的望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子。 心里琢磨着——『谁呀?敢情,这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还是关银屏惊呼道: ——“星彩?你怎么来了?” … … 曹纯已经来到了山谷深处,此地傍江临湖,曹纯不由得挥鞭指点,感叹道:“真是大好风光啊!” 张方心里厌弃,嘴上却赔笑说,“有此批军械助将军,从此之后,虎豹骑军备更加精良,所过之处,自是更加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哈哈哈…”曹纯大笑,“本将军就喜欢你这样识时务之人。” 曹纯的儿子曹演眼尖,看着远处的江面,连忙道:“有船!” 只见湖水上一排船支正在靠近。 曹纯疑惑的看着张方,张方却是笑着、无比坦然的解释道:“为了避免有人抢夺,山谷中只有稍许军械,剩下的一多半都在船上…小人刚刚发讯号,他们以为是我那掌柜来了,即将靠岸,等靠岸后,诸位将军取走军械,直接撤离即可!” 张方的话,一下子就消去了曹纯的戒心。 “哈哈哈…”他笑着朝张方道:“张无忌啊张无忌,本将军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这次之后,不妨就别回去了,到本将军麾下,做个参军如何?” “小的求之不得!”张方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他变得更加卖力了,他一边挥手,一边向那船支纵马驰去。 激烈的浪声中,船只越来越近… 曹纯的笑容愈发弥散,像是这一批军械已经握于他的手掌之中,倒是他的儿子曹演,有些莫名的紧张。 终于,曹演心细,他注意到那船只上隐约有兵刃反射日光,他变色大喊:“不对,是战船!” 曹纯这才意识到,这姓张的朝这些船舶招手,根本不是让他们靠岸卸下军械,而是…而是他要逃! “放箭,放箭…” 曹纯一边大喊,一边引弓放箭,“嗖”的一声,张方发出一声惨叫,他虽是中箭,却并未落马,仍拼命打马疾驰。 ——“嗒嗒嗒!” 马蹄踩踏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嗖嗖嗖嗖!” 身后无数箭矢的声音接踵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张方纵身跳入江中,这时顺风而来的战船已经临近岸边,船头排列整齐的是早已架起“连弩”的关家兵勇! 船头上,关索望了一眼水中的张方,他指着曹纯的兵马,大声喊道。 “掩护他…” “射!” 顿时,一弩十发,数百连弩齐齐爆射而出,铺天盖地,顷刻间,就将追击的虎豹骑射落一片。 还有几个水手跳入湖中,将张方捞了上来。 几乎于此同时… ——“轰隆隆!” ——“轰隆隆!” 擂木、巨石的声音从四面山谷传出,关平立于山头之上,早已埋伏在此的关家军从山上现身,刹那间万箭齐发!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蝗虫过境,居高临下。 “得得得…” 虎豹骑的马儿不安的惊嘶,整个曹军顿时惊乱,曹演大喊道。 “爹,我们中计了,快撤!” 曹纯却是红了眼,他指着两侧的山谷怒喝道:“此时撤了,你爹…你爹与虎豹骑就成笑话了!不能撤…” 曹纯开始指挥,“他们不过几千人,给我冲…碾碎他们,碾碎他们!” 曹演苦口婆心的劝:“爹,不能冲了呀,一边是水,一边是山,万箭齐发、万弩齐射?此地地形…如何强攻?” 曹纯扬起剑,他怒道:“再言退缩,我先斩了你!” 其实,此刻的曹纯是下达强攻的命令,还是退缩的命令,意义已经不大了。 伴随着无数箭矢、弩矢… 伴随着“隆隆”巨石的滚落… 关兴的那偏厢车阵已经出现在了曹军的背后,当偏厢车连成一体,齐刷刷的竖起那高耸的“木板”时,这一方山谷最后的退路也被阻隔了。 惊涛骇浪一样的车阵之中。 关兴一身铠甲,他站在偏厢车上,透过那小孔,含笑望着这陷入绝境的五千虎豹骑。 曹演勒马喊道:“爹,连退路都已经被封锁住了!” 此刻的曹纯,在几次冲锋无果后… 他终于意识到,这落日谷的山,这落日谷的湖,俨然…已经变成了他虎豹骑跨不过去的坎儿! 他的心情… 也一时间极其沉重,哀莫大于心死! “啊…” “啊…” 又是一阵阵凄厉的喊声。 又一排虎豹骑应声倒地,伴随着那“咚咚”的坠马声,虎豹骑的军阵已经不可逆转的崩溃。 无数没有主人的马儿不顾一切的四处乱窜,他们与其它战马撞到了一起… 更多的虎豹骑骑士被这些马儿撞倒。 然后便是被巨石碾压,被万箭穿心。 “嗖…” 一箭呼啸,朝曹纯的肩膀射来,曹纯躲闪不及,他的儿子曹演驱马向前,替他的父亲挡下了这一箭。 这一箭射在胳膊上,鲜血冉冉的往下流淌! 可曹演丝毫顾不得疼痛,他还在苦劝:“爹,撤吧,撤吧…这一仗打不赢了!” 儿子的鲜血,宛若痛彻心扉的领悟,也宛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曹纯环望着战场,环望着那在山谷中当靶子一样被箭矢、被弩矢射杀的将士们,还有那些被巨石碾压而过的兵勇。 ——输了…输了! 曹纯已经深深的意识到,败局已然无法避免。 “撤…” “鸣金,收兵!” “鸣金,收兵!” 这一刻,他歇斯底里的狂啸… 而那几乎被射成刺猬的虎豹骑兵团,宛若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束一般,连滚带爬的往回撤…许多人的身上已经负了伤。 曹纯骑在马上,他尤自牵着儿子的马,迅速的往那山谷出口处行进。 只是… 关兴与他的偏厢车阵,早已在此处守候多时,磨刀霍霍! … 水淋淋的张方被搀扶到关索的身边,看着他背部的箭伤,尤自血流不止,关索感动的问道:“壮士伤势如何?” 张方淡笑:“不碍事,若是能歼灭这些曹军,能重创了那曹贼,便是死了又何妨?” 提到“曹贼”两个字时,他的目光中仿佛迅速的引燃了一团火焰。 这团火焰,让他完全感受不到身后的疼痛! 这团火焰,让他血脉喷张。 似乎,就连关索也感受到了这团火焰,这怕不是…杀父之仇,就得是夺妻之恨吧? 关索惊叹道:“四哥说,丐帮中的‘张无忌’乃真勇士,今日一观,深入曹营,孤胆诱敌,壮士之勇不亚于昔日长坂坡处七进七出的子龙叔!” 哈哈哈… 听到关索的称赞,张方大笑道:“我算什么,这不过是洪七公他老人家这个局布的好!只恨,那曹操不在,否则…” 就在这时。 “咣咣咣…” 剧烈的声响骤然在山谷的出口处响彻。 从船上眺望过去,只见虎豹骑的残兵,正一个个疯狂的撞向那偏厢车的挡板。 一如飞蛾扑火! “——得得得…” “——哒哒哒…” 马儿的嘶鸣与马蹄声不断的响彻。 然后是… ——“咣咣咣…” 是马儿的头颅与挡板碰撞的声音。 这一刻,他们就这样直愣愣的撞向那偏厢车,妄图靠着强大的冲击力将那该死的挡板撞倒! 可事实上… 偏厢车纹丝不动。 六百斤的偏厢车,单单一个挡板就三百多斤?哪那么容易被撞倒? 似乎虎豹骑的将士们也意识到这是徒劳! 然后,无数虎豹骑的兵勇疯狂的、歇斯底里一般的挥动着武器,劈砍在这木板上。 可事实上…他们的兵刃根本伤不到这木板分毫。 反倒是头顶上的箭雨,将他们一个个射落。 这就是…瓮中捉鳖! 最简单,最纯粹的关门打狗! “哈哈哈哈…” 倒是关兴,他笑吟吟的目睹着眼前的一干虎豹骑的将士,这一刻的他得意坏了。 他心头不住的喃喃: ——『四弟制成的这偏厢车,还真是强大呀!』 是啊… 曾几何时… 他也经历过这份强大,这份绝望。 曾几何时,他青龙偃月刀的刀口都被这挡板…干出了一个牙口!可这偏厢车何曾动过分毫? 渐渐的,关兴的笑声落下。 他感慨道。 “好一个四弟,好一个偏厢车,好一个‘车阵当关万夫莫开’!” 感慨过后,关兴轻轻的挥动手臂,示意…那小孔后埋伏着的长枪,可以刺出了! 示意… 那蓄势待发的弩手,也可以开始最后一轮的收割。 ——“哈哈,虎豹骑的小儿!” ——“你们的死期到了!” …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将无能,害死…害死三军哪 虎豹骑之后,还有一支三千人的步兵。 步兵高举着“牛”字大旗,俨然,这支步兵团是曹仁的部将牛金率领的。 不过… 事实上,曹仁也在其中。 牛金的大旗不过是迷惑! 作为襄樊战场的统帅,不见到虎豹骑,不见到那批军械,他如何能放心呢? 此刻的曹仁就守在江夏北部,那群山的入口,他焦灼的望着前方。 副将牛金递来一碗汤饼,“将军吃些吧?” 曹仁烦躁的一挥手,“拿走!” 嘴上这么说,曹仁却拿起马背上的皮囊拼命喝水,俨然,他要以水的狂灌,让自己那紧绷的神经消散一些。 牛金试着问道:“将军,我们不跟上子和将军了么?” 曹仁的目光显得既谨慎,又担忧。 过得半晌,他方才感慨道:“这山谷易进难退,如何进哪?” 牛金见曹仁满脑袋都是汗珠,试探着问道:“子孝将军是担心子和将军?” 呼… 曹仁长呼口气,因为嫡、庶,他与曹纯的关系没那么好,说担心就有些夸张了,但…那是五千虎豹骑啊! 这是北境最精锐的骑兵队伍。 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蓬头垢面的驰来,曹仁一看他的模样便知不好,大步迎上焦急的问道:“如何?” 这斥候喘着粗气,“中计了,那山谷中有军械不假,可…可却悉数拿在敌军之手,山上、湖泊中,到处都有埋伏,曹将军被困在山谷中了!” “啊…”牛金手中的碗落地。 一时间,所有人俱是大惊,望向曹仁。 牛金连忙问道:“子孝将军,怎么办?” 曹仁一字一顿的道:“原地坚守!” 斥候又惊又恐:“若…若将军不去救援,怕曹将军与五千虎豹骑就…就…” “我意已决!”曹仁一挥手,当即就有亲兵将这斥候领了下去。 牛金疾呼:“子孝将军,这是…虎豹骑啊,这是北方最骁勇的骑兵啊,将军不能不救啊!” 曹仁望眼欲穿,五内如煎,他如何不知道虎豹骑对曹魏意味着什么? 且不说他们身经百战,单单他们身上的铠甲、兵器、战马,那都是投入了巨量金钱的。 可,曹仁无比冷静,他凝着眉,重重的道。 “不能救!救了…我们也没了!襄樊也没了!” 牛金提议,“将军,不如让末将带一千兵,前去救援,一定能将子和将军救出来!” ——『救出来他,有个屁用?』 曹仁瞪向牛金的眼瞳中满是火焰,他望眼欲穿的,从来不是这个弟弟,而是那五千虎豹骑。 ——瓮中捉鳖! ——关门打狗! 这是一个死局。 若不及时止损,再深陷下去,还不知道… 更何况,救他一个曹子和有何用? 五千虎豹骑的将士已经没了! ——『一将无能,害死…害死三军哪!』 曹仁心头在滴血。 “将军…”牛金直视曹仁那如火一般的双瞳,“将军就给我一千兵马吧!” “哼…”曹仁发出一声冷哼,“一千兵,还不够那关家军塞牙缝的!” “可不去的话…” 曹仁双目赤血,决绝的说:“那就要看他曹子和的造化了!大意轻敌,孤军深入,对内路绝,进不能战,退不能还…” “现如今…我等也只能盼着,盼着…这虎豹骑能杀出重围,如此,我等于此处的坚守就有意义了!” 言及此处,曹仁大声吩咐道: ——“任何人不得妄动,坚守勿出,严阵以待!” … … ——枪出如龙! 因为虎豹骑距离那偏厢车的挡板太近。 无数长枪从小孔中刺出时,这些虎豹骑根本反应不及。 前排的将士一个瞬间,身上就多出了几个喷血的窟窿! “啊…啊…” “啊…” 随着凄厉的惨叫,越来越多的虎豹骑士倒在了这里。 畏惧于那挡板小孔中刺出的长枪。 这些虎豹骑纷纷后退。 可那偏厢车上的“小孔”似乎,没打算这么轻易的饶过他们。 连弩之下,那一枚枚弩矢自小孔中爆射而出。 如此强劲的破坏力,登时间让虎豹骑又倒下一片… “得得…” 这一次,就连战马也倒下不少,一个个斜躺在地上,发出无力的鸣啼。 反观虎豹骑。 其中的豹骑,因为是轻甲,已经全军覆没… 虎骑则凭着坚硬的铠甲,尤自负隅顽抗。 只是,哪怕是重甲的防御力,这么近的距离,也根本无法挡住那弩矢的巨大破坏力! 一时间,这偏厢车筑起的“城墙”下,尸横遍野! 在水军、山上的弓弩手,谷口处车阵的三面夹击之下,曹纯与虎豹骑已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他们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被三面绞杀。 那湖泊中已经飘满了魏军人和马的尸体… 四处响起的都是魏军的惨叫哀鸣! ——兵败如山倒! 曹纯拼命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可这根本是徒劳…他的感觉,就像是重重的一拳,全部打在了棉花上,完全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爹…不能这样打了,这是让将士们白白送死啊!” 儿子曹演那细若游丝的声音,宛若拨动着曹纯的最后一根神经。 可他…又能怎么办? “弃马…弃马…”儿子曹演提醒道。 曹纯这才意识到,若是放弃战马,那他们便可以攀爬上去。 虽依旧会有长枪刺出,可将士们集中于一个点攀爬,总还有生还的希望。 “弃马…弃马…”曹纯当先道。 看到虎骑将士齐齐弃马,关平眉头紧蹙,他当即下令。 ——“诛杀敌将曹纯者,赏五千金!” 事实上,关平是没有五千金的,更没有赐千金的权利。 可气氛已经到这儿了… 关平自顾不得那么多,大不了向四弟借! 总不能这样一场大战落幕,却跑了…敌军主将吧? “——杀…杀了曹纯!” 面对如此狼狈不堪的敌军,无数将士们如潮般的冲杀过来。 … … ——星彩! ——张星彩! 屋内,当关麟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就是张星彩时,他感到有些许的意外。 因为这张星彩的皮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呀? 要知道… 他爹可是张飞! 想想那黑汉子,以及他强大的基因,闺女怎么可能是…是极其健康的小麦色呢? 甚至…感觉比三姐关银屏还要白上一些。 这让关麟产生错觉。 要么,就是张飞他媳妇,夏侯渊这位大侄女儿“夏侯涓”那“白”的基因更强大,要么就是张飞隔壁宅院的主人一定姓“王”,隔壁老王的“王”! 关麟这么想的功夫,张星彩已经上前拉住了关银屏的手… 当然,不是后世那种小女孩儿手拉手,先比谁做的美甲贵。 张星彩的注意力在关银屏手上的茧子… 她像是意料之中。 “看来,银屏姐这几年是没少加练武艺啊…” 内行人嘛,从茧子上就能看出“努力”的程度。 害的关麟听到这么一番话…亮起了自己那白嫩、细腻的手掌,一点茧子也没有,这就是一双标准的“一袋米抗不到五楼”的手啊! “你也没少加练,看样子力气还涨了不少。”张星彩观察关银屏的同时,关银屏也在观察张星彩。 这一对“闺女”完美继承了各自老爹那“尚武”的性子…对武艺执迷的很。 而这,就算是两人久别重逢后的寒暄。 寒暄过后… 张星彩像是注意到了关麟,她饶有兴致的走到关麟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旋即一句话脱口,只两个字——“叫姐!” 啊… 关麟一怔,这什么和什么呀?就叫姐? 咱俩谁大呀? 俨然,关麟对张星彩还有些陌生。 而张星彩却对关麟一点儿都不见外。 她笑吟吟的说道:“怎么,忘了小时候你被人欺负,是谁替你打回来的?” “怎么年龄越大,良心倒像是让狗吃了” 关麟与张星彩很小的时候就认识。 毕竟,小时候都是跟着各自老爹“四处流浪”,他们几个又年龄相仿,自然而然就会玩到一起。 只不过,关麟小时候身子骨弱,张星彩就强壮许多,遇到有人欺负关麟,往往是张星彩去出头。 不过,每次出头过后,张星彩都会逼着关麟喊她一声“姐”! 俨然,这一个“姐”字让张星彩十分受用! 只不过现在的关麟长大了,看起来,长高了许多,再不是那个体弱多病的小男孩儿了。 但…因为以前的事儿,张星彩依旧提出这么一句。 ——叫姐? 关麟求助似的望向关银屏,关银屏一摊手,眼神示意… ——伱俩之间,年龄上,张星彩真是姐! 关麟这才拱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星彩姐好…”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恭敬的给他姐,或者他爹行过这样的礼… 主要是觉得,张星彩这姐姐…还挺有意思的! 俨然…看到关麟乖乖的模样,张星彩很是欢喜。 “整个荆州,街头巷尾议论的,就数你风头最大了!” 张星彩坐到座位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关麟,笑吟吟的开口,“整个荆州坊间,到处都是有关你的事儿,说你挺‘勇’的,敢公然顶撞二伯父,甚至二伯父还因为你下了罪己书…近来,还有个加注什么,让二伯父当众道歉什么的…” 说到这儿,张星彩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姐姐方才说错了,你的风头虽然大,但真不是最大的,整个江陵城,风头最大是那两位,一个是‘洪七公’,一个是‘黄老邪’!” 呃… 关麟一愣,然后他就笑了。 呵呵… 他真想告诉张星彩真相。 ——『星彩姐,你说的这两位,不才…也是弟弟我啊!』 当然,关麟也不会这么自恋。 只是笑吟吟的回答:“星彩姐说的是,论及名头,我还是比这两位要稍逊一丢丢的,不过,差距不算大!” “噗…” 关麟的话惹得张星彩“噗”的一声,就笑出声来,她转头望向关银屏,“银屏姐,咱这位弟弟可比小时候开朗多了!” 呵呵… 听到这儿,关银屏就想“呵呵”了,那何止是开朗多了,简直是…画风突变了。 小时候,体弱多病的…娘都觉得养不活。 可现在,倒是没长的五大三粗,可…却都敢跟父亲叫板,硬碰硬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偏偏每一次“叫板”,还都能神乎其技占尽上风。 越是这么想,关银屏的表情就越是古怪。 而见她表情古怪,张星彩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好奇的问道:“话说回来,方才我在门前听到你们说‘侧漏’?什么是侧漏啊?侧漏给谁呀?” 呃… 此言一出,关银屏的面靥一下子绯红了。 终究,比起张飞的闺女,关羽这个闺女脸皮儿要薄上不少。 而随着她露出娇羞状,张星彩更好奇了,“云旗弟弟?这个不能说嘛?” “啊…唉…” 关麟先是一惊,继而一摊手,顺着张星彩的话感叹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就在这时… 马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曹掾,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收网!” 而随着这道声音的传出,原本嘻嘻哈哈、没个正型的关麟一下子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 “咳咳…” 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望向张星彩,“星彩姐…弟这边有个小小的公务需要处理,得抓几个人,等回来后,弟再向星彩姐说说我那莫大的委屈…” 言及此处,关麟不忘又瞥了关银屏一眼,他“唉…”的一声又是长叹。 感慨道:“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一个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故事呀!” 说着话,关麟已经走出了大门… 哪曾想,张星彩来兴趣了,不是对故事的行去,而是对抓人的兴趣。 “抓人?江洋大盗么?这种事儿怎么能少了姐姐我呢?” 说着话,她就追了上去。 “星彩…”关银屏无奈,也追了上去。 一弟,两姐,三人鱼贯出府… 张星彩尤自一连兴奋,“突然感觉,还是荆州有趣多了!” 是啊… 有关麟在,每天都是新的挑战,怎么可能无趣呢? …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起云飞扬,吾弟关麟镇四方 江夏北,山谷入口。 黄昏时分,厮杀声隐隐传来,曹仁依旧保持着那份紧张的情绪,翻身上马,号令全军,“列阵,迎敌!” 远远看见一群虎豹骑的将士正逃窜而来,他们没有马匹,甚至甲胄、兵器都丢弃了,他们惶惶奔逃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的朝这边跑来。 哪里还有半点,那曾经不可一世虎豹骑的样子! 而后面还有一支关平、关兴、关索三兄弟带来的追兵。 牛金对着弓箭手喊道:“掩护,射!” 弓箭手轮番发射,阻断了一轮追兵,整齐的阵列裂开一道口,让那狼狈不堪的残兵驰入了后军。 关平远远看到曹军那井然的阵列,他当即发令,“停止追击!” 关兴不解:“大哥?” 关平平静的解释道:“四弟说了,这次埋伏,若在谷中击敌,则必定全胜,一旦出谷,生死未卜,故而四弟要我穷寇莫追!至少现在看来,这一仗,四弟的话还是要听从的!” “况且…观其军阵,倒有几分那曹仁布下‘八门金锁阵’的味道,他们严阵以待,以逸待劳,冒然进击,我军没有胜算!” 关平一番理智的分析。 关兴不再质疑。 关索却张开嘴巴,其实…他想说,不愧是曹操派来驻守襄樊的曹仁,竟真的忍心看到同父异母的兄弟…全军覆没。 可,这话关索还是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曾经四哥关麟向他讲述过的一系列故事。 ——袁绍、袁术兄弟相残; ——袁绍之子袁谭、袁尚兄弟相残; ——刘表的儿子刘琦、刘琮兄弟相残… 那么,如今的曹仁、曹纯,不也是如此么?曹仁又怎会去冒险救他的“嫡子”兄弟呢? 心念于此,“咕咚”一声,关索轻轻咽了口吐沫,他举目望向那湛蓝的晴空。 他回想起… 那是在四哥关麟一次次的忤逆父亲后。 关索忍不住寻他去问。 “四哥明知道会惹怒父亲,又何必如此?何必非要让父亲讨厌你呢?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在关索疑惑的目光中,关麟意味深长的讲道:“五弟,你心性淳朴…自是不知道这些!” “古往今来,许多例子表明了一个无比残酷的现实,那便是作为年龄小一些儿子,或者是庶子,若是太讨父亲喜欢,往往会导致兄弟不睦,酿成悲剧…成为家族由胜及衰的转折!” 那时候的关麟语气愈发的沉重。 “比如,汝南袁氏如何是盛及转衰的?不就是因为袁逢偏偏要将嫡子、庶子一碗水端平么?他先是将袁绍过继给兄长,摘除袁绍那庶子的身份,继而助其在党锢之祸中,建立‘奔走之友’救助党人,以此得了人望,使得大量英雄归附袁绍!” “可袁术呢?作为嫡子的他,看着一个卑微的庶子如今却扶摇直上,这就像是原本以吃羊为生的狼,突然有一天,它被羊骑在脖子上撒尿?心里如何能平复?又如何能不羡慕、嫉妒?而这羡慕、嫉妒,到最后就变成弄弄的‘恨’意了!” “袁术曾公然提及,‘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他是把袁绍当袁家最卑贱的奴仆啊,他还写信给公孙瓒,说袁绍并不是袁家的种,甚至…不惜在讨董联盟破裂后,与袁绍针锋相对,彼此攻伐!” 既然提到了这个话题,关麟还特地向这五弟关索讲述起。 那曾经群雄逐鹿的中原。 别看打的贼热闹,说到底,其实就两个阵营! 就一股子矛盾。 一个是以袁绍为首,曹操、刘表为从的“袁家庶长子”联盟。 一个是以袁术为首,公孙瓒、陶谦为从的“袁家嫡长子”联盟。 刘备与吕布比较特殊,在这两个阵营中间反复横跳。 说到底… 因为四世三公,门世故吏遍布天下。 又因为党锢之祸,秘密救助党人,袁家在这乱世之初,积攒起的巨量声望,这是天胡的开局,也是袁家人想要做皇帝的倚仗。 这就造成了,哪怕是群雄逐鹿,诸侯们还是会以“袁家”马首是瞻。 按照时间轴进一步的推演。 先是袁绍联盟战胜了袁术联盟,曹操、刘表、刘备均分了一杯羹; 然后外部的敌人打没了,就剩下内部了。 相当于进入“决赛圈”了。 袁绍先被曹操内部淘汰,刘表又被曹操内部淘汰。 至此,整个中原,剩下决赛圈里的就只有曹操了! 那这中原的问鼎,舍曹操还有谁呢? 而追本溯源,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袁家这兄弟不合引发的! 试想一下,但凡当年袁逢一碗水端平,直接就大肆扶持嫡子袁术,把袁绍彻底晾在一边,或者干脆就果断点,扶持袁绍,让袁术出局。 如此一来,这乱世之中,袁家形成合力,哪里还有其它诸侯的事儿? ——曹操起得来么? 那一日,关麟说了很多话,他先是讲述过袁绍、袁术兄弟相残的故事,继而是袁谭、袁尚,然后是刘琦、刘琮… 关索是听得瞠目结舌。 突然间,他就能体会,为何四哥总是忤逆父亲。 四哥是因为这个家呀! 让父亲讨厌,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那时的关索还觉得,他太单纯了,四哥与他…作为关家的四子、五子,也的确不该太过锋芒毕露。 也就是那时,关索暗暗下定决心,不要再那么努力,可以把努力的时间…多放在别的地方。 比如——女人! 而这个想法,一下子为关索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此刻,关索将思绪从远方拉回,望着眼前那严阵以待的曹仁兵马,感叹道。 “袁绍、袁术如此!” “袁谭、袁尚如此!” “刘琦、刘琮如此…” “曹仁、曹纯这一对兄弟?如何又如何能兄友弟恭呢?” 此时,关家军停止了追击,关平缓缓策马上前,与“八门紧锁阵”中的曹仁遥遥相望。 他大喊道:“不想,此番竟惊动了曹将军!” 曹仁也高声回道:“这次,是我曹子孝失了智,中了那关云长的诡计,我认栽了!” “曹将军不是来取军械的么?这落日谷中,还有许多军械,有偏厢车、木牛流马、连弩,也有伱们曹军的甲胄、兵器、战马,就摆在山谷中,曹将军放马来取呀?” 关平这话,让曹仁咬牙切齿。 诚如关索方才所想的,他的确也不在乎弟弟曹纯是死是活… 可虎豹骑… 特别是,虎豹骑的军备、战马,这些都是用重金打造的,曹仁心疼无比。 此番,关平的话无异于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不过,曹仁表情自若,“我曹魏家大业大,区区一些军械,还丢得起,就送给关将军,权且当做见面礼好了!倒是本将军好奇,关平公子既追到此地,怎么不过来呀?” 关平“哈哈”大笑,他如何不知,对方是激将法呢? 关平朗声喊道:“做人嘛,如何能贪得不厌呢?已经收了曹将军这么多的礼物了,贪多嚼不烂哪!不过,曹将军放心,早晚有一天,本将军会破了你这阵法!” “哈哈!”曹仁故作高昂的大笑,“现如今,汉军的小辈都敢如此对本将军说话了么?哈哈,好,本将军等着那一天!” 随着曹仁的声音传出。 “——来日方长。” 关平回了一句,旋即他表现出了身为将军果断的一面,当即扬手。 ——“鸣金,收兵,凯旋!” 一时间,关家军缓缓撤退,撤退的途中,关平则领着一干将士们,悠然唱着汉军的军歌: 比起《马踏燕然》,关家军更喜欢唱《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嘴上唱着大风歌,关平的心头,却将这个歌词,浑然一改,在心中吟唱。 ——大风起兮云飞扬,吾弟关麟镇四方! 一时间,这震荡的歌声在山谷中形成回音,余音缭绕,良久不绝! 倒是曹军中的副将牛金,看着关家军如此嘚瑟的身影。 他怒问道:“将军?不追么?” 曹仁苦涩的摇头,“他不敢来冲阵,正如我也不敢再踏入这山谷,罢了,救助虎豹骑的伤员吧!” 而就在这时,虎豹骑伤员的队伍中。 一个声音突然传出。 “将军呢?我虎豹骑的将军呢?” 他是在问曹纯… 的确,逃回的那不足千余的虎豹骑残兵中,并未有曹纯的身影。 听到将士们呼唤曹纯,曹仁那原本犀利的表情,一下子变了样,他无比焦灼的跨过一个个伤兵,寻找着,呼唤着。 ——“子和?子和?吾弟子和在哪里?” … … 窗外,雨声潺潺。 关羽与马良聚精会神地听着周仓的禀报。 如今的荆州,平和的表象之下,可谓是暗流涌动,单单那一批出自“黄老邪”之手的军械,就已经搅动起风云的变幻。 ——“云旗公子分别收了那江南女子与交州客商两万斛粮食的定金,交易地点就定在长沙与交州交界之处。” ——“如今交货日渐近,那商贾史火龙、游坦之也赶往长沙郡去了,连带着,那江南女子与交州客商也纷纷赶往那边!” ——“除此之外,长沙郡廖立太守传回消息,说是近来有大量的商船涌入长沙地界,但并未往湘江前去,只是停留在了长沙与交州的交界处,想来也是与这批军械有关。” 听着周仓的禀报… 关羽与马良彼此互视,不由得均是陷入沉思。 事情,其实很简单! 关羽与马良可以笃定,制造这批军械的“黄老邪”要么是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要么就是关麟他本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两人一同完成的。 这个,尽管此前并未继续往下调查,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那么,问题来了。 关麟这小子把这批军械…一次性许诺给了四家。 其中的一家,已经能确定是襄樊那边的细作… 关麟的目的是引蛇出洞。 且关平已经秘密赶赴江夏,在落日谷布下埋伏。 那么还剩下三家…… 要知道,这三家中,关麟收了两家各自“两万斛粮食”的定金。 说到这儿,关羽竟突然觉得,虽然不多,但这儿子倒还有那么一丢丢的良心,至少糜芳这儿的定金他没收。 当然,这也侧面表明,这小子压根就没想把这批军械卖给他关羽。 而这两家中,周仓已经调查清楚,其中一方与商贾谈判的是一名江南女子,另外一方从口音就能判断,是来自交州。 一个江东,一个交州。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关羽与马良就琢磨着——事儿是越来越神秘,也越来越有趣了。 现在的情况是定金也收了,货该交了! 然后… 鬼使神差的,参与到这个事件中的所有人,一股脑都往长沙去了,长沙境内还出现了大量的商船。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有意思”那么简单了。 关羽与马良心中产生了相同的猜想。 云旗这小子是打算…“两虎竞食”么? 要知道,关羽对这“两虎竞食”之计可谓是深恶痛绝! 那还要追溯到他与大哥刘备在徐州时。 那时候的曹操虎视徐州,但偏偏刘备与吕布共同驻守,一方屯驻小沛,一方屯驻下邳。 曹操想要攻吕布,刘备会去驰援,攻刘备,吕布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便是“唇亡齿寒”,也可以说是报团取暖。 于是,曹操就听从了荀彧的“两虎竞食”之计,以天子的名义敕封刘备为徐州牧,另派刘备去杀吕布! 如果事成,则刘备失去一名盟友,如果不成,吕布肯定会杀刘备泄愤。 不管怎样,曹操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后续的发展,也的确如荀彧预料,这封信的消息不胫而走,吕布与刘备嫌隙横生,彼此间互相征伐了起来,反倒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曹操是赚麻了! 这事儿,若非关羽曾短暂的在曹营里待了一年多,一次酒席上不经意间听人提起,如今的他尤自蒙在鼓里。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因为吃过那“两虎竞食”之计的亏,如今的关羽在看到关麟此番部署时,下意识想到的便是这个! 呵呵… ——『交州?』 ——『江东?』 ——『两虎竞食?这是…云旗得利啊!』 其实马良也想到了这点,他当先笑着开口:“关公啊,云旗公子已经在长沙搭起了台子,唱戏的也就要到位,想必这出戏亦会十分精彩吧?”。 “倒是…这戏唱到最后,总该有人收场啊!” 马良这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脱口。 关羽心下一动,他再次展示出雷厉风行的一面。 “传刘磐!” 不多时,刘磐赶来,拱手向关羽行礼。 “关将军有何差遣?” “长话短说,你即刻六百里加急,亲自赶至长沙郡,告知廖立太守密切关注于长沙与交趾边陲,有线人传回消息,外来商贾要再此交易一桩货物!” “商贾交易,难免会有价格不合,若遇非常之时,可当机立断,行非常之手段!” 在提及最后两个“非常”时,关羽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之后,关羽的话更加的一丝不苟。 ——“若有人敢在长沙境内斗殴,乃至于闹出人命,纵是边陲,你与廖立太守,亦绝不能姑息!” 斗殴、人命、姑息… 这六个字,关羽吟出的几乎是两倍的声调。 刘磐抬眸,迎面关羽那犀利、冷凝的目光,他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心知…这差事必不简单! 当即拱手。 “关将军放心,末将必定不辱使命!” …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四公子,还真是强大呀 潺潺细雨渐渐的变成了中雨。 江陵城内,不少人抱怨着这突然变化的鬼天气。 眼瞅着枯水期就要来了,竟还能下雨? 当然,更多人意识到,这怕是未来四、五个月的最后一场雨了,江陵的气候就是这样古怪。 “——得得得,” 关府的门前,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然后是“哒哒哒”的马蹄声,马儿那健硕的蹄子踩踏在雨水中,发出清脆的响动。 刘磐一身蓑衣,正骑跨骏马在雨中疾驰。 六百里加急赶至长沙,这是一个并不轻松的任务。 反观此刻的关府正堂… 乌云密布的天穹下,油灯温黄,映照着关羽、马良的面颊,刘磐离去后,周仓的禀报还在继续。 ——“据探马来报,襄阳城果然出兵了,” ——“前锋是曹纯率领的虎豹骑,疾驰的方向正是江夏以北的‘落日谷’,其后有牛金率领的三千步兵接应,不过,两军相差甚远,按照探马禀报的时辰,怕是如今,这支曹军已经到落日谷了。” 听过周仓的禀报,关羽一边捋着长髯,一边感慨道:“牛金不过是昔日里给曹仁家种地的,他何曾统过兵?呵呵,怕统领这三千步兵接应的名为牛金,实为曹仁吧!” 马良颔首,“这些年,曹仁先是与东吴大都督周瑜对垒,接下来又是与关公博弈,倒是变得谨慎了许多,不过…这也是于事无补,四公子还是猜中了,这只老乌龟终于被骗出来了!” 话题转移到了关麟与“老乌龟”曹仁的身上。 关羽捋须的手戛然而止。 他感慨道:“关某与这曹仁也算是老对手了,诸葛军师离开荆州之时,也屡次提及此曹仁是曹军中战绩首屈一指的武将。” 听到这儿,马良也感慨道:“天人将军嘛。” 言语间,对其如此“高调”的称谓,马良竟像是没有丝毫质疑。 不怪关羽与马良如此夸耀曹仁… 事实上,曹仁何止是曹魏中战绩最牛的? 放眼整个三国,他的战绩也是首屈一指。 按照《三国志》史料记载,曹仁一共参加过的二十二场战役中,十九场胜利,其中还有十一场是独自领兵。 第一场,讨伐徐州时,别攻陶谦的部将吕由; 第二场,还是讨徐州时,率骑兵大破陶谦援军; 第三场,别攻吕布的“句阳”,生擒其部将刘何; 第四场,别攻张绣的“徇旁”,俘虏三千人口; 第五场,官渡之战,刘备奇袭许昌,曹仁救援,击败刘备; 第六场,在鸡洛山击败袁绍部将韩荀; 第七场,督诸将据守潼关,挡住西凉叛军一年; 第八场,督七军剿灭叛贼苏伯等人; 第九场,率诸军剿灭宛城的叛贼侯音; 第十场,襄樊之战,守住襄樊! 第十一场,剿灭叛贼郑甘叛乱。 十一次里,两次破陶谦,一次破吕布,一次破张绣,一次败刘备,一次攻袁绍,三次讨伐贼寇,防御西凉叛军一次,防御关羽一次。 这个战绩放在三国所有武将战绩中,的的却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 而这十一次中,防御战两次,九次为进攻战,进攻战占八成,无疑…曹仁更擅长进攻战。 这就产生了一个误区。 后世很多人以为曹仁只会据守,是防守大师,这是片面的。 而之所以在面对关羽时,据守襄樊,变成了缩头乌龟。 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曹仁被关羽给彻彻底底打服了 …他意识到,论进攻,究是他这个“天人将军”也绝不是关羽的对手。 审时度势! 这也是,曹仁能得曹操信任,成为曹魏驻守襄樊南部总统领的核心原因。 他的能力太均衡了,无论是武力、统略、智力、政治、魅力上,他都太均衡了。 当年,之所以丢江陵… 是因为南郡之战中,曹仁独自面对的是孙刘联盟中的周瑜、吕蒙、韩当、甘宁、凌统,乃至于还有张飞。 相当于吴蜀全明星阵容了! 其压力不亚于“水淹七军”后,关羽面临的魏、吴全明星阵容。 哪怕如此,丢了南郡后,曹操都还称赞曹仁: ——仗败都败的这么漂亮,输给的是周瑜,南郡却留给了刘备。 由此也可见曹仁的心智。 说他是曹魏的“六边形战士”,一点都不为过。 而类似于他这样的全能型统领,最难对付,也最难中计。 更别说将他引入陷阱。 这点,关羽是深有体会。 几年的对垒,这襄樊,曹仁守得是严丝合缝,丝毫没有给他关羽一点点机会。 可偏偏,这一次,他中计了! 中的还不是关羽的计,是关云旗的计。 这难免让关羽心头一阵唏嘘。 “诚如季常所言,能把这只老乌龟给引出来,云旗…也委实是羞煞关某了!” “关公,话不能这么说。”体会到关羽的心情,马良连忙开导道:“若不是关公稳坐于江陵城中,那曹仁又岂会中计?” “说到底,这位曹魏的‘天人将军’太过忌惮关公了,所以他在面对关公时十分谨慎,从不犯错,可这次面对是一些商贾,难免大意,中了四公子的计,让虎豹骑出了城。” “哈哈…”关羽笑道:“关某虽不喜云旗的性子,也不喜他总是口无遮拦、顶撞关某,但功劳就是功劳,谁也抢不走,此番若那虎豹骑进入落日谷,坦之与国安、维之的设伏必定能大获全胜!” “若此举能重创虎豹骑,那可是解了关某心头之大患。将那曹操从汉中逼回,关某也更有把握了!” 言及此处,关羽又一次的捋下胡须,他突然想到了关麟的那个“赌约”。 那个把关家军按在地上摩擦的赌约,当即不免摇头感慨道:“这次,这小子是真把关家军给比下去了!” 显然,马良也意识到了关羽说的是那赌约。 “哈哈…”他笑道:“关公这话从何提起呢?究是云旗这个‘黄老邪’出谋,可关公的三位公子与关家军,才是出力的一方啊!四公子那一千部曲,可是按兵不动的!” “子方(糜芳)尚未把部曲交给云旗,他如何动呢?”罕见的,关羽竟在替关麟解释。“何况,这支部曲,又没有军械、铠甲?云旗不去求他大哥,还能怎样?只不过…” 关羽的眸光变得深邃,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只不过,这不更能证明这小子的…” 说到最后,关羽的话戛然而止… 一时间,他难免想到,此前关麟在“得胜桥”下的那番慷慨激昂的话。 那一字一句仿佛蒙蒙然的就浮现在此刻关羽的耳畔。 ——“你们说说,当我爹的儿子容易么?我爹就因为我体弱多病,不识武艺,就否定我军事上的才华,就要让我远离那最残酷的沙场…不分给我兵,也不给我军衔,就把我当一只‘咸鱼’去养!其实我明白,他是为我好,但是…” ——“我堂堂关麟也是一个男人,我明知道家父与伯父举起的是那‘汉贼不两立’的大旗,我关麟岂能当这缩头乌龟?岂能当这不管不顾,安于现状的咸鱼?如此的话,我还算是个汉家男儿嘛?” ——“堂堂男儿,堂堂我爹的儿子,若不能驰骋疆场,我关麟都特么的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每一个字,每一句子,此刻都回荡在关羽的耳畔,让他的心情悸动不已! 曾几何时… 第一次听到这番话时,关羽的心情是愤愤然的。 他觉得这小子简直是一派胡言。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作为儿子的…竟公然在这么多百姓面前,抨击父亲,指责父亲。 可现在再看… 关麟的这一番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在重重的抨击着关羽的内心哪。 ——『关某…否定吾儿军事上的才华么?』 军事才华,呵呵… 当初,关羽以为关麟的“军事才华”那就是个笑话。 可现在看来,那时候他对这份“军事才华”有多藐视,现在…他的脸就被打的…有多… 当然,最后的战果还没传来,可关羽已经感觉到面颊上的隐隐作痛。 不给这小子军衔,不让他带兵,似乎…是他关羽草率了,也看走眼了! ——『这小子或许…真能领兵!』 似乎是感受到此间气氛变得凝重。 马良连忙张口道:“我倒是很期待,江夏那边的消息了,这曹纯与虎豹骑,这些年风头可够响彻的,就是不知道,这老虎陷入山谷中,比起那鳖陷入瓮中,又能更厉害几分?” “呵…” 马良的话,让关羽浅笑一声。 那捋须的手终于划下,他轻吟道:“真等江夏那边的消息传回,关某只怕,这小子的尾巴…哼,怕是又要扬到天上去了…” 此言一出。 “哈哈哈哈…”马良大笑,一边笑,一边感慨道:“其实,关公心头是高兴的吧?” 啊… 骤然被点破心事,关羽那更古不变的面瘫脸竟变得有些许难为情了。 好在他的面颊本就如红枣一般,这一抹难为情…倒是成功被遮掩。 哪曾想,就在这时。 一道咆哮式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 ——“虎豹骑?曹纯?二哥谈这厮作甚?” ——“这厮长坂坡时,还掳走了咱那俩大侄女儿呢!这事儿,现如今,还未与他算账!” 标志性的嗓音,咆哮式的语气。 立刻就将关羽与马良的目光吸引,两人回首,出现在门前的除了关羽那心心念念的三弟,张飞张翼德外?还能是谁? “三…三弟?” 关羽惊呼出声,俨然,他也没想到,三弟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张飞身边,杨仪也在,杨仪本想拱手向关羽行礼。 哪曾想,张飞那大嗓门再度吟出,“二哥方才聊什么呢?在二哥面前,谁的尾巴敢翘到天上去?二哥不跟他计较,可俺张飞不许,俺替二哥把这尾巴给打下来!” “还有,啥曹纯、虎豹骑啊?说起这人,俺就来气!他要敢在俺面前,看俺不捅他一万个透明窟窿。” 似乎是提起了曹纯,勾起了张飞某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他顿时气性就涌上来了。 倒是杨仪… 看透一切真相的他“吧唧”着嘴巴,心里嘀咕着。 三爷呀…你还跟人家曹纯算账呢? 人家夏侯渊的宝贝侄女儿,如今都成你媳妇了! 还替伱生了张苞、张星彩这一对龙凤胎! 真要算账,人家夏侯渊找谁算账去呢? 当然,杨仪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是不敢得罪这位“张三爷”! 迎上关羽的目光,他当即拱手。 ——“下官杨仪,拜见关公!” ——“奉刘皇叔与诸葛军师之命,此番不远千里来此,只为考教一名公子!” … … ——完胜。 这是战报中的前两个字。 说起来,这两个字,其实很少出现在三国时期的战场。 因为要做到“完胜”,条件太过苛刻。 其一,必须是重创敌军,且己方毫无损伤。 其二,必须是能对接下来的整个战局,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古代战场,能做到重创敌军、产生深远影响都极其困难,更别提…还要毫发无损。 可… 此刻,关家军中清点战果,书写战报的文吏,毫不迟疑的在战报中写上了“完胜”这两个字。 的确是完胜… 将近万余关家军,大多均是在远程射杀,或是车阵据敌,根本就没有近战,除非失足掉进山谷,否则根本没有机会损失一兵一卒! 而,好不容易最后能短兵相交。 可…敌人就剩下不到一千了,且丢盔弃甲,迎着那长枪就往偏厢车上爬。 简直是毫无战意,只期盼着逃出生天。 此刻的落日谷,也下起了瓢泼大雨…似乎上天也着意洗去,这山谷中到处都流淌着的鲜血。 山谷中,隐隐约约还能传来哭泣声,这是被俘虏的虎豹骑兵士。 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为为自己的前路担忧。 还是为虎豹骑,这支百胜之师第一次如此狼狈溃败而哭泣不已? ——骄傲不再! 一时间,就连暴雨拂地也遮不住这份悲戚! 三千多具尸体…遍布于郊野,任人摘取,这些首级,随便拿出一些,都是极大的功劳。 而关家军的晋升…全部是拿战功,拿敌人的人头换取的。 不过… 此刻的关家军,将近万人,没有一个人去贪这份功劳。 这是因为,关家军继承了他们将军关羽最大的特点——要脸! 他们知道,纵此地有三千多敌人尸体,纵此战…俘虏了数百虎豹骑,纵缴获的辎重、铠甲、兵器、战马都足够供给一支两千人的军队。 但… 这些跟他们没有关系。 之所以能达成这样的战绩,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那连弩的“无坚不摧”,只因为那偏厢车的“坚如磐石!” 这一刻的他们,一个个只是呆呆的望着偏厢车,痴痴的望着那连弩上刻着的名字。 不由得,发至身心的感慨。 ——『这黄老邪,还真是强大呀!』 除此之外,还有四公子。 得知是“引蛇出洞”,“请他们的将军大公子出兵”的是四公子后,每一个关家军,都不由得朝四公子竖起大拇指。 引蛇出洞… 瓮中捉鳖… 这番布局,这般谋算,四公子的功劳…当与那黄老邪并驾齐驱! ——『四公子,也很强大呀!』 …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曹子孝,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这是大功一件哪!”军帐中的关兴颇为兴奋,隔着门,望向那被雨水冲刷着的战场,“将士们若知道四弟便是那‘黄老邪’,还不知道会如何的惊讶?” “不能告诉他们。”关平连忙摆手,“如此一战,‘黄老邪’势必会成为众矢之,成为曹魏所有将领心头之恨,四弟又不识武,暴露出去反倒平添了许多危险。” “是啊…”关索也附和道:“如今知道黄老邪身份的除了父亲、马良军师、周仓叔外,唯独我们兄弟三人,便是出于保护四哥的目的,也不该把这事儿泄露出去。” 关平与关索的话让关兴恍然大悟。 他敲着脑门,连连点头。 过了片刻,他话锋一转,“这一仗打的真是过瘾哪,虽功劳是四弟…不,应该说功劳是‘黄老邪’与‘四弟’的…但咱们兄弟,连同这些关家军也算是与有荣焉吧!” 与有荣焉…四个字,关兴特地加重了语气。 似乎有点意味深长的味道。 毕竟,歼灭虎豹骑三千,俘敌一千,缴获军辎无数,这份功劳…就算“黄老邪”与“关麟”两个人,吃得下么? 关兴是渴望分一杯羹。 需知,关家军是按照汉军的军制。 五人为伍,十人为什,伍长之上是什长,五什一队设队长,两队一屯为屯长,两队一曲有军侯,五曲一部设司马,三曲一军设校尉! 这么大的功劳,关兴作为屯长,但凡分到一些,那自是少不得扶摇直上。 或许可以晋升为军侯,甚至破格升为司马也说不定。 与其它的兵士晋升不同,作为关羽的儿子,关兴自不用为了恩荫妻子、扬眉吐气而努力,他只是渴望在父亲的面前证明自己。 而证明自己最直接的方式,便是手下有更多的兵马。 然后,像是大哥关平一样,能主导一场战役。 当然…关兴并不贪婪,首功…他还是要让给四弟关麟,以及那位并不神秘的“黄老邪”! 他只要“一点点”功劳就好。 越是往这边去想,关兴越是兴奋…仿佛他已经如愿成为军侯、成为司马了。 只是… 关索的声音像是泼了一盆冷水,“弟提议,把所有的功劳都归于四哥与黄老邪!” 啊… 此言一出,关兴一怔。 心里嘀咕着。 ——『五弟的意思是,战报上,一点儿都不留么?』 当即,关兴质疑道:“的确,四弟的引蛇出洞,与设计布防,至关重要,这偏厢车与连弩的发明对于此战更是举足轻重,可…我们没有功劳,总归也该有些苦劳吧?” 不等关兴的话脱口。 关平的话接踵而出。 “这件事儿上,我支持五弟。” 关平表态了。 而随着他的表态,关索会意的笑出声来,关兴的脸色则是有些古怪。 “大哥…” 关兴还想争取,却被关平伸手止住,他解释道。 “如今父亲与四弟的关系如何?安国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吧?父亲正生着四弟的气,四弟也寸步不让,他们是针尖对上了麦芒啊!也正是因此,四弟才会找到为兄,让为兄带一支兵马前来埋伏…也才有了这场大捷。” “可…安国你可想过,父亲与四弟争执的焦点是什么?四弟在得胜桥时那翻激昂的述说,又是为了什么?” “不都是因为父亲不给四弟兵马,不封他军衔,乃至于武库中的兵器,都不许四弟的部曲佩戴么?” 讲到这儿,关平的话愈发的语重心长,“为兄且问安国,从你内心出发,你来说,依伱之间…四弟该领兵?该有军衔么?” 这… 关兴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如果是昨天,他一定会直接且坚定的回答——不该! 关家军中,怎么能有一个不识武艺,手无缚鸡,还妄图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呢? 别说是将军了,就是屯长?什长?伍长也不行啊! 可现在…关兴的想法已经彻底动摇了。 是…四弟不识武艺,但他却能制造出这神奇的“连弩”与“偏厢车”,如此可以远距离射杀敌人?何须兵戎相向? 而这偏厢车与连弩的使用,哪需要会什么武艺? 就是寻常的男人,稍稍训练就可以上战场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别人发明出来什么神器,那都是藏着掖着,生怕被敌人听到、看到。 这样才能在战场上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可四弟不一样啊,他竟选择…直接将这“神器”公之于众,让各股势力角逐。 以此搅动视听,影响敌人的判断,让敌人在争抢中露出破绽,露出马脚,从而…一击制敌! 这般谋略,这般心性… 如今,又是这般结果。 关兴上一次体会到,还是在诸葛军师与庞统军师的身上。 呼… 终于,关兴长长的呼出口气,他抬眼看了看大哥关平,又看了看五弟关索,最终,他妥协了,他心甘情愿的妥协了。 他重重的颔首,“若是…若是此战的胜利,能让父亲与四弟的关系缓和,能让四弟投身军中,能让父亲将武库向四弟敞开。 那…纵是我等不揽获丝毫战功,那又如何?” 这番话说到最后,关兴重重的咬着牙。 像是还有些不甘,但…这份不甘最终释然了,这一刻的他,又变成了四弟关麟眼中的,那个“大局为重”的二哥。 “多谢二哥…” 关索连忙拱手,他的心情溢于言表。 关兴努力的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都是为了四弟与父亲,你、我兄弟,何必言谢?” “好了…”看着眼前关兴、关索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关平一把揽住两人,“你们,还有云旗,都是好样的,都是咱们关家的好男儿!” 就这样… 战报怎么写?一下子尘埃落定了。 战报上,功勋那一栏只会有两个人的名字——黄老邪、关麟! 关平、关兴、关索,以及这一万关家军,他们丝毫不贪这功劳的半分,且…所有缴获的军辎,也一并归还于“首功之人!” 这边厢,一匹快马迎着那疾风骤雨先一步向江陵城驶去。 那边厢… 在紧临落日谷的山峦中。 一个浑身是血,满身湿漉,且正在被豆大的雨水不断拍打着的男人。 他伸出那巨大的手掌,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的攀上了一处半山腰的山崖。 雨水冰冷的在他的脸上拍打,他转过身,迎着那疾风骤雨,环望着那山谷中倒在地上的人。儿。 这些人,昨日还是曹魏赫赫有名、未曾一败的虎豹骑。 可今日… 他们却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宛若修罗场一般。 他们的衣甲已经被扒去,兵器已经被取走。 他们的尸体就这么赤着身子,任凭血水不断的涌出,再经由雨水汇聚…流入那小溪与山谷。 几只乌鸦“嘎嘎”而鸣,在雨中盘旋在天空,仿佛是发现了可口的食物。 但那些倒下的人儿,却再也回不了家。 终于… 这男人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怆。 那嗜血的眼瞳里,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链一般的“啪嗒”、“啪嗒”的落下。 只是,暴雨之下,他的泪水与雨水混在了一起,他的哭声也被雨声淹没。 终于,他愤怒的张开嘴巴。 可他却不敢狂吼,他只敢压低声音,重重的吟出一句话。 ——“曹子孝,曹子孝…你缘何见死不救?” ——“你…是是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这虎豹骑的兄弟…葬送在这山谷中,才满意么?” ——“…你,是你…是你!” 到最后,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歇息底里的狂啸! 宛若要以此… 以此来宣泄内心中的愤恨与不平! ——“曹!子!孝!” ——“我…我要杀了你!” … … 雨声潺潺。 “哈哈哈哈…” 爽然的大笑盖过了那雨水的声音,虽是阴雨天,但关府的正堂内却是笑声连连。 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三人坐则同席,寝则同床,情义自是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何况… 此番张飞归来,算算时候,兄弟二人已经有两、三年未见了。 自是少不得一番唏嘘。 甚至,若不是杨仪那略显突然的一句话,保不齐,关羽直接就要拉张飞去喝酒,去一醉方休了。 此刻,关羽、马良、张飞分别跪坐在正堂,杨仪则款款将诸葛亮交代的事儿娓娓道出。 一番话罢… 关羽一捋长髯:“杨尚书的意思是,孔明派遣你不远千里来此江陵,就是为了考教一番吾儿云旗?” “是!”杨仪拱手。 关羽则感慨道:“倒是不曾想,吾儿云旗竟惊动了孔明!” 关羽这边正在说话,杨仪已经从怀中取出竹简,“此为诸葛军师亲笔所出的考题…”说着话,杨仪就要呈给关羽。 关羽则将竹简退回给杨仪,“既是孔明考教云旗,那便是有选拔、提携之意,云旗为关某子,此考题关某不该看!” 听到这儿,杨仪连忙将竹简再度小心翼翼的收回,旋即拱手。 “关公如此,再是公正不过!” 关羽则大手一挥,“周仓将军何在?” “末将在!” “既杨尚书是替孔明来考云旗的,你即刻去召云旗过来。” 关羽一声吩咐。 “喏…”周仓答应一声…旋即就走出了此间府邸。 毕竟是考验他关羽的儿子。 又是近来,在关羽心头大为改观的儿子。 这小子,虽总是与他这当爹的叫板,可种种行为,起到的积极成功,愈发让关羽侧目。 此番,关羽意识到,这对云旗是一个天赐良机。 若是答得好,或许能效仿马良的弟弟马谡一般,成为孔明的关门弟子。 在其身旁侍奉左右,得其言传身教,如此一来,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只是… 孔明的眼光何其之高?关羽最清楚不过。 除了马谡外,想拜师孔明的人,早已踏破门槛。 而整个荆州,包括“庞、马、向、习”这样的大家族在内,孔明能看得上的弟子唯独马谡马幼常一人! 由此可见,想成为其关门弟子,这条路,何其艰辛哪? 当然,为了云旗能过关,关羽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吩咐周仓去请关麟后,又做出公正的模样,继而转头望向杨仪。 “杨尚书,如此安排?可好?” 杨仪怎会不识关羽的意思。 这是要证明,他关羽从未向儿子关麟泄露什么,如此…见证的,便是关麟公子的真才实学。 “关公安排得当,下官佩服!” 倒是张飞,不懂这些弯弯道道的。 二哥与杨仪对话,他听的是云里雾里。 他挠挠头:“二哥,说到你这儿子,这一路上,可听到有关他的不少传闻哪…” 噢… 关羽抬眸,心里嘀咕着: ——『云旗已经这么有名了么?』 张飞的声音还在继续,语气愈添好奇:“人说这小子号称什么‘荆州九牧王’,还一个人杀掉了三十多匹狼?这事儿真的假的呀?” 真的…假的? 当着杨仪的面儿,关羽没好意思说。 马良张口道:“此言不虚,的确,四公子以一己之力匹敌三十余匹恶狼,不仅全身而退,还将这些恶狼悉数射杀!” “哎呦…” 张飞不由得惊呼道:“这小子这么能打的嘛,那在关家军里,怎么着,也得是个牙门将吧?” 呃… 这话脱口。 关羽与马良哑然了,别说牙门将了,若是当初给他个屯长,就没后面那么多事儿了! 两人彼此互视,纷纷苦涩的一笑。 张飞的话再度吟出“怎生又有人说,他先是当着诸将士的面儿,让二哥下罪己书,接着又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要跟二哥打什么赌?赌输了,还要二哥当着全城百姓道歉?这事儿,又是真的假的呀?” 说这番话时,张飞一改方才的欣赏,眼瞅着一股怒气就涌上了。 他二哥这当爹的,还能儿子给欺负了! 张飞恨不得…替二哥好好的教训一番这小子。 这… 关羽有些不想说这个话题。 生怕杨仪把这些事儿一并传回给孔明,让孔明觉得云旗是个不服管教的顽劣之子,从而否定了他! 一如…昔日里,他关羽因为云旗不识武艺,否定了他的军师才能一般! 当然,这些话,关羽没法说,他转头望向马良。 马良会意,笑着辩解道:“坊间流言蜚语,三人成虎的故事也不是没有?” “张将军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何况…此前合肥战场,料到正确结果的,整个荆州也唯独两人,云旗公子便是其中之一啊!” 马良是刻意将话题一转… 果然,张飞顺着马良的话就嚷嚷道。 “你这么说,俺想起来了,这一入荆州,无论是酒肆客栈,还是茶摊街坊,都是那合肥赌约和‘神器问世’,这其中那‘洪七公’与‘黄老邪’的风头…可都完全盖过云旗这小子了!” 讲到这儿,张飞的眼睛瞪大,无比的好奇。 “其中,这‘洪七公’被说的神乎其技,什么促成合肥赌约,使得那江东的碧眼儿再也不能向咱大哥提及那‘借荆州’的事儿!” “还有那‘黄老邪’,说是制造出来什么骑兵的克星,制造的连弩比孔明造的射程还远、威力还要强,真要这么厉害,咋当初,俺在荆州时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言及此处,张飞那一双豹眼带着无限的问号望向关羽。 “二哥,你可给俺好好说说,荆州真有这‘洪七公’与‘黄老邪’么?” …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江陵城,我关麟就是王法 张飞之所以问洪七公,乃因为,这是诸葛亮特地嘱咐过的。 调查“洪七公”便是他来荆州的“秘密任务”之一。 当然,诸葛亮还特地交代张飞,可以往岳父黄承彦那坐坐,保不齐会有些‘洪七公’的线索。 至于… 又横空出世的“黄老邪”,张飞可太好奇了。 近来,荆州境内,有关“黄老邪”的谈论太多了,什么“当代公输班”,什么“活的《鲁班书》”。 坊间还说他制成的战车乃骑兵克星,制成木牛流马可自行行走,制成的连弩,便是连牛皮都能穿透。 起先张飞以为这是在吹牛,牛都要吹到天上去了。 可架不住人人都这么说。 一时间,张飞对这“黄老邪”更好奇了。 而这个问题抛给关羽。 呵呵… 关羽心头就笑了。 洪七公究竟有没有?关羽说不上来。 毕竟这位“丐帮帮主”太过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 究是关羽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一面,不过…黄老邪的话,关羽可是有些眉目的,甚至这眉目是八九不离十。 当然,关羽不会“黄老邪”的真实身份告诉张飞。 马良昨夜就提醒他,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为了强调,马良还向关羽讲述起一个故事。 那是昔日群雄逐鹿中原,陈国国主刘宠雄踞陈国,带甲十万,陈国国相骆俊治国有方,将陈国打造成了一方乐土。 那时已称帝的袁术觊觎陈国,但又畏其兵锋,明面儿上哪里敢惹? 他向陈国求取粮草,但遭到了陈国国主与国相的拒绝,大怒之下,袁术便背地里,派了个刺客将陈国国主刘宠与国相骆俊刺杀。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刺客,便是昔日陶谦委派,护送曹嵩,却见财起意,最终将曹嵩杀死,掳走金银细软的张闿! 算上曹嵩、刘宠、骆俊…这位张闿也算是彻底达成了三杀的成就。 当然,这件事儿,关羽是知道的。 那时候的他与大哥刘备、三弟张飞就屯驻在小沛,离陈国并不远。 而陈国国主刘宠的死,一睹让大哥刘备唏嘘不已。 论辈分,他可是当今天子的堂叔祖父,是刘备的堂叔父,更是这天下大乱之际手握重兵,最有可能担起那复兴汉室责任的宗室子弟。 所谓“陈独得完,百姓归之者众十余万人。” 但结果却是,“是时,诸国无复租禄,而数见虏夺,并日而食,转死沟壑者甚众然!” 因为太过高调。 导致此前的经营毁于一旦,陈国也彻底被袁术蹂躏为废墟。 当然,说这么一个故事。 马良是想要提醒关羽,千万不能将四公子“黄老邪”的身份泄露,以免让他招致曹魏的怨恨与怒火。 重蹈那“陈国国主”遇刺,陈国覆灭的覆辙! 关羽听过后深以为然。 将关麟是那“黄老邪”的秘密埋藏在心中。 此刻,他沉吟了一下,方才抬眸朝着张飞道:“三弟啊,荆州的确有洪七公,也的确有黄老邪…至于,他们到底是谁?为兄也在查,若有消息,定第一时间告知三弟。” 随便一句话敷衍过去。 张飞也没多想,“二哥既这么说,那俺就等等。” 他的话音刚落… “关公、张将军…”却见周仓急匆匆的闯入其中,他连连喘着大气,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第一时间就赶回禀报。 “咋咧?”关羽连忙问道。 张飞也疑惑的望向周仓。 周仓拍了下胸脯,努力的让内心平静一分,旋即连忙道:“方才末将去贼曹掾府请四公子,可四公子不在,询问文吏,文吏只说四公子是要去办一件大事儿!具体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只是,整个贼曹掾府几十名衙役全都带出去了。” 讲到这儿,周仓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让气更顺畅一些。 他连忙继续道:“末将又出门询问那巡城的官兵,这才知道,四公子带着三小姐,还有一个红袍持枪女子去抓人了,整个贼曹掾府齐齐出动,说是要同一时间,缉拿一百多人!” 周仓的话刚刚落下。 “啥?”张飞一下子回过神儿来,他朝关羽道:“红袍,持枪女子?那是俺闺女星彩啊…” 而听到这儿,关羽的脸色已经微变。 他倒不是惊讶于张飞带着宝贝闺女一道来了。 他惊讶的是… ——『抓人?抓什么人?近来江陵城何曾有过缉盗之事?』 ——『云旗这是在干嘛?还带着银屏与星彩…今时今刻,可不能胡闹啊!』 关羽心思急转… 心头隐隐有些担忧。 原本而言,考虑到关麟的性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他关羽都不会如此心悸,可现在不一样。 三弟还在,杨仪也在,杨仪还是孔明专程派来特地考教云旗的。 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因为一些“出格”的事儿就错过了,那可就… ——『诶呀…』 关羽心头长叹出一口浊气,手完全不能自己的握紧。 说起来,他关羽也是醉了。 他感觉,在关麟这小子面前,他这做爹的就像是有某种受虐倾向一般。 明明这小子总是惹他生气,总是上赶着跟他作对,可到头来…关羽竟还是不自禁会为这小子着想。 为他的前途着想! ——『关某真是活该欠他的!』 ——『这是病,得治!』 见关羽沉默,马良连忙细问:“贼曹掾属最近似乎没有如此规模的缉捕賊道之事啊!周将军可问清楚,这些缉捕之人所犯何事?” “不…不知道啊!”周仓一摊手,他也很是无奈,“如今江陵城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的…可…可四公子缘何缉捕,没人知道,也没有任何的缉捕公文,按那官兵说,若有人问起,四公子会说…会说…” “会说什么?”关羽语气低沉,他重重的问道。 “说…”周仓连忙道:“四公子说,他爹是关公,他抓人不需要缉捕文书,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这… 这不是胡闹么? 关羽的脸色一冷,他豁然起身,也顾不得管张飞和杨仪了,他朝周仓吩咐道。 “即刻把这小子给…” 关羽本想吩咐周仓即刻把这小子给掳来,可想了想,估摸着周仓掳不回关麟。 这小子别看不识武艺,可肚子里一大堆‘歪理’,又擅长诡辩之术。 除非周仓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掳走。 否则凭他的本事,只要一开口,那几句话就能引发百姓们的沸腾,谁又能带走他? “前面领路!” 关羽改口… 周仓先是一愣,旋即“喏”的答应一声,就走出了房间。 反观张飞,他挠挠头,略微思索了下,可似乎…他的脑子并不能允许他将这中间的故事联想出来。 不过,张飞却笑了,他朝身旁的杨仪笑着说道:“威公啊,依俺说,还是这江陵城有意思,成都那边人人都一本正经的,装个鸟蛋!哈哈,你且候着,俺也跟二哥去瞧瞧!” 说着话,张飞迈开步子已经跑了出去… 活像个五十岁的孩子! 哪里还有半分上将军的风采。 杨仪则眨巴了下眼睛,口中轻吟:“一个关云旗,就引发整个关府…不,是就引发整个江陵城如此的鸡飞狗跳么?” 倒是一旁的马良笑着说道:“杨尚书啊,不瞒你说,这位云旗公子素来做事,不会循规蹈矩,也不会按照常理,今日…不过是他的常态。” 言及此处,马良一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杨尚书既是替诸葛军师考教云旗公子,不妨也一道去看看,请…” 杨仪连忙拱手,“还是季常兄先请!” 别说,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突然间…杨仪就对关麟这个关四公子兴趣浓郁起来了。 究竟是马谡口中的名副其实?不舞之鹤呢? 还是关公与马良信笺中的灵动机敏、洞悉时局? 一正一反; 一夸一贬,杨仪这边愈发的好奇了起来,他也算是彻底明白,诸葛军师缘何要特地来考教这位公子了。 的确是有着不小的争议啊。 心念于此,一边往外走,杨仪不由得一边摸了摸胸前那儒袍中藏着的竹简。 这竹简中…记录着的,乃是如今蜀中的三大难题。 是让刘皇叔与诸葛军师都一筹莫展的难题。 杨仪不由得遐想连篇 ——这难题?这个如此有争议的小子?他能解么? … … 雨后的江陵城,并没有拔云见雾,依旧是阴云蔽日。 密布乌云下的…“长新”酒楼。 关麟带着关银屏、张星彩与一干衙役来到了这边,这已经是抓捕的最后一站了。 “你们去守住后院的大门。” “伱们去守住东三百米处那枯井,这长新酒楼的地下酒窖能连接到这边。” “还有,各处围墙都要派人盯梢…一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其余的,待会儿听我号令,从正门闯进去,不论是人,是狗,哪怕是牛、羊,是鸡、鸭,是鱼、是飞鸽,一并都给缉拿了!” 关麟吩咐这番话的时候,糜芳已经赶来了,作为江陵太守。 理论在这江陵城中,一次性缉捕上百人,且已经缉捕了超过五十人。 这是不是在程序上要提前告知他糜芳一声,讨要个太守发布的缉捕令、张贴告示公之于众呢? 江陵城,刘皇叔治下,关公镇守,这朗朗乾坤的世道,不是说抓人就抓人的呀? 糜芳已经派文吏先行赶来… 而关麟的话就三句。 “——吾乃关云旗。” “——家父关云长。” “——吾抓人,不需要证据,更不需要批文,吾的话便是证据,吾本人便是官府批文!在这江陵城,我关麟便是王法!” 关麟嚣张的语气,放到后世,那就是“我爸爸是xxx的既视感!” 当然,也有文吏听过这三句话后,依旧没被唬住,照例拦在关麟的面前,阻止他缉捕。 而这时,关麟只会再多问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下,那文吏就怂了,颤巍巍的让开了。 很显然,在前面那三句话的巨大威力加持下,这最后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就显得破坏力十足了! 而…当消息传回,糜芳得知是关麟在抓人时,他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如果是别的官吏滥用职权,他自然得管管。 可…如果是四公子关麟! 咳咳… ——那就没事儿了。 倒是有一些“自诩”正义人士的官员,不服啊。 你是关云旗就怎样? 你爹是关公又怎样? 还有王法嘛? 还有律法么? 他们发现…告状给糜芳太守已经无济于事,纷纷赶往关家府邸! 似乎,如今…在这江陵城能管管这位‘无法无天’四公子的也唯独关公了。 反观关麟这边… 在部署过一切之后,衙役们各就各位就准备行动。 张星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饶有兴致的问关麟。 “那姐姐我呢?我去哪里?” 俨然,一听是抓人,张星彩下意识想到的,那势必得搏斗啊! 他跟他爹张飞一样。 ——打架,他可太有兴趣了。 话说回来,成都那边律法严格,没法动手,现如今…这阵仗下,“大战”一触即发,手突然还痒痒起来了。 关银屏却是显得又有几分担忧。 目光低垂望向关麟…心里嘀咕着。 ——『这次的全城缉捕,已经闹得有些无法收场了,四弟这算是闯祸么?』 就在这时。 “星彩姐呀…你的任务,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关麟笑吟吟的一拍胸脯,指了指他在自己,“待会儿打起来了,刀剑无眼,你与三姐得好好保护我呀?最好贴身,寸步不离…” “噢…”张星彩顿时很失望,不过,她还在争取,“银屏姐一人保护你就绰绰有余了,你还是告诉,这酒肆里的贼首是谁?姐姐去替你‘擒贼擒王’!” 张星彩已经完全放飞了。 已经是彻彻底底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今儿个,不打个人,她的拳头怕是无处安放了。 关银屏则是越发的担忧,她提醒道:“四弟确定缉拿的是这里么?这长新酒楼虽不怎么有名,可我与母亲却来过几次,烧得一手北方菜,味道…母亲说还算正宗,许多北方流亡到咱们江陵的都喜欢来这酒楼吃酒。” 诚如关银屏所言… 荆州之所以繁荣,是因为中原战乱,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逃到了荆州。 这也使得这边的百姓不再拘泥于一方,而是天南海北,各处都有。 按照母亲胡金定的说法,他们关家也是北方人。 许多关家兵也是从北方、中原一路跟过来的… 故而,一些独特的,能烧出北方菜的酒楼,他们往往印象深刻,且十分珍惜。 听过关银屏的话,关麟咧嘴笑了笑。 ——“三姐放心,抓了他们,一样能让他们给三姐烧北方菜,保不齐,还更方便呢!” 言及此处… 关麟鼓了一口气,面颊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他高呼道:“弟兄们,给我上,莫要走了贼人!” 顿时间,身旁的一干衙役,呼啦啦的拔刀,各个气势如虹,蜂拥冲了进去。 而之所以他们如此气势高昂。 是因为关麟许诺过了… 这一次事儿的办成了,每人奖励五十斤小米! 关麟从不喜欢画饼,他喜欢赤果果的用“金钱”、“粮食”往下砸,砸着砸着,这些衙役就忠心耿耿且气势如虹了! 只听得“哐”的一声,酒楼的大门被踹开。 只片刻的功夫,其中已然是鸡飞狗跳。 关麟注意到了张星彩… 这姐姐是提着枪冲上去了。 关麟连忙喊道:“星彩姐…你悠着点儿,别误伤了自己人!” “还有…里面的,打残就行,留口气,千万别打死了咯!” 是啊… 这可不兴“银枪一舞动四方,攻城掠地神气扬”那套啊! 得要活得! 还得问话呢! …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关某能饶,青龙刀却不能饶 长新酒楼内。 “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酒壶、花盆、茶盏碎了一地… “啊…不要啊?” “如何抓我?” “我犯了什么罪?” 不断的有人呼喊,乃至于挣扎,最后被一顿暴打,然后狠狠的将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一时间,这酒楼内鸡飞狗跳! 长新酒楼“长新”不再,倒是多了许多破败之象,鸡犬不宁。 关银屏守在关麟的身边,自是精神紧绷,如临大敌。 只是… 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或者说…这酒楼中人只是在逃窜,根本就没有怎么抵抗,一个个酒肆跑堂的、做饭的,还有‘内当家’,甚至有来不及穿衣的客人被押出来。 连带着鸡、鸭、鱼,按照关麟的吩咐,只要是活的统统带回贼曹掾府。 意料之外的,马秉竟还牵出了一头牛。 ——这特么的就叫惊喜! 关麟琢磨着,这是一只与贼人狼狈为奸的牛,罪不容恕,当诛九族! 呵呵… 今晚又能吃上牛肉了。 最惨的当属酒肆掌柜,他的脸上还有一个拳头留下的“印”,是张星彩把他带下来的,很明显…他在张星彩手上很惨。 张星彩则是掐着腰,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 下楼时,还朝关麟嘟囔着:“这就是你说的贼首?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贼首有何可怕?何须人专程保护你?” 倒是关麟,看到那掌柜后,他笑吟吟的走到他的面前。 掌柜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甚至说话都不太利索,“小人…小人是正经买卖,我…我无罪啊!” 关麟笑了,笑的更灿烂了,“无罪个屁,本曹掾慧眼如炬,你是北边来的,伱背后的主子姓曹,这些,本曹掾一清二楚。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不过,不要紧,本曹掾有的是方法让你认罪。” ——北边来的! ——主子姓曹! 四弟的意思是…这掌柜是魏谍? 关银屏一怔…她不会不知道,江陵城中必定藏着曹魏的细作。 这是由于当年周瑜将曹仁打败,曹仁被迫撤出南郡,而作为南郡的治所,江陵城…曹仁不可能什么也没留下。 比如魏谍,便极有可能留在城中,悄咪咪的行动,暗中将这边的情报送回曹营。 只是… 无论怎么看,似乎,眼前这个一脸憨态的酒楼掌柜,不像是作奸犯科的魏谍呀! 关银屏在琢磨,其实,关麟也在琢磨。 他琢磨的是,曹仁究竟留在江陵多少魏谍? 这一波,能一网打尽了么? 总是被敌人的眼睛看着,他关麟做起事来极不方便。 东吴那边就不说了,双方彼此互市,又是孙刘联盟,彼此互留眼睛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北境的曹操… 关麟琢磨着,得先把曹操的眼睛捅瞎了。 让他感受下未知的恐惧。 而这掌柜依旧在喊,“官老爷是不是认错了,小的是北方人不假,可来这江陵已经八年了,这江陵城就是小的根哪!官府的户薄上一清二楚,小的夫妇二人在此做买卖,从小做到大,身份清白,又哪有什么主子?” 关麟爽然一笑,再不搭理这个掌柜,他朝马秉吩咐道:“快,还不将这些魏谍统统押入牢狱,此番,咱们贼曹掾府立下大功,除了本曹掾赏的那份儿,都等着我爹的重赏吧!” 言及此处,关麟又指了指那掌柜。 “这个家伙很危险,绑结实一点,押回去。” 似乎是注意到…酒店的门外已经聚拢了不少人。 关麟又补上一句,“告诉百姓们,这次抓的都是魏谍,让他们不用惊慌,若有异议,明日一早可以到贼曹掾属,本曹掾会开堂,当着众百姓的面儿亲自审他们!” … … 关羽、张飞、杨仪、马良一行正在赶往“长新”酒楼的路上。 哪曾想,一个中年男人拦在了关羽的马前。 “啪嗒”一声跪在地上。 ——“关将军留步!” ——“今日,李某替整个江陵百姓向关将军请命。” ——“关四公子无证据、无太守批文,即公开缉捕无辜百姓百余人,致使人心惶惶、民心不安,此罪不容恕,依律,当下狱五年!” 马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喊话的男人。 不是别人,正是——李藐! 而意识到是这家伙之后… 马良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下来。 心里嘀咕着… ——『四公子怎么被他给盯上了?』 至于这李藐,何许人也? 如果说三国第一喷子是“恃才傲物,无人不喷”的祢衡。 那么,蜀汉第一喷子便是“死了也要喷”的巴蜀名士李藐。 此刻的李藐怒了。 他才刚刚来到江陵不到一年。 竟不想,就听到皇叔治下,如此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儿。 关公的儿子,既无证据,又无官府批文,公然的抓人,而且一下子就抓了一百多人。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 他竟还大言不惭的道:“家父关云长!” 还扬言他抓人,不需要证据,更不需要批文,在这江陵城,他关麟便是王法!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天理何在? 朗朗乾坤何在? 这就是刘皇叔与诸葛孔明要中兴的汉室么?这就是关公治下的荆州么? 李藐彻底的愤怒了。 他以一己之身躯拦在关羽的面前,就是要替千千万万江陵百姓,讨回这个公道! 话说回来… 李藐是今年初才被诸葛亮派来江陵的,名义上是来考察民情,实际上则是来避避风头。 这是因为,就在去年。 刘备夺了刘璋的益州,自领益州牧,且任命昔日刘璋的旧部,名士李藐为益州从事,算是给足了他这个名士的面子。 可不曾想,就在今年新年的正旦期间,刘备与诸官员斟酒庆贺,李藐却在宴席上公然的谴责刘备。 ——“振威将军(刘璋)以为将军是宗室肺腑,委任将军前来讨伐敌人,大功没能实现,振威将军却先于敌人灭亡;我认为将军夺取鄙州,是很不合适的!”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但自古成王败寇,这纷乱的世道,哪有合适与不合适一说? 可偏偏,李藐却是唯一一个把这话说出来的。 刘备那时候的脸一下子就绿了,用后世一句时髦的话,那就是尴尬的都快能抠出三室一厅了。 空气中的气氛都仿佛凝固了。 最后刘备反问李藐,“如果你知道我这样做是不合适的,那么为什么不去帮助刘璋呢?” 李藐回答说,“不是不帮助,而是实力不足!” 当即,刘备身边的魏延就要去杀李藐,还是诸葛亮为他求情,刘备也顾及其名士的身份,以及其兄、弟均在蜀中任职,便送给了诸葛亮这个顺水人情,饶恕了他。 斥候,诸葛亮便派遣李藐暂时离开成都,算是到荆州避避风头… 免得这事儿,再被人提起,引发祸事。 当然,对于这般救命之恩。 李藐并没有知恩图报,农夫与蛇的故事,就发生在诸葛亮与他的身上。 北伐失街亭,诸葛亮斩马谡时,李藐便讽刺诸葛亮:“秦国赦免了孟明视,才可以收服西戎二十余国而称伯;楚国诛杀子玉,不到两代就衰落了。” 这还不算什么。 直到诸葛亮魂归五丈原,刘禅为诸葛亮举行三天的哀悼国葬,这李藐又开喷了。 ——“诸葛亮独自一人依靠精锐的军队,如狼虎视物,‘五种权力大的人物不应该守边疆’。我对此常常为国家的安危而感到担忧。” ——“如今,诸葛亮已经去世,所以宗族得以保全,西部边疆的战事可以停止,人们也因此而庆祝。” 果然,这是往死里去喷! 这次,没有诸葛亮为他求情了,刘禅直接诛杀了他。 说到底,这李藐就是一个喷子,一个纯粹的、赤果果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喷子。 原本被发来荆州,他就心情烦闷,郁郁不得志,正好又听到了关四公子仗势欺人,糜太守官官相护。 李藐再也按捺不住,他就是要拦在关羽的面前。 他下定决心,不让这关麟蹲五年的牢狱,决不罢休! “——朗朗乾坤,皇叔治下!” 李藐冷然凝视着关羽,“不曾想,关公之子竟能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到这般地步?” “哼…” 李藐继续道:“他竟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家父关云长’,说这江陵城,他要抓人便抓人,他关麟就是王法,如此‘大奸大恶’之徒?如何当上这贼曹掾吏?” “他这次如此,鬼知道他曾经还压迫过多少百姓?欺压过多少良人?李藐斗胆问关公,穹顶之房梁不正,其下房梁岂不歪邪?关公要如何论处,还望示下!” 关羽也认出了这李藐。 这等敢顶撞大哥,却全身而退的“名人”,如今在荆益都极其有名。 是人人都不想招惹的存在。 而这等“好喷人”的名士,最不好惹。 你杀他,他巴不得一死全了名节,反倒是你落得个杀名士的恶名。 当年曹操在兖州时杀了个“边让”,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这些都是前车之鉴哪! 呼… 关羽长长的呼出口气,他也意识到,云旗此番行事被他盯上,这一关怕是不好过了。 偏偏… 关羽的余光望向杨仪,他心头喃喃。 ——『杨仪还在,这李藐…来的是真不巧啊!』 关羽这边的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张飞不管那些,直接嚷嚷道:“你这鸟人,说的什么鸟话?再不让开,俺就从你身上踏过去。” 作势,张飞就要驱马。 关羽连忙伸手止住,他虽不喜士大夫,但却不能随意杀士大夫,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儿。 马良知道关公的为难,他连忙下马道:“李先生先起来,关公也是刚刚知晓此事,具体如何,尚不明朗?又如何断呢?” “明朗?哈哈哈哈哈…”李藐大笑起来,“这还不明朗?关家四公子好威风啊,此前他要关公下罪己书,后又与关公定下赌约,输者当众致歉,这也就罢了,这是关公自己家里的事儿,外人本不该论道!” “可关公却不想想,是否是关公一味的纵容,才使得此子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李藐在马良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他昂着那高傲的头颅,轻捋着那一小撮胡须。 他的语调再度抬高。 “我岂不知,就是因为此前那交州商贾没有把军械卖给他,四公子便恼羞成怒,牵连无辜,将那商贾居住的‘长新’酒楼中人污蔑为魏谍,予以擒获!” “我且问关公?四公子无证据就将人定为魏谍,合理么?四公子无官府批文就抓人,合理么?糜太守不管不顾,官官相护,合理么?” 别说… 李藐这一番话,愣是把关羽驳得哑口无言。 此刻,但凡他关羽说一句倾向于关麟的话,那便少不得“袒护”之嫌! 关羽的脸色已经暗沉如墨,配上他原本红色的面颊,整个脸暗红、暗红的。 他那背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攥紧。 心头更是止不住的轻吟。 ——『云旗,你让为父如何帮你?』 倒是马良,听到“魏谍”两个字,他恍若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只有他与关公,在掌握了全部的信息后,他们有可能意识到这点。 马良连忙提醒道: “关公,若然云旗公子抓的是‘魏谍’,那!未必没有证据!” 此言一出,关羽的眼睛徒然亮了起来。 他那暗沉的脸色一下子消散,那犀利的丹凤眼,再度开阖。 “是非曲折,关某会让云旗给江陵百姓们一个交代!” “但,此事云旗交代之前,若有人敢蛊惑人心,迷惑百姓,污蔑关某的儿子,关某能饶了他,可关某手中这青龙偃月刀却饶不得他!” 关公一言,霸气凛然! “哒哒”的马蹄声再度响彻,关羽勒马回转。 马良的话提醒了他。 既是魏谍,那自然要与荆襄的“引蛇出洞”联系到一起。 若如此,云旗手中岂会没有证据? 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突然间,关羽整个人无论是气场还是信心一下子就足了起来。 他目光环望向张飞,又环望向杨仪。 关羽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三弟、杨尚书,权且拭目以待!吾儿云旗定会所有人,有个交代!” 这话,无疑标志着,关羽选择不去插手了。 是啊… 珠玉在前。 关羽骤然意识到,云旗的行动…他就不该插手! 只等结果就好了! …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他老人家,岂会没有后手? 荆北的天乌云密布,荆南的天却是晴空万里。 距离交趾郡还有百里,这里依旧是长沙郡的疆域。 一处朴素的村落,肉眼可见的是每处农舍门前那黑漆漆的磨刀石。 这村庄,像是每家每户都精通于“磨刀”的本事。 村口处高挂“罗汉庄”三个字的牌匾。 而这其中的一处农舍,此刻的陆逊躺在床上。 明丽的阳光照射进来,他重度高烧,额头上盖着湿手帕,嘴唇干裂,梦呓着:“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我要…” 头高热到已经有些神志不醒的地步。 前几日,确定了那偏厢车、木牛流马、连弩的交货时间、地点后。 陆逊就与孙茹马不停蹄的从江陵往荆南长沙赶。 正巧遇到了雨水天,斗笠却只带了一个。 于是,陆逊就让给了孙茹,反倒是他陆逊浑身都淋透了,一连几天重烧了起来。 孙茹坐在床边安抚道:“伯言,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陆逊宛若被这轻声的安抚给唤醒,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那匹军械到了…到了么?” 孙茹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到了,陆家的人也到了,已经派人去查验了,那军械就藏在‘关山’中,还剩下部分,也就这两天送达。” 所谓关山,乃是当年“关公战长沙”时扎营屯兵的山峦,如那“捞刀河”一般,因关公而得名。 细细说来。 便是建安十三年,曹操赤壁大败后,刘备与孙权借机向荆州地区扩展地盘。 长江以南的零陵、武陵、桂阳、长沙四郡见势不妙,打算投降曹操。 于是,刘备命张飞、赵云各领兵三千人,分别攻克武陵、零陵和桂阳三郡; 关公则带领五百名校刀手杀奔长沙郡。 ——“关公战长沙”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至于这关公战长沙,诚如后世戏剧中唱的“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因为关公的到来,这边的许多地方,都因为这一战而闻名于整个天下。 诚如,此前因为关公的青龙偃月刀落入水中,被周仓捡回的“捞刀河”… 再有关公修建马圈而得名的“马栏山。” 关公驻扎兵马的“关山”。 至于“罗汉庄”,则是青龙偃月刀从“捞刀河”里打捞上来后。 刀被河石碰缺了一个小口,于是当地的罗铁匠以上天雨水为磨刀水,为其整整磨了三天。 从此以后,罗铁匠名声更大,他居住的村子被叫做“罗汉庄”! 往来不少客人,都会来此“磨刀”! 如今,陆逊与孙茹就住在这罗汉庄,而那批军械交易的地点则是关山。 早在三日前,陆家就派来了大量的商船,除了将足量的金子运送过来外,还有就是人手… 将这么多的军械运回东吴,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就在这时。 陆逊的儿子陆延走了进来。 这是陆逊的长子,却并非孙茹所出,乃是陆逊的亡妻诞下,如今已经十五岁了。 看到长子,陆逊虚弱的伸出手抚摸着孩子的面颊。 “吾儿来了?金银与部曲都带来了么?” “十八万斛粮食折算成的金银,已经几次清点过,分毫不差。”陆延回道。“至于部曲,孩儿不敢带太多,只带了五百,足够搬运军械即可!” 历史上,对陆逊这位长子陆延的记载,是早夭。 未满二十岁就去世了! 便是因此,陆家的爵位,才由他弟弟陆抗继承。 如今的陆延年龄虽不大,但却颇有精神,小小年纪已经能处理好许多族内的事物,包括一些商业、生意。 见父亲如此痛苦的模样,陆延有些担忧,却照例禀报道。 “那史火龙与游坦之就住在不远处的‘马栏山’,孩儿按照父亲说的,已经与他们交涉过了,后日午时,先由咱们陆家的人清点货物,点清之后,即刻交付钱财!接下来,便是走水路运输这份军械。” “好啊!”听到这儿,陆逊如释重负般的平躺了起来。 孙茹款款拉住了陆延的手,轻声道:“延儿,你是你父亲的长子,如今你父亲这副模样,我…实在走不开,军械的事儿就多劳伱了!” 孙茹对陆延的称呼是“延儿”,但自称却不是“为娘”,而是“我”! 诚如每一个家庭中,后娘与长子间的关系,往往看似亲密,可实际上隔着一座山。 听过孙茹的话,陆逊附和道,“你娘说的对,人心叵测,千万小心,咳咳…若遇到什么事儿,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父亲放心,孩儿知道了。”陆延将手从孙茹的手中抽回,恭敬的向陆逊行礼,又向孙茹行礼过后,便徐徐退出了房间。 而待得他出门时,他看到了院落内有一桶水,他快步走到那水桶前,不经意的将手伸了进去,迅速的清洗了一番。 他的眼眸中多出了几许不易被人察觉的精芒。 而这手… 方才只是因为被后娘孙茹拉到过而已。 … … 长沙郡,关山。 有精通于算数的,正在查验货物。 ——“木牛流马五十!” ——“连弩五百六十一!” ——“偏厢车八十驾!” 随着一句句声音传出,最后的数字报了出来。 “不错,全都对得上,两位敞亮!” 交州七郡督士變的弟弟士,望着眼前,这关山中藏匿着的军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史火龙与游坦之都在这里… 史火龙笑道:“今日的就在这里,明日、后日还有两批军械也会送来,后日正午前,你们再查验一番,确定最终的数字,就可以交易了!” 史火龙说到这儿,游坦之提醒道:“只是不知道阁下该准备好的钱粮?可就绪了。” “放心…”士笑着拍拍两人的肩膀,“这只是开了个头儿,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不怕告诉你们,咱们是来自交州的,咱们那儿有的是钱!” 嘿… 这话脱口,史火龙与游坦之彼此互视。 旋即异口同声。 “敞亮!” 之后,三人约定,后日正午前再来清点一次军械的数量。 若然没有出入,即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倒是送走士后。 史火龙与游坦之站在那皎洁的月光下。 史火龙感慨道:“洪七公他老人家,这次…是把这些人,全都耍的团团转了吧。” “是啊…”游坦之从怀中拿出一块面饼,狠狠的啃了一口,他把面饼递给了史火龙,“吃一口?” “吃啥面饼啊…”史火龙笑着摆摆手,“这票干成了,以后…洪七公他老人家顿顿让咱们吃肉!到时候,咱丐帮的日子,怕是比那些官老爷更美上十倍咯!” 是啊… 诚如史火龙所言。 曾几何时,他们是流亡到江陵城的流民,他们风餐露宿,他们饥寒交迫,哪里有人…在乎过他们的死活,哪里有人肯让他们吃上一口饱饭。 可现在… 日子不一样了呀! 别说饱饭了,面饼都不稀罕吃了…丐帮,得吃肉! 跟着洪七公他老人家,有肉吃! 而随着史火龙声音的落下,游坦之又把面饼塞回了怀里。 突然感觉…这面饼就不香了。 他饶有兴致的补上一问,“你说…明儿个会顺利么?” 唔… 史火龙直接抬手,重重的敲了下他的脑门,“洪七公他老人家亲自部署的,怎么会有错?” “可…”游坦之这次自己敲了敲脑袋,“可若是事儿闹大了,咋办?” “哈哈哈…”史火龙笑了,“洪七公他老人家通着天呢?他岂会没有后手?” 言及此处,两人的目光交汇。 月色下,倒是平添出了一抹芳华。 … … 江陵城,贼曹掾属的刑室。 因为关麟发的那笔小财,这里,也适当的采购了一批全新的刑具。 此刻牢房之中,火把摇曳,呻吟之声此起彼伏,关麟大步进来,身后跟着担心他的三姐关银屏,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张星彩。 马秉侯在门前,见关麟到了,当即打开了牢门。 关麟一行三人进入牢内,眼前的中年男子,正是那“长新酒楼”的掌柜。 只不过,区别于白日里的衣冠楚楚,此刻的他头发蓬松,面容憔悴。 “本曹掾再给你一次机会,招还是不招?” “我不知道官爷说的是什么?如何招呢?”沙哑的口气,让人听了,很容易生起同情与可怜。 果然… 关银屏小声提醒关麟,“会不会真的抓错了,我记得…这掌柜大字都不识一个,便是整理账簿的,都是他内人,只是烧得一手地道的北方菜罢了。” 方才关银屏还真的特地去军营中问过了… 关家军中北方人不少,认识这掌柜的很多,都是冲着烧的那手北方菜去的。 很多关家军的兵勇还啧啧称奇,说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掌柜不识一个大字,却能开出这么一处酒楼,全凭手艺! “咳咳…”关麟轻咳一声,回头望了一眼关银屏,提醒道,“姐,我可是在执行公务!” 这下,关银屏闭上了嘴巴,只是警惕的站在关麟的身侧,环视着周围。 “不招是吧?”方才还是和颜悦色,突然,关麟的面颊就变得严肃了起来,“好说,那来人,押到公堂,本曹掾亲自审!” ——“也让你见识下,本曹掾的厉害!” … … 江陵城,糜家府邸。 糜芳托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家门,他的儿子糜阳还在桌前奋笔疾书,不…准确的说,是奋笔计算。 他的左侧摆放着一本《九章算术》,右边则是按照《九章算术》中第三章“衰分”的理论,列出的表格…试图以此“分配”的思路,得出答案。 糜阳不时的口中喃喃:“上有十二头,下有三十四足…用均分列表的话,如何解?” ——鸡兔同笼! 还是鸡兔同笼的问题。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糜阳整整三天了。 自从那一日,将五万斛粮食交付给关麟,两人聊到了这“鸡兔同笼”的问题后。 这三天来,糜阳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他的脑海中不时闪出的,是关麟提及的话。 ——“这才只是两种解法,一个是假设法,一个是金鸡独立法,事实上,类似于这种鸡兔同笼的问题,一共有十三种解法!” 十三种解法? 糜阳越想越是觉得深奥,越是觉得关麟深不可测。 他绞尽脑汁,也仅仅只是…又多想出了一个“表格法”… 算是《九章算术》“衰分”理论的延续。 可…还有十种呢? 后世,往往数学研究到最后,人都会变成“疯子”,会陷入那庞大的“数学宇宙”中,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们会纠结于任何一个小小的发现。 当然,那是后世,在汉代…仅仅只有《九章算术》理论下的数学,想要超脱于《九章算术》是何其困难。 不夸张的说,糜阳此前是被框在了那个圈中。 可偏偏,关麟…彻彻底底的为糜阳打开了一扇窗子,让他超脱出这个圈,抵达更广袤的宇宙。 这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似乎是注意到了父亲的归来,糜阳也有些累了,他很懂事的阖起竹简,迎上父亲,“父亲今日怎生回来的这般晚,是公务繁忙么?” “唉…”糜芳摆了摆手,无奈的叹出口气。 “父亲这是?”糜阳连忙追问。 糜芳的眼眸却望到了案几上的《九章算术》,再看看儿子,心头不免还轻松了几分,“吾儿一门心思醉心于数学,却是让为父能宽心不少啊…只是…那云长的儿子,可就没这么省心咯。” 云长的儿子,不省心? 当这两个词传出,糜阳眨巴了下眼睛,当即会意,“父亲说的是四公子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 糜芳瘫坐在竹席上,褪去了袜子,那肥胖的身躯像是一个圆球,整个人显得极不雅观。 “父亲能告诉孩儿么?” 糜阳好奇了。 现如今,他只对两件事有兴趣。 一个是鸡兔同笼; 另外一个,则是通过鸡兔同笼问题,为他在数学领域打开一扇全新窗子的四公子——关麟关云旗! “唉…”糜芳长长的叹出口气,“你说说这关云旗,好端端的一个下午抓捕了一百多人,言之凿凿说这些人是魏谍,却既无证据,又无为父批捕的手书,如此胡闹,这在江陵城…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一整个下午,整个江陵城都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而来为父这边状告他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偏偏…为父与云长这关系,又如何能不压下去呢?可压着压着,唉…不说了,不说了…” 说到最后,糜芳已经无语了。 整个一晚上,他是越压,群情越是激奋哪! 这很容易理解,关麟是在抓魏谍,比如那“长新”酒楼,他把所有酒楼里的人一股脑全抓走了,总不可能这些人都是魏谍吧? 那寻常百姓的家人自然要来闹,人多了,可不就聚集起来,群情激奋哪! 再加上,还有那“连刘皇叔”都敢骂的李邈。 可想而知…他糜芳的压力何其之大? 乃至于,糜芳有一种感觉… 关公有这么个儿子,他的心岂能不累? 可关公有这么个儿子,莫名的,他糜芳凭什么,也感觉心累,累成狗啊! 倒是… 糜阳,他的眼珠子一定。 宛若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喃喃道,“若…诚如父亲说的那般,魏谍与寻常百姓都抓起来了。” “那么…他们如今就同时被关在牢狱中,魏谍一定与寻常百姓有不同之处,如此说来…” “…这道题就变成了,魏谍有多少人,无辜百姓有多少人?这是…鸡兔同笼的问题呀!四公子这是在解…‘鸡兔同笼’的问题啊!” 啊…啊… 听着儿子的这么一番话,糜芳顿时有一种悲鸣到极致的错觉。 咋… 咋他儿子,也魔怔了? … …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一眸火眼照人寒 刑室中,这还是关麟第一次审问犯人,而且审的还是魏谍。 他端着步子,走到桌案后坐下,有些不知道该娇矜还是该从容的生涩。 这间贼曹掾属的屋子,不能算是正经的公堂,却比公堂给人的压力更大,室内因为小而暗,显得阴气森森。 墙上有最新购置的重枷、有皮鞭、有烙铁,就连烤烙铁的炉子也透着全新的味道,像是在等待着哪个作奸犯科之人试试它的威力。 两名光着膀子的精壮刑吏,他们冷漠的表情,似乎在告诉犯人,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是平等而卑贱的。 关麟缓缓落座,这次,关银屏与张星彩没有跟过来,而是守在门外。 不过,她们俩却是耳朵竖起,听着其中的声音。 关麟道:“带魏谍!” 酒肆掌柜缓步走进刑室,虽然头发蓬松,身后还跟着押送的刑吏,但他镇静的神态,如同看透了这里的一切,带着一份绝然。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很难从他嘴里翘出什么。 再度看到关麟时,他已经不再讨饶。 而当看到那些刑具,他只是长长的吁出口气。 惊讶与茫然中,他脱口而出:“我已经对官老爷说过了,我不是什么魏谍,我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从北方逃难而来的人,我…我与内子都住在江陵,怎么会与那曹贼有所勾结?” 关麟笑道:“这么说,你还是不招咯!” 酒肆掌柜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又抬眼望了一遍这刑具。 “官老爷是打算屈打成招么?” 刑室內,火把爆出了一个灯花,关麟的眼中闪过一丝凶戾之色,不过很快,这凶戾之色就消散于无形,取而代之是成竹在胸的精芒。 “老子有一句话,叫‘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还有一句,叫‘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一个人在这世间,一旦做了什么,那势必就会影响周围一切的事儿,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若你真不是魏谍,不妨回答我几个问题?若你都能答上来?那…” 关麟的话还没说罢,酒肆掌柜挺直了腰板儿,“我问心无愧!” 他有自信,作为…曹魏间军司的副曹掾,魏谍中的老人,他势必能经受得住一切考验! 反观关麟,他站起身来,饶有兴致的走到他的正前,眉头一挑,开始了盘问。 “伱祖籍是哪的?” ——“徐州。” “叫什么?” ——“王七!” “你的老家是哪的?家里有几口人?” ——“徐州琅琊国东武县石景村人!家里就我与内子两人,其它的都死了。” “什么时候出来的?” “这个…”酒肆掌柜明显的迟疑了下,不过,他很快接上,“那是建安五年,曹贼为报父仇,进攻徐州,所过之处人畜不留,故而…我们东武县人纷纷南逃,我便逃到了新野。 “后曹贼南下,刘皇叔携民渡江,我便又逃到了南郡,而后…再也…再也逃不动了,就…就在这边安顿了下来。” “噢…”关麟绕有兴致的点了点头,“徐州琅琊国,我记得曹操他爹曹嵩就是住在琅琊国吧?” ——“我并不知晓!” “那我汉军军师诸葛孔明的老家也在徐州琅琊国,这个你总听说过吧。” ——“我一个粗鄙人家,又没念过书,如何能结识到诸葛氏这样的门楣?” “噢…没念过书?那你就是不识字咯?” ——“不识,平素里账簿都是内人做的,我只负责后厨。” “那你算什么掌柜的?” ——“呵呵,我就只是挂个名,内子才是真正的掌柜,说句实在的,在家里…是内子当家!” “噢…如果这么说,你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么?”关麟笑吟吟的,“王七,这名字一共只有六个笔划!” “让官老爷见笑了,不会!” “那你刚才说,曹贼所过之处人畜不留,诶呦,人畜不留,你还会成语呢?” “在这江陵城许久了,跟内子学会一些。” “那你怕死么?” “怕!怕极了!” “你以前在徐州琅琊时是做什么的?”关麟的问题,开始变得跳跃… “…”明显,这掌柜又停顿了一下,“我就是个伙夫,给大户人家烧菜的。” “我三姐说你烧的一手地道的北方菜!很好吃!” “当然,就这点儿本事,是吃饭的家伙。” “那…你会酿酒么?” “…会,但酿的不好。” “那酿酒的时候,一酿时用粗米两斛,麴一斛,能得成酒几斛几斗?” 这… 当关麟问到这里时,酒肆掌柜明显的迟疑了。 不过,他反应很快,连忙回道:“我记不得了,都是下人们做的…我没特别留意。” 而话问到这里。 门外的张星彩小声对关银屏道:“他根本就不会酿酒…” “为何?” “凡是酿过酒的,谁不知道,一酿用粗米二斛,麴一斛,得成酒只在六斛往上,怎会精确到斗?似乎…云旗弟弟是在诈他!” 唔… 张星彩的话让关银屏一怔,关银屏连忙问:“你怎么知道?” “我爹爱喝酒啊!”张星彩压低声音回答道:“所以,娘总是酿给他…连带着还教给了我,无论是谯沛的‘九酿春酒’,还是琅琊的‘青云琅酒’,我都会酿…” 噢… 关银屏这才意识到,星彩妹妹的母亲可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哪。 甚至,不只是北方人,还是曹魏阵营中那谯沛功勋夏侯家的侄女儿呢? 是贵女子! 而此时,关麟的问话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能得多少酒?真不知道?” “不知道!” “噢,我又忘了,你刚刚说你老家是哪的?”关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询问。 “徐州琅琊国东武县人…” “家里有几口人。” “家里除我与内子,没人了。” “为什么出来。” “我不是说过了么?逃难…”这次这酒肆掌柜回答的言简意赅。 “怎么逃出来的?” “跟着老乡,驾驴车…” “你刚刚说,曹贼所过之处人畜不留,谁教你的成语?” “我…我听客人讲的。” 这个回答一出,关麟微微一笑,“可方才你不是这么答得,你方才说的是你内子教的!怎么又成客人讲的?” 这下…那酒肆掌柜明显紧张了,“都…都有。” “你叫什么?”关麟再度问。 “王七!” “哪个王?” “大王的王!”酒肆掌柜顺着关麟的话就脱口。 而随着这一句话脱口,关麟的眼眸一下子眯起,他笑吟吟的直视向这酒肆掌柜的目光,“你方才不是说,你不识字么?那你岂知…大王的‘王’是哪个王?” 这… 一时间,这酒肆掌柜下意识的猛咽了口口水。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眼前这位年轻公子那笑吟吟的眼眸,简直是摄人心魄,仿佛一切的谎言,都完全逃不过他的眼睛,一切虚妄…都会被他识破。 与此同时… 门口处的张星彩与关银屏俱是一惊。 关银屏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道。 “四弟抓对了,他果然有鬼…” 张星彩重重的点了点头,“否则,他何必隐瞒他会写字呢?” 而不等关银屏与张星彩彻底想明白,关麟的声音再度传出。“问也问了,答也答了,玩也玩够了,现在…咱们该聊聊正事儿了。” 关麟的眼眸上移,“你岂能逃得过本曹掾这火眼金睛,还不打算招么?” “魏谍——夜莺!” … … 洛阳城。 自董卓焚烧洛阳以来,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空荡荡的房屋无人居住,有的还残留着焚烧的痕迹。 宽阔的街道上,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和蓬头垢面的孩子聚在曾经那辉煌过的鸿都门学处。 此刻有人正趁着夜色在鸿都门学的废墟前说书。 别处的说书是为了赚钱,这里的说书,则是为了给这片空城中仅存的百姓,带去一片孤寂的乐土。 历史上,曹操重修洛阳是在关羽败走麦城后。 而曹操对于洛阳,有着极其复杂的感情,及双重意义。 其一,他是在这里厚葬了关羽。 其二,便是曹操本人在这里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说起来,曹操葬在哪里,历来争议不断,可死在哪里,却毫无争议。 曹操便是在重修后的洛阳城里永辞人间。 当然,此刻的洛阳还没有半分重修的味道。 满街的断墙颓垣,恢弘的宫殿狰狞又破败,宫内生着野草,跑着兔子与狐狸。 趁着夜幕,一驾马车徐徐来到了鸿都门学的废墟处,从其中走出的女子一袭红衣,正是那一日在芒砀山陵园的地底,将匕首一次次刺向曹操画像的女子。 她徐徐走到了百姓中,坐在了一处石阶上,静静的听说书人讲故事。 话说回来… 北方的说书与南方的说书截然不同。 北方说书捧的是曹操,贬的是刘、关、张与孙氏一族; 可南方的说书则完全相反,捧的是刘,贬的是曹。 成王败寇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至于历史的真相? 重要么? 百姓们心目中的真相,仅仅是坊间流传着的故事罢了,这便是舆论! 红衣女子遥记得,上一次,来此听书,说书人讲的是刘、关、张桃园结义,彼此杀了对方的家小,以此“封心”的故事。 而一出“封心”这完全颠覆了他对刘、关、张的印象。 这一次…则是讲述的… 红衣女子缓缓抬眸,此刻的说书人才刚开了个头。 ——“貂蝉本是司徒王允的义女,为铲除乱臣董卓,王允以貂蝉作为诱饵,设下了连环计。先假意许给吕布,又明着把貂蝉献给董卓。最终挑拨吕布杀了董卓,名扬天下。” ——“之后吕布带着貂蝉如同丧家之犬,四处逃窜,最终被曹操和刘备联手打败,命陨白门楼。然而如何处置貂蝉,就成了一件棘手的事儿。” ——“曹丞相好人妻,举世皆知,他自然觊觎貂蝉的美色,但貂蝉根本看不中曹操,推三阻四就是不搭理。” ——“曹操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向程昱问计。程昱心眼多,建议曹操,何不学当年的王允,来个连环计,将貂蝉作为诱饵,挑拨刘、关、张三兄弟不和,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今晚的说书人,讲的是貂蝉。 往往女人的故事,特别是貂蝉这等名噪天下女人的故事,更能够引起男人广泛的好奇。 正因为如此,今夜来此鸿都门学听书的,比往常多了何止一倍。 多是衣衫褴褛的大汉! 反观那红衣女子,在听到“貂蝉”时,她的心头“咯噔”一响,像是这个名字触动到了他的某根神经。 这也让她的眼瞳睁开,耳朵竖起,无比期待说书人接下来的故事。 ——“曹操虽舍不得将这天下第一美女貂蝉,就这样白白的送出去,但毕竟也是枭雄,在权衡利弊之后,立刻做出了决定,派人四处散播消息,说要把貂蝉许配给关羽。” ——“桃园三兄弟之中,当属张飞性格最为莽撞,这日多吃了点酒,听说曹丞相要把貂蝉许给二哥,当时脸色就变了,大哥匡扶汉室未成,二哥就想着讨夫人,如此当初还‘封’个什么心?这亦有违当初的誓言,实在不应该呀!立刻骑马直往貂蝉所在的小院而去。” 讲到这儿,有混混模样的高喊道:“张三爷这是要先霸占了貂蝉嘛?” 此言一出,“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倒是那红衣女子,面色冷凝…眉宇间更是暗沉如水。 “当然不是了!” 说书人随口回了一句,继续讲道。 ——“话说关二爷的小院恰好和貂蝉的小院只隔着一堵墙,这一晚关二爷正借着月光读《春秋》,突然听到隔壁有女子哭泣,便问小兵是何人在啼哭?” ——“很快,小兵回复,是貂蝉在哭泣。关二爷心中若有所思,让手下把貂蝉带来。不一会儿,貂蝉泠泠而至,虽是愁容不展,但依然容貌出众,堪称国色天香。” ——“关二爷心中连连叹息,貂蝉长得如此美貌,怪不得像董卓、吕布那样的豪杰英雄都会跪拜在其石榴裙下,如今传言曹操将她许配给自己,多半包藏祸心,想用连环计让兄弟三人失和,如此看来,貂蝉再好看也是害人精,留不得呀!” ——“想到这里,关二爷不禁动了杀心!” 讲到这儿,说书人顿了一下,顺顺气,缓缓神儿… 这才刚刚上半场。 可…提到关二爷要杀貂蝉。 那红衣女子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她一双拳头握紧,那急促的话语隔着她的面纱迅速传出。 ——“后来呢?关羽…关羽可曾真的杀了…” 无比急促的语气… 不等她把话讲完。 其它的百姓们起哄道:“杀的是貂蝉,就不是你,你激动什么…” “我…我…” 红衣女子的拳头刹那间握的更紧了一些。 她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倒是她的眼瞳,那晶莹的眸子里泛出了几缕殷红的精芒! … …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关大王月下斩貂蝉 红衣女子的插嘴,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说书人的讲述还在继续。 ——“书接上回,关二爷对貂蝉动了杀机。可貂蝉也似乎有所觉察,又呜呜哽咽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连关二爷也心里发酸,舍不得下手。” ——“貂蝉抽泣说道‘当初董卓乱政,吕布助纣为虐,众朝臣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束手无策,王恩公为了江山社稷这才巧设连环,为国除害,贱妾虽是女流,但亦知道社稷与儿女私情孰轻孰重,这才为保国安民,委曲求全至今,现在社稷渐稳,不想却成了千古罪人,无数人欲杀之而后快?何况,妾刚刚才诞下一女,不过襁褓婴儿,妾死了,她如何安?” “咯噔…” 这话脱口,那红衣女子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的一双眼瞳瞪大,几欲爆出。 说书人的讲述还在继续。 ——“关羽听了,一声长叹,貂蝉之言倒是非常在理,不禁有些犹豫不决。” ——“正在此时,小兵来报‘三将军酒后纵马而至,口口声声要为国除佞,杀死貂蝉。’貂蝉一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关二爷放自己母女一条生路!” ——“关羽略一思忖,立刻安排人将貂蝉带下去,然后换上小兵的衣服,夹杂在其他身材相仿的小兵之中,由关二爷带队,朝着城外而去。” ——“话说,城外有一小庵,关羽之前曾来,山青水秀,猿啼鹤鸣,十分幽静。” ——“到了地方,关羽勒马停下,给了貂蝉黄金五百两,让她从此在此安顿,更嘱咐会派人将其女抱出,与其母女团圆,貂蝉得知关羽放自己一条生路,感激不尽,正准备行大礼,却又被关羽止住。只好深深一揖说‘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关将军大恩大德’。” ——“却不曾想,貂蝉前脚刚迈开,身后就是杀喊声连连,只见尘头起处,喝醉了酒的张三爷挺丈八蛇矛飞驰而来,叫嚷着‘貂蝉何在,燕人张翼德来取你首级!’” 说到这里时,无数围观的百姓顿时间热血沸腾。 宛若想到了当时的画面。 一些急不可待的当即问道,“貂蝉走了没呀?” 红衣女子的心情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却听得那说书人道。 ——“哪里走得了?” ——“关二爷拦在了张三爷的身前,张三爷怒斥关二爷,‘二哥要此女人,就不要我与大哥了么’?关二爷心知张飞是个莽夫,如若今日没个交代,怕是真要中了那曹操的离间、连环之计!兄弟三人势必嫌隙丛生…” ——“当即关二爷手起刀落,月色昏暗,只见‘貂蝉’的身躯缓缓倒下,青龙偃月刀上还带起一缕白色的衣带!” ——“张三爷这才转怒为喜,拉着关羽非要请他喝酒,赔礼道歉。” ——“如此,便是‘关大王月下斩貂蝉’!都说红颜祸水,貂蝉为报义父养育之恩,为汉室社稷除害,不惜委曲求全甘当司徒王允连环计之棋子,何错之有?可那关云长面对孤儿寡母,最终还是起了杀心,义从何来? 精彩… 精彩纷呈。 无数百姓哗然一片,纷纷议论着这桩事儿。 还是那句话,很多事情,百姓是没有办法知道真相的,他们能相信的…唯有这市井中传播的话语。 倒是这时,有百姓好奇,“话说,这貂蝉被关二爷一刀劈了,可她那女儿何在?她那女儿姓甚名谁?” 这问题倒是把说书人给难住了。 说书人摇着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唯独可以确定的是,从那以后,便再无貂蝉与她女儿的故事…” “嘿嘿,今儿个就说到这儿,各位有钱的打个钱场,有粮食的分上一些,谢过了,谢过了!” 说书嘛,最后讨个钱,不寒颤。 倒是那红衣女子,当得知这故事中的真相后,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愤恨。 她坐回了马车,却没有吩咐周围的仆从离去,泪水已经夺框…宛若那断线的珠链。 “啪嗒,啪嗒”的泪珠滴落在马车上。 十息…二十息… 五十息…一百息… 这种情绪根本无法抑制。 就在这时。 马车外有仆从问道:“小姐,江陵城那边的商贾拒绝了小姐的报价,少量连弩他们不卖!” “不卖么?”红衣女子像是一瞬间收敛住了心神。 她再不是哪个催泪哭泣的少女。 她尤自抿着唇,过了良久方才开口,“查一查,现如今去江陵,要走哪条路?” 这… 很明显,马车外的仆从惊了一下。 “小姐要去江陵?” 不怪他惊讶,虽江陵距离洛阳有许多官道可走,直接南下即可,直线距离的话不算远。 但…考虑到如今曹魏与孙刘联盟的关系,要从洛阳赴江陵,可绝不是“千里江陵一日还”那么简单。 单单各处设下的关卡,想要通过都是万难。 除非…绕道! 从徐州东海走水路,绕道而至…只不过,路途就… 似乎是想到了路途的遥远,这仆从再三提醒道: “小姐可要三思啊…这路可不好走。” “安排下吧,明日就动身。”这红衣女子款款道:“按照传回的消息,刺杀那曹贼少不得那连弩,何况…我还有一些事儿,要去那边讨问个明白!” 言及此处… 红衣女子微微咬唇,自言自语的又补上一句。 ——“冤有头,债有主!” … … 江陵城,贼曹掾属院内的守卫们正抱怨着鬼天气,突如其来的暴雨令地上泛起了蒙蒙一层水雾,这让他们鞋袜尽湿。 就在这时… 却见得他们的曹掾关麟从牢狱中走了出来,连带着走出的还有关银屏与张星彩,以及…“主记事”马秉与几名衙役押解着的那酒肆掌柜王七。 一行人趁着夜色匆匆而去… 马秉特地还又招呼了一些守卫,一起去帮忙。 距离贼曹掾属不远处的一处宅院。 关麟一行来到了这里。 那酒肆掌柜王七很明显有些惊慌。 “你们带我来这儿干嘛?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不是你宅子么?”关麟反问。 “怎么会是我宅子。”王七连连摇头,“我若有这么大的宅子,我还何必去经营酒楼?” “噢…”关麟饶有兴致笑了笑,旋即给左右使了个眼色,左右还没反应过来。 “咣”的一声,张星彩一脚已经破门。 看着那敞开的大门…关麟笑道:“还是不招,那只好带伱参观下你这宅子咯!” 说着话,关麟笑吟吟的当先走了进去。 王七被衙役架着胳膊,可肉眼可见的,他的眼神中多出了无限的茫然与失措。 大半夜的,这宅府中,突然响起了“嘿咻”、“嘿咻”的声音,就像是在动土一般。 这声音极大,惊醒了在树上睡着的鸟儿,也吸引到了周围不少的百姓。 因为夜里不许出门的缘故,一些离得近的透过窗子,或者爬到房梁上翘首朝这边看来,却见得夜静更阑,贼曹掾属的衙役正挥汗如雨的在挖土。 雨水将这宅院的泥土浇的松软了许多,这也让整个挖土的过程十分顺利。 “王掌柜?现在,还不招啊?” 关麟指了指那正在挖掘的一干衙役… 此刻的王七是蹲着的,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已经在不断的滴落,他就蹲在地上,抱着头一言不发。 终于… “咦?”张星彩像是看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惊呼。 所有人均望了过去。 下一刻,所有人惊骇的发现,在那松软的土中,一个个箱子跃然呈现。 关麟饶有兴致的又看了看王七,这次,他没有说话,反倒是挥手示意,让衙役们将箱子搬上来。 一箱,两箱… 随着挖出的箱子越来越多,一排排的箱子纷纷摆在关麟的面前。 关麟示意,让衙役们打开箱子。 而这不打开还好,一打开之下,明晃晃的金子堆满了其中! 都是金子,是珠宝…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出晶莹的光束,煞是夺目…煞是震撼。 这里的许多人,不…是这里除了王七意外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金子,足足…足足有几万两吧?这要折合成粮食,少不得一、二十万斛。 当然,关麟并不意外。 诚如,历史中蜀汉阵营会花重金收买一些敌对阵营的官员,比如…刘备为了招降马超,特地收买的张鲁手下的重臣,汉中大族的族长杨松! 蜀汉阵营如此,曹魏阵营也会如此。 江陵何其重要的位置? 曹魏岂会不派魏谍暗藏于其中,秘密的收买敌将,而这些收买的钱,不可能从襄樊走水路运过来,只能事先就藏匿于此。 诚如关麟此前说的“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只要有一就会有二,哪怕掩藏的再好,也总会有破绽。 何况,自从这些“魏谍”暴露后,丐帮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呢? 而随着这些箱子打开,酒肆掌柜王七已经崩溃了。 关麟笑着问:“你说这宅子不是你的,这些金子也不是你的咯?” “不是我的!”王七有些语无伦次,“这…这是谁…谁…谁把这么多金子埋在我家院子里了!这…这不是成心陷…” 不等王七把话讲完。 关银屏再也忍不住开口,她怒喝道:“你承认这是你家院子了?” 啊… 此言一出,王七双腿一个踉跄,他整个人一下子跌倒。 人恐惧到了极致,就会神志不清。 而关麟一步步引导他陷入了的,就是这份神志不清中。 “抱歉,我三姐脾气不太好…吓到你了。” 见王七跌倒,关麟缓缓的蹲下身子,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 只是…如今在王七眼里,关麟这人畜无害的笑…更像是阎王爷勾魂的铃铛。 反观关麟,他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缓缓念道:“七日前的夜晚,你勾结‘交州’商贾的手下‘张无忌’,你们就来到这处宅府,就是那间房间…” 关麟回首指向书房。“你们约定,一万金,换取那匹军械的藏匿之所!” “一日后,你内人,噢…不对,是扮演你内人的另一名魏谍,派人将埋藏在这宅院的金子,取出一万金,秘密送到了那‘张无忌’约定的地点。” “又一日后,你与城门校尉李虎勾结,秘密将张无忌趁夜送出江陵城,再与驻守汉江的文吏张锋联络,秘密将‘张无忌’连同一枚‘连弩’均送到了襄樊!” “还有…再一日后…” “别说了!”王七迅速打断。 这一刻,他的眼芒木讷、绝望,空洞,宛若…他浑身上下,被眼前的公子窥探了个干干净净。 一丝不挂… 他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一丝不挂呀! 别说这魏谍王七了。 就连关银屏与张星彩也不由得对眼前的这个“弟弟”侧目、惊叹不已。 他的话术太可怕了… 一步一步的引诱、引导,然后将对手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个过程太可怕了。 偏偏… 关麟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在笑,就好像…他不是在审判对手,他只是在戏弄对手,不…不是戏弄,而是戏谑对手! “还不招么?”关麟依旧是露出淡淡的笑意,“你那假内人已经招了,连你‘夜莺’的代号都招出来了,你手下也已经有十几个招了的,你们的代号,你们联络的方式,走哪条路?哪些江陵官员收过你们的好处,我统统都知道!” 关麟的话锋突然锋锐。 “还嘴硬,是担心你的家人吧?你们的家人都在邺城吧?嗯,这倒是符合曹操一贯的作风,将家人藏匿于后方,这样的话,你们就不会背叛,也不敢背叛!” 说到这儿,关麟的手突然伸出,他一把拖住这王七的下巴。 他让这王七的目光直视他。 “只不过,曹操有张良计,本公子也有过墙梯,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依旧效忠于你那北境的主子,誓死不招,若如此,我会把魏谍被一网打尽的行动,归结于是你背叛了曹操,泄露了消息,倘若曹操知道这消息是你泄露的…那你北境的家人…不…是你北境的族人,势必会被你这‘好主子’一网打尽!” “啧啧…反正曹操也不是第一次屠徐州了,再多屠一回你们这些徐州人,也不过是‘头点地’那么简单的事儿而已!” ——“咚!” 关麟的话,让本倚靠着胳膊撑地的王七,又一次栽倒。 后背与湿漉漉的地面碰撞,发出“咚咚”的声响,还有泥水飞溅… 关麟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继续徐徐的开口。 “别紧张,你还有第二个选择,背叛曹操,将魏谍的名单、曾经的行动全部都告诉我,然后我会想方设法让你假死,把泄露消息的事儿嫁祸给一个嘴巴最硬的魏谍,如此一来,你邺城的家人必定会被曹操善待,而你则到我身边来,你对曹魏的了解,对曹魏间谍的了解,对我,对我爹,对我伯父都极其有用!我们不会亏待你。” 言及此处,关麟命人将王七押入屋中,马秉搬来了一个案几摆在他的面前,案几上有笔和竹简。 这是要他供出所有魏谍的名字、地点、下落、行动。 当然,关麟并没有逼他,他只是笑吟吟的循循善诱。 “具体怎么选,在你?” ——“话说回来,你也不想你那北方的家人有事儿吧?” 这番话脱口,关麟自己都觉得挺阴森的。 没办法,后世谍战文,谍战剧都是这么写,这么演的,关麟也不过是有样学样。 当然了,多少这话,有点儿后世岛国“太太,你也不想让你丈夫失去工作吧”的阴森,但是架不住,就是好用啊! 果然… 在关麟那如秋水般深邃眸子的逼视下,王七妥协了,他…他颤巍巍的提起了笔。 这一写…就写了整整一夜,整整十七个竹简! … …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亲上加亲,张翼德喜闻乐见 关羽睡不着。 他披着一件披风,推开窗户,静静的站在窗台之下,凝望着斜挂于半空中的弯月,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他的手中依旧握着那卷《春秋左氏传》,可莫名的,心思繁杂,一个字也读不进心里去。 就在这时,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嘴角轻轻咧开,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旋即一捋长髯,轻吟出两个字——“来了!” 关羽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一闪而进,明明是健硕的体型,步伐却快捷如鬼魅一般。 “知道二哥就睡不着,这不,俺专程拿了两坛子好酒来,今晚俺与二哥喝酒如何?” 说话的正是张飞。 “哈哈哈哈!”关羽一捋长须。 定睛去看,他这三弟非但步伐迅捷,这肩抗两大坛子酒,竟是宛若提着两只鸡一般,无比轻松。 关羽淡淡的开口。 “——恭敬不如从命!” … 一轮明月从关羽卧房窗棂间泄露光华。 “二哥还是在担心云旗那小子?”张飞为关羽斟满了一樽酒,问道。 “不至于。”关羽将酒水一饮而尽,“说出来,三弟可能不信,这云旗做事素来古怪,究是哥哥这当爹的,也从未真正窥探出其意图过,这次也一样。” “这就是二哥下午时,本要去那‘长新’酒楼,可走到一半儿,被那李藐拦住,于是就回来的道理?”张飞补上一句感慨,“二哥像是突然间就对那小子有信心了不少。” 言及此处,张飞也将酒水一饮而尽。 似乎觉得用酒樽不过瘾,张飞特地换了大碗,也给关羽换上。 两碗热酒再度填满。 酒过三巡,两兄弟的话匣子渐渐的打开了。 “三弟此来,怕不只是为了协助那杨仪考教云旗吧?”关羽反问张飞,“可是大哥与军师还交代了什么事儿。” “倒是还真有两件事。”张飞将酒碗端起,却不饮下,他如实道:“其一是调查那神神叨叨的洪七公,孔明说让俺去他岳父坐坐,保不齐有所收获!” 听到这儿,关羽依旧在捋须。 他心头暗道: ——『孔明果然神算哪,只是,黄老那儿,不是洪七公,而是黄老邪…究是孔明这次也算错一招。』 张飞的话还在继续,“其二嘛,就是那法正法孝直,二哥知道此人吧?” “大哥信中倒是屡屡提及此人,说是足智多谋…” 关羽回答一声。 其实,他何止知道啊,上次给儿子关麟下“罪己书”,其中提及的那“虎狼之暴”,那“禁狩令”,不正是法正的祖父法雄捣鼓出来的。 这么去算,关麟那小子引经据典诡辩驳斥他爹,法正一族…也算是大大的帮凶了。 张飞不知道这些个,继续道: “这法孝直,何止是足智多谋啊,他的心眼儿比那莲藕上的藕眼还多,跟孔明都不相上下了,哈哈,若不是因为他,大哥哪这么容易入得了成都?当然,他的心眼虽多,却又比那针眼儿还小,为人睚眦必报,偏偏大哥喜欢,他又忠心,也算是颇合俺的胃口。” 讲到这儿张飞顿了一下,继续道:“可偏偏这法孝直身板不行,总是动不动头痛、头晕,好端端的人突然就能晕厥了,单单俺就碰到两次,益州那边是遍寻良医,苦无良策,于是,大哥就派俺来,看看能不能寻个靠谱的荆州名医,去给他治治。” “原来如此。”关羽颔首,他略微思索,旋即提醒道:“倒是可以往长沙看看,那边有一名医姓张名机,字仲景,此前乃长沙郡太守,因为开堂坐诊,医治伤寒,故而闻名于荆州,如今尚在长沙,或许法孝直这病,他可解。” “二哥既说他行,那想来他便是行的。”张飞又倒满了一碗酒,嘴角咧开,“嘿嘿,原本明日俺就该往长沙走,却又忍不住留下来,看看二哥这宝贝儿子如何给全城百姓交代,还有孔明对这小子的考教,俺也好奇的很哪!” 不夸张的说,张飞自从进入这荆州地界以来,街头巷尾、驿馆酒楼,人人议论的就三个名字——‘洪七公’、‘黄老邪’、‘关云旗’… 那俩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唯独这关云旗,有机会能一睹其“真面目”,张飞如何舍得走呢? 且让那法孝直再头晕几天吧。 也不差这几天。 倒是… 又是一碗酒下肚,张飞的笑容里多出了一丝漠然,他问道。 “二哥,今儿个借着这酒,俺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二哥。” “二哥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怎生会给云旗这小子下罪己书啊?别人说二哥是高捧这小子,可俺知道,二哥这性子,别说这小子,就是大哥,就是孔明,二哥也断不会如此啊!” 这个… 关羽默然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或许是时势使然…又或许是,在某些方面,这小子也的确把他关羽给比下去了。 “唉…”关羽幽幽的叹出口气,“三弟,今儿个只说高兴的事儿,不说这个…” “二哥倒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张飞笑道:“想想当初,那曹操要以‘貂蝉’离间咱们兄弟,二哥手起刀落,何其果决?怎生到自己儿子身上,哈哈哈,倒是有些女人家的骄矜了。” “话说回来,北境的探子总说,那边说书的总是在讲,什么‘刘、关、张三兄弟桃园‘绝心’、什么‘关大王月下斩貂蝉’,说的有模有样…二哥斩那妖女倒是真的,可咱们三兄弟何曾‘绝心’?何曾杀过彼此亲人?依俺说,都是那曹操想要败了咱们兄弟的名声。” 刘、关、张桃园绝心。 关大王月下斩貂蝉么? 提及此处,关羽的面颊发生些许细微的变化,自然,不是因为什么杜撰的“绝心”,而是那“月下斩貂蝉”… 事实的真相…可远非说书人唱的那般哪! 这一刻,关羽的眼睛抬起,醉眼惺忪中,他回忆起了…那一日“关大王月下斩貂蝉”的画面。 前面的都如那说书言及的一般。 曹操霸占了欲以貂蝉离间他们三兄弟。 关羽与貂蝉的小院很巧合的连在一起。 关羽听到了貂蝉月下的哭泣,命士兵将他带来时,也动了杀机。 可貂蝉的抽泣,让关羽恻然不已,堂堂男儿,岂该让女人背下这所有的怨恨?何况,她方才诞下一女啊! 关羽让貂蝉换上士兵的衣服,将她带到了城外一小庵,给了她五百金,让她从此安顿,关羽另保证,会带出她的女儿送来予她,让她们母子团聚。 貂蝉感激不尽…徐徐走开。 接下来,便是张飞醉酒杀来。 与说书人口中故事不同的就在这里,真相也在这里。 关羽知道三弟的性子,今日不取貂蝉性命决不罢休,若让三弟追上貂蝉,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于是,关羽将貂蝉换下的衣服披在一颗碗口粗细的大树,眼瞅着张飞刚冲来,关羽忽然一刀斩过去,月色昏暗,只见“貂蝉”的身躯缓缓倒下,青龙偃月刀上还带起一缕白色的衣带。 也是张飞喝得迷迷糊糊,看到衣袋,只以为关羽亲手杀了貂蝉,这才转怒为喜,拉着关羽非要请他喝酒,赔礼道歉。 而这…才是“关大王月下斩貂蝉”的真相。 关羽何等英雄,又岂会杀女人? 关羽这边思绪飞舞,不由得遐想连篇,倒是张飞,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二哥那时斩了那妖妇,可…那妖妇诞下的女儿哪去了?也不听得曹营里有人说这事儿啊!” 呼… 张飞的话,将关羽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收回,他长吁一声,一边捋须,一边轻轻的摇头。 ——“兄亦不知!” 是啊… 从“关大王月下斩貂蝉”这事儿发生后,关羽不是没有留意过那貂蝉的女儿,只是…她就像是凭空失踪了一般。 关羽只记得,那时候的貂蝉临别时,曾向他提及过。 此女小名——灵雎! … … 江陵城的马府。 马良一早就回到这边,可儿子还未归来。 想到今日“贼曹掾署”闹出的大动静,马良也就没有睡,静静的坐在正堂,一边看书,一边等儿子马秉归来。 他是寻思着,细细的向儿子询问、了解一番。 都已经子时夜半了,马秉还是没回来,这不免让马良有些担忧。 等到丑时,马秉依旧没到,马良已经有些扛不住了,虽然支着额头还在努力认真的看书,但已忍不住掩口打了个重重的哈欠。 终于,油灯都已经烧残了,星微灰白的晨光稍稍透进来,马秉总算是回来了。 他的眼圈尽黑,很明显也是熬了多半夜,可他整个人却看似无比亢奋。 一边低着头往府中走,一边直呼:“神了,神了!” 马良瞅着自己这儿子简直魔怔了一般,竟连正堂亮着的灯光都没察觉到,一股脑的往后院走。 马良连忙跑出去…一把拽住儿子。 马秉这才回过神儿来,“神…爹?” 他本还在感慨“神了…” 被突然一个打断,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的父亲,过了半天才回过神儿来,“父亲…怎么还没睡呢?” “你方才说,什么神了?”马良开门见山的问道。 “噢…”这问题像是一下子打开了马秉的话匣子,“关四公子啊,关四公子简直神了!” 唔… 像是被儿子的话惊到了,马良连忙引马秉入正堂。 “你来说说,四公子他…怎么就神了?” “爹…你可知道,四公子是如何让那些魏谍招认的么?”马秉整个人亢奋不已,“他既没动刑,也没重罚,甚至连斥骂都没有,可…可那些魏谍,一个个…一个个就心悦诚服的招认了。” 马秉的声音越说越重,可他却又刻意的控制着嗓音,避免这话让外人听到。 “爹,伱知道么?咱们江陵…有多少魏谍?” “爹,你知道么?有多少人被魏谍买通了!” “爹,你知道么…就…就与爹共事的…” 马良差点就脱口吟出几个收受曹魏贿赂的官员名字,可最终,他还是把要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四公子有令… 这些…现在还不能说! 反观马良,尽管没有再听到具体的名字,但,他已经深深意识到,审问魏谍的过程…四公子必定是极其顺利的。 只是… 听马秉话的意思… 这江陵城,魏谍渗透、贿赂、拉拢的程度,已经到了这般恐怖的地步么? … … 张飞是睁着眼睡觉的。 他与关羽喝酒到丑时,然后是被抬着回厢房的。 到江陵,二哥的地盘,那就跟自己家一样,张飞自不用住在那“冰冷冷”的驿馆里住,直接抬进关府的厢房即可。 张星彩与关银屏回来时,已经是丑时一刻了… 与马秉类似…跟着关麟闹腾了一日,她俩也是极度亢奋。 特别是张星彩,经过这一桩事儿,她对关麟的印象是大为改观。 回忆里的关麟,还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街头巷尾,传说中的关麟,更是个有点儿小聪明,却不服管教的逆子; 可眼前的关麟… 似乎… 具体是什么,张星彩说不上来。 ——“嘟噜嘟噜!” ——“嘟噜嘟噜!” 张飞那震天的呼噜声,仿佛能将整个房梁掀翻。 也让那厢房附近宛若地动山摇。 张星彩与关银屏道别后,不放心老爹…于是,张星彩特地赶到父亲的房间,看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 出门时,母亲夏侯涓还特地交代张星彩,要千万照顾好父亲。 没错,是嘱咐女儿照顾爹,而不是嘱咐爹照顾女儿。 夏侯涓太了解他这位夫君了,大大咧咧的,做什么都不在乎,喝醉酒后…倒头就睡,任凭风吹,第二天患上风寒,高热不退,也是常有的事儿。 张星彩时时刻刻,都想着母亲的嘱咐呢。 随着“呼噜”声的愈发响彻,张星彩打开厢房的门,果不其然…被子早就被掀在地上。 “唉…” 张星彩无奈的叹出口气,拾起被子就给老爹盖上。 张飞睡觉时,是睁着眼睛的,再配合上那呼噜声,就像是一个怒目金刚,让人望而生畏。 可张星彩习惯了,她见惯父亲这副模样,很贴心的压好被子的每一个角。 做完这些,方才轻呼口气,打算离开。 哪曾想… 她转身的功夫,胳膊却被一支粗壮的手给拽住。 张星彩一怔,回过头来,父亲的眼睛依旧是睁着,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了,但呼噜声却不再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醉了,梦呓不止,还是老爹真的开口。 ——“俺咋听说,今儿个一整天,你都跟着关麟那臭小子?” ——“这都几更天了,你俩在作甚,能做到这个时辰?” 俨然… 张飞是醒着的。 而这个时辰,瞅见女儿归来,还是知道女儿是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 就像是每一个父亲一样,难免会多想些什么。 这中间,总不会发生了点儿什么吧? 话说回来,就算年轻气盛,发生点什么,凭着他张飞与二哥关羽的关系,其实,也没啥! 星彩! 云旗! 这亲上加亲,张飞还喜闻乐见呢! … …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个这般嚣张的,坟头一丈高了 事实证明,张飞想多了。 看到父亲张飞醒了,张星彩也不慌着走开,颇为亢奋且激动的说道:“爹,你知道今儿我跟银屏姐、云旗弟去抓人,多有趣么?” 听到这儿,张飞那豹眼中眼珠子一转。 ——『也就是说,这么晚,不是单独跟关麟那小子啊!』 心里这么想,张飞嘴上却说。 “不就是抓了一百多人嘛,还有那个长什么酒楼的,本来俺们也要过去,被那‘挨千刀’的李邈给拦住了,非要找你二伯讨个公道。” 李邈? 张星彩眼珠子一转,“是那个宴席上,公然骂大伯的李邈?” “就是那鸟人。”一提到这厮,张飞就是一肚子气,“这鸟人嘴巴臭的很,但大哥与二哥都不让俺杀他,俺也知道,他这等名士杀了麻烦,何况他大哥李朝在蜀中任益州别驾,他弟李邵也任益州治中,都是你大伯身边的人。” “倒是关麟那小子乱抓人的谁让,这鸟人卷进来了,怕是够关麟那小子吃上一壶的!” 此言一出。 “噗”的一声,张星彩就笑了。 “怎么?爹说的不对?”张飞连忙反问。 张星彩一摆手,“不是爹说的不对,女儿只是觉得,真正该吃上一壶的,怕该是那李邈吧?” “啊…”张飞一惊。 张星彩却细细的讲述起,今晚发生的事儿。 包括关麟怎么审问那“魏谍”。 怎么一步步的通过问题,让他露出马脚。 怎么又一步步的引导他崩溃,直到最后,他彻底妥协了… 原本的魏谍,摇身一变,倒是成为了关麟身边的一大助力。 单单他供出来的,与曹魏有牵连的“名单”…就足够关麟立上一大功了。 而这一番话… 起初张飞还听得迷迷糊糊。 比如,关麟问的,“哪个王”,回答的“大王的王”,这什么跟什么呀? 凭什么,通过人家回答大王的‘王’,就要笃定这他撒谎,笃定他识字。 张飞脑回路本就慢,如今喝了酒,更慢… 一时间竟完全无法理解了。 可…随着张星彩话音的继续,渐渐的张飞回过味儿来了。 他琢磨着,这小子有两下子啊。 越是往后听,张飞自己个儿都出汗了,这一个个问题,哪里是问话呀,简直是把人的魂儿都快给勾出来了。 特别…那个从地下挖出金子,关麟那一句,现在伱承认这宅子是你家的了。 张飞的酒一下子就全醒了。 而在听到,关麟用这些魏谍“邺城的家人”威胁他们时,张飞非但没有感到半分阴险,反倒是觉得大快人心哪! 他惊讶的问:“闺女?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张星彩重重点头,“千真万确呀,如今证据确凿,甚至…关麟弟还拿到了更多的名单,如此大清洗之下,江陵城再没有魏谍,那曹贼再不能得到荆州准确的情报,此不是关麟弟的大功一件么?” “哎呦喂…”张飞整个人已经站起,他彻底醒了。 他一边踱步,一边晃荡着脑门低声道:“要这么说,二哥这岂是生了个逆子?这明明就是…明明就是生了个麒麟儿嘛!” “是啊…”张星彩附和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前女儿也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二伯那封‘罪己书’是在刻意提携关麟弟弟,可不曾想…亲眼所见,关麟弟弟委实惊到女儿了。” 诚如张星彩说的… 关麟的确惊到她了,是那种极致的“惊艳”。 这种感觉,张星彩还从未在一个“同龄人”身上有过。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素来神经大条的张飞,在事关女儿的事儿上,却意外的“信息如麻”… 顺着女儿的话,张飞突然想到什么。 他试探性的问道:“星彩啊,你觉得关麟这小子如何?” 啊… 张星彩毕竟是女子,父亲这么一问,难免他会往那种地方想,当即惊呼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倒是张飞,那圆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你想啊,我跟二哥,那本就是义结金兰,自是亲如一家,若是你…” “你这臭爹…娘不在,你就胡言乱语的…”不等张飞问出,张星彩已经抢先回答,连带着,一向大大咧咧的她,面靥上竟多了几许绯红,可嘴巴上却是坚决。“臭爹,你要再胡说,我回去可告诉娘了,云旗…那…那是我弟,我从小就保护着的弟弟罢了!” 说着话… 张星彩就跑开了,温黄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临别时,张星彩还凝着眉,狠狠的瞪了张飞一眼,像是还在生气。 反倒是张飞,他伸出胳膊挠挠头。 话说回来,以前孔明就提议过,星彩比阿斗大一些,不过…为了亲上加亲,倒是可以多等阿斗几年。 那时候,孔明这么说,刘备自是愿意。 张飞表面上没什么,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哪有儿女成亲,女娃娃家大个六、七岁的? 更何况,随着那阿斗的长大,张飞觉得这侄儿…傻里傻气的,一点都不精明,关键还胖,还不好看… 打从心底里,若不是顾及着他与大哥这层关系,早就回绝了孔明这提议了。 如今再想想… 关麟关云旗,可比那刘禅刘阿斗顺眼多了。 退一万步说,刘、关、张桃园结义,本就是一家人,亲上加亲的话,二哥家的儿子也能嫁! … … 江陵城,曙色微明。 已经有不少人在衙署外的大树下等待。 为首的正是蜀汉第一喷子李邈,而他身边除了一干百姓外,还有几名官员,按照官服分辨,竟还有功曹史、五官掾、督邮这样秩俸“六百石”的大官。 而他们在此的目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讨个公道。 李邈站在首位,身形端庄,后面的官员和百姓有的已经冷的在跺脚搓手,他们不时的朝衙署喊道。 “江陵城还有王法吗?” “江陵城还有律法吗?” “何时江陵城的生杀予夺,全都由他关麟说了算了?” “此子这般大逆不道,糜芳太守就不管么?关公也不管管么?” 这些声音因为没有组织,都是自发高喊的,声调虽高,但穿透力不前,未必就能传入衙署之内。 不过,倒是惹得不少百姓纷纷围观聚拢。 张飞与马良正好碰到,两人均带着几个仆役在衙署门前下马,诧异的看着这场景。 倒是李邈看到二人,扯着嗓门大喊道:“昨日关公说给我们个说法?还江陵城一个公道?那么…在下斗胆敢问,说法何在?公道何在?” “若然没有公道,此关麟罪不可赦,当下牢狱!” 不愧是蜀汉第一喷子,一张口就尽显喷子本色。 倒是马良走到李邈身前,“汉南,你也是蜀中有名望之辈,‘李氏三龙’之一,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不是在给我们添乱嘛!” 李邈伸出手指向天,道:“季常啊,昨日那关麟之举天怒人怨,如今整个江陵人心惶惶,听说今早那‘贼曹掾吏’关麟要来向糜芳太守诉职,正好,我就带诸位正义官员,正义人士守在门前,我就等他关麟的一个说法,若然没有,那我等即刻就去关府向那关羽讨个公道!” 古代直呼别人的名讳是十分不礼貌的。 可李邈一口一个关麟,一口一个关羽喊着,完全是百无忌惮。 由此可见,喷子的作死程度,历朝历代都是“恐怖如斯”的。 马良走开几步,向李邈挥了挥手,示意他借一步说话,李邈却是一摆手,直接回绝了。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今儿个若没有个交代,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又传来马蹄声。 众人回头,是一驾马车,转眼间马车行至衙署门前,关麟从中走出,一旁的马秉翻身下马,也跟了上去。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邈这边儿,关麟的脚步一顿,旋即转身饶有兴致的也凑了过去。 张飞看到关麟凑过去,莫名的担心这小子不会被这群义愤填膺的“正义人士”给打了吧,于是他也凑了上去。 关麟丝毫不见外,直接朝李邈道:“阁下就是李邈李先生吧?” “是又如何?”李邈坦然直视关麟的目光,“你这小子为非作歹,丧尽天良,不为人子,若然你爹不管教你,那我等今日就替他好好管教,若然待会儿没有个说法,我等在此就不走了!不走了!” 噢… 面对李邈的狠话,关麟只是云淡风轻的挠了挠头,旋即笑了笑。 “上一个像李先生这么嚣张的,是祢衡,似乎他的坟头已经有一丈高了。” 念及此处,关麟转过身,摆摆手,朝衙署中走去了,一边走一边不忘提醒道。“提醒你们,糜太守可不大方,在这儿守着,可不管饭!” 李邈语气犀利。 “你放心,我们自带了干粮!” 说话间,关麟带着马秉已经先一步走入衙署,张飞与马良彼此互视一眼也跟了进去,杨仪是姗姗来迟,看了看门外的阵仗,不由得摇了摇头,也跟了进去。 … 衙署的正堂,官案上堆积着如山的竹简,糜芳从竹简中探出一个头。 看到关麟,他当即一声“哎呀”,连忙走了出来。 “云旗啊云旗,你说说,这事儿你让我怎么办哪!” 糜芳没有用“责问”的口气。 言语中,甚至还饱含着不少担忧。 毕竟,糜芳还指望着关麟和他一起做生意呢。 偏偏,关麟把他儿子糜阳也带魔怔了,非说关麟这般大肆的抓捕是在解题。 还是解什么鸡兔同笼… 啊不…是解魏谍与良民“同笼”的问题,是魏谍究竟有多少的问题。 糜芳直接懵逼了。 再加上,今日一早就听说那李邈纠集了一波人就守在衙署门前,势要讨个公道。 作为江陵太守,糜芳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反倒是马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看透一切的样子。 张飞更是直接坐到了一旁的竹席上,饶有兴致的等着看接下来的一幕。 杨仪眯着眼… 目光停留在关麟的脸上。 他心里琢磨着。 ——『这就是诸葛军师专程派人考核,马幼常无比忌惮的关云旗么?』 似乎,糜芳是注意到了张飞与杨仪,连忙道。“三将军与威公也来了?” “拜见糜太守。”杨仪拱手回礼。 张飞却是大手一挥,“你该怎么问就怎么问,俺们只是来听听,不碍你事儿!” 这话脱口… 糜芳也不找张飞寒暄了,目光再度转回了关麟的身上。 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 “云旗啊…你就不是不知道,我与你爹的关系何其要好?” “你…你要看谁不顺眼,直接来找你叔啊,缉捕令算什么?你叔能不给你么?证据也好做,让个人下牢狱,咱有一百种方法,可…可你不能啥也不说,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就去抓人哪?还…还扬言是魏谍,没证据,你如何证明他们是魏谍?这…这不是胡闹么?” 糜芳的话让杨仪愣了一下。 ——『还能这样?』 ——『这位国舅爷…似乎水平不高啊!』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糜芳这太守也…也忒和善了吧? 一点儿威仪都没有。 至少是对关麟而言。 倒是关麟,一本正经的拱手,“今日是贼曹掾吏向江陵太守述职,可不是侄儿拜见叔父,还望太守秉公办事啊!” “我…”糜芳下意识的吟出了一个“我”字,他其实想说…我要秉公做事,那现在你就在牢狱里了。 ——魏谍? ——没有证据的话,你说谁是魏谍?谁就是魏谍呀? 糜芳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感觉关麟这小子忒不懂事儿了。 照顾你,对你好都感觉不到么? “咳咳…” 反观关麟,他轻咳了一声,“昨日下官的确是有些鲁莽,不过,事急从权,事缓则圆,下官有不得以的理由。” “你有什么理由?”糜芳脱口道。 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觉得这是关麟的胡闹。、 就跟当初他让他爹下“罪己书”如出一辙的胡闹。 “咳咳…” 关麟又咳出一声,“看起来,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不过,有些人说话,那分量可就不一样了。” 说着话,关麟拍了拍手。 只见马秉带着十余人从后堂缓缓走入。 这其中有那“长新”酒楼的掌柜,有他的内人,有伙夫,有跑堂的,还有长新酒楼隔壁卖书的,卖药的,卖首饰的,甚至还有郊外的浑身晒得漆黑的农户。 当然,这些人…糜芳一个都不认识。 可随着他们的开口,糜芳是刹那间,就重新认识了他们。 且认识的——触目心惊! “——糜太守,在下吴吾,明面上是长新酒楼跑堂的,实际上是魏谍,负责将情报用飞鸽传送到襄樊,代号画眉!” “——糜太守,小女子名唤杜芳,明面上是长新酒楼掌柜的夫人,实际上我俩根本就不是夫妇,我亦是一名魏谍,平素里…负责贿赂、收买荆州官员,代号‘白鹭’!” …… “——糜太守,我是长新酒楼的掌柜王七,真实的身份是曹魏间军司的副曹掾,总管这荆州的情报,代号‘夜莺’!” … …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儿子不给,当爹的不能抢 ——画眉、白鹭、夜莺; ——鹦鹉、苍鹭、林雕; ——麻雀、鸽子、蜂鸟、鸳鸯。 若放在寻常,糜芳一定会以为眼前的这些百姓是养鸟的。 可现在… 这些鸟儿的名字,竟是一个个魏谍! 是一个个代号! 明面上的身份,背地里的任务,眼前这些人,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糜芳,也让在场的所有人触目惊心。 的确,哪怕是马良,哪怕是张飞,哪怕他们事先有所准备。 可当切实听到这一切后,依旧…很震撼。 这些魏谍里,有的是酒肆掌柜,有的是跑堂的,有的是卖酒的,还有卖首饰的,甚至…最夸张的,糜芳还认出了一个,他是给衙署这边送菜的。 那么… 按照他们的身份,一封情报,从江陵送至襄樊,如此井然分工,怕是一日就能将情报送达。 而这还不是让糜芳最惊讶的,这件事,细思极恐啊。 糜芳都不由联想到,他们江陵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曹仁,在那曹操的眼皮子底下,也怪不得,云长屡屡北伐,屡屡大捷,却未获寸土。 有如此多的眼睛,在如此密集的情报下,北伐襄樊…关公或许血赚,但曹仁永远不亏。 呼… 糜芳长长的呼出口气,他尤自回不过神儿来,触目惊心,触目惊心。 杨仪也很震撼… ——『这些都是魏谍么?那…四公子昨日的行动,可就不是胡闹了…』 他不由得心头喃喃。 是啊,还怎么会是胡闹呢? 就算没有缉捕令,事急从权,这事儿够不够急切? 就算没有证据,如今,人家这些魏谍自己都招认了…他们干了什么,怎么把情报传到北方,都传过什么情报,事无巨细娓娓道出,这又如何造的了假。 此间画面,匪夷所思,却又震撼无比。 呼… 杨仪不由得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啊。 如果说此前,他这个“考官”对这位四公子的印象,仅仅停留在“行为古怪”这四个字上。 那么现在,这份“古怪”就要彻底更替了。 四公子的这出场,还真是惊艳哪! “咳咳…” 一干魏谍还在事无巨细的交代他们的罪行。 滔滔不绝… 而在众人愈发惊诧的眼芒中,关麟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些魏谍的话。 他行至当中,提起那王七的胳膊,又拍了拍他的腿,然后张口道:“糜太守也看到了,下官没有动刑,也没有屈打成招,这全部都是他们自愿坦白的。” “是,是,是…” “我们是自愿的。” 关麟一开口,这些魏谍磕头如捣蒜。 他们可不就是自愿的么? 自愿的话,还有条活路…再不济,家人还有条活路。 若是抗拒,那保不齐,这位公子就把这“情报泄露的锅”甩给他们了,如此的话,消息传到曹操的耳中,那在邺城的家人就…就… 而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觉得,这位四公子一定会这么做的。 特别是那酒楼掌柜王七,他凝着眉,不由得回想起昨夜… 他彻底崩溃,然后坦白一切后,关麟对他说的话。 ——“放心,你们中间有嘴硬的,不过,那个嘴硬的和他的家人一定是死的最惨的。” ——“反倒是你们,曹操会善待你们的家人,等过个一、两年,风头过去了,本曹掾也会想办法把伱们的家人悄悄的接回来!” ——“至于你们的周全,放心,你们都有把柄掌握在本曹掾的手里,本曹掾信得过你们,自然也就不会杀你们,所以,你们没有后顾之忧!知道什么就写什么?事无巨细!” 这是…杀人诛心哪! 就在昨夜,就在关麟的这一番话吟出。 王七最后的坚守也彻底的瓦解了! 服了,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彻彻底底的臣服… 而在这“臣服”之下,他颤巍巍的又在竹简上添上一笔。 ——江陵城的功曹史、五官掾、督邮…均被收买,其老家中藏匿着大量曹魏送来的金银珠宝。 ——情报传输,此三名官员的作用,举足轻重! 卖了…卖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该卖的,不该卖的,统统都卖了! 似乎是回响到了昨夜,那一波三折的心路历程。 王七长长的吁出口气,他抬高了嗓门:“我原本是曹魏的间军司副曹掾,我可以证明,四公子他…他从未对我们用刑!” “我们是…是打从心底里佩服四公子的人品,我们是弃暗投明,是…弃恶从善,是…是改邪归正!” 这一句话传出。 马良不由得小声嘀咕道。“都佩服到人品上了,这关云旗还真是有办法呀!” 张飞眼珠子眼珠子不断的转动,可最终的眼球悉数集中在关麟的身上。 他发现,他对关麟这小子,他是越看越喜欢了。 杨仪则连连点头,心里嘀咕着。 ——『马幼常啊马幼常,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这位四公子绝非不舞之鹤!』 反观糜芳,他语气都变得磕绊了起来,他颤巍巍的问道:“云旗,你…你…你怎么就让他们招的呀?” 这也忒神了吧? 糜芳好财,自然信奉鬼神之说。 正因为如此,他觉得除非关麟是对这些魏谍施了某种法术,否则…否则… “这个不重要,当然,如果糜太守真要问的话,那或许就是我高尚、纯粹、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品吧!” 关麟颇为潇洒的一摆手,一副十分嘚瑟的模样… 而这一番话落下,他又给马秉使了一个眼色。 马秉拍拍手,自有衙役呈上一封封竹简。 这些竹简,有的是丐帮弟子调查出来的罪证。 可更多的是这些魏谍主动招供出来的。 其中详细的记载着哪些官员被收买? 记载着,每一条情报运送到襄樊,或者将某个人、某个物件运送到襄樊,所需要经历的每一道工序。 这中间涉及的,就不只是官员,就连许多小兵、马夫、菜商…各行各业,足足又是一百多人。 而官员中,大到功曹史、五官掾、督邮,小到一方亭长,一个掌管舵口的舵长,无孔不入。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给你很多钱,让你利用职权办一件很小的事儿… 不用说古人,就是后世的达官显贵…也会有大把人趋之若鹜。 糜芳的眼睛盯着这些竹简,他面颊上的表情是一怔一怔的,俨然从竹简中,看到了不少熟人。 关麟笑吟吟的继续道:“这是所有曹魏渗透到咱们荆州的人和证据,我关麟作为贼曹掾吏,本就负责缉捕賊道之事,这次抓人,事急从权自然没来得及向糜太守讨要缉捕令!” “不过,结果是好的,如今证据确凿,铁证如山…至于,我这贼曹掾吏,该办的、能办的都办了,接下来,就看我爹与糜太守的了…” 言及此处,关麟一摊手,“名单就在这竹简上,这些人,你们爱抓不抓?” 说完,关麟像是结束了他的述职,很潇洒的转身,就准备离开了。 糜芳是想喊停关麟的,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啊,如果单以“贼曹掾吏”这个官职的话,关麟这小子也的确是够意思了,倾其所有了,他不该再奢望其它的了。 反观关麟,脚步刚刚迈出一步…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身。 “糜太守。” “我突然想到,这次缉捕魏谍,倒是查出了不少赃物,我琢磨着一码归一码,无论是我爹,还是糜太守你,做人嘛,还是需要厚道一些的,所以这些赃物,既是本曹掾查获的,就归本曹掾了,恕不上交。” 说到这儿,关麟再没有任何留恋,朝马秉使了个眼色。 完事儿了,走了… ——事了拂衣去! 可偏偏,事关“钱”的事儿,一下子就触动到糜芳那根敏感的神经,他绷不住了,“云旗…这钱…叔…叔…叔倒是无所谓。” 这“无所谓”是磕磕绊绊说出来的,连带着后面的话,也一道磕绊了起来。 “可,可,可…”糜芳磕绊道:“万一这些赃物,你爹追问起来?那…那叔如何向他交代呀!” 言外之意,既是缴获曹魏的钱,多少…多少你得给官府留点儿呀。 再说了,你爹关家军那边也不富裕啊! 只是,关麟哪管这些,他脚步不停,一边朝外走,一边大声道。 ——“告诉我爹,孩儿不给,他这当爹的岂能明抢?” ——“还有,糜太守啊,咱们做人要厚道!” 这话脱口,满座寂然。 只留下糜芳那望眼欲穿的、眼巴巴的眼神。 他感觉…他的心很疼,按照这竹简中写的,这得缴获多少钱哪! …又…又统统都归这小子了! 这小子,也忒生财有道了吧? 反观张飞与杨仪,他俩对钱并不敏感。 张飞是乐呵呵的,杨仪则是“吧唧”着嘴巴,心头道。 ——『此子却有些才华,倒也无愧‘逆子’之名啊。』 ——『古怪的行径里藏着些孝顺,但…这份孝道,委实不多!』 … … 这边厢,关麟走出了官署。 关银屏与张星彩早就等在这儿…见到关麟出门,连忙迎上去。 “这就完了?” 张星彩连忙问道。 她是刚刚到这里,问过贼曹掾署的衙役后得知,关麟也才进去不久,可这一个时辰都不到?就说完了? 好快啊! “完了呀。”关麟一摊手,“星彩姐,你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三姐就很了解我,弟弟我整天里忙着呢,哪有功夫跟他们这些老家伙耗在这儿?” 忙着? 关银屏心里就“呵呵”了… 下意识的低吟道:“你是忙着闯祸是么?” 当然,这一句话极轻极细,张星彩并没有听到。 她反倒是饶有兴致,“那今儿个…可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有倒是有。”关麟的眼睛转动,不过,在眼芒看到关银屏时,一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状。“有趣是有趣,不过,两位姐姐可不能跟着我了,三姐昨儿个还教导我,男女有别呀,两位姐姐跟着弟弟我,那传出去,岂不是不好?” 说到这话时,关麟还抬眼斜睨了一下关银屏。 反观关银屏,她心头“咯噔”一响,面靥一下子羞红了。 ——『这四弟,如此记仇么?』 ——『昨个儿说的,竟…竟现在还记得?』 不等关银屏回过神儿,关麟已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要离开了。 只是… 这边,关银屏与张星彩没有跟着他,但…以李邈为首的一干官员,一干百姓迅速的把关麟围到了当中。 这些一个个怒气冲冲,俨然一副要吞了关麟的样子。 关银屏与张星彩彼此互视一眼,旋即不约而同的上前。 “休伤我弟弟…” 关银屏一改方才,在关麟面前的羞涩,凛然之气跃然身上,双手护住关麟,哪怕没有武器,可一双秀气中带着刚毅的拳头,让人望而生畏。 张星彩则是一副“不嫌事儿大”的样子,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冷峻的话语——“你们再上前一步试试?” 这下,别说是李邈与一干官员、百姓惊讶了。 关麟也很惊讶… ——『这俩姐姐,都这么勇的么?』 按照以往的经验,遇到这种事情,关麟往往就会高喊一声——“我爹是关公!” 然后,再没人敢动手了。 这次,多了俩姐姐,倒是省着借用“老爹”的名头了。 反观被拦在对面,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李邈,他彻底的愤怒了,他伸出手指着关麟的鼻子。 “关麟,你为非作歹,丧尽天良,你不当人子!” “此为上梁不正!哼,走?你还想走?如今这天理昭昭,说法不在?交代不在?我与全城正义之士,岂能让你走了?” 说着话,以李邈为首的一干人就将关麟、关银屏、张星彩围了起来。 张星彩一副喜闻乐见的样子,她摩挲着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磨刀霍霍的既视感。 不忘感慨:“江陵城就是好玩,又能打架了!” 关银屏则是小声问关麟,“要不要闯出去?” 别说,俩姐姐这话,顿时给了关麟满满的安全感。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体会到的竟是——没姐姐的感觉橡根草,有姐姐的感觉就是好啊! 当然… 关麟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何况,他环视了一圈李邈身边的人。 江陵城的功曹史、五官掾、督邮… 还有一些地方的亭长、文吏什么的。 许多都是老熟人,平素里与贼曹掾府多少会有些交集。 不过… 他们的话。 ——『怪不得跟着李邈这喷子一起闹腾,原来如此啊!』 关麟心头盘算着什么。 “咳咳…” 却见他轻咳一声,先是转向关银屏与张星彩,笑吟吟的道:“两位姐姐消消气…弟弟我是读书人,咱们读书人不打读书人…” 说到这儿,关麟转头望向李邈,连带着将他身旁的一群“斯文败类”,啊不,是一群“达官显贵”环视了一圈。 旋即,关麟才笑吟吟的开口。 “荆州人不骗荆州人,诸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观你们一个个印堂发黑,最近怕是会有血光之灾啊…” “我劝你们别杵在这儿了,赶紧跑,现在的话,保不齐还得及…否则待会儿,再想跑,就跑不了咯!” … …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个关云旗,羞煞荆州文武 关麟的话,是个“真”善意的提醒。 只是… 此情此景下,气氛都到这儿了,谁会接受啊? 果然。 “我等乃是替天行道,如何会跑?” 李藐开了个头儿。 接下来,无数人开始对关麟口诛笔伐。 “若是没有个交代,我们今儿个就不走了,你也别想走!” “有证据吗?摆出来,没有的话…放人,放人!” “我等一道去关府,且问问关公,管不管这个‘逆子’!” 这一句句的话语传出。 关银屏和张星彩不由得揣起了拳头。 关麟却朝她俩笑笑,那平静如湖水的眸子里,塞满的是淡定,是淡然,偏偏这淡然中裹挟着的还有成竹在胸般的自信。 关银屏与张星彩这才收起动手的心思,权且站在一旁,静静的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关麟则是再度朝李藐这边一摊手,“好心当作驴肝肺,那就没办法了,得…你们既然不走,也不让我走,那就待着吧,看看待会儿,谁后悔?” “我们才不会后悔!” “我们就是要问问公理何在?律法何在?” 就这样,关麟在一众口诛笔伐中,镇定如松柏… 周围的声音,在他的耳畔中,就像是苍蝇嗡嗡的叫声一般。 这般境界,倒是有点儿“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的味道。 那边厢。 关麟从衙署正堂离开后,这里迅速就炸了锅。 糜芳先是让人,把包括王七在内的一干自首的“魏谍”给押入牢狱。 紧接着,他就开始犯难了。 一份名单,一百多人,其中单单官员就四十多个,虽说都不大,但…架不住多呀,这要都抓起来,江陵城可是要伤筋动骨的!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糜芳又一次展现出,他这太守之位,完全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跟能力丝毫不沾边儿! 遇到这种时候,他已经慌了神儿。 马良看过竹简后感慨道:“四公子这竹简,倒真是证据确凿!一个不漏啊…” 心念于此,马良转过头望向衙署正堂外,那正对着的府门处,不免唏嘘:“怪不得衙署外,那李藐能纠集出这么多人,如今看来,倒都是一丘之貉呀!” 张飞嚷嚷着:“这些细作都在府门前,那倒省事儿了,省的一个个去抓了…那词怎么说来着,自投罗网嘛!” 听到这儿,糜芳试探着张口,“三将军,真的抓?可…人数有点儿忒多了吧?” 张飞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咋地?难不成,你还寻思着,俺二哥是那等对贼人姑息之人?” 马良也适时补充一句,“关公的眼里岂能容得了沙子?” 只是,这话一脱口,马良就觉得不严谨了。 他琢磨着,关公的眼里是容不得沙子,可偏偏…那颗叫做“关麟关云旗”的沙子例外。 倒是杨仪,他也是荆州人,目睹了这竹简中的名单。 他心思急转,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我观这名单中不乏一些大家族,这些人见风使舵,朝秦暮楚,首鼠两端也是有的…” 杨仪侃侃道:“昔日曹操官渡之战大胜,于袁绍的军帐中便搜出了数百封信笺,这些均是曹营官员与袁绍私通的信笺,一时间人心惶惶。” “不曾想,最终,曹操一把火将这些信笺通通焚烧,并提及‘当时连他曹操都不相信能够战胜袁绍,何况别人呢?’也正是这一把火,才换回了军心的稳固,换回了所有人对其心悦诚服,间接助其荡平北境。” “今时今日之情形,与昔日官渡之战何其相似?今日的我们,又岂不是昔日的曹阿瞒呢?” 别说,杨仪一番话有理有据。 因为曾短暂的在曹魏效力过的缘故,他也知道更多曹魏军中流传的故事。 此番,就原引了曹操那“官渡之战”的故事。 糜芳微微颔首,“我也琢磨着,曹操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生性多疑的人,在面对那些书信时,都能做到这般地步,反观咱们…若当真把所有人抓起来,荆州官吏瘫痪倒是其次,怕是整个荆州也会人心惶惶,这不利于民心的稳固,也不利于云长的北伐呀!” 这个… 杨仪与糜芳一说话。 张飞挠挠头,他有点儿被绕进去了,“伱们这些人,读了书,想的也忒多了?这若是不杀,那云旗岂不是白忙活了?” “三将军息怒。”马良也连连张口:“此一时彼一时也,曹操之所以会烧那些竹简,是因为他崛起的太快,背后的势力太过庞杂,手下中人‘朝秦暮楚’的太多,这些势力又盘根错节,他惩处不过来,更不敢杀!况且官渡之战,他赢得也并不轻松,当务之急,需要的是稳固,避免内患…” “更何况,官渡之战前,他刚在朝廷中大开杀戒,将国丈董承、董贵妃与其腹中龙子绞杀,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那时候的曹操必须收买人心!” 说到这儿,马良顿了一下。 “可…荆州与洛阳不同,这边的家族并不复杂,这边此前也并未爆发过什么内患,刘皇叔惟贤惟德,关公神武无双,百姓更是臣服…正因如此,荆州上下才更应该万众一心,这等‘朝秦暮楚’之人,若不杀之以儆效尤,那寒了的,不止是云旗的心,也是关公的心,是刘皇叔的心哪!” 讲到这儿,马良的话愈发的语重心长,“有病不怕,但必须要治,云旗此番虽行事鲁莽,却无异于对江陵城,对荆州…下了一剂猛药,曹操是心腹大患,可疥癣之疾,亦不可不除!” “何况,若清扫了这些人,一者可扫清曹魏的眼睛,威慑襄樊,二者也可让这些朝秦暮楚之人受到惩罚,以儆效尤…只要荆州之人万众一心,曹魏纵是再强大,又何言畏惧?” 言及此处,马良又顿了一下。 他重重的吸了口气。 “最后,我想再说说云旗…他此番是做了一件,于荆州,与大汉都大有裨益的事儿!是立下了一番大功,这让我到现在,心头尤自震惊!” “我震惊的是…这样一件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是关公做的,不是我马良做的,也不是糜太守做的…而是四公子云旗做的!是一个小小的贼曹掾吏做的!是一个在关家军中不能任一军衔之人的做的!是一个自己筹备兵马,却连武库都不向其敞开的人做的…” “每每想到此处,我马良羞愧呀…我马良也替关公,替荆州羞愧…关四公子不欠荆州的,倒是是荆州,被云旗狠狠的羞煞了!如今,云旗做了这么多?证明了这么多?我等却仍在讨论,是否该抓捕这些魏谍?可不可笑?羞不羞愧?至少…我马良自以为,无脸见人!” 说到最后,马良扭过脸去。 而他这一番言真意切,言之凿凿的话,无疑重创着每个人的肾经。 杨仪连忙拱手,“季常所言甚是,此番不可能之任务,云旗立下大功,我等只有汗颜!” 就在这时… “报…”一名文吏闯入正堂,禀报道:“关四…四公子被…被李藐带着的那些人围住了,看样子,他们是…是不让四公子走了!” 此言一出,张飞大怒。“岂有此理…”他当即咆哮道:“公威说的对,整个江陵城的官员都该汗颜就,当然,俺不汗颜,俺去抓这群鸟人。” 说着话,张飞迈着大步就要往门外走去。 “三将军,且慢…” 糜芳连忙喊停了张飞。 却见糜芳这一刻,罕见的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三将军所言极是,岂有‘贼喊捉贼’的道理,传本太守令,布告全城,凡与魏谍私通、受贿之徒,即刻缉捕…凡与曹魏私信往来之人与魏谍同罪论处!” 言及此处,糜芳大喝一声。 ——“抓人!” ——“那些围着关四公子的,统统给我抓起来!” … … 荆南,长沙郡,马栏山。 这处因为“关公战长沙”时在此修建马圈养马而得名的山峦。 此刻,长沙太守廖立正站在其中。 只见周遭青山如黛,溪水潺潺,好一副锦绣山河画卷。 只不过,廖立却无暇欣赏,他只是“吧唧”着嘴巴,眺望着对岸的关山… 那亦是因为关公战长沙而闻名的关山。 相传,便是在这关山上,关羽与黄忠先后打了两场。 第一场关羽将黄忠引于此间,欲以“拖刀”取胜,却不想…尚未“拖刀”,黄忠的马先跌倒了。 关羽放了黄忠,要他明日换马再战。 第二场,则是黄忠用弓,先是引而不发,关羽以为对方不会用箭,是炸唬人的,哪曾想,这时…第三支箭射来,正中关羽的头盔! 惹得关羽惊诧连连。 如今,关公战长沙已过去了七年,但关山上那大量箭楼、营寨,尤自可见。 只不过… 这些,依旧不能吸引廖立的注意力,他的注意力全都都在两山之间的那河流之上。 近来,有许多人聚集到此… 名义上,这些人是商贾,聚集在关山附近是为了交易货物…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什么货物值得出动这么多人? 这也让廖立的心情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 生怕,这是长沙又一次的浩劫! 是江东…或者交州又一次的突袭! 毕竟,上一次…吕蒙突袭荆南,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 若不是四公子关麟提前预判到了,关羽提前有所部署,那如今的长沙,怕已经姓“孙”了,而他廖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就在这时。 “廖太守…” 一名文吏禀报道:“刘磐将军从荆州来,说是关公有要事,要他报送而来。” “快传!”廖立不敢怠慢,连忙招呼。 不多时,刘磐被领了过来,他显得很疲惫… 六百里加急,纵是期间有水路,可以稍稍休整,但也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看到廖立,刘磐立刻提起精神,开门见山…“廖太守,寒暄的话就不说了,关公有言,着令廖太守密切关注于长沙郡内大肆商贾云集之所,有线人传回消息,外来商贾要在此交易一桩货物!” 廖立将关羽的原话奉上。“而商贾交易,难免会有价格不合,偶也有大打出手,若遇非常之时,可当机立断,行非常之手段!” 这个… 刘磐的话脱口,廖立微微一怔。 关公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近来有许多商贾的船舶停靠于附近。 可…如若确定是商贾的正常交易,那何必干预? 又怎会有后面那句——非常之时,可当机立断,行非常之手段! 廖立琢磨着。 ——『怎么关公这话听着,像是让咱们官兵去抢呢?』 当即,廖立急问:“刘将军可知,关公是何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刘磐摇了摇头,不过,他还是取出了一封关羽的手书。 当然,这手书上的内容与他方才传报的一般无二。 廖立接过手书,草草的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同,正打算开口继续问。 却看到一张小小的字条,从手书中落下。 廖立好奇,连忙捡起字条,展开一看,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廖立整个人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带着无限诧异的心情望向刘磐。 刘磐不知所以,也凑了过去…去看字条上的内容。 只见那小小的字条上写着——“明日午时,关山脚下石洞之内有惊喜,太守务必携兵至此,当有收获,莫早,也千万莫迟咯!” 如果说这一条不知所言的字条,刘磐与廖立还一头雾水。 但…那字条的署名,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因为,这署名不是别的,而是就三个字——洪七公! 这字条…是洪七公塞进来的? 可… 刘磐浑身一个哆嗦,“我从关府出来,只带了关公的手书,一路南下,便是驿馆也从未久停,这字条何时被塞进来的?” 这事儿挺惊悚的… 廖立更是一脸茫然,他反问一句,“刘将军是在问本太守吗?” 呃… 突然气氛就有点儿尴尬了。 刘磐张开嘴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了。 还是廖立,沉吟了良久,他方才开口道:“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字条…是洪七公交给关将军的?而关将军借你之手,再交给本太守!” 这… 廖立的猜想过于大胆,不过,却是让刘磐眼睛一定,他连忙道:“这…会是如此么?” 不等刘磐继续开口,廖立那耐人寻味的话已经抢先传出。 “不论如何,明日午时…当点兵,赴关山石洞处!” “呵呵,本太守倒是对这关山石洞内的惊喜,有些好奇了!” … …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此子若入蜀,孔明镇得住么? 荆州,江陵城。 威仪棣棣的江陵官署正门外,一棵大树下,李邈与一干官员、百姓对关麟的口诛笔伐还在持续。 关麟倚靠在树干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时不时的跟三姐关银屏、便宜姐姐张星彩闲聊几句。 突然,官署的大门敞开,府吏迅速的涌出,他们迅速的将李邈与一干官员、百姓包围了起来。 ——“凡是名单上的,统统押入牢狱,一个也不能放过!” 一声大吼… 说话间,府吏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官兵则迅速的将这一个又一个人押解。 “我…我无罪?为何抓我?” “吾乃江陵城下督诸县之督邮?我替天行道,岂有过错?” “你们连我也不认识了么?我是功曹吏啊!” 一句句声音传出。 只是,府吏的语气无比的冰冷。 “犯事前是功曹吏,犯事后那可就不一定了。” 说话间,府吏就要擒那功曹吏,不曾想李邈拦在他身前,他怒斥道:“你们凭什么抓人,这江陵城,还有王法嘛?” 李邈阻拦一干府吏抓人。 只是,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就比“一袋米抗不到五楼”的关麟强上一点儿,如何是府吏的对手? 当即被押到了一旁。 府吏口中的名字还在念出。 到后面,已经不只是郡属官员,更有亭长、舵长,甚而有之,就连守门的小卒也有两人的名字被念出。 而这些人,等待他们的无有例外是刀锋… 是一柄柄泛着森然寒光的刀锋,紧紧的贴在他们的面颊上。 “别乱动!” “要命的话,就老实点儿!” 似乎是该抓的人已经抓了个七七八八。 倚靠在树干上的关麟看完这一出… 意料之中! 情理之中!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被捕之人的惨状。 不忘幸灾乐祸,“刚刚就跟你们说了,方才跑的话还来得及,现在…晚咯,晚咯!等着进去吃牢饭吧,诶呀,我会想伱们的!” “对了,你们谁的妻子如果需要照顾的话,可以拜托我!我五弟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关麟这是典型的幸灾乐祸。 倒是那府吏,抓完人后,快速的行至关麟的身前,拱手道:“四公子,人都抓起来了,四公子请便。” 言外之意,就是——现在,再没人能拦四公子的去路。 ——四公子想去哪,就去哪! 关麟点了点头… 饶有兴致的抬眼望向那李邈。 此刻的李邈哪里还有方才的气场,他的身边…原本的众人拥簇,如今,竟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原本围拢着他的人,全部都…都被抓起来了。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李邈声嘶力竭的狂喊…他见关麟要走,一把拽住关麟的胳膊。 “你不能走,不能走!” 关麟朝他笑笑,“怎么?李先生也想被抓起来?” “你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李邈指着关麟的鼻子怒骂。 关麟也不介意,跟一个喷子较劲儿,是没有意义的。 他缓缓将李邈的手移开,旋即朗声道:“本公子之前就说过,这江陵城,我关麟就是王法!在这里,我想抓谁就抓谁?不服?你咬我啊!” 关麟这话说得颇为得意… 然而,得意必忘形! 也不知道是被激怒,还是别的缘故,愤怒至极的李邈,竟真的张牙咧嘴…他的嘴巴竟真的朝关麟的胳膊处咬去。 ——『你妹…』 关麟只觉得胳膊处突然疼了一下,然后就看见李邈像是一只癞皮狗一样,死死的咬住他的胳膊。 整个过程太过突然,究是关银屏与张星彩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直到回过神儿来时,连忙就去拉李邈。 可此时的李邈,就像是咬住什么的乌龟一般,咬的越来越紧,哪里能拽的下来? “你属狗的么?” 关麟是连拳头带脚,一股脑的招呼在李邈的身上,可李邈的嘴巴像是焊在了关麟的胳膊上,死活就是不松开。 还是张星彩经验丰富,一脚提在李邈的要害上。 “——呜啊…” 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李邈终于松开了嘴巴。 关麟则看着胳膊上红扑扑的,怒从心来,他指着李邈大声吩咐道:“来人,给我把他扒了…扒了!” 顿时就有不少贼曹掾署的衙役迅速的上前。 而衙署的府吏知道真相… 哪里敢拦关麟的手下,任凭他们…一股脑的将这李邈扒了个精光。 而古人是没有内裤的,衣服扒开、褪去… 李邈那赤果的形体,瞬间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而此刻围观的百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关麟尤自愤怒不已。 “——你不是像狗一样,喜欢四处乱咬么?” “——哼,狗何曾穿过衣服?” “咬啊!有能耐,你接着咬啊!” 李邈尽管赤膊,却尤自张牙舞爪,指着关麟大骂,“你为非作歹,丧尽天良…你爹也是上梁不正!汝乃逆子,汝父也是不教之过,罪恶难赎,汝父子罪恶难赎!” 这次已经不只是骂关麟了,连带着把关羽也给骂了。 “接着骂。”关麟喘着气,尤自怒不可遏的看着这李邈,他询问府吏,“官署告示何时出?” 这告示,自然是将“魏谍渗透”一事向全城百姓交代的告示。 敢情,他关麟做好事,还要受到这般无妄的指责? 这还有天理吗? 还有法律吗? “主薄已经在草拟…很快就能贴出。”府吏连忙回答… 关麟则气呼呼的吩咐,“到时候,张贴告示之时,将这李邈一并绑了,就这般赤身果体的绑在告示旁,让他搞清楚,到底是本公子不遵王法?还是他这‘咬人的狗’险些坏了荆州的大事儿!” 言及此处… 关麟握着胳膊,怒气冲冲的就走了。 府吏有点懵。 这…这…真绑么? 反观张星彩与关银屏,在李邈被扒光衣服前,她俩就扭过身去…作为女孩子家,这点还是要回避的。 可…再回头去寻关麟时,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四弟呢?”关银屏问道… “不知道啊…”张星彩连连摇头,“人怎么不见了?” 就在这时… 糜芳走出了官署,看到官署门外一片混乱,还有个“衣衫不整”,呸…哪里是衣衫不整,简直是一丝不挂的大男人! 偏偏长的还不好看,那肥嘟嘟的肚子,上面黑色的体毛…简直了是不堪入目! “衙署门外,如此果露形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谁呀,谁啊?” 糜芳大声问道。 府吏回道:“这赤身者乃蜀中名士李邈…” 说到这儿,府吏连忙如实将这李邈如此斥骂四公子; 四公子如何嘲讽他; 他又如何像是一只狗一般,撕咬四公子胳膊; 以及…四公子吩咐,将他赤身果体绑在公告旁的事儿,一股脑的娓娓讲出。 起先,糜芳还听得是漫不经心,可随着听到“撕咬”…糜芳不淡定了。 关麟是谁? 那是揪出魏谍的功勋之人哪! 那是关羽的四儿子,是让关羽都下罪己书的公子! 李邈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去撕咬他? 何况,这事儿传到云长耳中,那还了得? 云长会怎么想,会不会连带着把他这个江陵太守也给责怪了。 ——糜芳心里苦啊! 府吏不知道这些,连连问:“四公子说要…要将这李邈赤身果体绑在公告前,糜太守…这…” 府吏本想说,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打人还不打脸呢! 这要是赤果着绑了?那李邈以后还如何见人? 哪曾想糜芳怒斥道:“这还用问我?四公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绑了,现在就给我绑了,押往城门公告处!” 这… 府吏彻底懵了。 他是觉得,这事儿似乎闹大了。 在后面,闻讯赶来的张飞与杨仪,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张飞是怒目圆瞪,手指着李邈,“这鸟人还名士呢?竟还动嘴咬啊!” 杨仪关注的点不是这个… 他关注的是关麟一怒之下,竟然以“赤身”羞辱名士,却是…有些过了! 当即,杨仪眯着眼,心头喃喃。 ——『这关云旗若入蜀,怕就连诸葛军师…也未必镇得住他吧?』 … … 几匹快马,已经疾奔了一日一夜,马上的骑士风尘仆仆,却又精神十足。 他们来自江夏,手中怀揣着的是一封来自江夏的战报。 ——“落日谷”大捷… 这些骑士行的不算快,因为每到一处郡县,他们都要将大捷的文书告知于当地百姓。 一时间,凡是沿途所有百姓。 无不知晓,江夏大捷。 ——关家军于落日谷设伏,曹军五千虎豹骑困于其中,几乎悉数殒命于落日谷。 ——关家军缴获军械、战马不计其数。 而这大捷的战报上,赫然两个名字,更是悉数传入每一个百姓的耳中。 首功之人: 其一,制成偏厢车、连弩,以此神兵助此战大获全胜的黄老邪。 其二,引蛇出洞,设计埋伏的关四公子——关麟! 一时间,各郡县坊间议论纷纷。 “前面才出了个洪七公,这里又出了个黄老邪…荆州何时有这么多异人了?” “哎呦喂,这些异人,统统都在帮关公啊?” “究竟是‘洪七公’厉害,还是这‘黄老邪’厉害呢?” “你们没听到,还有引蛇出洞的关四公子么?” “关四公子?那个…让关公下罪己书的公子,似乎…正是关四公子吧?” “看起来,这位关四公子也不简单哪!”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好奇的问:“那曹军襄樊主帅曹仁,一连几年龟缩不出,被关家军称之为老乌龟,那…此番埋伏,关四公子又是怎么将他诱出来的?” 这个问题的传出。 所有的交谈戛然而止,不少人用手揣着下巴,开始细细的琢磨了起来。 考虑到此前…关公与曹仁的对战。 能把曹仁这只老乌龟给诱骗出来。 这可比打赢这场仗更难上十倍不止! … … 江陵城的西城郊,如今已经是今非昔比,热闹非凡。 丐帮中的乞儿悉数聚集在这里…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再不用挤在那破旧的山神庙中过夜。 许多乞儿…白日里在此间山庄内的工房、锻造坊做工,晚上也睡在这山庄里。 因为钱、粮的迅速到位。 这山庄已经新加盖了不少简易的土屋,甚至都有专门的生活区。 乞丐们也不挑剔,十几个住一个土屋,乐呵的很。 而工房距离这些土屋不远,那里从早到晚,依旧是热火朝天…赶制出一头头木牛流马,一驾驾偏厢车,一枚枚连弩。 昔日的乞丐摇身一变,在黄承彦的训练下,竟成了一个个匠人… 丐帮…一时间倒是成了培训“手艺人”的秘密基地! 而…对这“来之不易”的身份转变,每一个乞丐,每一个流民似乎都倍感珍惜。 原本,按照黄承彦的意思,为了赶工期,工房按照三班倒的方式,可…做着做着,最后竟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两班倒。 这群乞儿的勤劳超乎了黄承彦的想象。 似乎… 在他们心里,谁都想变成一个有用的人。 再说了,有饭吃,有衣服穿,有地方住的日子,对于达官显贵,自是无所谓… 可在这些乞丐、流民的眼里,却是弥足珍贵。 尽管现在,他们尤没搞懂,这些连弩、偏厢车上的“黄老邪”与他们的帮主“洪七公”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过… 这不重要。 只要是洪七公他老人家交代的,他们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完成。 前段时间的跟踪、调查如此… 这段时间,全体乞丐变身工匠亦是如此。 当然… 起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黄承彦还有些不习惯,毕竟年轻时…独来独往惯了。 可随着一句句无比亲切的“黄老”,从这些乞丐的口中吟出。 随着一个个尊敬的眼神… 不夸张的说,在学习匠艺的路上,每个乞儿都把“黄承彦”当成师傅…甚至是当成爹一样看待。 那份尊敬的口吻,是决计装不出来的。 这在黄承彦看来… 仿佛,自打黄月英走后,他身上常伴的“孤独”与“寂寞”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这种感觉就像是第一次与关麟见面时那般… 无比亲切… 无比怅意。 人嘛,都是如此… 年轻时孤僻,喜欢清静… 可一旦上了岁数,就渴望身边有年轻人围绕着。 这会让他这样的老年人觉得,他这把老骨头还有用,他还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忘。 当然… 这些乞儿,也至多能让黄承彦不那么寂寞。 可黄承彦还是更喜欢跟关麟聊天。 这个没大没小,却有着有趣灵魂的小子,最合他的胃口,这点谁也比不上。 此刻… 黄承彦正在院子里,本是百无聊赖,索性他就去教一干乞儿做菜酱。 而做起蔡酱的他,老夫聊发少年狂一般。 穿着短打粗布衣衫,亲自将一蓬蓬藿菜放入一个陶缸,又放入了粗盐和酱,然后用一根木杵用力的搅着。 “就这样搅,搅着搅着菜酱就成了,配上面饼,哎呦喂,那个美味呀…” 黄承彦一边示范,一边笑着说道。“你们别小看这菜酱,有个小家伙,他除了牛肉外,就最喜欢吃这个。” 一边教做菜酱,黄承彦不免有点儿想关麟了… ——『这小子也不知道最近在干嘛。』 ——『得有几天没过来了吧?』 刚刚想到这儿。 “老黄…” 一道熟悉的喊叫。 这声音,黄承彦可太熟悉了,他下意识的就转过身,朝向身后… 而敢这么呼喊黄承彦的,除了关麟外,没别人了! “…你这混蛋小子,这几天死哪去了?可舍得来一次咯!” 黄承彦也朝关麟喊道。 却见到关麟捂着胳膊…隐隐胳膊上还有血迹。 “你小子?这是怎么了?” 原本还带着几分责怪…责怪这小子好几天不来看来。 可看到这血迹,黄承彦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无比关心。 “没什么。”关麟倒是颇为潇洒的一摆手,“被一只狗咬了,话说回来,老黄…上次教你做的那金疮药,可还有剩下?” “有倒是有…”黄承彦当即就领着关麟去屋中取药。 他一把老骨头,又喜欢摆谱,平时走路自然很慢,可偏偏…这次取药,步子迈的极快。 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怎么这么不小心,竟被狗给咬了?” 反观关麟,他笑着挠挠头。 ——“老黄,如果我说,我是故意被狗咬的?你信不信哪?” 说话间,关麟的嘴角扬起。 这话说的,就有那么点儿…意味深长的味道了! … …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陆神将,哀莫大于心死 长沙郡,罗汉庄。 此时,就要入冬,连秋蝉也变得悲鸣。 树叶泛黄,枯叶遍地,伴随着这罗汉庄中的“磨刀声”,一片萧索的画面。 陆逊今日的高热退了几分,他扶着墙,踉踉跄跄的来到厨房,孙茹正在为他煎药。 “伯言?你怎么来了?” 孙茹看到了陆逊,连忙去扶着他坐下。 陆逊叹出口气,口中轻吟:“不放心你这儿!” 孙茹将药倒到碗里,“伯言哪里是不放心我,分明是不放心你儿子那边…” 孙茹口中,陆逊的儿子自然是陆家三房的长公子——陆延。 至于“儿子那边”,则是今日一早“关山石洞”处,陆延去清点军械,钱货交易两清。 “唉…” 陆逊似乎尤自为他那不争气的身子而沮丧。 ——『早不高烧,晚不高烧,偏偏这个时候。』 孙茹把药盏递给陆逊,“别瞎猜了,就要到正午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了。” 陆逊看着碗中微微荡漾的黑色液体,诧异道:“这药?” 孙茹在他身旁低声道:“昨夜看伱高热加重,又加了些炙甘草与生姜。” 陆逊小口喝着药,苦的眉头紧皱。 忽然… 一个陆家的仆从跑了进来,“老爷,夫人…不好了,那关山石洞里,争执起来…争执起来了!” 陆逊一口呛到,赶紧放下碗,压抑着咳嗽两声,袖子随便擦拭了一把嘴巴,不安的问道。 “怎么…怎么会争执起来呢?是…是与那交州商贾么?” “倒是交州人,可…可应该不是那商贾。”这仆从如实回答:“是…是另一伙儿交州人,他们说这一批货是他们的,于是…公子就与他们争执起来了。” 这… 陆逊明显紧张了起来,手不自禁的在抖,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高烧,一下子温度又窜了上去,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欲坠。 孙茹连忙扶住陆逊,她张口朝那仆从道:“哪有无缘无故争执的,今日一上午发生了什么,你细细道来!” 仆从咽了口吐沫,连忙如实回答。 原来,今早…交州商贾史火龙告知他们军械已经齐了,让他们提前去清点,一个多时辰,清点清楚,货物分毫不差。 于是,陆延就把金子交给了史火龙,算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史火龙也很是爽快,待得清点过金子的数量,直接就撤去了关山石洞处所有的守卫。 按理说… 钱货两清,交易就算是达成。 陆延就命令陆家的人将这些军械搬到船上,依旧走水路运回送回东吴。 可…不曾想,他们在搬这批军械时,竟还有人也在搬。 陆家的人发现之后,就询问那些搬运军械的人,双方都咬定这批货是他们的。 因为都仗着身后有人,自然语气也不好,只三、两句…双方就争执了起来,乃至于有些要动手的迹象。 陆延自然也去争执了。 这仆从则是见势不对,就回来禀报。 此刻,这一番过程娓娓报出,陆逊只感觉头颅处愈发的胀痛… 就连孙茹也无法平静。 孙茹急问:“他们凭什么说那军械是他们的?” “小的也不知道啊…”仆从凝着眉,“从他们的口音能听出是交州人,交州蛮荒之地,这些交州人鲁莽至极,似乎他们也听出咱们是江东人,说话的语气更不客气了…” 就在这时… “族长,族长…”又一名仆从冲了过来。“不好了…关山石洞那边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那关山石洞里双方打起来了!” 这话脱口,陆逊只感觉无数冷汗自额头上倾泻倒灌而下,倒是因为这冷汗,让他的高热散去了一些。 “咳咳…” 他止不住的咳嗽,却是伸手吩咐着,“带我去…带我去!” 因为一批军械而大打出手… 这已经不是小事儿了。 两种可能,其一是这商贾在作祟。 他们拿到钱后,依旧埋伏着人在此找茬,目的…或许是为了再讹上一笔,又或者是,压根就没打算把这批军械卖给陆家。 第二种,那便是这批军械的位置暴露了,如果…如果再考虑到对方是交州人。 那… 难道是士變?他也觊觎这批军械? 也难为陆逊了,如此虚弱的身体下,还是努力构想出了两种可能。 而不论是哪一种,陆逊觉得…怕是他的儿子陆延都…都未必能处理得当。 “带…咳咳…带我去…” 陆逊朝孙茹道,这一次又加重的声调。 “伯言…”孙茹咬着牙,“可你的身子…” “若这批军械没了,那…那…咳咳…咳咳咳…那我要这身子还有何用?”陆逊的眉毛凝的更紧了,语气也更添急迫。 就在这时… “族长,不好了。”又一名仆从急匆匆的赶来,“那些交州人下了死手…石洞内又到处都是连弩,双方互相对射了起来,少主他…他中了弩矢!咱们陆家的人…正在与那些交州的人拼命!” 啊… 弩矢?对射?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么? 陆逊只感觉心头“咯噔”一响。 那么近的距离,那么多的连弩,这要对射起来…那…那哪里还有命在? “延儿,延儿…”陆逊勉力支撑起身子向门外走,可只迈出两步,“咚”的一声,他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伯言,伯言…”孙茹连忙去扶起。 陆逊却尤自发出低垂的声音,“延儿…延儿!” ——“带我去,带我去…快…咳咳…快带我去!” … … 江陵城,正午时分。 一份来自太守府的布告张贴于城中。 百姓们三三两两的凑到布告前,有识字的在大声朗读着上面的文字。 ——“曹贼忤逆,天怒人怨,皇叔举义兵讨伐曹贼,收复南郡,誓言汉贼不两立!” ——“然,曹贼遁入襄樊之际,于南郡布下魏谍数十人,一连数载,贿赂官员,买通要害,传递情报,此诚危机南郡兴汉大业之掣肘!” ——“然有贼曹掾吏、关家四公子麟,慧眼识贼,一日之内缉捕魏谍数十人,痛击投魏之奸佞百余人,今其悉数招供,其书信、赃物、雕版均以查货,证据确凿,特陈列于此,以儆效尤!” 在公告旁还跃然摆放着一系列的“证物”… 这些都是以“王七”为首的魏谍主动交出的,足够证明其魏谍的身份,也将他们此前的部分行径汇聚成图册,张贴在告示旁。 所有围观百姓不由得“触目惊心…” 看着这一箱箱赃物,百姓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亲眼所说,前天夜里在我家隔壁的一处宅院内挖出了十万金子…听说,就是魏谍埋于土中,用于贿赂南郡官员的。” “若是按照你说的,那…倘若不是关四公子揪出了这些魏谍,揪出了这些被贿赂的官员,那岂不是…南郡的一举一动悉数暴露在那曹贼的眼中嘛?” “可不是嘛?要不然,关公屡屡北伐为何无功而返,这些魏谍可没少背地里行动!” “话说回来,关四公子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抓捕到这群魏谍的?照理说,既是魏谍,应该受过严格的训练,应该藏匿的很严实才对。” “嗐,你不知道吧,听说有个魏谍叫‘吴六’的,就是他向关四公子告密,这才将这些魏谍一网打尽,糜太守还特地嘉奖了这吴六呢!将那长新酒楼都赐给他了!” “那这‘吴六’就不怕北境的家人被曹操加害么?” “呵呵,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世道…自己想要荣华,哪还能顾得了那么多人?” “诶,你们看看那贿赂的名单,昨日…跟着那名士李藐闹得最凶的,原来都是魏谍贿赂过的官员…” “怪不得呢?” 就在百姓们纷纷议论之际。 旁边的一处木桩上,一个浑身赤膊的男人被绑在这里,他形骸尽露,却尤自大骂着:“此关家四子羞辱于我,我与他不共戴天,我与他不同于日月,吾要生啖其肉,吾欲饮其血!” 这男人正是李藐… 其实很少人把目光转向他这边。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他人本来就不好看,身材更是不怎么样。 倒是也有少许百姓们,用无比唾弃的眼神望向李藐。 “险些因为你,耽误了咱们南郡清剿魏谍的重担!” “…该…你就该受此羞辱!我若是关四公子,绝不会对你如此仁义!” “若不是今日这公告,若不是这些证据,险些被你这小人蛊惑,错怪了关四公子,呸!还蜀中名士,小人,小人!” 一口浓痰吐到了李藐的脸上。 李藐的胳膊、手都被绑着,擦拭不掉这浓痰… 这让他很难受,也很屈辱。 可他却尤自没有半分认怂的架势。 ——“我咬死你…” ——“关麟小儿…休让我再见到你,我咬死你!” 倒是聚拢的人群中,有一个儒生,他深深的抬眼,看罢这告示,徐徐转身…可转身之际,又忍不住回头,意味深长的又深深凝望了那赤膊着的李藐一眼。 … … 长沙,关山石洞。 陆逊被搀扶着赶到这里的时候,此间已然是一片血海。 如此近的距离,连弩的威力被无限的放大。 而只要有人射出第一支弩矢,那双方互射…一阵“突突突”下,这石洞内,决不会有胜利者! 血… 到处都是血,几百人…几乎倒了一大片,剩下的也都是躺在地上呻吟。 连弩巨大的威力,在这样的距离下,几乎是中之则毙命! 而这一幕,给陆逊最直观的感觉,那便是四个字——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孙茹也惊愕到无法呼吸。 她似乎耳边听到了什么,迅速的转身,长袖扬起…一枚影箭从袖口射出,直射中了一个交州人的眉心。 伴随着“咚、咚”的两道声音,这交州人应声倒地,他尤自瞳孔瞪大… 口中牢牢握着连弩。 俨然,方才他是要偷袭陆逊这边。 “此地不宜久留…”孙茹连忙提醒道。 “延儿呢?延儿呢?”陆逊连忙吩咐道:“找,找到他!” 陆延是陆逊的长子,也是目前为止的独子。 至少在现在,他还被陆逊寄予厚望…这是陆家的未来,这是陆家的希望啊。 “伯言…” “找…” 陆逊歇斯底里的嘶吼。 “爹…爹…” 就在这时,一道凄惨且虚弱的声音传出,在死人堆里,一只手举了起来。 陆逊也顾不得身体的虚弱,连忙跪下去去刨… 在扒开了两个交州大汉的尸体,他总算看到了儿子。 “延儿,延儿…” 陆逊捂着陆延的脸… “爹…”陆延的声音细若游丝,“我们中计了…中计了…” 陆延的话,就仿佛一道亮光闪过。 陆逊只感觉,从初闻这件“诡异之事”后就感觉到的异样同时涌起,他突然想通了一些事儿,胸中一阵战粟! “这…这…” 陆逊急促的呼吸着,他咬紧了牙根。 什么倒卖军械,什么约定交易,这不过…都是一个局。 一个将两个买家引入同一批军械的局。 这是两虎竞食之计… 他陆逊竟到现在才发现,这是两虎竞食之计啊! 确定陆延没有生命危险后,陆逊的眼芒停留在他手中那连弩上。 上面那明晃晃的“黄老邪造”四个字,依旧清晰可见。 陆逊咬牙切齿:“黄…黄!老!邪!” 吟出这话时,他的额前已滴下冷汗… 他宛若想到了一件无比凄惨的事儿。 出使江陵,诸葛瑾父子是栽在“洪七公”的手上。 而他陆逊…已经足够小心。 却…却最终还是…还是彻彻底底栽在了这“黄老邪”的手上! 栽的痛心疾首,栽的痛彻心扉! 简直比诸葛瑾父子栽的更…悲壮十倍! 等等… 巨大的震惊激起的冷汗,使得陆逊总算能冷静下来去分析这件事儿。 他环望向周围… 望向那一个个倒下的壮汉手中尤自握着的连弩,还有那些早已被血迹浸染的偏厢车、木牛流马。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如果…如果这是一个局的话,那么接下来…还少一个步骤,那便是…那便是还差一些人来收尾! 果然,诚如陆逊预料的那般。 “族长,族长…” 一名陆家军快步跑来,“关山上发现…发现了长沙郡的官兵,是…是郡守亲自带兵,正…正往这石洞方向赶来。” ——『我就知道!』 陆逊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若是两虎竞食之计,岂会没有猎人得利呢? 但… 陆逊还是舍不得,还是不忍… 他满是痛惜的眼眸,环望着这石洞中的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 他不甘心哪! ——不甘心哪! 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伯言,延儿还身负重伤,官兵就要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孙茹连连劝道。 此刻的陆逊,他面颊上的五官紧凑的凝在一起。 这表情就是六个字——哀莫大于心死! 『——唉!』 『——唉!』 重重的叹息过后,陆逊唯有不甘的撑起身子,他用那沙哑到极致的嗓音,吩咐着:“走…走!” ——“带上延儿,走!” 只能带上陆延了… 这连弩,这木牛流马,这偏厢车,他…他是带不走了。 他们陆家的二十万斛粮食折算成的金子,也…也带不走了! 随着陆逊的吩咐… 孙茹指挥跟来的几名陆家兵,当即背起陆延与陆逊,在长沙郡的官兵赶到之前,迅速的撤离。 意气风发的来… 却是,灰溜溜的去! 而这石洞里,尤自尸横一片。 而这里,那血水汇聚在一起,已经变成了一条条小溪…冉冉殷红。 到处都是血腥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人作呕! 不多时… 一群官兵迅速的涌来。 长沙郡守廖立的声音同时吟出。 “——长沙境内,朗朗乾坤,竟会出现如此骇人听闻之械斗,来呀…统统抓回去!” 似乎,这一道声音过后,廖立注意到了什么。 没错… 是那偏厢车,是那木牛流马,是那…一枚枚致人死地的连弩! 而这些,看在眼中,廖立下意识的揣着下巴。 他心头嘀咕着。 ——『这便是洪七公那纸条上提及的…惊喜么?』 望着一枚连弩上赫然金光的“黄老邪造”四个字。 廖立不由得喃喃。 “洪七公,黄老邪!” 一时间,他竟有些傻傻分不清楚。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他大声吩咐。 “——这些军械,都是赃物,统统带回去!” … …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如果,他是我的人呢? 张飞、杨仪、马良都在关羽府上,他们坐在客坐上。 倒是关羽坐在主位,耐心的听糜芳的讲述。 “如今,我已发出告示,整个江陵城都知道云旗抓人是缉捕魏谍,不是胡闹!” “不用几天,整个荆州也会知道,到时候,误会就全都消除了,算下来,倒是云旗此番立了一大功。” 一边听着糜芳的话,关羽一边捋着胡须。 心头不住的喃喃。 ——『这小子,真有他的!』 终究是虚惊一场。 不过,在糜芳言出那么多魏谍的名字后,究是关羽竟也感受到了一丝后怕。 如果再联想到,这几年来…北伐襄樊时遇到的一系列诡异事件,比如粮草、军械突然就消失了。 比如突袭乐进粮道,乐进竟提前知晓,并且设有埋伏; 比如每一次进攻襄樊,曹仁与满宠像是总能算准他关羽携带了多少日的粮草…也因为此,始终胸有成竹。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儿,连起来看,又怎么会不触目惊心呢。 云旗此举…何止是揪出了魏谍。 此间的意义怕是要深远的多! 当然,关羽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耀关麟。 他扬起手,“有劳子方了。” 闻言,糜芳笑了,“我不过是完成最后的缉捕,真要论及功勋,岂有云旗功劳大呢?” “哈哈哈哈…”张飞笑了,“你也是,二哥说你有功劳,便是有功劳!至少,那李邈不是被你下令绑起来了么?现如今还在城门处赤身果体,真痛快呀!” “子方啊,伱这不只是替云旗,也替俺大兄出了一口恶气,这等满座喷粪的鸟人就该狠狠的羞辱一番!听着都无比的畅快啊!” 似乎是想到了,益州初定,庆功宴时,这李邈竟公然羞辱大兄刘备,张飞是气不打一处来。 而关羽素不喜士大夫,类似于李邈这等徒有虚名的“喷子”更是厌弃至极。 既他敢斥骂云旗,还敢上嘴咬云旗,羞辱一番也不多,算是大快人心。 索性,关羽也不提他,转头望向杨仪。 “魏谍之事尘埃落定,接下来,孔明委派杨尚书的考教,也该进行了吧?” 这个… 杨仪眼珠子一定,“这个依关公。” 话音未落… “关公…”周仓快步走入正堂,拱手道:“江夏急报,斥候就等在门外!” 此言一出,杨仪还识趣的拱手,“若是关公有公务在身,这云旗的考教,下官先告退。” 杨仪是觉得他的级别不够,不应该参与这等军务… 可关羽哪里会让他走。 江夏急报,是捷报?还是求援?他心里有谱的很。 恰恰,对于孔明的考核,这急报来的刚刚好,算是神助攻了。 “无妨…”关羽颇为豪放的一摆手,“杨尚书是荆州人,如今是荆州的军务,这里没有外人。”说到这儿,关羽抬眼望向周仓,“传斥候进来禀报!” 不多时… 斥候快速进门,连忙张口:“江夏落日谷大捷,歼虎豹骑三千余,俘虏一千,缴获辎重、军械、兵器、战马不计其数,此乃战报与功勋薄!” 说着话,斥候慌忙取出战报,呈于双手。 周仓连忙接过…送到关羽身前。 关羽迅速的展开,一双丹凤眼紧紧的贴在这战报的文字上。 而这不贴不要紧,一贴之下,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因为这功劳簿上,唯独只记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黄老邪 ——关麟! 关羽不免唏嘘。 ——『黄老邪与云旗…这不是一个人嘛?那么…坦之、国安、维之,他们呢?他们就没有功劳要请?』 可又微微思索…当即明白了。 这是三个儿子试图缓解父亲与兄弟之间的剑拔弩张啊! ——『呵呵…好一番兄友弟恭!』 关羽内心颇为欣慰,却是将战报交给周仓。 “呈给我三弟与杨尚书看看。” 这里,他刻意没有提到马良,马良如何不懂关公的意思。 当即解释道,“翼德将军,威公…此次大捷,这捷报细细说起来,也有一番故事,而这故事中的主角嘛…依旧没少得了咱们的这位关四公子!” “噢…”张飞与杨仪接过战报,却是不约而同的抬眸。 俨然,对马良的这个有关“关云旗”的故事,好奇了起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咋啥事儿都能跟关麟扯上联系? 马良也不绕弯子,将这个故事娓娓讲出。 包括,起初时…一批由“黄老邪”造出的军械,如何通过四公子关麟,昭然于众。 这批军械又如何搅动了荆州的风云变化。 各方势力如何角逐?江陵城内如何的暗潮涌动。 各方势力又如何露出马脚… 直到最后,关麟是如何利用一枚“棋子”引蛇出洞,让襄樊的曹仁按捺不住,尽遣虎豹骑赴落日谷劫掠。 关麟又是如何请他的兄长关平,在落日谷设伏。 一桩桩、一件件… 张飞与杨仪越听越是入神,听到最后,再看到这战报中功劳簿上有且只有两个的名字。 ——关麟关云旗赫然便在其中。 呼… 究是一贯大大咧咧的张飞,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哎呦…二哥,你这哪里是生了个‘逆子’啊,你这分明是生了个‘小孔明’啊!” 张飞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三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马良连忙纠正。 哪能说是小孔明呢? 说是小张良也行啊! “哈哈哈…”倒是关羽,听到三弟张飞对儿子云旗的赞誉,露出了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 可莫名又想到这儿子屡次顶撞,甚至现如今,父子间还有一个赌约… 若他关羽输了,需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向关麟致歉。 一想到这里,不免…这怅然的心情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上。 “呵呵…” 原本的大笑,也变成了苦笑。 有这么个儿子,对于关羽而言,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烦恼啊! 倒是杨仪,彬彬有礼的抬手道:“下官恭喜关公了…” “倒是也更期待云旗公子能回答出诸葛军师的三个问题,解出蜀中破局的方略。” “无论是刘皇叔,还是诸葛军师,如今对此都是望眼欲穿哪。” 原本聊得好好的。 突然,因为杨仪这么一句话,关羽的表情又恢复了一本正经,语气也变得严肃。“杨尚书方才说什么?” 啊…杨仪这才会意。 关羽的话还在继续,“杨尚书方才提及考题,提及蜀中破局,怎生关某听不懂呢?” 呵呵… 杨仪笑了,他心头喃喃。 ——『关公啊关公,别装了,下官知道你…你绝没有向云旗公子泄露考题。』 心中这么想,杨仪嘴上却说。 “是下官失言。” 关羽当即吩咐周仓,“孔明考教云旗,实乃大事儿,速速传云旗…” “喏!”周仓答应一声,迅速的走开。 张飞倒像是想到了什么,“二哥,俺瞅着,云旗这小子的性子,周仓未必能带来他!”“俺也去吧,方才听人说,昨日从太守府出来,这小子便去了西城郊,孔明那岳父的山庄似乎也在那里,俺正好也顺路去拜访下他!” 说这番话时,张飞尤记得,临出成都时,诸葛亮对他的交代。 ——“洪七公此人于荆州干系重大,务必要调查清楚其真实身份!” ——“不妨去吾那岳父黄承彦处坐坐,他半年前定居于江陵西郊处‘沔水’山庄内,或许,洪七公的真相,一去便知。” 这一番话印在张飞的脑门。 此刻,正是时候去一趟一窥究竟了。 不过,与诸葛亮交代这番话时有些出入,此刻…张飞要请教的可不止一个‘洪七公’了。 ‘黄老邪’的身份,他也好奇的紧呢… 何况,方才听二哥那意思,黄老邪似乎与关麟这小子也颇有渊源。 想到这儿,张飞摇了下头,他的脑回路,搞不懂了这些个弯弯道道的。 他索性一拱手,“二哥,告辞!” 不等关羽回话,张飞一溜烟的跑出了这处房间。 马良轻捋着胡须,“三将军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哪!” 一旁的杨仪听到了这话,他下意识的,也小声吟出一句,“倒是关公,似乎变了许多…再没有往昔那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 … 江陵西城郊,枯黄色的叶子纷纷落地,这等伤秋的时节最适合吟诗一首。 阳光和煦,暖风如醉。 关麟与黄承彦分别坐在软垫之上,当中一副棋盘,伴随着那山庄里“哐哐”的做工声响,两人置若罔闻一般的在弈棋。 身后,黄承彦那头毛驴近来胖了不少,此刻正悠闲地嚼食着青草… 身前,棋局已经过半,关麟执白抢得先机,黄承彦执黑,虽落了后手,但地盘仍然大过关麟许多。 而随着棋局的越发明朗,黄承彦也缓缓拉开了话匣子。 “当初你要工房制成的连弩、木牛流马、偏厢车上都留下‘黄老邪造’四个字,那时老夫还疑窦,为何偏偏取一‘邪’字?现在,整件事做完,我方才知晓…你这小子的确是邪门的很,倒委实无愧于这么个‘邪’字。” 关麟将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 笑着反问道:“邪?我如此正派?哪里邪了?” 黄承彦笑呵呵的将手中黑子落入棋盘,堵住了关麟那汹涌的攻势。 “能绘制出这些军械的制作图,这便算是小邪!” “…而以这批军械引得各方角逐,利用他们的贪心与志在必得,将其一步步的引入陷阱,如此面子也赚到了,里子也赚到了,单单这次唬骗得来的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吧?此还不为中邪乎?” “之后,以这批军械,一边去诱襄樊的曹军出城,陷入包围圈,一边一货两卖,引得交州与东吴大打出手…两虎相争,猎人得益,这番部署、筹谋,如此老道,还不算是老邪么?” 说到这儿… 关麟忍不住打断,“老黄,这话你只说对了一半儿,引诱襄樊的曹军出来,这是对的…可…引得交州与东吴大打出手,就不尽然。” “至少我得到的情报,那江东女子背后的势力是吴郡四大家族之一的陆家,与孙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黄承彦手中的黑子一抖,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陆逊陆伯言的夫人正是孙策之女孙茹?陆家与孙家本就打断骨头连着筋!” 噢… 关麟挠挠头,他还真没往这个方面去想。 他的本意是一货两卖,引得两虎竞食。 东吴也好,陆家也罢,只要是江东人就行。 这是因为,交州名义上虽是归附于东吴,可实际上,因为东吴对交州地区‘资源’的掠夺与压榨,交州人打从心底里是十分痛恨东吴的。 只是迫于其淫威罢了! 如此一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是有的。 就在方才,关麟还收到史火龙他们寄来的飞鸽。 事儿,成了。 一切,都很顺利。 现在是“两家的钱”都在丐帮手里,货在长沙太守手里,吴郡“陆”家与交州“士”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心念于此,关麟很潇洒的一摆手,“孙茹就孙茹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不缺钱了,不是么?” 说到这儿,关麟不慌着落子,反倒是扭过身望向身后的工房,“老黄啊,反正这西城郊就你这一处庄园,不妨再加盖一些,多拉些乞儿来此做工可好?” “这样…工房、锻造坊的效率也高一些,再说了,这些乞儿整天‘黄师傅’、‘黄师傅’的叫着,你也不再那么孤独了,不是么?” 提到孤独… 黄承彦下意识想到了他的宝贝闺女黄月英。 这没入蜀时,见上一面都颇为难得…… 这入蜀后,一连两年哪里还有人影啊? 这份女儿在外的孤独,本是充斥在他的心头。 但…真如关麟所讲的,因为身边聚集着的大量乞儿,这一口一个“师傅”叫着,这让黄承彦感觉到每一日都十分充实,哪里还会有半点孤独呢? “不说这个…该你落子了。” 黄承彦提醒一声。 关麟也不犹豫下了一步很大胆的棋。 黄承彦微微一惊,“你这是孤子啊,呵呵,你小子是想釜底抽薪,可棋盘上…釜底抽薪可不容易!” “不试试怎么知道?”关麟笑吟吟的回道。 黄承彦一边提起新一枚的黑子,一把感慨,“话说回来,这次你这小子仅仅是使用了一些叫花子,使用了一些军械,就搅动起整个荆州风云的变幻!” “倒是你这个‘始作俑者’藏匿于幕后,不显山,不漏隋…偏偏如此,一切竟始终都在你的掌握,就像是这棋盘,你看似劣势…但实则步步杀机,这份心智让我想到一人。” 顺着黄承彦的话。 关麟笑道。“老黄你一定是想到了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哎呀,我关麟虽然优秀,但总归还是比姜太公,比张谋圣欠缺那么一丢丢的…” “当然了,如果你将我比作管仲、乐毅什么的,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好了!” 呵呵… 关麟的话惹得黄承彦一阵怅然的大笑。 见过自我感觉良好的,没见过自我感觉这般优秀的! “哈哈哈…”黄承彦笑出声来,“你说是谁就是谁吧…” 他也不跟关麟去争辩。 关麟却来兴致了,“老黄,到底是谁呀?说说!总不至于是你那宝贝女婿吧?” “你比那诸葛孔明还差点儿。”黄承彦也不客气,“若是他,至少不会在事后羞辱李邈这个蜀中名士!” 提到里面,黄承彦的语气重了一分。 “终究你还是年轻气盛啊,此番你如此羞辱那李邈,凭他的性子如何肯善罢甘休?不防君子,当防小人哪!” 黄承彦的话愈发的语重心长。 年轻时,他就吃过这样的亏。 曾几何时,朝廷中奸臣当道、扰乱朝纲,他曾直言议政,却被小人记下告知宫中权贵,于是权贵便以其女“黄月英”违反婚龄纲纪与‘黄巾’之嫌而下令通缉! (ps:汉代,女子十五岁以上不出嫁者缴五倍赋税) 因为这件事,他的夫人蔡氏闭目而去,黄承彦只好带着女儿四处避祸,先是到“乐山”脚下,深山老林中搭一间茅草棚过日子,最后迁到白徒坡下白水河畔定居,并在那里建立了黄家祠堂。 (ps,这祠堂延绵至今) 说到底,这都是小人作祟呀! 可如今的关麟,他得罪李邈,就像是他黄承彦年轻时得罪小人一般… 这让黄承彦不免对这位“忘年交”多出了许多担忧与心悸。 再说了,这李邈连刘备都敢骂,这种人能敬而远之,不该与之交恶。 反观关麟… 听过黄承彦这番耐人询问的话后。 他“吧唧”了下嘴巴,似是沉吟了一下,最终…在黄承彦那满是担忧的表情中,还是决定把更多的事儿告诉他。 “老黄,其实,你无需替我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黄承彦眼帘低垂,目光幽幽。 反倒是关麟的话接踵而出,语速缓慢。 ——“如果…” ——“如果我告诉你,那李邈从一开始起,他就是我的人呢!” ——“如果我告诉你,这盘棋,其实才刚刚下了一半!” … …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论,如何让一个喷子臣服? 这盘“棋”,其实才下了一半! 准确的说是下了一小半。 至于另外一半,棋盘的局势变了,攻守之势变了,关麟手中的棋子也变了,唯独执棋人没变,还是他关麟。 而他的棋子中,不再是“史火龙”、“游坦之”、“张方”、“鲁有脚”,也不再是那交州来客、江东来客,北方来客。 下半场的棋子只有一个,那便是——李邈! 这个蜀汉第一大喷子。 … 李邈,是关麟的人。 从一开始起,他就是关麟的人。 那还要追溯到,半年前… 就在结识黄承彦不久后,关麟再度来到得胜桥,坐在那熟悉的茶摊上,听桥上的人说书。 那一日,说书人讲的是三国第一喷子“祢衡”的故事。 这祢衡字正平,是平原郡人。 没错,就是刘备曾治理过的平原郡。 而祢衡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他极致的恃才傲物,见人就喷,逮谁喷谁! 堪称喷子界的翘楚! 祖安人看到了,都得甘拜下风! 比如… 祢衡年轻的时候,有人问他颍川才子荀彧、西园八校尉之一的赵融如何? 他的回答是,荀文若可以借他的脸去吊丧,赵稚长可以让他管理厨房膳食。 言外之意就是,荀彧是个小白脸,赵融是个饭桶。 后来有人问他颍川‘荀、陈、钟、韩’四大家族中的陈群如何?他说陈群啥也不是,最多就能卖卖酒。 有人问他河内司马家的司马朗如何! 祢衡的回答是,司马朗是个胖子,适合去当屠夫。 而哪怕是与祢衡交好的孔融、杨修,祢衡嘴上也不客气。 ——“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其余的人平平庸庸,不值一提。” 说书人讲的这些…关麟是知道的,他只是轻轻点头,这祢衡堪称“三国第一喷子”,没人能逃得过他的这张嘴。 只不过,关麟还知道…有关祢衡不为人知的“可怜”的一面。 台下无数客人认真的听,权且把这祢衡当一乐子。 哪曾想,茶摊中,却有一个男子,每每提到祢衡喷人的时候,他就拍手叫好… 说荀彧是小白脸,他拍手。 说赵融是个饭桶,他拍手。 说陈群只会卖酒,他叫好。 说司马朗适合去当屠夫,他也叫好… 更有甚者,当听到曹操要祢衡擂鼓,祢衡却在曹操的面前,直接把衣服全给脱了,一丝不挂… 曹操都不禁感慨——“本想羞辱祢衡,没想祢衡反而羞辱了我。” 这一句话传出,那个拍手叫好的男人,简直燃起来了,眼中满是对祢衡的钦佩… 乃至于,他那渴望的目光中,宛若看到了自己将来名声大噪时的模样。 关麟好奇,就去打听… 这谁呀? 隔壁的客人告诉他,这位也是个名士,是蜀中名士李邈。 ——李邈! 关麟当即就回过神儿来了。 不就是骂刘备,内涵诸葛亮,最后诸葛亮死了,还幸灾乐祸,最终被刘禅给砍了的那个喷子么? 敢情是“蜀汉第一喷子”听到了“三国第一喷子”的事迹,这是惺惺相惜起来了。 只是,祢衡的事儿,他看起来是惺惺相惜?可实际上,他知道个锤子? 祢衡为啥变成这个模样?他知道么? 祢衡为啥逮人就喷?他知道么? 祢衡最后因为啥死的?他知道么? 对此… 关麟就“呵呵”了,他也不搭理这李邈,自顾自的听人说书,全当一乐。 后面的,无外乎是祢衡得罪曹操,曹操把他送给刘表。 祢衡得罪刘表,刘表把他送黄祖那儿。 祢衡怒喷黄祖,最后…被黄祖给一刀咔嚓了。 不少人听到最后,竟是觉得大快人心。 唯独那李邈,一脸的悲壮、痛惜、哀婉。 他连连大呼,仰天长啸。 ——“悲哉、痛哉…祢衡之后,再无人能敲出那铿锵至极的鼓声了。” 故事讲完,大家伙儿也就散了。 毕竟…谁也不愿意留下来,跟这个性格怪戾的李邈多交谈,听他胡言乱语… 万一被他缠上,那不是自找麻烦嘛! 关麟不知道内情,是最后走的。 不曾想,听过祢衡的故事后,李邈一肚子话想要宣泄出去,可突然发现,周围没观众了。 关麟是最后一个。 李邈自然不肯让他走,非要让关麟听他的见解。 然后就说出了一大堆歪理。 都是赞誉祢衡的,什么‘不畏权贵’,什么‘大丈夫当如是’,什么‘天下英雄,唯祢衡尔’… 俨然,这个李邈便是以“祢衡”为榜样,想要走他的那条靠“喷人”而“名噪天下”的路。 事实也的确如此。 若非他碰到了好脾气的诸葛孔明,怕是他这蜀汉第一喷子,早就被一刀砍了。 哪轮得到,诸葛亮死后,刘禅动手? 想到这儿,关麟都想默默的为刘禅点个“赞”了! 听着、听着… 关麟已经懵逼了。 他发现,穿越过来,就没见到个正常人。 前面是,扔鞋子的古怪老头黄承彦,现在又是蜀汉第一喷子李邈。 关麟实在是忍无可忍,直接一拍桌子,朝着李邈大喊:“你懂个屁!祢衡是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他死的…简直冤枉到外祖母家了!” 这话一出,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李邈哑然了,他先是诧异,然后非得拉着关麟跟他讲… 不讲出个所以然,就不让关麟走了。 关麟无奈,就答应他。 但是,这得胜桥下人忒多,跟一个“喷子”在一起,关麟觉得忒丢人,传出去…还以为他俩是一丘之貉。 于是,关麟就提议,去一处人少的地方。 两人就来到了河边。 关麟坐在石阶上,李邈则站在关麟的面前,一双眼睛望眼欲穿。 于是,关麟就把最真实的祢衡的故事向他娓娓讲述。 … 当然,关麟讲归讲,可要让李邈这等高傲的“喷子”信服,那其实并不容易。 可偏偏,在经历了关麟的开场白后。 李邈只问了一个问题,关麟只回答了一问,就彻底震到李邈了。 那时关麟先讲述起祢衡的家门。 就如说书人讲的那般,祢衡是青州平原国人,弱冠成人,是家族所有子侄里最有才华的一个。 当然,说书人没有讲到,而关麟强调的是。 任何一个地方氏族他们有且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成为当地第一家族。 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祢衡作为“祢氏一族”中最有才学的,家族能不能逆袭成为平原第一家族,完全看他的。 那么?逆袭的路要怎么走? 按照大汉的常规套路,第一步,应该花钱让子弟成为名士的徒弟,比如公孙瓒。 可…事实上,祢家根本没有这个实力,这条路就走不通。 而第二条路,大汉以孝治天下,可以制造一些孝道的故事帮助子弟扬名。 祢家的长辈就讲述给祢衡“孔融让梨”的故事,四岁的孔融就把大梨让给哥哥、弟弟; 还有王祥“卧冰求鲤”的故事,王祥为了让继母能吃到新鲜的鲤鱼,用身体去融化冰河,抓鱼给继母。 按照祢家长辈说的,祢衡也必须按照这个路子来。 当关麟讲到这里时。 李邈直接质疑,“你这小子简直是一派胡言,孔融让梨、卧冰求鲤,此乃至诚至孝之事?怎么会是‘路子’?依你这么说,陆绩怀橘也是‘路子’咯?” 李邈口中,那陆绩怀橘的故事,是陆家四房的嫡子陆绩跟着父亲去袁术那里做客,临走时,藏了三个橘子被发现。 袁术问他,他却说是带回去给母亲吃。 从此,这个六岁的孩子陆绩在整个大汉名声大震。 李邈以此事例反驳关麟,算是有理有节。 哪曾想,关麟直接一句话就彻彻底底的震到李邈了。 “要不就说伱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孔融让梨?让你妹的梨,孔融是孔圣人的二十世孙,孔家乃鲁国士大夫之家,他家里会缺梨?需要让来让去的么?每个子侄分一筐都特喵的够了!” “至于王祥卧冰求鲤?那更是无稽之谈,王祥是琅琊王氏的独子,他祖父是曾经的青州刺史,这样的门楣,你告诉我吃条鲤鱼,还得让孩子用身体去融化冰块儿?只要他琅琊王氏一句话,整个亭里,所有卖鱼的都得上赶着给他家送来!” 关麟讲到这儿,目光直视李邈。 语气更是不客气。 “你还说陆绩怀橘,怀了个毛毛虫,陆家乃是吴郡四大家族之一,江东顶级的门楣,他爹是两千石俸禄的庐江太守,他先祖做到过尚书令,他家会缺三个橘子?还用陆绩偷偷藏起来?这不过是袁术配合陆家的表演罢了,这藏得是橘子嘛?藏得是人情世故!” 关麟这一番话脱口,李邈直接哑然了… 是啊,孔家缺梨么? 琅琊王氏缺鱼么? 吴郡四大家族之一的陆家,缺三个橘子? 被关麟这么一引导,李邈感觉他的人生观都发生了天崩地裂的变化。 丫的,敢情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演出来的?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 原来,刘备刘皇叔在平原做国相时,祢家也编了些“祢衡”的段子想让刘备听到,可刘备忙着去帮陶谦抵御曹操,没有闲心听段子。 而就在这时,北海国的国相孔融寄给祢衡一封信,说是听到了祢衡那“孝感天地”的故事,很感兴趣,想要与他结交。 这对祢家是大事儿,祢家本以为他们编出来的那“孝道段子”石沉大海,谁曾想,终于钓到了一条大鱼。 听到这儿,李邈再度张口,只不过这一次语气和善了许多,再不想方才对关麟说话时的剑拔弩张。 “如此,不正说明北海孔融与祢衡是惺惺相惜么?” 李邈这话才刚刚脱口… 关麟的话接踵而出,“惺惺相惜?呵呵…如果这都算惺惺相惜,那刘皇叔与那曹贼也是惺惺相惜咯!” 于是…关麟把这中间的原委讲述给李邈。 原来,不是孔融看好祢衡,而是孔融有一件事做的过了。 那是孔融在城郊巡视时,看见一个人在坟墓边哭泣自己的亡父,脸色却一点都不憔悴,于是…孔融立刻下令将这人斩首。 孔融本是想扬自己的孝义之名。 哪曾想,这事儿做的过了,引起了许多人的口诛笔伐。 于是,孔融不得以就交好许多有“孝”名的后生,如此…坊间传开,也可抵消一些孔融此前那错误行径的影响。 在大汉就是这个套路,只要把一切都往“孝”字上引,就不会有人能说出半个“错”字来。 一时间,孔融与大孝子祢衡书信往来的事儿传开了。 坊间传言,孔融极其重视孝道了! 关麟把这件事儿的原委悉数讲给李邈。 李邈惊了… 他哪里知道,还有这一层含义。 他的一双眼睛都开始变得木讷。 他体会到,为何眼前这小子说祢衡是被人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他的人生观再一次发生了颠覆,这一切都是陷阱…陷阱啊! 只是… 这才哪到哪了?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 果不其然,孔融对祢衡只有利用,祢衡以为搭上了孔融这个人脉,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于是…他就苦等,苦等出仕! 可等了一年、两年、三年… 等到孔融都把北海给丢了,孔融还是没有请祢衡出仕。 平原祢家…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最后,祢衡忍无可忍,干脆向孔融坦白了,他想做官,想光耀门楣。 可惜…孔融哪里搭理他,随便敷衍了他一番,说他没有名师,不好安排,让他去荆州找个厉害的师傅。 于是祢衡就屁颠屁颠的去了… 只是,荆州名师虽多,却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做弟子的。 这里上等的学子是本地的氏族子弟,比如蔡家、蒯家,比如‘庞、马、向、习’四家… 当然,诸葛亮也在刘表开办的“经学堂”读书,他是个特殊的存在,因为他大姐嫁给的便是蒯家,二姐嫁给的是庞家。 次一级学子也不是没有… 但,那也得是中原汝颍子弟,比如徐庶、石广原、孟公威等等。 类似于祢衡这种青州来的,又没什么名气,相当于刘备緱氏山拜师卢植,拜师也白拜,拜了个寂寞! 讲到这儿,李邈不解了。 他直接问关麟。 “你说的这些,只是祢衡郁郁不得志…可他为何辱骂荀彧、赵融、司马朗、陈群?为何当着曹操的面褪去衣衫,以此羞辱曹操?这些…又是何故?” 俨然… 这时候的李邈对关麟的话是信服的,哪怕是高傲如他、“喷子”如他也无法反驳且质疑关麟的任何一句话。 当然…他的眼芒中饱含着的是望眼欲穿。 他太想知道,他的“偶像”祢衡接下来的路…会怎么走。 倒是那时候的关麟,他不慌不忙道:“你问的这些问题很好,而要解答这一些问题,就不得不再度提到那孔融,再度提到另一场‘利用’!” 言及此处,关麟意味深长的补上一句,“祢衡跟你其实是一个样儿,胸怀大志,也颇有才华,可偏偏这路走得…” ——“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你俩就属于是‘被人坑了,还帮人数钱’的那一类!” ——“不客气点儿说,那就是最好骗,且脑袋完全被驴给踢了的那一类!” … …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祢衡的悲鸣,李氏一龙的觉悟 其实,祢衡跟李邈很像。 两个人都是氏族子弟,祢衡的家族能为他编出“孝道”的段子,李邈的家族也能造出‘李氏三龙’这样的头衔。 两人又都是率直、狂妄的性子。 各自的家族在本地,远远算不上翘楚。 而从古至今,特别是汉代…所有的家族,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便是让自己家族成为当地最大、最有权利的家族。 诚如祢衡的家族,渴望成为“平原郡第一大家族”。 李邈三兄弟,自然也渴望在广汉郡光耀门楣,成为一方翘楚。 可事实上,这条路哪是那么好走的? 如同祢衡,家族的能量,不足以将他“孝道”的段子传播出去,再如李邈,“李氏三龙”的头衔,也仅仅是小范围在传播。 于是李邈就想效仿祢衡,靠着“骂人”扬名立万。 只是… 关麟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那炙热的心。 这是因为,祢衡哪怕是“骂人”,哪怕是做“喷子”,他也一直在被人利用而已。 他的骄傲,他的张狂,反倒是成为了别人最有利的武器。 关麟的话娓娓道出。 二十三岁的祢衡,荆州求学遇挫,看不到希望,又写信给孔融求其指点迷津。 反倒是孔融,一改以往对祢衡的爱答不理,主动派人找到祢衡,还把他带回了许昌,更是语重心长的告诉祢衡,如今天子在许昌,新朝廷初立,需要招募天下名士。 他孔融便是为此被招过来的。 他也要将祢衡给召入天子麾下。 说到做到,孔融当即就写信给天子刘协,向他推荐祢衡。 而祢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何德何能?屡投名帖被拒,如今,竟然能被推荐给皇帝? 这不是做梦么? 那时候的祢衡仿佛看到了光,看到了出仕的希望,看到了自己这些年摸爬滚打的不易。 ——总算是熬出来了。 只是…孔融再次告诫祢衡,哪怕是举荐给天子,可天子用你,也是需要一些名气的,以往孝道那一套不行,得换个别的方法。 关麟讲到这里时,李邈那渴盼的眼神根本藏匿不住,他急问。 ——“到底是什么方法?” 关麟则指了指李邈,旋即感慨道:“跟你一样,骂人!” 然后,关麟细细的道出了祢衡成为喷子的始末。 原来孔融是站在天子这边的,是与曹贼势不两立的,他要祢衡加入的是属于自己的汉臣势力。 可… 偏偏,曹贼势大,以颍川氏族为首的一系列大家族又以曹贼马首是瞻,孔融要组建属于汉天子的汉臣力量,何其艰难? 于是… 他就需要有人去鼓舞汉臣,需要有人去诋毁曹操,去削减曹操的威望,去让曹操站在天下名士的对立面。 孔融就向祢衡的提议,让他骂人…让他用这样的方式,扬名立万! 于是,就有了祢衡说荀彧是小白脸,适合去吊丧。 说陈群是酒鬼,适合去卖酒。 说司马朗是个胖子,适合去当屠夫。 几乎所有与曹操交好的氏族,都被祢衡骂了个遍。 如此一来二去,祢衡是骂爽了,汉臣们也被点燃了,汉天子更是觉得大快人心,唯独…曹操与颍川氏族觉得脸上无光。 而这时候,祢衡的名气也因为他一次次的“骂人”而变的水涨船高。 所有忠汉的臣子都举荐祢衡,天子也希望重用祢衡,这使得曹操变得极其难做。 …如果曹操不选祢衡做官,那他曹操还是忠汉么?他还是“奉天子”么? 可如果选了祢衡做官,那不就说明,曹操认可了祢衡,认为荀彧、陈群、司马朗…这些人以及他们背后的氏族是酒囊饭袋么? 这是两杯毒药! 而听到这儿。 李邈大呼一声,仿佛将心头的愤恨悉数喊出,“一个‘逢人便骂’的祢衡,却让那曹贼如此为难,痛快!痛快!” 面对李邈的悸动。 关麟直接反驳道。“痛快你二大爷!” 他摇摇头,一针见血的提醒道:“伱还是只看到了表面,没看到实际,此举…祢衡的确名满天下?可…他做官了么?他的门楣光耀了么?他的张狂?对他本人究竟是好是坏呢?是啊,汉天子高兴了,孔融高兴了,汉臣们高兴了,可总是要有人…去直面那曹贼的怒火!” ——咯噔… 随着关麟的这一番提醒,李邈的眼瞳几欲爆裂而出。 只一瞬间,他便明悟了… 的确,所有人都在高兴,可唯独祢衡一个人在直面曹操的怒火! 而这份曹贼的怒火,势必… 果不其然,关麟接下来的讲述应证了这点。 祢衡如此名声,曹操邀请祢衡,要召见他。 祢衡自然很高兴,他觉得,这一定是曹操要让他做官,他满怀信心的要去见曹操。 可孔融却告诉他,别激动,这才哪到哪了,曹操请你去,你不去,甚至骂他,如此一来,名气不是更大了么? 官不是更大了么? 祢衡一听觉得有理,他就是靠“骂人”名满天下的,如今有机会骂曹操,岂能不把握?不珍惜? 于是… 祢衡拒绝了曹操的邀请。 果不其然,坊间祢衡的名气更大了,那个把颍川氏族、河内氏族骂了个遍的祢衡,竟然拒绝了曹操,还骂曹操。 ——铁血真汉子! ——牛逼! 而曹操却不得不再度表达诚意,又一次请祢衡。 这次祢衡去了,曹操也的确是要给他官,却只是让他当一个鼓吏。 还说什么…本打算提拔祢衡做个主薄之类的文官,可眼下没有位置,就先从鼓吏候补吧? 而这…不正是曹操的报复么? 他这是在羞辱以“祢衡”为急先锋的那些忠于汉室的文臣。 祢衡本想拒绝,怎奈,他被孔融告知,天子知道了这件事儿,天子要重用你祢衡,在此之前,需要你做一件事儿。 关麟讲到这里时。 李邈已经回过味儿来了,“你是说,祢衡为曹操擂鼓那一日,他之所以当着曹操与所有宾客的面脱下衣服,一丝不挂,这是…这是…汉天子授意的?” 关麟的回答是。 ——“或许不是汉天子授意的,但一定与孔融脱不了干系…孔融就是要借祢衡去羞辱曹操!去重振汉臣的力量!” 呼… 听到这里时,李邈像是会意了什么,他一下子就变得悚然了起来,紧张了起来,豆大的汗珠如雨水般淅沥沥的滑落。 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从祢衡的故事中,李邈仿佛看到了自己。 祢衡浑身赤膊羞辱,一丝不挂的曹操,这不正如他酒宴之上公开羞辱刘备么? 他…他一意孤行,走出的这条振兴家族的路,似乎从一开始起就错了。 而祢衡就是赤果果的例子啊!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 之后,就是说书人讲述的那般。 曹操想要羞辱祢衡,让他做故吏。 可祢衡并不穿鼓吏的衣服。 曹操身边的管家怒骂他,结果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一丝不挂! ——脱了,全都脱了。 也正是这一脱,让曹操感慨,“我本要你做鼓吏是为了羞辱你,不曾想最后却被你给羞辱了。” 也正因为此,祢衡在整个大汉大火,火出了边际。 几乎被所有反曹义士视为第一人! 甚至,曹操也怕了,这祢衡他是既不敢用,也不敢杀… 于是就把他送给了刘表。 接下来,便是祢衡在刘表那儿对荆州一众才子的“斥骂”… 这很容易理解,当年祢衡去荆州刘表开设的“学经堂”,所有人对他爱答不理。 今儿…祢衡顶着“火出边际”,他再度“王者归来”,自然…他觉得,荆州所有人对他已是高攀不起! 然而随着他越骂越痛快,他的名字就越大,他本人就越火… 甚至到最后,公然将刘表写给汉天子的奏书撕毁,说这奏书写的狗屁不通。 再到后面,刘表也有点儿吃不消了,刘表手下的文官更是怕极了这位。 于是… 只能联合起来,把祢衡送到刘表的部将,江夏的黄祖处! 听到这里时。 李邈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关麟讲述的…虽与说书人视角中的故事完全同步,却又几乎是隐晦的、不为人知的一幕… 李邈整个人惊了。 他忍不住问道。“那…那祢衡为何最后会被黄祖所杀呢?相传黄祖父子对祢衡极是尊重啊!” 是啊… 曹操恨祢衡,却不敢杀祢衡,是担心背上骂名,是担心彻底的站在名士、士大夫的另一面。 当年在陈留杀一个小小的边让,就差点让他“魏武霸业”彻底掀翻。 刘表也恨祢衡,更不敢杀祢衡,素来在乎名声的刘表,更担心背上骂名。 可江夏太守的黄祖,他又不担心这骂名加身么? 李邈抛出了他的疑问。 “谁告诉你?祢衡是黄祖杀的?”关麟直接反问李邈… 李邈一下子愕然住了,“不是黄祖,还能有谁?” 于是关麟将接下来的故事娓娓讲述。 祢衡的确很受到黄祖的重视,黄祖所在的江夏位于“抗东吴”的第一线,黄祖手下又没有什么文人,祢衡凭着“火出天际”的名望,到那边很轻松就成为了首席文官。 所有江夏的文字工作,黄祖都交给祢衡处理,黄祖的儿子更是与祢衡称兄道弟。 甚至有一次,宴请宾客,黄祖的儿子特地把祢衡请来炫耀,让祢衡以“鹦鹉”为题做一篇文章,祢衡是提笔就写,一气呵成,所有宾客都惊呆了。 祢衡又一次在江夏扬名。 可这种时候,祢衡已经习惯“骂人”了,他骂人骂了几年,从一个卑微的白身,骂到了黄祖的首席文臣,如今的他,出口成脏,一天不骂人就浑身难受。 于是,一次宴会上,祢衡下意识的就称呼黄祖为“死老头”! 黄祖大怒… 可祢衡觉得无所谓。 在他的世界里,因为他骂人,而大怒的人多了,荀彧、陈群、司马朗、曹操、刘表…这些人越大怒,他祢衡越是火出天际。 于是,祢衡照样骂,像是这几年来的每一天一般,越骂越是起劲。 哪曾想,黄祖毕竟是武人,到得最后,忍无可忍,他大喊一声“左右,把他拉出去砍了!” 当然,祢衡不为所动,更没有丝毫恐惧。 是啊… 说出过要把他砍了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可他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 甚至,不仅活的好好的,还活的十分精彩! 甚至这一次顶撞黄祖,保不齐又一次能让他再度爆火一把! 只不过,没曾想,这一次…不是闹着玩的! 真的一刀劈向了他的脖颈。 祢衡还想张口骂,可脑袋已经掉落在地上。 ——而属于祢衡的故事,也就到此结束了! 说到这里时,关麟算是把祢衡的故事全部都讲完了。 李邈听着…只觉得触目惊心! 当然,他还有疑问,“黄祖最终就没拦一下么?俨然…黄祖方才提及的‘杀他’,不过是气话!” 面对这很傻很天真的提问。 关麟一摊手,“拦了呀,可有卵用?” “因为想杀祢衡的人太多了,他们知道黄祖说的是气话,可他们更知道,这是杀祢衡最好的机会!” “祢衡这辈子靠骂人而名声大噪,但,他何曾想过,那些被他骂过的人,表面上不敢得罪他的人,暗地里却有多么的恨他?也正是为此,这些文人,岂会等黄祖收回成命?岂会等黄祖的儿子去阻拦行刑,他们要的,就是寻觅到一个时机,然后把祢衡杀了!” 讲到这儿,关麟感慨道:“方才你还说,祢衡痛骂曹操,是壮哉、壮哉!” “可人生一世,白驹过隙…一个人的奋斗,无外乎是为了家门的光耀,可…到最后祢衡光耀了门楣么?祢家如今在平原郡排得上号么?” “祢衡的故事,除了像你李邈这样的人会为他鼓掌、叫好,会为他的遭遇惋惜、同情外,还剩下什么呢?世人只会把他当成是一个笑话…一个靠骂人短暂名声大噪,最终却自作自受的笑话罢了!” 言及此处… 关麟本不想继续说了,因为再说,难免就要涉及到这位“蜀汉第一喷子”李邈的身上。 在关麟看来,他跟这李邈就不熟。 祢衡这“三国第一喷子”倒下了,不妨碍李邈这位“蜀汉第一喷子”崛起… 你爱死死… 爱咋咋地。 然后,关麟一甩手就走了… 很潇洒的走了。 轻轻的招手,不留下一片云彩。 可…李邈却一个人蹲在河边,他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忘记了时间… 关麟记得,第二天,他来得胜桥听书时,这货竟还在这儿蹲着。 第三天,关麟好奇,不会真有这样的“大傻缺”,还在那儿蹲着吧? 结果是,李邈不在了。 关麟还喘出口气。 可没曾想,他一回头,李邈就站在他身后,跟个鬼魂一般,他一把就抓住了关麟的双手。 委实吓了关麟一个哆嗦… 就在关麟的惊恐中,李邈用那极致沙哑的声音,语重心长的告诉他。 ——“我悟了!” ——“若非你告诉我真相,我岂能这般…大彻大悟!” ——“悟了…悟了…悟!了!” … …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让诗人曹植,做魏世子 李邈悟了。 李邈真的悟了。 这就像是一个执拗的人,他的世界是极致狭隘的,他会一直钻进属于他的牛角尖里,看不到外面的人和事。 甚至,排斥其他人一切的想法和建议。 这样的人,最难改变。 这样的人,不撞南墙,是绝不会回头的。 而改变他,有且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让他看到“他自己”悲催的未来。 最好是有一个,如同“他影子”一般的存在,成为鲜活的、血琳琳的例子。 无疑,关麟讲述的“祢衡”,这个例子就足够鲜明,足够血琳琳。 当然,关麟的讲述,李邈可以选择不信的。 但… 事实上,从关麟讲述出“鲁国的孔融家缺梨么?” 从关麟讲述出“琅琊王氏吃不上鱼么?” 从关麟反问他,“吴郡四大家族之一的陆家,还需要藏橘子带给母亲么”时… 李邈已经无法不相信关麟的话。 更有甚者,有关祢衡的故事,关麟说的是栩栩如生、且滴水不漏啊! ——阴谋算计,鬼魅伎俩,欲擒故纵… 这般极其复杂纷呈的人生,岂是能人为编出来的。 李邈已经信了关麟。 他相信祢衡的死,是一个接一个“利用”,当然,这对祢衡本人而言是悲催的! 也正因为这一抹相信。 因为关麟口中,那祢衡故事的真相,李邈对自己正在且将来要走的路,产生了怀疑…深刻的怀疑。 他彷徨、迷茫、不知所措。 他会意识到,他和祢衡是一样的人,似乎…最终,也逃不过这一抹凄惨的宿命。 ——自恃有才,狂傲不羁! 他与祢衡…所有“性格”、所有“行为”,所有“骂人”的举动,何其的相识? 他李邈“喷人”的目的,不也是为了扬名,不也是光耀门楣、振兴家族么? 李邈的大哥,如今担任益州治中的李邵曾告诉李邈,振兴家族要一步一个脚印。 李邈的三弟,如今担任益州别驾的李朝也劝他,家族的繁荣,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祖辈们没有做到的,他们这代也未必能做到。 这不就是…躺平么? 对于李邈,这样一个“有抱负”、“有理想”、“有口才”的壮年男子,他怎么可能躺平呢? 振兴家族的重担,他必须要抗在肩上! ——他要让家族迅速的崛起! ——他要证明自己! ——他要证明他在“李氏三龙”中是特喵的最“龙”的那个! 为此,他不惜以“祢衡”为榜样,学“祢衡”去骂人,去当一个喷子。 为此,他不惜痛骂汉左将军、皇叔刘玄德! 这都是为了扬名啊! 事实证明… 这的确让李邈声名鹊起。 却也让他远离了蜀中,被发配到荆州。 他的境遇,与曹操将祢衡送给刘表,刘表将祢衡送给黄祖,何其的相识? 两日两夜的沉思,李邈顿悟了! ——祢衡这条靠“骂人”闯出来的路,根本就是一条死胡同。 名声也不代表“家族”的振兴,反倒是“骂人”赢得的名声最终会被人利用,就像是关麟那小子说的。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死路一条。 悲哉?悲哉! 何其悲哉! 李邈觉得,他必须改变…他不能再学祢衡,不能走他走过的路,去做一个肆无忌惮的喷子。 可似乎…从小打大,他除了“口才”、“骂人”外,他别无所长。 彷徨、茫然、无措… 这样的情绪,又持续了一天。 终于,在第三天,他悟了,他大彻大悟了。 他意识到,既然这个关家的公子知道有关祢衡一切的真相,那一定…这个关家公子就一定能为他指点迷津,能找到一条振兴家族的“大道”! 于是,他守在河边,等了一整天。 终于,他来了,他来了,关麟迈着轻松的步伐来了。 而关麟一出现,李邈就死死的抓住了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绝不松开… 李邈坚持要向他请教——他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只是… 这行为太突然了,也太诡异了。 关麟一度以为,丫的,你李邈是神经病吧? 你悟不悟,跟他关麟有毛关系? ——『我跟你很熟么?』 ——『要不是伱拉着我,不让我走,我会跟你说祢衡的这些秘闻?』 前世,关麟就对网络键盘侠没有好感,这一世,他也不想跟一个喷子搅和在一起。 可架不住李邈执着。 关麟不回答他,他就跟着关麟,关麟去哪他去哪? 关麟进关府,他就等在门外。 不走了…守在门外,铁了心也不走了。 关麟也是醉了,刚刚打发了一个黄承彦,这下好了,又来了个李邈… 关麟都特么的无语了! 关麟那时,于这个世界而言,也算是初来乍到。 他下意识想到的就是,这特喵的古人都这么奇怪的么? 无奈了… 关麟实在不想让人觉得,他与一个喷子有所牵连,这会影响他“英武”的形象。 于是,他就带着李邈又回到那小河边。 他随口说了句,“你不是要振兴家门,扬名立万么?那好说啊,你不是会骂人嘛,你不是有一个灵活的舌头嘛?那你想办法混进曹魏,把曹魏喷的四分五裂,祢衡是羞辱曹操,所以声名鹊起,你直接把曹魏给喷到崩塌,那何止是声名鹊起。丫的,你就是大汉的第一个功臣!你们‘李’家,到那时…就不是广汉郡第一家族了,那放到光武帝朝,得是云台二十八将中位列前三的存在!” 当然,关麟也就是图个口嗨。 心里琢磨着,这么说…这李邈多半会知难而退了吧? 如此最好… 以后,这“喷子”就不会来烦他了吧? 事实果然如此。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李邈再也没有来寻关麟。 又过了一个月,坊间有关李邈骂人的传言都少了一些,关麟还是没见到他。 第三个月,关麟甚至把这货给忘了,有关他的事儿,也忘得七七八八。 而直到前段时间… 就是关麟公然让关羽下罪己书,关羽最终下达了那封“罪己书”之后,李邈神奇般的又出现了。 这次,他是派人约关麟去小河边。 关麟去了… 却不曾想,也不知道是李邈想通了,还是“关羽下罪己书”震到他李邈了,李邈直接告诉关麟。 ——“我觉得你说的对!我就打算这么干!” 那时候关麟是一脸懵逼,他都把当初说的话忘了。 还是李邈提醒,关麟才回忆起来… 原来是关麟口嗨的那句,所谓打入曹魏内部,凭着一张嘴,把曹魏喷到四分五裂! 这本是胡言乱语,无稽之谈。 恰恰,李邈的想法与常人不同,他竟然决定干了! 决定按照关麟说的干! 而恰巧,那时候,关麟在布一个局,一个用“军械”引蛇出洞的局。 这个局,原本来说,是从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的横空出世开始,到曹军中计,陷入埋伏,损兵折将…乃至于江陵城魏谍被悉数拔出,就该宣告终结了。 可…偏偏,李邈的出现,带给了关麟一个全新的思路。 也成就了这盘棋以“釜底抽薪”为主的下半场。 … … 山野中风光宜人,溪水潺潺,杂草遍地。 关麟把这一切都讲述给了黄承彦。 而随着关麟的讲述,这一老一少,两人的这盘棋也杀到了尾声。 关麟这边的白子看似要输,可偏偏有一股气,直插入黑子的后方,这一股气若是用好了,那整个白棋,一下子就全部盘活。 攻守之势就异形了。 反观黄承彦,虽是守得固若金汤,可还是因为“那股子气”… 一着不慎…千里之堤,便极有可能毁于蚁穴! 一夕间崩塌。 此刻,黄承彦已经将所有的故事听完。 吁… 他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浊气。 旋即,他指着棋盘上那黑子大后方中…横插入白子形成的‘气’,淡淡的道。 “你小子埋下的这股气,便是那李邈,对么?” 关麟重重的点头。 黄承彦却是露出些许担忧之色。“以这李邈为棋子,直插入那曹魏的后方心脏之处?此计虽险,却是出人意料!” “正是…”关麟补上一枚白子,笑吟吟的说道。“天下十三州,曹操独占九州半,刘皇叔占一州半,孙权占一州半,如果只是一味的比拼兵力、资源的话,那无论怎么打,一州半都不会是九州的对手,单单…补给上,曹操就足够耗时孙刘联盟,所以…要想取胜,神兵利器是一方面,想办法让曹魏从内部瓦解,是更重要的一方面!” 关麟的想法一如既往。 人家曹操九个矿,你刘备一个半矿,还随时得防着隔壁老孙的一个半矿! 这跟人家曹操打? 怎么打? 拿头去打呀? 而最直接,也是最简单、最富有成效的方法,那便是想办法把曹操的九个矿拆分开来。 比如曹丕三个矿,曹植三个矿,曹彰两个矿,曹熊也可以分一个矿。 而这一分…局面就明朗了。 “你的意思,老夫能听懂。”黄承彦的神情变得严肃,语气也变得一丝不苟。“可,究是如今,你故意将李邈羞辱?可李邈如何能入得了曹魏?那些魏谍,不都被你抓起来了么?这消息又如何传到曹操的耳中!” 哈哈… 提及此处,关麟笑了,笑的无比爽然,“黄老啊,你这么说,岂不是小觑我了?” “怎么说?” “我既刻意羞辱李邈?岂会将所有魏谍赶尽杀绝?” 关麟的话让黄承彦一惊。 “你的意思是?你还留下了一个魏谍?” 黄承彦略微沉吟,旋即一连串的摇头,“不好,不对,不好…” 他当即提醒,“曹操生性多疑,若所有魏谍均被你悉数连根拔起,那他自不会起疑心,可偏偏留下这么一个,那可就…你小子,可莫要小觑曹操,也莫要做那‘搬石砸脚’之事!” 黄承彦的提醒不无道理。 只不过… 关麟笑笑,像是胸有成竹。 “黄老放心,我岂会不知道那曹操生性多疑?故而,我留下之人,据我调查,他不是魏谍,而是东平宁阳人,灵帝朝时尚书刘梁之孙——刘桢!” 关麟抛出了刘桢的名字。 黄承彦却宛若想到了什么,“不对,又不对,若是刘桢,那更不对了,此人名博学有才,名气不小,是北方文人中的翘楚人物,与曹操之子曹丕、曹植均交好,可因为参加曹丕的筵席时,平视王妃甄氏,故而…以不敬之罪罚服劳役,署为小吏,此事,曹魏布告天下,凡是文人无有不知,无不为他哀婉痛惜?他如何会在江陵?” “我原本也很意外。”关麟解释道:“若非他与一名魏谍见面时攀谈了两句,很明显是熟识的,丐帮弟子决计不会留意于他,更不会特地调查于他…” “你查到了什么?”黄承彦越发的好奇了。 关麟则一丝不苟的回道:“当初他的确平视王妃甄氏,惹得曹操将其以不敬之罪罚服劳役,而我查到的,便是这劳役之所…就在南郡!” 关麟说的是事实… 那还是在几日前,他听到鲁有脚禀报。 有一名北方人很古怪,名字叫做刘桢,虽并无参与魏谍情报的收集与传递行动,但很明显…他与一名魏谍相识,且攀谈过几句。 偏偏其它的,诸如证据,都无法表明此刘桢也是魏谍中人。 若鲁有脚禀报给的是别人,那…或许这个人就过去了。 可偏偏是关麟… 他太清楚不过了,刘桢作为建安七子之一,他是曹丕的死忠! ——平视王妃甄氏,被罚作劳役,是曹植与杨修陷害的! ——这是世子之争! 而在三国时期,往往罚作劳役,最惨的地方就是前线… 比如,那时候的南郡便是抗击孙刘联盟的最前线,而刘桢便是在此被罚作修缮城墙,加固护城河。 而历史上记载,刘桢是在两年后,于北境染上瘟疫死掉的。 这中间,他如何回到北方,关麟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刘桢目睹了李邈被关麟羞辱,一丝不挂、果露形体… 而作为曹丕的死忠,他一定会敏锐的判断出。 这个在蜀中混迹了多年、且连刘备都骂过的“李邈”,是一个不可多得,且至关重要的人才,他将对曹丕争夺世子之位,大有裨益! 同样的,作为一个对曹魏“世子”之位虎视眈眈的公子。 曹丕太需要李邈这样的助力。 他如何会不把“李邈”这么一个声名鹊起,又对刘备、关羽恨之入骨的名士收为己用,作为自己重要的政治资源呢? 随着关麟进一步将心中所想讲述给黄承彦。 黄承彦这才明了。 他的一双眼瞳紧紧的盯着棋盘上,盯着那后方渐渐“形成气候”的白子。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已明白了大半。 “原来,你是要李邈以曹丕为跳板,跳入曹魏…” 说到这儿,黄承彦顿了一下,继续淡淡的开口,“然后就让他投身曹丕麾下,助曹丕‘一臂之力’争夺世子!” “错了。”关麟搓了搓那冰冷的双手,放在嘴边呵了口热气。 他淡淡的道:“正因为投身曹丕麾下,所以才更有把握,助曹植成为世子!” 言及此处,关麟缓缓起身,他的手照例提起一枚白子。 他的话还在继续。 “比起一个能隐忍的阴谋家,让一个诗人成为魏王,无疑…更容易挑起曹魏的内乱,也更容易让他们兄弟相残!” “只有这样,我爹、我伯父…还有你女婿,才更有机会?不是么?” 说话间,关麟手中的白子落下。 这是一招“妙手”,而这一枚棋子,瞬间就盘活了整个白棋。 ——釜底抽薪… ——逆风翻盘。 这是,一招致命! … …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一次,吾欲向死而生 在围棋中,有本手、妙手、俗手三个俗语。 其中,“本手”是指合乎棋理的正规下法; “妙手”是指出人意料的精妙下法; “俗手”是指貌似合理,而从全局看,通常会受损的下法。 当然,这是常规解释。 如果按照黄承彦的解释。 那本手,除了字面意思那“本分的一手”外,更是中庸的一手,是介于坏与好之间的一手,但中庸不等于平庸。 比如…关麟。 若他画出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的制造图,黄承彦将这些军械制造出来。 然后作用于战场上,出奇不意,重创敌军。 这便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一手”,出奇制胜,可堪为本手! 可偏偏,关麟没有这么做,他选择将这些军械昭然于世。 这么做虽引得多方角逐,或许能大肆赚上一笔,却不免让敌人有所防备,在战场上失了“出奇”二字,也失了“先机”! 如此这般,在很长时间内,黄承彦觉得,此为“俗手”,庸俗的一手。 是年轻人年轻气盛,必须经历过,才会懂得一手! 可偏偏在这种情况下。 关麟借这些军械,引发江东与交州的争斗,更是引得襄樊的敌军主动出击,陷入埋伏。 当黄承彦听到这些时… 他下意识的感觉是,关麟这小子,愣是将这俗手打出了不可思议的效果,如此这般,这俗手反倒是成为了那时最好的选择。 原本这盘棋,下到这儿,也就结束了。 偏偏,关麟这最近的一步,一下子将杀入敌军内部的“棋子”与外围的“棋子”呼应住了。 甚至… 他还将一枚最重要的棋子,神乎其技埋入敌军的内部。 至少,理论上是可行的。 这就有点儿“妙手”的味道了。 而所谓“妙手”,在黄承彦看来,是卓越的一手,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手,是本身具有极强“隐秘性”与“唯一性”的一手。 这般“妙手”在寻常的棋局中,可不多见。 甚至,很多人在对弈的过程中,往往太过拘泥于局部,下出“假妙手”,弄巧成拙,导致全盘思路的偏差,功亏一篑。 谋略布局恰似星落棋盘,对布局者的要求极高。 而想要在其中,下出真正的“妙手”,那需要的何止是超凡的天赋,更有长年累月的习练与阅历的沉淀。 可偏偏,关麟…这小子这么年轻,可这一招“妙手”,下的够“隐秘”的… 也够…妖孽的! 这让黄承彦不由得感慨。 ——『这小子,够阴险的呀!』 ——『至少对敌人…是如此!』 当然… 这也是黄承彦第一次,也是最近的一次,最真切感受到了破曹的希望。 ——让李邈借助曹丕这个跳板,跳入曹营么? ——让一个诗人做世子么?这诗人…不就是那曹植么? 那么… 为什么是曹植呢? 是因为他弱么?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黄承彦的脑门。 不过,很快… 黄承彦就搞清楚了。 不…不是因为曹植太弱,而是因为有人隐忍了太久,他会不甘! 想到这里的黄承彦,他的眼眸紧紧的凝起。 越是品味这小子的布局,越是觉得…这“妙手”妙的出奇,妙的神乎其技! 有那么一瞬间… 他有一种感觉,眼前这小子的谋算,或许与他那女婿诸葛亮的风格不尽相同。 但,黄承彦觉得… 这小子所达成的效果,保不齐诸葛亮都未必能做到! 这小子对于刘备,对于关羽,对于诸葛亮,虽未必多么的出色,但一定弥补了他们在某些方面,比如“阴谋诡计”上的不足! 越是这么想,黄承彦越是心情悸动,难以自己。 等等… 突然间,黄承彦又想到了一个别的点。 一个关麟这番布局中,至关重要,且无法忽视的一点。 “小子…你似乎漏算了一条?” “啥?”关麟连忙问道。 黄承彦则语重心长。“你漏算了最不该忽视的曹操!” 啊… 在关麟惊讶的目光下,黄承彦细细的提醒道:“扶持曹丕,或是曹植,虽看似至关重要,但事实上,只要有曹操还在,那世子对曹魏的影响就会有限!” “只要曹操在,那曹魏也决计没那么容易崩溃、瓦解…” 黄承彦深深的感慨道:“譬如三年前,颍川荀氏的荀彧、荀攸因为与曹操在‘称王’上意见的向左,而相继陨落,谁都以为失去了颍川荀氏的助力,这是对曹魏的重创,是对曹操的重创。” “可事实上,没有颍川荀氏,还有颍川钟氏、还有颍川陈氏,还有河内司马氏…只要曹操还在,他身边的氏族就会源源不断,他的一干公子就不敢越雷池一步!” “便是为此,用一个李邈吗,扶持一个曹植,就能让曹魏四分五裂么,这个计划太理想化了!” 这个… 面对黄承彦这番语重心长的提醒。 关麟的眼眸渐渐的睁开,他没有立刻回答黄承彦的话,而是将视线移向北方。 尽管有群山阻隔。 可关麟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群山,仿佛看到了那中原九州大地上,看到了那里的主宰者——曹操曹孟德的身影!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的,是一个曾经威武不屈,如今却日趋年迈的老人! 看到的,是寒风吹在这老人那苍白的鬓发上,他捂着头颅,因为头风而痛苦不已的模样。 呼… 关麟长长的吁出口气。 他淡淡的道:“今年曹操已经六十岁了,他的身子骨就算能跟老黄你一样硬朗,但他却患有极重的头风!” “建安十三年,曹操就让华佗为他医治头风,华佗提出的是‘归隐山林、以太康之气提神醒脑’,十年后或可痊愈!但此举得罪了曹操…让曹操将华佗归为‘衣带诏’同党,华佗也在狱中遭拷打致死,从此之后,曹操的头风再也无法根治。” 话题引到曹操的头风上。 黄承彦像是一下子明悟了。 他也不下棋了,一双眼睛炯炯的望向关麟。 “伱的意思是,曹操会不久于人世!” “不会那么快!”关麟轻摆了下手,“但,往往病患自己最了解自己的病情,也因为如此,曹操一定已经开始着手考察世子的人选了…我们的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听到这儿,黄承彦微微的眯着眼。 关麟的话则还在继续。 “曹操是枭雄啊,他迟迟没有定下世子之位,就是因为,在他的眼里,这天下是大争之世,这世子之位,他曹操的儿子必须去争,必须去争得光芒万丈!” “在他眼里,若是连一个世子之位都争不到,那比争世子更难十倍的,这纷乱的山河又如何一统?” 关麟的提醒,让黄承彦意识到了什么。 他喃喃道:“怪不得,昔日曹操攻下邺城后,得到河北俊才清河名士崔琰!恰逢此崔琰有一女正当婚配,于是曹操就替儿子曹植求亲…可那时,他的长子曹丕也未婚配!此前,我一直没有琢磨透…这其中的含义,经你这么一说,此举倒是有些鼓励儿子争夺世子之嫌!” 名士往往最关注名士。 比如清河名士崔琰,黄承彦与他…算是神交许久。 自然,对他的事儿也会刻意留意。 关麟补充道:“老黄啊,我再告诉你一个秘闻,别看那曹植娶的是清河崔氏的嫡女,可他心头其实早有心仪之人?” “谁?”黄承彦一下子好奇了, 清河崔氏的女儿,还不能让这位诗人,这位才子满意么? 却见关麟云淡风轻的一扬手。 “曹植心仪的,是他大嫂!” “也就是…曹丕的夫人,就是那位让刘桢因为‘平视’而领下不敬之罪,罚服劳役的中山无极甄家第五女——甄宓!又称甄姬!” 言及此处,关麟一摊手。 “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当然,而这也是…我们的机会!不是么?” 关麟的眼睛炯炯有神,说到“不是吗”三个字时,他眨巴了一下。 ——『原来如此!』 黄承彦深深的沉吟了一下。 旋即… “哈哈哈…”他大笑了起来,“我最看不透的,其实,还是你这小子…以往,曹操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知道!现如今,他儿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也知道,你这小子…才最是古怪呀!” “哪里,哪里?”关麟笑道:“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关麟,也就是比管仲、乐毅强上那么一丢丢,比起姜太公、张谋圣,还是要欠缺一点点的…” 似乎,在关麟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谦逊”二字。 当然,说是这么说。 其实,关麟很清楚,在曹魏集团继承人的选拔中,曹丕太能演了,他一个“篡汉逆贼”,愣是彰显出了忠汉的一面。 铜雀台作赋时,曹植的《铜雀台赋》,其中“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晖光。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君寿于东皇。” 这是把铜雀台当作吟咏曹操功绩的对象,言外之意,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反观,曹丕《临高台》中“行为臣。当尽忠。愿令皇帝陛下三千岁。”只这一句,就俘获了所有忠汉臣子的心。 别看崔琰是曹植的岳父,可事实上,无论是颍川氏族,还是河北氏族,更多的都是在支持曹丕! 这也是,曹丕继位后,曹植、曹彰掀不起风浪的原因。 反之,若是曹植继位… 河北氏族与忠汉臣子一样会支持曹丕。 这于曹魏,就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了。 当然,黄承彦不会知道这一层。 倒是关麟自比管仲、乐毅,自逊姜子牙、张良的话,惹得他一阵大笑。 “哈哈哈…” 待得笑声落下,黄承彦感慨道:“老夫收回方才的话。” 这冷不丁的一句,让关麟一怔。 “啥话呀?还特地得收回?需要把气氛搞得这么销魂么?” “老夫方才提到过,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黄承彦的话变得一本正经。 “你不是说,是你女婿么?”关麟反问道:“若是别人,那就没意思了!” “你可知道,何为《兵法阵图》、《治国安邦》、《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黄承彦的问题触碰到关麟的知识盲区。 他摇摇头,倒是好奇的问道。 “这啥玩意呀?” 黄承彦也不回答,又问:“那你可知,何为《天书》、《地书》、《人书》?” 关麟又摇摇头。“老黄,你这故弄玄虚,快说说,这到底这啥玩意啊?还有…你方才说我让你想到了谁?” “呵呵…”黄承彦苦笑一声,“这些你都不知道,那…我说来你也不识得。” 黄承彦越是这么说… 关麟越是好奇,“老黄,你这人不厚道,哪有说话说一半的道理!” 听到关麟的责怪,黄承彦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依旧是故弄玄虚,“有机会,你可以问问我那女婿,他那羽扇从何而来?” 说到这儿,黄承彦一捋胡须,当即收起了棋盘,像是故意卖出个关子。 就是要调动起关麟的兴趣,就是不让他知道。 就是玩儿! ——『这老小子…』 关麟心头暗自嘀咕一声。 这可让他好奇坏了,本要追上去接着问,哪曾想… “云旗…云旗!” “别藏着了,俺知道你在这里。” 一道咆哮声宛若虎啸龙吟,瞬间就盖过了这山庄内“咣咣”的锻造声。 而这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这沙哑的音调,一下子就让关麟反应过来。 定是那黑张飞来了! ——『咋咧?』 关麟挠挠头,一脸的不解,怎么感觉…这黑张飞来者不善哪? 当即关麟浑身打了个哆嗦… 心里嘀咕着,别是老爹总是在他这儿吃瘪,这黑张飞…是来替老爹打抱不平的吧? 不会吧! 不会吧? … … 傍晚时分,夕阳残照在斑驳的城楼上。 李邈黯然走过城门,看到城楼下,那公告旁,尤自围着的大量百姓。 公告还是那个公告。 这公告告诉所有人,关四公子关麟是何等英明与睿智,除此之外…他李邈又是何等愚蠢与浅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在公告旁的木桩上指指点点。 “知道吗,那总是‘骂人’的李邈,就是赤身果体被绑在这里的。” “活该,且不说他平素里见人就骂,单单险些坏了四公子的大事儿,险些坏了咱们江陵城的大局,这种人死有余辜,只是赤身果体,太便宜他了!” “还蜀中名士呢?呵呵,我若是那李邈,如今…哪里还有脸见人?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随着一句句的议论。 李邈仿佛心头受到了无限的重击。 “咳咳咳…” “咳咳咳…” 他连续不断的咳嗽了起来! 而这份屈辱,让他整个人宛若行尸走肉,让他没有脸见人。 让他有那么一个瞬间,会彷徨,会无措,会不知所措…会莫名需要承受这万般的误解。 还有…那所谓的孤独。 不过… 每每会有如此心情时… 他又会想到,那一日,他与关麟最后一次在河边对话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李邈,他一本正经的告诉关麟。 “我李邈别无所长,唯独有的就是这一张嘴!” “诚如你所说,我骂刘皇叔也好,骂其他人也罢,我所做的这一切,都为了振兴家门,然而…我之前的路走错了,走窄了…若非你告诉我‘祢衡前辈的故事’,那我注定也会走进那条死胡同,十死无生!” “可除了‘骂人’外,别的方法,我又能如何振兴家门?我…我李邈,难道就要这般庸庸碌碌,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过一辈子么?” 说到后面,李邈的嗓音越来越大。 已是声嘶力竭… 更是歇斯底里。 他紧紧的拽着关麟的手。 “四公子,我觉得你说的对,如今我能振兴家门的方法不多了。” “而打入那曹魏内部,凭着一张嘴,把曹魏喷到四分五裂!这是最直接的能让我与家门都受益的方式!” “四公子,你是能让那傲气不可一世的关云长都下‘罪己书’的人,你一定有办法,能让我潜入那曹魏,能让我混迹于其中,如雨得水…我苦思冥想,能助我振兴家门的,能助我成就一番伟业的,普天之下,也唯独四公子你了!” 语重心长,声泪俱下。 而面对李邈的坦诚,关麟的回答,只是简单的几句话。 “昔日祢衡一丝不挂,果露形体,以此羞辱曹操…让曹操望而生畏?而今天,你要做的事儿比祢衡做的困难十倍,敢问,李先生可有如那祢衡般‘一丝不挂、果露形体’的决心?” “深入敌后,孤军为战…四面均是敌人,没有战友,没有任何暖心的话,李先生又可有能忍受这份寂寞、孤独、痛苦、彷徨…甚至是所有人的误解,最终向死而生的胆力?” ——决心与胆力么? 关麟的这一番话… 又,又,又,又一次的震慑到他李邈。 这让李邈的心情错综复杂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的回答铿锵有力。 ——“吾,已经死过一次!” ——“这一次,且让吾向死而生吧!” … …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张飞:你小子觉得俺闺女咋样? 刘桢不是魏谍。 他只是因罪被罚在南郡做劳役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罪臣”。 其实… 凭着刘家的关系网,他有办法能回到北方。 可却因那“平视甄妃”之罪,回到北方又能如何?不过是再度被发配到其它一处去做劳役。 偏偏,在关麟的“暗度陈仓”的计划中,“漏网”之鱼刘桢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此刻的他,也在城楼下,他已经暗中跟着李邈两天了… 他在观察,在细致的观察。 他注意到了,从昨日受辱后,李邈心态上的变化。 那份屈辱,弥漫周身! 而对于一个名士而言,往往把脸面看的比一切都重要,再没有比一丝不挂,果露形体,更让人屈辱的了。 这份羞辱,比之他刘桢平视甄妃,罚服劳役,署为小吏更屈辱十倍。 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啊! 呼… 刘桢看着李邈那痛苦的模样,不仅哀婉痛惜不已。 就在这时。 忽见得李邈双手朝天,目视苍穹,他高声哭叫起来,悲戚万状。 城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群,均是回头望去。 有人认出了李邈,指着他道。 “那个,不就是昨日被扒去衣衫,绑在这里的那蜀中名士嘛?” “呸?还名士呢?裤子都让人扒了!他若是名士,那我也能当名士了!” “竟敢抛头露面?还不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句句的嘲讽均指向李邈。 李邈仿似癫狂了一般,往来百姓的话语,他置若罔闻。 他不知从哪取出了一壶酒,猛灌一口,旋即脚步踉踉跄跄。 却仰天长啸: “我…我李邈一世清白,竟不曾想,却遭此奇耻大辱,羞煞我也,怒煞我也!” 喊到这儿,李邈状似癫狂,他的声音更加剧了数倍。 ——“我与那关家父子,不共戴天!” ——“我与那关家父子,不同于日月!” 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他的酒壶倾斜,酒酿狂灌入口,因为太过豪放,那洒落的酒水溅满了一地,就宛若和他的泪一同浸湿了这一片黄土。 他的身影迅速被守卫环绕遮挡。 刘桢意味深长的又看了他一眼。 他像是最终做出了某个决定。 他心头喃喃: ——『或许,吾能脱罪了!』 ——『终于,能回家了么?』 … … 日已西垂,暮霞灼灼。 江陵西城郊的关麟颇为肆无忌惮的一摆手。 口中吟道:“啥?我爹让我回去?” “呵呵…他让我回去?我就回去么?如此传出去,还以为我这荆州九牧王害怕他江陵关云长呢!” 这话听在张飞耳中…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知道这小子让他爹下罪己书,是个颇为蛮横的“逆子”,可没曾想,这也忒口无遮拦了吧? 张飞琢磨着,若是他儿子张苞敢这么跟他说话,那张飞一耳光直接能把张苞给扇飞五丈之外。 当然,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儿。 张飞对关麟的看法,大为改观。 没有本事还嚣张,那的确该打,可…若是有些能耐的话,那嚣张、狂妄就可以归结为“有个性”… 眼前,这个颇有个性的小子,就挺合他张飞胃口的。 “让你回去你就回去…” 张飞嘴上虽这么说,可眼珠子却不住的瞟向这山庄的周围。 ——『这还是个山庄嘛?』 张飞不由得心头暗道… 这么多工匠?这么响亮的锻造声?这规模…就是江陵城里也没有啊。 甚至,就算是成都的工房、锻造坊也比不上。 当然,好奇归好奇,张飞还是劝着关麟。 “这次是正事儿,孔明特地派杨仪带来了三道考题,说是要考考你,若是答得好,保不齐那孔明就直接收伱为关门弟子了!” 张飞是欣赏关麟,所以直接说了实话。 倒是关麟,眼珠子眨动。 他心里嘀咕着。 ——『现在这时候…怎么能去做诸葛亮的弟子呢?』 ——他关麟得待在荆州啊! 凭着老爹那性子,万一关麟走了,没人压得住他了,大意主席埃,被偷了家怎么办? 这诸葛孔明的弟子,好是好! 可当前,不能当啊! 心念于此,关麟摆摆手,“凭什么,他诸葛孔明考我?我还没考他呢?可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做我师傅的。” ——『这小子,这么嚣张的么?』 张飞眼珠子都瞪圆了… 他没想到,这小子对二哥不客气也就罢了,竟是对孔明也不客气。 有那么一瞬间,张飞觉得,如此狂傲的性子,他特么的是——好喜欢哪! “哈哈哈哈…” 当即张飞大笑出声,旋即也不说话了,直接一把将关麟抗在肩上。 关麟好歹也过百斤的人,可被张飞扛起,竟宛若老鹰抓起小鸡那般轻松。 “三叔…你…你这是干嘛?”关麟有点儿慌。 咋一言不合就抗人哪? 张飞一边扛着他,一边迈着大步,笑道:“俺只管将你带回去,至于你小子考不考,当不当孔明的弟子,那跟你爹说去!” 扛着人,说着话,张飞的步伐飞快,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将关麟带往山庄的大门处。 张飞将关麟放在了他那雪白的马上,闲暇之余,倒是饶有兴致的问。 “星彩,你这小子可见过了?” “啊…” 毫无来由的一句话,让关麟一愣,他回过神儿来,反问道。 “见过了呀?咋…咋咧?” 张飞眉头一挑,他是个粗人,不喜欢弯弯绕绕,他直言道。 “你小子觉得俺那闺女咋样?” “挺(好的呀)…”关麟只说了‘挺’字,就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儿了,这气氛…有点销魂哪! 他下意识的就生出一种感觉,这位张三爷不是要把他绑去拜堂成亲吧? 关麟顿时有点懵。 ——『张飞你二大爷的,我把你当三叔,你却琢磨着想当我爹?』 ——『这岂能让你得逞?』 回过味儿来的关麟当即转移话题。 “三叔…你平常骑白马?” “你先回答老子的话…”张飞直接咆哮道。“你觉得俺闺女咋样?让她给你当媳妇,心里是不是美着呢?” 关麟突然意识到,碰到张三爷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他无可奈何呀! 他依旧转移话题,“三叔,你骑白马不好…你忒黑,这白马又忒白,战场上这不是明晃晃的靶子嘛?若敌人施以暗箭,你就没啦!” 这话脱口。 张飞眼珠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他大声嚷嚷道:“你这是说俺闺女长的黑是么?” 呃…这是企业级理解么? ——『我特么…』 关麟已经想爆粗口了,可看到张飞那碗口大的拳头,他还是秒怂。 “三叔,我不是这意思。” “嘿嘿…”总算张飞笑了,他笑吟吟的朝着关麟道:“俺懂了,你们年轻人说个话就喜欢绕来绕去,你既不嫌星彩黑,那定是觉得俺闺女星彩还是不错的咯?不错就好,不错就好,那这事儿,就算俺问过你了,你爹那边,俺去跟他说!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张飞会心的大笑起来,笑声畅然。 关麟…也是醉了! 他是服了这位张三爷清奇的脑回路了。 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听说过强买强卖的,还没听说过逼着别人搞对象的! ——“我日!” 关麟下意识的开口。 “日?”张飞一愣,旋即抬头看看关麟,当即反问道:“你小子日什么日?没瞅见太阳都下山咯!明儿太阳升起来再日!” 顿时,关麟闭嘴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这种无力感,让他终身难忘。 反倒是张飞乐呵了,“这段时间,就让星彩陪着你,你小子有脑子,就是没功夫,星彩功夫是俺教的,保护你这小子绰绰有余了,省的你被别人欺负,缺胳膊少腿儿的,及冠后,还怎么成亲?” 关麟一愣。 ——『我特么的还没答应啊!』 关麟内心中,就像是有一万“草泥马”奔腾而过… 丫心头就一句话,这位张三爷,是“真·逼着人搞对象啊!”、 不搞还不行了。 可关麟闭上了嘴巴,他知道…在张飞面前,他还是沉默吧! ——沉默,特么的就是今晚的康桥! 这边厢,关麟坐上了张飞的白马,两人迎着暮霞,就打算回城里去了。 倒是一旁,本骑着毛驴,悠哉悠哉晃荡的黄承彦看到了这一幕,一捋胡须,笑着感慨道。 “这小子,原来也有他怕的!” 是啊…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还怕不要命的! 张飞没有听到黄承彦的话,却注意到了骑着毛驴的黄承彦。 他大大咧咧的张口“黄老头…今儿个本还想来拜访下你的,可不把这小子领回去,俺二哥怕就急死了,明儿个俺再来!” 俨然,张飞与黄承彦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从称呼上就能看出,两人很熟悉。 黄承彦摆摆手,“去吧,去吧…可千万别让这小子溜咯,这小子肚子里,坏心眼儿多着呢!” ——“我日…” 关麟又日了… 他怎么就从黄承彦的话中,体会到一股落井下石的感觉。 张飞则嘟囔道,“别日了,坐稳咯…驾!” 说着话,伴随着“得得得”的声响,白马嘶鸣,两人一骑…迅速的朝江陵城扬长而去! 倒唯独关麟的眼神有些迷茫。 今儿个遇到横的了! … … 江东,建邺城,陆家府邸。 陆逊与孙茹已经归来。 陆逊的高热已经消退了不少,但还是有些昏沉。 儿子陆延也安排了最好的医者去医治。 虽是弩伤,好在没有伤及五脏六腑,流血虽多,但并不严重。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可陆逊仍然坐在案头,一边揉着晕乎乎的额头,一边奋笔疾书。 孙茹心疼的走过来,边帮他揉着太阳穴,边说,“你高热刚退,就如此辛劳,这对你身子不好,权且…别写了,有什么紧要的事儿,明日再说。” 陆逊挑起那紧凝的眉头,感慨道:“我能等,可吴侯等不了啊,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吴侯那边一定疑窦丛生,为了避免咱们被猜忌,我必须即刻写清楚,呈给他!” 这时,儿子陆延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父亲,也要将那交州人劫我们军械的事儿,告诉吴侯么?” 闻言,陆逊连忙站起来,只见儿子陆延捂着包扎好的伤口,蹙眉忧心的撑着一根拐杖走了进来。 孙茹连忙道:“你们这一对父子是怎么回事儿?都不要命了么?” 陆延没有理睬这位后娘,他坐到了父亲的对面。 陆逊知道陆延想说什么。 “为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会意气用事,可现在…” “孩儿差点死在那些交州人的手里,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陆延的语气无比坚决。 陆逊颔首,“是不能这么算了,可…这件事儿还有诸多疑点哪!那些商贾,还有那‘黄老邪’,或许…也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 门外一名仆从进来禀报,“吴侯派人来请族长!” “这么晚?”孙茹有些担忧… 呼… 陆逊则是长长的喘出口气,他感慨道:“这一次江陵之行输的这么惨,早晚都需要向吴侯有个交代的,早点来…也好!” 孙茹提醒道:“上次,诸葛瑾父子如此狼狈,那‘孙权’可是牵了一头驴…以此羞辱诸葛瑾!” 陆逊当即回道。 “最终,诸葛子瑜那‘蓝田美玉’的儿子诸葛恪,不是替他化解了么?” 孙茹更添担忧,“又有何人替你化解呢?” 听到这儿,陆逊“唉”的一声长叹,他感慨道:“这次损兵折将,二十万金子石沉大海,我陆逊又岂会没有责任?若…吴侯怪罪,就忍忍吧,只是可惜…没能借此事建功,更无从去讨问夫人母、弟的消息!” 说到最后,陆逊一脸的哀婉之色。 孙茹扭过去脸,轻声责怪道:“现在,你还说这个…” 仆人连忙催促,“族长,时候不早了,吴侯派来的马车与护卫还守在府门前。” 陆逊最后深深凝望了眼孙茹。 旋即,神色黯淡的转过头,轻轻摆手。 “前面领路!” 那边厢… 在召见陆逊之前,孙权先行召见了鲁肃。 孙权当先开口:“子敬可听说,伯言折戟长沙一事?” 鲁肃颔首,“自是听说了,二十万金,几百族人…只是…这事儿有些蹊跷啊!” 言及此处,鲁肃沉吟道:“臣听说,那批军械乃骑兵克星,实乃平原战场之神器啊…从一开始起,各方就在角逐,也怪不得伯言失了心智,中了奸计。” “孤怎么听得,是交州士家在与伯言争抢,乃至于大打出手,这才被那长沙郡太守廖立发现,白捡了这么一批军械。” 孙权露出不解的神色。 鲁肃顿了一下,“这件事儿,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我听闻…那些军械上,均刻着‘黄老邪造’四个字,前面才有‘洪七公’,今朝又出了个‘黄老邪’…荆州何时多了这么些个怪人!” “哼…孤管不到谁是黄老邪。”孙权一声冷哼,“怪不得交州与东吴边境处总是有摩擦,交州既对这批军械有兴趣,足可见其心思昭然?这位交州七郡督,表面上臣服于孤,暗地里…却也防范着孤!” 嘶… 鲁肃一下子就听懂了孙权的意思。 他当即凝眉,“主公,如今北有曹操,西有关羽,主公这个时候向南用兵,怕不是明智之举。” “不!”孙权已然起身,“正因为北有曹操,西有关羽,如此局面下,我东吴犹如困兽,逍遥津新败,我东吴太需要一场大捷,太需要一场胜利去唤醒三军将士的斗志!” 说话间,孙权的目光转移到那挂起的舆图上。 其中… 交州的部分,有一半已经划归东吴; 另外一半,名义上是东吴的附庸国,实际上却是高度自治的交州! 而这一部分,早已被孙权用红笔标注。 他不打算在跟士變那老头熬年龄了,他打算…借着这一次的契机,将交州悉数收入囊中! 哼… 打不下合肥,争不过荆州。 可柿子,也能挑个软的捏呀! 孙权的心思急转,他产生了全新的思路,把目光放在交州一隅。 ——『士變老儿,我熬不死你,我就打倒你!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 ——『我孙仲谋?岂不能统兵?』 孙权太渴望一场胜利去证明他自己。 也太渴望一次功勋,去救赎他自己! 交州的士變,无论从财力上,还是位置上,大小长短正正合适! … …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关麟的答卷,众人原地爆炸 天已经黑了,关家府邸的正堂依旧是灯火通明。 关麟是被张飞扛到这里的,他无奈的望着那降临的夜幕,再环望眼前的一干人,逐渐感到几缕深深的惆怅。 关羽、马良、张飞、杨仪都在。 所有人都跪坐在席位上,而正堂的当中,有一方案几,案几上摆上了竹简,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俨然,这案几上的竹简,便是张飞将关麟掳来时,特地告诉他的。 是诸葛亮派杨仪带来的考卷。 关银屏与张星彩也听闻今夜要考关麟,悄悄的溜到后堂,隔着屏风听着前面人的说话。 张飞疼闺女,直接招呼张星彩进来,坐在他的身边。 关羽见三弟如此,索性让关银屏也进来。 只是… 关银屏很守规矩的站在一侧。 张星彩见关银屏如此,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身旁。 这一双英气十足的姐妹跪坐在一起,在整个正堂内倒是格外惹眼。 不过,她们姐妹的眼瞳,却是同时望着正堂当中。 望向那一脸无奈,还有些茫然无措的关麟。 反观关麟,他只是觉得…此情此景,简直像极了,他前世时接受面试时的模样。 桌上放着考题,然后一票人盯着他一个人看,就像是看“猴儿”一样,就差最后去打分了。 “唉…” 关麟再度无奈的叹出口气。 他心里琢磨着,今儿这“考试”怕是躲不过去了。 因为是考试… 莫名的,关麟竟还有一点点紧张。 说到底,还是这气氛,有点销魂哪! 杨仪当先开口,说了一番话。 关麟听不进耳朵里,大概听出…意思无外乎是,诸葛军师要在荆、益挑选一些有慧根、机敏、灵动的弟子。 此前,因为关四公子在保住荆南时立下大功,又因为料准了合肥战局的成败,故而诸葛军师特地派杨仪来考验他一番。 巴拉巴拉…一大堆。 关麟都要听出茧子了。 关羽看出了这个儿子的不耐烦,当即,他板着脸,朝着关麟道。 “杨尚书说的,你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关麟随口敷衍一句,旋即跪坐在那案几前,抬眼看了看杨仪,又看了看关羽,“现在孩儿可以作答了么?” ——『你急什么?』 关羽心头小声嘀咕。 哪曾想,关麟仿佛看穿了关羽的想法,他伸了个懒腰,“再有半个时辰,孩儿就该上床睡觉了,再耽搁怕来不及了。” 这…关麟的话,让满座寂然一片。 呃… 杨仪苦笑一声,心里琢磨着。 ——『这等能成为诸葛军师弟子的机会,多少年轻人翘首以盼,那马谡马幼常都嫉妒的不得了,可到这位关四公子这儿,完全是浑然不在意一般…他难道,不识诸葛军师么?』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杨仪就摇了摇头。 要知道,“孙十万”,“张八百”…这些名字,关麟这小子张口就来,他岂会不知诸葛孔明是谁? ——『年轻人,锋芒有些太盛了,比他爹关公还要盛。』 ——『也难怪,孔明言及…此子能压得住关公一筹。』 杨仪还在暗叹,张飞则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小子睡这么早啊!” “早睡早起,方能养身嘛…”关麟一摊手,眼眸又望向关羽,“何况,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应该保证充足的睡眠,这就是为何我个子远远比二哥、五弟都要高的原因!” 这… 伱才多大呀?就说到养生上来了。 关羽顿时有一种想握拳的感觉。 后来想想… 算了,习惯了。 这小子,这么口无遮拦,关羽是真的习惯了。 可今时今日,完全不挑地方,不挑时候,难免让关羽为这次“孔明对他的考教”平添了几缕担忧! 倒是张星彩,“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她小声对关银屏道。 “人人都起早贪黑,加倍努力,生怕功夫拉下…哪有云旗弟这‘早睡早起’更有趣呢?” 张星彩这段时间是高兴坏了。 此前,他在成都,面对的要么就是毫无幽默感的父亲,要么就是一门心思扑在武艺上的大哥张苞,再就是相夫教子、勤勉知书的母亲夏侯涓… 所有人都太一本正经了。 偏偏张星彩是个活泼的主儿,她感觉那压抑的气氛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气来。 那里,哪有像关麟弟这么有趣的人? 来江陵不过几天,可张星彩是觉得,这几天…简直比她在成都一年里都要精彩,甚而有之,她对关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听过张星彩的话… 关银屏苦笑一声,心里嘀咕着。 ——『哪里是早睡早起啊,分明是早睡晚起…』 有许多次,关银屏都晨练了两个时辰,日上三竿了,可四弟还在熟睡! 那时候的关银屏只是无奈的摇头,虽觉得这样不好,但莫名总是很羡慕这个四弟。 念及此处。 关银屏小声对张星彩说,“四弟有趣的地方还多着呢!” 是啊,这是一个能帮她… 不,现在不是她了,而是她们… 这是一个能帮助她们防止侧漏的弟弟啊! 这世上哪有比他更有趣的呢? 这边厢,关银屏心思急转,那边厢,关羽无奈的望向杨仪。 “杨尚书,犬子无礼。” “无妨!”杨仪丝毫不介意,他伸手示意,“四公子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这是诸葛军师出的题目,并没有设置时限,四公子何时答完,下官何时收走即可!” 关麟感觉最后看了杨仪一眼,旋即低下头,直接了当的展开竹简! 而这不展不知道。 一展开,竟是三个竹简。 每个竹简上都有一个问题。 俨然,诸葛亮此举是为了让关麟多写一些…故而将三道题分开。 毕竟,这三道题,都是如今蜀中颇为棘手的问题! 就连他诸葛亮与刘备都一筹莫展,踌躇再三,久久做不出答案… 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讲清楚的? 只是… 诸葛亮的想法很“丰满”,但关麟带给他的现实就显得有些骨干了。 关麟扫过第一道题。 ——“益州初定,张鲁降曹,曹贼南征在即,成都府库无粮……凑不出抗曹之军资!当如何解?” 这道题其实最难。 一旦曹操南下,巴蜀这边拿不出粮草、军辎,诸葛亮就是再有谋略,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这道题的症结,便是刘备在攻破成都之前,提到过——‘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预焉!’ 意思就是,攻破成都后,府库钱粮,有功将士们随便拿。 可这一拿不要紧,直接把刘璋积攒下来的钱粮给拿了个精光。 诸葛亮自不会在题目上加上这些,凑不出抗曹之军资,这一句算是足够隐晦,足够含蓄了。 当然… 这道题,也是诸葛亮认为最难,最无解的一道题。 只不过,就是这么一道无解的难题,关麟看过题目后,竟是想也不想…直接落笔。 ——『这么快?』 杨仪一怔。 关羽也很惊讶。 ——『难不成这小子还关注着蜀中局势?对曹贼南下之事有所思虑?一如…他曾经关注着的荆南局势,合肥局势一般?』 张飞感慨一声,“你小子答挺快的呀,俺倒是好奇了,你答得是什么?” 张飞的话音落下。 关麟已经收起第一封竹简,摆在案几最靠前的位置。 意思再明白不过——答完了! ——你们随便看! 而整个答题的过程! 十息…从展开竹简,到答完题…也就十息的时间吧! ——『这么快么?』 这次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正堂内,所有人都惊了。 张飞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他站起身来,直接去取过这竹简…坐回座位,快速展开。 而可这不展开还好,一展开之下。 张飞整个人怔住了。 ——『就…就这?』 从他古怪的表情中,关羽察觉到了什么,他迅速的示意周仓取来竹简,而随着关羽展开这封竹简。 关麟的答案跃然眼前。 诸葛亮的问题是——“曹贼南征在即,成都府库无粮!凑不出抗曹之军资!当如何解?” 关麟的答案则是——“凑不出就凑不出呗!老老实实的在家睡大觉,根本没必要凑!” 呃… ——凑不出!就…就凑不出!呗? 这下,关羽已经有点彻底的绷不住了。 啥叫“凑不出就凑不出呗!” 啥叫“老老实实在家睡大觉!” 啥叫“根本没必要凑!” 诸葛孔明这问题是个好问题,可关麟这答的是个什么?是个锤子啊! 这一刻,关羽的脸色已是暗沉如水。 他那蠢蠢欲动的手掌,已经有种要拔出青龙偃月刀的冲动了。 … … 孙权坐在宫殿抚琴,琴声激越铿锵,似含有无尽悲愤郁结之意,他那碧绿色的眼睛凝起,紫色的胡须无风自动。 陆逊走入宫殿,立在孙权的面前,专注的倾听着。 突然琴弦绷断,琴声戛然而止,孙权的手缓缓放下。 陆逊则想说话,却被孙权阻止。 “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能将几万山越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陆伯言,这次怎么会折戟长沙?” 孙权站起来,悠悠地在宫殿内踱着步子。 “其一,是那批军械,伯言看上的同时,那交州七郡督士變也看上了,卖家一货两卖,这才使得你陆家的族人与那些交州人在关山石洞里拼杀!” “其二,便是那制造出这批军械的‘黄老邪’…孤方才得到消息,不只是伯言中计了,那襄樊的曹仁也中计了,为了这批军械,他派曹纯带五千虎豹骑赴江夏落日谷,中了埋伏,五千虎豹骑几乎悉数命丧于那山谷。” 讲到这儿,孙权顿了一下,“比起那襄樊的曹仁,伯言的损失无外乎是一些钱粮与族人,那曹仁可要比伯言惨上十倍!” 孙权的话,款款言出。 陆逊惊讶于孙权竟然什么都知道。 这也证明,这位东吴的国主,只要不是涉及“统御”领域,他的能力依旧是出类拔萃的。 同时,陆逊也听出了孙权言语中的轻嘲和痛苦。 近来…东吴就好像流年不利,从诸葛瑾,到他孙仲谋,再到如今的陆伯言…每每有所行动,结局均是折戟、折戟、还是折戟。 江东兵勇的士气都要折没了! 怕是要不了几天,陆家军长沙折戟的消息又会传遍江东。 到时候,江东子弟们那本就不高昂的心气儿,只怕会再度坠入谷底。 陆逊硬着头皮,拱手回答:“此次,罪责在我…还请主公赐罪!” 孙权摩挲着琴弦,“接下来呢?接下来伯言打算如何?” “调查那黄老邪…”陆逊不假思索,“就如同调查那‘洪七公’一般,我一定要查出那‘黄老邪’究竟是谁?” 孙权悲凉的笑了,“长沙、桂阳、江夏…乃至于荆南、荆北,这些本都该收归于我东吴,可如今,它们却一个、一个的与孤渐行渐远!” 说到这儿,孙权抬高了声调。 “孤是流年不利啊,今年以来,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而你们又可曾想过,这一次次的铩羽,会将东吴逼到何种境地?呵呵…呵呵…” 说到最后,孙权的语气变得苦涩起来,他在苦笑。 “如今北有曹操,西有关羽,东边又是无尽的大海,就连交州也只是名为附庸,实则包藏祸心、暗坏鬼胎!孤才三十多岁啊,可一场合肥之战几乎把东吴的兵马、钱粮、心气儿给全部给打没了!这种时候,偏偏你陆伯言又带回这么一个消息…你是要让孤偏安于这东吴,开始颐养天年了么?” 陆逊听出了孙权的意思,这位东吴的国主,他是不安于现状啊。 当即陆逊做出难过万分的模样。 “臣…臣不敢!” “可…如今的局势,北面惹不起,西边不能惹,主公需从长计议啊!” 孙权直视陆逊,“那就打南边!” “交州的士變不是劫掠你陆家的军械么?那孤命你去清剿他!孤不要什么附庸,孤只相信,打下来的东西,才是孤的,谁也夺不走!” 言及此处,“嗖”的一声,孙权拔出剑来,他将剑横在陆逊的眼前,“孤就问你,能不能打?” 这… 陆逊迟疑了,他清楚,此番折戟长沙… 最大的败因,是那黄老邪,是那商贾,并非是交州…更不是士變。 陆逊本来开口劝孙权,可当他抬眼直视孙权那寒光凛冽的目光时,他悟了… 谁是罪魁祸首,不重要… 如今的局面下,一点都不重要! 孙权在乎的是交州,是失去“长沙”这个重要军械补给后,一个全新的、能稳定输送资源的大后方! 同时,他要的是一场大胜,是一场能让东吴一扫阴霾的大胜。 “臣…臣领命!” 陆逊颤巍巍的开口,同时拱手。 孙权将剑交到了他的手里,“拿出你当初收服山越时的豪情,交州若定…孤当怀慰藉!” 这一番话脱口… 孙权转过身徐徐走向那王座。 陆逊诚惶诚恐的望着孙权… 此刻的孙权,他背对着陆逊,挥了挥手… 陆逊识趣的行礼告退。 而随着陆逊走远… 帷幕之后。 “咳咳咳咳…” 随着一阵咳声,鲁肃徐徐走了出。 “子敬啊…”孙权一改方才对陆逊言语间的冷冽与锋芒。 对鲁肃的语气,变得格外的和煦与柔和。 “你都听到了?” “主公打算先取交州么?”鲁肃提醒道,“今年那交州七郡督士變快八十岁了吧?他还能活多少年?若是将他熬死,那时…交州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夺下!” 鲁肃这番话,又一次显现出了他的前瞻性。 事实的确如此… 历史上,在孙权四十五岁时,九十岁的士變总算归西。 而紧接着,孙权就开始用一系列的“政治手段”逼反了士變的弟弟和儿子们,然后轻而易举的灭了他们,彻底占领了交州。 整个过程,十分的轻松。 可… 那是建立在湘水划界,建立在荆州归于孙权的大前提下,他才有资本去熬死士變这个老头。、 可…现在… “孤等不了那么久了!” 孙权一扬手,他的话变得语重心长。“子敬啊,局势已经变了!” 激昂的话语骤然落下。 孙权的语气变得凝重。 “世人总说,是诸葛亮的‘隆中对’成就了那刘玄德,可又有几人知晓,你鲁子敬也曾向孤讲述过,你那高瞻远瞩的‘隆中对’呢?” 孙权顿了一下。 他“吁”出一口长气。“局势变了,孤也等不了那么久了,子敬的‘隆中对’不得不更替、变化一番了!” 他鲁肃的“隆中对”么? 听到这儿,鲁肃的眼眸凝起,他回想起了。 曾经,他向孙权也设计出过的…那一番战略部署,那一番宏伟蓝图! … … (本章完) 第一三六章 蜀汉就是个大染缸! 众所周知。 “隆中对”是刘备三顾茅庐时,在诸葛亮的草庐中,那一夜,这一对未来的“君臣”颇有开创性、前瞻性的对话。 也就是这番“隆中对”,让诸葛亮向刘备划定出三分天下的格局。 如此前瞻、预判,不可谓不精彩纷呈。 而鲜为人知的是,其实,除了诸葛亮外,还有两个版本的“隆中对”! 其一,是沮授的“隆中对”。 那是初平二年,天子还在董卓手里,袁绍刚刚吓走了胆小如鼠的韩馥,占据冀州,正在与公孙瓒争夺北方。 是时的袁绍,还远不是北方的霸主。 那个时候,沮授向袁绍提出了,属于他沮授版本的“隆中对”。 先是是以富饶的冀州为根基,剿灭黄巾军、黑山贼、公孙瓒等势力,占据冀、并、青、幽北方四州。 然后则是: ——“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迎大驾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 前期,袁绍的确是按照沮授的“隆中对”去走。 定四州,一统北境。 只不过… 沮授那版本的隆中对中,“挟天子以令诸侯”与袁绍的野心相悖。 袁绍要做的绝不是一个公,他们老袁家是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也正是沮授这番“隆中对”,袁绍没有执行下去,硬生生的把天子让给了曹操,导致北方霸主的更替。 此为三国时期,第一个流产,且最为可惜的“隆中对”! 第二个,便是鲁肃。 值得一提的是,鲁肃提出“隆中对”的时间,是在诸葛亮与刘备见面,提出隆中对之前的十年! 也就是后人津津乐道的“榻上策!” 那还是他第一次与孙权见面。 孙权那时问他,“当今汉室如大厦即倾,四方纷乱不已,我继承父兄创立的基业,企望建成齐桓、晋文那样的功业,既然您惠顾于我,请问有何良策助我成功?” 鲁肃的回答是。 ——“汉朝已不可复兴,曹操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除掉。为将军考虑,只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变幻形势。” ——“天下局势如此,据有一方是不会招来嫌猜忌恨。为什么呢?因为北方正是多事之秋。您正好趁这种变局,剿除黄祖,进伐刘表,尽力占有长江以南全部地方,然后称帝建号以便进而夺取天下,这是有同汉高祖建立的大业啊!” 言之凿凿! 有理有据! 如果说,诸葛亮那“隆中对”的战略规划是——占据荆州,进取益州,以成鼎足之势,待天下之变! 那么鲁肃这“隆中对”的战略规划就是——雄踞江东,进取荆州,待天下之变。 可以很明显的看到。 孙、刘之间,在战略规划上,在诸葛亮版的“隆中对”十年之前,就已经注定,荆州…是双方永远绕不开的一环! 而此后,无论江东的大都督是谁。 孙权始终奉行的便是鲁肃提出这一番“战略规划”! 如今黄祖已灭,刘表不再… 下一步的计划,没有别的,唯独一条——取荆州! 至于借荆州给刘备,那是权宜之计。 就好像他孙权不借,刘备就会给他孙权一般! 鲁肃不过是让双方,让孙刘联盟彼此留下个体面罢了! 而鲁肃,是老实人不假。 可…他更清楚… 荆州,东吴早晚还是要谋的,这是永远绕不开的一环。 偏偏,现在…孙权要将他鲁肃提出的“隆中对”战略,做出一番修改… 鲁肃能够理解。 这是时势所迫… 是逍遥津一败的战略后果,是湘水划界没有履行,是长沙、桂阳、江夏三郡依旧掌握在关羽手中,所带来的必须转变。 如今的东吴太需要交州,作为战略纵伸和拓展! 如今的东吴,也太需要交州的资源。 何况,交州与荆南相连,现如今的局势,长沙郡被死死的握在关羽的手里,若取荆州,就不止是一个江陵的问题了。 东吴必须能拓展出第二战场,第二战线,第二个大后方! 呼… 心念于此,鲁肃拱手道:“臣知主公,正如主公知臣…如今局势于我东吴不利,合肥一城,只要魏将张辽尚在,江东兵勇是决计踏不过去!” “而江东能破局之处,依旧唯有荆州!唯有那关羽关云长!荆州不得不取,然,曹贼势大,孙刘联盟却不能破灭,承蒙主公缪赞,提及臣的‘隆中对’,臣知主公绝不会放弃那‘隆中对’之战略,主公命陆逊取交州也是为了‘隆中对’中取荆州一隅,主公大志,骗不过臣!” 言及此处… 鲁肃按照孙权“隆中对”修改版中全新的思路,开始部署。 “主公欲取交州,当先稳固曹、刘二人,北境张辽,暂不得取,当派重兵屯驻濡须口,此濡须口为水战,我军纵不得合肥,魏军也过不了濡须。” “至于荆州,诸葛孔明屡次向其兄长提及‘过继’一子,子瑜也屡屡告知主公,不妨趁此机会送他个顺水人情,如此这般,至少陆逊取交州,荆州不会给予交州阻力!凭我江东之勇武,一年之内当定交州,之后…再图江陵、长沙不迟!” 东吴的战略已经变了。 现在的荆州已经不是一个“江陵”的问题,长沙是绕不过去的一环。 ——欲取长沙,必取交州! 鲁肃版的“隆中对”战略没变,只是…在取荆州的问题上,做出了些许调整。 而听到这儿… 孙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知我者,子敬也!” 鲁肃拱手,“当务之急,是让诸葛子瑜将一子过继给诸葛孔明,如此…南征交州,主公无忧矣!” 而随着鲁肃的话音落下,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眸凝起,他张口道:“这还不够!” “主公是想?” “孤闻云长有一女,名嫣小字银屏,年方二八,尚未婚配!孤长子登虽尚未及冠,却亦无婚配!孤欲派人向云长之女银屏提亲?荆州,权且当做吾子的聘礼,如何?” 说话时,孙权的眼眸中释放出一眸奇怪的光芒。 和煦中透着深深的寒意。 就好像,这“联姻”远没有说的那般简单。 鲁肃“吧唧”着嘴巴,他的眼睛先是连连转动,最终,他的眼珠子定了下来。 ——“主公此举名为联姻,却意在‘刘、关’二人那微妙的关系,此计甚妙!” 闻言,孙权展颜一笑。 捋着他那一小撮紫色的胡须,过了片刻。 “哈哈…” “哈哈哈…” 原本阴云密布的孙权,总算是会心的笑出声来。 … … 关羽的手都在微微的颤动,他无奈的望着关麟的第一封答卷。 他感到了莫大的焦躁和失望。 而此时的关麟已经答完了第二封竹简。 ——“益州各郡,氏族囤积居奇,物价暴涨!当如何解?” 这一道题,关麟答得又飞快。 也就二十息的时间。 他便将竹简阖上,照例推到最前。 还是那意思… ——我答完了,你们随便看。 这次,张飞也不敢去看了,生怕又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答案… 况且,上一道题的答案,尤自在张飞的脑门中,历历在目啊! 哪有这样回答的。 面对孔明提出的那“曹贼南下在即,凑不出抗曹之军资”的问题,哪有回答——“凑不出就凑不出”的道理? 这是好好答题的样子么? 这分明是胡闹么? 有那么一瞬间,张飞琢磨着。 ——『孔明倒是想考这小子,可这小子未必好好答呀,孔明欲收这小子当弟子,这次怕是想多了!』 反观关羽,他看到关麟打开第三封竹简时,提醒道。 “云旗,此乃军师对你的考教,整个荆州、益州,多少人想成为他的关门弟子,却苦于无门,你能不能认真点儿!” 关羽的语气有些冷冽,有些严肃。 只不过。 这话传出,关麟也不答第三个问题了,他直面关羽那冷然的目光,“父亲哪只眼睛看到,孩儿没好好答了?” 这… 关麟就是有一种魔力,他只要寥寥片语,就能刹那间点燃关羽心中的火焰。 “这就是伱的答卷么?”关羽将竹简砸在关麟的面前,“什么叫‘凑不出就凑不出?’你这是在好好的回答么?” 俨然,关羽已经有些动怒了。 诸葛孔明是他为数不多佩服的人。 如今…儿子能得孔明的青睐,这是何等幸运,何等荣幸的一件事儿,乃至于这于关麟的成长,未来的前程亦是至关重要! 可偏偏…云旗他! 关羽的拳头已经握紧。 只是,关麟丝毫不惧怕,他直接回答:“这便是我的答案,父亲若觉得不好,那大可不进行这次的考教?有杵在这儿的功夫,孩儿回去睡大觉,岂不更美?” “你…”关羽忍不住扬手。 关银屏与张星彩吓了一跳… 张飞眼疾手快,连忙拦住了关羽,“二哥,你跟云旗这小子叫什么劲哪?” 关羽的胸口处不断的起伏,他怒气不减:“这‘逆子’是要气死我!” 气氛一下子变得冷冽。 此时的马良连忙给杨仪使着眼色,杨仪会意,当即起身拱手朝向关羽。 “关公…” “杨尚书有话直言。”关羽伸手示意让杨仪说。 杨仪这才张口道:“按理说,关公责骂四公子,下官本不该管!” “可…既是诸葛军师出的题目,用以考核云旗公子,如今又在考教之中,那无论云旗公子如何回答?关公都不该加以阻挠…或许,云旗公子的想法跳跃,下官与关公只是理解不到呢?关公总应该相信诸葛军师才是!” “说的是啊…”杨仪的话刚刚脱口,张飞就补充道:“二哥你消消气,不过就是个考核,云旗答得也不无道理嘛,凑不出就凑不出…那曹贼这不还没南下呢?这屁到门前,难道还能把活人给憋死咯?你们说,是不是啊?” 张飞这话…话糙理不糙。 马良最是通透,单单孔明出的这第一个问题… 他就意识到,哪里是寻常的考教啊! 这问题,怕是孔明自己也没有正确答案,云旗如何能回答的出来呢? 而凭着云旗的性子,既知这题出的难,出的偏,没人能答上来,闹闹情绪,胡乱回答一番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 马良无奈的摇头。 ——『可惜了孔明如此部署,如此青睐…云旗的态度,怕是要错过这么一个好机会呀!』 一时间,众人该劝的劝,该想的想。 反倒是关麟,他依旧迎上关羽那冷凝的目光。 “父亲还让孩儿答么?不让的话,孩儿就不答了,回了!” 关麟作势要走。 ——『你这逆子,如此得寸进尺么?』 关羽一言不发,只不过他的面颊再度变化,变得愈发难看。 杨仪连忙劝道:“答呀,怎么能不答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捡起那落在地上的答卷,笑着说道。“这已经答过两题了,只剩下最后一道了…” 听到这儿,关麟朝老爹关羽一摊手,做出一副无辜状。 当然,这在关羽看来,更像是示威! 此时关麟…已经再度跪坐到竹席上,开始答最后一条题。 而这第三个问题就有意思了。 是益州初定,一干功勋、当地氏族向刘备请功,请求将所得的田亩、府邸都分给他们。 那么问题来了,田亩是有限的,可请功的人很多,有刘备的“元老派”,有西征的“荆州派”,还有作为内应的“东州派”… 这田怎么分? 府邸怎么分? 当然,诸葛亮的题目写的是十分含蓄的,可关麟太清楚这中间的弯弯道道,这中间的派系纷争了。 历史上的蜀汉,之所以歇菜。 抛开一个矿打九个矿这一条。 单单内部的派系,就错综复杂。 以关羽、张飞为首的元老派; 以诸葛亮为首的荆州派; 以法正、李严、孟达为首的东州派; 还有类似于马超这种降将派,以及益州本地的自成一派。 说起来,三国纷争才不过是魏、蜀、吴三家… 可刘备手下,那何止三家? 五家都有了! 不夸张的说,蜀汉就是个大染缸啊! 而事实证明,刘备也就是“惟贤惟德、能服于人”有一套,真要论及对各股派系的制衡,“孙十万”如果是‘最强王者’,那刘备最多是“倔强青铜”! 别看孙十万统兵不行,可制衡东吴各股派系,玩的贼溜… 这点,三个刘玄德绑在一块儿也没有孙十万这本领。 最后的结果表明,刘备的“制衡”是彻底崩了的,崩盘的那种… 乃至于,牵扯到历史上——吕蒙白衣渡江后,蜀汉一系列官员,一系列迷幻的操作! 呼… 轻轻的呼出口气。 关麟收敛心神。 那么,这道题该怎么答呢?关麟揣着下巴,竟陷入了沉思。 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关麟“一番常态”竟然在思考,在深思! 其实这个问题只是“蜀汉派系”这个大问题下的一个小小的分支。 但,说到底…刘备能入主成都。 个股派系都有功劳。 可大家伙儿,跟着你刘备打天下,不就是为了田亩,为了宅府么,为了地位,再俗点儿,为了财富与资源嘛! 于是,这分配…看似是个小问题,实际上,就变成了各股派系彰显地位的重要行动! 这是一个蜀汉初期绕不开的问题啊! 呼… 关麟足足思考了有一刻钟,他方才下笔。 关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捋着胡须,心里嘀咕着。 ——『总归,我这当爹的话,他听进去了一些!』 张星彩则探着脑袋往关麟身前那竹简上去看,只是太远了,什么也看不见,她口中喃喃。 “这道题很难么?” 关银屏摇了摇头,“四弟答题哪会在乎难不难的?只看他有没有兴趣罢了…比如,当年合肥之战的考题,他就写了整整一首诗…” “什么诗?” “——虎啸逍遥震千里,江东碧眼尤梦惊……” 随着关银屏的话,张星彩眨巴了下眼睛,她好奇的接着问:“银屏姐,这诗?什么意思啊?” 这边厢,关银屏与张星彩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那边厢,关麟则在奋笔疾书。 而随着杨仪捡起来那第一封竹简,他也委实看清楚了上面的答案。 还真如关公说的那样。 ——“凑不出就凑不出呗!” ——“根本没必要凑!” 杨仪“吧唧”着嘴巴,他心里琢磨着。 ——『这位关麟公子,还真是语出惊人哪!』 等等… 杨仪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用极轻极细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没必要凑么?” 紧接着,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如果曹操离开汉中了,那“抗击曹贼”一事,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若是如此…那关麟这答案“根本没必要凑”…就没有问题了。 可… 曹操会离开汉中么? 曹操会在什么情况下离开? 想到这里,杨仪想到的只有两个字——襄樊! 没错,合肥局势稳定的前提下,只有后方或襄樊出事儿了,那曹操才有可能离开汉中。 可… 曹魏的后方出事儿,如今并没有任何风声! 那么…襄樊出事儿。 仔细算算…襄樊还真的出了一些事儿,譬如那五千虎豹骑覆灭。 可如果仅仅是这样…那还远远不够。 襄樊战场,真正的主心骨是曹仁! 是曹魏的那“天人将军!” 只要他在…那襄樊就会稳如泰山,曹操就不会离开汉中,投身这边的战场。 嘶… 杨仪突然猛吸了一口凉气。 他心头暗道。 ——『该不会是关云旗小子算到,那曹仁会有什么不测吧?』 这个想法只是出现了一瞬间。 杨仪就剧烈的摇了摇头。 这太奇幻了! 这怎么可能算到? 恰恰,就在杨仪思虑的时候,远远北方那荆江之畔,暗夜如磐的襄阳城下。 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在这里。 他蓬头垢面; 他浑身虚弱; 他疲惫不堪; 可他的眼瞳,却宛若被仇恨浇筑,始终泛着嗜血的寒芒。 他以剑撑地,他仰面朝向襄阳城的城楼,他用尽最后一份力气,嘶吼着。 ——“速开城门!” ——“本将军回来了!” … … (本章完) 第一三七章 那是吾挚爱亲朋啊!拿命来! ——曹纯回来了。 ——曹纯狼狈不堪的回来了。 他是从那满是虎豹骑尸体的落日谷回来的,准确的说,是爬回来的。 他翻山越岭,他夺了一匹快马,他凭着心中的某股执念… 他回来了。 当城楼上无数火把将如磐寂暗的黑夜点亮,火把之下,一个蓬头散发的男人伫立在门前,而随着这男人扬起头来,那熟悉的面颊浮现在城楼上所有守卫的眼中。 “是曹纯将军,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快啊…快啊!” 深夜中襄阳的城楼,仿佛蛰伏的巨兽,伴随着“嘎吱”的声音,犹如巨兽苏醒般,大门敞开。 因为已经入夜,街道上寂静无比,曹纯的脚步声变得格外清晰。 有逃回的虎豹骑看到了他们将军的归来,迅速的涌上。 “将军,将军…” “将军,将军!” 这些虎豹骑的勇士,仿佛突然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一般。 几乎与此同时,他们的泪水夺框,自那落日谷一战后,他们受到的所有委屈悉数…悉数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曹纯满是痛惜的看着他们。 可腹中的饥饿,让他浑身无力,他沉吟了半天,方才张口。 “给我拿些吃的来!” “现在,现在就要!!” … 一灯如豆。 因为已经入夜,又因为曹纯特别交代,守门的士卒并没有即刻把“曹纯归来”的这条消息禀报给曹仁。 反倒是虎豹骑的残兵败将们,听说他们的将军曹纯回来了,这些捡回一条命的将士们都赶了过来。 此刻的曹纯,丝毫不顾及风度,他大口的将面饼塞入嘴中,又猛灌了一口酒。 倒是身旁的炖肉一口都没有动。 似乎是已经不再饥饿,他抬起眼黯然的问道。 “死了多少弟兄。” 一名虎豹骑的千夫长如实回道:“逃出来的就我们七百多人,大多负伤,阵亡和被关家军生擒的,还无法估计…这两日,陆续也有将士如将军这般…这般归来。” 千夫长本想说的是,如将军这般逃回来。 可…“逃”这个字,到了嘴边,他又连忙咽了下去。 这个字如今在将军耳中,岂会不敏感且脆弱呢? 果然,曹纯轻轻一颤,又问道:“军械、战马呢?还有你们的兵器呢?缘何你们连个轻甲都没了?” 听到这儿,这千夫长头垂的更低了,哀伤地说,“军资、粮草、器械、铠甲、兵器…全…全丢了,关家军那战车那么高,必须得卸去全部的军械,才有可能爬过去啊…逃出那修罗场啊!” “倒是…倒是多亏曹仁将军准备了粮食与医药,否则,我们这几百人,哪里能熬的过这几天呢?” 曹纯目光含泪,他悲愤的站起来,逼视着这千夫长,质问他。 “多亏?多亏他见死不救,虎豹骑才会败的这么惨!” “多亏我这个‘至爱兄弟’,四千多虎豹骑的弟兄才埋骨他乡,我与那曹子孝不共戴天!” 说罢… “嗖”的一声,曹纯拔出了这千夫长腰间仅存的长剑。 他自己的剑早已因为爬山、劈石而变得顿了,反倒是如今手中的这一柄,锋利异常,最适合杀人! “哼…” 一声冷哼,曹纯抹了把嘴,他再度狂灌一口酒,踉踉跄跄的走出了这虎豹骑的残帐。 月下,剑锋利无比… 那剑刃上的寒芒,对准的,正是…这襄阳城的官署。 正是他的那“至爱亲朋”、“好大哥”曹仁的住所。 … … 月亮仿佛被乌云遮蔽,整个襄阳城的街道上没有一丝光亮。 一枚“连弩”摆放在案几上,这是那“张无忌”投诚时,从江陵偷回来的连弩,上面那“黄老邪造”四个字显得格外的惹眼。 这已经是曹仁连续失眠的第二个夜晚。 他坐在案几上,却没有在看公文,也没有望向身旁的“连弩”,眼眸中满是空洞与萧索。 像是陷入了某种冥思。 而他的头顶,一块儿曹操亲赐的牌匾,上面那硕大的“天人将军”四个字金光熠熠。 这还是南郡之战时,他的部将牛金带三百人,被周瑜的数千先锋军围困。 曹仁带着几十骑冲进去救人,先是救出牛金,又折返冲进去救出牛金的士兵。 然后,就像是开启了“无双割草”模式一般,愣是凭着那震荡九霄的慷慨勇武之气将周瑜的大军逼退。 从此,曹军中将曹仁称之为“天人”! 而头顶的这块儿“天人将军”的牌匾,也像是在彰显着他曹仁这些年的卓越与辉煌。 只是… 曹仁心头的苦,又要向谁诉说呢? 而这份苦的源头,便在于他这“庶子”的身份。 曹仁与曹纯的父亲是曹炽,在桓、灵帝两朝时,先后做到过太中大夫、司马、长史、侍中、长水校尉,就连曹操都要按照规矩,称其一声“从父”! 再往上一代,曹炽的父亲曹髦,是曹操祖父曹腾的亲兄弟,也做到过颍川太守这样的官衔。 正因如此,曹仁的家族是沛国谯县的大族,家境殷实。 曹仁比曹纯要长两岁,可在曹仁十五岁那年,其父曹炽去世,十三岁的曹纯便以“嫡子”的身份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家之主。 整个家族的一切资源悉数归于曹纯一身! 也正是因此,尚未及冠,曹纯就已经是黄门侍郎,在天子身前服侍,这是标准的“子承父业”,一步一步做到他爹曾经做到过的‘长史、侍中’的剧本。 可…曹仁呢? 他作为曹纯的兄长,还年长曹纯两岁,却因为曹纯庶子的身份,与家族中一切资源渐行渐远。 而父亲的逝去,就标志着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也正是如此,迫于无奈,曹仁离开了这个家。 当然…毕竟是曹炽的儿子,家族还是会给他一笔不菲的钱财,这就相当于变现的分家。 照理说,曹仁领的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弟弟继位,兄长流浪,自暴自弃,自生自灭”的剧本。 可偏偏,一手稀烂的牌,却被曹仁打成了“王炸”! 他先是定居于淮泗之间,然后散尽家财,在这里招募了一千多个小弟。 恰逢天下大乱,曹仁就带着一千多个小弟在淮泗纵横,一边打黄巾,一边收保护丶费,一步步的壮大。 很多人以为,曹操陈留起兵,十八路诸侯讨董时,曹仁就去支援曹操了。 这是不尽然的。 曹仁压根就没参加过讨董。 《三国志》中,第一次关于曹仁记载的,是他隶属于曹操后,是初平四年,曹操打袁术的时候。 也就是说…此前,曹操噩梦难度的陈留开局时,曹仁压根就没出现,反倒是那时候,曹纯第一时间就去支援曹操了。 ——所谓:“年二十,从太祖到襄邑(陈留下的一个县)募兵!” ——曹纯是带资进组! 这其实很好理解。 支援曹操的一定是谯沛曹氏,或者谯沛夏侯氏一族的。 曹纯作为曹炽的嫡子,那自然是家族中曹炽一脉的延续,支援同宗的曹操无可厚非。 但曹仁早就分家分出去了… 他与曹氏家族的纽带没有那么深,故而…没有第一时间去支持曹操。 反倒是自己在淮泗发展,打算自己闯出一片天。 只是后来,淮泗来了个“淮南破坏王”、“蜜浆爱好者”、“伪帝第一人”。 …曹仁的生存空间,一下子就被压缩。 那么摆在他面前就两条路,要么投靠这个未来的“冢中枯骨”,要么就“寻根”,回到曹氏的怀抱,投靠近来在兖州风生水起的曹操。 而这,似乎根本不用选!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曹仁与曹操的关系,其实很微妙。 论家族间的纽带,他一个庶子,比不过正房的嫡子曹纯。 他投靠曹操,就像是他带着自己的私兵加入了曹操的军团。 他的私兵依旧是效力且直接隶属于他曹仁的… 这种,有些类似于东吴的“授兵制”、或是“领兵制”! 这也是为何,曹仁在看到手下深陷敌营时,会义无反顾的救援。 ——这些兵不是曹操的,是他自己的呀… ——死一个,就少一个! 总结来说,曹仁一路闯荡到今天,不容易… 年轻时“被分家”,流落至淮泗,在当地组建了一支骑兵军团,然后在淮泗打小怪练级多年,积累了丰富的骑兵战斗经验。 十年后,形势所逼,加入了曹操势力。 虽不是嫡系…但倚靠骑兵的战斗经验,以及对淮泗的了解,在与淮泗的袁术、陶谦、吕布的作战中大方异彩,战绩斐然,打出了十九连胜的光辉战绩。 论及骑战,不可谓不是最一流… 但水战能力一般,最终以水战战败而狼狈谢幕。 至于,他与曹操的关系,是族弟,但不是嫡系! 远比不上夏侯惇、夏侯渊、曹纯这些人与曹操的关系。 当然,这是家族内部的原因,也是“嫡”、“庶”的原因。 更是因为…夏侯惇、夏侯渊、曹纯…这些是曹操陈留起兵时就入股的“大股东”、“天使轮”,而曹仁…总是要逊色一筹。 “——唉!” 曹仁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其中饱含着,这些年,他心里多少的心酸与无奈。 当然,如今…在他看来,似乎就要熬出头了。 曹纯与虎豹骑在江夏落日谷遇袭,这或许对虎豹骑,乃至于对襄樊战场,对整个曹魏是重创。 可对于他曹仁,却是大喜之事,是摆脱“庶子”身份,一跃成为曹氏曹炽这一脉中,唯一正统继承人的机会。 也就是说,只要曹纯不在了… 那从此以后。 ——他的是他曹仁的! ——他弟弟曹纯的,也是他曹仁! 通通都是他的! 而理所应当,曹仁也会成为代替曹纯的那个,成为曹操醒目中最嫡系成员中的一个,成为与夏侯惇、夏侯渊并肩、齐名的存在。 曹仁是在叹息不假,却只是在为过往的不易而叹息罢了! “将军何故叹息呢?” 似乎是听得曹仁叹气,一旁的满宠提醒道,“这一次虽是着了那‘黄老邪’的当,但…也并非没有任何收获。” 满宠的目光移到曹仁身侧的那连弩上,“至少,我们还保存有这么一枚连弩,将军白日里已致信主公,想来,主公很快就会将刘晔刘主薄派来。” “刘晔精通于工匠之术,当年官渡之战,他便将投石车改进为‘霹雳车’立下大功,若是他来了,必定可以拆解、仿制出这连弩,大魏的巧匠何其之多?到时这连弩,我们大魏也能造出来!” ——打不过,就加入! 满宠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向曹仁提及这个。 上一次是今日一早,那时,他看曹仁神色萧索,也是说出了这番提议。 而一番提议下,曹仁的心情明显晴朗了不少,还当即写出一封信笺,送往巴蜀。 果然… 听到这些,曹仁那复杂的心情稍稍的收敛,他感慨道:“若是我曹魏当真也能制出此连弩,那于水战也是大有裨益!” 满宠顺着曹仁的话继续说道:“还有那关家军使用的那叫做‘偏厢车’的战车,在我们看来,这偏厢车克制骑兵,但于刘晔而言,或许他很轻松,便能够破解!” 依旧是官渡之战… 那时候,因为曹、袁军营相距极近,袁绍便派士卒堆起土坡,在土坡上修建箭楼,让弓弩手居高临下射杀曹军。 那时候…整个曹军便是出营都需要顶着盾牌,每天被射中的士卒不计其数。 不夸张的说,那时候,这么一个箭楼,都差点把曹军的心气儿给打没了。 正是刘晔,在那十万火急之际,他开创性的将投石车改进为霹雳车。 而霹雳车的作用嘛? 这就相当于袁绍这边还是“狙击手”,可曹操这儿,直接摇身换成“迫击炮”了。 摧毁袁绍的土堆、箭楼自是不在话下… 甚而有之,还逼迫袁绍大军后撤数里! 不得不说,刘晔…这位汉室宗亲,在发明创造这一项上,还是极有本事的,让人信服的。 恰恰,因为曹仁这边还留有一枚连弩。 因为,用五千虎豹骑的代价,换取到那偏厢车的作用… 满宠与曹仁有信心把“宝”压在刘晔的身上! 他若来了,必定能制出连弩,也必定能破解这偏厢车! 呼… 此刻的曹仁,再度听到满宠的开导,那凝起的眉头,总算是展开。 他的心头的乌云仿佛消散了不少。 他徐徐走到窗子前,望着外面那如磐、冷清、寂静的黑夜,不由得心头喃喃。 只是,他嘴上说的,却与心头想的截然不同。 “若能研制出连弩,能破解这偏厢车阵,那…也不负‘子和’与这数千虎豹勇士殒命落日谷…” “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够瞑目了吧!” 曹仁嘴上说的感伤,心头却是难免带有一丝小窃喜。 凭着他如今的威望,他那“天人将军”的头衔。 弟弟走了,谁还能阻挠他曹仁,正大光明的成为父亲这一脉,唯一的“当家”之人呢? 这一刻,他曹仁仿佛看到了,那摆脱“庶子”身份,一朝站起来的希望! 却就在这时。 火把之下,那寂暗的走廊上,突然反射出几缕的光亮,就如同,锋利的剑刃…才能射出的那摄人心魄的精芒。 曹仁心头还嘀咕着,那是什么? 是啊,大半夜的…若是有人闯入,谁能不经通报,直接闯入他这府邸正堂? 可随着来人越来越近。 曹仁的眼瞳逐渐的瞪大… 到最后,他不由得张开嘴巴,可话仿佛在喉咙间哽咽住了一般,他彻底的惊住了。 ——『子…子和?』 ——『是…是鬼么?』 而不等曹仁从这巨大的惊吓中醒转过来… 来人已经看到了他,紧接着,他疾驰爆冲而来,一股森然的剑芒已经朝曹仁的脖颈处呼啸劈来。 “曹子孝,你这厮—— ——拿!命!来!” … … ps: (争下周战力榜,少的一章,明天补,明儿早五章。) (本章完) 第一三八章 嗜血的修罗场,襄阳城的公堂 ——拿!命!来! 随着那男人爆步冲来,曹仁看清楚了他的脸。 喊话的正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曹纯。 曹仁还注意到,曹纯的身后还追来几个守卫,纷纷呼喊着“子和将军,此乃子孝将军住地,不可持剑入内啊…” 只是,守卫的速度快,曹纯的速度更快,几个箭步,曹纯的已经逼近了曹仁身侧。 他单手按剑,迎着夜风,眸若冷电,长剑如虹,眼神苍茫孤寂。 很明显他受着不轻的伤,更是以伤体在挥舞着长剑。 曹仁本是怔住的,他在思索,为何曹纯会对他这般恨?会说出“拿命来”这样的字眼。 直到曹纯腾空而起时,他方才回过神儿来。 曹纯竟真的要…要杀他! 此刻的曹纯腾空而起,空中旋身,长剑在他手中宛若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 烛火的光照反射着剑身上的虹芒。 曹纯宛若一个最纯粹的杀手一般,势大力沉的一剑已经劈落。 原本而言,曹纯的功夫是比不上曹仁的。 可曹纯的出现,本就太过突然,让曹仁惊悚了许久。 再加上那一声,“曹子孝,你这厮拿命来”更宛若晴天霹雳一般。 ——快,太快了。 曹仁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格挡,他本能的避开要害部位,曹纯的这一剑不偏不倚,正劈落在他的肩膀上。 鲜血冉冉流下… 若不是这些年驻守襄樊,曹仁早已养成了甲不离身的习惯。 那坚硬的铠甲缓冲了一部分长剑的力量,这一剑,足够将他曹仁的胳膊削下来了。 曹仁忍着剧痛,用力踢出一脚,曹纯整个人被踢的踉跄后退,手中的剑也从曹仁的肩上拔出… 这使得曹仁的肩膀处鲜血飞溅。 “——你疯了!” 曹仁一边握着肩膀,一边朝曹纯怒吼。 倒是曹纯,仿佛这一剑过后,心中的委屈与愤懑依旧未散去分毫。 但…烛火之下,他的面颊有些苍白,他的身体显得虚弱,无力感更是充斥全身。 而那些守卫见状,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个个纷纷拔刀,将曹纯围在当中! 满宠身边没有武器,他下意识的提起烛台,也横在这两兄弟的中间。 他指着曹纯怒喝:“你知道伱在干什么?” 曹纯还想挥剑,却被守卫们的短刀逼退,他眸光似火,愤怒的将身侧桌案上的一切一股脑的堆到地上。 一时间,笔墨纸砚,连带着那连弩悉数落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曹纯却逼问道:“曹子孝,落日谷外,你就是故意看着我,看着虎豹骑落败是不是?” 曹仁捂着伤口,他平静的说。 “——本将军!没有!” 曹纯悲愤的问,“那你有三千步兵,为何不救援?为何眼睁睁的看着我虎豹骑的弟兄们一个个葬送在那落日谷?” 曹仁已经能确定,肩膀上的伤势是皮外伤。 他当即从衣服上撕扯下一块儿布,一边缠上伤口,一边抬高了声调,“你以为我不想救?这五千虎豹骑乃是大魏最骁勇的骑兵,立下功勋无数,大哥南征北战?少得了他们么?要还能救,莫说三千人,就是我单枪匹马也要杀进去!可…你看不出来么?根本就救不了!” 曹纯怒吼,“敌人不过是用那战车挡住了我军撤离的通道,你是步兵,只要杀退那车阵,我虎豹骑必定士气如虹,到时候反攻之下,即刻便能全歼敌人,又岂会落得如此惨败?” “你就是巴不得我败了,我死了…你好接过曹氏宗族中我的地位,成为这一脉的主人,你…你以私心害我数千虎豹兵勇,曹子孝,我要杀了你!” 说话间,曹纯再欲挥剑向前。 这时候,一些虎豹骑兵勇也追着他们的将军过来。 见曹仁的侍卫持刀指着他们的将军,这些虎豹骑的兵勇也纷纷闯了进来。 他们没有武器,就拿起烛台、桌案…甚至还有一人捡起了地上的连弩,直勾勾的对准那曹仁。 反观曹仁,他是气的咬牙切齿。 他承认,他不喜欢曹纯这个弟弟。 不喜欢他生而优渥! 不喜欢他比自己小两岁,却能坦然成为曹家那一脉的主人,而他曹仁永远只是那一脉中,一个卑微的存在。 曹仁也承认,他幻想过,如果曹纯不在后,他曹仁就代替他的位置,领着这一脉族人走向更大的辉煌。 但那都是曹纯落败之后,生死未卜之时,他才去想的。 在此之前…襄樊如此局势,大敌当前,他哪有心思去想这些? 可… 偏偏,此刻被曹纯点破。 这让他整个人被无限负罪感席卷、包裹。 喉咙更像是哽咽了住一般,竟是无法反驳。 “你不说话是么?”曹纯依旧用剑指着曹仁,“被我说中了,无言以对了是么?” 说话间,曹纯向前踏了一步,一干虎豹骑的兵勇也向前踏了一步。 不只是曹纯,此刻,听到这里,每一个虎豹骑的兵勇都憋着一股气! 反倒是曹仁这边的兵甲一个个后退。 就像是心虚、胆怯一般。 唯独满宠,他站在当中,手握烛台,横在双方之间,一步不退。 他朝着曹纯与虎豹骑吼道。 “——你们可知,你们现在是在谋反!是哗变!是要诛九族的!” “——你们的家人可都还在邺城,想想他们!” 满宠曾担任“许都令”,主管司法、刑狱… 所谓——“严刑峻法,以破奸宄之胆!” 他的眼睛里素来容不得沙子,他又太懂人性了。 他那张冰冷的面颊,更像是一张招牌,告诉所有人,任何不法的举动都是自取死路! 果然,人的名、树的影… 满宠的声音起到了应有的效果,虎豹骑的兵勇们脚步一顿,再不敢向前一步。 “子和,方才你兄长还在担心你!”满宠的话还在继续,“可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担心我?他巴不得我死了!”曹纯冷哼一声。 如果放在以往,满宠一定毫不犹疑,将眼前这些“哗变”的兵勇悉数绑了,明日斩首,以儆效尤。 可…曹纯的身份太特殊了。 虎豹骑太特殊了。 如今的时局太特殊了。 满宠必须努力的劝他们摒弃成见。 “都把兵器给我放下!” “——放下!” 满宠又一次大声咆哮。 虎豹骑的一干兵勇彼此互视。 “——都想背上那谋反的罪名,诛三族嘛?” 随着满宠的又一声大啸,虎豹骑方才将那些手中…不能称之为“兵器”的兵器放在地上。 满宠大声提醒道:“子孝将军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们,落日谷之地势,傍山临湖,易进难出,极易设伏!是谁一意孤行,非要去的?” 说到这儿,满宠抬手指向曹纯,又指向那被虎豹骑的兵勇放在桌案上的连弩。 “你们被困在山谷中,难道就没看出来,那关家军倚靠的除了那偏厢车外?还有这‘杀人如麻’的连弩?” “如此地形,如此埋伏,就是我满宠听也听明白了,莫说子孝将军带的只有三千人,就是三万人闯进去,也是跟你们一样,被射成筛子,魂归那落日谷!” 满宠的声音再度抬高。 “罪魁祸首究竟是什么?究竟是谁?现在你们还看不出来么?”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满宠的手望向那连弩… 望向那连弩上的“黄老邪造”四个大字。 每个人都咬牙切齿。 “黄!老!邪!” 此时此刻,这个名字一本一眼的刻在那连弩上,就好像是在嘲讽,嘲讽每一个虎豹骑、每一个曹军的将士! ——嘲讽他们的愚蠢与大意。 “咳咳…” 终于,曹仁轻咳一声,他示意身边的侍卫让开一条道。 他则捂着肩膀,忍着痛,大步朝曹纯这边走去。 “若是子和不信我,是非曲直,大可以禀报兄长,让兄长来定夺!” “若然他让我死,让我曹子孝为数千虎豹骑勇士偿命,我曹子孝即刻自刎于城楼之上,决不发一言,决不皱一下眉头!可否?” 说到这里时,曹仁已经走到了曹纯的正前,面对曹纯那森然的剑锋,曹仁丝毫无畏,他再度抬高声道,朝着曹纯怒吼道: ——“可否?” 这一刻,曹仁展现出了他“敢作敢当”的一面。 也展现出了,为何曹操选他作为南部统领的原因。 他的目光坚毅,他宛若居高临下的望着曹纯,就像是在望着一个“弟中弟”一样。 “报于兄长的文书?子和写还是某写?” 曹仁的话触碰着曹纯的每一根神经… 他的话愈发的冷冽,“怕了?不敢将此事报于兄长了是吗?那就用剑刺我啊!” 说到最后“刺我啊”三个字时,曹仁骤然抬高了声调,这一声宛若虎啸龙吟! 一时间,曹纯羞怒难当… 他意识到,这或许真的不能怪曹仁,罪魁祸首是那…那黄老邪! 可…可…几千虎豹骑的弟兄们,就白死了么? “——啊…” 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时候,曹纯愤怒的扬起利剑,满宠吓了一跳,当即就想去拦… 却见曹纯把所有的愤怒汇于这一剑,然后一剑劈在那连弩上。 这… 满宠是既惊且喜。 喜的是,总归曹纯还不至于糊涂到再度劈向他的兄长。 至少…这证明,曹纯还有救! 惊的是,他们这边只有这一枚连弩… 若是劈坏了,那…那… “咔…咔…” 随着一声“咔嚓”的声响,利剑将连弩的木盒劈开。 “锵…锵…”木盒被劈成两半,分别倒在案几的两侧。 呼…呼… 空气中,尤自扬起曹纯那粗重的呼吸声。 他先是一下子释放了一般。 呼… 满宠也是一声长吁。 他心里嘀咕着。 ——『总归…这闹剧是结束了。』 曹仁倒是显得很大度,“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在场的唯独你们这些人,若然本将军听到…” 他本想说,若然本将军听到有消息传出,那此间所有兵卒格杀勿论。 是啊… 如今襄樊局势如此,汉中局势如此,非常时期,将帅不和的消息一旦传出,那是会影响三军士气的。 也会影响大哥曹操在汉中对局势的判断! 哪曾想,就在这时。 ——“咔,咔!” 突如其来的两声脆响打断了曹仁的话。 这道莫名的声音清脆、干练… 下意识的曹仁、曹纯、满宠…还有此间所有人都寻声望去。 肉眼可见。 那被曹纯劈开的连弩内部,除了箭匣外,竟还有一个圆筒…。 而随着驽匣的碎裂,这圆筒竟像是触碰到了某种机关,它迅速的展开,露出一处处坑坑洼洼的“空洞”! 紧接着… “嗖嗖嗖…” 细小的针矢如同绵绵的细雨从那“空洞”中射出,。 顷刻间…密集的针矢朝四面八方爆射而来… 如同那孔雀开屏,又如同那暴雨梨花。 这些的针矢爆射的方向,呈现弧形,无孔不入…犹如蝗虫过境般,顷刻间就射满了整个屋子。 ——快… ——快如闪电! ——整个过程太快了。 因为是曹纯用剑劈开的连弩,他离那连弩最近,自然也离那圆筒最近。 第一轮密集的针矢完全覆盖在了他的身上。 他又没有穿着任何铠甲。 顷刻间…浑身就被针矢洞穿而过… “——噗…” 可以清楚的看到,随着这针矢的射出,他不断的狂喷着鲜血。 而曹仁因为是站在曹纯的面前,距离也很近。 可好在曹纯的身体,挡住了第一轮的针矢! 不至于让曹仁顷刻间,也被这密密麻麻的针矢完全覆盖。 可哪怕如此,也有至少五枚针矢射入了他的身体,且还有一处是要害… 而那针矢的锋利程度,哪里是轻甲可以抵挡的? 噗… 虽不至于像曹纯那样狼狈,可曹仁也在疯狂的吐着鲜血。 而他的一双瞳孔瞪得硕大,宛若不可置信般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五息… 足足五息的时间。 此间屋子内,竟倒下了一片。 满宠距离远,他第一时间趴下,躲过了这“致命”的针矢… 而等这针矢的散去,他迅速的起身,一把抱住倒在地上,胸前满是血迹的曹仁,他大呼。 “——子孝…子孝!” 他喊的声音巨大,可曹仁哪里还有半点回应。 唯独睁着那硕大的、不可置信的双眼! 满宠当即朝外面喊道:“传医官,快传医官…” 他的声音声嘶力竭…几近崩溃。 而与此同时,那些侥幸躲过针矢的虎豹勇士也将曹纯抱在怀中。 “将军…将军?” “——将军…将军!” 喊声中带着哭腔… 宛若无数壮士的悲鸣。 ——风云突变! ——只是转瞬之间,这襄阳城衙署的公堂,已经变成了到处是血的修罗场! … … 夜已深,江陵西城郊。 ‘沔水’山庄,工房内,温黄的油灯下,一处桌案上摆放着五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其中,一个像是一枚稍大一些的“铜板”,样子却是奇形怪状; 一个则是奇奇怪怪,表面坑坑洼洼的圆筒; 一个像是一个锅盖,只不过锅盖下藏匿着刃片,其中像是被刃片包裹; 还有一个类似于四孔洞箫的器物。 最后的则是一个极小的…宛若竹筒一样的玩意。 这些东西…各个奇怪。 丐帮的九袋长老鲁有脚是一连围着这些奇怪的物件,转了三圈,尤自一头雾水! 当即挠挠头,询问窗口处的那老子。 ——“黄老前辈?这些都是啥呀?” 窗前,眺望星空的正是黄承彦。 黄承彦也在这儿,只不过他是背对着鲁有脚,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那小子特地嘱咐,让我制成这五枚暗器,说是交给你们丐帮!” 黄承彦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张口。 啊… 鲁有脚一脸的懵逼,“这都是啥玩意啊?帮主他‘老人家’没跟我说过呀!还有…交给我,我交给谁呀?” 黄承彦是为数不多知道“洪七公”真实身份的。 再加上,丐帮弟子如今多生活、生产在这山庄内。 故而,鲁有脚对黄承彦除了尊敬外,也不用刻意去隐瞒什么。 “你这丐帮长老都不知道?那老夫一个局外人会知道咯?” 黄承彦反问一句。 啊… 这可把鲁有脚难倒了,他再度挠挠头,“黄老前辈,你总得告诉我,这些是啥玩意吧?” “是关麟那小子绘制的图,说这些‘暗器’练好了,能杀人于无形,对你们丐帮执行任务有益!” 黄承彦也不藏着掖着,他转过身走到桌子前,如实介绍起这些器物。 “此为金钱镖,个头小,容易携带,隐蔽性强,不过,按照那小子说的,要想使用好这‘铜钱镖’可不容易,需要反复的习练…对眼力、特别是腕力的要求极高,你别看他小巧,但隔空抛出,练成之日,攻击敌人的双眼、咽喉、手腕等部位,手到擒来。” 这个介绍一出… 鲁有脚一怔,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么神哪!那…咋练哪?” “老夫只负责造,怎么练,你问那小子去!” 黄承彦一捋胡须,走到那锅盖前,继续介绍道:“这个是血滴子,个头大,威力也大,按照那小子说的,比铜钱镖更难习练,可一旦练成,以革为囊,内藏快刀数把,控以机关,趁人不备,囊罩其头,拨动机关,首级立取!” 这一个个四字成语传出,鲁有脚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倒是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黄承彦的话还在继续,“这个叫梅花袖箭,这个叫吹箭,那小子说,威力虽弱一些,但胜在笨蛋也能学会!练个一、两日就能暗杀敌人。” 诚如黄承彦说的,袖箭是由一个箭筒以及箭矢组成的暗器。 将箭矢装入箭筒中,然后放在袖子里,瞄准目标之后触动开关,箭矢就会飞出,命中即可完成击杀! 携带者只需要伸手,即可杀敌,极其隐蔽。 当然,因为杀伤力不够,许多使用者会在上面淬毒。 不过… 黄承彦也只是按照关麟的制造图,制造出来… 毒的话,就不是他的特长了。 而吹箭,就像是箫一般,通过人呼出气体的力度让银针打击敌人,如果命中要害部位瞬间毙命,这在暗杀时极其管用! 当然…黄承彦也只是说了大概,让鲁有脚认识一下。 具体怎么用,鲁有脚还是得向关麟请教。 说完了前四个… 到最后一个“圆筒”处时,黄承彦脚步一顿,俨然…在介绍这“圆筒”时,他的心情产生了波动,或者说是某种震撼。 因为别的暗器,虽也厉害,但考虑到是关麟这小子绘制出的图纸。 黄承彦也就觉得平平无奇,习惯了! 可… 最后这个… 那可就不一般了。 甚至,用“不一般”来形容,黄承彦觉得分量还差点儿! 鲁有脚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个是啥呀?” 黄承彦咽了口吐沫,缓缓开口:“那小子说,这个叫做——孔雀翎!” 他的语气有些发怯,的确,也只有他这个制造者,才会明白…这孔雀翎有多厉害? 简单来说… 别的暗器再厉害,最多也就是单体伤害! 而这个孔雀翎,就不一般了,段距离内,它可以做到范围伤害,且是周围一圈的群体伤害! ——躲无可躲! ——避无可避! ——中之即死! … … (本章完) 第一三九章 此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乎? 说起来,关麟绘制出暗器的制造图,将其交给黄承彦,那是在刚组建丐帮之时。 而制造暗器,在关麟看来,有两成用意。 其一,他是考虑到黄巾起义铩羽的原因。 除了组织能力的缺乏、地主与氏族阶级的强大外。 还有一条绕不过去,那便是黄巾军的战斗力。 说到底,黄巾起义就是一群农民的造反,他们的武器是锄头…跟正规军打,能打过才怪呢! 而关麟组建的丐帮…也一个样。 要知道… 关麟的这个丐帮可没有“降龙十八掌”,也没有“打狗棒法”,成员也绝多是一群乞丐、一群流民,说他们是战斗力为五的渣渣不过分吧? 这样一群“战五渣”,虽然关麟也不指望着他们真正的上战场,但当此乱世,首当其冲,自保还是要的。 所以… 可以不学武,但总还得有一技之长,比如暗器。 这种偷摸着背后阴人,得准机会,一击必杀的“老六”式打法,关麟就觉得与他的丐帮很契合。 于是,关麟用了三天,绘制出五份暗器的制造图。 其中比如梅花袖箭,比如吹箭,比如金钱镖,原理很简单,绘制起来也不复杂。 但… 考虑到需要一个威力更强的。 关麟就费尽心思,绘制出了杀伤力巨大的暗器——“血滴子”! 考虑到这些暗器都是单体伤害,没有范围伤害,于是就绘制出了“孔雀翎”。 当然,这都是比较容易制造的。 倒是,类似于唐门暗器中的“观音泪”、“菩提血”、“阎王帖”啥的…别说制造了,关麟自己个儿都搞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倒是黄承彦… 又一次彰显出,作为黄月英的父亲,匠艺大家的本领… 不过是十几天,他竟就完成了这五种暗器。 甚至… 在关麟的授意下,还将“孔雀翎”与“连弩”结合在一起。 将孔雀翎埋在连弩中。 只要拆开连弩,就会触碰机关,从而引发细长圆柱型状的孔雀翎,从筒中朝四面八方射出暗器。 关麟与黄承彦还尝试了两次。 第一次,通过远程绳索的拉拽,将连弩拆开。 果然,其中两道枢纽中的一处被触动,紧接着,筒里的暗器便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出,画面犹如孔雀开屏,辉煌灿烂。 倘若敌人距离不远,那登时就会被这些“孔雀的羽毛”射成筛子,丢了性命! 第二次试验,黄承彦与关麟是用倒霉的牛做样品。 孔雀翎旁边,整整四头牛。 结论的话,是未来的很长时间,山庄里的人都能吃上“鲜牛肉”。 有此,也可见其威力的一斑! 而关麟做这些暗器,本意是让丐帮弟子佩戴的,但因为制造起来难度颇大,如今只制成了少量的几枚。 关麟是琢磨着给“鲁有脚”、“游坦之”、“史火龙”、“张无忌”他们每人配上一个。 执行任务的时候会跟更方便些。 当然,还有李邈! 这“喷子”也是个战五渣,在关麟的计划里,他未来要潜入曹魏,没个自保的暗器可不行。 当然… 在后汉、三国这个时代,暗器的使用虽不广泛,却也有一些武将有着一手不错的“暗器”功夫。 比如典韦,在曹操夜闯寡妇门之前,他除了提一双八十斤的大戟外。 每每作战的时候,背后也会插着一排小戟,在关键时候就发射出去,射杀敌人。 《三国志》中就有记载,在曹操征讨吕布的时候,典韦是“一戟一人坠马,并无虚发,立杀十数人!” 除了典韦外,许褚也会暗器。 他明面上使用的武器是一柄合扇板门刀,策马疆场,大杀四方。 可除此之外,他还有一门独门绝技——飞蝗石! 也是《三国志》记载的,当年许褚占山为王,黄巾军来攻,许褚“飞石击之,无不中者,惊退敌寇。” 而在典韦、许褚之外,还有“锦狮子”马超使用过暗器“袖里铜锤”; “独火星”卞喜“暗取飞锤掷打关公”; 桂阳太守赵范麾下管军校尉“两头蛇”陈应,“善使飞叉”; “一丈红”祝融夫人,手中一杆丈八长标,胯下骑乘着赤兔卷毛驹,她的暗器,则是“善使飞刀,百发百中!” 最后还有“大刀”王双的飞锤,所谓——“暗藏三个流星锤,百发百中” 可见暗器,已经有一些武将在使用。 当然… 在关麟看来,他们用的都不能称之为暗器了。 一个个都那么大,说好的隐匿性呢? 或许是因为,这些武将的暗器是在战场上使用的吗,与关麟理想中的“暗杀”、“偷袭”不同… 故而,暗器的制造、选取,自然也就不同。 毕竟在这个英雄的时代,大家习惯于“光明磊落”的出击。 类似于关麟这种“老六”,就想着…偷咪咪的,在暗地里击败敌人的还真不多。 此刻,黄承彦将这“孔雀翎”的功能,使用方法娓娓讲述给鲁有脚。 鲁有脚都惊住了… 他不由得再三确定:“黄老前辈,这物件真这么厉害呀?” 黄承彦一捋胡须。 他反问:“要不,你试试?” 这可把鲁有脚吓尿了… 一个劲儿的直摆手。 反观,黄承彦… 此刻的他举目望向那寂暗的天穹… 他回想起,曾经…关麟第一次将“孔雀翎”的制造图交到他手里时的画面。 那时候,黄承彦也同样问出了这么个很傻很天真的问题。 “——这孔雀翎?真这么厉害?” 关麟的回答是。 ——“试试,这孔雀翎厉不厉害,咱试两次!” 于是,就有了先后两次的尝试。 而在完成了第二次对孔雀翎的尝试… 孔雀开屏,无数刃矢爆射,四头牛登时毙命。 黄承彦已经被惊到了。 究是他为制造者,他也想不出,这百炼钢淬炼而成的细小“孔雀翎矢”,一经孔雀开鹏,威力竟然这么强大。 当然,强大归强大,这玩意烧钱哪! 倒是关麟,他又提出了新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把这孔雀翎藏在连弩的样品中呢?” 在黄承彦满是疑惑的目光注视下。 关麟将他的计划娓娓道来。 “若能如此,那我只需要想办法,让襄樊的曹仁盗走一枚连弩!” “以曹仁的性子,他必定会以为曹魏人才济济,区区连弩,他们也可以制造、效仿…继而,拆开这连弩!” “只要老黄你有办法,让这连弩拆开之时,能够触碰到孔雀翎的机关,然后孔雀开屏,翎矢发射…那围观的曹营中人,岂不是一个个均悉数毙命?” 关麟的想法太过大胆! 黄承彦不由得摇头,他反问关麟,“你小子如何就能确定,拆开这连弩时,曹仁就在场呢!若只是射杀了几个工匠,那不就白忙活了么?” 面对这个问题,关麟的回答很平静。 “换作是黄老,伱若不识这匠艺之法,却偶然得到了这么一件神器,你会放心让其它匠人独自拆开么?拆开之时,难道,你会不就近监督一番、观察一番么?” 这么一说,黄承彦懂了。 连弩是神器啊! 如此神器,莫说是曹仁,就是曹操,也不会放心让外人去拆解,他必定也会在周围。 于是。 从那之后的两天黄承彦都在琢磨。 怎么让连弩与孔雀翎相结合,怎么在连弩拆开时,能让孔雀翎自发启动。 当然… 作为“墨家机关术”的传人,此事虽难,却也难不到他黄承彦。 不过,制成这一枚“特殊”的连弩,倒也委实让他费了不少功夫。 好在,也仅仅只需要制造一枚。 而这一枚…正是史火龙、游坦之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关麟展示出去的一枚; 也是张方在魏谍的蛊惑下偷至襄阳的那枚; 更是…曹纯一剑劈断,继而…将他与他哥曹仁射成筛子的那枚! “诶呀…” 当然,黄承彦与鲁有脚并不知道,如今襄樊那边发生了什么。 鲁有脚只是一个劲儿感慨。 ——“嘿嘿…不愧是洪七公他老人家呀!” “有了这些暗器,以后咱们丐帮做起事儿来,那腰板儿都能硬起来了,” “谁给你咱们?” 黄承彦一摆手,他才不想跟丐帮有什么牵连呢? 他只是想老来不想那么寂寞,总是想琢磨点儿新玩意罢了…严格意义上,他才不是那丐帮中人呢! 只是,一想到这儿,难免黄承彦就想到关麟。 他发现这段时间,他想关麟的次数,比想他女儿、女婿还多。 ——这是病,得治啊! 心念于此,黄承彦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眯着眼,心头不免又往关麟身上琢磨。 ——『今儿个,这小子被掳走考试!』 ——『这都入夜了,也不知道考完了没呀!』 ——『话说回来,考的如何呢?』 莫名的,黄承彦就是忍不住去想关麟,这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 … 月色朦溟。 关羽漫步在府邸正堂门外的廊上,他捋着胡须,总算一改往先的惆怅,露出了“老父亲”般的微笑。 不过,望着屋内,依旧跪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的关麟。 他又心生疑窦。 ——『这小子,至于…答这么多么?』 可不是么? 前两道考题,关麟草草几笔,一共用的时间都不超过三十息,可最后这一道,他竟已经答了整整半个多时辰。 甚至中间,他又讨要了一封竹简。 俨然…方才那封答满了,不够回答了。 这般一反常态的行为,让关羽错愕不已。 可错愕到最后,关羽心里又多出了新的担忧。 ——『这小子不会是记仇吧?这第三封竹简,不答快了,转儿答慢了…就是为了耗着,熬他爹?』 这么一想… 关羽下意识的一个哆嗦,他琢磨着,如果是关麟这小子,还真有可能。 张飞已经困得不行,跪坐在竹席上,已经眯着眼…开始假寐。 马良注视着关麟。 就在方才,他也产生了与关羽相同的想法,云旗公子…不会是记仇吧?故意这么耗着,要熬他爹吧? 可这个想法刚刚出现,马良就摇头了。 ——『不对!』 因为马良的眼睛始终盯着关麟的缘故,他能感受出来,关麟是认真的。 他面颊上,绝不是胡闹时才能做出的表情。 马良好奇最后一道考题是什么,他缓缓移步到杨仪的身旁,询问杨仪,“孔明这第三道题出的是什么?” 杨仪原本…表面上还保持着考官的姿态,可实际上,也有些熬不住了。 他也不喜欢熬夜! 可听到马良说话,一下子又打起几分精神,小声说道:“是益州初定,许多人都向主公提议,请求封赏田亩,可功勋太多,田亩又太少,该封给谁,不封给谁,主公颇为为难,诸葛军师也是一筹莫展…” “原来如此啊…” 听到这道题的题面,马良浑身不由得一个哆嗦。 这是一道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的题目啊! 马良当即就回过味儿来,孔明名义上是问,田亩的分配,可实际上…是如今益州的派系太多了,他问的是该如何制衡啊! 心念于此… 马良不由得目光幽幽的望向关麟,心头喃喃: ——『云旗写了那么多,可千万得…看准了这题目啊!』 当然…这道题极难回答。 主公刘备,上半辈子颠沛流离,他身边的文武跟着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如今,益州拿下来了,荆州也在手中,这是好不容易能展望好日子了。 讨些田亩倒是其次! 但…大家伙儿都是共患难,如今…论功行赏,各股派系之间的地位如何说?各股派系之间的权利,如何说?这些才是重中之重啊! “荆州,益州,东州…” 马良细细的数了起来。“还有…还有在涿郡、在平原、在徐州就追随主公的…” 越数越多,马良不由得感慨,这是大染缸啊! 丝毫不夸张,如今的成都就是个大染缸啊! 这题?云旗,又能怎么答呢? 心念于此,马良不由得心里添了几分担忧,可究竟是担忧如今成都,还是担忧关麟的答案,一时间,他竟说不上来。 倒是关银屏与张星彩…难得,这两个闺女能熬到这时候。 当然,张星彩本也是昏昏入睡,可突然…她浑身一个哆嗦,一下子眼睛就睁大了。 关银屏察觉到了她的不对。 靠近她问了句。 “怎么了?” 张星彩顿时变得有些扭捏…“我…我…” 看到她这副模样,关银屏一下子懂了,她眨巴了眼睛,压低声音:“是…那个来了?” 张星彩点了点头。 关银屏左右环视,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她方才轻声道:“那…咱们先出去吧,去我屋…” 这种事儿,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昭然于众吧。 关银屏提出了最可行的方法。 哪曾想,张星彩连连摇头。 “不行…” “怎么了?”关银屏连忙反问。 “我…我…”张星彩面靥绯红,踟蹰了半天,还是张口道:“我…我…太多了,一旦站起来,怕就露出来了!” ——啊! 关银屏一怔,这就尴尬了。 要知道,古代压根就没有内裤这玩意,无论是裤子还是裙子下面那都是镂空的,只有外衣中一小层格挡。 也就是说,张星彩一旦站起,很有可能…就有血滴落在竹席上了。 这… 关银屏犯难了。 张星彩更是难为情。 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她,现在…倒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她无辜的望向关银屏…像是向她求救。 “如果…如果我还有那个就…就好了!”关银屏小声嘀咕一句…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星彩连忙压低声音问:“哪个呀?” 关银屏没有回答,只是无奈的把眼眸转向关麟的身上,正想张口说点什么。 哪曾想,就在这时… “写完了!”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关麟豁然起身,因为跪坐的太久,他还伸了个懒腰… 而伸腰的功夫,他才发现腿都麻了,连连跺脚…以此缓解这酸麻感。 而他这句“写完了”吟出,一下子把整个正堂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杨仪当先走到他的面前… 他看到,关麟身前的竹简,整整两套…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篆体小字。 关麟一边跺脚,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搓手,心里却琢磨着。 ——『也就只能大致写一下,五股派系…单单靠写的,能写得清楚嘛!』 其实,诸葛亮这一道题,关麟回答了三次。 提出了“上、中、下”三个方案… 之所以如此,他是想起下午时,黄承彦故弄玄虚说什么“天、地、人”三书,简直吊足了关麟的胃口。 索性…关麟有样学样,也写个“上、中、下”… 其实,简单点就是保守、常规…或者暴力一些的手段。 五股派系制衡起来…就这么一回事儿! 至于,崩不崩,关麟就不知道了,他只管写。 当然…关麟知道,刘备在这五股派系之间玩制衡…是彻底玩崩了的。 但关麟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番阐述,能不能让诸葛亮有些全新的思路… 至少,诸葛亮所在的荆州派能有所行动! 当然了,诸葛亮是聪明人,许多话,关麟也没有写透…点到即可,具体怎么操作…让诸葛亮去权衡吧? 甚至,关麟还琢磨着。 ——『别最后制衡又玩崩了,让我去背锅!』 “走了啊…” 关麟环视了一圈周遭,扬了扬手,他也委实是困了,好久没有这么费脑子了,得回去好好补补。 听到关麟说“走了”,张星彩还有些庆幸,她巴不得赶快散了呢? 这样…至少让她能不那么难为情。 只是… 关麟要走,关羽却不干了,他一把拦住。 那低沉且厚重的声音再度传出。 ——“云旗,前面两道题,不再多补充一下么?” 言外之意就是… 爹责骂了你一番,你知道好好答第三题了,可前两道你还是敷衍着的! 现在补补还不晚! 别到时候,让孔明看到如此敷衍的两道题,成何体统? 特别…是第一道。 哪怕现在想想关麟那第一道题的答案,关羽还是一肚子气。 只是… 面对关羽的提议,关麟一摊手,直接迎上关羽的目光。 ——“父亲觉得孩儿答的不好,那父亲去答好了!反正…孩儿已经答完了…要回去睡觉了,回见!” 说着话,关麟已经走出去了。 “站住!”关羽一声冷喝。 关麟的本事一如既往,只要他说话,关羽一定会震怒。 关麟无奈的转身。 “老爹?又咋啦?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关羽的声音再度传出,他还是揪着那第一道题不放。 ——“你第一道题答得是什么?什么叫‘凑不出就不凑’?什么叫‘老老实实的在家睡大觉’?什么叫‘根本没必要凑’,今夜,你这答案不说清楚,别想走!” 关羽来劲儿了。 他那碗口大的拳头横在了关麟的面前。 这答卷…事关这小子的前程,他不能让这小子毁在这第一道题上。 只是… 关麟的回答依旧云淡风轻。 ——“这有什么需要说清楚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凑不出就不凑呗…曹仁马上就凉了,曹操很快也就会回襄樊,这还凑个毛毛虫?” ——“压根就不用凑!” ——“老爹跟诸葛军师都是杞人忧天!” 比起关羽那冷冽的话,那暴力的拳头。 关麟则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损人”、最“嚣张”的话语! 只是…他的话方一脱口。 此间正堂,顷刻间,哗然一片! ——『此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乎?』 … … (本章完) 第一四零章 好一个,傲气胜关公的逆子啊! ——曹仁马上就凉了; ——曹操很快也就会回襄樊; ——这还凑个毛毛虫啊? 关麟这三句话,犹如石破天惊… 哪怕已经过去了十息、二十息、三十息的时间,可在每个人耳中尤自振聋发聩。 马良下意识的反应就是。 ——『四公子是不是搞错了,江夏的战报传回,就算死…死的也该是曹纯吧?』 与马良的想法一模一样。 关羽先是一怔,不过,他迅速的回过神儿来质问关麟,“曹仁就没有进入那落日谷?他怎么会死?就算是死,死的也当是那虎豹骑的统领曹纯!” 关羽的话说到这儿。 杨仪“吧唧”着嘴巴,他不了解落日谷那边具体的情况。 但眼前这对父子的针锋相对,他下意识的想劝。 可偏偏嘴巴张开,话到嘴边,却又把所有劝解的话悉数收回。 现在这时候…不敢劝! 也不能劝哪! 倒不是因为这考试,而是因为,杨仪感受到了关羽对这第一道题的执着。 当然,如果更准确的说,那不是对这道题的执着,而是对关麟公子的执着呀! ——『关公还是太渴望云旗公子能成为军师的弟子了…他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又岂能容得下那一道胡乱做出的答案呢!』 ——『说到底,这些都是为了云旗公子好啊!』 想到这儿,杨仪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而这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让关银屏下意识的小声嘀咕:“四弟怎么又跟父亲吵起来了…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次了。” 关银屏这么嘀咕… 张星彩却白了她一眼,她压低声音:“好姐姐呀,我这儿都火烧眉毛了,就快要…快要溢出来了,你还有心情管别的呀!” 这… 关银屏抿着唇,她回望了张星彩一眼,眼芒中满是同情。 可忍不住又把目光转向四弟关麟那边。 此刻的马良已经忍不住劝道:“四公子啊,诚如你父亲所言,你是不是记错了?进入那包围圈,殒命于那落日谷的是曹纯吧?曹纯的虎豹骑虽勇,但于荆襄而言,无疑…曹仁这个‘天人将军’才是重中之重!” 言及此处,马良继续道:“何况,汉中乃蜀中之门户,汉中一丢,川蜀震动,今汉中归降,五斗米教悉数依附于曹魏,曹贼觅得如此良机,岂会不得陇望蜀,挥师南下?四公子说曹操很快就会回襄樊,怕是…” 马良顿了一下,没有继续把话说完,不过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除非襄樊遭逢巨大的变局,否则…曹操是不可能回来的。 而现在的局势是: ——曹纯虽败,但曹仁无恙… ——只要曹仁无恙,襄樊在曹操的眼里,那就能稳得住! 马良的一番话侃侃而出,有理有据。 关羽不时的点头,深以为然。 他努力的压制着胸腔中的火气,尽可能平静的对关麟说话:“坐回去,好好去再回答这第一封答卷。” 关羽已经做出了让步… 他已经不再说那迅速完成的第二封答卷的事儿了,根本没法说! 现在的关羽,他必须让这小子把第一封答卷改掉! 只是… 关麟一动不动,面对关羽的质问与马良那有理有据的提醒,他依旧是摊起手来,反问关羽。 “是孩儿方才的声音不够大么?” “孩儿何时说过曹纯?孩儿明明说的就是曹仁,孩儿说他就要凉了!” “马叔也说,除非襄樊有大变故,那曹操才会回来,曹仁都凉了?这还不算大变故么?难道?孩儿解释的还不够多么?还是伱们根本就没听进去,充耳不闻?” “再说了,要南下曹操早南下了,五斗米教别的没有,粮食充足着呢,有必要这么长时间待在汉中么?也不想想,是不是曹操在做什么小动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不止是高祖与韩信的招数…曹操熟读兵法,他可比老爹你这榆木脑袋精明多了!” 关麟是挺直了胸脯说出这番话的。 这番趾高气昂的话语,就好像是再说: ——我不是针对你们某个人,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无疑,他的话再次让此间的气氛冷若冰霜。 感觉到了空气中剑拔弩张… 杨仪甚至留意到,就方才关麟说话的功夫,关羽握了两次拳,又松开了两次。 杨仪十分怀疑…关公怕是已经到临界点了,就要爆发了。 杨仪再也无法坐视不理,还是张口道。 “关公息怒…此为…” 他本依旧想说…此为诸葛军师对云旗公子的考教,关公不该太多干预了。 当然,杨仪也知道,若如此说,就有违了关公的意思。 可…这种境况下,总不能啥也不做吧? 倒是不等杨仪把话讲完,关羽那深绿色的袖袍一摆。 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关麟一眼。 “罢了,是你爹对牛弹琴了!” 话音落下。 原本这一场“闹剧”以这关羽的这么一句,算是收尾了。 众人不由得还喘出口气… 哪曾想,关麟寸步不让,他迎上关羽的话,“父亲岂不闻,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 “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 这… 关羽是读《春秋》的,是文化人,这一番话…他能听懂。 这一番话也直接让他面红耳赤。 这已经完全超脱了他原本脸色的那一抹枣红… 此刻,关羽的脸色是墨红、赤红…乃至于犹如被憋出内伤一般的暗红! 要知道… 关麟这一番话引用的是庄子弟子编著的《秋水》一篇中的节选。 意思是… 井里的青蛙不能和它谈论大海,因为它受所住地方的限制; 夏天的虫子不能和它谈论冰,因为它受时节的限制; 不能和见识浅陋的人谈论大道理,因为他被自己所受的教育给限制住了; 如今你从海边往外看,观览大海,就知道了你自己的浅薄,这样我就可以和你谈论大道理了。 不夸张的说,关麟这一番话,通篇…没有一个脏字,却驳的关羽面红耳赤,简直是驳出文化气息,驳除了风采! 而这也让马良、杨仪听得是冷汗直流。 关羽狠狠的瞪了关麟一眼,他本还想说点儿什么… 但想到这小子伶牙俐齿,诡辩的本领无出其右,当即关羽收回了想说的话,避免又绕到这小子的陷阱里去了。 他只留下重重的一句。 ——“此为,逆子不可教也!” 话音落下,关羽已经迈着那沉重的步伐愤愤而去。 关麟倒是无所谓,也不是第一次听老爹说他“逆子”了… 当这“关家逆子”,关麟已经很习惯了。 而他再抬头时,老爹关羽已经走远了,看着他的背影…关麟突然感觉,老爹关羽那雄伟的身姿,今晚上竟然有些凌乱。 “云旗啊…云旗…”马良急忙去追关羽,走到关麟身边,摇着头叹息一句,当即大踏步追关羽去了。 杨仪收好答卷,路过关麟时也是刻意的顿了一下,嘴上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他的心中却是想着。 ——『好一个胆识过人,盛气凌人,傲气胜过关公的…关家“逆”子啊!』 “杨尚书还有事儿?” 见杨仪迟疑,关麟反问。 “无事,无事…”杨仪说道:“明日,我即携公子的答卷返回成都。” “噢…那代我向诸葛军师问好,也提醒他一句,加强锻炼,早睡早起,切莫太过操劳,保重身体啊!” 说到这儿,关麟摆摆手,正打算走。 却好似突然又想到什么,连忙补上一句。 “话说回来,若是我这考卷答得还凑合,劳烦杨尚书替我问诸葛军师一句,他那‘羽扇’从哪来的?” 啊… 杨仪本还在回味着关麟那“加强锻炼、早睡早起”,冷不丁被提到“羽扇”… 他有点晕,这哪跟哪啊? 还想再说话,可关麟已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远了。 倒是屋内的张飞,突然醒了过来,看整个正堂空落落的,他颇为粗狂、豪放的站起身,一边拍着手,一边嘟囔着。 “睡着了,哎呀,怎么睡着了呢?完了?结束了么?不想…这么快就完了,也罢…也罢…” 说到这儿,他招呼张星彩,“闺女,走啦!回去睡觉!” 张星彩哪里肯走,她勉力的挤出一抹笑容,“爹先回去吧…女儿跟银屏姐姐还没说完话呢。” “噢…”张飞又环视了一圈,发现找不到关麟那小子了,当即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明儿个一早别睡懒觉!” “女儿记下了。”张星彩敷衍着回答… 曲终人散… 不过片刻的功夫,这正堂只剩下了关银屏与张星彩两人,她俩尤自跪坐在那原本的竹席上。 “现在可以走了。” 关银屏提醒道。 张星彩试着站起,可还没抬腿就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又怎么了?”关银屏反问。 张星彩指着小腹以下,压低声音喃喃道:“太多了…这样站起来会…会…会漏出来的。” 啊… 关银屏一怔,她突然无法理解,似乎如果是她的量…没有这么大吧! 但是,她倒是也听说过,有些人一旦来了,量贼大! 如此,这倒是难办了。 “银屏姐,这…这怎么办哪?”张星彩求助似的望向关银屏。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话间,关银屏仿佛已经想出了办法,她迅速的起身,飞也似的往关麟离去的方向追去。 “——啊…” 骤然这诺大的正堂只剩下了张星彩一个,她本想呼喊关银屏,可…抬眼的功夫,哪里还有关银屏的人影。 顿时,张星彩感觉到的就是一股无穷的“孤寂”… 所谓——孤胆、寂寞、冷! 她可怜兮兮的嘟囔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偏偏这个时候来!” ——“太…太难为情了!” 铁骨铮铮的女汉子,在面对这个“大难题”时,终究露出了她怯弱、娇羞的一面。 … … 襄阳城的官署外乱成一团,无数侍卫、婢女端着水盆、手巾混乱地穿梭着。 满宠在门外焦灼的望眼欲穿。 又有几个医官被侍卫扯着…匆匆闯了进去。 这时,驻守江夏的文聘一路赶来,焦急地问:“满府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荆江布防,突然就听到,曹仁、曹纯两位将军遇刺…” “究竟…究竟是何人,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行此刺杀之事?” 文聘是曹操亲封的延寿亭侯、讨逆将军,他的职责是镇守荆江,以及江夏曹军所占据的部分,防止关家军从江夏处的进犯… 是曹军中,为数不多能统御水军的将领。 如果细细的说起来,文聘还是个十分“忠义”的武将。 他本是荆州刘表的大将,相传,刘表死后,其子刘琮归降曹操…荆州众文武一并归降。 倒是,唯独文聘,他既不见曹操,其他人也不见…直至曹操派人来召他,问他为何不见? 文聘的回答是“自己不能保全土境,愧于见人!” 曹操听说过后,被他的这份忠义感动,大肆赞誉,且委以重任,成为了曹操倚为屏障的大将之一。 史书称——“江夏数十年,有威恩,名震敌国!” 不夸张的说。 若是没有文聘的水军牵制关羽,现在的江夏早就悉数归孙刘联盟了。 如此这般,襄樊就彻底变成了孤城,再无犄角援护。 此刻,文聘见满宠尤自陷入那深深的震惊之中。 他忙不迭的再问“满府君,你倒是说句话呀?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唉…” 满宠无奈的叹息,他指向院落中那在石阶上摆放着的连弩。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文聘就近观察,这不过是一个被劈成两半的弩机,如果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中间那细圆形的圆柱格外的惹眼。 除此之外,连弩上的“黄老邪造”四个字,特别吸引着文聘的注意。 而不等他发问… 满宠那悲怆的声音已经传出,“就是这么个连弩,先是…先是让五千虎豹骑陷入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又…又如孔雀开屏般,突然就释放出暗器,射中了子孝、子和两位将军…” 文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听满宠的这一番话,大概知悉了一些。 “暗器伤人?那…严重么?” 文聘连忙问… 在他的固有印象中,暗器的威力往往不大。 也的确,孔雀翎中那些单个翎刃的威力是不大,可架不住…多呀! ——威力不够,数量来凑! 满宠艰难的开口,“听医官说,子和将军是命悬一线!子孝将军的话…就看…就看他能不能顶的过今天了。” 这句话脱口,究是文聘这铁骨铮铮的壮汉,也不由得双腿一个踉跄,连连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脚跟。 “怎么会…” 他不可思议的张口,同时,他的眼瞳中多了无限的担忧。 曹仁于荆襄意味着“天人”,意味着“无畏”的曹军勇武,他倒下了,那襄樊中…曹军将士们的士气就垮了呀! 就在这时… “满府君…满府君…”一个医者快步跑出提醒道,“子和将军醒了…醒了…” “怎么会?”满宠有些无法相信。 明明,曹纯的伤势比曹仁重数倍啊,怎么会…他先醒来呢? 医官接下来的话,立即就解答了满宠心中的猜想。 “或许…或许这是子和将军临终前的…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听到这儿,满宠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悲怆,他迅速闯入了那医治曹纯的房间,文聘也是神色凝重,紧接着跟了上去。 … 曹纯床边几个医官正在忙碌,而曹纯紧闭双目,神情痛苦。 这位昔日里,在曹操陈留起兵时,就常伴其左右的族弟。 这位用其父曹炽一脉的家资…为曹操组建起一支装备精良虎豹骑的将军。 这位曾战乌桓、俘首领,斩袁谭,败张飞,追逐携民渡江的刘备,将刘备的两个女儿都给俘虏的…常胜骑将! 这位他手下虎豹骑,被称之为“天下骁锐”,让所有诸侯闻之胆寒存在的一方统领! 此刻,尽管不想承认,但他的一生已经临近终点。 满宠蹲下身子,扑在床榻边,握着曹纯那冰冷的手。“子和将军,子和将军,你…你还想交代些什么么?” 曹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不甘又悲哀的望着满宠,眼神中的失望溢于言表。 其实,他临终…还想再见他兄长一面… 可他也知道,曹仁也身负重伤,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就如同每个大家族中都会出现的情况。 作为曹炽一脉,嫡子的曹纯,他知道他的兄长、庶子的曹仁无论是能力,还是才华均远远胜过他! 作为曹氏这一脉的掌舵人,曹纯不得不始终防着他这个庶子的哥哥。 分家之后,他曾长吁一口气——吾高枕无忧! 可听闻这个哥哥在淮泗闯出了一片天,他曹纯又心惊不已。 哥哥曹仁组建的是骑兵,纵横于淮泗,闻名江淮。 弟弟曹纯为了证明…他不比哥哥弱,他不惜拿出家财,也组建了一支骑兵,便是“虎豹骑”! 这些骑士,个人勇武上比不过哥哥… 那好,曹纯就用更好的装备、更好的战马来武装这支骑兵。 哥哥的骑兵在征讨陶谦、袁术、吕布时大方异彩; 弟弟的骑兵在北击蹋顿,定北四州时,也不逞多让。 这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各自统御着曹军中最精锐的骑兵,他们暗自叫着劲,他们却从未合作过。 算起来,这一次襄樊,还是他们第一次并肩作战。 但结果…却是这样的惨烈。 以往…曹纯恨曹仁,恨他这么有本事,恨他分家之后,没有倚靠家族的半点儿能量,却能打出比他还要出色十倍的战绩。 ——十九连胜,太恐怖了! 这让曹纯感受到深深的威胁,这更让曹纯这个作为嫡子的存在,羞愧不已! 可… 如今,他曹纯知道,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他的儿子又葬送在落日谷。 那…那父亲曹炽这一支?还有谁能延续呢? 父亲这一支,不能断了呀。 哪怕把这一脉交给曹仁,也…也不能断了呀。 似乎是想到了这里,曹纯的心情犹如波涛翻涌…澎湃的厉害。 而他的声音,却是细若游丝。 “我哥呢?他…他怎么样了?”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一句话,满宠整个人怔住了。 ——『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 从满宠的表情中,曹纯能感觉出来,曹仁的境况一定也不好。 呼…呼… 连连喘着大气,曹纯用尽最后的力气,他喊道:“救活我哥,让他…让他替我报仇!” 言及此处,他突然抬高了声调。 他吼出了那仇人的名字: ——“黄老邪!” ——“黄老邪!吾生食汝肉!” 一连两声怒吼,他像是在最后的向他的仇人宣战、放狠话,但…这也是曹纯留在世间最后的遗言。 而随着这两声吟出…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滴滴泪水从满宠的眼中滑落,落在了这床榻上,染湿了这一方被褥。 满宠终于忍不住,他爆发出一声哭号。 ——“子和将军!” ——“子和将军!” … … (本章完) 第一四一章 两曹一死一晕厥,满宠恨透黄老邪 江陵城,关家府邸。 关羽的卧房内,帘幕低垂,光线幽暗。 这一次,关羽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 他愤怒到,就连桌案上的《春秋左传》都被他砸在木地板上,他愤愤的握紧拳头,他不住的低吟。 ——“此逆子气煞我也!” 一旁追过来的马良连忙劝:“关公息怒,想想那荆南四郡安然无恙,想想那落日谷大捷,想想那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再想想那黄老邪…” “四公子虽狂傲,却…却…瑕不掩瑜啊!” 马良的劝慰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呼… 随着关羽吐出一口一长长的浊气,他捋着长髯。 马良提醒到的这些,的血,让他心头的愤怒压下来许多。 他长长的吁出口气,恨恨的开口,“若不是因为季常提到的这些,关某方才已经动家法了。” 听到这儿,马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倒是关羽一摆手,“也罢,算是这逆子没有这福分吧!” 关羽提到的福分,自然指代的是成为诸葛孔明的关门弟子… 这是何等幸运、何等荣耀的事儿! 而关羽的这一番话,让马良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他感慨道:“关公还是处处为云旗公子着想啊!” “哼…”关羽一声冷哼,“此逆子不…” 关羽本想说,“此逆子不配”,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话可以随便说,可内心中那最真实的想法,又如何能藏匿的住呢? ——『关云旗啊关云旗,为父真是拿你…无!可!奈!何!』 这边厢,哪怕有马良的劝慰,可关羽尤自愤懑不已。 那边厢… “哈欠~~” 关麟回到卧房,掩上门…伸了个懒腰,随手点上一抹烛火。 可没曾想,这烛火刚一点燃,骤然…关麟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脑袋。 温黄的灯光下,就看到一个长发的背影,穿着白衣服,轻飘飘的就跟来了… 关麟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张口。 “——鬼啊!” 哪曾想,话还没吟出,这“鬼”…啊不,关麟看清楚了,眼前的哪里是鬼,是他三姐关银屏啊。 此刻的关银屏已经用食指抵在了关麟的嘴巴上。 “嘘…” “三姐?你这大半夜装鬼…是要吓死我呀?” 嘴上这么说,关麟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蜷缩在床上的… 委实吓死他了。 关银屏没有马上说话,只是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 动作缓慢…且…有点“鬼鬼祟祟”的味道。 ——『这是?』 关麟突然就有点不淡定了,他琢磨着…这剧本有点不对呀,咋剧情突然往岛国动作片上发展了。 这是亲姐,不能啊! 原本关麟已经伸开的手脚,一下子又蜷缩了回去。 “姐…” 关麟的语气都变得有些期期艾艾。, “姐,你别这样…弟弟我不是这样的人!” 就如同每一个对岛国伦理动作片嗤之以鼻的四有青年一样,眼前的一幕,关麟是拒绝的。 可好像气氛…有点不对呀! 关麟越是往后退,关银屏就越是往上前,到最后…关麟都被逼到墙角了。 “三姐…咱们…咱们这样是不对的。” 关麟还在挣扎… 可关银屏的面靥已经是绯红一片,她喘着幽气,显得十分紧张… 整个气氛都变得销魂了起来。 ——『伱大爷的!不带这样玩的呀!』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后悔了,他后悔没学武了。 ——男孩子在外面,要学会保护自己呀! 退无可退,关麟那瞪大的瞳孔中,能清楚的看到,关银屏深深的咽了口口水…这剧本已经有点少儿不宜了! 关麟下意识的想喊“救命”! 哪曾想…就在这时。 一句轻轻的话语,从关银屏那骄矜的嘴巴里吟出。 “那个…你还有么?” “哪…哪个呀?”关麟的回答都变得有些磕绊。 “就…就那个呀?”关银屏强调了一遍。 哪个呀? 关麟懵逼了,总不能是大宝贝吧? 终于,还是关银屏耗不下去了,张星彩还在等着她呢,当即…关银屏紧闭着双眼,一句话一气呵成。“就…就那个软的,带小翅膀的,十天前四弟给过我的!” ——『啊…原来是这个呀!』 这一刻…关麟只感觉,从身体到心情,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委实,吓死他了! “卫…卫生…” 关麟还没说出口,关银屏连忙用食指再度抵在了他的嘴巴上,一边连连点头,眼神中无比的迫切“有么?” “有倒是有!”关麟下床,就去柜子里翻找。 果然找到了两个。 不…准确的说是两片。 说起来,这玩意…上一次,关麟也就是出于尝试…在造纸工艺的基础上,试着做出来一些,也不知道透气性、防漏性如何?故而…没有做太多,屋里也只剩下这么两片! 关麟把这“小翅膀”递给三姐关银屏,可刚伸手,就琢磨着不对劲儿了。 关麟连忙问道:“三姐…你不对劲儿啊!” “什么?”这本就是羞涩的事儿,关麟这猛地一句,让关银屏的面靥更加绯红,也更加紧张了。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距离上次,三姐这才十天了吧?如此不规律的么?三姐呀…如果这月…啊不,如果这葵水不调的话,这是病,得治啊!” 关麟回忆起,他以前收录过的,有关这玩意不调的文章。 这在后世,其实是一种女性很常见的病。 多是因为过度节食,导致脂肪严重缺乏,雌激素水平过低引起; 或者就是熬夜、压力大、情绪不好,内分泌失调。 再往下也有,只不过就严重了,就与一些疾病有关了。 考虑到三姐关银屏还是纯洁的未婚女子,不应该有太多妇科疾病的。 那么…一定是前者。 关麟当即道:“姐这段是睡眠不好么?压力大么?还是…” 关麟这么问,关银屏是羞坏了… 她感觉四弟是真不把她当外人,也不把她当女人哪! “四弟,你可别说了…” “不,不…”关麟无比关切的解释道,“这很严重的,三姐…千万不能…” “不是我…”关银屏本来想替张星彩瞒着的,可都到这份儿上了,这还怎么瞒?总不能让四弟误解,她不仅侧漏,葵水还不调吧? “是星彩…”关银屏终于还是出卖了张星彩。 啊… 关麟微微一怔,关银屏抢也似的,将关麟手中的两片“小翅膀”给拿走了,这一刻的她面靥绯红,浑身都在发热,她连忙转身,就准备走了。 倒是关麟补上一问,“三姐…上次忘记问你了,这玩意…感觉如何啊!” 『——你…』 关银屏都快哭了,她不理关麟,径直就往外面走。 可…走到门口时,外面的夜风让她冷静了下来,她脚步一顿,也不回头,咬着牙喃喃回了一句。“四弟不妨多做一些…” 关银屏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不错了。 总不能说,“这个特别好,放水、防漏、防滑…有这个谁还用原来的呀?” 当然,关银屏的话传到关麟的耳中,他听出来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望着关银屏渐行渐远的背影。 也就是刹那间,关麟灵光一闪。 他单手揣着下巴,心里嘀咕着。 ——『这玩意,大有可为呀!』 半刻钟过后。 正堂处,传出张星彩兴奋的低吟。 “哇…这也太神奇了吧?” “我…我竟还能蹦跳,走起路来,也丝毫…丝毫不影响啊,有这个,谁还用那月事袋呀?” “这个…真的是关麟弟做的么?那…他就不是女人,他怎会懂这个呀?” 面对张星彩的疑问,关银屏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苦涩,她抿了抿唇。“星彩…等你在这江陵住久了…就知道了!” “四弟,四弟他懂什么…我都不奇怪!” 这一句话…像是另有所指。 又像是意味深长。 … … 因为三面环水,一面环山,清晨时的襄阳城格外的寂静。 天已拂晓… “——咚” 突然,鼓楼上传来一声铿然的钟响,撞钟之人是一名虎豹骑的勇士,他一边撞一边用袖子抹去满脸泪水。 接着,整座襄阳城内的钟都响起来了,浩荡的钟声引得整个襄阳城上的钟齐鸣,震荡了苍穹。 站立在城楼下的七百余虎豹兵士,他们蓬头垢面,他们狼狈不堪,他们一动不动的肃立着。 然而泪水却在他们的面上结了霜,结了冰。 昨日还是涨水期,今日…就已经是枯水期了。 冬季来到,一阵阵冷风吹打在每一个虎豹骑勇士的脸上,他们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怆与凄鸣。 “——啊…” 他们不约而同的咆哮出声。 满宠的本意是隐瞒曹纯已死、曹仁昏迷的事儿。 可…这么多虎豹骑关注着,瞒得住么? 而如今,没有了曹纯,就连“天人将军”曹仁尤自昏迷不醒,襄樊会怎样?曹魏会怎样?天下大势又会怎样? 对局势的担忧,让满宠更为忧惧。 “——咚,咚!” 钟声还在继续,原本寥寥无几走在街上的百姓,突然就变得多了起来,他们讶然的向钟楼上望去。 钟楼下的虎豹骑勇士,齐声呼喝。 “——曹将军,一路走好!” 与此同时,曹纯深夜劈碎连弩,被连弩内的暗器射杀之事,也在襄阳城迅速的传开了。 百姓们纷纷议论。 “昨日,曹纯将军不是还生死未仆?怎么一夜之间,就死在襄阳城了?” “听说,曹纯将军与曹仁将军本就因为家门不合…会不会。” “别瞎说,会掉脑袋的!我倒是…听说,曹纯将军是被那连弩内的暗器所杀,就连曹仁将军也中了暗器,昏迷不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这样,那如果这时候,关羽打过来?谁还能守城啊?” 随着百姓们的议论,人群中,一个出早市卖鱼的渔贩,不由得脚步一顿。 他刻意的走慢脚步,去听城中百姓们的议论。 终于,当听到那钟声,当看到那些虎豹骑将士,蓬头垢面,一身重孝,双目红肿的模样,他已经能够确定。 ——曹纯真的死了… ——曹仁也极有可能昏迷不醒。 杀死…或重创他们的。 不是别的,正是“黄老邪”制成的那柄神器——连弩。 这鱼贩再也顾不上卖鱼,他快步的回了住所,从柜子里取出雕版,又从院子里的飞鸽中取出带有特殊记号的那只。 他要将这一则重磅情报传去江陵。 《孙子兵法》中提及——“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诚如曹魏会设立“间军司”,在江陵城布下“魏谍”传递情报。 诸葛亮也设有“司闻曹”,在曹魏的各城郡布下“蜀谍”,第一时间传递情报。 襄樊,作为曹魏的军事重臣,蜀谍的部署,自是重中之重。 而曹纯已死,曹仁昏迷,这一条消息不可谓不劲爆,必须即刻报送至襄樊。 那边厢,此刻的文聘也是一身素袍,他形容憔悴,刚刚走出曹纯的灵堂,就被满宠给拉住。 文聘一惊,满宠却做出个“嘘”的手势,他拉着文聘走到一旁的过道里。 文聘疑惑,“何事?” 满宠拱手,“两位曹将军,一死一晕厥,关羽若闻言,势必会大举进犯,如今…襄樊的安危全系于文聘将军之手。” 听到这儿,文聘一改此前的憔悴模样,眼神变得坚毅,“满府君放心,有我文聘在,他关羽越不过雷池一步…” 文聘先是表决心,可紧接着他又表现出了他“明哲”的一面,他继续道:“满府君,有一些话,身为人臣,文聘要提醒你!” “文将军但说无妨。” 文聘一本正经的开口:“现如今,曹子孝将军晕厥,襄樊战场,我曹魏已经没了主心之骨,纵是我文聘能在荆江上阻拦关羽,可我文聘赢得起,却败不起啊!依我之见,这事儿瞒不住,还是要速速禀报丞相,由他定夺。” 文聘的话已经说的够委婉了。 满宠怎么会听不懂呢? 曹仁不在,文聘若能挡住关羽,那自是皆大欢喜; 可若是文聘败了呢? 襄樊有个闪失呢? 那…就覆水难收了! 可…偏偏,如今的时局,满宠如何能把这边的消息,发往汉中曹操那儿呢? 这边是间不容发,汉中那儿…又岂不是迫在眉睫? “文将军…”满宠迟疑再三,还是讲出了他的顾虑,“文将军岂会看不懂现如今的局势,一旦襄樊情形送往汉中,那曹丞相势必回援,南下征讨巴蜀的计划也将胎死腹中!” “此大耳贼蜀中新定,人心尚未归附,此为‘错过不再’的南下时机啊,倘若…曹丞相归来,让那大耳贼缓过劲儿来,攻守易型…那南下巴蜀自是再不可能,就连汉中…怕是也危矣!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哪!” 满宠的性格是最像曹操的。 正因为如此,他也最了解曹操是如何想的。 机会就这么一次… 错过了,可就不再了。 沉默…因为满宠的话,文聘沉默了一下,可很快,他的目光再度凝起,他的话变得更加的一丝不苟。 “满府君,你醒醒吧!你、我可都不是曹氏宗亲,若然襄樊有个什么闪失,你、我就是全族的性命搭上了,也赔不起!你醒醒吧!” 此言一出… 满宠额头冒汗,这一刻的他,终于意识到,不是一切都能用“法”去解释的,很多时候没有“情”这一项,寸步难行! 十息… 二十息,整整三十息的时间,满宠那豆大的汗珠不住的滑落,终于,他紧握的手松开了。 “你…你说的对!” “襄樊,单凭你、我,担不起这份责任!” 言及此处,满宠愤愤的吟道:“都是因为这…都是因为这黄老邪!” 一声宣泄…他再不迟疑,当即就往一干手下的方向行去,他走得衣带当风…他一边走,一边大喊道。 ——“来人,备纸笔!” ——“来人,速速传七百里加急!” … … “——哼、哈!” “——锵啷啷啷…” 晨曦微明,关麟就听得外面轻啸连连,紧接着便是一阵兵器碰撞之声,有个浑厚有力的女声喝道,“许久不与关姐姐比试了,不曾想,关姐姐武艺进境了一大截。” ——哈欠! 关麟无奈的打着哈欠,他听出来了,这是张星彩的声音。 不用想了,在院落里比武的一定是张星彩与关银屏。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关麟无奈的伸了个懒腰,今日是睡不了懒觉了。 不过… 关麟回想起来。 这不对呀? 昨个儿,关银屏不还替张星彩来讨要那软绵绵的“小翅膀”,今儿个一早就打起来了? 难道,这是只出血?肚子都不带疼的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张星彩的小腹…不是钢铁做的吧? 心念于此… 带着好奇,关麟穿好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往两人比武的场地奔去。 掠过一个侧道,刚冲进月亮门,就看见这一处空旷的演武场上,一白、一红两道人影翻动。 关银屏使的是青龙刀,张星彩使的是普通的长枪。 两人你来我往,打的甚是热闹。 关麟不由得揣着下巴,连带着“吧唧”着嘴巴,似是一边观察,一边在沉思着什么。 他观察的…不是三姐关银屏与张星彩的身法灵动,刀枪阴狠厉辣… 这些功夫,关麟就看不懂! 不过…下面。 嗯…张星彩的小腹以下,特别是裤裆那儿…关麟就能看懂了。 他寻思着。 ——『这么大的打斗动作,都没问题…看起来,这小翅膀,效果很好啊,这要一经问世,贩卖到各州各郡…这怕是要火呀!』 关麟已经在琢磨着… 保不齐,他造“秦弩”所需的经费,一下子就有着落了。 倒是没曾想… “咚”的一声… 一个碗口大的手掌,突然就按住了关麟的脑袋。 关麟抬头,却见是张飞的手掌。 原来,张飞也在… 此刻,张飞的手按在关麟的头上,他那标志性的咆哮似的大嗓门同时传出:“你小子,眼睛往哪瞅呢?” 这个…关麟咋回呀? 多少带着点尴尬。 总不能说,我不是在看,我是在观察你闺女的裤裆! 而因为你闺女这裤裆,有个软绵绵的,还能吸血的、带着小翅膀的东西,这特喵的要火了呀! … … (本章完) 第一四二章 张飞:俺闺女可就交给你了 你小子,眼睛往哪瞅呢? 张飞这是一道送命题。 俨然,他发现关麟眼睛盯着的位置不对劲了。 倒是关麟,反应很快。 当即回道:“所谓‘入门先站三年桩’、‘要学打,先扎马’,我是看星彩姐的马步,扎得很稳哪!” 关麟接着说:“星彩姐的身体轻微的一起一伏,就好像是微风吹水,波翻浪一样,想来一定是张三叔教的好!此情此景,侄儿特别想作诗一首啊!” “你小子还会看马步啊!” 被关麟这么一夸,张飞眼珠子一咕噜,完全不再介意关麟盯着闺女的下面看,“哈哈…”他笑着说道,“你说做诗?做啥诗啊?” “——摇头摆尾去心火,两手攀足固肾腰。攒拳怒目增气力,背后七颠百病消!看到张三叔交出来的这马步,侄儿佩服,只能吟诗一首了,可吟诗归吟诗,不免觉得可惜,若年幼时…遇到张三叔这样的师傅,侄儿又怎么会对武艺不感兴趣呢!也不会落得现在手无缚鸡…这些,都怪没有早些得张三叔的指点哪!” 关麟的话,惹得张飞乐坏了。 “哈哈哈…”他大笑着张口,“二哥总说伱是逆子,俺就觉得不是,你这小子脑袋瓜灵,嘴巴也甜,哪有半分忤逆的模样啊?你这话,俺听着是真舒服啊!哈哈哈…” 又是一阵怅然的大笑。 “——锵啷啷啷…” 随着青龙刀与长枪碰撞的声音,张星彩与关银屏又拆了几招,两人的功夫分别是得父辈传授,张飞与关羽的功夫,本就是不分伯仲,张星彩与关银屏自也是不分胜负。 不过…张星彩的枪法,还是让关麟有些吃惊。 正常来说,枪往往走的是灵巧路线,复杂点说,那就是敏攻流… 比如赵云的百鸟朝凤枪法,眼花缭乱的虚招之下,其实都是为了遮掩最后的致命“点枪”… 正所谓,中平枪,枪中王,中间一点最难防。 反倒是青龙刀,那就与敏攻完全不搭边了,是强攻型打法。 故而前三刀一刀比一刀猛。 弱点嘛,中期会乏力。 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练得都是这般路子,关麟算是如数家珍。 按理说,敏攻型的枪法对上强攻型的刀法,张星彩应该是躲着打,打反守反击。 可…偏偏,张星彩这枪法大开大合,仿佛将关银屏的迅猛攻势悉数爆晒在了阳光之下,就好像她才是强攻,比青龙刀更刚猛的强攻。 赵云的百鸟朝凤枪法是以“点枪”为杀招。 可…张星彩这儿,拦枪、拿枪、扎枪…在“拦、拿、扎”之间,任意切换,游刃有余,招招都是杀招。 说起来,在枪法中,“拦”是格挡敌人的进攻,“拿”是夺去敌人的兵刃,“扎”才是进攻。 而扎枪中,又有上平、中平、下平之分。 俗话说的好,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防。 张星彩的中平枪…也委实让三姐关银屏吃尽了苦头。 倒是关麟,心头不免遐想连篇… ——『打的这么刚猛么?难道…一点儿都不会痛经的么?这不科学呀!』 “好…”反倒是张飞一个劲儿的叫好,还连带着提点着张星彩,“枪出,如潜龙出水,枪收,如猛虎归洞!” 父亲的话,宛若张星彩悉数的听在耳中,在刺出一记中平枪后,她立刻收回长枪,然后再次快速刺出,动作连贯又迅捷。 “——嗤!嗤!嗤!” 长枪犹如一条毒龙,在张星彩的手中来回穿梭,反复刺出,那尖锐的枪尖不断划破空气,引发一次次的锐响。 “这中平枪使的好啊!”张飞吆喝道。 关麟不懂,可听张飞这么喊,也附和道:“所谓‘欲破中平枪,十人就挂伤’…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哪!” 听到关麟夸闺女,张飞感觉更亲切了,他一边搂住关麟的肩膀,一边指着张星彩道:“俺闺女这枪法是俺教的,咋样?比你爹教的好吧?” “那必须的!”关麟不假思索,在损他爹关羽这事儿上,那是完全不用商量的。 当然… 其实关麟更想说,你闺女何止是牛逼啊! 简直是真牛逼,字面上的意思…牛!逼! “哈哈哈…”张飞一边笑,一边继续说道,“俺闺女一直想要组建一支女子军队,俺觉得,她这想法好啊,匡扶汉室,哪分什么男女?俺正琢磨着,回去就招募一批,给俺闺女带,你脑袋瓜灵,给俺想想…招募女兵的法子?” 张飞又抛过来一道送命题。 这个问题嘛。 关麟不由得揣着下巴。 说起来…在穿越前,关麟整理文库文档的时候,还真的特地留意过这个问题。 所谓…在古代,兵员稀缺时,为何宁愿用一些老弱病残,也不选择组建一支女兵部队? 比如…鼎鼎有名平阳公主的“娘子军”,那也只是叫做娘子军,统帅是女人,手下却清一色是抠脚大汉。 关麟那时候就觉得,难道…是女人练不得武、排不了军阵么? 可又觉得不对,就算单兵战斗力比不上男兵,那数量上的优势…总是可以弥补战力上的不足吧? 为此,关麟还特地查询了很多资料,最终,找到了答案。 不妨,设想一个情节。 比如…明儿个要打仗,将军向全体女兵发号施令。 但有一个女兵颤巍巍的举起了手,说道“启禀将军,明儿个我恐怕上不了战场,因为我大姨妈来了。” 将军很不能理解,生死决战的时候,敌人会管你有没有大姨妈么? 可很快,就又有很多女兵举手,说希望将军体谅体谅,能不能换个日子。 因为人数太多,将军妥协了,于是就定下十日以后再打,但又有很多女兵举起了手,“将军十天后,可能我也会来!” 直到这时候,将军才懂了,带女兵…根本不是他想哪一天进攻就哪一天进攻的。 他这里唯一的天时,就是错开大多数女兵大姨妈的日子。 这其实… 还只是带女兵的“细枝末节”… 关麟还知道更劲爆的呢。 似乎是注意到关麟没有说话,张飞再度问道,“咋了?你是觉得…俺闺女带不了一支女兵?还是觉得,俺招募不过来?” “倒不是这个…”关麟侃侃解释道:“侄儿就好奇,若是星彩姐带一支女兵,那征战时,是与三叔的军队混在一起安营扎寨,还是分散开来。” “自是一起啊!”张飞不假思索。 “那就会出现这么个问题。”关麟提醒道,“突然某一天,军营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一个三叔的老兵把另外一个老兵给杀了!” “为啥呀?”张飞顺着关麟的话就问道。 “因为他俩同时看上了一个女兵,两人就吵了起来,没忍住…刀剑相向就杀了呗?” 关麟的话让张飞大吃一惊。 可更惊讶的还在后面,“还会发生一种情况,就是两个女兵也打起来了,然后一个女兵,在战场上背刺了另一个女兵!” “这又是为啥?”张飞不解了。 “很简单哪!”关麟一摊手,“因为其中一个女兵已经与某个男兵成了一对,可另一个女兵这段时间勾引这个男兵,互相勾搭在一起了,女人嘛…醋劲儿一上来,哪管那么多,直接就杀了!” 这下,张飞目瞪口呆。 关麟的话还没讲完。 “乃至于,未来的有一天,张三叔率军攻城时,会突然发现,星彩这支女兵中多了许多鼓起肚子的,她们站立不稳,时不时还要扶着腰呕吐半天,没错…她们怀孕了,这些都是男兵干的!” “而马上就要攻城,这些男兵哪里还有士气,他们的心思全都在女兵身上,找到媳妇的开始怕死,没找到的,整天就琢磨着怎么找个女兵搞在一起,曾经的杀气和锐气,早就无影无踪了。” 关麟讲到这儿,张飞的后背冷汗直流。 得亏…他没按照星彩说的,真的招募一支女兵。 否则 这…哪是女兵啊,这简直是祸害呀!简直能把他的老兵全都给拆咯。 其实,关麟说的够保守了,他还有更猛的假设。 万一,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张三叔出来久了,忍不住了,随便拉了一个女兵进帐篷,做出了一些不能描述的事情。 当然…将军嘛,就跟后世的许多“高管、领导”一样,有权利…自不缺美色,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 可在古代,带来的后果或许就会更严重。 比如…这个女兵本来与某个男兵暧昧着,你张三叔霸占了这女兵,那这个暧昧的男兵会怎么样? 必定是通风报信,给敌人做内应,然后把你张三叔碎尸万段哪! ——这是夺妻之恨哪! 当然,关麟怕张飞想太多…故而,没有把这些说出去。 不过… 看着张飞那浑身都开始哆嗦的模样,很明显,这已经够了。 “所以说…”关麟接着劝,“星彩姐喜欢练武就练练得了,别太当成事儿,女兵啊…上不得战场的!更不能出现在兵营…否则,那就是红颜祸水咯!” 关麟这么说…张飞已经是心思急转,他在琢磨着怎么委婉的拒绝闺女。 毕竟…组建一支女兵,这是张星彩的梦想啊。 咦… 突然间,张飞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关麟的眼神变了,变得复杂了起来。 “小子,你说…如果俺让俺闺女待在你身边,名义上是保护你这臭小子,那是不是…她就不会在组建女兵了?” 啊… 张飞这清奇的脑回路让关麟有点惊讶。 “张三叔?你的意思?” “诶呀…”张飞彻底回过味儿来了,就是如此啊… 他当即大笑着道:“这样敢情好啊,反正早晚咱们也是一家人,星彩在我身边,那组建女兵…俺这当爹的拦得住嘛?不过…在你身边,那就不一样了,你有脑袋活络,却不懂武,俺闺女有武艺,脑袋瓜跟俺一样…不够灵活,你俩在一块儿,这不是珠联璧合嘛!嘿嘿,就这么决定了!” ——『又开始了…』 关麟有些叫苦不迭…他发现,这张飞好执着啊? 这鸳鸯乱点的,很有水平啊! 话说回来,星彩姐有这么难嫁人嘛?怎么感觉…是上赶着往外面推呢? 当然,关麟不知道,这是因为张飞对阿斗那小子忒不满意了,他可不就得上赶着,让闺女往二哥的儿子这边靠嘛! 甚而有之,关麟…大小长短就刚刚好! 此刻的关麟,已经扭过头去,索性不搭腔了。 不过…提到了这女兵的事儿,关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话术…糜芳输给他的那一千部曲,咋还没音儿呢? 这都啥时候了? 当即,关麟寻思着,待会儿…就去趟太守府,拜见下这位糜芳太守,讨下债! 倒是,关麟与张飞攀谈的功夫,张星彩与关银屏打完了。 关银屏稍逊一招,张星彩也没有非要分出胜负。 姐妹比武…点到即可。 “爹…云旗弟?” 注意到了老爹张飞的身边,关麟也在,张星彩快步朝他们跑来… 关银屏也跟了过来,朝张飞拱手。 “侄女儿拜见三叔父!” 张飞违心的夸耀道:“银屏这刀法,已经有你爹几分神韵了!” “让三叔父见笑了。”关银屏显得很谦虚。 倒是张星彩,看到关麟,也顾不得给亲爹张飞打招呼,一把就将关麟给拉到一旁… “星彩姐?你这是…” 关麟吓了一跳。 张星彩大大咧咧,开门见山,“昨晚你给银屏的…就两片,哪够啊?还有没有了?” 因为是一次性的,所以消耗巨大。 两片还不够张星彩打一场的呢! 此刻的关麟睁大了眼睛,他发现张星彩的性子比他三姐关银屏要豪放多了,这是标准的女汉子呀,完全没有三姐提到这个时的扭捏。 “现成的…怕是没有了。”关麟一摊手,“不过,制造的话不复杂,材料贼曹掾属那边就有,这样吧…明儿个我给星彩姐送来。” 关麟这么说… 张星彩慌了,“明儿?那哪行啊?今晚用什么呢?” 她的眉毛凝了起来… 从远处看就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情侣生气时的模样。 张飞看到这一幕,老怀慰藉呀… 他琢磨着… ——『关麟这小子,还给老子打哑谜,这不都已经在一块儿了么?』 关银屏似乎是猜到了张星彩寻四弟关麟的目的,不由得面靥微红。 “今晚前不行么?”张星彩拉着关麟的手,一副央求的模样。 还是那句话,从简到奢易,从奢到简难…用过这种柔软的、防侧漏的、防滑的…还怎么会用原本那种劣质的、不干净的、不舒服的呢? “主要还得晒…今晚真做不出来。”关麟寻思着… 造纸也不是说造就造的呀,别的工序能往前赶,可晒这一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那就明天一早,说好了…”张星彩大眼睛眨巴着,直勾勾的望着关麟。 “成…成…”关麟只能答应。 这时候,“哈哈哈哈…”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张飞走了过来。 “闺女?云旗?说什么呢?” “没什么?”关麟与张星彩异口同声。 这般默契,让张飞更高兴了,他当即吩咐道:“星彩啊,这段时间在江陵,银屏那还要带兵,不能陪着你,这样吧,你左右无事,就替你二伯保护下云旗的周全吧,这小子脑瓜子活络的很,可功夫却不咋样…算是老爹交给你的任务好了!” 难得张飞说这一番话时,一本正经,一丝不苟。 关麟都醉了。 ——『真来呀!』 张星彩本想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仔细一想,跟着关麟弟也不错呀,整个江陵城就属他最有意思了,何况…还有那软绵绵的小翅膀,跟着他…岂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既父亲如此吩咐,那女儿…一定不辱使命,保护好云旗弟,不会让人伤到他一根毫米。” 话说到这儿…张星彩还特地望了眼关麟。 此刻关麟的眼神则是望向张飞。 他是想拒绝的… 可当看到张飞那一个瞪眼,关麟一个哆嗦,他总算是知道,当年长坂坡下,夏侯杰是怎么被吓死的了。 那大嗓门配上这“灭神”一般的眼瞳,就好像在告诉所有人,他的话…不能拒绝。 关麟秒怂,“还是张三叔安排的妥当啊,有星彩姐保护,顿时…侄儿心里觉得踏实多了!” “哈哈…”张飞爽然一笑,他看向张星彩,小声在她耳边嘀咕了句。 又转向关麟,对他悄声说道。 ——“俺闺女可就交给你了。” 说罢,张飞迈着龙骧虎步,像是胜利者一般扬长而去… 只剩下关麟,有点风中凌乱的感觉。 这他…算是,多了个女保镖? 倒是关银屏当先问道:“星彩?你真要保护四弟?” “父亲之命?哪敢不从呢?”张星彩一挺长枪,简直一副“枪在、人在”的既视感… 关麟微微拱手,“星彩姐,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张星彩话锋一变,“待会儿去哪玩?” 就在这时… “踏踏”的脚步声从月亮门那边传来,关麟回头,立时一惊。 他连忙喊道:“大哥、二哥、五弟…” 说着话,关麟就朝他们跑了过去。 ——是关平、关兴、关索回来了。 ——凯旋得胜归来。 他们是刚刚回来的,方才向关羽回禀过具体的战报、战损、战利品…正打算回去休息。 看到关麟跑来,关索快步迎上,“四哥,此番得胜…你居功至伟,我与大哥、二哥战报中的功劳簿上唯独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你…一个是那黄老邪。” “是啊,此次大捷全赖四弟。”关平也夸耀道。 关兴尽管不说话,可从眼芒中,也能感受出来,这一仗…他对关麟是服气的。 倒是关麟,他不在乎这些个。 他眨巴了下眼睛,连忙问道。“那些虎豹骑的战利品呢?那些铠甲、兵器、战马呢?” 这才是关麟最关注的… 尽管糜芳那边的一千部曲还没有就位,可江陵城的武库就不对他关麟开放,关麟得自己想办法搞到这些军辎。 而虎豹骑的军辎,他早就望眼欲穿了。 只不过… 当关麟问出这一句时,此间的气氛一下子就冷冽了起来。 关平、关兴、关索的眼芒不约而同的低垂了下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会没有军辎吧?”关麟惊讶的问。 关平、关兴、关索三人彼此眼神交汇,还是…在躲闪关麟的目光。 “到底怎么了?总不至于…虎豹骑跑了吧?”关麟连连眨眼…感觉气氛有点儿不对呀! 还是关索,他最受不了这种气氛了。 他当即回道。 “这些军辎我与大哥、二哥分文未取…都特地运回来,足足一千多匹马,两千多铠甲、两千多兵器…都是准备交给四哥的!只是…只是…” 说到最后,不知为何,关索哽咽了起来,很明显有难言之隐。 关麟眼眸凝起,他直接反问。 ——“是爹?是爹扣了我的军辎?” 这话脱口…关平、关兴、关索均是咬住了嘴唇,俨然…究是他们三,也觉老爹关羽这次做的过了。 而从他们的表情中,关麟知道了。 “——原来如此!” 他的拳头一下子握紧。 当即就迈着“流星大步”往老爹关羽所在的正堂方向行去。 “四哥…四哥…” “四弟…” “四弟…” 关索、关平、关兴同时伸手抓住关麟,想要阻止关麟。 可关麟一把甩开,一边走一边说。 ——“老爹可以吃素,老爹也可以说吃素的好处;” ——“但如果老爹非要逼着让我也吃素;” ——“那么…我会让他知道,我关麟绝不是吃素的!” … … 月初就爆更。 五章都发了,求个月票、推荐票不过分吧? (本章完) 第一四三章 父亲又想下罪己书了? 关家府邸正堂的气氛十分紧张。 关羽、马良、杨仪跪坐在竹席上,脸色都有些复杂。 桌案上摆放着三封关麟的答卷。 第一封是展开的,其中的内容,依旧是孔明那严肃的问题,以及关麟那胡闹、敷衍似的答案。 ——“曹贼南征在即,成都府库无粮!凑不出抗曹之军资!当如何解?” ——“凑不出就凑不出呗!老老实实的在家睡大觉,根本没必要凑!” 此时的关羽一袭绿袍、绿帽,不时的捋着胡须,威仪棣棣的表象下,内心中却颇为煎熬。 他刚刚扣下了一批本属于关麟的军辎。 其中包括虎豹骑的铠甲、兵器、马匹,除此之外,落日谷埋伏时使用的连弩与偏厢车也被关羽一并扣下。 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此要挟,让关麟重新答一遍这第一封答卷。 在这件事儿上,关羽展现出的是一如既往的执着与执拗。 昨晚…在马良的苦苦相劝下,他本想就这么算了,可一觉醒来,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儿,他发现…他根本无法妥协。 他更不能允许,这么一封胡闹的、且过了他眼睛的答卷,就这么“横行无忌”的摆放在孔明的面前。 关羽不在乎,孔明评价他“教子无方”。 但,关羽在乎的是,这么一个好的机会,关麟这小子,一旦错过了,那…他一生的轨迹将彻底变幻。 这棵树是长的茁壮,但已经有长歪了的趋势了,不能任由这么下去。 呼… 长长的一声呼气,关羽表面上依旧是盛气凌人,可因为“这不光彩的举动”,他的心头…难免复杂的很,也煎熬的很。 终于,关羽开口了,他一改往昔那高昂的语调,语气十分的平和。 “杨尚书,耽误你的行程了!” 杨仪拱手,“关公说的哪里话,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为了云旗公子,关公也是煞费苦心哪!这点…关公甘心,下官不会向诸葛军师提起。” 讲到这儿,杨仪感慨道:“何况,方才听过关平、关兴、关索三位公子的话,下官对云旗公子亦是深有感触啊!” 杨仪提到的三位公子的禀报,自然是指落日谷设伏、重创虎豹骑一事。 作为兄长,关平、关兴、关索毫不犹豫的将功劳全都算在了关麟的身上。 马良又适时的补充,把整件事讲述给杨仪。 包括,关麟如何引蛇出洞,如何利用一个“假细作”诱骗曹仁,如何在落日谷埋伏,甚至包括…偏厢车、连弩的威力… 只差把关麟就是黄老邪这件事儿,直接告知了。 其实,此前在战报传回时,就大致讲过一遍,只不过,这一次…更是事无巨细。 而这,也让杨仪对关麟的看法…发生了又一次的升华。 杨仪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倾羡,“论及才学、聪慧、机敏、谋略,云旗公子成为诸葛军师的关门弟子,绰绰有余…唯独,他这性子。” “他就是太像我了。”关羽感慨道,寥寥几个字中,饱含着的却是深深的无奈… 倒是马良,他的脸色始终不好看,他沉吟道。 “尽管初衷是好的,可…以扣押虎豹骑军辎的方法逼迫云旗公子就范,依我之见,云旗公子未必会妥协呀,关公莫忘了,上次的罪己书事件。” 马良的话,让关羽心头“咯噔”一响。 还没来得及回话… 只听得门外有些喧嚣。 旋即,便是“砰…”的一声,此间大门被一把推开,快步走入其中的正是关麟关云旗。 看到关麟,关羽的心情微微拨动了下,可表面上依旧是不动如山。 马良心头暗道: ——『怕什么来什么…看这架势,云旗是来兴师问罪的呀!』 杨仪则是被关麟的气场所迫,心头“咯噔”一响。 果然… 关麟也不行礼,他开门见山。“虎豹骑的那些军械,是老爹扣下的?” 关羽抬眼,丝毫没有半点理亏的模样,“那本就是缴获的战利品,如此军辎,归于关家军理所应当,吾儿如何用‘扣’字。” 儿子的话冷若冰霜,父亲的话更是让人噤若寒蝉。 气氛斗然变冷。 关麟朝关羽走近了一步,兴师问罪:“老爹,你这就有点儿不要脸了吧?” ——不要脸? 杨仪与马良均是倒吸一口凉气,心想。 『——糟了!』 马良抢在关羽前开口:“云旗,怎么能如此跟你父亲说话呢?” 关麟顺着马良的话,继续道:“马叔的意思是,我爹要脸咯?要脸的话,就该把我缴获的军辎还给我!” 这一番语气中,又添得了一分严肃与一丝不苟。 气氛到了这份儿上,所有人的脸都绿了…空气中仿佛都在漂浮着凛冽的冰霜。 而就在这种气氛下。 关麟的话越来越不客气,“看来,父亲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下罪己书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 ——罪己书! 这骤然的两个“词”,刹那间,让关羽胸腔中的怒火几欲激荡而出,他真想一耳光把这“逆子”给扇飞出去。 可他偏偏强忍住了这怒火,他扣押这批军辎的目的,不是要与这“逆子”针锋相对,而是… 关羽的目光斜睨向桌案上的“竹简”… 这才是他们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源头啊! “吾儿说笑了。”关羽语气低沉,他耐着性子回道:“此次落日谷重创曹军,用的是为父的关家兵,是为父点将埋伏在那里,殊死搏斗,这才有了大捷,这才有了这战利品,如此这般,缴获的军辎归于为父的关家军,何罪之有?又缘何下罪己书。” 关羽的眼芒刻意的瞟向桌案上的竹简,这是一边说话,一边提醒。 只是… 关麟完全无视他的目光,关麟的话针锋相对,“那除了虎豹骑的辎重外?那些连弩、偏厢车,父亲难道…也要‘脸都不要’的说是关家军缴获的么?” 这… 关羽哑口了,他发现,他又一次被这“逆子”驳的哑口无言。 “父亲,无话可说了?还是无言以对了?” 关麟那咄咄逼人的话再度传出。 关羽的回答有些露怯:“这些连弩、偏厢车是黄老邪的,与伱小子何干?” “父亲不知道黄老邪是谁么?”关麟一副凛然的模样。 罕见的,作为儿子与父亲对话,还是这么一个傲气不可一世的父亲。 关麟竟是始终…稳稳的占据着上风,气场上始终压倒关羽,“用不用孩儿告诉父亲,谁是那黄老邪?还是说,父亲打算付给黄老邪这批军械的费用?二十万斛粮食,父亲你拿得出来么?” 这下… 迫于关麟的气场,迫于关麟这番咄咄逼人的话,关羽一时间无言以对了。 过了片刻,关羽一摆手,狡辩道:“为父从未说过要扣下这批连弩与偏厢车,这本就是那商贾黄老邪的,吾儿既能联络到他,那吾儿取走,交予他便是,关家军中岂会有人阻拦?” 呵呵… 关麟就“呵呵”了, 他发现老爹关羽这“耍无赖”的手段,简直太过低级。 关麟挺起胸脯,他的语调抬高,“父亲说的没错,的确,关家军又是埋伏,又是出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拿些战利品无可厚非,孩儿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这样好了,虎豹骑的军械,孩儿只要一千甲、一千兵器、一千马,其余的就当是给关家军的战利品好了,如此…父亲给还是不给?” 关麟做出了一些让步。 当然,考虑到糜芳欠他的只有一千部曲,多了也没用,一千套军辎足够了。 只是,关羽没有回答,他那丹凤眼凝成了一条缝,他清楚,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云旗啊云旗,为父岂是缺这虎豹骑的军辎?为父是要你成为那诸葛孔明的弟子啊!』 呼… 呼… 粗重的呼气,不断的从关羽的口中吟出。 关羽的目光始终凝在那桌案上的“竹简”上,他期待着这小子能服个软。 可惜…关羽想多了。 关麟那一抹凛然,哪里会消减半分? 他那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关羽,仿佛在告诉父亲,这一次…他不会妥协,也不会罢休。 一时间,这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冷凝,哪怕是杨仪都在浑身打颤。 他实在扛不住了,当即起身劝道:“四公子啊…按理说,我杨仪今日就该携带四公子的答卷返归蜀中,让诸葛军师评议,一些话…我本不该说。可…如今,因为这一封答卷,使得你们这一对关家父子如此剑拔弩张,我还是想说一句公道话。” 杨仪的语气,也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四公子不妨想想,关公为何扣押你这批军辎?他不还是想让你修改下那‘敷衍’的答卷,让你成为诸葛军师的弟子么?说到底,这些…关公还不是为你好,为你计长远嘛?” “吾听闻《诗经》中讲‘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以前,我尚不能体会这各种文字,可今日,从关公的身上,吾方顿悟啊!” 杨仪吟出的是《诗经》的《魏风·陟岵》一篇。 通俗来说,意思便是“——我登上那草木繁茂的高山,向老父亲所在的故乡眺望。我仿佛听到父亲一声叹息:唉!苦命的儿服役在远方,昼夜操劳没有休息的空当;还是小心保重自己身体吧,盼你早回来不要留恋他乡!” 而杨仪以此比喻的,是关羽对儿子的关切,是这封关切下,内心中的叹息与无奈呀! 这都是满满如山的父爱呀! 倒是杨仪这一番话,让关麟彻底懂了。 原来症结还在那“答卷”上啊… 他也是醉了,老爹也是忒执着了吧?一件事儿,反复争执了几次,还钻在这个牛角尖里! 这特喵的是病,得治啊! 话说回来,就事论事,关麟当下心里就嘀咕着一句。 ——『老爹,你懂个屁啊!』 关麟大手一挥,再度迎上关羽的目光,“孩儿还是那句话,那便是孩儿的答卷,再答几次也一样,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改!” 说到这儿,他继续道,“孩儿再问父亲一次,孩儿只要那虎豹骑缴获的一千甲、一千兵器、一千马?父亲给还是不给?” “——不给!” 这次关羽回答的很迅速,也很坚决,他的眼眸依旧望向桌上的竹简。 言外之意,除非你改了你这“敷衍、胡闹”的答卷,否则…虎豹骑的军辎?想都别想! 杠上了,这一对父子彻底杠上了。 “行!”关麟直接转身,踏步就向外走去。 马良突然想到了什么,“云旗,千万不要做傻事!” 这一说,关麟还没回过神儿来,关羽却是当先一个寒颤…宛若想到了某件可怕的事儿,这小子总不会… 而不等他细想,关麟的话已经传出。 ——“我还不至于把这些制造图送给曹魏,送给东吴…原因嘛,父亲可以…脸都不要,可孩儿要脸!” 说到这儿,关麟大步走出房间。 张星彩、关银屏、关平、关兴、关索就站在门前,且已经站着许久了,她们是完完全全听到了关麟方才与关羽的谈话… 一时间,他们都怔住了。 ——这也…忒狂暴了吧? 关麟也注意他们,微微抬手,算是行礼…想到了,张三叔把张星彩“交”给他了,当即,关麟朝张星彩招招手,“星彩姐,咱们走了…我爹这种榆木脑袋,不足为谋!” 说着话,关麟一边往前走,一边大声吟道。 ——“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 ——“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哈哈…古人诚不我欺啊!” 说着说着… 关麟已经走远了。 可他的话,尤自在这一方正堂院落中,良久回荡! … … 走出关府,只剩下关麟与张星彩两人。 张星彩忍不住:“我还以为,二伯…要狠狠的揍你一顿呢!十天下不来床的那种。” 关麟笑:“借他俩胆子,他也不敢!” 张星彩还在惊讶中,“想不到,面对你爹,你这般厉害啊?竟是当众说他…说他…” “说我爹不要脸是么?”看出了张星彩不敢说,关麟笑吟吟的直接脱口,“我爹可不就是脸都不要了么!” 张星彩忍不住,一双手捧住关麟的脸。 关麟一愣,连忙挣脱,“星彩姐,你这是作甚?” 张星彩尤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想仔细看看…这还是小时候那个病体缠身,唯唯诺诺,总是被人欺负的弟弟么?” 就在这时,关麟的肚子“咕噜”的叫了一声。 张星彩这才回过神儿来,不由得“扑哧”一笑。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关麟弟弟也会饿肚子呀,想来是跟二伯争执,颇耗心力吧?” 张星彩这是打趣… 关麟则是一把拉住张星彩,就往远处走,一边走一边说。 “贼曹掾属附近的市集上,有一家做鱼脍的,特别好吃,星彩姐远道而来,正好带你领略一下这鱼米之乡。” 说着话,两人就往市集方向走去。 这市集十分热闹,人头攒动,有挑着担子卖鱼的,有卖米的,有卖丝绸、首饰,人流比肩接踵,一派富庶繁荣景象。 关麟与张星彩等在一个卖鱼脍的摊位前,老板用刀如飞的切着大生鱼,片下薄如蝉翼的鱼脍。 这是南方人特有的吃饭,类似于后世的“刺身”… 原本这样就可以吃的。 可关麟喜欢吃熟的,就要求老板往热水里过一下… 他则不时的介绍起来,“星彩姐,这可是咱们江陵城的特色小吃,这般能将鱼片到如此薄如蝉翼的刀工,就是我爹也差远了。” 关麟说话不忘损他爹一番。 只是,张星彩的注意力哪在这些上,她忍不住问道:“你方才从正堂走出时,讲述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来着?听起来…好像挺深奥的?” “这个么?”关麟重复了一遍,“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 “对对对…”张星彩连连点头,俨然,对这个很是好奇。 说起来,张星彩跟她爹张飞一样,热衷于武艺,对文墨却不在行… 倒不是不想学,主要是真的没天赋。 故而,张星彩还是很佩服,那些能舞文弄墨的,感觉很有才华。 “这个呀…”关麟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才不足则多谋就是说…越是没有才华的人,越喜欢提建议;识不足则多虑,是说越是没有见识的人,越是顾虑多;威不足则多怒,则是说越是没有威信的人,越喜欢用发怒来解决问题;信不足则多言,则是讲越是没有信用的人,越喜欢夸夸其谈,信口开河!” ——啊… 随着关麟的话脱口,张星彩的眼瞳一下子瞪大。 “你…你就这样说你爹呀?” 此时,两碗鱼脍已经摆放在桌子上,关麟吃了一口,感慨道:“我爹他,唉…多少…每一条他都占着点儿,说说他也不冤枉…” “那…”张星彩接着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那批虎豹骑的军辎还要么?” “要啊…”关麟放下筷子,一本正经,“本来就是我的,干嘛不要,非但得要…还得要得…” 他本想说“还得要的光芒万丈…” 可说到最后… 莫名的,关麟的话突然戛然而止,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目光随之偏转,嘴巴也停住了。 而出现在他眼睛里,是个老熟人——李藐! 与之同时,李藐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关麟。 他俩一个身为“裤子都被扒了”的名士,最近正…气不打一处来,“悲愤”到了极点,四处乱逛乱骂; 一个作为关家四公子,只是顺路到此吃个便饭。 两人各有各的事儿,此刻碰上,仿若是偶然相遇,似乎是该出现点儿什么波澜。 可…因为太突然了,关麟与李藐都没有准备。 不过,随着关麟与李藐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李藐嘴唇突然动了几动,他像是不漏声色的吐出了什么。 而这些话,唯有关麟才能听懂。 紧接着,李藐的表情大变,他愤愤然的朝关麟这边冲来。 一边跑,一边怒吼: ——“就是你这竖子,羞辱于我,害得我无颜见人,关麟…关麟,我要杀了你!” 说着话,李藐张开那“血盆大口”,就要再度朝冲来,看样子,还是熟悉…像狗一样的撕咬。 乖乖的… 关麟心头暗道。 『——李藐啊李藐…』 『——你若在后世,奥斯卡小金人不颁给你,我关麟第一个不服!』 … … (本章完) 第一四四章 说着最狂妄的话,挨着最狠毒的打 日上三竿。 关府的正堂中传来嘈杂的拍案声与驳斥声。 “此逆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关某怎么就生出这么个逆子!” “大逆不道!简直是大逆不道!” 从关麟离去后,关羽的怒火一下子就窜天而起,他再也无法按捺得住心中的火焰。 他一次次的将手剧烈的拍下。 他的胡须伴随着他的嗓音,始终颤动不已,他整个人,都显得无比凌乱。 俨然,此间气氛并没有因为关麟的离去,而有所缓和。 甚而有之… 变得比方才关麟在这里时,更冷峻,更凛冽。 ——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 ——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 关麟的这四句话,宛若一枚枚毒刺一般,让关羽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关公息怒啊!” “是啊,关公息怒!” 马良与杨仪一个劲儿的劝。 门外的关平、关兴、关索、关银屏…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诚然…此前因为四弟关麟,父亲生过无数次气。 可无疑…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更猛烈许多。 “——砰…砰!” 关羽的拍案声又一次响起,特别是关银屏与关索,她俩心都在发颤,满是对关麟的担忧! “岂有此理,此子眼中还有孝义么?” “普天之下,岂会有为人子者说他的父亲‘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 “此气煞我也!” 关羽罕见的失态了。 还是在这么多人的目睹下。 委实,关麟临别前,最后吟出那四句话,有些戳到关羽心头的味道了… 这让他多少有点“破防”! 马良与杨仪彼此互视,他们想劝,却又知道,这种时候的劝解,无异于火上浇油。 且让…关公释放一下吧。 有这么个儿子,关公也真的不易! 或许,等这一阵释放过了,联想到关麟这小子的本事、功劳,欣慰之余,气也就消了不少。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你们怎生都站在门外?为何不进去啊?” 这粗犷声音是周仓发出的…他不知道这里经历了什么,还疑惑…明明关家的一众公子是大胜归来?怎生一个个低着头站在外面? 这是闹啥呀? 见没人说话,周仓又有急事,当即闯入了大堂。 可一进来…他就一种感觉,气抖冷! ——气氛抖然就冷了下来! 还是那种犹如,从和煦的春日,一步踏入满是冰霜的寒冬的感觉! 这… 一时间,周仓踟蹰了,紧急的军务…竟也不敢禀报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周仓的到来。 “呼…”的一声,关羽长长的吁出口气。 方才拍了几下桌案,大吼了几句,多少让他心中的气顺了一些…他尽可能压抑住那爆发的情绪,淡淡的道:“何事?” “——长沙郡急报!”周仓如实禀报道,“信使讲,长沙郡关山石洞发生大规模械斗,经过调查已经确定,械斗的双方是东吴的陆家军以及交州七郡督士變的手下,太守廖立与刘磐将军赶到时,遍地尸横,双方几乎全军覆没…” “倒是廖太守与刘将军缴获了大量的连弩、木牛流马、偏厢车,据调查…是两名名唤‘史火龙’与‘游坦之’的商贾,贩卖军械,可不知道为何,这里却引发两方的械斗,而幸存者交代,交州与东吴分别带来了二十五万金、二十万金也悉数被这‘史火龙’与‘游坦之’收纳,不知所踪!” 这… 此言一出… 杨仪还没回过神儿来,乃至于门外的关平、关兴、关索、关银屏尚是一头雾水。 可…关羽与马良均是一怔。 两人彼此互视,眼芒交汇之际,竟是不约而同吟出同一个字! ——“好…” 别人没有听懂这则急报。 可关羽与马良太清楚不过了! 什么史火龙、什么游坦之,这些…不过都是关麟那小子布下的棋子罢了。 这一计,乍看起来…似乎比不上将曹仁诱出襄阳的“引蛇出洞”,可…如果放深远去看,这一计“两虎竞食”比之那“引蛇出洞”,何止精妙百倍? 昔日,关羽就吃过太多次这“两虎竞食”的亏。 这是曹操手下“吾之张良”的荀彧荀令君,最擅长施展的一手。 而这一次… 关麟定是以“两虎竞食”之计,诱使交州士變与东吴陆家打了起来,两虎竞食,反倒是长沙郡的官兵“猎人得利”!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那还不算什么。 关麟此计…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械斗之后…遍地尸横,东吴陆家军与交州士變的甲士几乎全军覆没。 也就是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而长沙郡调查的结果,就是双方唯一能获得的信息。 换句话说,关羽大可以命长沙郡放出消息,编出故事,稍加渲染,这就是商贾交易…却被贼人给惦记上,最后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而这样的消息放出去… 交州以为东吴是贼人,东吴也会以为交州是贼人,再考虑到,东吴与交州之间那面和心不和的“附庸”关系。 恰恰…交州与东吴又都与荆州相连。 那么…接下来,他们势必都会争取荆州的支持。 一下子,不就变得有意思了嘛? 一下子,这局面不就打开了么? 马良的眼珠子一定,像是想到了缓和这一对关家父子矛盾的方法,连忙道。 “关公…此举,云旗公子巧施离间计,以两虎竞食之法引得交州兵与陆家军大肆械斗,积下仇怨,交州与东吴交恶,双方势必大打出手,这是解了关公北伐,荆州的后顾之忧啊!” 唔… 马良的话一开口,连带着眨眼向关羽示意,关羽一下子就回过味儿来。 ——『季常是特地引出云旗的么?』 果然,杨仪当即问道:“难道…这也是云旗公子所为?” “哈哈…”马良笑道:“除了他,还有谁能布下这‘两虎竞食’之计…”说到这儿,马良警惕的环视周围,不忘补充道:“此事,你们可不许泄露出去…” 周仓一拍胸脯。“这个自然。” 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也是拱手称是。 倒是杨仪,又一次的感慨道:“诶呦…这云旗公子,先是襄樊战场‘唬骗’曹仁,引得虎豹骑陷入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又是江东之地,离间‘陆氏’、‘士家’两族,引发交州、东吴之嫌隙,云旗公子如此大才,让人佩服呀!” 杨仪说这番话,可不是因为要劝关羽… 他是由衷发出的这一番感慨。 说起来,他来这江陵城,不过几天… 可一路走来,听说到的是关麟的传说; 到这里后,又屡屡有关麟的功绩,虽几次三番…关麟与关羽这一对关家父子剑拔弩张。 可瑕不掩瑜啊! 如果说此前,杨仪只是觉得,关云旗若是没能成为诸葛军师的弟子,多少有些可惜。 可现在,他的想法又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这何止是可惜啊! 如此一块璞玉,若不能让诸葛军师雕琢,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下意识的,杨仪已经心甘情愿想为关麟这公子…说话。 反观关羽,因为这一个小插曲,因为马良的话,他的心情和煦多了。 关羽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云旗成为诸葛孔明的弟子,偏偏那“该死”的第一封答卷,太败眼缘了! 而马良刻意引出的这则功勋,无异于一个巨大的加分项。 孔明对“北拒曹操,南和孙权”可是看的极重… 这其中,“南和孙权”这一条,最让他担心。 而巧施妙计,引得东吴与交州不和,如此…厉害呀! “唉…”倒是关羽,他故意的叹出口气,“关某这逆子,唉…” 这就是语言的魅力… 哪怕是欲言又止… 哪怕没有刻意的表达,但…关羽对关麟的既惊喜又苦恼,通过这么一句,通过这么两个“唉”字,一览无余,足够让杨仪清楚,回去后该怎么向孔明复命。 “关公…” 见气氛和缓了不少,周仓继续问道:“长沙太守廖立还提及,这批军械如何处理?” “物归原主吧!”关羽摆摆手,尽管有些不舍,还是故作潇洒道:“运回来,给云旗这臭小子送到西城郊…” 不送到西城郊,又能如何呢? 但凡…他关羽敢扣下一丁半点,那不用想,明儿个一定又是满城风雨。 ——关麟公子于得胜桥上请关公下罪己书! 这“罪己书”,简直要被这小子玩出花样了。 “关公放心…”杨仪最终开口道:“云旗公子的才华,下官看在眼里,必定会向诸葛军师如实禀报,至于那考题…下官也会替云旗公子、替关公向诸葛军师解释一番,瑕不掩瑜…想来诸葛军师一定是能体会云旗公子的才华,能体会关公的这封期盼,所以…” 说到最后,杨仪的目光再度望向那竹简… 这是在请示关羽。 “罢了,罢了!”关羽摆摆手,“孺子不可教也…罢了,随他去吧!” 说到这儿,关羽缓缓起身,“今日杨尚书要走,关某送杨尚书。” “不敢…” “请!” 罕见的,关羽亲自去送杨仪。 而这一个地位悬殊的送别,无关乎性格,无关乎身份,关乎的仅有一名惆怅的“老父亲”在为他的儿子“计深远”! … … 江陵城的市集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突然…就发生了“惊悚”的一幕。 李邈又要去咬关麟。 与李邈状似癫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关麟的镇定。 看着李邈冲过来,关麟只是一摊手,朝张星彩道:“星彩姐,你看看,弟弟我在江陵城多不容易,是人是狗都想咬我,老爹欺负我也就罢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名士竟也要来咬我…弟弟的心好累啊!” 说到这儿,关麟更靠近了张星彩一分,“星彩姐,伱可是答应张三叔的,不能让人伤了我一根毫毛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李邈已经冲过来了… “关麟,我咬死你…我咬死你!” 状似癫狂! 李邈简直就像是一只恶犬一样,一边愤怒的咆哮,一边张开血盆大口,眼瞅着就要咬到关麟了。 就在这时… 一支纤细的胳膊一下子按住了李邈的脑袋。 紧接着,关麟只觉得身前的张星彩“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 一个疾步,她的拳头已经到了,伴随着“轻蔑”与“鄙夷”的眼神,张星彩没有一点留情,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李邈的面门上。 呃… 李邈捂着鼻子,直接摔倒在地。 他口中支支吾吾,却依旧嘴硬,“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本事,你…你,你…你过来呀!” 关麟没有回答李邈,只是望向张星彩,“星彩姐,这厮鄙视你们女人,不能忍哪!” 关麟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在川流不息人流的那一双双眼瞳里,纷纷看到的是极致残忍的一幕。 张星彩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蚱”般,对李邈拳打脚踢,拳拳到肉,脚脚锥心… 更有甚者,张星彩回想起上一次… 就是因为她的疏忽,害关麟弟被这家伙狠狠的咬在胳膊上,直到如今,胳膊上还留着牙印呢! 想到关麟弟还给她“柔软的小翅膀”、帮她摆脱尴尬呢? 故而…那一次的事,张星彩自责坏了… 这次逮到机会,哪里肯轻饶了这李邈。 一拳拳,半点不留情! 因为这集市距离“贼曹掾属”不远,不多时,关麟的“狗腿子”,啊不…是关麟手下的那些衙役们就赶了过来。 俨然,他们也听说他们曹掾有被李邈给“欺负”了。 来到这里,二话不说,左右开弓,骑在李邈的头上便是一通乱拳下去。 关麟看着都有些心疼。 心里连连嘀咕着。 ——『你们可轻点呀,别真给打坏了。』 心念于此,关麟的余光却瞟向四周。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关麟粗略的扫了一遍过后,又扫了一遍。 可最后…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关麟心想。 ——『这么多人,到底哪个是啊?』 原来,方才他与李邈见面,李邈隐晦的张口说了些什么,别人没有注意,可关麟看的真切。 李邈的口型是——有“眼睛”跟着他! 故而…李邈才会做出癫狂一般的举动,才会朝关麟撕咬了过来,宛若不共戴天。 而为了演的逼真,关麟也就不能有丝毫的留情。 呼… 心头呼出口气,关麟暗道。 『——委屈你了!』 其实,张星彩已经停手了,倒是贼曹掾属的那些衙役们,丝毫不客气,一番殴打,李邈浑身的骨头都宛若要被打散了。 可他的嘴巴始终不停,他依旧是保持着一个“喷子”的本色。 ——“关麟,我日你…我日你全家!” ——“你们关家一门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呜呼哀哉…嗟夫痛哉…我日你先人!” 粗鄙的“日”字,高雅的“呜呼哀哉”、“嗟夫痛哉”…凡是能骂的,李邈一边挨打,一边骂了个遍。 关麟则表现的越发狂傲、嚣张。 “还呜呼,呜你大头鬼啊!打,接着打,往死里打!” “打到他闭嘴为止!” 李邈厉声大啸,“除非你打死我,否则,否则我李邈与你不共戴天,我李邈与你们关家不同日月…” 关麟不得不佩服李邈遣词造句的能力,他故作大笑,“就你?还跟我不同日月?我都在想,要不要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原本而言。 一个富贵家族的少爷当街殴打名士,一定会招致围观人士的重重谴责。 可…偏偏,是李邈先动的手,关麟打的也算是事出有因。 考虑到关麟将魏谍都揪了出来,考虑到这李邈差点误了大事儿。 所有人的愤怒一股脑的都涌在这李邈的身上。 不时有人叫喊。 “打得好!” “打死这个龟孙儿!” 倒是唯独李邈,迎着周围的谩骂,挨着最狠毒的打,却说着最狂妄、最嚣张的话。 ——“你打死我吧,哈哈哈…你打死我吧,我…我李邈就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 “嘎吱…” 关麟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动。 原来是张星彩气不过这李邈说什么“厉鬼”、“生不如死”的话,她直接一脚踩在了李邈的小腿上。 李邈尚未反应过来,“嘎吱”的脆响先声夺人,紧接着,一处剧痛便从他的小腿处钻心而来。 李邈当即发出一声哀嚎。 这是…骨…骨折了! 当然,张星彩控制着力度,并没有下死手。 这等力度,若有良医…一个月之内,还是可以恢复的,倒是…李邈脸上与身体上的内伤能不能恢复就不好说了。 关麟心里嘀咕着。 『——差不多了吧?别真打死了!』 他当即就打算喊停了… 可骤然,李邈的目光与他的眼芒交汇,他感受到的是李邈眼神中的坚毅与果决。 他就像是再说… ——还不够! ——继续,继续! ——接着打! 呼… 关麟的心头是猛地长吁一口气,他都没想到,这李邈…为了能打入曹魏内部,为了能过了那生性多疑的曹操这关,竟…竟能坚韧到如此地步? 当然,关麟哪里能知道李邈心中所想呢? 在他看来,他已经像他的偶像祢衡一般,当众一丝不挂、果露形体。 乃至于…他更近一步,被人绑在木桩上,任人指指点点。 他既已经迈出了这一步… 那,内心中所有的羞耻感自是一扫而空,他现在心头唯有坚守着的是厚重的——使命感! 开弓没有回头箭… 在这一股使命感下,他什么也不在乎了。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就在关麟打算下令,继续狠狠地打时、 有人厉喝道:“关公统御,江陵城下,是谁敢当街行凶造次?来人,绑了,莫要走了凶徒!” 这声音。 关麟可太熟悉,这不那“糜老头”么? 关麟还正琢磨着去向他讨债呢? 不曾想…这货主动送上门了。 这不就巧了么? 果然,在一干官兵开路下,那当中肥胖的男人气势汹汹的撸起袖子,不可一世的朝这边走来。 “本太守巡街,竟不曾想,光天化日之下,竟会出现如此恶劣之事!成何体统?王法何在?律法何在?” 糜芳的话说到这儿。 突然发现…挨打的人是李邈。 他心头下意识的就“咯噔”一响,当即就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当转头看到关麟时,吓了一跳… 『——这,这,这!』 当即,糜芳就说不出话来了,方才的嚣张不可一世,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他怂了,就像是“那啥过的“那啥”…一下子就萎了一般。 还是关麟乐呵呵的朝他笑。 ——“你好啊,糜太守,咱们是好久不见了!” ——“话说回来,糜太守欠我的债?打算啥时候还呀?” 这大官正是江陵太守糜芳。 看到关麟的一瞬间,他的心,一下子就哇凉哇凉的。 他内心中直嘀咕。 『——大爷的,怎么是这小子啊。』 『——早知道是这小子,我…我就该绕着道走了…完犊子了,这是转角撞见大债主了!』 … … (本章完) 第一四五章 这小子真狠哪! ——糜太守欠我的债?打算啥时候还呀? 关麟这句话一出,糜芳就有些腿软了,心头五味杂陈。 一千部曲啊。 这都是他们糜家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私兵,战时能打仗,平时能帮忙照顾生意,骤然拿出去一千,糜芳怎么能不心疼呢? 乃至于,不仅心疼…除了肾以外,肝、脾、肺也变得疼了起来。 正因为如此,他是想…能拖一天是一天。 再加上,这段时间关麟没找他讨要,糜芳琢磨着…没准就能拖到下个月了。 这岂不是又大大的赚到了? 商贾之家,精明着呢! 倒霉就倒霉在…在这集市上,怎么就偶遇了呢? 这就有点尴尬了。 “哎呀,原来是关贤侄啊…”糜芳直接转移话题,“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贤侄在这儿干嘛…哎呦,看我这脑子,一定是这集市上,有人欺负你了…” “没错。”关麟也不纠结着去讨债,笑着指向那李邈,“糜叔啊,你可得为我做主,这厮又要咬我,若不是我张三叔派星彩姐保护我,险些就被这厮又给咬了。” 糜芳抬眼望向李邈,旋即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走到他的面前:“上次把你扒光了,还不长记性是吧?还当街咬人是吧?” “朗朗乾坤,浩然正气,咬到本太守最挚爱的侄儿身上了,岂有此理,这是岂有此理。” 说着话,糜芳大手一挥,“把他抓起来,关入牢狱!” 为了讨好关麟,为了能延缓交人,糜芳也是不遗余力了。 “不至于…”哪曾想,关麟一摆手,显得颇为大度,“把一个名士关入牢狱,传出去,就好像是我关麟欺负他一样,名声不好。” 听到这儿,糜芳笑了。 ——『呵呵,伱还在乎名声?』 心里这么想,却是重重的点头,“贤侄的话,有道理!” “我打算饶他一命。”关麟感慨道:“谁让我是一个高尚的人、以德报怨的人…所以嘛…” “所以就放了他?”糜芳眨巴了下眼睛,他感觉有点看不透关麟了。 “死罪可免,但是…总也需要以儆效尤嘛!否则,公理何在?王法何在?人人都当街学狗咬人了,如此江陵城岂不是乱套了?”关麟淡淡的开口,“不如,就再把他的衣服给扒了,然后让他就这么赤果着爬回家,如何?” 啊…啊… 糜芳一愣。 ——『这小子真狠哪!』 的确,名士要脸,关麟已经扒了他一次,这又扒了一次,那以后这李邈还有脸见人嘛? 走在大街上,岂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糜芳还注意到,李邈的腿好像还被打折了,这要扒光了往回爬,不知道得爬到什么时候了? ——『狠…真狠哪!』 就在这时,似乎是注意到糜芳表情变了,关麟疑惑的问,“糜叔是不是觉得,我这惩罚有点轻了?” “就这样吧,谁让咱以德报怨,谁让咱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呢?权且,大人不记他小人过了。” 呃… 糜芳有点晕,他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方才回过神儿来。 他连忙吩咐左右,“没听到我贤侄说什么么?扒了…让他一丝不挂的爬回去!” 关麟补充道:“还有,贼曹掾属的衙役何在?” “小的在!” 一连三个衙役站了出来。 关麟看到他们的手都是肿了,俨然,方才打的颇为用力! 可悲的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咳咳…” 关麟轻咳一声,“待会儿他爬回去的时候,你们盯好了,若是有谁敢帮他?那就告诉本曹掾,本曹掾得好好查查,看看何人敢帮一条见人就咬的狗?” “喏…” 随着关麟的话音落下,一干衙役拱手。 这中间李邈倒是没有说话,不是他怂了,而是浑身太疼…根本喊不出话来了。 说完了这些,关麟最后深深凝望了李邈一眼… 李邈也望向关麟。 只一个刹那,四目相对,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藏在这深邃的眸子里。 可…这道目光一闪而逝,李邈的眼眸一瞬间又变回了仇恨,样子变回了咬牙切齿,关麟则变回了那个嚣张、狂傲的少年。 “糜叔…不忙吧?”关麟话锋一转…“我跟星彩姐可否去你那儿讨杯茶喝?” “不巧了…”事儿处理完了,糜芳本着有多远躲多远的心思,跑还来不及呢?哪还会跟关麟去喝茶! 这茶…太贵!喝不起! “待会儿还有公务…这不,你爹将加固江陵城与长沙郡的重任交给我了,一个脑袋恨不得掰成两瓣儿用,无暇分身哪!” 关麟岂会听不出,这是推脱。 当即,关麟凑近了糜芳一步,他压低声音,把嘴巴凑到糜芳的耳朵上。 “我记得糜叔当初问我,有没有什么生财有道的法子…” 此言一出,糜芳的眼睛徒然瞪大。 他毫不在意周围一大堆人,连忙问:“你小子有啊?” 关麟重重的点头… “哈哈哈哈…”糜芳当即大笑,当即就把手搭在了关麟的肩膀上,“走走走,我那儿…有好茶,更有好酒啊!” “话说回来,啥呀…啥买卖呀?” 糜芳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眼芒中望眼欲穿… 关麟一边走,一边招呼张星彩。 回答糜芳时,下意识的往张星彩裤裆处瞟了一眼,“糜叔,待会儿说,待会儿细细的说!” 这边厢,糜芳与关麟勾肩搭背,张星彩跟上,一行官兵护送着有说有笑的三人扬长而去。 那边厢…李邈的口齿在嗫嚅,他本来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 哪怕偶尔能蹦出几个声音,也是含糊不清,可…看着关麟与糜芳如此大摇大摆的离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做出了义愤填膺状,然后…发出吼声。 ——“我…我要生食汝肉!饮…饮汝血!” 只是…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人在意。 四处传来的,均是百姓们对他的谩骂声。 以及…那些留下来的那太守府的官兵与贼曹掾属的衙役,他们齐刷刷露出了凶神恶煞。 “李先生是打算自己脱呢?还是咱们替你脱呢?” “诶呦喂,李先生这副模样,怕是自己无法动手了,那…就只能劳烦咱们哥几个咯!” “——来呀,走着…扒咯!” 这一刻,李邈的衣服再一次的被撕烂。 而这一切,人群中的刘桢悉数看在眼里。 他心头喃喃… ——『李先生,抱歉…曹公多疑,我不得不多留心于你…』 ——『今晚,就将你救出苦海!坚持住,咱们…去襄樊,去北境!去面见曹公!』 … … 冬天将至,天气渐渐的冷了,树叶由绿变黄,百花由放而调,呼啸的劲风多了,到处都平添了凄凉。 出江陵城西门,眼前的便是一望无垠的旷野。 向西行至成都的马匹已经备好了,一个个沿途护送的骑士也精气神儿十足。 关羽与马良亲自来为杨仪送别。 杨仪拱手,“下官不过是荆州一寻常士人,如何能当得关公亲送。” 关羽一捋胡须,身侧的周仓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 关羽接过,递给了杨仪,“这是关某写给孔明的信,劳烦杨尚书将其与吾儿的三份答卷一齐送到。” 杨仪连忙小心翼翼的收好,“关公放心,下官必定会亲手交到诸葛军师手中!” 说着话,马夫已经牵来了马。 杨仪准备上马…却忍不住又张口问了句。 “关公这信,多半还是为云旗公子解释吧?” “唉…”关羽叹出口气,面颊上显而易见的神伤、暗淡了许多,“不怕杨尚书见笑,吾儿一封胡闹的答卷,势必会让孔明觉得,此子轻浮!” “然…关某的儿子,自己最是清楚,云旗绝不是轻浮,只是他太像关某了…像关某一样孤傲,像关某一样执拗。” 就像是照镜子一样… 只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会看到自己的优、缺点。 但,在关麟之前,关羽从未有过“镜子”,又如何认清自己呢? 不得不承认,关麟的存在,关麟对关羽时的“傲睨一切”、“盛气凌人”,又岂不是关羽与他人接触时的那般! 因为关麟,关羽更能看懂自己,也更能认清自己。 只是… 终究,关羽的身份,关羽的性格… 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不仅让杨仪惊讶,更让马良觉得不可思议。 ——『云旗公子,还真是改变了关公许多呀!』 马良这么想… 却并未发出一言。 倒是杨仪,他再度拱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下官羡慕云旗公子,下官也羡慕关公啊。” “此话怎讲?”关羽抬起头,露出几许好奇的神采。 杨仪笑着感慨道:“下官羡慕关公…有云旗公子这么个有才学、有胆识,又机敏、聪慧的公子,下官羡慕云旗公子,有关公这么个面冷心热,表面上剑拔弩张,可私下里却总是为他着想的父亲…如此父子,与寻常的慈父孝子不同,却又超脱于寻常的慈父孝子,下官是由衷的羡慕啊!” “哈哈…” 杨仪的这一番话惹得关羽笑了。 只不过,关羽的笑从一开始怅然的笑,很快转为了苦涩的笑。 他叹出口气,“杨尚书缪赞了,这小子能有一天不气关某,关某就足以欣慰至极了,时候不早了,杨尚书上路吧!” 说到这儿,杨仪又庄重的向关羽拜别。 他翻身上马,郑重的留下最后一句,“关公放心,信会带到,在诸葛军师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杨仪心如明镜!” 言及此处,杨仪挥动马鞭,当即驾马而去。 不多时,在关羽目光的注视下,杨仪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官道上。 此间只剩下关羽、马良、周仓三人。 关羽饶有兴致的问马良,“季常一向最是好奇,怎生这次不问关某,写给孔明的这封信。” “还用问吗?”马良笑着摇摇头,“关公既是希望云旗,能像吾弟幼常一般,成为孔明的关门弟子!这信,自然少不得为云旗说说好话…毕竟云旗的答卷,也的确太过敷衍了。” 言及此处,马良重复出了关麟的答案。 “‘凑不出就凑不出呗!老老实实的在家睡大觉,根本没必要凑!’…也不知道,云旗公子是怎么想出这么一句的,总不至于…那天人将军曹仁即将命悬一线了吧?” 听着马良的感慨,关羽又补上一问。 “季常啊,你素来不说假话,以你之见,若拿云旗比幼常?谁更优胜一筹?” 这个… 拿关麟与马谡比么? 马良的眼睛连续的转动了起来。 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 “这我可答不上来。” 是啊,整个荆州才俊,能让诸葛亮看上的也唯独马谡马幼常一人。 这个弟弟,在某些方面,究是马良也是佩服的紧。 至于…云旗。 如果抛开他的胡闹与张狂,给予马良最直观的感觉,就两个字——惊艳! 坦白的说,云旗所带给他的惊艳,是远远胜过他弟弟马谡马幼常的。 可偏偏… 马谡是孔明的弟子,在孔明身边已经学习几年,学识、本事又岂会不大肆精进呢? 怕是如今的云旗还比不了。 “哈哈…”听过马良的回答,关羽笑了,他一捋胡须,“今日,季常竟也学会三缄其口。” 言及此处… 关羽再不停留,一挥马鞭,当即往城中行去。 今个,从一早上起,所有的事儿,全部都围绕着关麟这小子。 心情就像是山峦、盆地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伏! 心情一起伏,许多军务尤尚未处理。 … … 自襄樊而来的飞鸽,传入特定的驿馆。 驿馆取下飞鸽脚上的信笺,旋即派出骑士纵马向南。 马儿的速度飞快,如旋风一般,在官道上踩过无数泥泞…马上的骑士,迎着正午时的烈日,任由汗珠四散挥洒,依旧策马飞驰。 一日一夜,他行了二百多里,总算赶至江陵。 他轻车熟路的行至关府门前。 “——得得得!” 马儿的嘶鸣响彻天际。 原本因为今早关四公子与关公的大闹,驻守在关府门前的甲士正在议论纷纷,评判谁对谁错。 被这急促的马蹄声一打乱,顿时…所有守卫悉数往这边凑来。 马上的骑士已经精疲力尽,却还是拿出了竹简,并且念出了简讯。 “——速报关公,襄阳城…曹仁、曹纯遇刺,曹纯死于当场,曹仁昏迷至今…” 一听到这番话,门前的文吏脸色顿时变了。 一旁的守卫更是提起了百倍的精神。 有人拉住了马,有人去搀扶这下马的骑士。 文吏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忍不住惊问:“你…你方才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速…速报关公,襄阳城,曹仁、曹纯遇刺,曹纯死于当场,曹仁昏迷至今…” 这骑士用尽最后力气把话讲出,连带着将一封信笺交到了这文吏的手里。 这… 出大事儿了! 文吏浑身一个哆嗦,他连忙询问。 “关公呢?关公方才去哪了?” 有守卫回答,“似乎是去…是去送杨尚书了。” “——哎呀!” 一声长叹,文吏连忙喊道:“备马…备马,出事儿了,出天大的事儿了!” 文吏那握住“信笺”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哪怕是现在,他尤自觉得。 他是听错了! 曹仁与曹纯怎么就能被刺杀了呢? 曹仁与曹纯,怎么就能一死一晕厥呢? 这…这也忒匪夷所思了吧? 思虑的功夫,马儿已经被牵来,这文吏再不敢有半点迟疑,当即朝外城门方向行去。 也不知道… 现在的关公到底在城门处,还是在关家军军营! … … 江陵城内,清冷的街道。 一步,一步,一步… 一个浑身赤膊,紧紧用一块破布包裹住“关键部位”的男人,他浑身淤青、蓬头垢面,正在一步、一步缓慢的爬行。 他是李邈,蜀汉第一喷子,李氏三龙之一。 傲气不可一世的李藐。 他的腿被张星彩踩折,他的衣服被官兵扒去,他根本站不起来…唯有靠着一双胳膊努力的向前挪动。 他挪动的速度宛若乌龟一般,哪怕如此,他每挪一步,就大喊一声。 “——关麟,吾生食汝肉!” 亦或者是。 “——吾,李邈誓与关家不共戴天!” 他蓬头垢面,他的样子狼狈不堪,他的喊话声呜咽至极… 乃至于,很难有人听清楚,他究竟在喊些什么。 周围有三个衙役,不断的催促着。 “快点儿,快点儿…” “谁让你得罪咱们曹掾了?” “活该!快点儿…” “咱们对你已经够开恩了,还让你捂着,否则…怕是你还没回去,那里就要磨坏咯!” “哈哈哈哈…” 衙役们那带着嘲讽的话语一句句传出。 李邈仿佛感受到的…是整个江陵城满满的恶意。 起初…他爬行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围观,可到后面…没意思,看一个赤身果体,腿都断了的名士爬回家,又有什么意思呢? 除了嘲讽两句外…似乎也没什么。 当然,还有很多人指着李邈,说他包庇魏谍。 理应与魏谍同罪,本就该死! 这些话…这一句句的误解,让李邈痛心不已。 可每每他,就快扛不住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关麟曾说过的话。 ——“昔日祢衡一丝不挂,果露形体,以此羞辱曹操…让曹操望而生畏?” ——“而今天,你要做的事儿比祢衡做的,要困难十倍,敢问,李先生可有如那祢衡般‘一丝不挂、果露形体’的决心?” ——“深入敌后,孤军为战…四面均是敌人,没有战友,没有任何暖心的话!” ——“李先生又可有能忍受这份寂寞、孤独、痛苦、彷徨…甚至是所有人的误解,最终向死而生的胆力?” 『决心与胆力!』 就是这么五个字,始终拉扯着李邈,让他心甘情愿的踏上这刀山火海,向死而生! 他一直有个信念,他李邈,李氏三龙之一,早晚有一天,他要不鸣则已,一鸣——飞龙在天! “啪…啪…” 终于,李邈无比艰难的爬到了自家的门前。 贼曹掾署的衙役,似乎也不愿意在他的身上费功夫了,主动帮他打开了门。 不忘说着风凉话。 “走了,走了!” “都是因为你,连午饭都没吃上。”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这差事,能去向咱们曹掾领十斤小米嘛?” 一边说着话,这些衙役就走远了。 倒是李邈,他扶着桌案坐到胡凳上,他伸出腿…去看小腿的伤势,不算轻…但也算不得严重。 “呼…” 他长长的呼出口气,旋即将桌上那盛满酒的碗端起,他沉吟了一下,旋即一饮而尽。 酒水的辛辣刺激着他的味蕾,这种感觉,就像是重获新生一般! 他大口大口的呼着浊气。 仿佛,在门关上的一刻,他才能做回他自己。 “还…还有多久?还…还要忍多久?” 他用细若游丝的话,喃喃的问自己。 良久… 也不知道是一刻钟,还是一炷香,亦或者是半个时辰。 ——“咣咣咣!”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李邈浑身骤然一个哆嗦,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不过只是一个刹那,他又镇定了下来,他抬起头,凝着眉,望向那大门处。 沙哑的语气接踵而出。 ——“门没关,进…进来吧!” 随着“嘎吱”一声,大门敞开,曜日之下,一个儒生清俊的面颊映入李邈的眼帘。 下意识的,李藐的心头“咯噔”一响。 ——『来了?终于…来了么?』 果然…不出李邈所料。 来人张口。 ——“李先生,你受苦了!在下来晚了!” … … (本章完) 第一四六章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第一四六章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张飞一大早跟关麟打了个照面,然后把闺女交给这臭小子后,他就忙不迭的赶往西城郊。 按照孔明的嘱咐,这位军师的“老丈人”,他还是要来拜见一下的。 毕竟,他来这荆州,还是带着两个任务的。 其一,调查洪七公的真实身份。 其二,寻得良医,解法正法孝直的病患! 可… 让张飞有些意外的是。 这刚出西城门,就看到…城郊许多村落都在办丧事,哭嚎声不绝于耳。 当然,办丧事儿,这并不奇怪。 眼瞅着就要进入十月。 在古代,十月对于老年人,是一个很危险的季节,很容易因为穿着单薄而冻死、病死。 甚至,在汉代,如果夏收与秋收的成果都不理想,那么,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家里的老人如果在冬天病逝,就很有可能出现,没钱办丧事的情况。 又因为小冰河期的缘故,寒冷来的早了一些,也更冷了一些,故而…还没到十月,已经送走了一些贫寒的老人。 张飞忍不住凑过去看。 穷啊… 只觉得这些农人忒穷了。 一个个穿着单薄的衣服,这如何抗得过一整个冬天呢? 可哪怕是穷… 哪怕是穿着单薄。 可棺木中,那些逝者却依旧穿着厚厚的、华丽的衣服。 遗体也被清洗过了,嘴里和手里也都放上了东西,由此可见,大汉的“以孝治天下”可见一斑。 按照习俗,子、卯、巳、酉、戌,这些日子,可以下葬男性死者; 午、未、申、丑、亥、辰,这些日子则是下葬女性死者。 地点往往会选择本乡本土的高处,或者山的旁边。 看着这一幕幕,张飞的心情,难免一阵唏嘘。 倒是… 越往西走,他发现,这边办丧事的几乎没有。 这一处村落里…挨家挨户,有的在制作肉干,有的在用七月制作的酒曲来酿酒,还有的在腌菜,甚至能看到,百姓们穿着大袄,一派忙碌富庶的景象。 张飞琢磨着,这不过就隔了二里地,差距就这么大么? 张飞忍不住问了一个老叟。 “老人家?这是咋回事啊,怎地那边穷的叮当响,衣服都薄的跟那苍蝇的翅膀一样,可你们这边,家家富庶,穿着厚袄,竟还在制腊肉呢?” 村民淳朴,听得张飞这话脱口。 那老叟回道,“不瞒你说,几个月前,我们村跟隔壁村都一样,可现在不同了…那黄老先生的‘沔水山庄’不知为何,一下子涌入了一、两千人…这么多人,得吃饭,得生活…于是,我们这村子不就有营生了嘛!我们这村子…不就被养活了么?黄老先生又慷慨,不曾断我们分毫,家家户户也就有余粮了。” 老叟说到这儿… 一个背着半扇猪的中年男人正巧路过,忍不住补充道:“还不只这些呢,我听说,沔水山庄里也都是流民、乞丐…黄老先生仁义啊,何止是养活了我们村儿,这一、两千流民、乞丐也是他养活的呀,这不…近来,黄老先生还广招人手呢!隔壁村子,那些精壮的,穷的叮当响的,都纷纷投奔过来了!” 听到这儿,张飞眼珠子一转,“那你咋不去啊?” 这中年男人摆摆手,“可不是随便的人都能去的,黄老先生查的严着呢,要么祖上三代都是在咱们当地,要么就是中原动乱,逃难过来的,但凡族里有一个在东吴,在北方当官的,或者有过作奸犯科的…统统都不要?” “他咋知道伱们家族里有人在北边?在东边当官?咋知道,你们有作奸犯科的?” 张飞连连眨巴着眼睛,他太好奇了。 “嗐…”这次是那老叟解释道,“都是十里八村的,谁不认识谁啊?真要有个谁都不认识的,那黄老先生哪肯用啊!” ——嘿! 张飞的眼珠子一定,心里嘀咕着,这“沔水”山庄有点意思啊。 等等… 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脑回路,张飞回过味儿来了。 ——『流民,乞丐?』 ——『那洪七公,不是建了个丐帮嘛?丐帮…丐帮?难不成,就是一群乞丐凑在一起?』 心念于此,张飞当即问道。 “那你们可知道谁是洪七公?” 这老叟与中年男人彼此互视一眼,旋即摇了摇头。 不过,那中年男人提醒道。“洪七公可厉害了,略施小计,就能让东吴吃瘪,江陵城…人人提到,都说这洪七公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哪能知道…洪七公是谁啊?不过…” 张飞本要叹息,突然一个“不过”,再度让他提起精神。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大袋钱,给眼前的两人,一人抓了一把,“俺不让你们白讲,把知道的都告诉俺!” 这个… 老叟与中年男人彼此互视,老叟收起了钱财,如实道:“其实也没啥不能讲的,村里人都在说。” “说啥?”张飞急坏了,丫的,你这老头能不能不绕弯子了。 老叟缓缓的道:“洪七公,我们虽不知道是谁,不过…近来坊间总是提起的那‘黄老邪’…我们猜测…” 老叟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他的慢性子,倒是那中年男人,当先道:“村里人猜测,‘黄老邪’便是‘沔水’山庄的黄老先生…你想啊,他姓黄,如今…又招募了这么多人,还有那传得沸沸扬扬的神器、军械?除了黄老先生有这本事,还能有谁呢?” 呵呵… 张飞乐了,有关“黄老邪”的身份,他原本就往这边想了。 只是,没有直接的证据。 可现在嘛… 张飞的眼珠子一定。 也不错,没有寻到洪七公,找出来个黄老邪,也算是意外之喜! 心念于此… 突然沔水山庄的大门打开了。 张飞注意到,大门处,一个老叟,穿着皮衣,骑着毛驴,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正优哉游哉的往山庄外走来,他不时的晃晃酒葫芦,俨然是嘴馋了,出来向村民们讨酒的。 一边走,他还在吟着一首小诗。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瘦;长空风絮飘,改尽江山旧。” ——“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即将麟甲飞,他日遍宇宙。骑驴来讨酒,独叹梅花瘦。” 这诗,像是在预测… 大雪就要来到。 听到这儿,张飞哪里还能淡定,他伸开胳膊,叉着腿朝黄承彦跑去,活像一个五十岁的孩子,一边跑,一边嚷嚷着。 “老黄,老黄…” “总算让俺找到了,原来你就是那黄老邪啊!” 在张飞看来。 找不到洪七公,无妨…找到黄老邪,也足够向那诸葛孔明交代了。 … … 不过是只隔了一夜,天气骤冷了起来。 空气中干巴巴的,惹得人的脸也干裂的厉害,这是“枯水期”即将来到的预兆。 送别了杨仪,关羽没有直接回江陵城,而是赶至关家军驻扎的营地,处理一些军务。 马良也跟着过来,算是为关羽出谋划策。 关平是牙门将,本就在关羽的帐下听候差遣。 关兴、关银屏、关索作为屯长,本不该在此。 可因为他们特殊的身份,大帐内均留有他们的席位。 “长沙郡,发现械斗、缴获军械,廖立太守当机立断,自是一功,可刘磐将军千里奔袭,亦是功不可没,当予以嘉奖!” 此刻的马良正在禀报。 方才,他与关公正在议论的是,长沙郡关山石洞内,那便是尸骨的大型械斗,最终长沙郡守缴获军械一事。 而这中间,因为关羽与马良的关注,曾提前委派刘磐千里奔袭,去提醒长沙郡守廖立。 不辞辛苦,日夜奔袭。 刘磐也的确当赏。 当然,这其中最大的功劳,又如何能躲得开关麟这臭小子呢? 此刻的关羽尤自生着关麟的气,他只是颔首,“刘磐将军乃刘景升之从子,忠心于大兄,赏赐不易过轻,季常需仔细斟酌。” “喏!”马良领命。 当然… 这件事中,其实…还是有一个小插曲的,据急报中陈述,刘磐将关公手书送到长沙郡时,手书中竟还有一封神奇的字条。 其上内容——“明日午时,关山脚下石洞之内有惊喜,太守务必携兵至此,当有收获,莫早,也千万莫迟咯!” 如果说这一封字条,这些神乎其神的话,并不能在当时…引起太大的轰动。 可…偏偏字条上的署名,难免让人遐想连篇了。 因为这署名正是——洪七公! 廖立与刘磐在发回的急件中,也向关羽询问,是不是‘洪七公’将这纸条交给关公的? 但事实上,关羽哪里知道什么纸条? 更不知道这纸条上的内容。 倒是因为这么一条,让关羽与马良在有关“洪七公”的线索上,能够得出几个全新的结论。 第一,黄老邪与洪七公绝不是一个人。 但极有有可能,他们双方是认识的; 第二,如果黄老邪是黄承彦的话,那…洪七公多半与其年龄相仿,且相交莫逆! 这点,从丐帮弟子一口一个“老人家”的称呼,就能够判断。 如此的话… 那就存在一种可能,“洪七公”是与沔南名士黄承彦交好的水镜先生司马徽,亦或者是隐居于鹿门山的庞德公! 当然,前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因为后者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也就是娶了诸葛亮二姐的那位,如今任曹魏的“吏部郎”! 考虑到庞山民的身份,当爹的庞德公似乎没有出山,去相助关羽! 当然…这些都是猜想。 也不是能放在明面上讨论的话题。 甚而有之,还有一种可能性。 “黄老邪”不只是黄承彦,关麟这臭小子也是“黄老邪”的一部分。 如果是这样,那…考虑到关麟与这些丐帮弟子亲密的关系。 他一定知道,那位丐帮的“老人家”——洪七公的真实身份。 其实…这里存在一个误导。 若不是“洪七公”那“老人家”的身份深入人心。 也因为这一条线索的误导,关羽与马良已经足够判断出,洪七公的真实身份。 但是…至少目前看来,可以笃定,洪七公一定是友非敌! 有关长沙郡的军务,是今日讨论的最后一个军务。 按理说,这场关家军大帐内的军事会议,算是结束了。 不过… 关羽特地留下马良与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五人。 他发现,他也是醉了。 本想借着其它的事儿,让心情换一下,不再去想关麟那臭小子,想这臭小子的事儿,可…莫名其妙的,关麟这臭小子就像是阴魂不散的塞满了他的脑门。 特别是那最狠的几句。 明明想到就会很生气,就会愤怒,可莫名其妙…关羽就会像是钻进了牛角尖一样,就会往那想。 ——“老爹,你这就有点儿不要脸了吧? ——“那些连弩、偏厢车,父亲难道…也要‘脸都不要’的说是关家军缴获的么?” ——“父亲,无话可说了?还是无言以对了?” ——“父亲可以脸都不要,可孩儿要脸!” 关羽感觉他病了,他患了无比沉重的心病。 方才会议时如此,现在会议结束了还是如此,他满脑子里想的竟都是关麟的这些话! 竟都是,这个就快要把他气死的逆子。 关羽自然不知道,这的确是一种病,却不是心病… 治的话,算了,还是换个儿子吧! 缓缓起身,关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定了定神儿,忍不住问这几个儿子。 “你们说说,何为‘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何为,‘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 ——啊… 此言一出,被说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了,就连马良也惊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绕到关麟身上了。 “说说!” 见众人没有说话,关羽轻轻踱了一步,语气并不严肃,就像是…在与马良,与一干儿女们探讨这个问题。 可…关平他们哪敢回答呀。 在他们看来,父亲就是因为这个,差点被四弟(哥)气晕过去,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关公…”马良开口,打算劝慰一番。 必须得帮关公尽快的走出这个牛角尖哪! “先莫说别的…”关羽的话依旧很和缓,“季常先解释下这四句话…” 这个… 感受到关羽的执着,马良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云旗讲‘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然…某仔细思虑良久,云旗的话在古籍上并无出处,所谓‘古人诚不我欺’,自是子虚乌有,若是强加牵连,也唯独《礼记》中有言,‘学然后知不足’,及‘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 马良这番话算是避重就轻。 反观关羽,他则是捋着胡须,“呵呵,想不到云旗的一番话,竟是连季常也不敢解释了,那某来说吧…云旗这小子是说某才智不足、见识不足、威望不足、信誉不足…也正因为这四不足,故而关某才会多谋、多虑、多怒、多言。” 言及此处。 关羽抬眼环望向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四人,“你们说说,为父果真如云旗说的这般不堪么?” 这…又是一道送命题。 一干关家子女彼此互视,这种时候,他们知道…单纯的吹捧父亲是没有意义的。 四弟的话委实有些重了,重到…已经深深的打击到了父亲的信心。 就在这时,关索站出一步,拱手道:“孩儿斗胆问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四哥说出这番话?孩儿不明缘由,又如何评判呢?” 关索的话算是说出了关平、关兴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 他们出征江夏…如何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又如何评价这次…四哥与父亲的争执呢。 “也是…你们尚不知此事的原委。”关羽的语气依旧很轻,他望向马良,“季常来讲讲吧…” “好!” 于是,马良就将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悉数的讲述了起来。 其中包括这件事的大背景。 ——杨仪来荆州目的! ——孔明军师点明要考教关麟的意图! 换句话说,关麟极有希望成为孔明关门弟子! 而正因为这些,关羽是不遗余力的让杨仪看到关麟的功劳,看到关麟的才华… 自然,也对这次孔明的考教充满了期待。 可偏偏… 偏偏第一道题,关麟的答案就让所有人大跌眼眶。 敷衍…完全是敷衍、胡闹的答案! 正是因为这答案,关羽当场就与关麟剑拔弩张,也就有了第二日,扣下虎豹骑军辎…逼迫关麟更改答案一事。 这是因果! 甚至… 马良还语重心长的替关羽解释。 “哪怕到最后,云旗还是不更改这封答卷,你们的父亲是爱之深、恨之切啊,你们说,凭着这一封胡闹的答卷,失去了成为诸葛军师关门弟子的机会,这于云旗是何等可惜?于关公,是何等失落?” “便是为此,关公特地去送别杨仪,还特别交给了杨仪一封亲笔予孔明的信笺,嘱咐杨仪向孔明解释一番。你们的父亲何等高傲?他放下姿态,能做出这一步…已经实属难得,实属不易了!” 随着马良的一番话传出。 此间陷入了一片寂然。 关银屏目睹了整个事件,她知道…这次或许真的是四弟的错。 可四弟的性子,让他认错又谈何容易呢? 关平与关兴则是眉头紧锁,俨然…他们的想法与关银屏相似。 唯独关索,他与关麟关系最好,也最亲密,更是最了解关麟的兄弟。 他当即就替关麟鸣不平。 “父亲缘何就知道?四哥的答案是胡闹、敷衍呢?万一…万一…” 因为语速太快,关索尚未组织好语言,说到中间磕绊了一下。 他稍稍停顿,继续开口。“倘若…倘若那曹操真的离开了汉中,那…那蜀中岂还会有危机?自然也就不需要筹措军辎、粮草北上抗敌,四哥的答案‘凑不出就凑不出,根本没必要凑’,话虽糙,理却不糙,自然也就没错了呀!” 随着关索的话… 关羽与马良下意识的彼此互视。 ——『维之说的…还真是跟云旗说的一模一样。』 关羽回忆起了。 就在今早,他们父子彻底“爆发”的前一夜,关麟的确对他的答卷做出过解释。 他的意思是——曹仁马上就凉了,曹操也会即刻返回襄樊,汉中之危迎刃而解! 自然…就没必要凑粮! 老老实实回去睡大觉,也就成了最优解… 可… 这种话,难道不是胡言乱语么? 曹仁凉了? 呵呵,怎么可能? 曹仁又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叟,他的身体从未有恙,他正值当打之年,怎么会说凉了就凉了? 你关麟究是能掐会算,也得有所凭证吧? 不夸张的说,就算是襄阳城的上空,落下无数枚刀子,这小子如何保证,就一定能插在曹仁的要害上呢? 关羽也懒得向关索解释了。 呼… 他无奈的坐下,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他闭上了眼睛,想到的…却是他写给孔明的那一封亲笔信笺。 信是这么写的。 “——孔明安好,自荆州一别,已历三载,羽不胜感慨。想昔日,吾兄弟三人结义于桃园,三顾茅庐于先生,历时已有八载…水镜先生曾有言,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得天下,而后因兄长礼贤下士,幸中水镜先生之言,于荆州得卧龙先生。” 关羽一封书信,似乎与关麟的答卷“风马牛不相及”,通篇尽数是叙旧,其言语间悉数是对诸葛亮的赞誉。 也仅仅只是最后才补上一句。 ——“孔明考教云旗,此乃关家幸事,此子孤傲,脾性七分像关某,况其答卷之时正与关某置气,故而,答卷中多少有些搪塞、胡闹,望孔明不要介意!” 通篇洋洋洒洒,数百字,也仅有这么一句是替关麟开脱。 需知。 关羽一生,何曾这般谦卑过?何曾如此称颂于人?何曾这般摆低姿态。 莫说是诸葛孔明,就是面对刘备时也没有。 通篇中的每一句…每一个对诸葛亮的赞誉,此所谓——关羽舞墨,意在云旗! 关羽笃定…如果是孔明的话,他一定能看懂。 只是,这样一封“意有所指、儿女情长”的信,怕是要让孔明笑话了。 就在这时。 周仓闯入了军帐,拱手禀报到:“将军,门外…有文吏带着信使求见,说是襄樊细作传回的急件!” 说话间,周仓已经将急件递给了关羽。 “传他们进来!” 事关军事急件…还是襄樊细作传回的急件。 关羽连忙吩咐。 说话间,周仓就出去了。 而与此同时,关羽迅速的展开了手中的急件,马良也引颈踮脚,对这一封襄樊急件,很是好奇。 当然,马良知道,间谍的信笺往往需要通过雕版,就算看到了信中的内容,也不知道其意。 而随着信笺打开。 关羽迅速的用雕版找出有用的文字,连接起来,比对出第一句话。 而这第一句话,就让他微微一愣。 ——襄阳城…曹仁、曹纯遇刺! 关羽还琢磨着,他没有下令,让细作行刺啊,当即望向马良,“季常可下令,让襄樊的眼线刺杀敌将了?” “没有啊…”马良连连摇头,他完全不知道啊! 关羽顺着…往下看。 透过雕版,第二句话呼之欲出。 ——曹纯死于当场! 关羽下意识想到的便是…曹纯竟活着回到了襄阳城?原本关羽以为,他已经死在落日谷了。 故而,曹纯的死并没有引起关羽的注意。 而就在这时… 雕版再度下移,第三句正在拼凑… 前面两个字是“曹仁”… ——『曹仁…怎么了?』 关羽一边思索,一边拼出了这完整的一句。 也就是这一刻,他那丹凤眼收缩了一下,仿佛见了鬼似的,他瞠目结舌,他短暂的沉吟了一下,继而完全顾不得风度与威仪,他竟大哮出声。 ——“曹仁遇刺,昏迷至今!” 只这一句话。 整个大帐内,突的,就寂静了。 包括关羽在内,所有人都陷入了良久的安静。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 … (本章完) 第一四七章 关羽的脸很疼,此谓之羞愧 ——曹仁昏迷不醒! 这事儿太大了。 无论关羽怎么去想,他也想不出,曹仁怎么会因为一个“区区”行刺,就能到这“昏迷不醒”的地步。 这也忒儿戏了吧? 这是真的么? 关羽开始怀疑,他没法不怀疑啊,难不成是曹仁故意诈死? 这个想法才刚刚出现,关羽就猛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如今的局势,曹仁要做的是稳住襄樊,而不是诱使关羽进攻。 他没有必要诈死! 那… 一时间,关羽的表情青一阵、紫一阵。 倒是…此刻的关家军中军大帐,文吏与信使已经跪在关羽的面前。 关羽迅速的将他们扶起,只重重的问了一句。 “消息,可靠么?” “这…”文吏哪里知道,转过头望向那信使。 信使则十分笃定的点头,“诸葛军师曾在襄樊布下的眼线并不只有一条,而往往…我们江夏驿馆收到飞鸽时,也会从这些眼线提供的情报中互相佐证,或许其中某一个眼线的消息有假,但…不可能每一个都有假。” 讲到这儿,信使的语气更添坚决。 “所以…曹仁、曹纯遇刺,曹纯死于当场,曹仁昏迷不醒,这消息准确无误…甚至,其中一个眼线提及的,按照医官的说法,曹仁那一夜没有醒来,多半就醒不过来了!只是…具体是如何行刺的?是谁的动的手,就无从得知了!” 听到这… 关羽已经是倒吸一口凉气。 是谁动的手不重要,一点儿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曹仁晕厥了,曹仁醒不过来。 而曹仁一旦醒不过来,襄樊的局势就控制不住了。 那么…曹操… 关羽本该顺着继续往下想。 可当想到曹操时…莫名的,他下意识联想道的竟不是他关羽即将面对曹操这样“最可怕”的对手! 而是…而是…关麟! 关羽下意识想到的是…是关麟这个臭小子的答卷。 他先是示意让文吏带信使下去好好休息… 旋即,关羽在大帐内,向左踱了两步,“咕咚”一声,他咽下一口口水,又忍不住向右踱了两步,这一刻,他的浑身发颤,他感觉脑袋就像是一团浆糊。 似乎…哪怕是又听过信使的禀报,关羽还是有点儿无法相信,于是…忙又低下头去。 拿着雕版…又…又对了一遍。 ——“襄阳城…曹仁、曹纯遇刺,曹纯死于当场!曹仁昏迷至今!” 再度确认,关羽的心情并没有得到半点平静,反倒是愈发的汹涌,澎湃。 此间的气氛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还是关索第一个开口:“若如此…若如此,岂不是…岂不是…” 关索的身子也在颤抖。 他的话说的磕磕绊绊,竟一句完整的话,说到一半后,就…就哽咽住了,惊到无法发声。 相信四哥归相信四哥,为四哥抱不平归抱不平。 可…当真的听到曹仁、曹纯遇刺,一死一晕厥时,当真的发现,四哥的答卷…全对,对的离谱时! 哪怕是他关索,也…也无法第一时间从惊愕中醒转过来。 还是马良最先镇定下来,他一边拍着那跌宕起伏的胸脯,一边感慨道。 “若如此,那…那云旗的第一封答卷就没有问题,曹仁晕厥…对于曹操而言,襄樊战局危如累卵,纵是他再舍不得放弃蜀中,也不得不回援襄樊!” “事有轻重缓急,襄樊的背后是南阳,是他曹操的屯粮、种粮之所,再往后便是许昌,那是曹贼的根基啊!” 马良因为太过激动,一番话声音太大,说到这儿,已经是声嘶力竭。 关银屏连忙补充道:“正是,若情报不假,那曹仁晕厥,曹操势必回援,如此一来,蜀中难题迎刃而解…” “如此…诸葛军师的问题是‘曹贼南征在即,成都府库无粮!凑不出抗曹之军资!当如何解?’四弟的回答‘凑不出就凑不出呗!老老实实的在家睡大觉,根本没必要凑!’现如今再去看,完全没有问题,没有半点儿问题,是最正确的答案。” ——吁! 随着关索、马良、关银屏的话,关羽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了起来。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的咽下口水。 呵呵… 云旗这臭小子,交上一封敷衍、胡闹的答卷; 云旗这臭小子,竟胡言乱语曹仁将凉。 云旗这臭小子,那敷衍的答卷…已经成为了最标准的答案,还有…曹仁虽没死,但似乎…如此晕厥,也算是凉透了吧?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方才还在让其它儿女品评整个事件的关羽,此时此刻,他的面颊赤红如血… 这种红已经完全盖过了他原本面靥上的枣红…有一种要往“暗红”处发展的趋势。 与此同时,他的整个脸上,似乎悄然就浮现起四个大字——“无地自容”! 其它的,诸如关平,诸如关兴,则是睁大了眼睛,他们表情比关羽更夸张。 现在… 这已经不是蜀中局势、襄樊局势的问题了; 这也不是云旗那封“胡闹”、“敷衍”考卷的问题了。 现在看来,最大的问题是他关羽,是他关羽自己啊! 是他错看了云旗,也高看了他自己。 怪不得…云旗说他。 ——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 ——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 原本关羽想到这四句,只有呼之欲出的愤怒。 可现在… 愤怒不再了。 转为的,只有深深的羞愧,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一般的羞愧。 昨夜到今早… 他关羽与关麟如何针锋相对? 如何争得面红耳赤? 他关羽如何一次次的拍案?如何无数次的骂出那“逆子”二字?又如何高声大啸‘逆子不可教也!’ 这些,如今看来… 他骂的有多大声; 他争的有多起劲; 他桌案拍的有多响; 如今,他关羽的脸…就被“打”的就有多疼! 羞愧啊… 关羽第一次感觉到,因为云旗,让他如此这般的羞愧难当! 似乎是感觉到此间大帐的气氛变得古怪。 也感受到了关羽心境的复杂与难堪… 马良连忙劝慰道:“总归是虚惊一场,如此皆大欢喜,曹仁晕厥,曹操归来,蜀中局势立解,云旗的答卷自也相得益彰…如此这般,精准无误的答卷…孔明的关门弟子舍云旗?还能有谁呢?” 是啊… 这已经不是答卷了,而是标准答案! 至少这第一道题,已经从搪塞、胡闹变成了“鬼使神差”般正确且标准的答卷了吧? 孔明又岂会心头不悸动一下呢? 关羽重重的捋着长髯,因为心头发颤,捋动胡须的手都变得坚硬了起来,因为用力过猛,还捋断了几根。 断须…往往很疼。 可现在的关羽,根本感觉不到,这一抹疼…比起心头的震惊与羞愧,差太远了。 等等… 关羽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厉声道:“周仓何在?” 周仓匆匆的道:“末将在!” “杨仪手中还有关某写给孔明的亲笔书信!”关羽连忙吩咐,“你即刻派人去追,要快,务必将那书信收回!” 啊… 周仓一怔,杨仪已经走半天了,又都是加急,哪里好追。 可看着关羽那急迫的目光。 周仓心知干系重大。 连忙答应一声,就去安排。 反倒是关羽,他的脸色五味杂陈,不派人追…又能怎么办? 如今… 蜀中的局势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迎刃而解; 关麟这胡闹、搪塞的答卷成了标准答案; 如此说来… 关羽那封信,特别是其中那句“此子孤傲,脾性七分像关某,况其答卷之时正与关某置气,故而,答卷中多少有些搪塞、胡闹,望孔明不要介意…” 介意? 呵呵,这还介意个锤子啊! 若是这封信再传到孔明的手中,就不只是让孔明笑话他关羽“儿女情长、关心则乱”那么简单了。 怕就要变成一个让人笑掉大牙的“父不慈、子不孝”的故事了。 … … 室内热气蒸腾,烧开的药…冒着浓浓的白烟。 李邈额头上束着新换洗过的温烫的粗布,他坐在桌案前以手支额。 哪怕挨了最狠毒的打,浑身上下,因为粗布的热敷而痛楚不已,可他只是紧紧蹙着眉头强忍疼痛。 这些粗布均是刘桢为他换的,本想让他舒服一些,可肉眼可见…浑身的淤青使得李邈愈发的痛不欲生。 “忍着点儿…”刘桢从酒注里拿住热好的酒,他将酒洒在他的丝帕上,然后将一副草药也裹在其中,旋即十分熟练的用丝帕覆盖在了李邈右腿处的小腿上,迅速的缠了个节。 这处小腿… 正是被张星彩踩折的地方。 “啊…” 终于,酒水的辛辣,与草药所带来的刺激,触碰着李邈的每一根神经。 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些,的确可以消毒、消肿… 却也让李邈的痛处,短时间内变得更痛,他一口咬住枕头,面目已经痛苦不堪。 刘桢今年不过三十五岁,正直而立之年。 若非因为平视“甄妃”而被发配、流落到此,归家无门…他又岂会做这个? 说起来,刘桢除了博学有才、警悟辩捷外,对君子六艺,以及“医术”都有一定的研究。 需知… 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太学,还是其它官学,亦或者是私塾,除了在教授学子学业之外,中医的基本知识也是必修课。 最基本的草、药、思、辨、望、闻、问、切,是学子必须掌握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古代…病病求医是不现实且不可能的。 许多地方,十里八乡也未必能寻到一位良医。 亦或者远途郊游,别说良医了,药都买不到。 也正因为此,氏族子弟从小就要学习辨别一百种以上常用草药。 田野里常见草药如夏枯草、紫云英、马齿苋、一点红、长春花…这些对应治疗何种疾病,必须耳熟能详。 作为昔日的尚书令刘梁的孙子,这般简单的医理,刘桢自是如数家珍。 总算是将该包裹的地方都包裹住了。 刘桢看着浑身粗布包裹的李邈,不由得摇了摇头。 感慨道:“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 此言一出,李邈抬眸,像是突然来了精神,他接上了最后两句。 “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呵呵,阁下是以物喻人,以松柏喻人…这是刘桢的诗?阁下与刘桢相识?” 不怪李邈问出这么一句。 刘桢来这里时,除了一句“李先生,你受苦了!在下来晚了”外…从未自报家门。 只是在用行动在表达着他的善意。 他不说话,李邈也不说话。 他给李邈治伤,李邈就任凭他治,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贱命一条,爱咋咋地的感觉。 不过… 此刻,听到这两句词,李邈谨慎了起来。 他不由得回想起,昔日…他决定“踏上这刀山”后。 他将关麟约到一处四寂无人之所。 然后…关麟对他进行了一番重重的叮咛与嘱咐。 “曹操生性多疑,想要获得他的信任,难如登天,想要利用他挑拨起曹魏的纷争,那绝无可能,所以…能选择的人唯独是曹操的公子。” “曹丕阴狠,城府极深,表面上做出一副忠汉的模样,背地里比谁都想要篡汉。偏偏他忠汉的表象下,引得…无论是颍川氏族、河北氏族,均鼎力相助。若曹操薨,曹丕继位,想要引起各氏族的纷争,想要挑拨宗室的内斗,难如登天…而曹彰有勇无谋,野心勃勃,很容易被人利用!助其争世子难度极大,且不易掌控!所以,我们能选的人唯有曹植。” 关麟说这番话,是基于曹丕用“九品中正制”笼络世家大族,从而称帝这个事实。 从曹魏的角度来说,九品中正制从长远看,促成了三家归晋,促成了司马家氏族王朝的建立,是一步“弊大于利”的棋。 但从近来看,曹丕推行的“九品中正”的确…短暂的使得曹丕获得了氏族广泛的支持。 使得,曹魏在对抗蜀国、吴国时,能够得到世家大族源源不断的助力。 这点…对现如今的“孙刘联盟”太致命了。 关麟要做的,就是把这蹚水彻底搅浑… 让以颍川氏族为首的豫州氏族与北方氏族对立。 让以曹丕为首的宗室与曹植为首的宗氏剑拔弩张。 曹魏越乱,蜀汉才越有机会。 曹魏越早乱,蜀汉的机会…才会来的愈发的凶猛! 说到底,蜀汉就这么一波人,青黄不接的问题,不是他一个关麟能够从根本解决,就算两个矿打九个矿,拖下去,关麟熬不起! 而李邈,他对关麟的话自是奉若神明。 他只问,“那等我到北境后,该如何加入到曹植的阵营!” 关麟的回答是:“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于是,关麟就向他提出了许多名字。 比如“杨修”,比如“吴质”,比如“刘桢”,比如“司马懿”,比如“丁仪”…这些人,都可以作为他进入曹丕、曹植阵营的敲门砖。 换句话说,其实未必一定要加入曹植阵营,加入了曹丕阵营,从中作祟,反而更容易把这蹚水搅浑。 也正是因为关麟的话,此后…李邈格外留意他提到的这几个人。 比如,这些人的文章、这些人的辞赋,如今的李邈已经是如数家珍。 甚至,不只是他们,就连曹操,就连曹丕、曹植的诗词,李邈亦是倒背如流,又经过关麟的讲解与特殊训练,如今李邈的鉴赏能力,可见一斑! 此刻… 刘桢一开口,李邈就道出,这是刘桢的词… “阁下认识刘桢?”刘桢一下子警惕了起来,连忙问道。 “哈哈哈…”李邈笑了。“读过他几首辞赋而已。” “那先生觉得,刘桢此人如何?”刘桢接着问。 李邈摇了摇头,直接评价:“思健功圆,清新刚劲,气过其文,雕润不足,二等…二等货色!” 李邈说刘桢是二等货色,刘桢反倒是放下了那颗警惕的心。 他反问:“那何人堪为一等?” 李邈顿了一下,“荆州、巴蜀,无人辞赋可堪一等!” “那东吴呢?” “东吴人?滨海蛮夷之地,岂知何为诗词,何为辞赋?所做,不过是小儿传唱的童谣罢了!哈哈哈…”李邈又一次表现出了他持才傲物、喷子本色。 一句话,把蜀汉、把东吴的文人得罪了个遍! “那…北方可有?”刘桢试着问。 见吊足了对方的胃口,李邈故弄玄虚起来,“身居江陵,北方的事儿,如何说?” “哈哈…”刘桢笑了,“那刘备罢黜先生时,那关家父子折辱先生时,可曾想过,先生会不敢提北方之事。” 刘桢这是试探… 试探曹魏对他是否有足够的吸引力。 这… 果然,李邈很明显的顿了一下,旋即微微低头。 “哈哈哈哈…”刘桢再笑,“都说李先生胆识过人,就连皇叔刘备也敢公然驳斥其得位不正,就连那恶贯满盈的关麟也敢当街撕咬,怎生…今日却是谈北色变?难不成,李先生连一个‘曹’字,一个‘魏’字都不敢谈么?这要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刘桢还在试探。 而李邈把握着此间的火候。 他深深的记得,关麟提到的“欲擒故纵”四个字! 似乎感觉差不多了。 “哼…”他冷哼一声,当即道:“这世上岂有我李藐不敢说的?”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当今世上一等一的诗人仅有两人,其一为曹操,其二为其三子曹植!” “曹操之诗,古直雄健,甚有悲凉之气,气吞江河,睥睨天下…曹植之诗,骨气奇高,词彩华茂,粲溢古今,卓尔不凡…” “此二人之诗,如人伦之有周、孔,麟羽之有龙凤!若曹操生堂,曹植当入室,如刘桢、王粲之流,至多也就坐于廊庑之间…” 一番话一气呵成,绝不是有意奉承、杜撰出来的。 说起来,刘桢与李邈,两个人也算是各自心怀鬼胎… 一个是真敢这么试探,一个是真敢这么回答。 “哈哈哈哈…” 刘桢闻言大笑,他再不藏匿,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迅速的在李邈面前展开。 ——『这是…』 映入李邈眼中的是一行整齐的笔墨。 其中文字映入眼帘。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 ——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这是前两句… 似乎是一封“求贤令”! 见李邈诧异,刘桢直接念出了后面的。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 这一番话,说人话就是。 ——孟公绰做达官显贵的家臣是好的,但却当不了滕、薛这样小国的行政长官。 ——假如非得是廉洁的人才可以任用,那么齐桓公怎么能称霸于世呢? ——当今天下,有没有像姜尚那样身穿粗衣,怀有真才,却在渭水岸边钓鱼的呢? ——又有没有像陈平那样,被指斥为盗嫂受金,而没有遇到魏无知推荐的呢? 李邈听在耳中… 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儒生深不可测。 曹魏如此招募?若非提前有所准备,那谁扛得住啊? 刘桢的话还在继续,“今天下若有无德有才之人放在民间,或果勇不顾,临敌力战,或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不仁不孝而有之过用兵之术,着令各郡守各举所知,勿有所遗!” 念完这最后一句。 刘桢笑吟吟的望向李邈。 “——这一封求贤令?李先生不妨品评一、二。” “忘了告诉李先生,此篇文章,出自魏公曹丞相之手笔。” … … (本章完) 第一四八章 若他在,蜀汉的故事将改写 九、十月份,正是秋菊盛开的季节。 虽然天气骤冷,但也挡不住这满山遍野的菊花,无主自开。 刚过午时,江陵西城郊,金灿灿的,已经是一片菊花的海洋。 黄承彦打的酒也是菊酒。 汉代的酒,多以原料命名,如稻酒、米酒、葡萄酒,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添加配料的酒,比如椒酒、柏酒、桂酒、菊酒! 黄承彦最喜欢喝的是菊酒,有一股淡淡的菊花的忧伤,每每饮酒,总是能让他想起远在蜀中的女儿。 关麟最喜欢喝的则是甘蔗酒,单纯的就是因为…甜甜的超好喝! 当然,黄承彦出山庄打酒是不用掏钱的,非但不用掏钱,农人们还上赶着请黄承彦在这儿坐坐,吃个便饭。 说是便饭,一传十,十传百。 不过多久,单单伙夫,就来了四十多个、自发的忙碌起来。 有一人跪着在捣曲块,一人在加柴烧饭,一人正在劈柴,一人在木甑的旁边拌饭,还有两人在滤酒,一人用勺给黄承彦的葫芦里填满酒。 填完一个葫芦还不够,农人又从自家拿了两个葫芦,满满的盛满,挂在黄承彦的那头毛驴身上。 其它的农人,分工明确。 ——汲水、蒸煮、过虑、酿造、杀牲、切肉、斫鱼、制脯、备宴… 等等… 反倒是,黄承彦跟张飞,俩人一起坐在桌子上,就差有人把饭喂到他们嘴里了,俨然就是两个“大爷”! 张飞都惊呆了。“黄老头,你这啥情况啊?咋…这些农人见了你,比见了他们爹还亲啊?” 张飞哪里知道… 这两千人涌入的“沔水”山庄,给周围的村落带来了多少利润。 不夸张的说,黄承彦在他们的心目中,那就是菩萨。 也是因为关麟引“丐帮”入“沔水”山庄的缘故,黄承彦不只是在山庄里感受到了“莫大的尊重”,就连出门,一样是无数人敬仰! 这让他颇为受用! 此刻黄承彦只是捋着胡须,感慨道:“一个没大没小的没来,倒是来了另外一个没大没小的。” 俨然… 黄承彦第一个“没大没小”的指的是关麟,第二个是只张飞。 其实,关麟昨晚派人带信过来,提前就说过,今儿个他要来了。 还说要带新的图纸来,说是能让酿的酒变烈的工序图纸。 这可把黄承彦乐坏了… 黄承彦早就问过关麟,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这酒更有味道一点儿。 需知道… 汉代人对酒是异常执着的。 在汉代,酒被称之为“天之美禄”,除了对喝酒的方式很讲究,对酒品质的追求,更是到一种近乎疯狂的地步。 比如汉武帝听人说,南方有美酒,饮之可不死,于是就谴人带领童男童女去南方寻找。 果然弄到一些酒到长安,结果仙酒刚摆到大殿上,就被东方朔给喝了。 汉武帝大怒,要杀东方朔。 东方朔却说,如果这是仙酒,杀了臣也不会死,因为我已经是仙人了,如果不是仙酒,那为何杀我?不过是寻常的酒?要这酒有何用? 武帝听过,一笑了之。 再比如,刘表也喜欢喝酒,为了享受喝酒的乐趣,特地制成了三爵。 大爵名“伯雅”,中爵名‘仲雅’,小爵名‘季雅’…分别倒酒七、六、五升。 设宴时,所有宾客都要以饮醉为度,宴席上还准备了大铁针,如发现有人醉倒,就用铁针扎他,看是真醉还是假醉。 由此可见,汉人对酒…是多么的执着! 也正是因此,一听到关麟说有能酿烈酒的工序图纸,黄承彦可期待坏了。 可期待归期待… 一整个上午了,哪有这小子的人影? 等了个寂寞啊! 于是黄承彦就骑上毛驴,拿上空空如也的酒葫芦,出山庄去村落里打酒,倒不曾想直接碰到了张飞。 原本而言,碰到就碰到吧,也没什么。 哪曾想,这张飞大喊一声,“原来你就是那黄老邪啊”。 这话…直接让黄承彦一怔。 ——他是个锤子的黄老邪? 本就在生着关麟那小子的气呢? 现在倒好,来了个黑家伙,还张口就是黄老邪。 丫的,“黄老邪”那臭小子,今儿来了倒好了,他的烈酒就有地儿喝了,就不至于一上午等了个寂寞! 当即,黄承彦直接反问张飞,“黄老什么?” 张飞抬高嗓门:“黄老邪啊!” 黄承彦像是耳背,接着问:“什么老邪?” 张飞这次字正腔圆,“黄老邪!” 黄承彦再度张口:“黄什么邪?” 张飞直接无语了,当即一摊手,改口道:“得…得得,这里没黄老邪,老黄,伱这是去打酒啊?” 黄承彦这才点头,“是!” 于是… 在黄承彦选择性的耳背下,一行两人就来到这农庄,就等着吃上一顿。 酒菜是一道道的摆上桌,可张飞哪有这个心情,还是忍不住问道:“老黄?你难不成…你不是黄老邪啊?” “黄老什么?”黄承彦故技重施。 得… 张飞无可奈何,只能话锋一转,接着问:“那黄老头,你总知道,洪七公是谁吧?” “洪什么公?” 随着黄承彦的这一句,张飞伸出手,“啪”的一声,就给了他自己一个大耳巴子。 他知道错了。 不问了,压根就不该问! …他直接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诸葛亮还让他来拜访这老黄呢? 敢情,这来西城郊,拜访了个寂寞。 喝酒,吃饭! 必须特娘的得吃回本钱来! 黄承彦瞅着张飞不说话,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心里嘀咕着。 ——『那臭小子说的这招…还真挺好用!』 酒过三巡,美食下肚…黄承彦吃饱了,就准备走… 张飞连忙跟上。 如此,黄承彦骑着毛驴,张飞步行跟在他的身边。 两人一道步入山庄。 此时的“沔水”山庄里,一处处工房、锻造坊延伸到目力所及之处。 山庄的后面,是一个个小小的茅房、土房,这些房子沿着山脚起伏…不时的有工匠从其中走出,也会工匠回到那里休息的。 大量的工匠则正在挥汗如雨的锻造,每一个锻造坊与工房都竖起了烟囱,烟囱上乌烟滚滚,直往空中飘去。 而最靠近山庄中道路的是一个演武场。 一些制好的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都需要在这里试上一试,确保没有瑕疵。 张飞玩心重,看到这里正有匠人在试连弩。 他忍不住去替下那匠人,随着“嗖嗖嗖”的声音,一发十枚连弩同一时间射出,巨大的后坐力,究是张飞那结实的胸脯也觉得一阵疼痛! 而面前… 十枚弩矢悉数没入了一块巨石,巨石上尤自还有许多小孔,俨然…是曾经,其它的连弩试射时留下来的。 “乖乖的…”张飞忍不住惊叹道:“这玩意威力这么大呀!” 尽管,自从来到这江陵,有关连弩的事儿,他听过无数次了,人人都说这是神器。 可…究竟有多神? 凭着张飞的空间想象力,是无法想清楚的。 可现在…好了! 亲眼所言,张飞琢磨着,石阶都能射穿咯,那寻常的铠甲,不就跟棉花一样了? 乃至于,张飞觉得,倘若他要近距离中了这弩矢,那就是身子骨再结实,也得被穿透咯,哪里还有命在! “这玩意…保持距离的话,威力不亚于俺那丈八蛇矛啊!” 张飞嚷嚷一声,放下连弩。 就这么放下的功夫,张飞瞅见上面的“黄老邪造”四个字。 忽的,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 当即就朝黄承彦那毛驴处追去。 这次他不问“黄老邪”、“洪七公”的事儿,他直接说:“黄老头,这连弩也忒好用了,不论怎地,你得送我一柄!” 凭着这老相识的关系,按理说,黄承彦不该拒绝。 可没曾想… 随着“吁”的一声,黄承彦停住了那毛驴的脚步。 他转过身,一本正经的看着张飞。 “这连弩,老夫这山庄里只管造,可不管送啊!” “那谁管送?你给俺说,俺去找他!” 张飞回答的飞快。 黄承彦也不假思索道:“要讨的话,找关麟那臭小子吧,这连弩,他做得了主!” 说着话,黄承彦就打算再度驶动毛驴。 不曾想,张飞的眼珠子一定。 他大笑道:“哈哈,俺知道了…原来那黄老邪,竟是关麟那小子啊!” 嘴上这么说… 张飞心里却是乐开花。 ——『敢情,这人人谈之色变的黄老邪,就是俺老张的女婿啊!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觉得“机智如他”,竟能套出了黄承彦的话。 还是觉得…这“准女婿”是黄老邪,他张飞是与有荣焉哪! 一时间,张飞是高兴坏了。 倒是黄承彦,一拍脑门… 心里嘀咕着。 ——『糟了,乍让这黑张飞给绕进去了!』 ——『这厮,什么时候,学会粗中有细了?』 … … 煮沸的水“咕嘟咕嘟”的冒泡,温酒的酒注里冒出袅袅热烟。 刘桢从酒注中拿出热好的酒,为李邈斟上。 此前,李邈已经沉默了许久。 刘桢张口道:“《六韬》中有云‘操刀必割,执斧必伐。’机会使然,有些事该下决心时,就需当机立断!” “你是曹操的人?” 刘桢笑了,“在下刘桢,就是先生眼中那个‘思健功圆,清新刚劲,气过其文,雕润不足’的二等货色刘桢。” 尽管这么说,可刘桢丝毫不生气,更不介意。 相反,若是李邈处处示好,刘桢才会起疑! “原来阁下就是刘桢…”李邈故意迟疑了一下,他等刘桢将杯中酒饮尽,方才再度开口,“阁下先是施恩于我,又拿出曹操的《求贤令》,如今更是说出‘操刀必割,执斧必伐’,邈斗胆请教阁下,阁下说机会使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机会?” 刘桢笑:“李兄聪明绝顶之人,既读过那《求贤令》》,何需问我?这一杯酒,先贺李兄弃暗投明,从此弃旧图新,重获新生!” “惭愧,李氏三龙又久居巴蜀,乃山野粗鄙之人,在下又才疏学浅,并未能体会阁下的深意!” 刘桢叹了口气,“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些…《左传》中的话,我一该不提,我只问先生,诸葛孔明在巴蜀,可其兄长诸葛瑾为何在东吴?襄阳庞氏,庞统投了刘备?为何庞山民投了曹丞相?再说远的颍川荀氏,为何荀谌投了袁绍,荀彧投了曹公?” 李邈追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刘桢迟疑了片刻,“这些事儿,我本不该提,但又不忍李先生明珠暗投,古往今来,乱世之下,有多少家族?多少子弟分投三方?各为其主?难道…他们就都不忠义么?如今,李先生在巴蜀、在荆州受辱,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昔日我与子健公子畅聊,其言‘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楚辞》中又有云,‘宁与黄鹄比翼乎?将与鸡鹜争食乎?’志不求易者成,事不避难者进!李先生就愿意一生于这荆蜀之地,受尽屈辱,碌碌无为么?” 呼… 李邈微微一怔。 ——『的确不能碌碌无为,只不过…我要的,你给不起!曹操亦给不起!』 心中这么想。 李邈却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声音里却透着懊恼。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刘桢摇头,“恕我直言,李先生有才气,却又狂傲不羁,普天之下能效忠者唯有曹公一人,曹公‘举贤勿拘品行’,唯才是举…曹公长叹‘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李先生要成大名,能择选之处的唯有曹公麾下!曹公对李先生亦是望眼欲穿哪!” 这… 听到这儿…李邈故意紧紧的攥着酒杯,做出一副意气难平良久却心存顾虑的模样。 “可…竖子关麟羞辱于我,一连两次…将我扒去衣衫,昭然于众?我李邈如此不堪?配投曹公否?” “哈哈哈…”刘桢大笑道:“昔日祢衡褪去衣衫擂鼓,鼓声铿锵,曹公亦是听得振聋发聩,究是流落至荆州,亦拜为刘表座上之客!祢衡死后,曹公屡屡提及,再也听不到祢衡那铿锵的鼓声!” “今日…若李先生在荆州,那自是人人羞辱,可若是北上,那…李先生两褪衣衫…足以羞煞他关家父子,羞煞那刘玄德,将其嘴脸昭然于众!到时,李先生必为曹公座上之客,李先生也必能再度敲响那铿锵之擂鼓!” 刘桢一饮而尽,终于把他来此的目的悉数讲出。 李邈感觉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了,当即拱手。 ——“承蒙曹公求贤令之下顾,在下受宠若惊,还望…刘兄引荐。” ——“李兄才华横溢,是曹公望眼欲穿的人才啊!这杯饮罢,李兄稍等几日,待我一番安排,你、我一同北去,拜访曹公!” ——“请!” ——“请!” … … ——“想不到啊想不到,那黄老邪竟是关麟这小子!” 张飞十分嘚瑟。 他忍不住凑到黄承彦的面前,“黄老头,你看俺…是不是比以前细了点儿?” “呵呵…” 面对张飞玩笑似的讥讽,黄承彦瞟了他一眼,“你若是再口无遮拦,老夫就要下逐客令了!” “逐客令?哈哈哈…谁能逐的了俺张飞?”张飞拍拍胸脯,“不是俺说,你山庄里这些匠人打个连弩还行,可跟俺打,一千个也动不了俺分毫。” “还一千个,一枚连弩你就没了。”黄承彦随口一说… 这下,张飞有点儿尴尬了,他挠了挠头。 不过很快,又笑呵呵的,善变的脾气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哈哈哈…既是关麟那小子制出的连弩,那如何能射俺呢?黄老头,你知道他小子得喊俺一声什么嘛?” “什么?” “岳丈啊!”张飞挺起了胸脯,摆出一份大腹便便岳父大人的姿态…他不忘嘚瑟,“这小子脑袋瓜灵,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俺就瞅着…这小子可喜欢俺闺女了。” 这… 张飞说到这儿,黄承彦不免还高看了他两眼。 果然这黑张飞进步多了呀! 何止是粗中有细! 简直是…真的细! 都懂得“英雄难过美人关”…懂得让闺女去先把“关麟”这小子给抢先锁住。 所谓“强人锁男!” 有点东西啊,但不多! 黄承彦笑着敷衍道:“你要能当了那臭小子的岳丈,可得替我好好管教管教他,让他服服帖帖的,把他脑子里的图纸一股脑给老夫送来。” “这还不好说…”张飞笑了。“这就是俺一句话的事儿!” 趁着两人聊得火热,张飞再度问出一句。 “黄老头,你真不知道…那洪七公是谁啊?或者说…既那黄老邪是关麟这小子,那洪七公该不会是你吧?” 张飞是寻思着,人人都称“洪七公”是老人家。 在荆州又有几个这样神出鬼没的老人家? 这个问题抛出。 他是无比恳切的望着黄承彦,渴望得到答案。 只是…黄承彦的回答很干脆。 ——“洪什么公?” ——“什么七公来着?” 呃… 这下,张飞无语了,他伸手敲了敲脑门,咋又忘了这茬儿了。 倒是黄承彦,觉得闹够了,轻呼口气,缓缓张口。 “实话告诉你吧,老夫不是洪七公,至于洪七公是谁?老夫也不知道,不过…老夫能看出来,这洪七公是友非敌,若是确定是友非敌,那何必刨根问底呢?他隐藏在暗处,岂不是比在明处,作用更大么?” 讲到这儿,黄承彦顿了一下,旋即摆了摆手,像是打算下逐客令。 “如此…你满意了吧?也能向我那女婿交代了吧?” 黄承彦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张飞挠挠头,其实,他的脑回路决定,他并没有全部听懂。 不过记下了,孔明到时候问,就这么回答。 不过… 调查洪七公,只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他来这儿,还有一个目的。 “黄老头,其实…你那女婿还交代给俺一事儿?让俺来请教你?” 唔… 黄承彦微微抬头。 张飞则如实道,“那扶风人法正?你知道不?” 法正? 这个名字,黄承彦并不陌生,法正的曾祖父法雄在南郡做过太守,法家与荆州许多大家族也都有所联系。 其祖父法真,字高卿,东汉名士,号“玄德先生”对诸子百家经典以及谶纬之学都颇有造诣,以清高著称。 黄承彦年幼时,还在他那儿求过学,算是有半个师徒之情。 而法正的父亲法衍,则是黄承彦少时,在官学时的同窗。 只是…可惜,法衍举孝廉后,任廷尉左监时,病逝在路上。 相传…那是一种能猝死的病。 也正因为此,法正十岁以前都是其祖父养大的,其祖父很是担心,法正也会遗传他爹的病。 ——『难道…』 黄承彦心里已经有了微微的眉目。 而张飞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就是这个法正,让俺大哥喜欢的不得了,这法正也的确在俺们入蜀时立下了不少功劳,有些本事,可偏偏…他得了一种病!一种说不来的怪病!” 听到这儿,黄承彦已经能够确定… 他反问:“可是…经常胸闷、胸痛,伴有大汗淋漓、恶心、喘息困难,还时长晕厥!” 张飞一听,眼珠子一转。 “一点儿不差,你咋知道?” 黄承彦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与他爹是同窗,他爹就是这么猝死的!” “啊…猝死啊?”张飞一愣,正想向黄承彦求问,有什么办法没有。 再不济…介绍个名医啥的。 黄承彦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张飞的话,他叹出口气。 抢先道: ——“他爹法衍当初就是遍寻明医,却最终…便是什么病都说不清楚,更无从谈及医治了!” 似乎是回忆起了某件不堪回首的往事,黄承彦的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而这突如其来的冷峻气氛,让张飞心头“咯噔”一响。 他下意识的感觉就是… 完了,完犊子了呀! 这还找茄子的名医啊! 法孝直啊法孝直…他…他这…这不铁定就是,秋后晒太阳——早晚要凉的事儿! 诚然,张飞是这么想的。 可张飞绝不会知道。 法正的死,对于蜀汉…意味着什么? 说是“狂澜既倒,大厦将倾”有些过了,可史书中有一句评价,叫做“法正不死、便无三国”。 这话,是有点过了。 但这也从侧面说明,法正对于蜀汉的重要性! 不夸张的说,如果法正在,许多历史上有关蜀汉的故事,都会改写! … … (本章完) 第一四九章 侄儿这,穷的就剩下钱了 ——执掌蜀中政务的卧龙诸葛亮。 ——殒命于落凤坡的凤雏庞统。 以及…即将在两年后猝死的——“蜀之奉孝”法正。 这是刘备手下的三大谋士,三大军师。 他们境遇不同,结局不同,理念也不同。 “汉贼不两立。” “每与操反则事竟成!” 这是诸葛亮隆中对中提出来的战略规划,也是刘备行为的“准则”,是他对自己清楚的“定位”。 可事实上,在隆中对之后,刘备依旧在输。 ——败当阳,奔夏口,弃新野,走樊城,“备”尝艰辛! 为什么战略规划有了,准则有了,定位有了,却依旧难觅一胜呢? 直到遇到了庞统,庞统告诉刘备,“权变之时固非一道所能定也”,庞统不是反对刘备仁义,而是他觉得刘备太过强调仁义,太过强调“每与操反”,所谓过之而不及! 于是庞统劝刘备,“兼弱攻昧,五伯之事”,意思就是说,有时候要和曹操一样,该狠的时候就要狠啊。 如果说诸葛亮是为刘备建立了一个“伟、光、正”的战略、准则、定位。 那庞统,就是斩断了刘备一切的小仁义,提醒刘备“可以保持理想”,但更要“立足现实”。 于是,一个个见不得光的诡计,从他口中说出。 庞统为了让刘备黑化,教会刘备什么是人主? 教会刘备,在这乱世,想要立足,那就必须采取狠辣、阴损的手段。 可惜的是,一场意外,庞统人没了。 幸运的是,上天为刘备关了一扇窗,却又打开了一扇门。 法正出现了。 法正的“大军团”作战能力与他的“奇谋诡计”,让刘备的军团战斗力呈现质的飞跃,而这还不是刘备最喜欢法正的地方。 刘备和法正是同一类人。 法正是最懂得刘备心中所想。 也正是为此,所有汉臣只会关心刘备飞的高不高,唯独法正关心的是刘备飞的累不累。 汉中战场,刘备杀红了眼。 他等了一辈子,等的就是这一场与曹操的决战。 他冲在箭矢之中,谁也不敢劝刘备,因为…刘备是主公! 唯独法正,他拦在了刘备的面前,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只是说“我主上都不怕,我怕什么?大不了,我去地下见庞统就是了。” 那时的刘备想到了… 落凤坡被箭射死的庞统,差点没哭出来! 再也不红眼了,也就退下去了。 这便是,法正与诸葛亮最大的不同。 他更懂刘备,这就类似于…诸葛亮是刘备敬仰的师傅,而法正却是刘备惺惺相惜的好基友。 唯独可惜,法正…英年早逝。 否则…不说蜀汉的故事势必改写。 至少,在发动夷陵之战时,面对诸葛亮陈明大义的劝阻,法正一定会说。 ——“陛下,臣与你一道去干那东吴碧眼儿,马上就出发!” 之后的结果,必定是——陆逊卒,东吴败!” 对于蜀汉,对于刘备,诸葛亮是有德有忠,庞统是阴谋诡道,可法正是有情有术。 这就是法正之于蜀汉,之于刘备的巨大意义。 这就是为何,有人评判—— ——“法正不死、便无三国。” 唯独可惜,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死在了两年后… 死在了汉中之战大捷,死在了他亲手缔造出的刘备最风光的时刻。 当然,张飞不知道这些。 只是觉得,孔明交代的事儿,咋一件件都这么难呢? 洪七公…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是谁,这也就罢了。 偏偏,法正眼瞅着也、也、也…也没救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嘛? 当然…任务完不成就完不成了,这本没什么,可张飞是懂大哥刘备的,一想到万一这法正也跟他爹“法衍”一样猝死,那大哥得多伤心哪? 等等… 张飞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追问。 “黄老头,俺来这儿荆州的路上,听说长沙郡有个神医,叫什么张仲景的,几年前写出本《伤寒杂病论》救了不少人哪!俺若是带他回去,保不齐…能看出个眉目啊!” ——张仲景! 这个名字一出,黄承彦微微怔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摆手,“他的话,你可请不到!” “咋了?”张飞饶有兴致的问道:“难道…是他亲曹?俺可听到坊间的传言,说曹操与那袁绍官渡之战时,有个叫张羡的,担任长沙太守,尽起荆南四郡之兵,去进攻那刘表?这才让那刘表没有履行跟袁绍的约定,合击曹操!很多人说这张羡就是张仲景?真的假的呀!” 不怪坊间有此传言。 别说是在这个“三人成虎”、“谣言”满天飞的汉末。 就是在后世,清代孙鼎仪所著《张仲景传》中,也认为…那支持曹操,起兵反抗刘表的长沙太守张羡,就是张仲景本景。 理由是张仲景之名,仲为第二之意,景则是景仰之意,与“羡”字之意相同,况且两人都在这个时期做过长沙太守。 故而,别说后世,就是当世人… 也会疑惑,这位“医圣”张仲景,多半就是张羡本人吧? 只不过… 事实上,这俩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甚至同族都不是。 黄承彦一摆手,语气笃定,“张羡可不是张仲景,张羡的坟头都一丈高了,就葬在长沙那‘马栏山’上!” 别看黄承彦隐居,可作为荆州的名士,关系网遍布荆州。 在这片土地上,但凡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而这位写出《伤寒杂病论》的“医圣”,本名张机,绝非张羡,字仲景。 因为任长沙太守时,每月初一、十五开公堂坐诊,为穷苦百姓医治病症,被广为流传。 这便是“堂”的来历。 甚至,后世的人们,为了纪念张仲景,便把坐在药店里治病的医生,统称为“坐堂医”。 这些医生若自己开设药店也通通取名为“xx堂”,碧如“同仁‘堂’大药房”!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黄承彦提起张仲景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十分难看。 张飞则疑惑了,他拍拍脑门。 “既这张仲景不是张羡,那自也说不上亲那曹操,如此说来?俺有什么请不到的?他若是不识抬举,俺就是绑也把他绑到成都去,活人总不能被尿给憋死了吧?” 不等张飞把话讲完。 黄承彦摆摆手,惋惜道:“你倒是能把他绑过去,只不过,到成都,就只剩下个死透了的神医了!” “啥?”张飞一惊,“难道,这张仲景的坟头也一丈高了呀?” “这倒不是…”黄承彦语声如冰,寒意彻骨,宛若是想到了一件无比痛惜的事儿。 过得片刻,他方才轻声道:“那张仲景病卧在床已有一年之久,他患上了‘重度伤寒’,怕是…” “这不对呀!”张飞连忙打断道:“《伤寒杂病论》不是他写的吗?” 此言一出, 黄承彦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站起身来,刚向外迈出步子,又忍不住停住。 他抬起头望着房梁,目中无限惋惜… 当世之中,能让黄承彦佩服的人不多。 论起来,脑子里装着“数之不尽”、“奇思妙想”、“发明创造”的关麟算是一个; 女婿诸葛孔明算是一个; 至于刘备、曹操之流…至多只能算是半个。 除此之外,还剩一个,便是这位用一生的经验与阅历谱写出《伤寒杂病论》,却自己因为大量的试药而深陷重度伤寒的张仲景。 这已经不是惺惺相惜的问题了,张仲景的病状,让黄承彦哀婉痛惜! 这是整个大汉“杏林”的损失啊! 呼… 想到这儿,黄承彦喃喃开口,只留下七个字—— ——“医者不能自医啊!” 听到这儿,张飞挠着头。 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脑回路,他大概听懂了黄承彦的意思。 那么… 现在的局面就很明朗了。 法正是秋后晒太阳——早晚要凉! 张仲景嘛,则是秋天里的第一杯奶酒——早晚也要凉! ——迟早也要黄! 这就尴尬了。 刘备让张飞来求医,现在倒好,这神医自己都快“嘎”了。 完犊子了! 这事儿,不彻底…完犊子了么? … … 长沙郡,捞刀河畔。 一处不起眼的农舍,院落中,一个四十岁的妇人正在抚琴。 尽管岁月的痕迹作用在这妇人的脸上,平添出了许多细纹… 可这些,依旧无法遮掩,她那绝美的身子,与面颊上的“风韵”… 这把年纪,尤自这般风韵,很难让人想象,她年轻时…会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国色天香? “——铮铮铿铿…” 琴声响亮,又富有节奏,随着调声起,琴声变得激越铿锵,似是饱含着抚琴者无尽的幽怨、悲愤之意。 就像是一个人在向命运抗争。 可行至曲中,声调又委婉悠扬了起来。 似是…在无尽的抗争过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整个下半首曲子,就像是抚琴者…心灰意冷之下,选择随波逐流,任凭这时代的巨浪将她淹没,将她化为一粒尘埃,与世浮沉。 突然,“铮”的一声… 琴弦崩断…像是老天爷再度给“命运”添上了一抹不公,未到曲终,琴声却戛然而止。 “咳咳咳…”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原来是屋中还躺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虽是年迈,可他看似无比的慈祥,究是躺在病榻上,尤自不减医者才特有的稳重与端庄… 他正是著写出《伤寒杂病论》,解决了曾肆虐大汉,致使其老家十室九空伤寒难题的…当世“医圣”张仲景。 “——咳咳!” 伴随着又一阵的咳嗽,这一声似乎更严重了许多,张仲景的嘴边满是血迹,这种从喉咙中咳出来的血,最是痛苦。 女人连忙拿丝帕去擦拭… 张仲景却摆摆手,“他…他们回来了么?” 张仲景一生钻研医术,并未婚配,更无子嗣,他提到的“他们”是他的三个弟子——王叔和、杜度、韦汛。 按照《后汉书》的记载,张仲景的这三个弟子中。 王叔和尤其擅长儿科,被称之为儿科鼻祖; 杜度器宇深重,获其师之传,亦成名医,人称“上手名医”。 卫汛著有《四逆三部厥经》、《妇人胎藏经》及《小儿颅囟方》,在妇科与儿科领域颇有造诣。 当然,如今的他们还很年轻,依旧陪伴在师傅张仲景的身边。 至于照顾张仲景的女子,她姓“任”,乃是张仲景二十年前曾赴南阳行医时,救下的一个女子,那时这女子不过豆蔻年华,却是刚出月子,心灰意冷,几欲寻死。 张仲景为了救她,就把她收在身边,一边医治,一边开导。 到最后,张仲景得知其身份,将她收为义女。 一晃… 已经二十年过去了。 因为膝下无女,二十年来,张仲景对此女视若己出,此女也将张仲景视为亲身慈父。 “义父先喝口水…他们三个还没回来。” 女子端来水,一口一口的喂给张仲景。 张仲景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旋即叹出口气,“虽均是伤寒,可马栏山的李三、关山的许老太、城里的杜氏…均是不同症状,受病有深浅,使药有重轻,三分需外治,七分靠内养…我担心他们…他们…咳咳咳…咳咳咳…” 又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哪怕在病榻上,不能坐堂。 可…张仲景依旧没有忘了他医者的责任,每每夜晚,他就会让三个弟子,将他们今日诊断时遇到的疑难病症讲述出来,然后详加指导,教授他们如何诊治。 每每弟子再度诊断,张仲景也会担心…担心弟子经验不足,问错了脉,用错了药。 这倒不是张仲景信不过弟子。 要知道,《伤寒杂病论》中用辩证法记载了二十二篇有关“伤寒”的文章。 其中更是有三百九十七条治法,载方一百一十三首,共计五万余字,单单竹简就用了三十卷。 除非张仲景自己去问诊、下药… 否则,许多病症病理类似,极容易因为疏忽,而导致治疗的南辕北辙。 女子托着丝啪,让张仲景将血咳在丝帕上。 她则忧心的问:“义父总是救人,可…可到了最后,又有谁来救义父呢?” 张仲景回道:“医者仁心,为父只愿勤求古训,心怀济人之志…其它的,随他去吧,随他去吧…” “可…”女子在垂泪,她嗓子宛若哽咽住一般、 过了半天才开口,“二十年前义父在南阳救了女儿,可…可现如今,女儿看着义父身患如此伤寒,却…却无能为力?有时候,女儿真…真的恨不得用女儿的命换义父的命…义父留在世上,比女儿有用太多了!” 说到最后,已经是声泪俱下,声嘶力竭。 “咳…”张仲景的咳声戛然而止,他努力的伸出那虚弱的手,不断的轻抚着眼前的义女。 过得许久,他方才喃喃:“伱…你经历的更多,你…你更是苦命人哪!” 就在这时… “——师傅。” 三个男弟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女子连忙用袖子擦拭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她勉力的挤出几许笑容,旋即起身出门迎上。 他们三个正是义父收下的年轻弟子。 ——王叔和、杜度、韦汛! “你们师傅正念道你们呢?” “师姐、师傅放心…”那为首的弟子不过二十岁出头,可看似十分聪慧,单单从女子的话中,都猜到了师傅的担忧。 他一脸笑吟吟的模样,大声喊道:“都治好了,药到病除,乡亲们还送了我们一只鸡、一只鱼,今晚正好都炖了给师傅好生食补。” “是啊,用了师傅的方子,自是药到病除!哈哈…” 因为治愈好了病患,张仲景的心情也像是大好。 他勉力的也笑出声来。 一时间,这不起眼的小屋内外,满是欢声。 只是… 在这里,谁都知道,他们的师傅,这位无比虚弱、浑身冰冷的老者… 他以残存的“病体”扛到如今,究竟忍受了多少痛苦? 他想洒脱一点,彻底放手,可他又不能这样,他必须把这医治“伤寒”的本领传给他们。 所谓——得人不传,恐成坠绪! … … 江陵城,此刻的关麟,坐在太守府的书房,正揣着下巴。 张星彩坐在他的身侧。 对面主位上跪坐着的则是太守糜芳。 关麟跟着糜芳到太守府,可不仅仅是为了那一千部曲的“债务”,可不是为了混一顿饭。 他是来谈合作的。 合作那“软绵绵防侧漏的小翅膀”! 自打一大早,张星彩提出,还需要这“小翅膀”时,关麟就即刻派人去告知贼曹掾属的马秉。 让他试着先用之前晾晒好的“纸张”,配上棉花… 加工一番,看能不能今儿个就制造出来几个。 除了给张星彩解决燃眉之急外… 糜芳这边,既是谈合作,也同样需要样品哪。 说起来,关麟知道糜芳是有门路的,他既有能耐把军火倒卖出去,就一定有能耐…能把这“小翅膀”也给贩卖出去。 ——北方氏族林立,不差钱的多,市场还是很广阔的! 只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干。 哪怕是等到下午了,贼曹掾属那“小翅膀”的样品还是没有送来,这就有点尴尬了呀。 关麟已经派人去催促… 当然,关麟是知道的,其中有一道工序,将纸浆晒干,这需要大量的时间。 但是,关麟等不起啊! 他派人去告诉马良,让人扇风,加快吹干,今儿必须送来“样品!” 反倒是糜芳的眼珠子转动… 他也等了俩时辰了,可关麟口中的“生意”还没送来。 糜芳都寻思着,是不是这小子在唬他呀? 不带他发财致富啊? 可这想法刚一出现,糜芳就摇了摇头,关麟唬他干嘛?人家关麟才是债主啊! “咳咳…” 心念于此,糜芳缓缓张口,“要不…咱明儿个再看?贤侄啊,你放心…不急于这一时,只要是好东西,那你叔我,有的是办法能卖出去!你想卖到哪,就能卖到哪!” 关麟也是无奈了,他叹出口气,缓缓起身,正打算走。 却在这时… “禀太守…”一名文吏匆匆的走来,当即禀报道:“关公那边问糜太守,北伐襄樊所需的粮草可筹集出来了?江陵城、长沙郡加固、筑城…所需的金钱?可筹措出来了?” 呃… 听到这儿,糜芳的脑袋都要炸了。 又一个来讨债的! 说起来,糜芳心里苦啊。 诚然,荆南四郡今年的收成不错,特别是长沙,单单一郡就收上来二十万斛粮食,四郡合起来三十万斛也有了。 可…有粮食归有粮食。 架不住你关羽…北伐襄樊要粮,加固城池要粮,三军将士们的俸禄,每天的伙食也都需要粮食啊? 如今粮仓中就这么三十万斛粮食。 要北伐,勒紧裤腰带,还勉强能凑出来…可压根就别提加固城池了! 倘若,要加固城池,自然就没法北伐… 这就是现实! 可这话,他糜芳要怎么跟关羽讲呢? 总不能说,云长啊,别北伐了?回家洗洗睡吧! 这话若说出口,那关羽的眼神能变成一把刀。 可若是说,别加固城池了,省着点儿吧! 这话,都不用关羽拔刀,他糜芳自己就不同意! 加固城池防范的是东吴啊! ——这是东吴啊! ——吴啊! 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孙权哪! 这怎么能不要加固呢? ——必须加固! 加固到固若金汤、坚如磐石! 因为,糜芳对孙权的恨之入骨…他是一丁点儿便宜都绝不能让孙权占到。 一丁点儿坏心思,糜芳都不许孙权生出来。 他心头就一个想法! ——『丫的,你这碧眼儿,就老实在东吴给老子待着,等老子以后带兵剿了你,你的是老子的,你东吴的也是老子的!』 当然,糜芳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唉…” 他幽幽的发出一声长叹。 倒是关麟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他连忙问:“子方叔?我爹是打算要加固江陵城?长沙城?” “是啊…”糜芳幽幽的叹气道,“因为此前那东吴臭不要脸的奇袭荆南,吃一堑,长一智…欲北伐曹魏,东吴的屏障江陵与长沙必须加固,必须固若金汤!” 说到最后,糜芳的语气竟有些咬牙切齿。 倒是关麟眨巴了下眼睛,接着问。 “糜太守既这么说?那…何苦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不瞒你…”糜芳一摊手,“穷啊…又是北伐,又是筑城,府库哪有那么多的钱粮?你叔我…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噢… 这话脱口,关麟当即就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一定,展颜道。“子方叔?筑城的钱…府库没有,可侄儿有啊。” ——“侄儿这边,穷的就剩下钱和粮食了!” … … (本章完) 第一五零章 老爹啊老爹,这次儿吃定你了 糜芳提出筑城,提出加固江陵、长沙两城,其实不是加固,是在原本旧城的基础上建一座紧邻的新城。 关麟一下子就回想起来了。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老爹关羽凉了之后,多出了许多身份,比如…他是道教“护法四帅”之一的“关帝圣君”,是“武财神”; 而在唐代,关羽道教封神之前,佛教就已经把关羽纳入其中了,被封为“伽蓝菩萨“! 他在宝岛被称作“玄灵高上帝;” 他在宋代封为“显灵王”、义勇武安王! 明神宗时将其神位晋级为“协天护国忠义帝”、“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 除此之外。 他还是剃头匠、是神秘组织供拜的祖师爷; 是商人每日三炷香…要拜见的财神爷。 当然,这个财神爷的身份,商人们供拜时,往往还均能说出个七七八八。 有的说,关公生前十分善于理财,长于会计业务。 曾设“笔记法”,发明“日清簿”。 是“会计”鼻祖; 还有的说,商人谈生意作买卖,最重义气和信用,关公信义俱全,故尊奉之; 甚而有之,还有商人说关公逝后,真神常回助战,助蜀汉取得胜利。 商人就是希望有朝一日生意受挫时,能像关公一样,来日东山再起,争取最后成功。 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而对关公的信仰,从古传到今天。 膜拜尤盛。 可… 关麟想到的,不是这些个神话中的“名头”,也不是“武圣”、“财神”。 而是另一个,老爹鲜为人知的头衔——基建狂魔! 没错,在后世搞“基建”、搞“工程”… “工地开工”前必须的一道仪式,便是拜关公。 至于缘由,便是因为历史上湘水划界后。 关羽丢了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吃了暗亏,于是…他未雨绸缪的防着孙权,将江陵城打造成了铁桶之城。 ——所谓“江陵府城,州城本有中隔,以北旧城也,以南关羽所筑。” 具体怎么打造的,关麟不知道。 但,关麟很清楚的记得。 黄武二年,也就是关羽败走麦城后的第四年。 得到了江陵“大礼包”的孙权,迎来了一次挑战。 那就是面对魏国派遣的曹真、夏侯尚、张郃等人的进攻,那时候的魏帝曹丕甚至亲自到宛城驻守,为其作援。 不出所料,孙权的统御能力正常发挥,派来支援的野战军全被灭了。 只剩下朱然的一支孤军驻守江陵。 城中士兵还因为饥饿还出现了大规模的浮肿,仅仅剩下五千人能动弹。 反倒是曹真又是起土山,又是凿地道,又是造射箭车,箭如雨下,就这样打了半年硬是没打下来,灰溜溜的撤退了。 朱然此战后“名震于帝国”… 当然,这里面有朱然统率的功劳,可事实上,最终起到决定因素的是城防,是关羽打造的这处独特的江陵城防。 乃至于吕蒙白衣渡江时,曹操都派人把这消息告诉关羽了,说东吴要偷袭江陵。 可关羽一如既往的嚣张。 ——“这城是我造的,他打不动!”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糜芳降了。 这点儿,关羽是万万没想到的! 保不齐,就连孙权、吕蒙也没想到。 至于…这江陵城防有多硬? 核心便在于关羽在原本的江陵旧城的南边又造了一个新城。 江陵城两面临河,不能作为主攻方向。 新城一造,相当于只能南面和西面进行攻城,而江陵城守军不需要守四面,只需要守住两面,准确的说是新城的一面和老城的一面。 如此,守军的兵力是高度集中的。 因为新城与老城之间有通道连接。 这就相当于,退一万步说,敌军从南面攻破了新城,关羽依旧可以退回旧城继续抵抗,如果从西面攻破了旧城,那照样能够退回新城。 如此,造成了本就城高河深的江陵城,想打下来,必须打两次。 有人一定会提出,那可以从中间的通道打呀。 曹真就是这么想的。 结果,差点没被两边给挤兑到死。 所以… 关麟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城得造,不仅江陵城得这么造,长沙背靠湘江,与江陵城情况类似,也得这么造。 而这新旧两城一旦造下来,考虑到现在糜芳对孙权的态度。 只要他不开城投降。 那么…这江陵城就是一百个孙十万,或者十个吕蒙来偷袭,也得碰一鼻子灰。 当然,关麟的想法不止是这些。 他寻思着,西城郊那黄承彦的“沔水”山庄,如今至关重要的“军工厂”,没有坚固的城墙保护,总是这么“浪”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 别整的未来某一天孙权真的偷袭过来了。 打不下来江陵,却把“沔水”山庄一扫而空,那岂不是血亏? 真要如此,关麟的心态就崩了呀。 所以… 关麟琢磨着,加固城池…不对,是筑造新城,这钱他得出啊! 只是,出钱归出钱,作为出资的“甲方爸爸”,那不得跟老爹好好谈一谈? 到底是老爹大?还是‘甲方爸爸’大?这不得比划比划? 按照关麟的构想。 这新城作为军事要塞,老爹可以驻军! 可里面那么大的地方,这都是地啊… 都是一座座房子,一座座工厂,未来很有可能出现商业,出现私塾学校,出现闹市,这些都是他关麟的呀。 一时间,关麟内心中竟好似一团火焰,迅速的就燃烧了起来。 作为前世,打一辈子工都未必能在某一线城市买到一个卫生间的“社畜”… 突然感觉到,他有机会拥有这么大一块儿地! 啊不,不是一块儿,而是一个城池的地! 这得多辽阔呀?如此…关麟岂能不兴奋? 岂能不摩拳擦掌? ——『老爹啊老爹,得亏你是个穷逼!这两座新城,你不靠孩儿这个‘甲方爸爸’,你靠谁呀?』 ——『这次,孩儿吃定伱了!』 心念于此… 关麟笑吟吟的补上一句。 “子方叔?这筑城,究竟差多少啊?” “我那边…刚好有四十五万金,正愁着不知道怎么花呢?” “子方叔,这钱…新建两座城的话,应该是够了吧?!” 随着关麟的话脱口。 糜芳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得浑圆硕大,他的胸口在跌宕起伏,他的嘴巴张开。 “你,你,你…你…” 说了半天,也仅仅嘣出一个“你”字。 “子方叔,淡定…淡定。”关麟劝道。 糜芳一把端起桌案上的碗,猛地灌下一口水,旋即惊愕的问: ——“你…你小子啥时候有四十五万金?” 糜芳不信。 如果按照一金等于二十两的话,怕这整个屋子都装不下。 如果换算成粮食的话,一金等于一斛。 那这些粮食…四十五万斛,这是差不多两年荆南四郡的收成了。 足够塞满整个太守府了。 不! 太守府根本盛不下! … … 江陵城北城门,一出城门走不过千米,就是一条湍急的长河,此河名为“扬水”。 扬水滚滚东流,宛若直通天际,两岸是平缓起伏的山峦坡地,风吹落叶,绿草泛黄。 关羽与马良此刻刚来到这里。 关羽下马,负手朝扬水岸边走去。 他眯着眼,凝望着眼前涛涛的水流,感慨道:“此扬水,不愧为我江陵城天然之屏障啊!” 马良亦是感慨:“是啊,不是谁,都能像那项羽般破釜沉舟,也不是寻常的将领就敢像韩信般背水一战。” 马良的意思是。 江陵城,虽是两面环水,但其实要从这两路进攻,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不过,韩信的背水一战,终究是只存在于“理论上”。 那需要综合太多的“因素”了。 正常而言,攻城的一方往往在攻城时,是要给自己背后留出充分的余地,作为缓冲去进行排兵布阵,防止城内的敌军突然冲出来突你的。 如果是背靠大河攻城,非常容易让守军把你赶到河里去。 故而… 江陵城两面环水,相当于有两处天然屏障。 以此去推导,襄阳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攻城的难度更大! 关羽再度感慨一番… 因为水流湍急。 多少…将他白日里的阴霾与那所谓的“羞愧”一扫而空,这让他的心情豁达了许多。 关羽询问马良:“图纸设计好了么?” 马良取出图纸,“江陵城北面是扬水,冬面是夏水,南处引申出一片空地,再往南则是长江,如此这般,江陵城以南建造‘新城’最是有利!也最是固若金汤。” “而长沙郡与江陵类似,三面环水,更有利于建造新城。” 听到这儿,关羽颔首。 他向左行了一步,眼眸缓缓的张开。 沉吟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云旗能料准东吴奇袭一次,关某却不能每一次,都寄希望于他的预判,如此就太过侥幸了。” 关羽没法不去想关麟。 而只要想到他,有关荆南四郡“险象环生”的教训就不由得浮现于眼前。 诚如关羽说的“前车之鉴”哪! 他继续沉吟道:“北拒曹操,南抵孙权已是十分不易,倘若要北伐,实现孔明那隆中对的构想,就一定要确保江陵、长沙固若金汤,这新城,就是咬咬牙也要造!” 从关羽的话中,马良并没有体会出太多,关公造新城的坚决与义无反顾。 反倒是,他感受到最多的是关羽的变化。 以往的关羽,岂会说出“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这样“露怯”的辞藻? 以往的关羽又岂会说出“北拒曹操,南抵孙权已是十分不易”这样的话。 ——关公变了好多! 马良最直观的感觉就是。 云旗公子几次三番的挑衅关公、压制关公,这么做虽是有损关公的威严,可事实上,却让关公的傲气消散一大截的同时,也让他遇事时变得冷静与谨慎了许多。 ——『傲气不再,冷静谨慎下来的关公,是无敌的呀!』 马良不由得心头感慨。 心中这么想,马良张口道:“新城的确要造、该造、不得不造,可若同时造两处新城,难度不小,但这些人力上的事儿还好说,最缺的就是钱了…关公屡次派人去询问糜太守,可糜太守迟迟没有回话,或许…他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 “筑城”是一门课程! 昔日的洛阳太学中,专程开设过“筑城”这一门课程,老师还是年轻时有过四年筑城经验,后又任司空,从事城池建设到园陵规划的桥玄桥大公子 不夸张的说,筑城是一门极其复杂的综合课程。 但凡建造一座新的城池,其中包括资金、人力、地理环境、城池设计规划、城内构造、防务、天气、时间、自然灾害、给排水系统、道路设施、地基构造、消防、区域划分等诸多相关知识。 能建造一座新城,上至帝王,下至庶民,是男子汉大丈夫一生的梦想!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绕不开一个字: ——钱! 如果用关麟的话,更直接: ——“我爹关羽就是个穷逼,他能造的起城?” 事实上,关羽是造的起的。 只不过…进度并不快。 马良看出了关羽的为难,感慨道:“又要北伐,又要筑城,一年的收成就那么多?三军将士们的消耗却是固定的,一年到头…节约些,才刚刚够用,若是强行筑城,怕是…” 念及此处,马良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迅速的收起了他此前的话。 面色像是从乌云密布一下子就变得晴空万里。“关公,府库自是拿不出筑城的钱,可咱们江陵城,有一个人…他有钱哪!” “——谁?” 关羽急问。 马良笑着说出了他的名字,“正是关公之子云旗啊,此前…长沙郡,他可是发了一笔小财,如今怕是咱们整个江陵府库都没有他富庶啊!” 这… 听到关麟; 听到关麟的钱! 关羽下意识的凝眉。 他知道关麟有钱,也知道关麟发了笔横财,草草去算也大致能算出…四十五万金,只多不少! 新建两座城,这笔钱,足够了。 可,偏偏这事儿,事关的是关麟这小子,这就不是开玩笑了。 他关羽凭什么给这儿子要钱? 关羽,又哪里有脸给这儿子要钱? 当然,关羽可以选择强取豪夺,可到时候,一定是“得胜桥”下,这小子大放厥词让他这老子下“罪己书” 想到这儿… “呵呵…”关羽笑了。 这一次,他竟没有半分懊恼与苦涩。 他只是笑自己,已经能猜到这小子后续的做法了。 『——是关某进步了么?』 心念于此,关羽一捋长髯。 “云旗的钱,就算了吧…”关羽轻轻扬手,“自古只有父亲养育儿子花钱的,哪有从儿子身上讨私钱为公的道理?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讥笑关某?” “若如此…”马良像是又想到了一个别的方法,顿时眉宇一展。 可很快,他又摇了摇头,直接了当的否定。“这个也不行!” “季常又想到什么?直说无妨!”关羽回望向马良。 马良的嘴角已经没有方才的笑意,他开口说道:“平公子方才提到,今晚之前,那批缴获的虎豹骑军辎就会运到江陵!” 如今的关羽对于有关关麟的事儿十分敏感。 不等马良把话讲完,关羽就开口,“你的意思是,扣下的这批虎豹骑的军辎去换钱?筑城?” 马良连忙摇了摇头,“起初是生出这么个想法,某是觉得,尽管这批军械是云旗公子的计谋缴获的,理应归于他,可今日一早云旗公子却提出只要一千军辎,其余的归于关公,虎豹骑五千之众,故而…这军械定还剩下不少!且虎豹骑乃曹军装备最是精良的骁骑…这些军辎也必定好卖!”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军辎换钱只能跟成都那边换,关公这边缺钱,刘皇叔那边一样不富裕啊…所以当即就否定了。” ——『原来如此。』 提到了虎豹骑的军辎,关羽内心中,下意识便闪过了一丝“可惜”、“惋惜”的色彩。 当然,他不是可惜…没能拿这批军辎向兄长换钱筑城。 而是诚如马良所言,这批军械是关麟这臭小子设计缴获的,关羽原本扣下,是为了让他更改答卷,如今误会解除? 关羽还有什么理由扣着这一批军辎呢? 别说是只给他一千,就是多留下一柄长枪,一副铠甲,一匹战马,关羽都觉得羞的慌! 都怕又一封“罪己书”骑在他的脸上! ——『算了…这小子的东西,算了吧!』 关羽心头暗叹一声。 然后太守。 “周仓将军何在?” “末将在!” 周仓连忙上前拱手,关羽则吩咐道:“今夜那虎豹骑的军辎到了,你即刻带人清点,所有数量务必清点准确,明日一早就送到…送到那‘贼曹掾署’,交付给‘云旗’,让他处理。” 这… 周仓一惊,当即神色凝重地道:“云旗公子只…只有一千部曲啊!” 关羽没有去看周仓投来的目光,他语气平和,淡淡的道:“给他,都给他!” “除此之外,明日你带着武库的官员一道去见他,告诉他,从今天起,荆州的武库悉数向他打开,凡他手下部曲,优先配置一切军辎,若有延误,关某定然严惩!” 啊…啊… ——『这是风云突变了么?』 在周仓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关羽的语气低沉且坚定。 这种语气表明…关公已经做出了决断,绝不会更改。 “是…是…” 当即周仓拱手一拜。 马良则是意味深长的凝望着关羽。 他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了,在这剑拔弩张的“父子争执”中,又一次…又一次是以关公的落败,以云旗公子的完胜而告终。 且这一次,比上次那“罪己书”,无疑带给关公的影响更大,更重,也更深远。 周仓转身正要去安排… 关羽像是因为提及“关麟”而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等等!” 周仓拱手,“关公还有何安排?” 关羽拈须沉吟,“明日一早,关某与你们一道去…” 啊… 周仓还没反应过来,马良却是一惊。 ——『关公的内心已经强大到,能直面这场父子对局中云旗公子的完胜了么?』 马良正想开口… 关羽的话依旧还在继续。 “曹仁晕厥,正是时候向襄樊用兵啊,若是能一举控制了荆江,那进可取樊城,退亦可收复江夏北境之地,究是那曹操来到,也无力更改败局。” ——『的确如此!』 马良心头暗道一声,旋即连忙提醒道,“驻守荆江的是那魏将文聘吧,这可是关公的老熟人了,论及水战,此人在曹魏亦是无出其右啊。” “呵呵。”关羽的眼眸一下子变得坚定,变得分毫不让,他的语气冰冷。“所以,在枯水期才更应该灭了他!” 文聘是让关羽吃过大亏了,而且是水战! 作为曹魏为数不多的水军将领,在关羽眼中,文聘的威胁更大,在涨水期时更致命! ——『原来如此!』 马良突然就懂了,为何关公要将所有虎豹骑的军辎都交给关麟? 为何一反常态的让武库向其敞开? 这不只是因为今早时的愧疚。 更多的是因为曹仁晕厥,在曹操回来之前,关公打算提前灭了这个老对手——文聘! 而面对那曹魏的骑兵,若要速胜。 关公不得不向云旗公子借得…那号称“骑兵克星”的“偏厢车”、“连弩”,借得那能运送军辎、军粮的“木牛流马”! 这些才是致胜的关键哪! 只是… 马良下意识的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 但很快,又把想说的话悉数收了回去…他不敢说。 他只敢把这些话放在心头。 ——『关公啊关公,如今你们父子间这攻守之势异也…现在的主动权是紧紧握在云旗公子手上啊!』 ——『这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关公是想借,可云旗公子他…他会给么?』 … … (本章完) 第一五一章 我关麟,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糜芳心态崩了呀! 他天天累死累活,又是顾及家族的生意,又是操持着江陵太守的职责,他一个人分饰两角,一个人就演出“官商勾结”的好戏。 可哪怕如此。 他糜家都没有四十五万金,他心态已经崩了呀! 当然,糜芳并不知道关麟是那批“军火”的幕后黑手,更不知道,长沙郡一货两卖,关麟赚的何止是盆满钵满。 “贤…贤侄你…你…你什么时候有四十五万金了?伱…你…你不是唬我吧?” 糜芳倒希望关麟是唬他的。 但事实上,关麟真有。 长沙那边,史火龙与游坦之就赚到了四十五万金,消息都传回来了。 为了运这些金子,出动了丐帮两百多名弟子,连带着还有长沙郡派出了三百多官兵,刘磐亲自护送。 刘磐是接到关羽死命令的。 这四十五万金子,分文不取,甚至…关山石洞内“缴获”的那批军械也悉数送往江陵,直接交付贼曹掾吏关麟,别人谁都不许动。 “咳咳…”关麟轻咳一声,朗声道:“整个江陵城谁不知道,我荆州九牧王关麟从不说谎,我说有四十五万金,那只多不少,子方叔若是不信我就没办法了。” 关麟一摊手。 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现在是老爹关羽这边急着筑城,整个荆州,有这财力的,能拿出这笔钱的,唯独他关麟一个。 这城,老爹要么不筑,要筑,关麟就必须是“甲方爸爸”!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哪怕是真儿子,一样能做假(甲)爸爸! “那贤侄你…”糜芳瞅着关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狐疑的望着关麟,缓缓张口:“你…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拿钱筑城?” 完全是一副警惕的语气。 这话脱口,关麟就不乐意了。 “砰”的一声,他一拍桌案,“子方叔难道不觉得,我关麟是一个高尚的人么?” 关麟一本正经的道:“筑城是为了抵御东吴,是为父分忧,是为了我大伯父那兴汉之大业,区区四十五万金算什么?就是让我关麟抛头颅、洒热血,我也在所不惜!” 关麟还想说话。 一旁跪坐着的张星彩拉了拉他的袖子。 眼神复杂的望向他,像是在说。 ——『差不多得了!』 ——『就你还为父分忧呢?保不齐你不在,二伯他因为心情好,还能多活几年。』 糜芳也是一脸的惊讶。 他心里嘀咕着。 ——『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肯定在琢磨着什么,跟他说话,不能玩阴的,容易阴沟里翻船,必须彻底摊明了说!』 呵呵… 当即,糜芳笑着道:“贤侄就别卖关子了,你就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糜芳已经学聪明了。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关麟收了收肩上的披风,朗声道:“我要地,江陵城、长沙城的新城建好了,我要其中七成的地,这七成的地中,所有的宅子、商铺、生意…哪怕是一棵树、一根草,全都归我关麟。” 这个… 糜芳眼珠子转了转,反问道: “就…就这些?” 糜芳并不是觉得这个条件简单,而是觉得…如果是关麟这小子的话,应该不至于就这么简单。 果然,关麟不忘补充道。“我要的就这些,不过这事儿空口无凭,况且…我也信不过我爹,必须签订契约,盖上子方叔江陵太守的印绶,盖上我爹襄阳太守、汉寿亭侯、荡寇将军的三枚印绶,少一枚都不行!” “然后还得张贴告示,让整个荆州所有百姓看到,并且抄录三份,分别快马送至我大伯,诸葛军师,还有我三叔那儿,让他们也做个见证!” 关麟琢磨着… 考虑到老爹今早还臭不要脸的把虎豹骑的军械都给扣下来了。 ——『一千套都不给我,还吼我?』 故而,关麟这次一定要签订契约,告知天下,免得老爹臭不要脸的城盖好了,他又赖账了! 说起来,关麟并不知道关羽那边经历了怎样曲折的一个上午。 他还生着关羽的气呢。 至于关麟提的那所谓“要宅子、要地”的要求,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至于过程中,必须谁监工?谁建造? 这些…关麟不过问。 事关抵御东吴。 无论是老爹,还是糜芳,都不会偷工减料。 这一次筑城,关麟是吃准他们了,一个也跑不了。 果然… 当关麟所有的条件抛出,糜芳揣着下巴陷入了深思。 他在琢磨着,如果新城建成后,七成的地归关麟,这意味着什么? 考虑到城楼上的驻防,那些塔楼,以及存放兵器、军辎的武库,将士们休息的军营、训练的校场,也就是说,除了仅有的军事设施外,一切生活、商业用地全都归关麟了。 这… 糜芳吧唧着嘴巴,他是一个商人,他的目光极其敏锐,他一下子就嗅到了这其中的商机。 这些宅子关麟可以卖,这些商铺关麟可以租,这些工房…随便想想,赚钱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这是一劳永逸…啊不,是一次投入,生生世世、世世代代、代代传承的买卖呀! 也就是说,只要江陵还是“汉”的,那这新城,这小子能吃一辈子。 ——『这么好的事儿,就便宜了关麟这臭小子么?』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糜芳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发现,看着关麟赚钱,比他亏欠还难受。 ——『敢情,我糜芳忙活半天,最后好处,全让他关麟这小子给霸占了,糜家何时做过这般赔本的买卖?这不能够啊?』 很明显,糜芳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他的表情显得很抗拒。 当然,这一切自是逃不过关麟的眼睛。 关麟毫不失礼,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子方叔,别慌着下决断,不妨听小侄一句悄悄话如何?” ——『悄悄话?』 糜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面对关麟,他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关麟示意,让他把耳朵凑过来。 糜芳心里怀着谨慎,竖起耳朵,脑袋靠了过去。 张星彩也好奇,也把耳朵凑了过来。 哪曾想,关麟早有准备,一手轻轻的抵住她的脑袋,语气则是一本正经,“星彩姐,我与子方叔说正事儿呢?别闹…” 这下张星彩一嘟嘴,无可奈何把脑袋又移了回去。 她还想听,可…关麟那细微的声音传出,“叽里咕噜”的一大堆,什么也听不清楚,她只能看到糜芳的表情忽冷忽热,手掌也忽而展开,忽而握紧。 而随着关麟把最后一句话讲出。 糜芳像是一下子变得很激动,“这事儿就这么招,筑城的钱就贤侄你来讨!本太守定了!” 关麟狐疑的眨巴了下眼睛,“虽子方叔定了,可子方叔也知道,我爹是个榆木脑袋…这事儿,他那儿…” 不等关麟把话讲完。 只听得“砰”的一声,糜芳一拍案牍,“我才是江陵太守,这事儿我说了算!” “子方叔…”关麟眉间略略一蹙,但辞气仍然温和:“这不是意气用事的事儿。” “这就是意气用事的事儿!”糜芳挺直了腰板儿,端起太守的架子,他朗声道:“你爹也不想想,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又是要北伐筹粮,又是要筑新城用粮?哪有这么多粮食?我糜芳就是变,也变不出来余粮了!” 关麟像是在煽风点火,“若是我爹不答应呢?” “不答应?”糜芳拍拍胸脯,“贤侄你放心,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还得答应,这事儿包在我身上,除非…除非他不筑这新城了!否则,这事儿就这么定!这江陵、长沙新城里的七分地都是你的!” 关麟等的就是糜芳的这句话。 他连忙站起,语气变得郑重,“我与子方叔这是英雄惜英雄啊…此情此景我真想作诗一首…” 关麟与糜芳聊得火热。 张星彩都懵了,这…什么情况? 方才糜芳太守的表情明明很抗拒,可现在…他像是狂喜不已,像是…像是这钱不让云旗弟出,还不行了? 这…什么情况啊? ——『云旗弟这是…用了妖术么?』 张星彩不由得喃喃。 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她还真不懂得这中间的弯弯道道。 而诚如张星彩所想,关麟的确用了妖术。 只不过这“妖术”只有两个字——利益!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而对糜芳,不用分太多,关麟只需要把新城建成后,他收益的三成分给糜芳,足够糜芳坚定的站在他的一边了。 当然,关麟的想法很现实。 糜芳是江陵太守啊,老爹关羽北伐的时候,城池再坚固,不还得糜芳来守城?不还得糜芳防范东吴? 所以,关麟除了能给他…那对孙权满满的“痛恨”外,还能给他的,就只有足够的利益了。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糜芳多半就会有一种“人在城在”的感觉。 而考虑到…糜芳对钱又看的很重。 那索性不费脑子,直接干脆点,用钱砸吧! 砸出一个“忠贞不二”的糜大将军。 只要糜芳这儿稳住了。 到时候,关麟将老黄那山庄中,那些工房、锻造坊、还有丐帮…一股脑的迁移过来。 将手下部曲的家眷也纷纷迁移到新城,如此,也更有安全感。 这是双赢。 当然… 糜芳比较单纯,他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是很纯粹的觉得…有钱赚,有利可图。 更有甚者,他觉得关麟这小子人不错,这么大的利益都舍得让出一块儿,就凭这点儿,这小子能处,比他爹钱! 除此之外,三成的收益嘛! 考虑到这是一座新城… 考虑到除了军事设施外,其中的商业都归于关麟,那这个“三成”的收益,将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 当然,这建立在关羽会答应的前提下。 对此,糜芳还是很有把握的。 就算没有把握,创造条件也得变得有把握咯。 这就是赤果果的钱哪。 商人逐利,为了钱——拼他丫的!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关麟真的准备好了一首诗,准确的说,是一首歌,好汉歌… ——生死之交一碗酒。 ——说走咱就走。 ——你有我有全都有。 可尚未“开腔”,忽的,一个文吏匆匆闯了进来,直接禀报道:“糜太守,门外贼曹掾属的主计事从事马秉求见,说是有贵重器物要交给云旗公子。” “让他进来…”关麟下意识的吩咐, 文吏哪能听关麟的,斜睨向糜芳。 糜芳来劲儿了,直接大怒,“看什么看?没听到我那‘挚爱’、‘亲贤侄’的吩咐么?他的话就是本太守的话,速速领进来…不得怠慢!” 呃… 关麟都没想到,突然间,他就变成糜芳的“挚爱”,还特喵的“亲”贤侄…听着挺恶心,挺肉麻的。 不过,效果很快。 话说回来,马秉能这个时候来,那说明…那“防侧漏的小翅膀”赶至出来了一些。 正好…今儿个一趟把两件事儿全给办了。 显然,糜芳也意识到马秉来的目的,他饶有兴致的问关麟,“亲贤侄啊…” “子方叔,贤侄就行,咱们都是男人,太肉麻了,让人见笑。” 听过关麟的话,糜芳看了眼他身侧的张星彩,缓缓点头,这才再度张口,“贤侄啊,马从事带来的就是你口中那神秘的生意吧?” “是…”关麟点头,却不忘望向张星彩,他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提醒道:“要不,星彩姐回避一下?” 张星彩感觉被孤立了。 关麟与糜芳,一个“子方叔”,一个“亲贤侄”的叫着,还说悄悄话,还不让她听!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她好像她张星彩才是多余的那个。 如今又被要求回避,张星彩哪里肯答应。 “还瞒着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我可说了…”关麟无奈的一摊手。 这时候马秉已经来了,连带着还拿来了十个“防侧漏的小翅膀”,关麟也不客气,直接塞给张星彩三个,其它的一股脑塞到了糜芳的手里。 “这是啥呀?咋还带着个翅膀?” 糜芳真不知道这是啥。 只觉得样子很古…啊不,是很可爱! 关麟用余光斜睨了一下张星彩,见她的面靥一下子就变得红扑扑的,当即回道“子方叔可知道,女人的月事袋为何物?” 啊…糜芳一惊。 反倒是张星彩实在是忍无可忍,她喊了一声“关麟…你…唉…” 旋即,像是小女儿生气了一般,一摊手气呼呼的跑出了这太守府。 关麟无奈,心里嘀咕着。 ——『星彩姐呀…说让你回避的,最后怪我咯?』 倒是糜芳,得知手中的是个啥,他一脸嫌弃的模样,满脸写满了抗拒,“贤侄要卖这个?妇人用的,岂…岂能赚钱?” 呃…糜芳的话让关麟一愣。 紧接着,他一本正经道:“子方叔,你是不是对‘妇人’有什么偏见?对‘妇人’的地位有什么误解?” 不怪关麟这么说。 汉代的风气开放、自信。 女性的地位很高,舆论也比较宽松、友好。 二婚的女性可以生出皇帝,比如…汉武帝刘彻的母亲进宫前就嫁过人,还生了个女儿。 跟别人私通的女性可以生出将军,这条卫青和霍去病的母亲都可以对号入座。 女奴也可以成为皇后,没错,就是大名鼎鼎的卫子夫! 乃至于,女子遇到喜欢的人,还能背弃家族,比如卓文君与司马相如。 还有曹操的夫人丁氏,直接不客气的把曹操都休了。 甚至,曹操还委屈兮兮的提出让丁家在为丁夫人选一门婚事,只是…就算丁夫人敢,丁家哪敢哪? 不夸张的说,汉代的女性地位比之唐代还要高。 而因为女性的地位,关麟琢磨着这“小翅膀”势必大卖,特别是北方。 见关麟没有说话,糜芳再度重复道。 “贤侄真要卖这东西?” “子方叔啊…”关麟笑了,“你知道为啥我能有四十五万钱?而你却…却还欠着我一千部曲?” 啊… 糜芳好奇了,连忙问:“为何?” “因为你懂个锤子!”关麟丝毫不客气。 有了那“新城”中的合作,关麟与糜芳已经算是深度的利益捆绑关系,自然,关麟也就表现的有恃无恐。 “子方叔,你就直说,把这个卖到北方?你有没有门路?” 这个… 糜芳“吧唧”了下嘴巴,沉吟了片刻,方才回道:“有倒是有,不过…我觉得…” 糜芳一边端详着这“小翅膀”,就差拆下来了,他缓缓道。“我倒是觉得,既贤侄你能造出这么好的纸?那何必做妇人用的这个呢?直接卖纸…更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呵呵… 听到这儿,关麟就“呵呵”了。 他琢磨着,无知真是害死人哪! 所谓卖书、卖纸,这是乱世啊…除了三曹、建安七子能闲得蛋疼的用纸做文章,大多数人谁买得起纸? 更别说平民百姓,认字的都不多! 可这小翅膀就不同了,这玩意就跟粗盐一样,是硬通货。 粗盐的话,你不买,你吃饭淡的慌。 可这小翅膀,你若不买,你裤裆润的慌! 要知道,就这小翅膀…在后世那可是撑起了四百亿的市场,平均毛利率高达百分之四十五,是为数不多比苹果公司百分之四十毛利率还高的产业。 甚至… 被万千少女喜爱的“某度空间、少女系列”,其毛利率更是高达百分之七十二! 这玩意,已经不是赚钱了,考虑到他的原材料不过是膜、无纺布、树脂、无尘纸、绒毛浆等等,这简直就是印钱! 当然,关麟做不到后世那种高水准。 但这玩意…经过关银屏与张星彩的实践,已经可以证明…其中的任何材料,均可以被替代。 咋地不比原本的月事带干净、舒爽、防侧漏么? 看着关麟一副鄙视自己的模样,糜芳…觉得他一个欠债的,怀疑人家手握四十五万金的债主…挺扯蛋的。 于是,他再度开口。 “贤侄,你当真确定,这玩意能赚钱?” 关麟不假思索的回道:“这玩意赚的钱,能打造一百支虎豹骑了!” 说到这儿,关麟也不解释那么多了,指着糜芳手中的小翅膀。 “别的就不说了,这几片,你可以让我婶试一下,能不能卖,让她告诉你。” 话说到这儿,关麟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拍脑门。 不对呀… 当即,关麟改口,“差点忘了,每个月只有那么几天,婶婶还不一定是今天呢!哎呀,这可麻烦了,如何让子方叔看到成果呢?” 关麟抛出了这个问题。 哪曾想,糜芳不假思索的回道。 “这个无妨…” “你子方叔别的不多,但你婶子肯定够多,总有一个日子能对得上日子的!” 呃… 听到这儿,关麟感觉有点儿超纲了。 他颇为钦佩的望向糜芳。 他一边竖起了大拇指,一边淡淡的道。 ——“子方叔,侄儿草率了呀!” ——“想不到子方叔,竟也是如此深不可测之人!厉害,厉害!侄儿佩服!” 说出这么一番话。 关麟感觉…这事儿稳了。 他的一万秦弩也稳了。 一切都——稳如狗! … … (本章完) 第一五二章 钱、权、女人,一时间风中凌乱 “——这酒没劲儿,换北边的酒。” “快点儿给俺拿来!” 关家府邸,一处厢房内传出张飞的咆哮声,语气不容置疑。 一干仆役不敢怠慢,连忙送来北方的烈酒。 张飞一口接一口的饮着这“天之美禄”,酒是烈酒,一沾口火辣不已。 张飞自顾自的嚷嚷道:“这才是男人喝的酒!” 一口又灌了一大碗,呛的鼻子都快冒烟了。 所谓——“一人饮酒醉!” 张飞之所以关起门来,独自一人饮酒,是因为他的心情烦躁极了,不光烦躁,还惆怅、无奈、茫然、彷徨! 可不是么? 当初来荆州时,张飞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向大哥保证,一准儿把荆州这边最有名的郎中给掳,啊不,是给请到成都,让他医治法正的病。 也正是因此,张飞一路行来,一路打探,格外留意当世名医。 说起来当世之中最有名的郎中乃“神医”华佗,可惜在赤壁之战那一年没了。 说起来,赤壁之战那一年也委实邪门儿,除了华佗没了,曹操最喜欢的儿子曹冲没了,孔子的后人孔融没了,就连荆州牧刘表也没了。 就好像老天爷预感到,一个魏武迅速扩张的时代结束了,下一个“天下三分”、“逐鹿荆州”的时代即将打响。 当然,这不重要,倘若华佗活着,张飞就是绑也把他绑到成都了,可惜啊可惜! 好在,上天为张飞关上了“华佗”这扇窗子的同时,打开了“张仲景”这扇门。 张飞满怀期待的打开门一开,乖乖的,门后面就是山,把这条路给彻底堵死了。 ——张仲景也要凉了! ——『你妹的!』 张飞已经忍不住在心头爆粗口了。 又是一碗酒水下肚,张飞觉得这事儿办的实在憋屈,当即将硕大的漆碗放在一旁,直接起身,提及酒坛子,对着嘴巴就狂饮了起来。 脚步踉踉跄跄,倒是有几分“醉酒仙望月步”的感觉。 只是,这烈酒下肚,满口细针乱钻,顿时间张飞感觉整个头上都要像那熟透了的西瓜,彻底爆开了… “——踏踏。” 就在这时,轻缓的脚步声自门外传出,张星彩本是带着些怨气低着头往屋里走。 一想到关麟孤立她,张星彩心头就不是滋味儿。 幽怨的眼神,宛若在冷宫中受了多年委屈的小怨妇,可…当感受到手中握着的那“防侧漏的小翅膀”,张星彩的心情多少还好受一些。 至少…关麟这个臭弟弟,还想着她。 不过… 张星彩不由得心头喃喃。 ——『云旗弟真的要卖这个么?』 ——『女孩子会去买么?难道…不会羞涩么?』 这个想法仅仅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张星彩连忙摇头。 他小声嘀咕道:“若是我的话,一定会买吧…银屏姐姐的话,一定也…也会买吧?我也会给我娘买…银屏姐的话也会给她娘…” 越是嘀咕到最后,张星彩越是咬紧了嘴唇,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个东西要么不问世,一旦问世…势必…势必要大爆啊! 云旗弟弟这是…这是会赚翻了吧? 想到这儿… 张星彩心头“咯噔”一响,一时间,她的脑子里完全被关麟弟弟给塞满了,她发现她对关麟弟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诚如,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慕,往往是从脸蛋,或者身材开始。 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喜欢,一定是从感兴趣开始的。 想到这儿… 张星彩蠢蠢欲动,握着手中那新鲜出炉的,还热乎着的小翅膀,本打算回屋去换上一片。 哪曾想… 路过老爹张飞的厢房时,张星彩就看到老爹那豪放不羁“醉酒仙望月步”的一面。 哪有这样喝酒的? 张星彩尤记得,娘出门时特地嘱咐,不能让爹喝太多。 他喝太多会打骂兵士,会做出许多鲁莽的举动。 只不过,何止是打骂兵士啊? 张星彩的母亲夏侯涓还语重心长的告诉她。“在你爹年轻时,就是因为喝酒误事才丢了徐州,让那吕布钻了空子。此后,你爹还决定戒酒,然而两个时辰后,就又与伱二伯关羽不醉不归!两天之后,他又因为喝酒,打骂将士。” 母亲夏侯涓的话跃然眼前。 张星彩一抿嘴,当即推门闯了进去,她一把就去夺下那酒壶。 “爹…至于喝这么多酒么?” 张飞力气大,张星彩本是夺不下这酒壶的,可听到女儿的声音,本能的松手。 “爹…你再这么喝,我回去一定告诉娘。” 随着张星彩的一声喊话。 张飞“唉”的一声叹出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竹席上,姿势不雅且消沉至极。 张星彩连忙给张飞倒了一碗水,端到他面前。 “爹?到底怎么了呀?昨日不还好好的?” “那法正法孝直没救了。”张飞把水碗摆到一边,气呼呼的道:“你大伯就交代给俺这么一个事儿,俺竟也没能办好,气死俺了,气死俺了,俺真想捅自己一百个透明窟窿!气死俺了!” 张飞拍案而起…因为力气太大,水碗中水飞溅而起,溅了他一身。 倒是张星彩,一脸不解,“爹,你是喝太多酒糊涂了么?咱们沿途不是打听到,长沙郡有个医圣张仲景嘛?他既能著写出《伤寒杂病论》,那医治法正军师,岂不是手到擒来?何况,法正军师不就是时而头痛、偶尔晕厥么?” 张星彩的话,像是触动着张飞那根敏感的神经,张飞“唉”的一声长叹道:“上一个时而头痛、偶尔晕厥的是法孝直他爹,就是在几十年前猝死的,跟他这症状一模一样!” 讲到这儿。 “砰”的一声,张飞忍不住又是一拍桌案,他的心情无比烦躁。“还有那张仲景啊,就是他气死俺了,气死俺了!” 这… 法正军师有病,还会猝死,那便是大病…既是大病,那就治呗? ——『难道…』 张星彩心中出现了一个猜想,她连忙问:“难不成,这张仲景不愿意去成都?那也无妨啊,可以让法证军师来荆州啊!” “他要是不愿意去成都,那倒是好了。”张飞不由自主的说出了一句粗犷的话,“他不愿意去,你爹绑着他,拎着他也回去了…可偏偏…” 说到最后,张飞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反应太强烈,他放缓了语气,“这张仲景自己都快没了,听说是患了重度伤寒,已经一年之久…床都下不来,保不齐,过几天他人就没了,那法孝直还如何治?唉…” 伤寒? 重度伤寒? 在汉末,因为小冰河期的肆虐,“重度伤寒”这四个字,几乎相当于直接能宣判一个人的死亡。 只不过…张星彩宛若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不对吧?《伤寒杂病论》不就是他写的?” 这话跟张飞问黄承彦时的一个样儿! 张飞敲了敲那晕乎乎的脑袋,也学着黄承彦故弄玄虚,“所谓——医者不能自医!” 就在这时… 门外,一名文吏隔着木门禀报道:“关将军派下官来禀报三将军,曹纯死了,曹仁昏迷。” “噢…”张飞随口敷衍一句。 脑袋晕乎乎的,一门心思都在这张仲景身上。 文吏见张飞没有反应,也就没停留,直接退下。 可他刚刚转身… “啥…”张飞一下子回过味儿来,“曹仁晕厥?曹纯死了?那岂不是…岂不是…” 这一刻的张星彩也很惊讶,那惊怖的眼瞳中,她大眼睛不断的眨巴着。 像是难以置信。 ——『如果…如果曹仁晕厥的话,是不是说…蜀中的难题就…就迎刃而解了?』 ——『还有云旗弟?他的答卷,岂…岂不是…』 不等张星彩彻底想明白。 张飞那嘹亮的嗓门已经传出,“曹纯这小子死了呀,死的好啊,哈哈哈…让他当年带着虎豹骑,将俺追至那当阳桥下!还掳走了俺两个宝贝侄女儿,他该死,死得好啊!” 听着老爹的话。 张星彩无语的抚着额头,她发现她与她爹关注的完全…完全不是一个点儿嘛! 难道…是她关注错了? 是她太在意云旗弟弟了? 想到这儿,张星彩连忙摇头。 现在该关注的不是这个… 是…是如何让那奄奄一息的张仲景,去救下即将猝死的法孝直啊。 可似乎,这好像…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题目! … … 糜芳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纯粹到,他是一个极致的追求低级趣味的男人。 在他看来,像他哥糜竺那样有“大志”的男人,多少是脑子里缺根弦的。 但,糜芳还是很佩服他的这位兄长。 因为这位兄长更又眼光。 他能效仿战国时的吕不韦“奇货可居”。 ——在陶谦死后,他能主动迎刘备入徐州,奉刘备为主。 ——在刘备被吕布打败后,最是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会下重注,送兵、送钱、送妹子,帮助刘备东山再起。 那时候的糜芳很不能理解兄长糜竺。 但事实证明,作为“巨贾”而非氏族,他兄长选刘备选对了,看人真准! 随着现如今局势的稳定,他们糜家,也成功的在这乱世的浑水中“上岸”了。 乃至于,如今的糜竺担任“安国将军”,地位遥在诸葛亮之上。 而作为刘备“大股东”的糜家,不夸张的说,如今已经算是走到了人生巅峰。 故而,糜芳很不理解兄长,这还拼个啥子啊? 已经到巅峰了,难道不该好好享受,享受么? 对于糜芳而言,他觉得这辈子,人不要有什么太大的理想。 中兴汉室,那跟他关系不大… 糜芳最在乎唯独三样东西。 ——钱,权,女人。 历史上的关羽动了糜芳的权,还要他的命,所以糜芳义无反顾的就反水了。 而如今孙权动了糜芳的钱,故而,糜芳对孙权是咬牙切齿,恨不得跟他拼命。 至于女人… 人说三妻四妾,可事实上,在大汉奉行的是“一妻多妾”的制度,但如今礼仪崩坏,谁管这些床帷之事? 糜芳的家眷中,单单妻子就有六、七个。 妾室嘛…就多了,单单每个月能侍奉糜芳一次的,就有十五个之多。 糜芳是一个很快乐、也很纯粹的胖子,他的理想很单纯,就是一直这么快乐下去。 今儿,与关麟聊了一下午,回到府中。 他与一众夫人、妾室一道用食,原本相安无事。 可到最后,饭快吃完了,糜芳冷不丁的问出一句。 “——今儿个,你们里?都谁能侍寝哪?” 言外之意就是,谁那个没来,报个号。 当然,一众妻妾们并没有联想到“多人运动”,只以为是老爷来了兴致,要先排除一匹,然挑选一下。 事实上,从糜芳肥胖、总是出虚汗、冬怕冷夏害热的表象就能看出。 他并不是个中高手,可偏偏又纳了这么多妻、妾,他属于那种“又菜又爱玩”的类型。 当即,就有女人站起身来,语气刁蛮霸道:“我能!” “我也能…” “本夫人也能…” “妾…刚刚可以!” 信息量突然就有点大了! 有男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女人的地方自是少不了宅斗。 这一个个夫人,望眼欲穿的看着糜芳。 仿佛糜芳的存在,就是她们一个个苦等日夜的心灵寄托。 “咳咳…” 糜芳开口了。 那个刁蛮连忙抢先道:“老爷已经有十几天没唤我了…人家想老爷嘛!” “嗲”起来了! 所谓撒娇女人最好命…这招虽很不耻,但在宅斗中很实在! 其它的一个个夫人、妾室眉头紧皱,就差把“好不要脸”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终于,在所有女人的翘首以盼中,糜芳扫了一眼那些尤自坐在原地的妻妾。 见她们一个个,表情难受,就像是怀揣着莫大的“懊恼”与“惋惜”。 俨然,她们不是不想争取,而是…不能! ——每个月总是有那么几天。 ——可惜了,可惜了。 千呼万唤,糜芳终于开口了,他直接了当的吩咐,先指着那刁蛮的女人。 “你出去!” 啊! 不等这女人惊讶,糜芳的话再度传出,他指着这些站起来跃跃欲试的女人,“你们都出去!” 这… 糜芳这话,所有女人直接懵了! 这是啥情况? 能侍寝的都出去,不能侍寝的留下来么? 老爷这是…又要玩什么新花样么? 带着无限的疑问,这些女人眼巴巴的望着糜芳,可今儿个糜芳的眼神很犀利,他的话愈发的不容置疑。 要知道,虽然“钱”、“权”和“女人”,是糜芳纯粹的追求。 但细细比较,在他的世界里,“钱”是要大于“权”,大于“女人”的,有钱有权,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出去!” 糜芳的话语更添冷冽。 这下,一干女人们哑然了,殃殃的退出。 屋内的女人则是诚惶诚恐,甚至有一个因为胆怯,吟出一句,“老爷,不可以!” 信息量又大起来了。 “咳咳…” 倒是糜芳,他轻咳一声,一改方才冷冽的语气,从怀中取出七片“小翅膀”。 “今晚,都试试这个。” 糜芳每人分了一片,不多不少正好留下七位妻妾。 当然…糜芳虽是“又菜又爱玩”,但这种女人私密的话题,他还是有些忌讳的。 要不是为了关麟那生意,他绝对拉不下这张老脸! “咳…” 他再度咳出一声,也不说话了,径直就往门外走去,一干女人望着这“软绵绵的小翅膀”,她们自然能判断出,这是什么。 可…老爷他? 不等这些女人回过神儿来。 “——记得,今晚必须用!”本已经走出房间的糜芳,再度退了回来,语气严肃的补充了这么一句。 他还特别强调了两个字——“必须!” 一时间,这屋里的七个女人,一边望着手中的“小翅膀”,一边就多少有些…有些 ——风中凌乱! … … 荆州,江夏郡。 这一方横跨长江的州郡,派系纵横,暗潮涌动…就宛若是荆州战场的缩影。 其治下县城,更是囊括着魏、蜀、吴三股势力。 其中,江北的西陵、云杜、安陆、竟陵、南新归于刘备。 著名的水陆要道夏口就在其中。 而江北其他县,平春,鄳(meng),轪(dai)归于曹操,由文聘镇守,且曾在这里以水军屡次击退过关羽。 江南诸县,则是昔日周瑜讨黄祖所得,悉数归于孙权。 此刻距离那孙刘交界夏口不远处的鄂县。 皓月当空,“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彻于此,孙权与鲁肃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这里,他满面风尘的翻身下马,直闯入营内。 “——程公、程公,孤来迟了。” 孙权口中的程公乃是程普,他跟随孙氏三代,是如今东吴年龄最大的将军,人们都称呼他为程公。 只是,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将军的威仪,整个人躺在床上,只着中衣,头上缠着病帕,形容憔悴,嘴唇干裂。 听到孙权的声音,才艰难的睁开眼,他向前颤抖着伸手。 “主公…” 孙权直扑到程普床前,握住了程普的手,哽咽道:“孤昨日方听闻,此间江夏有叛军,欲叛逃曹魏,程老将军一夫当关杀叛军百人,悉数将尸首投入火中…孤还道程老将军老而弥坚,有廉颇之勇,今日…今日这是怎么了?孤…孤还要与老将军一起平定天下啊!” 程普摇摇头惨笑,“程某素不服老,今日方知…人终究不得不服老矣!” “孤身边诸君,唯程公最是年长,程公是东吴的定海基石、擎天之柱,孤还欲拨兵卒于程公,让程公做大将军,替孤打下江夏,打到那襄樊!替孤,替东吴破局!” 孙权声泪俱下。 程普却道:“老了,快要走了,打不动了,打不动了!倒是…老臣可以走的安详了,主公身边,内政尤有‘双张’,外政可问鲁子敬、吕子明,这些都是天下良才,定能助主公一扫往昔阴霾,可定中原!老臣…老臣急请主公来,除临终私情难了,欲图一见外,唯有一事,昼夜难安!” “程公但说无妨,有什么事儿,孤都给你办到。” 程普低声道:“是…是襄樊!” “襄樊?襄樊怎么了?” “老臣方才得到准确消息,襄樊的曹纯亡了,曹仁晕厥不醒,曹操尚不及回援,这本是大喜,可那关云长虎视荆襄,若然他得了襄樊,那主公的江夏?岂不是彻底孤悬?此间凶险…凶险万分!” 曹仁晕厥的这条消息,孙权与鲁肃也是来的路上,方才得知。 除了震撼外,还是震撼。 好端端的一个天人将军,一个虎豹骑统领,竟会被刺杀?这…这也太过讽刺了吧? 而… 刺杀的人既不是出自东吴,那必定是荆州…必定是关羽那边。 以此手段谋其襄樊么? 这是一步毒剂,也是一步妙棋! 果然,程普最放心不下的也是这个,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张口道:“老臣费劲千辛万苦,方才探明,刺杀曹仁、曹纯的不是人,而是那连弩…那‘黄老邪造’的连弩,而这连弩并非产自交州,乃是制造于江陵城…制造于江陵城郊的一处名唤‘沔水’的山庄!” 这… ——江陵城城郊的一处山庄么? 孙权与鲁肃彼此互视。 他们没有细问程普的情报来源,但他们绝不会质疑程公消息的准确性。 更何况,马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程普的话还在继续。 “此事,主公万不可掉以轻心!” “老臣以为,此…此‘黄老邪’与那祸乱东吴的‘洪七公’一样,若然不能为主公所用,那主公一定要及早查之,杀之,万不能让他为荆州,为关羽,为刘备所用,此二人不除,我东吴后患无穷!主公切记,切记…” 孙权震惊的说:“孤知道了!” 程普含笑道:“何其怀念当年与文台将军饮马黄河,何其怀念当年与伯符将军饮酒高歌,何其怀念当年…吾…吾与那周公瑾,呵呵…‘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只恨不能看到仲谋破局的那天!” “呵呵…主公勿念程某,倘若真忍不住念及我时,就将好酒抛掷于那烈火中,程某投尸于火数百之众,今日…因果循环,该将程某投身于那火焰之中了,哈哈…哈…” 声音戛然而止。 而随着声音停住,程普的手缓缓滑落,倒在枕上,眼角留下一滴滴可惜的泪珠。 ——终他程普一生,依旧没能帮东吴打出去啊! 而此刻孙权痛哭。 ——“程公,程公!” … … (本章完) 第一五三章 星彩姐,这该死的安全感哪! 夜里的太守府,一盏未熄的油灯摇曳着,朦胧灯影中映着糜芳双眉紧锁的神情。 他在睡梦之中躁动不安,显然在做什么噩梦。 一名年轻的妾室睡在他的身边,还有些腼腆。 忽然糜芳从梦中惊叫起来,两手乱抓。 “钱,钱…我的钱,我的钱!” 这妾室也惊醒了,连忙安慰:“老爷,没人动老爷的钱,没人动老爷的钱。” 自打赌坊因为那“江东碧眼儿”血亏一笔后,糜芳晚上总是睡不好觉,总是梦见那孙仲谋,他阴深深的朝着糜芳笑,像是再说。 ——“糜芳啊,老子十万兵都不要了,就是为了让你亏个底儿朝天!哈哈哈,糜芳啊糜芳,你咬我啊!” 噩梦总是出奇的相似,糜芳都有阴影了。 而作为他的妾室,只要不是第一次跟老爷睡,都知道,这位老爷睡得实在是不踏实,做梦依旧惦记着他的钱。 糜芳则是惊出了一声冷汗… 妾室问:“老爷可是又梦到那鼠…鼠辈孙碧眼了?” 妾室总是听,老爷的梦中呓语,有的时候喊的是“孙权”,有的时候喊的是“碧眼儿”,有的时候喊的则是“鼠辈”,索性妾室就凑到一块儿,“鼠辈孙碧眼”。 呼… 此刻的糜芳捂住头,一阵心有余悸,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儿来。 “这次不是那碧眼儿,是…是云旗!” “云…云旗公子?”妾室好奇了,连忙问:“是关四公子关云旗?” 糜芳重重的点头,像是尤自心惊肉跳,“我梦见,这生意赔了,赔了个底儿朝天…糜家亏得…亏得你们…伱们都逃回娘家了,就剩下我一个,孤零零的…面饼都吃不起了。” 说着话,糜芳那豆大的汗珠直勾勾的往下落。 慌乱之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询问身旁的妾室,“你…你用的感觉怎么样?” 啊…啊… 妾室一愣,作为侍奉老爷睡觉的女人,她…她除了沐浴熏香外,什么也没用啊? 听到这么一句。 完全还是一副云里雾里。 糜芳也回过神儿来,“噢,错了,你没有,错了…” 当即他又缓缓躺下,闭眼再睡。 这次,妾室生怕老爷再惊醒,特别去嘱咐守在门外的值士,一定要绝对的噤声,哪怕是走动也要尽可能的缓,不可发出任何声响。 就这样。 妾室又睡下了。 不多时,屋子里传来磨牙的声音,糜芳不止会做噩梦,会说梦话,更会磨牙。 妾室的睡眠自也不好,好在,不是需要每夜都服侍的,她闭着眼,任凭这些声音在耳边回荡,依旧保持着假寐! 可今夜,像是注定不平静。 明明是交代过了,可屋外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妾室默默数着,丑时来了一次,她没有听太清楚,多半是有人过来,被值士挡回去了。 可寅时、卯时又分别来了两次… 一样是细碎的脚步声,一样是被值士挡了回去。 乃至最后一次,妾室还听到了值士的抱怨,“诸位夫人是怎么了?怎生今晚…明明是已经有人侍奉老爷寝居了呀?难道…都不懂规矩了?” 而仅仅是过了一刻钟,又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这次,俨然来个夫人中地位比较高的,值士疑惑的问:“夫人,有什么事儿,不能明早说嘛?至于这般急?” “很急!”这夫人有些难为情,但看样子,就如同他说话时的语气一般——很急。 值士是一头雾水,他连忙回道:“老爷都睡下了,这个时候…小的去哪问?” 而就在这时。 方才还在睡梦中的糜芳,豁然坐起,脑袋耷拉着,一双手按在大腿上,宛若一个僵尸一般。 他被惊醒了。 他迅速的揉了揉脑袋… 确定现在不是在梦中。 妾室自然也坐了起来,也顾不上用被子去遮住自己的身子,连忙内疚的道:“老爷…是被惊醒的?” 却在这时候。 门外那细碎的声音再度传来,“我就是来问老爷,可还有…晚上交给我们的那些垫子?现在就需要…很急。” 这一句话脱口… 糜芳的脖子一扭,依旧是宛若一个僵尸一般,他望着身边一丝不挂的妾室,可眼睛却分毫没有下移。 他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 “几次了?” “老爷素来不都是…不都是一次么?” “没问你这个!”糜芳语气郑重,“我是问今晚来了几波人?” “啊…”妾室的脸顿时绯红,她支支吾吾道“…三…三波人!” 糜芳再也无法淡定,他趿鞋而起。 妾室连忙问:“老爷不再睡会儿了?” “哈哈哈…睡什么睡?”糜芳突然间大笑了起来,笑的像是一个五十岁的孩子,“把她们都喊起来…发财了…老子发财了,老子发财了!” 糜芳匆匆起身,胡乱将袍子披在身上,兴高采烈的出门。 那值守连忙就跪了,“属下惊到老爷了。” 门外的夫人看到糜芳也吓了一哆嗦,特别是大半夜狂笑不止的老爷,挺渗人的。 “哈哈哈…”糜芳还在笑,他再度吩咐,“全都喊过来,今晚发过‘垫子’的,统统都喊过来,老爷我有话要问!” ——“去正堂,都去正堂!” … 晨曦中,薄薄的日影投进糜家府邸的院子,卯时还未过半,糜芳与七位妻妾就已经坐于一堂。 糜芳耐心的听着妻妾们的评价。 当然…这种评价,让女人讲述出来,多少有些难以启齿。 可…糜芳又问的急,还是得到了一些信息。 ——柔软、防侧漏、防滑、干净。 这是最多的评价。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糜芳要确定,这东西若是卖…这些妻妾会买么? “当然会了,哪怕是节衣缩食些,也得买呀!” “就是,胭脂、首饰是外人看的,可这个是自己贴身用的,当然要买…” “老爷我们女子难哪,以往就是因为用那些不干净的‘月事带’,故而一身子病,偏偏这种病又无法让男郎中去看,有多少苦都咽在肚子里…有这个以后,妾是再也不会用以前的那月事带了。” 渐渐的,糜芳的这一干妻妾们打开了话匣子,这话题就是,一个人讲起难免面红耳赤,很尴尬。 可大家都聊起来了,也就一点儿也不尴尬了。 糜芳耐心的听,还特地拿了竹简,用笔墨记录下来许多内容。 商贾之家往往最是精明,他通过这些细致的分析,去评估这生意的可能性… 竹简上,糜芳已经记录了几个重要的点。 第一个是实用。 当然,实用的东西未必是一个好的生意,因为,倘若门槛过高,只有贵族的女眷能用得起,那还是卖不上去量。 可…第二个,便是女性病。 这是一个巨大的痛点,因为不干净,不卫生,古代的女性往往妇科病是很严重的,这无关乎于少女,还是妇女… 恰恰,这世道…医者十里八乡总是能找到,可女医…简直罕见。 古代的医学界,是有个不成文规定的,那就是医术传男不传女! 这也造成了,谈及医者,男人往往能说出一箩筐,女人的话,就是凤毛麟角。 那么问题来了。 妇科病?怎么治? 这是个死结。 而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避免妇科病,可能嘛?原本不可能,但现在…因为这个“大发明”就变得极有可能了。 要知道,汉代有许多女人怀不上子嗣,与这不干净的‘月事带’脱不开干系的。 偏偏,古人又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为了你女人能生下孩子,就是穷点儿、苦点儿… 这“小翅膀垫子”你买不买? 嘶… 糜芳一边听一边想,一边琢磨。 到最后,他突然感觉到,这已经不是打开了一扇窗的问题,这是“所有的窗子”一股脑全给打开了呀! ——豁然明朗、耳目一新。 而作为徐州东海的“巨贾”之家,永远可以相信糜芳对钱的嗅觉与眼光。 “——够了!”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用再说了,这生意,他必须做。 低俗点儿说,那就是糜芳看到了一座金山,在向他招手。 高雅点儿说,为了大汉女性的康健,就是赔钱也得做! “老爷…”一干妻妾们还想说话。 “都出去,各自去库房领赏。”糜芳当即吩咐道… 可妻妾们却一个不动,像是还有话说。 “怎么?” 糜芳疑惑的望向他们,妻妾中地位最高的那个站出一步,“老爷,我们的赏赐,可否是…可否是那‘垫子’!” 她的话脱口,一群女人吱吱喳喳的纷纷张口。 “就是啊,老爷,有这个…谁还要别的呀!” “老爷…就想办法再给我们一些呗!” “老爷,我这边…很急的!” 糜芳一怔… 他连忙宽慰,“有,有…就这几日,我就拿回来,拿回来。” 得到了这个肯定的答案,这些女人们才罢休,纷纷退了出去。 呼… 看着一干妻妾走出。 糜芳长长的吁出口气,他尤自心情激动不已,他先是缓缓起身,再是负手踱步。 他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把货贩卖到北方? 这一定得卖到北方去。 “伟光正”的说法——拯救大汉所有女性,他糜芳义不容辞啊! 说人话就是——北方能给的太多了! 等等… 糜芳突然琢磨出一件事儿来。 他连忙道:“来人,来人!” 当即,就有心腹随从快步进门,当即拱手:“老爷…” “即刻召集所有部曲,点兵…点一千部曲,交到贼曹掾署去,从此之后,他们就是关四公子的私兵。”糜芳连忙吩咐一番… 啊…心腹还没反应过来。 老爷这是咋了?不是能拖就拖么?咋今儿个…稀罕了,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心腹还在愣神。 糜芳当即又补上一句,“不对…一千部曲不行,我得亲自去,得调一千最精壮的,你即刻去告知关四公子,就说今儿上午就交付给他!” 啊… 啊… 心腹只感觉,他在做梦。 可糜芳那坚定的眼神与铿锵的步伐告诉他,这不是做梦,这就是真实的。 糜老爷今儿个…是心甘情愿的大出血啊! … … ——天清海阔,浩日凌空。 又是崭新的一天。 一大清早,关麟就收到了糜芳要交付他一千部曲的消息。 当下,关麟就知道,生意上的事儿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话说回来,这位子方叔虽然长的不好看,还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什么优点,但…他对金钱的嗅觉与眼光,还是很迷人的。 这点,关麟十分笃信。 再加上,从古至今,女人因为“感性胜过理性”,故而,往往女人的钱总是比较好赚的,这几乎就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商业准则”! 那么…接下来。 就看这“小翅膀”的生意怎么做了。 门外的马车早已备好,关麟出来时,张星彩就等在马车旁边。 “这么久?” 张星彩抱怨一句。 听说糜芳要交付一千部曲,张星彩就与关麟说好,两人一起去贼曹掾属点兵,按照张星彩的说法。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能镇得住一千部曲?别还没当将军,直接就被将士们给哗变了。有姐姐在,至少能保你周全。” 这话很硬气。 关麟觉得有道理。 作为张飞的闺女,怎么着…三、五个普通士卒,应该还是近不得身的。 ——这该死的安全感哪! 而一上马车,关麟就一副心里琢磨事儿的样子,对张星彩的问询是爱答不理… 张星彩无语了。 昨儿个就孤立她,今儿又不说话,她有这么让人讨厌么? “云旗…姐姐是哪得罪你了么?” 张星彩忍不住问道。 “没有啊!”关麟一摊手,张星彩这话给他问懵了。 “那你缘何一言不发?难道,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张星彩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孩子,最受不了孤单、寂寞、冷了! “咳咳…”关麟轻咳一声。 这是被误会了! 他哪里是不理张星彩,他是在琢磨着那“小翅膀”的生意呢! 既然那“小翅膀”的生意定下来,那本着工匠精神,一定得精益求精。 而这,就要感谢他穿越前,那“月薪七千八、整天笑哈哈”的百度文库整理的工作了。 这让关麟对很多行业有着超乎常人的了解。 比如…各种品牌的“小翅膀”。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 这“小翅膀”,其实就像是剖腹产。 需要一层一层的刨开肚皮,而最外部的肚皮到中间的婴儿一共有八层,每一层都有着它独特的作用。 而这小翅膀,如果刨开,那正常而言,里面应该是有七层的! 至少伸手广大少女喜欢的“某度空间”的内部结构是这样的。 第一个是纯棉表层,这是贴身的,所以要舒适感; 第二个是立体导流层; 第三个是吸水传输层; 第四个是高效锁水层; 第五个是超能吸高分子层; 第六个是高效锁水层; 第七个则是透气底膜!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而关麟制造的这款,没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只有四层,就表层,吸水层,锁水层,透气底膜。 这些,现有的造纸技术,以及棉花的提取技术是能够做到的。 但…做着玩与做着卖,是截然不同的。 面对巨大的北方市场,关麟必须要慎重考虑,要不要再加上“传输层”。 这中间的差别,关麟就不懂了,主要是没办法深度体验。 此刻,关麟的眼睛一定,缓缓开口:“弟哪里会不理睬星彩姐,弟方才是在想事儿,倒是也有一些问题想请教星彩姐,但…又不好意思问。”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张星彩拍拍胸脯,倒是落落大方,“姐姐我知无不言。” 关麟试探着张口,“那…弟真问了。” “问!” “就昨天给你的那小翅膀,姐能否细细的给弟弟评价一下呢?比如…厚度,再比如舒适度?” 啊… 此言一出,张星彩是一个大喘气。 得亏她没喝水。 否则…一定一口水全部都要喷到关麟的脸上了。 “你…你…你…”张星彩支支吾吾半天,却只是吟出这么一个“你”字。 关麟一摊手,“是星彩姐让我问的…姐还拍着胸脯保证知无不言。” 关麟又表现出了他巧舌如簧的一面,他调侃道:“星彩姐的话,弟一向是奉若神明的!” 这一刻,张星彩的脸袋红的都快要抵得上一个熟透的苹果了。 “你…你怎么不问你银屏姐?” “我三姐,脸皮儿忒薄了…”关麟一摊手。“向我讨要这个,她都不好意思,如何回答这问题啊?” 这话一出,张星彩脸色都要变了。 ——『云旗是说,我的脸皮厚么?还是说我不矜持?』 不等张星彩想清楚。 关麟已经把脑袋凑近张星彩一分,“姐?到底…能不能评价一下呀?” 这… 踟蹰了半天,张星彩妥协了,随着“唉”的一声,她彻底放弃了,她发现她被眼前的这个弟弟给拿捏了。 张星彩无奈的点头,示意关麟——你问吧。 关麟则开始问了。“那…透气性如何?前半夜与后半夜都说一下。” 张星彩:“……” 关麟接着问:“还有,防滑嘛?会不会顺着裤子滑下去?” 张星彩:“……” 关麟挠挠头,“最后一个问题,防侧漏的话,能到哪种强度?比如…星彩姐舞枪弄棒时会不适么?倒是忘了,防水的感觉如何…” “够了…”张星彩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她发现…尽管答应了关麟,可真要回答时,依旧是…依旧是…难以启齿。 ——『哪有你这样问的?』 “星彩姐?”关麟睁大了眼睛望着张星彩,眼神期盼至极,望眼欲穿。 “晚上,我写好了给你…”张星彩终于开口了,“要多详细有多详细,这下…云旗弟满意了吧?” “是噢,我怎生没想到,还可以写下来。”关麟觉得这个方法好,连忙点头,不忘补上一句,“如此,弟也能让银屏姐写上一份!” 呵呵…张星彩已经无力吐槽了。 她发现,她真的是对这个弟弟无可奈何。 不过… 突然间,张星彩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是他爹张飞! 倒不是因为这“小翅膀”,突然想到了父亲。 而是因为,方才提到了晚上… 这让张星彩想起昨夜时,父亲那“醉酒仙望月步”愤愤饮酒时,那无比沮丧、懊恼的模样。 也想到了那法正,想到了那张仲景。 “——唉…” 张星彩发出幽幽的一声叹息,表情也变得清淡柔和,与方才的娇羞截然不同。 关麟以为玩笑开过了,连忙道:“星彩姐,玩笑而已,不愿意写…不强迫的!” “不是这个…” “那是?” 张星彩的表情很淡漠,淡漠中带着一丝遗憾与无奈。 就像是明明知道有“重要的人”会死,但就是…就是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云旗…” 突然,张星彩开口了,她淡淡的问:“你识得蜀郡太守、扬武将军法正法孝直么?”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关麟如实回答。 张星彩再问,“那你可识得长沙郡的神医张仲景?” 嘶… 随到张星彩这一问,关麟下意识的将她前后两句话联系起来。 而这不联系不要紧,一联系之下,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 明白了张飞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荆州的目的, 还有,为何星彩姐方才会黯然神伤。 关麟一下子就回忆起了,有关这二位的生卒年份。 ——『一个是两年后,一个就是今年哪!』 一想到这儿,关麟难免心头唏嘘。 ——『法孝直、张仲景,这是两个重要的人,却也是两个将死之人哪!』 … … (本章完) 第一五四章 因为淋过雨,才要把别人的伞撕烂 昨日的晴天,并没有带来气温的升高,反而使无云的清晨,显得更加寒冷。 一阵冷风透过窗子,吹打在关麟与张星彩的身上… 这让两人均打了个寒颤。 马车照样行驶在城中。 行驶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因为路过市集的缘故,车厢外商贩们的吆喝声、叫卖声,百姓的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甚是喧嚣。 倒是马车车厢里的气氛,因为张星彩提到的两个名字,一下子却全变了。 张星彩紧紧的闭了一下眼睛,“我也是路上才知道张仲景的,听闻他著成一本《伤寒杂病论》,救了无数人,可谁曾想,如今的他却也是身患伤寒,医者不能自医!” ——『医者不能自医?』 关麟琢磨着,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好像是听黄承彦提到过。 有一位荆州名医,医者不能自医。 不曾想,竟就是张仲景。 张星彩的话还在继续,她手指用力抓住身前的衣襟,“还有法正军师,爹说…咱们大伯入蜀,多亏了他…若是没有他,就…就没有大伯和爹的今天。” “的确。”关麟顺着张星彩的话道,“大伯与那刘璋决裂的时候,有人给刘璋说,把大伯葭萌关附近的老百姓全部迁回来,再把当地的粮草、庄稼用一把火烧光,大伯远道而来,只能以战养战,如果没了粮草,自然就会退去。” “那时大伯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担心,萌生退意,正是这法孝直。他告诉大伯,刘璋就是个废柴,绝对不会做出这么狠的事来…果不其然,刘璋放弃了唯一能逆转战局的机会,能夺下蜀中法孝直的确功不可没!” 张星彩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法正的故事。 以往只是听爹说起,法正立过天大的功劳。 至于是什么功劳?张星彩一概不知。 如今听得,当下满心好奇的问:“还有么?” “有!”关麟继续道,因为是对张星彩,他尽可能深入简出,讲的通俗易懂一些。 又因为能感觉到张星彩心情不佳,他也尽可能讲的有趣一些。 “那还是咱大伯包围成都后,法正就给刘璋写信,意思是说。‘前妻刘璋’啊,我给你理智的分析一下,你是琢磨着凭着手下的疆域来跟我‘现任妻子刘备’对抗?抱歉了,你的土地一多半儿已经归到我‘现任’这里了;” “伱是打算用成都的关口险隘来对抗我的‘现任’么?抱歉,雒城涪水这一带的关卡,也已经被我‘现任’攻下来了!” “现在,我‘现任’带着张飞、诸葛亮、赵云、马超五路大军已经把你围了,你听我一句劝,早早投降还能免你一死!” ——噗… 果然,关麟用“前妻刘璋”、“现任妻子刘备”这样的辞藻,成功惹得张星彩笑出声来。 而随着她的嘴巴咧开,心情自也舒爽了不少,阴云散去几分。 她的视线柔和的落在关麟的脸上,颇为好奇的问:“后来呢?法正的‘前妻’…不对,是法正的前主公刘璋…他投降了么?” “当然!这般有理有据,情真意切的分析,是我…我也投降了。”关麟淡淡的回道:“倒是刘璋,他可是法正跟了十五年的主子啊,但法正偏偏能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又岂不像是一个女子对待前夫一样,分手以后要多狠有多狠呢?” 随着关麟的讲述。 张星彩发现,她对这个法正一下子变得佩服了起来。 以往在成都时,除了知道法正有大功外,就是听爹娘提起,说这法正是个睚眦必报的狠人,凡是曾经嘲讽他、骂过他的人全都被他给杀了! 张星彩只觉得不可思议。 可又听爹提起,法正做出这样的罪事情,诸葛军师竟没有处罚法正,甚至就连大伯刘备对法正的举动也是不闻不问,甚至对他更加青睐,青睐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都要把她爹给比下去了。 那时候的张星彩只是好奇,法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倒是今天,从关麟口中,张星彩才算是真的了解这位法正法孝直。 不过… 张星彩还有个疑问,趁着路上无事,她索性问了出来。 “那…云旗你可知道,这法孝直睚眦必报,杀了许多当初瞧不起他的人?” 关麟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这很正常!” 张星彩怔怔的看着他,面容甚是不解,又问:“大伯仁义之名遍布四海,如此睚眦必报的恶人,大伯又为何会青睐有加?甚至,会因为他…专程派爹来荆州寻名医呢?这般礼遇,可不是一个主公该对寻常臣子有的吧?” 随着张星彩的话… 关麟“吧唧”了下嘴巴,思虑再三,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噢…连你也不知道啊!”张星彩鼓起腮,也不纠结,“原来,还有云旗弟不知道的事儿!” 关麟笑笑,“圣人还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不知道,又有什么奇怪的?” 的确如此么? 关麟不知道么? 当然不是! 关麟最清楚不过,刘备偏爱法正的原因了。 只不过,个中原因,太过复杂,也太过黑暗,不能向张星彩道出罢了。 诚然… 法正是一个狠辣绝情、睚眦必报的小人,跟“君子”这俩字,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而从他劝刘璋的口才也能看出,他很善于把握他人的心理,并不是以理劝人,而是以情劝人。 历史上的他,也用这种方法劝下过,在汉中战场杀红眼的刘备。 可以说,法正这个人,是一个冲动的像爷们儿,感性的像女人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刘备为何偏爱法正? 那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 刘备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星彩方才说,大伯刘备是仁义之名遍布四海! ——惟贤惟德,能服于人的人! 那就是君子呗? 可事实上,刘备君子个毛毛虫! 刘备根本就不是一个君子,他是一个小人,是一个伪善的,一切以利益为出发的成年人。 譬如: 刘备打不过就跑; 刘备赖荆州; 刘备偷西川; 刘备骗了曹操的兵就开往徐州; 刘备在徐州把车胄骗出来杀了,占了徐州; 刘备为了打孙权,甚至给曹操吊孝。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君子与小人,有的只是——利益! 除此之外,看刘备的性格。 他会打督邮(ps:没错,督邮是刘备打的,张飞替他背了一千四百年的锅!),他喜欢结交豪侠,他敢跟最强的曹操叫板。 这说明,刘备还是一个性情中人, 而法正十几年来,在刘璋手下郁郁不得志,受尽嘲讽、领略够了人情冷暖,体会着万般艰辛。 但刘备呢?他这十几年转战各地,又岂不是郁郁不得志?受尽了冷嘲热讽,多少次险象环生! 所以?刘备为何偏爱法正? 这是因为臭味相投,也是惺惺相惜! 是因为,他们彼此最能看懂彼此。 ——他俩都在这乱世中“淋过雨”! ——所以,才会意气相投的要把“别人的伞”,准确的说,是“敌人的伞”统统撕烂! 这就能解释,为何法正睚眦必报,把嘲讽他的人都杀了,刘备问都不问。 事实上,保不齐刘备心里都琢磨着。 ——“孝直啊,下次有这种撕烂‘仇人伞’的事儿,可以喊我一起动手!我可以帮你打掩护。” 当然… 提到了法正这个话题。 关麟想的就多了。 他想到的是法正与诸葛亮的区别。 两人的相同点,都是足智多谋,忠心耿耿! 但法正是有缺点的,是有私心的,是性情中人; 但诸葛亮就是一个鞠躬尽瘁,一心为公的谦谦君子,是圣人! 所以,刘备对诸葛亮是敬重,是仰望。 而对法正,就是偏爱,是宠爱,是溺爱,是彼此间默契的一对“小人心态”、“小人得志”的好基友! 当然… 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关麟意识到一个“法正不能死”、“法正必须活”的最迫切的原因。 这与计谋无关,与刘备的偏爱无关。 只与蜀中派系的斗争有关。 这才是蜀汉灭亡的根本症结呀! 众所周知… 蜀汉内部是不团结的,这有刘备“制衡”水平堪比孙权“统御”水平一般“菜的抠脚”的原因… 但更大的原因则是荆州派与东州派的不睦。 从一开始起,双方就不睦。 想想诸葛亮北伐时,被李严坑成了什么样儿? 就知道,蜀中这个大染缸有多复杂。 不过… 其实,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大染缸中,中间是有一个缓和余地的。 没错,这个缓和余地,便是——法正! 法正是东州派的领袖人物,地位远高于李严、吴懿等人。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诸葛亮这个荆州派的领袖,与法正这个东州派的领袖,他俩的关系很融洽。 这很匪夷所思。 要知道,法正恃宠而骄,睚眦必报,行事与诸葛亮的法度理念、严刑峻法多有冲突。 但偏偏,两个人很和睦,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这说明什么? 说明诸葛亮的格局够大,他没少忍让与妥协,一切以大局为重! 也说明法正能体会到诸葛亮的苦心,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点,故而更加的佩服诸葛亮! 这就类似于廉颇与蔺相如… 那是文武和睦,赵国无忧! 如今这里,则是法正与诸葛亮和睦,荆州派与东州派就闹腾不起来! 而这两个派系闹腾不起来,刘备那并不高明的制衡水平…保不齐,就足够一碗水端平了。 试想一下,让荆州派的诸葛亮北伐,东州派的李严掌管蜀中,那结果,就北伐打赢了,最后也得灰头土脸的回来! 可如果反一反,让东州派的法正北伐,让荆州派的诸葛亮掌管蜀中,负责粮草后勤,那结果…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了,而是等于“无穷大”!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关麟越想越是深入。 他的谋划…已经超脱了荆州一隅,超脱了他老爹的“傲气”,他的思绪已经投入巴蜀,已经在思考,如何化解蜀汉派系斗争的难题。 而顺着这个越是深入去想。 关麟得出的结论就越是清晰。 他拉开袖子,扯了扯衣领,当即脱口吟道。 ——“法正,不能死!” 而随着这一句,他又像是想通另外一节,连忙补上一句,“那么,张仲景也不能死!” 窗外的凛凛冷风顺着他那拉开的袖口和扯松的衣领刺入关麟的皮肤深处,阴冷入骨。 而这直袭心脏的冷风,让关麟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拉了一把身后的披风,再度低声吟道。 ——“法正不能死,张仲景也不能死!” “你在说什么?”张星彩看着关麟收紧披风的动作,连忙问道。 关麟的神情却是静静的,音调仍然是低低的。 “星彩姐与三叔父来荆州,是为了请那张仲景赴巴蜀,去治愈法正军师的病症吧?” 张星彩凝望着关麟的脸,“被你猜到了?” 关麟重重点头,旋即…他语重心长:“欲救法孝直,必得先救张仲景,这样…今日点兵过后,咱们就出发,喊上你爹,咱们一道去长沙…去救那张仲景!” 啊… 关麟这突然的一番安排,让张星彩一惊。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了,她差点就信了。 信眼前这个弟弟能救得了那“医圣”张仲景! 可… 也仅仅是一瞬间,张星彩连连摇头,“云旗弟何时懂医术了?那张仲景是‘医圣’,尚且都不能医治他自己的伤寒,云旗弟…如何敢言救他?” 关麟微微叹了口气,沉吟了片刻,还是坦白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总是有一些方法。” “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关麟是懂医术的,穿越前,他大学学的专业便是“中医学!” 至于为啥之后没有从医,这就是一个让“医学生”讳莫如深的话题了。 简单点说… 别的专业,毕业就能就业,就能赚钱,然后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可学医,本科五年就不说了,出来几乎找不到工作,唯一的出路是接着读,或者去医院实习,别误解… 所谓实习,不是你干活儿,医院给你发“实习金”,而是你给医院动辄大几万的“实习费”,然后一给就是几年,说白了,就是花钱去学临床、学医术的! 特别是中医,学习的周期更长,花的钱更多。 至于未来想进医院,那路上的钱就没边儿了! 正所谓——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也正因为如此,关麟对医学的学习也就停留在大学课本上。 没有实践,也没有拜师… 故而… 张仲景是伤寒也好,是其它的症状也好。 关麟只能是试试看! ——死马当作活马医! 考虑到法正对于蜀汉派系斗争的重要性; 考虑到张仲景与法正病症治愈的关联性。 关麟这一次是没有条件,硬着头皮,创造条件,也得上了! 而随着关麟那信誓旦旦的话,张星彩不再言语…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关麟说‘死马当作活马医’时,她心中有些酸楚,眼芒中多出了几许郁郁悲凄! 也不知道是悲凄命运对这些“人才”的不公,还是悲凄云旗弟…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举动。 说话间,马车已经行至贼曹掾属。 贼曹掾属的后院有一处平地,糜芳与关麟约定的地点就是这里,他要在这儿,将一千部曲交接给关麟! 只是… 此时此刻的马车车厢内,气氛有些复杂,有些凝重。 偏偏…这宛若白雪皑皑覆盖的冰冷气氛中,总是能寻得几缕“寒梅踏雪”的意境。 或许,此谓之——希望吧? … … 荆州,江夏,长江以南,鄂县。 灵堂如同被白雪覆盖,东吴历经三代的老臣程普的家眷都穿着孝服,分跪在灵位两侧。 哀乐阵阵中,程普的家人哀哀哭泣。 陆逊也赶到了这里,他本正在集结兵马,采买军辎,准备按照吴侯的吩咐,南下征讨交州…将东吴的“附属”交州七郡督士變的地盘抢过来。 当然,交州富饶,士家又深耕多年,陆逊知道,这个任务并不轻松。 但…这同样是吴侯给他机会,让他赎罪。 也是给江东兵一个重振士气的契机。 只是,前几日,听闻程普老将军奄奄一息,作为晚辈…陆逊还是特地赶来送送他。 这个曾参加过十八路诸侯讨董战斗的老将,他战华雄、破吕布,打出了江东子弟的威风。 孙坚死后,他又在淮南跟随孙策,打庐江,累有功勋。 提到打庐江,陆逊真的要谢谢他了。 谢谢他当年打下了庐江,逼死了陆绩的父亲,庐江太守,陆家的族长陆康,残杀了陆家四房半数的族人。 若非如此,他陆逊如何能执掌陆家?如何能带领陆家,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程老将军,逊真得好好的谢谢你呀!』 陆逊心头一番唏嘘… 同时,他也感慨,资历最老的一位名将陨落,这意味着他陆逊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上爬的道路,又少了一个障碍,一方阻隔。 呵呵,接下来,守卫东吴,乃至于称霸东吴的任务,就交到他陆逊的肩上吧。 “嗒嗒。” 忽的,一阵马蹄声传来,是孙权带着鲁肃来到了门口,守卫高唱道:“吴侯吊唁!鲁大都督吊唁!” 哀乐顿时高亢了几分,哭声也骤然悲怆了几分。 孙权身着素服,大步直闯灵堂而去,身后跟着鲁肃、吕蒙等人。 孙权悲声哭道:“程公,程公!” 他抱着棺柩,失声痛哭,这泪水中有祭奠,也有深深的担忧。 祭奠的是,程普历经孙氏三代,一柄铁脊蛇矛威震江东,闯下了赫赫威名,也创下了累累战功。 而担忧的则是父兄留下的“忠臣虎将”又少了一位,东吴复杂的局势中,能义无反顾站在他孙权的这边的又少了一个。 ——忠仆难得呀! 孙权痛哭,“程公,程公…你缘何舍孤而去寻父兄,父兄唤你,孤也唤你啊!程公曾许孤平定四海,程公之统略震古烁今,如今四海未平,东吴残局未破,程公为何就…就这么去了!程公,程公…你回来,你回来!” “咳咳…”鲁肃用丝啪捂住嘴巴,他咳出一声。 他始终站在一旁。 他的样子像是极其痛苦,却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程普的死而痛苦,还是因为他的病情,亦或者…程普死后,纷乱的江夏如何抵挡那曹魏文聘的攻势而担忧。 不,该担忧的,还有夏口处的关家军,还有曹仁晕厥后,荆州的格局变幻,江夏的格局变幻。 鲁肃抬眼望向程普的灵柩,一时间眼中有敬畏,有悲痛,更多的依旧是担忧! 终于… 待得孙权命长子孙登念过祭文,安顿好程普家眷,迈出这灵堂时,鲁肃跟在身后,方才张口。 像是要提醒孙权什么。 可话还没出,“咳咳…咳咳…”连续的咳嗽声再度响彻而起。 “子敬的病又重了。”孙权满是担忧。 鲁肃用丝帕擦拭了下嘴,他迅速的藏起那满是血迹的丝帕,缓缓道:“无妨,无妨…肃只是想提醒主公,莫要忘了程普老将军的话。 孙权压低声音,感慨道:“程老将军的话声声入耳,历历在目啊!” “曹仁晕厥,那关云长势必北上,倘若那关云长得了荆襄,这江夏势必孤悬在外,再难归于东吴!” 孙权以为他说对了。 哪曾想,鲁肃重重的摆了摆手, “不…不是这个!” “那子敬的意思是?” “程老将军的那条消息,才至关重…咳咳咳咳…重要。”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鲁肃的声音沙哑,“那连弩的出处,江陵城郊的‘沔水’山…山庄,那…那黄老邪!” 鲁肃的声音虽沙哑,却是让孙权震聋发挥。 他的眼眸刹那间凝起。“一些账,也该与这黄老邪算一算了!” 是啊… 能让陆逊赔了钱又折兵。 能让当年打周瑜时的“天人将军”曹仁,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连弩射中,晕厥过去,无疑,这黄老邪的威胁比那煽风点火洪七公的威胁还要大! 此人,必要除掉!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鲁肃再度咳出声来,这次的咳声更加剧烈,使得鲁肃忍不住弯下腰。 他神情痛苦。 “子敬如此病症,该静养,不该远途至此。” 孙权连忙去扶他,一边搀扶着鲁肃,一边道:“孤听闻那荆南长沙郡有一名医张仲景,他编纂的《伤寒杂病论》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孤…孤这就派人去把他请来,为子敬医治伤患。” “无妨…肃无妨!”鲁肃还在提醒孙权,“主公…主公,黄老邪不得不除,可欲除黄老邪,我东吴却必须当做三件事!” “哪三件?” “其一,替长公子提亲关三小姐一事,当即刻排上日程!” “其二,送走…” 突然,鲁肃的话戛然而止… 孙权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可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子敬…子敬…” 他疯了一般的大吼“——快传医官,传医官!” … … ps: 已经这更新了。 战力榜名列前茅,有月票的就投一下哈! (本章完) 第一五五章 敌人的敌人,都是朋友 鲁肃骤然病倒,使得这灵堂内外,更添得了几分悲凉。 素缟迎风飘扬,满院零落着撞翻的祭奠之物,满地都是被践踏的白色花瓣。 陆逊看着这萧索的院子,忽然有种深深的惆怅。 他看到那灵柩外,鲁肃掉落的那二尺七寸的文渊剑,心中一动。 走上前去捡起来,他心里琢磨着。 下一个东吴的大都督会是谁呢? 下下一个东吴的大都督又会是谁呢? 每每想到此处,陆逊就会感慨,他离一步一步爬到最高的梦想又进了一步! … “——咳咳咳咳!” 虚弱到“奄奄一息”的鲁肃用疲惫的目光扫过床前面色冷凝的众人,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孙权的身上。 他示意孙权靠近…又示意孙权,让其他人退下。 孙权朝众人摆摆手,却唯独留下了吕蒙。 众人褪去,吕蒙站在一侧,孙权快步走到鲁肃的病榻前,鲁肃那细若游丝的话接踵传出。 “主公,肃…肃方才的话还没讲完。” “子敬当先养好身子,不该再劳心费力。” “肃为东吴大都督,在其位,谋其政,咳咳…”鲁肃艰难的开口,他的身体虚弱,宛若一个就要油尽灯枯的老者,却尤自不放心东吴的大业。 “如今东吴的局势不容乐观哪,三军将士士气低落,主公又要对交州用兵,驻守江夏的程老将军如今又去了…咳咳咳…此诚东吴危急之秋也!” “好在,程…程老将军临终相告,告知那黄老邪隐匿之所,需…咳咳咳…需得除之,永绝后患!” 讲到这儿,鲁肃顿了一下,他深深的咽了口口水,方才再度开口。 “——可,要…要做到这些,要除掉那黄老邪,还要稳住孙刘联盟,当下必须做三件事。” 讲到这儿,孙权连忙问,“子敬一定要说么?” 看到鲁肃重重的点头,孙权能体会到他的绝然。 “好,既子敬坚持,那孤就听着!子敬已经告诉孤第一件事了,提亲那关三小姐一事,孤即刻就派人去办!” “好,好,好…咳咳咳…” 提亲关三小姐,是合作,却也是阴谋。 鲁肃深谙此间干系,他重重的点头,他连忙继续道,“第二件事,则是应允那诸葛孔明的,将诸葛子瑜一子过继给孔明,此事更不能拖延,咳…咳咳咳…” 鲁肃捂住胸口,艰难的再度开口,“这两件事儿都是为了孙刘联盟,为主公攻取交州,争取时间。” “子敬的意思,孤懂!孤全都懂!”孙权用力点头。 鲁肃继续道:“第三件事便是那‘黄老邪’,所谓…恶虎如肘腋之患、蝇狐似疥癣之疾,可往往疥癣之疾,置之不理,终将成肘腋之患,主公要除此黄老邪是对的,何况…程老将军临终前…探明了此人藏身之所,主公当派杀手,赴那沔水山庄予以行刺,但…但杀手万不能是江东之人。” 说到这儿,鲁肃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孙权的手。 “主公千万切记,无论是黄老邪,还是洪七公,亦或者是时局变化,但凡蜀之势力不比曹魏,那孙刘联盟绝不可瓦解,‘敌人的敌人,都是朋友’、‘合纵连横方能以弱胜强’、‘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唇亡齿寒哪…’!” 鲁肃连续用了三个排比句,去强调“孙刘联盟”的重要性… 哪怕是要刺杀“黄老邪”,哪怕是要对交州用兵,可所有的前提条件,都是“联盟”的稳固。 鲁肃就是太通透了,太能看懂时局了。 三足鼎立,老二与老三一旦打起来了,那这“鼎”就立不住了,一旦砸下来,这乱世也将终结了。 孙权深深的凝视着鲁肃,“子敬放心,这些,孤都记下了!” ——提亲关三小姐; ——过继诸葛瑾的儿子给诸葛亮。 ——刺杀江陵城郊的黄老邪,却不可用江东杀手。 鲁肃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提议,孙权都记下了。 “好,好!咳咳咳…” 鲁肃像是一下子释然了,苍白的脸上,尤自不断的“咳嗽”,显得无比痛苦,可心情像是彻底轻松了。 孙权不敢耽搁鲁肃休息,他缓缓起身,朝一旁的吕蒙使了个眼色。 吕蒙跟上。 走出厢房。 “主公…”吕蒙连忙拱手道:“若依大都督的话,那荆州的时局可就全变了。” 吕蒙语重心长。“曹仁遇刺,关羽势必北伐,倘若关羽胜,无论是夺下江夏以北,还是重创襄樊曹军,那均于东吴不利啊…到那时,江夏长江以南,东吴还守得住么?整个荆州,就统统落入那刘备、关羽之手了!” 言外之意,这种时候…不应该再执着于“孙刘联盟”! 应该立足于趁着曹仁晕厥,向江夏进军,东吴为何不能分一杯羹?纵分不得,那至少也得把这水搅浑,不能让关羽赢得那么轻松啊! 听到这话,孙权顿了一下。 缓缓开口:“孤常将子敬比作光武中兴,‘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满朝群臣总是说‘言过其实’了,但孤却要说。” “当年的光武皇帝最初时,不过是更始帝的手下,抚河北,行大司马事,他何曾有过帝王的志向?” “追索源头,开端便是邓禹之议,是邓禹劝说他,让光武帝要以‘成皇’为宏志,且一步步的为这个目标而出谋划策。子敬于孤,恰似那邓禹于光武帝,子敬为人豪爽有奇略,与我最初在榻上相谈,他便涉及帝王基业,教我‘成皇’之道,这点与邓禹相似!” 说到这儿,孙权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感慨道:“谋荆州是子敬‘榻上策’时,为替孤定下的,谋算的,没有人比子敬更乐意看到孤成帝王霸业,没有人比子敬更渴望荆州,可…如今,连他都说‘孙刘联盟’不可废除,那定是思虑再三,权衡利弊,这点,孤信子敬!” 此言一出,吕蒙连忙拱手。 ——“末将失言!” “江陵城郊,刺杀‘黄老邪’一事交给你去办。”孙权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按照子敬说的,行刺之人不能是江东人,最好…从北方找。” 这… 吕蒙当即眨巴了下眼睛,连忙问道:“臣倒是听闻,在北境那被董卓一把火焚烧了的洛阳城中有一个团伙,起初规模不大,但似乎颇有余财,倒是集结了一波死士,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若予以重金,此事交给他们办再好不过。” 听着吕蒙的话,孙权颔首。 他淡淡的道:“如此最好,不过…” “不过什么?”吕蒙以为还有吩咐。 孙权则轻摆了下手,“这与你无关,是子敬告诉孤三件事儿,但孤觉得,还少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儿。” 是啊,遣使提亲也好,遣使将诸葛瑾的儿子送到荆州也罢。 作为东吴的使者,当得做一件事最迫切的事儿。 那便是到长沙,将那神医张仲景给请来,就算请不来,绑也要绑来。 唯有他,方能解子敬难疾! ——『子敬,子敬!』 心念于此… 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眸一定,紫髯随风扬起。 他大呼一声。 “——速传诸葛子瑜来见孤!” … … 交接一千“部曲”的场地,位于贼曹掾署的后方,这里有一处开阔的校场。 江陵城的城建格局,保持了战国时代大都会的模式。 即“左祖右社,前朝后市” 当然,这里朝不是指代“朝廷”,而是指官府的聚集地,后则为集市,也就是商业中心。 许多台、观、馆、阁,还有那些当地氏族,或者从各地迁来的显贵、巨富和豪强均居住于城内的南部。 而那些殷顽百姓、商贾工巧,还有集市里坊,则统统聚集在城北。 关麟的贼曹掾署比较特殊,因为担任着“缉捕賊道”的差事儿,故而…居于南北之间,紧邻集市与校场。 此刻,糜家一千部曲早已到此,因为太守糜芳没来,新“主人”关麟未到,一个个三五成群的聚集着,议论纷纷。 要知道,在汉末,私兵是一个“家族”极为宝贵的财富。 就算转赠,往往也是一些老弱病残。 类似于糜芳这等,将“部曲”中的精锐一股脑转赠给别人的事儿。 除了糜芳的兄长糜竺干过,除此之外,几乎没人这么干。 值得一提的是,上一次糜竺将家族部曲转赠给的,也不是外人,正是刘备刘玄德。 此间…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这些部曲的纷纷议论声。 “听说,‘二将军’连武库都不给云旗公子开放,咱们跟着他,那咋打仗啊?” “哪里只是武库啊?我可听闻,咱们这位新主子虽是‘二将军’的儿子,可与‘二将军’的关系…那是剑拔弩张,跟着他…咱们哪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话说回来,这位关四公子似乎不会武吧?不会武的当将军?这不是外行人领导内行人吧!” “唉…也就是说,咱们就是这对关家父子争斗的牺牲品呗!” 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传出。 ——“那要按照你这么说,咱们在战场上会不会被卖了呀?” 这话脱口,此间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甚至有胆小的,当即就打起了寒颤。 说起来,这礼仪崩坏的乱世,啥事儿都有可能做出来,坑战友的事儿,平平无奇,司空见惯。 就在不远处的假山后。 关麟与张星彩已经站在这儿一会儿了,他们走的是侧门。 之所以如此,是张星彩提出来的。 她的意思是,她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见惯了‘兵不服将’这样的事儿,而往往这种事的发生,症结就在将军与士兵第一次见面时,没有立下威风。 所以… 张星彩就带着关麟先藏起来,暗中观察一番,算是探探路。 果然,不出张星彩所料。 从这些部曲的议论中,已经能听出些许“兵不服将”的端倪! 糜芳提出送最“精锐”的部曲,本是好意。 可关麟没带过兵,又不懂武艺,还跟老爹关羽是那般剑拔弩张的关系。 不夸张的说,是“恶名”在外了吧? 那么…这些精锐部曲,这一个个“兵油子”,哪里能服得了他? “噗…” 倒是张星彩越听越觉得有趣,当即笑出声来,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这些兵油子越是不服管教,张星彩若是感觉很兴奋,拳头都蠢蠢欲动了。 关麟则是一摊手,望向张星彩。 “果然诚如星彩姐所言,这事儿不好办哪!” 张星彩莞尔一笑,她活动着手腕、手指关节,因为动作不小,纤细的手掌中,那一个个关节处发出“咔咔”脆响! 她那最温柔的话接踵传出,“不怕,待会儿谁不服,姐帮伱打服咯!” 张星彩太有经验了,这经验是他爹张飞传授给他的。 立威的最好方式,那就是拳头。 要么揍一顿! 要么,直接把不听话人的脑袋给割了,挂在辕门! 『——呵呵!』 听到这儿关麟笑了,还是那句话,张星彩带给他的,是快要溢出来的,该死的安全感哪! “咳咳…” 心念于此,关麟轻咳一声,大踏步朝这些“不服管教”的“兵油子”走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他登上了校场内一个木制的高台。 此时此刻,因为关麟的出现,这个高台俨然已经成为一千糜家部曲瞩目的焦点,整整一千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他。 不得不说…被一千双带着“不忿儿”、“不服”、“爷就嚣张”的眼神死死盯着。 即便是跟着一道走上来的张星彩,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因为他感觉到,台下的这些部曲就像是“兵油子”遇到了“软柿子”,恨不得将关麟生吞活剥掉。 “都觉得,你好欺负呢!” 张星彩小声朝着关麟提醒道。 关麟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台下的这些部曲,旋即等贼曹掾属的衙役给他架起了一个巨大的“喇叭”… 这是今早特地派人去西城郊黄承彦那取的,说是“喇叭”并不准确,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扩音器,底下装着木制的架子,纯粹小孩子的玩意。 不过,哪怕是这小孩子的玩意,若是没有关麟的图纸,当世之上,也未必有工匠能做出来。 “——喂喂喂,咳咳!” 关麟试了试这扩音器的效果,心里不免吐槽了一番,老黄这玩意造的,简直就是聊胜于无啊! 完全没看懂图纸嘛。 不过,面对一千人讲话,稍微扩音一些就足够了。 “咳咳…” 再度清了清嗓子,旋即,关麟就丢出一句让台下一千名部曲都为之一愣的话。 ——“诸位,你们好啊,我就是你们口中那个不懂武艺,武库不给兵器、铠甲,还跟你们的‘二将军’剑拔弩张、所谓外行人领导内行人的关麟!” 关麟的开场白足够劲爆。 这话脱口,一千部曲都懵了。 “……” 敢情…这位关四公子一直在偷听呗,作为统领,偷听部曲说话?还能这样? 关麟无所谓,他反正也不是他老爹那种光明磊落的人。 当然,这世道光明磊落的人往往死的很惨,反倒是类似于曹操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或者关麟这样“猥琐发育”、“不浪”、然后当“老六”背地里偷偷阴人的人活的很好。 不过… 随着关麟的话脱口。 他当即就注意到眼前的这一千部曲中,有一个熟人——糜阳。 就是那个糜芳的儿子,精通于《九章算术》,执着于“鸡兔同笼”问题的糜阳。 ——『糜阳?怎么在这儿?』 不等关麟琢磨清楚。 糜阳已经开始大声吩咐:“四公子来了,都列好…” 说着话,他就替关麟将这一千部曲给整好队形。 作为糜芳的儿子,这些糜家的部曲还是听他话的,一个个迅速的列好。 倒是训练有素。 关麟心头嘀咕着。 ——『果然是糜家部曲中的精锐呀!这次,子方叔是大出血了吧!』 刚刚念及此处… 糜阳朝关麟拱手,“四公子,今日家父有公务在身,不能亲自前来,特令糜阳将此一千部曲交接给四公子!” 讲到这儿,糜阳顿了一下,俨然他还有话说,却…是戛然而止。 关麟伸手示意,“糜公子还有话,不妨直说,我跟子方叔那是‘一条船上的蚂’…啊不,我跟子方叔是过命的交情,糜公子不用顾虑,有话直说。” 糜芳拱手,这才坦露心胸,“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只要你请的,我都许。”关麟表现出了他豁达的一面。 “在下也想跟在关四公子身侧,鞍前马后,时时聆听教诲…” 说出这番话时… 糜阳微微咬唇,他不由得想起,今早时,他与父亲的对话。 那时候,糜阳见父亲正派人迅速的集结精锐部曲,心知必定是要交付给关四公子。 他忍不住去正堂求见父亲。 “——父亲大人,孩儿可否成为这一千部曲中的一员。” 糜阳问出这句话时,糜芳是惊讶的。 他没想到,他的儿子…竟会放着糜家这么大的生意不管,放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让他提出…做…做什么关麟的部曲? 这像话嘛? 这可能么? “吾儿是病了么?”糜芳连忙又是摸糜阳额头,又是拉他的手,他以为糜阳病了。 否则,这行为完全不能理解啊。 可糜阳说出了他的理由,“父亲是知道的,孩儿一门心思都扑在那‘数学’上,以往孩儿自诩将《九章算术》中的知识倒背如流,各种算法,运用如新…” “可…可唯独与关四公子较量了一次,关四公子只出了一道‘鸡兔同笼’的问题,孩儿做出答案,却方才发现…这只不过是答案之一。” “孩儿沾沾自喜的答案,放在关四公子眼里只是十几种解法中的一种,直到那时,孩儿才明白…何为大海不可斗量,论及对数学的了解,孩儿与关四公子相比,差太远了,就像是萤烛之光比肩浩日,那就是一片寸木比肩山林…” “关四公子对数学的运用深不可测,做其部曲,这是孩儿…是孩儿唯一能够接近他,向他讨教数学学问最快捷的方法…故而孩儿没病,孩儿只是一门心思扑在这数学上,孩儿望父亲成全。” 糜芳不由得笑自己的孩儿,究竟是淳朴至极还是…还是钻进了牛角尖里。 竟能如此轻易的因为“数学”,因为“学问”就作践自己,甘当别人部曲? 糜阳只是平静的回答,“诚如‘鸡兔同笼’,孩儿只是看到了一种解法,但事实上,却有十三种解法之多,孩儿的将来,父亲又岂不是只看到了一种可能,殊不知…孩儿的将来还能延伸出无限可能…而关四公子,他…他便是孩儿这无限可能的那盏指路明灯啊!” 魔怔了… 糜芳意识到他的儿子真的魔怔了,是对数学魔怔,也是对关麟这小子魔怔了。 当然,关麟这小子就有这种本事,让人魔怔,让人欲罢不能! 他糜芳又何曾不是呢? 譬如那筑城…关麟许诺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利益。 还有那“软绵绵的小翅膀”的生意,其中所蕴含着的巨大的潜力与蓬勃商机。 关麟这小子,是让他们父子一同魔怔,让他们父子一道欲罢不能! 终于,糜芳允准了糜阳的请求。 但他有着自己最后的倔强。 ——不能是部曲… 部曲这身份太特殊了,相当于私兵,相当于私人的财产! 糜芳无论如何不能让儿子做关麟私人的财产哪。 糜阳的思绪从远方拉回,他看着关麟惊讶的模样,微微抿唇道:“四公子放心,此举家父是同意的,这一千部曲是糜家的私兵,若是我在,也方便四公子统领他们,且以三年为期,到时候四公子不需要再协助统领他们时,糜阳再回糜家即可。” 『——原来如此啊!』 随着糜阳那坚定的话语,关麟体会到了他的决心,以及…他父亲的苦心。 当然,关麟不至于驳了糜阳的心愿,当即淡笑道:“有糜阳公子相助,我关麟岂不是如虎添翼?” 此言一出,糜阳自是笑逐颜开。 只是… 有人不乐意了。 比如,这一千部曲,原本他们好端端跟着国舅爷,跟着本地太守,那是要兵器有兵器,要铠甲有铠甲,但凡功勋都能往“顶天儿了”去赏赐。 可跟着你关麟有啥? 没兵器,没铠甲,跟关二爷关系还不好,保不齐一上战场,就是炮灰? 这不能因为糜阳在,就、就、就…就这么忍了呀? ——不能够啊! 当即就有一个嗓门嘹亮的大吼道:“我们有兵器么?难不成四公子是要我们赤手空拳上战场么?” 这话脱口,顿时间,一干部曲们就簇拥着这个冒头的,纷纷起哄了起来。 “就是啊,我们有兵器么?” “让我们去战场送死?我们可不干?” “关四公子还是先跟你爹认个错吧!” 此言一出… 关麟眼眸微眯,他心里琢磨着。 ——『果然,星彩姐说的没错呀,这些个部曲各个都是糜家呃精锐,岂会缺刺头?』 这些部曲们还在起哄。 倒是关麟,他指向了那第一个冒头的,那个“刺中之刺”的刺头。 扩音器中的声音同时传出。 “你,叫什么名字?” “你爹叫什么名字?” “你家几口人哪?” … … (本章完) 第一五六章 我还是喜欢,老爹那桀骜不驯的样子 你叫什么? 你爹叫什么? 你家几口人? 这已经不是关麟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回应不懂事儿的“刺头”了。 当然,这也是提醒刺头: ——但凡伱爹比不上我爹,丫的,你就老实点,别跳! 一般情况下,话说到这份儿上,对方也该老实了。 可偏偏这次,关麟遇到的横的了。 原本,那些起哄的部曲已经一个个闭上嘴巴,低下脑袋。 唯独那“刺中之刺”的刺头,他左右环视,旋即嚷嚷道:“都怕啥?” 说着话,他还上前一步,直接迎上关麟的目光:“关四公子,别人怕你,俺可不怕,俺原本是这些部曲的千夫长,俺名叫麋路,这里的糜太守,蜀中的安国将军那是俺亲叔伯,刘皇叔的糜夫人,俺唤她一声姨娘?俺就不信,你还敢杀俺?” 有恃无恐呗! 不过,有这层关系摆在那儿,的确有‘有恃无恐’的资本,可惜遇到的是关麟。 可惜关麟的身边,还有一个张星彩。 “麋路兄…你怎么跟四公子说话呢?”糜阳当即劝道… 可这位麋路哪里肯听,他转过身朝着众部曲大喊道:“俺就是这样说话的,谁来了都是这样!” “当年当阳桥下,俺姨娘带着两岁的幼主走散,被子龙将军寻到,可子龙将军只有一匹马,唤俺姨娘上马,俺姨娘不肯上马,最后将幼主托付给赵云将军后投井而亡,哼,你关四公子再大,还大得过俺姨娘不成?” 这麋路提到的姨娘正是糜竺、糜芳的妹妹,是当年刘备兵败吕布,作为“天使投资人”的糜竺,送兵、送粮、送妹子中的重要组成! 而糜夫人,小字绿筠。 是一位刚烈的女子。 这麋路是愈发的有恃无恐。 “呵呵…”当即关麟笑了。“你叫麋路是吧?我看你是真‘迷路’了。” 说到这儿,关麟回望向张星彩,给了她一个默契的眼神,意思是说,悠着点儿,别真打死了…不好交代! 但是,也别打太轻了,太轻的话,好像关麟怕他这身份似的。 张星彩早就跃跃欲试了,她朝关麟笑笑,就像是在回答 ——『姐姐我知道轻重!』 于是,她一边向前走,一边活动起手腕…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看起来身姿纤细,看似“人畜无害”的女人,她动起手来,会有多狠? 俨然,麋路骤然感觉到一股凉丝丝的气息,似乎意识到一些问题的严重性。 他连忙大喊,“究是关四公子也不能不讲理吧?俺就是替弟兄们问,当四公子的部曲有兵器么?有铠甲么?战场上,能活的下来么?你爹兵器都不给你,那当你的部曲?怎么打仗?我…我…我…我说错了么?” 他的话激昂有力,瞬间点燃了众人的心头的火焰。 “是啊…关四公子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关四公子让我们做部曲?可想过,我们何以为战?” “关四公子就不懂武,这不是…不是纸上谈兵嘛?” 事情好像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起来。 似乎,已经不是解决一个人,就能平复的! 关麟微微蹙眉,这麋路是真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这倒难办了!』 关麟心头嘀咕一句… 就在这时。 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由远而近。 ——“是谁言吾儿纸上谈兵?” 这道声音如同山崩地裂,就是比关麟那扩音器还要响彻许多,仿似大地都被震得颤颤作响。 ——洪钟大吕,虎啸龙吟。 ——『不会吧?』 关麟听这道声音,心头猛地一惊,下意识的寻着声音就望了过去。 这不望不要紧,他没听错,喊出这道声音的不是别人。 正是他老爹——关羽! 而跟着关羽一道来的,还有足足几十个人,有周仓,有马良,还有…许多江陵城的大小官员,关麟看着都很眼熟。 ——谁言吾儿纸上谈兵? 余音缭绕…“嗡嗡”声,尤自响彻在这一千部曲的耳边。 当他们扭头看到关二爷的一刻,他们一个个都惊住了。 而随着关羽的走近,他又扯开声音大声说一声:“方才,是哪个言吾儿纸上谈兵?站出来!” 这声浪,震的人耳朵发麻。 就宛若江面激流翻滚,拍击着岸边的一块块儿大石崖,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方才那些瞎起哄的部曲,哪里还敢说话! 就连那“刺头之头”的麋路也浑身颤抖,就快要吓尿了。 他哪敢往前“站出来”,他的裤子已经湿了。 关二爷的威慑,不是盖的! 这时,关羽已经走到了关麟的面前,他望了眼“尤在惊讶”的关麟,不过很快,他的目光被那奇怪的扩声器吸引。 他再度吟出一声:“方才,又是谁言吾儿,让尔等上阵送死?可敢站出来?” 关羽此番嗓音本来就大,又加上扩音器,最后这一声,其中带来的震荡,就宛若金戈铁马之音,宛若暴风雨前的震震雷鸣,让人听得心脏一震。 而跟随着这声音的余波,所有人的心情忽上忽下,忽快忽慢… 就像是满座一千人,一个瞬间,被声声的压迫着,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乖乖的!』 关麟是捂着耳朵的,他斜睨了老爹关羽一眼,心里嘀咕着。 ——『老爹今儿是肿么了?这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么?老爹竟、竟、竟…竟在为我出头?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老爹不会是学聪明了,琢磨起阴招来了吧?』 当即,关麟还更谨慎了一分。 至于,这各种原因。 关羽自不会告诉关麟,是“曹仁晕厥”的消息传来,是他厉害,是他的连弩厉害,更是他的谋篇布局厉害。 心里知道就好,考虑到这事儿引发的不愉快。 这要说出去了,关羽的脸可就被自己给扇肿了。 故而,此刻的关羽面目冷凝,不动如山,他用他的嗓音,用他的眼神,去威慑着眼前这些来自糜家的“兵油子”! 用他特有的方式,让这些部曲意识到。 ——想要对抗他儿子云旗,那就先过他关羽这一关。 张星彩也是捂着耳朵的。 原本,她只以为论嗓门,谁能比得过她老爹张飞那当阳桥下三声吼。 乃至于,听老爹自夸,他是直把那夏侯杰吼得肝胆欲碎,坠马而亡! 可今日,听到二伯为云旗弟出头的这三声吼! 张星彩觉得…他爹那“当阳桥头一声吼,吓退曹操百万兵”也不过如此吧? 此刻… 整个校场的气氛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方才还“散漫”着胡乱列阵一千部曲,如今一个个挺直了腰板儿,脑袋却深深的埋下,仿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特别是那麋路,他心头顿时就有一种一万头取名为“草泥”的马,在他的身上奔腾而过,他被踩的是肝胆欲裂。 这一刻,麋路心里想的就是,是谁特喵的说,关家父子不和的? 是谁说关麟是“逆子”的? 如果不和,如果是逆子,那…关二爷会为他虎啸龙吟这三声?会为他出这个头? 怂了… 一想到关麟背后有亲爹关羽这个靠山,麋路一下子就彻底怂了。 所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比起关羽,他姨娘糜夫人算个锤子啊! … 倒是关麟,尤自一头雾水,他敲敲脑门,一脸诡异的小声问老爹关羽。 “爹…你这是被孩儿气糊涂了?” 关羽白了他一眼,当没听到,依旧保持着那封棣棣的威严。 关麟又小声问了一句,“爹,你若没气糊涂?那定然是没睡好?昨晚…熬夜了对不对?看《春秋》了对不对,孩儿跟你说过多少次,少看《春秋》,有这功夫多看看《孙子兵法》,上个看《孙子兵法》的,已经悟出来啥叫风浪越大,鱼越贵的道理了!” 呃… 关羽感觉他快要憋出内伤了。 他将手背在身后,用背后的手轻轻的拍打着后背,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 他心头写满了“不生气”三个字!~ 今儿来之前,他专程独自一人坐在屋内,冥想了半个时辰。 其中冥想的内容就一件事儿: ——『待会儿见到云旗,无论如何,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最重要的不生气,关羽一共想了三遍。 故而,哪怕现在,关麟用那“挑衅”似的口吻,一再的引燃着关羽心头的火焰。 可关羽心如止水,不动如山。 他心头始终默念 ——『算是欠这小子的,今日关某绝不生气!』 关羽越是如此… 关麟越是觉得挺诡异的,整个事儿诡异的可怕。 这还是那个昨日跟他剑拔弩张的老爹么? 这才刚过了一天,就怂了? 关麟琢磨着。 ——『老爹呀,刚起来呀?就这就怂了?不要让我看不起你啊!』 “——咳咳!”就在这时,跟着关羽一道走上木台上的马良轻咳一声。 似乎是提醒关羽。 关羽当即摆了摆手。 周仓会意,连忙走到关麟的面前,“四公子,缴获虎豹骑的军辎均已送至贼曹掾署内,共计铠甲三千七百副,战戟二千二百副,长枪一千四百副,弓箭三千石,另有战马一千两百匹,其余军械若干!关家军借得的连弩、偏厢车,长沙郡运回的军械,也一并送回!” 讲到这儿,周仓将那记载详细名目的竹简递给了关麟,不忘语重心长的补充道。 “你爹说了,这些全部都交给你,重创虎豹骑,本就是四公子的奇谋,此战大捷,四公子居功至伟,这些都是四公子应得的!” 呼… 周仓的话又让关麟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感觉他爹哪里是没睡醒?这简直是走火入魔了! 究竟…‘走火入魔’到啥程度?才能把虎豹骑所有的军辎全部给送来。 关麟瞪大了眼睛。 而那一千部曲直接惊了,惊讶到无法呼气。 方才不还说…关四公子没有兵器,没有铠甲,他的部曲…上战场是送死么? 现在,不仅兵器有了,铠甲有了,更有甚者,这是“虎豹骑”的装备呀? 需知… 当年,这些部曲跟着刘备携民渡江,那是被虎豹骑追在屁股后面打! 不是他么不反抗。 而是根本打不过呀! 虎豹骑一身装备,浑身上下充斥的满是“金钱”的味道。 糜家的部曲浑身上下,都没人家虎豹骑一双战履贵的! 一点儿都不夸张,一个装备精良的虎豹骑骑士,三十个步兵部曲围在一起,都未必拦得住!五十个部曲合围,人家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这就是装备碾压下,遭遇战时,步兵对骑兵的悲催。 那么… 现在是不是意味着,作为关四公子的部曲,他们就能穿上这一身弥漫着“金钱”味道的装甲、战袍、兵刃? 甚而有之,还能配上虎豹骑的强弓劲弩,人人配上一匹马! 要知道,整个关家军马匹的数量也就不过三千匹啊! 嘶… 想到这一节,这一千部曲纷纷望向关麟。 这一刻,他们眼神中充满的是愧疚,方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愧疚! 然而,还没完。 周仓吩咐过后,关羽又朝身侧的几名官员使了眼色。 当即,武库的曹掾站出一步,朗声道:“君侯有命,自今日起,江陵武库优先配給四公子一切军辎,凡是武库军辎,均由四公子麾下部曲先行挑选,先行配置补齐,若有官员搪塞、阻挠,革职严办!” 这话脱口,掌管粮库的官员也站出一步,咳咳…他轻咳一声也大声道:“君侯有命,自今日起,府库钱粮优先配給四公子麾下军团,若有官员搪塞、阻挠,革职严办!” 之后,是掌管马库的曹掾,掌管锻造的曹掾…各种各样,只要是给部队搞后勤的,纷纷出场表态。 意思都一样。 荆州的一切资源,关麟的部曲均享有超越关家军的优先配置权。 而这…无疑,因为关麟的缘故,他部曲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 这一千部曲是越听越是心有余悸。 他们现在的感觉与初来时截然不同。 初来时,是一万个不情愿,可现在…一个个的,巴不得即刻就跪在关麟面前,称呼一声: ——将军! 张星彩都惊呆了… 得亏不是初来乍到,否则,他一定以为…二伯是何其宠溺这个弟弟啊! 这简直是宠溺到天上去了。 反观关麟,他越听越是觉得“心有余悸”,越听越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悄咪咪的来到马良的身侧。 压低声音问马良。“马叔?你得跟我说实话呀,我爹到底怎么了?” 马良沉吟了一下,也悄声回答:“曹纯死了,曹仁晕厥了!你小子的谋算立大功了!” “噢…” 关麟一下子回过味儿来了,原来是这个呀! 曹仁与曹纯那边,关麟并不意外。 局早就布下了,早晚的事儿。 倒是曹仁晕厥,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且…这件事儿,比他想象的,来的更快了一些。 当然,关麟的布局,是没有预判到曹纯归来,更没有预判到曹纯会挥剑劈向那连弩。 这算是巧合,也算是意外! 算是把这事儿提前了许多。 马良把知道的向关麟解释了一番。 关麟则是微微点头…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不对,“马叔,怕是还有别的吧?” 是啊… 老爹啥性子,如果单纯是这样,那派周仓把虎豹骑的军辎,乃至于…派这些官员自个儿来就行了。 何必亲自出马,何必为他关麟吼出那三声虎啸龙吟。 一下子,关麟的眼眸就变得狐疑了起来。 “马叔,你可不能骗我呀。” 这… 马良迟疑了一下,他余光望向关羽,见关羽还在听着那些官员的话,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唉”的一声,马良叹出一口气,还是选择一五一十的告诉关麟。 “也瞒不过你,曹纯已死,曹仁晕厥,虎豹骑又几乎全军覆没,趁着曹操回援之前,这正是北伐襄樊的良机啊…你爹是想控制荆江,然后将江夏北境悉数收复,偏偏…赶上这枯水期。” 唔…枯水期? 关麟一下子就回过味儿来了,他当即道:“枯水期的话,我爹是想借这些连弩、偏厢车,对付曹魏的骑兵?” “还有木牛流马。”马良也不隐瞒,“枯水期之下,难走水路运送军粮、军辎,若是少了那木牛流马,怕是就无法急攻…曹操回援至多一个月,机不可失啊!” 噢… 听到这儿,关麟缓缓点头。 懂了,全都懂了。 果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原来老爹是惦记着他关麟的这批军械呢? 话说回来。 至少… 这次老爹是来问他借,并没有直接扣下。 从这点儿看,比起以往…可“要脸”多了。 ——『看起来,老爹也进步了不少嘛!』 心念于此… 关麟缓缓点头。 就在这时,那些官员的声音结束了。 后勤曹掾署足足有十几个,关羽让每一个负责的官员均来表态,这算是给足了关麟面子。 在他看来,这更是对此前父子之间诸多不愉快、诸多剑拔弩张的缓和。 ——算是“大和解”… 不过,关羽不会道歉的,这已经是他能给出最大的诚意! 此刻的关羽环视眼前的一千部曲。 再度抬高声音。“跟着吾儿云旗,是尔等之荣幸,日后,若再让关某听到吾儿的这支部曲中,有‘兵不服将’、‘不遵军纪’、‘藐视上级’之举,关某绝不客气!” 关羽着重强调了“不客气”三个字。 其实,根本没必要强调,关羽吟出的每一个字,对这些部曲而言都是莫大的威慑。 让他们打从心底对他们“主子”关麟,生出无限的“崇敬”、“畏惧”之情。 这些…是一个军营中,所谓的将军立威!。 关羽算是替他儿子立下这个威风! “听到了么?” 关羽对着那阔声器一声吼。 “听到了!”一千部曲齐声应喝。 “——吾儿的部曲,是都没吃饭么?”关羽的声音再度传出。 这下,一千部曲扯着嗓门,齐刷刷的高喊,“岂敢不效忠?” 关羽这才满意,他转过身朝关麟走去,走到关麟身旁时,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去别处聊聊。 关麟也就跟着关羽往前面的贼曹掾属走去。 没有去正堂,也没有去书房,这对父子去了一个让他俩有些回忆的地方。 ——茅房! 是啊… 曾几何时,这一对父子还在关家府邸的书房外一同随地小解,这臭小子还说他关羽尿的不健康! 贼曹掾属的茅房四面透风,凉风吹来,两人都有些尿急,分别褪下裤子。 关麟豪放一些,整个褪到大腿处,关羽却是十分含蓄的只漏了一个角。 ——“老爹?这这尿的也忒小心了,这样能尿远嘛?” 关麟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关羽顿时起了争胜之心,他看关麟把裤子退到大腿,索性,关羽也把裤子褪到大腿。 然后气沉丹田,腰腹之间,肌肉紧紧一崩。 “——淅沥沥!” 洪水开闸一般… 果然,这么脱裤子尿的远了许多。 “看…孩儿说的怎么样?”关麟笑道:“要不就说老爹你,有的时候得听听孩儿的,圣人还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得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老爹身上就是‘不善’的地方太多了,恰恰孩儿身上‘善’的地方就很多!老爹要听从圣人的嘱咐,多多向孩儿学习啊!” 关麟这一番歪解,惹得关羽蹙眉。 他琢磨着。 ——『明明是我这当爹的尿的远,这小子却要我向你学,你小子尿的有我远么?』 关羽正要发作,可心里猛然间想起三个字。 ——『不生气。』 当即,悄然升腾而起的怒火就随着这一泡尿随风去了。 “知道为父为何带你来茅房么?” “难道不是因为父亲尿急?” 关麟的话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旋即还补上一句,“上次老爹的尿中,有些轻微的浑浊,那泡久久不散…我还道老爹是得了高血压,这次一看,好多了…可能是我猜错了,是低血压,老爹一生气,血压一高,正好综合了一下,反而尿的没泡了!” 呃… 关羽有点无语。 ——『又是这“血压”,这医学中的辞藻么?』 终于,关羽忍不住了,不能再跟这小子毫无边际的侃大山了,这小子太能绕了,太能诡辩了。 被他绕进去了,到明儿早上…东西也借不来。 “咳咳…” 关羽轻咳一声,定了定深入,旋即张口道,“之所以带你到这里,是因为这里咱们父子对话,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还有尿,它也知道。”关麟插嘴道… ——『不生气!』 关羽强行忍住,他又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把心中的想法一股脑的讲了出来。 ——“你想要的、需要的,为父统统都给你了,为父欲北伐襄樊,控制荆江,以夺下那江夏以北…如今恰逢枯水期,需得暂借你那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吾儿觉得如何?” 不出所料,果然…是这个。 关麟猜到了,老爹从褪下裤子起,就没安好心。 那么… 关麟眼珠子转动,似是有些犹豫。 “怎么?你怕为父不还么?”关羽的语气已经足够和缓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耐着性子与关麟说话。 甚至,他要得捧着关麟。“吾儿精明,若不愿意做赔本儿的买卖,那为父可以付钱给你,权当租借你的这批军械!” 关羽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不容易了。 只是… “这个嘛…”终于关麟开口了,他朝着关羽笑了笑,搓搓手,似乎觉得这样还是不卫生。 于是,就往老爹那绿色的袍子上去抹…就当擦手了。 一边擦手,还一边感慨着。 “老爹都这么开口了,孩儿再拒绝,就显得不通情理。” “这事儿嘛,行倒是行,但是…孩儿发现,还是喜欢老爹一开始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 “——老爹…要不,你还是恢复一下?” … … (本章完) 第一五七章 在这乱世,永远是选择大于努力 ——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样子么? ——恢复一下么? 关麟的话在关羽的耳中、眼中、心中回荡。 宛若游转于他的每一寸身体。 让关羽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一次的父子对决,又、又一次的以他的失败而告终。 关麟那黑幽幽的瞳孔乌亮如同宝石,稳稳的凝在父亲关羽的脸上。 见关羽丹凤眼睁开,尤自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 关麟一摊手, “老爹不愿意恢复,就算了!我只是觉得,老爹桀骜不驯的样子更英武一些!” “至于,那些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老爹带回去就是了,话说回来,黄老邪那边可能还有一些,孩儿让他派人送到关家军军营好了。” 说到这儿,关麟露出了一个展颜般的微笑,他再度搓了搓手。 “好了,这手也擦干净了,老爹的军械也要到了,茅房里这味儿挺冲的,孩儿先行一步,去点兵了,老爹切莫忘了,这绿色的袍子孩儿擦手用了,还是要洗一下的,咱们关家人总是需要讲卫生。” 说到这儿,关麟转过身,扬扬手,就像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一般走出了茅房。 事实上… 这父子俩,真要论及谁尿的远,关麟那小身板儿,还差得远呢。 关羽赢了这泡尿… 赢了这批军械,却输给了儿子一分自傲! 看着关麟徐徐离去的背影… 一抹混杂着欣慰、惆怅、感动、忧伤的情绪渐渐的浮现在关羽的唇边,也浮现在他那张亘古不变的面瘫脸上。 罕见的,他的嘴角咧开,那种种情绪竟似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纯粹的笑。 “——哈哈…” 关羽笑了,笑的很克制,很小声。 他像是生怕关麟会听见,然后笑话他,这会影响儿子心目中,他关羽那高大伫立的形象。 可很快,“哈哈哈”关羽的笑声再起。 这一次,没有了克制,是大笑…是怅然的笑。 他意识到,他何须在乎那所谓“高大伫立”的形象呢? 这抹形象,在关麟的面前,本就一文不值。 “——哈哈哈…” 笑声再度扬起,这笑容宛若和煦的春风,将凝铸了一个冬天的积雪融化。 不可思议的,这茅房之地,臭气熏天,关羽竟似感受到了冬去春来,闻到了屡屡花香…芳香四溢。 呵呵,倒是不知道这“芳香”,是来自关麟那泡尿,还是来自他关羽的那泡尿。 谁又能想到… 这对关家父子的这一次和解,竟是在茅房中,竟是如此这般的“有味道!” 关羽走出茅房时… 周仓守候在此。 “云旗呢?”关羽忍不住问道。 周仓指了指校场,“四公子说要去点兵训话!” “他小子会训话么?”关羽喃喃道,这一道声音是下意识发出的,极低,极细…其中却包含着对那臭小子训话的丝丝担忧。 周仓并没有听清楚。 “关公方才说…” “噢…”关羽并没有重复,只是挺直了胸脯,望向那校场的方向。 “——随关某去看看!” 说话间,关羽想到的是儿子方才的话。 ——『孩儿还是喜欢老爹一开始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 ——『桀骜不驯么?』 想到这儿,关羽笑了,又一次展颜般的微笑。 云旗提醒的是啊,他可以在心中摆低姿态,去承认他又一次输给了这个儿子。 可…这只能埋藏在心里。 对外,他还是那个荆州百姓心目中“神”一样的关公。 他是该恢复那桀骜不驯的模样。 心念于此,关羽丹凤眼开阖,威仪棣棣的气场再度席卷全身,面颊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丝毫表情,没有丝毫血色。 他迈着龙骧虎步,步履铿锵有力。 他又变回了那个外表上“威武不屈”、“傲气不可一世”的关公! 可他的内心心灵深处,却已经潜移默化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是…心态上的变化,性格上的变化。 其实,就在刚刚,关麟在离开茅房时,他特地驻足了一下。 不是等老爹关羽,而是他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 一个伟人的话。 一个人到了二十岁还不狂,这个人是没出息的。 可到了三十岁还狂,也是没出息的。 ——『如今是孩儿狂的年纪,却是老爹不得不收敛的年纪啊!』 … … 江夏,长江以南,鄂县。 孙权派来传唤的侍卫辘辘远去,未几便只余一抹尘烟,在那冷硬的空气中渐淡渐沉。 辞去了一路的劳顿,诸葛瑾站在馆驿的门前,眉宇忧忧。 他是今早刚到这里,本是要来给程普老将军吊信,可还没来得及赶去,就听说大都督鲁子敬病倒,奄奄一息。 那时的诸葛瑾,心情像是过山车一般,一下子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霾。 他太了解鲁肃之于东吴意味着什么。 在诸葛瑾的心目中,东吴没了周瑜,一切如旧,可没了鲁肃,那局面…就控制不住了! 好在,就在刚刚,孙权派来的侍卫告诉诸葛瑾,大都督只是劳累过度,再加上咳疾,故而体虚晕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而与这条消息一道传来的是孙权召诸葛瑾前去。 且… 要他带上那准备过继给诸葛亮的儿子,一道去! 正是因为这件事儿,如今的诸葛瑾,他的心情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吴侯不是传唤父亲去么?怎生父亲一动不动?不怕吴侯等急了么?”诸葛恪行至父亲诸葛瑾的身前,连忙问。 方才侍卫传唤时,他就躲在后堂,听得清清楚楚。 诸葛恪的话,令得原本一脸阴郁的诸葛瑾骤然抬头,他将手摸到儿子的脸上,抚开那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的发丝。 与此同时,低沉的话从诸葛瑾的口中传出。 “恪儿,你决定了么?”诸葛瑾语气急促的道:“我知道,为父这么问你,对乔儿并不公平,可恪儿…为父…为父…” 说到最后,诸葛瑾哽咽住了,喉咙中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是啊,诸葛瑾让儿子诸葛恪去选择去留,这对另外一个十一岁的儿子诸葛乔又如何公平呢? 这些不过是借口。 说到底,诸葛瑾是不舍得诸葛恪呀,他还想挽留这个“蓝田美玉”,这个“添字得驴”的儿子。 可莫名的,自从从荆州归来,恪儿就好像是去意已决。 无比坚定的“去意已决”! 听着父亲的话,诸葛恪迈步走近诸葛瑾,就去取衣帽为父亲戴上,准备与诸葛瑾一起去面见孙权。 他的话也同时传出,“孩儿也舍不得父亲,可既总要有一个人去那边,为何不能是儿子呢?乔弟也一定会替儿子尽孝的!” 诸葛恪的话先是表现出温存的一面。 继而…他的话变得冷了起来,“此前,孩儿与父亲赴荆州,本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却不曾想,最终落得铩羽归来的结局,让父亲在殿中受辱,那一次,是孩儿输给了洪七公!” “但这么久以来,孩儿派遣了不少人去调查此洪七公,从一个个蛛丝马迹中,从他建立的丐帮中,从…他那神鬼莫测的传说中,可结果孩儿是一无所获,孩儿得到的,只是那陆伯言折戟长沙也与这洪七公有关!” “越是这样,不越是证明这洪七公深不可测么?孩儿自诩…未必是他的对手,孩儿又对他太好奇了,或许只有深入荆州,深入蜀地,成为其战友,孩儿才能一睹其神秘的真面目,如此…方不负孩儿夜间的辗转反侧。” 诸葛恪说了一大堆。 无外乎就是,我打不过你,我又找不到伱,所以…我选择加入你。 这样,我就没必要找你,也不用担心输给你,甚至…还能获得你的助力。 当然,这是一种理由。 绝不绝对。 “呵呵…”诸葛瑾突然笑了,“恪儿,你是为父一手带大,岂能骗过为父?” 诸葛瑾深深的凝望着他的儿子,却终究不忍让他说实话,自己直接将话题带入重点。“吾儿是觉得东吴没有希望了吧?” 这… 骤然被说穿心中所想,诸葛恪下意识的抿唇,他踟蹰道。 “父亲…” “你不用说。”诸葛瑾垂下了眼帘,心中已隐隐猜到儿子要说的话,他依旧不忍儿子张口,他直接道:“吾儿是觉得,从合肥一战大败,将那荆州送给了刘备后,东吴就没有希望了吧!” 诸葛瑾的神色淡淡,他将手指收入袖中,继续感慨:“是啊,北方的合肥突破不了,江夏的夏口又阻挠着东吴往荆襄的发展,西边…则是长沙与江陵,一次偷袭不成?引起防备…那里还如何突破呢?” “再有江东兵问辽色变,那张文远的名字便是小儿听到也不敢哭泣,如此的东吴上下,士气低落,军心涣散,民心浮躁…仅仅能通过征伐交州,去缓解这愈发颓唐的局势!吾儿如此聪慧,岂会看不出,如今的东吴犹如困兽,所有行动,不过是困兽之斗尔!” 诸葛瑾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 诸葛恪深深的望着他的父亲,眸色烈烈,“从吴侯决定打交州起,东吴就已经走远了,就注定走不出这困兽之斗…” “不用再说了。”诸葛瑾打断了诸葛恪的话,他缓缓向一侧走了几步,扶住一棵半枯的老树,惨然一笑。“也好,恪儿聪慧,若能得孔明教诲,前途势必无量…诸葛氏一族谋篇布局,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立于不败!” “这是自然。”诸葛恪笑道,“毕竟,诸葛一氏家学渊源嘛…只是…” 话说到最后,诸葛恪的眉头一扬,面颊上突闪煞气。 “孩儿担心父亲…” “是担心你、我各为其主?互相为敌?”诸葛瑾反问。 “不…”诸葛恪脸上的煞气并未消散,像是怀揣着对父亲巨大的担忧。 他没有直言,反而问父亲。“父亲可知那曹操手下,第一士卒颍川荀氏的荀彧,三年前是怎么死的?” “曹操进位魏公,荀彧无力阻挠…就患上了心病。”诸葛瑾并不肯定的说道。“最终病死的吧?” “不…”诸葛恪道:“这在北方并不是什么秘密!” “曹操进位魏公,荀彧的确苦劝曹操无果,而之后…曹操派人送到他府上一个食盒,荀彧打开后,看到空空如也,父亲可知道…这是何寓意?” “何意?”诸葛瑾连忙问。 诸葛恪微微咬唇,“曹操是告诉荀彧…他为官三十载,终无汉禄可食!” “咯噔…” 诸葛瑾只觉得心头一响,宛若想到了什么,可这个想法迅速的甩开。 诸葛恪的话却是接踵而出,“父亲难道就不怕为官几十载,最后一日…被那曹操、被那关羽、被那洪七公逼得…再无俸禄可食么?” “这话,恪儿…恪儿不当说!”诸葛瑾回答的磕磕绊绊。 “爹呀…”诸葛恪重重的握住他的手,他大声道:“在这乱世,永远是…永远是选择大于努力啊!” 是啊… 只要能赢,打不过,我就加入又如何? 成王败寇,在这纷争的乱世,世人只会记住胜利者! 哪怕是…并不光彩的胜利者! 吴… 东吴还有希望么? 还有成为胜利者的希望么? 人言诸葛瑾明哲一生,可他的儿子诸葛恪比他更洞悉东吴,洞悉这时局,洞悉这未来的一切。 他…他仿佛能够看到东吴那并不美好的将来。 … … 关麟总是能带给别人惊喜,比如…如今,站在木台上,站在那扩音器前,他在一千部曲前的训话。 按理说,这威…老爹关羽已经替儿子立了,这么多官员也表态了。 关麟的这支部队,也算是成立了。 训话嘛…无外乎是振奋一下士气,高呼一些口号,比如“汉贼不两立”、“诛曹贼,振朝纲,兴汉室”什么的。 再不济,放放狠话,画个大饼! 这都是常规方式。 张星彩早就见怪不怪… 哪怕是关麟让一千部曲们高喊“少将军最英俊”,也没有问题。 张星彩甚至都不会有半点奇怪… 因为,她觉得如果是关麟的话,或许真能干出这种没来由的事儿来。 可偏偏,关麟的训话一反常态,不放狠话,也不画饼,更不喊口号。 而是… “从今儿个起,咱们军营辰时训练,酉时收工,午时一刻休息一个时辰,每日不多不少练够四个时辰足以,谁特么的敢多练一刻钟,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残忍!” “还有,每个军士练五天必须休息两天,若是出征无法休息,等回来后一并补齐…这就是规矩!” 这一条规矩…关麟是本着“坚决不内卷”为出发点… 在这乱世,大家都太卷了… 一个个的,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瓣儿用? 殊不知,大家都卷,那就等于没卷。 关麟作为前世“反内卷”第一人,训练时间一定要严格要求,朝九晚五,到时间就下班… 谁一刻钟都别想多练。 当然… 当关麟的这番话脱口时,张星彩都懵了…还…还能这样? 那…那云旗弟手下这支部曲也太轻松了吧? 张星彩不由得想到的是,他爹张飞手下的兵苦啊! 每天不是在训练,就是在训练的路上,恨不得一天再多十二个时辰。 谁不好好练,还会被老爹张飞拿鞭子抽打,拿棍子打。 整个…一进军营,张星彩都能感受这里到迫切与紧张…感受到每一个将士那种严阵以待的紧迫感 可… 似乎云旗这儿,完全与他爹张飞是截然相反。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除此之外,本统领不懂武艺,你们是知道的,所以倘若真的上了战场,本统领不会带你们冲锋,本统领也希望你们能珍爱生命!” “能背后阴人的时候,绝对不要正面对抗,能远程射杀敌人的,绝不要正面出击,本统领手下的兵,一切以‘苟着’、‘活着’为准则!谁若是不苟,敢擅自出击,那本统领对他客气,本统领的父亲脾气不好,可就对他不太客气了!” 说到这儿,关麟似乎觉得还不够,连忙补充。 “对了,平常训练时,就练连弩与偏厢车,谁射的准,射的稳,谁能迅速排好车阵,那就是百夫长…次之,就是什长、伍长…咱们军团的考教全以连弩、偏厢车、骑射为主!至于那虎豹骑的战戟、铠甲…想穿、想用、想近战也行,那至少…你们得打赢我身边这位。” 关麟的目光望向张星彩。 这… 当关麟提到这点时。 这些部曲就觉得不对劲儿… 原本在糜芳手下,多少上战场时还会忐忑,可…似乎在关麟这儿,这训练…这上战场就显得有些儿戏了。 好像根本不需要他们冲锋,他们就是背地里放放暗箭,摆摆战车就可以了? 打仗还能这么轻松的么? 语出惊人。 关麟的话永远是这么的语出惊人。 “还有啊…”关麟的训话还在继续:“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对手下人好!” “至于怎么能对你们好,我也想不出来太多,于是就两条,其一,家眷,本统领统统给你们管了,没房子的我给他们找房子,想做些活,赚点钱的,我给他们找活儿做!” “但是,倘若你们有谁战场上不听话的,那没别的,连坐!” “其二,你们一个个每天给我吃够谷子两斤,肉半斤,蔬果一斤,看你们面黄肌瘦的,岂能打胜仗?单单本统领站在你们中间都毫无安全感!” 讲到这儿…关麟注意到了,一侧已经彻底呆住的老爹关羽。 不怪关羽呆住。 他感觉这些部曲到关麟手下,哪里是当兵的。 这完全是来度假的呀! 领着俸禄的度假! 此刻的关麟,却是饶有兴致的问:“老爹…方才你的人可说了,孩儿这支军团的粮食管够,孩儿粗略的算了算,这每人每天食谷两斤,肉半斤,蔬果一斤,问题应该不大吧?” 呃… 关羽还没反应过来。 那个负责粮仓的曹掾已经是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关羽则望向他,淡淡的问。 “问题大么?” “大…还是不大…”这曹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拿不定主意了,可看到关羽那丹凤眼骤然冷凝,他当即回答,“不大…不大!只要是四公子要的,管够,管够!” ——嗷! 这下,台下的一干部曲嗷嗷叫了起来。 “——四公子,四公子!” “——四公子,四公子” 众人齐声高呼。 当兵吃粮,还没吃过这么富裕的。 乖乖的,跟着四公子这是有肉吃啊! 就这么一个伙食问题,这一千部曲都燃起来了… 听着这些部曲的呼喊,关羽不免有些担忧,他忍不住问关麟:“如此带兵,太过儿戏了。” 关麟一摊手:“父亲莫忘了,咱们还有一个赌约呢,孩儿的这支儿戏的兵,去羞煞父亲的关家军呢。到时候父亲别忘了当着全城百姓向我道歉。” 这小子还记得这件事儿! 不等关羽细想。 “咳咳…” 关麟轻咳了一声,他再度转身面向一千部曲,继续吩咐,“现在就有一件要紧的事儿,糜阳、你点一百人,随我走水路,去趟长沙!咱们去救一个人,不对,是去救两个人!” 这边厢… 关麟点兵训话,一千部曲朝九晚五,做五休二,完全不像是带兵,就像是度假,跟闹着玩似的。 那边厢… 江陵城的码头处,一艘乌篷船停在了此间。 一个头戴斗笠的红装女子从乌篷船徐徐走下,似乎有一个农人早已在此等候着她。 “——小姐…” 农人对女人很是恭敬。 而那女人,只是淡淡的问:“那连弩的卖家,还能联系到么?” 这个…农人低头,像是踟蹰了一下。 女人当下就明白了,她轻轻的叹出口气,低吟了句“可惜”。 旋即,她抬手继续吩咐道。 ——“前面领路,我想看看,斩杀我娘的仇人住在何处?” ——“小姐……”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领路。” … … (本章完) 第一五八章 孙鲁班:若能会会这关麟,就好了! 《水经注》中有载:江之右岸有鄂县故城。鄂县北,江水右得樊口。 郦道元注之首句“旧樊楚也”。 孙权此刻驻足而立的位置,便是江夏鄂县的正北。 樊山之上,他目之所及望向的乃是樊山的入口——樊口! 绵延起伏的山峦之间,这处江湖交汇之口,因为是枯水期,只剩下一弯清清的小河自侧边流淌。 隔江相望,对面是起伏的群山。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发展,五年后,孙权会将此地“鄂县”改为“武昌”,并且在六年后的八月在汉城的基础上,改建吴王城。 由于景色清秀,地形险峻,江河汇聚,此地…易守难攻。 蹄声如雨,沿着山道纵马疾驰的两骑一前一后,马如龙,人似锦,一长一幼,华辔(pei)雕鞍,难得骑术竟也相衬,极是精湛。 当先那人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奔至兴起,挥动马鞭,疾驰着踏入樊山之中,尘烟激荡,马蹄滚滚,倒是将许多灰尘沾到了那华贵的衣衫上。 看清楚这少年的面颊。 孙权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轻声叹道。 “是他…” 这个他,指的是诸葛瑾的儿子,那位“蓝田美玉”、“添字得驴”的聪颖之子——诸葛恪。 “吾儿你别跑,这是山上,你慢下来。” 诸葛瑾勒住马绳。 诸葛恪则喊道:“父亲快些,莫让吴侯等急了!” 嘴上是这么说,可事实上,诸葛恪是难掩离开东吴的兴奋。 他再也不想,做困兽之斗了。 不多时,诸葛瑾与诸葛恪来到山峦之上。 孙权早已等候于此。 两人下马向孙权行礼,孙权目视着对岸的山峦问道,“子瑜可知道,孤为何要选在这里召见你们。” 这… 诸葛瑾眼睛打转。 诸葛恪却连忙道:“小子知道。” 孙权饶有兴致的望向诸葛恪,“元逊不妨说说看。” “吴侯的眼睛始终在对面的山峦,而一江之隔,对面的山峦已经是刘皇叔的疆域,吴侯是让父亲从樊口走至夏口,送晚辈赴荆州,过继于二叔!” 唔…孙权微微一怔。 心头暗道: ——『此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透着聪颖啊,不曾想,子瑜竟舍得将他过继!』 孙权心中这么想,却是笑着问。 “此前,元逊一直是吾儿孙登的伴读,孤却听闻,伱二人曾起争执,吾儿孙登嘲讽你‘该吃马屎’,你却反击吾儿‘该吃鸡蛋’,这是为什么?” “因为马屎和鸡蛋是从同样的地方出来的!” 诸葛恪不假思索的回答。 而这个回答,顿时间,惹得孙权“哈哈”大笑。 他有些可惜的望向诸葛瑾,“孤不曾想到,子瑜会选元逊!” “唉…”诸葛瑾无奈的摇头,“长子幼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哪个也都舍不得,可吾弟无所出,过继之事又不可避免…唉…” 诸葛瑾连续的叹息。 “也罢…‘蓝田美玉’与‘诸葛卧龙’,亦是相得益彰!”孙权笑着感慨一声,旋即转过身,招呼道:“来,坐!” 于是,孙权与诸葛瑾父子便在这樊山之上的石亭中,踏席跪坐。 一方桌案,几盏茶水,孙权倒是不慌不忙的与诸葛瑾父子寒暄了起来,一时间并未提及正事,正直气氛活跃,一个女子出现在亭口,她是孙权的侧妃步练师。 她带着一个十三、四的女孩儿,女孩儿提着一个食盒,这女孩儿便是孙权与步练师的长女,未来那大名鼎鼎的“动物破坏王”全公主孙鲁班。 步练师轻唤:“吴侯!” 孙鲁班则环了声:“爹爹…” 诸葛瑾与诸葛恪一惊,连忙都端庄的跪下,不敢抬头,“拜见夫人,拜见全公主。” 孙权的笑容明显收敛了一些,“你们怎么来了?” 步练师微笑,“妾与鲁班本是来祭奠程老将军,却听说吴侯一日未进食,特上山送些餐食,人死不能复生,吴侯还需节哀呀。” 其实步练师方才就到了,只不过诸葛瑾与诸葛恪先到一步,步练师便与孙鲁班在马车中等候了一会儿,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说话间,孙鲁班打开食盒,里面有几只碗和一些菜肴。 步练师在孙权面前摆好。 孙权伸手示意,她又在诸葛瑾与诸葛恪面前摆好。 然后菜肴摆上桌案,步练师微微一笑,“妾许久不见吴侯这般高兴的畅谈了,多谢诸葛先生父子为吴侯操劳,妾别无他意,正巧在此,不妨与吴侯一道用个膳食。” 步练师声音轻柔,脚步飘逸,如凌波微步,诸葛瑾与诸葛恪只觉得一阵香风飘过。 但诸葛瑾是守规矩的人,也是忠心于孙权的人,他恭谨的忍着低头。 诸葛恪却是血气方刚,忍不住想要抬头看步练师一眼。 却,当即就被诸葛瑾拉住,阻止他平视侯妃。 诸葛瑾道:“为吴侯分忧,此乃吾等职责,多谢夫人!” 诸葛恪也是低头不语。 孙权抬眼望向步练师,“有劳你了。” 步练师朝他微笑,“不耽误吴侯与诸葛先生议事,妾先回去了。” 孙权点点头,不忘朝女儿孙鲁班笑了笑。 步练师就带着孙鲁班飘然而去。 待得进入马车后,马车向山下驶去。 孙鲁班小嘴一撅,“这食盒,哪里是娘自己要送,明明是爹吩咐让娘送食盒来的。” “不许胡说…”步练师比出食指。 可孙鲁班哪里肯闭嘴,她那灵活的舌头在嘴巴里打了个转儿…像是惊觉了什么,连忙道:“爹是用娘的美艳,来试探这位诸葛先生的忠心么?” “还胡说…” “女儿想起来了,昔日…有说书的讲过,那北方的大才子刘桢就是因为平视甄妃而被罢黜、发配边陲,父亲也是想如此…试诸葛先生…” “再胡说…我可不许你明日出去狩猎了。”步练师张口道。 “好,好…”孙鲁班勉强的闭上了嘴巴。 不过,女孩子的兴趣一旦打开,哪里还能收得住,“爹一定是怀疑,诸葛先生有别的心思吧?若然有别的心思,那一定不会再格外留意君臣礼节,娘的风采岂会不必那甄妃?谁能忍住不抬眼一睹呢?” “你这孩子…” “我不说了。”孙鲁班捂住嘴巴,说是不说了,但还是张口,“诸葛先生旁边的…是他的儿子吧?那个‘添字得驴’的诸葛恪。” 话题一转。 步练师感慨道:“我也没想到,诸葛先生会选他过继给那诸葛孔明…”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孙鲁班心高气傲。 她一向是身为女子不服男。 “唉…”步练师叹出口气,条知道今日若不把话讲清楚,这个女儿怕不会死心了,当即淡淡的开口,“你没听到你爹的问话嘛,这诸葛恪小小年纪却是对答如流,严丝合缝!” 孙鲁班鼓起了腮帮子,尤是不屑。 步练师继续道:“去年你父亲寿宴,他赠予你父亲一匹马作为贺礼,却故意在马的耳朵上割了豁口,众臣笑他,说‘马虽是畜生,却从上天得到了灵性,可你弄伤它的耳朵,这岂不有损害了仁德?’你猜这诸葛恪怎么说?” “怎么说?” 步练师看了眼孙鲁班的耳朵,还有那耳朵上小小的孔,以及名贵的珠宝,如实道。 “他的回答是,母亲对于女儿是最为疼爱的,母亲尚且给女儿在耳朵上穿孔挂珠子,是不是对仁德也有什么损害?” 唔… 这话脱口,倒是让孙鲁班微微一惊,她这次鼓起两个腮帮子,揣起了下巴。 步练师的话则还在继续,“有次宴会,你父亲让他依次给大家斟酒,到了张长史面前时,张长史不喝酒,你父亲便出题,让诸葛恪劝酒。” “谁曾想,这诸葛恪不假思索的劝张长史‘吕太公九十岁的时候,还手拿兵器指挥部队作战。现在打仗时吴侯考虑到张长史的安全,让待在后方’,聚会时却考虑到张长史的地位,总是请到前面,这难道不是尊敬吗?这杯酒又如何能推托呢?” 讲到这儿,步练师难掩对这诸葛恪的欣赏。 也正因为此,她更添不解,“娘倒是想不通了…诸葛先生将此‘蓝田美玉’过继给诸葛孔明,为何你爹也不拦着一下呢?” 这个问题抛出。 孙鲁班直接回道:“娘,女儿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孙鲁班眼珠子一定,“爹一定是觉得,若真是聪明的人,一定不会事事都表现的这么聪明,若是事事都让人看出来聪明?那…还是真聪明么?” 这… 孙鲁班年龄虽小,却是让步练师有些惊讶。 她…这么小,就能体会到这些了么? 不过,步练师还是摇了摇头:“哪有你说的这种聪明人?” “有啊!”孙鲁班不假思索道:“那荆州的关四公子关麟,他总是顶撞他爹,被冠以‘逆子’之名,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聪明,可几次三番…便是他爹关云长,也屡屡吃瘪?也因为他,爹才打下来那荆南四郡?这难道…不是真聪明么!” 这… 孙鲁班的话让步练师哑然。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依着女儿的话,这“蓝田美玉”的诸葛恪是大愚若智,那公认的‘逆子’关麟关云旗,反倒是大智若愚咯? 一时间,步练师竟也有些傻傻分不清楚了。 倒是孙鲁班,她伸手轻捋着发丝,一双纤细的大长腿微微叉开,心头喃喃。 ——『这关麟,可是个有趣的男人!』 ——『若是能会会他,就好了!』 … … 江陵城,关家府邸门前的街道,“——踏踏”的脚步声,低沉且厚重。 关羽领着马良、周仓正迈着大步走向那关家府大门。 今儿个,关羽的心情很复杂… 既有因为此前“孔明考教”一事时的误会解除,父子间难得的大和解,而欣慰。 又有关麟那小子不按常理的统兵之术…而懊恼。 关羽戎马一生,带过的兵何其之多? 见过带兵的将军更是不胜累举。 他从来就没有找出一个像是关麟这样带兵的统领? 每日训练四个时辰? 训五休二? 还一天吃那么多粮食? 关羽只觉得,关麟这带兵就像是闹着玩似的,他是在让这群部曲度假。 当然…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 江陵城的粮食也不差一千张嘴。 何况…考虑到关麟不懂武艺,他这支部曲,关羽压根就从未指望过… 或许这臭小子也没打算让这支部曲上战场呢? 只是想多些兵保护他的周全。 这样的话,爱咋练就咋练,随这臭小子高兴就好。 反正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已经借到了,足够此次北伐襄樊。 可…偏偏这小子又旧事重提。 提到那什么“赌约”! 说什么…要领着这支“训五休二”的部曲让关家军难堪?让他关羽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向关麟道歉。 这小子还记恨着他这老爹不给他军衔,不给他兵的事儿。 呵呵… 每每想到此处,关羽心头就不由得苦笑。 可… 赌约? 这小子是真要打这赌嘛? 用这支一千人的部曲?让关家军羞愧难当? 可能么? 怎么可能? 这种“训五休二”强度训练出的部曲?战场上能有战斗力么?能打硬仗么? 别说一千了,就是一万、十万,又能如何? “唉…” 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呼气,关羽发现,他已经完全看不懂这小子了。 就在这时… 府邸门前,早有侍卫等候于此,看到关羽,侍卫连忙拱手:“禀君侯,糜太守已经在正堂等候关公了,说是…筑城的事儿。” 唔… 此言一出,关羽下意识的把脑袋转向马良。 马良也觉得意外… 糜芳这是怎么了? 此前…每每谈及筑新城的事儿,这位江陵太守总是有多远躲多远,生怕碰到关羽。 难道,筑新城的钱凑出来了?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马良给关羽使了个眼色。 关羽会意,当即迈开大步进入关府的大门往正堂走去, 只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没错,想到了儿子关麟那尿尿后,用他的衣服擦拭手… 呃… 那时候的关羽一门心思都在军械上,并没觉得什么,可现在想来,似乎…云旗还劝他要讲卫生。 关羽连忙吩咐周仓。 “取件新的衣衫来…” 这不想不要紧,一想之下,关羽感觉,他的身上,满满的都是一股“尿骚味”! … 谁曾想,此刻对面巷子墙角处,却隐身着穿着男装的、那来自洛阳的女子。 她望向关羽的眼神冷漠至极,就宛若两人间有什么“杀父之仇”一般。 她几次取出了袖中的刃片,藏匿于食指与中指指缝。 这是一种女人才有德“暗杀”方式,只要接近敌人,趁其不备,指缝之间的刃片足以旦夕间,抹人脖颈,取人性命。 她习惯用这种方式刺杀… 而死在她手里的人,早就数不清了。 刃片迎着日影,在指缝间渗出丝丝森寒,丝丝冷意。 她赤红着一双眼瞳,其中那“嗜血”的目光,宛若要将眼瞳中,这个一身绿袍的男人碎尸万段。 终于…她还是松手了,将刃片收回。 因为要杀的人是关羽,她没有把握。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武人,关羽会感受不到迎面的杀气么? ——不敢赌! 刺杀只有一次机会,倘若没有得惩,论及武功,怕是关羽单手就足够将这女人捏碎。 “小姐…” 身旁农人打扮的杀手,面露担忧的张口。 “罢了…”女人总算是彻底收回了那弥散在外的杀气。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举目望着湛蓝的晴空。 那是在兖州的琅琊国。 她站在琅琊国相臧霸的面前。 这个曾经创建起泰山军,与吕布不打不相识,义结金兰后…成为吕布手下首屈一指大将的男人。 而在吕布被曹操剿灭后,他又投降了曹操,被任命为琅琊国相。 后又在官渡之战时,率领泰山军封锁山路,逼得袁绍无法开辟东线战场。 可谓是为魏武扬帆起航立下了赫赫功勋。 如今被封为镇东将军,依旧是泰山兵的绝对统领,有着曹魏罕见的“独立性”! 这在曹魏很是少见。 上一个这么独立的是李典,已经老老实实把手下部曲的家眷统统迁往邺城,以表忠心。 可臧霸,非但不表忠,反而还时不时的违拗曹操的意思。 要知道,在曹操与刘备青梅煮酒的那一年,有两个将军叛变曹操,被镇压之后,就躲入了臧霸的地盘。 曹操派人去要人,但臧霸就是不给,说什么“出来混,义气当头!” 曹操闻言,还夸奖臧霸“讲义气”,也跟着说“这也是我的愿望啊!” 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而这女子能与臧霸如此面对面,甚至臧霸还表现出一副“下位者”的姿态,足可见,此女子的不一般! 女子当先问:“为何叔叔与父亲义结金兰,那曹操又杀了父亲,可叔叔还是投身曹操呢?” ——“吕二小姐啊,有一些事儿,你还小,并不懂!” 臧霸语重心长,“你爹殒命白门楼,他是被曹操杀的不假,可那是诸侯纷争,曹操不杀你爹,你爹也会杀曹操!这纷乱的时代,总是需要有人去死!” “除此之外,你爹死了,可那些跟随你爹一辈子闯荡的兄弟们怎么办?我若不降曹操?难道让他们自生自灭么!” 臧霸就是太讲义气了… 这义气不是犹如那高顺一般,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一死了事! 最讲义气的人,是活着的人,因为他需要比死掉的人有更多的勇气。 吕奉先带着这群并州人,纵横拼杀了一辈子… 不能因为他的死,就让这些弟兄再无倚靠,泯然世间,受尽欺凌。 臧霸可以不畏死,可以不投降,却必须为这些弟兄考虑。 这也是他投靠曹操时,提出的条件。 话说回来。 臧霸口中对这年轻女子的称呼是“吕二小姐”! 吕布的长女名唤吕玲绮,乃是吕布正室夫人严氏所出,至今下落不明。 而此女…小名灵雎。 乃是吕布的妾室貂蝉“死”前半月才生下来的,被臧霸从曹营偷出,派人养在洛阳城的废墟处,如今正直十四、五岁的年华。 “原来…是这样。” 那时的灵雎喃喃,她可以选择为父亲报仇,却不能怪臧霸这个叔叔,臧霸有自己难言的苦衷。 而臧霸的话还在继续。 “天下诸侯,逐鹿中原只会有一个胜者,这本是男人的战争,孰胜孰败,没有是非,也并无错对,可唯独那关羽关云长!” 臧霸提到关羽时,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冷凝,像是对关羽无比不耻,更像是恨意连连。 “男人的战争?如何要牵连到女人的身上,你娘当初,便是于月下被这关羽斩杀,人言关羽义薄云天,哼?杀一个女人,算什么义薄云天?此为我不耻之处!” “故而,我宁可投身曹操去打他关羽,也绝不会投身刘备与这关羽已成为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臧霸的话咬牙切齿。 那时候的灵雎,听到这里时,满眼已是泪眼婆娑。 原来…原来,那说书人讲述的,关羽月下斩貂蝉的故事,全是…是真的! 连臧霸叔都这么说,那必定是真的了。 也是从那一日起,灵雎那心灵的最深处,永恒的印下了两个名字,两个血琳琳的名字。 其一,杀父之仇的曹操。 这个只能靠她自己,便是臧霸也无法帮他。 另外一个,便是关羽… 臧霸叔说的是,男人的战争,为何让一个女人去承担?去葬送? 而这,也是灵雎执着于那能远程射杀敌人“连弩”的原因! 想到这儿… 此刻隐身于街巷内的灵雎,不由得重重的抿唇。 她那紧握的手掌,因为太过用力,导致略微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刺入掌心之中,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就在这时… “小姐!” 又一个农人打扮的杀手,出现在她的身后。 当即禀报道。 “——有金主寻到了我,提出要见小姐…许以重金,要小姐调查一个人,除掉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灵雎的注意力从“杀母之仇”中脱离了出来。 她收敛了下心头淤积的恨意,淡淡的问: ——“调查谁?除掉谁?” ——“江陵城郊沔水山庄,一个名唤‘黄老邪’之人!” ——“金主是老顾客么?” ——“不,金主是生面孔,但既能找到我,那想来也不是小角色,何况杀此一人,他竟报出了…” 说着话,这手下伸出两根手指,意为两万金! 呼… 如此报价,究是灵雎也不由得心悸了一下。 她沉吟了片刻,方才淡淡的开口。 “那就,见一见!” 这些年,灵雎除了有臧霸的支持外,她更多的钱,均是靠“暗杀”获得,势力也因为这些钱而一步步的扩大。 谁又能想到,当今天下纷争,洛阳城的那片废墟上,却藏着…这个时代最狠辣的一群杀手! … … (本章完) 第一五九章 权子求娶虎女,此谓之一石三鸟 樊山山峦,石亭之内。 诸葛瑾与诸葛恪辞别了孙权,翻身上马,缓缓朝山下走去。 孙权一共吩咐给诸葛瑾三件事。 其实,一共是四件事。 只不过,调查沔水山庄,刺杀黄老邪的任务,孙权交给了心更狠辣的吕蒙。 由他去联系杀手,行刺黄老邪! 而诸葛瑾这边的任务。 除了将诸葛恪送往荆州,过继给其二弟诸葛亮外,还有就是“提亲”,替东吴的长公子孙登向关羽的女儿关三小姐提亲。 除此之外,便是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孙权再三强调,优先级最高的一件事。 ——赴长沙郡,将那神医张仲景带来。 作为经常出使他国的使者,诸葛瑾他有着独特的情报来源。 故而…在听到这个吩咐时,诸葛瑾就向孙权提出,张仲景已经病重一年之久,如今卧榻在床,奄奄一息。 可… 那时的孙权,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一反常态的拍案而起,语气冷冽坚决。 他的话,诸葛瑾尤自记在心头。 ——“这张仲景就是死人,也给孤带回来,孤不管他死活,孤只要子敬活着!” 虽是气话,但从这番话中,诸葛瑾能感受到,大都督鲁肃的病情,定然并不轻松。 这也让他诸葛瑾,刹那间心头就蒙上了重重的阴霾。 诚如,法正对于蜀汉的重要性。 诸葛瑾太清楚了,鲁肃对于东吴意味着什么。 只是,考虑到张仲景的现状,这个任务并不轻松啊! “爹…” 骤然的听到儿子喊他,诸葛瑾心头一阵唏嘘,他在想…或许,他们父子的缘分已经剩不了几天了吧? 而这份持续了十几年的缘分突然更替,总是会让做父亲的“痛心疾首! 呼… 长长的呼出口气,诸葛瑾方才缓缓抬头,望向儿子。 区别于上山时的急促奔驰。 下山时,诸葛瑾与诸葛恪这一对父子间,气氛突然就变得沉默了许多。 两人并马而行,像是有一抹“默契”萦绕在这对父子之间。 “爹打算走樊口,过夏口,赴江陵么?” 诸葛恪当先张嘴,打破了此间的沉寂。 “不。”诸葛瑾轻声道:“从水路,走长沙吧,那里更急,主公要那张仲景啊!” 其实,诸葛瑾与诸葛亮早有约定,诸葛瑾是要将一个儿子送往荆州,过继给他的,而送至荆州后,自有人接应,这个不用操心。 “爹…” 又是一声诸葛恪的呼喊。 莫名的,以往不觉得,可真到父子即将离散,这一声声“爹”,突然就显得那般的弥足珍贵。 “又怎么了?” 诸葛瑾控制着他的情绪,他是个成年人,不想表现的太过感伤,他也应该支持儿子的选择。 所谓选择大于努力,恪儿对这个乱世有他独特的理解。 “孩儿有些话想提醒父亲。”诸葛恪脱口道。 而不等诸葛恪把话讲出,诸葛瑾连忙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可想清楚了,去过长沙,再到江陵后,你就是你二叔的儿子了,伱所站的立场应该是刘皇叔那边的…” 诸葛瑾就是太明哲了。 一些以前肆意提及、讨论的话题,如今因为彼此间立场的不同,就要慎言了! “可…到江陵之前,我还是父亲的儿子呀!”诸葛恪笑道:“在立场更替之前,孩儿总还是能提醒父亲的吧?” 呵呵… 诸葛恪的话让诸葛瑾的心情,多少和缓了许多。 他扬起手:“你可是想说那张仲景?” “不…”诸葛恪连忙摆手,“孩儿提醒父亲的是‘关三小姐’!” 啊… 不等诸葛瑾惊讶,诸葛恪的话接踵而出。 “孩儿觉得,吴侯让父亲去替长公子向关三小姐提亲,是一步‘东吴破局’的妙棋,此举…吴侯可…不…” 诸葛恪突然改口道:“这定是鲁肃大都督的提醒,吴侯才能想出如此精妙的一石三鸟之策!” 这… 诸葛恪的话令诸葛瑾有些云里雾里。 他反问:“如何说是一石三鸟?” “父亲想啊…”诸葛恪侃侃而谈,“若此番提亲,那关云长应允了,首当其冲的便是关三小姐嫁入东吴,未来荆州局势一旦有变,关三小姐便是东吴最好的人质,可使得那关云长投鼠忌器,此为第一石!” 唔… 诸葛瑾眼眸微眯。 他虽没有刻意去想,可此番听到儿子的话,却莫名觉得有道理。 诸葛恪的话还在继续,“其二,便是若关羽应允,关三小姐沦为人质还是其次,更有甚者,关羽就陷入了一个圈套,一个吴侯…不,是吴侯与鲁大都督合力布下的圈套,成功挑拨了关羽与刘备的圈套!” 随着诸葛恪的话传入诸葛瑾的耳畔。 轰…的一下! 诸葛瑾的一双瞳孔骤然瞪大,他勒停了马,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儿子。 诸葛瑾是聪明人,又精于外交。 儿子提醒到这一步,他一下子就明悟了。 要知道,在外交动作中,凡是讲究匹配,比如关羽单刀赴会可以是鲁肃邀请的。 却不能是孙权邀请的,更不能是吕蒙等人邀请的。 这便是因为双方地位的不对等。 也就是说… 孙权的长子怎么能娶关三小姐呢? 按照地位的配等,孙权的长子孙登只能娶刘备的女儿,或是反过来,刘备的儿子娶孙权的女儿! ——否则,这就是一次及其失礼的外交。 哪怕,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刘备没女儿,孙权的儿子求娶关羽的女儿。 这事儿,也不能向关羽提亲,而是需向刘备提亲。 向关羽提亲,关羽要答应了,对于孙权是“自降身份”,可对于关羽,这算什么? 这荆州到底是他刘备的?还是你关羽的? 刘备集团究竟又是谁当家? 刘备与关羽之间的关系,岂能不出现嫌隙? 此间挑拨、离间…让人防不胜防。 这下,诸葛瑾彻底看懂了。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提亲事件中,密布着诸多的弯弯道道。 孙权统兵不行,但在搞‘斗争’上还是有一手的,无论是关羽,还是刘备,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 若是不答应呢? 诸葛瑾连忙又抛出了一个疑问。 “那…若关羽言辞激烈的拒绝呢?” “这就是一石三鸟中最后的那只鸟了。” 诸葛恪解释道。“关羽若拒绝,必定是看出了此间诡计,势必言辞激烈,怒斥吴侯,可这…才正中吴侯的下怀!” “如何讲?” “——看似关羽言辞锋利,逞一时之口快,可实际上,在世人眼里,吴侯才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而这份委屈也能使世人对东吴更添同情,毕竟‘吴侯自降身份的求亲’却遭到这等羞辱!” 言及此处,诸葛恪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此这般,未来,一旦局势有变,吴侯随时就可以以‘盟友看不起东吴’为缘由倒戈一击,所谓‘出师有名’,《孙子兵法》讲究道、天、地、将、法,到那时,‘道义’就稳稳的站在吴侯这边的,这是最合适的向荆州动兵,乃至于背后下黑手的借口与理由啊!” “也就是说,这提亲,无论他关羽答应,还是拒绝,吴侯与鲁大都督设下的这个局,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有理有据,言之凿凿。 诸葛恪的话让诸葛瑾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惊讶于吴侯与鲁肃此番严丝合缝、稳操胜券的部署; 却更惊讶于,儿子诸葛恪的睿智与明哲… 他…看穿了这一切啊! 突然诸葛瑾有些后悔了,他后悔带诸葛恪去了那次江陵,若没有那次的失利,若没有洪七公的搅局,如此出色的儿子,定…定会留在东吴吧? 他…他也必定能成长为东吴的一方肱骨吧? 可现在,因为一个“洪七公”,这块“蓝田美玉”已经与他诸葛瑾,与东吴渐行渐远了! 莫名的,诸葛瑾生出了一丝担忧。 这是对东吴的,对这次计划的深深的担忧。 “吾儿会把这个告诉那关云长么?” 这个… 果然,诸葛恪迟疑了一下,他迅速的摇了摇头。 “孩儿不会!” “你乃诸葛孔明之子?帮那关云长本无可厚非?为何不说呢?” 诸葛瑾有些惊讶。 诸葛恪却是摇头,“因为,孩儿纵看穿此局,却破解不了此局,何必自取其辱?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孩儿也想看看,荆州是如何应对的?孩儿笃定,如此困局,那‘洪七公’定然会出手!如果是他,或许就能扭转乾坤!” 说出这番话时,诸葛恪的眼眸中含光,那是一抹无比期待的光芒。 ——『又是…洪七公么?』 看着儿子这满是期翼的眼神,刹那间,诸葛瑾突然就悟了。 … … “云长啊云长,总算这筑新城的钱是凑出来了。”看到,身着崭新衣衫的关羽,糜芳突然像是十分的兴奋。 倒是这一抹兴奋,让关羽与马良有些意外。 两人彼此互视… 透过目光交汇,像是在感慨,这位“靠关系上位”的国舅爷,何时有这般“点石成金”的能耐了? 要知道,筑新城不是修缮城池,所需的开销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动辄几十万金…这对任何一个诸侯,都不是说说而已。 也正是因此,此前糜芳屡屡躲着关羽,三缄其口,但关羽却丝毫不介意。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都谁知道。 钱的事儿,强迫不来。 可现在… “子方,你莫要激动,慢慢说,慢慢说…”关羽示意糜芳坐下。 于是,三人分坐在竹席。 “我详细算过了…”糜芳迫不及待的张口:“长沙郡与江陵城筑造新城,共计需要四十五万金,府库中钱粮折合下来也不过三十万金!” “关公此次北伐,保守估算也得消耗十五万金的粮食,所剩十五万金也草草只够明年秋收前将士们的开销,还得防范明年万一是个灾年,故而…这筑城的话,节流是不行了,只能开源。” 糜芳说的…像模像样! 关羽一时间还有几分佩服这个靠“关系”上位的江陵太守。 马良则连忙开口道:“倒是不知道,子方的这笔钱是从何处凑来?这可解了关公的燃眉之急了!” 听到这儿,关羽取过茶盏,缓缓饮了一口,打算好好听糜芳是如何“点石成金”的故事。 却见糜芳颇为激动,他豁然起身,当即讲述了起来。 “原本,我也是苦于无门…可琢磨着,关公北伐的粮食不能断,将士们的俸禄不能少,筑新城的钱又颇为庞大?那钱从何来?正直我愁眉不展之时,有一人寻到了我,他告诉我…他愿意拿出四十五万钱顶囊相助…我这一听,可不就高兴坏了嘛!” 茶水还在关羽的口中,关羽微微侧目,心里嘀咕着。 ——『这是谁呀?』 ——『如此慷慨解囊,得给他建一座功德碑!』 一时间,关羽还满是期待。 马良则连忙问:“子方就别卖关子了,究竟是何人呢?” “此人不是外人。”糜芳直接道:“就是云长的四子云旗啊…整个江陵城,除他之外,还有谁能拿出这么多钱?” 呃… 此言一出,马良感觉喉咙一紧。 关羽却是“噗”的一声,宛若鲸豚喷水一般,口中的茶一股脑的喷了出来。 连带着“咳咳咳…咳咳咳…”关羽咳声不止。 他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心头暗道: ——『就知道,是这小子!』 天真了…关羽发现他怎么就天真了呢? 他方才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如今这一屋子的狼狈样,关羽甚至想到,倘若关麟在这儿,他一定会说——“在金子这个问题上,我不是针对某个人,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关羽发现,他已经能联想出云旗这小子的行为轨迹了。 “——咳咳…” 关羽的咳声还在。 “云长…咱不至于啊…”糜芳连忙去帮着拍关羽的后背,“知道是你儿子,看把你高兴的!不至于,咱不至于!” ——『高兴么?』 关羽心头就“呵呵”了! ——『这小子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他会这么好心?鬼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咳咳… 最后咳出一声,关羽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方才道:“子方,你就说吧,这小子有什么要求?” 嘿… 糜芳略微有些惊讶,云长怎么就猜出来,云旗那边有要求了? ——『这就是知子莫若父么?』 糜芳这边心里嘀咕着。 可对于关羽而言,究竟是不是知子莫若父,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糜芳岂会知晓…他关羽在这儿子身上,受到过的“毒打”?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说吧,正好季常也在,把他的要求全都说出来。” 关羽再度吟道。 糜芳顿了一下,略微组织了一番语言,这才张口,“其实,云旗公子也没有提太多无理的要求,无外乎就是,钱他出,城我与云长来造,然后…建成之日,城中七成的宅子、商铺、生意…哪怕是一棵树、一根草,悉数都归于云旗。” 啊… 这话一出,关羽都惊了。 马良也惊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心头就吟出一句。 ——『这还不算无理的要求么?』 ——你糜芳是不是对‘无理要求’有什么误解? 糜芳的话还在继续,“除此之外…” ——『还有除此之外?』 关羽都惊了,他无法想象,糜芳是怎么跟这个儿子谈的,有这么谈的么? “除此之外…云旗公子那性子,云长也知道,空口无凭嘛,所以他要求双方要签订契约,盖上我那江陵太守的印绶,云长那襄阳太守、汉寿亭侯、荡寇将军的印绶,且抄录三份,分别快马送至刘皇叔,孔明,还有翼德那儿!再在整个荆州于以公告三日,到时候,钱就如数送来了!” 这… 关羽与马良还是不可思议。 这一连串的要求,不夸张的说,够霸道的呀! 可偏偏…糜芳竟然…竟然全同意了? 还兴高采烈、迫不及待… 不对… 关羽回过味儿来了,他怎么感觉糜芳跟那臭小子是穿一条裤子的呀! 什么时候,他俩这么亲了? 果然…糜芳还在劝。 “云长啊,我仔细算了算,云旗公子要七成,那不还有三成归云长嘛,如此…兵营就有了,城墙上的城防、哨塔也有了,还能给云长你建一个将军府。 “退一步说,这七成的地虽归云旗,却也并非不让咱们走动嘛!该驻军你照样驻军,你们是亲父子,万一需要了,用他几处宅子,他又岂会不答应?” 莫名的。 糜芳这连珠炮般的话,竟让关羽有种无法反驳的感觉。 话说回来,他…能怎么反驳? 如今,反驳就等于新城的事儿没谱了! 似乎是看出了关羽的为难,糜芳的话愈发的情真意切。 “云长啊,你也得体恤体恤我呀…你北伐要钱,制造军械要钱,给将士们发放俸禄要钱,官府的维系要钱…江陵城一天需要花钱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 “云长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若…若不答应云旗,这…这新城不就是胎死腹中了么?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给你变不出这么多钱哪!” 几乎是声泪俱下。 糜芳是要以情动人! 马良算是琢磨出一些味道来了,得了…如今的这位江陵太守叛变了,他已经是云旗公子那边的人了。 想到这儿,马良深深凝望了一眼关羽,无奈的摇头,感慨道: ——『云旗还真是无孔不入啊…再这样下去,要不了一年,关公在与云旗争执,怕在这江陵城,就要变成孤家寡人咯。』 心念于此,马良见关羽一张脸憋的通红,事关云旗的事儿,他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整一个为难。 马良索性道:“子方说的不错,整个荆州处处都需要钱,需要粮食,子方这太守做的也并不轻松,既云旗有意为父分担,那关公啊,不妨…咱们召云旗公子来一趟,当面聊聊…这新城必须得建,可各分多少,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嘛!” “——怕是谈不了咯!”不等关羽回话,糜芳当先开口。 在他看来,当然不能谈了… 他糜芳可是享受着关麟那封土地收益的三成! 这要再让出去一些,那糜芳岂不是血亏了? 糜芳最受不了的就是钱,明明已经揣在怀里,藏在兜里,却被别人给生生拽了出去。 ——没错,说的就是你,混蛋孙仲谋! ——不能够! 当即,糜芳就道:“季常啊,不是我说你,咱们不能光为自己想,这样就太自私了,做人要厚道啊!” “你想想人家云旗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金子,也不容易啊,整个江陵城,还有这么慷慨解囊的公子么?再说了,他的金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你说说是不是?是不是?” ——天上掉下来的? 呵呵… 听到这儿关羽就“呵呵”了。 ——『这臭小子的钱,比从天上掉下来的还容易啊!』 想到这儿,关羽终于开口了。“这筑新城之事,绝非小事,更非易事,云旗有此心,关某甚慰,还是传云旗吧…让他把话当面说清楚。” 嘴上这么说。 关羽心里琢磨的是。 ——『许你小子报价,还不许你老子还个价么?』 哪曾想…关羽要传关麟,周仓当即就提醒道:“关公怕是忘了,云旗公子已经出城了,说是去长沙救人!” 是啊… 周仓一提醒,关羽才回忆起来,方才训话时,关麟的确说过。 点一百部曲,往长沙去。 没错,是救人? 可这小子救什么人?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这小子登门去救? “关公…”周仓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连忙禀报道:“方才末将碰见三将军,他也急冲冲的出门去了,说是云旗公子唤他一道往长沙救人!” 噢… 提到张飞,关羽一下子就明白了。 三弟张飞的确向他提到过,大哥特地嘱咐,让他来荆州遍寻名医,救那蜀中的法孝直。 按照这个去推想… ——『长沙,救人。』 ——『那一定就是张仲景了。』 张仲景在荆州还是十分有名望的,因为《伤寒杂病论》的问世,究是关羽也十分佩服这位百姓们口中的——“医圣”! 不过,今年时,关羽曾听人提起过,张仲景患了更严重的伤寒,一病不起。 如今…由他的一位义女照顾着他,倒是他的三个弟子依旧外出问诊。 关羽还特地致信那时的长沙太守刘磐,遣他去问了一下…得到的回答是,重病卧床,奄奄一息。 如今,倒是许久没有这张仲景的信儿了? 也不知道,他人还在吗? 即便在,怕是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想到这儿,关羽面颊不免一阵哀婉,可很快,这道哀婉就被更大的惊讶所代替。 ——『等等…云旗要去救…救他?』 ——『张仲景能著出《伤寒杂病论》,如此这般,他的病,他都无法自救?云旗何时学过医术?又如何能救这张仲景?』 有这个想法的何止是关羽一人? 马良也是一头雾水。 张仲景可是…被人称之为“医圣”,无论是药理还是医理,均极为丰富,当世无人出其右! 他都这样了? 一个十余岁的少年?能救得了他? 这医术,就是打娘胎里开始学,也不行吧? 一时间,关羽与马良的额头上,迅速的笼罩上一层迷茫烟雾。 倒是糜芳的声音还在不合时宜的继续。 ——“云长啊,我糜芳这次可是认真的,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是认真的!” ——“咱们做人要厚道!” ——“这筑城的事儿,你若不答应,那即将北伐的粮食我可凑不出来。一斛粮食也凑不出来!” … … ps: 周一争战力榜,所以周六、周日各少发一章。 周一早上,补发两章,就是共五章。(如果能码的完,就再额外多补一章。) 【肯定还有英俊的读者,手中握有月票,小手一抖,给投投咯!】 (本章完) 第一六零章 “我不是药神”之拯救张仲景! ——出发长沙郡! 江陵有两条水路可以沟通长江、汉江,一条是扬水,一条是夏水。 关麟一行,南下长沙的路,选择从扬水通往长江,然后顺江而下,至多两日的路程就能抵达。 而从江陵到扬水的渡口,需要走一段陆路。 此刻… 河边,流水潺潺、落英成蹊。 一百名部曲骑着高头大马,拥簇着、护送着当中的那驾马车,关麟坐在马车内。 张飞与张星彩骑着马走在最前。 可走了一会儿,张星彩觉得跟着老爹实在无趣,于是就把马交给了一名部曲,旋即一溜烟儿溜进了关麟的马车内。 张飞看到这一幕,原本还挺欢喜,心里琢磨着。 ——『看起来闺女很喜欢这小子,俩人相处的蛮不错的嘛!』 可渐渐的,张飞的心头生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闺女长大了呀!跟爹都不亲近了!』 是啊,自从有了关麟。 张星彩哪里还跟他这当爹的,多说几句话? 张飞虽是一个粗人。 可…他也如同每一个老父亲一般,既希望女儿找到归宿,又希望女儿能多在身边停留一些时间。 这“该死”的、“矛盾”的、“复杂”的心情啊! 原本…这陆路只是很短的一截,走着走着也就过去了,可突然…张飞听到身后,那些关麟部曲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四公子的马车怎么一晃一晃的呀?” “何止是晃啊,还‘嘎吱、嘎吱’的响呢!” “似乎,张姑娘在里面吧?我方才还听到她喊‘你轻点儿’…” “我听到的,好像是四公子在说…说什么‘水太多了’…” “——嘘…别让张三爷听到了,会出人命的!” 部曲们是窃窃私语,可张飞耳朵灵,又格外的留意,这下全听到了。 他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闺女的确在那驾马车里面呢! 话说回来,啥叫“你轻点”? 啥叫“水太多了”? 这咋感觉…有一种他张飞当年抢走夏侯渊的侄女夏侯涓后…然后,当天晚上做羞羞事情时的感觉呢? ——『这…这还没定亲,怎…怎…怎么能这样啊?』 原本大大咧咧的张飞,面对女儿的问题时,突然就不淡定了。 他抓耳挠腮…豆大的汗珠如雨水般就滑落在那匹白马的身上,淅沥沥的…一个劲儿的滑落。 “——咕咚!” 张飞觉得,究是二哥的儿子,也不能放任他们这样。 这…这乱了规矩啊! 再说了,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让大哥、二哥看轻他闺女。 “你们都往前…” 张飞大声嚷嚷道,将马车周围的一干骑士给赶到前面,他则骑着白马靠近在马车的周围。 为了确定…别搞错了,张飞是竖起耳朵听。 只听得里面又传来声音。 是女儿的,她像是有些抱怨,“伱能不能别那么用力…轻点可以嘛!” 张飞觉得脑容量有点不够了。 他的脑回路再慢,也琢磨着…不对劲儿了。 紧接着,里面的男声传来,是关麟的声音,“我尽量对准一点儿!这样就不用那么用力了!” 呃… 张飞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个飞身,直接从白马上跳到那马车上。 里面张星彩的声音尤自传出。 “——可…水还是很多,根本就控制不住!” 越是听到这个,张飞越是不敢打开车厢了,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这是亲闺女,那多尴尬呀! 这让夫人夏侯涓知道了,不得拿柴火砸他? “咳咳…”张飞忍不住,当即先抬高嗓门咳嗽了一声。 可这车厢里,好像是无动于衷,该咋样还咋样,该晃荡还晃荡… 这反倒是更加重了张飞的猜想。 正在张飞不知所措之时… “嘎吱”一声,车厢门突然被晃开了,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张飞都有点不敢看了! 可…里面的画面瞬间就传了出来。 啊…啊… 张飞一愣。 在他的眼瞳中,关麟握着毛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而张星彩则跪坐在他的身边,在磨墨… 没错,的确是在磨墨。 张星彩从没有这般跪在张飞身边服侍过。 ——小棉袄透风啊!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方才…车厢里传出来的话。 张飞眼珠子一定。 原来,那‘你轻点儿’,是女儿让关麟落笔时轻一些,晃晃荡荡的马车,太重落笔会把墨汁溅的到处都是。 如今女儿的脸上还有墨呢! 而那所谓的“马车晃荡”“水太多了”,则是关麟抱怨,张星彩不会磨墨… 故而动作太大,导致马车晃荡,毛笔上蘸墨也格外的稀释… 根本无法下笔成字。 后面的“你能不能别那么用力…轻点可以嘛”也还是让关麟下笔轻一些。 “水还是很多,根本就控制不住”,则是关麟无语了,教了张星彩太多次,可每次磨墨都会倒出去许多水,导致无法蘸墨! 张星彩还不服气的。 哪怕张飞开门时,还在抱怨,“我哪能控制住多少水啊?” 若非看到眼前的一幕,单单这最后一句话,张飞怕是心态就要爆炸了! 如今——真相大白… 张飞直愣愣的杵在车厢门前,只感觉有些尴尬。 关麟与张星彩则是同时望向他。 张星彩还好奇的问了句,“爹,有事儿?” “没…没事儿。”张飞连忙挠挠头,左顾右盼了起来:“爹寻思着丈八蛇矛扔哪去了,怎么找不见了呢?” 关麟连忙提醒道。“不是在后面的货车里么?三叔亲自放的。” “噢…”张飞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过,他真的不太会演…样子有些假! 关麟像是看出了什么,“三叔不是担心星彩姐和我在一起吧?” “怎么会呢?”张飞咧嘴笑了,“星彩跟着你,俺有啥可担心的…俺放心的很哪!” 说到这儿,张飞注意到了关麟马车中那堆积如山的竹简,像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转移话题。 当即连忙问:“云旗你这是写些什么呢?这般用功?马车里也还在写呀…” 噢… 关麟解释道,“是一些药方,我也是听人提到过,于是就写下来,看看到长沙能不能派上用场。” “你就打算用这个救那张仲景啊?”张飞一脸的诧异,他提起了一卷竹简看了一遍。 这些药方认识他,他却不认识这些药方… 不过,张飞还是装作一副,饶有深思的样子,沉吟道:“这都是些民间的偏方,那张仲景可是写出过《伤寒杂病论》的…那书都救不了他,这些偏方行嘛?” “我也不知道。”关麟如实说:“反正,平素里有个头疼脑热的,用这些偏方倒也能药到病除…只是,不知道那张仲景的病症究竟严不严重。” 呃… 张飞哑口了,他不问了。 他只觉得,问也白搭。 若是那些能治头疼脑热的方子,治的了张仲景的病?那…张仲景早就活蹦乱跳的下床了。 哪还需要这般费劲? 当然,无论如何,这长沙郡,张飞还是要去看看的,否则…回去了如何向大哥交代。 “你们继续,俺去了。” 张飞留下一句,就转身掩好门,下了马车… 知道里面没干啥“出格的事儿”的就好。 至于,写点儿药方啥的,不重要! 翻身上马,张飞方才长长的喘出口气,却听得里面的声音再度传出。 “星彩姐,这个水其实是可以控制的,浓稠一点儿…就会黏住,稀释一点儿则没有感觉!” “这事儿不比练武,需要慢工出细活,你的动作可以小一点,幅度轻一点!” 又是一句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张飞摇了摇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他的想法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肮脏呢? 虽然说,他也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可他的心性,还应该是个纯洁的少年哪! 一想到他即将不纯洁了,张飞赶忙去想些别的。 自然,又想到了关麟书写的那些药方上。 一时间,张飞揣着下巴,“吧唧”着嘴巴。“嘶…这小子…写的这些偏方,真能救人嘛?” 别说张飞了。 能不能救人,关麟自己都不知道。 前世作为一个医学生,还是学中医的,虽然毕业后没有从事相关的专业,索性记性还不错…大学五年,还是背下了一本本古药方的。 这是中医学的基本功。 比如…这个时代,张仲景写的《伤寒杂病论》,关麟也能默写出来,只是没有必要。 而如今在车中,关麟写的则是《唐本草》、《千金方》、《针灸甲乙经》、《肘后备急方》、《刘涓子鬼遗方》、《本草纲目》…甚至宋代时总结历代法医的《洗冤集录》! 当然,他如今只是写了个开头,《唐本草》与《千金方》还没默写完呢。 而按照关麟的想法。 论及医术,他这种中医水平跟张仲景比,提鞋都不配。 那么?怎么救呢? 关麟只能把汉代以后这些著名的中医学著作写出来,拿给张仲景。 关麟救不了张仲景,就让张仲景自己救自己。 反正传言中张仲景是卧床,卧床的话,最好不耽误看书。 实在不行,张仲景也可以吩咐弟子学。 总而言之…张仲景具体什么病,关麟不知道,也验不出来,治不了。 就能想到的这些医书,他能自救,就算他命大,他要还救不了自己,那关麟就没办法了。 这就是命啊。 所谓——张仲景的宿命! 也所谓——法正法孝直的宿命! 此刻的关麟尤自奋笔疾书,陆路加水路,两日的路程,足够写出来好几本了! 倒是… 这支部曲队伍中的糜阳,此刻的他正与“刺头”麋路并骑而行。 麋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咱们四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哪!” 糜阳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麋路不假思索,“这一路上,俺想了许久,却还是想不通。整个天下,哪会有将军让部曲们每天只训练四个时辰,隔三差五还能休息,顿顿还能吃饱,每天还有半斤肉…甚至咱们弟兄的家儿老小,也替咱们照顾到了,诶呀…这样的神仙日子,上哪里去找,就是拿个小官给俺,俺也不换…” 麋路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你说四公子这样娇贵的养着咱们这些人,他图啥呀?就是大善人施粥,不也图个名声?可…在咱们身上,四公子就连名声也没图啊,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麋路一边说,一边摇头。 可话语间、眼神中难掩对关麟的佩服之情。 如果说此前,他还是迫于关公的威慑,所以才不敢造次,忠心耿耿。 那么…现在,当关麟真金实银的分给每个人俸禄,真真切切的让每个部曲将饭吃到饱、吃到吐… 且已经留下大笔的金钱,让那些留在江陵的弟兄们,去接来各自的家儿老小。 这就有点儿… 不得不说,麋路的心态已经彻底发生变化。 他发现四公子本身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光芒,远远要比关公的威慑更让人心潮澎湃,目眩神迷。 这样的统领?又岂会不让人心甘情愿、甘为牛马的效忠呢? 感受着麋路心态的变化。 糜阳淡淡的叹出口气,他回答起麋路的问题,“你方才问我,四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回答你。” 这话一出,麋路几乎是竖起耳朵,对糜阳的答案望眼欲穿。 “四公子是一个不仅能解决问题,还能用多种方法,从独特的角度,选取出最优解,然后顺理成章去解决问题的人,比如,鸡兔同笼…” 糜阳的话涉及到麋路的知识盲点。 麋路赶忙问:“啥是鸡兔同笼啊?” 糜阳则直接反问。“我且问你…今有鸡兔同笼,上有十二头,下有三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你如何解?” 啊… 麋路挠挠头,“俺哪懂这些?俺直接去笼子里数一数不就知道了?” “数一数也是一种解法,只不过是一种最笨的解法…”糜阳扯起了他有关数学的长篇大论,“可同样是这道问题,四公子却有十三种解法,他若看到这道题,根本无需去数,旦夕之间就能得出答案!” 说到这儿,糜阳的眼眸中都在放光,是一种期翼的光芒。 “…若非四公子,我就犹如一叶障目,终解不开数学的真面目,可自从遇到四公子,我仿佛豁然明朗,一下子就看到了数学的星辰大海,而这也才是数学的魅力!” 呃… 说实话,麋路没听懂,但是他从另一个角度又一次的体会到了关麟的厉害。 要知道,眼前这位“族弟”糜阳,是族内公认的算术天才,一本《九章算术》倒背如流,而能让他在“数学”这个领域佩服的人。 ——这位四公子也够厉害了! 俨然,糜阳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的话宛若江水一般滔滔不绝。“麋路兄,你可知道…方才我还向四公子请教了,我请教的是《孙子算经》中的问题,孙子曰‘夫算者:天地之经纬,群生之园首,五常之本末,阴阳之父母,星辰之建号……’” 听到这儿,麋路再也听不进去了,他感觉他的脑袋要裂开了,当即拱手。 “——告辞!” 说完,麋路驾马向前,飞也似的逃了。 简直就像极了在数学课前,面对数学难题时,实在听不懂,于是默默掏出手机,开始的、英俊的你! 看着麋路驾马向前的背影。 糜阳微微摇头…他心头感慨道。 ——『云旗公子带兵,一如这鸡兔同笼啊,云旗公子有诸多解,拿出的,必定是最适合的解法!』 心念于此… 糜阳缓缓张口。 “——至少,从麋路兄的变化来看,这些部曲…只个一上午,就对他忠心耿耿了,不是吗?” … … 在汉末三国这个群雄逐鹿的时代。 存在着在这么一个特殊的组织——杀手! 诚如董卓祸乱宫廷时,有伍孚去刺杀; 江东小霸王孙伯符狩猎时,是许贡三门客射中其面门; 鲜卑王轲比能日益做大时,被幽州刺史王雄派出的杀手韩龙刺杀。 至使——“种落离散,互相侵伐,强者远遁,弱者请服。由是边陲差安,漠南少事。” 就连曹丕、曹睿都无法想象,响应诸葛亮北伐的鲜卑,最后竟是因为刺客的暗杀,而土崩瓦解。 更别说,阎行刺杀过马超; 蜀汉名臣费祎也是在欢饮沉醉,不及戒备时,被刺客暗杀。 灵雎建立起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组织,拿人钱财,替人杀人! ——这是最快敛财的方式; ——也是接近于复仇的方式。 此刻,两个年轻少年,在一名黑布蒙面男子的引领下,走过一道道黑暗的甬道。 每一次转弯,每一道门打开,这两名少年的心情就要更激动几分,仿佛一个崭新天地,正在他们面前不断地展开。 这两个年轻的少年分别是吕琮和吕霸。 如今三十七岁的吕蒙共有三子,吕琮、吕霸、吕睦… 其中吕琮为长子,吕霸则为嫡子。 走过最后一个甬道,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一身红袍,头戴斗笠,青萝纱蒙面的女子,她的身边还有几名蒙面男人,持刀伫立守护。 吕琮显得有些紧张,吕霸却是胆略过人,在这种气氛下,他当先开口: “阁下便是‘温姑娘’吧?” “温姑娘”是灵雎取的代称,因为父亲是“温侯”吕布的缘故,故而灵雎用了这个“温”字。 在群雄逐鹿的大背景下,暗杀虽是个不大的圈子里,但“温姑娘”却是一个人人闻之色变的名字! “是我!”灵雎只是吐出了两个字,惜字如金一般。 她开门见山,“调查沔水山庄,调查出黄老邪是谁,然后行刺黄老邪,任务是这些么?” “是。”吕霸点头。 “按照规矩,先拿一半的定金。”灵雎身旁的杀手大声喊道。 吕琮当即就想答应。 而吕霸更硬气一些,他直面灵雎的眼芒。“万一你们收了钱,却没有杀了人,那当如何?我们又要去哪寻你?” “——噗!” 吕霸的话惹得灵雎笑了,她缓缓起身,“两位公子还是先搞清楚,是你们求我杀人,不是我求着你们,何况,知道你们既能联络到我,那你们背后的势力定也不小,我没必要树立这么个仇敌!” 言及此处,灵雎款款向前行了一步,“‘鹦鹉’不是第一次接这种任务了,你们能联系到我,岂又会不知‘鹦鹉’的规矩,若人未杀成,定金双倍奉还!” 鹦鹉是一种鸟…又名“英武”,而这个鸟的名字,是灵雎为这个暗杀组织取的代号。 也是有其父吕布“无双英武”之意。 当年裸衣的祢衡还写出过一篇《鹦鹉赋》! 所谓——“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 鹦鹉这种鸟在汉代极是难得,乃至于《后汉书》中最早的记载,蛮夷给朝廷进贡了三只鹦鹉,它们虽然很可爱,但是每天都要吃掉三升麻子,连皇帝都养活不起! 由此可见,灵雎这“鹦鹉”的胃口也不会小。 “钱早已就绪…温姑娘派人随我兄弟一道去取即可。”吕琮生怕得罪这位“温姑娘”,连忙张口。 “——如此,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金主且静候佳音即可!” 灵雎缓缓转身,迈出健步往一旁的甬道中走去了。 在这个狭窄的圈子里,谁不知晓,“鹦鹉”嗜财,“温姑娘”逐利,只要钱给的够多,就足够“鹦鹉”替你杀任何人。 当然,若是一些名人的话,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诸如有人想杀“刘备”、“孙权”,鹦鹉会报出一个,金主无论如何都拿不出的价格。 “鹦鹉”嗜财,“温姑娘”逐利不假,但她们并不傻! 只是… 在嗜财、逐利的表象下,谁又能知道,每一次接到这些任务时,灵雎心头的悲怆。 她何曾不想像一个普通二八年华的少女那般,有父母呵护,有夫君疼惜,何必…何必要担此重担呢! “——爹,娘,姐姐……” “你们若还在,那…那该多好!” 甬道中的灵雎,展露出了她柔弱的一面,她抿着唇…想象着心目中的父亲、母亲、姐姐! 她爹是吕布,无双战神、温侯吕布,那一定武艺非凡,在乱军中行走,如入无人之境吧? 她娘是貂蝉,本名任红昌,乳名刁秀儿…人说,她娘美丽到能让月亮羞愧的遮去颜色。 她姐姐则是吕玲绮,听说是…是个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儿,只是…如今尚不知,她身在何方? … … 长沙郡,捞刀河沿岸,普通的小院。 张仲景尤自卧床不起,近来他的病又加重了,咳血的频率又增加了。 这也使得,他那义女的心情愈发的伤感。 三名弟子知道这位师姐不好受,想开导一番,却不知道如何开导。 饭桌上。 大弟子王叔和试着问了句,“总是师姐、师姐的叫,还不知道师姐的名讳呢?听师傅讲,师姐姓任是么?师傅总是呼唤的‘秀儿’,便是师姐的名字么?” 他的师姐的确姓任,名子叫“红昌”… 至于张仲景呼过的“秀儿”…那是她的乳名,也是小名,全称正是“刁秀儿”! … … (本章完) 第一六一章 他变了!傲气不可一世的关公变了 ——师姐姓任是么? ——师傅总是呼唤的‘秀儿’,便是师姐的名字么? 张仲景大弟子王叔和的一番话,让本在吃饭的女子,刹那间就沉默了… 不过,这股沉默只是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 很快…她就恢复了往昔的神色。 落落大方的承认:“师姐的确姓任,至于那‘秀儿’则是师姐的乳名,不登大雅之堂。” 听到这儿,大弟子王叔和连连点头… 二弟子杜度却对师姐好奇了起来。 “听师傅提到过,师姐的老家是中原的吧?人人都说中原最繁华的城池,当属洛阳城,唯可惜,被那董卓一把大火焚毁!就是不知这场大火前,那洛阳城究竟是何等的恢弘?师姐去过洛阳么?能跟我们讲讲么?” “我非居住在洛阳,自是不知道那些。”女子微微抿唇,从容的说着假话。 “噢…那倒是可惜了。”杜度有些遗憾。 他是个对事事充满好奇的年轻人。 只不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二弟子杜度提到的洛阳,一下子就勾起了女子那尘封许久的记忆。 因为是饭时的闲聊,又都是张仲景的弟子,大家自不会有什么恶意。 再加上聊得是洛阳这样“大都会”的事儿,一下子就惹得所有人的好奇。 三弟子韦汛年龄小,却最是灵动,顺着二师兄的话,他连忙说,“我近来听得…一个逃难到咱们这里的洛阳病者讲述,‘在二十五年前的洛阳城里,有一个国色倾城的美人,名唤貂蝉,听说她夜晚若出门,那月亮都会因为羞涩而藏起来,使得洛阳城一片漆黑…’” “哪里会有让月亮羞涩的女人?不过是传言罢了…”大弟子王叔和年长一些,也更有见识一些,他摆了摆手,“我就不信,论及容貌,有女子能比得上咱们师姐的。” 的确,眼前的这位“任”姓,小名“秀儿”的师姐,虽已经将近四旬。 肌肤不可能像是二八年华的少女般吹弹可破,面靥上也难免会多出许多皱纹。 但…因为脸盘底子太过完美,身姿与气质更是万中无一,哪怕经历了岁月的磨砺,哪怕容颜会有一定程度的衰老,却尤自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艳妇人。 而这些年,她在师傅身边,可少不得那些王侯贵胄的追求,但这些…没有一个能让这位师姐看上眼的。 她仿佛永远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容颜衰老太少了。 更多的,反倒是多了许多成熟女人才有的韵味… 让人目眩神迷,又有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感觉。 很难想象… 这样的师姐,若放在二十五年前,她又是何等的艳压群芳? “可惜师姐二十五年前不在洛阳。”二弟子杜度感慨道:感慨道:“若师姐在洛阳,哪还轮得到那貂蝉艳压群芳,天下闻名?” “不过,师姐不在也好,听闻那貂蝉的故事也是凄惨,先是身为王允王司徒的义女,后被许配给了董卓,吕布又杀了董卓,这貂蝉又嫁给吕布,最后被曹操俘虏赐给关二爷…可惜最后,却被关二爷给杀了,好生可惜!” “还不止呢…”三弟子韦汛连忙道:“我听那洛阳病患讲,貂蝉的死…都被说书人编成故事了,所谓关大王月下斩貂蝉,是十五年前的事儿,而那时候…这貂蝉其实刚刚诞下一女,取名灵雎,只是貂蝉被关二爷杀掉后,就不知道这灵雎身在何方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是死是活?” “咦…”韦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似乎,那貂蝉本名也是姓任,师姐也姓任,难道…姓任的女子都是天生的一副好皮囊么?” 这… 韦汛最后说的那句话,女子已经完全停不进去了。 当那“灵雎”的名字,当那“如今是死是活”这些词传出时,女子已经十分隐晦的上牙咬住下牙,她的眉宇间止不住的落寞与身上。 离开洛阳城,二十五年的岁月洗礼,那些经历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悉数映入眼帘。 她自问,本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已是心如死灰。 可… 当听到“灵雎”的名字时,听到那“是死是活”的字眼时,她依旧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二十五年前的她; 十五年前的她,正是那“让月亮都羞愧”的貂蝉哪! 此刻,貂蝉手中的筷子止住,她的目光望着桌上的菜肴,可思绪却已经飞回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是曹操布下的一个局。 ——吕布殒命白门楼,貂蝉每日以泪洗面。 ——曹操霸占杜夫人,欲以貂蝉许关公! 下邳城中,关羽的阁院安排在貂蝉阁院的对面。 曹操就是为了引得她二人见面,以此离间刘、关、张兄弟三人。 曹操最欣赏的是关羽,偏偏曹操一时精虫上脑,霸占了杜夫人,惹得关羽不悦。 在他看来,刘备、张飞留不下来无妨,但至少也要将关羽留在麾下,于是…便有了这一石二鸟之计。 以貂蝉送云长,让云长欠他曹操一个大人情,也让刘、关、张三兄弟,心生嫌隙。 却不曾想。 诚如说书人讲的那般——关大王月下斩貂蝉! 青龙偃月刀劈落,一切阴谋诡计,悉数终结! 而这,是说书人的口吻。 真实的一幕是。 那一夜,或许是因为貂蝉的出门,惹得月亮又一次羞愧,那夜的天色格外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在城外土地庙前,换上男装的貂蝉向关羽辞别… “来世做牛做马,再报将军之恩。” “你女儿灵雎,关某会想办法给你送去!”关羽一捋长髯,“当然,你也无需谢我,只是,关某的刀不斩老幼,不杀妇孺罢了。” “多谢将军…”貂蝉再三拜谢,然后趁着夜色徐徐而去。 她不知道,为何…后来的说书人会编出“关大王月下斩貂蝉”的故事。 她也不知道,为何人人都会误解关将军。 但… 貂蝉唯独知道的是,关羽并没有按照约定,将她的女儿灵雎给送来。 貂蝉等了许久,可能是三个月,也可能是半年,依旧没能见到女儿。 后来听闻,不是关公不送,而是女儿突然失踪在了曹营中,生死未卜。 那时的貂蝉…像是一下子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她的心中一片黑暗。 曾几何时,她以连环计、美人计,冒着被李儒几乎识破、破解的惊险,力挽狂澜,最终取得大汉辉煌的胜利; 曾几何时,李傕、郭汜的作乱,把长安百姓又一次从天堂拉回了地狱。 义父王允被杀,夫君吕布逃走,她貂蝉为大汉的一切付出,就这样化为泡影! 义父和董卓,连环计和凤仪亭,一切仿佛是梦幻一场。 正所谓——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那一刻的貂蝉终于看清了,她不是有能力拯救危如累卵大汉的女英雄,只是一个对天下大势懵懂无知的天真女子。 她的忠义之心,灵秀之气,不惧怕危险的勇气,在那一刻,也迅速地消失殆尽。 徐州时的貂蝉,变成了庸俗、自私、短视,心中只顾自己的女人,她用她的自私,渐渐消磨了吕布仅存的一线生机。 倾世的女子就这样迅速地迟暮,而老天爷甚至不愿意为她多打开一扇窗,让她离别时,能带着女儿,然后泯然于世。 离开关羽后的貂蝉,渐渐的绝望,绝望于她的一生,她的苦楚,她的女儿,她的夫君。 她的人生,遭遇过太多残酷无情的打击,但她只是一个女子,再强大,也很难保持继续美好的内心力量! 那时候的貂蝉心灰意冷,几欲寻死。 恰恰,她得了一种病,一种在大汉几乎“不治”的绝症——伤寒! 她想…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结束这希望与绝望并存,这痛苦与无知并存,这凄凉与冷漠并存的一生吧。 也是在那时,她遇到了张仲景。 十五年前张仲景为了彻底根治伤寒,辞去了长沙太守的职位,游历四方,看到貂蝉身患伤寒,便予以救治。 貂蝉几乎是从鬼门关被捞回来的。 就像是与过往的曾经挥手道别,张仲景救回的是她的新生。 后来,貂蝉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张仲景,并且告诉张仲景,她…是个不祥之人。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了。 张仲景十分惊讶。 想不到…昔日里,为除董卓,毅然投身险地,付出一切,以惊人的聪明、勇敢和美貌挽大汉于将倾的女子貂蝉,正是眼前的这位。 貂蝉提出,以往的貂蝉已经不再了,若蒙恩人不弃,愿拜为义父,从此跟随义父一道救济苍生,不枉此生。 接下来,便是张仲景多了一个义女,貂蝉又认了一位义父。 张仲景无子女,貂蝉又哪里还有父亲? 两人虽非亲生父女,却胜似亲生! 就这样…十五年来,貂蝉帮助张仲景完成了《伤寒杂病论》。 随着一个个已经出师的男弟子去将《伤寒杂病论》传往四方,留在张仲景身边的只剩下最后三个关门弟子,以及义女貂蝉。 而貂蝉的身份,张仲景从未向任何弟子讲述过。 因缘际会,好端端的一顿饭,让貂蝉蓦然回首…也让她的脸色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 “师姐?没事儿吧?” 似乎是注意到貂蝉脸色变化,大弟子王叔和连忙问道。 “无妨…”貂蝉微微摇头,正准备编个失态的借口… 却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里屋传来剧烈的咳声。 这下,貂蝉与王叔和、杜度、韦汛哪里还能吃得下饭? 纷纷往里屋赶去… 却见…此刻的张仲景,他的嘴上,衣衫上,袖子上,还有床头满是鲜血… 这得吐出多少血啊? “——师傅?师傅…” 王叔和、杜度、韦汛齐声惊呼… 而貂蝉已经去扶义父张仲景了,迅速的帮他拍打着背部。 足足半个时辰。 咳声总算是消散了许多,貂蝉在安抚义父张仲景睡下后,徐徐走出房间,阖上门… 而三位弟子早就守候在门外。 似乎,刻意在等她。 “伱们?” “——师姐…”王叔和语气沉重,“师傅的伤寒又加剧了,我们三个方才商议,这段时间,凡是来登门求医者,再不能让他们接近师傅!” “师傅宅心仁厚,哪怕是这个样子,依旧是来者不拒,奉病必医,可他倒是能医治,他的身子如何还能撑得住?” 不怪王叔和这么说… 张仲景就是太“宅心仁厚”了,所谓医者仁心。 他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可哪怕如此,但凡有登门拜访者,张仲景就是卧于病榻,尤自会为他们诊脉,教他如何用药。 而因为张仲景的大名,时不时的总会有达官显贵、山野村夫、凡夫俗子登门求医。 也正是为此,张仲景的精神与身子更是每况愈下。 如今… 已经到了必须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王叔和的语气坚决,“从今日起,我们三个就不外出问诊了,就拦在院落之外,拦阻一切拜访之人。” 随着王叔和的话音落下。 貂蝉微微抬眸,“可若是师傅知道,你们没有去四处问诊,知道你们阻拦病患登门,那…定然会…会…” “管不了那么多了。”二弟子杜度面容严肃,“世间的病人何其之多?救得过来么?再说了,师傅如此模样,我们三个哪里还能安心救人?且…且就先这样吧,但师姐一定要替我们隐瞒。” “是啊,求师姐替我们隐瞒。”三弟子韦汛连忙。 俨然,他们已经商量好了。 而望着王叔和、杜度、韦汛…那坚决的目光。 貂蝉的银牙重重的咬住嘴唇… 她攒着的拳头,刹那间松开,她知道…三位师弟说的没错,是该这么做! … … 烈日炎炎,矛戈剑戟在曜日下反射出森森冷光,鲜亮整齐的甲胄显示出关家军的威严。 一支苍鹰起于林间,振翅直上九霄。 关家军延绵数里,在野外的官道上整齐前进,超过两千枚连弩,装备在最精锐将士们的身上,这无疑让他们更添得许多北伐的信心。 偏厢车与木牛流马在大军左侧先行,木牛流马中装填着大量的军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负责运送这批军粮的正是关平、关兴、关索。 看到这些木牛流马行走于官道上,任何陷坑,泥泞在其面前,如履平地。 关平不由得感慨:“这木牛流马看似笨拙,却是灵巧异常,每一个士卒可以控制三头,运送粮草的效率极大的增加。” 一贯不喜欢夸耀别人的关兴,此刻也难掩对这木牛流马巧夺天工般设计的钦佩,“若早有这些,何至于屡屡北伐时,因为粮草运输不便而功亏一篑。” “哈哈…”关平笑道:“至少这次,我关家军,绝不会受制于那粮草的运送了。” 这边厢,三兄弟聊着木牛流马。 那边厢的关羽尤自站在江陵城门处,目睹着大军的出城。 糜芳像是一个跟屁虫一样,依旧跟在他的身侧。 “云长啊,这粮食我…我…我可是绞尽脑汁才给你筹措出来了,那筑城的事儿,你可是答应我了…用云旗的那批钱!” 从昨个儿起,糜芳就像是赖上关羽了,关羽去哪他去哪。 俨然一副筑新城的事儿,关羽若不答应,糜芳就绝不罢休。 最终,关羽无奈了,只能答应了糜芳,但是…具体的土地分配需要再议。 此刻的糜芳尤自不放心。 名义上是送别关羽,实际上就是来再三强调,避免关羽赖账。 关羽也是服了… 这位糜太守,何时变得这般执着? 或者说。 ——『呵呵,委实奇怪了,云旗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这糜子方这般执着?这般站在他的一边?难以想象啊!』 心中这么想,嘴上关羽对糜芳还是客气的:“子方啊,等关某大捷归来,也等云旗归来,此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谈上一谈,子方可放心,云旗既有此意,关某为人父,岂能辜负这孩儿?” 其实,这事儿,关羽昨夜想了一宿。 防范东吴,新城既是不得不筑,关麟这臭小子又出钱了,自不可能完全否定。 可…这臭小子一张口就是占七成,这是狮子大开口啊,委实有些太多了。 关羽能接受最多的是——“五五开”! 彼此各退一步,各占一半儿! 当然,这些关羽没有向糜芳讲! 他知道,他但凡开口,那糜芳保不齐晚上都能追到他床上去,在梦里都得劝他。 ——『呵呵…这臭小子,是激发了这糜子方罕见的执着呀。』 “成,云长既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就遥祝云长旗开得胜。” 糜芳的话说完了,就退到一边。 倒是马良还有话要嘱咐,他站出一步。 “关公啊,此战还是需小心此文聘,他本就驻守江夏以北,控制荆江,又有消息传来,如今襄阳城的满宠替曹仁做主,已经将整个襄樊的调兵之权悉数交由文聘…关公此前在他身上也吃过一些小亏,还是要小心一些。” ——文聘么? 这个名字吟出,关羽的眼芒刹那间就变得犀利了起来。 他脱口道:“区区文聘,何足道哉?关某视之为土鸡瓦…” 关羽本想说是“土鸡、瓦狗” 可,话到了嘴边,愣生生全部咽了回去。 他心里突然就琢磨着不对劲儿了。 当初他也是这么轻视云旗这臭小子的。 可最后的结果——异常惨烈。 哪怕是“大和解”,都还是他关羽把姿态放到最低,都放到茅房里了,都任由让这臭小子用他那脏手在他老子的衣服上擦拭。 这代价… 这种“惨败”的感觉,关羽是再不想有下一次了。 不能再轻视这小子… 由此及彼,却也不该再轻视任何人。 输给儿子的代价,尚且如此沉重,更何况是输给敌人呢? 那代价势必会惨痛百倍! 乃至于覆水难收! 这些… ——都让关羽细思极恐啊! “咳咳…” 一声轻咳,关羽改口了,“季常放心,文聘有些能耐,关某会谨慎对待,万般小心!” 这… 关羽的改口让马良挺意外的。 其实,关羽后来说的这句,是他马良想特别嘱咐的。 只是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只不过… 从关羽口中传出这么一番话,马良挺不可思议的。 ——『这还是那个傲气不可一世的关公么?』 ——『云旗公子对他的影响,已经能作用于战场上了么?』 想到这儿,马良是既惊且喜。 惊的是关公性格上潜移默化的改变; 喜的则是,还是那老话——将傲气抛去的关公,在战场上是无敌的。 一下子,马良原本的担忧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拱手: ——“良也静候关公击溃文聘,重创襄樊,收复江夏,传回得胜之音!” “哈哈…”关羽笑着翻身上马,方一上马,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张口询问杨仪,“蜀中孔明那边有消息么?” 关羽这话,有两个意思。 其一,是问杨仪到蜀中了没有,还有后来派出的斥候追上了没有。 千万不能让孔明看到云旗答卷的同时,又看到他关羽的信笺,那就闹大笑话了。 其二,关羽则是迫切的想要知道,孔明到底有没有认下云旗这个关门弟子? 只不过… 关羽的话方才传出。 马良直接笑了,“关公是开玩笑吧?” “怎么?” “杨尚书方才走了三、四天哪!”马良解释道,“荆州到蜀中,少说也得半个月,回信则至少也得二十天,如今又岂会得到消息呢?” 噢…关羽一时间恍然大悟。 所谓关心则乱。 ——『怎么突然对那个臭小子这般关心呢?』 不过… 关羽的丹凤眼眯起,他不住的喃喃。 ——『只是过了三、四天么?』 是啊…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太多,光他关羽与关麟就争执了好多次。 然后曹仁就晕了,曹纯就死了,这对父子间又是和解,又是一起尿尿,关羽还帮他震慑部曲,对了…还有铸城。 这些事儿凑在一起,对于关羽而言,就感觉经历了一年那么漫长。 事实上… 短短几日,关羽的性格的确改变了一些,和风细雨又云淡风轻的改变了一些。 而往往一个人性格的改变,需要长年累月的过程,需要丰富阅历下的大彻大悟。 这个过程让关羽恍若隔世。 呼… 此刻的关羽长长的呼出口气。 最后回望了糜芳、马良一眼,旋即摆摆手,骑着赤兔马扬长而去。 倒是马良的眼中,对这次北伐…突然就充满信心。 哪怕是枯水期。 哪怕面对的是曹军的骑兵军团。 哪怕敌人是曾让关羽吃过小亏的文聘。 可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这一套组合拳在前; 关公傲气消散在后。 这一战…势必大有作为! … … (本章完) 第一六二章 这分明是‘麒麟儿’才有的待遇 转天清晨,晨曦浓郁,这是个好天气。 出江陵城西城门外,是一望无垠的旷野,旷野之中有一片僻静的村落,村落后的便是扎着高耸木栏杆的沔水山庄。 虽是清晨,可这里已经是忙碌起来。 连绵的山岗,尤坚守着最后一片绿色。 银链似的河水,舒缓轻快地流淌着,运送木材、镔铁的马车翩翩驰过官道,驶入这村落中,经由山庄门前的守卫仔细查验,方才放入山庄之中。 那些挑着柴炭、流着黑汗的山民; 那些背篓装满各色土产的村姑; 以及那些装束各异、远道而来的商贾,他们纷纷在山庄外聚集。 俨然… 只一个沔水山庄,就带动了周边整个村落的繁荣。 准确的说,何止是整个村落,就连整个江陵城的西城郊,如今都变得生机勃勃、一派繁华。 今日的灵雎罕见的摘下了她那青萝面纱。 漆黑如瀑,能垂至纤腰间的那三千青丝,也被被高高的盘起,似乎还刻意造的很蓬松,显得散乱无比。 本是绝色容颜,却刻意的在脸蛋上插得许多泥土,像是刻意做苦人家的女子打扮。 那双多有茧子的手,倒是与如今这个扮演的村姑身份相得益彰。 带上头巾,穿上粗布衣衫,原本艳丽的姿色,不由得大打折扣,若非那充斥坚韧光芒的双眸,任凭谁看到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姿色上佳、却泯然于众的寻常村姑。 她背着箩筐。 一边走,身边农人装扮的杀手轻声讲解。 “这沔水山庄颇为神秘,除了明面上的守卫外,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想要闯过去,那必是万难,所以…委屈小姐扮做这村姑像。” “无妨!只要能完成任务就好。” 灵雎丝毫也不介意,只是敏锐的观察着周围。 来此之前,她是做过功课的。 知道这沔水山庄,是近期于江陵城郊突然崛起。 除了迅速的扩建、壮大外,山庄还大肆采购木材、镔铁、石料,像是做着什么大生意。 …其中不时传出的锻造声、熔炼声不分昼夜的响彻于天穹。 原本附近的农人还颇有怨言… 可架不住,沔水山庄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靠着沔水山庄的农户,已然赚的盆满钵满。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还会有任何怨言呢? “小姐,调查这黄老邪本该是我们来做,却让小姐…” 农人扮相的手下还在低声说话… “那连弩上不是刻有‘黄老邪造’的字眼么?如此…这黄老邪也是‘鹦鹉’要找的人。” 说到这儿,灵雎骤然感觉到了什么… 是周围投射而来的目光。 她迅速的给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这附近已经有“眼睛”了,一言一行,都要格外注意。 农人扮相的手下立时会意,大声吆喝起来。 ——“你不是想去沔水山庄中做活嘛,就前面就前面,这一个月俺送过来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就前面了。” 要暗杀黄老邪,那当先要做的是调查出谁是黄老邪。 按照金主给出的消息,黄老邪就在这沔水山庄内。 如何调查?就成为当务之急。 而进入其中,成为一名女工,无论是调查,还是暗杀,均会方便许多… 是最容易完成任务的方式。 除此之外,灵雎还寻思着,趁机搞到几枚连弩…如此,报父仇,报母仇,就都有机会了。 心念于此,灵雎也抬高音调。 “这沔水山庄,十里八乡人人想进去,穆叔千万要帮我说说话呀…” “——好说,好说!” 那位被称作穆叔的手下,笑着答应一声。 两人就真么走到了山庄大门。 当即,就有守卫拦在了两人的身前。 穆叔连忙道:“这是我乡下来的妹子,没什么本事,倒是心细,想来咱们山庄做个女工…当初这边招人时,我已经介绍来许多了,两位大哥,咱们是熟面孔啊,我记得…这位守卫大哥姓吴,这位守卫大哥姓王来着!” “审核过了么?” 其中一位守卫问出的这句话,一下子让穆叔一愣,他语气磕绊,“什…什么审核!” ——“证审!” “证…证审?”穆叔反问。 他真不知道这个,当初…以农人的身份领十里八乡的百姓来做工,也没要过什么劳什子的证审哪? “这个都不知道,还说介绍来许多,一看就是骗人的!” 守卫有些不耐烦了。 这位穆叔有点不知所措,倒是灵雎激灵,连忙道:“这位大哥,我这叔叔…也不太懂,就是听说来这里能吃饱饭,能穿上暖和的衣服,有地方住…就劝妹子过来,我俩实在不知道,这…这…证审是什么?” 灵雎故意把话说的期期艾艾,就像是一个村里的女人,没有见过世面一般,可怜兮兮的。 “咳咳…” 倒是她那可人的外表,让守卫放松了一丝警惕,“所谓证审就是,凡来咱们山庄做工的,首当其冲,都得证明你的身份是清白的!” 啊… 灵雎还是有些没听懂,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守卫则指向旁边,那是山庄的一侧…可以看到,那里搭建了许多棚子,棚子的外围还围着不少人,乃至于一直有人往那边去。 “去那边,排队证审!然后拿木牌,我等才能放行!” 这… 灵雎大眼睛眨动,她第一次听说,做一个女工…竟…竟…这么复杂? 穆叔则连连致谢。 他与灵雎一道走向了一侧那一连串的棚子里。 而这不走进还好,一走进之下。 ——乖乖的! 灵雎委实吓了一跳。 人… 好多人! 摩肩擦踵,人山人海…都…都在这边排队,等着那所谓的“证审!” 不时的前面传来一道道声音。 “——你叫什么?” “——户籍可有在官府中入册?” “——可有持‘铜符’者,能证明伱身份的清白?” “——没有的话?你如何证明,你就是你?你不是外来的奸细?” 这一句句的问话传入灵雎的耳畔。 她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个任务怕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这笔钱… 似乎并不好赚! … … 关羽的大军走水路,江上两百余艘船舶,绵延数里… 待得行进到江夏郡伏虎山附近时。 有斥候禀报,前面的江流因为枯水期,已经无法行船。 关羽这下令改走陆路。 而顺着官道。 前面左侧路上,出现一亭,亭中树立一块儿石碑,上面有三个篆字——“伏虎山”! 关羽停马立住,感慨道。 “原来孔明立的石碑藏在这里。” 关银屏也跟着父亲一起出征,听父亲说这石碑,一脸疑惑。 连忙问:“这碑有何渊源么?” 关羽抬手止住队伍,翻身下马,关银屏、周仓也跟着下马,关羽从碑的正面走到背面,然后比划了一番,下令让周仓沿着这碑往山上行三百步。 不多时,周仓下山归来,禀报道:“关公,在此碑之上三百步,尤有一处石碑,其上刻着‘卓刀泉’三字。” 关羽一捋长髯,询问关银屏。“你可知道,孔明设这两处石碑,有何深意?” 关银屏摇了摇头。 这时,关平、关兴、关索趁着卸运军辎的间隙,也凑了过来,饶有兴致的看着这石碑。 揣摩了半天…也不知何意。 关羽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正打算向儿子们娓娓解释一番… 却不曾想,关索突然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主意。 “若是四哥在,他一定知道。” 唔… 正是关索的这句话,一下子让关羽来了兴致。 关羽心中暗道: ——『几次三番在云旗这小子身上吃了暗亏,我就不信,他能解开…孔明立此石碑之深意?』 心念于此,关羽笑道:“维之说的有道理,不妨,维之寄信于云旗,问问他,这‘伏虎山’、‘卓刀泉’两处石碑,有何深意?他若答对了,为父权且就当是你答对了。” 这… 关索微微一愣,旋即再度开口,“若是四哥替我答对了!那有何嘉奖?” 关羽不假思索。“为父就加一千兵给你!” 这…关兴与关银屏也跃跃欲试起来。 关银屏道:“爹,这不公平…不能只给五弟加!” 其实关羽是一直想奖赏关平、关兴、关索的。 还是上次那“落日谷”设伏重创虎豹骑。 可偏偏战报中,功勋一栏,这三个儿子如添的都是关麟和黄老邪,这倒是让关羽难办了。 就是想奖赏这三个儿子,给这三个儿子加兵,也出师无名。 正好趁着这‘伏虎山’、‘卓刀泉’两处石碑,一来考考云旗,二来,若是云旗能答对,就顺理成章为这些儿子加兵,权做此前落日谷大捷的奖赏。 倒是关银屏提出“不公平”,出乎关羽的意料。 他回望关银屏。“那银屏觉得,如何公平?” 关银屏早就想好了,“我们以此‘伏虎山’、‘卓刀泉’的石碑破译为题,考的是四弟能否答对,女儿与大哥、二哥、五弟均猜四弟能否答对,若答对者加兵,打错着减兵,如此岂不更公平?” 别说… 关银屏提出的倒是个好方法。 “好…”关羽当即应允,“此‘伏虎山’、‘卓刀泉’两处石碑乃孔明设立于此,历时已经三年之久,就以此为题,你们且猜猜看,云旗可否答对?” “这不用猜,四哥一定能答对。”关索语气笃定。 关银屏也附和道:“女儿也觉得,不过是两处石碑,岂能难倒四弟?女儿也猜,他能答对。” “不尽然吧。”关兴一如既往的唱反调,“四弟何曾来过江夏?诸葛军师的设计又何等奥妙?四弟连石碑都没见过,如何能答对呢?” “这样吧,我与安国就猜云旗答不对。”关平也适时的开口。“这样,两个对两个,无论如何,父亲也不会太过为难。” “如此最好。”关兴的话脱口,算是同意了大哥关平的提议。 二对二! 关羽看着一众儿女议论,他昂着头,只是捋着胡须、 就在这时,有副将拱手,“关将军,船舶上的将士已悉数下船,那这百余艘船舶是停靠在这里,还是驶回江陵?” 这个… 关羽眼眸微眯,略微思索了下,方才回道,“枯水期船舶无用,权且停留在这江夏吧?待得三军凯旋,渡过这枯水期,那时再回江陵也更迅捷一些。” “诺!” 当即副将答应一声,就去安排。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关羽则是招呼周仓过来,眼眸则再度望向了那写着“伏虎山”的石碑,他饶有兴致说道:“方才他们议论的,周将军可都听到了。” “回禀关公,悉数听到了。” “周将军不是外人,且做个见证,这‘伏虎山’、‘卓刀泉’的石碑的寓意,且看云旗能否答对!坦之、安国、银屏、维之中,谁若是猜对了,关某为其加兵一千!谁若是猜错了,减兵一千…” 说到这儿,关羽意识到,关兴、关银屏、关索现有的兵马哪有一千? 当即,关羽道:“若是手下不足一千兵者,就去后勤军中锻炼一年。” 说到这儿,关羽环望向诸儿女,“如此?可有异议!” “没有…”关索与关银屏异口同声。 俨然,对关麟颇有信心。 关平与关兴则是拱手,用军礼回道。 “诺!” 如此…关羽与诸子女间的一次小小的赌局,算是定下了。 “那…孩儿派人去询问四哥。”关索主动请缨。 “不用五公子。”周仓则道:“云旗公子赴长沙,关公专程派遣将军沿途暗中保护,无需派人,只需飞鸽传去告知一声即可。” 此言一出… 周仓惊觉失言,他担心…暗中保护四公子的行为,关公未必想让其余诸子知晓。 关羽倒是并不介意,只是捋着胡须。 此刻,他的心头也在思虑。 ——『云旗这小子,能答得出来么?』 ——『话说回来,这小子去长沙?又救得了那张仲景么?』 其实,关麟此行长沙,关羽一直担心着… 这也是为何,他派遣大将沿途保护。 张仲景能不能救活,关羽没有那么在乎。 可…云旗,却不能有事啊! 潜移默化的,关麟在关羽心目中的地位,可是提高了整整一大截! 关羽变得更在乎这个儿子了,无时无刻! … … 灵雎都要哭了。 她发现,在这沔水山庄,她根本就无法证明,她就是她自己,不…准确的说,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姑。 好不容易排队,排了半天。 才轮到了灵雎… 而她接下来面对的,是十余年成长从未遇到过的难道。 那一道道连珠炮似的问询。 “——户籍可在江陵城的官府中入册?” “——没有?那你的户籍在何地入册?谁人能给你证明?” “——也就是说,你是黑户咯?” “——那…可有持‘铜符’者,能证明你身份的清白?能证明你的家世?若是还没有,则需要五个三代人都生活在江陵者为你证明…且一经发现你为奸细,此五人将受到连坐!” 一道道问题… 每一道都是“回答不出”的问题。 灵雎不由得发出心灵上的疑问。 ——这是…在选女工么? 怎么感觉…这比做官,比去皇宫任职时,上查三代还要严格。 而其中提到的第一个是官府入册。 因为在汉代,没有秦朝时期的“照身贴”。 汉代辨别身份的方法,太过复杂,往往百姓是要登记于官府的,相当于一经登记,就证明是这个城的常住人口。 有专门的曹掾官署可以查询。 但…灵雎哪会入册? 她怎么入册? 若是登记上“父亲:吕布”、“母亲:貂蝉”,那她一定活不到现在了。 当然… 没有入册也不奇怪。 在汉代…土地兼并严重,大量地主手下的佃农均是黑户。 这对于地主,可以让手下的佃农逃避一系列的赋税、徭役,安心生产。 对于官老爷,则是能收获到地主一笔不菲的孝敬。 只是,哪怕如此,那一样该有人能证明一个人的清白。 比如,提到的持‘铜符’者。 在江陵,诸葛亮专门设计了一批“铜符”。 所谓的“铜符”,其实上面只有很少量的铜,多为木头,作用,则是类似于唐代的“鱼符”,是一种官方身份的象征。 平头百姓自是没有的。 若是有持‘铜符’者的证明,也可以通过“证审”,证明出你身份的清白! 这就相当于有官方背景的人,为你背书! 哪怕这个也没有。 关麟也设计出别的方法,那就是找到五个三代人都生活在当地者,去证明你的清白。 可代价是,如果查到这人是个奸细,那证明的五个人将受到连坐。 正常而言,一个山庄是没有权利“连坐”的。 可谁人不知道?这山庄的背后是贼曹掾属,是关四公子啊! 如果是他,那“连坐”,真的极有可能! 只不过…灵雎还是误会了。 哪怕是如此严格的问题。 可事实上,这也只是初审。 也就是说,这一关答完后面还有复审、还有终审。 这些审查,根本不是为了筛选“男工”、“女工”,而是筛选,能否成为丐帮的一袋弟子。 要知道,在洪七公他老人家英明的领导下,丐帮哪怕是一袋弟子,也足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坊间传言——一入丐帮,前程似锦! 至于,之所以这般严格,是关麟与黄承彦商量过后的决定。 丐帮弟子,宁缺毋滥! 再加上… 沔水山庄内有太多机密了。 关麟在将沔水山庄迁入那江陵“新城”之前,必须严格的筛选每一个丐帮弟子,确保其身份的清白。 从“内部瓦解”的故事,关麟听到过太多、太多了。 而这道所谓的“证审”下,灵雎自是无法证明,她就是一个纯粹的良善! 通过“做工”潜入沔水山庄,暗杀黄老邪的想法也宣告破灭。 排了一天队,站了一天的灵雎,离开这边时,只觉得后槽牙“咯咯”作响! 她竟有些咬牙切齿。 “这…沔水山庄,这黄老邪…有些手段!” 这能让她联想到。 ——『怪不得…这黄老邪能造出那威力巨大的连弩』 ——『这家伙…不简单哪!』 这还是第一次,让这位“鹦鹉”的头头儿如此狼狈,如此…摸不到一丝一毫的方法与边际。 ——『要如何调查呢?』 灵雎抿着唇,不由得陷入沉思。 … … 长沙郡,衙署之中。 突然来了一位“贵客”! 太守廖立大惊失色。 ——“我听闻,这一对关家父子不是不和么?如此这般,怎生会…怎生会派你来暗中保护?” 这话要分两层去理解。 其一,廖立觉得,关公压根就不该派人来保护关麟。 这荆州境内,长沙郡内,还犯得上专门派人保护? 甚至还暗中保护? 这哪里是逆子啊?这分明是‘麒麟儿’才有的待遇! 其二,廖立更没想到,就算派人来保护。 竟然是… 竟然是眼前的这位。 关公这得有多重视这位“四公子”啊? … … 少了一章,明儿早补,没赶出来。 (本章完) 第一六三章 你什么档次?跟我见一样的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此世道,三人成虎的事儿可不少!” “呵呵,公渊(廖立)啊,倘若关家父子真的不和,二将军又岂会派我来长沙郡见你。” 与长沙太守廖立说话的。 不是别人,乃是世居沔南,当地的豪门世族、如今关羽的主薄,廖化。 区别于《三国演义》中,廖化黄巾贼出身。 真实的廖化,可是实实在在的大族子弟,文武全才,远非周仓之流可比。 人言——“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本意是比喻办事缺乏好手,让能力一般的人出来负责。 但这句话,简直是把廖化“黑到底”了… 历史上的廖化,能力并不平庸,文武全才,能谋能打,简直堪称忠义无双的一代名将! 事实上,廖化并不是以“武人”身份出任仕途。 他是实实在在的氏族子弟,是文化人… 做了几十年的文职工作。 比如在荆州时期,他就是关羽手下的主薄。 蜀中时期,他是诸葛亮的重要幕僚。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发展,关羽败走麦城。 覆巢之下,没有完卵。 那时候的廖化为了保住性命,忍气吞声。 其实,作为当地的“豪门氏族”,只要廖化愿意,他能很轻易的帮吴军收编关羽的残军降卒,以此立功,成为孙权的座上宾。 可廖化上演的是几乎完美复刻“关公”版本的——“身在吴营心在汉!” 庸庸碌碌,苟且偷生。 白吃了孙权几年粮食的廖化,当听到刘备进攻东吴的消息,他立马装病猝死,趁机带着一家老小,连夜逃跑,并与蜀军会和。 如此赤胆忠心的人才,刘备也为之所感动,特意加封其为宜都太守。 从那时起,廖化的职业生涯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但事实上,因为诸葛亮第一次北伐,错用马谡,导致功败垂成。 这使得诸葛亮在接下来的北伐中,使用文官时,格外的小心。 作为诸葛亮手下颇为信任且器重的文官“廖化”,诸葛亮对他的使用更是异常谨慎,始终让他待在后方出谋划策,管理后勤。 这样做的目的,是马谡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一来诸葛亮要堵住了众人的非议,二来也是诸葛亮对廖化的一种保护。 真正有机会带兵,那还是诸葛亮殒命五丈原之后。 姜维接管兵马大权,正是用人之际,诸葛亮核心圈里的廖化,自然成为最佳人选。 这就是所谓的——“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 然后就是238年,廖化带军攻打魏国营寨,面对敌军援军抵达,他镇定指挥,围点打援,当场击杀南安郡太守和广魏郡太守,率军大胜。 248年廖化在成重山击退魏将郭淮的进攻,成功接应前来投靠的凉州兵马。 249年,廖化率军对战魏将邓艾,牵扯了邓艾军数日,以便姜维进攻雍州。 263年,七十岁的廖化率军赶赴剑阁,参加阻击战,让钟会不得前进一步。 在近三十年的征战中,廖化没有犯过大错,还屡建奇功! 甚至能和邓艾、钟会等名将交手而不溃败。 故而,他妹的“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这简直太侮辱这位名将了! 而廖化的谋略才能,毋庸置疑。 这样的将领,虽然比不上关羽、张飞、姜维这样的名将,但定在蜀汉史上,是有一席之地的。 而最让人肃然起敬的地方,是蜀汉灭亡之际。 年纪已过七十,为了兴复汉室,尽心尽力四十余年的廖化,他作为降将,被安排迁移前往洛阳。 在即将离开故土之时,廖化于路上溘然长逝。 哪怕是他的英魂 ——也永远留在了魂牵梦萦的蜀地。 这是廖化的生涯。 当然… 如今要说的是另外的一个故事。 如今的廖化,仅仅作为关羽主薄,在荆州,远远说不上身份贵重。 可对于廖立而言,廖化的身份就意味深长且至关重要了。 从后世《楚国公家谱》中记载的“立公”、“世公”世系推知,廖化与廖立乃叔伯兄弟关系。 而从远古廖氏得姓以来,世系相承的有两个支系。 一支相传在“西周”时期,周文王有个儿子叫伯廖,由伯廖而下,至三国时期的廖立。 另一支的时间就早了,甚至要早于尧舜时期,黄帝有个裔孙叫“叔安”,得姓廖,由“叔安”之下,至三国时期的廖化。 在廖家族谱中,始终奉行着“始有叔安,继有伯廖”的说法。 作为三国时期,廖家“叔安”一派的后人廖化,毋庸置疑的,成为了廖氏一族中“根”的所在。 说人话就是… 廖家是个很讲究探祖寻根的家族。 廖立之所以傲,是因为“廖”氏家族带来的血脉中的傲。 而关公竟然派廖化来保护四公子关麟。 这对廖立而言,是一个很明显的讯号。 意思便是——四公子关麟在长沙郡行事,纵是横行无忌,他廖立不得阻挠, “呵呵…”此刻的廖立笑了,“关公是不放心四公子,也不放心我这长沙太守啊,话说回来,若不是‘元俭’你在,依着我的性子,还真不能让这位四公子横行无忌。” 廖立曾被诸葛亮评价为“楚之良才”,与庞统并驾齐驱。 历史上的他,自诩才华,又兼之“廖氏”一族的荣焉。 他敢评价关羽带兵作战无方,白白丢失一方土地; 敢说马良只擅长和稀泥! 敢说王连乃流俗之人,使百姓困苦不堪。 如果说李藐是蜀汉第一喷子的话。 那这位廖立,就堪称为“蜀汉第一键盘侠”了。 而能压制住他的人,唯独廖家正根——廖化! 这是赤果果…“黄帝”血脉的压制啊。 倒是此刻的廖化,他在笑,“我倒是觉得二将军是多虑了,不过是荆州境内,长沙治所,四公子能闹出什么动静?还要我亲自来护他周全,何况,如今的长沙郡,不是没什么事儿么?” “谁说没事儿了?”廖立当即就提醒道,“就在方才还得到消息,东吴的使者诸葛瑾,带着他儿子诸葛恪刚刚抵达咱们长沙境内。” 唔… 这话脱口,一下子让廖化谨慎了起来。 “东吴使者?即便是出使,他也应该赴江陵与关公会晤,如何会来长沙?” 这件事儿很敏感。 丫的,你一个使者不去见关公,来长沙干嘛?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离间”、“策反”,这一连串的阴谋。 廖立倒是替诸葛瑾解释了下,“近来,我听闻,那东吴的大都督鲁肃突然病倒,依我看,此诸葛瑾父子多半是来请那医圣张仲景赴东吴医治。” 此言一出,廖化一下子来了精神,下意识的脱口道。 “——张仲景” “怎么?” “巧了,四公子来此也是为了将此张仲景带回去!”廖化连忙解释。 廖立眼珠子一定。 还真是巧了! 不过… 在廖立看来,一个形如枯槁、久病缠身的名医? 引得诸葛瑾前来,目的是医治鲁肃还说的过去,可四公子又是为何而来?也是为了医人么! 这… 廖立一边揣着下巴,面色犯难。 看到廖立的表情不对,廖化连忙问道:“公渊何故如此神色?” 廖立摇了摇头,感慨道:“这张仲景,怕是他们谁都带不走!” 啊… 廖化一惊,廖立则将这张仲景的病症娓娓讲述。 听到这些。 廖化不由得凝着眉,沉吟道:“不曾想,这位编纂出《伤寒杂病论》,将天下苍生救下的神医,他如今却是这般‘无人可医’的惨状…” 廖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凝眉,俨然…就是他这个“蜀汉第一键盘侠”,对张仲景这个人,也是满怀崇敬。 廖化继续说。“倒是这段时间,我不在江陵,却听说了许多与四公子有关的事儿…咱们这位云旗公子,可总是能带给人惊喜啊!” “呵呵…别是惊吓才好。”廖立语气苦涩,“长沙郡内,如今的这位仲景神医,可受不得半点儿惊吓了。” 说话间,他的眼睛进一步的眯起。 一阵迷茫烟雾缭绕于此间,就连气氛都变得冷然。 … … 长沙境内,湘水支流,捞刀河上。 一艘乌篷船去势如飞,荡开翻涌的波涛,起伏在一望无垠的江面上。 诸葛瑾与诸葛恪站在船头,望着两岸遥远缥缈的青山,听着岸边,摩挲着锻造兵器的“沙沙”声,还有挂在院落中的磨刀器物,诸葛瑾感慨。 “这便是罗汉庄,当年关云长征长沙时,其中的罗铁匠将青龙偃月刀摩挲的锋利无比,连带着…挨家挨户都学会了磨刀…如今看来,怪不得江陵城永不缺乏兵刃哪!” 诸葛恪说,“父亲是想说,东吴没能谋下长沙,是为一大可惜吧!” 诸葛瑾喃喃,“若当初那湘水为盟的约定…还在,长沙、桂阳归于东吴,那东吴的整盘棋就活了,唉…” 往事响起,诸葛瑾难免会神伤一番。 说话间,船已靠岸… 距离港口不远有一处村庄,这是大名鼎鼎的“张家庄”,因为村庄中大多人都姓张,因而得名。 而诸葛瑾此行的目的,便是来此…邀得那张仲景出山。 父子俩租了马,两人并马缓缓而行。 “父亲觉得…这次有把握将那张神医请回东吴么?” “若张神医安然无恙,这倒不难,可如今…”诸葛瑾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话,可他的话吟出一半,却又忍不住长吁短叹。 “前面就是李家庄了。”诸葛恪索性不再问,伸手指着前方的村落。 却见得这村落的入口处,竟围满了人。 摩肩擦踵、人流不息… 乃至于不远处,香车宝马络绎不绝,纷纷的停靠在一边。 其中,不时传来男人的争论声,乃至于…还有叫骂声,病者的咳嗽声。 诸葛恪好奇,驱马行至村落前的驿馆,将马拴好,快步的跑到人群中左顾右盼。 诸葛瑾也连忙跟上,只是,他年纪大,不能像年轻人般健步如飞。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生围了这么多人?” 诸葛恪连忙询问。 有热心人回答道:“伱刚来还不知道,这些都是远道而来向张神医求医问药的!有的是从荆北来的,有的是从交州来的,还有的是从中原,比如…那驾马车的主人便是凉州人…” ——『这么多来求医问药的么?』 诸葛恪微微一惊。 可很快,他回过神儿来接着问:“那为何他们都不进去呢?难道…张神医是住在村口。” “怎么会住在村口呢?”这热心人指了下村口处站着的一干村民。 其中还有两个精气神十足的年轻人。 “看到了么,这些都是张家庄的村民,自发组织起来,拦着登门求医问诊的,说是张神医病入膏肓,已经无法在医治,那两个年轻人便是张神医的弟子!” 这… 诸葛恪眼珠子一转,“那这些求医者远道而来,会人都没见到,就殃殃离去么?” “谁肯走啊…”热心男人一脸的无奈,“我也是来问诊的,见不到张神医,哪肯罢休啊…这不,人多了,都簇拥在这儿…可从昨儿个起,还没有一个能进村的。倒是…” “倒是什么?” 热心男人指了指村口的一棵树,树下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像是在开设义诊,为人诊脉、开方子。 “那个是张神医的大弟子,如今…这些远途而来的,好说话的…就让这大弟子诊治一番,可不好说话的,这不…就与村民们吵了起来。” 果然… 不等这热心男人的话音落下。 争执声已经甚嚣尘上。 “我从关中…千里迢迢将家父带来?就是为了让张神医诊视一番…你拿个娃娃糊弄老子?” 关中人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嚷嚷了起来。 “抱歉,抱歉…”说话的是张仲景的二弟子杜度,“家师真的是病入膏肓,令堂的病实在是无以为继!” “你说无以为继就无以为继啊…你可知道,老子走了多少里路?翻过了多少座山?才来到这里?若非张神医名声在外?老子…会来么?” “若阁下不嫌弃,可以让我师兄来为令尊诊治。我师兄颇得家师真…真传!” “那《伤寒杂病论》是你师兄写出来的嘛?” 这边的争执还没有结束,那边的争执声又起,“你就开个数,到底多少钱,才能见张神医,老子有的是钱,有的是钱!” 这边厢,张仲景的三弟子韦汛努力的维持着越发混乱的秩序,“抱歉,抱歉,这不是钱的事儿么?实在是家父的身体…” 这时候,诸葛瑾也凑到了前面。 诸葛恪看到了父亲勉力的往前挤,他也想跟过去,却因为人太多,寸步难行,根本挤不到父亲的身边。 却听得诸葛瑾的话语传出,倒是与其它问诊者截然不同“在下自东吴来,家中有一兄长疾病缠身,痛苦不已,在下斗胆请仲景神医赴东吴一趟…费用不是问题!” 不等诸葛瑾把话全盘讲出。 周围已经有人起哄道:“还去东吴呢?便是我等登门问诊都见不到人…如何还能去东吴?” 这… 诸葛瑾神色一黯,不过他反应迅速连忙道。 “那可否,请那位坐诊的小先生跟我一道去趟东吴。” 退而求其次,请不到张仲景,将其弟子请过去,总也能向吴侯交代。 “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韦汛连连摇头,“我等行医,本不该畏惧艰辛,可如今非常时刻…家师病症每况愈下,实在…实在是腾不出人手!还望…还望…” 不等韦汛把话讲完… 那些脾气暴躁的再度嚷嚷道:“让我们进去,至少…你得让我们看到张神医本人哪!若真是病入膏肓,纵是千里迢迢,我等也绝不停留!总不能凭你三言两句,就把我们打发了去吧?” “就是…就是…” “让我们进去…” 越来越多的人嚷嚷起来。 秩序也是越来越混乱,肉眼可见,张仲景的这些弟子,还有张家庄的村民,就要扛不住了! … 此时,关麟、张飞、张星彩带着一百部曲也赶到了这边。 糜阳正在娓娓讲述着,斥候提前探得的有关张仲景的境况。 “神医张仲景的老家在捞刀河旁,那紧邻‘罗汉庄’的‘张家庄’内,他早年弟子众多,却悉数均派出去悬壶济世,唯独这两年才收了三名关门弟子,带在身边,大弟子名唤王叔和,二十五岁,荆州人,二弟子名唤杜度,二十二岁,南阳人,三弟子名唤韦汛,二十岁交州人。” “自打一年前,张神医发觉身患伤寒,卧床不起,外出问诊便均有这三名弟子代劳,可即便如此,由于名声太过响彻,这张家庄依旧少不得前来投医问药者!” “倒是张家庄因为这些往来问药者,受益不菲,各个村民都感念着张神医,而张神医无论病况何等严重,哪怕是卧床不起,也从未拒绝过任何一位病患,便是因此,前来投医者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张神医十五年前还收下一位义女,平素与张神医一道问诊,今年来,时常侍奉于张神医身边…在整个长沙颇有‘孝’名。” 听到这儿,关麟感慨道:“可惜是个女子,否则倒是可以推举个‘孝廉’了…” 关麟相信,能一整年侍奉于义父身边,这绝不是演出来的。 比起那让梨的孔融、卧冰求鲤的王祥、怀揣橘子的陆绩,不知道真多少倍呢! 倒是张飞,挠挠头,“怕个啥,只要你云旗想,便是女子,俺张飞推他做‘孝廉’,又有何妨?” 倒是糜阳,连忙解释道,“四公子与三将军多虑了,纵不论男女,可此女子已过四旬,早已过了‘孝廉’的年华。” 张飞说的本是一句玩笑话,倒是糜阳当真了。 说着说着,一行人绕过最后一个弯,已经能看到眼前的“张家庄”。 只是… “——咋,这么多人哪!” 张飞不由得惊呼道。 张星彩也眨巴了下眼睛。 方才,糜阳讲述时,她听得很认真,知道这张家庄,会有来寻医问药的… 可这般多人…这么多车马,聚集在村口么? 这得有多少人哪! 倒是关麟关某微眯,他是来救张仲景的,可这些来寻医问药却是在害张仲景。 关麟自诩为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当即朝身侧吩咐一声。 “——前面开路!” “——这些都什么档次?跟本公子见一样的人!” 这一句话中下达的命令很明确。 麋路会意,带着一干部曲就匆匆上前。 “让开,让开…” 这些人,横冲直撞的就闯了过去。 远途而来者不由得抱怨,“哪里来的地痞、流氓,在这长沙之地撒野?” “此乃关公治下,岂能容你们造次?” 这话脱口。 麋路一把就拎住了说话两人的衣领。 “看清楚咯,我家公子要来拜访张神医?不让开的,就是这下场!” 麋路胳膊用力,直接将那两人抛了出去。 伴随着“咚、咚”的两声响… 那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而这下,整个村口安静了,所有来求医者默契的让开了一条道,心头暗想,这又是哪家…刁蛮的公子? 竟敢在关公治下如此撒野? 倒是麋路尤自不过瘾。 一边掰着手腕,关节处“咔咔”的脆响不绝于耳,他嚷嚷着。 ——“一个个的都什么档次?跟我家公子拜访一样的人?配么?” ——“都特娘的,滚一边儿去!” … … (本章完) 第一六四章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暴力开路! 麋路仗着关麟撑腰,可谓是暴力驱逐。 再加上一干部曲的加入,愣是将所有求医者给逼出去几十步远。 这些求医者,连上张家庄村民,熙熙攘攘百余人拥挤在一侧,这些部曲则各个剑拔弩张,严阵以待。 诸葛瑾掩护着儿子诸葛恪隐身在人群中。 诸葛恪的目光在这些“部曲”中间寻觅,妄图…寻觅到他们的主子,至少也该知道,这位在关羽治下都敢如此嚣张跋扈的公子究竟是谁? “爹…”诸葛恪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附耳问父亲,“爹,这些人,不是你派来的…或者是吴侯派来的吧?” 诸葛瑾顿悟儿子此言何意。 他连忙摇头,“如今这个敏感的时间,若东吴派遣百余部曲,那无异于宣战,那守在捞刀河渡口的就会是严阵以待的荆州兵了…如今的东吴可没有这份胆力。” 诸葛恪能感受到父亲说这番话时的唏嘘… 他小声喃喃:“不是东吴的人就好,就好!” 麋路驱逐人流的声音还在继续,其中不乏不服者,均被麋路一阵拳打脚踢。 众人皆有愤愤之意,可这支突然出现的百人部曲“杀鸡儆猴”之举震慑得人心惴惴。 忽然在推搡的人群中,有人乱动,原来是一名来求医老者晕厥了。 这老者的儿子被挤在另一边,挺身往老者那一侧挤去。 可…关麟的部曲却是丝毫不客气,拦在他的身前,大喝一声:“不许乱动!” “那是我爹,他本就是来求医,如今…如今受到惊吓。”这儿子什么也顾不上了,只一味的拨开不相关的人海,强行硬挤了过去,焦急的喊着“爹,爹…” 麋路粗鲁的拦在两人之间,“喊什么喊?” 说着话就扬起手,准备教训这儿子。 不曾想,手高高举起时,关麟已经站了出来,用手扶住了麋路的胳膊。 “哪个是你爹呀?” 关麟淡淡的望向眼前的男子。 那男人指着晕厥在地上的老者。 关麟摆摆手,“把他爹带过来,让他们走!” 关麟是来救张仲景的,可这么多堵在门前,挤进去猴年马月了。 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暴力驱逐,暴力开路。 不过,倒是没想到,麋路这“刺头”这么狠,下起手来,完全不留情。 不多时,这男人背着那晕厥的老者,迅速的就离去了。 倒是这一个小插曲,让所有人意识到,这些蛮横部曲的头儿…就是眼前的这位“年轻公子”! 诸葛恪扶着举步艰难的诸葛瑾,小心翼翼的往一边退,他不忘抬头看着这个“年轻公子”,心头暗道:“他…究竟是谁?” 张仲景的大弟子王叔和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也顾不得问诊了,当即跑了过来… 二弟子杜度与三弟子韦汛则拦在,打算进入“张家村”的关麟面前。 杜度连忙拱手:“抱歉,这位公子…家师身体有恙,实在是无法见人。” “是啊…”韦汛也拱手,“还望公子给个方便,莫要为难家师。” 大弟子王叔和也气喘吁吁的跑到关麟的面前,“这位公子,在下乃家师大弟子王叔和,若有病症,在下也可以诊视一番,不至于让公子白跑一趟。” 说起来,这三个弟子已经在村口拦了两天了。 其中也有人想闯关。 可毕竟这长沙是关公治下,法令森严。 想要造次,多少要考虑下后果。 类似于关麟这么肆无忌惮的,还是第一次见。 “张仲景在哪?” 关麟回头询问糜阳,糜阳指了下,是村落中靠近捞刀河的一处院子。 关麟也不理睬张仲景的这些弟子,依旧迈着龙骧虎步,踏步上前。 “公子,公子…” “公子…” 王叔和、杜度、韦汛再度拦住关麟,脸色上已经满是为难。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关麟,连连惊呼。 “——他…他是关四公子!他是关公的儿子关四公子关麟!”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道声音一出,此间哗然一片,议论声不绝于耳。 “他就是那个忤逆关公,让关公下罪己书的逆子么?” “怪不得…关公治下,他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是他…”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关麟其实做的“好人好事儿”不少,虽然许多都是隐匿着做的,却也不乏捉拿魏谍细作这样的行为。 但…往往传播出去,就会自动屏蔽了这些好事儿。 大家更愿意听到的是虎父犬子,是逆子,是关麟顶撞关羽,公然让亲爹下罪己书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 乃至于还有。 “我听说,有一头牛就因为瞪了他一眼就…就…就被他给炖了。” “哪里是一头牛,先迈左脚的,和先迈右脚的…都被炖了,死在他手上的牛,数都数不过来!” “在江陵城,他都如此有恃无恐,那…那…” “关公怎么就…就生出这么个逆子啊!” 本就被暴力驱逐,一肚子怨气… 此刻有人领头,一干人都爆发了。 反倒是诸葛瑾与诸葛恪,两人均是凝着眉。 心头不约而同。 ——『原来他就是,那鼎鼎大名的关四公子,关麟关云旗嘛?那个…公认的逆子!』 诸葛恪抬头望向诸葛瑾,俨然,他想要说话。 诸葛瑾却是摆摆手,示意…静观其变。 倒是关麟,他也没想到,他如今的“恶名”已经传的这么沸沸扬扬! 原本还以为,他的形象在百姓们心目中是光辉和高大的。 ——这是不出门不知道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关麟也不在乎。 他是个纯粹的人,他来此的目的,只为一件事儿——救人! “咳咳…” 被认出来了,关麟索性脚步一顿,吩咐左右抬来一个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是厚厚的竹简。 他望向眼前的那王叔和。 “你是张仲景的大弟子?” “正是!” “他们俩呢?” 关麟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满满的上位者对下位者说话时的口吻。 “他是家师的二弟子杜度。” “他则是家师的三弟子韦汛。” 王叔和连忙介绍了起来。 “噢…”关麟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们三人一番。 王叔和还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可杜度与韦汛脸色就有些古怪了。 当然,关麟并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吧唧”着嘴巴,心里嘀咕着。 ——『这三个弟子,终究太年轻了,怕是悟不透这些后世医书中的大道理,还得是张仲景自己救自己啊!』 心念于此,关麟耐下性子向他们解释道。 “我是关麟,家父关云长,就这捞刀河还是家父的青龙偃月刀掉进去,因而得名的,本公子来此不为求医,只为见上张神医一面,留下一些收藏的医书,说几句话就走!” 不等关麟把话讲完,大弟子王叔和连忙拱手,“公子好意,在下替家师心领了,可如今家师的病情实在不允许见任何人,还望…关四公子海涵,至于…这些书籍,在下斗胆替恩师收下,待得恩师病情好转,自会呈给他!” 这王叔和讲话倒是彬彬有礼。 关麟却心中暗想。 ——『张仲景今年就‘没’了,等伱把这些书籍送到他面前,那保不齐,他坟头都一丈高了!』 一时间,关麟揣着下巴,琢磨着——要如何说服这位彬彬有礼的大弟子。 哪曾想… 就在这时,连续几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朝着关麟就喊了出来。 ——“师兄,跟这等‘逆子’何必如此客气?” ——“是啊,师兄,一个连亲生父亲都能忤逆的人,如此逆子,他…他岂会通晓咱们的孝心?” ——“三师弟说的是,他的心中,岂会怀揣着‘孝’字!” 喊话的是二弟子杜度与三弟子韦汛。 他们一张口,就是声嘶力竭的声讨关麟。 而在他们俩的声讨下。 那些被拦在外围的求医者,一个个也义愤填膺,纷纷诋毁着关麟。 “关四公子你知道孝字有几种写法嘛?” “别说几种写法了…孝字有几笔?他都不知道!” 说到底,大汉以孝治天下。 这造成的后果就是,无论关麟曾立下多少大功,做出多少让人惊叹的事儿,可忤逆亲生父亲关羽,逼迫亲生父亲下罪己书,这等行为无论如何也洗不白。 不夸张的说,在读书人眼中…这就是离经叛道、天理不容。 而杜度与韦汛又年轻气盛,从小受“四书五经”的熏陶,他们一听来人是“关四公子”。 想到关麟忤逆的是亲生父亲; 又想到他们三个弟子对张仲景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情绪,顿时间,愤愤然的情绪激荡周身,当即脸色就变了,一句句声嘶力竭的怒斥着关麟。 而这不怒斥还好,一怒斥之下。 这让关麟那本清朗的心情,一瞬间就被点燃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都特喵的什么东西。』 原本还念在他们是张仲景徒弟的份儿上; 念在那《伤寒杂病论》救活了千千万万黎庶的份儿上,关麟还打算有事儿好商量。 毕竟大家伙儿都是为了张仲景好… 有着共同的目的。 万事都可以商量着来。 可这一斥骂,那性质就变了,这就有点儿给脸不要脸的感觉了。 ——『我救你们师傅,是敬仰他,是有事儿求着他!』 ——『可你们?丫的,老子就不是你们亲爹,惯着你们的!』 心念于此… 关麟大喊:“麋路何在?” “小的在!” 随着关麟的一道声音,麋路已经赶了过来。 “打!” “——啊!”麋路一惊,有些没听懂。 “方才有人斥骂你们统领,还用我教你们怎么做么?” 关麟那无比冷冽的声音再度传出。 呃… 麋路咽了口口水,他一下子就回过味儿来了,打人,他最在行了。 当即大声吩咐,“都没听到么?方才斥骂公子的,统统拉出来,打!” 他是这么一吼,可除了杜度与韦汛之外,部曲们哪能记清楚,方才谁吆喝了。 这时候,糜阳又展现出了他精通数学的一面,空间记忆里惊人,“左边有两个,红袍子的和绿披风的那个,右边有一个紫帽子的,最侧面还有三个…对,就是正低头的那三个!” 他迅速的指出了方才吆喝声音最大的六个人。 部曲们迅速的将他们拉出,然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敢斥骂他们主子,那不是打他们这些部曲的脸? 一天半斤肉?白吃了不成? 自是——拳拳到肉。 ——“啪,卟,咔咔,咔嚓,嘭,呲… 拳脚一阵招呼,“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哎呦…” “——哎呦…” “——别打了…” “——别打脸…” 紧随而至是一道道哀求的声音传来。 张仲景的两个弟子杜度和韦汛倒是很有骨气,绷着嘴,没有求饶。 只是抱着头,任凭拳头招呼在他们的身上。 王叔和慌了,这些挨打的是他的至爱师弟啊… “啪嗒”一声,他连忙就跪在关麟的面前,“关四公子,放过他们…放过他们吧?他们还小,不懂事儿!” 关麟眼眸眯起,弯下腰,他的眼睛与王叔和的目光平行。 “我好声好气的跟你们说话?你师弟就这般斥骂我?是觉得…我关麟好欺负咯?” “不…不敢!”王叔和磕头如捣蒜。“他们…他们不懂事,只是年轻人,血…血气方刚…” “血气方他二大爷!”关麟瞟了一眼那边的两个年轻人。 今儿个,他关麟就的给这些年轻人好好的上一课,让他们遭受一番,这个“社会”的毒打! 此刻的张飞与张星彩站在最后… 并没有靠前。 张星彩看着这一幕,一阵心有余悸,微微抿唇问张飞:“爹…云旗弟如此打人,这要传出去…怕这‘逆子’之名…三人成虎…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模样。” 张星彩一句话都说的有些磕巴。 俨然…她是想到了,不好的后果。 怕是除了江陵以外,又要有更多人对云旗弟误会了。 张飞则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他还乐呵呢。“这才对嘛,这才是男儿本色,动嘴就没意思了,万事…就讲究谁的拳头硬!” 张星彩瞅着老爹张飞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恨不得他也上去松松手脚。 呵… 张星彩就冷笑了,连忙拉住张飞,生怕他爹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那些部曲,最多是把人打成重伤,可老爹要出手,那小命儿多半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足足半刻钟… 那些管不住嘴巴的,被揍得是鼻青脸肿。 关麟觉得差不多了,伸手示意,当即…一干部曲纷纷收起了拳头。 关麟则饶有兴致的又弯下腰,望向那尤自跪着的王叔和。 “我再最后问一遍,本公子此来不为求医,只为见上张神医一面,留下一些收藏的医书,说几句话就走!行?还是不行?” 不等王叔和张口。 杜度与韦汛已经抢先喊道,“师兄…不…不能答应他!不能答应这…这不孝子!” “他…他定是图谋不轨,要…要加害师傅。” 一个人往往第一眼认定另外一个人是坏人,那么这种印象就是根深蒂固的,是无法更改的。 感受着两位四弟那满是颤抖却坚决无比的嗓音。 又考虑到师傅现如今的病症。 王叔和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不…不能!” “除…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唉… 关麟一声幽幽的叹息,他就像是一个“恶少”一般,摇了摇头。 距离他不远的糜阳,心里嘀咕着。 ——『这道题,四公子又有多少种解法呢?』 反观麋路,他敏锐的注意到关麟叹了口气,连忙劝道。 “四公子息怒…” “我不息怒。”关麟掐着腰,“让这小子消失了,就没怒了!” 当即… 一干部曲会意,就将王叔和控制住,拉到一帮。 关麟给左右使了个眼色,再不管这些“小猫三两只”,左右部曲抬着那满是书籍的箱子,一行人有恃无恐的就闯进了村子。 其实张仲景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貂蝉骗他说是邻居吵起来,大打出手。 她也借口出去劝架。 可这不出来还好,一出来之下,看到的是虎视眈眈…朝她这边走来的一群人 “你…你们…” 一时间,貂蝉的面颊煞白如纸。 这十五年来,她哪里还见过这种阵仗? 这就一如十五年前,那白门楼上,那些曹军的士兵在她的面前,生生的将她的夫君吕布给押入刑场。 ——钢刀映着日影,高高扬起,她在台边赤红着双眼嘶声呐喊。 而那些… 跟着夫君闯荡的副将、士卒们,胆小的纷纷捂住了眼睛。 貂蝉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拨开眼前的曹军士卒,拼了命的就要冲上台去,可…根本不等她冲上去,那钢刀已然落下。 刀斧手的胳膊上溅满了血迹。 而更森然的血迹,自貂蝉夫君的脖颈处窜出… 刑场上的木桩已经变得血迹斑斑。 那一幕的开端。 就仿似…仿似现如今,眼前的一幕! 何其相似? 一样的压迫感… 一样的彷徨、茫然、不知所措。 一样的,她貂蝉至亲至爱的人,要离开这个世界么? 这种无力感…迅速的充斥着貂蝉的全身。 充斥着她的每一寸毛孔,让她不由得毛骨悚然! … … (本章完) 第一六五章 我本逆子,无限嚣张 ——“你,你们…” 貂蝉喃喃吟道。 随着关麟朝张仲景那朴素的宅院走近。 站在门前的貂蝉,脸色煞白,吓得花容失色,一时间…她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关麟。 关麟也注意到了她。 只不过… 很明显,在看到貂蝉的一瞬间,关麟的心头产生了一抹悸动,这与“爱慕”无关,是一种…只要是男人,就会不自禁被吸引的悸动。 关麟感觉很意外。 照理说,一个三十岁以上的妇人,又是身着如此朴素到的不能再朴素的素色裙袍,长发盘起,甚至还裹着“村姑”才有的发带… 这等妆容,很难引起男人的注意。 但…偏偏,这妇人完美轮廓下的面颊,那一抹勾人的成熟韵味下,那淡淡的忧伤气息,还有那一双水吟吟的狭长、仿佛充斥着故事的美眸。 像是本能的、无时无刻的就会对男人释放出极大的诱惑,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关麟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移过她那修长优雅的玉颈… 却差点被那玉颈下深陷的风景给吸了进去。 很难想象,这把年纪,身姿犹如弱柳扶风一般,水蛇般的柳腰,便只是在那站着,诱惑…已是天成。 其实,不单单是关麟一个人被貂蝉吸引。 每一个部曲,在看到貂蝉的一瞬间,不由得齐刷刷的驻足、侧目、 那干涸的嗓子…仿佛呼之欲出的就要引出四个字——绝代芳华。 太美了… 仿佛正午的阳光之下,这妇人头发上、脸上、手上、衣上都是淡淡的阳光。 一百部曲一百双眼睛凝望着这妇人出神,每个人的心忽然都剧烈的跳动起来。 哪怕是遥遥远处的张飞,当看到这妇人的容颜,也有一种要沉醉在这绝世丽容光照之下的错觉。 可似乎,这种错觉…让张飞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具体是哪里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总而言之,这种成熟、韵味、妩媚、娇柔于一体的美,与寻常少女清新空灵的美截然不同。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都惊诧了。 他自诩,他的取向是正常的,且从未更改。 能让他心动的一定是美女,是年轻的美女,是年轻、且富有有趣灵魂的美女! 但,当随着与貂蝉越走越近,关麟心头下意识生出的就是一句话。 ——年少不知少妇好,错把少女当作宝! 咳咳… 关麟猛咳一声,摇了摇头,这才从愣神中醒转了过来, 差点就陷进去了。 也难怪… 关麟琢磨着,这等风韵成熟、又国色天仙的妇人,简直把他见过的一切少女…包括张星彩,包括关银屏,统统都给比下去了,是秒杀! 简直——妖孽呀! 好在这个年纪的关麟,一门心思都扑在…如何帮老爹避免那“败走麦城”的故事。 在他的小命面前,对女人…自是没时间去热衷。 故而,他很快从沉沦中醒转,倒是身旁的一干部曲,尤自驻足…眼睛都直了。 “咳咳咳…” 关麟剧烈的咳嗽了一声。 如此,一干部曲才反应过来,大家努力的不把眼睛望向貂蝉,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沉沦了进去,耽误了四公子的大事儿。 “你便是张仲景的那个义女吧?听闻能著出《伤寒杂病论》,伱也有不小的功劳。” 走到这简朴的张家院落的门前,关麟望向貂蝉。 “是…”貂蝉款款回了一句,却是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公子…义父如今的病症,真的不能会客,更不能为人医治,还望公子莫要…莫要为难义父他老人家。” “我不看病,也不问诊,我只跟他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关麟索性不再理睬貂蝉。 他的目的是告诉张仲景。 ——这些书或许能治你的伤寒,你务必要亲自看,再痛苦也要看。 ——仅此而已! 当即,关麟给左右使过眼色,就大踏步的进门。 部曲们则是将那放满书籍的大箱子,也一股脑的给抬了进去。 … 最外围的诸葛瑾与诸葛恪看到这一幕。 诸葛恪忍不住小声问父亲:“这关四公子…先是打人,又是硬闯,他…他究竟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还是真的有恃无恐啊?” “嘘…”诸葛瑾一如既往的示意儿子不要说话。 其实,他也搞不懂,但他知道…这件事儿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长沙境内,捞刀河岸,关公的儿子仗势欺人,欺压良善。 这股风,不用几天就能吹出去。 而稍加渲染,便能吹到荆州的每一片角落。 当然… 上一次出使江陵,诸葛瑾也是这么想的,将一股风推波助澜。 可最终,却被洪七公算计。 只是…这次总不至于是关公父子又联合起来,演的一出戏吧? 不会! ——一定不会! 诸葛瑾的眼眸坚决。 诸葛恪抬眼望向诸葛瑾,小声提醒道:“父亲多半在想,这对东吴…又是个机会吧?是个推波助澜的好机会。” 这… 诸葛瑾惊讶的望着这个即将失去的儿子。 他意识到,他这当父亲的想法,丝毫不能瞒过这个儿子。 诚然。 关公之子欺压良善,此事可大可小… 若是经由一番推波助澜,那关羽要么狠狠的惩罚这个儿子,要么…荆州一隅,他关羽威望尽失!、当然,无论是哪一条,对东吴都是有利。 前者,重重的惩罚这关麟,可以让吴侯出一口恶气。 毕竟,此前奇袭长沙受阻的原因已经查出来了,就是因为这关麟“胡编乱写”的答卷。 后者,东吴的战略…不可能放弃荆州。 关羽因为这个“逆子”,而于荆州威望尽失,这于东吴是大有裨益。 “你看出来了?” 诸葛瑾的话微微有些颤抖。 他知道,很快…这个最聪慧的儿子,就不再是他的儿子。 未来…这些话,他诸葛瑾再也听不到了。 甚至…或许未来,儿子会成为东吴破局的一大掣肘。 “父亲无需担心…”诸葛恪微微咬唇,“孩儿不会对外说的…至少,到江陵城之前,孩儿还是父亲的儿子!” “不…”诸葛瑾直接否定了诸葛恪的想法,他展示出了豁达了一面,“当今天下,各为其主,吾儿既已做出选择,就不该朝秦暮楚,父亲固然该推波助澜,而吾儿…你却应该阻止这关麟…防止他继续错下去!” 这… 诸葛恪顿了一下,心头喃喃。 ——『真的要阻止么?』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诸葛恪豁然明朗。 ——『父亲说的对!』 ——『作为二叔的儿子,从来到这长沙起,他已经回不去了,他的确…的确应该阻止关麟这逆子,不能让他继续的错下去!』 这边厢…诸葛恪还在遐想连篇。 那边厢,关麟已经踏步而入。 只是… 貂蝉咬着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她绝不能让又一个亲人,在她面前,眼睁睁的被带走…然后,带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即,貂蝉一下子就抱住了关麟的大腿,她整个人跪在地上。 “——公子,求你了,就当我…求你了,义父…义父受不得惊吓了!” 貂蝉的声音很克制… 哪怕已经跪下了,哪怕是抱住关麟的腿,哪怕言真意切,可她依旧不敢声音太大,似乎…生怕里屋躺在床榻上的义父…受到惊吓。 呼… 关麟倒是被貂蝉的举动深深的感动到了。 如此美艳,又如此有孝心的女子…纵是翻遍历史上,也不多见哪。 只不过… ——『美妇人哪,你如何知道,你义父张仲景今年…命中有此一劫呢?』 ——『或许我此举未必能救得了他,但…横竖你义父也是一死,我也只能放手一搏,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当然,关麟其实可以选择告诉眼前的美妇人真相。 只不过,谁会信呢? 当世最有名的医书《伤寒杂病论》就是张仲景编撰的。 谁会相信… 你写的这些医书,就超过《伤寒杂病论》,能救了他呢? 关麟想甩开貂蝉,可貂蝉却紧紧的抱住关麟的大腿,越抱越紧…很难想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能让关麟一个男人根本无法挣脱。 关麟无奈,只能给左右使了个眼色,示意将这女人拉开。 “——踏踏”的脚步声,突然响彻在这院子里。 而这突然想起的脚步声,很明显让屋内的张仲景意识到了什么。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先是连续的咳声,外人听来,就宛若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 貂蝉仿似惊觉了什么,连忙起身,也顾不得再拽住关麟的大腿,就往屋里跑。 却是临近门时,深深的回眸…给关麟比出一个“嘘”的手势。 关麟压低脚步声,徐徐跟上,却没有进门,只站在门前。 “咳咳咳咳…” 张仲景的咳声再度响起。 总算是在貂蝉的一番照顾下,咳声止住。 貂蝉的声音款款而出:“义父…义父…这次怎生吐出了这么多血,义父是医者,难道忘了,这种时候该多休息,切忌操劳啊!” 就在这时,张仲景那沙哑的声音传出。 “咳咳…可是…可是有人来登门求医了?让…让他们进来吧,不…咳咳咳…咳咳咳…不可阻拦。” “治…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等医者的…的…咳咳…的分内之事,我既活着一天,就当…咳咳…就当再多治一人,多为这世间留下一人的希望。老祖宗有言,医者…万不能拒诊哪!” 哪怕是如此虚弱,哪怕是病入膏肓,可张仲景想到的还是病人。 他的一生都是如此… 他的老家在南阳,他的父亲是个读书人,在朝廷做官,他从小有机会接触到许多典籍,可唯独他看到,扁鹊望诊齐桓侯的故事,他才会心中悸动。 这也是他对医学产生浓厚兴趣的缘头。 兵祸绵延,疫病流行,因为伤寒症的肆虐,他的老家南阳,他的族人十室九空! 从那时起,他就致力于要行医济世。 要战胜这不治之症的伤寒。 灵帝朝时,他做长沙太守,他首开记录的在官府中开堂坐诊,将医者“坐堂”的风气延续千年。 为了彻底战胜那该死的“伤寒绝症”,他毅然辞官… 走访天下,整理了一个个方证的诊治方法。 终于几十年如一日,他编纂出的《伤寒杂病论》,一举为大汉克服了那肆虐的“伤寒难题”! 他的医理让人敬佩,他的医术与医德同样让人肃然起敬。 这便是所谓的——医者仁心。 在这点上,关麟虽也是想要救人,但这是“小爱”,张仲景本景所怀揣的才是真正的大爱! 而随着张仲景声音的落下。 貂蝉安慰道:“义父多虑了,不是病人,近来…义父那三位弟子医术大成,十里八乡…附近的病患早就治完了,哪里还有登门求医的?方才是…是隔壁李大娘与张二叔争吵,一把岁数了反倒是打起架来了,惹得邻居们聚集了起来,故而…喧嚣了一些。” 在貂蝉一番善意的谎言下。 张仲景的气息算是顺畅了不少。 “不是病患就好…就好!” 讲到这儿,张仲景像是脱力一般的再度躺下,他的口中,却是喃喃吟着: ——“望闻问切,因病施治。” ——“勤求古训,需怀济人之志。博采众方,不随趋势之徒!” 这一番话,就好像他朴素且高尚一生的缩影。 呼… 倒是门外的关麟长长的呼出口气。 他其实方才有想进去的冲动,可…感受到张仲景那颤若游丝的声音,他不由得迟疑了。 他真的担心,这一箱医书摆放在他面前,废寝忘食的研读,反倒是加重了他身子的衰败。 话说回来。 这等神医…看到这等后世精妙的医书? 又怎不会爱不释手?浑然忘了一切,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的病情呢? 不能把这些医书,交给这般“有大爱”的人哪! 这一刻,关麟才意识到,他原本的计划,原本的想法,初衷虽好,但或许这份好心,最后会办了错事儿。 他不得不…更改他的计划了。 就在这时,貂蝉缓缓的走出门,俨然,她又服侍义父张仲景睡下了,她阖上了们,向关麟深深的行了一礼,牙齿咬着嘴唇,小声的、喃喃的道。 ——“多谢公子了!” 呼… 关麟长吁一口气,旋即又看了貂蝉一眼。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招手,示意部曲们跟他一道出去。 貂蝉追上关麟,又深深的轻吟了一句。 “多谢公子了…” 俨然,她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哪曾想,关麟也压低声音,淡淡的笑着回道。 ——“别忙着谢,待会儿你就知道,你谢的太早了!” 说罢,关麟就走出了这院子。 只留下貂蝉一人,她还不能理解,这位年轻公子的这句“谢的太早了”是什么意思? … “——出来了。” 无数人的目光关注着张仲景的那处旧宅。 关四公子出来了; 一干部曲出来了; 那硕大的箱子出来了… 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诸葛瑾“吧唧”着嘴巴,小声道:“难道最后是放弃了?” 诸葛恪摇了摇头,“这位关四公子如此大张旗鼓的跋扈、嚣张,丝毫不顾及律法,总不至于最后时刻悬崖勒马了吧?” 诸葛瑾眯着眼…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明显,眼眸则密切的关注着关麟一行人。 反观张飞,他也是挠挠头。 他方才想进去的,却看到关麟朝他示意,让他守在门外。 可…守在门外归守在门外,咋关麟这小子没带出那张仲景啊? 难道…真是病入膏肓,没法带了? 张星彩已经跑到关麟的面前。 她的样子无比迫切。 “怎么样?” “——不怎么样。”关麟无奈的一摊手,像是什么也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张飞一拍脑门,像是会意了,连忙提醒闺女:“云旗的意思,就是这张仲景,带不到蜀中了呗!” 啊… 张星彩惊出一声。 关麟则呵呵了。 ——『何止是带不去蜀中,怕是活着出这门都费劲!』 这时,那貂蝉已经快步跟出,站在门前…见到关麟一行谈话,她哪里敢上前一步? 关麟回望了她一眼,旋即吩咐一干部曲道:“带着东西,走了!” “——就这就回去啊?那不白跑了?”张飞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云旗小子不是说…写的这些玩意,能救么? 可这来都来了,现在的情况…好像是,完犊子了呀。 张仲景没了呀,如此…那法正不也没了,这…这…这彻彻底底的完犊子了呀! “就没有其它的方法么?”张星彩连忙问。 “有倒是有。” 关麟只顾着往前走… “什么方法?”张星彩好奇极了。 而这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村口… 张仲景的那三个弟子王叔和、杜度、韦汛,依旧被部曲给控制着,无数人好奇的往关麟这边望来,像是无比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倒是杜度、韦汛尤自愤愤然,“你…你究竟把师傅怎么样了?” “关麟,若…若师傅有个闪失,我…我韦汛就是变成鬼也不放过你!” 一人一句… 依旧是嘴巴不干不净的。 反倒是关麟,他驻足于此,饶有兴致的站在他俩人的面前。 过了片刻,方才沉吟了一句:“还没骂够啊?” 部曲们用力的压下两人的腿,让两人呈现出一副跪在关麟面前的样子。 “你害了师傅,那…那就是丧尽天良!” “师傅…师傅…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在关麟的记忆里,上一个这么骂他的还是那“蜀汉第一喷子”李藐! “咳咳…” 关麟轻咳一声,笑吟吟的道:“不放过我?呵呵…” “正好,跟本公子回去,本公子且看看,你们如何不放过我?” 言及此处… 关麟一声吆喝。 “——带走!” 而随着这一番话,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能预感到,经过今日的事儿,这位关四公子决计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俩。 “关公子…关公子…”王叔和挣脱了部曲的控制,连忙又跪在关麟的面前。“求…求关公子大人有大量,饶过…饶过我这两个师弟啊!” 其实,这个张仲景的大弟子王叔和,给关麟留下的印象还不错。 尽管还很年轻,但…胜在成熟稳重。 是个能做大事儿的人。 “王公子啊?”关麟又一次弯下腰,与王叔和的目光齐平,“我这人,有个毛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凡我三分,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呵呵…抱歉了,你这两位师弟,得陪本公子走一趟了…” 说着话,关麟一挥手。 “还不带走?” 当即就有部曲将两人绑起。 两人还在挣扎。 杜度撕心裂肺的大喊:“关麟…你…你就不怕诸葛先生在荆州定下的律法么?” 关麟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是吩咐道:“跟我说律法?好,那就把他们俩关押在长沙郡的牢狱内,官府中人问起来,就说是我关麟关的!” “待得狠狠的‘严刑拷打’过后,再问问他们,本公子究竟怕不怕这些律法?” 关麟这一番话,言辞冷冽… 简直就是八个字——我本逆子,无限嚣张! 而这句话中,关麟刻意的加重了那“严刑拷打”四个字… 俨然,别有深意! 此刻的王叔和连续的磕头,宛若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 “求公子放过他们…放过他们!” 关麟用手扶住王叔和的脑袋,他轻轻的留下一句。 ——“王先生别磕了,我只针对事儿,不针对人,你呀,还是回去照顾下那师傅吧?当然,本公子放下句话,若你师傅死了,那你这两个师弟,就去官府收尸吧!” 说到这儿… 关麟留给了王叔和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旋即,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扬长而去。 而待得关麟走远…待得那些嚣张、跋扈的部曲走远。 此间众人心头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一片怒斥、一片哗然! 有脾气火爆的咆哮着:“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更有人提议,“报官,报官…” 就在这时,诸葛瑾意味深长的小声提醒道:“这位可是关公的儿子?这荆州是关公治下,报官有用么?” 这一句话,意味深长,却又…推波助澜! … … ps: 欠的一章我是想补,奈何,‘真’补不过来呀。 这样吧,本周内一定补到,一定有一天是三更。 (本章完) 第一六六章 貂蝉怒敲登闻鼓 长沙郡,捞刀河旁,水流突然变得湍急,一处处的河浪汇成一朵朵浪花,不断的拍击着河岸。 而张家庄入口处。 随着诸葛瑾那小心的、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这位可是关公的儿子!这荆州乃关公治下,报官有用么?” 突然,此间就变得静谧了下来。 要知道,这里可不只有来访求医的外地人,张家庄的村民,附近的百姓闻讯早就簇拥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都默然了。 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短暂的沉积过后… 终于有人爆发出来。 ——“关公的儿子又如何?” 一呼百应。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顿时间,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开始了对这个“关家逆子”声讨。 诸葛瑾适时的推波助澜,他高声道。 “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任何好事,都不能因为它小就不去奖赏,任何恶事,也不能因为它小就不去贬斥!” 而这一番话,本是出自司马相如的《子虚赋》,是诸葛亮曾治荆州时,后又治蜀颁布《蜀律》时均着重强调解释的。 仔细的去品,倒是有几分刘备临终前的那“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感觉。 如今诸葛瑾信手拈来…可谓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的语调再添几分激昂。“我本以为,人读过书,善恶不过终有相报。可现在天理昭昭,恩怨明料,才知晓是非自难逃…究是此子乃关公之子,可…我斗胆也想请诸位一道为张神医做主。今日之事,不过是天理昭彰,我等不求俯仰行走之间无愧于天地,却当求心中一片净土。” 这就是读书人… 一番话直接升华了,感染力十足。 当即就有人响应道:“是啊,若然这关家逆子再如此为祸一方,为非作歹,这长沙城,不…这荆州城还有王法么?还有希望么?” “报官,报官…王先生,我们跟你一起去报官!咱们告到廖太守那边,若是廖太守不管,咱们就告到关公那儿,若是关公也包庇此子,那咱们…咱们…” 说到最后,突然哽咽住了,他发现倘若关公真的包庇此子,他们状告的路…似乎就全断了。 哪曾想诸葛瑾反应快,当即吆喝道: ——“若关公包庇此子,我等还可以告到刘皇叔那儿,告到诸葛先生那儿…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人多力量大!此事…务必让关公给我们个交代!” 诸葛瑾说出这番话时。 诸葛恪深深凝望着父亲,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为何父亲会对他说出那一番话。 ——『当今天下,各为其主,父亲固然该推波助澜,而吾儿…你也应该阻止这关麟,防止他继续错下去!』 呼,长长的呼出口气。 诸葛恪牙齿重重的咬住嘴唇,不由得深思。 父亲是在用行动为他上有关“忠义、孝道”的最后一课! 始终,在父亲诸葛恪的眼里,他先是东吴的臣子,后才是他诸葛恪的父亲哪。 呼… 呼… 粗重的呼气声传出,诸葛恪只觉得胸腔中跌宕起伏,他好像突然就悟了。 他,诸葛恪,既已过继给二叔诸葛孔明。 那他就是刘皇叔的臣子,一切行为,都要站在刘皇叔的立场上! 那边厢,周围一个个“报官”的声音。 张仲景的大弟子王叔和一副慌了神儿的模样。 他只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医者,他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儿。 师傅卧床不起。 两位师弟被抓走…千斤的担子悉数压在了他的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诸葛瑾还在推波助澜,“报官,王先生,振作起来,我们这么多人支持你,跟伱一道去报官。” 王叔和挠着头,“我…我已是心乱如麻,我…我实在不知所措。” 他疯狂的抓着脑袋,整个人就像是癫狂了,疯了一般。 ——“我去!” 就在这时,一道清丽的女声从人群后传出。 却见貂蝉快步走来,她的面颊果然、坚决。 她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为了师傅,她…她必须站出这一步。 ——“我…我是家师的义女,被抓走的是我的两位师弟,我…可以…可以去报官!可以去讨这公道!” 貂蝉的声音再度传出。 她的样子变得无比坚决。 一时间,所有人拥簇着貂蝉,浩浩荡荡几十个人就往长沙郡衙署的方向行去。 倒是诸葛瑾…他没有去。 他深深的呼出口气,像是一下子,如释重负一般。 诸葛恪走到他的身边,“父亲的目的达成了吧?” 儿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惹得诸葛瑾一怔。 他连忙转过头,直视着儿子的目光,眼芒中多出了几许警惕。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他一摊手,淡淡的回道:“父亲的目的达成了,可吾儿的任务却才刚刚开始啊!” 这一番话… 有父子间的深情,却也有父子天各一方、各为其主的决绝! … … 日已西垂,暮霞灼灼。 貂蝉站在江陵城衙署门前徘徊等候,一干“义愤填膺”的正义人士也守在这边,要为她作证,倒是那诸葛瑾溜得是无影无踪。 那个进去禀报的守卫出来,貂蝉眼中一亮,凑上前去,却听得那侍卫冷色说道。 “这么晚了,明日再来吧,廖太守已经歇了。” 貂蝉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请大哥再为我通报一次,就说…就说,是关家公子掳走两位师弟,家师又身患重疾,不能听到这般事…唯独请太守老爷为小女子做主,放回两位师弟!” 貂蝉的话脱口,一干人纷纷涌上。 “是啊…是啊…” “我们在这儿等了两个时辰?怎生说不审就不审?” “这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守卫心头暗道:——『若非关四公子,这案子何止审了,怕是早都结了。』 心中这么想,却不能明着说,守卫抬高了嗓门。 “你们以为这是饭铺啊,想进就进,想什么时候做主就什么时候做主?江陵城大大小小这么多事儿,哪一件不得太守老爷做主?快走,明日再来,要不我把你们统统扔大牢里,先打一顿板子!” 貂蝉无奈焦灼之下,忽然看到府门前立着一面鼓,挂着的一面钟。 说起这衙署门前,钟鼓的设立,还有个小典故。 那是当年刘邦当上皇帝不久,他的侄子就仗势欺侮一位民女苏小娥。 当时,街上有位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看不惯就与皇侄动起手来,失手将皇侄刺死,皇族自不会放过那名男人,就将他关押了起来,还被判了死刑。 受到大汉帮助的苏小娥,决心为男人昭雪,可那时候的官府哪里有喊冤的地方,于是,苏小娥想到一个妙招,她和妹妹各持小鼓与小锣,两人跑到衙门前猛力敲击,还连连大喊冤枉。 此事最后闹得人尽皆知,传得沸沸扬扬。 连刘邦也知道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见义勇为的男子被无罪释放了。 而从这时候起,各级官署大门就强制必须设置一鼓一钟。 大汉朝廷还规定,钟鼓一响,官员必定得上堂,以利民显德政。 击鼓鸣冤也就是从这个时候传了下来。 当然,汉末礼仪崩坏,这等“击鼓鸣冤”的制度在许多州郡都名存实亡。 可北方的曹操便设有“登闻鼓”,登闻鼓越是起源于魏晋。 刘备与诸葛亮匡扶的则是汉室。 自然,汉朝的一切制度,均予以在荆州与西川延续。 自也包括这“鼓”。 (ps:未必也叫登闻鼓,权且以这个名字称呼。) 此刻的貂蝉大步上前,在那些“好心人”的帮助下,她拿起鼓槌,猛敲起来。 守卫徒然一惊,追过去要与她争夺鼓槌,大斥道:“你干什么?” 一干“好心人”却拦住了守卫,貂蝉继续旁若无人的击鼓,她一边说,“民女不为讨公道,只求…只求关四公子放人!” 一时间,金声玉振的鼓声一直传入衙署之中,也震荡于整个江陵城的天穹。 … 衙署内,长沙太守廖立与关羽的主薄廖化均听到了这鼓声。 此前,早有侍卫将“捞刀河”畔,“罗汉庄”旁,张家庄入口处发生的一切悉数告知。 ——其一,关麟不顾张仲景的病症硬闯张家庄,还在村庄的入口大打出手… 可谓是怨声载道。 ——其二,这闯了也就闯了,打了也就打了! 偏偏这位关四公子还不解气,最后又把张仲景的两位弟子带走,还关入官府的牢狱。 这就不是怨声载道了,都有点天怒人怨的味道了。 甚至最后还大言不惭,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官府中人问起来,就说是我关麟关的!” 这话是能说的么? 能把“官官相护”表现的这般张扬么? 这让百姓怎么看。 ——还有王法嘛?还有律法么? 廖立的脸色早就是青一阵、紫一阵,他是从跪坐到站起,从站起再到跪坐,整个人都快憋出内伤了。 “公渊(廖立)打算如何做?”廖化的脸色也很难看。 廖立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一边闭目,一边听着这鼓声,意味悠长的说道:“我查过长沙郡的郡治,足足有十五年,长沙郡都无人敲出过如此铿锵的登闻鼓声!” 就在这时… 有文吏禀报道,“禀太守,西牢狱已经被关四公子接管了!其中罪犯一律转移到其余牢狱,诺大的西牢狱,如今唯独关押四公子新抓捕的杜度、韦汛二人!” “如今,四公子的一干部曲就守在牢狱处,不许任何人接近!” 这…廖立惊了。 ——『好一个横行无忌啊…』 不夸张的说,若不是廖化在这儿按着他,他早就杀出去了。 豁然起身… 廖立又、又、又一次站了起来,他朝着那文吏骂道:“他说接管?你们就让他接管哪?他虽说是关公之子,可官职不过江陵城的贼曹掾吏,怎生能管到我长沙郡的牢狱上来?” 廖立就要爆发了,他已经顾不得廖化这边,当即就要往外走。 案子不得不压下来。 他…忍了。 登闻鼓,要他无视…他也忍了。 可现在,关麟已经肆无忌惮到把长沙城的官署,当他自己家后院了么? 那西牢狱里的罪犯,他说转移就转移; 那诺大的西牢狱,他说接管就接管! 这已经不是律法与王法的问题了,这是完完全全不把他廖立当个太守啊! “前面领路…带我去!” 廖立一声吩咐,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哪曾想,文吏没有领路,只是淡淡的说道:“老爷千万想好了,三…三将军也在!” 呃… 此言一出,廖立哑然了,原本迈出的步子,连忙收了回去。 ——『张飞也来了?』 廖立突然就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了。 关公派来一个廖化,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如今…又是一个张飞。 ——这可是张飞…张三爷哪! 廖立又、又、又、又一次的跪坐了下来。 廖立发现,这事儿既已经牵扯到“三将军”身上,那就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守”能管的了。 “唉…” “唉…” 廖立屏退了文吏,将手搭在案几上,耳中听着那衙署外“震震”的登闻鼓响,只剩下摇头叹息。 “元俭(廖化)哪元俭,你何止给我带来的是一个‘横行无忌’的公子啊!” “这分明…分明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啊!” “昔日…我听人提及,关公给此子冠以‘逆子’之头衔,我还不相信…今日,开了眼了,我廖立是真真儿的开了眼了。” 苦涩…廖立的表情苦涩至极。 廖化的脸色其实也不好看… 他本以为来此就是护送四公子的周全。 可…现在,情况变了呀。 廖家又是黄帝后裔,廖化又是名门子弟,他的父亲廖九公是荆州人人敬仰的名士,以“高洁”著称。 如今,别说是廖立了,就是他廖化也愤然了。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绝不允许他…肆意纵容这种事儿。 “——咚咚咚!” 外面的登闻鼓响良久不觉。 廖化的心情也愈发的沉重… “——这事儿,不能这样发展哪!”廖化感慨道。 “怎么讲?”廖立问出一句。 廖化彰显出他“富有前瞻眼光”的一面,他当即解释道,“此事事关关四公子,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倘若咱们置若罔闻,置之不理,‘官官相护’的骂名还是其次,万一有人推波助澜…到时候关公的威望怕是一夕间就要坠入谷底。” 这… 俨然,经由廖化的提醒,廖立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反问道:“其实这事儿很好解决,只要关公重重的惩罚关四公子,给那张仲景,给荆州百姓们一个交代…如此这般,任凭再有小人‘推波助澜’,也不会有损关公的名望半分。” “呵呵…”听到这儿,廖化直接笑了,是苦笑。“若关公会惩罚四公子,那何至于今日,何至于今时,何至于会有如此‘横行无忌’?” 啊… 廖化没有把话讲明,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懂了呀… 廖立一下子就懂了,他不敢说,这关四公子是恃宠而骄。 可至少…他一定是有能耐,有些资本的,而这份能耐,这份资本,足够让关公无法对他进行半分‘惩处!’ 可…现在咋办哪? “元俭,这门外登闻鼓响个不停,你…你总得拿个注意啊!”廖立凝着眉。 廖化迟疑了许久,方才吟出一个字——“拖…” “拖?”廖立一怔,“那要拖到什么时候?” “拖得一时是一时吧!”廖化道:“关公如今北伐襄樊,正是要紧的当口,这种事还是莫要让他分心,我等唯有…静观其变,今夜我便去寻四公子,看看能否劝他‘放人’,若是能‘悬崖勒马’,也算是‘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 … 长沙城,西牢狱中,已经有部曲为关麟打扫出了一处能审问犯人的公堂。 关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公堂。 严格意义上,这长沙的西牢狱…要比江陵城贼曹掾吏掌管的“牢狱”要小许多。 但…因为小,故而更幽暗,到处都显得阴气森森。 正因为如此,这里给人的压力更大。 “重枷”、“皮鞭”、“烙铁”都安放在墙上,一处烤烙铁用的火炉,也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像是如同每个刑房一般, 检查完了这一切,关麟方才转头。 张飞与张星彩就在他的身后,张飞饶有兴致的坐在主审的位置,脚高高的翘起在那案几上,姿势极是不雅,手里把玩着那“惊堂木”。 张星彩则是忧心忡忡的问关麟。 “云旗弟真的打算对他们上大刑么?他们不过是出言不逊,不至于…如此严厉吧?” 的确,即便是给那“杜度”、“韦汛”一个辱骂官员、妨碍执法的罪名,可至多…不过是一顿板子,似乎根本没必要上如此“重刑”! 关麟没有回答张星彩的问题,只是…朝她笑笑,算是搪塞过去。 反倒是,关麟一本正经的朝张飞道。 “三叔,侄儿…可否请你帮个忙?” “不帮,不帮!” 张飞一摆手,别看他在把玩惊堂木,可他的心情烦躁的很。“张仲景这老头没了,法正那小子也没了,俺还琢磨着,怎么跟大哥交代呢?哪有心情帮你这小子?” 张飞的话,关麟像是意料之中。 他咧嘴笑笑:“张三叔,其实…那仲景神医还有救!” “啊…”张飞闻言,宛若一个“鲤鱼打挺”,双腿直接就从案几上蹦了下来。 他那大嗓门接踵而出:“你,你说啥?” “还是有希望的…”关麟笑着道,“只不过,能不能最终救下那张仲景,就看张三叔这忙,帮的如何咯?” 张飞听得是云里雾里。 好像关麟的意思是,只要他张飞帮个忙,张仲景就能活蹦乱跳的下床了? 正打算问。 “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麋路与糜阳带着一干部曲,抬着那重重的,装满医书的竹简,快步走进这公堂。 “四公子…”麋路当先问:“这箱子放哪?” “把其中的书籍都取出来。”关麟挥手示意,“把这公堂内的刑具统统卸了,改摆这些书籍,还有…这一处公堂,到处都铺上烛火,我要这公堂亮如白昼。” 这个… 听着关麟的吩咐,张飞挠了挠头,他的脑回路速度决定,他一时间还不能想通。 反观张星彩… 她发出“噢”的一声。 似乎看到这些书籍,看到这刑具卸下,她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云旗弟的抓人并非泄愤,而是…而是为了这个!』 这算是极大的惊讶。 可很快,张星彩又微微摇头。 心头喃喃: ——『可…可哪怕如此的话!』 ——『张神医…就…就一定能救活么?』 … … (本章完) 第一六七章 我狠起来,就连我爹都不放过 貂蝉仍在敲鼓。 廖化大步出去,一声吩咐,官兵们便将她从登闻鼓前拽了下去。 廖化道:“别在这儿敲鼓了,事儿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义父身体不好,回去照顾他吧!” 貂蝉大惊失色,一把扯住廖化的袖子,“民女求见太守老爷,民女愿意用自己…换两位师弟。” 如此美艳妇人,说出如此凄楚的话,廖化心头自是少不得一份悸动。 可他估计做出冷漠的一面,“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得罪四公子的是你那两个师弟,不是你。” 说罢,廖化带着一干侍卫,翻身上马往西牢狱方向去了。 只剩下貂蝉失魂落魄的跪在门口。 天已经渐渐黑了,那些“好心人”也逐个散去。 一腔热血总是有时效的。 似乎是预料到,不会有什么结果,大家的热情也都消散了不少。 只是嘟囔着,抱怨着,愤愤离去。 过了好久,貂蝉听到身边有动静,木然的抬起头,却没想到来者竟是师弟王叔和。 他的脸色比貂蝉还要难看。 “师傅醒来便寻伱,我只说你进城去市集采买,师傅看天色晚了,便让我来接你。” 貂蝉魂不守舍地淡淡回道:“师傅问他们了么?” 他们,自然指代的是被关四公子抓起来的二弟子杜度,三弟子韦汛。 “问了。” “你怎么说。” “出远门去问诊去了,得三、五日才能回来。” 王叔和的语气有些露怯,他不轻易说假话。 貂蝉迟疑了一下,喃喃着反问:“三、五日…他们…他们能回来么?” 王叔和将这位师姐拉上了马车,缰绳一抖。 冷冷的说道:“自古民不与官斗,咱们…咱们斗不过他们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王叔和的眼睛狠狠的瞪了眼这长沙郡的官署。 这本是象征着长沙郡公平与正义的官署。 …如今看来,那高高的府墙,却是当权者将权利与约束分割的一方无形的壁垒! 刑不上大夫…律法从来不是约束当权者的! 今日的事件,给王叔和…给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上了极其“惨痛”的一课。 而随着王叔和的话,马尾扬尘,马车迅速的驶离。 夜色垂降,阴影笼罩中的长沙城官署更显得威严狰狞、深不可测。 廖立左右睡不着,站起身来,抬眼望着窗外的月色,随意问了句。“那敲登闻鼓的女子,走了么?” 仆从回道:“走了。” 廖立深深的吐出口气,再补上一问,“西牢狱那边?可有动静?” 这个… “小的出门去打听。” 仆从出门片刻,回来禀道:“关四公子要夜审那张仲景的两名弟子。” 廖立的心情复杂无比,他拿起书卷,以此遮着脸,也遮挡着他那无可奈何的心情。 “密切盯着那边。” “若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廖立的声音有些发颤。 月上柳梢,乌鸦“嘎嘎”而鸣,仆从打了个冷颤,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老爷如此这般的紧张。 待得这仆从走后,廖立不由得拿出一卷崭新的竹简,这是诸葛亮在蜀中制定的《蜀律》。 展开竹简… 廖立侃侃念道:“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 只念了这么两句,他就不由得一边摇头,一边喃喃: ——“恶无纤而不贬,话是这么说,可这位关四公子的恶,能贬么?贬的起么?” … … 长沙郡,西牢狱,刑房内。 火把爆出一个灯花,张仲景的两位弟子被领了进来,关麟坐在主审的位置上,与副审位置上的张飞交换了一下眼神。 旋即,关麟故意板起了脸,像是刻意的表现出一副凶煞气十足的模样,就连眼中也闪过一丝凶戾之光。 他森冷的对“杜度”、“韦汛”二人说道,“两位,我听闻管子有一句话‘弱子下瓦,慈母操锤’,慈母尚且如此,那张仲景与你们亦师亦父,多半也没少揍你们吧?噢…错了…一定是揍你们揍的不多,否则,岂会如此这般的不懂礼数,得罪于本公子!” “——今日之事,众人围观目睹!” “——天理昭昭,孰是孰非,自有公论,何必多言?” 两人一人一句,哪怕已经挨了打,却还是不肯屈服。 倒是有几分硬汉的样子。 “你们既如此执迷不悟,那就莫要怪我了。”关麟扬起手,“来人,就地绞杀了吧!” 当即,“踏踏踏”的脚步声就传来了,一干部曲有的拿着绳子,有的拿着架子,就进入了这“灯火通明、犹如白昼”的刑房。 这些部曲训练有素,有的人去布置“绞杀”台,有的人就拉着他两人,还有人将绳子套在他们的脖颈上。 那窒息感…一下子就汹涌般的袭来。 “你…” “我俩不过是…是辱骂了你几句,你却…却要绞杀我们?你心中还有…” “三弟别说了…我俩,我俩纵是有罪,可罪不至死啊!” 人都是怕死的。 别看白日里一个个嚣张跋扈,可事实上,他们料准这位关四公子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俩。 虽是乱世,可诸葛亮治理荆州时,为了政通人和,对于“法”字看的极重,留下了稳固的法制基础。 一日鞭挞数目不可过百,凡是用刑犯人晕厥而止,杀人更是需要层层上报的,影响很大。 这也是对各地官府的一项约束。 可…谁曾想,这些约束在眼前这位关四公子眼中,就宛若浑然不屑。 ——他还是人么? ——他是恶鬼吧? ——“关四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终于,二弟子杜度先服软了。 关麟轻轻摆手,命人取下了两人脖颈上的绳索,两人如同一滩软泥一般,趴在地上。 大口大口的喘气。 一如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没有人敢在面对那绞刑的刑具时,言及不恐惧。 反观关麟,缓缓走到两人的身前,蹲下身子,依旧是趾高气昂的语气。 “现在,服软了?” “我…我…”二弟子杜度一手捂着脖子,一边连连的喘气,“四公子,我们错了…我们不该骂你,可…可…若是还有一次,我…我们还是会拦在你面前,不许你见师傅!” 露出最胆怯的模样,却说着最坦诚的话。 关麟不免也对这位二弟子杜度高看一眼。 倒是三弟子韦汛一言不发,只是咬着唇,俨然…他还是不愿意向“关麟”这样的人低头、屈服! “四公子…能…能放过我们么?” 杜度期期艾艾的问道。 “现在求饶,晚了!”关麟笑了笑,缓缓起身,背着手,“我这人狠起来,就连我爹都不放过…如何会放过你俩?” “不过,念在你们都是医者,治病救人,也算是该有些福报,正巧,我与三叔有个赌约,且给你们个活命的机会!” 啊… 此言一出,杜度与韦汛同时抬头。 “看到这个屋子中所有的书籍了么?”关麟介绍起来,“这都是我在民间收集的土方子,足足十余本,里面记载的方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方才我与我三叔打赌。” “我三叔赌,绝对不会有人能在十日内将这些方剂倒背如流,我却觉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若有人肯用功,定然是能做到的!” 言及此处。 关麟随意将两卷竹简扔到两人的面前,让他们一边看,关麟一边说。 “这样吧,十日为期,若你们能将这些方剂倒背如流,谙熟于心…算是帮我赢了这赌局,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权且放过你们!让你们回家给你们师傅养老…若然不能嘛…” 关麟又蹲了下来,意味深长的道:“上一个诋毁我,跟我针锋相对的是我爹,然后,我就让他下;了一封罪己书,将他的罪名告知天下!让他脸上无光,自惭形秽,至于你们嘛…罪己书就算了,就一辈子关在这牢狱里吧!” “只可惜…你们的师傅还卧榻在床,奄奄一息…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关麟的话宛若一把刀,一刀刀的插进了张仲景这两个弟子的心中。 他俩人均无父无母,对张仲景的感情,早已是如师如父!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话,让他二人心痛啊! 说到这儿…关麟回望向副审位置上的张飞。 “三叔?侄儿想用这两个‘医学生’与三叔打了这赌,可否?” “你这是耍赖。”张飞眼珠子一定,当即就演起来了,“你脑袋瓜活络,是诈俺,一个人十天,那两个人岂还能是十天?五天!最多五天,五天之内,若是这二人背不下来这些,那就算俺赢了!俺若赢了,你小子的那匹千里驹就归俺了。” 关麟略作思索,旋即目光回望向那杜度、韦汛二人。 “你们可想好了,本公子轻易不饶人,你们赶巧了…碰上我跟我三叔赌这么一场,五日…有问题么?” 杜度已经粗略扫过了他面前的一本,这是《千金方》,单单这一本中就有三十卷,五千多个方剂。 如果这样算,怕是关麟提到的一共一万个方剂,远远不止。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杏林就这么小的一个圈子。 这些“民间偏方”若然好用,早就流传于世,何必…会埋没至此、泯然于众呢? 也就是说,无论他们背多少,了解多少,都没有用。 甚至背的越多,印象越深刻,反倒是会对他们未来的医术产生极大的“误导”… 想到这儿,杜度不由得抿着唇,他心头暗道: ——『这关四公子,好狠的心哪!他是一石二鸟,他要…要废了我二人的医术,作为惩罚嘛。』 杜度是欲哭无泪,他看出了,这位关四公子哪里是赌局,这分明就是杀人诛心! 倒是韦汛,因为年龄小,更天真无邪一些。 他抬眼问:“若我们师兄弟当真背下来了,你果真能让我们走?” 关麟伸手朝向张飞,“你们可以不信我,可我三叔可是大名鼎鼎的张飞张翼德,他的话?你们总该信吧!” 啊… 此言一出,杜度与韦汛同时抬眸。 韦汛惊呼,“你…你就是那当阳桥下一声吼,喝退曹军百万的三将军…张…张…张…” “张什么张?张飞就是俺,俺就是张飞!”张飞拍拍胸脯,“你俩什么东西?俺与侄儿打赌,有必要骗你们?” 这… 韦汛看了杜度一眼,两人交换过眼神。 “好,我们师兄弟答应你们,五日之内势必将这屋中竹简悉数倒背如流!若然…若然…” 杜度话说到最后,像是哽咽住了。 关麟替他说,“若然背不出,本公子就输给我三叔了,输了一匹宝马,到时候本公子就会很生气,而本公子一生气,后果就会很严重,你们俩自是一辈子也就别想再出这牢狱,至于你们师哥、师姐、师傅…更是断了那封念想吧!” 说到这儿,关麟伸了个懒腰,一副犯困了的模样。 当即,也不在理睬这一对可怜的师兄弟。 他望向张飞,“三叔?侄儿可受不了这牢狱中的阴湿了…就先出去了。” “无妨,俺盯着他俩!”张飞笑着回道,“免得这俩小兔崽子背不出来,寻死腻活的…五日之后,那还如何验证?如何赢得你那千里驹?” ——关麟有个锤子的千里驹! 当然,张飞演得很逼真,关麟差点自己都信了。 而这一番话脱口… 关麟与张飞的目光交汇,两人各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多时,关麟已经走到甬道,朝外面行去。 倒是张星彩一早就在甬道处等着他。 她猜出了云旗弟的想法,可…总是有些疑虑,萦绕在心头。 “云旗?若你默写的这些医书…真的能救张仲景?那…你自己不就能救了么?何必让他们俩背诵、多此一举呢?”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 让关麟脚步一顿,这要怎么回答呢? 他略微思索片刻,方才轻声回道:“我默写的这些医书,不过是在民间搜寻的古方,也怪我…记性太好,过目不忘…一不小心就记下来了。” “可终究医术这门课程…博大精深,能记下来是一回事儿,真的能行医治病那就是另一回事儿。” 讲到这儿,他一摊手,“至于…星彩姐问的,他俩能不能救张仲景,我也不知道…这种事儿,听天由命,聊胜于无吧!” 说是这么说… 可实际上,关麟这次的一切行为。 包括选人、抓人、关人,都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需知,张仲景最有名的三个弟子——王叔和、杜度、韦汛。 在历史上,他们均是极其有名的人物。 王叔和做到过晋代时的太医令,他性格沉静,博好经方,且熟悉修身养性之术,尤擅长于脉学之理,著有《脉经》、《论病》六卷。 格外擅长儿科,哪怕在后世医学界也被封为儿科鼻祖。 杜度更牛逼,虽记载不多,但一句评价——“器宇深重,获其师之传,亦成名医,人称‘上手’” 在古代,能被冠以“上手”这样称呼的,那无异于在临床、内外科领域都有极强的造诣。 至于卫汛,他编撰的《四逆三部厥经》、《妇人胎藏经》、《小儿颅囟方》在魏晋时代享誉盛名,只不过,这些多以失传。 唯独《小儿颅囟方》尚存有一些条文记载于《永乐大典》之中! 不夸张的说,他的能力,是足够将医学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而这…也是关麟选杜度与韦汛的原因。 关麟没有将王叔和带来,是因为他擅长的是儿科,科目不对。 偏偏他又擅长脉学,这对留下来照顾张仲景的病情有所帮助。 而杜度的“上手”与韦汛的“理论实践相结合”的特点,或许…更有益于他们从这冗杂的医书中,互相论证,从而寻觅出能治愈张仲景“重度伤寒”的方法。 ——关麟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其实…”张星彩意味深长的接着问,“云旗弟明明可以告诉他们真相,何必去做这个恶人?” “真相?”关麟笑着一摊手,“真相重要么?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主观臆想的东西,谁会在乎真相呢?” “这杜度与韦汛早已把我当成坏人,我若说这些医书是救他们师傅的?他们会信么?保不齐,非但不信,还要以为我是害他们师傅的,从而宁死不屈…” “现在就挺好…他们把我当坏人,为了能出去这牢狱,为了能在张仲景面前尽到最后的孝道,他们会不遗余力的去背诵,去记忆…若是将这些医书都谙熟于心,倒背如流,或许,就能创造奇迹吧?” 关麟一口气解释了一大堆。 其实,他不是个特别在意别人眼光的人。 他做的每一件事,下的每一步棋,都是为了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为了能让他爹,他哥,他姐,他弟活下去。 也为了能让大伯、三叔、诸葛军师、法正军师以及这‘济世救人’、‘好人当长命’的张仲景活下去。 还有太多…太多“季汉”的人活下去。 他是一个逆子不假! 可逆子表象下,他需要背负的东西,又何其之多?何其之重呢? … … 冬夜,斥候策马在小道上疾驰,他在襄阳城门下马,跌跌撞撞的上前去砸门。 城楼上探出了一个守卫,厉声问:“什么人?” 斥候回报:“江夏斥候,八百里加急军情要上报满府君!快开门——” 楼上的两个守卫小声私语,大门缓缓开启,发出艰涩的声响。 斥候上马一跃而过,凌乱的马蹄声惊醒了沉睡的襄阳。 建安二十年冬。 关羽引兵出江陵,兵分三路,兵锋直指江夏的屏障——沔口! 白日一战,偏厢车、连弩之下,文聘军进退维谷,退入沔口。 整个沔口之外,满是曹魏残破的兵器、旗帜,还有死去的兵卒! 今夜,关羽大军于沔口安营三处大寨,互为犄角。 ——局势迫在眉睫,间不容发! … … (本章完) 第一六八章 老爹,咱能不能心里有点数? 襄阳城。 牛金与一干部将,都汇聚在衙署大堂,牛金急的直搓手,其余几个部将也在窃窃私语。 有文官问:“怎么输的这么快?枯水期之下,河道水位低,骑兵可踏河而过,文聘将军手中握有襄樊骑兵,不应该如此溃败呀!” 另一个文官低声道:“你没听说曹纯将军与虎豹骑是如何被困在落日谷的么?” 这…很明显。 方才的文官一怔,连忙道:“你的意思,又是那连弩?又是那偏厢车?” 这时的满宠匆匆从内室出来,他明显是从睡梦中被唤醒,束发没有带冠,内里穿着睡衣,赤足踏一双木屐,急声道。 “怎么回事?” 有文吏忐忑的呈上军报,连连禀报道。“方才接到江夏战报,关羽引大军抢占荆江,于今日正午在荆江处与文聘兵马交战。” 满宠皱着眉接过军报,问:“伤亡几何?文聘如今在何处?” 牛金与一干文武不安的对视,满宠察觉了不对,展开军报仔细一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难以置信的自语:“骑兵竟会伤亡过半!” 牛金拱手:“满府君,枯水期本利于我北方骑兵,可那关羽仗着偏厢车与连弩,于荆江摆下阵仗,文聘将军破不得阵,伤亡过半…如今荆江已经被关羽控制,江夏与襄樊被关羽分割成两截,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联络到文聘将军,防止江夏北境落入那关羽之手。” 牛金接着说。“若江夏以北归于关羽,那…那襄樊将彻底孤立无援,三面受敌,如此…不等曹丞相赶至襄樊,怕是…怕是就完犊子了!” 难为牛金,本是曹仁家的一个种地的,这些年跟着曹仁走南闯北,也涨了不少的见识。 满宠听到这些,哪会不知干系重大。 襄樊距离东川何止千里?如今,莫说是曹丞相支援,怕就连曹仁遇刺的信笺,他都尚未收到。 等他赶来主持大局,势危矣! 这… 好一个迫在眉睫、间不容发的时刻啊。 “鸣钟击鼓,召集所有将军、幕僚来衙署议事!” 沉睡的襄阳城,忽然间响起一阵铿锵刺耳的钟声。 一个刚刚败退回来,面色尤有些狼狈的将军,正在退往城中,突然听到这钟声,不由得抬头。 一旁的甲士问道:“文将军…这是满府君。” “嘘…”这将军比出一个食指,他小声提醒道:“莫声张,如今…那关羽在江夏,他不知我在襄樊,而这…是我胜他唯一的机会!” … … 一幅巨大的舆图挂起。 上面标记了几个点,襄阳、樊城、文聘沔口大营。 而在这中间,还有四处,其中三处呈犄角之势,是关羽设下的兵营。 最靠近沔口的是中军,西侧靠近襄樊的是关家军囤积军械之所,靠近江夏以南的则是关家军囤积粮草之所。 除了这三处外,还剩下一处标记点,则是‘伏虎山’、‘卓刀泉’那石碑附近,停靠关家军船舶的地方。 今晚,关羽特地召集一众军官议事。 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都齐聚于此。 倒是,因为被军务耽搁关羽与周仓还没赶来。 白日里打了胜仗,一干关家子女的心情都不错,趁着父亲没来。 纷纷聊起一些有趣的话题。 “也不知道,‘伏虎山’、‘卓刀泉’的答案,四弟能否答出来…” 关银屏掰着手指头,不由得想到关麟那边。 今日,她也上战场了,指挥着手下一百连弩手,从侧翼发出连弩,中距离重创了文聘的兵马,击乱了其阵型,为父亲关羽的突袭创造了条件。 志得意满之余,她开始畅想。 若是四弟能回答出那‘伏虎山’、‘卓刀泉’的答案。 父亲就会给她加兵一千。 那她就可以指挥一千连弩手,自然,于战场上是无往而不利。 “三姐既已选了四哥,那何必多虑?”关索对四哥关麟,那素来是怀揣着满满的信心,他笑着道:“这荆州的事儿,就没有四哥不知道的,倒是…” 因为大捷,大家伙儿都颇为高兴,关索就朝关兴开起了玩笑。 “倒是二哥,倘若二哥输了,一千兵可拿不出来…到时候,去后勤做一年军需官,怕是要把二哥给憋坏了。” “莫高兴的太早,等四弟答对了再说吧!” 关兴一如既往的板着脸,就跟关羽一样。 一干儿子中,就数关兴是最像关羽的儿子! 还是关平感慨道:“往返此间,多有驿馆,飞鸽更替十分迅捷,一日之内,信笺就能传到长沙…算算时辰,今夜…差不多四弟就能收到了。就是不知他收到后是一筹莫展呢?还是…对答如流!” “大哥希望是哪个呢?”关银屏饶有兴致的问。 “我嘛…”如今的关平也是三十五岁的人了,相比较这些年轻的弟弟妹妹们,他更沉稳许多,他看看关银屏、关索,“我自然希望四弟能答出来了…” 说到这儿,他不忘看看关兴,“当然,为兄也不想自己与二弟输…” “输了就输了呗,那怕什么?”关索连忙道:“不就是去后勤军中做军需官么?四哥跟我讲,当年平叛黄巾时,那曹操也是从军需官做起的!” 关兴打断道:“明明是骑都尉,你却说军需官。” 关索直接解释。“那是因为,起初的将军皇甫嵩看不上曹操,觉得他是靠裙带关系才当上这骑都尉的,直接打发他去后勤做军需官了!” “倒是这后勤‘军需’最是锻炼人,四哥讲,大到记录军备物资,从国库接收多少?每天发放多少?还需要多少?整个训练其间还有多少天?先头、后勤部队发送粮食需要提前多少天。小到,各个兵勇的赏赐,每日两餐吃些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乃至于,所有账目每天需早晚两次报备军司马,以便将军掌握具体的情况。” 关索说了一大堆。 关兴不以为意,他一向看不起那些后勤运输的。 关平却有些惊喜,“五弟…这些当真是四弟告诉伱的?” “是啊…”关索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四哥还说,军需官的话,最累人的还不是这些收发粮草的杂务,而是各个兵工厂运送军械的时间,根本就无法保证。” “有的时候,刚刚睡着,军械就送来了,军需官就要第一时间清点,往往很难睡的踏实,还有战场上如何运粮?如何隐藏运粮队的行踪?如何在前线战事溃败时?最大程度的保全粮草辎重,这些都是大文章。” 关索的话让关平惊喜。 在他看来。 往往,初入军营,都会看不起军需官,看不起后勤队,觉得自己是上阵杀敌的,他们不过是服务自己的。 可…只有在军营中待过十年以上,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大战,才会体会到…这军营中最不易的、责任最是重大的当属军需官了! 军需官职位不高,但往往一个细小的疏忽,就能酿成巨大的影响。 一个优秀的军需官,是每个将军都会肃然起敬的存在 可偏偏,四弟何时在军营待过? 他怎会知道这些? 不等…关平想明白,关羽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入了军帐。 他开门见山,“今日大捷,本帅料定文聘必会于近两日内夜袭,本帅故意布出三处军寨,就是引他出手!” 说到这儿,关羽直接发号施令,“关平何在?” “——末将在?” “关家军囤积偏厢车、连弩的军寨,是一处低谷,本帅着你带三千人埋伏于谷口,倘若文聘杀至,即刻封锁谷口,利用偏厢车形成的车阵阻挠敌军,利用连弩射杀敌军,效仿那落日谷,歼灭敌骑!” “——喏!”关平当即领命。 “周仓、关兴、关索何在?”关羽再度点将。 “——末将在!”三人齐齐拱手。 “关某方才已经悄然用木牛流马将粮草转移,此处军寨中藏匿的悉数是引燃之物,着令你三人,带三千兵埋伏于军寨周围,若文聘大军抵达,即以火势封锁…务必要将其主力焚杀于其中!” 随着关羽的吩咐… 关索下意识的反应是。 ——『这两处军寨都是…诱饵么?』 “——喏…” 不等关索细想,周仓与关兴已经领命。 这下,大家伙儿都有任务了,唯独关银屏…什么任务也没有。 她连忙问:“那女儿呢?” 关羽命令道:“你就随本帅坐镇中军!” 这… 关银屏顿了一下,有些疑惑不解:“为何其余两处囤粮、囤军械的军寨,父亲均派兵埋伏在外,可中军大营却…” 不等关银屏把话全部问出。 关羽那丹凤眼骤然开阖,那霸气不可一世的语调同时传出:“因为关某在此,借他文聘三个胆子,他也不敢来奇袭关某的大营!” 这… 虽然这话有很大程度的主观臆想。 可…偏偏,从关羽口中吟出,让人觉得…的确如此。 不过,关羽的整个布局。 以军械为饵,以粮草为饵,诱使文聘出击,然后埋伏击之! 这个计划其实有一个最大的漏洞,那便是: ——倘若…文聘不出击呢? 文聘此番新败,倘若龟缩于江夏沔口大营… 那不就白埋伏了么? “父帅…”关平提出了他的想法,“今日文聘败的如此狼狈,父帅却笃定他两日内必定夜袭?这是为何?若按照常理推测…文聘,理应据守沔口大营才对啊!” 面对儿子关平的质疑,关羽只是淡淡回了句。 ——“因为文聘,他根本就没有逃回沔口大营。” ——“文聘终究不是曹仁哪!他是有意要力挽狂澜。” 只这一句话。 众人就都懂了。 … … 襄阳城,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议会。 丞相曹操未至; 天人将军曹仁晕厥; 虎豹骑统领曹纯惨死,如今…就连驻守江夏北境的文聘,也于荆江被关羽重挫。 襄阳城内,每个文武、将军的脸色都极其阴沉。 很显然,凭着满宠的一己之力,根本撑不起如今这个颓然的襄樊局面。 商议结束,没有任何结果。 满宠独自一人对着舆图发呆,忽然一阵风吹来,是文聘揭开了帘幕大步闯入,他快步行至满宠的身边,不等满宠惊呼出声,文聘已经比出了一个“嘘”的手势… 满宠努力的平复着内心中悸动的心情。 “你怎么回来了?你…你不是败退回沔口大营?” “我那是诈败。” 文聘的话让满宠一惊,满宠连忙问:“可斥候传回消息,那关羽于荆江摆下偏厢车阵与弩阵,文将军破不得阵,骑兵损失过半。” “看到的未必是真的。”文聘的语气很镇定:“我若不败的逼真的一些,如何将关羽三处大营吸引到那江夏沔口处!如何骗的他布下三处大营!” 这… 从看到文聘的一刻起,满宠的眼瞳中就满是震惊。 现在…听到诈败,听到故意将关羽吸引到沔口…这让满宠的情绪再难自已。 “文将军究竟要做什么?” 面对这满宠的惊问,文聘淡淡的回答:“关羽摆下了三处营寨,其一存放连弩与偏厢车,其二存放粮草,其三是他关羽关家军的军寨,他之所以如此布营,是笃定我近日必会夜袭!他是以那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为诱饵,欲使我步那曹纯将军的后尘!” 这… 满宠陷入了沉思,过得片刻,他饭菜沉吟道:“如此判断并没有错,子孝将军晕厥,我魏军上下士气低落,熬下去…那无论是江夏,还是襄樊就都险了,关家军远途而来,而我军以逸待劳,短时间内的夜袭是最佳的破敌之机。” “没错!”文聘重重的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关羽是笃定,子孝将军不在,我文聘又是水军统领,在曹魏骑兵中无法立威,我必须用一场胜利,树立起我于此襄樊的威望,否则…关羽来势汹汹,怕襄樊军心不稳,撑不到曹丞相的归来!” 呼… 满宠深深的呼出口气,他咽了口口水,目光再度抬起,望向这巨大的舆图。 “那满宠将军,还要夜袭么?” “我没得选!” “那么,关羽的这三处军寨,你打算攻哪一处?” 满宠的手指分别划过最靠近他们的那一处,满宠用笔写上“偏厢车与连弩”几个字,然后另外一处,那是距离江夏最近的,吗,,满宠写上“木牛流马与粮草”这样的字眼… 最后,他的手指划过的是关羽的中军。 他唯独在这一处写上“关羽”二字! 很明显,在写字时,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墨迹溅起。 可…满宠还是义无反顾的指向了那里。 将手与笔都停留在了这里。“若然如文将军所言,那两处军寨极有可能设下埋伏,唯独…关羽的这处中军,或许…釜底抽薪,擒贼擒王,还有机会!” 满宠一句话讲到最后,他发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夜袭关羽的大营,这需要何等雄壮的勇气啊! 而这…何止是一道普通的选择题呢? 这根本就是一道送命题啊! 一旦选错了… 那文聘与襄阳城内的骑兵可就都葬送了。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逃了回来,可“倘若选错”,那对于曹军士气的摧残是致命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 “文将军…此举是不是有些太过冒险?”满宠质疑道。 反观文聘,他那凝起的眉毛,缓缓的松开,他淡淡的道:“谁说关羽只有这三处军寨了!” “你的意思是…” “哈哈,本将军要夜袭的是他的第四处军寨!” 说话间,文聘拔出了佩剑,剑锋之处指向的,不是那偏厢车与连弩,不是那木牛流马与粮草,也不是那关羽本羽,而是那江夏南部,那“伏虎山”与“卓刀泉”所在的位置。 那里… 还停着荆州军的两百余艘战船。 文聘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关羽,而是这些——战船! 而文聘这么一指,刹那间,一口浊气从满宠的口中重重的呼出。 这位效忠于曹操二十三年的满府君,他罕见的瞪大了眼睛,他感慨道。 ——“文将军此计妙啊!” ——“若能烧了关羽两百艘战船,那只要枯水期一过,他关羽的水军,就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随着满宠的话传出。 文聘的脸色更添凝重,语气更是一丝不苟。 ——“满府君,这两百艘船需烧掉,那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也需获得!” ——“此战,需得你助我一臂之力!” 襄阳城的衙署中,顿时响起小声的议论。 这一刻,沉云在天边翻涌,天色愈发暗了下来。 枯水期之下,那干旱的空气完全没有下雨的迹象,却唯独有闷雷声…滚滚传来。 … … 长沙郡,夜里的驿馆内。 一盏未熄的油灯摇曳着,朦胧灯影中映着廖化那双眉紧锁的神情。 总算,他盼星星、盼月亮…盼回了关麟。 其实,他很无语,在见到关麟之前,他就很无语… 因为,就在方才,他收到了一封飞鸽传来的书信,意思是…要他廖化替关公向关麟出道题,看看这小子能不能解。 问——那“伏虎山”与“卓刀泉”的石碑有何寓意? 看到这问题,廖化的心态直接崩了呀! 他本还琢磨着劝关麟放回张仲景的两个弟子,平息事端,悬崖勒马,亡羊补牢…还不算晚。 不至于让关公的威望一夕间坠入谷底。 可,这都什么时候的天儿了? 关公竟然还要考他这儿子——关麟! 他如何知道,他这儿子就要给他闯下多大的祸事了!他的威望就要一夕间坠落谷底! 无奈… 廖化彻底无奈了。 在见到关麟时,他尚没来得及提那张仲景弟子的事儿,提那张仲景义女敲响登闻鼓的事儿。 他二话不说,直接拿出了关羽的这个考题。 关麟并不知道,廖化是沿途保护他的! 他还以为廖化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送这一道题。 关麟还琢磨着… ——老爹真是闲得蛋疼啊! 这不让人家廖化练长跑呢?瞎折腾人儿呗! 至于这问题,“伏虎山”与“卓刀泉”的石碑,有何寓意? 这有啥难的? 不就是诸葛亮编了俩故事,硬生生把老爹关羽给扯到故事里,神话了一番… 于是乎,江夏百姓就对老爹关羽顶礼膜拜了呗。 说到底,不还是为了增加老爹的威望?让他稳住别浪! 倒是没曾想,就因为这,老爹还专门写封信、出道题给他送来,关麟也是醉了。 他琢磨着…老爹这装逼的瘾,一定是又犯了。 这是病,得治! 关麟就打算把这“伏虎山”与“卓刀泉”的事儿讲出去,当然必不可少的得补上一句。 ——老爹你还要脸不? ——人家诸葛军师啥意思?你心里就不能有点逼数么? 整天问这种…闲得蛋疼的问题… 儿子这边很忙的好嘛! 儿子这边为了救人,都快操碎心了。 关麟也是醉了,有这么个爹,简直比救法正、张仲景还特喵的操碎了心。 等等… 关麟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不免多问了一句。 “廖将军,我爹这次北伐?驻守荆江的敌将的不是那文聘么?这文聘屡屡让我爹吃瘪?我爹怎生还有心情问这‘伏虎山’与‘卓刀泉’的事儿?” 廖化也急呀… 他等着关麟把这事儿回答清楚了,写好信…然后他廖化就能问正事儿了。 不过… 关麟的话倒是让廖化微微一怔。 “咳咳…” 他轻咳一声,如实道,“是谁告诉四公子,文聘屡屡让关公吃瘪的?文聘何曾让关公吃瘪过?” 啊… 此言一出,关麟一怔,他觉得不对劲儿了。 按照历史上的记载,文聘不仅劫过老爹的军辎、粮草,还把老爹的几百船给烧了,这在《三国志》中是曹魏对抗关羽的过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文聘还因为这事儿,进封“延寿亭侯”、“讨逆将军”。 关麟印象十分深刻。 难道…没发生? 嘶…关麟微微吸了一口气,他接着问:“这文聘难道…没偷袭劫掠了我爹的粮?” “关公的粮何曾被这文聘劫过?”廖化如实回答。 关麟突然就感觉有点毛骨悚然了,他的话一下子变得急迫与一丝不苟,“这么说?老爹的船…也没被文聘给烧咯?” 廖化的回答一如既往,“四公子这些话是从何处听得?关公何须人也?岂会被这鼠辈文聘给烧了船舶?” 呵呵… 听着廖化的回答,关麟直接就“呵呵”了。 他忽然就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连带着,他回忆起方才廖化提到过的,老爹把两百艘船停在‘伏虎山’与‘卓刀泉’的石碑附近… 从水路该陆路,这才闲得蛋疼…问出这么个有关‘伏虎山’与‘卓刀泉’的无聊问题。 那么…乖乖的… 关麟心头当即就是“咯噔”一响。 他一把拉住廖化。 “老爹的那些船行至伏虎山哪个位置时,我爹他们下的船?船最后停靠在哪?从哪里走的水陆?有无人驻守这些船舶?” 关麟的语速极快。 “——廖…廖将军,这些…你给我画出来!统统都画出来,要快…要快!” 罕见的,关麟一下子变得无比急迫。 这一刻… 他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差被人煮熟了… 啊不! 是他老爹关羽的船,保不齐,一个不好,就要被一把火给“煮熟”了! … … (本章完) 第一六九章 船若烧,我爹岂不沦为襄樊笑柄? 廖化在画图,作为关羽的主薄,他对那“伏虎山”、“卓刀泉”的石碑有些印象。 故而大体能绘制出船停靠的位置。 反观关麟,他则背着手在房内不住地来回踱步,不时的眼眸望向那廖化绘制着的舆图。 他徘徊犹豫的身影投在窗上。 《三国志》中有一条记载——“(文聘)攻(关羽)羽辎重于汉津,烧其船于荆城”。 只这么一条…不断的在关麟的脑海中回放。 或许,文聘烧船,未必就是这一次的行动,是关麟多想了。 或许,又因为曹仁的晕厥,引发的蝴蝶效应,老爹的船,就不会被文聘给烧了。 但是无论如何,从廖化的口中,关麟得知到的现有线索。 ——至少现在为止,文聘还没烧船。 考虑到枯水期,以及老爹那些船舶停留的位置,关麟没法不去担忧。 “廖叔…”关麟已经不再用“廖将军”这样的称呼了。 这种时候,得拉近关系,“你必须即刻告知我爹,需得派重兵保护这批船!” 啊… 关麟的话,让廖化愈发的摸不着头脑。 他提醒道,“四公子,如今的荆州步入的是枯水期,没有水战,要这些船舶无用,何必要派重兵驻守呢?” “就因为你会这么想,所以我爹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关麟的话宛若就在唇边。“的确,枯水期没有水战,故而要船无用,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可偏偏,倘若那文聘也想到了这一层,那他会如何?他一定会派人突袭了这批船,他运不走,就会一把火烧掉。” 这… 关麟的话明显触碰到了廖化某一根敏感的神经。 这让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他连忙问:“四公子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关麟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批船若被烧了,那固然对现在的局势并无太大的影响,可枯水期总将过去,待得明年涨水期到来,没了这批船,我爹那赖以成名的水军,就完犊子了!” 关麟加重语调,“关家军之所以强,强在其是水战、陆战均精通,倘若这些船被一把火烧了,那就无异于老虎被拔掉了牙齿,雄鹰被摘去了翅膀,关家军会沦为一个最大的笑话!我爹也会沦为这襄樊最大的笑柄!” 关麟的话有些重… 但,这却是——爱之深,恨之切。 历史上,在湘水划界之后,襄樊战场,有至少二到三年的和平期。 直到建安二十四年初,关羽才再度开启北伐,才有了建安二十四年八月的水淹七军; 有了这一年十月的白衣渡江; 也有了这一年底的败走麦城。 关麟推测,之所以北伐推迟了三年,襄樊战场相对平静的三年,或许有“湘水划界”的原因,将长沙、桂阳这样的粮草、军械重城划分给了东吴。 导致粮草的积攒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绕不过去的,一定有文聘的那次烧了关羽战船的行动。 要知道,古代造一艘战船,需要耗费的时间、人力、财力、物力…是不可想象的。 极有可能,就是因为文聘的这一把火,关羽才被迫拖延北伐。 否则,按照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两、三年按兵不动,让襄樊战场风平浪静。 乃至于这两到三年,曹操竟把重心放在了东吴的濡须口上,这是完全不把老爹关羽放在眼里呀。 关麟将他能说的话,能讲的道理悉数娓娓告知于廖化。 而直到此时… 廖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呼…呼… 粗重的呼气声自他的鼻息间传出,他已经彻底将“来此的目的”、将那“张仲景的弟子”,将那‘张仲景的义女敲响的登闻鼓’抛之脑后。 所谓——事有轻重缓急。 “——来人,备马…备马…” 遥遥,便听到廖化这般咆哮似的声音。 只因为关麟的一番话。 刹那间,廖化整个人慌了神儿… 他变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他心里就嘀咕着一句话。 ——『这船,可不兴烧啊!』 … … ——《唐本草》、《千金方》、《针灸甲乙经》、《肘后备急方》、《刘涓子鬼遗方》、《本草纲目》…… 诸如此类的“医学”大作,纷纷就摆放在牢狱里的桌子上。 油灯已经烧残了,灰白的晨光稍稍透进来,张仲景的两名弟子杜度与韦汛经过了一夜的奋战,总算,两人将《唐本草》悉数背下来了。 此刻,两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 韦汛年龄小,精神头儿旺,已经再度拿起《肘后备急方》,杜度却有些扛不住的感觉。 其实,他的年纪也不大,但…他与韦汛的最大差别在于,心里压力。 他没有办法做到韦汛那样的天真,那样的义无反顾。 他太纠结了。 说起来,杜度比韦汛年龄大五岁,阅历也更丰富一点。 他自诩已经识破了那关四公子的诡计。 这位“恶公子”哪里是用他们师兄弟打赌啊… 分明就是…就是要废了他们的医术。 试想一下,如今他俩跟随张仲景学艺,脑海中记着的药剂方剂、医学理论也不过才几百条。 如今,却骤然被这么万条“无用”、“未曾检验过”的方剂涌入,那势必与原本的那“经过恩师检验”的方剂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短时间内,或许还能分清楚。 可…时间久了,乃至于未来行医问诊时,哪里还能分得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哪个是经过检验的,哪个是没有经过检验的。 这就相当于,他这一生,再难像师傅一样,本着一颗纯粹的心去提壶济世了。 可… 可若是不背,又出不得这该死的牢狱。 师傅如此病症…又还能坚持多少时日呢? 这关四公子何其阴险,然…他的一句话,说的却再透彻不过。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每每想到此处,杜度就会咬咬切齿… 恨不得将这位“关四公子”碎尸万段,也正如此,他的压力要远比韦汛大太多了。 他感觉…他的脑袋,就要被那莫大的压力塞满,就快要裂开了。 倒是张飞,作为监考官,早就坐在主审的位置上,脚翘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鼾声如雷! 关麟拜托他的事儿,就是盯着眼前这俩年轻的医者。 隔三差五的给他们提提神儿,让他们保持高度的注意力。 学子嘛,有几个读书的时候能不分心的? 莫说是学子了,就是作者码字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去刷会儿小破站,刷会儿抖音。 但是为啥作者每天还是能码这么多字呢? 就一个字——穷! 穷,使得作者废寝忘食,不知疲倦。 其实,关麟想多了。 在古代…“穷”字的威力,比起“孝”字来,可差得远了。 大汉以“孝”治天下,“孝”这个字已经根深蒂固的埋藏在每一个汉人的骨髓与经验世界里。 哪里需要张飞给他们提神儿啊? 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足以逼着杜度与韦汛,义无反顾的往死里背。 呼。 杜度长长的吁出口气,他斜睨了一眼一旁的师弟韦汛,心头暗道: ——『师弟啊师弟,你现在还在天真的背诵,却尤未意识到,背下这些后的严重后果啊…』 “唉”的一声长长的叹出口气,杜度不敢点破,甚至不敢与师弟交谈。 他怕师弟的心态崩了呀! 当即,杜度强忍着困意,再度拿出一本,这次拿的是放在最醒目位置的《千金方》。 刚刚打开《千金方》,一行小字跃然眼前。 ——五脏六腑为纲,寒热虚实为目! 嘶…只这么一句,就吸引住住了他。 “这…” 杜度不仅失声…不仅额头冷汗直流。 诚如官渡之战时,曹操听陈琳撰写的那一篇《讨贼檄文》,第一句话就被深深的吸引了。 ——“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文学与医学,在一定程度上是相通的。 诚如曹操会被陈琳的文字功底所吸引,杜度则是一下子就被这《千金方》所吸引。 ——“人安身的根本,在于饮食;要疗疾见效快,就得凭药物。” ——“不知饮食之宜者,不足以长生;不明药物禁忌者,无法根除病痛。” 读到《千金方》中“绪论”部分的这两句,杜度像是刹那间被震住了。 区别于方才背诵的《唐本草》中,只是记载了一系列生僻的药物。 对每位药物的性味、产地、采收、功用和主治都作了详细介绍。 这些药物,大多杜度并不认得,或者最多是见过其中的几种。 但,因为就连恩师也不能讲述清楚其中的功效。 故而,杜度只以为是山野郎中随手编写的,误人子弟! 这也是他对《唐本草》的评价并不高的原因。 可这千金方… 其中阐述的食疗观点,竟与师傅四十年行医感悟出的一般无二。 杜度忍不住继续往下看。 饮食能排出身体内的邪气,能安顺脏腑,悦人神志。 这《千金方》中还有《千金食治》。 将食物分为果实、蔬菜、谷米、鸟兽等不同的篇章。 各种食物的药理性和功能一应俱全。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许多观点,竟与他的师傅张仲景的不谋而合,比如吃大枣、鸡头实、樱桃,这些食物能使人身轻如仙; 比如——梅,坏人牙齿;桃仁——令人发热气;李仁——令人体虚; 安石榴——损人肺脏;梨——令人生寒气;胡桃,令人呕吐,动痰火。 杜度已经忍不住往下接着看。 ——越瓜、胡瓜、早青瓜、蜀椒不可多食; ——苋菜、小苋菜、苦菜、苜蓿、薤、白蒿、茗叶、苍耳子、竹笋均可长久食。 这些食物不仅可以让人身体轻松有力气,更可延缓衰老。 如果说这些也就罢了。 或许是巧合! 或许,这些山野郎中因缘际会之下,与恩师得出了相同的“医理”、“药理”、“食疗”的结论… 可…鸟兽篇中,提及的这些食补,就截然不同了。 ——虎肉不能热食,能坏人齿; ——石蜜久服,强志轻体,耐老延年; ——腹蛇肉泡酒饮,可疗心腹痛; ——乌贼鱼也有益气强志之功; 特别是最后一条——鳖肉食后,能治脚气! 要知道,哪怕是他的师傅张仲景。 也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才得出了食鳖…能治脚气这样的结论。 哪怕这一年卧病在床,还嘱咐三位弟子去亲自尝试。 果不其然…鳖是脚气的克星啊! 读到这里时,杜度整个人是懵的,是震惊的,他惊讶到无法呼吸。 而这《千金方》中,一系列的…食疗之法全部予以提及,甚至通过具体的案例,来一一论证。 刹那间,杜度就意识到这《千金方》的博大精深。 这就好像,一个普通人,无论看到多么精湛的医学著作,也不会心情悸动。 但医者就不同,特别是很厉害的医者。 越是厉害,他们就会有一套自我医学体系,往往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一些方剂是真是假。 杜度就是如此。 起先,他对这《千金方》。 不…不止是《千金方》,他对这牢狱中摆放着的《唐本草》、《千金方》、《针灸甲乙经》、《肘后备急方》、《刘涓子鬼遗方》、《本草纲目》都不热衷。 都觉得是山野中粗鄙的郎中流传下来的,是四公子关麟报复他们师兄弟的… 莫说是登大雅之堂,一旦背下来,势必误人子弟。 可随着…看的越发深入,杜度越发感受到这些“医书”的博大精深。 甚至于,这些医书何止是验证了师傅许多的医药理论! 不夸张的讲,在这些理论的基础上,进一步的发展、开拓! 这些书籍就宛若是为杜度打开了一项新世界的大门。 一扇能够能够窥探到“医学”真谛的窗子。 就在杜度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之时。 “二师兄,伱看这个…” 突然,三师弟韦汛像是看到了什么,连忙将他手中的医书递到了杜度这边。 杜度不舍的将眼睛从医谱《千金方》的字迹中移出。 他看到师弟递来的是一本——《肘后备急方》! 这本没什么… 可当杜度看到师弟指向的那一段时。 他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发热重而且多有出血的症状; ——会形成体内瘀血凝结; ——吐脓血; ——咽喉处出血; 《肘后备急方》阐述的一个病例,其症状…不正与他们的师傅张仲景一般无二么? 杜度的眼睛一时间瞪得硕大… 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看到了《肘后备急方》中记载的,这病状叫做——“中焦血证”! 看到这儿,这些已经足够让杜度,让韦汛震惊。 可最震惊的还在后面。 这病远非不治之症! ——这病能治! 医书中记载着文字——“心下急的: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证!亦或者是——“大柴胡汤证。” ——“肠道血痹的;小建中汤证,桂枝加芍药汤证,桂枝加大黄汤证等!” 这是… 一时间,杜度与韦汛彼此互视。 那满是震惊的眼瞳中,他们像是刹那间,就寻觅看到了医治师傅那“烈性伤寒”的方法! … … 长沙郡,捞刀河边,罗汉庄旁。 张仲景的宅院内,一处偏房,微微似有人声… “恩公,恩公,恩公…” 貂蝉被噩梦惊醒,双手用力的去抓住额头,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又感到芒刺缠身般的剧痛,觉得自己在混沌中漂浮了许久。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十五年前的夜晚… 她像是突然被拉醒,“嗖”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艰难的睁开眼。 她沉吟了许久,方才自言自语的吟道。 ——“恩公,关公…” ——“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是啊,原本她一门心思都在师傅的身上,在两名师弟的身上,在公平与正义身上。 可…突然她意识到一个无法抹去的事实。 那就是…就是…她敲响登闻鼓,她状告的人是关家的四公子哪。 是曾经在月下…放她一命的关公的儿子啊! 这… 貂蝉刹那间想明白了。 她敲响的那登闻鼓响,会给关公的名望带来多大的影响,她…她这是… 像是骤然的想通了什么。 十五年前的故事,一幕幕映入眼帘。 那土地庙前,关公的话历历在目。 ——“你走吧,你女儿灵雎,关某会想办法给你送去!” ——“当然,你也无需谢我,只是,关某的刀不斩老幼,不杀妇孺罢了。” “咳…”想到这里,貂蝉猛地咳出一声。 巨大的彷徨与无措刹那间席卷她的全身,让她的心情如同坠入谷底。 也让她恍然明白了这一切。 “我…我…那登闻鼓…关…关四公子。” “我…我这是恩将仇报么?” “——咳咳…” 一时间貂蝉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这道咳嗽引来的大弟子王叔和,随着“哐哐”的敲门声,王叔和问:“师姐…师姐你没谁儿吧?” “方才…方才许多杏林中人赶来,说是听师姐敲响登闻鼓,他们要来声援我们!” “这么多杏林中人,明日再去那长沙郡衙署,我就不信…那关家四公子还能不放人!” 这… 王叔和的话一句句传入貂蝉的耳畔,这让她牙齿紧咬,这让她心中的负罪感无限的扩大、蔓延。 ——『我该怎么做?』 ——『一边是义父,是救命恩人,可另外一边也是救命恩人哪!』 突然想通了这件事情的貂蝉,她陷入了巨大的迷惘中。 她已经不知道… 该… 该怎么办! … … 天空中一轮朗月在长沙城楼上泄下芳华… 长沙的夜格外的寂静。 城楼之上,廖化迅速的将信笺塞入了信鸽的腿上,他亲手将信鸽放飞。 看着信鸽翱翔于天际,廖化的心情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口中不住的催促。 ——“快点,飞快点。” 到后来,他的眉毛紧紧的竖起,一张脸写满了“间不容发”四个大字。 呼… 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呼气。 廖化抹了把额头上那豆大的汗珠。 他颤巍巍的开口: ——“千万不要是…不要是,也不能是乌鸦嘴啊!” 这一刻,他不愿意相信四公子是神机妙算,他更不希望,四公子关麟是一语成谶! 作为关羽的主薄,廖化太明白不过了。 那些船是关家军之所以能在“涨水期”纵横襄樊的关键,是全部的身价。 烧了…局势就变了 ——风向也就变了! ——“四公子,我廖化求求你…不能是乌鸦嘴!不能是乌鸦嘴,求求了!” … … (本章完) 第一七零章 船要烧,弩要夺,局势间不容发 月上眉梢,长夜漫漫。 客栈的一处雅间,温黄的油灯下,诸葛瑾正在写信,他越写越急,最后用笔时,特地加重了手劲儿。 待得写完,他展开看了一遍,旋即迅速的将信交给等候在此的仆从。 特地嘱咐。 “此信笺务必即刻传入吴侯手中,干系重大!” “唯!”信使不敢怠慢迅速的收好了信,当即就退出了房间。 倒是门外的诸葛恪将这一幕悉数尽收眼底。 待得信使走后,他迈入父亲的房间,“父亲,是写给吴侯的吧?” 诸葛瑾知道瞒不过这个聪慧的儿子,点了点头。 “这对于东吴,是个破局的机会!我没理由放过这个机会。” “是啊!”诸葛恪附和道:“关四公子如此欺压良善,吴侯尽起荆州资源,推波助澜,结果只会有两个,要么关羽威望尽失,民怨四起,要么…此前保全长沙的功勋关麟,将受到其父的重重惩罚,无论是哪一点,都对东吴大有裨益。” 诸葛瑾并不意外儿子能如此通透。 他只是抬起眼眸,深深的望向诸葛恪。 “我倒是好奇,你会怎么做?” 诸葛瑾用的是“我”、“你”这样生涩,且富有距离感的辞藻。 而非此前的:“父”、“子”! “我打算去见关麟。”诸葛恪恭恭敬敬的朝诸葛瑾一拱手,“父亲教导的是,人一旦确定了立场,就不该朝秦暮楚,两面三刀,既孩儿终将是二叔的儿子,那此番…关四公子如此胡闹,孩儿就不能坐视不理!孩儿必须阻止他。” 这一番话,让诸葛瑾不由得吃了一惊。 可很快,这一抹惊诧就被更大的欣慰所取代。 诸葛瑾惊的是,儿子竟会选择去见这关麟,去说服他,阻止他,去真真切切的用行动,站在蜀汉的一边。 喜的是,儿子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那么…他未来的路,就彻底宽敞了起来。 当然,这也预示着…他们父子的羁绊将被彻底剪断。 呵呵… 苦笑一阵,诸葛瑾皱起眉头,感慨道:“不曾想,于这长沙郡中,我却是要与你博弈一番。” 言及此处,诸葛瑾问诸葛恪,“吾儿觉得,伱能劝的了那关麟么?” 诸葛恪语气笃定,“孩儿要么不出马,要么就一定会劝的了这关麟,让他悬崖勒马!保全关公的威严,也保全这荆州的人心。” “好!”诸葛瑾心情像是有些激奋,但情绪没有那么外露,只沉着。 他的语气还算比较平稳。 “那我就遥祝恪儿你,立下这赴蜀后的第一功!让你父亲刮目相看。” 这里的“你父亲”指代的已经不是他诸葛瑾,而是诸葛亮。 话说到这里,他似有些不忍明言般停顿了下来,但诸葛恪已经很清楚父亲的决议。 诸葛恪最后拱手,“孩儿也希望父亲不要留手,全力以赴!” 这番话脱口,诸葛恪退出了此间屋舍。 可临关门时,他悲痛的看到那颓然瘫倒在榻上的父亲,父亲的眼眶处,那泪珠终于还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夺眶而出。 诸葛恪抿着唇,他转身毅然决然的去了。 他知道,这一去后,诸葛瑾再不是他的父亲,他也再不是诸葛瑾的儿子。 这一切的羁绊,终在这个夜晚悉数切断。 暗夜如磐,诸葛恪对着诸葛瑾的屋子处叩了首,一连三叩。 他轻吟。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言及此处,他决然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月上柳梢头,一时间,他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去何方? 但他知道… 伯父诸葛瑾所在的地方,已经不能称之为“家”! ——别了,父亲! ——再会,大伯! … … 翌日一早,关麟罕见的没有睡到日上三竿。 张星彩照例在院落中练着枪法,一副巾帼女将的既视感。 张飞在西牢狱憋久了,也饶有兴致的出来遛个弯儿。 看到关麟,本想去聊两句,却见得他今日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是瞅着张星彩练枪,可双目却是空洞无神。 “咋啦?没睡醒啊?”张飞当先问道。 “噢…”关麟这才将思绪从九霄云外收回,他好奇的问张飞,“张三叔?如果是你,带兵驻扎在江夏敌军的军寨附近,突然有人告诉你…后方的战船就要被烧了,你会信么?” “那俺得看消息的来源了…”张飞一本正经的回答,“若是消息来源可靠,俺自然会信,可若是…比如是你这小子,空口无凭,随口一句,俺才不信呢!” 这… 张飞的话无疑让关麟的心情更添得了一片阴霾。 倒不是特别担心老爹… 关麟担心的是那两百多艘船! 张飞却是定定的看着关麟,“你问这干嘛?当务之急,你不该问那两个小子背下来几卷书嘛!” “背书不是目的。”关麟沉吟道:“得让他们去悟…得能从这些方剂、医理的脉络中…感悟出点儿什么,否则…就是全背出来了也是枉然。” 这个… 张飞倒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像这俩小子,昨夜还真有些顿悟,正打算开口。 却见糜阳匆匆赶来。 看到张飞也在,连忙行礼,“见过四公子,见过张三爷。” 关麟摆摆手,“何事?” 糜阳说,“外面,有个奇怪的人,从昨夜就守在驿馆的门前,说是求见公子!” “奇怪的人?”关麟愣了一下,目带询问的看着糜阳。 “这人年龄也不大,十四、五岁,样子虽胖,却是颇为激灵。守卫的部曲让他递上名帖,他却没有名帖,只说…就是苦等也要把四公子等出来。部曲们还以为他是讨饭的,就拿出一些饭食给他,可他吃了饭食,却依旧不走,还说这样更好,省的去吃饭时,错过了四公子。” 嘿… 关麟听得目瞪口呆。 关麟尤记得,黄承彦当初就是为了讨鞋,每天守在关府门前,逢人就说关四公子把他的鞋弄丢了。 无可奈何,关麟只能出面去解决这问题。 敢情,这回是个“青春版”的黄承彦哪! “走,去看看!” 于是,糜阳就带着关麟往门外去。 张飞与张星彩听到这“奇怪的人”,也是心存好奇,纷纷跟了出去。 遥遥可见,驿馆的门外一干部曲森然伫立,一个个精气神十足,甚至,就连脸上那轻微的菜色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显而易见,自从跟了关麟,他们的伙食极佳,就如关麟讲述的那般。 顿顿能吃上肉。 这等日子,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中上等”的生活待遇了。 就冲着这点儿,这一干部曲也要对关麟死心塌地了。 所谓——跟着四公子,有肉吃! 而他们的面前,的确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也不像是乞丐般傻等,托着那略显肥胖的身体,不时的来回走动,活动着腿脚,像是在消食。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那年轻人一个箭步,行到距离关麟五步之外的位置,朝关麟拱手道: “阁下定是关四公子。” “在下诸葛恪,冒昧来此拜见关四公子,还望关四公子勿要见怪。” ——诸葛恪? 关麟怎么会不认识诸葛恪呢? 可他已经这么大了么? 还这么不要脸的赖在门前讨饭么? 一时间,关麟的心头,发出了灵魂三问。 说起来,在三国这段历史中,有关东吴的篇章中,特别是后期,那饶过不去的就是这位“诸葛恪”了。 众所周知,在三国中有三大高危职业。 其中就有吕布的义父,有一个干爹吕布便杀掉一个,被戏称为“灭爸”! 然后就是刘备的大哥,只要刘备投身哪个集团,哪个集团就要倒霉,比如公孙瓒、陶谦、曹操、袁绍、刘表… 除了曹操比较命硬,躲过了这一劫外。 其余…不是“势力覆灭”就是“身首异处” …刘备也堪称“大哥克星!” 除了这二者外,还有一个高危的职业,就要数——东吴的大都督了。 东吴先后有四位大都督,周瑜、鲁肃、吕蒙和陆逊… 他们纷纷为吴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却前赴后继地年纪轻轻,就死在了工作岗位上! 而如果引申,再往下数,接替陆逊,执掌江东兵马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这位——诸葛恪! 说起这小子的成长历程,简直堪称开挂一般的存在。 成人之后就拜骑都尉; 孙权长子孙登为太子时担任左辅都尉; 之后历任丹阳太守、威北将军等职,平定山越。 赤乌八年,丞相陆逊病逝,诸葛恪升任大将军并代领其兵。 注意,考虑到东吴特有的军制,这个所谓的“代领其兵”,就相当于陆逊的兵马统筹归诸葛恪所有了。 而神凤元年,孙权病危时,诸葛恪是被任命为托孤大臣之首,开始掌握吴国军政大权,从而开启了几十年独霸朝纲、独断专权的故事。 当然,他最后的结果也不好。 因为权倾朝野,又傲气蛮横、目中无人,被另一位托孤大臣联合吴主于宴会上杀害。 而造成这种结局的原因。 其一是孙权死后,制衡之术无人继承,东吴开启了长达几十年的“窝里斗”… 诸葛恪自也不能幸免。 其二,则是他诸葛恪的性格… 急功近利,嚣张跋扈、独断专权。 他的悲剧,跟老爹关羽一样,性格使然。 当然… 瑕不掩瑜,诸葛恪在东吴的中后期,依旧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是立下过大功,也痛击过曹魏的功勋之人。 因为对方自报家门,报出了这“诸葛恪”的名字,难免让关麟遐想连篇。 那么问题来了。 ——诸葛恪,这个时间,不应该好端端的当着诸葛瑾的宝贝儿子。 慢慢的打怪练级,积累经验,未来一鸣惊人,执掌大权么? 来拜访他关麟干嘛? 还跟个要饭的似的…守了整整一夜。 嘶… 关麟琢磨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失敬,请!” 短暂的惊讶过后,关麟很客气的请诸葛恪进门,只不过,关麟是怀揣着极大的警惕。 “四公子,请容我自报家门。” 诸葛恪的语气一丝不苟。 关麟却摆摆手。“没这个必要吧?阁下不是那东吴使者诸葛谨的长子嘛…久仰,久仰。” 难得,关麟对同龄人,寒暄了起来。 只是,诸葛恪连忙摆手,“怕是四公子说错了,在下诸葛恪不假,却不再是东吴使者诸葛瑾的儿子,如今我已经被‘大伯诸葛子瑜’过继给‘父亲诸葛孔明’了,此事…大伯已与家父书信商议过了,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赴蜀中!家父乃诸葛孔明!” 啊…啊… 随着诸葛恪的话,关麟大惊失色。 他心头惊呼。 ——『这也可以?』 ——『等等,这不对呀!』 关麟当即就回过神儿来,按照他的记忆。 诸葛瑾过继给诸葛孔明的…是他的二子——诸葛乔啊。 那诸葛乔体弱多病,到蜀国后,还被封为驸马都尉,诸葛亮对他管教甚严。 最后也是因为体弱多病,在督运军粮的过程中病死了。 关麟微微的蹙眉… ——『明明是体弱多病的诸葛乔…怎么就变成这身形健硕的诸葛恪了?』 当然…关麟哪里知道? 之所以这过继的人选从诸葛乔换成了诸葛恪。 他关麟,不,准确的说,是他“洪七公”在其中起到了何等决定性的作用! … … 襄阳城,衙署。 今日一整个上午,满宠始终在大堂中来回踱步。 倒是文聘气定神闲的跪坐着,眼眸凝起,似在沉思、冥想着什么。 终于… 一名斥候来报,“禀报满府君、文将军,已经探明…关羽于伏虎山停靠了两百余艘战船,均因为枯水而搁浅,守卫者不足三百人,反倒是其余三处军帐严阵以待,似隐隐有伏兵。” “——好!” 重重的一个好字。 满宠等了一上午,总算是等到了这一条消息。 反观文聘,他第一时间起身,自昨日赶来襄阳城,他就从未卸甲。 此刻…昂然站起,一身铠甲凛凛生光。 他轻蔑的笑道:“呵呵,此前荆江战败,付出的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究是强如关羽,也有疏忽的一刻!” “哈哈哈…”满宠像是释然般的长呼口气,他连忙道:“襄阳城的兵马统统归文将军统御,若能焚烧了这关云长两百艘战船,那襄樊局势就稳住了…将士们势必军心大振,如此一来,坚守过这枯水期便有希望了!”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战场局势最怕的不是兵少,将寡,而是希望。 试想一下,原本关羽的关家军在涨水期就战无不胜。 曹军将士们盼星星盼月亮的就是枯水期来临。 可现如今,别说涨水期了,因为那偏厢车、连弩…就算是枯水期,曹军的骑兵也、也、也、也打不过。 那还有什么指望?驻守襄樊还有希望么? 而一旦…没有希望? 又何来军心?何来士气? 何来万众一心,其利断金呢! 可…若是关家军这两百战船一烧,那就不一样了,关家军“涨水期”的优势,瞬间变回了弱势。 反观曹军将士们,他们的弱势变成了优势,他们会期待着“涨水期”的到来。 久违的希望、久违的士气,不就…不就统统回来了嘛。 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行动,这是力挽狂澜的行动。 一时间,满宠的语气都变得有些紧张。 “副将牛金已经点好了骑兵,即刻就能随文将军杀往伏虎山…” “再等等!”与满宠的焦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文聘的淡定。 “等什么?” “等天黑!”文聘的眼眸紧紧的凝起,丝毫不敢有半点大意,“满府君,你千万记住,我们的对手是关羽,是连天人将军,连曹丞相都要畏惧的人,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致使全军覆没,致使襄樊陷入险地!” 这… 满宠抿着唇,他忽然能知悉,为何要等黑夜了。 黑夜中… 他们的行动才不容易被发现; 黑夜中,关羽才会对他们行动真正的目的产生误判; 黑夜中,才能… 不等满宠想到最后,文聘的话再度传出。 这次的是一句提醒。 ——“满府君,切莫忘了你的任务!” “我记得…”满宠的表情颇为严肃,语气更是一丝不苟。“我会密切观察那囤放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的关家军军寨…若船舶起火,他们派兵去救援,我就…” “——嘘!” 不等满宠把话讲完,文聘立刻比出了食指,示意不用多说。 这一场行动,注定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在文聘的设计中,战船着火,关羽不可能无动于衷。 率军回援之下,那三处军寨势必空虚。 那时候,就是满宠杀入其中,将“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统统掳走的机会,这是唯一的将“神器”收回,将攻守之势逆转的机会! 这船,他要烧… 这批军械,他也要缴夺! 一个都不能少! … … 荆州,江陵城内。 马良第一次见到糜芳如此执着的一面,他的眼神中是深深的执念与坚决。 马良不知道…云旗究竟是如何让一个太守,能为他做到这种份儿上。 但…马良清楚的是,在筑新城这件事儿上。 关麟是找到了一个坚实而又可靠的战友。 “——季常啊,此前那筑新城的事儿…你也不帮我说话!” “——你说说…我…我容易啊?” “——他云长…北伐动不动就要我拿出十几万斛的粮食,筑个新城,直接四十多万金子,我糜芳就是变成下金蛋的公鸡,我每天就是下一百个金蛋,那也不够这筑新城的呀!” “——我…我…我…我不容易啊!” 这已经是关羽离去了,糜芳第三次寻到马良,来向他诉苦了。 此刻… 马良的心情就是。 ——『我求你了,别念了…让我清静清静吧…』 马良强制镇定,他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做,眼眸望向桌案上的舆图, 这是关羽布下的三枚营寨… 其实,这份布局早已印在马良的心头,乃至于马良还挺佩服关公的此番计略。 他嘀咕着: ——『看起来,关公这是以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为诱饵,设三处军寨,这是要效仿云旗公子那落日谷的引蛇出洞啊!』 “季常啊…” 糜芳又开始念了… 他就打算…开始他新一轮的攻势。 关羽不在,他就一个目标,要把马良给说服了… 这对他的“敛财”,啊不,是赚钱计划,十分重要。 就在这时,关羽的一名副将王甫走入其中,他连忙将一封信笺递给了马良。 “季常啊,这是廖化将军从长沙发来的急件…说是四公子有话要紧急呈给关公。”王甫解释道,“因为在江陵需要更换信鸽,故而我特地取下,问问季常,你要提前看看嘛?” 这… 按理说,廖化发给关羽的急件,马良是不该看的。 可偏偏,这其中提到了云旗,马良一下子就生出极大的兴趣… 正迟疑着要不要打开,抢先看看。 倒是糜芳一把夺过,一边打开,一边说。 “我看看,是不是云旗劝他爹筑新城的事儿!” 信笺展开,糜芳当即念了出来。 ——“关公亲启,长话短说,四公子言,贼将文聘…势必将出奇兵,夜袭伏虎山,焚烧战船……” 念到这儿,糜芳敲了下挠头,“好端端的,有军寨不袭?夜袭什么伏虎山?云旗这怎么想的?”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马良眯着眼,也重复了一遍“奇袭伏虎山,焚烧战船!”… 等等… 马良突然惊觉了什么。 云旗这字,他不重复还好,一重复之下,他的眼睛徒然瞪大,不等糜芳接着往后念,他大声道。 “——不对?不对!的确是…奇袭伏虎山,焚烧战船!” 马良像是一下子就悟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一下子移到那舆图上,那伏虎山的位置,而那里正标记着…关家军两百艘搁浅的战船。 马良记得,这些战船就是停靠于此。 这… “不好!” 当即,马良就明悟了什么… 他的拳头刹那间握紧,重重的砸在舆图上那伏虎山的位置。 他间不容发般的吟出一句: ——“糟了!关公的布阵中,唯独没有考虑到…没有考虑到这些战船!” … … (本章完) 第一七一章 千钧一发,关二爷风中凌乱 ——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能让诸葛亮看重,特地留下辅佐关羽镇守荆州,推行“隆中对”荆州一隅的计划。 马良何止是贤才,更拥有着可怕的大局观与洞察力。 需知… 历史上“关羽大意失荆州”的时候,马良恰恰被调往益州叙职。 倘若他那时在荆州,或许…依旧无法改变最终的败局。 但一定,能最大程度的弥补损失。 或许,就不会酿成败走麦城,关公殒命的悲剧。 再说此刻,诚如糜芳、王甫之流,在听到关麟那句——“贼将文聘…势必将出奇兵,夜袭伏虎山,焚烧战船”后… 他俩是无动于衷的。 他俩根本就无法想象…文聘怎么可能去奇袭伏虎山? 可当这番话传入马良的耳畔,他一下子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诚然,关羽是布下三处军寨,引蛇出洞… 文聘这条蛇,已经被逼到绝境,他也一定会出动。 但…倘若他进攻的不是三处军寨,而是战船呢?他的目的是焚毁这些战船呢? 正因为枯水期,战船无用,所以关公才会疏忽了战船的防护,这是关公布下的这“引蛇出洞”棋局的唯一一个弱点与突破口。 而倘若…这些战船被焚烧,那对于关公,对于北伐的影响,绝不止于这一次战役。 这种时候,考虑到云旗此前的预判。 他的提醒,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呼…呼…” 长长的两声喘气,马良又一次展示出了他的眼界与临机决断的魄力。 “王甫将军手上还有多少兵?” 这…王甫没料到马良会这么问他,他琢磨了一下,“有两千,可这却是驻守江陵的守军了,不能擅动。” “顾不了那么多了。”马良当即吩咐:“王甫将军,有劳你带着两千兵,即刻赶往伏虎山,护住那两百余战船。” 啊… 王甫更懵了,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明确拒绝道:“关公下过命令,若无他的调令,不许我出江陵城一步,何况…如今枯水期,战船无用…如何能舍江陵城而守战船呢?” ——“诶呀…” 马良意识到,王甫的性子,唯关公之命是从。 解释是徒劳的! 可…如今这种时候,间不容发、迫在眉睫,哪有时间再等关公的调令啊? 偏偏… 除了王甫这两千兵之外,还有…还有谁有兵啊! 马良疑窦之际,他的眼芒突然就扫到了糜芳身上。 他惊喜的意识到——糜芳有私兵,有部曲! 要知道… 荆州除了关家军三万兵外,糜芳还有七千多部曲,给了关麟一千…如今依旧尚有六千余! 这六千余够了…够了! 当即,马良望向糜芳。 糜芳似乎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连连摆手,“季常啊,我觉得…王甫将军说的对啊,如今是枯水期,战船就没啥用?哪有舍江陵城而守战船的道理啊?这不是南辕北辙嘛?” 听到糜芳的话,马良哭出来的心都有了。 ——『你还南辕北辙呢?』 ——『就是因为关公也这么想了,所以…这才是巨大的破绽哪!若非四公子云旗,就连我…连我也要被蒙在鼓里了!』 心中这么想,马良琢磨着如何忽悠… 不,这不是忽悠,是如何劝这个“嗜钱如命”的糜芳糜太守出兵? 等等… 忽然间,马良意识到了什么。 ——筑新城… 没错,糜芳一直争取的是筑新城! 是新城中关麟那小子的利益! 马良宛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他连忙道:“子方,一些话现在我来不及解释,我就这么说吧,若你听我的,带着伱的部曲赶赴伏虎山,守住这批战船…” “我马良向你保证,两座新城…云旗公子占七成土地之事,我马良再不质疑,全力全盘支持云旗公子,待得关公凯旋,我与你俩一道劝关公!” 马良也是拼了,这种时候,已经是十万火急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糜芳。 他承认就在一刻钟之前,他还很不待见糜芳,心里满满想的都是——子方啊子方,求求你别念了,关公怎么可能把新城的七成土地交给云旗呢? 可没曾想,如今的局势,这位糜子方…已经成为了整个江陵,整个北伐的希望。 望眼欲穿… 无比渴盼! 这种时候,别说七成了,就是八成、九成,马良也得答应! 一时间,马良望着糜芳的眼神就差哭出来了,央求啊! “不行…” 随着糜芳的一句,马良顿时就有一种晴天霹雳、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哪曾想糜芳的话还在继续,却是一句转机。 “——空口无凭,你得给我立个字据!” “——好,好,好…” 马良是如奉大赦,丝毫不敢迟疑,当即就写好了字据。 ——江陵、长沙郡铸造新城,我马良立此字据,我势必全力支持云旗公子,占据七成之土地! 因为太急,马良还用小刀在手上划破一个口子,迅速的按上手印! 而这一番行动,他的手都在颤抖。 糜芳却还是不放心,又补上一句,“季常,你得再发个誓。” 马良二话不说。 “——我…我马良发誓,若不帮云旗公子拿得新城七成之土地,我马良黄沙盖脸,不得好死!” “——成…”糜芳心满意得的将字据收好,不忘提醒王甫,“王将军,季常的这发誓,你可听到了,可不是我逼他的,赶明儿他要耍赖,你可得替我做个证。” 不等王甫开口… 马良已经将糜芳推往门外。 “子方啊子方,你现在就出兵…带着你的部曲!” “不…你先去贼曹掾属,把你输给云旗的那些部曲也带上,务必…务必要保得这两百余艘战船的周全!” 糜芳一边走,一边还面露不屑。 “季常啊,你就是太紧张了,这枯水期,谁奇袭战船哪?那不是吃饱了撑得?再说了…保护这区区战船?我六千部曲还不够…” “不够!”马良的语调加重,语气更添一丝不苟。“子方,我告诉你,倘若战船真的被烧了,我丑话可说到前头,那新城…莫说是七成土地,就是三成、四成,我也绝不会让关公赐给云旗!” ——得! 马良的这话算是戳到了糜芳的痛处。 “行,行…你放心!” 糜芳一拍胸脯,“我糜芳,人在船在,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贼曹掾属,行了吧?季常你满意了吧?还有…季常…你…你可千万不许唬我!” 目送走了这位。 马良的心头尤自悸动不已。 ——『唬你?呵呵…云旗可不是第一次猜到敌军的行动了!』 ——『而这次,还是有板有眼的一次,这…这都火烧眉毛了…谁唬你呀?』 而马良之所以提出,让糜芳去贼曹掾属带上送给关麟的那一千人。 啊不…准确的说没有一千,是九百人。 倒不是因为数量,而是这九百人是关麟的部曲,他们手中有连弩,有偏厢车! 糜芳的战斗力啥水平,马良心里还是有个逼数的! 若没连弩与偏厢车这等神器。 保不齐去了,也得被人家文聘给打穿了! “季常啊…”倒是此刻的王甫走到马良的身旁,“怎生,这次你变得如此不镇定呢?” “呀…” 若非王甫的这一句提醒,马良险些忘了,他根本顾不上去回答王甫。“信…廖化将军的信,必须即刻…即刻…发完关公处!” “——险些忘了,险些耽搁了大事儿!” … … 浴室的四面笼着轻纱,如烟如雾,热水的蒸汽弥漫得屋内缥缈若梦境。 早有人往浴盆中倒上了花露。 关麟坐在一个木桶中,诸葛恪则坐在另外一个。 诸葛恪很意外,为何…四公子关麟第一次与他聊天,所选择的场所,不是正式的正堂、不是隐晦的书房,而是如此私丶密的这么一方浴室之中。 “知道为什么,我挑选在这浴室中么?”关麟当先开口。 诸葛恪摇头。“不知。” 关麟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人都说你聪明,可聪明如你…都不猜猜么?” 诸葛恪笑了,“既是四公子问,答对了就抢了四公子接下来的话,答不对,难免让四公子失望,既是如此,索性就不答了!” 听到这么一句,关麟就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了。 他扒着木桶的边缘,靠近那诸葛恪一分。 “选择这里,是因为…咱俩能坦诚相见!” 说到这儿,关麟一摆手,直接问,“是你爹让你来的?” “四公子说的是我现在的父亲诸葛孔明?还是曾经的父亲、现在的大伯诸葛子瑜?” 关麟突然觉得,是他的问话不严谨了。 古代人,过继过的…好明白呀! “我再问一遍,是东吴使者诸葛子瑜派你来的?” “不是!” “那就不对了,究是你过继给了诸葛军师,你也该往蜀中找你新爹去,我关麟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会来寻我?”关麟抛出了他最好奇的问题。 诸葛恪则顿了一下,看着木桶中的自己,再看看果露着上半身的关麟,不由得心中感慨。 ——『这四公子还真是开门见山,坦诚相见哪!』 当即,诸葛恪也不隐瞒。 “昨日,在那捞刀河畔,罗汉庄旁,我是看到了关四公子…” “噢…你是来劝我的?”不等诸葛恪把话讲完,关麟的话已经传出。 “孟子曰: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诸葛恪试图用大道理来劝关麟悬崖勒马。 当然,这不怪他,他初来乍到,对关麟…并不熟悉。 若是圣人的道理能劝的动关麟,那关羽就不用下罪己书了。 “咳咳…” 果然,关麟直接一声轻咳打断了诸葛恪的话,却是话锋一转,丝毫不提昨日之事。“如此说来,你过继给了诸葛军师,那你弟弟诸葛乔呢?你爹为啥不过继他,却过继你呀?” 关麟瞅着诸葛恪那肥胖的肚子,饶有兴致的问:“难道,是你爹觉得你太胖了?不至于吧?诸葛瑾好歹也是东吴的使者,应该不会以貌取人!” 听到这儿… 诸葛恪顿时就想说一句。 ——我是吃你家米了么? 可他还是忍住,他的使命感极强,他反复在心头重复着,他是来劝关麟的。 只是,诸葛恪发现…他与关麟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点儿上。 诸葛恪一本正经的直抒胸臆。 “过继之事乃是我诸葛氏一族的家事,就不劳四公子费心了。” “但四公子可知道,张神医在长沙,乃至于在荆州,在天下杏林,是何等地位?你昨日在他家门前,又是打人、又是硬闯,又是掳人?你自是不在乎影响,但你可曾想过,倘若有人推波助澜,将此事昭告天下,那…你父亲的威望将至于何地?” 噢… 一番声讨。 关麟眨巴了下眼睛,这一番话虽然不好听。 但…其中的信息还是挺大的。 “你这些问题,我且回答一些…”关麟尤自是趾高气昂的模样,“首先,我打人、硬闯、掳人会造成影响?抱歉,我关麟一向不畏人言,当然,对我爹的影响嘛…我管他的影响呢?你难道没听说过我那‘逆子’之名!” 讲到这儿,关麟眼眸微眯,露出了一抹凶光,“还有,你方才说有人推波助澜,是你以前的爹诸葛瑾…他在推波助澜吧?” 这… 突然被说破了心事,诸葛恪眉头一下子凝起,像是十分紧张。 “你不用害怕。”关麟始终笑着,可随着‘唰’的一声,他从木盆中霍然起身。 他披上一层浴衣,背对着诸葛恪。 口中却朗声道:“我关麟既不畏人言?又岂会怕人推波助澜,倒是你以前那爹…我就担心他,怕是最后又要搬石砸脚,偷鸡不成蚀把米咯!” 说过话,关麟已经裹着浴衣去一旁的厢房换衣服了。 长沙干燥,浑身都是潮气。 这时代,又没有辣椒,湿气很难排不出去…不洗个澡,实在难受! 至于邀诸葛恪一道,其实只是凑巧。 倒是关麟离去后,这热气弥漫的浴室内,唯独诸葛恪还独自一人坐在那木桶里。 一时间… 关麟的话一句句的在他的耳边回荡。 ——不畏人言! ——对我爹的影响?我管他的影响呢! ——你难道没听说过我那‘逆子’之名! 特别是最后那句——倒是你以前那爹…怕是最后又要搬石砸脚! 诸葛恪眉头微簇,他心思细腻,他敏锐的察觉到了。 “这关四公子方才,似乎是用了…用了‘又’…用了‘又’字!” “也就是说…上一次合肥赌约,父亲的推波助澜,他…他是知道的!” 一时间,诸葛恪的眼芒中多出了几许会意。 可伴随着这“会意”的深入,他的脑海中平添的,是更多的茫然与不解。 他自诩眼光超凡,可识人,可洞悉一切。 可唯独… 对眼前的这位关四公子。 他竟然…竟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真的是个逆子么? ——他为何如此神秘呢? … … ——日已西垂,慕霞灼灼。 襄阳城的官署中,传来一阵拔刀的“脆响”,惊起几只正在巢中要安歇的雀。 文聘擦拭着宝剑,锃亮的剑身如霜如雪,映照出他隐隐亢奋的眼神。 满宠还在焦急的说。“还不行么?” 刹那间,文聘的眼睛抬起,无限鼓舞的望向满宠。 “时候到了…” “我先率骑兵去伏虎山,你率步兵密切关注关家军营寨的动向!” 这一刻…满宠早就等的望眼欲穿。 “城中的骑士们,早就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文聘颔首,他站起身来,沉吟道:“听闻官渡之战,曹公便是夜袭乌巢,致使局势翻转,一举克敌,横扫北境,建立王霸之业!” “今日…我文聘不才,愿效仿曹公,趁夜烧关羽战船,夺关羽军械辎重,襄樊局势,当天地翻转!” 当即。 趁着夜色,襄阳城的大门悄然开启。 人衔枚,马裹蹄… 一支三千人曹军的骑兵军队,在如磐黑夜的掩护下,迅速的朝伏虎山冲了过去。 … … 今夜,关银屏注定不得安宁。 大哥关平、二哥关兴、五弟关索都被派去埋伏了,唯独她关银屏一个在中军陪着父亲。 不远处敌军的沔口大营宛若蛰伏着的乌龟,用那硕大的龟壳朝向关家军… 完全没有半分醒来,杀出的模样。 似乎… 这关家军的营盘,根本就没必要守。 关银屏觉得好寂寞呀。 此刻的她,在中军大帐中坐立不安,时而鼓腮,时而愤愤然的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倒是此刻的关羽他捧着一本书,却不是《春秋左传》… 因为关麟提到过太多次,让他别读《春秋》,改读《孙子兵法》,还说什么…风浪越大,鱼越贵! 关羽听得是一头雾水。 起初关羽还没觉得怎样,可一连几次在这臭小子的手上吃瘪。 这让关羽有一种感觉,会不会是因为这小子读了《孙子兵法》,从而布局把他关羽给骗到阴沟里去了。 故而,这段时间,关羽突然就喜欢读《孙子兵法》了… 今儿个,关羽读的是《孙子兵法》中第二套“敌战计”一篇中,‘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而巽!’ 意思就是说,主动采取行动,通过正面的佯攻、佯动,展示假象来迷惑敌人。 等敌人一门心思关注我表面行动时,暗中迂回到其他有利地点,乘虚而入,突然袭击,从而掌握战场主动权,赢取最终胜利。 关羽一边读,一边琢磨… 说起来,他虽爱装逼,却也是个爱思考的人。 ——『这一篇,这倒是与韩信率兵从汉中向关中进攻时,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相似…』 诚如关羽思考的。 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韩信派出部分兵力,大张旗鼓地修建通往关中的山间栈道,吸引项军主力。 暗中却派一支部队从偏僻小道,绕道进攻陈仓,一举击溃项军,平定三秦。 ——『此计…不可谓不精妙啊!』 琢磨到这儿。 关羽突然觉得这《孙子兵法》,竟在一定程度上还真比那《春秋左传》更有用几分。 倒是关银屏,她已经彻底耐不住寂寞了。 “爹…你究竟是不是因为孩儿是女子,故而…就派遣大哥、二哥、五弟他们去埋伏,反倒是留我与父亲一道驻守中军?” 关银屏快要憋疯了… 明明按照父亲的预判,今晚敌军会奇袭,明明就是个立功的大好时机,可她关银屏似乎终将与这些功勋失之交臂! 她彷徨了,她无语了,她实在忍不住问老爹关羽。 关羽却不慌不忙的用最近新学的《孙子兵法》中的计略,回答关银屏:“孙子言,是故始如处子,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这一句话的意思是。 战争开始之前要像处子那样显得沉静柔弱,诱使敌人放松戒备; 战斗展开之后,则要像脱逃的野兔一样行动迅速,使敌人措手不及,无从抵抗。 然而… 这些话传入关银屏的耳中,她是一万个不屑。 她发现,她根本做不到处子那般沉静柔弱。 她更愿意像一只野兔一般,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本还想再向父亲抱怨。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赶来。 连忙禀报。 “廖化将军飞鸽传回急件,说是四公子有话要带给关公,十万火急?” ——『云旗?十万火急?』 听到这禀报,关羽与关银屏脑海中同时生出这么一个反问。 而他俩的想法几乎一般无二。 不就是…回答那“伏虎山”、“卓刀泉”石碑寓意的答案么? 至于…十万火急。 倒是关银屏对四弟能否答出来很感兴趣,毕竟这关乎着她能否增兵过千。 其实,关羽也很好奇。 这“伏虎山”、“卓刀泉”的石碑是诸葛孔明设下的,除了江夏本地人,鲜有人知晓… 关羽倒想知道,这小子的鬼机灵,能否解答了这一道问题。 当即,关羽迅速的展开信笺。 而一看之下,这什么和什么? 似乎…这不是个有关“伏虎山”、“卓刀泉”石碑的答卷…而是… 等等…关羽一怔。 旋即“蹭”的一下,他就直愣愣的站了起来。 就像那——“动如脱兔”! 而他原本手中握着的《孙子兵法》,刹那间落在了地上。 几乎与此同时,他的眼睛睁大,直勾勾的盯着这信笺上的文字,特别是关麟的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 而他的表情,也从那一如既往的淡漠与从容,变得震荡,变得错愕,变得有些莫名的慌乱。 从这副表情来看… 定然是——出大事儿了! “父亲…”关银屏好奇连忙问:“难道是四弟的答案答得不好么?” 却听得关羽淡淡的道:“他是答得太好了!” 紧接着,关羽喃喃道:“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糟了,纵有千虑,却唯独忽略了那边!” 此言一出,只见得关羽迅速的呼喝。 ——“中军官何在?” ——“即刻点兵!点骑兵!关某要即刻急行军!” 很明显,因为这一封信笺,因为这信笺中儿子关麟的话,因为这段时间读的《孙子兵法》! 关羽刹那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而此刻,他的样子; 那双手握拳,丹凤眼迅速开阖的样子,一如四个字——风中凌乱! … … (本章完) 第一七二章 ——风浪越大,鱼越贵! 两天前的夜晚。 关羽夜读的是《孙子兵法·兵六》一章中的——“声言击东,其实击西。” 这与《淮南子·兵戒训》中的“将欲西而示之以东”相呼应。 昨天夜晚,关羽读的是《孙子兵法·九地》一篇中的——“是故始如处子,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这一篇,关羽还颇为嘚瑟的讲述给关银屏,让她耐得住寂寞,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今晚,关羽读的是《孙子兵法》中“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而巽!” 简单点说,就是暗度陈仓,就是声东击西… 通过展示假象来迷惑敌人,背地里乘虚而入,突然袭击! 说起来,因为关麟那臭小子,关羽有三天都没读《春秋》了,而这三天读《孙子兵法》,他也的确产生了许多全新的感悟。 但… 那也仅仅只存在于理论上的感悟。 可上天仿佛,很希望关羽迅速的完成“理论联系实际”。 廖化的这一封急件,关麟那寥寥的数语。 直接把这一抹理论上升到了实践的高度。 ——“贼将文聘,势必将出奇兵,夜袭伏虎山,焚烧战船。若战船毁,待至涨水期?关家军能如何?父亲岂不为论为襄樊笑柄!” 这话很符合关麟的语气… 一如既往的“没打没小”,一如既往的“跋扈嚣张”! 可偏偏… 这一番话,结合一连三天看过的《孙子兵法》,关羽突然就悟了。 ——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而巽! 昨日荆江一战,若这文聘是诈败呢?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示敌以弱,展示假象来迷惑他关羽,将关羽的注意力集中在沔口大营,背地里就可以趁虚而入,突然袭击! ——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这是襄樊,要么不动,要么…就要死死咬住他关羽的软肋。 ——声言击东,其实击西。 这一条更讽刺。 呵呵…关羽就呵呵了。 还引蛇出洞呢?丫的,人家文聘都将计就计…看似是攻关家军军寨,抢夺连弩等军械,实际上,他是为了那批战船。 呼… 想到此处,关羽长长的呼出口气,心情无比紧张。 账外,中军官正在点兵。 因为是急行军,只能是骑兵。 而关家军中能迅速集结起来的骑兵不过千余。 此刻,关羽的心境已是波涛汹涌。 这文聘,还有云旗,他俩…怕是再给关羽上一节生动的《孙子兵法》的军事实践课吧? 好一个声东击西; 好一个欲盖弥彰;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若非云旗的这封信,险些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父亲…”关银屏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四弟提出文聘一定会夜袭战船,故而…让父亲去救援。 可…且不提云旗判断的是否准确。 退一步说,倘若…云旗说对了,那襄樊出兵杀去伏虎山,是不是就意味着襄樊城内的空虚呢? 故而,关银屏大胆提议,“父亲,女儿以为…若能笃定那贼将文聘率襄樊之众去伏虎山烧船,父亲何不直取襄樊呢?这不是个机会么?” 关银屏的话让关羽骤然转过头来,他的丹凤眼开阖,直望向关银屏。 他那锐利的眸子里不住的射出精光,仿佛这一刻的关公,他看穿了一切。 需知,关羽的军事才能是卓绝的、是无可匹敌的; 他的学习能力也是超凡脱俗。 在性格上,他唯一的弱点是傲! 在军事上,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钻进那牛角尖中。 如今,关麟的一番话成功将他从牛角尖中拽了出来,对于关羽而言,整个眼界一下子就开阔了,他俨然洞悉了一切。 “银屏,怕是忘了那曹贼官渡之战时奇袭乌巢的行动!” “当时,袁绍就是听信了谋臣郭图的提议,放弃救援乌巢,反倒是派主力军进击官渡,却在官渡中了埋伏,乌巢粮草毁于一旦,几十万大军也被迫投降,最终导致官渡之战的大溃!导致袁氏那诺大的基业几年内便分崩瓦解!” “今时今日之文聘,又不是当年的那曹操么?” 这… 听到父亲的话,关银屏心头“咯噔”一响,父亲虽没有直接回答她。 可…她一下子就懂了。 倘若官渡之战时,袁绍优先去救乌巢,而没有急功近利的攻打官渡,那或许…那一战,那或许北方的局势就会彻底改写。 其实… 关银屏还是忽略了一点。 那便是官渡之战时,乌巢被袭…消息来的太突然了。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要做出最精准的判断,从容应对,对主帅的统率能力,以及对局势的判断力、前瞻性要求太高了,容错率太低了。 而如今的关羽,因为关麟的一封信。 他提前预判到了文聘的行动。 这与战船被焚毁后,才接到的噩耗截然不同。 他有着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判断。 无疑…因为有关麟的存在,今时今日的关羽与当初的袁绍,容错率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当然,两人的统率与局势的判断力也不在一个量级上。 此刻,关羽的眼眸变得愈发坚毅。 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在无数火把的交相映照下,泛着“凛然”的杀气。 “——得得得!” 随着赤兔马的嘶鸣,已经有亲卫将赤兔马牵来。 关羽翻身上马… 关银屏连忙道:“父亲可否带女儿一道去?” 她深感如今局势的迫在眉睫,关银屏恨不得多帮父亲一些。 “银屏,为父要交给你更重要的任务。” 关羽的语气一丝不苟。 关银屏微微咬唇。 关羽的话接踵而出:“你即刻赶至另外两处大营,告诉埋伏的坦之、安国、维之他们,今晚无论听到什么消息,哪怕是你们的父帅身陷重围、九死一生,也决不得擅动,更不能驰援!” 这话脱口,关银屏先是一惊,可很快…她宛若刹那间就想明白了,一下子就懂了。 而此刻的关羽已经挥动马鞭。 “嗒嗒”的马蹄声响起,伴随着铿锵的马蹄,那赤红如血的赤兔马当先而去,一干关家军纷纷跟上他们的将军。 一时间,千余骑兵在夜幕下,宛若幽灵一般…疾驰着向南奔袭! ——杀往那伏虎山! ——杀往那战船所在。 这一刻… 关羽的脑海中莫名浮现起的是儿子云旗的一句话。 “——风浪越大,鱼越贵!” 关羽像是刹那间就悟透了这句话。 这话… 对于文聘今晚的奇袭如此; 对于他关羽,亦是如此。 胜机往往都是在险境、在绝境中求得的! … … “——几本了。” 关麟坐在长沙郡的馆驿,询问面前的糜阳。 他看起来心情不算好,有些烦躁,他问的是张仲景弟子的背书情况,却发现手在发抖。 关麟惊愕的望着自己的手,却发现,还是无法不担忧老爹那边。 伏虎山的两百多艘战船,到底能保住么? 信送到了么? 文聘动了么? 老爹动了么? 一切的一切,都还来得及么?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两百多艘船,对荆州,对关家军,对老爹关羽,乃至于对他关麟都太重要了! “四本了。”糜阳如实回答,“起初那杜度还颇为排斥,可…不知为何,昨夜过后,他像是沉溺于其中,今日的午饭都顾不得吃…完全是忘我了一般,还有那韦汛,甚至向张三爷讨个笔,不时的还做些笔录,像是一本正经…看来,他俩心中的节是解开了,四公子这道题,又找到了最优解。” 题… 关麟很佩服糜阳这等痴迷于数学领域的年轻人,凡事一切都能与数学扯上关系。 只是,关麟的心事不在这边… 他随口道:“让他们继续背吧,另外,告诉我三叔,想办法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免得熬出病来,可就不美了!” 言及此处,关麟的眼眸转向一旁的窗子。 仿佛,他的眼芒穿过了窗外的漆黑,穿过了湘江,穿过了扬河,穿越到了那伏虎山,穿越到了那两百艘战船搁浅之所。 呼… 长长的呼出口气,关麟的眼瞳中,一如既往的是满满的担忧。 却在这时。 外头的麋路跌跌撞撞的进来,“不好了,四公子,有一年轻人打上门了!” 关麟一听,顿时怒了。 他关麟住着的驿馆?也敢打上门? 这非但是不把他关麟放在眼里,简直也不把他爹关羽放在眼里了! 等等… 关麟猛地回过味儿来,连忙问:“门外不是有五、六个部曲么?怎生被一个年轻人打的如此狼狈?” 话还没说完,麋路一副惭愧的模样,“何止五、六个…我又喊来五、六个,我们十一、二个竟拦不住他!四公子还是…还是先躲躲吧?” 说话间,来人已经闯了进来,他看到关麟,却是收起了拳头。 “诸葛恪冒昧拜访四公子,见谅!” 来人竟是诸葛恪。 这… 白日里还一起洗澡呢,晚上就打进来了? 关麟心里嘀咕着——『这小子不讲究啊!等等…诸葛恪这么能打么?』 诸葛恪别看年龄小,却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主,白日里,在浴室内用孟子“仁者爱人”那一套没能成功说服关麟,他岂能罢休? 下午时就要再来拜访,可关麟哪里肯见他? 等到了晚上,诸葛恪再不敢耽搁,于是就动起手来,而诸葛恪自幼学习骑射,武功高强,曾受到过周泰、蒋钦等人的指导,寻常的部曲…十几个还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关麟看着诸葛恪,不禁皱眉。 外头已经有大量部曲支援了过来,一个个气势汹汹的。 主子的馆驿都被人闯了,部曲们自是脸上无光。 感觉一个个的脸面都被这小子按在地上摩擦了,甚至觉得都不配每日吃那半斤肉,主子这肉…简直是喂了狗了。 登时间,一个个龇牙咧嘴,卷起袖子,张牙舞爪…只等关麟一声令下,就要擒住这来犯之敌。 关麟看到是诸葛恪倒不紧张了,压压手,“好了,伱们都退下,本公子是讲道理的人,不屑于以多欺少,想来,这位诸葛公子也是讲道理的人吧?” 一干部曲哪里肯走? 关麟也不再赶他们,只是冷冷的看着诸葛恪,“诸葛公子,今早咱俩不就坦诚相待了么?如今深夜,你闯本公子的馆驿?所为何事?” “——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 诸葛恪说出了第一句话。 接着深吸一口气,诸葛恪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炙热的望向关麟,“今早一别,我苦思冥想,终于意识到,四公子近来所做之事,非四公子本就心中存‘恶’,而是四公子不知道何为‘恶’?何为‘善’!所谓‘德’无义,‘道’无小,恃德者昌,恃力者亡…还望四公子悬崖勒马,及时回头,勿使得…那亲者痛而仇者快,勿使得皇叔之基业毁于长沙,毁于荆州!” 诸葛恪是决心要劝关麟悬崖勒马的。 他知道他父亲的书信已经传往江东。 那么…接下来,不出两日,关公之子欺压良善的消息就会传遍荆州。 无论关公最后如何处理,一定都会对其名望有损。 这不正是亲者痛而仇者快么? 关麟的脸却是拉了下来,他淡淡的反问诸葛恪。 “你有病啊?” 当然,他知道诸葛恪是对他好。 可…这种事,要如何解释? 关麟总不能说,我写了几本书,一准儿能救张仲景。 到时候,万一那俩小子不争气,没救成,那他关麟岂不是被重重的“打脸”了… 现在的状态就挺好! “没别的事儿,我要休息了,你回吧。” 关麟直接下了逐客令。 诸葛恪则是激动的看着关麟,“在下只想知道,为何明明四公子知晓这么做的后果,明知会有损关公的名望,明知道会失了人心,却…却毅然决然的坚持要如此呢?” “你想知道?”关麟看着这个打上门来的家伙。 诸葛恪重重的点头,通过与关麟的对话,他能意识到,对方不是一个胡搅蛮缠,或者不通道理的逆子。 这位关四公子是有想法的,甚至他还很聪明,比自己还要聪明,他知悉这么做的后果! 也正因为如此,诸葛恪实在想不通。 关麟却是笑了,直接一摆手,“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 就在这时… 门外一道声音传来。 ——“哪个不要命的,我云旗弟这里,也敢打上来了?” 是张星彩… 她快步的闯了进来,看到关麟,一个箭步就行至他的身边,好好的打量了一番。 无比关心的问:“没受伤吧?” “他伤不到我!”关麟一摊手,表示安然无恙… “是他打上来的?”张星彩转过身望向诸葛恪。 关麟点点头。 诸葛恪却完全无视张星彩,急不可耐的问:“四公子,你还没回答我呢?” 关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把目光移到张星彩的脸上。“星彩姐,话说回来,弟这儿正有一件麻烦事儿,需要解决…” “什么?”张星彩好奇的问。 关麟则指了指诸葛恪,“驿馆外面有一口枯井,有劳星彩姐把这小子给扔井里,他想静静了!” “你…” 原本满眼期待的诸葛恪,心态差点就崩了。 关麟却是已经起身… 诸葛恪想拦,哪里用张星彩出手,一干部曲齐上,已经将他按住。 “四公子…”麋路再度请示。 “扔井里去,让他静静。”一声吩咐后,关麟面朝诸葛恪,“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嘛,且坐在井里先想一夜…或许,凭着你的聪明才智,明早之前,就能想通了!” “关麟…关麟…”诸葛恪尖啸着,已经被一干部曲给送了出去。 关麟则是搓搓手,心头喃喃。 『此所谓——坐井观天!』 『又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 … 江夏,伏虎山。 半日的急行,走过一道狭长的窄道,糜芳总算是带着一干部曲赶到了这“伏虎山”的石碑前。 ——呼,呼… 一行人是气喘吁吁。 糜芳还嘀咕着,“季常就是太小心了,倘若不去贼曹掾属,不带着云旗的部曲,不带着那连弩与偏厢车,弟兄们…何至于这么累?” 的确,城郊的沔水山庄刚刚给关麟的贼曹掾属送去了七百枚连弩,一百驾偏厢车。 关麟留下来的部曲还在尝试着练习布下“车阵”、“弩阵”… 其实没啥技术含量。 只要知道大致的原理,就是小孩子也能布阵。 倒没曾想,糜芳赶过去… 要他们一股脑的往江夏伏虎山去支援! 原本…这些送出去的部曲,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是没必要听糜芳差遣的,可一听是关麟信笺中要求的,一个个部曲顿时来了精神,龙精虎猛了起来。 跟着四公子,肉都吃了好几顿了,浑身都是力气,啥也不干…那不成吃干饭的了? 就等四公子一声令下呢! 于是,这九百部曲纷纷响应,就这样,糜芳带着共计七千部曲,七百枚连弩,一百驾偏厢车就赶到了这伏虎山。 话说回来,今儿的夜格外的寂暗。 整个伏虎山都安静的出奇。 哪里有半点敌人来攻的样子? “咳咳…”闲来无事,糜芳站在这伏虎山的石碑前,询问道:“你们知道,这伏虎山名字的由来么?” “难道还有渊源?”有部曲连忙问。 糜芳摆了摆手,那圆嘟嘟的肚子一挺,就像是腹有博学的样子,他扬起手。“何止是有渊源?” 糜芳细细的给部曲们讲述了起来。 “当年,云长初到这江夏,看中这块地方,就在此驻扎兵马,哪曾想…路遇一白虎精拦路!” “于是云长就勇斗虎妖,伏虎除害,并以刀卓地,地下喷出一泉,诸葛军师听到此事,故而特地设了两处石碑,这些战船搁浅的地方叫‘伏虎山’,寓意着云长伏虎斩妖,往上三百步,则为‘卓刀泉’,寓意着云长立刀开泉,造福乡里!” 闲着也是闲着… 糜芳靠在伏虎山的石碑处,一边“吧唧”着嘴巴,一边接着娓娓讲述,“对了,还有这伏虎山隔壁的马房山,也是因为云长看重了那里放马、养马…故而建成马厩,就有了那‘马房山’之名!” 听着糜芳的话… 一干部曲适时的奉上了彩虹屁。 “老爷果然博学呀!” 也有部曲疑惑不解,“那老爷可知道,为何马良军师要我们来此守这些战船呢?如今枯水期,这些战船又无用,难不成…曹军还会费力不讨好的袭击这战船?这不是南辕北辙嘛?” 这问题…把糜芳问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心里嘀咕着。 ——『是啊…这伏虎山风平浪静的,谁会来攻啊?』 ——『话说回来,云旗这小子挺聪明的,怎么会发来这么一封信笺呢?这不是谎报军情么?』 糜芳也是闲的蛋疼,不由得瞎琢磨了起来。 而人…往往就怕瞎琢磨。 这越琢磨,糜芳越觉得不对劲了。 ——『会不会是云旗这小子故意的呀?』 ——『这小子难道是猜透了马良的心思,故意如此激他,让他求我带部曲来守此伏虎山,然后…那筑新城的事儿,他不就顺理成章站在我们来这边了么?』 念及此处… 糜芳激动的不能自已。 一如窥透天机一般。 ——『原来如此啊…这小子竟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 ——『得亏…是我糜芳,若是换个脑袋转过不弯的,岂不辜负了这小子的一番心思,诶呀…机智如我,机智如我呀!』 … … (本章完) 第一七三章 开弓岂有回头箭?废材将军立奇功 两岸高俊的山峰夹着一个山谷,山谷形如葫芦。 背后两山‘伏虎山’、‘马房山’环抱。 谷口十分狭窄,最多能容下几十人同时并肩前行。 这便是两百余艘船舶搁浅之处。 此刻的糜芳,因为想通了关麟的算计,一时间心情大好,正盘算着,有马良的帮助,那这筑新城的事儿,还不是板上钉钉。 就在这时,有部曲问:“老爷,今夜不像会有什么人来进攻啊,老爷看…弟兄们远途而来,是不是…” 言外之意是问,是不是能换着班儿…歇息了。 糜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正打算吩咐将士们就地安营扎寨,然后就分拨去休息,可莫名的…他想到了马良的话。 特别是…最戳心窝子的那一句。 ——“子方,我告诉你,倘若战船真的被烧了,我丑话可说到前头,那新城…莫说是七成土地,就是三成、四成,我也绝不会让关公赐给云旗!” 当时马良的这句话,几乎是戳在了糜芳的命门上。 让他再不敢迟疑,连忙点兵…急行军就往这边赶来。 如今,再度想起,糜芳就寻思着。 ——『不会真的出啥事儿吧?』 也不怪糜芳会这么想。 江陵、长沙的新城,云旗占有的土地里,可有三成是他糜芳的。 倘若真是因为疏忽,让这些船被烧了,那新城的事儿,马良一定就会从极力支持,变成竭力反对了。 到时候,别说是七成土地了,就是有个三、四成,怕都难了。 这中间,对于他糜芳而言,差的收益…可不是一星半点。 “嘶…” 想到这儿,糜芳倒吸一口凉气,他心头喃喃。 ——『这是钱的事儿,今夜就是再风平浪静,也不能怠慢,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这本就是捡来的麦子开磨坊,无本万利的买卖,可不能因为疏忽,一失足成千古恨咯!』 心念于此,糜芳当即怒斥那部曲。 “你以为咱们来这伏虎山,是来度假的么?” 当即,他站到了一驾偏厢车上,大声吩咐,“都给本太守打起精神来,那什么‘偏厢车’的‘车阵’就给我摆在谷口,弩手全部都埋伏在四面!” “今儿个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过不得这山谷,也碰不到这些战船!” “你们一个个的,都精神来,若是谁那里出了岔子,老子认得他,老子手中的刀可不认得他!” 糜芳直接拔出了佩刀… 火把下,佩刀莫名的显得深寒无比。 再加上,他的声音宛若在咆哮…山谷间回音不觉,当时…就惊起了山中本已歇息了的鸟兽。 伴随着无数乌鸦“嘎嘎”的叫声,它们像是受惊了一般,齐齐的飞向天空,与如磐的黑夜融为一体。 说起来…这些糜家的部曲,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爷这么认真。 心里嘀咕着。 ——『今夜…怕是睡不成咯!』 说起来,这些都是糜芳的私兵,这位老爷,他们太了解了,他一向只会对钱如此认真。 想来…这些战船定然牵扯着莫大的利益! 当然,具体是什么利益,这些部曲不知道,也不敢问。 他们唯独笃定的是。 ——但凡有人敢碰了他们老爷的“钱”,那这位糜老爷一定会与他不死不休的,一定会咬死他的! 当即,一干部曲浑身打了个寒颤,一个个再不敢怠慢,分成百人的军团,有的去谷口布车阵,有的去山间占据有利地形,架起连弩,更有的分布出去,开始去探哨。 一时间,这一方山谷倒是车阵齐全,甲士林立,倒是有几分如临大敌的紧迫感。 糜芳也没有半点困意,像他这样的中年人,难得…展现出如此龙精虎猛的一面! 当然… 这与糜芳的心里头不断地打着劲儿有关! ——『特奶奶的,熬过今晚,老子就发了!』 每每想到此处,糜芳就大声咆哮。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夜,本太守不睡了,本太守就盯着伱们,谁要敢偷懒?本太守军法处置,绝不留情!” … … 空山寂寂,暗夜如磐。 寒星孤寂的悬浮于天幕之上,仿佛点点光斑,如同棋布,却又无法在这如磐的暗夜下,带出更多的光点! 文聘带来的三千骑兵就要抵达伏虎山。 他们每个人随身携带着一捆干柴,嘴中则是含着小木棍,马嘴用绳子缠的严严实实,还有马蹄…均裹上了厚厚的粗布! 干柴与小木棍是用来烧船的。 马嘴与马蹄裹上,则是为了不暴漏行踪。 为了绝对的隐匿,他们甚至不敢把速度提到太快,生怕…马蹄声会暴露他们的位置,引得关羽察觉到,他们行动的真正目的! 却在这时,“嘎嘎嘎”的乌鸦叫声突然响起。 伏虎山的方向突然飞出无数鸟群,寒鸦万点,络绎不绝。 这使得文聘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 他急忙勒马停住,示意三军不要轻举妄动… 一时间,三千人的骑兵队伍悉数停下。 文聘则喃喃道:“这大半夜的,谁惊得这么多乌鸦?难不成,这伏虎山中真有白虎?” “报…”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迅速的来报,“伏虎山谷口处,发现有军士列阵…像是严阵以待!” 啥? 文聘一怔,他有一种脑袋完全发懵的感觉。 “你…你再说一遍。” 文聘的语调都有些磕绊,言语间,露出的是异乎寻常的惊讶。 “——伏虎山谷口处,发现有军士列阵…像是严阵以待。”斥候重复了一遍,不忘解释道:“这伏虎山入口犹如一个葫芦,只能允许几十骑并肩而过,敌军当先守住了此要道!” 这… 『——不对呀!』 文聘从襄樊出征时,还有斥候传来消息,关羽的三处营盘并未出动一兵一卒,就算是文聘出征后,关羽也跟着出征,那也断然不该有这么快呀吧? 总不至于…这关羽是分身来的吧? 正直疑惑。 “报…”又一名斥候迅速的赶回,看到文聘,也顾不得翻身下马,当即拱手,“伏虎山敌军军阵中高挂‘糜’字大旗!是江陵太守糜芳的部曲驻守此地!” “——糜芳?” 文聘重复出这番话…他突然不能理解。 按照现有的情报,这糜芳是徐州人,跟随刘备以来,除了顶着个“小舅子”的头衔外,凡是作战乏善可陈。 不夸张的说,这就是废柴一个… 可… 他…他怎么会驻守在此? ——『这是赶巧了是么?还是关羽有意布置的?』 文聘忍不住心思急转… 副将牛金问道:“将军,弟兄们都来了,还打么?” 这一句话问的很急… 文聘如何体会不到,牛金的那份磨刀霍霍、跃跃欲试呢? 自打落日谷一败,自打曹纯殒命,自打他们的天人将军曹仁晕厥,那些曹仁手下的部曲,从上到下都憋着一股劲儿呢。 就等着今天…就等着这一夜,一把火烧了那关羽的船舶,既是报仇雪恨,也是力挽狂澜。 偏偏… 如今,已经是临门一脚了? 敌军提前守住了山谷! 他们…还能退么?他们还想接着战那! 文聘环视周遭,他感受到了这些骑士们的决心与胆气。 ——『开弓岂有回头箭?』 心念于此,“哈哈哈哈…”文聘大声笑了起来,他一改方才那隐匿中的沉默,他当先把他战马的嘴套,战马蹄子处的裹布给卸下。 文聘大喊:“都把这些卸下来!” 说到这儿,他继续道:“弟兄们,驻守伏虎山的不过是那江陵城的太守糜芳,若是关羽,或许本将军还会忌惮几分,可若是这糜芳,哈哈…本将军视之不过土鸡瓦狗!” 言及此处… “嗖”的一声,文聘拔出佩刀,映着那星微的“月光”… 佩刀上的锋芒清晰可见。 “——文远将军八百尚可破敌十万,况且此糜芳,蠢货耳!糜家军,哈哈,那就是个笑话!弟兄们随我杀,破了那山谷,焚了那战船,领了这大魏襄樊第一功!” “——荣华富贵就在此时,就在此战!随我杀!” 一声号令… 随着“得得得…”的一声声战马的嘶鸣。 这些曹魏的骑士,他们“嗷嗷”的大吼了起来,宛若那一整夜的沉默,在这一刻唤来了彻底的爆发。 他们要向那伏虎山的守军示威… 告诉他们,曹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然后… 先是“——哒哒哒”的百余马蹄声,紧随而至的是“咚咚咚”…数以千计的马蹄。 一时间,这些马蹄声在山谷中回荡,整个伏虎山仿佛都沸腾了起来。 而这三千曹魏骑士,宛若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每个人的眼眸中,无有例外的射出绿油油的光芒! 他们再不用顾虑“马蹄声”会惊扰到敌人。 他们也不屑于夜袭那毫无防备的敌人… 既敌人已经摆下阵仗,那索性,他们就向伏虎山发起了最凶猛的冲锋,狭路相逢勇者胜! 顷刻间… 那一柄柄锋锐的战戟,在月色的映照下反射出耀眼的精芒。 又是一个: ——月黑风高的杀人夜! … … 一匹马儿的马蹄声是“嗒嗒” 一百匹马儿的马蹄声是“咚咚”… 数千匹战马的马蹄声则是——“轰隆轰隆!” 一时间,三千曹骑的马蹄声、马儿的嘶鸣声,瞬间在伏虎山山谷中回响,余音不绝,良久环绕。 而这些…刹那间就传入了糜芳的耳畔。 听过斥候的禀报,他差点就一蹦三尺了。 ——“他大爷的,真的有敌袭啊!” 一声惊呼… 若是放在平时,糜芳早已卸甲,呼呼睡大觉了,可今夜…因为“莫大的财富”,他的甲胄并未离身,甚至手中还握着佩刀。 他就怕…生出什么意外,让他到手的钱,一次性缩水!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 ——“你妹的…真打呀!” 糜芳喃喃吟出一句,一瞬间,他心思急转。 ——『也就是说,云旗…云旗那信,不是单纯的忽悠那马良,是…是真的有敌人!是那文聘真的杀来了?文聘…你大爷的,怎么是这文聘呢?』 “咕咚”一声,糜芳下意识的咽下一口吐沫,俨然…这文聘的名声,还是让他有些恐惧。 乃至于整个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而只是短短的愣神儿了一瞬间。 糜芳就已经能挺直腰板,作为一个跟随刘备征战沙场,这些年不知道被“突突”了多少回的将军,对于这种奇袭、夜袭,糜芳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 “——列阵…列阵,迎敌,迎敌!还有马…准备好马!” 糜芳大声呼喊了起来,虽说语气有些慌乱,但部署却是难得的有条不紊。 十余年转战南北的经验,无数次被“突突”的经验,让他下意识的做出部署… 列阵是因为要延缓敌人的攻势。 迎敌,则是让弟兄们昂然起来,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至于备马…这是他糜芳要找好退路。 万一打不过,一定要第一时间跑个锤子的! 只要命还在,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能抛下。 这是…跟着刘备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中学到的。 ——也是那样痛的领悟! 只不过… 与糜芳的慌神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部曲们。 这些部曲们一个个伫立坚守,乃至于…还用无比钦佩的目光望向糜芳。 “——老爷神算哪…” “——如今我军车阵、弩阵驻守于谷口,敌军纵是万骑杀来,那又岂能突破得了?老爷如此神算,这是老天爷要赠给老爷的功勋哪!” 呃… 部曲的这话脱口,糜芳这才回过神儿来。 似乎…这次敌人的突袭,与以往他跟随刘备时被敌人“突突”的悲惨经历截然不同! 这一次,他…他是有所准备,且准备的无比充分的! 的确… 因为糜芳的“贪财好利”。 因为他铁了心要守住这批船… 故而,如今的车阵、弩阵早已提前摆好,将士们依山谷…各守险要! 便是听到那战马的马蹄声,那敌军的喊杀声,糜芳的手下部曲非但没有半分慌乱,反倒是一个哥兴奋异常,严阵以待。 整个军阵,哪里有半分慌乱,一如早就准备,就等着敌人进入射程,将他们射成筛子了! 嘶… 此刻的糜芳,他是倒吸一口凉气,他甚至揉了揉眼,心里嘀咕着。 ——『这些车阵、弩阵…是我布下的?』 这一刻的他恍如隔世一般。 而部曲们那称颂的声音还在继续,“老爷睿智啊,敌人的目的若是烧船,那势必得过了这山谷,可这伏虎山山谷犹如葫芦易守难攻…车阵之下,敌骑?如何能进得寸步?两侧的弩手更是能将敌骑当成靶子去射呀…老爷竟预判到如此程度,委实是神了呀!” ——『我特么是神了?』 糜芳已经有点被夸的有点儿找不着北了。 因为地势略高,糜芳能够清楚的俯瞰整个地形。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的确呀…这车阵堵在那谷口,就宛如一座钢铁长城,如此一来,敌骑除非用飞的,否则…那不就是靶子,任人射成刺猬嘛? 心念于此… 糜芳来了精神了,他再也不胆怯了,一股慨慷勇武之气席卷全身,他大声道。 ——“哈哈哈哈…文聘小儿果然来了!哈哈哈哈哈…” ——“本太守早就料到他会来突袭这伏牛山,而本太守在此以逸待劳,就是为了重创他!他来的正好!” ——“弟兄们,守住阵地,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一战打赢了,我有重…” 糜芳本想说“我有重赏”。 可突然就回过味儿来,琢磨着…这重赏不能从他糜芳自己的口袋里掏啊! 他是为荆州守护战船,这“重赏”得从公款,得从府库里出。 当即,糜芳迅速改口,“这一战打赢了,二将军有重赏!” 说着话,敌骑已至,糜芳提着刀,大吼道。 ——“射…给本将军射穿了他们!” ——“射!” 这一刻的他,就像是敌人来犯时森然伫立、勇武无双、威武不屈的上将军一样! … … 长沙郡,驿馆。 究是诸葛恪被扔到了井里,他依旧不老实,他已经在挣扎,在放声咆哮。 似乎是察觉到,咆哮并不能引起丝毫注意。 诸葛恪直接大声背起了《战国策》中的故事。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 ——“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这一句句声嘶力竭的呐喊,传到整个驿馆到处都是回音。 自然传入了关麟、传入了张星彩的耳中。 原本在书房中替关麟研磨了张星彩,忍不住问道:“那复姓诸葛的小子,在背什么?” 关麟一边照例写字,一边回答:“邹忌讽齐王纳谏!” “这是什么?”张星彩越发好奇。 关麟耐心的讲解,“《战国策》中的一条故事…挺有趣的。” “讲的是什么?” “就是,有个人很自恋,每天一起床就对着镜子,问他妻子、问他妾室、问有求于他的客人,究竟是他长的美还是城北徐公美?所有人都说是他美!可实际上,他没有徐公美!由此,他顿悟了,齐王也就顿悟了!” 俨然…这样的故事并不能吸引张星彩,张星彩更添得疑惑。 “这复姓诸葛的小子,为何要吟这么一个故事?” “《邹忌讽齐王纳谏》是邹忌用比美来劝齐王广开言路,所谓,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之于齐王,那便是‘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你试着对比着看。” 关麟如此一对比,张星彩豁然明朗了几分。“那这小子是在借这一篇讽刺你…不纳谏?噢…他是讽刺云旗弟不听他的劝谏!” 听到张星彩的话… 关麟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一边落笔,一边道。“没错,鬼知道…这诸葛恪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 “让他在井里冷静冷静,好好的琢磨琢磨,没曾想,他琢磨出个屁来!看起来,添字得驴、蓝田璞玉不过如此啊!” 这一刻… 关麟想到的是诸葛恪。 纵观历史中,他这个人其实是很有才华的,他的一生也是十分辉煌的,可偏偏下场很不好。 甚至…关麟能从他的身上看到许多老爹关羽的影子。 一样的傲气不可一世; 一样的自大,目中无人; 一样的刚愎自用。 原本而言,这诸葛恪在东吴也就罢了,关麟也不会与他有太多的交集。 可…如今,他过继给了诸葛孔明,那就不一样了。 考虑到蜀汉人才的匮乏程度。 关麟有必要给这块“蓝天璞玉”添一把土,施点儿更猛的肥。 说到底他才十五岁…比起老爹,他的可塑性更强。 一旦能摒弃那所谓的“恃才傲物” 保不齐… 他能成为关麟,能成为诸葛孔明,成为蜀汉的一大助力。 关麟这是在赌,赌他种下一颗种子,未来的某一天,这颗种子,能不能成长为一颗茁壮的果实,能否与他关麟并肩而战,成为最可靠的战友! 说到底,他关麟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 三国争霸,这是个团队的游戏… 一个人再厉害,也比不上一群人厉害。 ——季汉称雄,当广纳才俊,任重而道远哪! 想到这儿,关麟轻轻摇了摇头,将写好的竹简交给张星彩。 “星彩姐,有劳替我把这个,扔到那枯井中…” “你写的是什么?” “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这个嘛,关麟顿了一下,略微沉吟,还是如实回答张星彩:“一只青蛙坐井观天的故事!” 故事是这么个故事。 关麟写了整整一晚上。 可实际上,一整个夜晚,关麟都心神不宁。 暂时,他还担心不到张仲景或者诸葛恪的身上,他担心更多的是那伏虎山。 鬼知道。 那边的局势已经发展到何种程度了? 鬼知道这一夜过去后,荆州的局势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 … (本章完) 第一七四章 人在军魂在,烈火焚烧若等闲 伏虎山,那状似葫芦一般的谷口,突然间烟尘滚滚。 一席火把下,十余杆曹魏的军旗映入所有人的眼中。 三千骑士的军团,在文聘的带领之下,朝这边发动了猛攻。 ——飞扬的军旗,森然的甲胄,灰尘仆仆的衣袍,疾驰的骏马,还有那锋锐的战戟…似乎,没有一处不再彰显着他们的决心与勇力。 三千人的骑兵队伍,愣是踩踏出了万人骑队才有的雄阔与威仪。 让人为之惊骇,让人为之震撼。 这是一支跟随曹仁征战天下的骁骑队伍。 这是一支百战骑兵。 或许他们的装备、铠甲比不上虎豹骑,但每一个骑士的单兵作战能力…团队协作能力,是虎豹骑无法比拟的! 更夸张的是,自从曹仁晕厥。 这些骑士的心宛若铁汁浇筑,他们很难再生起任何喜怒哀乐。 他们的心头唯独两个字——报仇! 只可惜… 许多时候,所谓的决心与胆力,能够让个人浑然忘我,能够让气势短时间内的高昂,却并不能影响一场战争的局势与走向。 决定成败的因素太多了。 “——刷刷刷刷刷”。 无数火把自谷口处,自那一驾驾偏厢车上亮起,照亮了这一个个来犯之敌。 紧接着…周遭的树丛中人影攒动。 “嗖嗖嗖嗖…” 万弩齐发,七百连弩,一弩十发,一个瞬间,就射出了七千支弩矢… 这些弩矢犹如蝗虫过境一般,在这漆黑的夜空下,从四面八方,朝着曹军的骑士爆射而去。 “——轰隆隆…” 好一阵人仰马翻。 登时,曹军那锥形阵就缺了一个豁口。 仿佛这锥形阵的“锥”字,已经被洞穿了一大截。 “——继续…冲!” 文聘还是第一次面对这连弩。 此前…这连弩有多厉害? 落日谷…虎豹骑被射的有多惨? 那也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 当然,文聘也从未小觑过这连弩。 可…当真在战场上面对时,他尤自一阵心惊,一阵胆寒。 ——『糜芳的部曲何时也配上这连弩了?』 ——『这连弩在江陵城,如此富裕么?』 很快,文聘就意识到,糜家军配备的何止是连弩? 那一辆辆偏厢车…将那本就狭窄的葫芦口完全堵住。 已经有曹军骑士,冒着弩矢…冲到了这偏厢车的身前…却是望墙兴叹? 无处翻阅? ——『偏厢车竟也在!』 这一刻的文聘,他的心头…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他此前下令进攻,是因为对手是糜芳,是糜家军…是一支战斗力与关家军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的军团。 是一支在文聘看来,勾勾手指头就能够剿灭的“废物”军团! 可现在… 因为这偏厢车组成的军阵,因为这四散山峦中的连弩,这场突围战…一下子就蒙上了厚厚的阴霾。 偏偏这种时候,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将军…前方偏厢车,我军无法突围!” “——将军四面连弩太过密集,若是如此强攻,损失太大!” 一句句不利的战报接踵传来。 文聘的心情早已是澎湃汹涌。 可他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吩咐着,“与这些连弩保持距离,这些连弩射不到四十步之外!” 如此不利的局势下… 文聘展现出了,为何他,一个将军,能被曹操称为“江夏铁壁”的原因; 为何只要他在,在曹操看来看,江夏以北就稳如泰山的缘故! 文聘当即吩咐骑士,“莫要强攻,用弓箭,用火矢!” 没错——就是用火矢。 文聘无愧于荆州名将。 落日谷虎豹骑一败,敌军的军械连弩、偏厢车,他特地琢磨了许多天。 按照虎豹骑归来甲士的阐述,连弩的射程只有三十多步,而弓弩的射程、哪怕骑射也可达百步。 这个距离,便是对于“连弩”的突破口! 文聘选择可以放箭,因为连弩的射程太近了,故而…他可以以漫天的箭矢压制住两侧山峦中的连弩… 然后创造时机,用火矢去点燃那偏厢车。 文聘问过了许多虎豹骑讨回来的甲士,他可以确定,那偏厢车采用的木板…虽有其它的元素,但木头…依旧是最重要的材质。 只要其中有木头,那么就一定会引燃。 只要引燃起来,那这“车阵”就会混乱。 甚至…根本不需彻底焚烬这偏厢车。 在文聘看来,只要“车阵”引燃,那些操作战车的敌军将士,有一个或者几个心生怯意。 那… 便是突破口。 “车阵”所仰赖的是“钢板”般的木板墙壁,以此去阻挠骑兵的冲锋,可只要这“木板墙壁”突破了一处。 那…就势必会呈现雪崩之势,在大量骑兵涌入紫心爱,顷刻间崩溃、瓦解、溃散! 这是文聘想到的,唯一战胜这偏厢车阵的方法。 此刻的文聘再不迟疑,他大声吼道。 ——“用弓箭,压制左右山谷!” ——“控制距离,放火矢于谷口,将这车阵焚毁!” ——“喏…” 随着文聘的一声吩咐。 这些曹仁的骑兵训练有数。 当即…外围的骑士提起盾牌,格挡住四周的连弩,当中的骑士则将战戟掷于一旁,纷纷取出后背除的弓箭。 一枚枚箭矢犹如暴雨梨花一般…向四周爆射而去。 这些箭矢没有目标… 未必能精准命中山峦中的糜家军,但是…因为连弩所需要的射程太近了,故而漫天射下的箭矢所形成的火力压制,足够让连弩的威力大减。 而这… 就为真正的杀招,火矢创造了时间与空间。 “火矢,拉满弦,射——” 随着文聘的大啸,无数火矢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绚烂的弧线,齐刷刷的朝着谷口方向射去。 这一趟,文聘的目的就是来烧船的。 故而…他带着大量的引火物。 足够射出几轮火矢! ——“轰轰轰…” 无数火矢与偏厢车碰撞,那些火焰与其中的木材交汇,发出了“噼啪”的响声。 紧随而至的,是这些木板的引燃。 “果然…这偏厢车怕火!” 文聘亢奋的喊出声来。 这些火焰…对那偏厢车,对那车阵是有效的! 那么…今夜焚烧战船,就还有机会! “保持好距离、再放火矢…” ——空间、距离… 文聘打了个最完美的距离差! 他是个善于解决问题的将领。 在他看来。 ——木既能克铁质的兵器。 ——那木的克星,便是火,火焰能够燃尽一切树木。 ——也能够助这三千骑突破一切! … … 原本,因为偏厢车与连弩,糜芳还颇为欣慰。 没想到这些玩意这么好用,旦夕间…就将敌人的锥形阵射穿了一个角。 可很块,糜芳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文聘率领的这支骑兵,并没有迎着弩矢,强攻偏厢车阵… 反而,他们拉开了距离。 拉开到连弩射不到他们,他们的弓弩却能覆盖到整个连弩的距离。 这让糜芳的心一下子揪起,不得不佩服敌将文聘临阵的统御能力。 如果只是这样也罢了。 至少这葫芦谷口,有偏厢车在,文聘的骑兵无论如何也踏不过一步,僵持住的话…对糜芳这边是有利的。 敌军夜袭战船。 ——关公不可能不回援! 可… 当那漫天火矢射下的一刻,糜芳的心情刹那间就凉了半截儿。 他这才意识到…这文聘何止是统率一流,他竟然找到了方法破解这偏厢车阵。 这一刻的糜芳,他是欲哭无泪。 “——将军…敌军放火!” “——将军,部分偏厢车已经点着了。” “——将军,那些火矢能越过车阵,直接射到军阵当中,将军…再站在这里,会有危险!” 一句句不利的战报接踵传来。 糜芳下意识的双腿就是一个踉跄,他已经有点站不稳了。 文聘的这一手组合拳,让他意识到,敌、我双方将军间统率能力的巨大差距,这已经不是偏厢车与连弩能够扭转的了。 糜芳下意识的向后退,可仅仅只退了一步,他的脚宛若焊铸在地上一般,再也无法后退半步! 仿佛…有什么东西拉扯着他一般。 的确… 不是他糜芳不想退,而是“巨大的金钱”、“巨大的利益”拉扯着他,不容他一步的倒退。 是啊… 他退了?那…这车阵就退了! 只要这车阵稍稍后退一步,那这葫芦口就出现了缺口,敌人的骁骑就能够突围进来。 而这些敌骑突围进来,那对他糜芳手下的步兵,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会把那两百艘战船给烧了… 而那两百艘战船烧了,那江陵、长沙新城的土地分配,就再度悬而未决。 他糜芳就不得不接受,他的钱…他的利益白白的缩水,白白的流逝的无影无踪的现实! “文聘——我日你大爷的!” 一想到钱,糜芳当即就爆了粗口… 他是极致纯粹的人,孙权坑了他一次,他几乎恨不得日日“日”孙权。 如今,这文聘想让他的钱缩水… 那,不能够! ——绝不能后退一步! 当即,原本倒退了一步的糜芳,迅速的上前三步,他的刀再度举在胸前。 他大声咆哮,“我糜芳在,车阵在!” “我糜芳在,战船在!” “所有将士们听我号令,车阵一步不退,给我顶住,给我顶住!” 火焰迅速的引燃了一系列的偏厢车,可因为糜芳的缘故,这些驻守在偏厢车后的部曲,一步都不敢退。 其实,他们有胆怯,他们有彷徨,他们有无措。 可他们更害怕的是,现如今他们的老爷糜芳的表情。 那宛若癫狂了一般的表情。 还有,他手中那泛着凛冽寒意的刀。 这刀太过锋利了! 任何一个萌生退意的将士都要去衡量,他们若是退后一步,这刀会不会直接就劈向了他们,以儆效尤! “——人在车在!人在船在!” 糜芳歇斯底里的大吼… 任凭火焰的燃烧,这偏厢车阵死死的堵住这“葫芦口”,没有给敌骑一丝一毫突破的机会。 糜芳已经拼了。 他知道,在这么坚守下去,可能他的部曲会被火矢射杀。 就连他自己,也会很危险,但是…比起那新城的巨大金钱与利益,他不得不坚守在这里。 他必须铤而走险! 话说回来… 这些部曲都是跟着他糜芳许多年的手下。 他们若死了,糜芳会心疼! 但这不重要,这世道…只要有钱,那他糜芳就可以买到一切的快乐。 江陵城东市上人丶贩子多了去了,大不了,他再买个五千、一万的奴隶! 对于糜芳而言,只要有钱,他可以买到一切,他可以忘却所有的烦恼。 他就是这么一个纯粹的人! 一个极致的,将钱,将利益看的极重的人! ——人在车阵在! ——人在船在! … … 小小的一方伏虎山的谷口。 战火燃烧,无数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从九天俯瞰,可以看到密集的火矢,在不断地朝那黄色的车阵射落…一阵阵的火焰激荡而起,几乎点燃了整个谷口。 无数鲜血汇聚而成了一处处血泊,在整个葫芦谷口,与那被燃烧的偏厢车汇聚于一处,然后被火焰与鲜血点燃。 火势愈发的大,战况空前惨烈! 而偏厢车阵,却硬生生顶住了敌骑的火矢… 尤自岿然不动,一步不退! 就在此时… 通往伏虎山的官道上,一个高处的山坡,千余骑兵驻足,齐齐的望向伏虎山方向。 这些骑兵中,为首那身着铠甲,骑跨着赤兔马,长髯无风自动、威仪棣棣的关羽最是引人瞩目 “二将军…着火的防线,那好像是伏虎山伏虎石碑处!” 有副将提醒道。 又一名副将提醒说:“糟了,多半是那贼将文聘先到这里,这火还是点燃了!” 这两句话脱口… 此间一千骑兵,每个人均是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伏虎山火起,这在他们看来…就意味着两百艘战船已经点燃了! 如今是枯水期,哪怕这个时间,他们再赶过去,又去哪找水扑灭。 怕是这两百余艘战船… 就…就这么没了! 未来涨水期…关家军的巨大优势也随着这一把火消失殆尽。 ——『可恶…』 无数关家军的骑士,心头都发出这样的两个字。 他们一个个的面颊犹如怒目金刚,恨不得用眼中的凶光去扑灭这场大火。 反观关羽,他一言不发,那亘古不变的面颊上没有丝毫色彩。 夜风吹拂着那他长髯,他的身影显得愈发的伫立…可莫名的,在这如磐黑夜下,这一抹伫立中,突然就多出了几许悲凉! ——『云旗的信,还是来晚了一步么?』 ——『这些战船,还是没了么?』 渐渐地,关羽的眼眸凝起… 短暂的沉默后,他伸出手,只淡淡的吟出了一个字——“刀!” 身旁的提刀副将迅速的将“青龙偃月刀”呈于关羽。 却见得关羽提起青龙刀,双腿一夹赤兔马肚,赤兔马仿若通灵性一般,它感受到了关公沉默之下的怒火。 “——得得得!” 伴随着一声嘶鸣,关羽一人一刀一马,宛若乘空御风一般,坑洼的山道,在赤兔马的脚蹄之下如履平地… 等到一干副将反应过来时,关羽早已一骑绝尘而去。 这… 副将一愣,旋即连忙呼喊。 “——追…快,快追上关公!” “——快…” … … ——尴尬了。 ——文聘有点儿尴尬了。 他本以为用弓箭压制连弩,然后用火矢点燃偏厢车… 根本不用等到这些偏厢车被焚烬,那车阵已然会后退,糜家军什么叼样子,他文聘多少心里是有数的! 不用多! 只需要一个缺口! 只需要一个缺口,文聘就有把握从那葫芦谷口冲过去,然后将这个缺口迅速的撕裂开来。 再然后…就是对那偏厢车后的糜家军——肆意纵横的杀戮! 精锐骑兵对上渣渣步兵。 一个能打一百个! 可…特么的…已经足足烧了半个时辰了,那偏厢车的木头被烧成了灰烬,却不曾想,其下竟还有一层钢板。 这层钢板…让文聘惊诧!也让他绝望! 而如果说这层钢板带给文聘的是惊讶与绝望的话。 那眼前的车阵一步不退,车阵中的糜家部曲一个不退…这就多少让文聘有些尴尬,他的脸面已经挂不住了。 要知道… 他们毕竟是急行而来,不可能带太多的点火物,乃至于…他们还需要余下至少三成的点火物去点燃那两百艘战船。 可…现在,就剩下了三成点火物了,可这葫芦谷口的车阵,尤自岿然不动。 半个时辰,他们这支精锐骑兵队伍竟没能寸进。 那么接下来… 问题来了? 还烧么?再烧…就算突破过去?也没有火能烧战船了,这次的行动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 文聘心思急转…他宛若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与挣扎之中。 他更像一只困兽,再做困兽之斗! 一时间,究是他这个荆州名将,也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将军…只剩下最后两轮火矢了,还射么?” 牛金连忙问文聘… 作为曹仁的首席副将,牛金也很痛苦,在他看来…关家军或许很硬,或许能做到如此这般面对火海,岿然不动! 可…他绝对无法想象,糜家军…糜芳这个“战斗力弱的一批”的渣渣,他带的兵,什么时候也这么硬了? 难道…硬会传染么? 传染到——比他牛金还要硬! 不夸张的说,牛金都是一阵心有余悸,他在想,若是他坚守在那偏厢车阵里,面对如此炙热的火焰,面对如此密集的箭矢,他怕是早就顶不住了! 早就退它丫的了! 『——糜芳…糜家军?这特么是…为啥呀?』 牛金的心头无助的呐喊。 文聘却像是下了最终的决定,“放箭…继续放火矢,若突破不了这谷口,那要这火…又有何用?那我等来此,又有何用!” 他已经陷入彻底疯狂了。 这已经不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现在他…不成功,就得成仁了! “——拉满弦!” 牛金闻言,再度怒吼… 千余骑兵,齐刷刷的点燃了火矢…又是一轮火矢箭雨。 一时间万箭齐发! … … 其实糜芳这边,也很难。 不过…让他庆幸的是。 尽管偏厢车能被火焰点燃,可其中却加固着一层钢板,这层钢板是能隔绝火焰的,也就是说,只要他们顶住,那敌军…就无法突破这谷口。 ——那些战船就能保住了! 当然… 那漫天的火矢即便无法洞穿钢板,可从天而降,还是对车阵造成了一系列的恐慌。 已经有部曲扛不住这份压力,扛不住这份炙热的熏烤,转身就要逃! 可…糜芳当机立断,手起刀落。 一刀割下了这逃兵的首级。 已经到这份儿上,部曲都倒下一大堆,这种时候再退…退你妹的! 现在对于糜芳而言,顶住就是荣华富贵。 后退一步,那一切的努力就都付之东流了。 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咚,咚!” 随着这逃兵的尸体倒下… 糜芳的刀再度横在胸前,刀上的血迹冉冉滴落,他那沙哑的声音再度吟出: “老子跑了一辈子,这次…老子特么的不跑了!人在车在,人在船在!” “仗已经打到这份儿上了,都特么给老子看好了,你们的头儿,我,糜芳就站在这儿,我是糜家的二族长,我是江陵太守,我站在最前,若是我后退了一步,伱们后头的就砍了我,可若是你们有谁敢后退一步的,那么…后面的就砍了前面的!” “今日,哪怕是这葫芦谷口被火烧成灰烬,也只有烧死的糜家军,决没有后退一步的糜家军!都给我顶住咯,过了今儿个,要么咱们一起去见阎罗,要么就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一番号令… 糜家军上下各个打起了精神。 原本那奄奄一息的模样,瞬间像是焕发出新的生机,如狼如虎。 一时间,这些部曲灭火的灭火,顶住偏厢车的顶住偏厢车,那一枚枚盾牌顶在头顶,任凭火矢如同流星般的坠落。 不时的人群中会有惨叫… 不时的会有人倒下。 可整个车阵,却一如既往的坚如磐石,非但没有后退,反倒是迎着火焰…还向前进一个方阵。 场面——异常壮观! 反观糜芳。 “——呼,呼…” 重重的呼气自他的鼻息间传出,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变得赤红。 他用那满是灰烬的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 他不住的自言自语。 ——“云旗啊云旗,两处新城你给老子分三成,你特么知道么,你特么的是赚大了…赚大了!” … … (本章完) 第一七五章 猎人与猎物,攻守之势异也 伏虎山,葫芦谷口。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刺鼻味道,整个谷口已经是一片火海。 尖啸声、哀嚎声响成一片。 无数的偏厢车被引燃,那一团团浓烈的黑烟直向天空中冒出。 碎屑与残片横飞,犹如利箭一般四射而出。 火焰席卷,炙热的烈焰四处乱窜,贴地的火舌舔舐着最近的物件,怪味刺鼻,浓烟扑面。 可… 哪怕如此,糜芳与偏厢车阵,一步不退。 那些弩矢,顶着漫天的箭雨,不断地朝文聘的骑兵爆射而来。 “——咚…咚。” 围成圆形阵的曹军骁骑,他们最外围的一处盾牌被射穿。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弩矢疯狂了射入,一整片曹军骑士悉数倒地,哀嚎不已… 而他们的战马因为受到惊吓,四处乱窜。 原本的圆形阵,顷刻间就破了一个缺口,这个缺口迅速的在扩大,再蔓延。 ——“将军,将军…敌军车阵寸步不让,寸步不让。” ——“将军,敌军车阵竟迎火向前。” ——“将军,我们的火矢就要射空了!” ——“将军,弟兄们的盾阵,就快挡不住了。” 一个个不利的战报接连传入文聘的耳畔,他的脸上那‘激昂’与‘热血’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惘与错愕。 文聘懵了,他彻底的懵了。 他意识到他错了,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 关公的手下…这糜芳也这么能打的么? 一时间,有关糜芳所有的传言,说他是常败将军,说他武力、统率都是下下之流…这些悉数回荡于文聘的耳中。 文聘就想爆粗口,——你大爷的! 丫的,这些都是空穴来风,都是三人成虎,都是不实之言哪! 文聘眼眸中闪过一抹凶光,他望着那谷口,望着那车阵。 这些被火焰引燃的车阵,仿佛永远伫立在那儿,在不断地嘲笑着任何来犯之敌。 终于,这一抹凶光仿佛一下子定格了在了那里。 周遭的热浪,逼得文聘的凶光散去,他当先打马调转了马头,朝着身旁的一干骑士道:“撤退!撤退!” 骑士们一个个脸色惨然。 丢下千余尸首,浪费了千余战马,就连那箭矢、引火之物都耗费了这么多,这种时候撤退么? 要知道,在古代…箭矢与火矢,一字之隔,其中的造价相差甚远。 所谓的火矢,需是在箭头后部绑上粗布等易燃物,然后将它们浸满油脂,点燃后再用弓弩射出。 因为重量的要求,每一支火矢所用的箭矢都要进行仔细地加工,制作成本相当之高。 这也是为何,当年草船借箭时,曹操没有使用火矢的原因… 不是不用,是用不起! 可现在… 大价钱都砸出去了,说是孤注一掷都不为过,可最终却落得个灰溜溜逃窜的下场么? 此时,文聘抬头,再次厉声大喊。 ——“撤退,撤退!” 一时间,快马在整个军队中来回奔跑,将撤退的命令传示给每个人。 这些曹军骑士…一个个咬牙切齿。 特别是牛金,他双手握拳,“诶呀…”一声狂啸,心中的悲愤与郁闷就写在脸上,写在他的声音里。 军令如山,当即…这些骑士纷纷调转马头。 他们坐下的马仿佛通灵性一般,不断地打着‘响鼻’,像是在表达着它们的不甘,就像是他们的主人一样。 ——可不撤退,又能怎样呢? 火矢都射空了,那谷口处敌人的车阵还是没有突破。 退一万步说,就算现在突破了,他们到那两百艘船面前,那也只能是望船兴叹,除非他们能用嘴喷出“火”来! 于是乎… 曹军残余的这一千五百余骁骑,他们迅速的撤退,山谷中,他们蜿蜒向北,踏上那回家的征程。 倒是糜家军这边。 看到了曹军的撤退,那些守在车阵中的糜家部曲纷纷大啸了起来。 ——“退了,退了! ——“贼军退了!” ——“守住了,咱们守住了!” 不夸张的说,糜家军自打跟随刘备以来,就没打过胜仗。 从始至终,一向是被敌人一阵“突突”,然后狼狈的逃窜… 接下来就是残兵败将的再度集结,之后再度被敌人“突突”,再度狼狈的逃窜,最终…又一次的集结,一切又回到最初的原点。 他们已经习惯了败仗,他们自嘲自己是“常败”之军,他们以为这辈子…跟“胜利”这两个字无缘。 越是这样的军团,当他们真的打赢一次时,他们心头憋着的那股怨气,刹那间烟消云散。 ——扬眉吐气! 是真的“扬眉吐气”啊! ——“站起来了…” ——“咱们糜家军站起来了!” 已经有糜家军的老人激动的眼睛通红,哽咽了,后头的话,带着几分含糊不清,“总算…总算熬到这一天了,熬到站起来的这一天了。” 糜芳也激动的满面通红。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打胜仗的感觉是这么爽,是如此美妙啊! 这种“爽感”直冲天灵盖的感觉,让他终身难忘! 乃至于,这种感觉,也仅仅比数钱时,略微逊色那么一丢丢。 ——呼! 一声长长的呼气,糜芳也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可他是主子,不能跟这些部曲一样,一副没有打过胜仗的样子。 他要淡定,他要从容… “咳咳…至于嘛,你们至于嘛?”糜芳嚷嚷着,“不过是打了一场胜仗,不至于啊,不至于…也就是本将军小试牛刀罢了,区区文聘…哈哈哈,不在话下,不在话下!” 糜芳已经开始装逼了。 而不得不承认。 当一个人装逼时,那些周围投来的钦佩的目光,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啊! … … 江夏以北,距离曹军沔口大营不远处,有一处浮桥,过了浮桥,桥下还有一些浅浅的水流,因为枯水期的缘故,这些水流只剩下半个人那么高。 而浮桥的尽头便是关家军的一处营寨。 这里囤积着关家军的“连弩”与“偏厢车”,是重要的军械之所。 或许是因为入了夜,营门口的甲士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不断的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白日里的急行,所带来的困顿惹得他们根本睁不开眼。 倒是浮桥边的长草里,许多埋伏的弓弩手在夜色中静静地等待着,雾气弥漫,一切都十分安静。 关平与三千关家军,就埋伏在这里,等待着曹军的夜袭。 整个营盘仿佛早已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就等曹军进入其中,烧毁浮桥,彻底断了其退路。 只是,曹军尚未等到… 一条急报当先传来。 “什么?” 听过斥候的禀报,关平大惊,“你是说,文聘没有来这里,而是去了伏虎山…他是要去烧我关家军那两百艘战船?” “是…” 斥候如实禀报,“探清楚时,文聘的骑兵已经就快抵达伏虎山,如今怕是…” 不等斥候把话讲完,关平伸手止住。 他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他想到了最可怕的后果。 ——两百艘战船,悉数被焚毁! 如此一来,这四个月的枯水期一过,占据主动的就不再是父亲,而是曹军了! ——攻守之势变换了! “糟了…”关平环望此间埋伏的关家军,恨恨的道:“父帅算准了文聘会夜袭,却是算错了奇袭的地点…糟了!” 说出这番话时,关平额头处豆大的汗珠如雨水般滑落,他整个人显得颇为紧张。 可如今的局势,根本给不了他太多紧张的时间。 ——事急从权! “这消息,可去禀报父帅了?父帅可有回话?”关平接着问。 “想来,关将军此刻定也收到了伏虎山遇袭的消息。”斥候如实说。“倒是周仓将军、关兴将军、关索将军,他们本在埋伏,听闻此讯即刻撤出埋伏,就要带兵杀往伏虎山,去救那批战船!末将赶来之时,三位将军已经在点兵。” “周将军做的对!”关平重重的点头,“如今的局势间不容发,再等父帅指令,一切就都晚了,当务之急,我这边也需撤去埋伏,即刻去支援伏虎山,两百艘余战船,此乃我关家军的命根子,能救多少是多少!” 关平一番话大有一股“间不容发”的迫切感,他已经吩咐副将去点兵。 一时间,这浮桥边的长草里人头攒动。 不曾想,就在这时… ——嗒嗒嗒。 ——嗒嗒嗒。 几匹马儿的马蹄声迅速的在浮桥上响彻,关平突然警惕了起来,连忙示意埋伏的将士再度隐匿,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随着马儿越来越近,关平才看清楚,骑马驶来的不是别人,乃是他的三妹——关嫣关银屏。 “三妹…” 关平疾呼一声,关银屏这才找到了关平埋伏之所,心头不由得暗道。 ——『不愧是大哥,好隐匿的埋伏!』 关银屏迅速的翻身下马,快步赶到关平身前。 关平连忙问:“三妹可是要说伏虎山遇袭一事?” “是!” 关银屏的回话,又一次加重了关平的猜想。 一定是父亲下令,让三妹来告知我与二弟、五弟…即刻卸去埋伏,去驰援伏虎山,救船要紧。 心念于此… 关平当先道:“我正要下令,让埋伏的兵马集结,迅速的赶往伏虎山救船!” 说话间,关平就要再度示意。 哪曾想,关银屏连忙阻止了他,“大哥,父帅的命令是,今晚无论听到什么消息,哪怕是父帅身陷重围、九死一生,也决不得擅动,更不能驰援!” “妹已经将父帅的话告知周将军、大哥、五弟他们…他们亦放弃了去驰援伏虎山的打算!” ——啊! 关银屏的话让关平大惊失色。 他连忙问:“父帅这是何故?那两百余艘战船,就不要了么?” “大哥误会了。” 于是,关银屏向他讲述起,主薄廖化是何时送来的急件; 急件中四弟关麟讲述了什么; 父亲看到急件后,早已提前率骑兵赶往伏虎山。 除此之外,关银屏还特别强调,“父帅近来读《孙子兵法》颇有感悟,深谙‘声言击东,其实击西’的道理,四弟又一封信笺提前送来,如今的局势…那伏虎山究竟是‘东’,还是‘西’尚不能明了!” “故而…父帅决意由他去救援伏虎山,大哥与二哥、五弟这边照例埋伏…军寨中粮草、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干系重大,不容有失。” 这… 听到这份儿上,关平一下子就懂了。 若真是声东击西,那或许文聘的真正目标,并不是那战船,一如既往的是——这些军械啊! “咕咚…” 关平咽了口口水,他细细的思虑此间的总总。 他能感受出来,因为廖化的那封急件,因为四弟的一番话,如今这局势虽不明朗,但至少他们的眼睛是明朗的,是能大致预判出敌军行动的,至少每一个可能性他们均是明晰。 如此夜晚…能做到这一步,已然是弥足珍贵了。 这就相当于,局势虽有些逆风,但因为关麟的提醒,“视野”却是亮的,而这些点亮的“视野”,给于了关羽、关平充足的时间,让他们能做出更精准的判断与应对。 经过了短暂的沉吟。 关平突然提议:“不对,为兄还是需要派出一支兵马去驰援伏虎山,不只是我,二弟、五弟那边也该派出一支兵马去驰援。” 这… 关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惹得关银屏的秀眉刹那间深深的凝起,“二哥没听清楚父亲的嘱咐么?若…若二哥、三哥、五弟都去驰援,那敌军奇袭这军寨,掠夺这军械又当如何?” 关银屏紧张极了,她的声音下意识的抬高,“二哥如此…岂不是辜负了四弟的这一番话,这一番苦心?” “三妹误会了。”关平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若曹军的目的本就是‘声东击西’,是等我军卸去埋伏之后来劫掠军辎,那我等何不将计就计,配合着它们演了这出戏呢?” 这… 关银屏突然就猜到些什么,“大哥意思是…” “呵呵。”关平笑了,“如此寂暗漆黑的夜,曹军的眼睛又岂能看清楚,我们卸去了多少埋伏?支援了多少兵卒?俗话说,不见兔子不撒鹰…为兄只要派人做做样子驰援伏虎山,那敌人势必来此夜袭?势必会陷入陷阱!” 关平的话更添几分郑重。 “若是为兄不能打出这么一场大捷,那才是对不起四弟千里迢迢送来的这番话,难道不是么?有劳三妹再跑一趟,将为兄这计划告诉周将军与安国、维之!今夜埋伏,必有收获!” 呼… 关银屏重重的呼出口气。 这一刻,她彻底明白了。 因为四弟的那番话,因为敌军一切的可能性尽在掌控。 似乎,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经翻转了。 真正的“引蛇出洞”、“声东击西”…从这个夜晚,从现在这个时刻,才刚刚开始。 … … 襄阳城,衙署之中。 探子匆匆进来向满宠禀报,“刚刚探得消息,浮桥、汤谷两处关家军军寨外围的埋伏均已撤去!所有兵马悉数向南急行,似是往伏虎山的方向前进。” 此言一出,满宠既惊且喜。“果不出文聘将军所料,吕常、赵俨两位将军何在?” “——末将在。” 当即,两个正直壮年的男子踏步而出。 吕常一张国字脸,样貌英武。 赵俨则是头戴橘红色的帽子,头发披散开来,满满的络腮胡子。 说起来,此二人均是曹魏名将。 吕常本是章陵太守,刘表之子刘琮归附于曹操时,吕常也归附于曹操,被曹操任命为“横海将军”。 史书载——兵不顿于敌国,坠不侵于四邻!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他最高光的时刻是关羽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围困曹仁于樊城时,便是由着吕常驻守襄阳,愣是没有被关羽攻克。 所谓——“会蜀将关羽猖獗为寇,常御之,羽不能克!” 另外一人赵俨,更牛逼,在建安元年就投靠了曹操,先后立功,担任司空掾属主簿。 而他最高光的时刻是合肥一战,就是张八百破孙十万这一场。 期间,张辽、李典、乐进多有不和,也是这位赵俨运用规劝、疏导的方法消除化解矛盾,这才升为都督护军,调来荆襄抵御关羽。 此赵俨虽外貌粗犷,却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将军。 不夸张的说… 在曹仁晕厥,曹纯殒命,文聘、牛金出征后,襄阳城内…满宠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剩下这二位了。 满宠当即吩咐。“一切尤在文聘将军的计划之中!” “如今…伏虎山战船焚毁,关家军两处营寨卸去埋伏前去驰援,势必空虚,本府君令伱二人各率三千兵分别去奇袭浮桥、汤谷两处关家军军寨,务必将那其中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掠得,如若可能,将敌军粮草一把火焚烧!” 随着满宠的吩咐。 吕常当即拱手领命… 赵俨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满府君且慢…” 赵俨打断了满宠的吩咐,他询问那探子,“你可看清楚了,浮桥、汤谷两处敌营…出动了多少兵马去驰援伏虎山?” 这… 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惹得探子有点发懵。“今夜太过寂暗,未能看得真切,不过…听脚步声,当超过两千余人。” “也就是说,你没有亲眼目睹咯。”赵俨接着问。 这… 探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求助似的望向满宠。 满宠则道:“伯然还是从合肥来的,亲眼目睹过张文远大破十万江东军的壮举,缘何在这里如此谨慎?文聘将军奇袭伏虎山,烧了他关羽的战船,慌乱之下,敌军势必撤下埋伏去救援战船!这完全符合常理,还能有假?” 赵俨表现出了他心思细腻的一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何况…十万江东兵?能与三万关家军比么?提鞋都不配!我们的对手是关羽…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让襄樊陷入彻底的被动!” 言及此处,赵俨言之凿凿的提议道:“当务之急,满府君当再派斥候去探查清楚,确定敌寨周围没有埋伏,到那时,再出击劫掠军械不迟!” 满宠急了,“等再探明…文聘将军那船就白烧了!” 当即满宠下令,“文聘将军反复叮嘱,这批军械干系重大,既赵将军有异议,那好,这襄阳城你来守,我与吕常将军各带三千兵马前去劫营好了,这批军械,我满宠志在必得!” 一番话脱口,满宠怒气匆匆的走出了衙署。 吕常看了赵俨一眼,也快步跟出,其余文武也鱼贯而出。 有与赵俨交好的官员忍不住问赵俨。 “文聘将军布下此谋,如今一切尽在掌控,你何必说出这般泄气的话呢?你难道不知道,如今的襄樊,太需要一场胜利了么?” 这… 赵俨满是担忧的望着满宠离去的背影,他咬着牙郑重道。“就是因为我们太需要一场胜利,所以…我们才更输不起啊!” “你就是想太多了。” “我倒是希望,只是我多想了。” 这边厢,赵俨还在感慨。 那边厢,襄樊的大门再度洞开。 满宠与吕常分别率三千骑朝浮桥、汤谷两处关家军的军寨疾驰而去。 ——这盘棋,才刚刚进入下半场! … … (本章完) 第一七六章 ——关某在此,尔等受死! 风起伏虎山。 哪怕距离谷口还有一段距离,可到处都是火焰燃烬后,那种极致“烧焦”了的味道。 这种味道十分刺鼻。 “——嗒嗒嗒!” 马蹄声遥遥传来,响彻于山谷。 一匹浑身似火、两眼有神、四蹄如盆、尾扫残云的烈火式飞马,正在疾驰。 而它身上的男人,一身凛然铠甲,面如红枣,威仪棣棣,一柄青龙偃月刀反射出耀眼的光辉。 马是赤兔马。 男人正是——关公。 此刻,那浑身上下火炭般赤色的赤兔马,在这如磐的黑夜中的奔袭,显得格外的醒目与惹眼。 “——得得得!” 伴随着一声嘶鸣… 似乎是看到山谷中的敌军,赤兔马人立而起,它的嘶喊咆哮震天,有如激怒之下,欲要腾空入海一般。 而赤兔马的情绪一定程度上也彰显出关公此刻的心情。 ——他怒了! 是——激怒! 伏虎山中燃起的那连绵的火焰,让他意识到,关家军那两百余艘战船怕是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而没有这些战船,至少三年…他关羽再难言及“北伐襄樊”。 诸葛军师那“隆中对”之方略,择一上将自荆州北伐直取宛洛,在这三年,也将变为一纸空谈! 三年之内,他关羽将再无作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一场该死的大火! ——愤怒,激怒,恼怒、震怒! 总总的怒意席卷… 这一刻,关羽那冷漠到极致的面颊上再无半点颜色。 他目光森森,杀气腾腾。 似乎… 遥遥远处,他已经注意到敌军正在撤离,如此疾驰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势必将与敌军的骑兵军团在这山道间碰撞。 因为赤兔马快,关羽手下的亲卫哪里追得上他?尤自遥遥在后! 可…此刻,关羽丝毫不在乎这些。 在他眼里,烧了他的船,总是要留下些什么吧? 『今日这伏虎山,一个都别想出去!』 “——驾” 随着一声呼啸,赤兔马再度奔袭。 这一刻的关羽,犹如地狱中杀出的修罗… 月色下星微的光芒映照在他那青龙偃月刀上,一时间,青龙偃月刀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发出墨绿色的寒芒。 而关羽一边骑行,一把撤下披风的一角,将披风裹在脸上,将一张面颊裹得严严实实。 这等做法,却不是为了掩藏身份。 事实上,关羽光明磊落,他也没必要延长身份! 可唯独最熟悉他的人才知道。 这是关公要大开杀戒的前兆。 披风裹住面颊,是为了防止敌人的血溅到他的脸上,特别是溅到他的眼中,影响了挥刀时的视线。 这一夜,急怒之下的关羽注定要大开杀戒。 这一夜,注定要:武圣降临,武动乾坤。 “——关某在此,尔等受死!” … … 山谷之中,文聘与殃殃退却的一千五百曹军骁骑本还在懊恼。 死了一半的骑士,亏了大量的军辎,长途跋涉百里…最后莫说烧船了,就…就连一个谷口都没能打进去。 失望、失落、茫然、彷徨的情绪席卷每一个曹军骑兵的心头。 文聘也是低着头,一副无颜面对曹丞相,无颜去见满府君的既视感,这一次奇袭打的委实是憋屈。 且不说那该死的偏厢车阵; 那突然就硬起来了的糜家军。 单单…消息怎么走漏出去的? 关羽为何会在这伏虎山留下一支兵马! 这才是让文聘最无语,也是最郁闷的。 就在这时。 ——“报,将军,前方有敌骑朝我军杀来!” 突如其来的禀报,一下子让文聘与所有骑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友军? 那就是敌军的支援咯! “有多少骑?”文聘连忙警惕的问道。 “当先有一骑,距离这一骑不远处,还有数千余骑!” 唔…随着探马的禀报,文聘的眼眸眯起。 他心思急转。 ——『至少这证明关家军来支援了,如此说来…他的计划还在继续,纵是战船没有烧掉,那至少满府君那边能得手,能夺去那批军械,此战依旧是大赚!』 想到这一节,文聘原本那愤懑的心情,登时间和缓了不少。 “哈哈哈…” 他一改方才的阴霾,大笑了起来。 却又琢磨着哪里不对,当先喃喃道:“一骑当先?一千骑随后?这是藐视我曹军骁骑么?” 当即,文聘大吼一声。 “——前方有敌骑一人当先,何人去取下此人首级?” “——末将前去!”牛金大吼一声。 这一战,他也是憋着一肚子气,正愁无数施展。 当即,他就领着所部二十余亲卫,大大咧咧的杀了上去。 只不过,听说对方当先的只有一骑,牛金的阵型都懒得去整顿,浑然没有将这“一骑”放在眼里。 ——嗒嗒嗒! 登时,山道之上,二十余骑迎面朝对方一骑杀了过去。 因为天太黑,月色下遥遥只能看到对方似乎将整个面部悉数蒙了起来。 骑的是一匹红马,整个显得颇为神秘! “——故弄玄虚!”牛金怒喝一声,当即怒吼。“都跟上,那这厮首级泄愤!” 牛金还在卖力的咆哮。 只是,他尤自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反观关羽,他那古井无波的眸中,仿佛淬着万年寒冰。 他冷冷的看着袭来的二十余名敌骑,“哼”…他只是淡淡的发出一声冷哼,在他那丹凤眼中,这些敌骑,就犹如一具具尚在行走的尸体一般。 “——唏律律!” 赤兔马仰天嘶鸣,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已经挥起,一人一马,宛若一道雷霆闪电般的,刹那间就奔袭朝敌骑杀去。 “——哒哒哒…” 赤兔马的马蹄声响彻。 每一次踩踏,仿佛都踩踏出雷鸣般的声响,让众人心惊不已, 很难想象,一人一马一刀,却愣是踩踏出了数百骑,不…是踩踏出了数千骑的雄壮, 仅凭这一点,就让牛金与每个亲卫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怎么可能?” 原本还在藐视这单人匹马‘不自量力’的牛金,他的神色猛地僵住了。 跟随曹仁,在马背上征战了大半生,他太清楚…眼前敌骑呼啸杀来的气场,那马蹄,那壮厉,究竟有多不可思议? 骑兵冲锋…从来靠的都不是单枪匹马! 而是无数骑士将马蹄声踩踏在一个点上,将力量汇聚在一起,从而造成的一往无前的气势及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 一人一骑,究是在强? 又怎么可能做到? 偏偏… 似乎眼前的人,他就做到了! 牛金这边,尚且在惊诧敌骑那惊人的气场,却不曾想,这所谓的敌骑的速度更是迅捷如风,不等他回过神儿来,敌人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哼,不知天高地厚,纳命来!” 本能的,牛金挥动战斧,直取关羽。 “铿——” 青龙偃月刀与战斧在空中激烈碰撞,迸发出了绚丽的火花,随即,就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下,青龙偃月刀的刀口直劈而下。 如此近的距离,牛金总算是看清楚来人的面容, 不是别人,是…是——关羽! 也就是这一刹那,牛金浑身一个哆嗦。 他意识到,从发现对手是关羽的那一刻,就已经晚了。 牛金本是力量型的武将,可莫名的,当战斧与青龙偃月刀碰撞,青龙刀中…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纵贯而下时,他发现他根本抵挡不住。 “——咔嚓!” 斧身已然碎裂! “——啊!” 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哀嚎,牛金双眼瞪得硕大。 在他的视角中,他看到了自己连人带马被关羽劈成了两半,他的身子还飞出去老远。 咚… 咚… 伴随着尸首坠地。 牛金也刹那间彻底失去了意识。 鲜血挥洒… 牛金周围的每一个亲卫的身上都是他的血。 血腥…残忍、残酷! 如此简单而粗暴的一刀,直接就震慑住了所有牛金的亲卫,也震慑住了“姗姗来迟”的文聘与那些自诩为“骁骑”的骑士。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骑士都生出一种感觉。 任何骑士在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前都不配称之为‘骁’骑! 不配! 从心灵深处传出的,由衷的不配! 反观关羽,牛金的血也溅到了他的面颊上,还好被裹住的布挡住,这让他的青龙偃月刀能再度挥出。 随着青龙刀的挥砍,又有几个曹骑的生命被收割。 而整个曹军骑队,已然是军心涣散。 尤其是对上关羽的眼神时,一个个遍体生寒,只想远远逃离这山谷,远远逃离这注定成为墓园的修罗场。 眼前的男人,特别是他的眼神,就宛若…他们之间有着某种沁入骨髓的深仇大恨。 ——“哼!” 反观关羽,他的愤怒丝毫不减。 青龙刀所到之处,鲜血飞溅,可他心头尤自不住的愤愤然呼喝着。 ——『敢烧关某的战船,尔等悉数留下来吧!』 ——『为关某两百余战船陪葬吧!』 … … 关家军的一处军寨。 浮桥边的长草里,依旧有许多弓弩手在静静地等待。 他们中,方才有一批故意撤出,作势向南支援伏虎山,可绕了一个圈,最终还是回来,一如既往的埋伏在这里。 关平也在,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如果说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无法笃定,曹军究竟会不会来劫营,那么现在… 他已经可以肯定。 ——曹军一定会来! 一定会来! 雾气弥漫,一切都那么的安静。 片刻后,突然有数千骑兵从远处袭来,涌到这浮桥旁,这些马儿的嘴被套上,马蹄上也裹着厚厚的粗布。 到这浮桥时,他们停住了脚步,似乎是在观察。 带队的魏将吕常仔细的观察了一番,最终还是打了个手势,顷刻间,这些骑士们点起了火把,隐隐绰绰中行驶于这浮桥之上。 关平与关家军藏在长草里,大气不敢出一声,待得确定所有的敌骑均已上桥,关平一声大啸:“射!” 顿时间,弓弩手万箭齐发,浮桥上登时响起了惨叫声,无数曹军骑士纷纷中箭、落马,跌入那浅浅的河流里。 吕常大惊,连忙撤军。 “有埋伏,快撤退…撤退。” 却不曾想,就在这时,一箭射中了吕常的面门,吕常也坠落水中… 几乎与此同时,浮桥的链子宛若突然断了一般,数以千计的曹军骑士悉数掉入那河谷中,火把下,月色下,箭矢、弩矢如雨,曹军的尸体,马儿的尸体都顺着河谷中浅浅的水流…汇聚到一起。 渐渐地汇聚成了一座小山。 很难想象,只一个时辰不到,数以三千计的曹骑就殒命于此…没有一个生还! 不过多久… 这里灯火通明,无数火把照射在曹军将士们的尸首上,魏将吕常的尸体摆在最醒目的位置,身上中了十几支箭,死状尤为惨烈。 大胜之后的关家军群情高涨。 将士们大声呼喊着,“长公子神机妙算,好久没有这般痛快了。” 关平笑着回道:“我军埋伏于浮桥两侧,毫发未伤,歼灭敌骑数千人,此为大捷…然,你们说本将军神机妙算却不敢当,若无四弟洞悉敌意,提前部署,又何来本将军神机妙算,何来此番大捷?” 言及此处,关平继续道:“诸位将士们,今日辛苦了,待得明日父亲归来,我定会在他面前替你们,也替四弟论功行赏!” 此言一出,众将士欢欣鼓舞。 纷纷“嗷嗷”叫着去河中捞曹军的尸体,这些铠甲、兵刃,还有侥幸活着的战马,可都是一笔笔财富啊! 倒是关平,这边的大捷,并没有让他忘乎所以。 他的眼眸瞟向西侧,那是关家军“汤谷”处的大营。 那边囤积着粮草与木牛流马… 却不知道,周仓将军、二弟、三妹、五弟…他们埋伏的如何? … … 关家军,汤谷军寨。 一驾驾木牛流马,难得就这么安静的摆放在寨中,像是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周仓带着一小股关家军守在大寨的门口,此刻,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在嘀咕着。 “倘若四公子传回的消息属实,那关公想必已经抵达伏虎山了。” “多半已经与敌军碰到一起了…而如果是这样,那现如今,襄阳城的敌军也该出动偷袭这汤谷军营了吧! “怎么?还没来?” 正直周仓疑惑,突然有探马传来消息,“报,满宠亲自带兵朝我大寨处攻来!” 周仓连忙问:“满宠带了多少兵!” “三千骑!” 周仓淡笑道:“倒是不多,也不少,刚刚好!” 探马回道:“将军不躲躲么?就快要杀到这边…” 周仓笑着说,“躲什么躲?老子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他来了,传我军令,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将敌军悉数引入军寨!将那一百拒马统统备好!” “还有,去告知二公子、三小姐、五公子,让他们按计划行动!莫要走了一个敌人!” “是!”探马拍马而去,周仓仰头看天。 寂暗的天穹上,似乎乌云散去了几许,那月亮竟露出了一个角,在这一方“汤谷”中洒下了一地的芳华。 不过很快,这边的一切,就要被血染就! 不多时… 汤谷军寨,黑夜之下,突然无数火把亮起。 满宠带着曹军奇袭而来,周仓带兵抵挡…双方于这军寨内激战了起来。 原本满宠军来的是骑兵,对步兵本是该有优势的。 可莫名的,这军寨内大量的木牛流马…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就像是一道道障碍,几乎将骑兵的空间一再的压缩。 骑兵的战斗力根本无法施展。 满宠骑在马上,一刀砍落了步战中的周仓的头盔。 周仓顿时鬓发散乱,十分狼狈的就往军寨后方撤,满宠率军继续追,他杀得兴起,大声喊道:“哪里逃?” 可…越是向前追,他发现越是追不上周仓。 这些木牛流马简直就如迷宫一般。 越走,满宠越是发现不对劲儿,他掀开一个木牛流马,眼芒掠过之处,不由得暗自心惊。 ——『这里面没有粮食…』 ——『粮食被提前运送出去了么?糟了…此地凶险!』 满宠连忙向追来的曹军喊道。 “快,快快退出去!” 然而,曹军尚未反应过来,整个军寨之外,无数火把燃起… 军寨的大门、侧门处显出了无数‘拒马’的影子,骤然之间… 两侧火光冲天,无数箭矢已经朝寨中爆射而来。 “——糟了,有诈!” 满宠躲过了第一轮箭雨,下意识的喊出一声… 当即就要带着骑兵撤出。 可…且不说寨门外到处都有“拒马”,将骑兵的去路封的死死的。 单单那一架架沉默的弩机,对准了全无防备的曹军。 门外的关兴有些意兴阑珊,无奈的摇头。“这次…又是四弟的连弩要抢尽风头了,罢了…算他厉害!” 话音落地,他一挥手。 身旁的关索大喊道:“射!” 万弩齐发,遮天蔽日… 满宠的世界,一刹那…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 … ——杀戮! 伏虎山的山道上,关羽一个人正在激战文聘的一群人。 他浑身的衣甲上都是敌人的血,他已经彻底的杀疯了! 这本该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愣生生的因为那“烈焰般奔驰”的赤兔马; 因为那势大力沉的青龙偃月刀; 因为那犹如“灭世”一般眼瞳中带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眼芒… 因为没有人是这“修罗”的一合之敌! 这里,已经是单方面的屠戮! 关羽一人屠杀文聘一群人。 青龙偃月刀配合着赤兔马,千军之中,纵横驰骋,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而这再度证明… 一支军团,一旦破了胆…那纵有万人又何足道哉? 只是。 哪怕关羽就快杀穿了。 可眼前之人的勇武,依旧不是文聘最忌惮的,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男人的背后,还有数以千计的骑兵。 一个都扛不住! 都破了胆! 那么一千人?又要如何去扛? 谁去扛? “啊…是关羽!” “啊…关公!” 突然,有骑士临死前认出了这手持青龙刀的战将。 而当关羽的名字一出,这边的曹军骑士就宛若旦夕之间——破了胆! 魂飞魄散! “——逃!” “——快跑!” “——带,带上我!” 顷刻间,就有十余曹军骑士哭嚎着、惨叫着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本就是一支溃败之师! 关公在此… 他们哪敢造次! 只可惜…已经跑不了。 有一支全新的马蹄声再度于这山道上奏响。 那铿锵的马蹄…仿佛都踩在了同一个点上,发出的声音犹如雷鸣。 ——来了! ——关家军来了! 他们仿佛要用那马蹄声踩出的气势,去告诫眼前这些曹魏的骑兵。 在关公面前; 在关家军面前; 一切来犯之敌都是渺小而卑微的! 都只配伸长了脖子,等着那冰冷的钢刀,劈落而下! 此所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 … (本章完) 第一七七章 关二爷青龙斩文聘,尔等贼寇皆授首 赤兔马上的关羽,如入无人之境,那青龙偃月刀的刀锋处的横掠,所到之处非死即伤。 一千余关家军的骑兵终于撵上了关羽。 原本以为,关公是身陷敌阵,险象环生。 可现在看来…关公是一个人把对面一千人给包围了,该说险象环生的是敌人! 关羽的铠甲上,衣袍上,披风上都是血,丹凤眼已经变得血红。 那痛失战船而引发的愤怒,一次次的汇聚成冲天的煞气,将一众宵小屠戮的同时,最终…这股煞气落在了贼将文聘的身上。 关羽那丹凤眼射出的冷冰冰的目光,让文聘的后背生起一阵寒意。 宛若…他被世间最凶恶的猛兽给盯上了一般。 他的神色已然大变。 哪里…还有曹操口中那个“江夏铁壁”威武雄壮的模样。 被关羽盯上,任何人都会疯了的。 此刻,关家军与一个个曹骑厮杀在了一起。 关羽总算是能腾出手,去会会文聘这个老朋友了。 关羽冷漠的抬眼望向他,那冲天的恨意之下。 关羽淡淡的道。“——文聘小儿,你焚关某战船,今夜你回不去了!” 此言一出,文聘一懵,他下意识的想说。 ——『我连那葫芦谷口都没打进去!你还如此羞辱与我,我跟伱拼了。』 可…嘴巴方才张开,关羽已经动了,青龙偃月刀夹杂着惊天的气势,冲着文聘杀来,直取首级。 文聘哪里还顾得上放狠话 他心里嘀咕着。 ——『辱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想虽是这么想,可感受着关羽那青龙刀的劲风,这个一贯胆识过人的上将军,竟然下意识的胆怯。 他像是由衷的、本能的呼喊道。 “左右,挡住他,挡住他!” 一边喊,文聘还调转马头,向后退了一些。 他一向不是个胆小的人。 可这次,他真的怕了。 没有人在真正面对关公的青龙偃月刀时,还能镇定自若、巍然不动! 而文聘身旁的十余命亲卫,面对关羽也一个个胆怯至极,可…这种时候,已经容不得退缩,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刷…” 青龙偃月刀当头扎下。 “——啊!” 只是照面的功夫,一个圆脸亲卫的战戟就被挑飞,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已经飞出老远。 还有一个方脸的… 所有人眼睁睁的看到他的脑袋…被青龙偃月刀爆开… 爆成四瓣儿! 鲜血、脑浆顷刻间喷洒了一地。 他坐下的战马更是随着一声“得得…”的哀嚎,也跟着主人一道横瘫着倒地。 场面分外惊悚。 更夸张的,还有三人…根本就没近得关羽之身。 单单赤兔马疾驰奔袭所带来的冲击力,就将他们掀倒在地。 或许,也有可能是他们装的! 这种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深究这些了。 其余的亲卫看到这阵仗,哪里还敢上前? 心中之恐惧更甚,就连握着武器的手都在不住的打哆嗦, “——观尔乃插标卖首!” 嘶哑低沉的声音传出,关羽没有丝毫的停顿,因为战船的折损,他的愤怒之情无人能及,现如今,这一股怒气已然直冲天灵盖。 他甚至无法想象。 倘若云旗知道这事儿,那会如何的笑话他? ——“老爹呀老爹,孩儿都提前告诉你了,就这…伏虎山的战船也能被烧了?孩儿也是服了!” ——“老爹,你到底行不行啊?” 关羽都能想到,因为这批船,关麟那臭小子嘲讽他时的口气与言语。 特别是——“你行不行啊?” 关羽觉得… 这小子一定会这么说!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关羽的羞愧感、愤怒感更盛。 青龙刀一刀比一刀刚猛,一刀比一刀愤怒,如入无人之境,无人敢拦! ——呼…呼… 此刻的文聘,他的眉毛几乎倒竖而起,他与关羽之间已经是一条坦途大道,不会再有人阻拦在其中。 现在——只能靠他文聘自己了! 文聘努力的让他强自镇定,他望着杀来的关羽,脸上划过一道狠厉之色。 要知道。 文聘在后世有诸多绰号,譬如“长坂坡影帝”、“曹魏余则成”,这些绰号…有的是说文聘暗中帮助过蜀汉不少,还有的说长坂坡时,文聘与赵云打诈败,将他引往糜夫人的身边… 但事实上,文聘是实打实的魏将,忠诚于曹操。 这些都不过是后世杜撰! 唯独后世冠以的一个称号,是真实的,且让人望而生畏的。 ——“金枪将!” 整个荆州,文聘的枪法无人出其右。 故而…他被称为“金枪将”。 “逆贼关羽,想杀吾?汝有能耐乎?” 文聘大啸一声,挺起长枪,迎上关羽。 关羽避也不避,青龙偃月刀纵贯而下。 “——锵啷啷啷…” 两簇璀璨到极致的火花在这篇夜空之下碰撞。 仅仅一个交手,文聘就意识到他的“金枪”根本不是关羽那青龙偃月刀的一合之敌! 平常不是,现在相差更远! 这也难怪。 在斗关羽之前,他已经打了一场,在那连弩与偏厢车之下,本就消耗了太多的力气。 如今…本已隐隐有力竭之态。 反观关羽,他虽也“砍瓜切菜”消耗了不少体力。 可…莫要忘了,今夜的关羽不是普通的关羽,而是急怒之下的关羽,是“怒·关羽”,有这份愤怒的加成,他的勇力与武技何止暴增了一倍? 他今日不是来单挑的… 他是来索命的! 他就像是一个嗜血的杀神一般。 ——“呜啊…” 仅是刹那之间… 青龙偃月刀中,那贯穿雷霆般的力量席卷而下,这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文聘的枪勉力的抵着青龙偃月刀,可他却无力阻拦这青龙刀持续的向下… 刀锋一寸一寸的向下,接近他的肩膀,靠近他的脖颈。 终于… 一阵寒光闪过,青龙偃月刀在文聘的脖颈上划过一刀绚烂的弧线。 伴随着“嗤”、“嗤”的声响! 一时间,鲜血自文聘的脖颈中狂喷而出,四散飞溅。 这个曹魏的名将,这个被曹操誉为“江夏铁壁”的存在… 他的头颅已经被青龙偃月刀割下,高高的甩起。 血浆伴随着马上的无头尸体,那四处的飞溅还在持续。 反观关羽,他无比淡定的用青龙刀将文聘的头颅插起,然后高高的举过头顶。 “——贼将文聘首级在此!” “——尔等贼寇,尚敢战否?” 随着这一道如虎啸山林般的声音… 伏虎山山道上的杀戮,刹那间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目光惊恐的望着关羽。 关家军眼中的是深深的敬畏。 而曹军骑士眼中的,则是——凶猛! 比方才还要凶猛。 这还是人嘛? 这俨然,就是个杀神吧? 沉寂。 这片厮杀的战场一下子就陷入了沉寂。 突然间,一声“锵啷啷”的声音响起,是兵器从手中掉落,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而随着这道声音的传出,紧随而至的是无数的“锵啷啷”的声音… 所有的曹军骑士纷纷将手中的武器抛下。 不抵抗了! 投降了! 不投降还能如何? 这还抵抗什么? 牛金将军没了,文聘将军也没了! 他们,不过是一粒尘埃中的沙,任凭这时局的风吹雨打。 输了! 曹魏这次彻底的输了! 船没烧掉,就连…就连文聘将军也…也没了! 这个夜晚,属于关公,属于关家军! … … 江夏,关家军,汤谷军寨。 暗夜如磐,可此处军寨,却点起了无数火把,这些火把将此间照的犹如白昼。 周仓、关兴、关银屏、关索齐齐走到一处尸体旁。 有甲士将尸体翻转过来,这尸体身上中了几十支箭,死状极为惨烈。 关银屏是女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血,这么大量的血,她有些不忍去看,下意识的转过脸去。 周仓却是走近了这尸体,拿一盆水将他脸上的血迹洗掉。 然后从一名关家军甲士的手中取过图纸。 仔细的比对了一番。 “——是他了!没错。”周仓感慨道,“山阳昌邑人满宠满伯宁,被曹操称为酷吏的许都令,在中原与北境…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就连曹魏宗族的子弟都敢杀!” 不怪周仓感慨了这么多。 死的的确是满宠。 同时,满宠在北方与中原的名声不可谓不大,已经到了人人谈之色变的程度。 如果说,张辽是让江东的小儿止啼,那北方…只要念及满宠的名字,没有小儿还敢哭泣的! 甚至,就连曹操都说他是酷吏,是最像年轻时曹操的人。 《三国志》中评价他——立志刚毅,勇而有谋。 短短的八个字,将他一生“内战”、“外战”辉煌的故事悉数囊括。 ——曹魏四朝元老; ——抵挡关羽; ——两度击退孙权倾国之兵。 这样一个人物,在历史上,可谓是享誉盛名! 只是谁曾想,这样一位未来在曹魏,势必发光发热的角色,就这么惨死于江夏,惨死于这样的夜晚,还是以如此惨状。 无论怎么看… 死的方式与他的名声,有着巨大的不符。 “哈哈哈…”倒是周仓颇为高兴,大声感慨道:“诛此满贼,远胜杀敌过万,此战…大捷!” 关银屏则提醒道,“若他是满宠,那岂不是说…如今的襄樊已经无人驻守了?周将军,我等是否应该趁势去夺襄樊呢?” “不好!” 反对关银屏的不是周仓而是关索。 关索连忙劝道,“四哥总教我,贪心不足蛇吞象,且不说父帅那边局势如何尚未可知。单单襄阳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如今枯水期,要怎么攻?” “怕是襄阳城枯水期之下的护城河…就要比云梯还要高?何况…如今优势在咱们这边,更应该稳扎稳打!劣势时才应该冒险奇袭。” 这话脱口… 关银屏微微鼓腮。 俨然…关索搬出了他四哥关麟,一下子堵住了关银屏的嘴巴,无力反驳。 倒是关兴好奇的问:“五弟,你方才说的这优势求稳,劣势以奇,也是四弟教你的?” “是!”关索连忙回道,“我跟四哥在一起,他最喜欢说的就是‘稳住’、‘别浪’!” “什么叫浪?”稳住,关兴能理解,可这别浪…一时间,关兴更好奇了。 “浪的话,四哥说…”关索直接张口:“四哥说,浪就是…划船时,完全不用桨,全靠浪!就是这个‘浪’!” 啊… 关兴一头雾水。 他发现,他就比关麟大两岁,比关索大三岁,可好像,他跟这两个弟弟之间满满的都是代沟。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 “哈哈哈…”倒是周仓笑了,“不论如何,这一次大捷,云旗公子居功至伟呀,就是不知道长公子那边如何?” 这话刚刚脱口。 “——报…” 一名信使驾马迅速的赶来,看到周仓与诸位公子,连忙翻身下马,禀报道:“长公子浮桥设伏,大获全胜,全歼敌军,其中击杀魏将吕常!” “啥?吕常?诶哟喂!” 吕常的名字一出,周仓下意识的一个哆嗦,很明显的向后退了一步,俨然,这个名字让他一阵心有余悸。 关银屏连忙问:“这吕常何许人也?” “他呀…”周仓介绍道:“曾经,我在他手上吃过大亏…也罢,不提了,死了就好…死了就好啊!” 诚如周仓所言,曾经在涨水期,周仓走水路奉命进攻襄阳时,便是这吕常将襄阳城守得严丝合缝,没有半点机会。 反倒是周仓,差点被城楼上的箭矢射中,险象环生。 如今想来,尤自心有余悸。 周仓不住的喃喃:“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一个满宠还不够,又多死了出个吕常,哈哈,哈哈哈…如今这个时候死了,死的好,死的真是时候啊!” 俨然,周仓一下子变得颇为亢奋。 的确…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 水淹七军后,关羽依旧没能夺下襄阳,最大的原因就是这吕常的驻守,这家伙…守城的本事堪称一流。 只是…谁曾想,这么一位曹魏未来的据守大师,如今也死在了这场“江夏之战”中。 魏将凋零,让人感慨!却并不惋惜! 说罢这吕常。 …天已经蒙蒙有些亮光,俨然…这是就要破晓的迹象。 风起云涌的一夜,总算要迎来象征着光明的曙光了。 此刻,关银屏的眼眸却朝南望去,她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倒是不知道,现如今…父亲那边的境况如何?” 她这么一说… 登时间,所有人都朝南望去。 那翘首以盼的眼神中,难免会多出几许担忧。 倒不是担忧父亲的一千骑,数量稀少,战斗力不足! 要知道… 只要有父亲在,一千关家骑兵打一万普通骑兵,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所有人担心的都是那战船… 文聘奇袭伏虎山就是为了烧那两百余艘战船,断了父亲与关家军涨水期时的攻势。 如今,父亲驰援而去,这战船保住了么? 又或者说,这战船保住了多少呢? … … 天已破晓,天地之间,仿佛有一抹光亮从寂暗的夜空中跳出,放射出淡淡的光芒。 伏虎山的山道中。 此刻,辣个男人,那个杀神,那个月夜下的修罗,那个勇武之气震荡伏虎山道的关公,他就伫立在那里。 他的铠甲上尤是敌人的鲜血。 就连那青龙偃月刀也被鲜血浸染,碧绿中多了一份暗紫色。 其实,赤兔马的身上,染上的血迹最多。 只不过…赤兔马出的汗本就是红色的,再加上那赤红的鬃毛,这些血迹反倒是平添了赤兔马儿的几分威猛。 那浑身的血腥味儿,更是让宵小之辈胆战心惊。 关羽早已翻身下马,他站在一处峭壁旁,负手而立,像是在沉吟、冥想着什么。 这一仗虽因为云旗的提醒打赢了。 也成功阵斩了敌将文聘的首级。 算是… 解决了他关羽的一大心腹之患。 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幸事。 从此,江夏以北的收服,再不是仅仅存在于理论上,难以实施! 诚如关羽对于荆州的重要性; 文聘对于江夏以北,有着相同的作用。 失去了文聘这个“江夏铁壁”,整个江夏以北,在关羽看来,唾手可得! 而一旦夺下江夏北境,那相当于…关羽可以撇开襄樊,开辟出第二个战场,能够随时北进南阳! 南阳是光武中兴之所,是整个大汉经济最繁华的所在,号称“南都”。 更是曹操的产粮、储粮的重地… 是其最核心、最关键的城郡之一,是北进中原的一个缺口! 文聘的死,对于打开这处缺口,对于进一步北伐,对于隆中对的实施,每一项都至关重要。 原本,这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偏偏… 就因为两百余艘战船被焚毁,关羽的心情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他不得不考量,就算如今攻下江夏以北,待得明年涨水期时,他又守得住么? ——江夏打的是水战哪! 没有船,关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守不住,那意味着,这一处北上,去进犯南阳,实施隆中对的计划…又是只存在于美好的想象之中。 ——『唉…这该死的一把火!』 关羽心中重重的一声叹息,他的心情复杂的很,惆怅的很,也疲惫的很。 心累! 莫大的心累。 因为伏虎山谷口处的火尚未完全扑灭,关家军一行就暂且在这山道上歇息。 倒是距离关羽不远处,关家军的一名小校正在对这些俘虏的曹骑进行拷问。 “——说?你们究竟烧了多少战船?用什么烧的?” 面对这样的问题。 这些俘虏一脸懵逼。 有一个站出来回答道:“我们…我们没有烧战船哪!” 话说到一半儿,“啪”的一声,这小校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关公在此,还敢信口开河?” 言及此处,他望向另一个俘虏,“你来说!” “将军,我们连谷口都没能过去…如何…如何能烧得了战船?”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耳光。 这下,所有俘虏更懵逼了,他们…他们七尺男儿,敢作敢当,可他们真没烧,又如何承认? 话说回来,那谷口处该死的“车阵”,就快变成“火车阵”了! 可愣是不退反进… 有这波不要命的将士在,他们曹骑倒是像烧战船,可还有几百米远呢?烧的起来么? 这位关家军小校,俨然不信这些俘虏的鬼话,他再度转向一人。 “你来说!” “我…”这俘虏不说话了,他直接伸出脸,一副任凭你打的样子。 “你这是作甚?”小校问道。 这俘虏回道:“我们说了实话,却依旧挨了打,那还说啥?将军…你直接打就好了。” 这话脱口,那小校的手就打算再扇过去了。 不曾想,却被关羽的手抓住。 “二将军…”小校连忙拱手。 关羽则示意他后退。 旋即,关羽面无表情的环视这些俘虏,他淡淡的道:“待得那边的火扑灭了,本将军赴那谷口一看便知真假,尔等如何还在骗本将军,这是藐视关某么?” 此言一出… “啪嗒”一声,这些俘虏齐刷刷的就跪了。 他们连连道:“我们不过是关公的俘虏,如何敢欺瞒将军?” “——昨夜…昨夜我们真的没有烧船,莫说烧船,便是那谷口,关将军布下的车阵,我们…我们都没能突破呀!” 这… 车阵? 关羽的丹凤眼刹那间凝起。 要知道,昨夜…那谷口处的大火历历在目,如今这火焰都没能消去,若说没有烧船,那烧的是什么? ——车阵? 什么狗屁车阵? 总不会是云旗那偏厢车阵吧? 要知道,这些偏厢车阵,关羽悉数借来了,云旗那儿,哪里还有? 随便想想也知道是假的。 可偏偏,第一个俘虏挨了耳光,第二个俘虏也挨了耳光,可…第三个,第四个,以及眼前所有的俘虏依旧这么说。 这就让关羽有点… 正在关羽心思急转之际。 只听得“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山道上响彻。 却见一个看似肥胖的将军正驾马驶来,离这边老远,他就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 ——“云长,云长…我子方,我子方啊!” ——“昨夜…我带着手下部曲守住了那谷口,我简直英武到极点了,如今人人都称我是‘胖关公’啊!‘胖关公’啊!” ——“还有那些船,全部都在…有我胖关公在,人在船在,人在船在,这些船…全都特娘的安然无恙,安然无恙啊!” 一时间,糜芳这嘶吼般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良久不觉。 倒是关羽… 听着糜芳的话,他一下子怔住了。 突然间,他像是又变回了初次收到廖化信笺,初次听到云旗提醒时的模样。 一如那时般——风中凌乱! 只不过,这一次,比起那一次… 他的丹凤眼睁的更大。 他的脸上更是写满了问号。 他那木讷且呆滞的面颊,像是在说。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 … (本章完) 第一七八章 一夜变天,敢叫襄樊换新颜 ——破晓的光已经降临。 而糜芳的那三道喊声尤自在山谷中回荡。 只是在关羽看来,他的三句话却要分开去理解,不…准确的说,已经不能称之为理解,是想象,是巨大的想象。 这每一句喊声,都像是一个充满玄奇色彩的故事。 比如第一句。 ——“云长,云长,我子方,我子方啊!” 问题来了。 关羽知道他是糜子方,可他作为江陵太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时间? 这事儿,多少就有点儿诡异了呀。 而第二句 ——“昨夜…我带着手下部曲守住了那谷口,我简直英武到极点了,如今人人都称我是‘胖关公’啊!” 呃…胖关公。 糜芳胖,关羽是承认的,可你“胖关公”是几个意思? 关羽觉得这是他这辈子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比北方各种谣言蜚语、各种编纂的评书故事黑的他,还要惨。 等等… 关羽十分敏锐的注意到了糜芳这句话中的几个字——谷口?守住了? 而关羽下意识的反应是: 『——守住了?就凭你?糜芳?』 紧接着是糜芳的第三句,“还有那些船,全部都在…有我胖关公在,人在船在,人在船在!” 这… 也就是说那批船无恙?战船没有被焚毁咯? 否则,糜芳这“人在船在”的口号是从哪来的? 关羽感觉,今儿是真、真儿的邪乎了。 太阳这是从西边出来了么? 不等关羽细想。 糜芳已经穿过了山道,出现在了关羽的面前。 ——呼…呼! 他连连的喘着大气,像是一路奔袭,急着赶到这边。 当然急了,糜芳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如今关羽都来了,他可不得赶紧去装个逼么? 连带着说说那筑新城的事儿。 否则… 昨晚那命悬一线、九死一生,那不全浪费了? “云长啊…云长啊…”糜芳迫不及待的开口,只是嗓子仿佛干涸了,激动到情难自已,说不出话来。 这可急死他了。 “水!”关羽连忙吩咐。 身侧的亲卫当即打开水袋给糜芳递了过去。 糜芳猛灌一口,还是忍不住迫切的开口。 “云长啊,你可不知道啊,昨夜那谷口有多凶险,那文聘…那些曹军骁骑像是潮水一样的涌来,那…那漫天的火矢就差把我…把我和手下的弟兄们都给烤熟了…” “可…可我、我就伫立在那车阵最前,屹立如山,坚若磐石,在我的感召下,弟兄们各个奋勇,谷口处的车阵不退反进,直接将那文聘小儿给吓破了胆!” “云长啊,伱是不知道啊,我那时候有多硬气,多英武,多霸道,简直…简直能比得上你斩颜良、诛文丑时那般风采了!” 这… 关羽听得差点就信了。 可看糜芳如此信誓旦旦的语气,不像是有假呀。 关羽不由得连连惊讶,这位大兄的废物小舅子,真的有这么硬么? 若真如他所言。 扛着大火,一步不退,这的确能称得上“英武”、“霸道”这样的辞藻了。 甚至…若真如此,关羽觉得糜芳不该领这“胖关公”的称呼,倒是他关羽,该领个——“瘦糜芳”的称呼了吧? 关羽狐疑的问: “——那两百余艘展战船呢?还剩下多少?” 这是关羽最关切的问题。 糜芳连忙道:“什么叫还剩下多少,你看不起谁呀?有我‘胖关公’在,便是这伏虎山的葫芦谷口,曹军骁骑都突破不了?如何能焚烧战船?两百一十五艘战船,一艘不少,悉数在那搁浅着呢,好的很!好得很!” 随着糜芳的这一番话。 关羽回望向那些俘虏,见他们一个劲儿的点头,就好像在告诉关羽——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 如果只是糜芳的杜撰。 那…这些俘虏前后一致的表现,又要如何解释呢? 互相应证之下,那这…就是真的了! 总算,关羽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心头那久久提起的大石头一下子安然落地。 “——好啊,好啊…” 语气和缓且极是沉重、厚重! 乃至于关羽的眼眸中,不自禁的被晶莹的泪珠萦绕。 关羽一辈子就没哭过几次,可此情此景,让他根本抑制不住。 人就是这样,许多时候,一个东西在你看来唾手可得时,往往不去珍惜。 可一旦失去,却又追悔莫及! 倘若这两百一十五艘战船被焚毁,那关羽一定会悲痛万分,连带着还有无穷的愧疚与歉意,以及对他自己军事能力产生巨大的质疑。 也正因为如此,当知晓这批战船保住了的那一刻。 究是铁骨铮铮如关羽,也不由得感动、感伤。 呼… 又是一口浊气呼出。 关羽那丹凤眼再度开阖,他仿佛刹那间就看到了局势的变幻,目之所及,一眼万年。 是啊… 如今的局势下。 文聘一死,江夏北境的收服,不再是幻想。 战船保住,那北伐第二战场的开拓,也照进现实。 不夸张的讲,大兄与诸葛军师那‘隆中对’的构想,如今是踏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如果放在几个时辰以前,关羽根本无法想象。 可现在… 他却不得不正视这么一个事实。 是糜芳… 这个他曾经十分鄙视的人,他认为贪财好利,一无是处的人,却是他立下了最大的一份功劳。 守住伏虎山谷口,保住二百一十五艘战船,这比他关羽斩下文聘的功劳还要大,要大上十倍! “——诶哟!” 就在这时,糜芳像是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看到了文聘。 不,准确的说,不是文聘,而是文聘的脑袋,如今还被插在青龙偃月刀上。 糜芳自然认得文聘。 当年…刘备携民渡江时,就是这文聘与曹纯在屁股后面一阵突突突。 都给糜芳突突出“阴影”了 再加上昨晚,那火矢如流星般砸落,差点就要被烤熟的糜芳…他已经日了文聘无数次的先人了。 这张脸,就是化成灰,糜芳也认得。 可万万想不到,他的仇人,如今已经没了,且脑袋已经被割下来了,就插在青龙刀的锋芒初,还依稀向外滴血。 也就是说,昨晚… “咕咚”一声,糜芳不由得咽下一口吐沫。 冷静下来的他开始去琢磨这件事儿。 乖乖的,文聘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文聘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很明显,是这文聘昨夜烧船不成,回来的路上被云长给劈了。 如果是这样,那这人头,他糜芳应该也有功劳吧? 这不得领个重重的“助攻”么? “云长…这文聘被你劈了呀!”糜芳连忙问道。 这话问出,关羽微微抬手,轻轻的抚了下额头,这才意识到,昨晚他太狂暴。 他以为战船被焚,故而急怒之下,一刀把文聘的脑袋割下来! 那时候自是如此。 可现在想想,这文聘的死,多少带着点“冤枉”与巧合! 若关羽提前知道船并未被焚毁,他或许就不会如此急怒,更不会孤注一掷般的单骑杀戮; 甚至,为了早些赶到那边的战船处,关羽势必不会与文聘恋战。 总总因素之下,文聘很有可能就逃过这一劫。 不过现在嘛… 看着文聘的尸首。 “呵呵…”关羽苦笑一声,淡淡的道:“还真是巧了呀。” 其实糜芳是想讨个助攻的… 不曾想,关羽一声感慨过后,却当先转移了话题。 他问道:“子方如何会来这伏虎山?这些偏厢车,子方又是何处寻来?” “这个嘛…就说话话长了。”糜芳挠了挠头,“这就要从廖化传回的那封信,云旗说出的那番话,做出那一则提醒说起了…” 噢… 关羽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也看到了云旗的那番话?” 其实…糜芳解释到这里,关羽就全懂了。 正因为懂了… 关羽不由得感慨啊。 感慨老天爷待他关羽不薄呀! 是啊,有云旗这么个‘逆子’,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送来这么一份‘间不容发’又‘弥足珍贵’的提醒。 关羽感谢老天爷。 也感谢自己,感谢糜芳。 总归,这次他关羽没有沦为云旗这臭小子的笑柄了。 “哈哈…” 想到这里,关羽莫名的笑出声来。 迎着朝阳,迎着那万片霞光,这笑声爽然如晨光,如浩然正气,能驱散一切的邪魔歪道、鬼魅伎俩。 仿佛,他关羽心中,那一抹正道的光,正在不断的发亮! 而这道光,终将铺满在曹魏统治下‘寂暗’的中原大地之上! … … ——“汝颖多奇士。” 这五个字,几乎是汉末、魏晋之际人们的共识。 众所周知,曹魏的扬帆起航,与颍川才俊的帮助干系极大。 最大帮助的三个家族,分别是颍川郡颍阴县的荀彧、荀攸; 颍川郡阳翟县的郭嘉; 颍川郡长社县的钟繇。 那么,除了这三个家族之外,颍川其实还有四大名士。 号曰——辛、陈、杜、赵! 辛是辛毗,陈是陈群,杜是杜袭,其中的赵,便是颍川阳翟人…如今襄樊最后的守将、最后的尊严——赵俨! 此刻的襄阳城,曹仁的房间内光线幽暗,曹仁安静的躺在床上,医官再度为他灌下药后就徐徐退出了。 赵俨独自一人,摘掉了那橘黄色的头巾,身着便服,缓缓走到曹仁的身前。 “子孝将军哪…唉…” 一声幽幽的叹息,他显得异乎寻常的担忧与恐惧。 像是预感到会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一般。 门外猛地吹来一阵风,是相府参军傅巽(xun),灯光摇曳,赵俨连忙用身子挡在了曹仁的身前,避免他再度着凉。 说起来,这位傅巽也是一个人才,起初是刘表的座上宾客,因为曹操南下时,劝说刘琮归顺曹操,特授相府参军,册封关内侯。 本是在相府中协助曹操处理一些政务,可如今战情吃紧被派往襄樊相助曹仁。 只是没曾想,他人是来了,可曹仁却晕厥了。 如今硕大的襄阳城,千斤的担子,仅仅靠满宠、文聘、赵俨、吕常、牛金还有他傅巽六个人抗着。 看到赵俨在曹仁的床榻前,傅巽叹了口气,“赵将军又来看子孝将军么?” “是啊,我多希望子孝将军能醒来呀,如今的襄樊局势…” 赵俨一句话说到这里,突的感伤了起来,他的话也戛然而止。 他是个通透的人,是个眼界更宽广的人。 可一些事儿,没有结论之前,他觉得…他不该点破。 不是谁都愿意当乌鸦嘴。 傅巽问道:“赵将军还在担忧文聘、满宠、吕常、牛金四位将军么?似乎…奇袭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呀!” 傅巽记得就在此前,满宠提出奇袭关家军军寨、劫掠军械的计划时,众皆磨刀霍霍,唯独赵俨极力反对。 最终,满宠代替赵俨去夜袭,整个议论也是不欢而散。 “唉…”赵俨长长的叹出口气,“我倒是希望是我多心了,而非满府君大意轻敌。” 就在这时。 “——急报,急报!” 遥遥能听到清脆的马蹄声行驶在衙署的门前。 马上的斥候迅速的翻身下马,在侍卫的带领下,第一时间行至赵俨的面前,行至曹仁将军昏睡的房间。 “赵将军,不好了…满府君与吕常将军夜袭敌寨,却…却纷纷遭遇埋伏,分别被困在敌寨之中!” 此言一出。 “什么?”傅巽下意识的吟道。 赵俨却是意料之中般的摇头,他愤愤然的握紧了拳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的对手是关羽,若不探明情况,一味求胜…那…那一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俨无比悲怆的望向床上躺着的曹仁。 曹仁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寂… 他回忆起了他与曹仁昔日的对话。 那时的曹仁问他,“先生之名,仁早有耳闻,昔日治理混乱的郎陵县,恩威并施,一打一抬,便震慑住了群小。” “官渡之战时,汝南的李通强征棉布欲送往前线支援丞相,以表忠心,也是你对他力劝‘各郡反叛、人心浮动,强征棉布,表忠心是小事,失了人心,丢了城池却是大事’,由此可见,先生是有大智慧,兄长又特地嘱咐,说先生乃颍川才子,故而,曹仁请教先生,如何抗关羽?” 曹仁是由衷发问的… 那时候的赵俨用手蘸水,在桌子上只留下了两个字——固守! 口中则说——“不贪功、不冒进、不应战,襄樊无忧矣!” 起初曹仁不以为意,还与关羽硬碰硬,可…结果,输的很惨。 从那时起,他才意识到赵俨的能耐。 当即按照他说的“不贪功、不冒进、不应战”的方略,愣生生收起了天人将军的攻势,选择学乌龟做据守大师。 果不其然以此对抗关羽——成效斐然。 可…偏偏,曹仁在最不该倒下的时候的倒下了。 赵俨部署的固守战略…再无人实施。 “不贪功、不冒进、不应战”也成了一纸空谈。 人人都渴望击败关羽,一举成名。 而这…便是最大的破绽。 “子孝将军,末将负了子孝将军哪!”赵俨无限的哀婉痛惜。 傅巽却连忙提议,“如今,赵将军不应该去接应满府君,接应吕将军么?” “接应?呵呵…怕是已经不用接应了。” 果然,赵俨的话刚刚脱口。 “报。”又是一条急报,“——禀报赵将军,满府君、吕常将军均已中伏,阵亡当场…” 这… 这下傅巽双腿已经有点儿站不稳的味道了,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他张大了嘴巴,却一句话都无法吟出。 赵俨则是无比艰难的开口,“我们的对手是关羽啊,他…他岂会给我们接应的机会。” 言及此处,赵俨连忙吩咐,“传我军令,襄阳城今日起,所有城门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所有将士严阵以待,无论何种情况,都绝不可出城迎敌,违令者斩!” “好…好…”傅巽双腿都软了,他连忙就转身,就去将这条军令传出。 他知道…满宠与吕常的死,对于襄樊意味着什么。 不夸张的说,如今的襄樊已经彻底没了主心骨,只能…只能靠着这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去强行坚守了。 反观赵俨…傅巽向门外走时,他是一个劲儿的喘着粗气,胸口处跌宕起伏。 他不是天人将军曹仁; 他也不是厉辣阴狠的满府君; 若论及排位…他在这襄阳城中,怕是要排到第五、第六位了。 可莫名的,前面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晕厥,要么还没回来。 莫大的压力一下子涌到了他的身上,压得他无法呼吸,根本就喘不过气来。 而赵俨的模样,其实就代表着襄樊城中仅存所有文武的模样。 很快,满府君、吕常将军阵亡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襄阳,到那时候,一定会有更多人像他赵俨一样,紧张到无法呼吸,悲痛到不能自己。 “好在…好在…”赵俨强行咽了口吐沫,他喃喃道:“好在文聘将军去焚烧战船,若…若关羽的那批战船被烧了,那…那枯水期失去的,涨水期时还…还能夺回来,夺…夺回来!” 赵俨的想法很丰满。 可无疑,现实又一次给予了他当头一击。 就在…傅巽尚未走出大门时。 ——“报。” 又一条斥候的消息传回,“文聘将军、牛金将军没能烧了敌船,被…被支援赶到的关羽阻击,文聘将军、牛金将军…他们…他们阵亡了!” 斥候是用极致沙哑的声音吟出这番话的。 傅巽本疾驰向外的脚步,突然间犹如灌铅了一般,他下意识的回过头,难以置信的望向那斥候。 也就是说… 满宠死了?吕常死了?牛金死了? 就连…就连那江夏铁壁文聘也死了么? 这… 这… 傅巽惊恐的抬眸,他只能把目光投向了赵俨的身上。 他意识到…如今,如今的襄阳城已经仅仅只剩下赵俨…这么一个将军了! 他是全城的希望。 “赵…赵将军!”傅巽大声喊道。 可这道声音却犹如一道惊吓…伴随着“咚”的一声,赵俨整个人晕倒在地。 他已经是…是一只“惊弓之鸟”! 其实不止是他。 整个襄阳城,早已是…是一只“惊弓之鸟”了! “赵将军…赵将军…”傅巽连忙去扶赵俨…“传医官,传医官…” 此刻的赵俨,他勉力的抬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道:“速速…速速传消息于汉中…速速传消息于曹公,用五百里加急,不…用八百里…八百里加急!” 言及此处… “——噗”的一声,赵俨剧烈的吐出一口鲜血。 “——赵将军,赵将军!” 谁能想到,这豪横的曹魏,这诺大的襄樊,此刻…竟再无大将,究是赵俨都要去做“先锋”,都要成为全村…啊不,是成为整个曹魏襄樊一隅的希望。 一时间,这一方寝居再度乱成一团。 唯独曹仁,此刻的这位‘天人将军’尤在床榻上,一如既往的睡得安静、安恬! 谁曾想,襄樊局势已经彻底变了天! … … (本章完) 第一七九章 这一夜,这一仗,某人赚麻了 一夜过去,风吹走了一切尘埃,也吹走了那因为烈火而生出的无限恐惧,无限焦灼。 伏虎山山谷之中,古木依旧参天,藤蔓依旧缠绕,依旧不时有早起的虫儿被鸟给吃了。 一时间鸟语花香,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倒是清新的空气与那谷口处火焰燃烧后的焦灼空气,汇聚在一起。 却是让关羽心头生出一种别样的——沁人心脾。 伏虎山那葫芦谷口,石碑依旧伫立。 此刻的关羽从这石碑旁走过,他再也不好奇,云旗能不能答出这块儿“伏虎山”石碑的故事。 说到底,那关公斗白虎精的故事,不过是孔明杜撰的。 可… 昨夜的惊魂,昨夜的迫在眉睫,昨夜的生死一线,却是历历在目。 谷口处的偏厢车阵已经被烧成了黑色,除了一些“百炼钢”的架子,还依稀伫立外,那些木头…早就被火焰吞噬、融化。 看到这一幕,关羽尤自一阵心有余悸。 他无法想象,究是糜芳提前收到了云旗的提醒,可又是什么?能使得他糜芳做到这一步。 一步不退! 置生死于不顾! 似乎,他那贪财好利的性格与这等“无畏”奉献,是完全不搭边儿的事儿。 关羽再眺望向远处的战船。 它们一如既往的伫立在那儿,纹丝不动。 仿佛…昨夜那凄惨的战事与它们毫无关联。 关羽这才意识到,糜芳没有夸大,这些战船,真的是一艘…都没有被焚毁。 倒是糜芳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云长啊,这一战可烧死了我不少部曲,方才点了点,足足有六百多,这些抚恤算下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还有奴隶市场,现在一个精壮的男子,都要卖到十万钱了,哎呀,且不说我这六百训练有素的部曲,这又是多少钱哪!” 糜芳开始哭穷了。 离开了战场,他又如期而至的变回了那个贪财好利的江陵太守,那个刘备的废柴小舅子。 打仗归打仗,谈钱归谈钱,一码事! 倒是关羽还在感慨这一仗的凶险,并没有立刻回应糜芳。 糜芳急了,一把拽住关羽的胳膊,“云长啊,我得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都这样了,我手下的部曲都这样了,我的损失的都这样,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那让云旗铸新城的事儿,云长若再讨价还价可就没意思了啊!” ——图穷匕现。 糜芳又是邀功,又是哭穷,绕了一个大圈子,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特别是那句“再讨价还价就没意思了啊”。 这相当于,直接让他糜芳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就看你关羽答应不答应了。 听到这儿。 关羽一下子就懂了,他起先还一直在疑惑,是什么驱使着糜芳能做到这一步。 现在,这么一个“图穷匕见”,他全明白了… “哈哈哈!”先是一阵浅笑,关羽一捋长髯,感慨道:“子方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兄弟俩,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关羽罕见的对糜芳用了“咱们兄弟”这四个字。 俨然,经此一役,糜芳在关羽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不少。 “——云长,伱这就没意思了啊,啥叫打开天窗说亮话…咱这窗户压根就没关起来过,我跟你说的都是亮话。”糜芳以为关羽要赖账,连忙反驳。 “哈哈哈…”关羽意识到糜芳是会错意了,当即笑着问:“说说吧,这筑造新城,云旗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 “——啊!”糜芳一惊。 关羽却示意让身旁的侍卫悉数退下,他的话更添语重心长。 “这里就咱们俩,别藏着了,到底是多少?” “没好处,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糜芳连连摆手,做出一副一心为公的圣人模样。“我让云旗筑新城,这全都是为了云长你的北伐,为了刘皇叔那‘汉贼不两立’的大业。没啥好处,对于我…根本啥好处也没有,再说了,我糜芳贪财好利么?我糜芳是这样的人嘛?” 听着糜芳的话。 关羽心头暗暗道:——『难道不是么?』 看糜芳不坦诚,他直接试着问,“五成?那小子,可是把新城五成的收益送给你了?否则,你该不会如此替他卖命!” “哪有那么多?”糜芳下意识的脱口。 可一说话,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咋把心里想的真话给说出来了。 “哈哈…”关羽心情不错,他会意了笑了笑,接着问,“那就是四成咯!” 糜芳无语了,他一摊手,索性也不瞒着了,“三成,就三成…新城里凡是云旗土地的收益,归我三成,就这个…” “噢。”关羽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 ——『怪不得糜芳会如此卖力,云旗这小子是抓住了他的命脉呀…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倒是不曾想,糜芳的贪财好利此番却立了如此大功!』 心念于此,关羽淡淡的道:“也就是说,云旗所占得的七成土地里,有三成的收益归你咯。” “唉呀,算是吧…”糜芳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是我拿命拼出来的呀!” 关羽的眼眸微眯,他沉吟道:“太少了!” ——啊! 糜芳一愣,以为关羽是埋汰他,连忙摆手,“不少了,不少了,毕竟筑新城的钱还是云旗掏的嘛!人家花了四十五万金,就是这金子抛到河里,也该有个回响不是?” “哈哈…”关羽发现,糜芳又误会他了,当即,关羽也不藏着掖着了,他笑着道:“关某的意思是,新城的土地云旗占七成,少了点儿,该在加一些,我给他八成,对应的,子方的三成收益不也就水涨船高了么?” 啊…啊… 糜芳一时间还没回过味儿来,可很快他意识到了。 关羽这话的意思,不仅是答应了这件事儿,而且还又多给了云旗一层。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糜芳的收益又多了一份儿么? 一时间,糜芳感觉一座巨大的金山砸到了他的脑门上。 莫大的惊喜感,让他有一种飘飘然如梦似仙的感觉。 糜芳本能的、连续的揉着眼睛,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很强烈,却…却总让他觉得不真实。 梦想突然就照进现实,这也太快了,也太假了吧? “云…云长…”糜芳的语气都变得磕绊了起来,“你…你此言当真?” “关某一诺千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容更改!” 这… 刹那间糜芳的眼睛瞪大如铜铃,他真的恨不得当即就要去亲上关羽一口。 这太突然了,太让人亢奋了。 事实证明,还是糜芳单纯了,因为关羽的奖励还没有说完。 “子方啊,这一战你居功至伟,那新城是奖励云旗的,对于你也要重赏,这一仗你死了多少部曲,关某给你统统补上,再添上一倍,所有死去部曲的抚恤,关某来出,还有…” 在糜芳的目瞪口呆中。 关羽转过身,大声啸道:“关家军何在?” “——在!” 一时间,无论关家军在干什么?在哪? 听到关羽的呼喊,所有人齐刷刷的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向关羽这边聚拢过来。 刹那间,千余关家军骑士将关羽,将糜芳团团围住。 “——尔等都看到那糜家军组成的车阵是如何据守谷口了么?” 关羽再度大啸。 “——看到了!”众关家军齐呼。 关羽眯着眼,环望着每个人,他的声音更添一丝不苟。“糜芳太守、糜家军昨夜之骁勇,坚守阵地,有死无生,坚如磐石,寸步不让,正因如此,才保住了两百一十五艘战船,此为大捷,亦为大功,我关家军上下当以之为榜样!” 言及此处,关羽忽的抬手,大喊:“糜太守威武,糜家军坚如磐石、寸步不让!!” 此言一出… 无数关家军骑士齐声高呼。 ——“糜太守威武,糜家军坚如磐石、寸步不让!” ——“糜太守威武,糜家军坚如磐石、寸步不让!” 一时间,声浪滔天。 这声音响彻寰宇,在伏虎山间不断地回荡… 待得声音落下。 关羽再度大声道:“如此一战,关某要为糜太守,为糜家军立碑!从今往后,伏虎山添得一名——糜磐山,关某曾在此伏虎斩妖,糜太守却在此坚如磐石!” “关某要江夏,要荆州,要天下所有人都记住糜太守之英武,记住糜家军之固若金汤、寸步不让!” 此言一出。 ——“糜太守威武,糜家军固若金汤、寸步不让。” ——“糜太守威武,糜家军固若金汤、寸步不让。” 又是一阵声浪滔天… 而在这一道道声浪下,每一个糜家军的部曲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种以胜利者的姿态,享受众人欢呼的感觉,实在是让人迷恋。 糜芳也感动,他强忍着泪水,他觉得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莫名的,这泪水就宛若断了线的珠链“啪嗒”、“啪嗒”的直往下落。 有那么一瞬间,糜芳觉得…这种感觉,竟比关公答应了那筑新城的事儿,竟比他糜芳斩获一座金山,还要让人心潮澎湃,让人迷恋。 而顺着这热泪,渐渐冷静下来的糜芳,他的心头不住的喃喃。 ——『这一仗…我是赚麻了呀!』 那些跟了关麟的部曲说,跟着四公子有肉吃。 原本,糜芳还不信。 可现在,他信了,他跟着云旗…何止是有肉吃,简直是名利双收,简直是赚麻了! 就在这时。 “嗒嗒”的快马,疾驰而来。 马上的骑士带着亢奋与激动,像是一阵旋风般的席卷至关羽的面前。 ——“禀报关公,大捷…” ——“关平长公子在浮桥设伏,尽诛曹军夜袭之骑,曹军将领吕常死于当场;” ——“二公子、三小姐、五公子与周仓将军,则是成功将敌将满宠诱入军寨,十面埋伏,万箭齐发,万弩齐射,敌将满宠身重数十箭,殒命当场!” ——“曹军两支夜袭的骑兵军团无一生还!襄樊震动!” 骑士的一番话,喊得无比激动。 而这些话,传入关羽的耳中,传入糜芳的耳中,传入每一个关家军、糜家军的耳中,这对于他们的心情,他们士气无异于巨大的振奋。 “——好!好啊!” 哪怕是关羽,也难以抑制心头的悸动。 打了几年襄樊,在曹仁那缩头乌龟的统御下,关羽何曾斩获过如此大捷? 一夜击杀四名贼将。 ——文聘、满宠、牛金、吕常! 哪一个,不是这些年让关家军忌惮的存在,不是给关家军添了无数麻烦的存在! 这一仗打的,太畅快,也太振奋人心了! 短暂的激动过后。 关羽又展现出了他雷厉风行的一面。 “——传我军令,即刻返回江夏!” 是啊,趁敌病,要敌命! 一刻也不能耽搁。 糜芳忍不住开口问:“云长走这么急啊!” 关羽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没交代这批船的事儿呢。 当即关羽伸出手,重重的拍了下糜芳的肩膀。“子方,一夜之间曹军折损五名战将,趁此良机,岂能不乘胜进军?至于…这些战船,就有劳子方再守一些时日,不过子方放心,待得取了那襄樊、占了那江夏以北,我自会上禀大兄,言明——子方你功不可没!” 这… 对于糜芳而言,守这些战船,不过是小事一桩。 倒是,关羽又提出他糜芳功不可没,这整的糜芳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他挠了挠头,“云长这么说,就太客气了,我哪有啥功劳?不过就是阻挡住了那什么‘江夏铁壁’的文聘,不过就是守住谷口寸步不让,不过就是迎着火矢无畏勇猛,不过就是保全了二百一十五艘战船,分毫无损…不过就是被人亲切的称之为‘胖关公’…” 闻言,关羽一怔。 ——『夸他一句,咋就还喘上了?』 当即就想打断… 鬼知道,他的嘴巴里还有多少个“不过”… 可打断的话到了嘴边,关羽还是咽了回去。 他理应允许这位“功勋”之臣好好的得瑟一番! 显然,糜芳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也就是八个“不过”之后,他又展现出了谦虚的一面,“真要论功劳的话,其实我糜芳,最多能排第三!” 唔… 这倒是让关羽好奇了,一边翻身上马,一边问。 “那何人为第二,何人又当首呢?” “第二嘛,自然是斩牛金,诛文聘的云长你了,如此阵斩两将,不亚于当年斩颜良、诛文丑的英姿!”糜芳信誓旦旦,“至于第一嘛,若是少了云旗的这番提醒,那今夜过后,局势…可就不是现在的模样了!” 糜芳的话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 “莫说是关公现在还要取襄樊,取江夏,怕是…若没有云旗,如今,关公只剩下撤回江陵这一条路可选咯!这中间的差距,根本没法衡量啊!” 一方面,糜芳是真的佩服关麟。 另一方面,他俩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呀,关羽说要向刘备请功,糜芳怎么能允许少了云旗呢? 倒是,突然间提到了云旗。 关羽不由得一怔,不过仔细想想,糜芳这番话,的确很有道理。 若是没有云旗这臭小子的提醒,那这一夜…吃亏的怕就是他关羽了。 最重要的是,这亏…根本无法弥补! 呼… 轻轻的呼出口气,关羽难免一阵心有余悸,不过,他还是释然了。 世间没有卖后悔药的,赢了就是赢了,因为云旗也好,因为因缘际会也罢,如今的局势已然巨变,优势在他关羽。 接下来要做的,是——扩大优势! “哈哈…” “哈哈哈哈…”想到这儿,关羽爽然的大笑了起来,他一捋长髯,“子方说的是啊,这次的确得好好的奖赏那臭小子…” 话是这么说,可突然间,关羽心头忍不住去想。 这臭小子? 现在在长沙可好? 那张仲景,他到底救下了没有?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莫名的,关羽的心头、脑门,悉数被这个儿子给占据了。 一时间,关羽满满想的都是他在干嘛? 他该不会又惹出了什么祸事了吧? … … 长沙郡,馆驿外的一方枯井中,尤自传出诸葛恪那沙哑的声音。 ——“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依旧是《战国策》中的《邹忌讽齐王纳谏》。 依旧是声嘶力竭的呐喊,传到整个驿馆到处都是回音。 诸葛恪依旧想用这样的方式劝关麟悬崖勒马。 他几乎喊了一夜,几近声嘶力竭… 就在这时,一封关麟的信笺顺着绳索落入其中。 诸葛恪愤怒的取下信笺,迅速的展开。 这是一篇文章。 一篇名为《原道》的文章。 ——“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德有凶有吉。” ——“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 这… 坐井观天么? 明明诸葛恪知道,这是关麟写的,他应该带着无限的批判眼光去看,去评,去贬。 可莫名的,这些文字映入眼帘,他竟全部都看进去了。 甚至于…看着看着,就出了一身冷汗。 ——醍醐灌顶! 也难怪… 关麟默写的是唐朝时期韩愈的一篇文章《原道》,这文章观点鲜明,有破有立,引证今古,阐述的便是何为“仁”?何为圣贤? 何为君子?何为小人? 读了一遍,诸葛恪只感觉这一篇文章,太过博大精深,比这个时代所有的文章都更有前瞻性,都更发人深省。 乃至于只读了一遍,他竟然没有读懂。 诸葛恪是一个执着的人,他忍不住再去读,再去品… 明明知道关麟这样的“性格的人”,他写出的文章一定通篇都是歪理。 可不知道为何,这些“歪理”,诸葛恪一句也无法反驳! ——无力反驳呀! 而读了第二遍,诸葛恪的感悟是,他看懂了,何为君子?何为小人? ——“君子博爱,小人薄爱。” ——“君子修身养心正其心,小人修身养心行必歪。” 他心里嘀咕着,关麟不是知道这些么? 那他还…还做出那等欺压良善,损害父亲名声,亲者痛、而仇者快的小人行径? 这是为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 诸葛恪又读了一遍。 恰恰是这一遍,他仿佛突然间悟了,他感悟出了一个大道理。 ——当,自己世界中的道,和世人的公认的道相违背的时候。 ——个人是无法和公认匹敌的! 所以… 根本就没有什么君子,也没有什么小人,只是行为不一样了,观念不一样罢了! 正所谓… ——小人成为君子口中的小人; ——小人成为小人口中的君子; ——君子成为小人口中的小人。 ——君子成为君子口中的君子! 是非善恶,并不是出自自己的行为,也不是正义与谢尔,而是在于…评判他人的这个人,整个人究竟是君子?还是小人? 诸葛恪是绝顶聪明的,而读到这儿,他已经彻底悟了,大彻大悟! 他喃喃道:“难道…这就是关四公子‘欺压良善’的原因么?他或许…并非是小人,只是在小人的眼中,他是小人罢了!” “或许他的行为并不是恶意的,可是…在对他恶意的人眼中,他的行为就是深深的恶意!此所谓——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么?” 悟了… 诸葛恪突然悟了。 他虽依旧不能认同关麟的做法,但他的世界里好像打开了一扇窗子。 他发现,他不应该主观臆想的去揣测关麟的行为。 他应该深入的了解… 去了解关麟为什么这么做?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不是承受着什么? 以此,再去发表自己的看法,而非直接…一意孤行去诋毁他人。 他错了! 他发现,他错了! 诚如诸葛恪所悟出来的。 ——若是人人都如诸葛恪这般悟透了韩愈的这一篇《原道》。 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网络键盘侠; 不会有那么多人承受无妄的网络丶暴力了! ——诸葛恪能感悟出这一层,还不算晚! … … (本章完) 第一八零章 这一言,这一跪,瞬间炸裂 当诸葛瑾的信,被呈送到东吴的国主孙权的面前时,孙权没有任何迟疑,迅速的展开。 而随着信笺中的内容浮现,孙权严肃的表情中,嘴角下意识的微微咧开,他那碧绿色的眼眸重重的凝起。 口中轻声道:“关羽有此逆子,荆州还有机会!” 因为孙权的这么一句话,吕蒙的神情迅速的紧绷了起来,连忙问道:“主公,不知诸葛子瑜信笺中写了些什么?” “你看看吧。”孙权将信笺递给了吕蒙。 吕蒙则迅速的展开。 而这个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吓了一跳,当即惊呼:“私闯病入膏肓的神医私宅,当众欺压良善,掳走神医弟子,关羽的儿子竟能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提到关麟的恶行,吕蒙的脸上满是惊讶与不可置信。 他实在无法想象,磊落如关羽,竟会教出这样一个“逆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倒是孙权,他捋着那一小撮紫色的胡须,淡淡的道:“当初,让关云长下罪己书的也是此子,此子之‘凶名’倒是时有耳闻。” 孙权淡淡的说着… 眼珠子不住的转动,像是在揣摩着什么坏心思。 说起来,正面统兵非他所常,可背后捅刀子的本事,无论是孙权,还是吕蒙,都是谙熟于心。 吕蒙当先提醒道。“诸葛子瑜是要让吴侯以此大做文章。” 孙权轻轻一笑,露出几许阴狠厉辣的表情。“是该将这桩事儿狠狠地推上一把。” “久闻杏林中人颇为团结。”吕蒙一边捋须,一边沉吟道:“这关四公子欺压的又是杏林中享誉盛名的神医张仲景!是《伤寒杂病论》的编纂者。” “当年一个华佗之死,便让曹操背上了莫大的骂名,引得民间杏林联手,抵制为曹魏官员诊治,究是如今的曹魏军中,医者甚寡…若然让那关云长也背上如此骂名,那荆州的杏林岂不…” 不等吕蒙把话讲完,孙权笑道:“如果只是这样就太没意思了!” “罢诊,孤要将此事推波助澜至,让荆州的杏林联合起来,因为那关麟而齐齐罢诊!” “到时候,所有荆州百姓无处问医,他们的怒火,他们的愤怒,就会悉数撒在关羽的身上,关羽的威望也会一夕间坠入谷底,如此这般…民心沸腾、民怨四起,荆南四郡,孤与东吴就还有希望!” 孙权的话愈发的厉辣阴狠。 吕蒙上前一步,连忙拱手:“主公高见!” 呼… 却听得此时,孙权一声长吁,他感叹道:“一个张仲景,能使得关羽的威望尽毁,此事于我东吴大有裨益,唯独苦了子敬…” 是啊! 因为关麟的阻挠,因为张仲景的卧床不起,请张仲景赴江东救治鲁肃的事儿不得不再度搁浅。 这让孙权那颗“厉辣阴狠”的心刹那间软了下来。 “子敬的病如何了?” 孙权问道。 吕蒙如实讲,“医者说,大都督的身子便是比七十岁的老者还要虚弱,怕是…怕是至多也就这两年了。” “庸医,一群庸医!”孙权愤怒的咆哮,“张贴告示,悬赏十万金,普天之下,只要有人能救子敬者,这十万金悉数归他,孤只要…孤只要子敬活着!” 这一刻,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瞳中,竟挥洒出了几许晶莹的泪珠。 他从没有如此这般的依赖一个人。 在他的眼中,所有的江东文武,都是制衡与被制衡的,都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枚棋子罢了。 这些棋子,谁更听话,就让他的权利大一些,比如陆逊,比如吕蒙。 谁不听话,哪怕谋略如周瑜,勇武如太史慈,也断不能让他活着走出东吴。 但… 所有这些棋子中,唯有鲁肃是个例外。 ——亦君亦臣; 亦师亦友; 亦兄亦弟! ——孙权不能没有鲁肃。 “主公息怒,末将这就去办…”吕蒙领命,当即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孙权突的又发出一道声音,他像是瞬间就从“痛惜鲁肃”的心情中走出,他淡淡的问:“陆伯言那边?交州开打了么?” 这… 吕蒙顿了一下,旋即回道,“伯言将军已经向交州用兵,他手上的那支山越军战无不胜,首战大捷…交州士變完全不是对手,料得攻陷交州,不过是时间问题。” “好…”孙权总算是露出了几许清朗的笑容,他沉吟道,“子敬说过,如今的东吴太缺乏一场胜利了,你告诉伯言,让他迅速的拿下交州,待得他将那士變的人头送来时,孤封他做大都督!” 此言一出,一旁的吕蒙心头“咯噔”一响。 ——『主公要封伯言为大都督么?』 他的眼睛悄悄的眯起,心中虽有不服,可外表上却是不漏声色。 吕蒙擅攻心之术,而擅攻心之术者,往往也是藏心术的大家。 ——东吴阵营,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团结。 … … 交州,交趾郡。 这里的主宰者,交州七郡督士變正在看战报,越看越是愤怒,到得最后,他狠狠地将战报拍在桌案上,骂道。 “看你们做的这好事,军械没了,二十五万金打了水漂,这也就罢了!” “偏生在那关山石洞中与陆家的人厮杀,杀了那么多陆家人,两败俱伤,惹得咱们与那吴郡四大家族之一的陆家结怨,现在好了,那陆逊打过来了…伱们说怎么办?怎么办?” 说起来,士變一把年纪的人了,看起来身子骨硬朗的很,一番话吟出,声如洪钟。 他那满头的白发,垂下的白须因为太过激动而无风律动,显示出了一个老者特有的威仪。 “是吴郡陆家人抢我们的军械,故而…我们才大打出手的!”士變的儿子士祗抱怨道…“他们死了也活该!” “你…”眼看着士變就要声讨这个儿子。 士變的弟弟士连忙道:“的确不怪他们,侄儿们的本意是购得一批军械,那东吴孙权的胃口日趋大了起来,交州也当自保?侄儿们做的没错!” “唉…”士變将手中的战报甩出,恨恨的道:“现在怎么办?这陆逊已经打上门来了,三天就破了两座城,这样下去,要不了两个月,交州就完了…怎么办?你们说怎么办?” 的确… 诚如士變的性格,不喜争斗。 故而,天下大争之势,士變就守着一亩三分地的交州,不时派出些使者去抱抱大腿。 谁的腿粗,谁的疆域靠近他们,士變就抱谁。 表达的意思则是再明白不过。 ——要钱可以,给…要多少我们都给! ——只要别打我就行! 也正因为如此,交州兵太过安逸了。 战斗力哪里能跟陆逊手下的那支山越兵对垒呢? 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故而,三天破两城,一点都不奇怪。 “兄长…”士解释道:“这次兄长又是上书给那吴侯孙权,又是提出赔钱,可那吴侯置若罔闻,任凭这陆家军南下,难道…兄长还看不出来么?” “这是孙权觊觎我们交州啊,关山石洞不过是个引子,是个借口,他孙权北边不敢打,西边又打不出去,能做的也唯有征讨交州,就算没有那批军械,没有那个借口,孙权早晚还是会编出借口,南下出征…这一劫,咱们是躲不过去的。” 士说的是大实话。 而这却让士變的心情,蒙上了更重的阴霾。 说到底,这位后世‘越国’信奉的活神仙,终其一生…压根就没想过打仗。 他就想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健康长寿就好,高兴悠哉就好… 可现在,莫名的卷入了与东吴的战争,这让他一连几日都如坐针毡。 “唉…”随着一声叹息,士變无奈的道:“别的也没必要解释了,你就说如何应对吧?” 他的另外一个弟弟士武是个急性子,“打就行了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让他们知道咱们交州人也不是吃素的。” “没有那么简单…”士變摇摇头,“若真能打过,也没必要向那孙权称臣,成为其附庸,年年进贡大量的财货、贡品…可…可最终却,却还是喂不饱这个东吴碧眼儿啊!” “打又不能打?那怎么办?总不能投降了吧?”士武那暴脾气已经蹿上来了。 士连忙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快说!” 士變有些急不可耐。 士顿了一下,缓缓道:“其实,东吴的兵马战斗力也就那样,与曹军比,与荆州兵比都差远了,咱们之所以打不过,不是因为将士无能,而是因为军械不强!倘若,有那批偏厢车、连弩在,莫说是陆家军,就是东吴倾全国之力,我等也不惧!” 从士的话中,士變听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即刻向那江陵城的傅士仁处,大量采买军械?用这批军械御敌?” 诚如士變所言… 傅士仁与糜芳此前均是做军火生意的,没错,就是将荆州军械库中的军械悄悄的取出,贩卖给各路诸侯,而士變是他们的大客户。 后来,糜芳渐渐生意多了,再加上担心贩卖军火这事儿让家兄糜竺知道,他就慢慢退出了,只参与很少部分。 倒是傅士仁,这些年,没少倒卖军火。 用傅士仁的话讲。 那就是——“从涿郡时我就跟着刘皇叔,我自诩乃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外的第四兄弟了。倒卖点军火,赚个小钱怎么了?” 这话,就像是刘皇叔的经典名言——“我打了一辈子的仗,就不能享受享受?” 有问题么?没有问题! 当然… 因为傅士仁那元老中的元老身份,他倒卖军火的事儿,哪怕是有知道的,也不敢讲出去。 一来二去,这些年,他的军火买卖倒是做的风生水起。 相安无事。 如今提到了傅士仁,士武一脸的不屑,“傅士仁那边不过是荆州兵淘汰下来的一些军械,若有用,早就拦住那陆逊了,如何还能造成如今的被动,依我看…寻他采买军械,能解决一些问题,却也只是皮毛,影响不了大局!” 士武是士家中负责统军的,自然…他对军械也更有懂一些。 事实上,傅士仁纵是倒卖军械,也断不敢将最新的军械给贩卖出去,这样太明显,如果被关羽发现,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也正是因此,士家能买到的也不过是荆州淘汰下来的军械。 战斗力虽有加成,但是不多。 倒是士连忙摆手,“我说的不是傅士仁?” “那是?”士變连忙问道。 士捋了把胡须,淡淡的吟出了一个名字。 “——黄老邪!” 士變惊问:“是那批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可这些不是被那长沙太守廖立给收走了么?” 士不慌不忙:“我的意思是,倘若我们能联络到那黄老邪呢?如此…岂不是只要有钱,就能够再度采买。” 这… 此言一出,所有人一怔。 的确,交州缺的从来就不是钱。 是军械! 如果…能再采购到这批军械,特别是那连弩的话。 一时间,包括士變在内,所有人都不由的遐想连篇,用这连弩…对抗陆逊的兵马,或许…真的会有转机。 此刻,士的话更添得几许笃定与一丝不苟。 ——“我可以十分肯定的告诉你们,如今那‘黄老邪’正在长沙!” ——“且我已经派人,想方设法与他接洽!” … … 长沙郡,一方官署。 廖化今日注定心神不宁,他本还在想,寄给关二爷的那封信,收到了没有? 是否做出了应对? 敌军究竟是否有夜袭? 那两百余艘战船到底保住了没有? 江夏那边的战报何时才能再度传回? 还不等把这些事儿想清楚、想明白…廖化就一连接到了许多条噩耗。 第一个是,张仲景的事儿… 关四公子的做法已然引起了民愤,再加上那张仲景的义女十五年来首次于长沙敲响登闻鼓,坊间议论之声甚嚣尘上,让他廖化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乃至于,隐隐已经听闻,荆州杏林中人已经有人在暗中集结,势要为张仲景鸣不平。 他们纷纷赶至江陵,要去关家府邸,向关羽讨回公道。 甚至… 隐隐杏林之中,出现了“罢诊”的声音,以此来要挟关公,要关羽严惩关四公子! 而…一旦“罢诊”,那这事儿就闹大了。 所有无法医治的病患,大量的百姓,怒气…均会被点燃,会齐刷刷的向关公宣泄,这对关公的名望,无疑…将是巨大的损失。 一旦民怨四起,民心不稳… 这无疑,将造成荆州巨大的隐患。 呼… 廖化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长吁短叹,他发现他跟着关麟来这长沙一趟,他已经瘦了,他的心太累了。 他甚至不敢将这件事与那两百余艘战船被焚毁联系在一起。 最坏的结果,那就是——祸不单行! 这是双重打击啊! 作为关羽的主薄,廖化太清楚,这会给关公,给关家军,给整个荆州带来多大的麻烦! 第二件事,则是…关四公子丝毫没有要放张仲景弟子的趋势,甚至有传言,动了大刑,两个年轻人的手指都被废掉了。 甚至今早更有传闻。 有一个年轻的读书人以“孔孟之道”、以“邹忌讽齐王纳谏”去规劝关四公子,欲使他悬崖勒马,亡羊补牢。 可结果,却是关四公子大怒之下,将这年轻人扔入枯井中,整整一夜! 便是第二天正午了,还没有将其放出来。 这个消息在坊间传得更夸张。 甚至有的说,关麟不仅将这年轻人扔入枯井,还将他的衣服扒了,逼着他学狗叫。 这已经不是无法无天,这就快要天怒人怨了。 当然… 三人成虎…究竟是谣言还是真的,廖化也不会知道。 廖化本也想去劝关四公子。 可想到那读书人的下场,他觉得…哪怕是他去了,也不会太好过。 他一个区区主薄? 关四公子凭什么听他的? 而第三件事,则是那张仲景的义女登门拜见,这次没有敲响登闻鼓,只是跪在官署外,只盼求见他廖化。 廖化无奈…只得唤她进来。 而貂蝉进来的第一句话便是。 ——“敲响登闻鼓,乃小女子急怒之下做出的糊涂之举,昨夜辗转反侧,小女子追悔莫及…求官老爷引小女子见那关四公子一面,只一面…” 这番话,让廖化一阵唏嘘。 现在再说什么敲响登闻鼓,晚了…已经晚了。 如今外面的风声愈演愈烈,杏林中人同仇敌忾,关麟“逆子”、“恶少”的身份甚嚣尘上。 这已经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够扭转乾坤的了。 至于…要见关麟。 廖化“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我会帮你问问,至于…四公子见不见你,那就…” 不等廖化把话讲完,貂蝉“啪嗒”一声跪倒。 “——小女子多谢官老爷。” 廖化无奈走出官署,询问身旁的甲士,“四公子在哪?” ——“在西牢狱…听说今日要亲自审问张仲景的那两个弟子。” 伴随着甲士的回话。 廖化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低着头,心情无比沉重的往那西牢狱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 廖化步入西牢狱,因为是关羽的主簿,且昨日还与四公子见过面,许多部曲认出了廖化,倒也未敢阻拦。 走过牢房阴森的甬道,前面灯火通明。 俨然,那便是关四公子所谓“亲自审问”的公堂。 廖化不敢打扰,生怕万一惹怒了这位关四公子,会引得他做出“更残暴”的举动! 他就守在这所谓的“刑房”之外,默默的关注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似乎… 两个“犯人”还没有带到。 却听得,关麟当先朝着张飞说。“三叔?你没唬我吧?三天他们就背完了?” 亮光下,张飞重重的点头,“俺唬你作甚?俺已经考过他们,全都能背出来,俺都没想到,三天…他们真的全背出来了!” ——『背?』 廖化听得真切,他心里嘀咕着。 ——『传言中,不是动了大刑么?背是怎么回事?』 是啊,所谓大刑是重枷,是皮鞭,是烙铁…无论如何,也不该有“背”这一项吧?这算什么刑罚? 此时,关麟身旁的张星彩,像是替她爹张飞说话,“云旗弟若不信我爹,是真是假,考考他们不就知道了么?” “就是,就是…”张飞也附和着,“还是俺闺女聪明。” 说话间,张仲景的二弟子杜度、三弟子韦汛已经被领了上来。 关麟则是开门见山。 ——“听说你们把这些书都背下来了?” “是!”韦汛迫不及待要出去,连忙回道:“《唐本草》、《千金方》、《针灸甲乙经》、《肘后备急方》、《刘涓子鬼遗方》、《本草纲目》…只要是关四公子写的,我与师兄统统…统统背下来了。” 与韦汛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杜度像是有心事,他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以此示意,他们的确背下来了。 “成…”关麟虽然惊讶,但并不意外。 人嘛,往往逼到绝境时,总是会激发出无法想象的潜能。 当然… 关麟与韦汛的对话,使得甬道处的廖化一头雾水,他听懂了一些,似乎是关麟让他们背了很多东西。 而以此…作为“刑罚”? 那么…问题来了?让人背书?也算是惩罚么? 不等廖化想清楚。 只见关麟眼珠子一定,“那本公子就考考你们。” “关四公子随便问。”韦汛显得颇有自信。 关麟则眯着眼,缓缓走到他们的面前,脚步一定,语气突然加重,且一丝不苟。 ——“背了这么多《医书》,那救你们师傅张仲景的方法,究竟找到了没有?” 关麟这一句话,问的凌厉异常。 甬道处的廖化整个人懵了…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廖化发现,他已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整个人都在发懵。 而随着关麟的询问,二弟子杜度那冷不丁的一个回答,却是让廖化的发懵又来的更猛烈了许多。 ——“在下斗胆问关四公子,公子将我们兄弟掳于此牢狱,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救家师的病症吧?” 说话间,杜度“啪嗒”一下就跪了。 韦汛也跪了…他们无比虔诚、渴盼、望眼欲穿的看向关麟。 而随着此言一出。 随着他俩这么一跪。 廖化的感觉他的脑袋就要爆炸了。 瞬间,炸裂! … … (本章完) 第一八一章 阴阳五行治医圣,逆子神算定荆州 西牢狱外正直下午时分,阳光普照。 西牢狱内也是明烛高烧,在温黄的灯光下。 杜度,这位张仲景的二弟子,此刻,他的眼芒无比迫切的望着关麟,渴盼从他的口中听到答案。 而他的话。 那一句“公子将我们兄弟掳于此牢狱,是为了救家师吧”,声调铿锵,尤自在牢狱中回荡。 关麟的眸色突转幽深,轻声叹息说:“现在是我问你问题,似乎,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怎么,是不想出去救你们师傅了么?” 关麟的语气和缓细慢,与此前那“冷冽”、“冰封”的语调截然不同。 他没有回答杜度,但又好似什么都回答了。 杜度一瞬间就懂了… 韦汛则是咬了咬牙,连忙回答关麟的提问。 “四公子的问题,我与师哥探讨了许久,师傅伤寒之烈,便是《伤寒杂病论》中四百余症状、三百九十七条治法,悉数不吻合。” “唯独在四公子默写出的这《肘后备急方》中寻到类似的病例,或叫焦血证,师傅的症状与其中‘肠道血痹’的描述完全相同!” 韦汛开了个头儿,杜度连忙补充道:“在《刘涓子鬼遗方》与《千金方》中,也均对这‘焦血证’予以佐证,只不过,此‘焦血证’共分为上、中、下三种,目前看来,师傅患的极有可能是居中的一种,当以‘小建中汤’证,‘桂枝加芍药汤’证,‘桂枝加大黄汤’证,分次进食,一日三次,倘若书中案例不假,次日就当见效!” 此言一出… 关麟眼眸微眯,心头暗道。 ——『次日就能见效么?这么快…』 说起来,关麟前世还是学过中医的,可就像是许多人对中医的误解,以及那根深蒂固的观念一般。 往往觉得中药药效慢,疗程久。 根本比不上西药那立竿见影的效果。 事实上,中药的药效一点儿也不慢,甚至比西药快上许多。 之所以会慢,是因为没有对上症状,或者抓药的剂量上趋于保守。 要知道,中医是有一套极其牛逼的哲学理论。 这套理论针对性极强,对应的便是“药到病除”四个大字。 而这套中医理论的基础,就包括: ——精气学说,阴阳学说,五行学说。 大道至简,深入简出的来阐述。 其中,“精气学说”分为“精”学说与“气”学说。 “精”学说最初起源于“水地说”。 是古人发现,花草树木从泥土中生长,鱼儿在水中游,联想到自然界的万物都是从土地和水中冒出来的,万物的本源就是“土”和“水”,于是就把“土”和“水”概括为“精”! 气学说起源于“云气说”。 是基于“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原理。 古人在近处感受到了自己的呼吸之气,在远处看到了天空中的云朵,看到热水烧开的气,于是他们悟到了。 构成万物本源的“精”不是静止不动的,是运动着、变化着的。 而可以让物质运动变化的东西,便是“气”! 这就是为何,那些老中医治病时,总是会不经意的提到“精”、“气”这两个字。 再说“阴阳学说”。 在精气学说的基础上,古代的医者渐渐地悟到,无论是“土、水”还是“气”,这些物质是运动发展的,而发展的根本原因在于事物内部的矛盾。 这个在事物体内一分为二的矛盾,便就做“阴阳”! 古代的医者继续深入探索。 渐渐地,就将“运动的”、“外向的”、“上升的”、“温热的”、“明亮的”凡是这类属性的事物称之为“阳”。 将“静止的”、“内向的”、“寒冷的”、“阴暗的”,这类属性的事物称之为阴。 这就是“气”的第一种分类方式,所谓“一气化阴阳”。 可随着古代的医者发现,自然界中越来越多新事物的出现,把事情单纯的分为“阴阳”两类已经不够了。 于是呢,又出现了“气的五分法”。 这其中,具有生长、生发、条达、舒畅这类特性的事物归结为“木”。 可以理解为性情正直,做事情不扭捏的人! 把温热、升腾、繁茂特性的事物,归结为“火”。 就像是性格比较急躁,办事情却能灵活多变的人。 把可以生化、受纳、承载特性的归为“土”。 就像是谨慎、稳重、宽厚老实的人。 把肃杀、潜降、收敛、洁净的特性归为“金”,就像是刚强有毅力、自律、不爱随波逐流的人。 最后把具有滋润、寒凉、闭藏特性的事物呢,归为“水”。 这就像是有智慧的人,或者是文艺的人。 随着古人对这五种自然物质的观察,他们又得出新的结论。 ——木得金而伐;——火得水而灭;——土得木而达; ——金得火而缺;——水得土而绝 从而,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的五行相克结论就此诞生。 又根据气候的运转规律,得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的五行相生规律,到此为止,标志着中医的第三大理论——五行学说彻底成立。 那么问题来了。 这些学说如何运用到中医中? 还是先说阴阳,人的身体也是由阴阳之气组成,想要身体健康,就要阴阳和合。 一方偏盛或者是偏弱就会生病。 因此…在身体的阴阳中,削弱盛的一方,加强弱的一方就可以使身体恢复健康。 ——而这也是中医的核心思想及治疗总纲。 ——所谓“调和阴阳”! 再说五行学说。 木、火、土、金、水,对应着人的肝、心、脾、肺、肾。 里面任何一个脏器出了问题,都会间接影响到其它的脏腑。 比如伱头晕目眩,腰膝酸软,一查是肝出了问题。 疯狂的补肝,那就错咯。 ——“肾阴亏虚,不能治肝阳”,基于这样的原理,才会所以导致肝功能的症状,根本的症结是在肾虚上。 这是因为“水可以生木”。 相当于,肾是肝的亲娘,亲娘的力气亏虚,孩子自然就会不听管教。 中医里,治疗这种病症就要用“滋水涵木”的办法,就是滋养“肾阴”以养“肝阴”,如此就会大大的缓解头晕目眩,腰膝酸软! 这就是利用了“五行相生”的理论。 (关乎诸位读者老爷的健康,故而多写点儿,看懂的读者老爷继续看,没看懂的务必再看一遍。) 再比如,患有脾胃病的人,经常会情绪不好,或者发脾气之后胃痛就会加重,这是因为“肝木”可以克“脾土”。 烧的过旺的肝火会迁怒于脾胃,导致胃痛更加厉害。 而这种解法单纯的治胃痛是“治标不治本”! 就要用“抑木扶土”的方法,说人话就是——疏肝健脾、泄肝和胃、调和肝脾等。 由此,整个中医总纲的大几万字,就可以归纳总结为: ——世界是“精”的,“精”是“气”的,气是变化发展的,变化的源泉是阴阳,并且变化是有规律的,这个规律就是五行的相生相克。 这便是中医学中治疗疾病的方式方法与总纲! 可笑的…是在后世。 中医势衰,在几年前,甚至很多行医一辈子的老中医,却需要经过西医的那套考试,否则就无法行医,不许治病救人。 中医是精气学说,是阴阳学说,是五行学说,是几千年华夏古人智慧的结晶。 用西医的方式评判中医,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用中医阴阳五行评判西医,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彼此都该更有敬畏之心。 当然…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套中医的方法论中。 在《唐本草》、《千金方》、《针灸甲乙经》、《肘后备急方》、《刘涓子鬼遗方》、《本草纲目》等大量中医结晶的互相佐证下。 杜度与韦汛找到了医治张仲景的方法。 且…能笃定… 服药过后第二天就会有好转。 说起来,张仲景的病很复杂,因为编纂《伤寒杂病论》,他曾大量的试服各种方剂。 这使得他患上的是一种特殊的、烈性外感病。 ——发热重且多有出血的症状,乃至于形成体内瘀血凝结。 而治疗这些,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滋水涵木”、“抑木扶土”那么简单了。 需要具体的案例… 恰恰《肘后备急方》、《刘涓子鬼遗方》中提供了类似的案例。 而这,才是让杜度与韦汛满怀信心的原因。 此刻,这两位张仲景的弟子尤自滔滔不绝,从精气学,从阴阳学,从五行学…去分析师傅的病情。 再从对应医书中的对应案例上去佐证他们的一系列猜想。 起初关麟勉强还能听懂个大概,可越到后面,他发现是他浅薄了。 话题日趋高端,乃至于杜度与韦汛已经开始讨论剂量的增幅,以及…对师傅服药的先后顺序进行讨论。 关麟已经彻底的听不懂了。 一旁的张飞与张星彩只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 为什么他们吟出的每个字都认识。 可凑到一起,在耳朵里…就完全像是天书一样。 杜度的声音再度传出。 “——四公子其实还有一种方法,更激进一些,若是师傅的病情骤然恶化,就必须用这种方法了…是用芍药…” 不等杜度把话讲完,关麟已经摆手。 他心里头琢磨着的就五个字: ——『兄弟,别念了!』 心中这么想,关麟直接张口,“有劳三叔把他们两个送走吧…” 关麟说出这番话时,他的表情淡漠,准确的说,他都快哭了。 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裂开了。 关麟不得不佩服面前的杜度、韦汛二人对医学的痴迷,若是换做他…治疗一个人要分析这么多医理,他一定会崩溃的。 关麟这突然的一句话,张飞像是也才从晕眩中醒转。 “——噢…” 他挠挠头,经过了一个清奇的脑回路,他觉得不对劲儿了,连忙反问:“你咋不去送?” 关麟心里嘀咕着。 ——『我不想听他们念了!』 当然,嘴上关麟还是客气的,“我又不懂武艺,万一路上再出个岔子,那我‘恶少’、‘逆子’之名,岂不是又要满天飞了?” “噢。”张飞又挠挠头,旋即转向他俩,“那,走吧…去救你们师傅吧。” 这… 突然听到能走,尽管事先有所准备,也体会了关麟的善意,可… “啪嗒”一声,杜度又跪了,韦汛见二师兄跪,他也跟着跪下。 “四公子,现在我师兄弟二人言恩尚早,不过…四公子的这份情,我师兄弟记下了,若然…若然能真的救了家师,那…那来日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四公子恩情!” 咚…的一声,杜度脑袋磕在地面上。 韦汛虽不善言辞,却也是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不过是在牢狱中经历了三日,可他们…他们对关麟的态度却发生了天翻覆地的逆转。 倒是…关麟突然想到一事儿来。 “——你们,还不能回去!” 啊…杜度与韦汛一怔。 关麟的话接踵而出,“回去救你们师傅之前,得先去抓些药材,免得…还得再出门。” 说着话,关麟颇为大方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直接抛给了两人。 “似乎有几味药材挺贵的…这些,你们先拿去用。” 两人定睛一看。 ——里面装的是满满的金子!足足有几百金之多! 这要折算成五铢钱,怕是得有万钱了。 ——『这些…都是为师傅买药的么?』 一时间,两人有些泪目了。 这…这位关四公子哪里是逆子?怎会是恶少? 他…他怕是当世的大善人吧? 反观关麟,他一掐腰,一边吧唧着嘴巴,一边道:“别急着感动,这些金子是我借你们的,等你们师傅痊愈了,还是要还的!” 一边说着话,关麟一边潇洒的转身,就往甬道去了。 莫名的,气氛突然变得有那么点催泪的味道。 却不曾想,正好在甬道撞到了廖化。 廖化目睹了这边发生的一切,他早已是目瞪口呆…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廖将军找我?”关麟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难道是我爹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如何?那些战船保住了么?” 此刻的廖化还沉溺在“逆子”变“善人”的巨大震惊中。 无法自拔,不能自已! “啊…” 被关麟的话惊醒,他连忙回道,“回禀四公子…尚未收到二将军的回信。” “唉…”关麟叹出口气。 张仲景这边的事儿,他能做的都悉数做完了, 可…老爹那边?关麟不免生出疑窦。 ——『我都把话提前告诉老爹了?总不会这批船还没守住吧?』 ——『到底…你行不行啊?老爹?』 心中这么想,关麟接着问:“既老爹没回信,那廖将军来此寻我么?” “我…”廖化踟蹰了一下,他沉默了约有十息的时间,最后,他编出了一个无比蹩脚的借口。“其实我…我若说我是迷路了,四公子信么?” 噢… 关麟惊讶的抬眸,迎上廖化这虚假的目光。 他心里嘀咕着。 ——『廖将军,你咋也变的不老实了呀!』 ——『咱能不能再假一点儿?』 … … 正午,炎炎的日影投进官署,貂蝉坐在门口,显然她在此坐了许久。 她对着这象征着权利的院子,微微咬牙,然后抱头凝思。 终于,她等到了廖化回来。 连忙郑重的向廖化欠身行礼。 “小女子拜见廖主薄。” 她已经问过这边的守卫,知道他拜见的这位官老爷大有来头,乃是江陵城中,关公的主薄,身份极高。 这也让貂蝉更添得了许多希望。 没错,是能见到关四公子的希望。 貂蝉有话要亲口讲述给关四公子。 倒是廖化,看到貂蝉还守在这儿,他没有直接让貂蝉免礼,而是当先挥挥手让侍卫全都下去。 一干侍卫退下,廖化把此间官署院落中的大门敞开,这才告诉貂蝉。 “——你回去吧,你的两位师弟已经放回去了。” 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貂蝉一惊,她连连问:“廖主薄没有骗小女子吧?” “骗你干嘛?我亲眼目睹,关四公子亲自放的,还能有假?倒是…罢了,你先回去吧。” 廖化本想把一切都告诉貂蝉的,可到最后还是摆摆手,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通过这件事儿,他其实有了一些感悟。 一些事情,不该还没查清楚真相时,就主观臆想,就片面的下结论,这是愚蠢且失智的。 诚如…现在时,他可以告诉眼前的女子,关四公子是好意,可眼前的女子会信嘛? 她已经主观臆想将关四公子揣测为“坏人”,为“逆子”,为“恶少”,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下,廖化又何必解释那么多呢? 让她去亲眼看看,不是更好么? 一如,关四公子做事,也没有向别人解释那么多。 『呵呵…』 廖化心头苦笑一声…不免为他此前对关四公子的误解而懊恼,而羞愧。 话说回来… 做正义的事儿,纵使被人误解又如何? 只要心中坦荡,那就该像关四公子一般,就这么坦荡的做下去,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廖主薄…”貂蝉喃喃张口,似乎有一肚子的问题。 廖化却斩钉截铁的道:“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回去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也知道关四公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今,倒是没必要非得见上一面!” 至少,此刻… 在廖化的心目中,关麟的形象是高大的,是伟岸的。 这股高大与伟岸,就犹如关公在他廖化心目中的形象一般。 他不住的思考。 ——『虽是不同的方式方法,可…关四公子与关公是一样的人哪,我就说嘛,虎父焉能生犬子?』 心念于此。 廖化一边走入了官署之中,一边摇着头吩咐守卫。 “送客!” 侍卫行至貂蝉的身边。 ——“夫人,请!” 不是姑娘的称呼,而是夫人… 的确,貂蝉已经不再年轻。 倒是此刻的貂蝉,尤自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她来此本是要见关四公子,是要将她的身份,将她与关公的渊源一并讲述。 貂蝉这个名字,这份渊源,总归还是该有几分份量的。 以此,足换得关四公子的格外“开恩”… 可没曾想… 现在那关四公子却…却出人意料的放人了! …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日光下,坊市上三五成群,十分热闹,唯独貂蝉踽踽而行,他在官署外站了好一刻,最终才抿着唇,松开了那紧咬的牙齿,踏上了归程。 反倒是就在这时… 一名信使匆匆而来。 他的手中握着信鸽,信鸽的脚上还有未拆下来的信笺,他大声问。 ——“廖主薄何在?” ——“关公急件…廖主薄何在?” 听着信使的口气,十万火急。 有侍卫当即指引信使进入廖化所在的阁屋中。 仅仅刹那之间… 阁屋中爆发出了惊天的呼喊。 “——什么?如此大捷?如此大捷!” 廖化惊呼出声,他一双瞳孔瞪得硕大,几欲爆裂而出。 他顾不得穿回刚刚脱掉的衣衫,随手抓了件披风,就往外赶… 方才从西牢狱来,又急冲冲的往西牢狱去! 出大事儿了! 粗大事儿了! 廖化必须第一时间,把这封来自江夏的急件报送给关四公子… 当然,廖化此刻的心情激动到无法自己。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 ——『关四公子这预言神了呀,关四公子这‘逆子’是…是要逆天哪!』 只是,张仲景的两名弟子都出狱了,这时候的关麟早就不在西牢狱了。 张星彩正陪着他,回驿馆去。 按照关麟的计划,他该给那位年轻的“琅琊少年”好好的上一课。 正所谓: ——琅琊少年诸葛恪,砸死一个是一个! … … (本章完) 第一八二章 一口气在就不能退缩,当敬医圣 木地板踩得“咚咚”作响。 琅琊少年诸葛恪自打从井里被捞出了后,就焦虑不安的负手在书房踱步,他的手中握着那一篇关麟撰写的《原道》。 他几次经过门口,踟蹰了一会儿,又“唉”的作叹,退了回来。 糜阳走了进来,告诉他,“别叹了,公子回来了!” 只这一句话,诸葛恪的眸子里突然放光。 不多时,关麟已经踏步走入,他看了诸葛恪一眼,旋即示意让他坐下。 一方案几,两人分别跪坐两旁。 说起来,这还是关麟与诸葛恪,这一对年龄相仿的少年,第一次这般正式的会晤。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浴室内,坦诚相见。 第二次,则是诸葛恪暴走,闯进来的。 自有部曲为关麟倒上了茶,关麟提起茶盏,一边轻轻的吹,一边问。 “听糜阳说你悟了?” “悟了一点!” “说来听听。” “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么…一切事物都不应该太早去下定论,包括关四公子的善与恶!” “就这?”关麟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似是抹去满目浮华,又似是对诸葛恪的感悟有些失望。 而关麟的与诸葛恪的对话极快,就像是快问快答一般,完全不给诸葛恪太多思考的时间。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诸葛恪反问。 关麟又摇头,“那不还是坐井观天的意思嘛?” 这下,倒是难到诸葛恪了,他略微思索,方才张口:“我知道了,是偏见!” “偏见的产生必然有其土壤,在消灭偏见的同时,一定要保留好一个更完善美好的主干,而不是用一个偏见取代另一个偏见,更不是消灭了偏见的同时却不照顾土壤,使得土壤爆发产生更大问题!” 呃… 诸葛恪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关麟都下意识的挠了挠头。 诸葛恪还洋洋自得,“我说对了吧?” “——你说对了个锤子!”关麟当即反驳,他指着门外的一口缸大声道:“我且问你,如果一个三岁的小孩儿不慎掉入了那口大缸里?伱会如何救?”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 诸葛恪微微思虑,旋即道:“我会往里添水,或者放石头,然后借助水的浮力,小儿自然就会浮出水缸。” 呵呵… 听到这儿,关麟就“呵呵”了。 ——『这不是乌鸦喝水嘛!』 他冷笑道:“希望那小孩儿浮出水面之前没有被你呛死!或者被你砸死!” 这… 诸葛恪一愣。 关麟见糜阳也在,索性也把这个问题抛给他,“糜公子,你来说说看。” 糜阳本是关注着这边的对话。 可没想到,冷不丁这个问题会抛给了自己,当即…他就从数学的角度解答道:“我能想到的就是在缸口支起三块儿木板,组成一个三角,我可以蹲在三块儿木板上,将这小孩儿捞出!” 果然… 不出关麟的意料,糜阳的解答永远离不开数学。 该死的——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关麟“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旋即道:“也不好,万一附近没有木板?这题又要如何解决。” 这… 糜阳也沉默了,一时间,糜阳与诸葛恪都抬起眼,眼巴巴的望向关麟,企盼听到他口中的答案。 千呼万唤,关麟终于开口:“如果是我,我直接拿块儿石头把这缸给砸了,如此…立刻就能将其中的小儿解救出来。” 『——啊…』 糜阳与诸葛恪俱是一惊,不可思议的望向关麟,可仔细想想,似乎…这的确是最快捷,也是最优解。 可问题来了…为何,他们就没有想到呢? 特别是诸葛恪,他感觉…他与关麟之间,好像是搁着一层什么,这一层东西让他像是永远到不了关麟的那个“高度”与“站位”!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我砸缸是为了救人,可若是你们看不到缸中有小孩儿,那定然会怪我,会误解我,会说我故意损坏这口缸,推波助澜之下,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不就出来了么?可事实上,我的目的是什么?我的本心是什么?我只是为了救人!” 关麟这番话是将他救张仲景的行为,比喻成“砸缸”救人。 而关麟要向诸葛恪、向糜阳讲述的还远不止这些。 “可…你们不妨想想,为何…你们就想不到砸缸救人呢?为何你们就总是想保全那口缸呢?还有,你们心中无法舍弃的这口缸,它究竟是什么?” 说到这儿,关麟的眼眸再度望向诸葛恪。 “想通了这个,你就真正的看懂了这篇‘原道’,你的想法与行为也会与众不同!” 这… 为何想不到呢? 为何非要保全那口缸呢? 这口心中的缸究竟是什么? 如此灵魂三问。 诸葛恪与糜阳不由得凝眉,他俩彼此互视,可从对方眼中看到的是茫然,是茫然,还是茫然。 关麟却伸了个懒腰,“你们继续品,细品…我得去补个觉了。” 说到这儿,关麟不忘朝张星彩嘱咐,“星彩姐,若是你爹那边儿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说着话… 关麟就要往屋里走。 却在这时…一道嘹亮、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四公子,四公子!” 关麟寻声望去。 ——是廖化! 关麟登时就有些意外,刚刚不是才见过么?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隔着老远,只听得廖化大喊道。 ——“关公急件,四公子…四公子神算定荆州!” 此言一出… 诸葛恪一怔,糜阳一怔,唯独关麟…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瞳,心里嘀咕着。 ——『这是,那批船保住了吧?老爹行了一把呀!』 ——『可‘四公子神算定荆州’?这话…可不像老爹的口吻哪!』 … … 长沙郡,捞刀河畔,罗汉庄旁。 貂蝉赶回这里时,已经是日落十分。 可莫名的,张家庄围满了人,有村子里的村民,也有因为貂蝉敲响登闻鼓,来这边为张仲景抱不平的杏林医者,还有千里迢迢来这里求医问药者。 貂蝉却没有看到师弟“杜度”与“韦汛”的人影… ——『难道,那廖主薄是骗我的么?』 ——『两位师弟…并没有被关四公子放了么?』 貂蝉不由得心中暗想。 却在这时… “——你跪下!” 一道低沉且凄厉的咆哮声从张家庄,从那人群处传出。 而随着这道声音传入貂蝉的耳畔,她的眼睛一下子凝起,心情也深深的揪起。 ——“义父…是…是义父的声音!” 貂蝉无法想象,卧榻半年之久的义父张仲景,竟还能发出这样的咆哮… 一如是最后的“挽歌”一般。 下意识的,貂蝉咬住嘴唇,再顾不得女子的端庄,疯了一般的往那人群中跑去。 此刻的张仲景,他一手扶着屋外的门框,一边沉着脸…望着身侧那跪着的大弟子王叔和。 很明显的能看出此刻张仲景的状态。 很难想象,这位一生游历大汉,寻山问药,拜访名医,苦寻治愈伤寒之法的神医,他如今的身子却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比起半年前,他已经瘦了几十斤,原本可以撑起的医袍,现在穿在他的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医圣”才有的风度,反而像沐猴而冠一般滑稽可笑。 大弟子王叔和跪在地上,却尤自搀扶着师傅的身子。 看着师傅如今的模样,他想到的是“回光返照”。 想到的是…是… 每每念及此处,他不由得泪如雨下。 他勉力的扶着师傅,他抬起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张口道。 “师傅,这次的祸事是弟子惹出来的。是弟子一意孤行不让那关四公子见师傅,所以才招致此祸。” “弟子与两位师弟…也许久都未出门问诊,弟子们想的无外乎是最后…最后在陪陪师傅,不让外界的杂音干扰到师傅,让师傅静养,却…却不曾想得罪了关四公子,让二师弟、三师弟被掳走,让师姐去敲响那登闻鼓,闹得人尽皆知…闹得就连师傅也知晓了!” “师傅,师傅您一直教导我们‘医者仁心’;教导我们‘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教导我们‘夫医药为用,性命所系,不可大意’,教导我们‘医以济世,术贵乎精’,师傅还说,这些统统为‘医者之德’!” “可…师傅如今的模样,弟子们哪里还能安心出去医治他人?弟子们如何还敢让病患来见师傅,惹师傅劳心?师傅…师傅你也是病人哪!弟子们…提壶济世,救世人为‘德’,难道救师傅…就不是‘德’了么?纵不是‘德’,那也当得‘孝’字吧?天、地、君、亲、师…直问本心选其一,大世无圆满,徒儿求不得无愧,但求无悔!” 王叔和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这时候,貂蝉也挤到了最前,俨然…她意识到,因为她的登闻鼓,无数杏林中人涌入这捞刀河畔。 本该隐瞒的…全都瞒不住了。 而师傅…他…他老人家一切都知道了。 也正是因此,师傅才会如此急怒,才会不惜离开那床榻,才会走出屋子,才有有此雷霆一怒。 “——义父…” 貂蝉连忙去扶张仲景…那轻如鸿毛、摇摇欲坠的身子,让貂蝉心疼。 哪曾想,张仲景厉声朝向貂蝉。 ——“你也跪下!” “啪嗒”一声,貂蝉不敢惹义父生气,她连忙跪地,“义父莫要动怒,女儿…女儿不该去敲那登闻鼓,女儿…女儿已经后悔了。” “不…”却见此刻的张仲景,他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他站直了身子,他勉力的喊道,像是早有腹稿。“叔和,还有你…‘红昌’!” “师傅…” “义父…” 王叔和与貂蝉跪在张仲景的面前。 “你方才既说‘大世无圆满,求不得无愧求无悔’,那为师今日,就…就最后再教授你一些,这无关乎医理,却关乎医者最重要的德…你听好了,人各有命,我张仲景落得这烈性恶疾,无药可医,我不怪任何人!可…咳咳…” 张仲景轻咳了一声。 不过,他迅速的压住胸口,像是要压制这些咳声,他不想最后对义女,对弟子的教导,再被这该死的咳疾打断。 他的声音再度传出,比方才更沙哑了许多。 “——为师说‘医者仁心’,说‘医以济世’,说‘勤求古训,博采众方’,说‘医者之德’,说了这么多,可最终行将就木时,却忘记这些了,那医者之德,不就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了吗?” “叔和、红昌,这样说或许对你们不公平,可我辈医者的宿命就是治病救人,若是因为怕死,若是因为贪生,若是因为苟活,就忘了这治病救人的宿命,那医者还如何当得起‘仁’、如何当得起‘德’?” 张仲景的身子摇摇欲坠。 可莫名的,他最后训诫弟子话时,却是身形伫立,看起来是那样的高大与魁梧! “——我等医者,可以死在这乱世的屠刀之下,可以如那神医华佗般,死在丞相府的大殿之中,可以死在千万人面前,可只要我们还没死,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退缩,就不该退缩。” “——该死之时泰然赴死,可只要活着,我等就该去医治病患,去让更多人看到痊愈,看到生还,看到活着的希望,如此…才能提醒世人,他们可以义无反顾的把命交到我们杏林的手上,我们杏林医者的‘仁’,我们的‘德’都是真的!” “——你们…咳咳…你们所做之事,阻我院门,闭塞病者求医之路,无论是关四公子也好,还是这茫茫多的病患也罢,你等问罪于关四公子,那岂不是问罪于病患,这世上哪有医者问罪登门之病患的道理?这又让世人如何看待我等杏林?看待我等医者?看待这医者仁心?” “我张仲景自知命不久矣,可我死前绝不能坠了这杏林的仁,这杏林的德,诸位‘大夫’,张某闻尔等欲罢诊为吾讨回公道,此坠我杏林之仁德行事,万不可施行。杏林永不拒诊,从张某做起,凡是求医问诊者,无论作奸犯科,还是罪大恶极,凡我医辈来者不拒,来者皆诊,凡向我张仲景求医问诊者,我张仲景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坐诊拿方!” 讲到这儿,张仲景大喊,“叔和,取为师桌、凳来,今日为师就在这府门前坐堂问诊,最后,最后再做一次坐堂医,为杏林立个规矩!诸位千里迢迢赶来问医者,张某绝不会让诸位空手而归,来,依次坐堂!拿脉,开方!” 特别是最后的“坐堂、拿脉、开方…”,张仲景的话几欲声嘶力竭。 王叔和满目泪珠,却尤自跟着师傅高喊: ——“家师…家师门前坐堂,诸位…诸位排队问诊!” 貂蝉则是抱住张仲景的腿,不住的呼喊。 “义父,义父…” 人群中,所有人也是泪水夺眶,没有人忍心上去…向张仲景问诊。 还是几个老医者,一边摇着头,一边劝这些登门问诊者。 “去吧…去吧!否则…就辜负张神医了!” 宛若他们预感到了什么,声音悲怆。 就这样… 张仲景看了第一个病患,是剧烈牙疼,张仲景开了《伤寒杂病论》中的白虎汤。 第二个病患,是消渴病,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糖尿病。 张仲景开的是《伤寒杂病论》中的乌梅丸方。 他已经握不住笔,可食指与中指把脉时,尤自稳健。 就像是五十年行医所形成的“肌肉记忆”一般,这份“肌肉记忆”已经完全超脱了他的身体,几乎与他的灵魂的共存。 他只要睁着眼,那就能把脉,开方! 张仲景念着药方。 “——桂枝九钱,干姜九钱…” 王叔和用那强忍着的泪腔重复一遍,“桂枝九钱,干姜九钱…”然后落笔… 周围无数杏林的医者也齐齐的朗声道。 “——桂枝九钱,干姜九钱…” 仿佛,他们是要用这种声音去呼唤张仲景,让他意识到,他们与张神医同在…也让张神医千万不要昏睡过去。 一旦昏睡,可能…可能,他们就要与这位医圣的永别。 “——五味子九钱,竹叶三钱,旋覆花三钱,大枣两钱过半,代赭石三钱三…” 先是张仲景的声音。 然后是王叔和落笔时的声音。“五味子九钱,竹叶三钱,旋覆花三钱,大枣两钱过半,代赭石三钱三…” 接着是一众杏林医者满是悲怆的泪腔。 ——“五味子九钱,竹叶三钱,旋覆花三钱,大枣两钱过半,代赭石三钱三!” 整个场面,十足的壮观。 张仲景不忘嘱咐病患。“水四斤,煎取一斤半,分为昼三次,夜一次,咳咳…咳咳…” 他终于再忍不住咳疾,可他还是勉力的开口嘱咐病患。 “——切记温服…温…温服!” “多谢张神医…”这名糖尿病患者连忙拜谢,到最后,他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张仲景努力的想去搀扶他… 却不曾想,就在这时,张仲景的脸上突现红晕,突然双目像是定住了一般。 “——族人…我南阳的族人,瘟疫…瘟疫…伤寒,伤寒!” 他像是中了魔怔一般,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你们怎么都死了,这疫病…这该死的疫病…啊…啊…” 他宛若突然变成了年幼时,目睹了南阳郡因为伤寒,因为瘟疫“生灵涂炭,横尸遍野”时的模样。 他还在说着疯话。 “——襄阳城,王神仙,他一定有办法能治伤寒,我去襄阳拜师…拜师…;” “——为医者,岂能‘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为医本岂可问财…” “——望、闻、问、切,伤寒杂病之辩证…受病有深浅,使药有重轻,我等医者,当…当勤…勤求古训,常怀济人之志…博采众方,不随趋势之徒!” 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些医者知道…或许这就是张神医最后的“回光返照”! 他在返照他那“无私奉献”、“医者大德”的一生! 而就在这时,张仲景的喉头突然一口血喷出,鲜血淋下,他打了个趔趄,最后一丝力气像是在他身上抽空。 他眼前一黑,像是再没了意识。 貂蝉一时恍惚之间,张仲景的身子,生生的倒下。 无数人涌了上去,许多人异口同声般的悲声道。 ——“张神医…张神医!” 貂蝉几乎要崩溃了,忙是将张仲景抱起。 此刻的义父…身子虚浮,便是比女人还要轻。 王叔和探着张仲景的鼻息,“师傅还有气,师傅还有气…快…快搀扶回去!” 貂蝉的泪眼中,掠过了一丝冷芒,她咬着银牙,“不能动…不能动…让义父缓一下。哪怕是死,义父一定,一定也会坚持倒在这‘堂’上,这…这定是义父的遗愿!” 这话脱口。 无论是张仲景的大弟子王叔和,还是周围的杏林医者,亦或者是张家庄的村民,是来求医问药的病患… 他们齐刷刷的沉默了,空气中,唯有泪眼婆娑,啜泣时的声音。 像是一瞬间,所有人都产生了某种由衷的默契,要静静地送别这位“声名远播”、“德高望重”、“常怀济世之心”的神医。 就在这时。 “——师傅…” 几乎是同时,两道声音同时吟出。 是张仲景的二弟子杜度与三弟子韦汛,他们回来了。 看到师傅如此模样… 两人迅速上前。 “师傅,师傅…” 王叔和显得很惊讶,“师弟…你们…” 杜度与韦汛顾不得那些,杜度连忙道:“三师弟,方才采买的那些药材,快…快去煎服,按照中焦血症来治,现在…立刻,立刻就得将‘小建中汤’灌给师傅!还有…还有桂枝加芍药汤也…也需备上!” 韦汛毫不迟疑。 他重重的点头:“我…我知道!” 说话间,他已经拿着那些新采买的药材,就去煎药。 王叔和与貂蝉均是目瞪口呆的望着杜度… 杜度则紧咬着嘴唇,他的眼眸始终没有离开张仲景的面颊。 他在观察,在无比细腻的观察。。 ——『吻合,晕厥时与那书中的症状完全吻合,好…太好了,太好了!关四公子诚不我欺,有救了…有救了!』 心中这么想。 杜度连忙回答王叔和与貂蝉,“师兄、师姐先莫要问那么多,我…我有办法救师傅!” … … (本章完) 第一八三章 关四公子,求你了,求求了! 长沙郡,驿馆内。 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桌上摆放着酒馔。 廖化却一边敲着筷子,一边兴奋的直作歌——“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这是《汉乐府》中的一首——战城南! 这本就是雄壮昂扬的歌声,此刻,经过廖化的渲染,更添得了无限的激昂之意。 就在刚刚,廖化已经把关羽传回的急件呈给了关麟,连带着“口沫横飞”的将其中的细节,娓娓讲述了一番。 当然,其中的那句“四公子神算定荆州”不是关羽写的,关羽也不可能写的这般肉麻。 这是廖化自己加入进去的。 作为廖九公的儿子,廖化是个有学问的文化人,由衷的称颂出这么一句,并不难。 倒是…诸葛恪与糜阳听到这些战报,一下子懵了呀! 说是惊诧到无法呼吸,一点儿都不过分。 不怪他俩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封关公传回的信,太劲爆了。 ——曹魏武猛都尉、关内侯、中郎将、裨将军吕常,在夜袭关家军一处营寨时,于浮桥上被射杀。 三千骑兵悉数阵亡,整个浮桥下的浅河中满满堆积的都是曹军骑士的尸体,有人的,有马的。 除此之外… ——曹仁的部曲将牛金,这个曾经带三百人差点把周瑜的东吴兵给“突突”了的猛男。 也在夜袭伏虎山时被关羽一刀取了首级,身首异处。 当然,以上两位虽然也厉害。 但是在这份急件中的分量就显得不那么重了。 宛若开胃菜般的存在。 因为下面,关羽亲笔书写的还有两条。 驻守江夏,曹魏中首屈一指的水将,被誉为江夏铁壁的文聘也被关羽给劈了。 驻守襄阳城,被曹操誉为最像他的“酷吏”满宠,也因为夜袭关家军,被乱箭射杀。 当然,虽然这战报听起来已然很狂暴。 狂暴到诸葛恪觉得。 若是在东吴,他诸葛恪困兽犹斗一辈子,怕都不可能看到这般狂暴的战报。 可偏偏,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造成这一切的。 能杀掉曹魏襄樊四员虎将,几乎将襄樊的中坚力量悉数抽空的,使得荆州的局势一夜变幻的… 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个人; 离不开一条情报。 人,自然是关四公子,关麟关云旗; 情报,则是他告知廖化的那条‘他笃定文聘,会夜袭伏虎山,焚烧两百余艘战船’的情报! 也就是说,这所有的战报。 ——斩杀四员虎将,一夜绞杀曹魏数千骑兵,俘虏数千人,让曹魏襄樊局势,几乎一夜崩盘,一切的源头,都在关麟这里! 就是因为他的精准预判,才让关羽能做出了对应的布局。 就像是对方的一切行动尽在关羽掌控。 怕是关羽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明”的仗了。 那么问题来了。 诸葛恪与糜阳的心头产生了同样的一个疑问。 『——四公子关麟怎么就能判断出,文聘会去烧船呢?』 这并无预兆啊? 似乎…从廖化的口中,他们只是得知,这事儿的起源,是关羽饶有兴致的出了一道题,问关麟“伏虎山”与“卓刀泉”名字的由来。 可关麟的答案,竟完全不按常理的变成了文聘夜袭去烧船了! 这答案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糜阳还好。 他习惯了。 反正,在他眼里的四公子关麟,是一个“鸡兔同笼”可以做出十三种解法的男人。 这种在数学领域无比卓越的男人,本就是恐怖如斯。 提前预判出敌军的动向,也就是多了一种解法罢了,平平无奇。 可诸葛恪就不一样了,他初来乍到,这条战报…已经让他的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了的感觉了。 这也太狂暴了吧? 诸葛恪无法想象,更无法解释,他觉得…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直到… 他将这件事儿与关麟写给他的那《原道》联系在一起。 再加上“关麟砸缸”引发的思考,也一并联系在一起。 诸葛恪好像突然就能想通了… 毕竟,关麟是一个敢“砸缸”的人,他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就不足为奇。 那么… 问题又绕回了那“砸缸”的问题上。 预料到文聘的动向,就像是那关麟砸缸。 为何他诸葛恪想不到呢? 为何他诸葛恪的话,一定要保全那口缸呢? 这口心中的缸? 这口隔着他诸葛恪与关麟之间巨大眼界差距的缸,究竟是什么? 诸葛恪越想,越是觉得关麟深不可测。 要知道,诸葛恪在东吴那是“天才、奇才”般的存在。 他也自恃甚高,什么“蓝田美玉”、“添字得驴”,“智对张昭”、“博学多识”…这类的赞誉不胜累举。 可…现在。 诸葛恪来到了关麟的身边,一篇《原道》,一个关麟砸缸,一番对战局的神级预判。 这让诸葛恪切实感受到。 什么叫做“坐井观天”? 什么叫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今日的他无比庆幸,他选择从东吴那“困兽之斗”的局中脱离出来。 否则,关麟口中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就是他诸葛恪自己啊。 服了,拜服! 深深的拜服。 一时间,关麟未发一言,可诸葛恪就宛若被关麟忽悠瘸了一半,对关麟只剩下拜服,只剩下无穷多的好奇与疑问。 他太渴望解答出这个少年身上的神秘了! 他太渴望找到与这个少年之间的差距了。 这种渴望… 甚至让他愿意待在关麟的身边,甘愿做牛做马,哪怕是晚一些再去成都,再去拜会新的父亲也无妨。 倒是关麟,他还没把这事儿想到诸葛恪的身上。 更不会知道,这小子那复杂、辗转,就差“醉心于他关麟”的心路历程。 关麟只是对着战报发呆。 他心中喃喃: 『——老爹这是开挂了吧?』 他不过就是提前说出了文聘烧船的行动。 其实… 这对于整个战局,真的只是星微的一个点,是一个战术的发起点。 关麟的目的也仅仅是让老爹能保住这些战船,保持住涨水期时北伐的可能性。 可结果… 老爹简直就像是开挂了一样,斩牛金,诛文聘,射杀吕常与满宠, 乖乖的… 这要再多加个颍川四名士之一的赵俨。 那活脱脱的整个襄樊曹魏集团,就被老爹给一锅端了。 那时候,打都不用打了,襄樊直接就投了。 当然,关麟还是理智的… 因为这位赵俨的存在,襄樊是没可能投降的。 可…无疑,在曹操抵达之前。 这已经为老爹攻取襄樊创造了巨大的条件与可能性。 归根到底… 关麟还是觉得,老爹一定是开挂了。 在他看来,文聘不应该这么轻易的被老爹给砍了。 老爹就没多少骑兵。 文聘打不过,还能跑不了么? 除此之外,关麟觉得更匪夷所思的是糜芳。 糜家军在伏虎山硬生生抗住文聘的冲击一整夜…天哪,一整夜! 这一条战报,差点让关麟的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他与关羽生出了同样的灵魂拷问: ——『糜芳与糜家军?啥时候这么能打了!』 简直是狂拽酷炫吊炸天哪! 有这战斗力?历史上的糜芳面对吕蒙的白衣渡江?怎么可能降了?降他妹的! 降个锤子的呀! 糜家军,文聘都能顶住一夜,两个吕蒙也不在话下了。 当然… 几百里之遥,从战报上,关麟是不会晓得,老爹关羽是怎么化身为“怒、关羽”、“魔、关羽”的… 更不知道,他斩文聘的那一刀,比平素里的青龙偃月刀“势大力沉”了多少倍? 甚至不会知道,糜芳是因为什么,化身为了铜墙铁壁,比文聘的“江夏铁壁”还要铁壁! 当然,这一切,都与他关麟息息相关。 ——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唉…” 此刻的关麟,长长的叹出口气,他琢磨着,他还是草率了呀。 还是低估了老爹的军事才能。 抛开傲气不谈,但凡能给老爹一丢丢的提示,做出一星半点儿的预判,老爹这仗都能打的富裕到天上去了。 单论军事才能,就是没有关麟的提醒,老爹关羽…似乎在这个时代,也是堪称“外挂”般的存在了。 这是赶巧了… ——外挂叠加上了外挂! 已经有点不讲道理了。 廖化还在口沫横飞的讲述…讲述这一仗对关家军,对关公,对荆州的重大意义。 只是… 关麟的思绪已经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他考虑的是如今的局势下,老爹接下来会怎么打? 其实就是两个选择,江夏北境…亦或者是襄阳? 如今,关家军北伐的兵力,是不足以在曹操支援抵达之前…同时夺下这襄阳与江夏的。 那么…问题来了,老爹会选襄阳呢?还是江夏呢? 念及此处,关麟的目光眯起。 他沉吟了许久,忽的,他的目光如炬,伴随着“砰”的一声,他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 “——糟了!” 啊… 关麟的话让廖化刹那间闭上了嘴巴。 “如此大捷?何以糟了?” 诸葛恪与糜阳也望向关麟,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似乎,现在的荆州局势,该说“糟了”的是曹魏那边吧? 却见关麟的脸上那清淡柔和的笑容登时间收敛,他的手掌翻上,紧紧的握住拳头,牙齿轻轻的咬住嘴唇,一双眼睛更是下意识的盯着双拳。 直到这时,他那淡漠中带着许多“严肃、认真”的话语方才传出。 “——我该想到的,襄阳、江夏…老爹接下来的判断一定会出错!” “——现在这个时候,这道选择题,可不能错了!” “——千万,不能去打那里啊!” 在关麟那低沉的语调下。 整个周围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冷峻了起来。 仿佛… 又是一抹“间不容发”在廖化的额头上,下意识的显现! 廖化咽下一口口水。 心中喃喃: ——『出错,关公出错么?』 ——『云旗公子这副模样…』 ——『又是,又是十万火急么?』 … … 长沙郡,捞刀河畔,罗汉庄旁。 韦汛熬好了药,杜度连忙将药灌入了师傅张仲景的口中。 一旁有年老的医者摇头道:“仲景神医的医术当世无双,乃至于能编纂出《伤寒杂病论》这样医治伤寒的总纲,如果…他都治不了自己的病?两个刚从牢狱中回来的弟子…又能治了么?” 这话脱口,貂蝉宛若想到了什么,示意周围的医者不要在说话。 “诸位,义父还有气,烦请诸位先行退去,两位师弟既要诊治,那生死有命…相信就是义父是醒着的,也会支持两位师弟的!” 果然… 随着貂蝉的话音落下,众人不在议论。 纷纷的散开了。 当然,大家伙儿不是觉得,这两位年轻的后生又救活仲景神医的能耐。 大家只是想把仲景神医最后的时光,留给他与他的弟子们,让他们最后再团聚一下,叙叙离别…以后活着的人就只剩下回忆与苦涩了。 倒是,这些杏林中人一边走… 不乏还有人推波助澜。 ——“那关四公子害死了仲景神医,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是啊,就是因为那关四公子…就是他!我听闻已经有杏林中人赴江陵城,我等也要跟去,我等势必要去向关公讨个公道!” ——“罢诊…必须罢诊,这次…定要让关公见识到我杏林中人的团结。” 这些声音并不大,可足够身侧的所有人都听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出,“方才仲景神医的话?你们这么快就忘了么?” “关四公子就是再罪大恶极,可这世上哪有医者责怪登门求医者的道理?” “还有,这世上哪有杏林中人拒诊、罢诊的道理?仲景神医才刚刚晕厥,尚未仙去,他定下的规矩,你们就…就忘了嘛!” 此言一出… 所有医者同仇敌忾一般的瞪向那推波助澜者… 而这些人默契的闭上了嘴巴,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仿佛这一刻,张仲景“临终”时的话语,一句句又浮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我等医者,可以死在这乱世的屠刀之下,可以如那神医华佗般,死在丞相府的大殿之中,可以死在千万人面前,可只要我们还没死,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退缩,就不该退缩。” ——“凡是求医问诊者,无论作奸犯科,还是罪大恶极,凡我医辈来者不拒,来者皆诊,凡向我张仲景求医问诊者,我张仲景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坐诊拿方!” 一时间,张仲景说这番话时的样子。 那细若游丝,又“铿锵有力”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依稀浮现在每个杏林医者的脑海。 还有张仲景以身作则,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堂”上。 这份感动…让所有人记忆犹新,泪水夺眶。 仿佛… 在他的感召下,关四公子的“恶”,一点都不重要了。 不多时… 人群散去,一干弟子七手八脚的将师傅张仲景抬入屋子里,抬回那最熟悉的床榻上。 一时间,屋子里变得安静了下来。 张仲景安静的躺在床上。 直到这时,大师兄王叔和才缓缓的问:“方才你们让师傅喝的是什么药?还有…还有…伱们说你们有办法救师傅?此言当真?” “是…关四公子…”韦汛年龄小,沉不住气,当即就回答。 貂蝉也竖起耳朵。 廖化的提醒,哪怕到现在,都让她念念不忘——“回去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也知道关四公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关四公子,什么样的人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貂蝉也转头望向小师弟韦汛。 而韦汛还在张口,“我与二师兄在牢狱中,关四公子非但没有打我们,也没有骂我们,更没有对我们动刑,只是…逼迫我们背下许多医书,足足有七、八本…这些医书里有记载药材的,有总结方剂的,还有提出食疗的…” 韦汛把话说到这事儿。 王叔和连忙打断,“他这是其心可诛…我愚蠢的弟弟啊,他这是要废了你们俩的医术啊!” 与杜度刚刚开始背书时的猜想一般无二,王叔和也是这样想。 正所谓,人心险恶… 倒是杜度连忙解释道,“其实…我最初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 他刚想解释。 貂蝉突然注意到了师傅张仲景… 似是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像是要窒息一般,身子在不断地抽搐。 貂蝉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道。 “你们快看义父。” 王叔和下意识的伸手为师傅张仲景把脉。 可看过脉象之后,他面如土色,朝着杜度与韦汛大喊:“你们方才用的究竟是什么方子?此药甚毒…甚毒啊!师傅的五脏六腑都在…都在…” 杜度连忙也伸手…要去试试师傅的脉象,却是被王叔和一把推开。 “难道这方子…就是…就是那关麟逼你们背的医书么?你俩糊涂啊,你俩糊涂啊…学了这么久的医,竟分不清,他…他是要害你们,他这是要害师傅么?” “不会的…”韦汛连忙解释道,“我们从许多医书中寻到了案例,这些医书还互相有佐证,甚至其中的许多观点还与师傅的不谋…” 不等韦汛把话讲完… “啪”的一声,王叔和一耳光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现在还在为那关麟说话?那关家逆子的话?你们也能信么?你们是被猪油蒙了心么?”王叔和一副悲痛万分的模样,“出去,你们滚出去!” 这… 韦汛一脸惊讶,杜度却是示意韦汛先出去。 他知道,无论那药是否有效,这种时候师傅身边都不该出现争吵。 走出了屋子,杜度跪在门外,韦汛一脸不服气,却也跪了下来。 他喃喃张口…像是一肚子委屈。 “二师兄!” “先别慌张。”杜度的样子也很紧张,手都在发抖,可他强自镇定,“医书中记载过,有人服用过那药后,是会出现过激反应…或许…或许…” 就在这时… 屋内的王叔和像是与貂蝉也发生了口角。 王叔和大喊:“你还让我不怪他们?如今师傅的腹中胀的这般厉害,呼吸也变得这般粗重,气息紊乱,师姐也懂医…难道,难道看不出,师傅的病情比之方才恶化了何止一倍!方才我呼唤师傅,他还有所回应,现在…现在什么也没了,师傅他已经…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言及此处… 王叔和悲痛欲绝,“今夜…师傅熬不过今夜了,啊…啊啊啊啊!” 连续的呐喊。 仿佛,王叔和心中的愤懑与痛苦,一下子全部发泄了出来。 “你…你也出去!” 貂蝉罕见的展露出了霸道的一面,“义父如此模样,岂…岂容你大呼小叫?你出去,出去!什么时候冷静下来,什么时候再进门!” 这… 王叔和是关心则乱。 他意识到了自己犯了错,低着头,无比愧疚的也退了出去。 看到杜度与韦汛跪在那儿,他一言不发,也跪在了他们的身旁。 屋内只剩下貂蝉一人在照顾着张仲景。 ——“义父…义父…” 貂蝉用那温热的手紧紧的握着义父张仲景的手。 可无论如何,她的手却无法将义父的手捂热。 她心头无数次的叹息,如果有可能,她真的…真的愿意用自己这条命换义父的命。 她本就是个不祥之人… 在那白门楼上,她就该追随着她的夫君,离开这个世界。 可义父是“仁”、“德”之人,是救济苍生病苦之人,他该留下,该留下带给…更多人,更多的希望啊! “——义父…义父…” 貂蝉不断地呼喊,像是要用这微弱的声音将义父从鬼门关唤回。 就这样… 这一方屋舍只剩下貂蝉的喃喃呼喊。 其实…门外还有许多村民,他们不敢走近,就站在院门的外面,每个人双手合十,像是在为仲景神医祈祷。 也有一些医者站在这里。 甚至…一些本是来求医问药的,也顾不得自己的病情,纷纷双手合十,就站在村落中,默默的为这位仲景神医做些最后能做的。 又或者说… ——是送他最后一程!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天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可整个村落中,那些站着的人没有一个离去。 王叔和、杜度、韦汛… 他们三个也跪的笔挺! 其中,杜度的后背处都是汗珠,额头上也止不住豆大的汗水,一滴滴的滑落,他回忆起那医书中对应的病例。 他十分清楚… 师傅能不能熬过去,一切都看今晚了。 『——师傅,坚持住,再多坚持一下呀!』 『——关四公子,我求你了,我下半身做牛做马求你了,求你默写出的这些医书…真的…真的能药到病除!真的…真的能救下师傅!』 『——关四公子,求你了,求求了!』 … … ps: 我看有读者老爷问加更规则。 这怎么加更啊? 已经战力榜前列了! 整个起点都没我这么勤快的! 再加更…牛奶糖就不用睡觉了! 不过,应你们的要求。 还是设置一些不容易满足的规则。 盟主肯定是要加更的(连续三天,各加更一章好了,极限了) 白银盟的话,连续十天,每天加更一章。 黄金盟…算了,我还是洗洗睡吧,怎么会有人投黄金盟(万一有的话,我连续半年每天加一更。) 当然,前提是保证基数是三更。 所有加更是在三更的基础上,写的好不好、水不水另说(真就这风格,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至少,牛奶糖在更新上还是厚道的。 (本章完) 第一八四章 我爹?那何止得骂他,更得骂醒他 秦岭至淮河一线,是我大华夏南北、气候、地理的分界线。 在这条分界线上,有三个至关重要的战略节点,汉中居西,襄阳居中,淮南…也就是寿春,居东。 整个三国的中后期所有的战事,大抵围绕的都是这三处兵家必争之地。 其中,西线的汉中战场,曹操与刘备围绕着打了三年; 中线的襄樊战场,关羽更是以一己之力对抗孙、曹手下的全明星阵容,硬是打到威震华夏,打到魏、吴双方能臭不要脸的联合起来,行那背刺之举。 东边的寿春,看似自打淮南破坏王袁术死后,这里相安无事。 可事实上,孙权这辈子打了五次合肥是为了啥? 就是为了顺着“淝水”而上,把这座寿春城给打下来。 ——合肥不是破局的关键,寿春才是啊! 只要不打下来寿春,这条“淝水”水路,就能源源不断的将中原的兵马、粮草、辎重给送到合肥,一次次的威胁濡须口。 东吴的局就破不了。 而夺下合肥,顺流而上就可取寿春,拿下淮南,那时候东可打徐州,西可取汝南,北亦可直逼许都,东吴的这盘棋就彻底盘活了。 当然,现在关麟思考的不是东吴的这盘棋,而是荆州的这盘棋。 此刻长沙驿馆内,桌案上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地图。 关麟的手指从巴蜀的汉中划过,然后跨越大半个地图,直接划到寿春,划到合肥,又绕了一个弯,划到襄阳,划到江夏。 最后还是重重的点在了襄阳那个点上,他抬起头,仿佛看到了老爹关羽兵临襄阳时的模样…自言自语道。 ——“得阻止老爹攻襄樊啊!” 这话脱口,廖化、诸葛恪、张星彩、糜阳等人俱是一惊。 当然,他们见关麟在思索,不敢发言打断关麟。 可如此大捷之下取襄樊,一举拿下这扼要之所,这不是顺理成章么? ——可事实上,顺理成章个毛毛虫。 要知道,四年后关麟的老爹水淹七军,樊城周边平地有水数十丈,水面只比樊城的城墙低几张木板的厚度。 襄阳也被淹了大半。 那时候老爹关羽站在船上撒泡尿,都能呲曹仁一脸。 于禁、庞德的军营被淹,乘小船寻土丘,好不容易找到了河堤高处落脚。 樊城、襄阳地界海天一色,一眼望去只有于禁大军站在那发呆。 老爹关羽更是杀敌一万,俘敌三万,淹死者不计其数,七军皆没。 勇猛无比的庞德被处死,七军统帅于禁跪降,所有曹魏的官吏将军或死或投降… 可,哪怕是这种情况下,襄阳城与樊城一个都没丢。 由此可见,襄樊有多难攻? 反倒是,老爹飘了,直接过了荆江在沔水败给了支援而来的徐晃,又被东吴吕蒙背刺,大好的局面悉数葬送。 而败给徐晃,这其中就少不了赵俨的功劳,是他稳住了曹魏的军心,这才有了曹仁的坚守、满宠的决心,北军的团结,徐晃的拼命,兖豫的调兵。 恰恰,如今的襄樊,中坚力量虽被抽空,但还有一个赵俨在,想打下来没那么容易! 但凡赵俨能支持十天。 那曹操的驰援、兖豫的兵马、紧急的调兵就统统会过来。 甚至…如此局势下,保不齐东吴都会臭不要脸的选择提前“跳反”。 ——老爹将一瞬间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而这些都是在意外中发生的。 是在关麟没有丝毫准备的前提下发生的,这太危险了。 无数历史的经验告诉关麟: ——人往往是在最安逸的时候,形势大好的时候是最危险。 这个时候由于舒适的外部环境,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而危险就深潜其中。 “就不该让老爹读什么《孙子兵法》,就不该让他知道‘风浪越大,鱼越贵…’!” 关麟的眼眸已是深深的凝起。 他最担心的从来不是老爹的军事才能,而是老爹的傲气。 如今这么一场大捷之下,老爹的傲气势必无限的放大。 恰恰,关麟还让他读什么《孙子兵法》,告诉他什么“风浪越大,鱼越贵”,如此之下,老爹岂不会冒险取“风浪最大、鱼最贵”的襄樊!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还有一点最、最、最、最重要的是… 关麟根本没必要让老爹在枯水期如此冒险。 因为,破襄樊…现成的例子就摆在那儿。 ——水淹七军嘛! 根本没有必要等到四年后,任何一个荆江、汉江的涨水期时,趁着七、八月的雨季,掘开荆江的堤坝,倒灌襄樊… 别说是七路大军,就是来七十路大军,也一样照单全收。 那是最稳妥的做法! 偏偏,因为关麟的一次预测,历史的轨迹,在襄樊与江夏这个岔路口出现的巨大意外。 取江夏,正当其时。 可取襄樊,还不是时候,更不是良机! 刹那间,关麟的拳头握紧,他做出一个决定,必须得给老爹泼一盆冷水,“降降火”了。 “廖主薄,我有个不情之请。” 关麟连忙望向廖化。 廖化拱手,“四公子但说无妨!” “有劳你亲自去趟江夏…就现在!” “啊…啊…” 关麟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惹得廖化一惊,他连忙问:“四公子,其实是飞鸽传书更快一些!” “鸽子不会说话,鸽子也劝不动我爹!”关麟语气郑重,话语更是一丝不苟,他已经开始动笔了。 张星彩像是习惯了一般,看关麟提笔,连忙就去为她磨墨。 当然,张星彩忍不住趁着机会瞥向关麟竹简上的文字。 却见赫赫然的七个字跃然而出,当先写下。 ——“父亲当下罪己书!” 这… 张星彩一头雾水。 怎么…打个襄樊,二伯又要下罪己书了? 云旗弟…这是…这是又要与二伯干起来了么? 可…这次,根本是毫无缘由啊! 张星彩惊慌的拍着小脑袋。 明明关公的一封回信中,满是对云旗弟的赞许,更是点明了此次是他立下的大功。 这不该让父子关系得到最大程度的缓和么? 怎么又…又是一封罪己书。 张星彩快要惊掉下巴了,可种这时候,看云旗这般信誓旦旦、间不容发的样子。 她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哪。 关麟却是一边写,一边继续嘱咐廖化,“烦请廖主薄,亲口告诉我爹,说他儿子已经看穿他了,不过是打赢了一场小仗,不过是斩了四个无关痛痒的曹魏将军,老爹一定会瞎七八的嘚瑟…然后,就飘了,就会去取襄樊!” “可孩儿把丑话说到前头,老爹但凡敢打襄樊,这一仗势必会败的很惨,把之前的优势局面悉数给葬送了,身首异处…就连关家军也全给干没了!瞎七八浪!葬送了孩儿送给他的大好局面,简直是脸都不要了。” 这… “咕咚”一声,廖化咽了口口水,这话他关麟敢这么念,可他廖化哪敢说呀? 不就是打个襄樊,至于么? 这是父子间又要干架的节奏么? 廖化连忙张口,他想劝。 “四公子…这…这…” “廖主薄,你什么也别问,我既能料准文聘会去烧船,就能料准老爹打襄樊会败的很惨,会把他和关家军一股脑的给全干没了!你就只管把我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他,让他别瞎浪,老老实实趁着文聘这个‘江夏铁壁’不在,去取了江夏以北,如此…进可直接取南阳,退也可使得襄樊孤立无援,这才是他现在该做的!只要稳住,就特么赢了!” 呃… 廖化听着关麟的话,他冷汗都要流出来了。 他感觉长这么大,就没流过这么多汗… 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廖化产生了一种错觉,到底关羽与关麟,谁是爹?谁是儿子啊? 怎么这“儿子训爹”跟“爹训儿子”似的! 这反了吧? 当然… 关麟“逆子”之名,廖化是早有耳闻。 关麟与关公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廖化也听说过,甚至…这“逆子”还逼着关公下过罪己书。 可…那终究只是传闻,廖化始终不能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不“孝”到这种地步。 可… 今儿个,他委实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什么“老爹瞎七八嘚瑟;” 什么“简直是脸都不要了;” 什么“让他别瞎浪;” 这是儿子能说老爹的么? 就是老爹不是关公,也不该这么言辞锋利吧? 退一万步说… 关麟敢这么说,他廖化敢当着关羽面这么说嘛? 顿时间,廖化只感觉…脖颈间一阵发凉,就像是青龙偃月刀再朝他打招呼。 ——凉飕飕的… 当即…廖化捂住了耳朵,“四公子若有信,我可以帮伱带到,可带话的事儿,劝关公的事儿…你还是另请高明啊,这活儿…我可干不了。” 怂了… 的确,不是每个人都有关麟那般直面关公怒火的勇气。 更多人不用关公的怒火,只一个眼神,就蔫了… 这… 关麟望向廖化,略带一丝惆怅,其实他本人去是最好的,反正损老爹也不是第一次了。 怎么让老爹面红耳赤,怎么让他羞愧难当,怎么让他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关麟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 可…长沙距离江夏还是太远了,七百里加急,他浑身会散架的,那咋办哪? 正值疑惑… 却听得一个声音突然传出。 ——“我去!” 关麟寻声望去,是诸葛恪… 他挺直了腰板,一丝不苟道:“我可以跟廖主薄一道去,此间有水路,也有陆路,我骑术还不错,能跟上廖主薄的马,廖主薄不敢说的话,我可以替四公子转达。” 诸葛恪就是对关麟太好奇了。 对他写的《原道》好奇; 对他那思路清奇的砸缸更是好奇; 对他能精准预判出文聘烧船的想法,简直好奇到了极点; 如今…关麟说出这么一番“言辞锋利”的话,诸葛恪先是惊讶,可很快,他就释然了。 他意识到,这位关四公子的想法似乎从来与众不同。 而这,也是他们之间在眼界上巨大的差距。 诸葛恪渴望了解关麟。 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般渴望过。 他要找到他与关麟眼界上的差距,要解答阻隔他进步的那口“缸”究竟是什么? 那么… 他就必须参与到关麟这等“不可思议”的行动中,从这些行动中寻找到答案。 嘶… 关麟也没想到,诸葛恪竟是主动请缨。 这太让人意外了。 “你想好了?”关麟已经写完了竹简,一边将竹简卷起,一边问诸葛恪。 诸葛恪重重的点头,“总不能一只待在井中,坐井观天吧?” 这一番话,让关麟对诸葛恪的评价顿时高了不少。 他点了点头,拍了拍诸葛恪的肩膀。 “我看好你…” 讲到这儿,关麟不忘提醒:“至于…我爹的话,你不用怕他,你就把他当成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好了,你是我的人,他不敢动你…” 莫名的,关麟的这一番话,特别是那句“你是我的人,他不敢动你”,考虑到对方是关羽,这让诸葛恪感觉十分霸道。 言及此处,关麟则是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却突然严肃了起来。 ——“琅琊少年哪,我还是得嘱咐你几句,你务必语气一定要足够冷,足够狠,你要气场上压住我爹,就跟我亲口说一个样儿,一定得让我爹放弃进攻襄樊,改攻江夏,若他一意孤行…”说到这儿,关麟将手中的竹简重重的塞给他。 “若他一意孤行,你便将这封竹简中的内容念出口。” 诸葛恪并不知道关麟这封竹简的内容。 可张星彩却是心如明镜,这又是一封…让关公下罪己书的竹简哪! 张星彩已经能想到,二伯一旦听到这封竹简中的内容时,他的表情,他的脸色…他那跌宕起伏胸脯处,呼之欲出的怒火中烧。 “——咕咚”一声… 张星彩咽了口口水,而此刻的廖化摇着头,无奈的领着诸葛恪去挑马。 糜阳也拱手退了出去。 一时间,这诺大的房间只剩下关麟与张星彩两人。 直到此时,张星彩才忍不住开口问:“云旗弟纵是劝二伯,只需陈明缘由,算上你此前预判立下的大功,若然理由充分,言之凿凿…二伯断不会拒绝的吧?何必…又要如此针锋相对呢?” 讲到这儿,张星彩眨巴了下眼睛,又补上一句,“我怎么感觉你是故意的呀!” 随着张星彩的话音落下。 关麟“唉…”的一声长长的叹出口气,这次还真就是故意的。 他低声感慨道: “星彩姐,你如何了解我爹呢?” “我爹这人就是太自负了,劝…能劝他的人都在成都了。与其让我他,还不如狗血淋头的骂他一顿,不放狠话、不驳斥他、不把他骂的幡然醒悟…他就会永远的钻在他自己那个牛角尖里,一意孤行,置三军将士于不顾,我何止得骂他,更得骂醒他呀!” 这… 张星彩大眼睛连续的眨动,似乎关于这一对“关家父子”的事儿上,她插不上嘴,也无法评判谁对谁错。 不过… 那襄樊与江夏的选择。 张星彩忍不住问道:“为何云旗弟就笃定,攻襄樊…二伯会败的很惨,乃至于身首异处,关家军悉数覆灭呢!” “这个…” 关麟口中喃喃,其实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 说到底,他也是推导出来的。 是将现如今的局势与水淹七军时的局势对比。 别看现在的局势,曹仁晕厥,曹纯、文聘、牛金、吕常、满宠殒命,看似好像是襄樊曹魏势力大厦将倾。 可事实上,现在的局势比起水淹七军时,差的远呢。 最大的差距是曹魏的内部。 要知道,关羽水淹七军时最大影响不是阵斩一万、俘敌三万; 不是斩庞德,擒于禁。 而是——让曹魏胆寒。 让整个北方大地震动。 让那些潜伏在中原与北方的反曹人士,爆发出了大量的叛乱。 ——许昌爆发过耿纪判乱; ——陆浑爆发过起义; ——代郡爆发过叛乱; ——宛城爆发过叛乱,逼使曹仁不得不下令屠城。 还有魏讽在曹魏的根据地、大本营邺城的叛乱。 还有荆州刺史胡修,和南乡郡太守傅方起义,率众投降关羽。 司州粱县有军队离洛阳百里起义响应关羽。 这些才是水淹七军最大的影响。 也是因为这些大条件下,关羽才获得了最佳的北伐战机。 固然,现在也是大捷,将曹魏襄樊的中坚力量给悉数歼灭。 但比起…水淹七军时的影响力,相差甚远。 何况,水淹七军时都没能夺下襄樊,都顶不住曹魏全明星的各路驰援,更别说现在了。 ——不是不能打,是打不起啊! 相比较而言,江夏以北就容易多了。 原本这里就是文聘率他的部曲驻守的。 并没有太多曹魏的兵马,相对独立。 而文聘一死…这无异于群龙无首,随便派个曹魏的官员,根本就镇不住场子,无济于事。 故而,取江夏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是最稳妥的做法。 那么… 问题来了,要如何向张星彩解释呢? “其实…这个嘛…”关麟胡编道:“我听闻曹操的儿子曹丕正在洛阳造新城,另一个儿子曹植驻守邺城…你猜,我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志在争夺世子之位的他俩,会没有丝毫行动么?” 曹丕? 曹植? 突然听到这两个名字,张星彩像是恍然大悟,她连忙道:“原来是云旗弟是预判到,曹操的这两个儿子会驰援襄樊!” 关麟其实想说,我是胡编乱造的,骗你的! 毕竟没有历史的佐证。 可仔细想想,这个时间点。 这俩“颇有野心”的小子,的确很有可能带兵来支援襄樊。 且…一定是比兔子跑的还快。 这关乎他俩世子之位的博弈,也关乎他俩身后的势力,还有那所谓“高人!” 没错… 若是司马懿与杨修,他们一定会让曹丕、曹植替父行诏,集结兵马,驰援襄樊。 ——只要守住襄樊,这份功劳太大了,对世子之位的争夺太重要了。 心念于此,关麟看着张星彩恍然大悟的模样,点了点头,感慨道:“不愧是星彩姐…一如既往的聪明啊!这一定是继承了我三叔那份机智与聪明。” 话说到这儿。 “——谁夸俺呢?隔着两道门,俺就听到了。” 张飞的大嗓门传出… 似乎是注意到与关麟距离太近了,张星彩刻意的往一边坐了坐,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大门。 果然,张飞回来了。 关麟连忙问:“张仲景那边…” 不等他问出口,张飞道:“俺亲自护送那俩后生去买的药,如今,药也剪了,那张仲景也已经服下了,只是…服药时,这老头一副快要没了的样子,唉…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吧!” 行将就木么? 关麟微微凝眉。 心头却是感慨——『药服下了就好…』 是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与这医学、药学有关的,关麟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唉…” 他幽幽的叹出口气… 心头喃喃。 ——『长沙张仲景的命,蜀中法正的命…都要看今晚了呀!』 因为念及蜀中的法正。 关麟突然想到了什么。 ——『话说回来,那杨仪…也该到蜀中了吧?』 ——『还有,襄阳城曹仁晕厥的消息也传到汉中了吧?』 哎呦喂… 关麟原本那转动的眼珠子忽的定了定神儿。 仿佛看透了一切般,他挑眉淡淡的笑了笑。 心头感慨: ——『蜀中与汉中的局势,也要变咯!』 是啊。 ——诸葛亮的考题,关麟的三个答案。 ——曹仁晕厥,曹纯殒命,虎豹骑名存实亡。 这两件事儿同时传入东西两川。 两川的天,也要变咯! … … (本章完) 第一八五章 曹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东川,秦岭山脉。 夜已至,一名曹魏的斥候策马在山道上疾驰,他狂奔了几日几夜,终于抵达了汉中城。 他在城门下马,跌跌撞撞的向前迈步,一边亮出襄樊曹仁将军的信物,一边高喊。 “襄樊急报,襄樊急报…襄樊六百里加急要上报丞相!快开门——” 楼上的守卫小声私语,大门缓缓开启,发出艰涩的声响。 斥候上马一跃而过,急促的马蹄声声,惊醒了这晦暗的夜。 ——建安二十年,九月二十二,曹纯率虎豹骑杀至江夏,五千虎豹骑中伏,大多葬送于江夏落日谷。 ——建安二十年,九月二十四,曹纯从死人堆中爬出,翻过山岭,撤回襄阳城,同日夜晚,被刺身亡,襄樊天人将军曹仁也遇刺晕厥不醒。 一时间,夏侯渊、曹洪、张郃、徐晃、曹休、曹真、郭淮等人悉数汇聚在曹操寝居外堂。 谋士中,程昱急的搓手,几个曹氏宗亲则在窃窃私语。 曹休感慨道:“子孝叔素来稳重,据守襄樊已有数年,让那关羽不得寸进,怎生这次,丞相刚派去子和叔与虎豹骑驰援,就悉数在落日谷遇伏?还…还双双一道被刺杀?一死一晕厥。” 曹洪凝着眉,“这事儿太古怪了,襄阳地界?谁能刺得了他俩?” 曹真小声的提醒:“会不会是因为子孝叔与子和叔数来不和?所以才…自相…” “不可能!”夏侯渊的话像是盖棺定论,“作为谯沛曹氏、夏侯氏的子弟,岂能不知轻重缓急、孰轻孰重?” 说到这儿,夏侯渊把目光望向程昱,“程先生何以一言不发?” 程昱摇了摇头,“程某实在想不通,想不通子孝将军是如何遇刺晕厥,子和将军又是如何被刺杀,或许这中间的真相,就只有满府君知道了,满府君的密件不是已经交给许褚将军了么?我等…耐心等候吧!” “丞相呢?怎生这都许久了,还不出来?”一旁的徐晃连忙问… 程昱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轻声的回道:“你岂不闻,丞相好梦中杀人?他睡下了,谁敢去唤?” 这… 徐晃的脸色复杂至极,作为关羽的老乡,他太清楚…曹仁的晕厥,曹纯的死,将给关羽带来多大的机会,将给襄樊带来多大的影响? 而这份影响… 甚至,会无孔不入的影响到汉中,影响到丞相南下巴蜀的计划。 “唉…” 心念于此,徐晃不免长长叹出口气,张郃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问:“公明是觉得…丞相会放弃巴蜀,回援襄樊是么?” 徐晃抬眸与张郃对视一眼,沉吟了许久,方才轻声道:“丞相秘密授意你、我随时南下巴蜀,如今已经准备了这么久!我有一种感觉,此次若不南下…怕将来,再无如此良机。” 呼… 张郃也深感遗憾的呼出口气。 他像是更通透一些: “——比起巴蜀,襄樊…更不容有失!” … 夜里,曹操的寝居中,一盏未熄的油灯摇曳着,朦胧灯影中映着曹操双眉紧锁的神情。 不知为何,这一夜他睡得格外不踏实,躁动不安。 显然在持续的做什么噩梦,许褚悄悄的走进来,站到他的身旁,正思索该如何唤醒他。 却听得曹操猛地惊呼一声。 “子和,子和!” 他骤然坐起,两手乱抓,口中尤自不断地呼喊:“子和、子和!” 许褚连忙去扶住曹操,“丞相,丞相?你怎么了?” 曹操捂着头凄惨的嘶喊着,“我的头,我的头好疼,我梦见…我梦见子和死了,子和的身上都是刺,他是被一根根毒针穿心而死,子和死的好惨。” 这… 许褚沉吟了一下,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丞相襄樊的急件,可迟疑再三,还是如实讲出了真相,“丞相,子和将军在襄阳城遇刺身亡,子孝将军也遇刺昏迷不醒!” “——咯噔”。 曹操的心头“咯噔”一响! 他那本在拼命抓脑袋的手刹那间停住了。 他那几欲裂开的脑袋,也仿佛因为惊讶,而短暂的停止了疼痛。 曹操的一双虎目瞪得浑圆硕大,他惊恐的望向许褚。 “伱…你说什么?” “子和将军遇…遇刺身亡,子孝将军也…也遇刺昏迷不醒!这是襄樊…刚刚送来的急报。”究是铁骨铮铮的许褚,此刻他的话语也变得磕绊了起来。 紧随而至的是沉默。 是窒息般的沉默。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五十息,一百息! 整整一百息,曹操一把推开床头的竹简、案牍,他踉跄的站起,他拼命的摆手。 口中狂喝。 “孤的子和,孤的虎豹骑天下无敌!” “子孝又乃我曹军第一战将,让他攻,他摧城拔寨,让他守,他固若金汤,更何况…孤…孤特地派满府君辅佐于子孝,孤在襄阳还有吕常,有文聘,有赵俨,有牛金,子和与子孝怎么会遇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 曹操的话声嘶力竭,一时间,整个府邸中满是是曹操那如洪钟大吕般的嘶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 ——江陵控巴夔之要路,接襄汉之上游,襟带江湖,指臂吴越。 由此可见,江陵城四通八达。 而从江陵出发,因为水路畅通,只走了十个日夜,杨仪就抵达了巴蜀。 当然,陆路并不好走… 杨仪骑死了两匹快马。 总算…在今夜回来了,回到了成都。 此时虽已入夜,可杨仪还是第一时间赶往诸葛军师的府邸… 倒是进门时,正碰到出门的马谡。 看到杨仪,马谡显得有些惊讶,“杨尚书怎生回来的这般快?” 这话脱口,马谡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定然是杨尚书觉得…那关四公子平平无奇,不过是寻常的纨绔子弟,除了忤逆父亲,不尊孝道外,并无所长,故而随便考了一番,然后就回来了……” 马谡眨巴了下眼睛,他走近了杨仪一步,“杨尚书?我说的是也不是?” 呵呵… 面对马谡的问询,杨仪一言不发,他只是笑了笑,算是敷衍着回应马谡,他本人则踏步往诸葛府内走去。 在他看来。 这次马谡是彻底看走了眼。 关麟关云旗,虽…忤逆父亲这事儿属实,可…所谓的纨绔子弟就言重了。 纨绔子弟?能制作出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这样的神器么? 纨绔子弟又能利用这些军械设局? 把东吴、交州、曹魏耍的团团转么,以至于挖出江陵城的魏谍,将那虎豹骑引入落日谷一网打尽么? 杨仪因为回来的早,他并不知道,曹仁、曹纯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连弩中藏匿的暗器射杀的事儿。 更不知道,现在襄阳城曹魏的将军们就快死绝了。 可哪怕如此,杨仪对关麟的评价,依旧不低。 ——此子虽有悖于孝道,却依旧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该善加引导,委以重任。 心念于此,杨仪只管走。 可…他越是不说话,马谡却越是来劲儿了,他眨巴了下眼睛,一边跟着杨仪走,一边说道。 “我可听闻杨尚书赴荆州期间,这位关四公子可不怎么听话呀,单单与其父就大肆争吵了两次,几近剑拔弩张…就连诸葛军师出的这三则考题,关公都屡次逼他更改,可这小子…呵呵,却是一字不动,照例呈上那胡乱、敷衍的答卷,简直气坏了关公。” 这… 听到马谡讲这些,杨仪还略显意外,他脚步一顿,反问马谡。 “幼长如何知道这些?” 马谡笑了笑,“杨尚书莫要忘了,我可是荆州人哪!我还有四位兄长在江陵…那里,又岂会没有我的眼睛?岂会看不到关麟关云旗这‘逆子’的叛逆之举?” 言及此处,马谡发出一声冷笑,“呵呵…我就说,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诸葛军师弟子的…关四公子这辈子怕是没这福气了!” 他马谡颇为嘚瑟… 在他看来,他马谡就是诸葛军师唯一的弟子!关门弟子! 其余人,不可能得到诸葛军师的青睐。 倒是…杨仪不想听他说这些,只是大步往前走,可他越是沉默,马谡就跟着他,问长问短…话题自是离不开那关麟的身上。 杨仪忽的脚步一顿… 马谡也停住脚步,连忙问:“杨尚书是想起了什么?” “不。”杨仪淡淡的回道:“我是在想,要不幼长随我一道去禀报诸葛军师,反正…这荆州的所见所闻,你马幼常也是一清二楚。” 呃… 马谡一愣,他能听出来,这是反话,当即…再不敢跟着杨仪了。 杨仪却白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大踏步的步入了诸葛亮书房的院落。 此刻的诸葛亮本在书房中,正提笔书写着一封回信。 竹简的外面写上一行小字——“吴长史、中司马诸葛瑾亲启。” 而其内的文字却是: ——“兄长在上,长兄如父,请受弟弟一拜。” ——“弟媳黄氏,隆中时结为伉俪,才学颇广,渔櫵耕读。可惜建安十三年起,弟忙于大业,连东吴,督荆南,治益州,防汉中,不顾夙夜,弟与她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她独守家中,料理家事,耕织不辍,她有夫如无夫,还不能为人母,世人只知道她聪慧,不知道她有多苦?” ——“终得吾兄怜见,弟向兄长求子过继,兄长上报了吴主,寄信归来,弟方知,兄长欲将‘蓝田美玉’过继于弟,那是兄长的长子啊,是年少成名的儿子,亦是兄长的骨肉啊…” 俨然,诸葛亮是收到诸葛瑾的回信。 得知诸葛瑾已经征得吴侯的同意,要将诸葛恪带往荆州,过继给他。 故而,诸葛亮这才趁夜给兄长写的一封回信。 方才马谡在,诸葛亮与他谈论政务,没来得及写,马谡方一离开,诸葛亮就动起笔来。 倒是不曾想… 思虑之间,不经意的抬头,隔着窗子,诸葛亮正看到了杨仪。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墨,快步去迎。 “——威公回来了?” “这么快,想来是一路颇为劳顿吧。” “不敢!”杨仪恭敬的向诸葛亮行礼。“身负军师重担,刚刚抵达成都,不敢歇息,直接就来军师府上叨扰。” “你、我还需如此客气么?”诸葛亮引杨仪进屋…他亲自为杨仪斟上茶,连忙问:“威公一回来就这么急着见我,想来…此去荆南,定有所收获吧。” 杨仪连忙取出关麟的三封答卷。 这些诸葛亮并不意外,倒是从杨仪怀中取出的那封关羽的亲笔信笺,让诸葛亮眼前一亮。 他没想到… 云长会将信笺与答卷一道送来,这不像他呀! 至少在诸葛亮的经验世界里,关羽是做不出这等事儿的。 至于这信…是杨仪临行时,关羽特地嘱咐他交给诸葛亮的,关羽没说太多,可杨仪懂,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然,没过多久,关羽就派周仓去追。 周仓不擅骑术,于是就派了别人… 只是,这江陵往巴蜀,一路上几十个郡、县…就是能追上,又能从茫茫人海中寻到么? 自然,关羽这封亲笔书信就没追回。 倒是此刻,杨仪语气颇为激动。 “——诸葛军师,容下官直言,这次赴荆州,何止是有收获,简直是…惊喜!是巨大的惊喜,可同时,这惊喜…也是惊吓呀!” 说着话,杨仪将三封答卷,连带着关羽的书信一并呈给诸葛亮。 诸葛亮露出一个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浅笑,一边接过这答卷,特别是这关羽的信,一边轻声道。 “——能让云长这个时候寄信而来,又能让威公既惊喜,又惊吓的,看起来…此子定是不同凡响咯!” 此子,自然指代的是关麟。 至于…诸葛亮口中的不同凡响,很快,他就会觉得这个评价,还是太天真,太草率了! … … 长沙郡,捞刀河畔、罗汉庄旁。 这是一个注定不眠的夜晚。 整个张家庄,到处都弥散着轻声的啜泣。 王叔和、杜度、韦汛三个人依旧跪在张仲景的屋门外。 貂蝉在床榻旁,细心的照顾着他的义父。 似乎是哭泣太容易耗费人的力气,不知不觉间,后半夜时,貂蝉竟…竟茫茫然的睡着了,准确的说她没有熟睡,只是稍稍的趴一会儿。 门外,张仲景的三个弟子,他们的脑袋也耷拉在一边。 哭,从来都是一个体力活儿。 这一夜,貂蝉睡得昏昏沉沉的,忽的,一个声音道:“红昌,有…有水么?” “……” 貂蝉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以为是她太不舍义父,是义父在梦中向他发出的这道声音。 迷离之际,貂蝉连忙揉眼睛。 可突然感觉…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她的衣服。 “水,水…” “……” 貂蝉这才回过神来,是…是…是义父的声音。 貂蝉觉得这太不真实了… 可屋外传来的…那大弟子王叔和的呼噜声,却…却又那样的清晰。 “灯…灯…” 貂蝉大声喊道,屋里的灯光太过黑暗,她判断不清楚方才的那道声音,究竟是不是幻觉? 王叔和、杜度、韦汛本在熟睡,一听师姐的声音,三人几乎同时跃起。 那紧绷的神经,让他们下意识的以为师傅…以为他老人家已经没气了。 王叔和连忙取了火折子,去点起了烛火… 烛火一起,貂蝉看到了张仲景的脸。 脸色很明显是蜡黄色,没错,是蜡黄,不是原本的煞白如纸。 更惊奇的是,师傅竟然…竟然是睁着眼睛的,既没有粗重的呼吸,也没有露出任何痛苦。 与之相对的,他的表情平静、平和、淡然、慈祥… 似乎一下子与那“行将就木”四个字扯不上半点牵连。 “师傅…” 王叔和惊住了,出于医者的本能,他下意识的去摸张仲景的额头,额头上…是凉的,凉冰冰的。 王叔和的眼中刹那间露出惊喜,持续了数日的高热退了… 神奇般的退了么? 他连忙又去摸师傅的脉象… 而随着食指与中指抵在那脉搏上,王叔和的脸色从惊喜变成了惊诧,变成了不可置信。 “师…师傅的病症和缓了,脉象也很稳…很稳…这是…这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张仲景竟能凭着自己的力气撑起身子,他坐了起来。 他是医者,自己身体内,那五脏六腑的变化… 他再清楚不过。 他能感觉出来,那所谓的“烈性伤寒”虽未必悉数痊愈,但是…但是,五脏六腑的反馈是正向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彼此相生,激荡出暖洋洋的气流… 弥漫全身。 身体中暖洋洋的,像是不断地再滋养出新的“土壤”,去埋葬身体中那腐烂的一切… 张仲景能够笃定。 好了,他已经好了一大节。 “义父、义父…” “师傅…” 貂蝉与三个弟子均是喜极而泣。 张仲景却表现出了一个医者的严谨,“快快取笔,记录下你们所开的药方…这药方或许能…或许能救成世间成百上千的黎庶。” 听到师傅这般连贯且有力量的话语。 韦汛情难自已,“师傅,根本不用记…这药方是…是…” 不等韦汛把话讲完,杜度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连忙劝道:“师傅病情好转,理应静养…这特殊的方剂待得师傅彻底痊愈后再告知师傅不迟…” 这… 张仲景突然懂了,定是这两个弟子从哪里觅得了良方。 “我已经好了!” 张仲景双眸一张,他直接下地,稳稳的站立在地面上,他试着左右行走几步…虽腿脚因为长久的卧床有些僵硬。 但…无疑,他感觉浑身有力气了不少。 张仲景第一时间取来笔和一封《伤寒杂病论》的总纲,他在桌案旁坐下。 “药方是很什么,快说…为师要记在《伤寒论》中,让它造福世人。” “还有这药方你们是从何得来?是哪位圣手名医…能找出此济世之方?” 这… 韦汛与杜度彼此互视一眼,还是韦汛张口。 “这药方…其实是出自一本医书,至于…这药方从何而来,是…是关四公子!” ——关四公子? 张仲景一愣,恍然间,他觉得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似乎…就在嘴边。 噢… 他想起来了,此前掳走韦汛、杜度两位弟子的…便是这位关公的第四公子关麟。 张仲景还特别嘱咐,这世上哪有医者向登门求医问药之人问罪的道理? 那么… 张仲景一时间有些想不通这中间的原委。 杜度担心师傅的病情,连忙道:“师傅只服了两次药,按医书所言,今夜还需要再服一次,弟子去煎药。” “为师也去!”张仲景的眼芒中满是迫切… 在他的世界里,他所患的烈性伤寒,那就是“伤寒”中最猛烈的一种,是让《伤寒杂病论》都无可奈何的一种。 而战胜了这一种,那无疑…《伤寒杂病论》就彻底的圆满了。 他张仲景就敢拍着胸脯讲。 大汉——再不会被伤寒肆虐。 大汉——再不用因为伤寒而十室九空。 这一幅药剂就是补写《伤寒杂病论》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笔。 “义父,你才刚刚痊愈…”貂蝉抿着唇,她在劝张仲景。“是不是…该先喝完粥,补补气力呢?” 张仲景精神大好,仿佛因为“神奇药剂”的驱使,他浑身充满了气力。 “粥就不喝了。”他轻轻的朝貂蝉摇了摇头。 旋即一本正经的吩咐杜度与韦汛这两个弟子:“关四公子给你们的方剂,每一个药,每一份剂量,都要让为师看清楚…若他有什么医嘱,你俩也要悉数告知为师。” 韦汛下意识的回道:“没有医嘱…关四公子只是给了我们八本医书,数万个方剂,让我与师兄全部背下来。” 这话脱口… 张仲景眸光一闪,心头“咯噔”一响,他宛若…听到了一件于杏林,于医者仁心无比重要的事儿。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变得一丝不苟,“八…八本医书,数…数万个方剂!那…那…” 短暂的沉吟后,张仲景连忙道:“关四公子让你们背的这些,为师要你们悉数默写下来…就现在,就现在!一个方剂也不许少!” “…啊!” 韦汛一惊,这才意识到,似乎是他说错话了。 杜度着瞪了他一眼,连忙劝道:“师傅,默写不是什么难题,可…师傅要先服药。” “好…好…”张仲景的嗓音都变得沙哑。 他感慨道:“想不到,想不到真正的杏林医仙竟…竟是关公的儿子!竟是关四公子,好…好啊…好啊,老天待杏林不薄啊!” … … (本章完) 第一八六章 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耶 中药是神奇的。 基于阴阳、五行的调和,往往用对了药,身体内的阴阳迅速平衡,是可以做到药到病除的。 这就像是夫妻关系,男为阳,女为阴,一方太过强势,一方太过弱势,往往会导致整个婚姻家庭的不和谐,乃至于无法延续。 而双方“势均力敌”时,也就是阴阳平衡时,这个家庭也就可以为之存续。 比如张仲景的病情,便是如此。 说起来,两名弟子对他的用药,无外乎是出自于《肘后备急方》,而这本书本是出自南宋绍兴十四年。 其中记载的症状中,比张仲景这个“烈性伤寒”更严重几倍的也有。 而在南宋… 类似于张仲景这种病症,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大难题。 需知道,中医的发展,每一个朝代都是跨越式的。 若抛开“伟大”与各自的时代,孙思邈是可以吊打张仲景的,张仲景也可以吊打扁鹊。 不是说张仲景与扁鹊的医术不精,而是…医术的“广”与对药材的“精”达不到后继医者的水平。 此时,张仲景高烧已退,虽还有在视觉、听觉上的虚弱,但已经比之这半年卧床的每一天都要好。 原本还肚中空空,如今一碗粥下肚,整个人骤然恢复了不少气力。 这不算是大病初愈,只能说是病情好转。 哪怕如此,也让他如获新生一般,精神格外的好。 此刻的张仲景听着两位弟子默背《肘后备急方》… 他问道:“这便是那关家四公子撰写的医书么?你们便是用这其中的方子救了为师?” “是…也不是。”杜度连忙回道:“的确是这方子救了恩师,但…这方子却非关四公子撰写,按照他的说法,他也还是从一些山中医者的手中抄录来的…” “山中医者么?” 张仲景眯着眼…他有些不信。 而此刻,除了听治疗他的方剂外,他还特地记下了《肘后备急方》中许多奇怪的方剂。 比如肚子疼… 方子就很简单,喝豆豉汤,喝吐了,就好了! 再比如得了疟疾。 方子是把蜘蛛一只放到饭里,一口吞了,或者是抱着公鸡,就能攘除一切疟疾。 还有疟疾发作的时候。 拿着一个石头站在水边,然后念咒语,急急如律令,之后把石头扔在水里,别回头。 这些… 还真有些山野郎中的味道。 不过…珠玉在前,张仲景能痊愈,就说明这些山野郎中的治疗方法虽然匪夷所思,但却未必是错的。 张仲景是越听越入迷。 听完了《肘后备急方》,他又让弟子背出来《千金方》…然后是《本草纲目》。 听那《肘后备急方》还没觉得什么,可这《千金方》与《本草纲目》一出,张仲景就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儿了。 能写出这等医书的,医术水平定要远胜于他张仲景。 怎么可能是山野医者? 而能将这些悉数收集到一起,统统默写出来,那所谓的关四公子又岂会不是一个医学大家?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是医学大家。 至少…也是一个药学大家。 如此说来… 这位关四公子何止是他张仲景的恩人,更是一位隐于世外的‘杏林领袖!’ 念及此处,张仲景连忙吩咐道。 “你们不用背了…” “义父要歇息了么?”貂蝉忙问。 “你们也都去歇息吧。”张仲景感慨道:“明日一早,伱们带为师去城中,带为师去叩谢这位关四公子!叩谢他的救命之恩!” “你们也要一道去向他赔罪,特别是…是你,红昌!咱们杏林中人济世救人,可一些规矩需要牢记,有恩要报,有过也要偿还哪!” 张仲景意味深长的望向貂蝉。 貂蝉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知道…义父指的是那“登闻鼓”的敲响。 是啊… 她的确该好好的向这位关四公子赔罪。 要知道,这位关四公子的父亲十五年前救了她; 如今,十五年后,这位关四公子又…又救了她的义父。 这一对关家父子,如此恩情… 她貂蝉做牛做马也该报答呀! 貂蝉真的暗暗的下决心,哪怕是…是为奴为婢,哪怕是做牛做马,她也要…也要报答这位关四公子! … … 汉中,衙署正堂。 千呼万唤,好梦中杀人的曹操总算是从睡梦中被唤醒,他束发没有带冠,双眸凝起,看样子心情像是十分沉重。 他在正堂看到众官员,当即大喝。 “奏事!” 程昱忐忑的呈上军报,“丞相,方才接到急报,襄樊虎豹骑大败,曹仁、曹纯两位将军遇刺,情报十万火急…” 俨然,曹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儿。 曹洪却忙不迭的张口:“大哥,那关羽暗箭伤人,其目的便是要将大哥骗回去,以此解他蜀中之危,大哥万万不可上当啊!” “就是…”曹真也拱手道:“如今的蜀中人心惶惶,当此时机,南下攻蜀…千载难逢,错过不再啊!何况,襄阳城内满府君还在,江夏之地文聘将军还在,天人将军手下战将牛金亦有万夫不当之勇,吕常将军更是被人称之为‘兵不顿于敌国,坠不侵于四邻’,有他们在,纵是曹仁将军晕厥,那关羽却未必能占得上风。” 此言一出… 此间的将军诸如徐晃、张郃、夏侯渊、郭淮等人均是一脸正色,俨然…他们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放弃这大好的时机。 曹操却没有给这些将军更多发表意见的机会,他只是一扬手。 语气颇为沉重的感慨道: ——“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耶。” 留下这么一句话,曹操大踏步走出了此间。 一干文臣武将面面相觑,纷纷议论… “丞相怎么会留下这么一句‘既得陇,复望蜀乎’呢?” “丞相这是要离开汉中,赶赴荆襄支援么?” “不南下了?这…这岂不可惜?” 文臣中,有一个不起眼的文学掾——司马懿,他也站在这里。 今年的司马懿三十六岁,他站在最后,他本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是曹操特地将他带来的。 此刻,众人均在议论,与司马懿年龄相仿的贾逵问他,“仲达,依你之见,曹丞相留下这么一句‘既得陇,复望蜀耶’,可是他要放弃南下,去支援襄樊?” 司马懿摇了摇头,“丞相说过放弃南下么?” 这… 贾逵一脸惊诧,“你的意思是?” 司马懿比出了食指,示意他小声一些,他只是淡淡的道:“揣摩丞相的心意…是取祸之道,你、我就莫要自取其祸了!” “你…就喜欢卖关子。”贾逵无奈的摇了摇头。 司马懿却淡淡的道:“子和将军与子孝将军遇刺,这一死一晕厥,表面看是大祸临头,但福祸相依,如何就没有几分恰到好处的味道!” 一时间贾逵像是被司马懿绕晕了,完全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其实,他心头最大的疑惑依旧是: ——曹丞相究竟会不会放弃南下巴蜀,赶赴襄樊! … … 曹操正在仔细的读满宠的信笺。 他读到偏厢车、连弩和木牛流马时,微微有些惊讶; 读到为了抢夺这些军械,曹纯出兵落日谷时,虎豹骑悉数葬送时,他的心情更是无以复加。 读到曹仁、曹纯两位将军深夜之时大打出手,最终曹纯劈碎连弩,连弩中暗器触发,曹纯、曹仁一死一晕厥时。 曹操只感觉额头处隐隐的作痛。 “砰”的一声,他将满宠的信笺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他狠狠的吟出了那个罪魁祸首的名字。 “黄老邪——此黄老邪好毒的计啊!” “这次子孝与子和是中了那黄老邪的奸计了。可笑,子孝,几年来谨慎固守,却不想…这一次,输在了一个贪字上。” 这时,程昱在曹操的身边解说:“从汉中回襄樊,有陆路与水陆两个方向,距离都较长,若是按照丞相定下的规矩‘不走夜路’,那…” 不等程昱把话问完,许褚进来禀报,“丞相,徐晃将军求见。” 曹操抬头,脸色阴郁至极,“传!” 徐晃踏步进来,因为焦急,连礼都忘了行,“丞相是要动身去襄樊么?” 曹操注意到了他的失礼,不悦的皱眉。 “嗯?” 徐晃这才醒悟,慌忙的单膝跪下,“末将失礼,末将拜见丞相。” 曹操这才淡淡的问:“你是听何人所说?” 徐晃毕恭毕敬的回道:“是丞相亲口所说,既得陇,复望蜀乎?如今整个军营中都在如此传,各个将军都乱成了一锅粥,忙着收拾辎重,与丞相一道驰援襄樊。” 程昱躬身:“公明将军所言非虚,军心浮动啊!” 曹操脸色阴沉,“都学会揣摩孤的心意了。公明,你速去各营传令,就说让各营收拾齐全,待孤下令之时,三军齐齐发往荆襄与那关云长决一死战。” 这… 徐晃拱手,“末将斗胆问一句,那这段时间,我与儁乂(张郃)将军暗中训练的那些擅长山地作战的兵士,都…都白费了么?” 言外之意,徐晃是问,这么好的时机,真的不南下了么? 曹操冷冷的回道:“孤方才说的话,你没记住还是没听懂?” 徐晃忙躬身退后,“末将记住了,末将告退!” 徐晃一边退出这房间,一边迷惑的自言自语,“功亏一篑啊,功亏一篑啊…” 他略一沉思,一跺脚,大步往张郃的营寨去了。 “唉——” 伴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他回忆起的是此前取下汉中时,曹操特地将他与张郃秘密召集。 那一次,两人被许褚领到了一个破旧的房间里。 房间中高挂着一张地图。 地图上标记着三条南下巴蜀的道路。 第一条金牛道,这条取名于春秋战国时期“石牛粪金、五丁开道”故事的道路。 若要从汉中抵达成都,那需要从先到褒城、到宁强,过广元、昭化、剑门、武连梓潼、绵阳、德阳最后才能南下到成都。 此间关口、险隘居多,数不胜数。 第二条是米仓道,过南江抵达巴中,所谓“巴蜀”,便是指代巴中与蜀地,此“巴中”乃是蜀地最重要的屯粮及北上屯兵之所。 第三条是荔枝道,从汉中抵达西乡,一路向南可直抵涪陵,这处是连接益州与荆州的核心要道,战略位置不言而喻。 看到这三条路… 张郃与徐晃就大致明白了什么, 而这时,曹操从门外快步走入,他看到徐晃与张郃,连忙吩咐道:“孤要取蜀中,奈何将士不擅长山地战,唯独能仰赖二位。” 说到这儿,曹操指向地图中的米仓道与荔枝道:“刘备、诸葛亮势必把重兵屯驻于金牛道上,一处剑阁极难突破,故而…孤打算亲率大军走金牛道,以此迷惑那大耳贼,公明走米仓道,儁乂走荔枝道!若丢了巴中与涪陵,那这蜀中,大耳贼坐不稳!” 徐晃尤记得当初丞相言及南下时,何等的霸道,何等德挥斥方遒? 此刻的徐晃收敛心神。 一晃…这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儿了。 三个月来,他与张郃每日都不敢怠慢,每日都在训练将士们的山地战,如今将士们的山地战略有所成,已经完全具备南下的时=条件。 且…听闻刘备入蜀后,蜀中一片混乱,人心浮动,这正是一股做气南下的良机啊! 可谁曾想… 却…却因为…因为一个襄樊,因为曹仁的遇刺晕厥,就要功亏一篑! “唉…唉…” 徐晃退下,不住的长吁短叹。 曹操则思索着冷笑,“看看,如今的这些武人,已经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揣摩孤的心思了。” 程昱小心翼翼地说,“丞相若有意支援襄樊,那便该早下动身,以此安定汉中、襄樊两处军心,避免军心浮动啊!” 曹操斜睨了程昱一眼,“孤何时说过,要动身襄樊?” “啊…”程昱一怔,“丞相不是说‘既得陇,复望蜀’呼么?” “哈哈…”曹操爽然大笑,“你们都以为孤会动身襄樊,如此,那刘备、诸葛亮也会如此以为,从而蜀军上下尽皆松懈,如此,米仓道与荔枝道一战可定,此不为天赐的南下良机么?” 这… 曹操这话脱口,程昱一怔… 不过很快,他悟了。 丞相这…这是“明救襄樊,暗下蜀中”么? 此计高明啊! … … 夜已深,温黄的灯光下,诸葛亮羽扇纶巾的手执关羽的书信。 踏着光滑如镜的青石地面,正缓步慢踱,若有所思。 所谓——见字如晦。 看到关羽亲笔的书信,诸葛亮宛若看到了云长本人一般。 ——“孔明安好,自荆州一别,已历三载,羽不胜感慨。想昔日,吾兄弟三人结义于桃园,三顾茅庐于先生,历时已有八载…水镜先生曾有言,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得天下,而后因兄长礼贤下士,幸中水镜先生之言,于荆州得卧龙先生……” ——“孔明考教云旗,此乃关家幸事,此子孤傲,脾性七分像关某,况其答卷之时正与关某置气,故而,答卷中多少有些搪塞、胡闹,望孔明不要介意!” 通篇洋洋洒洒数百字。 多是关羽对诸葛亮的称颂。 然而,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最后一句…关公为其子云旗开脱的那一句。 ——“云旗如此答卷中多少有些搪塞、胡闹,望孔明不要介意!” 这… 读到这里时,诸葛亮微微顿足。 他惊讶,这是关羽能说出来的话么? 关羽一生高傲,纵是此前与诸葛亮信件往来,其中字里行间写满的是“趾高气昂”四个大字,就连诸葛亮都得放低身段。 可这一封信,他的姿态摆的好低啊。 诸葛亮无法想象… 究竟这位关四公子,让云长何等器重,才能写出这样一封“谦逊”到骨髓里的信。 没有骄傲、没有自负,这样的关公,让诸葛亮安心,也放心哪! 除此之外,这关麟关云旗让诸葛亮更添得了无限好奇。 杨仪提醒道,“诸葛军师看过关将军书信,接下来,不妨看看云旗公子的答卷…” 听到这儿,诸葛亮跪坐回了案几前,他轻轻的摆了摆手。 淡淡的朝着杨仪道。 ——“考卷是死的,仅仅从考题处去评判一个人也是片面的,威公,我倒是很好奇…你对这位关麟公子的评价,说说吧。” 诸葛亮又主动为杨仪斟了一盏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 杨仪微微一怔,他回忆起在荆州与关羽分别时的画面。 那时的关羽说。“不怕杨尚书见笑,吾儿一封胡闹的答卷,势必会让孔明觉得,此子轻浮!然…关某的儿子,自己最是清楚,云旗绝不是轻浮,只是他太像关某了…像关某一样孤傲,像关某一样执拗。” 而杨仪的回答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下官羡慕云旗公子,下官也羡慕关公啊。” 是啊… 如此璞玉,杨仪如何会看不到它的光泽呢? 当即,杨仪的眼眸闪烁,“军师当真要听?” “当真。” “那军师是先听这位云旗公子聪慧、机敏的一面呢?还是听其…叛逆、胡闹的一面?” “先从胡闹、叛逆的说起吧。”诸葛亮轻抿了一口茶。 杨仪则不假思索的提起了“第一封答卷”,他则侃侃而谈。 “若说这胡闹的一面,这一封答卷中可就展现的淋漓尽致,也是这一封答卷,惹得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甚至惹得云旗公子对关公‘言辞激烈’,所谓‘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这些话可都不好听啊!” 说着话,杨仪已经替诸葛亮展开了这第一封答卷。 而诸葛亮还在惊讶。 ——『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 ——『云长竟纵容此子能说到这一步么?』 诸葛亮正想去一睹这位“云旗公子”胡闹叛逆的一面。 就在这时… “——报。” 一名侍卫禀报道:“禀军师,门外有荆州使者求见军师?” 唔… 诸葛亮抬眸,很明显他有些意外。 ——『威公刚到蜀中就赶来这边,怎么会还有荆州使者呢?』 “可问清楚身份了?能确定是荆州使者么?” 诸葛亮轻声回了句。 “能,有关公的信令。”侍卫如实道:“倒是这使者说,他是来追杨尚书的,说是要追回关公的一封亲笔信。” 唔… 此言一出,不只是诸葛亮,杨仪也是大惊失色。 关公的亲笔信?怎么突然要追回呢? 杨仪琢磨着。 ——『难道是这云旗公子又惹得关公震怒?关公不打算为他求情了么?这…不会呀!』 杨仪摇了摇头。 关公对云旗公子的那份“情”,杨仪是深刻感受到的,说是恨之切,所以爱之深一点都不夸张。 怎么会? 诸葛亮也有些意外…当即招手。 “传他进来吧。” 哪曾想,就在这时。 又一名文吏闯入此间,看到杨仪在,微微迟疑了一下。 诸葛亮却是摆手示意,“威公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这文吏连忙道:“禀军师…刚刚收到的襄樊急报,襄樊…襄樊出事儿了,曹仁与曹纯遇刺,曹纯殒命,曹仁晕厥!” 这… 此言一出,诸葛亮的一双眼眸刹那间瞪大,他几乎不相信听到的话。 诸葛亮是个谨慎的人,他连忙起身,问这文吏。 “你…你再说一遍!” 文吏的话再度吟出。 ——“就刚刚…才收到的襄樊急报,襄樊出事儿了,曹仁与曹纯遇刺,曹纯殒命,曹仁晕厥!主公…主公已经派人,请军师去左将军府议事!” “咕咚”一声,诸葛亮惊诧到胸口跌宕起伏。 ——遇刺! ——曹仁晕厥,曹纯死了… 那岂不是说如今的襄樊…群龙无首? 这… 这… 诸葛亮岂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 (本章完) 第一八七章 又一个邪气凛然的凤雏,庞士元! ——张鲁降曹,逆贼南征在即,成都府库无粮,凑不出抗曹之军资。 ——益州各郡,氏族囤积居奇,物价暴涨。 ——益州初定,有限的田亩如何分配。 这是诸葛亮写给关麟的三个考题。 也是如今蜀中面对的无比迫切的难关。 如今的诸葛亮尚不知道关麟的答案。 正因为如此,他无法理解,为何关羽会特地额外寄信一封,又立刻派人去追回? 当然,这些在如今的这一则急报面前都不重要。 曹仁晕厥,襄樊势必会大变天了。 这个机会,云长岂会放过。 怕是现在,他已是北伐襄樊… 而曹操势必会选择回援,也就是说,第一个问题已经迎刃而解了。 至于第二个、第三个问题,虽并未解决,可…只要曹操能撤出汉中,那无疑就给予他诸葛亮充分的时间了。 稳定物价,安抚氏族,分配田亩,制衡诸方… 诸葛亮与刘备总是能想出办法的。 可时间是他们的敌人哪。 如今,这一则战报之下。 大喜啊! 曹纯也就罢了,曹仁晕厥,这于刘皇叔,于他诸葛亮,于关羽,于蜀中百姓,于数万万致力于匡扶汉室的仁人志士都是大喜啊! 诸葛亮忍不住感慨。 文吏连忙提醒道:“左将军还在府邸中等候着军师。” “我这就去。”诸葛亮将杨仪递来的第一封答卷放回案几上。 他回望杨仪,“我先去主公那儿,云旗这答卷,等回来了再看吧,威公你也下去好好歇息,明日我再唤你。” “好…”杨仪躬身道。 可…他仿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刹那间,他的表情变得惊悚了起来。 ——他想到的是关四公子的答案。 若然… 若然这曹仁晕厥,那…那这一对关家父子有关第一封答卷的争执,岂不是…岂不是… “咕咚”一声,杨仪下意识的深深的咽了一口口水。 连带着他想到了关麟答出此卷时。 关羽愤怒的让他重写… 可他却寸步不让的迎上关羽那几乎迸射出火焰的目光。 ——“父亲岂不闻,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 乖乖的… 井里的青蛙不能和它谈论大海; 夏天的虫子不能和它谈论冰; 不能和见识浅陋的人谈论大道理。 那时候的杨仪还感慨,关四公子是真敢说呀,这话也敢对关公说么? 特别是最后那一句“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 那时候的杨仪还觉得,这句话最重了,也是最“无知者无畏”! …作为儿子的关麟,怎们能让父亲关羽“从海边往外看,去观览大海,然后知道了自己的浅薄,这样才可以和他谈论大道理”呢? 儿子对爹说这种话,已经可以称之为“大不孝”了,这也是杨仪对关麟最初的印象。 可现在在去品,去细品… 原来愚蠢的是他杨仪自己啊! 关麟这哪里是不孝啊,事实胜于雄辩,他是坚持真相罢了。 反倒是他杨仪与关公…似乎都该无地自容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关公会派信使追回那封信笺,云旗公子这题答对了,那…那还寄什么信笺?』 ——『云旗公子是对我们这些‘井蛙’谈论大海了!』 就在杨仪浮想联翩的时候,马车已经等在门前,诸葛亮就要出门。 似乎是看到杨仪的表情有些古怪。 诸葛亮连忙道:“威公是累坏了么?” “没有。”杨仪连忙拱手道:“下官斗胆,想请诸葛军师先观过云旗公子的第一封答卷后,再…再赴左将军府!” 唔…诸葛亮脚步一顿。 既杨仪这么说,那一定是有所缘由。 诸葛亮也不拒绝,当即又提起了那封竹简,“我路上看。” 说着话,就大步走出,登上了马车。 随着马儿“得”的一声嘶鸣,马车驶动,徐徐走远。 可杨仪,站在这书房里,却宛若双腿灌铅了一半,竟尤自无法移动一步。 此刻,他的心头剩下了是满满的不可思议与震惊。 『——难道…』 『——不…根本不用难道,云旗公子定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不对,如此说来,这曹仁与曹纯的刺杀,难道…难道…』 想到最后,杨仪再度咽了口吐沫,他感觉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抖,抖得厉害。 那边厢… 诸葛亮坐在马车中,也徐徐展开了竹简。 乍一看,答案很简单。 的确是多少带着几分敷衍: ——“凑不出就凑不出呗!老老实实的在家睡大觉,根本没必要凑!” 能这样答卷的,诸葛亮觉得…普天之下,怕也只有这位关云旗了吧? 而诸葛亮也算是回过味儿来了,怪不得云长要说,这是云旗的敷衍之作,是赌气之作。 “呵呵…” 诸葛亮不由苦笑。 连日的操劳,他的神情极是疲惫,唇边溢出一丝沉重的叹息。 他感慨道:“这样的小子?云长的力荐?我能教么?” 可… 这声音方才扬起,仿若一道亮光闪过,诸葛亮骤然感觉到某种异样突然在心头涌起。 紧接着,他像是想通了一件事儿,胸中一阵战粟。 他忍不住再度把目光贴在这答卷上。 答卷上的文字依旧——“凑不出就凑不出呗……根本没必要凑!” 可诸葛亮的心境却发生了变化,天翻覆地的变化。 那方才收到的急报,曹仁晕厥、曹纯殒命的急报,再次快速的闪过脑海,最异样的一点立即就被诸葛亮抓住了。 他下意识的张口,“云旗这答卷,是笃定曹操会走?可他怎么会判断出曹仁出事儿呢?” “刺杀…刺杀?难道…在这封答卷之前,云旗就已经知晓此‘刺杀’之事?所以才…才会有如此敷衍的答案?” ——“滴滴哒” 想到此节…诸葛亮的额前已滴下冷汗。 他的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腕,联想到杨仪与战报中均提到的。 虎豹骑殒命落日谷。 诸葛亮仿佛一下子更透彻了。 他轻声吟道: ——“这不会是他布下的局吧?” … … 无论是汉中,还是蜀中的消息,总是滞后的。 诸葛亮与刘备尤自惊诧于曹仁与曹纯被刺杀,一死一晕厥时。 襄樊最新的战报…已经传到了许都,传到了邺城。 ——满宠、文聘、吕常、牛金悉数殒命。 ——江夏一战,曹军损失惨重,关家军随时逼近襄樊。 此刻曹操的四子曹植与主薄杨修正加急从邺城赶往南阳。 在他们看来,南阳是有一支驻军的,是于禁的兵马。 杨修提议曹植假借父亲之名调动这支兵马驰援襄樊。 如此间不容发之际,哪位公子有此魄力,那这公子既为大功! 晨曦中,巨大的城门关闭着,如同蛰伏的巨兽,两边已经有守门的门吏肃立,因为太早街道上寂静无比,马蹄声变得格外的清晰。 杨修与曹植疾驰到大门左侧的军营处勒马,一名副将看到两人,连忙躬身道:“末将拜见四公子,拜见杨主薄,不知公子与杨主薄来此,所为何事?” 曹植道:“我奉父亲之命,来此调兵,此为调兵文书,凡请你即刻点兵出征襄樊!” 副将道:“公子恕罪,莫说点兵出征襄樊,就是往附近郡县调兵,末将也不敢。” “这是为何?”杨修驾马上前。 这副将道:“于禁将军人在许都,可将军下过军令,襄樊局势危机,汝南城中所有兵士严阵以待,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去驰援襄樊。” 此言一出… 曹植面露为难之色,杨修却骂道:“荒唐,四公子就是来此是奉曹丞相之命调兵驰援襄樊,于禁再大,大得过曹丞相么?尔等速速点兵,耽误了襄樊战事,伱担待的起么?” 副将忙跪下,“主薄恕罪,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耽搁,只是…于将军的军令也不能违抗。于禁将军如今就在许都,若是四公子执意调兵,不妨将丞相的调令交予于将军,于将军势必即刻赶回,到时候由他亲自领兵驰援襄樊。” 要知道,于禁的兵素来以纪律鲜明著称。 而于禁本人,在曹操的心目中,乃五子良将之首。 这从曹操称王时,将于禁迁为左将军,假节钺就能看出曹操对于禁的喜爱与器重。 要知道,差点把孙十万突突干净的张八百,那时也不过封赐了个征东将军。 徐晃、张郃还是杂号将军。 由此也可见于禁在曹魏将军中的地位。 而他持军严整,缴获来的财务从来不允许兵士们私藏。 他军令如山,在他手下…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也正是因此,纵是曹植与杨修赶到,副将哪里敢私自点兵? “此去许都,一来一回至少两天过去了,早已耽搁了救援襄樊的大事儿,再不开门,我先斩了你。”杨修怒喝。 副将恐惧的说道:“主薄就是杀了末将,末将也不敢违抗军令啊!” 杨修冷笑,“你以为我不敢?” 忽然间,剑光闪过,一道鲜血飞溅,喷溅在杨修与曹植的身上。 曹植大惊,“德祖?” 杨修却大声朝其它的兵士吼道:“想试试吾剑锋利否?事急从权,曹丞相调兵文书在此,尔等速速点兵!再有迟疑着,杀无赦!” 一干副将的确看到了这份假冒的文书,连忙惊慌的点兵。 曹植整个人变得忧心重重,他小声道:“德祖,是不是有些过了?毕竟这文书…” “四公子啊四公子…”杨修连忙道:“此刻,怕是你二哥、你三哥已经调兵往襄樊赶去了,若是这种时候,都没有这般魄力,那丞相如何会把世子交给你?” 此言一出,曹植犹豫了一下,他轻吟一声。 “德祖说的对——操刀必割,执斧必伐…”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高举着这封“伪造”的魏公诏书,点兵出城! … 另外一边,许都城。 曹丕也面对着与曹植同样的困境,这里驻扎的是高览将军的兵马。 这位高览乃是当初在官渡之战时,与张郃一道归降曹操的,演义中的他被赵云在长坂坡杀了,正史中却并无这段记载。 事实上的他活的好好的,且因为当年“带兵进组”的原因,手下还有一波兵马,就驻扎在许都城郊。 同样是高览不在… 同样是曹丕来此点兵。 此刻的曹丕十分焦躁,他身旁的吴质铮然拔剑朝向眼前的副将。 “再不点兵,我杀了你。” 这名副将躬身:“中郎将要杀,只死末将一人,可若是末将私自点兵,违抗了军纪…那曹丞相会诛杀我们所有人。” 与曹植不同的是,曹丕没有杨修那样“伪造笔记”的大师,他也没有胆量伪造一封父亲的诏书去点兵。 而此刻… 襄樊局势危机,曹丕如何会不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立功”的机会。 吴质又急又怒,扬起剑来,“你大胆…我杀了你!” “等等…”曹丕立刻阻止。 “这是为何?”吴质连忙问,曹丕目光幽幽,他感慨道:“若是仲达(司马懿)在,他一定不会让我杀人。” 这… 吴质也是曹丕的智囊,此刻却有些沉不住气,“若是困于此,那救援襄樊的第一功可就…可就拱手让给子健公子了。” 曹丕微微咬唇,我语气坚定:“等…等下去,本公子等高览将军回来!仲达说,公无渡河,公欲渡河,有的河…不是勉强就能渡过去的!” … … 成都,左将军府。 刘备的面前摆放着汉高祖刘邦的画像。 他一直将刘邦作为自己的目标。 在刘备的眼里,刘邦有大志、识大体、平易近人; 刘邦坚韧、识人、仁义; 刘邦也是从这巴蜀之地杀出去,一统天下。 ——高祖如此,他刘备也要如此。 事实上,刘备与刘邦是有本质差别的。 刘邦呢?就是有血有肉,他清楚自己的平凡,清楚自己的斤两,比起刘备,他识人,更识己,而刘备比起刘邦,更坚韧。 所以,同样是“夷陵之战”,若是刘备要做,他会说——我或许不行,我或许不“度德量力”,但这事儿我定了,我非要打。 可若是刘邦,若是他要发动“夷陵之战”,他会说,不用“或许”,我就是不行,但我特么的很现实,你们来弄,你们说咋干就咋干,我能拿的住你们就行! 作为一个君主,刘邦识己所以放权,识己所以兼听。 在这点儿上,刘邦就比刘备成功。 那么刘备呢? 刘备起于微末。 他的成长经历,注定造成的是高祖刘邦截然不同的性格。 在中原时,他为了生存,反复横跳于各路诸侯之间,与吕布、袁术、曹操磕磕绊绊,他的折腾托起了他的名号,所以他一路一直在经营自己的魅力,打造自己的人设。 ——打击劫掠者,让百姓有饭吃,宽人待士,与民同乐。 连泰山的、徐州东的、汝南的山贼势力都知道,刘备这个人能打又仁义,有事儿他真上,故而来与他联合。 ——刘备又能克制自己的本性,喜怒不行于色。 客居刘表账下,他想表达自己的观点,却当先去看主家的意思。 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的人,最不好惹。 ——他客气的待周瑜; ——他装可怜的对孙权。 为了目标,刘备何止是低头。 不夸张的说,为了目标,你让他磕一个,他都毫不犹豫。 正因是如此,他的德行吸引了很多人。 救孔融、陶谦于无兵之时,谦让徐州于无地之时; 不听诸葛‘攻刘琮’的上策,这是在刘备、诸葛亮鱼水之欢、如鱼得水之时。 不弃百姓于日行不足十里时。 境遇越糟糕,刘备越知道自己的选择。 天下丧乱,纲常不在,他唯一能坚持的人设,就是——欲信大义于天下。 如今,半辈子的辗转,他好不容易占据了益州,却面临曹操的虎视眈眈… 别说治蜀中了。 每天,刘备与蜀中都在惊恐中度过。 生怕,那可恶的曹阿瞒又、又、又、又一次夺走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终于,就在刚刚,他收到了一条急报。 ——襄樊的曹仁晕厥! 他,他,他晕厥的好啊,晕厥的妙啊,简直是晕厥的恰到好处。 而当刘备得知致使他晕厥的原因,不是二弟关羽的雷霆攻势。 而是…而是一枚“连弩”,准确的说是连弩内的一枚小小的暗器,是一个叫做“黄老邪”的神秘人布下的一个局。 刘备只觉得绝了… 他感觉黄老邪,简直是老天赐给他刘备的礼物,助他破此困局。 他激动的不能自己。 当此夜深,他忍不住派人去请诸葛孔明,去告诉他这一条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咱们的蜀中,终于能坐稳了。 随着“嘎吱”的一声,一阵风袭来,大门敞开。 诸葛亮进入了左将军府的正堂,刘备早就在此等待着他,他一把拉住诸葛亮的手,两人一道行至刘邦的画像前。 “孔明啊,当年高祖就是从这天府之国一步步的突围,攻取三秦之地,楚汉相争,建立大汉王朝的千秋万代…今日,襄樊曹仁晕厥,曹操势必驰援襄樊,蜀中局势稳固,隆中对的方略得以推进,一想到这里,我…我情难自已,故而…故而请先生来,就想与先生在高祖面前说几句话。” 刘备的激动溢于言表。 这就像是一只成长期的老虎,他的门前永远握着一只成熟期的雄狮,虎视眈眈、 随时就有可能把这小老虎给吞噬。 小老虎何止寝食难安,他都瘦了…巨大的压力快要将他压扁了。 而终于有一日,这雄狮因为不得以的原因,被迫撤离。 小老虎总算自由了,他总算能去狩猎,能去吃肉了,能茁壮成长起来。 这种心情,自是情难自已。 “主公,主公…”看着刘备那泪水“吧嗒、吧嗒”的就往下滴落,诸葛亮感受着他手心中的汗珠。 一路走来,诸葛亮最清楚这位刘皇叔的不易。 刘备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感慨道:“孔明,你的才能不弱于那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我知道…孔明你最缺的唯独是时间,现在好了,襄樊…襄樊出了个黄老邪,他,他帮你、我争取到了这份弥足珍贵的发展时间。” 『——黄老邪是么。』 诸葛亮心头吟出这个名字,上一次让他的心情如此悸动,还是因为那洪七公。 因为洪七公那匪夷所思的行动,愣是将湘水划界废除,愣是将借荆州一事抹平! 那时候的诸葛亮对这洪七公是钦佩到不能自已。 呵呵… 现在想想,洪七公也好,黄老邪也好,这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乃至于这黄老邪,多半还是一个熟悉的“代号”。 “主公如何看待这位黄老邪呢?”诸葛亮笑着问。 今日刘备传诸葛亮来此,无关乎军务… 事实上,一旦曹操去驰援襄樊,也就不存在什么当紧的军务了,诸葛亮与刘备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松下来了。 趁着这个话题,诸葛亮索性向刘备提起这位‘黄老邪’。 而这个话题,刘备似乎颇有兴致,乃至于,黄老邪这个神秘人物,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刘备侃侃道:“兼弱攻昧,五霸之事,能用连弩、暗器布下此局…引曹仁上钩,如此谋略,虽是阴险,却能左右时局,此黄老邪如此行事当得起一个‘邪’字、而这份‘邪’气,让我想到的唯有——庞士元!” 庞统,庞士元! 刘备将黄老邪比做凤雏庞士元。 而刘备的话还在继续。 “我是五十余岁时才遇到庞士元,是他告诉我,我此前几十年的路走错了,我一直陷入那‘每与曹反,则事竟成’的误区,却忽略了为大目标,有时候,不得以时是必须要放弃小目标的,我若总是追求与曹操不同,那我的路就是一条死胡同,而人都死了,哪来的欲信大义?哪来的理想?庞士元教会我,为了理想,我当先立足现实!” “今日,观这黄老邪之布局刺杀,邪气凛然,我想到的正是庞士元哪!也唯独他,有此力挽狂澜之计略,这黄老邪,这局…让我莫名的又思念士元哪!” 说到最后,刘备的泪珠又一次滑落。 这… 诸葛亮的心头不由得微微触动。 是啊,如今的主公有了法孝直,有了他诸葛孔明,却依旧缺一个“邪气凛然”的庞士元哪… 缺一个为了大目标,能够阴狠狡诈,心怀理想却又立足于现实的庞士元。 如此算来… 呼… 诸葛亮轻呼口气。 他思虑再三,方才对刘备说道。 ——“主公可想知道,这黄老邪的真实身份么?” … … (本章完) 第一八八章 赢项羽者很多,能赢曹操者有几人? 诸葛亮给关羽的儿子关麟出了三道考题。 这件事儿刘备是知道的。 乃至于刘备也很期望,这位被孔明考教的关麟关云旗,能一鸣惊人,得到孔明的青睐,收为关门弟子。 至于,孔明的考题,其实刘备也挺好奇的,但碍于身份,却又不便细问。 此刻的诸葛亮,将关麟那第一封答卷从怀中取出,缓缓展开,呈送给刘备。 刘备接过后,读了一遍,他下意识的感觉与诸葛亮第一次看时一般无二。 简直是敷衍、胡闹之作。 刘备不由得摇了摇头。 孔明的考卷都敢如此回答,看来…他是没有这个福分,成为孔明的弟子了。 可…很快。 刘备就晃过神儿来了,诚如诸葛亮刹那间的恍然一般,刘备也惊问道。 “他如何事先知晓,那襄樊的敌将曹仁即将遇刺晕厥?” 同样的一个问题传出。 刘备的脸上填得了几许惊讶。 诸葛亮淡淡的浅笑,慢慢的闭上眼睛,连带着缓缓讲述出他的推测。 “能提前知道曹仁遇刺的,敢断言蜀中局势,曹操南征之危机本就不存在的,依我之间,只有布下此局者。” “而听威公讲,因为这条答案,关家父子几乎剑拔弩张,争得面红耳赤,云长固然是为此子好,可从另一个角度看,云旗如此坚持己见,又岂会没有原因?” 刘备露出了巨大的惊讶,他反问:“孔明的意思是,那布局刺杀曹仁的‘黄老邪’便是云长的四子关麟关云旗?” 说到最后,刘备的嗓音都在发颤。 他无法想象,让他刘备,让孔明,让整个蜀中寝食难安的困局,最终…最终是被十五岁的关云旗给解决的。 “我亦只是推测。” 诸葛亮睁开双眸时,眼睛里已只有宁和,他平静的望着刘备,声音平稳却又十足的坚定。 “事关云长父子,有些事亮不好妄自菲薄…或许‘黄老邪’的身份,云长是知道的!只是出于保护的目的,他并没有将这个身份昭然。倒是威公此行江陵,似乎颇为收获,云旗究竟是不是黄老邪?若要探寻真相,或许从威公的话中,必能揣测真假。” “杨仪何在?”如今已是深夜,可刘备却异乎寻常的精神,他忍不住即刻就要传杨仪来此问话。 还是诸葛亮打断道:“威公星夜兼程赶来成都,让他睡个好觉吧,若是主公好奇,不妨我派人取来云旗的另外两封答卷…我与主公亦可品评一番,先睹为快…” 诸葛亮本是随口一说。 哪曾想,刘备一下子来精神了,“是龙是虫一验便知!只是不知道孔明这后两封考的是什么?” “无外乎是如今蜀中的难题罢了。”诸葛亮如实说,“第二道考的是益州不少商贾囤积居奇,物价暴涨…第三道考的是益州初定,有限的田亩如何分配!” 这题目不说还好… 一说之下,刘备可太有兴趣了。 诸葛亮感觉到刘备暗暗的在他胳膊上推了一把,诸葛亮立刻就反应过来,“主公稍候,我派人去取!” “不用费事。”刘备提议道:“我与孔明一道回府即可!” 说到这儿,刘备似乎注意到了天色,“诶呀,倒是不曾想这夜竟是这么深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 ——『今晚秉烛夜游可好?』 诸葛亮岂会看不出刘备的声音,当即笑道: “不妨事,昔日隆中时,能与主公畅谈天下时局,由日及夜,由夜及日,一宿度过浑然不知,那时的感觉让人迷醉啊!” 听诸葛亮这么说。 “哈哈哈…”刘备大笑,“原来不止是我一人怀念那时草庐时纵横时局的畅快…今夜正巧,趁着此关云旗的答卷,我与孔明再于那榻上畅谈一夜,或许明日一早,蜀中困局就统统迎刃而解…” “——主公请。” “——孔明也请。” … … 夜半时分… ——“得…” 马蹄急踏,马儿的鼻中打出一个响鼻,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 紧随而至的是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遥遥传出。 但见十余匹马在夜间呼啸而来,从道上疾驰而过,扬起漫天的灰尘,片刻间化为一队渐行渐远的黑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这是廖化的骑队,骑队中还包括一位十五岁的少年,正是琅琊少年诸葛恪。 他们正午时就出发,如今就快到港口了。 走过这一段耗人心神的陆路,走水路速度也会快很多。 后世所谓“千里江陵一日还”,可不是一句空话。 倒是…廖化。 一边骑着马,一边不住的把目光望向身侧纵马奔驰的诸葛恪… 俨然,这位关四公子新封为“他的人”的年轻少年,此刻眸子如电,精气神儿十足,哪有半分疲倦的样子。 廖化忍不住轻呼口气。 他想不通,关四公子那与父亲针锋相对的话,这位名唤“诸葛恪”的琅琊少年是以怎样的勇气,义无反顾的接下了任务。 要知道,他面对的是关公啊! 关公的盛怒,四公子扛得住,这位琅琊少年,扛得住么? 心念于此… 廖化的眉宇愈添低垂,不免…生出了许多对这诸葛恪的担忧。 不过很快,这股情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驾——” 随着廖化朝马屁股上又响亮的抽了一记鞭子。 身下坐骑昂起首来,发出一阵高亢的嘶鸣… 随即扬起马鞭,狂奔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身后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伴随着雷声般的马蹄,这支骑队照例——疾驰向北! 唯独诸葛恪的心头,也随着这疾驰奔行的速率,愈发的火热起来。 ——『这是云旗公子第一次交代的任务。』 ——『务必劝关公放弃进攻襄樊,改攻江夏以北!』 究竟是为什么,关麟会这般部署,会预言进攻襄樊十死无生,诸葛恪不知道! 可他知道的是,他必须更接近整个事件,或许才能够获取答案! … … 晨曦微明。 一张硕大的舆图摆放在关家军的军营大帐,关羽与周仓、关平、关银屏、关兴、关索齐聚于此。 舆图上着重标记着几个红点。 一条荆江将襄阳与樊城分割,襄阳城与樊城上均画出了圆圈。 显然,这两处是关家军重要的战略规划。 至于江夏以北。 ——“平春”、“黾县”、“軚国”、“西阳”、“安路”、“石阳”这六个县城上也纷纷有所标记。 这是曹操占据江夏以北的城池。 这次的军事会议,很简单… 就是讨论接下来主攻的方向是襄樊,还是江夏以北。 说到底,关羽的兵力是不足以分兵作战的。 如今大捷之下,接下来的战略势必要做出一定的取舍。 取襄樊,意味着放弃江夏; 取江夏意味着放弃襄樊。 此刻的关平,率先单膝跪地拱手道:“父帅,孩儿愿带所部兵马攻襄阳,破樊城!直取宛洛!” 关兴也跪地拱手,“父帅,孩儿愿助大哥一臂之力。” 俨然,关平与关兴是支持攻襄樊的。 关银屏与关索对视了一眼,关银屏道:“父帅,女儿愿替父亲攻江夏!” 关索拱手,“孩儿也愿取江夏。” 关羽看着几个踊跃奋发的儿子,不但没有兴奋,反而蹙眉看着舆图。 他问道:“汉中的曹操可有动静?” 周仓回答道:“至今未接到任何曹操驰援襄樊的消息,也不排除,消息尚未传回,亦或者是曹操秘密调度,倒是今日听得司隶的许都城、豫州的汝南、南阳等地频有调兵。” “故末将以为,若是取襄樊,万一不能速取,曹操回援,司隶、豫州、南阳的兵马驰援,则我军就呈现四面受敌之势。” “且,襄樊对于曹操何其重要,曹贼断不会袖手旁观,不若去攻江夏,文聘已死,江夏群龙无首,纵是曹操从汉中回援,在他抵达之前,末将也有把握悉数攻下江夏。” 关兴道:“周将军此言差矣,襄樊乃是遮挡荆州的要塞,一旦攻陷,就是将许都暴漏于我关家军的兵锋之下,我关家军随时可北上直取宛、洛,攻破许昌!” 关平伸手从江陵方向划一条线到许都、洛阳,又从成都划一条线到长安,“诸葛军师隆中一对不就是这么设计的么?天下十三州,曹操占据九州半,依诸葛军师言,只有掌握了天子,才能有与那曹贼一争天下的资本,襄樊虽城高池深,可一旦突破,曹操的局面就再也控制不住!” 就在这时,斥候狂奔进营帐,“报——” 斥候跪下,“禀报关公,上庸传来飞鸽,昨日…曹操听闻襄樊局势之恶劣,言‘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耶’,听其意,曹操是意欲从汉中撤出,驰援襄樊…” 关羽缓缓坐下,一边捋着长髯。“这曹贼总算坐不住了,如此…大兄那边的局势就会和缓许多。呵呵,好个襄樊,曹贼也知道,如今的襄樊危如累卵!” 周仓道:“的确没有守将了,可若曹操从上庸往襄樊赶,十日足以抵达,司隶、豫州、兖州的支援怕是五日亦可至,留给关公取襄樊的时间可不多了,若然要取襄樊,宜早不宜迟!” 此刻的关羽眼眸幽深… 他也在细细的思虑。 其实,正常而言,他一定会选择去取江夏,因为江夏更稳。 诚如大国之虑在于胜而力竭,小国之虑是立功求存。 劣势的局面下可以赌上一把,搏一搏…保不齐就赢了呢? 可优势的局面下当以稳为主! 这是最基本的军事道理。 可偏偏… 这段时间关羽读的是《孙子兵法》。 以往月色下读的那本《春秋左传》上面都落灰了,这是关麟对他生活习惯上的改变。 恰恰这个改变中就包括一条。 关羽记住了云旗说过的一句话,也可以称之为读《孙子兵法》的感悟——“风浪越大,鱼越贵!” 而此前的伏虎山一战,斩文聘、牛金,射杀满宠、吕常…歼敌过万。 这些也应证了这句话。 ——风浪再大点儿,鱼就要比金子还贵了。 如今… 关羽自然也会下意识的往这边想。 江夏的确唾手可得,可攻下江夏北境,最多可以开辟第二战场,威胁到曹魏的经济中心、屯粮重地——南阳。 可…若是攻下襄樊,那就不是威胁曹魏经济中心那么简单了。 关平的一句话说的好,天下十三州,曹操占据九州半,只有天子被大兄掌握在手中,才能有与那曹贼一争天下的资本。 这也是隆中对的初衷与核心要素。 说到底,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以此赢得的现如今的局面。 要战胜他,势必要走的依旧是这一条路。 ——奉天子以讨逆贼! 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如此…』 想到这儿,关羽微微沉吟。 ——『江夏对应的是南阳,是粮草;襄樊对应的是许都,是天子,哪个风浪大,哪个鱼贵,这根本就不用选!』 心念于此,关羽朗声道:“——我意已决,关家军全力攻襄樊!” 关羽做出了最终的表态… 只是,这个表态让关银屏与关索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关银屏觉得…太冒险了。 关索则是几次张口,却…却又几次把想说的话悉数给咽了回去。 “维之有话要说么?”关羽看到了关索古怪的表情。 而因为关索平素里与关麟走的最近,关羽也算是另一种“爱屋及乌”,刻意的问了关索一句。 关索却是抿抿嘴,有些不敢说。 谁曾想,关羽一声厉呵:“有话就说,关某的儿子,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我是听四哥说过几个故事。”关索终于开口,“四哥说,楚霸王项羽以为贵族出身,英雄盖世,拥有雄兵百万,何曾把亭长出身的高祖放在眼里?但高祖善用张良、韩信、萧何等人,由弱转强…终于打出了那场垓下之战,而在此战之前,项羽何曾想到过,他会被源源不断的敌人包围、追杀?又何曾想到过…他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说起来… 关索总是缠着四哥关麟给他讲故事。 当然,关索的目的是不纯粹的。 他是琢磨着多听一些故事,这样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显摆卖弄一番,自然就会让女孩儿觉得他十分的博学,也更容易得手。 这招便是作用于鲍家庄的“鲍三姑娘”身上,屡试不爽。 可…如今。 当他听到父亲要打襄樊时。 关索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四哥讲给他的垓下之战。 关索曾问四哥关麟。 “垓下之战,项羽为什么会输给高祖?” 关麟让关索自己回答。 关索说的是高祖背后捅刀子,双方都约好了互相退兵,结果项羽的兵退了,高祖刘邦却从背后捅刀子,打了楚霸王一个措手不及。 而关麟告诉他,没有这么简单。 同样是背后捅刀子,可刘邦捅的与其他人捅的便是截然不同。 刘邦之所以敢背后捅刀子阴了项羽一把。 是因为那时候的项羽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 天下的诸侯都已经归降了刘邦。 韩信打下了魏、赵、齐、燕,马上就能掏了项羽的老窝彭城; 英布,刘贾,卢绾在南方活动,切断了项羽的后路; 还有游击将军彭越,在敌后战场到处晃荡,抢了项羽不少的粮食。 这时候,合围之势已经完成,只需要一个最不要脸的人,在最合适的时机发起总攻。 反倒是项羽所分封的十八路诸侯,要么投降,要么战死,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 他只能带着手下的十万人马,夺命狂奔。 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下,项羽就是再牛,他也不可能会赢。 此刻的关索将关麟讲述给他的这些,娓娓讲述给父亲关羽。 “父帅…难道不觉得,父帅如今的局面…正如那垓下之战时的项羽么?孩儿不担心父亲夺不下襄樊,担心的恰恰是夺下来之后呢?东吴还会是我们的盟友么?东吴会不会像高祖那样背后捅刀子呢?父亲对这些可有准备?” “父帅就是再厉害,可大伯与诸葛军师千里迢迢也驰援不过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襄樊的曹军,还要防范东吴的背后捅刀子?父帅能顶得住么?” 其实,关麟给关索讲过太多遍垓下之盟的故事了。 乃至于,关索都已经倒背如流。 而关麟讲这么多次,很大程度上…是他觉得历史上老爹关羽的大意失荆州,与项羽垓下之盟时陷入的被动如出一辙。 都是四面楚歌,都是众叛亲离… 项羽失去了十八路诸侯的帮助成为孤家寡人; 关羽又何曾有糜芳、傅士仁、刘封、孟达提供的一丁点儿帮助呢? 但凡有一丁点,也不至于败走麦城,武圣归天了。 其实,关索说的极有道理。 只不过,这一番话却触碰到了关羽那根敏感的神经。 ——『又一个关云旗?又一个口无遮拦的逆子么?』 在关羽看来,一个百无禁忌的“逆子”关麟,就够他关羽吃上一壶了,如今又多了个关维之…这是要气死他关羽啊! 当即… 关羽冷冷的道:“蛊惑军心,自己出去领三十军棍!” 啊… 关索一怔,连忙道:“父亲…父亲不可一意孤行啊!” 关羽的语气冷然:“我关家军大盛之势,取襄樊易如反掌,怎会如那楚霸王被人追的惶惶如丧家之犬!你再胡言,军法处置!” “我是了解四哥的,若是他在,一定会阻止父亲,一定会说…会说…”关索也上头了,“他一定会说,当年曹操在赤壁战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时,也…也一定如父亲今时今刻这般骄傲,这般膨胀!” “——四十军棍!”关羽的语气更添冰冷。“关某从不觉得那楚霸王厉害!” “四哥还说…”关索像是不把话说完就不罢休,再多军棍也要说完,“四哥说,凡是要看对手是谁,能赢项羽的或许会有很多人,可能赢曹操的又有几人呢?怕是连高祖刘邦也不是那曹操的对手啊!” “——五十军棍!”关羽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 “父亲!求父亲饶过五弟。”关平、关兴、关银屏齐声劝道。 “每人十军棍。”关羽愤愤然的开口,旋即就往帐门处走去,待得掀开帘子,他脚步顿了一下。 终于,还是因为某个原因,有所松口。 至于这个原因嘛… 不是别的,正是云旗! ——“大战在即,尔等军棍悉数暂压下来,待得攻下襄樊后,再去算账!” 言及此处,关羽厉声吩咐。 “——传我军令,休整一日,后日一早三更造饭,五更天时,强攻襄阳城!” … 这边厢,关羽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那边厢。 襄阳城中,一处密室内。 夜已深,如今襄阳城最后的主心骨“赵俨”被一封“特殊的信”引到了一个神秘之所。 这是一处密室。 赵俨走近…却看到了其中之人穿着斗篷、带着风帽…身体十分结实,一副威武雄壮的样子。 “阁下怎会有曹丞相的书信?” “征讨汉中前,丞相就把信交给我了。” 一道低沉且厚重的声音徐徐传出,很明显,是山西口音。 而随着这个声音的传出 风帽男人徐徐转过身,他取下了斗篷与风帽,露出了那神秘的面颊。 也就是这一刹那间… 赵俨的一双瞳孔一瞬间瞪大,像是惊诧连连。 可偏偏这份惊诧下,两个字呼之欲出。 ——『稳了!』 赵俨连忙问:“怎么…是你?” 来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且厚重,“襄樊如此战略要地,曹丞相岂会没有预备的方案?” “呵呵,云长孤傲,现在就等他自投罗网吧!” 同样的这么一句话。 如果是别人的声音,绝不会让人这般心安。 可如果是他,是眼前的这位。 那…赵俨简直能把一百个“放心”悉数塞进肚子里! ——稳了! ——襄樊,真的稳了! … … 昨晚喝了杯冰镇西瓜汁,然后我就裂开了。 见谅…真只能码两章了,不是不码第三章,是裂开了,开了,了… 明儿正常恢复三章。 (本章完) 第一八九章 江湖不是打杀,是人情是世故是交易 曹操是个枭雄。 他能一统中原,横扫北境,靠的可不仅仅是谯沛武人的勇武,是颍川才俊的支持。 更不是仅仅凭着运气。 他本人的决策力、判断力、洞悉力、智谋、乃至于临阵应变能力…在当世无出其右。 如此一个人物,又是如此重要的襄樊,他岂会没有第二层部署? 没有防患于未然? 曹操早就想到,倘若襄樊的局势动荡到已经无法挽回? 那关羽当如何?他势必孤注一掷强攻襄樊。 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那就是他曹操无法第一时间回援。 这种情况下,如何保住襄樊,乃至于反败为胜,就是一个并不轻松的问题了。 而这,就要看曹操的部署。 曹操特地派遣五子良将之首的于禁在汝南屯兵,派高览(演绎中死在长坂坡,历史上并无记载,故以他尚在)在许昌驻军,更是在赴汉中时,暗中交付给张辽两封锦囊。 其中一封是孙权大举来犯时的应对。 内容唯独四个字——“贼至,乃发!” 也正因为这四个字,造就了张八百击穿孙十万的壮举。 至于另外一封信,就没有这般简练。 曹操列举出了三种情况。 其一是涨水期时,倘若襄樊局势有变。 那么张辽按兵不动,调于禁从汝南迅速的驰援襄樊。 其二是枯水期时,同样的假设,这次便是于禁按兵不动,由张辽迅速的从合肥赶至襄樊,坐镇襄樊,将合肥的统帅一职交同为五子良将的乐进。 其三是涨水期时,倘若襄樊局势有变,孙权同时大举来犯,曹操的部署是,张辽赴襄樊,于禁进合肥。 如此也能看出,曹操对于襄樊的看重程度。 而如今的局势,是第二种情况,前有张八百大破孙十万,后又枯水期来临,合肥的压力无疑骤减,这种时候孙权不可能组织兵马进犯。 当然,这种时候本该张辽率兵进攻濡须口。 涨水期、枯水期的变幻,往往标志着魏与吴攻守之势的转换。 事实上,张辽本打算进攻濡须口的。 可…谁曾想,突然曹仁晕厥,曹纯殒命的消息传来。 张辽当即做出决定,放弃进攻濡须口,静观其变。 而这也只是静观其变。 毕竟…曹仁晕厥,襄樊城内还有满宠,还有吕常,还有赵俨,还有牛金…再不济,江夏也还有那个“铁壁”文聘。 有他们在… 襄樊的局势稳如泰山,还不至于崩盘。 可…谁曾想,就在张辽收到第一封急件不久,第二封急件接踵而来。 ——文聘没了,满宠没了,牛金没了,吕常也没了。 ——诺大的襄樊,如今就剩下一个赵俨! 这又岂不是曹丞相所说的“襄樊局势有变”… 当即张辽就交接给乐进合肥的统兵之权,他本人则率一干亲卫赶夜路,到寿春。 水路无法行船,他们一行就驾马赶至襄阳,总算还不晚。 赵俨看到张辽,眼睛直接就怔住了,他难以置信。 前段时间还“八百破十万”、“威震天下”让那东吴小儿止啼的张文远竟出现在了襄阳。 更意外的是,张辽还带来了消息。 “夏侯大将军已经急召于禁将军、高览将军,曹彰公子…如今,他们已经齐聚许都,不日大军就会驰援襄樊。” 张辽的话像是本身就带着一股成竹在胸的气场。 宛若整个局势始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云长傲气不可一世,势必乘胜进军,丞相一早就为他设下天罗地网,只等他抵达樊城,我等十面埋伏,势必生擒于他!” 这… 赵俨眼珠子一转,连忙问:“是樊城?不是襄阳么?” 呵呵… 张辽笑了,是浅笑。 他又一次展现出了一位卓越的统帅才有的大局观。 以及…那唯独是老乡,是挚友才会对关羽的了解。 “一条荆江将襄樊分割,襄阳在南,樊城在北,在云长看来,纵是攻下襄阳,还需取樊城,可若是攻下樊城,襄阳不攻自破!” 言及此处,张辽顿了一下,他语气笃定。“云长何等孤傲,他一定不会真攻襄阳,他势必会取樊城…会将军营驻扎在樊城与宛城之间,意欲断了襄樊一切的补给!” “如果是别人,绝不敢这般孤军深入,可如果是他,一定会这么做!” 最了解山西人的不一定是山西人,但一定是关羽的老乡。 张辽太了解关羽了。 事实上,历史上的关羽,哪怕是在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时。 他那关家军的驻军军寨,也从来不是在荆江以南,那靠近江陵的地区。 而是在荆江以北,在宛城与樊城之间。 当世之中,也唯独只有关羽会如此霸道,会如此不把曹魏放在眼里。 就算是十面埋伏。 或许在关羽的眼中,是他关羽一人,将这十面人统统给包围了,就差喊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呼… 此刻的赵俨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他感慨道。 “原来一切都在曹丞相的掌握之中。” “福祸相依…”张辽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严肃与森然,“祸事,一旦用好了,也会变成大好事儿,此战,吾等势要擒住那关云长!” 说话间,张辽的眼眸中带着光…是勇武的光芒。 在他看来,“山西第一勇烈”这个称号,他一定要亲手从关羽的头上夺过来。 ——『抱歉了,挚友!』 ——『咱们兄弟各为其主,这次就好好的斗上一场吧!』 … … 成都,诸葛府。 油灯已经烧残了,灰白的晨光稍稍透进来,诸葛亮与刘备看过关麟的第二封答卷后。 讨论了整整半夜。 可两人的精神不见丝毫的委顿,依旧跪坐于竹席之侧聚精会神。 诸葛亮第二道考题是,蜀中商贾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当如何解? 而关麟的答案很简单,只三段。 第一段——“民富国强!” 第二段——“成立商务署,收取商业税。” 第三段——“蜀中商贾可凭自愿加入商务署,同时,凡是加入商务署的商贾,大肆提高其地位,却要服从于商务署的管辖。非商务署中商贾,不得私自经商,发现者严惩不贷。” 这三段其实很简单。 关麟是看到考题后,稍加思索就写出来的。 事实上,在华夏历史进程中,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出现商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情况。 就比如西汉末年时期,各大家族兼并土地,哄抬物价,严重影响到经济运行。 故而众人推举了王莽去挽救危机。 王莽颇为‘任性’的创造了六泉币制,从“小泉直一”到“大泉五十”,共计制作出了六种面额。 而最大的面额“大泉五十”仅仅用了两枚半五铢钱的“含铜量” 简单点说,就意味着每发行一个“大泉五十”,就要从百姓手中夺走四十七个半五铢钱的财富。 这一举措,使得大家族纷纷收集五铢钱,融化后私自铸造“大泉”,再用大泉购买“五铢钱”无限套娃,引发了巨大的通货膨胀。 这是西汉末年。 东汉末年更夸张。 董卓铸小钱,使得粮价一斛高达几十万、乃至几百万钱…也是有的。 更有甚至,素来以“仁义”标榜的刘备,也在迫于无奈之下,玩出过这么一出。 历史上的刘备,在入蜀后,面对“商贾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难题。 他采取的手段,也类似于董卓的“铸小钱”。 只是,刘备的名字更文雅一些叫——直百钱。 简单点说,就是铸造一种新的叫做“直百钱”的钱币,平抑物价,一枚相当于过去五铢钱的一百枚,然后强制命令商贾、百姓限期更换新的钱币。 看似,是旧钱换新钱,一枚换一百枚。 可实际上,一枚直百钱中“铜”的含量与一枚五铢钱中“铜”的含量相当。 如此一来,一枚换一百枚,多出来的九十九枚的含铜量,就可以继续铸城新的“直百钱”…刘备这边,国库的钱粮自然也就源源不断。 这就相当于官方层面的欺骗,将百姓的“铜”以“旧”换“新”的方式,骗到了官府的手中。 是捡来的麦子开磨坊,无本万利的买卖。 而蜀中的百姓出于对刘备的信任,起初,大家伙没有想那么多,自发的把五铢钱拿到官府中兑换直百钱,物价短时间内得到控制。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们又不傻,他们发现手中的直百钱越来越不值钱了。 以前可以买一件衣服的钱,现在连一个衣袖都买不起。 每个人的财富都严重缩水了。 大家还发现,他们虽然越来越穷,可刘备府库中的钱却不断地增加,军费亦不断地增加。 到最后,整个益州百姓对刘备的态度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是为何,刘备倚靠的从来都是元老派、荆州派、东州派的支持… 益州本土势力,甚至益州百姓对他的态度…可谓是“一言难尽”! 这些别说支持了刘备,只盼着你刘备行行好,别再进一步的缩减‘直百钱’中的含铜量,进一步的坑我们,压榨我们就好。 不夸张的说,若不是诸葛亮治蜀有一套,再加上《蜀律》的严刑峻法,让百姓蒙受损失,却只能被迫息事宁人。 否则,这套“直百钱”的经济体系下,蜀中早就民怨沸腾、民怨四起,局面铁定控制不住了。 而这也是间接造成了益州本地,无论是氏族还是百姓,与刘备无法达成一条心。 当然… 推行“直百钱”虽然坑人。 但是,刘备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是基于攻下成都前,刘备向众将士的许诺,放任将士们将官府中钱财自行拿去。 不仅如此,根据《三国志·张飞传》的记载,刘备还赐给诸葛亮、法正、张飞、关羽每个人金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 要知道,这个数字极其夸张…差不多抵得上成都一个郡一年的收入了。 而这些钱从哪来? 只能从可怜的益州百姓手里去“骗”了。 这是季汉政权中,蜀中地区发展面临的一个巨大的坑!一个巨大的隐患。 而关麟,他这道题答得虽快。 却是联想到了蜀汉政权中这种“不健康”、“畸形”的经济模式。 蜀汉的魅力… 蜀汉的浪漫主义色彩,本是以人为本。 脱离了百姓的支持,脱离了民望,这个政权早晚会走向陌路…故而,关麟的回答尽可能的避开了“直百钱”。 不能骗老百姓的钱… 那总得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吧? 于是,关麟就把目光瞟向商贾。 在这份考卷中,他的第一句话是“民富国强”,这是提醒刘备与诸葛亮,千万不可因为小利砸了刘备那“惟贤惟德”的招牌,砸了蜀中百姓的人望。 第二句话,成立商务署,收取商业税。 这是寻找蜀中经济的增长点。 总是把目光放在贫寒百姓这群被“榨干”油水的黎庶身上,那多没意思。 赚钱,就得赚有钱人的钱。 如果说后世,是百分之八十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里。 那在汉末,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一的人身上,一点儿都不夸张。 从这些有钱的商贾身上搞钱… 建立商务署,收取高额的商业税,约束他们的行为。 而作为回报,大肆提高商贾的地位。 这是“交易”,是关麟这份答案的核心与重点。 人言,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其实,江湖也不是人情世故,而是等价交换。 蜀汉要破“经济”这个困局,那一定要付出些什么,交换些什么。 与其付出益州人的心寒与民心思变,不如付出…商贾地位的大福抬升,以此去换取更多蜀汉国库的聪颖,从而使得经济领域破局。 需知,古代三教九流中商贾的地位最低。 秦始皇时,商人必须编入市籍。 商人及其子孙,与犯罪的官吏和赘婿一样,都在谪戍之列,随时都可以被押往边疆服役或定居。 汉高祖时期,则是规定商人不得穿丝绸衣服,不得乘车,不得购买土地,不得纳妾,甚至不得食大肉,还必须与奴婢一样,加倍交算赋钱。 到汉武帝时,又恢复了秦朝的谪戍制度,将有“市籍”的商人及其子孙,再度列入征发对象。 甚而有之。 商人…不但自己被入了名册,连子孙都因出身不好而不得翻身。 如此商人被列为“末业”“贱业”,从事经商者被列为“贱民”。 而站在商贾的角度上去想,似乎…他们也极其迫切的希望地位能够得到提升。 … 这份答卷,关麟写的只有寥寥三段,寥寥数语。 刘备与诸葛亮起初看时也是漫不经心… 可随着,深入的去看,深入的去想,深入的去讨论… 他们渐渐地发现,这个答案的精妙绝伦。 然后,刘备与诸葛亮两人围绕着“成立商务署”、“商贾地位抬升”、“充实府库”这个话题的可行性,讨论了整整一夜。 而关麟所有的心路历程,悉数想到。 直到晨曦微明,直到公鸡打鸣… 刘备方才豁然起身,他像是彻底想通了,他一拍桌案,沉吟道:“好一个关云旗,好一个‘民富国强’,好一个商务署,好一个用抬高商贾地位的方式,换取商贾的支持与府库的充盈,此关云旗神了呀!” “是啊…” 诸葛亮也缓缓起身,一夜的讨论让他没有半点疲态。 此时此刻,他浑身宛若被热浪包裹,心情激荡。 “我此前只想到过《蜀律》严刑峻法约束益州百姓,却从未想过,这些商贾的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也可以制定对应的规则。云旗提到的这个‘商务署’别具一格,让人眼前一亮!云旗提到的以商贾地位的抬升,换取商业的重税也容易让这些商贾接受。” 刘备深深的看着这封答卷,仿佛其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带给他深深的感悟。 他顿了顿,语气中渐渐地多出一份欣赏。 “此子眼界之广,格局之大让人佩服,《道德经》有言‘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既要取商贾之财富,先给与其一定的地位,这是合则两利!” “这也是最简易、最便捷的充盈府库的方式,何况…如若真的能将商贾悉数纳入‘商务署’管辖,那蜀中岂还会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之事?云旗此条建议,乃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欣赏… 刘备何止是欣赏这一条提议,更是欣赏关麟关云旗这个侄子啊。 说起来,刘备与诸葛亮都不是庸才,能在这个世道立足,他们都是极其聪明、睿智之人。 他们想不到这个,是基于他们根本不会往这边去想。 凡事就怕去琢磨。 基于关麟的答案,刘备与诸葛亮越是琢磨,越是觉得不可思议,宛若商贾地位的抬升,一下子就为他们开了一扇全新的窗子。 其实,在后世,商人的地位本就不低。 甚至在这个物欲横流,那一切朝“钱”看的时代,商人的社会地位简直高到不可思议。 而与地位对应的是他们大量的纳税… 俨然,只要人家税交的多,地位就是高,什么头衔都可以给! 谁又会闲得蛋疼限制人家的衣食住行呢? 保不齐,社会还会给予各种关照。 故而,关麟会想到“商人”,想到“商业税”,想到商业局…啊不,是商业署。 但… 在古代,究是才智如诸葛孔明,在那套“士、农、工、商”,阶级地位严格的观念体系下,他也很难去往这个方向想。 更不可能想到,有朝一日,商人的地位会大幅抬升,且这种提升能够最切实的帮助到他们。 说起来也奇怪… 蜀中商贾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乃至于府库无粮。 这两个困扰着刘备、诸葛亮许久的难题。 竟在这一刻…因为关麟的一封答卷,因为商务署,因为商贾地位的抬升,一下子迎刃而解。 虽有悖于传统… 但非常之时,当行此非常之事! 无论是刘备还是诸葛亮均是觉得可行,能行! 刘备的话还在继续。 俨然…他的心情无比悸动,他一边踱步,一边深刻的感慨道: “此前,我左将军府西曹掾刘巴,曾向我提议,铸直百钱,平诸物价,并让官吏设立官市,府库空虚难题就可迎刃而解…此事,我辗转反侧,思虑再三…始终觉得此为欺诈尔,是为欺骗蜀中民众尔!” “或许短时间能助府库钱粮充盈,可长此以往…势必伤害民心,孔明啊,我立足于世靠的是什么,你最是清楚;因为庞统的“邪”和法正的“诡”,我以不道义的方式入主巴蜀,抢夺刘璋之疆土,已觉愧对于宗室…我近来屡屡思索,邪与诡固不可或缺,然强权始终服不了人,只有人主的贤与有德,才能让人信服与遵从啊。” 言及此处,刘备指着关麟的答卷,语调愈发沉重。 “从这点儿上看,我要感谢云旗,他没有让我在诡与邪的路上越陷越深,他让我悬崖勒马,让我能平衡这份正义,这份仁德,与这份邪、诡之间的关系。” 刘备深深的凝望着这些关麟写出的字眼。 就仿佛,他在无比关切的看着这个侄儿一般。 他继续感慨道: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云旗此子,既有‘庞士元’之邪,又有‘法孝直’之诡,更带有孔明之‘正派’,二弟教子如此,让我这做兄长的羡慕不已,钦佩不已,却也…羞愧不已。” 说到羞愧… 是因为谈及关羽的儿子,刘备难免会想到他的儿子刘禅,刘阿斗! 孩子嘛,最怕的就是比较了。 这不比不知道,如今的刘备只觉得,论及才智,论及机敏,论及对时局的把控。 他的儿子刘禅… 就是给关麟提鞋都不配啊! 甚至,刘备觉得,就是拿关麟的一根鼻毛去比,阿斗也相差甚远。 想到这儿,刘备不免心头叹息。 别人家的孩子… 呵呵,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看出了刘备的心思,诸葛亮连忙劝道:“主公莫要神伤,阿斗尚年幼,还未开蒙…况且,云旗年幼时似乎也没有显露出才华,如今…这算是一朝顿悟吧!” “哈哈…”诸葛亮的话,让刘备的心情好受了一些,他慰藉一般的笑出声来,“云旗乃二弟之子,二弟之子那便与吾子一般无二,我如何不期盼着他成才?” “只是觉得…这么一个难题,不曾想,竟是云旗的答卷迎刃而解…倒是有几分羞煞我与孔明的味道了。” 刘备是笑着说的,俨然,他很愿意接受这份羞煞。 “是啊…”诸葛亮感慨道:“若能多几个云旗这般羞煞我与主公者,大业可兴啊!” 短暂的感慨与长吁短叹结束。 刘备又变回了那个雷厉风行的人主:“这成立商务署,约束商贾,抬高商贾地位一事事关重大,其中细节还需孔明去细细筹划…” “主公放心。”诸葛亮拱手,“我稍后就去筹措此事…成立商务署,张贴告示,解府库燃眉之急。” “好!”刘备颔首。 俨然,诸葛亮办事儿,他十分放心。 就在这时… 刘备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抬眼看看天,“倒是不曾想,一整夜却只看了云旗这么一封答卷,似乎还有一封答卷。” “的确…”若非刘备提醒,诸葛亮险些也忘记这个。 有关商务署,有关商业税,有关抬高商人地位的话题,聊得太投入了… 单单这一个话题的可行性。 这一对主仆、一对君臣…真的聊了一整夜,赶上当年隆中对时的畅谈了。 诸葛亮连忙取来第三封竹简… 一边缓缓展开,一边介绍道:“此为云旗的第三封答卷,亮出的题目为…益州初定?各功勋之臣讨要田亩,有限的田亩当如何分配。” 说话间,这一封竹简已经展开。 而随着展开,关麟答卷中…诸葛亮注意到了前四个字,也仅仅是这四个字,一下子就把他给镇住了。 让他的眼眸刹那间瞪大。 『——摊丁入亩!』 几乎与此同时。 “主公——”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入诸葛府的正堂。 不多时,赵云推门而入,神色显得有些不可置信般的惊悚。 刘备注意到赵云的眼神,连忙问。 “子龙何事?” “禀报主公。”赵云如实回道:“上庸的细作发来急报,曹操大军从汉中撤出,经上庸驰援襄樊,只留下夏侯渊、郭淮等将驻守汉中!” 此言一出… 刘备下意识的望向诸葛亮。 诸葛亮却并未抬眸,很明显,他尚未从那“摊丁入亩”四个字的惊诧中完全走出。 而刘备眼芒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关麟关云旗的第一封答卷——全对! … … (本章完) 第一九零章 二弟啊二弟,你这儿子真敢写啊! 汉中通往上庸的官道上。 昂扬的号角声响起,军旗飘扬,中间两面旌旗,右边上书四个大字——奉旨讨贼。 左边则书汉丞相、魏公曹操。 曹魏的将士已经整装列队,精神抖擞。 已经六十岁的曹操端坐在五舆马车之上,眸光似电,面色阴郁。 身旁的许褚骑着马,膀大魁梧的身形,看起来能把马儿压倒一般。 曹洪、曹休、曹真则分别领着亲卫护送左右。 很明显,他们的心情并不好。 是啊…这蜀中,突然就不打了,改道去驰援襄樊了,这煮熟的鸭子飞了,谁的心情能好过? 留守于汉中的夏侯渊、张郃、徐晃均是穿着铠甲,他们行在曹操的身侧。 “大哥慢走,此去征途遥远,对手又是关羽,急不得。” 很难想象,劝曹操慢行的竟是以行军速度“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著称的夏侯渊。 “妙才就莫要劝我了。” 曹操轻摆了下手。“倒是你,为兄走后,驻守汉中你要千万小心,孤观阳平关依山傍水,地势极险,兼之其位于浕水入汉水交汇之处,西、南两面为河流环绕,背依险山,可谓汉中第一雄关。” “守好这里,纵是那大耳贼再是狡诈,诸葛村夫再是计谋百出,汉中无恙!等孤定了襄樊,再回来驰援于你。” 说着话,曹操不忘伸出胳膊,重重的拍了拍夏侯渊的肩膀。 夏侯渊则拱手。“谨遵丞相所言,渊定守好阳平关。” 夏侯渊是表态了,可张郃与徐晃像是心情烦闷郁结,两人对视一眼,均是长长的叹出口气。 他俩的心情与曹洪、曹休、曹真一样,并不那么畅快。 准备了这么久南下,山地战都练熟了,现在倒好,不攻反守。 这不是放任那大耳贼做大嘛? 自然… 这些副将的心情,曹操悉数尽收眼底,他扬起手大声重复着那一句。 “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耶!诸将士随我南下荆襄,荆襄一破,这巴蜀孤立无援,那大耳贼与诸葛村夫成不了气候!” 一席话落下,曹操挥挥手,庄严激荡的军乐响起,大军继续前行。 不多时,大军消失在官道上,夏侯渊当先领兵离去。 徐晃驾马行至张郃的面前,他给张郃使了个眼色,两人兵马行至一旁。 徐晃方才感慨道:“张将军,果然伱说对了。” 张郃“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正想要一吐胸中的郁结之意。 忽然,背后有人呼唤他俩。 “徐将军、张将军…” 徐晃与张郃转身,是一个熟面孔,是曹操的一名虎豹骑宿卫。 两人稍显惊讶。 这虎豹骑宿卫却说:“奉丞相之命,给两位带句话,今夜…阳平关外,丞相特地留下一物要送给两位将军,请两位将军独自前往!” 唔… 一番话,此间气氛突然就变得神秘了起来。 当然,这虎豹骑的身份,张郃与徐晃并不怀疑。 事实上,这宿卫也不是第一次替曹操传讯了。 只是…这一次。 明明丞相已经走了,还邀他二人赴阳平关外,还说留下一物。 留下什么? “不知道,丞相留下何物?一定要深夜才能视人?” “两位将军一去便知。” 徐晃还想问,宿卫已经转身策马离去,奔袭所在…正是曹操的虎贲军军团。 一时间,张郃与徐晃彼此互视。 越来越多的神秘感,席卷全身。 那边厢。 走远后的曹操挥了挥手,许褚连忙驾马行至曹操的马车旁。 曹操问:“派人告知公明与儁乂了么?” 许褚如实回答:“按照丞相的吩咐,均已告知。” 曹操微微颔首,却再度问出一句:“妙才那边,灶子都备好了么?” “悉数都备好了…” 听到许褚肯定的回答,曹操回头,望见那汉中城上空袅袅升起的浓密的炊烟,他终于露出了爽然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心情大好。 人言,曹操一笑,生死难料! 却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谁生死难料? … … 成都,左将军府。 刘备与诸葛亮赶回时法正、李严、糜竺、孙乾、简雍、黄忠、严颜等人早已守在门前。 俨然,他们也听说了曹操退军的消息。 连带着还有几名信使,刘备不到,他们也不敢念出最新的“传书”。 “奏事——” 刘备坐在主位上,糜竺坐在左边次席,诸葛亮坐在糜竺旁边,法正则坐在诸葛亮的身侧,再往下是李严、孙乾、简雍… 单看这个座次,很是讲究。 而随着诸文武跪坐两侧,信使开始禀报。 “两个时辰前收到飞鸽,魏军的确在撤军…” “一个时辰前收到飞鸽,已经可以确定曹操在撤军的队伍中,且曹洪、曹休、曹真均在…” “半个时辰前收到飞鸽,魏军走过上庸的兵马数量超过十万人。” 听到这儿,刘备百感交集的自语道:“总算…老天对汉室不薄,退的好,退的好。” 方才还在诸葛府,还打算看关麟的第三封答卷。 可刘备与诸葛亮听到曹操退兵,哪里还能镇定。 连忙就赶回左将军府… 本要传唤诸文武议论此事,倒是不曾想一个个早已守在这里了。 黄忠提议道:“主公,曹操不在,魏军不敢南下,这正是良机,我军当北上夺下汉中啊。” “不好…”法正连忙提醒:“汉中早晚要夺,可现在时机并未成熟,如今主公更需要的是发展的时间,是坐稳益州的时间。” “三个月来,蜀中人心惶惶,无论是三军将士,还是百姓官员,人人睡不得一个安稳觉,人人都顶着莫大的压力,当此之时…该当让驻守关卡的将士们卸下防备,大肆休整一番,让官员们,让百姓们送出一口气,所谓松弛有度,曹贼南下时,当严阵以待,曹贼退去时也当缓和几分。” 法正说这番话时,手像是不经意间的捂住胸口,稍稍抓了一下,只是这动作很是隐晦并没有被人察觉。 俨然,他的身体…扛着这份压力,也并不轻松。 “我亦是这么认为。” 刘备连忙开口,言语间难掩对“好基友”法正提议的赞许。“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的将士们严阵以待这么几个月,怕是早就绷不住了吧,莫说他们,就是备也是倍感压力,彻夜难眠,孝直说‘松弛有度’…的确该让将士们、让官员们、让百姓们,也让我自己…均卸下防备休整一番,哈哈…” 说着话,刘备浅笑出声。 他一笑,整个朝堂上都笑了。 这是巨大压力之下,释然的笑。 待得笑声落下,刘备就要下令… “主公…”诸葛亮却连忙道:“主公,松懈也不再这一两日,需知,曹操深谙兵法之道,所谓兵者诡道也,今日他方才撤离,为防其有诈,不妨再观察一、两日…若一、两日曹军并无动向,那再撤去防护,松弛一番也不迟,相信将士们都能够理解。” 这话脱口…刘备微微顿了一下,像是稍稍思索。 旋即,颔首支持。 “孔明的话在理。” 刘备对诸葛亮的态度,是与法正截然不同,是那种对师傅一般尊重的态度。 但凡诸葛亮提议的,刘备无不遵从。 之后,又议论了一会儿有关曹操退军之事的细节,早上的议会便散去。 众文武走出左将军府时,整个大街上,尽皆欢声一片… “曹操退了,曹操退了——” “蜀中保住了,蜀中保住了——” “总算不用再…再遭逢作战了。” “那么…不打仗后,这物价是不是就能降下来一些呢?” 有百姓,也有兵士,更有大大小小的许多官员,一些人由衷的呼喊… 一些人则是怀揣着对物价稳定的期翼。 成都百姓…太渴望安定了,在民族内部的争斗上,他们真的并不热衷。 而这些,一句句传入法正的耳畔。 听到这些,他也吁出一口长气。 法正的压力比所有人都大… 刘备是他一手操持引入蜀中的,他绝不能接受曹操将他好不容易谋得的一切,悉数夺回。 恰恰,如今这个时间点。 无论怎么打,刘备都不会是曹操的对手! 这段时间,法正顶着巨大的心里压力。 甚至有两次在处理军务时直接晕厥了过去,还好副官发现的急时,将他救了回来。 请大夫看过之后,只说他是心理压力太大。 法正还特别叮嘱不要将他晕厥的事儿告诉刘备,以免这位“好基友”的担心。 事实上,他什么病,他爹怎么死的,法正太清楚不过了。 可… 人这一辈子能找到几个“臭味相投”的好基友,能几次与好基友一道并肩作战? 为了好基友,他法正一定要用这“残存”的身体与意志坚持下去。 『——接下来就是蜀中难题了!』 『——有孔明在,这些…这些就都不是问题。』 不知道是太过激动,还是怎样。 法正突觉心跳加快… 他连忙左右环顾,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迅速的小跑着上了马车,吩咐马夫,“先回府…快,要快,也…也请李大夫来!” 法正始终不愿意告诉刘备,他病情的真相,更不愿意告诉刘备他法正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法正担心,一旦告诉了刘备他的病情,刘备出于对他身体的保护,就再不敢委派给他太多、太难的事儿了。 那样,他还如何帮到这个好基友? 他还如何帮好基友克复中原? ——『玄德,玄德!』 这边厢,法正在马车中幽幽的叹息。 那边厢,议会散去,诸葛亮本也要离席,却被刘备喊住。 “孔明还没告诉我,那第三道考题,云旗的答案是什么?” 前面两道考题,云旗回答的如此精辟,正是因此,这第三道,刘备是望眼欲穿那。 只是,诸葛亮露出了一丝为难之意,“主公当真要看么?” “这有何为难?”刘备反问,“云旗前两道题不答挺好的么?一道解了蜀中迫在眉睫的难题,另一道解了蜀中府库空虚的难题…此子的案卷不说惊天地,也可称之为‘泣鬼神’了?这第三道题,孔明如何踟蹰了起来呢?是云旗答得变化后么?” 言语间,刘备添的了几许疑惑。 倒是对关麟的答案更加好奇。 “不是不好,唉…”诸葛亮叹了口气,他环望这左将军府的正堂,人均已散去…唯独剩下他与刘备两人。 诸葛亮这才从怀中取出第三封答卷,他缓缓展开… 刘备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有很多字。 心里还嘀咕着,前两个问题云旗是惜字如金,这第三封答卷,事关入蜀后,有功之臣田亩的分配,云旗倒是滔滔不绝起来了?写了这么多字。 却在这时。 诸葛亮指着其中最前面的一列字,将考卷呈给刘备:“主公且看…” 似乎尤自不放心,诸葛亮补充道。 ——“主公千万不要太过惊讶!” 刘备赫然看到了第一列。 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何为摊丁入亩?』 刘备正直疑惑。 可摊丁入亩后的小字,一下子就把刘备给吓住了。 他惊愕的吟出声来——“废…废除人头税,改…改收田税,摊丁入亩?摊…摊丁入亩?” 这… 刘备好像突然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了。 他的一双眼睛刹那间瞪得浑圆硕大。 ——『云旗…云旗这是不止把手伸向了商贾,更是要把手伸向了氏族啊!』 第二列的文字已经涌入了刘备的眼帘。 ——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永不加赋! “咕咚”一声。 刘备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他感觉双膝一阵酸软。 当下,他的心头就是一阵惊呼。 『——二弟啊二弟,你这儿子是真敢写啊!』 … … 长沙郡,日头洒在九脊之上,重檐巍峨的长沙郡官署门前。 不知为何,今天这里围了许多人,三五成群的聚集于此。 更有不少人围在那登闻鼓旁,一双双眼睛无比犀利的望着那几日前才敲响的登闻鼓。 诚如合肥之战前… 东吴的推波助澜,只用了几日,就将“合肥赌约”传得整个荆州、整个东吴人尽皆知。 这次也一样。 一句句传言甚嚣尘上,传遍了整个荆州,整个东吴。 什么“关四公子霸道至极欺压良善,仲景神医奄奄一息无力抵挡;” 什么“双双弟子被掳走,义女怒敲登闻鼓,告状无门!” 什么“关二爷教子无方,四公子横行无忌!” 在这等传言的推波助澜下… 在有心之人的组织之下,越来越多人的人,涌入这长沙郡的衙署门前,一双双眼睛凝视着这登闻鼓。 他们都知道… 待会儿要敲响登闻鼓的绝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杏林中人。 这次的杏林中人出奇的团结。 人群中不乏一些远途赶来声援仲景神医的。 因为《伤寒杂病论》影响甚大,张仲景又颇有仁德神医之名,更何况张仲景还做过长沙太守呢? 老太守都被欺负成这样了。 就问你这新长沙郡守管不管? 你若不管,那这些人就直接北上去江陵,去面见关公。 去敲响关府门前的登闻鼓。 他们就要问问关羽,这教子无方的罪名,你背还是不背! 而因为东吴的推波助澜,这件事儿的影响已经不止于“杏林”,乃至于许多道家中人也纷纷赶来,要为张仲景做主! 此刻的人群中已然是议论纷纷。 “——天怒人怨,天怒人怨…” “——这关麟仗着其父是关二爷就如此横行无忌,简直没有王法。” “——今日我等道门人士势必为张老爷子讨回公道,势必要解救张老爷子的弟子,这登闻鼓,没有人敲,我来敲!”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声音,“仲景神医已经痊愈了大半,听说是被关四公子写出的医书救下的…” 这话才刚刚脱口。 瞬间,就有无数人对他口诛笔伐:“此人定是那‘逆子’派来的!” “天理昭昭,你竟枉顾真相,做那恶少的爪牙,蛊惑我等…打…把这恶少派来的小子给打出去!” “看还会有人为这恶少说话么?” 顿时间… 一干人,连同吃瓜百姓对那“说真话”者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人再也不敢说话,连滚带爬的逃了。 ——谎言就这样,在舆论之下,它可以轻而易举的遮盖住真话。 ——而当谎言成为一种常态,真话也就成为一种罪,一种毒打! 诸葛瑾也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头暗自庆幸。 局面不错。 事情也有越闹越大的趋势。 此刻,衙署中的长沙太守廖立,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事实证明这位被诸葛亮评为“楚之良才”,与庞统相提并论的才俊,他的能力远远当不上如此“称谓”。 他感觉他就要疯了…他已经完全处理不了这等状况。 因为西牢狱是关麟接管的。 如今的他并不知道,关麟昨夜已放了张仲景的两名弟子。 他更无从得知,张仲景如今的状况。 而他却不得不面对…整个杏林,整个百姓,乃至于还有“正义感爆棚”的道门中人的声讨。 随着侍卫一声声的通传,他压根就不敢打开官署的大门。 他铁了心,今儿就做缩头乌龟了。 无论谁敲响登闻鼓,就算是登闻鼓被砸了,他也决不开门。 只是… 尚未等待登闻鼓的“隆隆”声响。 当先传来的是“呜呜呜呜——”的声音! ——是唢呐! 这个经由丝绸之路传入大汉的乐器,尚不足百年,可威力已经初现。 在它面前,什么琵琶,什么古琴,什么箫…就算上洪钟大吕,管你什么声音,只要唢呐一吹,统统都得盖下去! 不夸张的讲,这唢呐…简直能从人的“出生”吹到人的“头七” 正所谓,天下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此刻,几十个道人一起吹响,呜咽的唢呐声…顿时,就连衙署外头那嘈杂的声音也悉数失了颜色。 而随着声音的落下,一个一身道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出。 他身背宝剑,手持符箓…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而一干道门中人看到他,无有例外的齐齐行礼。 人群中有人惊呼。 “葛大师,原来是——葛大师!” “葛大师也来为张神医讨公道么?” “有葛大师在,那‘恶少’势必会受到惩罚!” 这位人群口中的“葛大师”不是别人! 正是在荆南与东吴享誉盛名的方术士——葛玄。 道门中人称之为——“葛仙公”,又称“太极左仙公”。 不夸张的说,他是道家灵宝派祖师爷级的人物。 而他的师傅亦是在东吴与荆南赫赫有名,人称乌角先生的——左慈,左仙翁。 当然,与许多道家故事中讲述葛玄、左慈最终“飞升成仙”…会法术,是仙人! 这都是骗人的! 葛玄与左慈均是寻常人,只是他们更擅长“障眼法”与“药剂学”…能用所谓的“障眼法”制造出“仙法”的效果。 也正因如此,他们在百姓中享誉盛名。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葛玄来了,凭着他的名望,只要他往这登闻鼓前一站… 这事儿…就绝不会简简单单的了结! 这事儿,一定是闹大了。 此时,看到了葛玄,暗处的诸葛瑾长吁出一口浊气。 心头暗道: 『——不曾想,他都来了!』 『——好啊,好啊!』 『——关公啊关公,这次我诸葛子瑜总该能扳回一城了吧!』 … … (本章完) 第一九一章 南帝问世,未雨绸缪,奇货可居 ——『这次,总算是能一雪此前‘丢荆州’的耻辱了。』 诸葛瑾本还在感慨。 可突然,一个手掌拍到了诸葛瑾的肩上,诸葛瑾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扭头,却见一个黑脸男人就站在他的身后。 看到这黑脸男人,诸葛瑾宛若做贼心虚一般的惊呼。 “张…张翼德?” 拍他肩膀的正是张飞。 张飞却是咧着嘴,“诸葛子瑜,好久不见哪,上次咱俩相见还是在蜀中,你去找孔明讨荆州的时候吧?诶呀,不曾想,这荆州讨到最后,竟是再也不用讨了,啊…哈哈哈!倒是你,省的东奔西跑的,轻松了不少吧?啊…哈哈?” 如果是别人,这番话一定是嘲讽。 可张飞的话,这话就有些“天真烂漫”的味道了。 只是,哪怕是“天真烂漫”却一样宛若在扎诸葛瑾的心。 说起来,诸葛瑾是瘦高的个子,平素里很有气场,再加上脸很长,孙权总是开玩笑说他‘面长似驴’。 可此刻,因为张飞的话,他的一张长脸脸色煞白,气场也宛若蔫了,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白驴。 “咳咳…” 他轻咳一声,连忙张口:“不想在这里遇到了翼德,倒是翼德?怎么会出现在这官署门前呢?” “噢…”张飞挠挠头,解释道,“云旗那小子,听说这边围了许多人,就断言一定有人推波助澜,还说那推波助澜者一定会出现在这里,于是俺就来看看,瞅瞅能不能揪出这推波助澜的,捅他二十个透明窟窿解解气。” 呃… 诸葛瑾闻言一怔,他下意识的拿手扶胸,去遮掩他的做贼心虚。 不过,作为东吴的使者,诸葛瑾心理素质还是过硬的,他当即回道:“是啊,我就在想,纵是云旗公子做的过了一些,也不至于这官署前围这么多人,原来是有人推波助澜,那此人一定是可恶至极,真该让三将军捅他二十个透明窟窿。” “你这么一说,俺更生气了,捅二十个透明窟窿,就显得有点儿少了。” 张飞呲呲牙,可呲牙的功夫,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狐疑的望向诸葛瑾,“话说回来,伱咋在这儿呀?” 这… 诸葛瑾有点尴尬,要怎么编呢? 还不等他开口。 “噢…”经过了一个清奇的脑回路,张飞恍然大悟了一般:“俺想起来了,你儿子昨日还在云旗那儿呢,说是被你过继给孔明了,想来,你是来送儿子的吧!” “不过也是…难怪你过继诸葛恪那小子,这小子看起来就是一副不聪明的样子,昨个儿,俺听姑娘讲,他竟还接了云旗的任务,直接往江夏去了,说是去骂俺二哥,你说他这儿子是不是傻呀!” 这个… 诸葛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儿子傻的。 在他心目中,诸葛恪可是东吴公认的“神童”,是蓝田璞玉啊! 不过,当此之时,诸葛瑾不会解释那么多。 “翼德呀,如今恪儿已经不再是我的儿子了,从今往后他便是吾弟孔明之子,还望翼德多多照顾啊!” “他这么不聪明,看在子瑜你的面子上,俺照顾着他便是。”张飞拍拍胸脯。 诸葛瑾却是露出疑惑之色。 其实,此时的他有两个疑问,第一个是恪儿好端端,怎么就领了关麟的任务,还北上去骂关公? 等等? 骂关公?他是疯了么? 第二个疑问是,为何…这边都聚集这么多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张飞尤自一副有恃无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是他太过天真无邪? 根本没有想到…关麟做的事儿,如今的风波,会对关公造成多大的影响么? 思虑再三,诸葛瑾还是摒弃“私情”,以“公义”为重。 他一副关心样子,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云旗公子呢?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他也不出来解释一番么?” “解释个锤子!”张飞不假思索,他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云旗说,待会儿有好戏上演呢!” 啊…好戏? 诸葛瑾一副疑惑的样子,他是真觉得… 这位关四公子有些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架势了。 一点儿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就在这时。 “呜呜——” 唢呐声再度吹响,张飞与诸葛瑾的目光也被吸引到了葛洪的身上。 而随着唢呐声的落下,葛玄高喊道:“仲景神医一生高洁、博爱,其所著《伤寒杂病论》救天下万万千千黎庶,他曾任长沙太守广有贤名,这样的大善人,这样的大贤人,如今…这长沙郡署,就没有人能出来为他主持公道么?” 随着一道声音,唢呐声再响。 声震云霄。 似乎,这等激昂的声调,奏出的那‘悲怆’韵律,愈发的能感染世人。 让人生出对张仲景崇敬的同时,连带着对关麟“恶行”的声讨。 “——若是此地没人管,那我等就去江陵,我等就问问关公,这‘逆子’他管还是不管?” 随着葛玄又一道声音,唢呐声再起。 顿时,人群中不少人纷纷响应,“关公不公,跟着葛大师去江陵城讨公道!” “是啊,关公不公,关公教子无方…关公纵容逆子为非作歹!” “关公不公…” “关公不公——” 一时间,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群情激奋。 关公不公的声音震耳欲聋。 这一道道声音传入长沙太守廖立的耳中,他急的犹如热锅之上的蚂蚁,可除了团团转,除了垂头丧气直跺脚之外… 他又能做什么呢? 这官署的大门?他敢开么? 这关麟?他敢抓么? 他发现…这一次,这位关四公子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而就在这时… “各位让一下,让一下。” 遥遥远处,有一驾马车正徐徐驶来,马车上的马夫是张仲景的大弟子王叔和。 俨然,他也没有料到,今日这边会有这么多人。 而看到王叔和… 众人一下子更来劲儿了。 “仲景神医的弟子来了…快快让开,让他进去,让马车进去。” “他定是又来敲这登闻鼓的…” “该不会仲景神医已经…” 已经有人屏住了呼吸。 而随着马车停在官署的大门前,王叔和朝众人示意,“大家静一下…静一下。” 旋即,只见貂蝉,她带着风帽,迅速的从马车中走出,再度走到那登闻鼓前。 这次…她毫不迟疑的举起鼓槌。 “——咚,咚,咚!” 不过才时隔四日,长沙郡官署门前的登闻鼓就再度被人敲响。 声音震天。 “——禀大人,那张仲景的义女又…又敲响登闻鼓了。” 有侍卫通传。 衙署的郡丞提醒道:“老爷,诸葛军师可是下过严令,但凡登闻鼓有人敲响,那当地官署必须要审理,若有不审不问者,依律严惩啊!” 这… 府衙中的廖立感觉他已经不是在被火烤了,他简直已经被烤熟了,熟透了。 “开门,本官…本官出去!” 在诸葛亮定下的规矩面前,廖立注意到,他龟缩不住了… 再龟缩下去,他的名声怕也要被关麟彻底给毁了。 ——“嘎吱…” 随着大门敞开,廖立踏步走出,他看到了迎面站着的貂蝉与王叔和,他长长的呼出口气。 他已经决定了。 不能让自己的名声为这关麟的行为背锅! 他必须申斥关麟… 必须责令他现在就放出张仲景的那两名弟子,以平复这次的事件。 ——“嗷嗷嗷。” 随着廖立的出现,周围所有人大声喊叫了起来,宛若…他们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你…你有什么冤屈,说吧!” 廖立朝貂蝉问道。 貂蝉正色道:“不是小女子有冤屈…而是…” 说着话,她回到了马车前,缓缓打开了马车的车门,张仲景的二弟子杜度与韦汛当先走了下来。 人群中还有议论,有人推波助澜,“他们不是被抓起来了么?” “是不是那恶少害怕了,于是放了他们?” “不能放过…那关麟!” 就在这些议论中,杜度与韦汛刚下马车,马车中又一人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徐徐走出。 而他的出现… 让此间所有人都惊住了。 ——张仲景! ——正是张仲景。 张仲景的出现,引得周围一片哗然的同时,三五成群的议论声更多了。 “仲景神医不是…不是病入膏肓,卧病不起了么?” “可现在,他好像…好像并没有那么虚弱吧?” “仲景神医来这里…是为了…” 不等众人议论出个结果。 “啪嗒”一声,张仲景跪下了,跪在了廖立的面前。 廖立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连忙蹲下去扶,“张老太守…你可莫要多礼,张老太守是神医,也是长沙郡的老太守了,是我的前辈呀!我可当不起你这样的礼数。” “——咳…”张仲景轻轻的咳出一声。 却不是那种虚弱的咳嗽,而是掷地有声的“咳”… 在场不少杏林中人,从这道咳声中,他们也能感受到张神医的病情。 那何止是好转,简直是…是好了一大截。 他们不禁沉思。 『——那种烈性伤寒?也有人能治么?』 此刻的张仲景在廖立的搀扶下,已经站起身来。 他的声音传出,声调无比厚重。 “——今日,我张仲景来此,唤义女替我敲响这登闻鼓,是为了一个人,一件事儿!” “我要为一个人鸣冤!我也要为此人洗刷一切冤屈!” “此人…此人正是医好我伤寒,救下我性命,是我张仲景的恩人,此人正是关公的儿子,关四公子,亦是云旗公子!” 张仲景的声音不大,声调中还带着粗重的鼻音。 可…这一番话传出,在场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呼吸一般。 仲景神医的救命恩人是…是恶少关麟? 仲景神医要为关麟鸣冤?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不敢想象的话语。 他们愕然的望着张仲景。 这些人中也包括——葛洪。 包括那——诸葛瑾。 葛洪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诸葛瑾则以为自己听错了,一遍又一遍的去抓自己的耳朵,他的脸色也渐渐地变得煞白,宛若病了一般。 安静… 可怕的安静。 唯独张仲景的话还在继续。 “此前,关四公子登门拜访,本是要替我诊治,救我恶疾,却被我两名弟子拒之门外,关四公子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理解他二人之孝心,将他二人带回,好生指导、传授医术,终于…经此二人之手,将我治愈…关四公子就是我张仲景的救命恩人!” “然,我义女不明真相,敲响登闻鼓引得杏林中人声讨于关四公子,害得关四公子名声尽毁,此皆我之大罪也!救命之恩,本就情同再造!我张仲景作为杏林中人更是知晓何为‘知恩图报’。” “恩,我张仲景一定要报,罪我也定要去赎…今日我敲响登闻鼓,就是向官老爷状告我张仲景本人,是我害得关四公子名声尽毁,是我…害得这么杏林同人声讨关四公子,其罪均在我…企盼…唯企盼太守老爷将我严惩!” “今日,我张仲景在此告知所有杏林中人,待得我受罚之后,我将带一干弟子投身关四公子府中,认其为主,奉其为主公,从今往后,用此残身报恩,也以此残生悔罪!” 张仲景一番话…情真意切… 而随着张仲景的声音落下。 一干弟子纷纷表态。 “关四公子于家师有大恩,家师奉关四公子为主,我王叔和,从即日起,亦认关四公子为主,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绝无怨言。” “我杜度,从即日起认关四公子为主,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绝无怨言。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我韦汛,从即日起认关四公子为主,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绝无怨言。若有违背黄沙盖脸,不得好死!” 三个弟子跪下后。 貂蝉也跪下,“我任红昌乃义父之女,义父任谁为主,女儿岂会不跟随?” 她没有说太多,只是跪地。 倒是大师兄王叔和大声道:“烦请廖太守转告关四公子,若关四公子不收我等‘劣奴’,不许我等赎罪,那我等就不起来了…我等纵是跪死于此也绝无怨言。” 这… 长沙太守廖立彻底懵了。 看着眼前的人,除了张仲景身子不好,没有跪之外,其他的人全跪了。 没错,不只是张仲景的弟子,廖立能感受出来,周围的所有人在心头都跪了,为自己那错误的行为,主观的臆想…为对关四公子那“言之凿凿”的声讨下跪。 这…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而就在半刻钟前,这里所有人还都在声讨关四公子,唢呐都出来了…恨不得把关四公子给送走咯。 可现在,那些唢呐也像是彻底萎了一样,再也发不出任何余音。 扎心了呀! 所有人自惭形秽… 原本是来声讨人家关四公子的。 可现在,人家关四公子不仅没有“欺压良善”、“仗势欺人”,人家还用自己的行为,顶着世间一切的误会救人… 人家还救了医圣张仲景。 甚至现在,张仲景连同弟子、义女悉数要拜关四公子为主! 要知道。 在汉代,若是当真行了“认主”之礼,那若是再背叛主人,是要受到世人唾弃的! 会处处顶着一个类似于“三姓家奴”这样的头衔。 ——脊梁骨都得被人给戳穿咯! 而显然… 张仲景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可见…他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要认主! 此刻的衙署之外…鸦雀无声。 就连廖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为难道:“张神医…这…这事关…关四公子的事儿,我…我哪能做得了主啊!” 是啊… 方才做不了主,是会受到万人唾弃的。 现在嘛…无所谓了。 毕竟坏事儿变成了好事儿。 “——烦请廖太守替我等引荐关四公子…”张仲景拱手,态度无比坚决。 廖立尤自一副为难之像…他不是不引荐,他跟关麟也不熟啊! 倒是这时。 “——哈哈哈哈!”一阵爽然的大笑声从人群中传出。 是张飞在笑,他笑的颇为豪放。 “引荐这等小事?让俺来…你们一个个的也别跪着了,跟着俺去见关麟那小子!” “不过,话说到前头,他收不收你们,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说着话,张飞一个潇洒的转身,向前迈步,而行至诸葛瑾的身旁时,张飞饶有兴致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压低声音问: “诶呀,不曾想,今儿这戏…就这么草草完了!” “倒是…不知道,诸葛子瑜觉得精彩么?啊…精彩么?” 张飞在笑,得意的笑。 这… 诸葛瑾只感觉脑壳疼! 他想哭… 可他又不得不强忍着脑壳的痛感,忍着欲哭无泪的心情,他还得堆笑着回答。 “精彩…忒…忒精彩了!哈哈…忒精彩了!” “关…关四公子大才!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张飞满意的大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走了啊…回见!” 他挥了挥手,带着张仲景与貂蝉,还有一干弟子就往驿馆方向行去。 在张飞的世界里。 接下来还有一出好戏,是个重头戏。 ——认主! 让医圣认主,这戏可好看咯。 … … 另一边,馆驿中的关麟也没闲着。 张仲景这事儿,诸葛瑾…或者说东吴的推波助澜,关麟一清二楚。 官署门前闹腾,具体怎么回事儿,他也清楚。 张仲景醒了,他更清楚。 事实上,就算张仲景没有醒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张仲景的弟子又不傻,是非善恶也分得清,只要站出来帮关麟说一句话。 他那什么“逆子”、“恶少”的名头引发的乱子,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当然,关麟不知道张仲景会来衙署,也不知道,他还敲响了登闻鼓,要为关麟鸣冤。 若是知道,他就不会只让张飞去凑热闹了,怎么着他也得过去,张仲景就算了,张仲景的这些弟子给关麟磕一个,不过分吧? 不过,很显然关麟有更要紧的事儿。 准确的说,是因为想到了张仲景。 关麟琢磨出一件大事儿来。 此刻,张星彩磨墨,关麟在纸上书写着什么。 “建安二十二年,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 张星彩喃喃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却疑惑道,“如今方才建安二十年,云旗弟如何写建安二十二年的事儿?建安二十二年,会有一场大疫么?云旗弟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唉… 关麟幽幽的叹出口气,却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有一个方士算出来的,我也不知真假,但总要防范于未然嘛!” 嘴上虽这么说,可实际上…关麟写的是曹植建安二十二年,也就是两年后所著的一篇文章,名为《说疫气》! 在关麟的记忆里,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整个东方世界,没错…是东方世界都将经历一次罕见的超级大瘟疫。 这场瘟疫严重到什么程度呢? 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根本就治不了。 曹植在《说疫气》中的形容是,这一年家家户户都有死人,全家死的一个不剩很常见,甚至全族人都死了也不稀罕。 而在关麟的印象中。 这一年,因为瘟疫,也死掉了一些有名的人物,比如司马家的顶梁柱司马懿的大哥司马朗,大疫于军中。 建安七子中有五位,这一年全都“嘎”了! 甚至,这一年,刚刚当上太子的曹丕看到这么多人因为瘟疫而死,从而留露出了人生无常的想法,琢磨着赶紧写本书传到后世,万一他就嘎了呢? 于是就有了… ——“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扬名,其次莫如著篇籍。” 同样是这一年,东吴几乎死了三成的兵士,就连二十九岁,十分耿直的“旋风”凌统也被瘟疫带走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最、最要命的是那一年四十六岁的鲁肃也被带走了。 也正是因此。 关麟琢磨着…如今这张仲景的命既已经救下了。 除了医治法正外,是不是可以发挥一些余热,比如…搞出个医院什么的,或者做下药品的研发,未雨绸缪…去对抗两年后的瘟疫。 让那些该死的去死,不该死的活下来。 乃至于,只要这个所谓的“医院”能够治疗瘟疫,那北方与中原岂不是得“一户口本”、“一户口本”的往南迁。 荆州和益州还会缺人口么? 还会缺兵员么? 曹操就是占了九个矿,可没有农民去采矿啊… 越是这么想,关麟觉得…为两年后的大疫未雨绸缪,医院这事儿大有可为。 ——如果张仲景只是一个人的话,那他就是张仲景。 ——可若是利用他,能纠集起来一波杏林中人,提前将那对抗瘟疫的方剂给搞出来,那张仲景就不是张仲景了,而是南帝…啊不,是南医! 如今东邪、北丐有了,正缺一个南医。 南医不止是救人,更是与曹操抢人口啊! 需知,三国鼎立,人口是重中之重,是第一生产力。 嘶… ——『这事儿,可行啊!』 关麟越想越琢磨着,这张仲景,这杏林医者,竟是如此这般的“奇货可居”! … … 这么多人提醒… 放心,我记着欠你们三章呢。 容我肚子好了,慢慢补啊! 那该死的冰镇西瓜汁。 (本章完) 第一九二章 蓝田美玉?倒当得起吾儿云旗的人 太阳已经升起,关家军正在紧张的准备,明日一早他们就要进攻襄樊。 就在这时,响起了清脆急切的马蹄声,关平翘首相望,远远看着几匹马疾驰而来,只见马匹上的人影逐渐清晰,是廖化… 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的、略显肥胖,却依旧风度翩翩的公子。 很明显,两人是星夜兼程而来。 关平自言自语道:“廖主薄怎么来了?” 这一句话脱口,关平立时惊呼,“难道是四弟那边出事儿了。” 却见廖化与那年轻肥胖少年驾马行至关平的面前,两人同时翻身下马。 “长公子,关公何在?” “在中军大帐。” 关平指了指大帐的防线。 廖化颔首,当即深深的吸了口气,与诸葛恪对视一眼。 诸葛恪微微凝眉,他知道,作为“云旗公子的人”,真正的挑战要来了,关公这根虎须,这次…他将替云旗公子去触碰,乃至于去拔下来! 想到这儿…“咕咚”一声,诸葛恪难免咽了口口水。 他紧跟廖化的步伐,一并往中军行去。 … …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长九尺五寸,重八十二斤的。 此刻就伫立在中军大帐中。 这柄通身碧绿,绿中泛着血迹殷红的青龙偃月刀,如今也有着属于他的故事与传说。 相传,天下第一铁匠选择在月圆之夜打造它。 完工时,突然风起云涌,从空中滴下一千七百八十滴鲜血。 当地方士分析,这是青龙的血。 而这一千七百八十滴鲜血悉数坠入这“宝刀”之中。 所以,这青龙偃月刀之名由此而来。 乃至于有说法,青龙偃月刀,从铸造到封存,势必要杀一千七百八十人! 而青龙偃月刀就像是拥有灵魂的器物,他会自己去选择自己的主人。 所以,它在拥有了巨大力量的同时,也拥有最完美的主人,得到最大极限的发挥。 此刻… 关羽罕见的于中军大帐中挥舞起青龙偃月刀。 碧绿色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诸葛恪那惊白了的脸。 刃口上高高的烧刃中间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咚…咚…” 随着刀柄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发出那低沉、厚重到极致的声响。 廖化感觉他就快尿了。 诸葛恪却尤自直面关羽的目光。 只是…也就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是在东吴时从未有过的。 仿佛…世间一切在这青龙偃月刀面前,在关公的目光里,都犹如蝼蚁一般。 也直到这时,诸葛恪才能最切身感受到… 曾经,关四公子敢让关公下罪己书,那是…是拥有何等的胆力与勇气! “诸葛小子,你,再说!一遍!” 伴随着青龙偃月刀的寒芒与关羽眼中的杀气,关羽那犹如在寒冰中浸泡了万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涌出。 压迫感十足。 就在方才,诸葛恪跟随着廖化进了中军大帐,也如愿见到了关羽。 廖化方才介绍过诸葛恪,诸葛恪就直面关羽的目光,将关麟嘱咐的话悉数吟出。 换来的,自然是关羽雷霆版的震怒。 他接过周仓手中的青龙偃月刀,重重的砸在地上,场面…威慑群小,无比震荡。 “关公,这诸葛公子乃第一次见关公,难免…” 廖化本想替诸葛恪说话。 哪曾想… 诸葛恪直接站出一步,再度迎上关羽那冷凝的目光,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如火炬般燃烧了起来,仿佛要与关羽一决高下。 “何须再说一遍?” “果然,云旗公子说他看穿了关公,一点没错。关公还真是赢了一场小仗,斩了四个无关痛痒的将军,就开始嘚瑟了,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原本云旗公子说关公攻襄樊会败的很惨,会身首异处,会让关家军悉数倾覆,我还觉得云旗公子严重了,今日一看,呵呵…云旗公子哪里是严重了,简直是太保守了,依我之见,如今的关公,不听劝谏,一意孤行,最后的下场,何止是身首异处,怕是连整个荆州都要拱手让给那曹操!” 这… 关羽也没想到,这位诸葛瑾过继给孔明的儿子,竟在他的目光下,在他那青龙偃月刀之下…尤自骇然无畏。 尤自什么都敢说! 这份勇力与胆气,让关羽恍然如亲眼看到了他的儿子——关麟关云旗! ——『昨日维之学那臭小子,今日这诸葛恪竟也学那臭小子,关某在这臭小子的眼力,就这般好欺负么?』 心念于此,关羽的目光更冷。 此时,因为听到大帐内的争吵,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也纷纷涌了进来 而他们涌进来的一瞬间。 正见到父亲关公一个抬手,左腿瞬间绷直,身形暴起前突,握住刀柄的右臂青筋突显。 肩膀、大臂、小臂、手腕甚至手指一齐发力,刹那间将青龙刀挥出… 这是势大力沉的一击。 只一个瞬间,犹如一道耀眼的光芒,诸葛恪感觉他的浑身都被刀光所笼罩。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要闪避,就这么呆呆的,任凭这青龙刀劈落下来。 只带光芒泯灭,青龙偃月刀的锋芒在他的面门前方才停止。 “呼——” “呼——” 诸葛恪连连大口的喘气,他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他感觉嗓子已经不受控制的干涸、沙哑了。 他能感受到那青龙偃月刀压下的一瞬间,那道的恐怖劲风,几乎要将他撕裂。 “——你!为何不躲?” 势大力沉的一击…在诸葛恪的面门上戛然而止。 刀锋后,关羽的声音传出,一如既往的冰冷,仿佛能将忤逆他的一切化为冰晶,然后用手捏碎。 呼… 诸葛恪的心头再度呼出一口长气。 这一刻他想到了临行前,关麟对他的嘱咐。 ——“琅琊少年哪,对付我爹,你务必语气一定要足够冷,足够狠,伱要气场上压住我爹,就跟我亲口说一个样儿!” ——『足够的冷?足够的恨嘛?』 ——『要在气场上压过关公么?』 诸葛恪的心头不住的喃喃。 他冷笑如冰,他的眸子再度直视关羽的眼芒,这一刻的他,发现关羽的眼芒已经没有方才那般让人恐惧、摄人心魄了。 “呵呵!”诸葛恪冷笑一声,他泰然的抬起头,迎着那青龙偃月刀的刀锋,他朗声道:“云旗公子说了,我…我是他的人,关公不敢将我怎样?” 这… 很明显,就这一句话已然有些震慑到关羽了。 他那丹凤眼刹那间眯起。 很明显迟疑、犹豫了一下 ——『云旗的人么?搬出云旗来压关某么?』 “哼”… 一声冷哼,关羽冷冷的说,“别以为,你被过继给了孔明,我就不敢动你!” “关公耳朵似乎并不好使啊!”诸葛恪一如既往静静地开口,似乎完全没有情绪的起落。 他在努力呃试着做到关麟口中那所谓的冷,所谓的狠。 “我何曾提到过家父,我明明说的是,我…我诸葛恪是云旗公子的人!关公不敢将我怎样!” 诸葛恪胸脯笔挺,展现出的,就宛若“壮士当唱大风歌,宵小之辈能几何”的气场。 又如那“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一干关家子女都看呆了… 特别是关平与关兴。 他俩不可思议的望着诸葛恪。 望着这位诸葛军师的继子; 望着这自诩为“四弟的人”的琅琊少年,心里不住嘀咕着: ——『他…他疯了么?』 先是关索,又是这诸葛恪,只要待在四弟身边,就…就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此时的关羽,他那冷冽的眼芒持续了好一阵,终于他的眸光松动。 “呲”的一声,他收回了青龙偃月刀。 他望着诸葛恪道:“好一个蓝田美玉,如此胆气,倒是配得上做孔明的儿子,也配得上成为吾儿云旗的人!” 关羽将青龙偃月刀抛给了身侧的周仓,眼眸中多出了几许对诸葛恪的赞誉。 是个有胆魄的年轻人。 “关公…”诸葛恪还要开口。 “在关某决定要军法处置你之前,速速从这里出去!关某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关羽的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 他不想在这个云旗刚刚立下大功的时候,与他起太剧烈的争执。 既是他的人,就算了! “诸葛元逊!” 廖化已经去拽诸葛恪的肩膀了。 “我不走!” 诸葛恪哪里肯走,这是关麟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 这是他了解关麟,了解他与关麟之间眼界差距的最直接的途径。 他怎么可能走呢? “——晚辈斗胆替云旗公子问一句,关公还是要执意打襄樊么?” 诸葛恪的一句话让关羽心头微微一震,他想到了,曾经…那一个个与儿子关麟针锋相对、争的面红耳赤时的画面。 比如… ——『那父亲还是不给孩儿一个屯长之位咯?』 ——『孩儿再问父亲一次,孩儿只要那虎豹骑缴获的一千甲、一千兵器、一千马,父亲给还是不给?』 想到这儿,关羽的喉咙无法遏制的哽咽。 他甚至想到。 这诸葛恪既是云旗的人! 那这一个问题的后面,势必还有更凶猛的行为与举动。 如果是云旗,他一定…一定会这样做。 可是,已经到这份儿上了,关羽岂能认输? “关某说过,明日一早急攻襄樊,此为军令!我关家军上下,素来军令如山!” 也不知道是因为露怯,还是别的原因,关羽特地多补上一句解释的话。 “在那曹贼回援之前,关某有把握,将此襄樊就收入囊中!” “既如此…”诸葛恪从怀中直接取出了那封关麟交给他的竹简,“云旗公子吩咐,晚辈不敢违抗,若关公执迷不悟,云旗公子命晚辈念出他这一封信笺…” 诸葛恪一边说,一边迅速的将竹简展开。 这竹简,他也是第一次看,而他不假思索的就念出了第一句话。 ——“孩儿既能料到那文聘烧船,就能料到老爹你若征襄樊,势必大祸临头!当然,父亲什么性子,孩儿在清楚不过,孩儿越是这么说,猜父亲定然会执迷不悟!” ——“父亲愚昧无知,枉顾三万关家军将士之性命,枉顾三万关家军背后十万家眷之期盼,枉顾荆州之安危,枉顾大伯兴汉之大业,孩儿观父亲要亲手葬送了这一切,迫不得已,孩儿只能再不孝一次,请父亲再下罪己书!告罪于天、告罪与” 诸葛恪是以关麟的口吻念出。 而这封信件…只一个开头脱口。 整个中军大帐尽皆哑然。 静谧… 一时间,这里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谧。 特别是关羽,他那通红的面颊,这一刻已经有些发紫,他的脖颈处青筋毕露。 关麟永远有这么一份能量。 他只要寥寥几句话,就足够让关羽的心情…刹那间从晴空万里到乌云密布,再到火山爆发。 就足够让关公一瞬间激荡出无与伦比的愤怒,然后将这份愤怒化为滔天的烈焰、 一波、一波、一波的在胸腔中涌动,呼之欲出。 可偏偏… 这是关麟的信笺。 就在刚刚关麟还立下大功。 就在刚刚,还因为他的预判,而让襄樊局势大好,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局势是云旗为他关羽争取过来的呀! 这一刻,关羽很难受,他的心哇凉哇凉的,就好像心中堵着一块巨大的冰。 任凭他的青龙偃月刀有多大的威力,任凭他心头的火焰有多么的炙热,可这块儿冰就是坚如磐石! 就是无论怎样也无法融化! … … 张仲景要携带弟子认主。 需知,两汉时期的认主,类似于春秋时期的门客,但忠诚度却又要远远的高于“门客”。 类似于武人中的“部曲”与主人的深度依附关系。 若然背叛,会遭受世人的唾弃。 至于这“认主”的风气可以追溯至战国时期,信陵君能够号令的食客有三千,他的这股力量通常可以左右国势! 秦国丞相吕不韦也曾经罗致门客三千,这些门客合作编纂的《吕氏春秋》至今尚存。 说到三国时期,济南刘节“宾客千余家”,山阳李典“宾客数千家”… 这种深度依附关系的“主宾”,往往是可以作为这些家族私人武装的。 乃至于孙策成为折冲校尉以后——“宾客愿从者数百人”。 这就相当于,孙策原本的宾客中,有数百直接认主,成为了孙策的部曲。 《三国志》的记载,当时所有的“名宗大族,皆有部曲”。 甚至,“捕王侯宾客,坐死者数千人”,相当于主人被发现有罪当罚,这些宾客、部曲是要一同收捕的。 也正是因此,认主是一种极其深度的捆绑关系!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张飞将张仲景、貂蝉、王叔和、杜度、韦汛带到驿馆,带到关麟的面前时。 “——啪嗒”一声,除了张飞以外的所有人都跪了。 而随着张仲景陈明来意,关麟下意识的就摆手。 他咋能收张仲景做“部曲”呢? 张仲景是医圣啊,是万民的敬仰所在,他若做了关麟的部曲,那当世之中,得有多少人暗中戳关麟的脊梁骨啊! 想想都可怕。 当然,认主…关麟是拒绝的,但将张仲景拉拢到身边,还是极有必要的。 故而,关麟表现的极为客气,他一把抓住张仲景的手。 “仲景神医说笑了,我乃晚辈?如何敢成为前辈的的主人?这传出去…成何体统啊?别人还以为我关麟又是‘恶少’行径,携恩狭报逼迫仲景神医认主呢!” 却在这时,张仲景松开了手,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一步。 他一言不发,却先是举手加额如作揖礼,勉力弯腰,这叫——鞠躬; 然后,他直起身子,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跪,手掌着地,额头贴在手掌上,这叫——拜。 然后直起上身,同时手举到齐眉的地步,需知道,这不是举案齐眉,这叫——兴! ——鞠躬; ——拜; ——兴! 这一套动作下来,算是极其郑重的“认主”拜礼了。 而随着张仲景的这一番操作… 关麟发现,他方才说的话,这位仲景神医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而随着张仲景这么做,貂蝉、王叔和、杜度、韦汛也纷纷如此行礼。 先鞠躬,再拜,再兴! 这还是关麟穿越到这里以来,第一波认他为主的。 一股不知所踪的紧张感席卷全身,关麟是目瞪口呆,且惊且疑,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恩公啊!”待得所有弟子行礼过后,张仲景一双眼眸,已是赫然通红。“方才我在官署门前提及,恩公对我是救命之恩,这份恩当报,吾义女不明真相,敲响登闻鼓,害恩公名节受损,这份罪当罚!” “可若只是如此,我张仲景是欠恩公一条命,或许会报恩,却绝不会认主。可若是再加上恩公的才学,恩公胸藏的医书千卷,呵呵…我张仲景行医半生,如何看不出,那《千金方》,那《唐本草》的博大精深,又岂是山野村医能够编纂而出?公子对医理、药理见解之非凡,让我佩服不已,如此才学…我张仲景身为杏林中人,如何能不趋之若鹜?此为报恩,此为赎罪,此亦为品学恩公之医理啊!” 惊讶不说,单单听到张仲景要学自己的医理,关麟就觉得怪怪的。 他虽是后世中医学专业的学生,但无外乎是多背下了几本医书、药书。 这些在后世一点都不值钱,会背的人多了… 中医真正值钱的是师徒弟子间手把手的传承,是丰富的行医阅历与经验! 谁曾想,他背下的这些医书,在张仲景眼里却是无比宝贵的财富。 他关麟倒成奇货可居了。 所以… 关麟始终觉得,他的医术…就是给张仲景提鞋都不配。 突然,变成人家张仲景主动给他提鞋,这就多少有点… 咳咳… 当即关麟不好意思的轻咳出声。 “恩公不必多虑。”张仲景的话还在继续,“我张仲景今日携弟子、义女认主,并非是我等下贱,也并非是我等自轻,恰恰相反,乃是我等作为杏林中人,以济世苍生为己任,恩公胸有方剂万千,却未入杏林,此为杏林之损失!” “我不敢奢望恩公入杏林济世救人,我也能感受出来,恩公必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救济苍生…我更不敢偷学恩公之方剂,于是只能认恩公为主,求为恩公效力的同时,习得一方半剂,也让恩公的医术能够在杏林发扬光大,让杏林中人更多的救人于疾苦…” “我张仲景一生所求,乃治病救人,依附于恩公,既能报恩,又能救人、更能使恩公方剂流传于世,造福万万千千之黎庶,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这儿,关麟面色微变。 张飞却听得热血翻涌,连忙嚷嚷道:“云旗?你特娘的今儿个怎生扭扭捏捏的,就不是认你做师傅?认你做义父?主仆而已…门客而已,仲景神医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至于这么犯难嘛?” 张星彩也望向关麟的,亦是一副期翼的眼神。 像是劝他接受。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关麟觉得再推迟就显得有些装逼了,人家张仲景都自降身份,他还总考虑着戳脊梁骨的事儿,格局就小了。 再说了,无论是救法孝直,还是两年后的东方世界的那一次“瘟疫”大劫… 张仲景此人,至关重要啊! 心念于此,关麟总算开口,“既仲景神医坚持如此,我若再推迟就显得矫揉做作了,不过…我倒是要与仲景神医约法三章!” “主公但是无妨…” “仲景神医切莫称我为‘主公’,认我为主是仲景神医执意如此做,可对外,仲景神医只需唤我云旗即可,莫要喊什么‘主人’、‘主公’的,让我爹、三叔、大伯听到笑话,至于仲景神医的弟子,可唤我一声‘公子’,既已是自己人…就都莫要见外,而我则称呼仲景神医为‘先生’,称呼诸位为‘师兄’、‘师姐’…” “如此条件,若仲景神医不答应,这认主之事就此作罢。” 说到底,这世道…“主公”这俩字能乱叫么? 叫不好,脑袋就没了。 “这样么?既主…呵呵,既云旗公子这样讲,那我与一干弟子遵守既是!” 张仲景拱手,连忙更改了称呼。 “还有一点…”关麟眨巴了下眼睛,他郑重的问张仲景,“我有一个想法,将所有荆州杏林中医术高明之人均收编入官府,在各郡县开设官医署,能一日医治成百上千人,凡是诊断费用、药材费用,由医署定价…统一管理,统一培训,医署中的医者均享有‘官籍’身份,不再私自牟利,由各地官府发放俸禄?仲景神医觉得…是否可行?” 这一番话,关麟表情严肃,问的是一本正经。 是啊… 奇货可居的张仲景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已经成为了关麟的门客。 那关麟可太有兴趣在荆州与巴蜀…搞出点动静了。 ——整合杏林资源。 ——搞一个官方背景的“医院”! ——搞出一批医术精湛,有官府编制的郎中、大夫! ——再由关麟提供医学教材书籍,由张仲景负责培训,那…这岂不就是——神医训练营! 而这一套组合拳打下去。 或许,两年后的那场大瘟疫,对于曹魏,对于东吴是大祸临头,可对于蜀汉…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化解。 需知… 在历史上,原本三国的博弈中。 曹魏之所以资源上总是源源不断,蜀汉的资源总是极容易匮乏,除了一个矿打九个矿外,最重要的就是人口。 而对此,曹操简直发挥出了极其“不要脸”的精神。 那就是每到一处,强制将本地的百姓移民到他的地盘。 就比如汉中,曹操打下来以后,将张教主的八万多教徒迁到了洛阳和邺城,非教徒者更是几近搬空。 而在古代,往往大规模的徒民,大量的人口就会死在路上。 迁入关中的人也会不满,好不容易在汉中扎下了根,那边气候与生活也不错,你说迁就迁…日你曹阿瞒大爷的。 另一方面,迁入地的原住民也会怨恨,别说古代,就是后世一个城市大规模的迁入农民工,官老爷都要头疼,如何安置了。 方言、习惯、约定俗成的规矩都要磨合,少不了几万张怨声载道的嘴。 但是曹操的态度很明确,你们迁移的路上爱死不死,爱怨恨不怨恨,反正能多迁入曹魏地盘一个百姓,他曹操就不亏。 哪怕是死在路上,也好过在巴蜀为蜀汉的大业“添砖加瓦”。 基于曹操的这个“非常”手段,曹操越打,人口越多,蜀汉的则越打人口越少,到后面…生产力与兵员,自然严重不足! 而觊觎这个问题。 关麟就琢磨着,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百姓想方设法“偷丶渡”回来? 至少…目前为止,关麟能想到的就是医院,大疫来临之际。 哪里医疗资源丰富,哪里能救命,那百姓们不用宣传,就是不要命了…也得往那儿迁!偷着也要迁! 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倒是张仲景,听过关麟要“整合杏林”的想法,他露出一脸的惊愕装。 旋即反问:“云旗公子当真要如此做么?” “——当真!” “此事颇为大胆,我也不知这些杏林之人作何感想?”张仲景顿了一下,“我倒是能将他们聚集起来…” 不等张仲景把话说完,关麟豁然起身,“这就够了,只要能聚集起来,那我有办法让他们加入官医署!” 关麟的眼眸中金光闪烁。 就宛若,这荆州中医院——他是开定了! … … (本章完) 第一九三章 有云旗这个领袖在,年轻人可不好惹 诸葛恪席地坐在一处军帐里。 他眉头紧蹙,看着面前摊着的那封关麟交给他的竹简,旁边的蜡烛在昏暗的夜色里一跳一跳。 廖化进来说,“你今天也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如此那般胆大包天的对关公说话,到最后,关公竟都没有责罚你。” 诸葛恪冷笑着说,“这说明云旗公子说的是对的,我是他的人,关公最多只敢吓我,不敢动我。” “呵呵…”听到这儿,廖化就“呵呵”了。 ——『云旗公子那是关公的儿子…你算个啥呀!』 一时间… 廖化不知道是该赞扬诸葛恪初生之犊不畏虎呢? 还是感慨,又是一个要坚持在作死之路上走到底的。 终究… 一路星夜兼程的赶来,两人又都是为云旗公子办事儿。 两人间的关系似乎莫名的就拉近了不少。 廖化提醒道:“伱别以为这次是替云旗公子办事儿就有恃无恐了,关公素来严苛,也仅仅是对云旗公子网开一面,你与云旗公子不同,方才你吟出那让关公下罪己书的信笺时,我浑身是冷汗直冒,就快要吓死了。” “关公最后不也没有责罚我!”诸葛恪迎上廖化的目光,“这一定程度上说明,云旗公子的眼界果然非同一般,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而按照这个去推断,或许…他提议让关公放弃襄樊,改攻江夏,这个主意是对的。” ——呼! 廖化长吁出一口长气,一摊手,“江夏是好打,可架不住襄樊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究竟打哪个?谁知道呢?” 就在这时… 诸葛恪眼珠子眨动,他缓缓起身感慨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究竟打哪个,已经有定论了…” “啊——”俨然,廖化并不能理解诸葛恪这话的意思。 诸葛恪换了一种说法:“在打襄樊,还是江夏的问题上,云旗公子已经赢了…还是稳操胜券!” “你在胡说些什么?”廖化一边把手伸到诸葛恪的额头上,他发现,这额头也不烫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诸葛恪笑了笑,“廖主薄你想啊,前面…刚刚有关麟公子成功预测到文聘烧船的行动,关公借着这条情报大获全胜,现在,云旗公子又借我之口,讲述出…关家军若征襄樊,十死无生,身首异处…” “若廖主薄你是一名普通的士卒,你会怎么想?你会是何种态度?不用多久,这条消息就会传遍三军。到时候…若是攻江夏,士气会如何?可若是关公一意孤行,尤自攻襄樊,士气又会如何?” 这… 廖化也是深谙兵法、韬略之人,如今被诸葛恪这么一提醒,他像是刹那间恍然大悟。 “噢…原来是这样!” 他伸手敲了敲脑门…他像是一下子就看懂了云旗公子布下的这个局。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四公子从来就没觉得诸葛恪有能耐成功说服关公。 但是… 他说服关公这件事儿; 他说服关公时,说的这番话会传遍三军。 而在如今关家军将士的心目中。 因为伏虎山大捷,关麟的预测是无比精准的。 也就是说,关家军的将士们也会下意识的觉得… 关麟这次的预测一样精准。 若是攻江夏则——大捷; 若是攻襄樊则——十死无生! 而在这样的军心之下。 关公根本就没有选择。 “想不到啊…”廖化惊叹于关麟布局的同时,也不由得对眼前的诸葛恪侧目,他沉吟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这么有城府么?” 诸葛恪微微一笑,轻轻的拍了拍胸脯,像是自信满满的对廖化道: “年轻人容易被欺负,是因为各自为战,无法形成合力。” “现在不同了,有云旗公子这个领袖在,我们年轻人可不好惹…” 说这话时…诸葛恪嘴角咧开,他在笑,他感觉…他好像能看懂关麟一些了。 而正因为看懂了这一些。 他愈发觉得…这位关四公子——深不可测。 … … 明早三更造饭,五更就要出征去急攻襄樊。 关家军营中却乱成一团,没有人收拾辎重,许多关家军的将士都在写信。 准确的说,关家军中识字的就那么几个,兵士们围着他们,让这些会写字的帮他们写家书,寄给老母亲,或者家中的夫人。 关银屏听见嘈杂声,大步出来,见许多人聚集,连忙问:“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士兵拱手道:“明日不是要进攻襄樊么?故而…故而我们提前给家中写信,就算是死后,也让家中亲人有个念想。” 关银屏闻言凝眉怒道:“我怎么不知道会死?谁告诉你们会死?” 士兵嗫嚅:“是关四公子命人传来的消息啊,说是若二将军东征江夏,势必大捷…若是北征襄樊,则是十死无生,关四公子上次派人传来的消息就算准了文聘烧船,这次多半也会算准的,二将军执意攻襄樊,我等必然…必然…十死无生!” 关银屏指着这个士兵,“休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蛊惑军心,让父兄知道,你们的命就没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 ——“来人,把这些写信的统统给绑了,按散布谣言祸乱军心之罪,军前斩首示众…” 这声音是关羽的二子关兴喊出来的。 关银屏遥遥看到,关兴的亲兵一拥而上,绑起了几名士兵。 士兵求饶:“冤枉,属下冤枉…我等就没有临阵脱逃,不过是留下一封信罢了,四公子能掐会算,明日十死无生,我们按他说的…留给家人一封信怎么了?” 那几名士兵不断地辩解… 只是,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话。 他们是惨叫着被拖下去的,一众刚才还在写信的其它士兵都被吓愣了,此时才慌忙跪地,“少将军饶命!少将军饶过他们吧!” 关兴深深的呼出口气,他知道这件事儿的症结不在这些士卒。 而在父亲,在四弟的身上。 他连忙改变主意,“明日攻城,用人之际,就莫要斩首了,军杖二十,辕门处罚跪两个时辰,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感激涕零。 关兴继续说:“军令如山,军法无情,若再让我看到大战之前,还有人写信说什么泄气之语,我绝不姑息!” 关索军帐门口,也围了许许多多的将领。 关索性格更好,这些将领就吵吵嚷嚷的问关索,“二将军那边…就不能收回成命么?” 又一将领问:“明明四公子说了,打江夏是全胜,打襄樊是十死无生,为何…为何二将军就一定要固执己见呢?” “唉——” 随着唉的一声叹息,关索无奈的摇头,他想到的是昨日,该劝的他已经劝过了。 甚至,他还搬出了四哥。 也得亏是搬出了四哥,否则…关索怕是少不得挨那五十军棍的处置了。 “你们莫要问我了,父帅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除非…除非…” 说到最后关索迟疑了一下,可最后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将士们却连忙问:“除非什么?” “除非…”关索无奈的叹息,“除非四哥他就在这儿,这种时候,也…也唯独他能劝了父亲!” 这一番话吟出,关索的眼眸朝南。 仿佛,他那期盼、恳切的眼瞳,穿过了这如磐的黑夜…越过了群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四哥关麟一般。 … … 关羽正在阅读军报,周仓在他的身边低声道。 “二将军不再考虑下了么?” 关羽不可思议的望着周仓,“你也要学维之和那诸葛恪一般,站在云旗的那边反对关某么?” 冷冷的一句话。 周仓连忙拱手,“末将不敢!” 这时,关平进来禀报:“父帅,孩儿来请示,明早进军,攻取襄樊的计划…可有更改。” 关羽略微思索,旋即道:“襄阳在南,樊城在北,佯攻襄阳,全力进攻樊城…一旦取下樊城,襄阳不攻自破!” 关羽的话,关羽的语调一如既往… 根本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关平微微咬唇,“可…” 他吟出了一个“可”字,俨然后面还有话。 “有话直说。” “父亲还不知道吧,如今的军营中都传开了,说是四弟预言若攻襄樊则十死无生,死无葬身之地,将士们纷纷在写家书,要留遗言给家人,整个关家军士气几乎坠入谷底,这攻城…” 关平的话说到这儿,关羽脸色阴沉:“无稽之谈!坦之,你速去各营传令,就说本帅军令如山,明日一早照例进攻樊城,有违令者斩!” 就在关羽的声音传出之际。 “父帅!” “二将军…” 关平与周仓异口同声,就在这时,“父帅”又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帐外传来,是关银屏,她也来了。 他们三人齐齐的跪向关羽,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可关羽却宛若什么都知道。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 关麟那臭小子纵是远在长沙郡,可他的话,他的行为,却依旧影响到关家军,影响到这里每个人的士气。 ——『他竟是在倒逼关某啊!』 而随着关平、周仓、关银屏的跪下。 原本面若冰霜的关羽,似乎,他那颗宛若被铁汁浇筑的心…出现了那么一丢丢的松动。 又或者说,这一抹松动正在呈决堤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乃至于,关羽发现… 不知何时,攻襄樊,还是攻江夏,已经不再是他关羽的选择题。 在关麟的干扰下,在关索、诸葛恪的间接传话下。 答案已经被删除了一道。 变成一道一个答案,一个选项的单选题! ——『云旗啊云旗,说风浪越大,鱼越贵的是你,说不让打襄樊的也是你!』 ——『云旗,你让为父好生看不懂啊。』 … … … 襄阳城,东二十里。 与鱼梁洲隔江相望的汉水东岸,这里有一处“呼鹰台”。 顾名思义,这处呼鹰台是因为曾经的荆州牧刘表喜欢玩鹰,鹰飞的又高,故而特地搭建的,又名“景升台”。 此刻,赵俨跟着张辽慢慢登上了这空旷无人的飞鹰台上。 张辽不由得轻声唱起一首乐府歌。 ——“野鹰来,万山下,荒山无食鹰苦饥,飞来为尔系彩丝。” ——“北原有兔老且白,年年养子秋食菽。我欲击之不可得,年深兔老鹰力弱……使鹰可呼亦凡曹,天阴月黑狐夜嗥” 随着张辽那五音并不健全的声音落下,赵俨提醒道:“当年刘表就喜欢登在这呼鹰台上唱这首《野鹰来曲》,倒是不曾想,他玩鹰,却最终被鹰给啄瞎了眼睛!” 赵俨口中的鹰自然便是刘备… 至于被刘备啄瞎了眼睛,则是…刘备通过扶持刘表长子刘琦的方式,顺理成章的接手了荆州的江夏半郡,在赤壁之战时,占据了一席之地。 “呵呵…” 倒是张辽,他十分畅意的笑着指向台下的一处湖泊。 因为枯水期的缘故,这处湖泊中的水位极低。 张辽道:“我听说这湖名唤檀溪湖,当年刘备来襄阳赴宴,蒯越、蔡瑁打算借此机会锄掉刘备,却不曾想,刘备出襄阳城西门逃往南漳!” “便是经过这檀溪湖时,陷入泥沼,他的命本就丢在这儿了,却不想他坐下‘的卢马’以跃三丈,竟跳过了檀溪,逃出生天!” 提到这檀溪湖,提到马跃檀溪的故事。 张辽的语气中难免多出了几许惋惜… 是啊… 在张辽看来,若然刘备死在那“檀溪湖”的沼泽中。 刘表无疑就成为了…关、张二兄弟报仇的对象。 而云长为给大兄报仇,有极大的几率,会投归曹魏,征讨刘表,报仇雪恨! 若如此,他俩这一对山西老乡,一对挚友… 就能够并肩作战。 『——遥想当年…』 张辽已经有些神往过去的味道。 只是可惜啊可惜… 终究这只是美好的愿景。 倒是赵俨,他听出了几许深意,淡淡的道。 “我听元让大将军传来的急件,子文(曹彰)公子已经带骑兵埋伏于樊城以北,又听得斥候的禀报,子健(曹植)公子调来汝南步兵埋伏于樊城以东,子桓公子稍晚一些,他与高览将军汇合,带许都郊外的驻军刚刚出发,明日正午应该能抵达城西…” 言及此处,赵俨顿了一下。 方才继续分析道:“倘若关羽去攻樊城,文远将军带着那一支战无不胜的并州兵堵住樊城以南,那关云长…除非也有‘的卢’马,否则…怕死跳不过这檀溪湖了!” 听到这儿,张辽摆摆手,“云长跨下的赤兔马乃丞相所赐,不比那的卢马逊色!” “不过…当初孙权举国之力进犯合肥,便是丞相神算,一纸‘贼至,乃发’助张某扬名天下,击溃贼兵十万!此次云长若来,丞相所布下的亦是十面埋伏,就是有‘的卢马’、有‘赤兔马’又如何?他一样跳不出去,除非他长了翅膀!” “而这一仗若能重创关家军,若能擒了云长,那荆州的局势彻底翻转,荆州的攻守就彻底变幻了!” 这… 赵俨没有张辽这般乐观,他的眉宇始终凝起,他叹了口气。 “刘表筑呼鹰台引来了鹰,就是不知道,文远将军站在这呼鹰台上,能否将关羽与关家军引来,不怕他们大举来犯,就怕这关羽与关家军不来呀!” “除此之外…我也怕他不拘泥常理,不取樊城,反倒是取襄阳…那几位公子的埋伏可就白部署了。” “他一定会来!也一定会攻樊城。”张辽的语气坚决。 赵俨连忙问:“为何?” “呵呵…”张辽浅笑道:“因为丞相南下‘驰援’的消息势必已经传出…留给他云长的时间不多了,云长何其骄傲,他一定会取樊城!以此倒逼襄阳陷入绝境!” 嘶… 赵俨眼珠子一转,因为提到了曹操,赵俨难免多问一句:“下官还正疑惑,这此丞相回来的好快呀!” “可不能太快咯。”张辽露出了一副看穿一切般的笑容,他感慨道:“丞相非凡人也,丞相的眼界…终是我等无法比拟,无力比拟!” … … 汉中,夜里的阳平关格外的冷寂。 站在阳平关隔嘉陵江向东北望去,一山突兀拔地而起,高约百余米,山顶平旷,气势雄浑,状如覆斗,这就是后世的“子龙山”! 也就是这“子龙山”,站在山顶居高临下,远可俯瞰全关、山川屋宇、道路林木尽收眼底。 留守在汉中的张郃与徐晃,如今正被虎贲军领到了这一处山峦。 其实,他俩本来也是心生疑惑,生怕这些虎贲军是被刘备、诸葛亮收买了…将他俩诱骗出关,乃至于派刀斧手埋伏在这无名山峦之中。 故而警惕再三,迟疑再三。 而当虎贲兵士亮出“曹操信物”时,两人这才消除了所有的疑窦,快步跟着虎贲兵士迈入无名山峦之中。 绕过了一方小道…山峦间有许多巨大的洞穴。 张郃倒是听说过,五斗米教的教徒有许多…便是在这些洞穴中操练、祭祀,今日一看,满山的洞穴…好是壮观。 “两位将军请——” 随着虎贲兵士的领路,张郃与徐晃被带入了一个石洞中。 两人往洞中走,可越走越黑。 终于,石洞的尽头有一簇火把,而透过火把,能看到一个巨大影子。 这影子正躺在石洞中的蒲团上,还轻微的打着鼾声。 哪怕只是影子,却能感受到的威武与霸道,仿佛胸膛一起一伏之间,有种无上威势在他的身躯周遭围绕,令人哪怕是影子,也不敢直视他! “阿嚏——” 忽的,这男人一声喷嚏。 正是一声喷嚏让男人那雄浑、健硕的声调响彻于石洞中,回音缭绕,良久不觉。 再看张郃与徐晃,在听到这声“喷嚏”后,两人的眼睛刹那间瞪大…不可思议的望向这道巨大的人影。 就在此时,似乎这本沉睡的男人,他醒了过来,且注意到了张郃与徐晃两人。 那低沉且厚重的声音接踵而出。 ——“你们,来了!” 只这四个字,“啪嗒”一声,张郃与徐晃齐刷刷的跪了,两人连忙拱手,用那不可思议的声调吟出两个字。 ——“丞相!” ——“丞相!” 没错,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正是大汉的丞相,也是魏公——曹操。 而随着确定眼前之人是曹丞相。 张郃与徐晃不由得生出了相同的疑问。 ——『曹丞相不是驰援襄樊了么?』 ——『如今他在这里,那白日里,南下时,那五舆马车内的又是何人?』 … … (本章完) 第一九四章 云长啊,孤赐的赤兔马,该还了吧? 石洞内。 水滴顺着钟乳石“滴滴答答”的落下,落在地上,落在墙上。 因为阴暗,这种声音,让人不自禁的与“毛骨悚然”四个字联想在一起。 此刻的张郃与徐晃,虽也有毛骨悚然,可更多的却是惊诧,他们迫切的想知道,为什么曹丞相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眼前的曹操是真的? 那南下驰援襄樊的曹丞相又是何人? ——“孤知道你们,一定会许多疑问,今夜时间多的很,孤一件件的讲述给你们。” 原来,曹操在一年前决定进军汉中时,他在魏与吴的交界处,在荆州,在合肥,做了一系列的防范。 其中的几个核心的人物包括: 襄樊的曹仁; 合肥的张辽; 汝南的于禁; 许都成的曹彰与高览。 诚如,孙权大举来犯时,曹操留给张辽的锦囊中写着“贼至、乃发”四个字。 这只是一种曹操的一种假设。 除此之外,曹操还设定了多种情况。 甚至,襄樊局势巨变,曹操也提前做出了备案。 具体的方略就是,一旦襄樊局势大变,关羽势必乘胜进攻。 那么,调张辽带那支勇武无比的山西军团秘密抵达襄阳,隐藏起来,暗中统筹指挥。 用山西人去打山西人! 除此之外,秘密调曹彰、高览带兵迅速埋伏于樊城… 秘密调于禁带汝南兵马迅速的支援江夏与文聘形成合力,另派遣刘晔支援江夏,巩固城防。 基于以上这些,曹操不论在哪里,也会做出即刻回援的姿态。 但是,这种回援只是一种假象,一种让关羽意识到时间紧迫与压力的假象。 高傲如关羽,势必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会趁着曹操回援之前强攻樊城。 等关羽真的强攻樊城的时候,十面埋伏。 外有张辽、高览、曹彰,内有满宠、吕常、牛金、赵俨,江夏的文聘与于禁还能随时支援,这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实际上的情况与曹操理想中的状态还是有些差距。 满宠、吕常、牛金、文聘阵亡的消息尚未传来。 江夏的支援更是完全指望不上。 不过,大抵…于禁、刘晔、高览、曹彰均第一时间赶至许都,由大将军夏侯惇统筹派遣,于禁、刘晔往江夏接替死去的文聘,抵抗关羽进攻,高览、曹彰则迅速的支援樊城,在樊城外埋伏。 曹操更不会想到的是,襄樊这边,张辽、高览、曹彰之外,曹丕与曹植也卷了进来。 甚至,因为曹植私自调动于禁的汝南兵马,如今樊城的埋伏比曹操理想中的还多上一些。 “哈哈哈哈…” 此刻的曹操将这些娓娓讲述,他怅然的笑出声来。 俨然… 曹操是胸有成竹。 他的这份计划,不仅是要将荆州的颓势挽回,他更要诛灭关家军,他更要生擒关羽。 除此之外,曹操根本就没有回去,白日里送别时的是他不假,可大军开拔之后的,就未必是真的曹操了。 曹操生性多疑,他的身旁,岂会没有养一些“替身”! 至于真的曹操留在汉中,他的目的… 则依旧是从汉中南下,米仓道尽头处的巴中,以及荔枝道尽头处的涪陵。 这两处若攻下来,那紧随而至的便可两面夹攻剑门关,兵锋直指向成都。 曹操细细的把这些告诉张郃、告诉徐晃。 而听着曹操的话语,徐晃与张郃只觉得胸口跌宕起伏。 谁又能想到… 荆州曹仁将军的晕厥,非但没有成为大魏的掣肘与灾难,反倒是在曹丞相如此缜密的部署下,愣是是将大难转变成一个战机。 由此可见,戎马三十多年的曹操,他的统率是一流,他的诡计、他的谋略亦是上上之选。 此刻,曹操的话还在继续。 “孤特地让替身在南下的过程中多露脸…就是为了让蜀中的细作看清楚,看真切了,将孤离开汉中的消息告诉那大耳贼,料想那刘备势必会掉以轻心,会卸下涪陵与巴中所有关隘的防护,他又岂知,我早已在这孤山中埋伏了数万人马,就等着他卸去防护…” “昔日韩信出蜀,用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今日孤入蜀,用的照样是此计!” 话说到这… 徐晃张口问道:“那丞相何故命妙才将军在军营中多设灶子呢?末将只听说过增兵减灶,以此迷惑敌军,还从未听说过减兵增灶的道理啊,这不是…让那蜀中的细作以为?我军兵马并未减少么?” “哈哈哈…”听到徐晃的质疑,曹操当即大笑,“你们不了解诸葛孔明,孤在他身上吃了不少亏,这诸葛孔明性格冷静,做事严谨,若然…孤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那在诸葛孔明的眼中才是最大的破绽!” “所以…”张郃恍然大悟,“丞相是故意增设火灶,以此迷惑那诸葛亮,让他以为丞相只是虚张声势,故弄玄虚罢了,如此这般…这诸葛孔明才不会阻止那大耳贼卸下关隘的防护。” “对!” 今日,曹操的心情大好。 在他看来,他的部署万无一失,如今只等收网的时机了。 “哈哈,荆州战场,利用孤回援的时间,迫使云长急于求成,陷入孤设下的十面埋伏之计,巴蜀,亦是因为孤的离去,卸去防备。” “待得时机成熟…这孤山中数万将士便由伱二人统领,孤要你二人直取那巴中与涪陵!人言巴蜀、巴蜀…没有‘巴’何来‘蜀’,若此二城归于孤,成都不过是唾手可得!” 呼… 随着曹操这般细致的讲解。 张郃与徐晃是越发的佩服他们的这位主公。 他的睿智,他的布局,他将这星罗棋盘中每一个点都算到了,仿佛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棋子一般。 仿佛这局势的被动,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中一般。 都说人越老越妖! 这句话,在曹操的身上显露无虞。 徐晃与张郃都很庆幸,这样可怕的人是他们的主公,而不是对手。 他们曾经投对了,何其庆幸? “主公放心,只待蜀中防护撤去,我与公明势必率这支孤山中的兵马一往无前,攻下那巴中与涪陵,然后从背后攻破那剑门关,遥望成都,一举荡平此大耳贼寇!” 张郃当先表态。 徐晃亦是重重的抱拳,“主公放心,此战必胜!” “哈哈哈…”看着两名爱将如此信心满满,曹操的心情愈发晴朗,他忍不住吟道:“圣人云‘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哈哈…孤却要说,何必做什么选择?荆州孤所欲也,益州亦孤所欲也,两者岂不能兼得?哼,孤统统都要!” “哈哈哈哈…荆州是孤的,那碧眼儿的首级是孤的,益州也是孤的,孤要生擒云长,让云长知道谁才是这世上的英主,孤要让那大耳贼与诸葛村夫无路可走!哈哈哈!” 一时间,爽然的笑声响彻于石洞之中。 俨然,已经六十岁的曹操,今时今日…他将他一生擅长的谋略布局,发挥到了巅峰。 诚如,这些年他打过来的每一场仗,布下的每一个局。 普通的诸侯还在做选择题时,曹操就已经——什么都要! 渐渐地,曹操的笑声落下,取而代之是他的眼芒向东南… 他太渴望知道,他布下的这个星罗棋盘,一个个棋子,如今都摆放的如何呢? 而那最关键的关云长这枚棋子,他可否如期而至的…进入了那层层埋伏之中? ——『呵呵…玄德啊玄德,昔日青梅煮酒,你一句‘圣人讯雷风烈必变’,从孤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一次,孤这次决不会让你再度溜走。』 ——『云长啊云长…孤赐给你的赤兔马?也骑十年了吧,是该连本付息的还给孤了吧』 … … 樊城,夜已深,街道上本已封禁。 唯独能看到一些兵士正在紧张的筹军备战,丝毫不见半点慌乱,一切井然有序。 “嘎吱”、“嘎吱”的声音由远及近,是一辆马车正徐徐驶过。 在这样封禁的夜晚,能有如此马车,如此行在街道上的,料想…也不会是普通角色。 马车中坐着的是李藐与刘桢。 在刘桢的安排下,李藐总算逃出了江陵,来到了樊城…此刻,虽是深夜,却忍不住隔着窗子,向外眺望。 一如…无比畅想与期待,来到这里后,他的“新生!” “——秋日多悲怀,感慨以长叹。终夜不遑寐,叙意于濡翰。明灯曜闰中,清风凄已寒,哈哈,汉南(李藐)初来乍到,定是有诸多感慨吧。” 刘桢吟出的是他写的诗,原本是赠给五官中郎将曹丕的。 现在吟出来,赠给李藐倒也恰逢其时。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呵呵…我李藐出来了,我再也不用受那对关家父子的折辱了,我是如获新生,早晚有一日,我会将这对关家父子狠狠地踩在脚下。” 与刘桢吟出的原创诗词不同,李藐吟出的诗就不是他原创的。 而是此前,关麟特地赠给他的一本诗集,精选名篇诗词三百首。 用关麟的原话就是,“想要左右曹魏势力的世子人选,那首当其冲是接近世子的候选人,曹操、曹丕、曹植,乃是北方文人的翘首,对诗词均是异乎寻常的狂热,故而接近他们最便捷的方式,还得是诗词!” 李藐尤自清楚的记得,当初他接过关麟这份《三百首》时,本是不屑一顾… 他以为,论吟诗作赋,他也行…根本就不需要这些。 可随着展开这《三百首》,他发现他草率了… 这其中的诗句…高过他的何止是一个级别?简直是蝼蚁与大象相比,简直是萤烛之火与浩日争辉。 于是,除了对关麟更佩服的五体投地外。 不用几日,李藐便将这《三百首》倒背如流。 而关麟的意思是,这些诗词并未问世,到曹魏后,就说是李藐原创的即可。 如今…随口吟出,李藐自是信口拈来。 “好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先生不愧是大才啊!” 刘桢连连佩服,“正巧子桓公子明日即将抵达樊城,待得他忙完了大事儿,我将李先生引荐与他,想来,他看到李先生定无上欣喜。” 唔… ——『曹丕明日会来樊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藐当即就琢磨出味道有些不对劲儿了。 这段时间,他虽困于江陵,等待时机与刘桢赴北… 可襄樊、江夏的战况,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随着曹仁的晕厥,曹纯的死,紧随而至的是文聘、满宠、吕常、牛金这些魏将悉数战死。 来此的路上,李藐与刘桢谈论到此时,听刘桢说,如今的襄樊…只剩下司空掾属主簿赵俨主持大局,局势岌岌可危。 原本,李藐并不在意这些,他又不是来当将军的,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去守城。 退一万步讲,他要做的是潜入敌军后方,从内部瓦解曹魏。 但… 偏偏,刘桢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提及——曹丕明日会来樊城… 这多少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丕公子不是在许都城留守么?怎生会来这边…” 李藐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道。 刘桢丝毫没有戒备:“何止子桓公子来,据他予我的消息,子文公子、子健公子都会来,想来与解这荆州困局有关吧!” “噢…”李藐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眸光突然犀利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感慨道:“久闻中原与北方文坛,盛赞‘三曹’与‘建安七子’,若是子健、子桓两位公子齐聚,倒是可以与他们切磋一番,也看看中原的才子与荆州比如何?” 李藐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傲气。 刘桢笑道:“你啊…在这里可不比荆州,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哈哈哈…公干是建安七子之一,当知…文人哪个不傲的?”李藐笑着抚须,“我虽非建安七子,但也一样就这性子,怕是难收敛了,否则也不会得罪那关家父子,被其辱至惶惶如丧家之犬…” 再度提到“关家父子”,李藐登时做出目眦欲裂的样子,还是那四个字——不共戴天! 刘桢安慰了一番,两人寻了一处酒肆… 因为是深夜,大堂中并没有什么人。 点了小菜、酒水,俨然刘桢也是许久未归,颇为感慨,想要今夜大醉一场…一书这些年,因为平视甄妃,而受到发落的委屈。 “凤皇集南岳,徘徊孤竹根。于心有不厌,奋翅凌紫氛!来,我敬李先生!” 刘桢举起酒樽,遥遥对月。 与荆州地区酒樽分为“三雅”不同,中原就一种规格的“樽”,难免失了雅致。 此刻的李藐也举起酒樽,“来,多谢公干兄助我脱离苦海!翱翔于天!” 说着话,李藐就打算一饮而尽。 却在这时… 一个门外的叫花子不合时宜的凑了过来。 “两位公子,求…行行好,赏口饭吃。” 刘桢心情不错,本就要取下几个面饼赏给他。 哪曾想,李藐饮酒被打断,一下子就怒了,“哪来的叫花子,滚,滚——” 李藐这般说,叫花子哪里还敢停留,咒骂了李藐与刘桢一番,就退下了。 这本是一个小插曲…两人继续饮酒。 就在这时… “——掌柜的。” 这次不是叫花子,而是一队装备精良的兵士,用地道的山西口音问道:“这樊城的武库怎么走?” 因为是方言,掌柜的一时间还没听明白,又重复问了一次,才给他们指了指路。 可不多时,又来了两、三队山西兵,每队几十人,依旧是问武库的方向。 掌柜的还纳闷了,“怎么城里突然出现这么多山西兵? 一如既往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藐“吧唧”了下嘴巴,眼珠子转了转,不过…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他很快的就收敛起的表情,继续与刘桢喝酒。 喝酒间,一如既往的还是不断的有小股的山西兵凑过来问,武库的方向。 俨然,这些兵士是要去武库中取兵器的。 而李藐也能注意到,如今的局势下,整个樊城…似乎并无丝毫的慌乱。 所有的布防有条不紊,这哪里是襄樊先后则损了六名大将的样子。 如果… 再联想到方才刘桢提及的,明日曹丕、曹植、曹彰都会齐聚这樊城,李藐越琢磨,越是觉得不对劲儿了。 等等… 『——山西人!』 李藐突然就回过味儿来了,他回想起以前关麟在训练他时,特地提到过的。 曹魏中… 除了谯沛的一干武人外,就数山西将最是能打、豪迈! 谯沛武人有特殊的圈子,不是曹氏、夏侯氏的族人很难与他们建立起深厚的交集。 所以关麟对李藐的提议是,多与这些山西人接触。 一来二去,成为朋友,势必能斩获到不少机密的军情辑要,保不齐还能在瓦解曹魏的路上做出巨大的贡献。 而山西人中最值得深交的两位,其一是——张辽张文远 其二便是——徐晃徐公明。 ——『这些山西兵,多半就是出自他二人之手!』 考虑到徐晃随曹操出征汉中,李藐下意识的就得出结论。 ——『等等…是张辽,是张辽在统筹襄樊的局势!怪不得…这樊城中到处都是山西兵,且防护的有条不紊!原来是他在坐镇!』 近来,张辽的名头太大了,逍遥津一战,让东吴小儿止啼,也让他张文远的名字威震天下。 李藐很轻松就把张辽与如今的襄樊联系在一起。 而顺着这个继续往下想… ——『张辽暗中统御…曹丕、曹植、曹彰三位公子齐聚,这…这…不对,不对…不妙!不妙了!』 李藐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喝酒,可此刻的他的心情已然是波涛汹涌,澎湃的厉害。 他意识到,属于他建下第一次功勋的光荣时刻来临了! 他猛地灌了一口酒后,缓缓站起,做出一副踉跄的姿态,捂着小腹道:“公干兄先饮着,容我去去就来…” 这意思是——李藐要出恭。 “哈哈哈…”刘桢已经喝高兴了,一边吟着:“永日行游戏。欢乐犹未央。遗思在玄夜。相与复翱翔…哈哈,汉南一定是去嘘嘘翱翔了,人有三急,快去吧,快去吧!” 说着话…刘桢摆摆手,自顾自的将酒樽倒满。 看起来,他今日比李藐还要高兴。 李藐迈着踉跄的步伐走出这酒肆的正堂,行至茅房门口。 方才被李藐骂走的那“臭要饭”的还在。 看到李藐,这臭要饭的又凑了上去,讨个赏钱。 “滚蛋…”李藐再度大声咆哮,那臭要饭的也识趣,殃殃就退下,这原本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儿。 仿佛是不适合的人出现在了不适合的地方,偶然相遇,不欢而散。 然而就在两人相互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李藐的嘴唇突然动了几动,吐出了一句语音极轻,但语调却极其严厉的话来: ——“听着,张辽在这里,樊城有埋伏!” … … (本章完) 第一九五章 此子,非孔明不教,乃教不了也 蜀中,成都,正府街。 这里是汉左将军刘备,与军师将军诸葛亮办公的场所。 值得一提的是,刘备知道诸葛亮好观星。 于是在这“正府街”特地为诸葛亮建立了一座“观星台”。 此刻,诸葛亮跟着刘备慢慢登上了这空旷无人的观星台。 ——“昼参日影,夜观极星,以正朝夕。” 刘备喃喃吟道那“观星石碑”上的文字。 此高台,三十六方青石板接连平铺… 高耸入云的量天尺,显示出了此间的深不可测。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 刘备与诸葛亮在汉左将军府中,已经围绕着关麟的第三封考卷聊了许久。 关麟的这一封考卷一反常态,写了很多,足足写满了两封竹简。 包括正面回答诸葛亮的提出的问题。 ——益州初定,有功之臣纷纷请封田亩,有限的田亩如何分配? 关麟的回答是:“我家门前有两个乞丐,一个是乞丐,另外一个还是乞丐,他们一个在前门,一个在后门,赖着不走了!” “其中前门的那个每天跟我乞讨,我压根就不搭理他,过了一个月,这个乞丐讨不到钱,就走了,再也没有出现在我家门口。” “后门的这个乞丐,我看他可怜,每天就给他一张面饼,起初他也向我点头称谢,可半个月后,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了,一个月后,有一天早上我赶时间,见到他时没有给他一张面饼,你猜怎么着?他竟追上来对我破口大骂,说‘为什么不把属于他的那块儿面饼给他?’乃至于还要打我?” “这件事儿,我思来想去,横竖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几个夜晚,我最终悟了,我悟透了人的劣根性,我悟到了一味地顺从别人提出的要求给与恩惠,当无法继续施加恩惠后,反而会被别人责难!” 关麟之所以这么回答——是有切身体会的。 在穿越前,别人向他借钱,他往往不想那么多就借了…可最后讨钱时,换来的是什么? 是对方的冷眼,是对方的指责,是朋友都没得做。 那时候,关麟就意识到,人不能一直顺从别人,要学会拒绝。 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只是,这封答卷,乍一看来,关麟这答的是什么? 这么冗长?这特么的也太水了吧? 要知道,在汉代,竹简作为流通的书写载体,很费时间,也很沉重。 运输、保存都极为不便。 这就需要人们不说废话,不写长文,不浪费资源。 而“辞赋”就应运而生,赋一般以四字为主,高度凝练,故而在公文、奏表、书信、祭文、考卷中都采取“赋”的形式。 说白了就是写的简洁点,高度凝练一点,高深莫测一点儿,把水分全部都拧干。 千万不能跟后世某人的写的一样,大海啊大海,它全是水。 故而,诸葛亮与刘备最初看到这份长文时,不由得下意识的皱眉。 ——『这也太长了吧!』 可随着这长文的深入。 渐渐地,刘备与诸葛亮眸光凝起,他们发现这长文水归水。 却是讲述出了一个值得深思的道理。 甚至,这长文给了刘备与诸葛亮莫大的启发。 要知道… 益州初定,这些功勋之臣讨要田亩,本是无可厚非,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就是为了这点儿地么? 但,恰恰…可是已经在刘备将成都府库贡献出去,让他们自己去抢的大前提下。 于是… 基于关麟的提醒,刘备与诸葛亮深度的讨论,最终得出了结论: ——赏罚不能泛滥! 而这恰恰是刘备入蜀后,治蜀之初的第一个大坑。 又是让功臣自己抢; 又是赏钱; 还把地全赏赐出去了,整个府库完全掏空,且无造血能力… 接下来,只能靠坑百姓,又坑富人的“直百钱”强行续命。 而单单这一个问题,诸葛亮与刘备就讨论了一整天。 然而,这份持续一整日的讨论,其实才只是关麟这封答卷的三分之一。 因为考题中提到了“田亩”。 故而,关麟联想到田亩的制度… 这才写出了那个让刘备与诸葛亮一眼就“惊诧”到无法呼吸,乃至于双腿踉跄的改革: ——摊丁入亩! 其实,有关田赋的改革,关麟不止是写了摊丁入亩一项。 他把自两汉赋税制后,所能想到的改革全部都写了上去。 包括北魏的——租调徭役制。 包括隋、初唐的——租庸调制 包括中唐的——两税法。 包括北宋的——募役法和方田均税法。 甚至,还有明朝后期——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 直到最后,才写出了康熙推行的“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以及雍正实行的摊丁入亩,将延续了数千年的人头税彻底废除。 不得不说。 清朝…这个无法洗刷,造成华夏民族长时间苦楚与落后的朝代; 这个历史评价注定将“一撸到底”的朝代。 其中的皇帝,唯独雍正的评价出奇的高。 他推行的“摊丁入亩”,“废除人头税”的政令,无异于造福整个华夏。 当然,关麟之所以写了这么多的田赋制度、土地制度。 是他有些拿不准,如今适合蜀汉的是哪一条? 是,谁都知道摊丁入亩好! 人头税一废除,穷人的生活压力得以舒缓,大家不用被禁锢在地主的土地上,一年到头白忙活了。 可以根据自身的手艺和能力外出务工,做一些副业和买卖,让经济变得更加有活力。 如此,在生育一项上,百姓们自然就敢生了,人口也会呈现爆炸似的增长。 事实上,在雍正推行“摊丁入亩”的时候,短短的一百年,华夏的人口从将近两千万,直接飙升到了三个亿,翻了二十多倍! 当然…好,肯定是好的! 制度的先进性也是无可挑剔的,关麟就怕阻力太大,怕刘备与诸葛亮压不住那些反对的氏族。 要知道摊丁入亩的核心,除了废除人头税,还有一项重要的,就是将赋税转嫁在土地上。 谁有地,谁交大税! 自然,摊丁入亩的推行也一定会受到巨大的阻力。 一切都要从实际出发。 这点上,关麟拿不准…别一个“摊丁入亩”下来,让那些地主联合起来,一波把蜀汉给端了! 能才真是好心办了错事。 所以,关麟索性只写选项,把选择权交给诸葛亮… 这位的才能与眼界,手段与决策。 一定是比关麟瞎七八判断要靠谱的。 千万不能忽视古人的智慧! 而诸葛亮特地提议与刘备赶赴这观星台,也是为了在这件事儿上做最终的决断。 “孔明提议来此,是因为这观星台上通天,下通地,中间唯独你、我吧?”刘备的心情看似也颇为沉重,俨然,“摊丁入亩”这四个字,听起来很美,可一旦实施起来,担子太重了,压力也太重了。 要做出这份选择,并不容易。 “呼——” 诸葛亮长长的呼出口气,俨然,他的心境也与刘备一般无二。 “此前看到云旗的第二封答卷,既打压又拉拢商贾,以此解决府库空虚的难题,那时…亮已觉得此子惊为天人,也笃定他便是那神秘的‘黄老邪’,更是有意将他收为关门弟子…亲自指导,可…” 诸葛亮顿了一下,“如今看来,是我天真了,单单从这赋税制度上,古籍中有记载的,也不过才几个,夏商周时期的‘贡赋’制度,春秋时期的‘鲁国初税亩’、齐国“相地而衰征”、秦朝时期的编户制度,再到如今大汉赋税制中的‘租’、‘赋’两项…但…但…” 诸葛亮罕见的喉咙哽咽住了,他还是有一种惊愕到无法呼吸的感觉。 “呼——” 又是一声长长的呼气后,诸葛亮方才开口。 “此前的田税制度总和,不过五、六,可云旗一人就答出了七条田税制度,且每一条都比之如今大汉的赋税制要精辟…特别是这摊丁入亩,不骗主公,自从我看到这四个字后,我…我只觉得我心头那一直在寻觅的,为主公建立一个理想邦的方法,终于找到了,而这条制度中的每一个字,一个句话,都让亮觉得博大精深,需要反复琢磨!如此…如此…” 诸葛亮的声音沙哑… 他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喜或惊讶。 这让他喉咙沙哑,哪怕是现在,尤不相信这是真的。 诸葛亮沉吟了一下,他加重了语调,“如此才学、如此机敏、如此睿智的公子?宛若天降之子,云长是想让我收云旗为关门弟子,然,亮不是不教,是…是根本教不了啊!是该云旗来教亮啊!” 这… 刘备也不免沉吟。 ——『此云旗,竟能让孔明说出这般重的话!』 ——『不过,这摊丁入亩也委实让人眼前一亮,二弟啊二弟,你这儿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是天降之子么?他…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心中这么想,刘备也沉吟道:“大汉田赋制度本无问题,问题是出在这些年土地都掌握在那些豪门氏族的手里,他们有各种免税特权,即便要交税,也有途径转嫁税赋负担,反倒是苦了百姓,原本…百姓就入不敷出,却还要交纳人头税,同样数额的人头税,其中压力,对豪强地主与穷苦百姓是完全不一样的。” 刘备起于微末,他太了解这中间的弯弯道道了。 也太了解,这赋税…逼得多少殷实的小农之家,沦为流民,沦为了他人的佃农。 按照《四民月令》中的统计。 一般六十亩的田,可以打出一百二十石的产出,在物价稳定的时局,能折合成五千钱左右。 而五口之家一年的消耗,口粮80石,田租4石,食盐229钱,衣服187钱,更赋、算赋、口赋大约706钱,种子和农具和饲料大约792钱,祭祀往来和零散开支大约208钱,共计花费5700钱。 咋以看,似乎还有富裕。 但是实际情况下,算赋与口赋,也就是人头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即便是和平时期,人头税的支出也超过田租的五倍,而随着战乱时期,人头税更是会逐渐增加,没有上限。 类似于三倍、五倍,那都是小意思。 汉末诸侯混战时期,十倍也就是平平无奇。 而如今只这样也就算了,可地方官府才不管那么多… 他们没钱了就收各种赋税——算赋、口赋、水赋、井赋,就是夏天炎热,伱在树下乘凉也得交税。 一来二去,农民付不起这些钱,那只有破产这一条路,然后要么沦为豪强地主的佃农或奴仆,要么就只能成为流民! 自耕农在这个时代已经几乎瓦解。 刘备太清楚这些了… 刘备的父亲刘弘曾经还做到过东郡范县令,可…自打早逝后,就是刘备这样的县令之子,也会不堪重负,迅速的没落。 更别说普通的百姓了。 刘备指着关麟的竹简,“其实云旗写的这一段,最是让我感同身受。” 诸葛亮抬眸,他注意到,这是在提出“摊丁入亩”这条田税之后,关麟的一番解析。 ——“为什么会出现流民?” ——“举个例子,以前是一百个人耕种一千亩的土地,平均每个人十亩地,可现在人变多了,成了一百二十个人,因为农具的进步,只需要五十个人就可以耕种完这一千亩地!” ——“于是,问题就出现了,随着人口的增多、农具的进步,土地却没有增加,那么一定会有人耕不上地,被排除在外,成为失业者,这些失业者在乡村聚集起来便是流民,在城镇聚集起来便是恶霸!在山林中聚集起来,便是山贼!” 刘备将这番话读过,他不由得浮想联翩哪! 他无法想象,若是早年,没有同宗的叔辈刘元起的帮助,他会不会也沦为流民,风餐露宿,乞讨为生。 诸葛亮注意到了刘备的表情。 他微微挑眉,淡淡的问:“主公是想要推行这摊丁入亩的田税制度么?” “自然。”刘备感慨道:“受过苦,才能体会到这些小民的不易,可许多时候,备亦是身不由己!” 诸葛亮再度提醒,“那主公可曾想过,若真要这么做…那主公就站在那些世家大族的对立面了,光武皇帝中兴汉室靠的是大族,自古以来,还从未有人靠着农人与百姓的力量闯出一番基业。” 刘备指着竹简中的最后一句道:“也不尽然,孔明看云旗最后这一句,发人深省啊…” “陈胜吴广、张角黄巾,这些起义都告诉我们,农民阶级作为领导者,是不可能创出一番基业的,但工人阶级却可以!” “工人?”诸葛亮再问:“云旗似乎并未写出,何为工人?” 刘备眼眸微眯,“我只是淡淡的有一种感觉,你说…倘若云旗就是那黄老邪,他开设工房,招募流民,从事生产,制造军械,难道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兵工么?” 这… 像是因为刘备的话,诸葛亮突然感悟到了什么,“主公的意思是,这些就是云旗这封答卷里,所谓的工人阶级!” “或许是吧…”刘备也不确定,“或许,云旗正在用他的方式,将那些流民拉拢在一起,创造出一个新的力量,一个渐渐壮大起来,足够推翻曹魏的力量!” 咕咚… 诸葛亮微微咽了口口水,他郑重其事的问刘备。 “主公真的决定要实施这摊丁入亩么?” “呵呵…”刘备一把握住关麟的答卷,爱不释手,“按理说,我不该听信这么一个年轻公子的话,就一意孤行。可莫名的,我想试试!这种感觉就如昔日在南阳时,与孔明你隆中一对,你提出那天下三分的构想时,我的心境一般无二!” “我知道这摊丁入亩很难,或许比孔明那时提及的‘天下三分’还要难,可若仅仅是云旗提出,我看到后或许会动容,但思虑再三一定会知难而退,可现在…我还有你,孔明!如果是你的话,或许,真的能将这条路走通!” 诸葛亮神情微震,原本浅淡的嘴唇变得多出了一分血色… 他意识到,主公已经被云旗说服了。 主公要走一条,与高祖、与武皇帝,与光武中兴截然不同的道路。 诸葛亮的神情依旧是静静地,音调仍然是低低的: “这就当是云旗献给主公的‘隆中对’吧!” “亮知道该怎么做了,但…这摊丁入亩,主公千万不要急,主公若信我,就让我一步一步来!让亮来部署这一切…既走通,也走稳,就让亮试着在巴蜀建立一个理想中‘民富国强’的城邦吧!” 听着诸葛亮缓缓的话,刘备只觉得眼眶一阵阵的发烫。 他伸出手,在诸葛亮的肩膀上拍了拍,“二弟有云旗,荆州,我一点都不担心,可我有你,孔明,有你在,纵是万难之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且做好!” 言及此处,刘备郑重的道: “云旗点醒了我,我刘备本该走出的,就是这么一条‘人民的道路!’” “孔明,你放手去做,若遇到反对,若遇到阻力时,莫要忘了,你背后还有我!这摊丁入亩,你、我同心,其利势必断金!” … … (本章完) 第一九六章 奉丐帮洪七公之命,求见关公 ——摊丁入亩! 这事儿,刘备从看到的第一眼,他就决定做了。 这与他上半生所践行的宗旨与理念不谋而合。 曾几何时,他就是纯粹的,他就是单纯的想要靠仁德与民心,在这乱世闯出一番天地。 他坚信——得人心者得天下。 可…这样做的后果,是现实给予他一次又一次的毒打。 可谁又能想到,在这一刻,他…他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初心! 从关麟的答卷中; 从关麟的字中; 从这一封竹简中,他看到了他“初心”原本的颜色。 此刻的刘备转过身,迎着月色铺满一地的芳华。 他的心头感慨万千。 现实的毒打,让他的心情不再纯粹,让他变得矛盾,变得急功近利。 他要考虑百姓,考虑氏族,考虑汉室,考虑大业,也考虑他自己! 许多时候,他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 他不得不做出一些不得以的“小人”行径。 可这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啊! 如果人都没了?他的初衷,又向谁去诉说呢? 刘备这一辈子茫然过,不知所措过,不知道前路在何方过。 他很庆幸,在徐州时,他遇到了陈登陈元龙,陈登在他不敢想时,教会了他该怎么想; 刘备也很庆幸,在三顾茅庐后,他得到了诸葛亮。 孔明在刘备不知道该如何做时,告诉了他该怎么做! 刘备更庆幸,他遇到了庞统。 庞士元纠正了他做法的偏差,告诉他,在实现终极理想之前,为了大目标,是要放弃小目标的; 而在见到法正后,法正张开怀抱: ——好基友,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知道你一路走的苦涩,现在,这份苦涩交给我。 ——需要杀的人,让我来!需要行的恶,让我来,你一如既往的做伱的仁主! 很长一段时间,刘备觉得…他是不幸的,因为他起于微末,他没有像是曹操、袁绍那样的大族支持。 可刘备又觉得,他是幸运的,因为他身边有这么一群人,总是能在适当的时间,给予他充足的帮助。 陈登走了,来了孔明; 庞统走了,来了法正。 如今,云旗更像是上天派下来,助他一臂之力的。 他提出的“摊丁入亩”; 他提出利用人民的力量; 他提出依靠工人阶级最终走向胜利。 这无异于让刘备看到了一条崭新的赛道,一条他幻想了许久,却从未真正迈出过的路。 他不需要像曹操那般倚靠世家大族; 他也不需要像孙权倚靠土著,向当地土著妥协… 他要走出一条新的道路,一条依靠人民,取得最终胜利的道路。 关麟就像是一处灯塔,他不经意的这么闪烁了一下,却带给了刘备巨大的希望与愿景。 … 观星台下,早早等候于此的护卫看到刘备,立即迎上前,看见他的手势,心领神会的去牵马。 现在的刘备太渴望纵马疾驰… 他想要释放一下心头的激动。 他感觉他终于看到了光。 就在这时,赵云当先禀报道:“方才收到的飞鸽急件,沿途眼线发来的消息,已经能确定曹操南下荆州,不过…” “不过什么?” 赵云微微凝眉,“不知道为何,汉中城曹营中生起的炉灶多了一倍有余,不像是减兵,而像是增兵!” “此事报于诸葛军师与法正军师了么?”刘备问赵云。 “诸葛军师一直在观星台,与主公在一起尚未禀报,倒是法正军师那边…”赵云微微有些踟蹰。 “说!” 赵云如实将法正的话娓娓讲述。“法正军师言,减兵增灶,这是曹操有意为之,故布疑阵,防止我军北上偷袭。” 刘备轻轻的点头,“我与孝直想到一块儿了,曹操真的已经走了。” “传我军令,撤去金牛道、荔枝道上关隘的守卫,让将士们都回家休整,这短时间都辛苦了,权且休整一些时日!” “喏——”赵云领命,却抬眸望向观星台,不忘补上一句,“主公,此事还用问诸葛军师么?” “不用了!”刘备摆手,“孔明有比这个更重要十倍的事要思虑!” 话音落下,马儿牵来,刘备翻身上马。 伴随着“得得得”的一声嘶鸣,刘备驾马沿着这空落落的街道一骑绝尘而去。 迎着劲风,他的眼眸犀利异常,宛若… 他像是找到了“两个矿对抗九个矿”的方法! 他找到了能让巴蜀,能让荆州人丁兴旺的方法。 三国的战场,拼的就是人口与生产力啊! 三国的战场,又岂不是“人民”的战场! 倒是… 此刻的观星台上。 诸葛亮轻轻挥动着羽扇,他尤自轻吟着:“关家逆子,摊丁入亩…摊丁入亩!” 言及此处,他仰起头,朝向天空… 今夜满天繁星。 诸葛亮不住的再吟道:“关家父子,明月皓星,可否照亮前路?” 说话间,他卜出一褂。 褂中唯独一个字。 ——“明月皓星,可否照亮前路?” ——“可!” 大大的“可”! 坚定的“可”! … … 荆州,樊城。 一间酒肆外,一个矫健的人影踽踽而行,他靠着墙壁向外面走,他的影子被酒肆内亮起的灯光拉的极长。 就像是“嗫嚅”般,极其小心的脚步… 他的模样显得孤独、从容、又坦荡! 仔细去看,这是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他似乎方才从酒肆的茅房那边走出… 正不知道这夜深人静时,还能去哪里乞讨,或者去哪里寻一处避风之所。 终于,他进入了一个巷口,巷口内空无一人,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直到步入屋内,那浑身的紧张感方才消散了一分。 可他的手尤自在发颤,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 这乞丐,正是丐帮的八袋长老——鲁有脚! 而就在方才,他在茅房处见到了李藐,李藐留给他一句话——“听着,张辽在这里,樊城有埋伏!” 说起来,丐帮的鲁有脚出现在这里,就是配合李藐的行动… 而混入樊城的乞丐不多,只有鲁有脚一人。 在这里,真遇到事儿,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商量。 “呼——” “呼——” 粗重的喘息声不断地传出。 自打听到李藐的话,鲁有脚的心情就被无限扩大的紧张感给塞满了。 ——张辽在这里,樊城有埋伏! 如今的局势下,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按理说,他需要把这条消息迅速的送到“洪七公”他老人家,也就是关麟的手中。 但…现在,关麟尚在长沙郡,就是用飞的…也来不及了。 “怎么办…怎么办?” 鲁有脚不由得左右踱步,巨大的孤独感席卷全身,他感觉他真不是干这种“敌后”差事的。 他心里藏不住事儿… 可这么重要的任务,深入敌后,关麟让他选人,整个丐帮除了他自己外,他能信得过谁呢? 洪七公他老人家交代的差事儿,不能掉地上了! “冷静…冷静!” “‘不以物挫志’,洪七公他老人家说过,不能因外物而扰乱自己的心神,我得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沉吟了片刻… 鲁有脚总算镇定了许多,他试着分析:“现在,把这信发给洪七公他老人家肯定来不及了,那么…那么…” 念及此处,鲁有脚突然想起。 此前… 在确定了他以乞丐的身份潜入樊城配合李藐的行动后。 关麟特地将他唤到了酒窖内,语重心长的对他嘱咐了一番。 说是嘱咐… 其实,主要是教授鲁有脚一系列的与李藐配合,传递情报的方法。 今日茅房外口口传讯是一种方式。 但不能经常用。 于是,许多种方法,就应运而生。 比如“听瓮”… 就是拿一种口小腹大的罐子。将听瓮埋在地下,在瓮口蒙上一层薄薄的皮革,侧耳伏在上面,听周边的动静,这叫“罂听” 如果李藐有需要传递情报的话,他会使用特殊的器物,发出特殊的声音,让鲁有脚能从瓮中听到。 除此之外,“纸鸢“的话,谁会想到,这会飞的风筝上,会记录着特殊的符号。 可以远距离就看到传递的情报。 “雕版”、“阴符”、“阴书”… 都相当于是将传递的情报更隐秘化。 特别是阴书,将一份完整的情报截成三份,分写在三枚竹简上,派三个人分别持三枚竹简,分别出发,到达目的地后,再将三枚竹简合而为一,便能读通其意义了! 这些看似用处大… 可实际上,在谍战工作中,起到的是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关麟不仅教给了鲁有脚,更是一连三天,一个个在他面前均试了许多遍,确保他能看懂李藐的信物,能够配合李藐的行动。 而在这些“传递情报”的方法一一教授过之后,关麟特地嘱咐他。 “——在敌后,保护好自己的同时,也需要对消息有一定的分析能力,事急从权,如果…无法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我,那就把消息传给我三姐,或者五弟,甚至我爹都行,谁距离的更近,情报对谁有用,就交给谁。” “——飞鸽对应的是城外的一处驿馆,需要传给谁,要在雕版上用暗语特殊标记,切记事急从权,切莫拘泥于只传给我!大量的时候,间不容发,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回想到这里时… 鲁有脚定了定神儿。 ——『自己的判断么?』 “咕咚”一声他咽了一口口水。 他迅速的拿出纸笔,将“张辽在这里,樊城有埋伏”十个字写在纸上,因为是第一次,鲁有脚甚至忘记使用关家军内通用的雕版。 最后落笔时…他不忘关麟特别嘱咐的。 ——“若是寄于我爹,那千万记住,落笔处一定要加上三个字!” 那时候的鲁有脚还天真的问:“哪三个字?” 关麟却是言之凿凿。 ——“洪七公!” 没错。 不是关麟,不是黄老邪,而是洪七公! 关麟太了解老爹关羽了。 几乎身份就写在脸上的“黄老邪”与关麟自己,一定不会让老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神秘的洪七公,却是再好不过! 老爹这种人,得靠“唬”的! 终于… 鲁有脚重重的在落笔处写上“洪七公”三个字。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的吁出口气…迅速的将纸张誊抄了一遍,分别绑在了一只银灰色鸽子的左右腿上。 这鸽子…是关麟大价钱买的。 这个时代的商贾中,不乏人有人做信鸽、训练信鸽生意的。 而这种“银灰色”的鸽子本来就贵,再利用‘归巢性’去训练一番,无疑更贵,都能比得上东市一个妙龄少女的价钱了。 好处嘛,亦是显而易见,就是方便鸽子在夜间时的隐秘。 随着将飞鸽放飞。 灰色的鸽子迅速的翱翔于天际,不过片刻就与如磐的黑夜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鲁有脚总算是长长的吁出口气。 而灰色的鸽子,它迅速的飞过樊城,飞过荆江,飞过襄阳,不过半个时辰就在襄阳城南二十里处的驿馆中落下。 驿馆的掌事是一名精壮的男子,其实也是丐帮的成员… 此前因为在缉捕江陵魏谍的过程中,立下过不小的功勋,晋级成为了三袋弟子,连带着家儿老小也能搬入沔水山庄,过上了有活做,有饭吃的好日子。 此刻的他接过飞鸽,看到上面的文字,当即不敢怠慢。 一封继续…传飞鸽往南送,这是传给洪七公他老人家的。 另一封则派快马即刻送往关家军的营寨… 十万火急。 好在… 这里距离关家军的营寨并不远。 … … 许都城通往汝南的官道上,已经到了汝南城。 两匹快马一前一后迅速的行驶在官道上,前面就是汝南城郊,于禁驻扎兵马之所。 马上之人分别是五子良将之首的于禁与王佐之才的刘晔。 他们方才从许都城回来。 如今的局势,襄樊、江夏岌岌可危,夏侯惇不得以启动了大哥曹操的第二套计划。 ——樊城外设伏。 ——十面埋伏擒关羽! 须知,在曹操的这份计划中,着重强调的不是十面埋伏,也不是设伏,而是擒关羽! 是一个“擒”字! 在整个计划中,关羽可以败,但却不能被杀,一来是曹操欣赏关羽,二来是如今这种局势下,杀了关羽,那刘备的仇恨会悉数涌到他曹操的身上。 ——孙刘联合… 就是他曹操夺下了荆州也守不住。 最理想的手段,是尽诛关家军,却放走关羽,然后放出消息给东吴,让东吴趁势偷袭荆州… 依着关羽的性格,就是单人匹马也绝不会退让! 如此,关羽死在东吴手上,就皆大欢喜了。 此刻。 魏将高览与黄须儿曹彰分别带许都驻军,去驰援樊城, 值得一提的是,曹丕竟守在高览的驻军之所,等待高览将军的回来,他无比真切的请求高览将军出兵。 随后他们一并往襄樊进发。 刘晔的任务是坐镇江夏。 而于禁的任务则是尽调汝南的兵驰援江夏。 恰恰… 问题就出在汝南城郊,于禁的驻军处。 这一刻,来到这里的于禁,整个人是懵逼的。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回来时,发现…兵都不见了! 有留守的士卒告知,于禁才知道,原来是曹植与杨修,不仅杀了他的副将,还假传曹丞相军令调走了他的兵! 究是于禁一贯持重,此刻他也有些绷不住了。 “我去把子健追回来——” 于禁大喝一声就调转马头,想要去追。 刘晔则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文则将军稍安勿躁。” “人死了,兵没了?我如何稍安?如何勿躁?”于禁浑身上下写满了愤怒,得亏他是于禁,自身修养不俗,若是换作其他粗鄙武将,保不齐直接就要骂娘了。 “算算时间,你这支兵怕是已经被植公子掳到樊城了?等你现在追上了,就到明日,保不齐那关羽已经中了十面埋伏,子健公子埋伏有功,还要受到曹丞相的奖赏,你那时…就是赶过去还能如何?” “能如何?我告他曹子建!”于禁在说着气话。 “你告子健公子?呵呵,你告的赢么?” 刘晔展现出了他“大战略家”才有的明哲、洞悉的一面。 他与于禁关系不错,故而就想多劝几句。“别忘了,子健公子是曹丞相最疼爱的儿子,他还擒了关羽…如此战绩摆在那儿,你怎么告?” “那…那就这么算了?”于禁愤愤然:“按照曹丞相留下来的部署,文远将军抵达樊城,我是要去守江夏,万一江东来犯,我还要去驰援合肥,若然江夏与合肥有个闪失,我…我…” “放心…”刘晔劝慰道:“方才收到的消息,关羽已经下令明日一早就急行军强攻樊城,到时候他就会中了曹丞相的十面埋伏之计,势必被俘虏。” “子健公子用你的兵,你也少不得一份战功,至于江夏…呵呵,咱们过去也就是安稳下人心,实际上…关羽何等傲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时,他一定会舍鱼而取熊掌也,因为熊掌更有价值!” “故而…他是不可能攻江夏的!有没有你那兖州兵卒,于江夏不重要!至于合肥…那孙权何曾在枯水期主动进攻过?以前没有,现在…他江东兵早就被打破了胆,就更不会有!” 这… 听到这儿,于禁一愣。 他明明很想反驳,却发现根本反驳不了。 刘晔的这番话,说的有道理啊! 而作为曹丞相手下的重要谋士,刘晔这些年的战功,做出的战略,达成的效果,也是拿的出手,颇有说服力的。 且不说,官渡之战,作为“大发明家”的他制造霹雳车一举破了袁绍的箭楼; 后续的征战中,刘晔对天下形势的发展往往一语中的,料事如神,筹谋画策,又慧眼识人。 远的不说,就去年曹操征汉中时,与张鲁的弟弟张卫对垒。 曹军粮尽援绝…几乎要撤退,也是刘晔劝曹操不要后退。 果然…先扛不住的是张鲁那边! 可以说,张鲁投降,最大的功臣就是这位“大发明家”! 而刘晔的战略眼光,在整个曹魏,也是享誉盛名。 不夸张的说,自荀彧荀令君逝去后,刘晔已经是曹魏首屈一指的大战略家了。 “也罢,也罢…” 于禁无奈的挠头…他“唉”的一声长叹,“那现在怎么办?没有兵,我总不能单人匹马跟着你往江夏吧?” “反正是躺赚的功劳?有何不可?”刘晔倒是爽然。 “我可丢不起那人!”于禁一摊手… 露出了一副为难状。 “哈哈哈…”刘晔笑了。“也好,那你就留在汝南,等着擒住那关云长,也等着子健公子送你的这份大功!这江夏的功劳,你不要,我就统统笑纳了。” 因为关系太好了,刘晔也适时开起了玩笑。 说话间,他勒转马头,就打算走。 可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不忘又意味深长的补上一句,“文则呀,你莫要忘了,丞相今年六十岁了?可咱们得魏世子之位尚未尘埃落定啊…子健公子他…呵呵,也罢,也罢!” 就这么一句… 刘晔点到即止,当即驾马…往江夏去了。 却是留下于禁那恍然大悟一般的目光。 这边厢,在刘晔看来,这一趟江夏之行,不过是随便转一转。 关羽既不会打江夏。 这功劳,他就算是躺着赚下了。 那边厢…一匹来自襄阳城外驿站的快马,已经驶入了关家军的军寨。 面对军寨前的拒马。 马上的男人高呼:“——急件!急件!” ——“奉丐帮洪七公他老人家之命,求见关公!” … … (本章完) 第一九七章 关羽:这臭小子,把他老子当棋子! 襄阳城南五十里。 关家军大帐。 似乎,因为关羽并未收回进攻樊城的决定,整个关家军士气低沉,上上下下均宛若被一层层厚厚的阴霾笼罩。 罕见的,这支铁骨铮铮的关家军中, 竟有的将士在啜泣; 有的将士顶着被惩罚的危险,想方设法托人替写家书。 有的将士们则在失望的议论。 “为什么非要打樊城?明明江夏是更好的选择!” “因为打下樊城,能直取宛洛,能逼近许都,赢回天子啊,是因为这个…所以关将军才会如此执着吧?” “正是为此,曹军才会全力死守樊城的吧?” 就在这时,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会不会是因为这是云旗公子反对的,所以关将军才会坚持,关将军是想要证明他…” 这句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是这个士兵觉得,这句话有些可笑,还是…接下来的话他不敢说了。 就在这时… 随着“嘎吱”的一声,寨门突然打开。 门外骑马的男人翻身下马,跟着几名守门士卒往寨内走。 这些士卒则第一时间寻到周仓,在他的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 哪曾想,周仓的脸色一变,当即带着这男人往关羽的大帐处赶。 此刻,关羽军帐的大门紧闭。 外面布满层层的重兵,关羽却是一身铠甲,执刀挺立,仿佛…他一如既往的执拗,一成不变的傲然伫立。 乃至于,他像是怀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决绝,肃杀地望着紧闭的大门。 可终于… 这一股森然肃杀的气场在最后还是松动了。 关羽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他将青龙偃月刀摆放回刀架上,他将桌案上,因为愤怒而拔出的宝剑插回剑鞘,按在手中。 又过了片刻… “唉——” 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叹息,关羽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松懈了,紧握的拳头也同时松开,他轻声道:“云旗,为父这次,又输给你这臭小子了!” 方才听到关家军兵士人人在写“遗书”… 关羽如何会体会不到关家军如今的士气。 这样的一支威武不屈、威名赫赫的关家军。 这样一支战无不胜的关家军。 这样一支上船能水战,下船能鹿角十丛,水陆任意切换,鲜有败迹的关家军么? 可… 就是这样的关家军,仅仅是因为关麟派人传来的一番话,如今就变得垂头丧气,一个个像是泄气了一半,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的模样,俨然一副乌合之众的样子。 “呵呵!” 关羽无奈的发出一声冷笑。 他不由得沉吟道:“终究是,还是低估了云旗这臭小子啊!” “他选颇有胆识的诸葛恪来执行任务,这小子看人真准!” “他让诸葛恪说出那番话,明着是劝他父亲,暗地里却是让他关麟的‘言语’散播于军中,扰乱军心!” “呵呵,他何曾真的想过劝他父亲收回成命?呵呵,他不过是逼他父亲不得不收回成命罢了!倒是他父亲,又,又,又一次被这小子算计了!如今这襄樊是攻不成了!” 是啊… 关家军如此士气?如此怯战?如此一个个念叨着写“遗书”,这还攻个锤子啊? 能打下来才怪! 关羽虽然不知道,为何关麟这次会如此反对进攻襄樊。 还有,他那关家军“十死无生”、父亲关羽“身首异处”的预判究竟是如何来的? 但不得不承认,如今他关羽的这个儿子,在关家军中…已经拥有着不输于他关羽的能量。 他的一句话已经能够左右三军将士的想法。 乃至于军事行动! “呵呵——” 想到这儿… 关羽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也不知道该为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儿子高兴,还是该为这儿子翅膀硬了,已经能在关家军中威胁到他关羽的军令而感到悲哀。 沉重啊! 有这么一个儿子,关羽的心情如何能不持久的、异乎寻常的沉重了? “罢了,这次是关某输给他了…襄樊,只能放弃了!” 关羽知道,如今关家军的士气低落、战意消沉,均是因为关麟的预言,是因为他关羽执意打襄樊。 可一旦攻击的目标从襄樊更换为“江夏”。 那…毫不夸张。 关麟这臭小子的另一则预言——若攻江夏势必大捷! 旦夕之间,就能让关家军的士气再度高昂!战意再度激荡! 这小子,就是有这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服了,究是关羽也不得不服了。 话说回来… 可悲啊! 关羽都为他自己感到可悲! 他作为关家军统领,本该是整个关家军唯一的“信仰”,可…云旗击碎这份‘信仰’只是经历了一场伏虎山的战斗罢了! 恐怖啊… 有那么一瞬间,关羽都觉得这儿子恐怖如斯。 “来——” 关羽本要喊出“来人”,迫于无奈,他要改变进攻的计划了。 却在这时…忽然窗子一响,关羽警惕的回神,手中按着宝剑,发现来的是周仓,这才收回了所有的警惕。 “正打算唤(你)…” 最后一个“你”字尚未脱口。 关羽注意到了周仓的身侧还有一人。 不是关家军,也不像是一个军士,从手掌中的裂纹能判断出,这是一双贫苦人家的手,饱经风霜多年。 关羽疑惑的问:“他是?” 周仓正要介绍,这男人连忙拱手。 旋即,他一边递上一封信笺,一边亮出一个翠绿色的竹棍:“小的丐帮中人,关公应该知道此‘碧玉棍’乃丐帮信物,小的是奉洪七公他老人家的吩咐,将这封急件带给关公!” 唔… 果然如关麟的猜想。 当看到这丐帮的信物,听到是洪七公送来的急件时。 关羽那紧眯的丹凤眼骤然开阖,原本因为云旗“蛊惑军心”而精神萎靡的面颊,也刹那间生起了十二分精神。 “——洪…洪七公?” 哪怕只是念出这个名字,关羽的嗓音都带着沙哑与哽咽。 要知道,在荆州… “洪七公”可是比“黄老邪”更神秘十倍、百倍的存在。 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又好像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上一次他的出现,让东吴的陆家军在长沙折兵,让交州与东吴不惜大打出手。 上上一次他的出现,让刘皇叔借荆州一事烟消云散,让东吴再无理由讨要荆州、觊觎荆州! 上上上一次的出现,则是整个江陵那些流民,那些乞丐摇身一变,一个冉冉升起且日益壮大的丐帮,已赫然伫立于荆州! 究是他关羽都不得不侧目,惊叹! 这是——珠玉在前哪! 听到这个名字,关羽哪里还敢懈怠,他迅速的接过信笺,打开了信笺,而其中的十个字跃然于眼前。 ——张辽在这里,樊城有埋伏! 关羽看到了落款处写着洪七公的大名,还加盖上了丐帮特有的印绶,显得像模像样!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封急件的内容。 ——『文远竟在樊城?』 ——『那么…樊城…樊城真的已布下埋伏了么?』 关羽心思急转。 刹那间,他的额头上那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滑落,俨然,关羽想到了某件可怕的事儿,若…若这急件中的内容是真的。 ——那可就太可怕,太恐怖了! 而下意识的…关羽会把这条急件与关麟派诸葛恪传来的预言结合起来。 ——进攻襄樊势必十死无生,关家军全军覆没,父亲也会身首异处! 这… 这… “砰”的一声,关羽一拍桌案,他连忙问:“此话当真?洪七公他老人家在樊城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给关公送来信笺,至于关公信与不信,洪七公他老人家并无阐述,自然也不需要我详加类诉。” 男人拱手行了个辞礼,毫不犹豫的就退出了此间。 周仓觉得看着男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十分古怪…“关公,这…这会不会有诈呀!” “是真的!”关羽的丹凤眼阖起,他的话一丝不苟,“丐帮许多人查过,这壁玉棒的确是其中信物,是只有三袋以上的弟子才能够使用!这弟子是丐帮中人不假,而他所言,文远在樊城,樊城有埋伏…多半也是真的…” 说到这儿,关羽罕见的用手踹住下巴,而非去捋胡须。 其实他行踪在想。 ——『为何这洪七公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关某?』 ——『他图关某什么?』 等等… 突然间,关羽像是一下子明悟了什么。 他的声音再度吟出,“关某知道了,怪不得云旗如此坚决的劝我…我懂了,我懂了…云旗这臭小子从一开始就识得‘洪七公’这个老者,且他们二人关系匪浅!” 若不是丐帮中人口中总是在洪七公的后面加上“老人家”三个字。 保不齐这时候,关羽已经能猜出洪七公的真实身份了。 “怪不得这小子…” 猛地一个瞬间,关羽神思一阵恍惚。 刹那间之后,他突然就懂了,仿佛已经看懂了这一切。 而因为如此,他那握在臂腕间的掌心刹那间由温暖变得滚烫,变得炙热。 就好像,洪七公与儿子云旗合伙布下了一个局。 而他关羽,他的一言一行,则这个局中最重要,也是最迷惑敌人的一枚棋子! ——『原来如此!』 ——『原来棋子是我自己!』 关羽心头重重的感叹。 就在这时,夜风从帐门外吹入,关羽的长髯被吹得在夜风中翩飞翻卷。 可,关羽的一双丹凤眼,这一刻却亮如晨星…他在笑,仿佛看穿一些的笑! “周仓!” “末将在,准备纸笔,关某要下军令!” 啊…啊… 随着关羽的话音传出,周仓一阵恍然,“关公何须准备笔墨?若有军令,末将现在就去通传即可!” “哈哈…”关羽捋须,“现在还早了点儿!” 说话间,关羽已经找到了笔墨,他迅速的在竹简上写下一列列的文字,写完了这些,他将竹简塞入周仓的怀中。 他紧接着问:“即刻点兵的话,有多少骑兵?” “一千四百余…”周仓不假思索。 “如果再加上此前缴获的马匹呢?”关羽接着问。 “至多两千五百骑,这已是极限。” 随着周仓的回答,关羽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就在这时,他的眸光似电,“即刻点出这支骑兵,要悄悄的,关某现在就要出征!” 啊… 啊… 这次周仓已经不是惊讶了,是巨大的惊讶。 他连忙提醒,“关公不是说三更天时造饭,五更天时向樊城进发,待得抵达即刻发动总攻么?可这…这才刚刚入夜,距离三更天还十分遥远哪!” 面对周仓的质疑。 关羽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关某说过?去攻樊城了么?” 这… 此言一出,周仓的瞳孔刹那间变得浑圆硕大。 … … 关家军,一处营寨。 已经到三更天了,各营盘的伙夫开始生火,袅袅炊烟徐徐升腾… 俨然,关公的进军计划,不像是有变的样子。 而这…却让诸葛恪愈发的不可思议。 “——不对呀!” 诸葛恪站在门前,迎着劲风,不解的摇着头。 他身侧的廖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口中却问:“哪里不对?” “三更造饭,五更行军,似乎…关公并未收回那进攻襄樊的军令!”诸葛恪的话中添得了无限的疑窦。“可这不对呀,明明云旗公子一番话,已经左右了关家军的战意,全军上下士气低沉?怎么还要进攻?” “或许…”廖化沉吟道:“或许伱是低估了关家军,也低估了关公…在关家军中,关公就是信仰!他说东,纵是刀山火海,也不会有人指向西!” “那也不对!”诸葛恪还是摇头,“关公这是在与云旗公子赌气,否则,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呵呵…”听到这儿,廖化笑了,“又不是这对关家父子第一次赌气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这是拿三万将士的性命赌气!” 诸葛恪语气冷冽,他愤愤然的喊出声。 紧接着,他又变得茫然了起来,偏偏这份茫然中还带着几许失落,“难道…是我看错了云旗公子,也看错了关公?” 这次… 廖化没有回话,只是任凭诸葛恪站在风中。 晨风吹拂,凉飕飕的,可…诸葛恪的心境更凉。 如果…如果关公只有这种程度。 如果云旗公子只有这种程度,那…那他或许真的选错了。 就在这时… “报…”一名关羽的亲卫进帐,当即行至廖化的身前,“廖主薄,关公有令…由廖主薄统领五千兵马,即刻动身向江夏进军!” “啊…我?领兵?噢…末将领命,末将领命——” 廖化不加思索的领命。 他还疑惑,为何是他? 他是主薄,是文职啊…若是带兵跟着关公,最多…也就是收编下已经攻陷的城池。 可攻城陷地的话,廖化不是不行,而是关公从未如此吩咐过。 等等… 廖化突然惊觉了什么。 这让他眼眸眯起。 ——『是江夏…』 ——『没错,是江夏,怎么会是江夏呢?』 这个惊人的发现,使得廖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他无比惊愕的望向侍卫。 诸葛恪反应更快,“不是樊城么?怎么是江夏?” 侍卫的话接踵而出,“这个末将就不知了。” “那关公在何处?”诸葛恪连珠炮似的发问。 “关公在两个时辰前,已经秘密调集所有骑兵,向江夏进军了…” 随着这一道声音,诸葛恪恍然大悟。 他惊呼:“也就是说,关公名义上取樊城,可他的真正目的…是调动曹魏的守军集结樊城,江夏势必空虚,势必无援,然后声东击西,关公亲自攻江夏一个出其不意…也就是说…云旗公子的提议,他…他统统听进去了。” 听到这儿,廖化亦是一脸惊诧。 “若如此…” 诸葛恪打断了他的话,连忙催促道:“廖主薄你速速动身吧?否则关公攻下了江夏以北的一座座新城,就无人接管城防了。” 廖化这才彻底大悟… 他连忙穿上铠甲。 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做将军时的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连忙问。 “兵…兵在哪?” … 晨曦微明,关家军军寨,关平所部的营盘,太阳已经微微生起,关平带着所部兵马在营盘外肃立等待。 不少将士眼眶熬的通红,望眼欲穿的望着中军的营盘,哪怕到现在。 他们还是期盼,关公能收回成命,放弃进攻襄樊… 可谁都知道,这是枉然。 这时,天地间突然响起清脆、急切的马蹄声,关平翘首相望,马上的人影逐渐清晰,是周仓。 此刻的周仓扬着令旗。 “关公令——” 关平与一干副将齐刷刷行军礼,齐呼——“接令旗!” 周仓环望他们,当即下令,“着令牙门将关平,即刻动身往襄阳!” ——襄阳? 关平一怔,连忙反问:“怎么是襄阳?父帅昨夜下令,不还是樊城么?” 襄阳、樊城,说是一水之隔,隔江相望。 可就是这条荆江道,若未越过,那时江的南边,离南郡的补给线更近; 可一旦越过,就离宛、洛更近,离曹魏的补给线更近。 故而,是樊城还是襄阳,其实十分敏感。 “军令如山,末将只是负责传关公之军令!” 关平连忙拱手,接过令旗。 周仓却又再度拿出一封文书,意味深长的补充道:“末将这里还有一份军令,关公有言,待得长公子兵临襄阳城下时,再开打不迟!” “末将遵命——” 说话间,关平已经大声号令本部兵马。 “急行军,襄阳——” 军士中难免有些小声议论。 “怎么会是襄阳?” “是啊,攻樊城…是隔断襄阳的援护,樊城若攻陷,襄阳不攻自破,何必单独先攻襄阳?” “你们方才听到…关公除了下达军令外,还给了长公子一封军令么?” 一时间,一阵阵疑云笼罩在每个关家军兵士的心头。 五千人的兵马已经开始急行! 那边厢… 关兴、关银屏、关索…分别带着本部兵马,他们集结于一处,也在望眼欲穿的等待着父亲下达最后的进军军令。 所有军士士气低迷,一个个萎靡不振,就仿佛… 在四公子那恐怖的“预言”之下,他们已然看到了自己阵亡于樊城城下一般。 更有不少,因为夜里睡不着,辗转反侧…如今的双眼通红,满脸的委屈。 却又因为是骄傲的关家军中的一员。 军令如山… 明知是刀山火海,只要关公有令,亦是义无反顾。 终于,周仓总算赶来。 他高举令旗,开门见山:“关公有令,此间兵马分成四部,由周仓、关兴、关银屏、关索率领,即刻动身杀往江夏以北!同时向‘安陆’、‘石阳’、‘平春’、‘邾县’发动总攻!” 周仓不忘补充道:“昨夜,关公已率精骑,提前杀往江夏的治所‘西陵’…关公有令三日内,若不能将曹魏江夏以北诸郡县悉数攻克,军法处置!” ——江夏! 当周仓口中,那掷地有声的“江夏”二字一次次传出时,所有关家军的兵士,先是惊诧,然后就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谧。 可不足十息的时间。 哗然… 此间哗然一片。 ——攻的是江夏,不是襄樊。 那云旗公子的预言,若攻襄樊,十死无生,就…就不算了。 他们,他们都不用死了。 等等,云旗公子似乎还有另一条预言,若攻江夏则手到擒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江夏是个软柿子。 是兵不血刃; 是易如反掌! 这岂不是说… 江夏就是一块儿大肥肉,就是莫大的功勋,谁抢到就是谁的? 不过是片刻的时间,这个想法迅速的扬起于每一个将士的心头。 一下子,关家军将士们的冷漠不见了。 这一双双被折磨了一夜的眼睛里,突然间渗出绿油油的光。 绝望的人,突然不再绝望,突然看到了希望,自心底里,他们生出了某种超越寻常人的本等! 他们一个个身子颤抖,大家,突然就振奋、激昂了! ——“破江夏,立大功!” 不知是谁开个头。 一时间,整个三军将士齐声高喝——“破江夏,立大功!” ——“破江夏,立大功!” 气势如虹。 谁能想到,短短的半盏茶之前,这里的每一个关家军甲士还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可仅仅半盏茶之后,他们一扫阴霾,他们生龙活虎,他们气势如虹! 关兴、关银屏、关索亦是不可思议的彼此互视一眼。 巨大的情绪波动之下。 关索兴奋的喊了句。 “——父帅认输了!四哥赢了,四哥赢了!” 关银屏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意,关兴则是凝着眉,一板一眼的提醒道:“莫说那么多了,父帅的急行军已经杀往江夏,我等该速速动身!莫要让父帅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此刻,周仓那嘹亮的嗓音已经扬起。 “——全军听我号令,急行军,江夏!” … … (本章完) 第一九八章 曹贼谋主是荀攸,父帅谋主乃云旗 昨日还是晴天,一夜过后,却降起了雪。 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 将许都城内外装扮成一片银装素裹! 夏侯惇的儿子夏侯楙与夏侯渊的二子夏侯霸、三子夏侯称,三人带着仆从,一袭人轻裘肥马,车上载着猎物,兴尽而返。 俨然,趁着这样一场大雪,他们去雪中围猎。 夏侯楙大声喊:“还是雪天围猎痛快。” 夏侯霸笑道:“是啊,畜生都冻呆了,跑都跑不快,一射一个准儿,就是这样打猎未免太过无趣。这样的天气就该驰骋疆场!射活着的敌人!” 夏侯霸是个好战分子,那无比渴望驰骋疆场的心情根本就藏匿不住。 夏侯称会意,“二哥怕是看子文(曹彰)兄去围捕那关羽了,心里痒痒吧!” 夏侯霸“唉”的一声叹出口气,“何止子文去了,子桓与子健都去了,可叔父却不许我们去…非要我们驻守许都,呵呵,襄樊未破,许都城有什么好驻守的?白白丢了‘十面埋伏’这么大的功勋。” 夏侯楙也是感慨万千,“是啊,那高祖刘邦不就是十面埋伏战胜的楚霸王么?这一次,围剿关羽,又是一场时隔四百年的垓下之战哪!” 夏侯称阴恻恻的来了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那汉家高祖,提及这十面埋伏,子林(夏侯楙)大哥不该想到的是大伯父与那袁绍贼子打的‘仓亭之战’么?还是程昱先生向大伯父献计,十面埋伏重创那袁本初,将他打至吐血而亡!” “哈哈哈哈…”夏侯楙笑了,“叔权(夏侯称)说的不错,现在这天下是咱们大伯的,哪还有什么汉家的事儿,倒是这关羽,他会不会也如那袁本初吐血而亡?不说了,这么多野味儿去我府上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烤了吃。” “还是算了吧!”夏侯霸与夏侯称连连摆手,“子林兄与清河公主成亲后,我可听闻清河公主不怎么允许子林兄喝酒啊!” 提到了这个,夏侯楙一声冷哼,“若不是看在他是大伯的女儿…” 话说到这儿,突然夏侯楙看到了前方许都城楼上的父亲夏侯惇。 尽管相距甚远,但…夏侯楙还是因为胆怯,把要说的话统统咽了回去。 “伯父在这儿作甚?”夏侯霸好奇的问。 “多半还是那十面埋伏,围剿关羽吧?”夏侯称回了一句。 夏侯霸颔首,“我猜是伯父担心,这样的天气,那关羽行军难,进入埋伏的时间也就更晚一些喽。” 这边厢,夏侯家的三个后辈带着猎物满载而归。 那边厢,城楼上的夏侯惇注意到了他们,知道他们冒雪打猎归来,他也没有招呼这些儿子、侄儿,只是凝着眉重重的望向襄樊方向。 说起来,曹操攻陷汉中后,马不停蹄的便差遣夏侯惇返归许都。 就是担心许都城,乃至于中原内部的动荡。 要知道,两年前的五月初十,献帝封曹操为魏公,把冀州属下的十个郡作为曹操的封国,加“九锡”,允许穿龙袍、冠冕并配上红色的礼鞋。 十一月魏国设置尚书、侍中和六卿。 十二月曹操恢复肉刑。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反对曹操的氏族越来越多。 而荀彧荀令君的死,更是掀起了一阵氏族中反曹的风暴。 可以说,从两年前起,曹操出征时间就再没有超过一年的。 他始终需要提防着京都出现变乱! 这次攻破汉中后没有立刻从汉中返回,是因为“巴蜀”的诱惑太大了,也是因为他太了解刘备了。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 这个刘备刘玄德,若是真给他充足的发展时间,那就不是疥癣之疾,而是心腹大患。 也正是因此,攻下汉中后,曹操第一时间将随他一道出征的夏侯惇派回许都。 一来坐镇京都,防范中原动荡; 二来也预防襄樊、合肥局势的变化。 谁曾想,怕什么…来什么。 襄樊的局势还真是骤变! 夏侯惇的心情可并不轻松。 此刻的他,一只独眼眺望向襄樊,他的口中吟道:“这大雪天的,关云长的行军速度不会放缓了吧?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夏侯惇心头莫名的有些担忧。 可很快,他的眼眸再度凝紧,他咧开嘴,“定是我多心了,这等天气,关家军势必会像那冻僵的畜生,任人宰割!” 言及此处…夏侯惇又恢复了几许自信满满的样子。 只不过…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要出“意外”的! “禀大将军——”就在这时一名亲卫迅速的禀报道。“许都城出事儿。” 而随着这亲卫的话语… 夏侯惇的面颊刹那间变得凝重…变得阴郁了起来。 … … 富丽堂皇的襄阳城衙署。 如今这里的“代太守”赵俨匆匆走出,他迅速的骑马赶至城楼处,翻身下马,一路小跑的登上城楼,望着城外那大雪中严阵以待的关家军。 ——甲胄如墨,在苍白一片的雪地里异常明显; ——枪戈如林,宛若…这支军队,展现出的是那毫不动摇的视死如归的决心。 这… 赵俨看到这一幕,双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了过去,他喃喃道。 “这不对呀!” 的确,按照张辽的解析,按照曹丞相留下的计划。 如今…关家军应该渡河去急攻樊城才对。 怎么会是襄阳呢? 攻下樊城?既能威胁许、洛…襄阳城更是不攻自破! 这个时候,攻三面环水,一面环山的襄阳没有意义啊! 要知道,襄阳、樊城虽只是一水之隔,可关家军进攻哪里,却是云泥之别。 樊城在荆江以北,更靠近曹魏的地盘。 那边埋伏起来会十分隐匿,也更容易布下“十面埋伏”之阵。 可… 襄阳城在荆江以南。 更靠近的是关羽的地盘,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被关家军的斥候发现了。 埋伏也势必会被发现,更别说什么“十面埋伏”、“瓮中捉鳖”了! 这… ——情况不对呀! 此刻,赵俨的面颊冷冷的凝起,面对着城下的关家军,他一时间有些慌乱。 他左右环顾,却发现连一个真正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昨夜… 张辽已经率所部兵马赶赴樊城,也就是说,如今的襄阳城只有他赵俨与五千守军。 “咕咚”一声… 赵俨咽下一口口水,他的心头无比的沉重。 ——『若是三万关家军来攻城?纵是襄阳…怕…怕也守不住吧!』 ——『关家军不会…不会攻城吧?他们…他们一定是故布疑阵,明着打襄阳,实际上…是去…是去急攻樊城,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一时间,赵俨的眉头紧凝。 “传我军令——” “所有兵将严阵以待,若有敢私自出城迎敌者,斩…斩立决!” 赵俨的语气显得有些惊慌。 “此外,速速…速速将这边的境况飞鸽传于樊城!传于文远将军处!” 是啊,这种时候,必须得张辽张文远将军拿主意了。 可… 一旁的副将却说,“禀将军,如此大雪,怕…怕是飞鸽飞不过荆江!” 是啊,如此大雪,如此极冷的天气…人都要被冻死了,鸽子哪里伸的开翅膀? “那…那就派快马!”赵俨急了。 “派不出去了。”副将如实道:“城…城已经被围了…” 这一句话脱口,赵俨一个踉跄,重重的朝后退了一步。 看不懂了… 这局势,他彻底看不懂了! 可莫名的,他心头有一抹恐惧,有一抹隐隐的担忧。 ——就像是,即将…即将有极其恐怖的大事发生! … … 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巍峨襄阳城。 此刻的关平站在襄阳城下,他俯瞰着这座“易守难攻”的城池…这座被雪絮覆盖的城池。 他心头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这么高的城墙,这么冷的天气,能攻的下来么?』 心念于此,他环顾身后,看着将士们一个个被冻僵的模样,一个个复杂的表情,他能感受到这五千关家军那纠结的心境。 他们是既害怕攻城,却…却又毅然决然般的不敢后退。 这就是关家军。 明知前面是刀山,关家军也要迎难而上。 此刻的关平心头生起了一丝疑窦。 ——『怎么父帅与周仓将军,二弟、三妹、五弟的兵马还不到呢?』 总不能真的只靠他们五千人去攻城吧? 这样极端的天气下,三万关家军或许有机会,可五千的话…完全没有机会啊。 ——『等等…』 关平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疾呼:“父帅的军令在何处?” 当即一名副将取来军令,这是周仓提及,到襄阳城下时才能打开的,第二封军令! 关平不假思索,迅速展开。 而这军令,不展开还好,一展开之下,他整个人愣住了。 ——『这…』 ——『怎么会这样?』 不怪关平惊讶,因为这一封军令中,关羽重重的写上了一行小字“平儿佯攻襄阳,为父去取江夏!” 起初看到时,关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把关羽写的“为父去取江夏”想成了“为父去取樊城”。 如此说来,这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声东击西”的战略了。 他正打算吩咐将士摇旗呐喊,做出假象时。 关平突然像是反应了过来。 ——『是江夏!』 关平的一双瞳孔瞬间瞪大… 他下意识的张口:“不是樊城…竟…竟是江夏!” “四弟的话,父亲听进去了,不…或许,或许父亲从一开始起,他的目标就是江夏,襄樊…襄樊从来都是假象,是诱饵罢了!” 经过了一个迅捷如电的脑回路,关平得出了这个结论。 而与此同时,他刹那间联想到了许多。 而首当其冲的,其实是他与关麟的一次对话。 那时的四弟关麟在与五弟关索畅聊,聊天的内容是“诋毁”父亲… 关平看不过去,就争执了几句。 关麟却说:“大哥,你不会真的以为斩颜良?是父亲的功劳吧?” 关平的回答是:“你莫要强词夺理,普天之下,谁人不知道父亲‘斩颜良诛文丑’,这不是父亲的功劳?还能有谁?” 那时的关麟直接反驳:“咱爹就是瞎七八嘚瑟,大哥,他的话你也信哪?斩颜良…跟他至多就有一丢丢关系,论及功勋,哪里轮得到咱爹扬名?” “那是人家曹操的谋主——荀攸的功劳啊!大哥伱想啊,袁绍派大将颜良围困白马,荀攸献计让曹操屯兵延津伪装渡河,于是乎…原本打算大军进驻白马的袁绍犹豫了,他不敢派人支持颜良,就派重兵守在延津的对岸…” “可曹军这边,天天嚷嚷着要打过去,最后的结果呢?打了个寂寞,反倒是咱爹在曹操的授意下,引轻兵奔袭白马,打了一个完美的时间差,将孤立无援的颜良斩于马下!大哥你品,你细品!” “这事儿,吃瓜百姓不明所以,都说是咱爹斩颜良,可事实上,这跟咱爹关系大么?荀攸如此一番计略之下,就是曹操不派咱爹去,巨大的时间差之下,轻骑突袭,随便栓条曹营的‘狗’也把那颜良斩了!咱爹有啥脸说这功劳是他的?丫的…咱爹真是啥功劳都抢,我都不好意思说他,大哥,你品,你再品!” 那时候的关平听到四弟关麟的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只觉得…四弟简直是为了黑老爹而黑。 黑的是无孔不入… 黑的是“哄堂大孝”! 可现在…关平悟了呀! 今时今日…父亲的一封军令,他与四弟“声东击西”,“轻骑突进”取江夏的手段,不就与当年曹操图白马的手段一般无二么? 当年是延津河畔,曹军与袁军隔河相望,一个喊——“我要打过去”,一个喊——“你过来呀!” 结果到最后,没有发生任何事儿。 今时今日的襄阳城下不也正是如此么? 父帅与四弟的目的,就是让他关平去造势,去呐喊,去吸引曹军的目光,为父帅夺取江夏创造时间。 当年曹操是谋主荀攸献策; 今时今日的父帅,岂不是…四弟云旗献策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一刻,关平彻底的悟了,他惊骇于四弟一早就能道出“父亲斩颜良”真相的同时,更惊骇于四弟与父帅布下的这一个大局! “传我军令——” 当即关平再不迟疑。 一众兵将以为长公子要下令攻城,一个个面如苦瓜… 带着无限复杂、纠结的情绪。 俨然,关麟那“可怕”的预言,仍旧笼罩在他们的心头,且不断地扩大。 此时此刻,他们的脸上写满的就是四个大字——慨然赴死。 哪曾想… 关平直接下令,“不攻城了,悉数摇旗呐喊,要壮声势!让河对岸以为我们在攻城!” “此外,所有兵士来回奔袭,激荡出漫天的雪尘…让襄阳城中看不清楚我们的攻势,看不清楚我们究竟有多少人?” 激荡扬尘这一招,当年张飞在长坂坡时就用过。 配合那当阳桥下一声吼,激起的灰尘,究是曹操都发生了误判,以为埋伏了千军万马。 如今关平有样学样,自是不在话下。 丫的… 攻城的话拿不下来也就算了,演戏再演不像。 他关平对得起父帅,对得起四弟云旗么? “还愣着干嘛?速速去啊!” 见众人无动于衷…关平又是一声吩咐。 这时,一个副将大着胆子问道:“今日三更造饭,五更急行,关公命长公子率先锋军来此,不…不攻城么?” 副将的脸上带着巨大的问号。 “哈哈…”关平却笑了,笑的无比怅然。 他一连取出两封军令,一股脑的抛给这副将,“你仔细的看,我父帅的军令中何曾写过‘攻城’二字?” 啊… 此言一出。 五千关家军将士先是极致的惊讶。 可很快,惊诧消除,他们陷入了又一个极端的情绪中。 是了然,是爽然,是怅然的情绪。 那原本情绪中的复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是恢复了战意与色泽的面庞,他们一个个都恢复了神采,变得激昂了起来。 只刹那间,五千关家军均是打起了精神。 原来,这不是刀山油锅,他们只是佯攻…他们不用十死无生,关公也不用身首异处。 他们五千关家军,只是在演哪! 呵呵! 呵呵! 虽然关家军演的不是特别专业,但是这个任务,他们喜闻乐见! 当即一个个迅速的行动了起来。 雪絮还在飞舞。 大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痕迹,而五千关家军齐刷刷的呐喊了起来。 ——“杀呀!杀呀!” “咚咚咚——”一时间鼓声如雷,大有一股黑云压城的既视感。 那地面上席卷的雪尘,让襄阳城,也让荆江对岸的曹军探马根本就看不清楚,这支关家军有多少人? 倒是这一个个关家军的面颊上,他们一边嘶吼,一边露出了怅然的笑意。 ——幸福!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 … (本章完) 第一九九章 尔等记住,关羽绝不止是一介武夫 江夏,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郡。 他的辖区,对应于后世的武汉、黄冈、咸宁、孝感以及河南信阳的部分地区。 其治所“西陵”位于后世的武汉黄陂区,范围北至河南南阳,南与下隽相邻,西至钟祥,东到蕲春。 是一座辐射整个江夏的军事重镇。 三国时期,魏、蜀、吴各置江夏郡,瓜分了这里所有的辖区,直到西晋时,才将东吴江夏郡的辖区改为武昌郡。 ——这是一座源远流长的英雄之城! 而如今,曹魏在江夏的治所,正是此‘西陵县’! 说他北通南阳,西胁夏口,南慑东吴,东面则是巨大的扬州…是曾经袁术称帝时的“绞肉”场,如今曹魏的屯粮重地——寿春! 换句话说,倘若关羽夺下这里,那威胁的何止是整个南阳地区。 就连寿春也在其兵锋之下! 说起来… 原本这里因为文聘将军的殒命,乱作一团。 一干文武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关家军打过来… 可好在,“西陵县”的外围西有“安陆县”、“石阳县”,北部有“平春县”、“渑县”、“夕阳县”,就算关家军打过来,也不可能绕过这些城郡,孤军深入。 故而… 文聘虽死,但“西陵”的整体的局势还不至于崩盘,勉强稳得住。 而就在这种时候… 西陵迎来了建安二十年的第一场雪,而在大雪中,更迎来了他们新的主心骨——刘晔! 这位光武帝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人,这位为曹魏扬帆起航立下过无数大功的谋臣。 无论从身份上,还是过往功勋上,刘晔是能代替文聘,镇得住场子的。 这也是为了,曹操在攻下汉中后,第一时间将刘晔派送回许都得原因。 此刻,无数文武围着刘晔。 “——刘先生?如今江夏可怎么守啊!” “——万一那关羽大举进犯,我等是既无充足的兵马,又无神兵利器,那…那是大祸临头啊!” “——听闻于禁将军不是要带汝南之兵驰援江夏么?于禁将军人呢?兵呢?” “——刘先生,听闻你曾一日将投石车改进为霹雳车,在官渡之战时重创袁军兵马…让袁军军寨后退三十里,咱们这儿倒还有几辆投石车,要不…刘先生也改进一番,以御强敌?至少有这个,也能让我等更安心一些啊!” 刘晔才刚来,一众文武就将他团团围住,问长问短。 与这些人的慌张、错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刘晔的淡定与从容。 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诸位都放轻松,放轻松…那关羽何止打不过来,现在的他,怕是已经被十面埋伏,沦为瓮中之鳖了!” 言及此处,刘晔话锋一转。 “老夫听闻这西陵县城内的梅子乃是一绝。《尚书》又云‘若作和羹,尔惟盐梅’,这是说‘若想一锅饭菜有鲜美的味道,必须加上用盐渍成的梅果…若想国家兴盛,就得用梅子这样有能力协调各种事情的人才’,今日既来此西陵,不妨让我这‘梅子’也尝尝此间的梅子如何?” 刘晔将自己比作梅子,俨然,是有《尚书中》,将自己比喻为能为帝国协调各种事情的人才! 当然,江夏的一众文武,没有这般通透… 他们体会的仅仅是… 这种时候,刘晔竟然要吃“梅子”! 这特喵的都啥时候的天儿了? 这位刘先生的淡定,让此间所有文武震惊不已。 “噢…”刘晔继续道:“倒是忘了,除了梅子,这梅花也是江夏的一绝呀,摽(biao)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哈哈哈…树上的梅子都落了,树上只剩下七成,那求娶我的好男子,不要错过了最美的梅子的青春啊!” 刘晔的从容让所有此间文武错愕不已。 他…他完全不害怕么? 完全不担心关家军乘胜进犯么? 怎么感觉…这位许都城派来的“统领”,哪里是来御敌的,分明就是来度假的嘛! 当然,作为“大战略家”的刘晔,在他看来,关羽是绝不可能进攻江夏的,他刘晔自诩识人及准,特别是关羽,他的傲气不可一世,注定他不会舍熊掌而取鱼焉! 刘晔自诩看透了关羽,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 何况,在曹操的计划中,关羽就要中了那“十面埋伏”了,这一场时隔四百年的垓下之战,擒拿关羽,绞杀关家军,这一场雪倒是能覆盖住那满地的血迹与尘埃。 心念于此,刘晔愈发的有恃无恐,他扬起手,继续吟道:“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怎么…你们这么多官员,就没有带某去一睹梅花之风采,一享梅花之高洁、香气的么?”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这还真是皇帝不急宦官急。 得了…人家许都城拍下来的“主心骨”都这般有恃无恐,他们还…还怕个毛毛虫? … … 汉中,一处山峦中,密密麻麻的凿开了许多洞穴。 这是曾经五斗米教的据点,如今却是曹操的藏兵之所。 此刻的曹操高坐在案前,徐晃与张郃分立两侧。 许褚匆匆步入其中,“禀丞相,探马来报,刘备卸去了米仓道、荔枝道所有关隘的防护,如今两处关隘兵已不过千余!” 侍立在一旁的徐晃与张郃均是眸光闪烁。 徐晃道:“果如丞相所料,刘备与诸葛亮果然中计了!” 曹操则是“哈哈”大笑。 他当即起身,扬起手直接吩咐:“此乃天赐良机,从汉中出发走山道至涪陵与巴中,此间山峦险峻,不易被人察觉,两位将军今夜就动身!分别取涪陵与巴中两城!” 徐晃与张郃齐齐拱手。 “喏——” 说话间,两人就要去准备。 “两位将军稍候。”曹操补上一问,“孤问两位将军,几日可取得涪陵与巴中?” 这… 张郃与徐晃彼此互视,交换过眼神,张郃先道:“山路难走,还要注意隐秘,五日抵达,抵达当日即可破城!” 徐晃附和道:“末将亦是五日!” 曹操悠然摇头,“孤等不了五日!” “孤观米仓、荔枝两道林密地险,两侧有崇山峻岭相逼,五日本已不易,可迟则生变,孤让五斗米教徒领你二人走山中小道,此小道隐秘异常,且能少走许多弯路,三日便可抵达!” “而孤只给伱们三日,抵达之日势必破城,机会只有一次,孤要在第四日站在那巴中、涪陵城头遥望巴蜀!如此…蜀地可定!” 说话间,几名五斗米教的教徒从一侧走出。 “见过两位将军!此间山道我等走过无数次…平素两日就足以抵达,大军行进难免耽搁,但三日足够了!” 五斗米教教徒的话,无疑为张郃与徐晃打了一针强心剂。 两人朝曹操拱手。 异口同声:“不敢辜负丞相所托——” 曹操行至两人的身侧,伸出双手,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若此次能攻下巴蜀,你二人便是第一功!” 不多时… 张郃与徐晃已经退下去点兵。 曹操则幽幽的走到这洞口处,他抬起头眺望向此间山峦…眺望向那巴中与涪陵的方向,他沉吟了片刻,可很快,他的眼眸睁开,像是一下子就变得胸有成竹。 紧接着,他把头从西北方向移开,转向了东南的防线… 他的目光被群山阻隔,可他的心头,仿佛已经顺着汉江流淌出了这汉中之地,顺着上庸直抵达襄樊! 这时的许褚走来,为曹操披上披风:“丞相,外面风大,莫要吹到额头。” 曹操回望许褚。 “——仲康,你说…如今的樊城,那十面埋伏,能擒的住那关羽么?” 这个… 许褚先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可又连忙重重点头,“按照丞相的计划,此战出动了文聘将军、高览将军、彰公子、于禁将军,还有襄樊的满府君、吕常将军、赵俨将军,牛金将军,”那关羽就没有三头六臂,不过是一介武夫,如何能躲得过丞相设下的十面埋伏!” 难得,这一次许褚说了许多话。 而随着许褚的话音落下,曹操的眼眸骤然抬起。 一句话自他的口中迅如闪电般的吟出,一如本能与下意识的开口一般: “仲康你记住——云长,绝不是一介武夫!” 言及此处… 曹操眸深似海,宛若…他看到了关羽的音容笑貌,看到了关云长就站在他的面前。 这一刻… 他眼中的关羽仿佛永远的定格在那汜水关前,定格在他横刀立马,定格在温酒作伴,定格在那青龙偃月平地惊雷,温酒斩华雄; 也定格在他斩颜良诛文丑,定格在他挂印封金,定格在他过五关斩六将,千里寻亲; ——『罢了…罢了!』 曹操的心中这么叹,可眼中有关他与关羽的一切故事,如白驹过隙般一件件的闪现。 终于,曹操忍不住心头喃喃: ——『尔义薄云天,尔忠义为先,此战你若败,天下再无你关云长,只怪你昔日不曾降我,可…可若是你真的有一日降我,那孤…孤才会真的不舍!』 心念于此… 曹操的眼眸已经紧紧的眯起,他张口道:“罢了,罢了,华容道你能放孤一马,可为这天下,孤这次不能放你了!” 吟出最后这一句。 曹操的视线宛若穿越了层层山峦、河流、树林,他就像是看到了襄樊战场,看到关羽被十面埋伏… 被曹魏众将设计擒拿,又依计故意放走,最终…在东吴大军来犯荆州之时,死于那东吴宵小之手! “云长啊云长,孤…还尤记得你那手握春秋半轴,一双丹凤双眸,端坐三丈高楼,官拜汉寿亭侯时的模样啊!” “孤希望你常胜不败,可你太强了,你已然威胁到了孤,威胁到了孤的大魏!” “孤又不得不让你亡于宵小之手啊!” … … 一晃已经过了一日。 关羽正率军在江夏北境的山岭间朔雪而行,赶往西陵县。 山道并不好走,又被雪铺满… 一名关家军的马儿突然一划,整匹马滑到,顺着山道坠落到山崖去,另外一个骑士则是踩到了一处浮雪,马儿失蹄也落下山崖,还好马上的骑士反应迅捷,及时跳马这才躲过一劫,尤自惊魂甫定,马儿的嘶鸣声则正在山间回荡。 原本正行进的关家军被这一幕震慑,一个个勒停战马,无比担忧的望向关羽。 有亲卫道,“关将军,要不…别走山路了,绕道从下面走,至少不会坠落山崖!” 关家军知道,他们是突袭杀往西陵县。 等雪停是不现实的,唯独期盼…绕一条路。 没想到,关羽却说,“绕路会多耽搁一日,下马,步行过此山道!” 啊… 众将士一愣,却见关羽当先下马,牵着赤兔马走在最前,“本将军亲自在前面领路,尔等跟紧!” 一干亲卫惊呼,“将军不可!” 关羽却呵斥道:“兵贵神速,我们在赶路,敌人的探马也在赶路,慢得一个时辰,西陵县的探马就把我们的行踪带回去了!此次突袭也就功亏一篑!此为军令,尔等莫要多言,跟进本将军!” 说话间,关羽已经踏雪向前。 其实,在他看来… 若非云旗传讯于他,又若非那洪七公将襄樊有埋伏的情报传来,怕是如今的关羽与关家军早已在樊城外身陷埋伏。 若是那样… 才如云旗所说——十死无生!身首异处了! 比起那等凶险,那等命悬一线,如今这积雪?又能算得了什么? ——『若不攻下江夏北境,关某还有脸见云旗这臭小子么?』 心中这么想… 关羽带着一队亲兵,徒步牵马而行,为了防止山道路滑,将士们紧紧的拽住缰绳,彼此间保持着足够的空间。 又为了防止‘浮雪’,关羽的亲卫用树枝奋力的将雪扫到道路两侧,为众骑士开辟出一条路来。 好在是新雪…并不那么的厚,也没有那般的滑! 不足半个时辰,关家军已经走出了山道,行至距离西陵县紧有百米安陆县的位置。 “——关将军,前面便是安陆县,似乎…并无防备,若是突袭…可…” 又有将士询问关羽。 关羽当即摆手,“吾等不打安陆县,待得西陵县攻陷,这些城池不攻自破!” 啊… 众将士一惊,“安陆县乃西陵县必经之路,若是不打安陆县,那就没有退路了!” “——呵呵。”关羽笑出声来,他沉吟道:“《孙子兵法》有言,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 能听懂这一番话的关家军寥寥无几,大家伙儿均是茫然的望向关羽。 关羽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也罢,不提那孙子,云旗的话你们不是笃信么?他说过——风浪越大,鱼越贵!” 啊…啊… 一干关家军骑士彼此互视,他们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说到这儿,众骑士休整完毕。 关羽一声令下。 “——大军全速前进!” 尽管想到了云旗的话… 可此时的关羽却有了全新的感悟。 之前,是他想当然了。 其实,对于曹魏,无论是襄樊,还是江夏,都至关重要,都不好打。 没有哪一处是能够轻易拿下的。 ——而《孙子兵法》的核心乃是‘全’,将敌人的兵马调度到一侧,然后避实击虚,用己方的优势兵马痛击敌人的软肋,最大程度的保全自我,从而获取胜利! 此谓之——全胜。 ——『呵呵,云旗这臭小子说的没错,这《孙子兵法》果然比《春秋左传》要实用许多!』 心念于此,关羽再度大喊道: “——急行军!” “——全速前进!” … … 距离江夏治所“西陵县”仅百里的“安陆县”。 ——此间的县长不是别人,乃是蒋干。 就是演义中,那个“蒋干盗书”的蒋干… 《演义》中提及,赤壁之战前夕,蒋干向曹操毛遂自荐去劝降周瑜,结果被周瑜将计就计,诱使他偷得一封伪造的“书信”,从而使得曹操将蔡瑁、张允杀掉。 当然,这是演义,是家言。 历史的真相是,蒋干的确去劝降周瑜,却没有盗书,更没有使得曹操杀掉水军将军蔡瑁、张允。 如今的蔡瑁与张允都活的好好的。 《三国志》中记载的,蔡瑁投降曹操后,曹操对这个老朋友关心备至。 蔡瑁还将整个家族迁到蔡洲上。 所谓——“其屋宇甚华丽,四墙皆以青石结角,家中婢妾数百人,别业四、五十处。” 相当于,这位蔡瑁投降后,就自愿当曹魏的吉祥物,娶了一百多个妾室,过上了没羞没臊、让人羡慕的生活。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蒋干没有盗书。 他回曹营后,曹操只是称赞周瑜气度宽宏,不是言辞所能离间的,于是放弃了招降周瑜的想法。 蒋干也就被分配到安陆县做了县令。 此刻… 大雪漫天,作为一个文人,又是县令,蒋干本在赏雪、吟诗、作赋… 他刚刚“呷”了一口茶。 就在这时,一个探马连忙禀报。“蒋县长,关羽率骑兵杀过来了!” 只听得“噗”的一声,蒋干一口茶水狂喷而出。 他那满是疑惑的眼神望向这侍卫。“你说啥?关…关羽…他…他啥时候杀过来的?你为何不提前报?” “末将在跑,关羽与他的骑队也在跑…末将跑到了,他们也就跑到了!” 随着这探马的回报… 蒋干慌了,连忙道:“快关城门,快…快关城门!” 说到这儿,他紧张至极,他不住的喃喃:“完了,完犊子了,那关羽一定杀进城了!” 正在这时… 又一名探马赶来。“禀县长,关…关羽率数千骑没有入城,他…他直接无视咱们‘安陆县城’往西去了,县长…咱们要…要派兵追击吗?” 此言一出… 蒋干一双眼睛瞪直了,他不可思议的望着这探马。 ——“你四不四傻?” 蒋干有个特点,他不分平翘舌音。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探马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关羽不来打他,他已经烧高香了,他还出城…敢跟关羽打野战?他是蒋干…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一百个他蒋干也掰不动关羽的一根小拇指! “可县长…关羽,关羽似乎…似乎是往江夏的治所西陵县去了。” 这探马是一个很耿直的人,他还在张口劝:“听说…许都城刚刚派来刘晔先生就在西陵县主持大局!县长是否该派斥候去告知…告知西陵县的刘晔先生!” 蒋干懒得搭理他。 “——你说的对,那你去吧!” “——特么的,关羽就喜欢你这不要命的!” … … (本章完) 第二零零章 三日五百,关某亦擅千里袭人! “蒋县令,真不派出斥候么?”另一名探马也在问。 “派个锤子!自己家门前的雪能扫干净就不错了。”蒋干怒目圆瞪,“方才你不是说,你在跑,关羽也在跑么?如今大雪,关羽的骑兵疾驰如闪电,我们的马…有他的快么?” 嘴上这么说… 蒋干隐隐已经觉得不妙了。 心头,不祥的预感已经升腾。 “报——” 又是一名探马。 “又怎么了?”蒋干感觉,他今天注定不得安宁。 新来的探马道:“江夏境内出现大量关家军,他们兵分五路…杀过来了…往我们这路杀来的,乃是…乃是关羽的二子关兴!” “咕咚”一声…蒋干咽下一口口水,他是文人,哪里能扛得住这等消息。 关羽还没走远呢? 后面的就…就来了? “关…关…” 蒋干话还没说完,也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其它的缘故,他一个踉跄没站稳,整个人跌倒了过去。 三名探马连忙去扶,却发现…此刻的这位蒋县令已经晕厥了过去。 像是在受到了巨大惊吓后,晕厥了过去! “县令…” “县令…” “你晕倒了,咱们…咱们这县城可咋办哪!” … … 踏雪寻梅,冬日的西陵县,梅花盛放,刘晔正在花园与一干西陵县官员饮酒赏花。 刘晔不时吟道,“梅花在我心中素来清高,它宁可超凡脱俗地挺立在风雪中,傲霜斗雪,这等甘于寂寞,妩媚脱俗,淡泊名利的品质,如何不让人喜爱?” 他的话落下,自是少不了一干官员的阿谀奉承。 “刘先生说的是啊!” “就如这梅花一般,刘先生这些年履立大功,却是这般淡泊,让人敬佩。” “相传,汝南月旦评将先生评为‘佐世之才’,究是曹丞相也对刘先生颇为器重,伐汉中之时,奉为主薄,言听计从……” 不等这些人说完。 一个武人模样的男人匆匆跑了过来,拿着一封文书,大声喊:“兵呢?兵呢?” 这武人名唤张允,乃是驻守江夏的曹魏水军副统领。 文聘死后,这里的水军暂时由他统领。 而则位张允,就是演义中因为“蒋干盗书”被曹操误杀的那两位之一。 当然,那只是演绎。 历史上的张允,在曹操这一代活的好好的,直到曹丕朝时,被曹丕辱骂——“无不烹菹夷灭,为百世戮试”。 最终,终为曹氏所不容,不得好死!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刻张允的出现,让此间官员大吃一惊。 酒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倒是刘晔悠哉悠哉的看了他一眼,“张将军何故惊慌啊?” 张允一脸的疑惑,“夏侯大将军此前发来文书,言及刘晔先生来江夏主持大局,于禁将军则率汝南兵马进驻江夏,可于禁将军呢?汝南的兵呢?若是无病无将,那关羽杀来?我等守得住嘛?该当如何?” 刘晔大笑:“原来张将军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然如何?”张允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真像刘先生一来这江夏就踏雪寻梅,如此品梅作赋,拦得住关羽与那战无不胜的关家军么?” 张允的急躁并没有影响刘晔半分心情,他展现出了一个“大战略家”才有的从容。 “关羽驻军靠近襄樊,咱们这儿距离襄樊四百多里,就是妙才将军行军三日五百、六日一千,也当三日方到?算上昨日下雪,道路阻塞,算上其余诸县城的攻伐,关羽到此十日都未必够?若有异样探马早就传讯回来了。” 刘晔折了梅,放在鼻息间闻了闻,他看张允的眼神变得多了几分“庸人自扰”的味道。 “何况,现如今的关羽怕是早就在樊城陷入那十面埋伏之中,如此极冷的天气,他跑都跑不动?如何又能来进犯江夏呢?如此这般,于禁将军与汝南兵来与不来又有何干?” “哈哈,张将军还是稍安勿躁,不妨再等得几日…到时候关羽中计被擒的战报传来,咱们固守江夏,自也是大功一件,诸位等着曹丞相的封赏吧!” ——料事如神,筹谋画策! 刘晔已经开始将预想中的画面娓娓讲述。 “这…”张允支支吾吾半天,只是吟出一个“这”字… 他想反驳,可发现…又无从反驳。 这位刘晔是为此间所有官员画了一张大饼啊! 其余官员却是哈哈大笑,齐声符和,“刘先生料事如神,荀令君与公达军师逝去后,刘先生的智谋与见识在曹魏乃是独一档的存在,论及智谋,那关羽如何是刘先生的对手?” 刘晔又深沉的叹息一声,心头暗道: ——『若我非光武皇帝之后裔,汉室宗亲,怕是魏公将对我更加信任,荀令君之后…这尚书令尤自空缺呀!』 心中这么想,刘晔嘴上却表现出难得的旷达。“荀令君之见识远胜于我,如今的曹魏,荀令君不再,公达又于去年殒命,人才竟是开始凋零…盛筵难再,盛筵难再!” 张允看着刘晔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不禁生出了更多的忧虑。 ——『真的如他所言,那关羽会中十面埋伏么?』 … … 这一日张允注定心神不宁,他回到了城外驻军之所,尤自在回想着刘晔的话。 特别是那句,关羽会中十面埋伏? 他感觉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正直傍晚,晚饭送来,一个面饼,一碗热汤,还有三个菜肴,其中还有刚刚烤好的羊腿… 作为将军,与士卒们同甘苦共患难,是不可能的。 当兵吃了,士卒们是为了果腹!是为了肚子。 张允却有足够的资本为了舌头! ——曹魏的将军嘛,总是有些特权的。 “阿嚏——” 羊肉入口,张允猛地打出一个喷嚏,究是武人出身的张允,此刻感受着这下雪的天,也是觉得一阵寒意。 在这军帐中尚且如此冰寒,更别说急行军了。 越是这么想,张允反倒是心情怅然了不少。 “看来,刘晔说的对啊…是本将军多心了,这种天气…关羽岂会急行四百里来到这里?” 说话间,张允再度大口啃起了羊腿。 这烤羊肉…让人浑身都是暖和的。 就在这时,忽然有守军士卒灰头土脸的闯进来禀报道。 “张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关羽率军已经攻至咱们驻军了!守卫们根本拦不住!” “啪嗒”一声,张允手中的羊腿掉落了下去,他满脸不可思议,“伱胡说什么?你在放屁!” “这种天气?关羽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守军士卒着急的说:“张将军…真的,真的…张将军快去看看吧!” 随着这守卫的话… 账外突然就喧闹了起来,那厚重的马蹄声响彻而起。 要知道,这江夏水军的驻军军营之外是厚厚的积雪,根本听不到马蹄,可驻军内…积雪均被清扫,马蹄声格外的明显,且越来越近。 还有那…马儿四处乱闯、乱撞的声音。 张允愕然,带着几个亲卫仓皇奔出中军大帐,正看到一队骑兵朝这边冲来。 那为首之人面如红枣,长须染血,一双丹凤眼骤然开阖,那八十斤重的“冷艳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已经高高的扬起。 赤兔马在雪地中,在军营的重重障碍下如履平地,犹如一道旋风一般就杀至张允的面前。 刀头与刀柄连接处的“龙形吐口”,还有那形似“半弦月”的刀锋… 宛若劈出一道劲风,裹挟着天地间最刚猛的劲道,就朝这中军处的张允劈砍而来。 张允还没回过神儿来… 只听得: “——关某在此,尔等受死!” 雪絮之下,伴随着这道低吟… 青龙偃月刀已经直劈了下去,这一刀势大力沉。 张允发现,他的想法宛若被这冰雪给冻住了,他条件发射似的拔出佩刀,横于胸前就去格挡! “铿——” 伴随着一道震天的声响,兵刃碰撞在了一起,交错而过。 黄昏之际,月夜之下,但看到张允脸色阴沉、神情呆滞,如此天气之下,豆大的汗珠竟在面颊上凝起、滑落…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际,一抹血线在他的脖子处出现。 “呜啊——” 张允头颅飞出,可隐隐这脑袋飞出的一瞬间,他惨叫一声,身子往下栽倒,那圆瞪的眼中满是惊愕。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已经将张允的头颅插起,旋即高高的举起。 雪絮飞舞… 落在张允那尤自滴血的首级上; 落在张允那惊慌失措的眼帘上; 落在张允那不知为何就丢了性命的神情上。 当然,这对于张允,对于这支江夏水军或许会意外。 可对于关羽,这种突入敌营,迅速的判断出敌将所在,刀锋所致,割下贼首的事儿,他做过何止一次? 他徒弟都带出了一个,早就是轻车熟路。 而之所以判断张允在这处营帐,是关羽杀入军寨时,看到有人将伙食中的烤羊腿送入了这里。 这年头,能在军营里吃得上肉的,一定是一个狠角色。 就如同当年的颜良坐立在华盖伞下,他们都是军营里“最靓的仔”! 而张允一出门,关羽就认出了这位“老熟人”! 大家都是在荆州混过的… 曾经的你是上将军,高高在上,趾高气昂; 曾经的关羽是寄宿客,卑躬屈膝… 可现在的你,军寨中的你,或许,你尤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趾高气昂,可在青龙偃月刀之下,任何人卑微如蝼蚁! 此刻,雪絮已经让关羽的胡须染白,关羽的声音接踵而出。“吾乃关羽,尔等将军已死,关某不杀俘虏,尔等自便!” 此言一出… 那些方才回过神儿来的江夏水军一个个愕然了。 不知何时。 “锵啷啷——”的声音传出,是第一柄兵器掉落的声音。 而随着这第一柄兵器的掉落…宛若打开了某种魔盒。 “锵啷啷——” “锵啷啷——”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江夏水军悉数放下了兵器,他们降了,降了… 对面是关羽,是骑兵,他们是水军,是步兵! 现在是枯水期,是他们的营寨,这怎么打? 完全不是一合之敌啊! “前面领路,让此西陵县城门打开——” 关羽的声音不容置疑。 而这些降卒本能的点头,仿佛…关羽的话,关羽那青龙偃月刀宛若“雪中悍刀”一般,就悬于他们的额头、脖颈… 让每一个降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看到他们的样子,关羽嘴角轻轻的一咧,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心头暗道: ——『这一仗稳了!』 是啊,夏侯渊行军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已经堪称神行。 可,关羽从关家军寨杀入此间,四百里雪路,不过两日,哪怕是比起那“神速”夏侯渊,这等“千里袭人”的手段,亦是不逞多让!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轻骑百里突袭。 ——他关羽才是祖师爷级的人物。 … … 刘晔毫不知晓外面的一切,还在郡署中品梅。 这次品的是梅盐,当地的一种调味品,菜肴中放上,让人尝过后,回味无穷! 就在刘晔食指大动之际。 突然,有官员闯进来,大声道:“刘先生,有人率军杀进城了。” 刘晔骤然惊醒:“谁?谁的兵?” “关羽!骑兵——” 刘晔一推面前的案几,“关羽?骑兵?进城?” 他尤自无法想象这三个词,明明这三个词之见,并没有什么联系! 就在这时,又一名侍卫闯入,“关羽…关羽率军正…正在攻此间衙署!” 刘晔一愣,“攻?衙署?” 他心里嘀咕着,这是下雪天哪,大雪呀,你关羽是用飞的么? 他还是无法相信,关羽出现在了这里。 等等… 不是攻城?是攻衙署? 刘晔幡然醒悟,他意识到,他距离关羽已经不足百步了! 就在这时。 “破门——” “杀——” 突然呐喊声响起,刘晔的脸色骤变。 而此刻,关羽指挥着关家军,巨大的木椽旦夕间就撞开了大门,衙署中的守卫哪里敢上,早已乱作一团,作鸟兽散。 刘晔拔出佩刀… 要知道,刘晔虽是谋臣,但却也是个狠人,他十三岁时就按照母亲遗命,斩杀了父亲宠信的侍者,而后又坦然向父亲请罪。 正是这一条事迹,被汝南月旦评评为——佐世之才。 二十岁时,刘晔为了让一群拥兵自重的豪强投降曹操,他前一刻还在与豪强对饮,下一刻直接就拔刀斩杀了这豪强首级,接管了这支豪强的队伍。 不夸张的说,这刘晔是——上马能打仗,下马能理政,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 ——浑然一个茅坑拉屎脸朝外的铁血真汉子。 可,哪怕是这个铁血真汉子,此刻慌了…他开始惊慌失措了。 他发现他大意了,他草率了,他天真了。 可…可这不对呀? 探马呢? 关羽都杀到官署了,探马在何处?就没有半点消息传来么? 还有城外的驻军呢? 总不会还在按兵不动吧? 其实,探马是有的…驻军也知有的。 只不过,探马快,关羽的马更快。 探马入城时,江夏水军的驻军已经降了,这城门被赚开了。 “列队,列队” “…迎敌,迎敌!” 刘晔努力的镇定下心神,他带着莫大的惊悚感,开始指挥。 然而… 他是铁血真汉子,可他周围哪里还有兵士? 听说关羽来了,这些侍卫早一溜烟的跑了? 青龙偃月刀…威名赫赫。 这打什么? 打你妹啊! 他们的小脑袋够关羽砍得么? 而这一刻…见识到狂澜既倒的刘晔,终于绷不住了,他下意识的就想跑…至少先逃出这里! 哪曾想,就在这时。 “啪嗒”、“啪嗒”两道声清脆的声音传出。 先后有两个脑袋被砸在了刘晔的面前。 其中一个早已被冰雪冻得邦邦硬… 另外一个还新鲜的,尚有余温,且血水止不住的从断颈中流淌。 刘晔看的真切,这两个首级却不是文聘、张允的? 还能有谁? “张…张将军——” 刘晔惊呼,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大意了…他天真了,他算错了关羽,也算错了局势… 这位曹魏首屈一指的“大战略家”,他在阴沟里翻船了。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且厚重的声音传出。 ——“佐世之才刘子扬?关某幸会!” 刘晔缓缓的抬起了额头,他看到了那血迹凝成冰晶的青龙偃月刀,他看到了一个威猛高大的男子正在一手持刀,一手捋着那标志性的长髯。 他的声音再度传出。 ——“没想到,关某会来吧?” 刘晔迎上关羽的目光,这一刻,他双腿绵软无力,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铁血文人,他满心都是问号。 “为…为什么?” 面对刘晔的提问,关羽淡淡的回道。 “因为得道多助,因为失道寡助,因为关某是正义的一方,关某有高人指点迷津,也因为关某有一个好儿子,能劝关某悬崖勒马!” “还有——关某亦擅千里袭人!” 一言蔽,关羽缓缓走到那衙署正堂上,看到梅子,联想这刘晔竟在品尝梅子,再想到他关羽的一路疾驰,一路赶来的不易,他不由得淡淡的摇了摇头。 “看来,刘先生颇有雅致啊!” 这话…杀人诛心! 刘晔悲鸣的望着眼前的官署,望着文聘、望着张允的头颅,他啜泣道: ——“吾,吾于上不得佐君主,于下不得亲同僚,吾愧为佐世人臣。” ——“吾愧对曹公!” 这一道感慨吟出,他就要挥刀自尽,却不曾想,关羽眼疾手快,一把夺下了佩刀。 关羽并没有劝他,而是吩咐士卒 “——速速将此地攻陷、生擒刘晔、张允伏诛的消息统统传出去,让周仓、廖化他们三日内收复整个江夏北境!若是不能,提头来见!” “喏——” 关家军那掷地有声的话音扬起。 这一刻,整个关家军气势如虹! 反观关羽,站在这江夏治所,他的眼眸向北。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曹魏的经济重地; 看到了曹魏的囤粮、产粮重地——“南阳大平原!” 这里,虽不及攻取襄樊,直取宛洛“迎天子”那般,直击曹魏的软肋。 可无疑,得此江夏,兵指南阳。 呵呵,这南阳大平原亦是曹魏的命脉之一。 ——『洪七公,这次多谢你了;』 ——『云旗,你的决策又一次被验证,是对的!这次,为父要送你一份大礼!』 … … 说个真是,我这儿前天30度,昨天10度,今天6度… 所以里,昨天晴天,今天下雪冻成狗… ——很合理。 (本章完) 第二零一章 合纵连横,方能以弱胜强 长沙郡。 此刻…长沙太守廖立正指挥小吏将“成立荆州第一官医署”的告示挂在了城门边的城墙上,一大群、医者百姓围观。 因为此前声援张仲景,如今的长沙郡聚拢了不少医者、大夫,他们探头朝告示上看。 郡守廖立亲自为大家念着。 “——采百药医疗百病,集千方广济千家,关四公子关麟欲于各地兴办官医署,先于长沙郡设立荆州第一官医署,诊治病患……或名医大家,或药学大师,或山野郎中,或祖传行医之人,一经选用,改入‘官籍’,俸禄以医术高低、诊断病患发放,年俸不低于本地郡吏,特请各郡县医者踊跃加入,勿有所遗!” 随着廖立的声音落下,他就走到一旁… 郡守这么一走,顿时这告示前就热闹了起来。 一名百姓嚷嚷着:“听说,仲景神医连同弟子、义女均认关四公子为主?那仲景神医有就是加入这官医署咯?” 旁边有人接话:“那还有用说,关四公子对仲景神医是救命之恩,仲景神医岂不是那知恩图报之人?但凡关四公子提议的,又是有利于济世救人的,他岂会不加入?” 一个郎中却说,“若是加入这官医署,那岂不是如那宫中太医一般,受限于人,没了自由?” 又一个郎中说,“是啊,我等还如何行医于四方?济世救人?这官医署…虽是官籍,却是以自由相换哪!” 一时间,与百姓们热烈的讨论不同。 杏林中人竟是对此迟疑再三… 一连三天的告示,这官医署竟无一名医者报名。 此刻的馆驿之中,关麟特地雇了一批刀笔吏,让他们抄录那些“撰写好的医书”,本是打算留给官医署中,让这些医者研习、进步。 可…谁曾想,张仲景的禀报,让关麟发现…他把这事儿想的简单了。 张仲景一副歉意连连的模样,“四公子,之前是我妄语了,我也没想到…对于加入这官医署,杏林中人竟是颇为迟疑,就连召集起来,也颇为困难…是我想当然了。” “不怪仲景神医。”关麟摆摆手,并不介意,如今三天已过,坊间的传闻四起… 一众杏林医者的态度也极是微妙。 这与张仲景的面子无关! 是这些医者对“荆州第一官医署”有什么误解。 当然…这也无妨,关麟还准备着后手呢。 关麟招呼张星彩:“星彩姐,有劳你去那些刀笔吏那儿,让他们把抄写的医书都给断个章!” 啊… 张星彩一时间没搞懂,“断章?” “就是写到关键处,突然就断了,让读医书的那些医者…有一种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的感觉。” 关麟解释道。 张星彩挠挠头,“那断章的话?这些郎中就能加入官医署么?” “不能!”关麟微微一笑,“但是他们会很难受,他们难受了,就会来找我…当然,也可能是来喷我!” ——断章。 这事儿…关麟可太懂了。 在后世翻开起点中文网,放眼望去,凡是成绩还不错的,那些作者都是断章狗。 像是经过专业训练一样,断的是让人头皮发麻,恨不得把那狗作者给劈了! 而作为“读者老爷”的关麟,他无数次的生出过同一个想法。 这些狗作者,但凡逮住一个,那就关入小黑屋,然后拿鞭子抽,一边抽一边狠狠地骂——“牛奶糖,让你断,断章狗!” 这个画面,想想都无比的畅快。 当然,这种断章的行为虽然不耻,但往往能产生奇效。 就比如这些杏林中人,一本医书只能看一半儿,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那就宛若便秘了一般,憋得难受。 到时候,就不是关麟主动找他们,他们自发的就组织起来声讨关麟了。 当然… 关麟不会把“便秘”的事儿详细讲述给张星彩,只是朝她笑笑。 “有劳星彩姐。” 张星彩尤自一头雾水,可关麟既已经吩咐了,那就只能去办了。 不多时,张星彩就走出了房间。 关麟则是吩咐张仲景,“刀笔吏那边的竹简一旦完成,就有劳仲景神医将这些医书的残篇,分发给这些杏林中人。” 张仲景猜到了关麟要做什么,他一捋胡须,感慨道。 “关四公子的做法永远出人意料,但,不可否认,这还真是个好办法,哈哈…” 张仲景淡淡的笑出声来。 其实,三天的时间,张仲景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张飞又一直在在催促,关麟本该直接派张仲景去巴蜀解那法正的“难疾”! 这谁让… 关麟也向张仲景提到过一次,包括法正的病情,而张仲景的一番回答让关麟犹豫了。 因为… 张仲景提到,他行医半生,类似于“法孝直”这样的疾病,他见过,但是…并未找到病理,就更无从谈及对应的方法。 不过,近来读医书,张仲景似乎有些感悟,他打算等“官医署”的事儿敲定后,就尝试一番,看看能不能治愈几个类似于法正这样的病症,到时候再赴成都不迟。 对此,关麟是支持的。 并且… 关麟向张仲景提及了一个“高血压”的概念,让他往这个方向去探索。 关麟隐隐觉得,按照张飞的说法,这法正的病情…有点高血压引起的“心梗”的症状。 ——很典型! 可问题来了,这年代就没法做“搭桥手术”,若真是“心梗”那才麻烦呢? 怎么治? 唉…这就交给伟大的仲景神医以及“官医署”的科研力量吧! 当然,这事儿虽然急。 关麟却不忘关心张仲景。 “我听闻仲景神医这段时间颇为操劳,不是在劝说杏林,就是在读那些医书,人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仲景神医千万要注意休息啊!这些医书是我送给仲景神医,什么时候读都一样,没人抢。” 张仲景拱手,“多谢主…” 差点就喊出“多谢主公”了,张仲景连忙改口,“多谢四公子,不过,有一事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既某已认关四公子为主,就要告诉关四公子…” 张仲景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语气也扁的一丝不苟,他打算说的是貂蝉的事儿,貂蝉的身份。 如今,他与义女貂蝉都是关麟的下属。 那就不应该…再把貂蝉的身份瞒着。 何况…作为关麟的下属,貂蝉又能躲得过与关公见面么? “何事?仲景神医要这般郑重。” 关麟饶有兴致的问。 就在这时… 麋路急冲冲的从门外闯入,“四公子,四公子…有急件,襄樊急件!” 噢… 关麟连忙接过急件,迅速展开。 而这不展开还不要紧,一展开之下,当先的十个字,就吓了关麟一跳。 ——“张辽在这里,樊城有埋伏!” ——『是李藐!』 关麟下意识的想到,整个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而下面则是对这一句话的解析。 是鲁有脚大致讲述出李藐发回这一条情报时的情景。 当然,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鲁有脚得到这个消息后,他擅作主张,将这封信笺分别传给了关麟与关羽。 关羽那边还用了“洪七公”的身份。 对应的是关羽第一时间故布疑阵,佯攻襄阳,大军却是去进攻江夏… 看到这儿。 关麟的眼睛已经眯起。 他感慨道:“鲁有脚这次——做的好啊!” 关麟不由得感慨万千。 得亏他及时把这消息传给父亲,否则,他收到这信三天都过去了… 依着老爹那性子,保不齐直接就去打樊城了。 关麟真的有些担心,诸葛恪这小子能劝动老爹! “好啊…好啊…” 关麟激动的站起身来,一边拍手,一边移步… 张仲景看关麟这副模样,也不敢打断,更是把“貂蝉”身份的事儿咽进了肚子里。 却见关麟当即快步往门外走,宛若要办什么急事儿。 却又想到了张仲景,他脚步一顿,扭过头来:“仲景神医?方才要说什么?” “不忙!”张仲景摆手,“四公子先去忙要紧事儿吧!” “好!那咱们回来说。”关麟直接快步往门外。 麋路连忙跟上:“四公子去哪?” “找人!”关麟不假思索,他想到了一件‘合作共赢’的事儿,他想到了一个“合纵连横,方能以弱胜强”的人! 他的语气也变得郑重其事。 ——“那东吴使者诸葛瑾,还在这儿吧?带我去见他!” … … 大雪还没有停息的迹象,一连三日,一日比一日寒冷。 无数人抱怨着这鬼天气,特别是那些无法回家的人。 比如樊城外,那些曹植带来的汝南兵,那些曹彰带来的兵,那些曹丕与高览带来的兵。 整个樊城的外围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在空气中摇曳飘荡的雪絮,犹如蒲公英,一层层的落在那埋伏的山峦中,那埋伏的浅溪内,那埋伏的树丛里,宛若给所有的曹军兵马换上了一身新衣。 也让他们冻得遍体生寒。 终于,紧闭的樊城城门,三日里第一次打开了大门。 口里呵着白气的士卒被冻得脸色僵硬,钻在门洞里,缩着手…而大雪覆盖的尽头,马蹄声急促的传来。 此刻,在樊城城楼上伫立着的张辽,看到这些骑马的人,他抬起头眺望向那荆江的对面,雪絮遮掩,完全看不清楚…襄阳城如今的境况。 这让他的眉头凝的更紧了。 而这些城楼下的骑士,他们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他们已经冻僵了,座下的马儿,四蹄也显得极是僵硬,口中不断地打着响鼻。 守门的士卒本打算拦住问一问,可看清楚来人那冰晶下的面颊,顿时连忙让开。 这是“一群”身份贵重的人,也是一群惹不起的人。 不多时… 衙署的正堂之内。 头发上都宛若被冰晶冻僵了的曹彰,他怒不可遏的当先咆哮道: “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关羽要打樊城么?怎么一连三日…连个影子都没有!” 曹丕连忙劝道:“三弟…张将军、高将军均在此,不得无理。” “你让我讲理?”曹彰愤怒到极点,“伱知道这三天,我那些埋伏的弟兄们冻死了多少么?按照你们说的,一动都不敢动,生怕那关羽发现…可…可整整八十七个!我整整冻死了八十七个弟兄,浑身都被冻僵了…还有一个手臂处一掰,整个胳膊竟拔了下来,血都被冻僵了,二哥…二哥…你还让我怎么讲理?” 曹植也想三哥曹彰…却被身侧的冻得满面通红的杨修拉了一把。 “三弟…”曹丕再度张口。 张辽却示意,让曹丕不用劝了,他张口道:“子文公子,埋伏樊城是丞相定下的计略,是夏侯大将军部署,我等只是埋伏而已,你方才的那番话质疑的可不是我,而是丞相!而是夏侯大将军!” 这… 张辽的话起到了应有的威慑效果,曹彰一时间哑然,再也不敢放肆的张口。 此间衙署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曹植也忍不住道:“都知道关羽在对岸攻打襄阳,张将军说…这是关羽的声东击西之计,目的是调动我们去驰援襄阳,他则进攻樊城…可…这声东击西,能一日、两日,却能一连三日都是如此么?” “会不会…关羽从来就没想过要攻樊城,他只是要控制荆江以南的。他的目的就是攻下襄阳么?” “不可能…”这次,不用张辽反驳,杨修解释道:“且不说襄阳易守难攻,单单襄阳城孤悬于荆江以南,攻与不攻对关羽并无任何意义,关羽既选择攻取襄樊而非江夏,那他的目的一定是宛洛,是天子…他打了这么多年仗,樊城、襄阳孰轻孰重,关羽不可能拎不清楚的!” 杨修说的斩钉截铁。 而他的话也说出了每个人的心声。 明明该打樊城… 可关羽一直围着襄阳打,这是什么鬼? 偏偏这样的天气,别说信使,就是一只鸽子都飞不过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会不会关羽在襄阳布下十面埋伏… 也在等着他们? ——大家都在等! “唉…唉呀!”曹彰急不可耐,“这打的是什么狗屁玩意?” 他是真不会说话。 如今这里的统领是张辽,布下此计的是曹操,坐镇许昌调度的是夏侯惇,曹彰相当于一句话把三个人都得罪完了。 杨修听到这话,微微扬起了嘴唇,他知道…在世子之位上,这位粗鄙的三公子从性格上,他就已经出局了。 “诸位…”张辽就打算表态了…“我知道你们都很难,可局势不明,我们难,关羽也很难…这种时候,我们更不能妄动啊…” 本是一番劝慰的话… 哪曾想,还未说完。 “报——”一声通传,一名文吏高声道:“张将军,诸位将军,方才接到江夏急报,关羽亲率骑兵袭往江夏…” “啊——” 此言一出…这里所有人的瞳孔刹那间瞪大。 原本就冷峻的气氛,一个刹那,宛若更加沉重的悲鸣瞬间笼罩。 静谧…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静谧。 落针可闻… 特别是曹植与杨修,他俩的表情宛若一瞬间陷入了冰点,更像是想到了某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儿。 还是曹彰第一个忍不住,“特奶奶的,倒是声东击西了,可特奶奶的,咱们襄樊是东…江夏才是西啊!” 说着话,曹彰就转身往门外去。 曹丕一把拉住,“三弟?你要作甚?” 曹彰嚷嚷道。“我这就渡过荆江,将那关羽佯攻襄阳的几千人杀了泄愤!他既声东击西,老子先把他这东给劈碎了!” “三弟…不可,文远将军尚未下令。”曹丕伸出手挡在曹彰的面前。 曹彰转过头望向张辽,“文远将军不会拦着我吧?” “你不能去!”出乎曹彰意料,张辽的声音无比冷淡且坚决。“传本帅军令,所有兵马照例埋伏于樊城外,任何人不得擅动…更不得出击!” “这是为何?”曹彰一双眼瞳宛若在释放火焰,汹涌的火焰。“那关羽已经去攻江夏了,没有人会来这樊城了,也没人会中这十面埋伏。”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张辽当即反驳道:“你听到的?就是真的么?倘若关羽是故意放出消息,引我们过荆江的呢?到时候,又是谁十面埋伏,又是谁瓮中捉鳖?” 这… 张辽的话成功震慑到了曹彰。 曹彰双拳握紧,愤愤然的心情根本无法释放… 他一甩手,扭过身,唉的一声长叹道:“这仗打的憋屈死了!” 张辽的话还在继续,“憋屈什么?一切尤在计划之中,曹丞相留下的计略中,于禁将军已经带汝南兵驰援江夏!” “有他在,关羽纵是去,也会无功而返,我等…坚守阵地,待得局势明朗之前,谁也不许妄动,都听到了么?” 张辽突然抬高了音调… “末将领命!”高览当先表态。 曹丕也拱手,“我不过是高览将军一阵前小卒,自当领命!” 曹彰也愤愤的拱手,尽管不发一言,可拱手时的手势,已经表明他接受了张辽的派遣。 唯独曹植… 他惊慌失措一般的望向杨修,而此刻杨修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嘀嗒、嘀嗒——” 如此冰冷的天气下,这豆大的汗珠竟然不住的滑落到地板上,凝成薄薄的冰晶。 “四公子?有异议么?” 张辽注意到了曹植与杨修的表情,当即问道。 这… 此刻的曹植他咬着唇,他感觉他的心正在滴血。 杨修更是睁大了眼睛,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豆大的汗珠依旧止不住地滚落,消融了他面上被风雪吹拂过后的僵硬。 终于…一抹泪珠像是遏制不住,在杨修与曹植的眼眶中凝结。 雪絮凝结,雾气腾腾,如梦似幻,天旋地转。 终于,曹植昂起头,他顶着锥形般的疼痛迎上了张辽的目光。 “——张将军,我…我闯祸了!” “——我带来的兵…正是…正是于禁将军的汝南兵!” 这… 此言一出,张辽、高览、曹丕俱是一惊。 他们刹那间就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曹彰还没回过神儿来。 曹丕的眼芒中则闪过一抹狡黠,紧接着,他的情绪像是瞬间点燃了一般,他一把拎住了曹植的胸口。 “四弟?你说什么?” “四弟…若江夏有个闪失,你…你闯大祸啊!” 几乎同时… 原本尚镇定自若的张辽双拳不由得握紧。 他心头喃喃。 ——『糟了,江夏要丢,要…要出大乱子了!』 … … (本章完) 第二零二章 胆识与心理上的究极博弈 江夏,安陆县。 “——打你二大爷的!” 安陆县县令蒋干一巴掌扇在一名副将的脸上,他的声音咆哮而出,惊起了几只被雪覆盖下巢里的雀。 此刻的蒋干尤自一副急怒的模样,“江夏的治所西陵都丢了,刘晔被擒,张允被杀…这还打什么?开城…速速开城投降!” … 江夏,石阳县。 建安七子之一,三国时期首屈一指的写手,著有《英雄记》的王粲,如今正是这里的县令。 他本正在悠哉的吃饭,忽然城门守军灰头土脸的闯进来禀报道。 “西陵县被关羽攻破…刘晔被擒,张允被杀,江夏水军悉数投降…江夏水军战船悉数被关羽缴获!” 王粲还没反应过来! “县令…县令大人,不好了,关家军已经在城外五里了!” 王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你胡说什么?不是西陵县被关羽攻破了么?咱们这儿哪来的关家军?” “真的是关家军,县令大人快去看看吧!” 王粲愕然,迅速的奔上城头,看着关家军大队的人马正在整齐的朝石阳县逼近,他甚至看清楚了那关家军的军旗——“周”! 王粲心里“咯噔”一响,他久闻关羽身侧有一提刀大汉,武艺超群,是周仓…周仓来了! 王粲吓得半张着嘴,口角流涎,结巴起来,“竟…竟真的打来了?” 守军在一旁问:“县令大人?我们怎么办啊?” 王粲一屁股坐下,歪着嘴,失魂落魄地说,“我就是个做文章的,我能怎么办?开城,投降!” … 江夏,平春县! 关银屏方才下令攻城,将士们正往前冲,突然大门大开。 此间的县令,同为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大踏步走出,这位如今四十七岁的中年男人,他独自一人手捧着平春县的户薄,另一手提起县令印绶。 一边走出,一边高声吟道:“驾出北郭门,马樊不肯驰……下车步踟蹰,抑折枯杨枝……亲母舍我殁,后母憎孤儿。饥寒无衣食,举动鞭捶施。弃我于此间……” 这是一首他曾经作的《汉乐府》,以第一人称自述的形式,通过一个孤儿受到后母虐待和遗弃的悲惨命运,揭露这种家庭的冷酷无情。 只是…这首辞赋在这种时候吟出,就多少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当然,关银屏没有这般有文化。 雪絮中,她也听不清楚这中年男人究竟在吟些什么。 直到阮瑀踏步行至关银屏的面前,他抬起眼,迎上关银屏的目光:“曹贼召我做官,我三次不应,躲入深山,却不想此曹贼纵火焚山,逼我做官…我曾写‘奕奕天门开,大魏应期运’,此皆违心之作,终于…终于等到刘皇叔的人了!你们若早至…我…我早就降了呀!” 言之凿凿。 关银屏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可是曹操颇为欣赏的文人,北方的檄文一半出自陈琳,一半就出自他的手。 当然,这些对于关银屏一点儿也不重要。 她接过印绶与户薄,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果然是兵不血刃,四弟的预言真准哪!』 … 江夏,邾县。 廖化与诸葛恪带五千人赶到这里时,邾县的一众文武早就城门洞开,乃至于还在城门前,备上了酒食。 因为雪絮的飞舞,一些酒的坛口布满了雪絮,看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廖化与诸葛恪正值疑惑。 有官吏已经行至两人的面前,“禀两位将军,我们县令与县尉已经北逃了,这里只剩下我们,我们…我们如何敢抵抗天兵?我们…我们降了!” 廖化警惕的观察着眼前之人,满是疑窦的问道:“县令与县尉知道北逃?那为何伱们不逃?” “县令与县尉的家人在北方,若然归降,家人性命不保,我等均是本地人,家人均在这里,谁占据这里,我等就向谁效力。” 这官吏回答的很实在。 而他的话,让诸葛恪宛若突然悟出了什么。 “我知道了…” 廖化回头望向他。 诸葛恪淡淡的道:“我总算明白,我与云旗公子的眼界差在哪里…” “这江夏,在我看来只是一座座冰冷的敌军城池,可在云旗公子看来,这里从来就不是敌方的城郡,这里只是住着一群群的可怜的官吏与百姓啊!” “城头变换大王旗…无关乎汉还是魏,也无关乎曹贼还是皇叔!谁是县令…这里的官吏与百姓就跟谁!” 这个… 廖化宛若看二傻子一样望向诸葛恪,他心里想说。 ——『这也用悟?』 可又想到,他俩都是为关麟公子做事,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当即态度就和缓了不少。 廖化故意重重的点头。 “——诸葛公子说的对呀!现在…什么也别说了,入城,接管城防!” 话说回来… 关羽下令是五日内尽取江夏诸县。 可哪里用五日。 自从刘晔被擒,张允被杀,江夏水军悉数投降的消息传出,这江夏…早就已经倒戈了。 三日未过,整个江夏城,每座县城的城头均已经变幻大王旗咯! 对于江夏的这些官员、士卒、百姓… 他们从无所谓的忠诚,他们效力的从来都只是这里的主人罢了! 大军进城,诸葛恪第一次站在一座县城的城楼上,他眺望着北境…北面便是广阔的南阳平原啊! 他眺望东南,那里便是合肥之后的寿春…是东吴穷尽国力也想抵达地方,是东吴能破局的地方。 他的心头不由得遐想连篇。 ——『这是…』 ——『这是“困兽犹斗”的东吴一辈子怕都无法眺望到的吧!』 心念于此,诸葛恪转过身,再度朝南望去… 这次望向的是长沙的方向。 他喃喃道:“爹,孩儿…这一步选对了,可爹?你呢?怕是这次与云旗公子对垒,又功败垂成了吧?” 言及此处… 一声幽幽的叹息从诸葛恪的口中吟出,消融在了那漫天雪絮之中,染上了洁白的色彩! … … 长沙郡,捞刀河畔,罗汉庄旁。 诸葛瑾本在看水,他的眼芒空洞,目视前方。 这河畔…是这一趟他与恪儿来到荆州,一切开始的地方啊。 如今,襄樊的大雪并没有覆盖到长沙。 小冰河期的天气就是这样。 同样的一州,荆北风雪,荆南明媚。 只不过… 天上没有雪絮,却不意味着诸葛瑾的心头没有雪絮,事实上,他此刻的一颗心已经被冰雪包裹,无限冰冷。 ——儿子走了; ——局输了; ——又,又,又…又一次在推波助澜之后,搬石砸脚。 本想借杏林的势做出一些动静,可…结果,却是使得关麟的名望在杏林中传扬,连带着关羽的名望也水涨船高。 三日前的议论还是——关公怎么就生出这么个逆子。 可现在的议论,已经变成了——虎父无犬子啊! “呵呵…”诸葛瑾不由得苦笑…笑的很悲凉。 就在这时… “——喲,这不是东吴的使者诸葛先生嘛?” 一道声音突然吟出,诸葛瑾回眸,身后的乃是关麟… 而从他的语气中,诸葛瑾感觉到了明显的取笑,就像是胜利者面对失败者时,该有的嘲弄与戏谑一般。 “云旗公子来这边?是为了寻我?”诸葛瑾依旧站在原地,目光从关麟的脸上移回河面,心情宛若今日的“捞刀河”一般格外的平静。 “是,子瑜先生送给诸葛军师一块儿蓝田美玉,关麟总得替诸葛军师谢过子瑜先生吧?” 提到了诸葛恪,很明显,诸葛瑾的心情发生了轻微的悸动。 他沉吟了一下,闭上眼睛,神色极是疲累,唇边溢出一丝沉重的叹息:“恪儿与云旗公子年龄相仿,以后,就有劳云旗公子替我这‘伯父’去照顾他了。” 是“伯父”… 而不是“为父”。 一字之差,父子变叔侄啊! “那是自然。”关麟唇边勾起一个邪邪的笑,继续道:“子瑜先生如此关心这位琅琊少年,我猜想如今的元逊一定也很担心子瑜先生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 关麟直接摊牌:“这次推波助澜想必东吴与先生都没少出力吧?可最终,不说搬石砸脚吧?却是为我做了嫁衣,事儿办到这份儿上,先生回去要怎么向吴侯交代呢?” “这就不劳关四公子费心了。” “这次可没有儿子为你‘添字得驴’咯!” 关麟的话让诸葛瑾的心情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他的表情一下子就沉了起来。 他像是扛不住关麟这胜利者一般的口吻,他微微拱手,“若是四公子没别的事儿,瑾就先行一步了。” 说着话,诸葛瑾转过身,向前迈出两步。 关麟的声音接踵而出,“我送你一份大功如何?” 啊… 诸葛瑾脚步一顿。 尽管知道关麟势必是没安好心,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大功?” “你们的大都督鲁肃不是重病么?你把他接来,我让仲景神医救他。”关麟脱口道。 而这一番话,让诸葛瑾一怔。 “你…你…” “鲁子敬可是个好人哪!”关麟笑道:“若是死在这病床上,那可就太可惜了!” 诸葛瑾意识到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急问:“你的条件是什么?说出来吧!” “没有条件。”关麟一摊手。 他这次就是单纯的想救下鲁肃… 诸葛瑾的目光变得警惕了起来,“似乎,四公子与大都督非亲非故,且素昧谋面吧?” 言外之意,没有条件,怎么可能?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装了。 关麟依旧是一摊手,眼眸如同湖水一般平静,“真没有…” “你会这么好心?” “如果是别人,自然不会,但鲁子敬…他是厚道的人,也是老实人,我必须得发发善心,救他这一次。” 关麟轻声的解释道:“孙刘联盟是他一力促成的,这些年也是他一力维护的,他对孙刘联盟,对吴侯都很重要,我有一种预感,只要他在,至少五年内孙刘联盟稳如泰山,可若是…他被老天收走了,那…这联盟也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关麟没有把话讲完。 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诸葛瑾不可思议的望向关麟。“这便是你要救大都督的理由…” “足够充分了吧!”关麟语气虽轻,却是推心置腹。 其实… 在救不救鲁肃的问题上,关麟犹豫了好久。 要知道,如今的大局势是三国鼎立,是孙刘联盟联合起来对付曹操,也可以说是老丶二与老三联合起来对付老大。 按照博弈论的原理与思路,只有在老丶二、老三同时不断壮大的时候,老大不断抽抽的时候,这份同盟的关系才会愈发稳固。 反之… 如果只有老大与老丶二打,那结果一定是…老三没了。 王老吉与加多宝打架,和其正没了。 可口与百事打架,“非常”没了。 统一与康师傅打架,今麦郎没了。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但关麟不能如此,现在的局势是老三要没了,无论是“孙”,还是“刘”,老二是打不过老大的… 矿的数量差着呢! 所以,一定时间内,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最好,也是最稳固的局面依旧是三足鼎立。 在老大的势力被蚕食到一定程度之前,在“三足”势均力敌前,老丶二与老三不能内耗,必须精诚团结对抗老大。 当然,这说起来容易… 可整个三国中,能看懂这个“三足鼎立”局面的,也就那三个人。 刘备这边是诸葛亮; 曹魏这边是曹操的“子房”——荀彧荀文若。 东吴这边,就是孙权的“荀彧”——鲁肃鲁子敬了! 诸如吕蒙、陆逊、朱然之流的大都督,或许在统兵作战上有一手,但在大局观上,还是要逊色鲁肃一大截… 比如致使关麟老爹凉凉的“白衣渡江”事件。 若是鲁肃在,未必会发生。 因为水淹七军后,孙权与吕蒙的眼界只能看到关羽成长为中原最大的威胁。 可鲁肃,他是可以看到,张辽已经被曹操从合肥调走,北边与西边同时出现了机会。 之后,便是鲁肃在“白衣渡江”与进击“合肥”中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而鲁肃一定会选择进击“合肥”… 因为他只要活着一天,就绝不会允许老丶二与老三内耗! 当然,这是孙刘联盟层面上的分析。 如果跳脱这个领域,鲁肃的存在,鲁肃的眼界…在未来,真正三足鼎立、势均力敌的时候,将会是对关麟,对关羽,对刘备的一大威胁。 可… 那太遥远了。 当务之急,关麟要做的,还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得帮鲁肃这个老实一把,帮他打出去。 不拿下合肥,孙权就会一直惦记荆州,他犹如困兽! 可若是帮他打下来合肥…那局面就豁然开朗了。 曹操在淮南、徐州、青州…就将面对巨大的威胁,他必须得分重兵囤积于寿春,如此这般,就是有九个矿,战线拉长,多线作战的曹魏…压力就空前巨大了。 故而,关麟特地来寻诸葛瑾… ——就是为了救老实人鲁肃; 只是,似乎没有想象的那般顺利。 呼… 诸葛瑾发出一声轻呼后,感慨道:“我知四公子好意,怎奈…吴侯是不会同意将大都督送来长沙的,除非四公子允许仲景神医随我一道返回东吴,若如此…我与吴侯定对四公子不胜感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关麟直接摆手,“诸葛先生,今日我对你坦诚,也希望你对我坦诚,华佗是怎么死在曹操手里的,你、我心知肚明,若是仲景神医去了江东,那他还回得来么?吴侯又肯放他回来么?所以…仲景神医赴东吴,我不可能答应!” “那…此事就难办了。”诸葛瑾摇了摇头,“诚如你的担忧,吴侯又岂不会有如此担忧呢?” 心念于此,诸葛瑾遗憾的摇头,踏步继续向前… 眼看就要走远。 哪曾想,就在这时,关麟补上一句,语气颇为遗憾: “如此倒是可惜咯,原本还想把合肥当成见面礼送给子敬大都督呢,唉…可惜咯,可惜咯!” 这次…关麟也扭过身,伸了个懒腰,作势要离去。 可诸葛瑾站住了,他心头那根“敏感”的神经,宛若一下子被触碰。 他刹那间跑了过来,他的眼神中饱含期盼,他一把拉住关麟的胳膊。 “关四公子留步!” “关四公子——” 关麟看着诸葛瑾这双望眼欲穿的眼睛,调侃似的张口:“不是诸葛先生要走吧!” “不走了!”诸葛瑾语气郑重,“再也不敢走了——” … … 三日前,诸葛亮从成都动身,今日…总算是赶至巴中。 他是来考察当地土著的商业,以及土地、田亩模式… 包括巴中地区各项赋税的交纳。 在关麟那封答卷的提醒下,诸葛亮已经开始着手于“商务署”的建立,以及推行“摊丁入亩”之前的调研工作。 只不过,巴蜀地区成分复杂,区域间差异极大,要想做到那两点并不轻松… 诸葛亮需要大量的时间。 而自打今日来到巴中后,诸葛亮已经能感受到,此间田亩的分配,佃农的数量,豪门地主的强势,以及佃农年年的入不敷出。 …这些,每一项都是摊丁入亩这项‘国策’的巨大阻力。 “看起来,需要一步一步来了!” “欲速则不达!” 站在一处田亩中,诸葛亮头戴斗笠…顶着正午的阳光。 马谡在一旁跟着诸葛亮,他饶有兴致的也查问着此间的商贾、农人。 他知道诸葛军师是来考察商业、农业的,也知道诸葛军师打算成立商务署,相当于专门的部分管理蜀中商贾。 可马谡并不看好… 他“吧唧”着嘴巴,口中喃喃:“也不知道军师是从哪听到的这提议?成立商务署?呵呵…论及充实府库,什么比铸小钱来的快?” 马谡的眸中放光,宛若已经找到了生财最快的办法。 就在这时。 一匹快马在官道上疾驰,似乎是因为看到了诸葛亮,他迅速的翻身下马,快步往这田亩里跑。 待得赶至诸葛亮面前时。 这人连连喘着大气。 “何事如此焦急?” 来人乃是一名小校,就是巴中本地人。 他忙不迭的开口:“回禀诸葛军师,不好了…在…在距离巴中五十里的山道间发现了曹军大量的兵马!” “什么?” 这个消息一出,究是一贯气定神闲的诸葛亮,他的眉宇迅速的凝起,只一个瞬间,表情就无比紧张。 马谡则迅速的反应过来,他连忙提醒道,“糟了,三日前…主公就…就命人卸下了米仓道与荔枝道的所有防护,若然魏军杀来,怕是…怕是…一马平川…能直抵巴中城下!” 一时间,马谡的眉宇不由得倒数而起。 诸葛亮却连忙问:“巴中还能筹集多少兵?” 小校如实回道:“大多数均放假归家…短时间内,能…能筹集千余。” 此言一出,马谡如临大敌,“诸葛军师,如今巴中凶险,你需即刻撤离此处啊!” “——我走了,巴中就没了!”诸葛亮言辞坚定。 “那?”马谡也慌了。 “不用慌乱…”像是只经历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思虑,诸葛亮就做出了决定,“巴蜀,巴蜀…无巴中,如何还能有蜀中?巴中无论如何,不能丢!” 诸葛亮当即朝那小校吩咐,“你即刻领我去城楼上。” “诸葛军师…巴中只有千余人,怕是…怕是…”小校面露为难之色…他知道,如今的西川,若然诸葛军师有个闪失,那…那对于刘皇叔,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千余人,我一个都不用,将他们都藏起来…将城门洞开!” “啊…” 诸葛亮的话,让这小校一惊。 诸葛亮接着朝马谡吩咐道: “——幼长,你去马车上,将我那古琴取来!” “军师这是要?”马谡面露惊恐。 “我要这巴中变成一个空城。”诸葛亮淡淡的道:“为今,也只能赌那曹操,赌他生性多疑,赌他根本就没有离开汉中,赌他不敢进城了!” 随着诸葛亮的话… 马谡的眼眸愈发的惊恐。 他意识到。 这一次,若博弈的双方是诸葛军师与曹操… 那就不只是计略上巅峰的较量; 更是胆识与心理上的——究极博弈了! … …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三章 二桃杀三士! 蜀道两侧,崇山峻岭之间,不仅有云蒸霞蔚中的千岩万壑,更有着山明水秀和桃红柳绿的景色。 此刻,米仓道上,巍峨群山之间的山道,张郃的兵马正在急行。 他是先锋军,而曹操亲自压阵中军,就跟在他的身后。 米仓道通往的巴中; 荔枝道通往的涪陵。 虽均是蜀中要地,但战略位置,截然不同,取巴中可直攻成都,取涪陵…却是为了阻隔荆州的千里驰援。 如今…比起徐晃走山路攻取的涪陵,无疑,巴中的位置更加重要,这也是为何曹操亲自为张郃压阵的原因。 “——张将军,左翼探查过了,并无埋伏!” “——张将军,右翼也探查过了,无埋伏。” 因为这“蜀道难”,又因为曹操在后,张郃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每一处山道均要仔细探查周围,确保…并无埋伏。 当年刘备的军师庞统怎么死在这山道中的? 张郃还是有所耳闻的。 只不过… 前面就是巴郡的治所“江州”,可一路上,四面八方哪里有埋伏? 张郃低声自语:“看来,丞相的计略奏效了,整个米仓道…蜀军均卸去了防护…畅通无阻。” 言及此处,张郃的儿子张雄笑道:“父亲就是太小心了,否则…还能早半日抵达这里,丞相就在后面,这一仗…父亲势必要立大功了!” 张郃轻轻的看了儿子张雄一眼,他提醒道:“用兵之道,变幻万千,咱们的对手是诸葛孔明,这是让丞相都屡次吃下大亏的,千万不能大意!” 突然,有将士朝着江州城头叫了一声:“城头有人!” 张郃连忙抬头,却见城头上,两面旗帜飘扬,一面写着“汉军师将军诸葛亮”,另一面写着“恭候多时”… 旗帜在西风中猎猎招展,像是对张郃大军的挑衅。 “提前布防了么?” 张郃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他喃喃道:“这个时候,诸葛亮怎么会在这儿?” 心念于此,张郃吩咐道:“告知丞相,其余诸将士缓缓前进…小心周围。” 说话间,张郃的始终握紧长枪,因为他的情绪感染,整个曹军竟都显得有些紧张,戒备森严。 说起来… 张郃统兵的特点是“巧变”… 这与“马谡”是截然相反。 两人均是熟读兵法,可一个能够将兵法的理论融汇于战场,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一个却只识“纸上谈兵”! 需知,历史上的街亭之战,马谡被张郃困于山上。 他丝毫不慌,因为他参考的是《孙子兵法·九地》一篇——亡地而后存,死地而后生。 按照这一条兵法,置之死地,将士们为求活命,就会拼到底,爆发出几倍的战斗力。 可张郃太懂了,他在包围圈中特地留下了一个缺口,有了逃生的希望,马谡手下将士那必死之心就少了一多半。 张郃再在那缺口处设下埋伏,将马谡的士卒一节节打掉。 这是用了《孙子兵法·军争》一篇的“围师必阙”! 这便是巧变…是读兵书,却非读死书! 也正是为此,张郃深谙兵法之道,哪怕是突袭,却也谨慎再三,绝不敢小觑对手。 更何况这一次,他的对手是诸葛孔明。 大军缓缓前行,待得靠近江州,张郃惊愕的发现诸葛亮就立在城楼上,他下意识的环望周遭,却发现城门洞开,几个老兵正在清扫。 张郃大惑不解,却又万分警觉… “盾阵在两侧,弓弩手居中,注意四周埋伏!” 张郃再度大胜吩咐。 整个曹军迅速的改变了阵型。 忽的,有什么鸣叫从近处的树丛中响起。 “射——”张郃一声令下,无数箭矢万箭齐发…一排排的羽箭将那树林密密麻麻的覆盖,可…射落下的却只是几只树林中的麋鹿。 众人长吁口气,这才发现,他们太过紧张,太过敏感了。。 呼… 张郃调整了一下心情,他望着城楼上的诸葛亮,口中轻吟:“是故弄玄虚,还是有所埋伏?既城门洞开,不妨…” 当即,张郃枪指城楼上的诸葛亮。 “——派五百兵入城!” “不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呼啸传来,张郃扭头,在一干虎贲军的护卫中,曹操驾马而出。 “丞相…”张郃连忙拱手,解释道:“江州城门洞开,诸葛亮在江州城楼之上,末将打算先派一支小股军团,去试试其深浅,在做决断!” 曹操眯着眼,并没有回答。 他只是眺望着那城楼,望着那诸葛。 赤壁一战、华容一道。 那惨败、那溃败…历历在目,宛若又一次浮现在他的前眼前,唤醒了他的记忆深处。 在曹操的眼里… 诸葛亮是可以媲美周瑜的存在,且诸葛亮比周瑜更谨慎,更缜密。 这样的人如何会只身赴险… 这江州城中岂会没有埋伏? 曹操生性多疑… 当年长坂坡时,张飞几十骑就能喝退曹操的几十万雄兵。 更莫说现在,如今这江州比之当阳桥下,何止神秘了十倍? “丞相,不论如何…派小股兵团入其中打探一番,探明虚实…此为上策!”张郃太懂得变通了,这种时候,对手故布疑阵,他当先探探虚实啊。 曹操却是伸出手来。“不忙…再等等!” 这些年,赤壁的故事,有太多传入曹操的耳畔,而赤壁一败…曹操这些年不知做了多少噩梦。 特别那东风。 这诸葛亮能借东风,他邪的很哪! ——他是诸葛村夫; ——更是诸葛妖人哪! 打从心底里,诸葛亮越是城门打开,曹操越是心有忌惮。 就在这时… 有一虎贲兵士在许褚的耳边言语几句,然后将一封竹筒交给了许褚。 许褚快步走到曹操的身旁。 “丞相…这是荆州急件,十日前就往这边送,此前一场大雪将这急件困在上庸,如今雪道铲除,才送来。” 许褚说着话就拆开竹筒,将其中的竹简递给曹操。 因为汉中是新攻破的,汉中与中原之间并未建起驿馆,飞鸽也并未来得及专程训练。 故而飞鸽尚且无法送信… 这比起蜀中来,情报的传送无疑慢了一大节,又恰恰遭逢上庸大雪,致使这信不得以延误。 此刻的曹操已经展开了信笺。 但…这信笺不展开还好,一展开之下,曹操面色一凝,额头上当即就凝出了一滴滴的汗珠。 “丞相…” 张郃与许褚异口同声。 “出事儿了,文聘死了——”曹操脱口道… 啊…张郃与许褚均是一愣。 文聘是江夏铁壁啊!他死了那江夏怎么办? 而根本不给他二人惊讶的时间,曹操的话还在继续,“吕常、牛金、满…满宠满伯宁也…也都死了!” 提到满宠的名字时,曹操的拳头握紧,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俨然,满宠在曹操的心目中分量极重。 然而,这些人的死还不是让曹操最痛惜的。 他们死的方式…才…才是! 此刻的张郃听到这些,他也无比惊讶,可…他忍不住还是望了眼江州,他知道这种时候本不该提醒曹操,但…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就…可就… “咕咚”一声,张郃咽了口口水,还是大着胆子提醒道:“丞相节哀,可现在…当先取江州啊,末将愿亲自带小股军团进入城中一窥究竟!为丞相一探虚实。” 张郃语气郑重。 可曹操却是一扬手,怒喝道:“儁乂,你知道伯宁他们是怎么死的么?” 曹操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无比激动,他面朝着张郃,却手指向那江州城。 “——文聘就是去烧一批毫无防备的战船时,被那关云长拦住,一刀给斩下首级!” “——伯宁则是去劫一个自以为毫无防备的敌寨时,被万箭穿心…云长光明磊落,岂会做出这等阴谋诡计,定然是这诸葛村夫设下的奸计,他已经赚了孤四名爱将,如今…还欲赚你儁乂啊!孤已经折了他们,不能再折了你!” 曹操的声音无比的悲壮,无比的声嘶力竭。 他像是一下子就深深的笃定… 这江州城内必定是重重埋伏! 那边厢… 江州城楼上,马谡看到城下那汹涌如海的曹军时,他的脸色凝起,心情无比的紧张。 那高高举起的“张”字大旗,无疑指代的是曹操在汉中唯一的一位张姓将军,五子良将之一的——张郃。 马谡也注意到敌将张郃在一个黑袍男子面前拱手谦卑的样子。 马谡道:“果不出军师所料,那曹操没有南下去驰援襄樊,他…他就藏在汉中,设下此奸计,意图谋此巴中。” “何止是巴中?”诸葛亮目光幽幽,“怕是荔枝道上的涪陵也难逃一劫了…” “军师的意思是…”马谡一惊连忙问。 “当务之急,能守住一处算一处吧。”诸葛亮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注意到了城下的曹操似乎与张郃有争执。 诸葛亮轻蔑的一笑,“幼长,布琴吧!” 马谡听令将香炉、素琴摆好。 接下来…按照诸葛亮的吩咐,还要摆水盏,只是摆放之余,马谡不经意的看到了城下,对上了那曹操犀利的眸子,他的心下一个寒颤。 “砰”的一声,水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城下的曹操自然看清楚了摔盏,文聘、满宠等人之死历历在目,他杯弓蛇影一般,迅速的勒马向后。 一干虎贲军会意,纷纷提起盾牌,格挡左右,生怕两侧有强弩射出。 俨然,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诸葛亮的“摔盏为号”,四面八方的敌军就要杀出。 诸葛亮看到后,会心一笑,他知道曹操生性多疑…却不曾想,竟是杯弓蛇影到如此地步。 这让诸葛亮更添得了许多气定神闲,他朝曹操礼貌的拱手,表情平静,仿佛是安慰之意 ——『曹操啊曹操,伱那疑心病一点儿没变!』 当即,诸葛亮亲自捡起水盏,轻轻的放回桌上,然后落座。 马谡问:“军师弹琴能吓走那曹贼么?” “我不是吓他,我是劝他!”诸葛亮微微抬眸,他与曹操对视,仿佛看穿了曹操的心境一般。 他再多言,只是缓缓抬手在琴上试了几个音,城楼顿时响起悠然的琴声。 曹操曾在太学读书,君子六艺中的“乐”之一项,他学过,也能听出诸葛亮弹的这首是他自己作的《梁甫吟》。 卧龙岗上,诸葛亮的挚友崔州平为曹操演奏过一遍。 已经有些草木皆兵的曹操,他凝着眉,眯着眼…口中轻吟着这《梁甫吟》的词句:“……力能排南山,又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二桃杀三士!” “这诸葛村夫不是有埋伏么?为何并不诱我,反倒是劝我…离去?” 一边吟着这一番话… 曹操的心情愈发的紧张与不解,他那惊弓之鸟般的心情,突然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疑云。 ——疑云密布! … … 东吴的乐章再度在宫殿奏响。 收到了诸葛瑾的书信,孙权反复读了三遍…方才传吕蒙来议事。 这段时间,大都督鲁肃倒下,陆逊南下交州,孙权越来越喜欢与这位昔日的“吴下阿蒙”侃侃而谈… 如今的吕蒙分发图强,已经能称得上腹中有些韬略了。 “主公…” 吕蒙赶来,当即向孙权拱手。 孙权却示意让他看看桌案上那诸葛瑾的信。 吕蒙也不迟疑,迅速的展开…他粗略了看了一遍,旋即惊呼:“子瑜是要主公将大都督送至长沙医治?这怎么能行?” 吕蒙像是颇为抗拒… ——没这规矩啊! 万一…大都督的病被治好了,却最终扣在荆州作为人质?那当如何? 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需知… 后世评判吕蒙时,往往会说——吕蒙心胸不能托大计,无法与鲁肃相提并论! 事实也的确如此。 吕蒙能做出“白衣渡江”这等背刺同盟的阴险之举,足以见得,他的心胸并不宽广… 而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他势必会用最险恶的想法去揣摩人心。 “孤看到子瑜信笺中的上半部分,也是急怒交加…” 孙权再度张口,“孤甚至责骂他…这次出使荆州,寸功未立,却又先折一阵,可…可这封信后面的部分,子瑜写的却有些道理,让孤眼前一亮。” 须知,诸葛瑾后面的内容无外乎是关麟的那番话。 ——关麟打算将合肥作为见面礼送给鲁子敬。 这一番话太诱惑了。 ——合肥可是孙权与所有江东文武心中的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啊! 只要能攻破合肥… 所有的一切,东吴都能放下! 而这一句话,直接让孙权对那关麟侧目连连。 “主公信那小子?”吕蒙不解的问:“这关麟不过十五岁,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的话…能信么?他莫不是…骗大都督去荆州,然后…” 吕蒙的话还未讲完,孙权就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孙权顿了一下,轻声道:“近来,子瑜尽管办事不力,可…孤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他对孤的忠诚,更何况子瑜信中提及的这关麟关云旗的一番话…” “是这一句么?”吕蒙不加思索的指着信笺中的一列,他念了出来,“关麟言‘若不帮东吴谋下合肥?那东吴犹如困兽,势必会觊觎荆州,孙刘联盟永生嫌隙,故而…此关麟决议救子敬,助子敬夺合肥,这对荆州并无坏处!合则两利!’” 因为又一次念了一遍,吕蒙…不由得沉思。 “如此说来…关麟这小子倒是出于真心咯!只是…大都督他愿意去么?” 吕蒙这话方才脱口… “我…咳咳…” “我自是愿意的——” 却听得一道沙哑的声音从殿门传出… 孙权一怔,连忙转身去迎。 “子敬你这般病症,如何来这里?” 如今的鲁肃比起此前稍稍有些好转,面颊上也精神了一些。 虽咳声依旧,但…已经能在侍卫的搀扶下稍稍走路。 也是机缘巧合,鲁肃听闻诸葛瑾寄信回来,哪里还沉得住气,第一时间就赶来孙权这边。 此刻,他轻声道:“方才,主公的话,子瑜的信…咳咳…我…咳咳…我…我都听到了!” 鲁肃的声音尤自沙哑,他勉力的笑了笑。 “哈哈,最近那关云旗可是声名鹊起呀,他既能救下那张仲景,或许…在他与张仲景手中,又能治愈我,救下我呢?更何况,他又要赠我取合肥之法?我…我如何能不舍命陪君子?” “子敬,孤是担心你啊!”孙权凝眉道…语气担忧。 “我这不好着呢?”鲁肃故意让侍从站在一边,他勉力的走了几步,想要以此证明,他的病好多了。 哈哈… 鲁肃笑道:“主公放心,这东吴困兽之斗的局还没有破,肃…肃不敢倒下!肃也舍不得主公!” 鲁肃的嗓音像是极为艰难,像是每一句话都用足了了力气。 需知… 历史上的鲁肃是两年后倒下的。 是在那次席卷整个东方时间的瘟疫中倒下的。 折磨了他的咳疾却持续了整整两年。 现如今,才是刚刚开头。 “主公,速速派船吧!咳咳…兵…兵贵神速!” 鲁肃的话继续传出。 他口中那所谓的兵贵神速,可不是他的病…而是…而是那合肥,他太迫切的想知道,这关麟口中,有关合肥的破局之策! 哪怕… 哪怕搭上他这条命,若能夺了合肥,也…也足以告慰平生。 “好…好…”孙权艰难的答应,“既子敬如此执着,那孤现在就备船,现在就派船将子敬送过去!” … … 巴中,江州城楼之上。 诸葛亮弹起的悠扬琴声还在继续。 琴声起初闲淡优雅,让人如同置身山水之间,远远看去,城头的诸葛亮也神态从容,沉醉在自己的琴声中。 这曲谱《梁甫吟》的含义…像是通过琴声奏响了一般。 娓娓讲述给曹操。 ——遥望萧瑟死寂的荡阴里,那里有三座坟墓紧相连,形状大小都非常的相似。 ——请问这里是谁家的墓地?田开疆、古冶子和公孙氏。 ——他们的力气能推倒南山,又能截断系大地的绳子,不料他们一朝遭到谗言,两个小桃竟杀死三勇士。 ——谁能够设想出这个奇计?他就是齐国的宰相晏子。 一遍遍的听着诸葛亮的琴声… 曹操能听懂他的意思。 他也能感悟,这诸葛亮为何要弹这一首——《梁甫吟》 呵呵… 曹操一声冷笑,他不由得心头喃喃: ——『这江州定是有埋伏的,可究是如此,似乎,这诸葛孔明也不想打!他这是在劝孤不要打!』 ——『二桃杀三士,二桃杀三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 (本章完) 第二零四章 昔日屠龙少年,今朝终成恶龙 这一曲《梁甫吟》,琴声依旧。 诸葛亮所弹奏的曲子却逐渐的加快,仿佛原本平稳流淌的溪水,由于地势的关系变得湍急起来。 然后,随着这琴声越弹越快,仿佛那溪水汇入了江河,水势顿时愈加汹涌,朝着下游奔腾而去。 这一刻,二桃杀三士的故事跃然于曹操的脑海。 春秋时,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人是齐景公的臣子,勇武骄横。 齐相晏婴想要除去这三人,便请景公将两个桃子赐予他们,让其论功取桃,结果三人都弃桃自杀。 ——『二桃杀三士!』 曹操的心头不住的再度吟出此句。 他抬头望向诸葛亮,不自禁的驱马向前。 “丞相小心!当心暗箭!” 张郃连忙止住,可曹操如若不闻,张郃只能带兵上前护卫,顶起盾牌,此刻他们已经在江州城的射程范围。 “丞相…”张郃还要说。 曹操抬手,止住了他的出声。 诸葛亮微眯着眼睛,看到了曹操正在靠近,他的鬓角渗出了汗水,嘴角却含着微笑。 曲调渐渐地放缓,柔和如同诉说,诸葛亮的心声仿佛也融入了琴声之中。 “久闻你曹操枭雄之名,今日这江州城门洞开,我送你天时地利,取下江州则巴中可定,巴中若定,则遥望蜀中,决战开启!纵我这城门中,埋伏着千军万马,你曹操也该闯了一闯吧?如当年伱闯入那濮阳城中,被吕布以戟点盔,问你‘曹操何在?’,你作何回答——‘前面骑黄马者是他!’” 曹操眯着眼睛,在琴声中,感受着诸葛亮的心意。 不禁在内心中做出了应答:“你就不怕么?纵折损大军,可孤若擒了你,定了这巴中,你那主公还有什么希望?” 隔着一座城墙,两人目光交汇,像是在倾诉,更像是在博弈。 琴声也开始变得激烈起来。 “亮是设伏于城中,可亮亦无必胜之把握,你曹操也没有把握能夺下这巴中吧?更没有把握夺下这西川吧?亮今日抚琴于城楼之上,非是示弱,也非是引诱,而是提醒于你这枭雄,你已离开中原半年之久,又打算留在这蜀道多久?一年、两年,我主打得起,可你曹操留得住么?你的后方稳得住么?” 还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自打曹操称公之后,曾经支持他魏武扬鞭,建立霸业的氏族开始了对他曹操巨大的反噬。 ——荀彧、荀攸、崔琰。 这些曾经支持他,为他出谋划策,指点迷津的谋士、贤才,一个个的背弃了他。 ——非刘姓者不得称王。 曹操终究还是捅了马蜂窝。 汉室… 终究还是活在这些世家大族的经验世界里。 这也是曹操不敢长时间远征,在夺下汉中,张鲁投降后,马不停蹄的就派夏侯惇回许都的原因。 哪怕时至今日,曹操都还在犹豫,该不该南下。 他所犹豫的… 仿佛这一刻,都经由诸葛亮的琴声,经由他的心声传入了曹操的脑海。 “曹操啊,你不敢久留于这蜀道上啊,你后方不稳哪…那些你曾倚靠的世家大族,如今一个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你呢?一旦你与吾主决战,一旦你被困于这蜀道上,你抽不开身,中原与北境…还有谁能稳住局势?” “何况,入蜀这种高难度的事儿,历史上除了秦当年趁着当地土人内乱趁势入蜀;除了光武皇帝的长江、陇右双路突击;除了这益州牧刘璋将我家‘主公’请进来之外,还有谁做到过呢?” “说句不该说的,魏不是秦,你曹操也不是光武皇帝,长江上你站不住!而汉中攻蜀,白水、葭萌、剑阁…此三处天险,你打得下来嘛?吾主刘备并未被这三处天险阻隔,尤被拖了整整两年,吾主能拖得起,你曹操拖得起么?” “曹操啊,我弹此《梁甫吟》就是为了告诉你,《梁甫吟》中公孙接能力敌野猪,能击败母虎,田开疆能两次击退敌军,守土开疆,古冶子能潜入水中,逆流百步,击杀‘河神’,他们如此勇武,却被晏子‘二桃’杀之。诚然,你曹操胜他们数倍,可中原又有多少‘齐国的宰相晏子’,又有多少之人欲以‘二桃’分裂你的魏!” “你已经六十岁了,垂垂老矣,你若是耗在巴蜀?死在巴蜀!那未央宫中罗网,恐已为你曹魏的后人备下,这城…你曹操若敢闯,亮与你鱼死网破,却有魏之陪葬,亮无憾矣!” 诸葛亮弹《梁甫吟》…宛若一阵阵波浪。 这浑浑然的曲子,其中的心声,浮荡而出。 ——曹操啊,你已经不年轻了! ——在这生命的尽头,最关键的不该是开疆拓土,一统天下,该是提防‘二桃杀三士’,该是想办法平稳着陆! ——这世上有多少人飞的够高,可最后却未能平稳落地呢?这些人难道就不可怜么? 随着诸葛亮的琴声再度激烈,曹操的眼睛骤然睁开。 诸葛亮的这首曲子,他的这般提醒…曹操是彻底读懂了。 为何城中既有埋伏,他却还要在城头弹琴。 他是在诉说,他诸葛亮的困局,曹操的困局,他们是死对头,却又是如此处境相似… ——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外患,而是内忧啊! 他们也都有着万般的苦衷,这一仗他们不该打,也不能打! 此刻的曹操他昂着头,他再望向诸葛亮的眼睛里已是充满了“钦佩”… 这一刻的曹操,他仿佛恍惚间看到了荀彧的影子。 就如在这江州城头弹琴的不是诸葛亮,而是他曹操的“子房”荀彧啊! 别看曹操这辈子犹如小母牛做电线一般——总是牛逼哄哄挂闪电! 看似精明且伟大。 可事实上,他脑子经常性的犯懵。 他会在起步阶段,与吕布正撕扯着的时候去惦记徐州; 他会在官渡大胜后不思北上,惦记着南下打刘表; 这些都是究极的大昏招。 而之所以没有酿成大祸。 正是因为,这几十年总是有顶级的战略大师荀彧拽着他,避免他走偏! 可谁曾想,三年前荀彧这汉臣“终无汉禄可言”,他服毒“自”尽。 这个曾一手拉着他,避免他走偏的“大战略家”,他死后…整个中原与北境掀起了巨大的反曹浪潮。 他曹操的“子房”,在死后…突然成为了他曹操再往前一步的巨大阻碍。 乃至于,使得三年来,中原与北方的政局无比动荡! 这三年来,是赤壁战败以来,曹操过的最不轻松的三年。 “孤后悔了——” 曹操眯着眼,他喃喃的望着那江州城上的诸葛亮。 心中想的却是他的子房,“刘备还有诸葛孔明这个‘子房’,可孤的‘子房’已经不在了!” 念及此处,曹操的心头百转交集。 ——『孤不称公了,荀令君…你回来可好?』 曹操这突然的举动,惹得张郃父子侧目,两人均诧异的望着他,又紧张的看着诸葛亮,张郃心头不住的疑问。 ——『丞相如此模样,这到底,进不进城啊?』 江州城上的诸葛亮不知道曹操的心路历程。 他一边弹琴,一边审视着城下曹操的模样,马谡能感觉到,他的衣衫已被汗水湿透。 “曹操,吾主恨你,吾主恨不得吮你之骨髓,吾主高举的乃‘汉贼不两立’之大旗,究是如此,吾主尚且撤去了外围的防护,这是告诉你,莫向前!今时今刻,蜀道上的决战,无论是你还是吾主,都不是时候,吾主让亮带话一句于你曹操,终有一日,吾主必与你会猎于疆场,一决雌雄!” 琴声此刻已经是铿锵而峥嵘,似千军万马厮杀,如刀枪齐鸣! 张郃愈发地焦躁起来,他忍不住道:“丞相…若有埋伏,诸葛亮势必引诱我军入城?又何必布此疑阵?让末将带兵先杀进去,若然中了埋伏,丞相再做计较不迟…” 不等张郃把话讲完。 却见一名先锋小卒站出,这小卒身形魁梧当先道:“小的名唤王平,乃巴西人,如今担任魏军的一名十夫长,张将军的性命关乎大军统御,不能有失,让小的去其中一探究竟。” 喊话的正是王平,就是历史上在街亭与马谡配合的那位。 需知,他并非一开始就是蜀汉将领,而是张鲁汉中归降后,他跟随巴西七姓夷王‘朴胡’举巴夷、賨(cóng)民依附曹操。 王平就是这“賨民”中的一员,如今在曹军中担任十夫长。 而投降蜀国,则是在定军山战役之后。 只是… 王平虽有此决议,可曹操的心境已然发生了巨大变化。 前有荆州折将,今又读懂了孔明的心意。 曹操已经意识到,这种时候,是否打下巴中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在这蜀道上耗不起了! 他必须即刻回去…他不能被刘备、诸葛亮拖在这里。 正如诸葛亮琴声中抒发的心境。 一统天下固然重要,可他六十岁了,世子未定,障碍未除。 现在的他需要解决的不是外患,而是内部的难题。 罢了! 罢了! ——曹操心意已决! 倒是王平语气坚定,他再度强调道:“曹丞相,让我去吧…我性命微贱,我支身入城,即便是有埋伏,死我一个也无伤大雅。” 说话间,王平就提起战戟要支身前往。 却听得“唰”的一声,曹操抽出剑,拦在了王平的身前。 张郃大惊,“丞相!” 曹操却是用剑按下了王平手中的战戟,他的声调抬高:“十夫长王平!你方才有一句话说的不对!” “啊——” 王平一惊,他哪会料到…丞相会如此。 正直惊诧间,曹操的话接踵而出,“孤部下每一个勇武的将士,他们的性命都不微贱!” “丞相…”张郃正要说话。 曹操却翻身下马,他将披着的披风亲自给王平披上,王平忍不住拱手:“丞相!” 曹操当即吩咐,“诸葛村夫在城中设伏,此王平欲替孤闯入其中一窥究竟,他说他性命微贱,死他一个也无伤大雅,错了,错了,我魏军每一个士卒的性命都不微贱,你们每一个人逝去,孤都会痛惜不已,如何是‘无伤大雅!’” 言及此处,曹操一摆手,“退了,退了,孤本可夺巴中,可孤不忍将士们死在这千里蜀道之上,退了,退了!传令全军,前队变后队,撤!” 这…张郃尽管不解,可曹操既已如此下令,他还能如何。 当即指挥兵马迅速的撤离。 曹操却不忘吩咐张郃,“让徐晃那边也撤了吧!” “丞相…是不是…”张郃本想提议,可看到曹操这张虚弱的面颊,他连忙拱手。 “喏!” 一时间,来势汹汹的魏军,如同一阵潮水般汹涌退去,整个山峦中均是曹军后撤的身影。 诸葛亮筋疲力竭地慢慢扶着桌案站起,望着渐渐远去的烟尘,浑然浑身被抽空了一样瘫坐了下来。 马谡连忙扶住他,惊叹道:“丞相空城退曹操,此神迹也…” 驻守此间的将军,手脚并用的爬上来,不可置信地说,“曹军退了,真的退了。” 诸葛亮轻轻擦擦汗水,重新用淡然的口吻说道。 “退了就好!” 此间的将军惊喜而茫然,他疑惑道:“可…可这又是为什么呀?” 诸葛亮轻声一笑,“若取巴中,主公势必与曹操决战,这一战真要打了,那于双方是两害呀!” 马谡凝眉思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提醒:“不好,军师方才说…涪陵那边…” 诸葛亮的神色再度凝起。 “——曹操只有一个,他来巴中,涪陵…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等速速撤回,准备反攻回涪陵!曹操若听懂了这曲子,他不会恋战蜀地。” … … 长沙,捞刀河旁,流水潺潺,落英成溪。 关麟无聊的往河里扔着石子,诸葛瑾则举目望向这湘江尽头,那水天一线的地方。 “你说…你们吴侯会把子敬先生送来么?” 关麟饶有兴致的问。 他心里其实挺没谱的。 诸葛瑾摇摇头,“吴侯的心思,不好揣摩…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诚如你所言,合肥是吴侯的心病,为了克服这处心病,吴侯或许会…”诸葛瑾话说到一半儿,发现他没必要回复这小子。 跟这小子说话,那得长一万个心眼,否则…保不齐啥时候被他阴了,还给这小子数钱呢! ——“啪嗒…”又是一个石子抛出,关麟的眼睛盯着那水纹… 口中则说:“诸葛先生怎么不继续说了?” 诸葛瑾却是话锋一转:“四公子有关心大都督的功夫,不应该关心下你父亲么?如今他可正北伐襄樊,听说荆北下了大雪,你父亲为了兄弟情义,为了汉室中兴…这北伐想来也并不轻松啊!” “拉倒吧——”关麟脱口道,“我爹…我都懒得提他!” 是啊,关麟身在长沙,何止是关心老爹一人?他简直恨不得操着江夏,操着襄樊…操着他全家一户口本的心。 他跟他爹关羽,到底谁不轻松呀? “唉…” 想到这儿,关麟叹出口气。 ——『有这么个爹,当儿子的委实好累啊!』 诸葛瑾敏锐的捕捉到关麟的表情,心头感慨。 ——『这一对关家父子好似冤家啊!』 心念于此,诸葛瑾又转移了话题,“那曹贼五月动身,七月就攻下了汉中,如今三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南下巴蜀,昔日我从蜀中归来,可谓是人心惶惶啊,关四公子觉得呢?” “不会!”关麟不假思索… “为何?”诸葛瑾连忙问,他心里嘀咕着,这也忒坚决了吧? “这就说来话长了…”关麟一摊手。 “闲来无事。”诸葛瑾饶有兴致…“不妨说说…” 关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由得眯起眼,开始琢磨这事儿。 其实问题,早在诸葛亮的考卷中就出现了。 那时候的关麟就笃定,曹操决不会南下。 当然… 他做出决断的原因,不是曹仁晕厥,不是曹纯陨落,也不是满宠、文聘、吕常、牛金…这死了曹魏襄樊半个户口本的武将。 说起来这些都是…意外! 都是关麟为了应付诸葛亮考卷时,随便编的理由。 事实上,历史上的曹操七月攻汉中,十二月他就回去了… 嚷嚷了半天的南下巴蜀,最后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什么“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云云,说的好像他曹操一点贪心都没有。 可事实上,这些都是扯蛋… 曹操之所以得陇不望蜀… 本质的原因是什么? 看看曹操回来以后,干了点儿啥事儿,就全明白了。 ——建安二十年,十二月,曹操自南郑返回,留夏侯渊守汉中。 ——建安二十一年。 二月,曹操回到邺城。 五月,汉献帝刘协封曹操为魏王,邑三万户。 位在诸侯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以天子旒冕、车服、旌旗、礼乐郊祀天地,宗庙、祖、腊皆如汉制,国都邺城,王子皆为列侯。 这个时期,曹操名义上还是汉臣,可实际上他已经是“皇帝”。 七月,南匈奴单于呼厨泉来以朝贺天子的礼仪来朝贺曹操,却被曹操扣留在邺城,曹操借机将南匈奴分为五部,选汉人为司马加以监督。 ——建安二十二年 四月,天子命曹操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 意思就是,帝王出入时,在所经的道路上警戒,清道止行。 也就是封路,让百姓在路上回避。 冬十月,汉献帝又赐予曹操王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 曹操以五官中郎曹丕为魏太子。 到这里… 不难看出,曹操回许都后用了两年。 这两年,无论是三国志,还是后汉书,一切的记载都十分模糊… 然而,曹操却完成了从一个从“魏公”到“魏王”,再到与“天子”几乎完全相同礼制的全部进化过程。 两年后的曹操,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铸五色大棒棒打权贵的洛阳北部尉; 不再是颁十罪疏,惩治豪强,还百姓青天的顿丘令; 不再是捣毁淫祠的济南相; 不再是敢仗义执言的议郎… 更不是那个,十八路诸侯讨董,喊出“诸君北面,我自西向”这等豪言壮语,孤军追逐董贼,最终大败而归,骂袁绍‘竖子不足与谋’的曹操。 那是曹操黑化的开始。 从那一刻起… 那个曾渴望成为汉“征西将军”的懵懂少年,那个曾经持剑意欲屠尽世间恶龙,匡扶正道的男人就不再了。 如今的他… 屠龙少年,终究变成了恶龙! 所以… 无论怎么看,关麟笃定,曹操绝不会南下…就算脑袋一抽,真的南下了,他很快就会幡然醒悟,就会悬崖勒马。 他曹操还有大事儿要做,蜀道…他耗不起! “呵呵…” 心念于此,关麟浅笑一声,淡淡的吟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既得陇,复望蜀乎?” “你这口气,哪里像是一个少年,倒像是个看破一切的老者。”诸葛瑾捋着胡须,不过很快,他回过味儿来:“四公子的意思是…曹操不会贪心巴蜀?这…不可能吧?” “谁都会贪心,若曹操如吴侯那边年龄,他一定会南下巴蜀,可现在…呵呵…” 关麟浅笑道:“任何一个人,人生的最后几年都会选择稳妥,选择稳定内部,究是一辈子征战的曹操也不例外,这不…魏世子还没定下呢!” “你是说…” 诸葛瑾才开了个头,关麟的话又一次打断了他,他问诸葛瑾,“子瑜先生,晚辈斗胆问你一句,若你是曹操,名义上奉天子以令诸侯,名义上为汉奋斗了一辈子,征战了一辈子,演了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这人到六十,甲子之年…你还要接着演么?你难道就不会琢磨着换换大汉这‘房本儿’名字的事儿?” 诸葛瑾一怔,“房本儿?何为房本儿,何为房本儿名字?” 关麟也不解释,心里头却琢磨着。 ——『老曹也不容易啊,干了一辈子,这汉家房本最后的几道手续总得办完吧!』 ——『这曹魏的继承人选总得定吧?』 ——『这内部氏族与宗室的矛盾,氏族的反抗,这一系列的问题总得平吧?』 关麟眨巴着眼睛… 想到这儿,他都为曹操感到头大。 一个矿有一个矿的烦恼; 九个矿也有九个矿的烦恼啊! 诚如关麟所想。 说老曹‘既得陇,复望蜀乎’格局浅的,那格局才是真的浅。 刘备奋斗了一辈子,还能中途休息一下,一边“接着奏乐、接着舞”,一边去抽空儿蹦个迪! 老曹奋斗了一辈子,临终前,把大汉房本的过户手续给办的七七八八…然后后人随时去更名,这似乎也不过分吧? 基于此… ——南下巴蜀!南下锤子个巴蜀! 关麟承认,这事儿上,他有赌的成分。 可老曹的格局,咋地,也比南下巴蜀要大呀! 关麟正吧唧着嘴巴,琢磨着这事儿。 却见几艘乌篷船由远而近…为首快船上的甲士高喊着。 “子瑜,大都督来了!”喊话的正是吕蒙。 鲁肃来了… 是吕蒙亲自送他来的。 … … (本章完) 第二零五章 合肥梦魇就在这儿,你东吴爱破不破! 滚滚长江东去,几艘乌篷船摆在码头。 因为是湘江,是刘备的地盘,纵是送鲁肃,也不可能派来艨艟战船或是楼船。 但孙权特地让吕蒙来送,就显示出了他对大都督鲁肃的重视,以及…对“关麟关四公子”的重视程度。 “子瑜——” 诸葛瑾本正在迎吕蒙,却听得乌篷船仓内,鲁肃那沙哑的声音传出。 吕蒙连忙道:“大都督请子瑜去船舱内一叙…” 噢… 诸葛瑾抬眼,看到吕蒙那意味深长的眼眸,又回望了一眼关麟,见他一副并不介意的样子。 “好…”诸葛瑾答应一声,一边上船,一边问吕蒙。 “大都督的病好些了么?” “还是老样子,咳的厉害,这次…希望那张仲景能治好他!” 听过吕蒙的话,诸葛瑾叹了口气,感慨道:“不是仲景神医治好他,而是关四公子允许仲景神医治好他…” 说罢,诸葛瑾回望了一眼关麟,迅速的上了船。 一时间,这捞刀河畔,除了几名东吴的仆从,还有关麟的部曲外,倒是唯独剩下关麟与吕蒙两个人。 倒是关麟,他饶有兴致的走到吕蒙的身边。 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上上下下的打量。 吕蒙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冷着嗓音道。 “阁下就是关四公子吧?” 关麟没有回答他。 此刻他的心思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 他想到的是… 总算见到吕蒙了,这长的也人模狗样儿,三十多岁,风度翩翩,一张国字脸英气十足,怎么就不干人事儿呢? 关麟想到的是吕蒙的白衣渡江,是吕蒙的臭不要脸,是吕蒙的背刺! 当然,关麟也能理解,吕蒙是行伍出身,不是精英政客,也不是什么大的氏族,战略眼光的层面跟鲁肃、荀彧、诸葛亮这种…还是相差甚远的。 追根到底,他就是孙家的一条狗,让他咬谁就咬谁? 关麟接着看,绕着圈看…就像是在看一头“畜生”! 吕蒙是越来越不自在。 “阁下到底要干嘛?” 关麟张口问:“将军是汝南富陂县人吧?” 吕蒙冷冷的回道:“是又如何?” 关麟只是点头他回想起,吕蒙的老家这所谓的“汝南富陂县”就是后世“安徽省阜南县王化镇吕家岗”…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关麟去过那儿,然后听这边的人讲述,在他老家…吕蒙本人的石像竟都被砸了。 原因嘛也很奇葩。 是八、九十年代,南方的商人们来这里考察投资。 而南方商人都拜财神! 财神是谁?是关公啊! 可一看到这里竟然给吕蒙立像,那关公能保佑他们发财? 当即大为恼火,就不想投资了,导致当地没办法,就把吕蒙像给拆了,美其名曰因为“交通问题”! 当然,类似于这种事儿太多了,永州还有个零陵武庙,号称长江以南最大的武庙,但神奇的是这个庙原本也是吕蒙的庙。 还有荆州公丶安县的武侯祠,原本也是吕蒙祠。 明朝期间,有个进士到这里,见到供奉的是吕蒙,非常愤怒,说吕蒙这种阴险小人也配千年的供奉?砸了,改奉诸葛亮! 故而,这里变成了武侯祠。 “唉——” 想到这儿,关麟长长的叹出口气,他瞟了吕蒙一眼,又“唉”的一声,连连的摇头。 吕蒙这下不干了,他感觉… 关麟这表情,这动作,这神态…这是啥情况,这是看不起他呀! 他堂堂东吴的上将军,竟是被人这般鄙视了! “你这小子…” 当即吕蒙就握拳。 关麟却张口道:“我听说吴侯射虎,虎毙之处,吕将军特地造了一座城,名唤‘吕城’?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吕蒙一怔,像是他心头的某根神经突然被触动,连忙反问。 “你怎生知道?” “兴你造城?不兴我知道啊?”关麟一摊手,旋即语重心长的说:“以后吕将军就把这吕城当老家得了…把祠堂啊,什么祖坟哪,都牵来吧…”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吕蒙则是直接懵了。 倒不是惊讶于这关麟让他迁坟,而是…他造‘吕城’的事儿,是孙权秘密部署,他秘密建成…乃至于建这座城的目的,就是单纯的为了方便吴侯孙权去射大老虎… 可问题来了! ——『这小子?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他在东吴有眼睛?』 ——『可兴建吕城这事儿…除了吴侯,唯独我与陆逊陆伯言知道啊…难道…是陆伯言泄露的?陆伯言…他…他是这小子的眼睛?』 吕蒙一下子遐想连篇。 的确,知道造“吕城”的事儿,唯独他、孙权、陆逊三人。 他没有说…吴侯怎么可能说? 那…只剩下陆逊了。 考虑到江东派系中,“流寓系”与“本地氏族”那既合作又对立的复杂关系…吕蒙难免不去多想… 可关麟的本意其实很纯粹。 伱的石像在你老家就不招人待见,何苦去自取其辱呢? 再引申往下想,关麟琢磨着,随着局势的发展,吕蒙多半还得背刺…提防是肯定要提防的,可吕蒙的名声早晚得臭。 他算是温馨的提醒了… 罪不及祖坟,罪不及家人嘛! 吕城是吕蒙自己造的,你后代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就挺好… 免得全球三万多个关帝庙,吓也吓死你们吕家人了! 而这吕城,则是后世…全球范围内,唯一一个方圆五十里不许有关帝庙的地方。 清代《子不语》一书记载,说吕城五十里内外无关庙,一旦造了关庙,每夜必有兵戈角斗之声,以鼓相戒,勿立关庙也。 书里还说,外地来了个算卦的,在吕蒙的庙里借宿。 结果晚上雷雨大作,屋瓦乱飞,本地人很奇怪,最后发现,这个外地算卦的,他肩膀上搭着的布上面绣着关羽像! 由此也能看出,吕蒙与关羽活着的时候是不死不休,是深仇大恨,就算死了…在地下也不休,也不安宁啊! 关麟是这么算计的,可谁知道… 他随口的一句“善意”的提醒,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在吕蒙的脑子里就变成了陆逊的不忠! ——『吕城是我手下部曲秘密建造的,如今也尚在建造中,不可能泄露,果然这些东吴世家大族,都是一群喂不饱的狼…惯于见风使舵。』 ——『我说,这陆逊怎生长沙折戟,哼,原来如此啊,还不知道陆家把多少东吴的情报卖给了荆州。』 一时间,吕蒙眼神凝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关麟下意识的浑身一颤… 心里嘀咕着,这人咋就这样,说变脸就变脸。 当即离他三步远。 不跟他玩了。 ——『我是担心你跟我爹死后还斗在一起,这才闲得蛋疼提醒你…』 ——『算球,你石像爱砸不砸,爱咋咋地!』 心念于此… 关麟一掐腰,一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样子。 吕蒙则眯着眼,心里嘀咕着“那兴建吕城”消息泄露的事儿… 就在这时。 “关四公子——” 乌篷船上传来诸葛瑾的声音,关麟转头望向他,诸葛瑾道:“大都督有请…关四公子。” “请我上船?”关麟一怔,反问道:“他下船不得了?费这劲干嘛?” 这话脱口,诸葛瑾已经快步走到了关麟的身旁,他压低声音道:“大都督是问‘破合肥’的方略,我方才劝过了,大都督说,若是四公子不能告知,他便是死在这湘江上,也绝不踏上长沙土地一步!” 呃… 这话,直接让关麟一怔。 敢情是我上赶着求着救你的是吧? 他眼眸微眯… 先是瞟了眼吕蒙,又望向那乌篷船…心里嘀咕着。 ——『咋这东吴人都这么有意思呢?我关麟欠你们的?』 照着以往,关麟的性子,你爱咋咋地,他还不乐意救了,可考虑到这位是鲁肃… 关麟“唉”的叹出口气,还是一摊手。 ——『罢了,罢了…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心念于此,关麟踏步上船。 行至乌篷前,语气倒是恭敬:“久仰鲁子敬前辈大名,晚辈这厢有礼了。” 他的话传出,却听得鲁肃的那沙哑的声音回应道,“咳咳…是…是我久仰你关四公子的大名啊!该我鲁肃这厢有礼才对!” 关麟恭敬… 谁曾想,鲁肃比他更谦恭,关麟都惊住了。 这边厢,关麟进了乌篷。 那边厢,诸葛瑾上岸后,吕蒙走到他的身侧,淡淡的道:“我总算知晓,为何会会出现那合肥赌局,为何会将荆州拱手相让,为何陆家军又会折戟长沙!”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诸葛瑾一惊。 吕蒙的话还在继续。 “——咱们东吴有那关羽的眼睛!且这个眼睛的身份贵重,势力极大,手中兵马也不少!” 随着吕蒙的话,诸葛瑾的眼瞳渐渐地睁大,露出了几许不可思议。 “是谁?” “在查清楚之前,还不能告诉你!”吕蒙展现出了独有的谨慎,“你这段时间千万小心,有任何事直接报送吴侯,千万不要假手他人!” 这算是… 极其郑重的提醒。 而远在五百里之外的交州… “阿嚏——” 正在指挥攻城的陆逊,猛地打了个喷嚏… 陆家军的副将连忙道:“这里风大,将军不妨去帐中等待…苍梧郡的交州兵已经要扛不住了!” “咳咳…” 陆逊又咳出一声,他摆手示意副将不用多言。 他则望着那即将攻破的交州城池,心头喃喃。 ——『怎么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像是被人…背刺了一般!』 ——『谁又会背刺我陆逊呢?』 … … 益州,涪陵郡。 这个在后世以“榨菜”闻名的城郡,此刻,正迎来一轮新的考验。 黑云压城… 在徐晃的命令下,曹军正向城池发动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血色残阳布满战场…涪陵郡已经颇为艰难。 因为守军大多放假归家,临时筹集起来的不足千人,最重要的是…因为刘皇叔下令,防护的提前卸去,人手的不足,使得大量的箭矢、擂木、石块儿被搬回了武库。 敌人来的急,根本来不及去搬运这些军械… 不得以之下,那寥寥的守军只能拆下来他们见到的一切,塔楼的门子、造饭的厨具,只要是硬的,一股脑的往下砸! 如今,涪陵的守将乃是降将严颜… 诸葛亮入蜀时,曾命张飞征讨江州,严颜战败被俘,却尤自高呼。“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 张飞敬佩严颜的勇气,义释严颜… 如今,严颜受刘备与诸葛亮的器重,驻守此涪陵! 此刻的他站在城楼上,看着愈发不利的战局,他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凝起,他不住的呼喝道——“顶住,顶住!” 城楼下攻城一方的统领徐晃,手持大刀,他凝着眼眸望着这涪陵郡的城门。 身旁副将感慨道:“敌军已经抵挡不住了,料得用不了一个时辰,这城门就能攻陷…” 这番话传入徐晃的耳畔。 徐晃的嘴角扬起,他笑道:“何须一个时辰,蜀军已经抵挡不住了!” 果然… 已经有不少曹军顺着云梯爬上了城楼。 “啊——” 伴随着一声声怒吼,一个个曹军中的先锋勇士登上城楼,在狭隘的城墙过道上与蜀军厮杀于一处。 每每有人倒下,又有人飞扑而上,他们迅速的结成战阵,硬是占得一方空间,使得更多的先登勇士登上城楼。 先登的这波人,乃徐晃的亲兵…需知,徐晃也是山西人,他跟张辽一样,都是关羽的老乡! 他的亲兵亦是骁勇无比。 一时间,无数长矛、短刀、棍棒在城楼上乱舞… ——血色残阳! “就要破城了——”徐晃淡淡的开口,正准备举起令旗,让中军齐上发起最后一轮冲刺。 哪曾想,就在这时。 一封快马赶至。 快马上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越过众军士,行至徐晃的身前。 他高喊着:“公明…公明……” 是许褚。 “许将军?”徐晃还以为巴中的治所江州已经破了,丞相派遣许褚来看这边的战况,他连忙道:“许将军且再多等半个时辰,足够攻下此涪陵!” 徐晃是挺直腰板儿说这番话的,气场十足。 哪曾想,许褚的话,让他的气场一下子坠入谷底。 “别攻了,丞相有令…撤军!” “撤?撤军?”徐晃宛若没听懂,他连忙指着涪陵城,“为何撤军?要不了半个时辰就…就攻下来了呀!” “我哪知道为何撤军?丞相就是如此吩咐…”许褚将撤军的令旗直接交到了徐晃的手里。 这… 徐晃双手握拳,不由得陷入了莫大的迟疑与茫然中。 许褚的话还在继续,“丞相此令下的颇为坚决,张郃将军那边已经撤了,那江州…丞相已经放弃了,公明就算取下这涪陵也没有什么用,我劝公明还是莫要违抗丞相的军令!” 曹操既派许褚来,徐晃清楚…这城怕是不能再打了。 可…可他就是想不通,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就撤军呢? “唉…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徐晃一挥手:“传令,鸣金收兵!” 传讯兵士似乎没听懂,一脸茫然的望向徐晃。 徐晃的声音趋于冷冽,“没听到本将军的话么?” “——鸣金收兵!” 需知,在攻城战时。 鼓是用牛皮制作,声音浑厚,故而…进攻时往往擂鼓,以能起到激励的作用。 而鸣金是敲锣,锣声清脆,穿透力强,传播距离远。 在战场厮杀时,士兵可以清楚地听见,便于指挥。 一时间“——钲钲钲”的锣声在曹军中响彻。 而随着这道声音,攻城的曹军迅速的撤离,宛若海浪退潮时一般,来的快,退的也快,可那些登上城楼的先登兵却一个个默然了。 他们… 他们还能退么? 果然,随着云梯的卸下,城楼上的先登兵再无支援,他们的阵地迅速的被击溃,他们的阵线被压缩,最终…这个战线裂开了一条缺口,然后无限的放大…崩溃! 当最后一个先登兵被丢下城墙时,城楼上无数人发出了欢呼。 特别是严颜,他恍如梦境… 他尤自不可思议。 “——守住了?竟…竟守住了?” 反观城下的徐晃,他一副无措茫然的模样,他一边目睹着将士们退回,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城楼上的亲卫被抛下。 那激荡起的尘烟让徐晃痛不欲生。 ——“这辈子还没打过这么荒唐的仗!” 这句话吟出,徐晃一马当先,他一副愤愤然的表情。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我亲自去问曹丞相,为何退兵?” 究是徐晃,这一刻也憋不住了。 他还从未有过这么一刻,对他的主公曹操…生出如此的不满! ——『荒唐!』 ——『曹丞相简直荒唐!』 谁又能想到。 就这么一场仗,一颗愤然的、积蓄的、却能量磅礴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 … 长沙郡…捞刀河畔,罗汉庄旁。 一艘乌篷船中,迎着江面的微波,轻轻摇晃。 却听得乌篷内“砰”的一声… 是鲁肃排响了乌篷的案几。 哪怕他十分的虚弱,哪怕他是东吴的大都督的身份,可此刻…鲁肃无比激动。 至于缘由无他… 关麟口中那一句话,那“破合肥”的方法与可能性,让这位东吴的大都督惊愕无比,惊诧连连! 此刻,乌篷船中尤自传出,他那发抖、发颤、沙哑的声音。 “你是说…那张文远不在合肥城?” 顺着鲁肃的声音,关麟的回答是: “我是说,东吴能取合肥的机会就这么一次,我关麟言尽于此,合肥就摆在那儿,梦魇也摆在那儿,你们爱破不破,爱取不取!” … …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关某之麟儿,人所不能,谓麒麟儿 ——张辽与他的山西兵不在合肥。 ——合肥就摆在那儿,你们爱取不取! 关麟的话虽然不好听。 可这情报无疑是炸裂的! 乃至于一经脱口,足以震慑到这位东吴的大都督鲁肃,让他宛若“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般的重重拍案。 “咳咳…你这消息咳咳…咳咳…消息可靠么?”似乎是因为拍案用了许多力气,鲁肃一口气喘的极为艰难,可他的语气严肃,那虚弱的眼眸带着无比渴盼答案的光芒。 “大都督可以自己去查?如今的襄樊,查出真相,这应该不难!只是…所谓兵贵神速。”关麟一摊手,继续道:“不过,一时半儿…估摸着这张辽也回不去,而且…” “而且什么?”鲁肃急问。 关麟微微眯眼,“我觉得这几天,我爹差不多也该把江夏打下来了…这曹魏在襄樊的压力巨增,乃至于合肥后方的寿春,江夏以北的南阳,也面临着巨大威胁!” 关麟的话语始终很轻,每一句话都像是蜻蜓点水,可每一个字又重重的戳向鲁肃的心灵深处。 “大都督——” 似乎是因为听到乌篷内的拍案声,吕蒙匆匆赶了过来,“可是大都督有异样?” “无事,我与关四公子一见如故,方才是我太激动了。” 鲁肃摆了摆手。 吕蒙拱手:“那末将就不耽搁大都督与关四公子了。” 说着话,吕蒙就转身准备撤去。 哪曾想… 鲁肃急唤了一声:“子明!” …吕蒙脚步一顿,“大都督还有何差遣?” 鲁肃深深的凝望了一眼关麟,旋即把目光移回到吕蒙的身上,“子明,你即刻返回东吴,让吴侯点兵,倾举国之力再度北伐合肥!要快!” “啊——” 吕蒙以为他听错了,可鲁肃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开玩笑,亦或者是说胡话的样子。 “大都督…如今…如今是枯水期啊!何况…东吴大军合肥新败!” 吕蒙连忙提醒道。 “咳咳…”鲁肃则是一边握住胸口,压制住自己的咳声,一边道:“是涨水期重要?还是那张辽与他麾下的山西兵不在合肥重要?” 这… 吕蒙不可思议的望向鲁肃。 鲁肃的话还在继续,“如此天赐良机破我江东子弟之梦魇的机会可不多呀!” 他的嘴巴张开,可喉咙却好似哽咽住了,愣是开不了口。 鲁肃的眼眸渐渐地放缓,目光移到关麟的身上,他用虚弱的语气问。 “关四公子,是这样吧?” 关麟不由得拱手,“晚辈敢说,大都督敢做,当机立断,让人佩服!” “呵呵…”鲁肃淡淡的笑出声来,他朝吕蒙摆手,“子明,伱速速回去,告诉吴侯——兵贵神速!且这次抵达合肥后,即刻攻城,不惜一切代价,切勿再做停顿!” 听着鲁肃的吩咐,吕蒙不由得抿着唇,他感觉…如果张辽真的不在合肥,那…那的确该搏一搏! 可…吕蒙还是有些迟疑,他觉得…这太草率了吧? 万一…这关麟是随口一说呢? 带着这样的一问,他再度望向鲁肃,也望向关麟。 从两人那坚毅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关麟,也相信大都督。 他拱手:“末将领命!” 正准备离去。 “等等…”这次是关麟喊停。 鲁肃并不介意,他吩咐吕蒙,“子明先稍等片刻…”,旋即鲁肃再问关麟:“关四公子还有何指教?” “按理说,攻取合肥,这是你们东吴自己的事儿,我身处荆州,立场在荆州…不应该插手太多,可…” 关麟眼珠子一定,语气变得严肃,语调也开始一本正经:“可我还是忍不住提醒大都督,其实上次打合肥,正常来说也就打下来了…可最终功败垂成,依我之见,是因为其中出现了两个变数!” “变数?是何…咳咳…是何变数?” 尽管咳嗽,可鲁肃问的很急。 “其一,自然是张辽的神武。”关麟也不藏着掖着,如实回答:“其二嘛,就是这种栓条狗去挂帅都能打赢的仗,偏偏上次挂帅的是你们的主公,是吴侯…” “先说好,我关麟没有针对谁,且不吹不黑,让你们吴侯指挥,依我之见,还真不如栓条狗呢!” “你——” 听到关麟侮辱孙权,吕蒙当即就不干了,大怒着伸手指向关麟。 鲁肃却用那虚弱的手臂按下了吕蒙的胳膊,他淡笑道。 “久闻关四公子这张嘴从不饶人,究是关公也屡屡被冠以‘脸都不要’这样的辞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言及此处,鲁肃向吕蒙解释。 “关四公子对关公尚且如此,这话也是无心的,是率性为之,没有贬低吴侯的意思,子明千万切记,不可对外胡言乱语” 罕见的,这次鲁肃没咳嗽。 好像关麟说到“孙权不如狗”,他鲁肃的气整个都顺畅了不少。 或者说,关麟是说出了鲁肃潜藏在心里,想说却不敢说的心声。 “子明…” “大都督。” “关四公子的话就莫要带给主公了。”鲁肃提醒道:“就按我说的禀报主公。” “统兵与治国不同,治国又与谋略不同,萧何未必能帷幄之中、决胜千里;韩信未必能不绝粮道;张良也未必能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主公虽出身楚地,可成王霸之业,当学高祖,不该学楚霸王啊!” 这… 鲁肃的话吕蒙听懂了。 其实,还是关麟那意思,但是加上了一个大前提,放肆点儿说,那就是——论及统兵,吴侯孙权不如狗!且最好有自知之明,否则…还得完蛋! 偏偏这话,经过鲁肃的这么一润色,那味道就截然不同了。 “末将记住了!”吕蒙当即拱手。 “去吧!”鲁肃摆摆手。 吕蒙却露出了几许担忧,“可末将若不在,大都督的病…” “哈哈…”鲁肃淡淡的笑出声来,眼帘低垂凝望着关麟这个年轻人的面颊,他淡笑道:“有关四公子助我医治,你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差别呢?” 念及此处,鲁肃的嘴角咧开,他朝向关麟。 “关四公子?我说的对么?” 只是短短的一叙,可莫名的,鲁肃对眼前的年轻人充满了信任与好感。 关麟则是一摊手,“那是自然!治大都督是头等大事,谁若是敢砸了我官医署的锅,我就砸了谁的饭碗!” 关麟这话,言辞坚定。 “——既大都督与关四公子都这样说,那末将告辞” 吕蒙似乎放心了不少,拱手退出。 鲁肃则道:“关四公子,咱们也该下船了吧?” 关麟颔首,旋即淡淡的笑道。 “——我代表荆州第一官医署欢迎你!” … … 江夏治所,西陵县。 随着风起云涌般的进攻,整个江夏以北彻底的归于关羽,多是开城投降,兵不血刃。 至此,曹魏失去了对江夏的控制权。 那支与“江东水军”齐名的江夏水军,悉数被俘于关羽这边。 那天空中飘着的雪絮总算是停了,像是预示着这水银泻地般的战场进入了尾声。 此刻的官署之中,关羽端坐在主位上,周仓、关兴、关银屏、关索、廖化、诸葛恪则分立左右。 周仓正在如实禀报整个战报。 “——江夏一战,共计俘虏敌军九千三百余人,诛杀敌将包括张允在内的七人,俘虏敌将包括刘晔在内的二十一人,蒋干、王粲、阮瑀主动开城投降,缴获战船一百二十二艘,粮草辎重无数。” 当周仓念道“战船一百二十二艘”时,刻意顿了一下,关羽那丹凤眼也微微侧目。 俨然,缴获这些战船,在他看来,是一件颇为欣喜的事儿。 事实上… 何止是这些战船。 说起来,文聘的这九千江夏水军与关羽手下这支水陆两栖的关家军颇有渊源,甚至缘起于同一脉。 这要追溯到当年刘表治下,驻守江夏的黄祖。 需知,荆州黄家这一支,枝叶颇为繁盛。 按照黄氏族谱来讲,在三国时期赫赫有名的黄盖、黄承彦、黄劭、黄琬、黄忠、黄祖、黄承彦均是同宗。 这其中就涉及到一个关键性的人物——黄香! 黄盖、黄承彦、黄劭和黄琬都是黄香的孙子; 黄奎和黄权则是黄香的四世孙; 黄皓是黄香的五世孙; 黄忠是黄香的六世孙; 黄祖是黄香的八世孙! 而这位黄香则是东汉著名的孝子,位列“二十四孝”之一,官至尚书令,有“天下无双,江夏黄香”之称… 其后裔,除黄香长子黄琼一脉继续在江夏安陆生活,成为安陆黄氏家族正脉外; 其余分迁各地。 其中一脉迁到巴蜀地界的巴西阆中,成为阆中黄氏家族之祖; 还有一脉迁于零陵,建立了零陵黄氏家族。 这么算,论及辈分儿,黄忠得管黄盖、黄承彦叫“太叔公”,差着四辈; 黄祖管黄盖、黄承彦叫曾太叔公,差着六辈; 而黄祖作为荆州的大族,黄氏一族的正脉所在,他当年统御的正是江夏水军。 可因为在初平二年,黄祖将孙坚射杀。 黄氏一族江夏正脉与孙氏一族结怨。 黄祖多次率部与东吴军队交战,射杀凌统他爹凌操,孙权的好岳父徐琨等人… 最终在建安十三年,被周瑜的敢死队击败,兵败被杀。 而他手下这支江夏水军自不可能投降东吴。 辗转反侧,一部分归于荆州的长公子——刘琦。 刘琦重病乃至于殒命后,又辗转到了关羽的手里。 在关羽的打造下,成为了汉末罕见的精英级水陆两栖兵种——关家军。 这也是为何,关羽一个半辈子打陆战的将军,手下水军却这么厉害的原因。 除了关羽超强的学习能力,这支关家军的出身“江夏水军”的底子也功不可没。 另一部分江夏水军,则归于刘表派下驻守江夏以北,且曾在江夏水军中,担任过副将的文聘手中。 如此追本溯源… 关羽是带着一支江夏水军,缴获了另一支江夏水军,双方本就是同源… 大家伙儿都是当年跟孙坚、孙策、孙权死磕过的。 打断骨头连着筋… 这也是当周仓提到,关羽侧目的原因。 在他看来,这俘虏的九千三百余江夏水军,一行招降,顺理成章加入关家军,无缝衔接,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待得周仓的战报说罢。 此间官署一片欢腾,关羽捋着胡须,淡淡的问道。 “料想这些江夏水军加入关家军,都愿意吧?” 似乎,这注定是一个肯定且欢欣鼓舞的答案。 可没曾想,周仓的话让关羽一惊。 “回禀二将军,这九千三百余江夏水军俘虏,如今尚无法归降…” 唔… 关羽连忙问:“这是为何?” 在他看来,这些江夏水军出自“黄祖”,不该像是虎豹骑、青州兵、兖州兵那样,对曹操充满归属感才对。 周仓“唉”的一声,张开嘴,却因为莫大的沮丧而无法张口。 关羽看到周仓的这副模样,心里更添疑窦。 诸葛恪听到这儿,他宛若想到了什么。 心下一凝。 ——『是因为…这个吧?』 关索已经抢先说:“周将军,这是因为他们的家人吧?” 关索的话成功的吸引了此间官署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周仓则连连点头,肯定五公子的这个回答。 “家人?”关羽喃喃吟道。 关索却继续解释,“此前曹魏与东吴打响合肥之战时,我就提及将帅不和,曹魏多半难赢,可四哥立刻否定了我,他提到了曹军绝不会出现将帅不和,因为曹操算计到了这点,且对这些兵士家人的手段!” “什么手段?”关羽接着问。 “那便是,凡前线作战的军士,他们的家人统统迁往大后方,比如…驻守合肥的李典,他有部曲数千人,家眷数万人,悉数被曹操安置于邺城充当人质。” 关索回忆起… 当初四哥关麟告诉他。 当年曹操收编青州黄巾,挑选精壮男子组成青州军,青州军在前线打仗,家人悉数被曹操安置于后方,生产耕种。 如此模式对曹操霸业的扬帆起航产生了巨大的积极影响。 便是为此,但凡接收降将,曹操悉数都是按照这个路子。 再比如,曾经的曹操也十分信任马超与韩遂,这是因为马超的父亲与兄弟,韩遂的儿子在许都城做人质。 可架不住马超不管这些,说出了那句赫赫有名的: ——“今超弃父,以将军为父,将军亦当弃子,以超为子。” 然后就与曹操打起来了! 当然,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汉,能做到马超这样完全不顾家人的还是少数。 而曹操生性多疑,若归降军士的家人没有在后方。 他绝对不会对这些军士及其将领委以重任。 此刻,关索将这其中的曲折娓娓讲述给父亲关羽…讲述个这官署中所有人。 诸葛恪微微凝眉。 ——『果然如此,可…这就难办了,总不能让着九千多人吃干饭吧?』 是啊。 这种事儿,若是换作曹操,保不齐为了防止无法归降的俘虏吃干饭。 他直接就屠了,一边屠,一边感慨: ——“唉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什么鬼世道啊!” 可…关羽,或者说刘备这边。 有一条极致鲜明的规矩——绝不屠城,更不能坑杀降卒!以人为本! 这也是为何,水淹七军后,于禁所部三万降卒,多数没降,但关羽却一个没杀,还拿本就不充分的粮食干养着他们! “原来如此——此曹孟德还真是狡诈呀!” 关羽深深的叹出口气,感慨道。 周仓的禀报还在继续,只是语气莫名的沉重了许多,“还有那刘晔,身为汉室宗亲,竟也执迷不悟…坚持不降!” 关羽问:“他的父母妻儿也有在北境的吧。” “这个…”周仓挠挠头,“这个就不知道了。” 需要… 刘晔是有两个儿子的,其中一个比较嚣张的叫刘陶。 曾大言不惭说:“孔丘算个锤子的圣人,智慧之士,面对一群愚劣,却不能控制天下,圣什么圣!” 当然,他儿子说了什么,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有儿子在北方做人质,让刘晔归降也就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儿。 “——呼!” 关羽不由得长长的吁出口气。 原本不错的心情,一下子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关银屏感觉到了此间气氛的冷冽,连忙转移话题,“父亲,如此大捷…还没封赏我们呢?” “是啊…” 因为关银屏的话,关羽的注意力转移,持续黯淡的心情多少收敛了几分,他当即道:“此战,诸位均有功勋,安国、维之、银屏悉数提拔为军校尉,各自增兵至千人…” “多谢父帅——” 关兴、关银屏、关索异口同声。 而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关银屏与关索齐声补上一问。 “那…四弟(哥)呢?” 这次能兵不血刃的夺下江夏,关麟派廖化、诸葛恪千里奔来,拦截父亲攻樊城,立主父亲攻江夏,亦是功不可没呀! 不只是关银屏、关索这样想。 在关羽看来,这份功劳也仅仅次于那提供情报,告诉樊城有埋伏的“洪七公”了… 呼… 只是,如今提到关麟的奖励,关羽难免吁出口气。 其实…此前他已经决定,这次要重赏关麟的。 乃至于,算上以前的功勋,关羽打算为关麟加兵三千,且表奏兄长刘备,任命关麟为江夏太守。 而这除了对他的奖励外,也算是关羽对这个儿子的格外器重与委以重任。 可,这是建立在,江夏九千降卒归降的前提下。 如今… 这九千降卒…尚未归降。 若是再给云旗加兵三千,关羽拿不出来。 当即他犯难了。 周仓也拱手道:“此战四公子虽未直接参战,却是居功至伟啊…关公理应重重嘉奖,也让关家军将士们看到赏赐,立下表率啊!” 难得,周仓会如此不遗余力的为关麟请功。 其实,别看这仗打的顺利,城夺得轻松,可在周仓看来,现在想想尤自后怕呀。 探马已经传来情报,樊城是十面埋伏啊! 倘若此次没有云旗公子的劝谏,没有洪七公那泄露天机的信笺,关公执意打樊城,现在…这般庆功的又会是谁呢? 这事儿,细思极恐啊! 诸葛恪也拱手,“言必信,功必奖,赏必罚,晚辈也请关公重赏关四公子。” 大家都这么说,廖化也拱手附喝道:“末将复议…” 其实廖化心里在说。 ——『关公,你看过来呀…』 ——『其实,我…也有功劳啊!』 … 终于,千呼万唤。 关羽的丹凤眼再度开阖,他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当即道。 “我即刻致信于大兄!” “传关某令,任命关麟为江夏太守,此战所有江夏俘虏,包括九千余江夏水军,包括敌军将领,关麟关太守能劝降多少,关某悉数奖励于他!” 这…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如此奖赏,会不会有些“空头”的味道了? 毕竟如今的境况下…这九千余江夏水军似乎不像是能归降的样子。 难不成…他们不投降,还要云旗养着他们么? 诸葛恪也觉得有些不公,当即拱手,可正打算开口说话,却被廖化拦住,示意他…关公做出的决断,除非云旗公子劝,别人…还是洗洗睡吧。 诸葛恪却还是忍不住,张口说:“晚辈斗胆向关公请命,既四公子为江夏郡守,那晚辈毛遂自荐,做江夏长史,辅佐四公子!” 唔… 诸葛恪的话立刻吸引了关羽的眼眸,关羽淡淡的问:“你此来是过继于诸葛军师,尚未入蜀,如何做这江夏郡长史?” 诸葛恪宛若料到了关羽会这么问,当即回道:“久闻家父诸葛一心为公,如今新夺江夏,北望南阳,东望淮南,正是荆州用人之际,晚辈当致信于家父,家父势必谅解孩儿之不孝,势必允准孩儿历练于此,且以孩儿为荣。” 这… 关羽眼眸微眯。 他迟疑了片刻,方才吟出一个字: “——善!” 其实,关羽对儿子关麟的期待,何止是任诸葛恪当长史辅佐于他。 关羽更希望,这个儿子能像以往那般,创造神奇! 这九千余俘虏,或许在别人看来,是无解难题,是粮食吞噬者。 但在云旗的手里。 关羽笃信,这儿子能做到——“能人之所不能”! 他一定会以“不可思议”的方法,让这九千余俘虏均成为他的部曲,为他效力,要知道,这已经不是云旗第一次创造神奇了! 除此之外,诸葛恪能做秩俸六百石的江夏郡长史,辅佐关麟。 那刘晔? 这个月旦评的“佐世之才”,他能辅佐曹操,缘何不能做秩俸六百石的江夏郡丞,也辅佐麟儿呢? 关羽眼眸微眯。 他的心思急转,眼神坚毅且笃信。 ——『关某的麟儿,能人之所不能,谓之麒麟儿!』 … … ps: (早上写完马上就发了,没顾得上检查错别字。吃了早饭才检查了一遍。) (错别字多…就多刷新一遍哈。抱歉。) (本章完) 第二零七章 有朝一日刀在手,屠尽天下断章狗 在汉代。 一个人从单打独斗,变成一方势力,乃至于再成长为,别人无法忽视的实力。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开府。 所谓“开府”是指,建立府署并拥有自选随员的权利。 往往是很高级的官员,才被允许。 在这特别是“东汉”,这个所谓“二重君臣关系”格外看重的年代,尤为重要。 在二重君臣关系中。 皇帝,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重君主,这是“帝臣”关系; 第二重“君主”则是所谓“辟主”或者“府主”,也就是所谓的“辟属关系”。 而之所以关羽要以“江夏郡守”来奖励关麟,他的目的是,让关麟以郡守的身份开府。 从而,郡守下的属官,就都与关麟建立起辟属关系。 不夸张的说。 如今,关麟展现出的能力、见识、眼界…已经达到了一种让关羽都不得不郑重其事对待的地步。 在他的眼里,关平、关兴、关索,可堪为将。 关平甚至有往“帅”发展的潜力。 可唯独关麟,他与这些兄弟都不同,他展现出的是多方面的才华。 ——有谋略,有见识,有胆识。 若不是那“叛逆”的性子,关羽都觉得这儿子是照着“诸葛孔明”的方向发展的,是未来下一代的肱骨。 正是因此,关羽已经有意开始按照“肱骨”之才的路子培养这个儿子了。 他关羽作为高阶将军可以开府; 孔明作为军师将军也可以开府; 那么关麟,权且就让他以这郡守的身份,开始培养自己的班底吧,也算是为未来提前打下基础。 当然,关羽给关麟“江夏太守”之位的同时,也给予了他莫大的挑战。 九千余俘虏,如何归降? 蒋干等降将,如何安置? 还有…刘晔,这等汉室宗亲,如何劝他弃暗投明呢? 这些难题,关羽想想就头疼。 “廖主薄,你即刻再去趟长沙,将此消息告知于云旗让他速速赴任——” 关羽继续吩咐。 廖化拱手,他其实也想向诸葛恪那般,张口讨要个江夏郡的差事,可…终究没有诸葛恪这般胆气。 “末将这就去。” “我也去。”诸葛恪提议道… 廖化眼芒望向关羽,关羽并不阻止,只是摆摆手。 “速去速回!” 话音落下,廖化与诸葛恪已经走出了衙署。 “呼…” 诸葛恪长长的吁出口气,俨然,他还是十分满意这个“江夏长史”的官衔。 “唉…” 倒是廖化叹息一声,尽来回跑,可最后…他什么也没有。 当即,表情有几分落寞。 诸葛恪却道:“廖主薄不是一心想弃文从武么?” 啊…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廖化一怔,他反问诸葛恪,“什么意思?” 诸葛恪不假思索:“江夏郡守人选定了,是云旗公子,那就好办了,云旗公子作为郡守开府,他麾下都尉一职,如今可尚是空缺。” 这… 都尉么?掌管一州之军务的都尉么? 廖化不由得双眼冒光。 需知,在大汉,凡是带个“尉”字的,都与军事有关,三公中的太尉是最高军政长官,负责整个帝国的军事事务。 县尉则是县令麾下,负责整个县城的防护,甚至还有小到“亭尉”,大汉百里一亭,亭尉掌管的就是每方圆百里的军事防护。 至于,诸葛恪提及的“江夏郡都尉”嘛,自然就是掌管一郡之兵马,早就盼着刨去这“主薄”文职的廖化,如何能不心动呢? 等等… 廖化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反问诸葛恪:“四公子在江夏有兵么?” 诸葛恪一愣,不过他反应很快,连忙回道:“关公方才不是说,那九千余俘虏,若是四公子能招降了,就统统赐给他嘛?如此…不就有兵了么?” “呵呵…”听到这儿,廖化就冷笑了,他一双眼睛望向诸葛恪,就像是在问,“你特喵的在给我搞笑么?” 是啊? 这九千余俘虏若是能招降,一早就招降了,人家家儿老小都在北边儿呢? 投降?怎么投降? 他要真当了关麟的“都尉”,那岂不就是个…没兵的将? 『难受啊——』 … … 长沙郡。 关麟选取的那“荆州第一官医署”的位置,是长沙城内距离南门不远的,一处很有故事的街道巷口。 前后门对应着两条小巷,分别是“南倒脱靴”巷,以及“西倒脱靴”巷。 相传,这是当年关公战长沙时,太守韩玄要黄忠迎战。 黄忠久战不胜,韩玄污其有反叛之心,要杀黄忠。 魏延与黄忠关系甚好,于是魏延一气之下要杀韩玄,韩玄哪里打得过,从南门向北跑,跑过一条小巷子,故意把靴子脱掉一只,靴尖朝南放,想让魏延以为他是向南跑,于是这条小巷就被称为“南倒脱靴”巷。 至于“西倒脱靴”巷…还是相同的故事。 乃至于城中还有一个巷口名唤“刺韩湖”,相传是长沙城内的一个小湖流过的巷口,就是当年魏延刺杀韩玄之处。 当然,关麟知道,这都特喵的是扯蛋,魏延压根就没在长沙待过,更别说做韩玄的下属。 他早在刘备入主新野时,就投靠刘备的。 至于什么“刺韩湖”,更是扯蛋… 关麟也是到了长沙才知道,人家韩玄现在还好端端活着呢,活的还颇为滋润,虽说不是郡守了,却也是长沙的一位“重臣”,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那么问题来了? 这“南倒脱靴”巷、“西倒脱靴”巷,还有这刺韩湖…啥情况? 关麟琢磨着。 多半又跟伏虎山一个样儿,是诸葛亮杜撰出来的美好故事,间接的增加老爹关羽威望,大肆宣扬他战长沙的功勋。 都是假的! 老爹这股子傲劲儿,就是被这样惯出来的。 看透一切的关麟,早就见怪不怪了。 倒是此间荆州第一官医署,方才开业,东吴大都督鲁肃就成了此间第一个病人。 “咳咳咳——” 在一阵阵的轻咳中,张仲景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就安排弟子王叔和煎药,不多时鲁肃服药后就去休息了。 张仲景走出屋子,关麟就等在这里。 “如何?能治愈么?”关麟问道。 张仲景如实说:“虽有些麻烦,不过结合《伤寒论》与云旗公子默识的那些医书,还是能找到对应的病理,当是可以治愈的,只怕过程会稍久一些,在根上,重在调理。” “不怕,治好为主…要尽全力。”关麟不忘嘱咐。 张仲景颔首,就去再阅古籍,要制定出最合适的治疗方案。 就在这时。 貂蝉款款走来,行至关麟面前,行了一个仕女礼,旋即轻轻张口:“已经按照四公子的吩咐,将那些医书残篇分发给了长沙城的杏林医者。” 听到这儿,关麟颔首,他笑了笑,“有劳任师姐去准备些茶水、点心…怕是这些医者很快就要‘杀’上门了…” 说到这儿,关麟似乎还不放心,再度补充道: “还有,任师姐帮我把星彩姐唤来…习惯了她在身边,没她保护,总是有些不安心。” “好!” 貂蝉过来人,哪会不懂得这些,又微微行礼,答应了一声就去忙了。 关麟则是琢磨着,待会儿,怕是要大费一番口舌了。 那边厢… 张星彩今日之所以没有跟着关麟,是因为她爹张飞特地把她喊去。 张仲景的事儿尘埃落定,治疗法正也提上日程。 那么… 张飞就该回成都先去复命了。 可…有一件事儿,张飞必须在启程返回之前,先征得女儿的同意。 那就是张星彩这“亲”,到底该跟谁定? 说起来,大哥刘备已经不止一次要定下阿斗与星彩的婚事,这是所谓的“兄弟情义”,也是所谓的女大三抱金砖。 当然张飞并不介意阿斗年龄小几岁。 可他介意的是…这阿斗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把闺女嫁给他,张飞感觉不舒服。 恰恰,这趟来荆州,见证了与女儿年龄相仿的关麟关云旗的总总事迹。 二哥这是生了个麒麟儿啊! 现在的张飞,只要一想到闺女嫁给阿斗,张飞何止是不舒服,简直感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故而,他今儿特地喊来张星彩。 这事儿不能拖了。 若是星彩愿意,张飞决定他就私自做主,向二哥提这门亲事。 虽说,一边是阿斗,一边是云旗,都是侄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了。 可张飞什么性子… 他可以接受闺女这大白菜被关麟这麒麟儿给拱了; 却万万不能接受闺女,一朵鲜花插在刘禅那牛粪上。 这…在张飞看来,很重要! “爹——” 远远的就听到驿馆中,一声娇嗔的呼喊,张星彩连连道:“爹你再这么问,我回去可要向娘告状了,告诉娘伱没少喝酒…比在成都时候喝的更厉害。” “你就是向你娘告状,可事关你终身大事,爹也得问哪!” 张飞凝着眉,一副今儿不问出个结果誓不罢休的既视感。“大哥向爹提及你的婚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爹总不能一直不回话吧,若是你真的看上了云旗这小子,那你爹我即刻…就向你二伯提亲,爹与你大伯、二伯桃园三结义,就是定下这门婚事,你大伯自也不会说什么?如此,不两全其美嘛!” 张飞的话一本正经。 张星彩抿着唇,她是挺喜欢跟关麟在一起的。 可…可也不能爹的一句话,就嫁了吧? 那岂不是显得她…她太不值钱了? 再说了,哪有…这种事儿,当爹的直接问女儿的?还问的这么直接? “爹,云旗弟尚未及冠…怎么能说这些?” “那阿斗还小你三岁呢?你大伯不一样跟我说这个。”张飞一摆手,“你还以为是以前汉庭的那套死规矩啊,女子十五之前必须嫁人?男子及冠后方能娶妻?在爹与你二伯这儿,不兴这套,依我说,若你答应,定亲都省了,直接写信一封告诉你大伯,就在这荆州办了婚事,最是省事儿不过,免得夜长梦多。你可不知道,我跟你娘当年…” 张飞顿时滔滔不绝的讲述起,他当年娶妻的故事。 事实上,张星彩她娘,也就是张飞这夫人夏侯涓,不是娶来的,是抢来的,还是奉子成婚。 是当年官渡之战,袁绍派刘备扰乱曹操的后方,古城三兄弟再聚义后,一道计划奇袭许都时。 路过曹操的老家谯县…张飞在这里“顺手”掳走了一个捡柴的女子。 刘备那时也没太在意。 可谁曾想,两个月后,张飞嚷嚷着要娶她为妻,还说这女子怀了他的骨血。 刘备这下哪还能怠慢,连忙征得那女子的同意了,就答应了下来。 这算是奉子成婚吧? 谁曾想,这天地都拜了。 张飞问她,“你还有什么家人吗?可以一并接过来?” 哪曾想,这女子连连摇头,说她虽有家人,却…是接不过来了。 最后被一再询问,方才告知,原来这女子正是夏侯渊亡弟之女夏侯涓,被夏侯渊收为义女,视如己出。 张飞都惊了… 夏侯涓还告诉他,叔父夏侯渊极其疼爱他这个侄女儿。 早年时兖、豫大乱,夏侯渊因为饥乏,舍弃了幼子,养活她这个亡弟孤女… 那时候的张飞都懵了,连忙就问夏侯涓的意思。 一边是家族,一边是他黑张飞,打从心底里讲,张飞有些不自信。 可夏侯涓却说,“家门多难,我少时失了父母,被伯父一手带大,这些年视如己出,可如今…既怀了你的骨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过往的一切,该舍弃的,自然要舍弃吧!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夏侯涓见证过太多乱世中女子的悲惨命运。 女子就如同这战争后的战利品,可以被肆意赠予,买卖… 从这点上看,无疑,她是幸运的。 一来,她也喜欢张飞的淳朴、真性情; 二来,如今的她怀着张飞的骨肉?还回得去么? 回去了,岂不是让家族难堪? “你娘还是会说话呀。”此事的张飞侃侃而谈,每每提及夫人夏侯涓,他的嘴唇间带着那桃花绽放般的笑意。 能感受出来,张飞对这位夫人是真的很疼爱,“她跟俺说,樵前情窦开,君后寻迹来…这些话,让你爹听着耳朵根都软了。” 张星彩大大咧咧的反问:“然后就有了我?” 这个… 张飞登时哑口,这要怎么解释呢? 这不能再往下说了呀!下面的情节过不了审了呀!! 他只记得,那一夜,夏侯涓羞涩的走近了他,拿起他的手,在手心写了个涓字,然后…那一夜,张飞是真的舒服。 然后的然后… 何止是有了张星彩,是有了张苞、张星彩这对龙凤胎! 一切都是缘分哪! 想不到,因缘际会,他张飞竟成了夏侯渊的女婿,平白无故让这桃园三兄弟矮了那曹操一大辈儿… “闺女,爹跟你说,云旗那小子虽然比起爹来武功差远了,可他的脑子激灵,眼光也准,爹一瞅就是办大事儿的样子,闺女你就跟爹说,别不好意思,你与云旗在一起时,是什么感觉?” 『感觉——』 张星彩抿了抿唇,淡淡的道:“云旗弟他很忙,像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有想不完的主意,女儿猜不透他的目的,许多事情甚至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女儿就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很有趣,陪着他,就会感觉很充实…哪怕只是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做。” 张飞莫名的感到了一股醋意。 就像是每一个父亲都会生出对女婿的醋意一般。 “那依着你这么说,陪着你爹就不充实了?就无趣了? 张星彩连忙道:“这就不是在集市上买东西,不是精心算计好的投桃报李,也不是小猫小狗,说喜欢就喜欢,不喜欢的时候就抛开,这种感觉,我可说不上来,总之…还是很希望在他身边,哪怕他很忙,只静静的陪着他,保护者他,不让别人伤害他,就够了。” 说到这儿。 忽的驿馆外传来声音,“星彩姑娘可在?” 是貂蝉。 不…是任红昌! 这里还没有人知道貂蝉的真实身份。 “我在——” 张星彩连忙唤道。 貂蝉抬眼看到了张星彩,她连忙说,“云旗公子唤星彩姑娘过去呢?说是离开了星彩姑娘,心里不踏实。” 这话脱口… “噗嗤”一声张星彩笑了,像是貂蝉带来的云旗的这话,能让她高兴一整天。 “这臭弟弟,嘴倒是越来越甜了。” 张星彩说着话,也不走楼梯,直接从二楼的木板上跃下,如同一只蝴蝶翩翩飘落,衣袂当风,树上的落花随她飞落飘零。 一片花雨中,张星彩落地,宛若自己陷入了花海。 “爹,我走了——” 再顾不上跟父亲张飞畅聊,张星彩飞也似的跑远了。 张飞从屋中跟出来时,哪里还有闺女的身影。 只剩下一片花海,他弯起腰,捡起女儿因走的匆忙而发间掉落的那朵绢花。 张飞将这绢花斜举向天穹,在阳光下,他望着这绢花,望着地上的一片花海,他像是突然就懂了。 “诶呦喂…” 张飞发现,今儿…他草率了呀。 这种事儿,其实,他根本就不用问女儿,这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就…就如他十五年前,在一片樵木中与夫人夏侯涓见面时的情景。 张飞犹记得,在第一夜贤者时间时,他一反往昔的粗鲁,无比爱怜的对夏侯涓说。 『以后,俺都不会让你受任何的委屈了!』 那时的他对夏侯涓如此… 如今的女儿对关麟又岂不是如此心情呢? “哈哈…”张飞笑着挠挠头,感慨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倒是不曾想,竟与二哥成了儿女亲家,这岂不是亲上加亲。” … … 自打张仲景派貂蝉、杜度、韦汛将一系列“断章版本”的医书送到这些杏林医者手中。 整个杏林医者,突然间就陷入了一阵“大学习”的浪潮。 这些医者正在读残缺版的《瘟疫论》。 这是明末,“吴又可”所著的“中医温病学典籍”,在解决瘟疫这个大难题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是关麟浓墨重彩特地花了一整个夜晚回忆出来的一篇“宏观著作”! 考虑到两年后,东方世界这场可怕的瘟疫。 联想到曹植那篇《说疫气》中可怕的字眼——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故而… 这《瘟疫论》中的每一个字,关麟都是反复回忆,确保无虞,方才默写而出,让张仲景的三个弟子分分抄录。 在关麟看来,两年后那场席卷东方世界的大瘟疫,那场将汉末五千万人口直接给干到晋一千万人口的大瘟疫。 对于蜀汉而言,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是局势彻底翻转的节点。 而这一切的大前提,就在于蜀汉的地盘——能够治瘟疫! 只要达成了这点。 什么“八王之乱,永嘉南渡;” 什么“安史之乱,唐末南迁;” 什么“靖康之乱,建炎南渡…”这些所谓的“衣冠南渡”简直就弱爆了。 关麟只要能在两年后,能摘这席卷东方的大瘟疫中,确保只有荆州与巴蜀能治瘟疫,曹操就是一百个矿,人口也得空,人口也得自发的南渡荆州与巴蜀! 到时候,刘备就是两个矿,人口也得爆满。 而关麟能治活的这批人,那将成为蜀汉的崛起与反攻的希望。 此刻,随着“刷刷”的声音,一卷卷竹简被这些医者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瘟疫论》的总纲、理论依据。 ——“疫气流行,感者多,于五六月益甚,或合门传染。其于始发之时,每见时师误以正伤寒法治之……不死于病,乃死于医;不死于医,乃死于古册之遗忘也。” 就这一句话,就把所有杏林医者震住了。 丫的…这瘟疫不是死于病,而是死于医治啊…死于他们医者之手啊! 是他们杏林的罪过啊! 接着往下看。 ——“仲景虽有《伤寒论》,然其法始自太阳,或传阳明,或传少阳,或三阳竟自传胃。盖为外感风寒而设,故其传法与温疫自是迥别。” ——“守古法则不合今病,舍今病而别搜古书,斯投剂不效……千载以来,何生民之不幸如此” 这些医者是一边看,一边想,一边琢磨… 而这等医书若是给寻常百姓,那自是觉得写得啥玩意啊? 可…给这些医者,那就不一样了,不怕他们不看,就怕他们琢磨…一琢磨下来,只觉得浑身冒汗。 接下来是,章节目录,包括“温疫初起”、“传变不常”、“急证急攻”、“表里分传”、“热邪散漫”…等等将近百个,这是大夫们最关心的东西。 内行看的就是这些门道! 而这些与《伤寒杂病论》不同,却又互相补充… 互相应证之下,很容易就能辨别真伪。 这一刻,看到这里的医者已经是双眼瞪大,宛如看到了…救世的方法! 他们迫不及待的去看这些内容… 第一卷“温疫初起”很好; 第二卷“传变不常”很强大; 第三卷“急证急攻”也很好,受益匪浅…而随着看到第三卷,他们发现后面的文字越来越少,难免变得患得患失,他们甚至担心,千万…千万不要在某个点儿断了呀。 果然,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第四卷“表里分传”,正写到最关键的治愈阶段时。 没了… 啥也没了! 一切的文字到这里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句话:——欲知后事如何,‘荆州第一官医署’可见分解! 『你大爷的——』 顿时间,无数医者差点就要爆出口了。 他们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他们有一种要拔刀的感觉。 他们此刻豁然起身,目眦欲裂一般的望向官医署的方向。 他们的脸上仿佛写满了两行大字: 第一行是: ——关云旗,你不为人子啊! 第二行则是。 ——有朝一日刀在手,屠尽天下断章狗! … … (本章完) 第二零八章 吴侯,就让我们栓条狗去合肥吧? 江州,西城门。 诸葛亮坐在四轮车上,被一众官员护送着快速离开江州,临行之时,他又望了一眼城楼。 马谡只觉得劫后余生,喜滋滋地说道:“诸葛军师神机妙算,一座空城吓退了那曹操啊…此番传入蜀中,势必让皇叔惊骇,让百官震服。” 诸葛亮却感伤的说,“可惜只守住了江州,不知涪陵是何状况…” “这不怪军师。”马谡提醒道,“是那些庸才误导了刘皇叔,这才卸去防护,险些酿成大错。” “这话不许再说。”诸葛亮羽扇指向马谡,颇为严肃的提醒:“曹操诡计多端,孝直从未与其正面交锋过,故而此番才吃了亏,下次必定会更加小心。” 此地将军也是附和道:“军师所言极是,比起涪陵,巴中更重要,如今曹操已退,待得将士归来,诸葛军师再带我们打过来就是。” “此间防护卸去,吾是知晓的,却未料到会遭逢此祸,此吾之罪也!”诸葛亮叹了一口气,“吾不患涪陵一城一郡之得失,吾患的是若曹军攻下涪陵,势必即刻迁移百姓,这浩浩数百里蜀道,还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死在蜀道上,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诸葛亮是既悲天悯人,又感念…蜀中百姓本就不多。 又被迁走了一批,粮食、赋税…唉…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 忽然,远远看见张苞快马奔驰而来。 这位比妹妹张星彩年长半刻钟的张苞,这位性格颇像其父张飞的少年将军,在父亲义释严颜后,特地交给严颜在军中锻炼。 如今乃是驻守涪陵的一名校尉。 他一见到诸葛亮连忙翻身下马冲上前去,“幸得军师平安归来,否则张苞百死难赎!” 『——不对呀!』 察觉到张苞语气有些不对,竟没有第一时间提及涪陵的战况,诸葛亮连忙问:“曹操没有去突袭涪陵么?严颜老将军呢?” “来了…守住了,涪陵无恙!”张苞连忙道:“只是,不知为何,战况很明显对我方不利,可那徐晃眼看着就要攻破城池,却突然鸣金收兵,末将与严颜将军均是不明所以,以为是巴中陷落…故而,末将才赶来寻军师,不曾想江州亦是无恙。” 马谡骄傲地说:“曹操带着几万人杀来了,可诸葛军师不过是在城头弹了一曲琴,就把曹操与几万大军吓得望风而逃!” 马谡的话有些夸大的成分… 诸葛亮连忙淡笑着摇头,平缓的说,“何尝是吓?不过是曹操以为我守在城楼,江州城中布有埋伏,即便攻城,他也并无把握罢了“ “”何况,取下巴中,曹操与主公的争斗将会不死不休,曹操在这蜀道上耗不起,故而才撤离罢了,倒是…” 诸葛亮顿了一下,他继续望向张苞,“倒是涪陵,那徐晃就快要攻破城池,曹操应该知道其中并无埋伏,即便曹操要撤军,也该攻破城池,将里面的百姓迁走啊…何故在最后的时候鸣金收兵呢?难道…是被什么给拖住了?” 马谡缓缓地说:“管他呢,至少这次…虚惊一场,曹操既已撤退,料得不会再来,这不如军师所愿,得到了难得的发展良机!” 诸葛亮淡然回答:“我总觉得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 “也罢,先回成都吧!有劳张小将军告知严老将军,涪陵各处关隘,小心防护,以防曹军杀得回马枪!” … … 徐晃与张郃的兵马交汇于一处。 魏军撤往汉中。 徐晃心头憋了一肚子闷气。 说起来,徐晃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山西人彪悍的外表下,胸襟都很宽广。 而作为将军,徐晃能忍受排挤,忍受不公的待遇,能不遗余力的征战沙场,乃至于马革裹尸。 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兵士,特别是自己的亲卫毫无意义的去死。 山西人对兄弟情义看的极重。 张郃看出了徐晃那愤愤的心情,连忙劝道:“丞相方才说,诸葛亮的琴声有辽远峥嵘之声、自信杀伐之气,他素来谨慎小心,又岂会冒险,这是有阴谋在等着咱们哪!” “放屁!”徐晃毫不客气…“涪陵城眼瞅着就攻下了,我一百三十余先登亲卫已经在城楼上结成战阵,蜀军离崩溃只差一步?我打了几十年仗?有没有阴谋,有没有诡计,我看不出来么?可最后…最后…” 说到痛处,徐晃的眼眸凝起,悲怆欲绝,“鸣金收兵,哼…为何要鸣金收兵?你知道,我那一百余亲卫是怎么死的么?他们听到那鸣金时的声音,他们有多绝望么?我…我只恨…” 说到这儿… 徐晃那握紧马缰的手,都不由得颤抖,剧烈的摩擦,其中满是汗。 “我只恨…”徐晃抬高语调,就像是要把心中的郁结一股脑释放出去。 “你恨什么?” 曹操的声音突然盖过了徐晃的声音。 一干虎贲军士让开了一条道,曹操骑着高头大马行至徐晃的面前。 “丞相…公明他…”张郃连忙拱手想要为徐晃解释。 徐晃低头,愤懑之下的他一言不发。 “公明,孤知道你难受,伱死了一百三十多亲兵,孤也很难受!孤能做的,就是给你补上,就是补给你一千三百兵。” 曹操大手一挥,“可孤要你记住,军令如山,这世上许多事本就是没有公平可言,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事事都讲情义,讲公平…我曹操的脑袋早就被人割去一万次了!” 这… 徐晃咬着牙,他不敢反驳曹操的话。 其实,他内心中痛苦依旧。 ——『一千三百多兵?又抵得上这些跟随了他几年,乃至于十几年,几十年的亲兵么?』 ——『那份情义,他能忘了么?』 就在这时,“哒哒哒”的马蹄声再度响起,一匹来自汉中的快马急行至曹操的面前。 “丞相,襄樊急件!” “念——”曹操颇为豪放的一摆手。 这斥候连忙展开急件,一共有两封,他当先念出了第一封,“禀报丞相,我军纠集五万人马于樊城十面埋伏,却不曾想关羽派关平佯攻襄阳,他本人则率骑兵突袭江夏…” 斥候读到这儿,曹操还稳得住。 他至多是觉得有点儿可惜,这关羽竟没有中计去攻樊城。 果然,云长不是项羽啊! 可惜了他曹操遗留下来的这十面埋伏之计。 但这也无妨,襄阳是佯攻无伤大雅,唯独关羽进攻江夏是一个威胁。 可曹操留下来的计略中,还有一条,那便是一旦襄樊局势有变,于禁带汝南兵去驰援江夏。 这样算来,关羽至多无功而返,江夏当是无恙。 正想到这里。 斥候念出接下来的话,“子健公子立功心切,私自调动汝南兵马赶赴襄樊…江夏,江夏…” 此言一出。 曹操的一双虎目骤然瞪大,前一刻的他还镇定自若,后一刻的他胸脯跌宕起伏。 他惊呼: “子健误我——” “子健误我——” … … 清酒淅淅沥沥地落入酒盏,端坐在石头城宫殿中的孙权。 他沉着脸,思虑了许久方才将酒盏掷于一旁。 他面朝吕蒙,惊问道。 “你能笃定,那张辽与他的山西部曲不在合肥么?” 吕蒙拱手:“此为那关四公子之言,末将不能笃定,不过…” “不过什么?” “大都督似乎颇为笃定!” “为何?”孙权连珠炮似的问。 吕蒙则如实回答:“大都督与那关四公子一见如故,两人不过是在乌篷内聊了半刻钟,大都督就信了这关四公子所有的话。” ——『这样么!』 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眸微微凝起,他缓缓从王座上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揣着下巴,细细的思虑。 吕蒙也不敢再说话,就这么任凭孙权去思虑。 十息,二十息! 五十息,一百息! 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脑回路,“铮”的一声,孙权拔出佩剑,这是他所铸六把佩剑之一的名为“流星”的一把。 初唐有诗称赞这把剑——“赤土流星剑,鸟号明月弓!” 而随着这把“流星剑”的脱壳,孙权像是做出了决定。 “孤信子敬…” 他当即吩咐道:“传孤号令,即刻召集诸将,北伐合肥…孤要亲征!当初失去的,孤这一次,要悉数夺回来!” 啊…啊… 此言一出,吕蒙一怔,双腿一个踉跄,险些没跌倒过期。 ——果不出那关麟所料。 一时间,关麟的话悉数在吕蒙的脑海回荡。 ——“其二嘛,就是这种栓条狗去挂帅都能打赢的仗,偏偏上次挂帅的是你们的主公,是吴侯…先说好,我关麟没有针对谁,且不吹不黑,让你们吴侯指挥,依我之见,还真不如栓条狗呢!” 呃… 吕蒙多少感觉有那么点儿尴尬。 他心头暗道: ——『吴侯,求求了,这次…就栓条狗去吧!』 心中这么想,吕蒙自然不敢这么说,他连忙用鲁肃的话回道:“主公…不妨先听听大都督的提议?” 孙权抬眼,心里嘀咕着,这有什么可提议的。 他伸手示意让吕蒙说。 吕蒙则侃侃道:“大都督说,统兵与治国不同,治国又与谋略不同,萧何未必能帷幄之中、决胜千里;韩信未必能不绝粮道;张良也未必能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主公虽出身楚地,可成王霸之业,当学高祖,不该学楚霸王啊!” 『——这…』 随着吕蒙吟出大都督鲁肃的这番话,孙权的眼眸刹那间凝起,他岂会听不出…这话的意思。 子敬这话,虽是说的足够含蓄了,可…他孙权亦是感觉到极为扎心哪! 他的眉毛竖起,俨然带着些许嗔怒。 而吕蒙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子敬就是这么说的?” “是…” 随着吕蒙的回应,孙权无奈的摇头,“子敬是说我不擅统兵,不该挂帅,也不该出征啊!” “或许…大都督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吕蒙劝道… 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假。 孙权又沉吟了片刻,他轻咬了下唇,将手中的流星剑收回剑鞘之中,他转过身。 “孤知子敬是好意…可这一次,孤还是决议要亲自挂帅北伐!” “孤的父亲人称江东猛虎,孤的大兄人言江东小霸王?可到孤…若是孤不能亲自挂帅打下这合肥,后人会如何评价孤?孤的头怕是千年、万年也抬不起来?何况…合肥是孤的梦魇哪,孤要亲自去撕碎这份梦魇。” 孙权的语气坚决… 可他越坚决,吕蒙的心情越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他心里不住的嘀咕着。 ——『怎么栓条狗去合肥…就这么难呢?』 或许是受到了关麟那番话的影响,或许…孙权的统率在吕蒙的心目中就这份形象,吕蒙觉得他好累啊。 “子明无需多言,传孤之诏,着令甘宁、凌统、蒋钦、周泰、董袭、潘璋、徐盛、朱桓各带本部部曲,即刻出征!令张昭筹措粮草!” 呃…这个… 吕蒙顿时心头又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他知道…如今这架势,估摸着,他是劝不住这位主公了,索性,他话锋一转。 “主公…” “子明若是劝孤,就莫要再多言。”孙权背过身,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不…”吕蒙连忙道:“末将是想说,可否…主公点兵,甘宁、凌统两位将军只择其一。” “为何?”孙权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吕蒙心里暗叹。 ——『主公啊主公,我都提醒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想不到,你怎么统兵啊?』 当即,吕蒙继续说,“甘宁与凌统两位将军…有杀父之仇,若…” “噢…”孙权这才恍然大悟,“是孤疏忽了。” 他摆摆手,“那就只换甘宁去吧!让凌统留守建业城。” “喏——” 吕蒙拱手领命,当即转身,就打算去通传、调兵。 可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当即再度转过身来,微微拱手。 “又怎么了?还有谁有深仇大恨么?”孙权凝视着吕蒙。 “不…”吕蒙连忙道:“末将想让主公留意一人、调查一个家族…” “谁?” “吴郡四大家族之一陆家,陆逊!”吕蒙的眼眸刹那间变得阴郁了起来,他压低声音,“末将与那关云旗交谈时,他竟脱口吟出末将替主公筑‘吕城’一事,此事…知道者,唯独末将、主公,还有那…” 不等吕蒙把话说出口。 孙权那碧眼中刹那间就浮起一抹森然的精芒。 “你是说,陆伯言与那关家子有勾结?” “若只是与关家子有勾结…倒也罢了。”吕蒙淡淡的说,“就怕吴郡陆家与关云长有勾结啊…” 这… 孙权浑身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要知道,陆逊手握着山越兵,这是江东最能打的一支军团,且陆家无论是生意还是田亩遍布江东,若然这陆逊有歹心,陆家有歹心…那… “子明。” 孙权的话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双手拍在了吕蒙的肩膀上,“这次你就不用跟孤出征合肥了,孤要你查,你替孤好好的查查这陆家,查查这陆伯言,孤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喏——”吕蒙拱手,一双眼眸愈添阴郁。 几乎与此同时… 远在数百里之外交州的陆逊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陆逊感觉好像有一股阴风,悄悄的、悄悄的就从衣衫的间隙,无孔不入般的窜入了他的后背,让他感觉到一阵寒意。 凉飕飕的…就像是有人悄悄的在背后捅他刀子! 且这刀越来越近… “将军…”山越副将原本正在讲述下一步的目标,听到陆逊打喷嚏,连忙停下。 “你接着说…”陆逊示意。 这副将继续道:“如今交州七郡,将军已经攻下南海郡、苍梧郡,接下来…可以向北进取郁林郡,也可以向西取合浦郡,更能南下取高凉郡,末将提议直接打合浦郡,此郡一破,则直接威胁到交州的治所,那士變的老家——交趾郡!” 听过副将的话,陆逊看着舆图思虑了片刻。 『——打还是不打呢?』 陆逊不由得陷入了迟疑。 交州士變远比他想象的要好打许多,可好打不代表就能打。 他顾虑的更多,顾虑的已经超脱了战场,来到了朝堂。 沉吟了片刻。 陆逊吩咐道:“暂且缓缓…东吴与交趾不过是因为一些军械产生的冲突,也没有那般深仇大恨,如今已经打下两个郡了,该看看那交趾的态度,也看看吴侯的态度!” “吴侯的态度?”副将有些疑惑。“为何要在意吴侯的态度?吴侯高兴还来不及,没有态度啊?” 呵呵… 陆逊苦笑一声:“我就怕吴侯没有态度…没有态度,才是最危险的态度啊!” 这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是啊… 东吴不同于其它其它地方。 在东吴,陆逊把山越打下来,那山越就是陆逊的了,孙权都调度不了。 那么… 这交州七郡陆逊一旦打下来,那会造成什么后果。 以前的交州七郡督是士變。 以后,就是他陆逊的了,包括这里的兵,这里的城,这里的一切,都是他陆逊的了。 也正是基于此… 陆逊打下两郡就已经“很过分”了,没有孙权的态度,他是真的不敢继续打了。 须知,当年…太史慈好端端的国中之国,怎么突然就死了? 还有那羽扇纶巾,挥斥方遒的周公瑾,怎么就大好年华去世了? 所谓诸葛亮三气周瑜。 那都是骗骗小孩子的! 这中间的故事,没有人比陆逊更清楚了。 这位吴侯的心——毒着呢! 想到这儿… 陆逊的眼眸凝起,他的心头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霾。 一时间,这交州,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 … (本章完) 第二零九章 你或许血赚,但我永远不亏! 距离汉中百里的定军山下。 这里有绵延起伏的草浪,冬季的到来,使得草儿枯黄了几分。 一弯轻轻小河自侧边流淌,河岸一边则是一片密林。 蹄声如雨,沿着定军山下的道路上,一袭骑队疾驰而行,马如龙,人似锦,为首两人华辔雕鞍,骑术精湛。 待得行至定军山山道入口时,为首一骑当先停下,他语气严肃的道:“妙才,孤问你,孤回中原,若大耳贼来犯,驻扎于此定军山,你当如何?” 说话的是曹操。 从巴中归来,得知襄樊如今的不利局势,他已经决定离开汉中了。 当然,他不可能告诉夏侯渊、张郃、徐晃等人,他回去的目的是要去给大汉这个“房本”办理最后几个过户的手续,让大魏可以随时名正言顺的坐拥这天下! 除此之外,曹操还要选出大魏未来的继承人,去继承这份天下。 ——忙了一辈子了,奋斗了一辈子了! ——六十岁了,该琢磨着怎么更换“大汉的房本”了; ——也该琢磨着,怎么平稳着陆了。 当然,离开归离开,着陆归着陆。 临行前,曹操还是放心不下夏侯渊。 此刻,在他身后骑马的正是夏侯渊。 这个兄弟,从小就跟着他曹操混,够意思、够兄弟、够朋友… 那时候,曹操杀人犯事,需要人顶罪的时候,夏侯渊直接就顶上去了…替他坐牢,替他背下这官司; 曹操入太学读书,夏侯渊也入太学。 曹操娶媳妇,夏侯渊也娶,曹操母亲的丁氏一族一门姐妹花,曹操娶姐姐,夏侯渊就娶妹妹。 毫不夸张,这一对族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当然,也可以换一种说法。 在族内,夏侯渊这一支太穷了,穷怕了…他如果不紧紧的抱着曹操这个大腿,他从哪去出息了? 难道就要这样穷一辈子? 就要因为穷,因为没有粮食,再一次去做选择,让亡弟的女儿,他的侄女儿活? 还是让自己的儿子活? 终于…到现在,几十年的征战,夏侯渊已经从曹操的小跟班,那个谯沛的穷小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统领。 他作为曹魏在西北的总指挥,他的神速进军,他的“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让曹军振奋,也让敌军胆寒。 此刻,夏侯渊观察了一番这定军山的地形,当即回道:“定军山不过是高点儿,蜀军就不会飞,越不过阳平关,我亲自驻军于阳平关,足以将这大耳贼阻拦于国门之外。” 夏侯渊说的颇有信心。 诚如他所言,阳平关依山傍水,地势极险。 曹操曾在这里打张鲁时,看到阳平关,撂下过这样一句话:——“此妖妄之国耳,何能为有无?” 说到底,要不是攻阳平关时,天意在曹,麋鹿助阵冲散了张鲁军的军营,曹操哪这么容易打下来呢? 如今,按照夏侯渊的意思,此为天险,只要守住…局势就稳得住。 “不能一味的防守。”曹操抬手指向定军山一侧的陈仓、祁山道方向,“你让张郃守在这里,如此一来,刘备攻关就无法全力投入,他势必得防着北山处的突袭。” “觅得良机,伱还可以命张郃沿着沮水断了刘备的粮道,釜底抽薪。” 这段时间,曹操藏匿在深山中,可不只是干耗着等待,他还在观察,观察这地形。 思索如何攻? 如何守? 如今他留给夏侯渊的方略很简单。 ——老弟,你就老实的在阳平关内驻守。 ——张郃,外姓人,让他驻守在阳平关外的北山中恶心刘备。 当然,这会很危险,但恶心人就行,管他危险不危险?外姓人,厚道就放在一边吧? 事实上,如果按照历史的推演。 就算不用曹操去提醒,夏侯渊这几年也没对张郃厚道过。 前有平马超时,拿张郃当炮灰使,后有阳平关外,派张郃屯兵“广石”,张郃在成为炮灰的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可架不住,沧海横流显英雄。 张郃从不抱怨,且颇为争气,面对这般不公的待遇,愣是打出了惊人的战绩,甚至于军中留下了极高的威望与战功。 “大哥放心,这些我记下了…”夏侯渊将曹操的话记在心头。 曹操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从小家里穷,因为粮食放弃过儿子,孤知道你穷怕了,孤也知道你从小就跟着孤的无奈,知道你的性子,也信得过你,人言‘无汉中,不巴蜀’,只要你这里守住了,整个大魏就稳得住,乱不了!” 夏侯渊深感责任重大,本该拱手表态。 可…这种时候,却忍不住劝道。 “大哥,弟这边你放心就好,倒是此次襄樊战场,子健闯了大祸,致使江夏也丢了…愚弟…” 不等夏侯渊把话讲完,曹操摆手,“孤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次襄樊吃了这么大的亏,又岂止是子健一人之罪?这两日,孤倒是听得了一些风声,说是荆州出了两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曹营所有文武悉数被此二人耍的团团转。” 说到这儿,夏侯渊连忙道:“大哥说的是那洪七公与黄老邪吧?” “呵呵…”曹操冷笑一声,“子孝、子和、孤的满府君、孤的铁壁,还有孤的儿子,都在此二人身上吃了大亏,孤倒想去亲自会会,看看中‘洪七公’、‘黄老邪’究竟何方高人?能有多大的能耐?” 夏侯渊感慨道:“这才是大哥真正撤出汉中的原因吧。” “还有一条。”曹操从怀中取出了夏侯惇的信笺,递给了夏侯渊,夏侯渊迅速展开。 却见上面一行文字,触目惊心。 “这…这是?”夏侯渊的嗓音沙哑。 “呵呵。”曹操则冷笑道:“自从荀令君死后,这三年,许都城何曾安生过?这次倒好,元让竟在穰山中,在洛阳城内都发现了‘死士’,这是有人要对大魏釜底抽薪哪!这是有人要置我于死地啊!” 说到这儿,曹操的表情愤怒… 夏侯渊反问:“是…是陛下?” “虽未必是他,但至少是与汉庭拖不了干系?”曹操的一双眼眸凝成了一条缝,“孤…还觉得,这事儿或许与魏世子的争夺,也有些牵连!” 提到了魏世子的争夺。 夏侯渊忍不住再问:“那这世子人选,大哥是有意…哪位公子?” “哈哈…”这个问题让曹操笑出声来。 “大哥何故发笑?” “今日妙才问孤,让孤回忆起了那汉庭百官之中,唯独荀令君向孤提及过立储之事,荀令君建议孤‘立长’,却有一人建议孤‘立贤’!” 听曹操说到这些辛秘之事,夏侯渊连忙问:“是谁建议大哥‘立贤’?” “——墨迹犹存,斯人已逝,哀哉奉孝啊!”曹操感慨道:“就是如今,孤无法再问奉孝,他留给孤的‘立贤’二字,究竟谁才是这个‘贤’了!” 夏侯渊眸光闪烁,沉吟道:“大哥年轻时总是教授我,定国安民为贤,大哥的诸公子中,子桓、子文、子健三位最是年长,也最有才能,至于谁才是真正的贤才,大哥可要好好考察一番。” 呼… 曹操深吸口气,他朗声道:“子文不肯读书,到底只是将才,不如子桓、子健文韬武略,襄樊一败,似乎是子桓更稳重一些。” “可孤建立霸业,难免杀戮太盛,孤之后…魏当以宽仁,如此看来,倒是子健又更合适一分。” 说到这儿,曹操叹气道:“若非孤那冲儿早夭,何愁无储可立?” 一时间,曹操流露出巨大的伤感和疲惫的表情。 “大哥…”夏侯渊还想劝。 曹操摆手,“不提了,先回去了,回去了…” 说到这儿,曹操翻身上马,他勒马向南,最后回望了一眼这蜀道、这巴蜀、这蜀道尽头的天府之国。 呵呵… 又是一声冷笑,曹操的眸光幽深,他张开嘴,他的语意中寒意森森,像是带着无限的不甘与悲怆。 最后张口——“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复欲得蜀?” 这一句传出,那无限的不甘与悲怆混杂在一起,仿佛…汇聚成了一副“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的画面。 这画面充满无奈与凄凉。 后世只道“得陇望蜀”是曹操的叹息。 可谁又知道,这话的出处,是两百年前光武皇帝刘秀西征攻克天水后,临走时,留下来的一封信: ——“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 ——“每一发兵,头须为白。” 特别是最后两句,意思是: 每次应征入伍的军士,头发胡须都在战争的岁月中变白! ——曹操老了! ——曹操不得不服老了!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 … 长沙郡,荆州第一官医署门外,这里突然就聚集了不少人,准确的说是不少杏林中人。 每一个都凝着眉,望眼欲穿的望着医署大门。 有的愤愤然的高呼,“关四公子,哪有这医书写一半的道理?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瘟疫论》后面的部分是什么?你倒是写给我们看哪?” “没有这样吊人胃口的呀!” 俨然,群情激奋… 一副“刀在手”,“众人声讨断章狗”的既视感。 这样断章,虽不违反,但不道德! 哪有医书写到最关键的地方,戛然而止的。 这就像是一部读到一半儿,你特喵的给突然断了——读者老爷岂不会“如鲠在喉”?拿冻鱼问候你? 鲁肃与诸葛瑾也听到了外围的动静。 在诸葛瑾的搀扶下,鲁肃缓缓起身,也凑到门前。 “这是…” 有亲卫连忙解释:“听闻是关四公子给这些杏林医者每人发了一本医书,十足的精妙,却是在最关键的部分戛然而止…这不,这些医者都聚集在这里,要来‘声讨’关四公子?” 听到这儿,鲁肃淡淡的笑了,“这声讨什么?医书是关麟写的,他若不写完,这些医者有办法么?” 诸葛瑾回道:“话不能这么说,这小子不纯纯的吊人胃口么?” 鲁肃仿佛看穿了一切,“不吊人胃口,这些医者能来么?这些杏林中人一个个自诩清高,谁又会服人呢?不服人…又如何加入这官医署呢?” 尽管来的时间不长,可鲁肃还是搞清楚了一些事情。 这段时间,关麟在筹备荆州第一官医署。 可似乎,医者们颇为顾虑,加入其中的寥寥无几。 基于这个大前提,再看眼前的一幕。 鲁肃不由得感慨:“正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 诸葛瑾笑了,“姜太公钓鱼,大都督对这位关四公子的评价可不低啊?他若是姜太公,那大都督是谁呢?” “哈哈,我是那愿者上钩的鱼啊…”鲁肃不假思索的回答。 像是这么一说,心情晴朗了不少,目光幽幽愈发关注着这边的情形。 就在这时,有声音传出。 “诸位,诸位…” 俨然,听到外面聚集了不少医者,张仲景连忙跑了出来,连连解释道:“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四公子很快就出来,很快就出来…” 这时有一名年长的医者问:“仲景神医?那《瘟疫论》如此精妙…究竟是何人所著啊?” 张仲景不假思索,他感慨道:“这等精妙的医书,舍关四公子还有谁能著写出来呢?许多时候,我也很惊诧呀,惊诧于这位云旗公子的肚子里…究竟装着多少博学的医理?不过…无论如何,此乃我杏林之福啊!” 张仲景德高望重。 他这么一说,一干医者齐齐闭上了嘴巴,愈发望眼欲穿的望着这大门处。 外围不断地有新的医者徐徐赶来,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声讨断章狗”的行动。 一时间,靠近医署大门的位置安静的可怕,可外围…却极是喧嚣、哗然。 那边厢… 医署内,张星彩一如既往的在磨墨,关麟在纸上写着什么。 张星彩一边磨墨,一边小声的念着关麟写下的文字:“东吴即将突袭合肥,此为机密之闻,务必第一时间,传于樊城。” 念到这儿,张星彩一惊。“云旗方才还说,是你告知那东吴大都督,张辽不在合肥,劝东吴突袭合肥?怎么现在…又要告知曹魏这事儿?” “嘘…” 张星彩的声音不小。 关麟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他压低声音道:“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儿声,这医署还住着东吴的大都督呢?让他听到,可就完蛋了。” 噢… 张星彩缩了缩脖子,顿时女汉子变成了一副做错事小女孩的样子,微微低头。 可过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这份好奇,压低声音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关麟也小声回答,两人就像是亲密的小情侣再说悄悄话一样。“我且问你?你认为如今三足鼎立,论及实力魏、蜀、吴,如何排名?” “那曹魏雄踞九郡定是第一,大伯与诸葛军师总说孙氏基业历经三代,底蕴深厚,此为第二,咱们荆州与巴蜀…根基尚浅算是第三吧…” 诚如张星彩的分析… 或许未来,在定军山之战,在水淹七军后的节点,蜀汉会超过东吴一跃为第二的存在。 但至少现在,包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论及国力…蜀汉都将排行第三。 关麟颔首道:“所以,你认为作为第三的我们应该怎么做?” “跟第一打呗!不断地削弱它,不断地加强我们自己。”说着话,张星彩篡着拳头,她觉得没有什么是用拳头解决不了的。 关麟却摆摆手,“错了,作为第三的我们固然要与第一打,可只我们去打不行,因为老大在消耗的同时,我们老三也在消耗,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那怎么办?”张星彩大眼睛眨了眨。 “想办法忽悠着第一与第二打。”关麟的目光坚定,手指点了点案几上的信笺,声调虽低,可语境却是铿锵有力,“只要第一和第二打,他们或许有一方会血赚,但是我们永远不亏…这才是最明智的战略,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消耗…这份消耗日积月累,到最后…呵呵…” 关麟浅浅一笑。 噢… 张星彩恍然大悟,“我懂了,云旗弟的意思是,只要第一和第二打,无论谁赢谁败,就都会有损耗,他们或许会血赚,但是我们永远不亏…所以…云旗才先是劝东吴去打合肥,再寄信于江陵,让曹魏派兵支援合肥,一来二去,他们就打起来了!” “没错…打起来好啊!就怕他们不打!” 关麟重重点头,满是赞许的望向张星彩。 心里嘀咕着。 ——『虽是张三叔的闺女,继承了部分张三叔的脑回路,但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只不过…有一点,张星彩是说错了的。 那就是,关麟从没打算把这消息用散播的方式传到襄樊。 相反,这是李藐的机会。 一旦用好了,可以助他迅速的接近曹植。 要知道——雪中送炭总是比锦上添花,更弥足珍贵十倍。 心念于此,关麟继续写。 ——“以此为机…寻得机会,秘密接近于那曹子建,助其驰援合肥,势必能博其好感!成为其幕府之宾客,但有一人杨修,需得小心,此人有些才识,却持才傲物,不能容人!” 刚刚写完这些… 糜阳与麋路走了进来。 麋路禀报道:“四公子,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杏林医者…看样子来势汹汹。” 糜阳则说,“廖太守特地派人来问四公子,是否要派人驱散他们?” “不用!”关麟一边说话,一边将写好的信笺吹干,然后卷好… 他将这信交给糜阳,无比郑重的吩咐说:“即刻把这信,发给江陵城郊沔水山庄的黄老,他知道该怎么做。” “喏!”糜阳连忙答应。 麋路则提醒道:“四公子,如今这外面…” 不等他说完,关麟缓缓起身,笑道:“鱼儿好不容易上钩了…驱赶了就没意思了。” 一边笑,关麟迈着龙骧虎步往门外走去。 而随着他的出现… 整个医署外围那些哗然议论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关麟却像是早有准备… 当即,有部曲抬过来一个简易的木质“扩声器”,关麟走到了扩声器的面前。 “喂——” “喂喂——” 他在试音… 而这突如其来扩大了数倍的嗓音,让所有医者均是一愣… ——『这关四公子好大的嗓门啊!』 关麟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大声道。 ——“诚如你们猜测的那样,这《瘟疫论》就是我写的,且我是故意写一半儿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如鲠在喉’,为了让你们亲自登门来‘声讨我’!” 有恃无恐啊… 鲁肃与诸葛瑾也在。 听到关麟这话,脑海中顿时浮现的就这八个字——无限嚣张!有恃无恐! 果不其然,关麟的话惹得整个门前哗然一片,已经有些隐隐的“众怒”了! 他这无限嚣张的样子… 就像是后世的网络中,一个不知好歹的狗作者,对尊敬、高大、且英俊、潇洒、多金、有才的读者老爷说: ——我就断章了,你们能奈我何? ——你们给我寄刀片哪? ——你们把我关进小黑屋啊? ——你们有能耐拿鞭子抽我啊? 这种狗作者,简直是脸都不要了! 而随着门前哗然的声音越来越大… “咳咳咳…”关麟再度轻咳了一声,他张口道:“诸位杏林医者,今日我特地让诸位来这荆州官医署门前声讨我,不是我关麟欠揍,而是我要告诉你们…” 讲到这,关麟气沉丹田… 一句雄浑且厚重的声音,自他的嗓中传出。 ——“我有一个梦想!” … … (本章完) 第二一零章 马丁路德麟:我有一个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 当关麟吟出这一句时,整个这医署门外,均默契的安静了下来。 所有医者都想要听听这位在医书中断章,无限嚣张,有恃无恐的关四公子,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鲁肃与诸葛瑾也竖起耳朵,颇为拭目以待。 此刻,关麟的话侃侃而出。 “近三十年来,一位伟大的医者足迹遍布整个大汉,他曾为广陵太守陈登医治,让陈登吐出了几十盆红头的虫子;他曾为东吴的将军周泰医治十二处枪伤,让这铁汉恢复如初;” “他花费了三年的时间,让我们记住了一句歌谣‘三月茵陈四月蒿,传于后世切记牢,三月茵陈能治病,五月六月当柴烧’,他留下‘五禽戏’,让世人模仿虎的扑动前肢、鹿的伸转头颈、熊的伏倒站起、猿的脚尖纵跳、鸟的展翅飞翔,以此强身健体;” “他还创造出麻沸散,使用麻沸散对病人进行腹部开刀,顶着世间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谩骂,医好病患!在这样一个‘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的世道,他难道做的还不够么?” 听到这儿,张仲景侧目,无数医者侧目… 他们知道,关麟说的这个人是当世的神医华佗,是八年前被曹操杀害的华佗。 那一年华佗的死,是整个杏林中所有医者的痛。 果然,关麟的话突然加重了语气。 “华佗,这样的神医在当世,他的医术难道还不惊人么?他的医德还不高尚么?可是他却死了,死在八年前,死在曹操的刀下!” “有人说是因为曹操头风,华佗提议,要给曹操用利斧开颅,曹操大怒;也有人说,是华佗‘厌恶为人役使以求食’,借故妻子病症,一去不反欺骗曹操,使得曹操派人将其抓获;更有人说,是华佗卷入了昔日董承密谋的‘衣带诏’,他用医者的方法劝曹操‘隐于林泉山水之间,无躁怒烦急之事萦怀,以太清之气,定神养脑’,他是医者,却用这种方式劝曹操归隐,匡正世道。”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华佗死了,还没来得及救治更多的人,也没来得及留下什么,他就死了,给杏林留下的只有一页一页的遗憾。” “我听说,他留给一名吴姓狱卒一本《青囊书》,却被这狱卒的妻子给烧掉,这狱卒的妻子告诉狱卒,‘纵然学得与华佗一般神妙的医术,又能怎样?最后像华先生一样死在大牢之中,要这青囊书何用?’,呵呵,我斗胆问诸位,《青囊书》真的无用么?” 这… 关麟的话宛若在剐每一个医者的心。 是《青囊书》无用? 还是…还是他们医者无用呢?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而古往今来,这些死在帝王将相手中的医者,死在士大夫手中的杏林中人,死在自己为了精研医术,尝遍百草的郎中?这些大医凛然之人,还少么?扁鹊、华佗…还有诸位眼前,差点死在伤寒中的仲景神医。” “何谓‘医者不能自医?’,呵呵…何为‘本作士人,以医见业,意常自悔’?为何就连神医华佗都后悔成为医者?不该去走这条路!现在,我问你们,这些都是因为什么?杏林的一桩桩的悲剧是因为什么?你们知道么?” 提到华佗的悲剧; 提到《青囊书》; 提到“医者不能自医”,提到华佗都后悔为医! 这一刻包括张仲景在内的无数杏林中人无不黯然、沉默,他们的心头宛若被大石头压住。 脸上均是刺痛的感觉。 造成这些杏林悲剧的原因,他们又岂会不知道呢? 可…他们敢说么? 他们又能改变什么呢? 关麟停顿了一会儿,清澈如水的眼眸扫视了众人一圈,接着,他一丝不苟的继续说道: “是因为,在这个世道下,医者是方士,行医是‘贱业’,是三教九流内‘中九流’的贱业,是儒生世人羞于从事的‘小道’!” “杏林中人治病救人,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是‘儒者不愿也’,是时人对我们的嘲讽‘以君之材,何不宦学乎?’,就连《黄帝内经·素问》一篇,起初被当作‘三皇遗文,灿然可观’,文人趋之若鹜…尔后被列入医书范畴,读书人竟不屑读之!呵呵,何其可悲,何其被悲怆!” 言辞锋利… 可事实上,关麟已经说的足够和缓了。 比如唐朝时韩愈《师说》中提及的——“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 比如扁鹊、华佗之后的太医程延,他只是说皇帝‘食枣过多,无他疾也’,就被皇帝羞辱‘汝非圣人,焉知吾食枣?’乃杀之! 不夸张的说,医者在帝王将相,在上位者眼中如同草芥。 曹操杀华佗时,荀彧劝阻,曹操只说“不用担忧,天下就没有这种无能鼠辈吗?” 这话羞辱的不是华佗,这话羞辱的是整个杏林的地位啊! 《后汉书》记载——为人性恶,难得意,且耻以医见业。 也足够说明,这个时代医者地位的卑微。 此刻,每一个人都显得很安静,没有人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可无有例外,均是重重的咬着嘴唇,俱是很认真的听着。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 “没有地位,被人当做下九流,你医术再好,本事再大,连命都保不住有什么用?” “我关麟虽不喜欢那所谓儒家的董圣人,我觉得他那套改造过的儒学理论,孔圣人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但我佩服他!一群儒生,手无缚鸡之力,却能用文章,用舆论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流,将大汉历朝历代的天子说的心花怒放,更是将诸子百家死死的压制!” “这是为何?因为他们精诚团结!他们不屑野蛮之体魄,却极其重视精神之文明,他们勠力同心,他们有着同样的信仰,只要涉及儒道之争!涉及儒学与百家之争!他们就会团结于一处,一致对外!” “反观我们杏林,医术高超者比比皆是,可医术高有什么用?曹操杀了华佗,除了杏林哀悼了几日外,有谁声援?最后岂不是不了了之?这甚至不如曹操杀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孔融,引起的轰动!” “是…我关麟是将一本《瘟疫论》拆分开来,我是故意的断章,将伱们骗来这里,骗你们来听我这番话,可那又如何?你们啃医书,精研医术,一门心思的治病救人,可你们可曾想过,你们医者自己,谁来救?” “杏林中人地位如此卑贱,你们还自诩一个个颇为高洁,济世救人,东奔西走,各自为战,自以为清高,你们清高个锤子,说句不夸张的话,我爹关云长都比你们清高!” 关麟顿了一下,语气锋利依旧。 “再这样下去,华佗死了,你们痛惜哀悼,难受三五日,以后再有谁死了,你们再痛惜哀悼,难受五六日,然而…这并没有任何卵用!只要杏林的地位不抬高,你们永远能救人,就不能救自己!” 说到这儿,关麟扫了眼张仲景,扫了眼貂蝉,扫了眼杜度、韦汛、王叔和,也扫了这里所有人一眼。 甚至包括鲁肃,包括诸葛瑾,包括张星彩,包括糜阳… 每个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 突然,有一个郎中张口道:“所以…关…关四公子建立这官医署是为了?” 他似乎因为太过震撼,这一句话脱口问出,却又胆怯…话音戛然而止。 关麟却顺着这句话道:“这问题问得好!这问题正问到了我今日,将你们诱来这里的主题!” 说到这儿,关麟语气变得严肃,在所有人望眼欲穿的眼神中,他再度抬高声调,一本正经的道。 “我有一个梦想,从我关麟建立这荆州第一官医署起,十年内,我要让每个州,每个郡,每个县都有这样的官医署,治病救人,济世天下。” “我有一个梦想,让医者不必四处行医?让病者随时随地能去问医!让那些瘟疫、疾病、痛苦来临之时,医者和病患都有个希望。” “我有一个梦想,让医者再不为生计发愁?让医者的地位抬高!让医者的儿子与士大夫的儿子同席而坐,共叙手足情谊!” “我有一个梦想,用医署去约束每一个杏林中人,也堵住那些庸医、恶医、一心敛财、医德败坏者的路,让他们不再因为自己的行为,折辱、损害整个杏林名望!让医德高尚者不用四处拜师,只需来到医署,就能够遍识医书,得到名医的指导,进步,从而去更好的治愈天下黎庶!” “我有一个梦想,让世间杏林中人都有个归宿,有个依靠,谁若是再敢杀医,整个官医署都将视他为仇敌!让那些小觑杏林之人,自食恶果!” “我还有一个终极梦想,我想推广一种叫做‘医保’的东西,只要这天下,每个人每年交上一小笔钱,他们一整年治病的费用,统统都由官府买单!当然,这需要官府极其庞大的财力支持,这也是这个梦想之所以终极的原因!” “…可只要我等杏林中人勠力同心,这些梦想终有一天会实现…惶惶天地,不可能除却病症,可只要杏林中人并肩而行,就没有克服不了的病症,也没有‘不能自医’的医者!” 讲到这儿… 关麟感觉嗓子都要嘶哑了,他发现,做一个“马丁路德麟”是这样的辛苦。 他深吸口气,将最后一句话吟出。 “如果医者要摆脱贱籍,我的这些梦想必须实现,让每个医者都能昂首挺胸,阔步前行,那时就不会有人再说‘本作士人,以医见业,意常自悔’,更不会有人将医者称之为中九流,‘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非不耻,乃乐意为之!’” “我关麟希望,有朝一日,当有人问及我,建这官医署的初衷之时,问我‘大丈夫志于相,理则当然。良医之技,君何愿焉?不是过于卑微吗?’我能够昂首站在医署门前告诉他——‘为百姓谋福,莫过宰相;若不成,以学惠百姓,莫过行医。能为良医,上疗君亲疾,下救贫民厄,中保身长年,不也是平生之志?’” 说到这儿,关麟刻意顿了一下,旋即侃侃从口中吟出八个字: ——“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这… 这么一大番话之下,所有人心头不自禁的震荡了起来。 不夸张的说,今日关麟的话犹如一股至清至静的空气,让所有杏林中人从那窒息的土壤中探出头来。 貂蝉嘴角微微一颤,嗫嚅着,仿佛…所有的话,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 张仲景的眼睛里则从浑浊,变得清澈无比。 他深深的侧目凝视了关麟一眼。 此刻…他的感触最深,思绪也最多,他眉头深深一挑,自言自语道:“吾之医德、医道,与云旗公子相比,如同萤烛之火仰望浩日…谢谢你啊,云旗公子!” 除了他俩之外,所有人都在深吸着气,都在不足的感慨。 ——感慨万千! 关麟的话,让他们的心头宛若堵住了一般。 可随着那一句句“我有一个梦想”,这一抹淤积的堵塞彻底疏通。 世间都仿佛凝固了一会儿。 时逢初冬。 医署外的乌柏树虽然已经落叶,却仿似突然生起一派勃勃生机; 地上的草,顶上多成了储色,可根边还带着绿意,给人以寒风难吹倒的感觉。 仿佛…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这里的冬天突然就变得富有活力,且深沉、厚重! “啪啪——” 突然间,热烈的掌声传了出来。 掌声格外响彻,萦绕在人的耳畔… 却是鲁肃当先鼓掌的。 “大都督…”诸葛瑾刚想说话,却被鲁肃止住… 他宛若突然有了力气,独自向前走了几步,驻足在这尚没来得及铺就砖石,有些泥泞灰尘的土地上。 他的靴子已经有了斑斑的泥点,不过,他丝毫不在乎。 直到这如雷的掌声落下。 鲁肃方才转过身淡淡的朝诸葛瑾道:“我总算知道,为何子瑜要把儿子过继给诸葛孔明了!” 诸葛瑾连忙解释:“并非是我选,而是元逊自己决定的。” “他自己决定的?是么?”鲁肃淡淡的重复,旋即嘴角露出一抹复杂的表情,他感慨道:“元逊还是那个蓝田美玉,窥关麟如窥全豹,这里的确…比…比东吴更有希望啊!” 此刻… 不知道在谁的带头下,一众医者开始高呼。 ——“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俨然,他们已经对关麟产生了深深的崇拜感、认同感… 也已经有医者纷纷去问张仲景,如何加入这官医署? 还有…包括“俸禄”、“家属”、“医书”、“医术”等一系列的细节。 而关麟颇为潇洒的转身。 回医署时,却直接迎上了张星彩那睁大的眼眸、晶莹夺眶的眼帘。 俨然…张星彩虽非良医,却也莫名感动。 而关麟走到她面前时,张星彩嘴唇嗫嚅了一下,缓缓张口。 “你又赢了!” “不是赢了。”关麟的笑容中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这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说着话,两人一道往医署的正堂走去。 刚入正堂,却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关麟回头一看。 是张仲景的义女——任红昌! 只见她“啪嗒”一声跪在了关麟的面前。 关麟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师姐?这可使不得呀?” 貂蝉却是紧咬住嘴唇,“方才听云旗公子之言犹如醍醐灌顶,小女子更是深知自己的浅薄,何况,作为云旗公子门人,小女子更不该隐瞒什么…就请…请关四公子给一盏茶的时间,小女子有一事之真要告知。” 这… 莫名的气氛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关麟连忙扶起貂蝉,“师姐,莫要在外跪着了,今日无事,有什么话,屋里去说…” 说着话,张星彩就搀扶着貂蝉,与关麟一道进入了正堂。 不过很快,张星彩很懂事的退了出来,且把正堂的大门关上。 还仔细检查了一遍… 把这一方空间留给了他俩,张星彩徐徐走开。 可仅仅只过了二十息的时间。 “啥——” 里面的关麟发出一声惊呼…惊起了树上巢里的雀。 他宛若受到了巨大的惊讶:“你说你…你说你的真实身份是…是…” 被告知真相的关麟本就要惊呼出。 ——『你就是貂蝉?』 可终究怕隔墙有耳… 却见此刻的貂蝉她重重的点头,那细微的声音款款传出:“小女子是任红昌,也是那吕奉先的妾室貂蝉,说书人总是讲——关公月下斩杀貂蝉,可谁又曾知晓…关公哪里是斩貂蝉,关公是放了貂蝉,饶了貂蝉哪!” 这一句话中,貂蝉带着无限的感激。 这份感激既有十五年之前对关公的感激; 却也有如今对眼前这位“大义凛然”关麟关四公子的感激与感动! ——『我滴乖乖呀!』 关麟一双瞳孔瞪得硕大… 他不由得心头感慨: ——『张仲景是你的义父不假,王允也是你的义父啊…』 谁又能想到,在这长沙,在这医署杏林之中,关麟碰到了这个…三国中最富传奇色彩的女子——貂蝉! 碰到了这个十五年前,一己之力,引发朝局变动的神奇女子。 怪不得,山野之内,还能有这等倾国风姿? 怪不得,年逾四旬,还能这般风韵犹在! 一许董相国,再许吕温侯; 汉祚移难复,奈何寄女流! … … (本章完) 第二一一章 美人计,这份秀色可餐的危险 江陵城,一处农庄。 浴室的四面笼着轻纱,如烟如雾,热水的蒸汽弥漫得屋内缥缈若梦境。 原本有女侍者往浴盆中倾倒花露。 这时候,灵雎快步走入,她看到这边的一切,微微抿唇。 “你们都下去!” “是!” 一干女侍者迅速的走出。 灵雎也不入浴盆,她将一枚连弩从包裹中取出,小心翼翼的安放在浴室的案几上,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她深深的看了这连弩一眼,像是尤自一阵庆幸。 紧接着,她扯下一块儿丝帕,缓缓褪去右臂上的衣衫。 洁白光滑的小臂处,一片“梨花状”的胎记跃然呈现。 她的目光不及停留,迅速的将衣衫接着褪下。 却见得一道“殷红”的伤口跃然而出,像是被利器所伤。 血迹倒不多,可血中却泛着“黑”。 灵雎另一支手腕用力的挤着右臂伤口中的血,却见那泛黑的血迹缓缓的被挤出,却…根本挤不干净。 她连忙又用凉水去冲,似乎冲淡了一些。 可…那不断泛黑的血迹应证了灵雎的猜想。 “糟了…山庄中的暗器有毒!” 之所以这么说。 是因为,她今夜又一次的冒险潜入了沔水山庄。 一来,“鹦鹉”这个杀手组织,接了金主的任务,两个月之内需调查清楚黄老邪的身份,三个月之内需成功暗杀黄老邪。 二来,为报“父仇”、“母仇”,灵雎必须得盗得那连弩。 只有这样,无论她刺杀曹操,还是刺杀关羽时,所需要的距离才能够从半步,提高到二十步。 这很重要… 她一个女子,不可能轻而易举的靠近这个年龄的关羽或者曹操的! 偏偏,一连几日,她想方设法…依旧都无法进入这沔水山庄。 灵雎不得以…必须冒险深夜潜入了。 作为暗杀组织“鹦鹉”的头目,灵雎的身法轻盈,潜入、暗杀之术极其出色。 远非当年的曹操与袁绍那种,潜入别人的庄园,偷走个新娘,都能被发现,最后落得个落荒而逃的下场。 曹操与袁绍是业余的,灵雎却是专业的。 可哪怕如此,潜入沔水山庄也并不容易。 鬼知道,这山庄的主人从哪弄得这“奇门五行”的布局之法,一座座房屋,中间的道路看似相连,可实际上…宛若阡陌纵横,无论怎么绕也绕不过去。 得亏,灵雎的专业能力过硬,愣是在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况下,摸清楚了整个山庄,且大抵绘制出了山庄内部的构成。 事实上,今晚…已经是灵雎第六次潜入了,她用了五次,方才寻觅到“连弩”的所在… 也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将工房内的一个成品的连弩给偷出来。 偏偏,还是失误了… 没想到外围有“奇门五行”的布局,哪怕是这工房内部也到处都是机关。 灵雎就是触碰到了机关。 引发了暗器“吹箭”向她连续射出无数箭矢… 她躲过了大多数,却还是被一枚箭矢给射中了上臂与肩关节之间的部分。 原本这没什么,不过是皮外伤,灵雎…不敢停留,当即带着连弩就撤出。 可不曾想,越走越觉得不对,那种巨大的虚弱感席卷而来。 坚持回到了住所,步入这浴房内,才发现…是黑血。 那工房内的暗器有毒。 “呼——” “麻烦了!” 一声长长的呼气,一句轻吟… 灵雎紧咬着牙关,尽可能的把毒血给逼出。 她经常暗杀别人,知道这种紧急情况的处理方法,又第一时间吞服了一枚备好的解毒药丸。 等做完这一切,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再度穿上衣衫。 痛苦不堪的表情也迅速的收敛、放缓。 她提起连弩,浑然没事儿一般的走出了这房间。 门外两名女侍早就等在这里,三名农人打扮的男杀手则站在遥遥远处。 等灵雎出门,这些人才一股脑的围了过来。 “小姐…” “温姑娘…” 这些,都是“鹦鹉”内部的杀手对灵雎的称呼。 “都怪我等无用…让小姐亲身犯险。”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么?”灵雎抬眼,她吩咐道:“都让开,先试试这连弩!” 不多时,院落中腾开了宽阔的空间。 灵雎扣动扳机,随着“嗖嗖嗖”的声音,一弩十发齐刷刷的射出,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眨眼的功夫,这些弩矢就没入了眼前的墙壁,留下了许多穿透的孔眼。 一干杀手目瞪口呆。 谁也无法想象,就这么一枚连弩,短距离内…竟有如此威力。 灵雎却是撇撇嘴:“声音有些大了,容易暴漏位置,这威力的话,二十余步怕是不能一击毙命,需要得十五步以内,不过…哪怕如此,总算不虚此行!” 这话脱口… 当即一个男杀手就禀报道:“禀报小姐,金主那边今日特地寻来,问那调查黄老邪的进度?小姐,我等该如何回复?” “不是两个月么?慌什么?”灵雎随口一答,宛若对这所谓的“金主”完全不在意。 此刻的她,一门心思全在这连弩上。 她仔细的端详,仿佛要看透这连弩的每一个构造,每一处细节。 她感觉,这是她最接近报仇的一次了。 俨然,在“报仇”面前,这一次金主安排的任务,似乎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关羽、曹操…』 ——『你们一个也不能少!』 心念于此… 灵雎接着问:“那关羽还没从江夏回来么?” 有知道的连忙回答:“听说已经在返还的路上了,关羽表其四子关麟为江夏郡守后,布告全城,如今这位关四公子未到,江夏城暂时交由其部将周仓驻守,关羽则带关家军押送俘虏返归江陵。” 这杀手说话时,灵雎的目光依旧盯着这连弩。 那种“想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是呼之欲出的。 “小姐,恕我直言,这连弩可并不小,声音也大,即便是…关羽二十步之内,想要突然取出,扣动扳机…射杀于他也并不容易!” 这个灵雎倒是知道,类似于关羽这种级别的将军,往来都是前呼后拥。 别说二十步了,就是五十步之内…临时取出连弩,匆忙之下,都未必能击中。 更莫说,关羽周围的亲卫,身上的麟甲… 还有,关羽也不会当个靶子任你打呀? 而这种暗杀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那… 心念于此,灵雎不由得蹙眉感叹道:“若是能提前知道关羽会去哪就好了!” 这个… 这次是一个女侍者张口:“听闻此次关羽能破江夏,其四子关麟的提醒至关重要,可谓是功不可没,如今此子又被关羽封为江夏太守,委以重任,若是小姐能想方设法潜入此子身侧,定然能知晓那关羽的动向?提前埋伏…甚至,利用此子,保不齐能够出其不意!” 唔… 这女侍者的话提醒了灵雎。 ——『关四公子关麟是么?』 ——『用他做一个跳板接近关羽么?如果是这样…或许真的有机会。』 灵雎眼眸微微的眯起,她揣着下巴,在思虑整个行动。 乃至于,这一刻,她想到了臧霸讲述给她的,她母亲的“美人计”、“连环计”… 父亲为了大汉可以付出一切,她灵雎为了报这“血海深仇”,为了这所谓的“孝”,她也可以假意委身于那关麟的身边。 ——『美人计么?』 灵雎已经生出了这个想法。 却在这时。 “噗——” 莫名的灵雎吟出一声,口中像是一个突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小姐——” 顿时,一干人迅速的围上。 灵雎却伸手,“无妨,只是潜入那山庄时,咳…受了一点儿小伤…休息一下就好!” “小姐当真没事儿么?是否需要请个大夫?” 有人提醒道。 灵雎摆了摆手,这种非常时刻,这江陵城中,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先报了“母仇”… 请个大夫就暴漏了。 “那关四公子关麟在哪?”灵雎一手捂住那起伏不了太多的胸口,一边抬眸郑重的问。 “似乎,这位关四公子如今在长沙…不过,料得如今他成为江夏太守,一定会即刻返回江陵的…见他父亲的。” “查!”灵雎的语气笃定,“这关麟,我要他所有的行踪,所有的情报…包括他的喜好,他身边的侍卫,他喜欢的女人,每一件…我都要一清二楚!” 说话间,灵雎只觉得胸中澎湃起伏… 俨然,那毒性与解毒的药性在剧烈碰撞。 一时间,究是她灵雎也无法判断,这毒…究竟解得了么? ——『可恶…』 灵雎不由得咬紧嘴唇… 她心头喃喃: ——『还是小觑这沔水山庄了!』 … … 日已西垂,慕霞灼灼。 一群乌鸦飞过长沙郡的上空,在树枝上盘旋,在荆棘中“嘎嘎”乱叫。 它们的到来,仿佛是在提醒关麟,某种“秀色可餐”的“危险”正引而不发,欲悄然而至。 此刻,医署正堂的木地板被关麟踩得的“咚咚”作响… 他是一边踱步,一边思虑,然后细细的听完了貂蝉讲述的所有故事。 包括,吕布白门楼殒命后,她貂蝉诞下一女,取名灵雎; 包括,她被曹操当做棋子,欲效仿昔日离间董卓、吕布那般,去离间桃园三兄弟的感情; 包括,她与关羽夜下的哭诉; 包括,关羽大义凛然,让她换上男装,在城外的山神庙给予她足够的金子,将她给放了; 也包括,她苦苦等待,终是没有等来她的女儿… 后来机缘巧合,被仲景神医救下,成为其义女。 十五年一晃而逝。 关麟只觉得…这也忒戏剧性了吧。 果不其然哪,很多时候,伱在史书上所轻轻翻过的一页,寥寥几笔带过的,便是那些名字波澜壮阔的一生! 而这等波澜壮阔的一生,又岂是薄薄几页文字…能够写满的? 貂蝉的故事,关麟缓了很久。 他的脚步停留在那木地板上,他淡淡的问:“也就是说,我爹是你的恩人咯!” “可以这么说…”貂蝉轻轻点头,“或者说,你们父子都是我的恩人。” 呼… 关麟轻呼口气,他提起一盏茶呷了一口,老爹关羽总算还是干了件人事儿啦! 只不过…那灵雎? 关麟越发的好奇:“你说你曾找过你那女儿灵雎?可最终却未找到?这是为何?” “起初我在等,等你父亲按约定,将她给送来,可等了许久,没有半点音讯,那时…我便去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是我女儿失踪了,是突然有人击晕奶娘抱走的,至于是谁,我也不知道,可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又会被带到哪里呢?” 哪怕是时隔了十五年,可提到女儿这个话题,貂蝉尤自一副心神不宁,神伤不已的样子。 “会不会是吕布的部将偷走的?”关麟试着分析,“也不对…吕布的部将怎么能进入那府邸呢?那…噢…我知道了,一定是降将…定是你夫君的部将中,投降曹操的人…” “话说回来,你之后还与这些副将们有过联系么?” 关麟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 貂蝉却是摇头。“我一介女子,失去了夫君的名头,如何还能联系到他们呢?如今已经…已经十五年了,我已经不关心究竟是谁抱走了灵雎,我只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她在哪里?” “那…”关麟接着问:“十五年…变化这么大?哪怕是真的灵雎站在你的面前,你又如何能确定她就是你女儿呢?” “右臂…”貂蝉语气笃定,“灵雎的右小臂上是有一处梨花胎记的,我记得很清楚…人或许会变,可…可胎记不会变啊!” 噢… 关麟颔首点头,他思虑了片刻,“也罢…我会告诉手下部曲们,也告诉我民间的力量,让他们特别留意十五岁,右臂有梨花胎记的女子,当然…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寻到的,你的心态要放好,千万不要慌张,更不要忧思成疾。” 听到这儿… “啪嗒”一声貂蝉又跪了,关麟如此帮她寻找女儿,她…她这般年岁,除了跪下,又还能做什么呢? “我之前便说过了,既称呼你为师姐…便是一家人,无需这样。” 关麟又一次扶起了貂蝉。 貂蝉梨花带雨,尤是感动… 就在这时。 “云旗弟,说完了没呀?” 俨然,外面的张星彩等的不耐烦了… 两人在正堂内畅聊的时间也有些忒久了。 貂蝉连忙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她款款道:“不曾想,让星彩姑娘等这么久…那,小女子便先告退了。” 说话间,貂蝉就要走。 关麟却补上一句,“星彩年龄还小,貂蝉师姐千万不要介意…也不要把你的身份告诉别人。” “好。”貂蝉款款的点头,然后打开了门。 却见张星彩快步走入,急不可耐的问道:“云旗弟可聊完了?” “完了。” “我爹唤你——”张星彩补上一句,可偏偏这四个字,脱口之际…让她的面靥突然就变红了几许。 “张三叔?唤我?”关麟反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张星彩的语气显得有些扭捏,见关麟还不为所动,她一把拉住关麟的手,就往这正堂门外走去了。 貂蝉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莞尔一笑,像是想到了国相府,想到了凤仪亭,想到了她的义父,想到了她的男人,也想到她“不得已”却肩负起天下苍生的年轻时那傻傻的、痴痴的模样。 她不由得心头喃喃: ——『终是不再年轻了…』 ——『云旗,星彩…你们的这份年轻,真好!真好!』 … … 江陵城郊,深夜的沔水山庄火把摇曳,脚步声此起彼伏。 不少人围在这工房门口。 昔日引虎豹骑进入落日谷的丐帮七袋长老“张方”,此刻看着那敞开的工房大门,不由得感慨道:“都怪我,疏忽了…竟让人盗走了一枚连弩。” 此刻,沔水山庄的主人黄承彦姗姗来迟,一干丐帮弟子看到了他,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黄承彦则迅速的步入这工房之中。 “游坦之”与“史火龙”也在…连忙将这边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黄承彦。 黄承彦微微吃惊,一边观察着工房的机关,一边感慨道:“能躲过这么多箭矢,如此身手,不简单哪!” “他(她)流血了…”张方指着地上的那已经干涸了的黑色血迹。 黄承彦依旧捋着胡须,“若是这样,那这盗弩之人活不过一月了…” 啊… 张方与游坦之、史火龙俱是一惊。 黄承彦却解释道,“这毒是根据你们帮主提供的毒方配置,三虫三花,初中毒箭时或许还没有太大的异样,可几日之后,身体就会虚弱至极,面色也会煞白…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不已。” “那就没有什么解药么?”张方连忙问:“此人既然身法如此了得,想来背后是有势力的,再名贵的解药怕也能买的起!” “呵呵…”黄承彦笑道:“这三虫三花,她都不知是哪三虫、哪三花?解?用什么解?” 说到这儿… 黄承彦望着工房内那空落落的案几,感慨道。 “只是可惜,被偷了一枚连弩!不过也无妨,对手若是拆开…那就变成第二个曹子和咯!” 俨然… 作为墨家机关术的传人,黄承彦还是很有信心的。 而关麟的图纸,经由他的改进,那何止是防盗版…就连这连弩的内部,也是——别有乾坤! 要么别拆开… 拆开必见血! “之后,要千万小心,加派巡守…若再让贼人在山庄内来去自如,盗得军械,咱们如何向那臭小子交代?丢不丢人?” 黄承彦提醒了一声。 众人莫名的低下了头,这次…的确是疏忽了,谁也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夜探山庄! 倒是黄承彦,因为方才提到了关麟… 这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 他向一侧迈开几布,然后示意张方、史火龙、游坦之靠近他,用只有身边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吟道:“你们帮主书信中带的话,可能传到樊城内鲁有脚的耳中?” “能…” “那这襄樊,就有好戏看咯——” 黄承彦的眼眸突然扁的精良。 一把年纪了,却愣是表现出了一副满满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吃瓜群众的既视感。 而他提及的所谓“好戏。” 自然是指李藐。 如果再准确点儿说。 是经由李藐推波助澜后,那曹魏内部蓄势待发、轰轰烈烈、五马分尸、不死不休的世子之争! 亦是曹魏宗室与世家大族的究极纷争! … … 昨晚没赶出来最后一章 上午会补,见谅。 (本章完) 第二一二章 瞬间入戏——莫使金樽空对月! 对于曹魏,风起云涌的江夏、襄樊之战,终于以关羽的大胜,江夏的彻底失守告终。 双方偃旗息鼓,但如今的襄樊局势,张辽哪里敢走? 生怕关羽一计之后又是一计,直接来个回马枪。 如今,关羽都学会偷家了,这仗是越来越不好打了。 而在曹操归来之际。 整个樊城,仿佛也被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有人欢喜,有人愁。 樊城,一方馆驿,窗外小雪,烛台上的灯火若隐若现。 灯下…两人跪坐。 主位上的曹丕正聚精会神的读着一卷竹简,那是李藐托刘桢献给他的见面礼《九品中正制》。 他一边看一边轻轻点头,虽是第一次看李藐的“著作”,却像是与他神交甚深。 这种感觉,就如同昔日,他看司马懿为《孙子兵法》著写的《十辩篇》时一般,恨不得即刻将这人收入麾下。 “子桓?怎样?” 刘桢望着曹丕,望眼欲穿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曹丕重重的握紧这《九品中正制》的竹简,爱不释手,他念着上面的文字:“改察举制为九品选官法,制九格登用,皆由于中正。考之簿世,然后授任。” 曹丕继续感慨道:“设中正官,负责品评和他同籍的士人,包括本州和散居其他各郡的士人,从家世、行状、定品,将人才分为九等,出身寒门者行状评语再高也只能定在下品,出身豪门者行状不佳亦能位列上品,这‘九品选官法’比之察举制不知精妙多少,妙…妙不可言!” “公干(刘桢)这是为我带来了一个宝贝呀!” 哈哈… 听到这儿,刘桢总算是长长的喘出口气,他笑问:“不知子桓说的宝贝是这《九品中正制》还是书写这《九品中正制》之人?” “都有!”曹丕感慨道:“能写出如此妙策之人,必是一个妙人,看来…此李藐远非那祢衡可比,除了文才斐然外,他胸藏韬略,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一篇选官之法,更是切中当今时世的弊病!” 《九品中正制》是李藐赠给曹丕的投名状。 事实上,这是历史上,曹丕登基后,陈群和司马懿搞出来的这套。 说是公平的选官之法。 可事实上,这是一个很坑的选人制度。 很简单去说,由中正官定士人的品级。 那么…中正官是谁? 中正官不是勋贵,不是外戚,不是宦官,是门阀氏族啊! 可以说,如此选官制度,最终势必成为门阀士族的工具,为门阀氏族笼络人才。 事实上,提到门阀氏族,曹魏这个政权,乃至于未来的“三家归晋”,还是很有说法的。 曹操起家靠的是谯沛武人与颍川才俊的支持。 也从那时候起,这两股势力相爱相杀。 最初的曹魏勋贵集团,是以夏侯惇、夏侯渊、曹仁为首的宗族派系。 颍川才俊,因为身处豫州,则是形成了以荀彧为首,钟、陈、司马为辅助的豫州士族派系。 顺便提一句,为何司马一族能跟颍川氏族玩到一起? 这是因为司马懿的爷爷,曾做到过颍川的郡守,而颍川荀、陈、钟、韩之所以能成为颍川四大家族,是因为他们的“爷爷”做到过县长。 司马家与颍川家族本就是深度的利益捆绑关系。 而这两股派系,在荀彧、荀攸与夏侯惇、夏侯渊这一代还相安无事。 或者说,豫州氏族与曹氏勋贵,在起初只是有小小的摩擦。 可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荀彧死后,司马懿、陈群代替了老一辈颍川才俊,成为了新的豫州士族之首。 接下来,就是大刀阔斧的改革,就是推行这《九品中正制》,将选官之权紧紧的握在他们手中。 那时候的豫州氏族与曹氏勋贵就不止是小摩擦了,斗起法来了。 直到,高平陵之变! 而这中间,司马懿先后斗过了夏侯惇、夏侯渊一代; 斗过了曹真、曹休这一代; 最后又斗过了曹爽这一代! 曹家宗氏彻底完蛋了,以颍川才俊为首的豫州士族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了,包括后期的钟会、陈泰都是颍川人。 之后便是喜闻乐见的,司马家创造了氏族王朝。 现在再去品,三家归晋,归的是谁? 是特喵的以颍川一派为首的豫州士族的延续。 曹操要知道,他一辈子才是打工人,尽给氏族打工了,他的心态保不齐就崩了。 所以… 三国真正的主线是什么? 从来就不是什么曹操、刘备、孙权彼此的争斗,而是颍川的一个老太守(司马家)和四个县长(荀、钟、陈、韩四大家族),五个家族形成了深度利益捆绑的关系。 然后率领豫州氏族,他们投资了士族之首的袁绍。 而袁绍整了个分公司——曹操。 他们就分散投资,最后分公司赢了,分公司的河南氏族们就开始步调一致的和分公司老板的族人斗。 斗了三代人,终于成功了、掌权了,三家归晋了,创建了氏族王朝。 这才是三国真正意义上的主线,也是曹魏这一支的主线。 当然,这条主线贯穿了将近大几十年。 现在,似乎还有些遥远。 可在关麟看来,河南氏族与曹氏宗室的斗争,这一条“暗线”是能够利用的,是能够提前去推波助澜的…也是能够映射到“世子之争”中的… 其核心点,便是这个《九品中正制》! 关麟笃定,司马懿、陈群都是聪明人,这个几十年他俩琢磨出来的制度,拥有如何强悍的力量?无须详加阐述… 同样的,这个制度能给曹氏勋贵带来何等破坏性的打击,他们也一定能前瞻的预判到,从而开始行动。 关麟就是要李藐,用这个…去引起整个曹魏内部的斗争,去引起氏族与勋贵在世子争夺上的不同站位。 曹操内部九个矿,如果一分为二,五个矿先打一场四个矿,那蜀汉这边的两个矿优势就大了。 在关麟的布局中——优势在我! 当然… 此刻的曹丕哪里会想到这么多。 他依旧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份《九品中正制》,不时的感慨。 “妙啊,妙不可言!” 刘桢提醒道:“李藐的这份《九品中正制》我也看过,起初时也如子桓这般惊诧连连,可是越想,我越是细思极恐…” “理论上中正选拔人才是公平公正的,但事实上,中正也是人,也有家族,而中原与北方的家族盘根错节,如何又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呢?也正是因此,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变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选出来的就都是氏族的子弟,氏族的门人了,如此,可就与这‘选官法’的初衷相悖了!” 刘桢说了一大堆。 “不…”曹丕的眼眸却在放光,“公干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是觉得这位李先生更厉害了!” “啊…”刘桢一愣,连忙问:“这是为何?” “公干你想…”曹丕感慨道:“自从父亲称公后,清河名士崔琰反对,然后死了,荀令君反对,也死了,荀攸军师郁郁而终,各地氏族反对父王的行动日趋严重,一连三年,北方消停过么?而父亲的目的又岂只是一个魏公?终有一天,父亲是要称王的,乃至于…他…他还会…” “称帝?”刘桢惊道… 曹丕却是起身,把门窗全部关好,方才坐回竹席上,一本正经的说:“父亲总说他所图无外乎是一个‘汉征西将军’,可这些年…时局所致,父亲称公,开国,用天子仪仗…这岂是征西将军能做的?父亲早晚是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只是…” 曹丕顿了一下,将手中的《九品中正制》放置于身侧的案几上,却依旧将手按在上面,像是生怕他跑掉一般,他继续道: “父亲怕是也没想到,只是称了一个公,就能引起这天下氏族如此的反抗,怕是称王之后更甚,称帝…想都不敢想!” 言及此处,曹丕缓缓站起,他指着这《九品中正制》的竹简,“而这一切,都会因为这一封《九品中正制》戛然而止,只要这个在,废旧立新,氏族就能看到希望…看到其掌握巨大权利的希望,而只要希望在,他们的利益在,他们何必去关心是汉家的王,还是曹魏的王,到时候…父王无论是称王,还是称帝,就能得到这些氏族的支持!这三年北方的动荡也能彻底终结。” 事实也的确如此… 曹操称个“公”,荀彧都要死要活的拼命反对,都能引起整个中原与北方氏族的大动荡。 可在曹丕朝时,受天子禅让,他都称帝了,但氏族中,却鲜有反对的声音。 就是因为这“九品中正制”,何止是让氏族看到了希望,乃至于让氏族们都看到了“氏族王朝”的希望了。 果然,刘桢提醒道:“可…氏族支持,是因为他们能从这选人制度中受益,但曹氏宗亲势必是反对的,他们怎能忍受‘中正’去定曹氏子弟的品级?这不是…不是变相削弱了宗室的利益么?” “两利相权择选其重,两害相权择选其轻…”曹丕感慨道:“除非父亲不打算称帝,否则…他必须对氏族做出让步…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宗室更听父王的,因为宗室无论怎样,也不会反抗父王!” 这一刻,刘桢看到曹丕眼中的光,他顿时懂了,他感慨道:“子桓是想利用这个赌一把,去争夺‘世子’之位么?” “哈哈…”曹丕笑道:“有你刘桢,有此李藐,还有司马仲达助我一臂之力,这世子之位,有何不可?” 说到这儿,曹丕继续道,“方才收到子丹(曹真)寄来的书信,父亲就要回来了。” “公干,伱尽早安排我与此李先生见面,我有一种感觉,他会助我青天凌云,助我振翅高飞!不过…” “不过什么?” 曹丕的眼眸中多出了几许担忧,“我是在想…李先生这等文采斐然者,子健也必定很是喜欢吧?” “植公子…”刘桢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下子阴郁了起来 曹丕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意,“公干你放心,昔日父亲责罚你去江陵做苦,并非你平视我那妻子‘甄氏’之果,乃是因为父亲太喜欢子健了,他要用你来威慑于我!” “可如今…时局不同了,子健闯大祸,要倒大霉了,你回来的正好,你将此李藐带回来,更是对我,对父亲,对曹魏…大有裨益!” 刘桢闻言连忙拱手,行了个大礼:“子桓公子过赞了,为子桓公子,桢总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曹丕走到了刘桢的身后。 “你在江陵日子苦,身体势必也损毁了不少。” 曹丕迅速的将他的衣衫取下披在了刘桢的身上。“如今外面小雪,天气冷,你多披件衣服!” 一时间,刘桢的眼瞳中满是晶莹泪目。 … … 月入眉梢,驿馆的李藐躺在床上。 他回忆起了,此前在江陵,秘密与关麟见面时,关麟对他的嘱咐。 “你要接近曹丕,也要接近曹植,一明一暗,只有这样才能更灵活,更能够影响时局,当然这很难,对你的考验极大!” “你更知道,对于曹丕、曹植,曹操是他们的父亲不假,却更是枭雄,他就是从这大争之世中杀出来的,所以,他需要的继承人也是能在这大争之势中杀出来的,他不会介意儿子去争,也不会介意,儿子去建立自己的势力,他只会选择最强的,让最强的人继承这份江山!” “不过,曹魏的世子之位千万不能太早尘埃落定,得让他们斗,让氏族与宗室分别站队,斗的剑拔弩张…斗的越凶残越好,斗的两败俱伤!” 那时候的李藐,听着关麟的话,只觉得此行凶险… 不过,他喜欢这种凶险,越凶险才越能见证他的价值。 不是么? “呵呵——” 浅笑一声,李藐轻轻的道:“这《九品中正制》一出,曹魏的氏族与宗室就要分别站队了吧?好一个世子之位,好一个关四公子的妙计,好一个从大争之世中杀出来…” 因为此前的总总,李藐对关麟的话一向笃信。 事实上,关麟已经为他布好了一个个局,只等他一步步的往里深入了… 当然,此间凶险,此间刀山油锅! 可过去了… ——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想想他李藐追求的,不就是这些么? 只是… 突然间,李藐的语气暗淡了几许。 “如今那曹子建闯下大祸,势必受到那曹操的惩罚…这《九品中正制》又赠给曹子桓,一升一降…世子之位不会尘埃落定了吧?” 心念于此,李藐不由得有些担忧。 曹植私自调动汝南兵马,致使江夏沦陷,这是李藐不曾预料到的,自然也是关麟不曾预料到的。 而这一条小插曲,又会不会…引发出曹魏世子之位的尘埃落定呢? 担忧,李藐的心头无比担忧! “咳…” 轻咳一声,李藐收敛心神,已经不早了,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当即就打算睡觉… 身处敌后,需得时刻保持警惕,保持精神,更得保证睡眠。 不过,在睡觉之前,李藐往往会拿一块儿黑布捂住自己的眼睛,这是一项固定的事儿,每晚…他都会如此做。 而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眼睛漆黑一片的同时,嗅觉与听觉会呈现无数倍的放大。 恰恰,利用嗅觉与听觉,是关麟传递给他任务与情报的一项重要手段。 当即…黑布捂住眼睛,李藐就躺下了,就像是寻常的那些夜晚一般。 哪曾想。 突然…一道道银铃的般的敲击声,像是从地底传出。 极清脆,又极是细腻! 这是… 这是用木槌轻轻敲响在土中埋着的瓮的声音,这声音从地底可以传播的很远。 当然,单纯的从这声音,李藐无法听出具体的内容。 但他知道,一定是关麟那边发来任务了,亦或者是传来了重要情报。 他迅速的穿好衣衫…照例往茅房的方向走去。 却见一身破烂装束的鲁有脚正在搬运木桶,像是在清理茅房。 两人是刻意的约见。 可真的彼此间遇到了,却一如芸芸众生中的陌生人一般,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交汇都没有。 ——“淅沥沥…” 李藐尿的并不多,他还特地抖了抖,然后拍拍手掌,与文人形象十分不契合的拿手在墙上杠了下。 再然后就一身轻松的走了… 宛若与鲁有脚没有半点交集。 可他的手心中,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封小纸条,待得回到驿馆内。 李藐迅速展开纸条。 上面一行是: 『——东吴已出兵奇袭合肥,务必使曹子健驰援寿春,将功补过。』 俨然,这一句是关麟的任务! 而下面补上的字,则是鲁有脚写的,那犹如狗爬的字眼一般。 『——曹子建在醉仙楼!』 呵呵… 看到这儿,李藐就乐了… 果然,曹植闯祸失江夏…这类的突发情况,并不用他去太过操心。 云旗公子都替他想到了。 “东吴奇袭合肥是么?呵呵…对于曹子建,倒是个将功补过的好机会!” 李藐就要将这字条点燃,可随着眼芒的下移,字条中还有一句。 『千万小心那杨修杨德祖——』 唔… 这字是关麟写的,是一行篆体小字,是意味深长的提醒。 李藐的眼睛刹那间凝起,一抹凶光乍然呈现。 这已经不是关麟第一次提醒他,小心那杨德祖! 关麟的原话是,“曹丕那边,只要《九品中正制》呈到他的面前,他一定会对你推心置腹,但要千万要小心司马懿;” “而曹植这边,只要你熟背这《诗词三百首》,那就有一万种方法能接近他,不过…却要十分小心那杨德祖!司马懿、杨修,此二人…远比曹丕、曹植更危险!” 呼…重重的呼出口气,李藐咬了下嘴唇。 能让关麟几次三番提醒,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从心底深处,已经对这两个人足够重视。 不过… 李藐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次曹子建闯祸,总是需要一人去顶罪的!』 ——『如果这顶罪者是杨修杨德祖?那…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心念于此… 李藐刹那间,计上心头! 而他毫不停留,直接披上大褂,取了两个酒葫芦,一边猛灌几口酒,一边迈出那醉意连连、潇洒不羁的步伐,往驿馆隔壁处的醉仙楼行去。 “打酒…嗝…酒…酒!” 一息间,李藐入戏。 这是一场大戏。 醉仙楼狂士打酒,吟辞赋世子瞩目! 当即,一个狂士的声音响彻此间,响彻这静谧的夜。 ——“哈哈哈,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酒,给我酒!酒…酒…” … … (本章完) 第二一三章 对影成三人,以后就只剩两人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哈哈…哈哈!” 皎洁月色下。 一个“狂士”行走于街道,那豪放不羁的话语,在这个敏感的时刻,顿时就吸引到了巡查官兵的注意。 有官兵跃跃欲试,“这眼下就要三更,张将军下令宵禁?何人如此狂妄?还敢行走于街道。” ——宵禁! “宵”就是夜晚,“禁”就是禁止。 汉朝本就有夜禁令,三更以后不能在街道上行走。 年轻时的曹操,在做洛阳北部尉时,就曾铸五色大棒,巡夜中逮住了皇帝身边红人蹇硕的叔父,直接活活打死。 也正是因此,曹魏对这项“夜禁令”看的极重。 如今,有人如此张狂,深夜在大街上发酒疯,自然…官兵们就要上前缉捕。 “等等…”却不曾想,几个新兵蛋子被一名老兵拦住,“你知道他是谁么?”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啪”的一声,老兵一拳砸在了这新兵蛋子的脑门上,“他是五官中郎将的贵客!听说是来自江陵…” “那又如何?五官中郎将再大,还能大得过丞相么?” “呵呵…”听着这新兵蛋子单纯的话语,老兵感慨道:“五官中郎将是大不过丞相,可丞相却不年轻了,植公子此番又闯下大祸,丕公子又是丞相的长子?他的人,谁敢动?” 这… 新兵像是一瞬间悟了,他支支吾吾半天,只能瞪大眼睛吟出“那…那”字… “这不三更的锣还没响么,告诉打更官,晚点儿再敲!”当兵当久了,都是兵油子,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心里边儿门儿清的很。 倒是此刻…不远处的醉仙楼里,二楼的桌子上摆着酒馔,心情烦闷的曹植一边敲着筷子,一边作歌。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可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这是曹植本植著写的《白马篇》! 本该是雄壮昂扬的歌声,此时却因为他闯了大祸,致使江夏沦陷。 连带着这歌声中显出的,均变成了末世的哀戚和悲凉。 杨修也心不在焉的跟着唱,手中握着酒,却没有饮,脑中闪过的是父亲杨彪的模样。 父亲杨彪是汉臣哪! 自从杨修坚定的站在曹操这一边时,杨彪就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如今想来…父亲或许是对的! 只可惜…唉… 幽幽的一声叹息,杨修的眼睛慢慢红了,停止了歌唱。 歌声罢,曹植凝望着陷入冥想中的杨修,一时没有说话。 杨修很快回过神儿来,尴尬的笑笑,“子健这《白马篇》真是让人感心动耳!” 曹植叹息,“一切都结束了吧,输了,是我输了…这些年,德祖你为我操的心太多了,终是有些事,不能强求。” 杨修的神情少有的诚挚,多出了几许视死如归的意味。“那个位子,本来就该是你的,我本不会输,子健伱也不会!” 曹植惨笑。“可…现在还有得选么?这一次,我与二哥均是私自调兵,均是好意,可谁曾想…二哥无功,我却惹上大错,这怕就是天意吧…若我调得的是许都的兵马,二哥调得的是汝南的兵马,或许…就如德祖所言,那个位子,我就能坐到了!” 言及此处… 曹植满饮一樽,笑容更是惨烈。“我常常想,要是我当初没有和二哥争,德祖是不是就不会斩杀那于禁将军的副将,就不会为我伪造父王的诏令,或许…今天我就可以和德祖,和二哥,咱们一道钟情诗酒,那…或许才是我想要的日子…八年了,哈哈,我把自己的青春、你的青春、二哥二嫂的青春,都争成了一场噩梦!” 提及“二嫂”的时候,很明显曹植不经意顿了一下。 像是这个名字,让他变得更加悲壮。 杨修红了双目,“公子身为曹丞相之子,一些事儿总是该做的,总是身不由己的!局势让你、我做出了选择,人生却没有回头后悔的余地,大王让我辅佐子健公子,子健公子将我当做朋友,从那一刻起…我便选择把…成就你曹子建作为我杨修的唯一理想!” 曹植茫然:“可这理想已经随着如今的局势破碎了,二哥赢了,我…我输了,这份理想是不是从一开始起就是错的?” 杨修感慨:“子健公子,你就是太善良了,理想没有对错,作为臣子,我欣慰于你的善良与纵情,可却清楚,这对于争夺世子是不利的!但作为朋友,我就喜欢你这样纵情的才华,‘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我就愿意‘从其游’,哪怕不惜为你而死!这是我选择的理想,我不为自己的理想后悔,如果真的错了,那是局势的错,命运的错,不是我的错,更不是你曹子建的错!何况…” 杨修恨恨的道:“何况我虽输了,但子健公子你还没输,杀那于禁副将的是我,伪造丞相诏令调兵的也是我,这些都与子健你无关…” “德祖…”曹植连忙道。 “哈哈哈哈…”杨修却状似癫狂一般,大声吟道:“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杨修宛若做出了某个决定,他要牺牲自己,去…去保全曹植! 他颇为豪迈的举起酒樽:“该你了,子健…” 曹植双目熏红,“德祖,我已经输了,输了世子之位,我不能再输了你啊!” “哪里输了?”杨修将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他钟情高歌着曹植的诗词:“清醴盈金觞,肴馔纵横陈。齐人进奇乐,歌者出西秦。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酒,酒…再来酒,再来酒!” 忽然,楼下重重的脚步声响起,随着“嘎吱”一声,醉仙楼的大门被推开。 闯进来一个狂士,坦胸漏丶乳,两个酒葫芦一左一右的晃荡着。 他一进门就大吼道: “酒?谁方才说酒来着?” 杨修与曹植本以为就是一般醉酒之人。 这个点儿还敢来酒肆耍酒疯,没有被巡城的官兵抓起来打上一顿,已经足够幸运了。 还要酒喝呢? 简直是醉的不清。 曹植却是莫名的回想起,他当年“夜闯司马门”…也是杨修竭尽全力,才保他周全,让他没有因为醉酒,失去了“争夺世子”的可能。 往事如烟—— 此刻,酒肆的掌柜就去打发这醉汉。 哪曾想,却听得这醉汉大吼道:“百年愁里过,万感醉中来…腹中书…腹中书万卷,身外酒千杯,嗝…哈哈,哈哈,你莫要动我,起开,起开…酒逢…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也罢,也罢一醉能消万古愁!” 这… 醉汉随口吟出的一些诗篇中的名句,让杨修一怔,也让曹植侧目。 需知道,南朝诗人“谢灵运”对三国时期诗人曹植的评价是: ——天下之才共分十斗,我谢某人占得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唯独曹子建独占八斗。 而这也是成语“才高八斗”的由来。 也正因为“才高八斗”,所以…当听到这些诗句时,曹植才惊了,对这醉汉口中的诗词惊为天人… 也是—— 你曹子建是才高八斗? 那李白、杜甫、白居易,杜牧、王维、欧阳修,你们若并于这一世,又是几斗? “子健…”杨修张口… “德祖,莫要说话。”曹植连忙抬手,他仿似不想被打断,他着迷了,对这醉汉口中的诗句着迷了。 他要继续听…接着听。 杨修的目光微眯,凝望着一楼处那“衣衫褴褛”、“狂放不羁”的醉汉。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醉的不轻。 已经开始说“醉话”了… “——酒,液体之火,飘飘欲仙,让天地颠倒,让世界流转,把古籍文献,浇灌的跌宕起伏。将琴棋书画,熏染的色彩斑斓,哈哈,它醉了张飞,狂了祢衡,张扬了曹孟德,书写了鸿门宴,湿了清明杏花,瘦了那曹家子建…” “你啊你,成全了多少英雄豪杰,放倒了多少村夫莽汉,歌舞与你相佐,美色与你为伴。催诗情万丈,壮文人斗胆…” 这醉汉越说越是豪放不羁,也是放肆不已。 他的动作也越发夸张… 乃至于将上衣悉数退去。 他的话还在继续:“有人借你发疯,有人借你夺权。有时你只是一个道具,烘托一下酒席上的氛围。有时你更像一种暗器,把贪杯的对手麻翻…哈哈,哈哈哈…葡萄美酒夜光杯,月饮琵琶马上催,哈哈,哈哈哈…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酒,好酒,上好的酒,吾来你这打酒,吾劝汝莫要不识抬举,且给吾添满这酒!” 随着这一道道豪迈的声音。 “——咚,咚!” 突然间,这醉汉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酒肆掌柜去扶时,却已经听到他那“呼噜”之声,俨然…醉的不轻,已经睡着了。 掌柜就准备招呼跑堂的,把这醉汉扔出去。 却不曾想,曹植当即喊道。 “且慢…” 他与杨修快步下楼,杨修行至这醉汉身侧,翻开他那披散的头发,那张狂不羁的面颊展露而出,杨修当即一怔… “是李藐!李氏三龙之一的李藐!” “李藐?”曹植并不认得此人。 杨修解释道,“此人乃蜀郡名士,号称‘三龙’之一,可先是公然羞辱刘备,又是与关四公子剑拔弩张,前端时间,有传闻那关麟将他扒去衣衫绑于城门处示众,以此羞辱于他。” “昨日倒是听说,曹丕从江陵特地接来一狂士,此人之狂不亚于那裸身羞辱丞相之‘祢衡’!不想竟是此李氏三龙之一!” 出身,羞辱… 这些关于李邈的,曹植丝毫不介意。 他只是惊呼道:“德祖总说我与父亲之诗词,如人伦之有周、孔,麟羽之有龙凤,父亲升堂,我可入室,天下其它才子至多坐于廊庑之间…非我自负,德祖这话,原本我信了,我当之无愧,可…可这李藐一出,我方才知晓,何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北方文人还是太自负了!” “此李藐一出,非但我曹植入不得室,父亲更升不得堂!满座北方文人便是坐于那廊庑不不配,唯方才那几句诗词,那一番纵论,天下之才共分十斗,此人怕要占得八斗啊!” 杨修也惊骇于此李藐的才华,却提醒道:“可他是子桓带过来的人!” 曹植的语气却无比坚定,“我不管他是谁的人,我只知道,他会如德祖一般,将成为我的挚友…” 曹植忍不住轻吟着他方才吟出的诗句。 —葡萄美酒夜光杯,月饮琵琶马上催——”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好诗,妙诗!” 言及此处,曹植一把抱起李藐。“德祖帮我,先送他上马车,我要带他回去!” 杨修迟疑了一下,还是搭了把手。 倒是此时此刻,那醉酒的李藐还在梦中呓语: “酒啊酒,你就是个坏东西,你既入朱门豪宅,又进村舍陋院。既流溢皇室的金樽,又盛满农家的粗碗。愁也要你,喜也要你,哈哈…我也要你!” “哈哈,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你、我、他…三人,对影成三人!” 一时间,这“对影成三人”五个字响彻于这寂暗的街道上。 仿佛… 这一句,这些诗,这李藐…突然,就让身处混沌与黑暗中的曹植,宛若忘记了一切,投身于这斐然的文才之中。 而这李藐的出现,也让杨修感慨万千。 ——『是巧合么?』 他微微思虑,可在曹植那无比渴望、恳切的眼神中,他的怀疑一夕间烟消云散。 ——『这李藐?会是既我之后…帮子健的人么?』 不知为何,杨修突然生出一种感觉。 这感觉很是强烈。 杨修心头喃喃: ——『对影成三人,以后…怕是再没有三人了!』 … … 长沙郡,驿馆之中。 关麟的三叔——张飞张翼德,他要回巴蜀去了。 是啊… 这边任务也完成了,成都那边还有一大筐子事儿呢?张飞走的久了对大哥刘备也不放心。 至于,什么洪七公、黄老邪的调查,到如今这份儿上,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确保他们是“自己人”,那就行。 至于,这黄老邪到底是关麟还是黄承彦,张飞可不去深究了。 这是第一个任务,第二个任务也算是初步完成。 张仲景神奇般的救活了… 荆州第一官医署也兴建起来了。 且,张飞与张仲景提到过法正的病症,张仲景表态,会在医书中探寻治愈这种病情的方法。 连带着…长沙就有几个类似的病例,当先予以尝试,待得确保万无一失,就会赴巴蜀为法正诊断、治愈。 可以说,张飞的这一趟荆州之行,算是圆满完成,不负大哥刘备与诸葛军师的期望。 当然… 张飞要走之前,还是有两件事儿要做的。 其一,便是回趟江陵,女儿张星彩与云旗这小子的婚事,必须要向二哥提起了。 张飞近来学会了一个成语,叫——迟则生变! 其二,便是现在… 张飞特地把关麟招来,就是嘱咐关麟…他张飞可把唯一的这个宝贝闺女留给他了。 当然,因为张星彩也在,张飞不可能把话说的那么直接,那么肉麻。 他只是含蓄的表示。 “你小子头脑瓜是活络,但是却不懂武艺,万一没人保护,一个刺客就能把你的命夺了,所以…俺特地把闺女留在你身边,让她保护你!你可不许欺负俺闺女!” 张飞这话脱口。 关麟其实心里想说。 ——『张三叔啊?你这脑回路也是十足的清奇了?我欺负你闺女?』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连只鸡都不敢杀…』 是啊,就凭关麟这“一袋米抗不到五楼”的小身板… 十个他,也欺负不到张星彩的身上。 当然…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表示,“张三叔放心,有星彩姐在我身边,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我怎么会欺负她呢?得是她帮我欺负别人哪…” 说到这儿,关麟望向张星彩,露出了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星彩姐,你说是不是啊?” 张星彩白了关麟一眼… 心里嘀咕着:『这弟弟这时候倒不机灵了,还不知道爹是什么意思呢?』 越是这么想,张星彩的面靥绯红了几分。 说起来,关麟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他才十五岁啊,尚未及冠哪,还是个孩子啊! 可一想到张飞要走…还特地把张星彩留下来保护他,关麟还是很感动的。 只觉得张飞这人能处。 ——有事儿是真上; ——有闺女也真舍得留! 关麟是个讲究人,张三叔都这样了,他也得投桃报李…也得送张三叔点什么,所谓男儿不往非礼也! 那?送什么呢? 关麟不由得揣着下巴,细细的思虑。 所谓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 张三叔已经这么能打了,送本《杨家枪》啥的也没啥意思,保不齐还没张三叔“恒侯枪”厉害呢? 关麟琢磨着那…送本兵书… 比如宋代的《太白阴经》、明代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或者戚继光练兵的《练兵实记》。 不过想想… 且不说默写出来挺费脑子的,单单…送给张飞也没啥意思。 张飞是实战派,可不是什么学术派,他带兵、统兵都是从“实践出真知”! 这倒是难办了。 ——『如此,送什么好呢?』 关麟揣着下巴,细细的琢磨… 突然间… 关麟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珠子一定。 连忙道:“男儿不往非礼也…三叔,你对侄儿这么好,侄儿心里感激,如今三叔要走了,侄儿送你本书吧?” 张飞瞪大了眼睛,一双虎目直勾勾的盯着关麟。 像是再说。 ——『你这小子是不是对俺有什么误解?俺是爱看书的人么?你这是看不俺张飞吧?』 得亏…张飞知道关麟没有恶意。 否则,保不齐,他一拳就砸上去了。 张星彩也笑道:“我爹才不看兵书呢?诸葛军师何止劝过一次了?还用那‘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例,可爹…呵呵,女儿不说了…只是,书的话…云旗弟就免了吧…有这功夫,还不如送给我爹几幅美人图呢?我爹可擅画美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关麟眼珠子一眨,一丝不苟道:“三叔爱画美人,我岂会不知?只不过,我送三叔的书,三叔一定比‘美人图卷’还喜欢,定是日日看,夜夜看,一天不看,浑身难受!” 啊… 张飞与张星彩俱是一怔。 ——『还有这等神奇的书?』 … … (本章完) 第二一四章 季汉中兴,最要命的两块拼图! 在关麟看来。 诚如老爹关羽性格当中的弱点——“孤傲”与“自负”。 张飞张三叔也是有性格弱点的,那就是他的情绪。 先说情绪。 凭着史书上的记载,以及关麟近距离的观察,关麟能够笃定,从心理学层面上看,张飞是属于那种“冲动型人格障碍!” 又称暴发型或攻击型人格障碍。 突出的特点为,其一,情绪急躁易怒,反复无常。 其二,有强烈的攻击倾向。 其三,行动前虽有强烈的紧张感,行动后却有极大的愉快感。 其四,人际关系强烈而不稳定,很难与他人和谐融洽相处。 简单点说,从心理学的角度去看。 张飞的冲动行为,实际上是他心理补偿的表现。 他是在以情绪失控…来获取反抗的快感。 根本的症结在于“不自信”! 对自己的强烈不自信! 张飞是个外刚内柔,外表猛男,心思却脆弱如丝,细腻如丝的人! 陈寿在《三国志》中对关羽、张飞的评价是——羽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 老爹关羽,关麟都懒得说了。 三叔张飞,太容易冲动暴躁,因为这个,他与大伯都没少吃亏! 比如建安元年,刘备与袁术争夺徐州,张飞留守下邳。 结果张飞与吕布的好岳父“曹豹”发生了冲突,这也间接逼得吕布与袁术沆瀣一气,使得下邳城失陷,刘备妻小和诸将家属都被吕布俘虏。 要不是东海糜氏一族的糜竺送钱、送人、送妹子… 保不齐因为张飞的暴躁、鲁莽行径,刘备的心态直接就崩了,哪里还有今天? 还有一次… 建安三年,刘备据徐州,杀车胄,张飞随刘备到小沛。 经过三国第一“绿帽侠”秦宜禄管辖的县城,张飞先是骂秦宜禄“曹操占了你的妻子,你还有面目做他的县长?还是跟我走吧?” 绿帽侠秦宜禄答应了下来,哪曾想半路反悔了。 这时候…按理说张飞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或者简单点,就与这位绿帽侠…畅聊下杜夫人在曹操床上的表现。 秦宜禄但凡是个男人,就必定暴走! 保不齐他自己个儿都得跟曹操拼了。 可…张飞无名火起,直接把秦宜禄杀了,导致…秦宜禄的部将纷纷逃离。 要知道,原本这些人都要加入刘备的军团的。 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还是太暴躁、太鲁莽、太敏感、太脆弱! 甚而有之… 最后,张飞这么牛逼轰轰的将军,竟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情绪失控之下,鞭打将士,最后被部下范强与张达给杀了。 何其可惜? 这其中。 除了冲动暴躁、易怒型人格惹出的原因外。 关麟还觉得,这位张三叔跟他爹关羽一样。 就俩字——心大! 历史上的老爹关羽是在发现糜芳、傅士仁的军火买卖后,撂下狠话,要在攻下襄樊后,重重的惩罚他俩。 可,狠话是撂下了,依旧让他俩一个守江陵,一个守公安。 务必放心的将后背托付这俩货! 张飞则是部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鞭子都抽坏了几根。 竟然还能允许…他们深夜进入自己的军帐?进入他自己的卧榻之旁! 关麟也是醉了。 老爹关羽与张飞这…究竟是心真大呢? 还是特喵的…单纯! 原本… 张飞在自己身边,有关麟拉着,总归这位张三叔不会跑偏。 可…如今。 他这么一走,关麟是真的有些担心。 书…肯定是要写的。 却又要讲方法… 需要将“控制情绪”、“防人之心不可无”,连带着还有一些“韬略计谋”加于其中,全方位,多角度的去提升这位张三叔! 最、最、最、最关键的是让张飞还得乐意去看。 不能随手一丢,甚至当厕纸了,那关麟的心血就白费了。 ——『今夜是有的忙咯!』 … 一盏烛火,若隐若现,关麟坐在案几前…正奋笔疾书。 写这本让张飞“爱不释手”的书。 油灯已经烧残了,外面尤自寂暗一片…关麟打了个重重的哈欠,正打算去再点上新的烛火,恍惚间…却看到张星彩在屋内。 他以为是这“书”写晕了…都出现幻觉了。 可揉了揉眼睛,真的是张星彩,她点了烛火,跪坐在关麟桌案一侧,轻轻的磨墨,却是一言不发。 关麟疑问:“星彩姐…不睡觉?” “你不也没睡?”张星彩抬眸,表情异乎寻常的平静。 关麟顿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呢。 却不曾想,竟是张星彩先开始了话题,“我能看出来,伱是担心我爹…所以才要送他一本书的!” “其实,不只是你,我…我娘都有些担心爹…担心他…他的性子…” 果然,看出张飞是“冲动型人格障碍”的不止关麟一个。 张星彩神色的担忧…让关麟意识到,她与她娘有多在乎这位“张三叔”! 张星彩的表情愈发黯淡,语气也轻缓至极,“爹高兴的时候能跟将士们一起喝酒,可爹生气了,却又总是鞭打将士,惩罚将士…娘劝了他好多次,可…” 张星彩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已经不是深深的倦容和困意,而是打从心底里的担忧。 关麟真想告诉他。 ——『星彩姐…你跟你娘的担忧是对的呀!』 ——『张三叔这性子若是不改…就算躲过了范强、张达,以后还会有无数个范强、张达呀!手下兵士要么就别打,真要打…就往死里打!张三叔…你得悟了呀!』 心念于此… 关麟重重的呼出口气。 他安慰道:“星彩姐莫要担心…” 说着话,关麟也不慌着写了,将第一张纸取来递给了忧心忡忡的张星彩,“星彩姐不妨先看一眼…看看这故事如何?” 唔… 张星彩连忙接过,她迅速的捧起在烛火下看。 却看到第一列,这是一个题目——《斗战神·张飞本传》! “啊…啊——” 张星彩顿时有些瞠目结舌。 而顺着题目往左看…是目录。 第一回——遇英雄桃园结义; 第二回——斩黄巾蛇矛逞威; 第三回——藏花楼张飞惹祸; 第四回——张飞夜梦云龙现; 第五回——忍辱负重御四强… … 第八回——下邳城,一怒之下尝败果! … 第十三回——‘苦肉计’,张飞计谋擒刘岱; … 第十七回——当阳断后,‘无中生有’一声吼; … 第二十三回——‘调虎离山’,‘借尸还魂’义释严颜; … 第二十五回——粗中有细,‘假痴不颠’,诈作醉酒,诱蛇出洞,梦中擒贼; … 第三十七章(终章)——亲撰《三十六计》传后世,翼德将军美名扬! … 『啊——』 『啊——』 不用看内容,单单看《斗战神·张飞本传》的目录,张星彩都懵了。 她总算知道了… 怪不得云旗敢说,这书…她爹会爱不释手。 这要真写完了,父亲何止爱不释手啊,怕是从早到晚,从白到黑…都要捧着这《斗战神·张飞传》看个不停了。 当然…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云旗这写的有点过分了吧? 张星彩咋不知道,他爹这么粗中有细,这么有计谋呢? 乃至于那终章——亲撰《三十六计》传后世,翼德将军美名扬! 我爹何时编纂出这三十六计了? 当然,从题目上,张星彩看到了一些计谋,比如…当阳桥下一声吼这一回中的“无中生有”! 这个… 张星彩勉强就信了。 再比如,“调虎离山”义释严颜…这个她也信了。 那么“苦肉计”,擒刘岱…好像没这事儿吧? 何时…老爹擒住这刘岱了? 还有…‘假痴不颠’什么鬼? “借尸还魂”又是什么鬼?怎么还有梦中擒贼? 此时此刻,张星彩的表情就像是…“懵逼树下懵逼魂,懵逼魂中懵逼人”,她整个一个大写的懵了。 “云旗…你…你这《斗战神·张飞本传》编的也太夸张了吧?”张星彩不由得惊问。 关麟则是摆摆手,“不过分…那王粲编纂的《汉末英雄记》里,写的吕布比咱们大伯还仁义呢?不照样有人看的津津有味!我作为侄儿,既送给张三叔礼物嘛,自然得让张三叔看的爽一点嘛!这便是所谓的‘爽文’!” 言及此处,关麟继续解释道: “当然,除了爽之外,我写的这文章中,也会不时的加入一些‘私货’,啊…这私货嘛,就是星彩姐与夏侯姨娘担心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让张三叔悄无声息的就意识到这些,渐渐地、云淡风轻的变化,不再惹你们担心!” 张星彩听不懂这些,不过,如果真如云旗说的那样。 那…这《斗战神·张飞本传》可就不止是一本书那么简单了,它会变成爹心中的灯塔啊。 张星彩哪里知道。 这本书…何止关麟加入了私货! 他是真的注入了许多心血啊。 他需要把张飞的过往事迹与《三十六计》中的计略,以及他张飞性格的缺陷弱点…改变这些缺陷、弱点的方法,都通过一个个故事揉在了一起。 这故事可以夸大一些,却不能凭空杜撰! 得让张飞找到熟悉感…读出强大的代入感! 这何止是“爽文”哪? 其中蕴藏的韬略,蕴藏的道理…可谓是——鞭辟入里,又深入简出。 而张飞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品读这些故事,感悟这些故事,亲临其境…他必定能悟出一些东西。 以此… 缓缓的引导张飞去渐渐地消除他性格上的弱点与缺陷。 这才是关麟的最终目的。 诚如“傲气不再”的老爹关羽是无敌的; 不再冲动…做事三思而后行、粗中有细的张飞,他也会是无敌的! ——这是蜀汉破局,两块至关重要的拼图啊! “好了…不说了。” 想到这儿,关麟揉揉眼,打了个哈欠,“星彩姐也别熬了,这不是几个晚上能写完的…我也只是刚刚列了下大体的思路,等三叔走的时候,写多少就先给他多少,后面写好了再送过去!” 这… 张星彩看到关麟疲倦不已,却尤自装出精神,还笑吟吟说话的模样,不由得抿唇,心头一阵感动。 “我去睡了…星彩姐也早些休息。”关麟打了个哈欠,就要往里间走。 “云旗…” 却在这时,张星彩骤然张口。 关麟则脚步一顿。“星彩姐,还又事?” “没什么!”张星彩牙齿咬住嘴唇。 关麟又打了个哈欠,徐徐走入了里间,而待他进去后,张星彩久久没有离开,他一手抚着这《斗战神·张飞传》的书籍…一边自言自语的喃喃着。 “云旗,你…你有心了,谢谢你——” 夜幕低垂,星光点点,清冷的月辉遍洒苍茫大地。 可莫名的,张星彩却全无睡意。 她看着这些夸张的目录,像是格外的精神; 也格外的感动。 … … 樊城的夜空,月亮昏晕,星光稀少,好像整个襄樊大地都熟睡过去了。 曹植与杨修将李藐带到了一处临时的府上。 下人煲好了醒酒汤,曹植亲自喂给李藐。 杨修想提醒曹植——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啊。 随着一天天的过去,曹丞相就要回来了,而曹丞相归来的那一天…就是他们的大祸临头啊。 可… 莫名的,看到曹植如此对待李藐的样子,如此惜才得样子。 杨修又不忍打扰。 杨修在想,如果…他背下这所有的罪责,他离开了子健,那以后的子健…总还是需要一个人陪他吟诗作赋,陪他去在这世子之位的争夺上勠力前行。 或许这李藐不是最优的人选,但已经是为数不多…能让子健看上的人了。 杨修如是想。 只不过… 他的一切想法,在李藐醒来的一刻,立刻就被泼了一盆冷水,冰凉透骨的冷水! “你们是谁?我…我怎会在这里?” “我乃曹植,字子健,这位是杨修,字德祖。”曹植自报家门,语气和善。 可谁曾想,听到他俩的名字… 李藐豁然起身,勃然大怒,“尔等将我掳来此地作甚?” “是子桓公子派刘桢先生将我带来,尔等这个时候将我困于此处?意欲何为?意欲何为?” “噢…我知道了,尔等定是要让子桓公子对我心生嫌隙,尔等是要离间我与子桓公子的关系,尔好狠的心哪,比之那江陵城之关麟还要恶毒…恶毒十倍、百倍!” 一张口就是熟悉的味道了… 熟悉的老喷子的味道。 曹植连忙解释,“是先生醉倒在醉仙楼,我与德祖…” 不等曹植解释,李藐起身就欲离开。 他演的十分逼真,当即就去推门,却不曾想,曹植拦在了门前。 李藐怒道:“休要多言…尔等之歹心,我岂不知?让开…让开!我要去见子桓公子…我要去向他解释!” “你这狂士好生无理!”杨修忍不住大骂道:“你晕倒在地,子健公子将你救起,你非但不言半个谢字,还…还如此无礼?蜀中文士就是如此粗鄙么?李氏三龙亦是如此这般浅薄么?” “你知我的名字?知我是李氏三龙之一?” 李藐眯着眼,直视杨修。 杨修就够傲气的了,谁曾想,在李藐面前,他的傲气…简直就像是小巫见大巫。 杨修都不由得低吟。 ——『刘桢这是带来了又一个祢衡啊!』 曹植却并不介意,连忙解释道:“李先生不要介意,我方才是听李先生吟出的诗词,‘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这些诗词,植只觉得惊为天人…故而有意讨教,这才将李先生请入府中,企盼李先生在诗词造诣上能指点一、二!” “指点?指点个屁!”李藐一如既往的狂傲,“我刚到这樊城不久,就已经听说了,你曹子建私自调兵,致使江夏沦陷,你如此罪行?等着入牢狱吧?指点你…指点你有何用?难不成去牢狱中教隔壁的囚犯吟诗作对?” “你…”杨修指着李藐,“李藐,子健公子是敬你,听你诗词,惜你才华,这才如此客气,你莫要不识好歹?把嘴巴放干净点儿…否则…” “否则?呵呵…”李藐冷笑,“一个行将入狱之人,一个罪大恶极的曹家公子?我嘴巴是不是放干净还有意义么?哈哈…哈哈,倒是听说,子健与子桓争夺世子,如今…这次的罪行之下,这世子之位尘埃落定了吧?子健公子是拱手让人了呀?哈哈哈哈…现在你杨德祖该担心的是你家公子的‘否则’,可不是李某的‘否则’,让开,让开…李某要走,要走!” 李藐的语气中包含着无尽的嘲讽。 而这等语气,是…他曾与关麟讨论过的。 深入敌后,万事小心。 更何况曹操生性多疑…事关大魏世子,凡事不能做的太刻意,凡事都要能经得住曹操校事府的探查! 所谓欲迎还拒,是个笨方法,却也是最不容易被识破的方法。 只是… 李藐的话似乎太重了些,重到让曹植一下子变得无比沮丧,他低着头…殃殃的从门前走开,宛若整个泄气了一般。 李藐的心头不由得有些担忧。 ——『是用力过猛了么?』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哪怕是与关麟模拟过无数次,可…这个“度”…哪里是这般容易把握的。 ——『糟糕…这曹植不会心态崩了吧?』 正直心头喃喃… 却在这时,杨修的声音再度扬起,他语气郑重其事:“谁言世子之位尘埃落定?谁又言子健公子出局?” 杨修的声音一丝不苟:“昔日子健公子夜闯司马门,无异于大厦将倾,可我等努力挽回,曹丞相更是明朝秋毫,调查此事,果然,是那曹丕故意邀子健饮酒,以此陷害于子健公子。” “曹丞相欲惩罚曹丕,曹丕深以为然,不得以让那刘桢获罪,以消曹丞相雷霆之怒,哈哈,那刘桢翩翩君子?岂会真的‘平视甄妃’,这不过是刘桢替曹丕挡下了所有罢了!” 当杨修提及“甄妃”这个字眼时,李藐的眼眸迅速的转到曹植的脸上。 果不其然… 听到这个名字时,曹植无论从表情,还是行动、心态…均有明显的变化。 李藐心头暗道: ——『看来,云旗公子说对了,这甄姬果然是曹子建的软肋!此女子…有鬼啊!』 杨修的话还在继续,“曹丕有刘桢去替他顶罪,子健公子又岂会无人替他抗下这所有,哼,李藐…你听好了!伪造曹丞相凋令,私自调兵的是我杨德祖,杀那副将的也是我杨德祖,此事与子健公子无关,子健公子依旧是曹丞相最疼爱的公子,是大魏世子之位…最有希望的人!你给我记好了!” 杨修这话说的一字一顿,一板一眼,一双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到李藐的脸上去。 呼—— 李藐却是心头重重的喘出口气。 若非杨修送来的这神助攻,他李藐这戏,险些就演砸了! ——『好一个神助攻啊!』 李藐连忙问:“杨德祖,背下这份罪名?你就不怕么?” “怕?我杨修岂会怕?”杨修一本正经的道:“当年,曹丞相从曹娥碑下路过,看到曹娥碑背面有蔡邕提及的‘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个字,曹丞相问何意?” “所有文武,唯独我一人觉察,曹丞相止住我的回答,又行军三十里,他方才恍然大悟,再问何意?我答‘黄娟,色丝也,是个绝字;幼妇,少女也,是个妙字;外孙女之子也,是个好字,齑臼,受辛也,是个辞字,此意为‘绝妙好辞’之意!” 讲到这儿,杨修顿了一下,仿佛提到了他一生中,这样的一个高光的时刻。 “哈哈哈,那时候…众人称赞于我,曹丞相也说,我之才思快了他三十里!这十余年来,我自恃才华,从未怕过什么,甚至从未怕过曹丞相,我以为我心思始终快过曹丞相三十里,可不曾想,这次…因为江夏的失守,这快的三十里…顷刻间葬送了我十几年的努力!” “哈哈哈哈…”杨修笑的猖獗,宛若临终最后留下的笑一般,一切都不管不顾的笑一般,“我此生只愿用超过曹丞相那三十里的才思,助四公子成为世子,执掌这天下,只要此目的达成,我纵是背下再多的罪责又有何妨?呵呵…李藐?你说我怕?我怕什么?我什么也不怕!” 这一番话脱口… 言之凿凿,震天动地。 曹植不由得泪水夺眶…直呼“德祖…德祖…” 李藐却在心头感受着此间的气氛。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差不多了吧。』 心念于此,李藐的表情一变,变得郑重其事,变得一丝不苟。 “天下谁不知子健公子才名,世间文人无不以子健公子为翘楚,哈哈…我李藐早就企盼能得以拜会,投身麾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方才…不过是戏言尔!” “子健公子有德祖这样的人才,何愁大业不兴?李藐不才,也愿助子健公子一臂之力!” “如今就有一个机会,若子健公子抓住,那足以将功补过,力挽狂澜!” … … 一如既往的没赶出来最后一章。 老规矩…上午补吧! (ps:诸位读者老爷,月票投一下哈!1000月票作者是能抽一次奖的,没有空奖…很重要!) (本章完) 第二一五章 孙仲谋,你啥水平?有点逼数行么? 江陵通往长沙的水道上。 晨曦微明,一艘乌篷船来势如飞…船就要驶入湘江江段,到前面转个弯就是捞刀河,长沙郡已经很近了。 初冬的湘江两岸,树叶全发黄,北边陡峭的山上密密麻麻的灌木的叶片已变成红、褐等颜色。 廖化像是刚刚睡醒,走出船舱,却正看到诸葛恪站在船头,像是在感想、感伤! 不怪他感伤。 湘江向西就进入了捞刀河,这里是荆州; 而湘江向东就进入岷江、沅江、湘江的交汇口,这是东吴著名的三江口,那里就是赤壁战场了。 正所谓——七星坛诸葛祭风,三江口周瑜纵火! 而曾经,诸葛恪每每行船于此,无论走多远,最后都是要向东归去,那里是他家的方向。 现在…他却义无反顾的向西。 荆州这边有太多吸引他的人,吸引他的地方。 这里的排兵布阵、诡秘计谋,这里关公的神武,云旗公子的神算,这对父子战场上下的博弈,这些…不知比东吴的“困兽犹斗”澎湃多少倍、精彩多少倍! 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想家了?” 廖化问诸葛恪。 诸葛恪先是沉吟了一下,旋即摆手,“家父乃诸葛孔明,荆州与巴蜀就是我的家——” “哈哈…”廖化笑了,“不用藏着…丈夫不轻言泪,可为了故乡,为了过往丢下几滴泪,不丢人!” 不怪廖化会这么说,廖化是一个执着且念旧的人。 历史上的他,夷陵战败后…不惜以“假死”的方式,逃回蜀汉。 在他看来…他的根在蜀汉。 这样的人,倒是最能与如今的诸葛恪产生某种心灵上的共鸣。 “我没有!”诸葛恪还嘴硬,“我只是在想,如今俘虏的江夏九千兵,俘虏那‘佐世之才’刘晔,包括关公在内的所有人均一筹莫展,云旗公子会用什么办法劝降他们呢??” 这个… 话题一转,廖化抬手轻叩了下脑门,他张口道:“诸葛长史竟觉得云旗公子能劝降他们?这有些为难云旗公子了吧?” “要知道,这九千俘虏的家眷在北方充当人质,他们若降,岂不会牵扯家小?而那刘晔的身份本就是汉室宗亲,他若降…早降了,何必等到现在?这本就是个死结,怕就算是云旗这个新晋的江夏太守,也没有办法吧?” 廖化对诸葛恪的称呼已经改为“诸葛长史”。 而“长史功曹”这个职位,相当于后世武汉市“市丶委秘书丶长”了。 可以说是江夏太守的首席幕僚,负责整个江夏日常官署事项。 甚至…若是江夏郡守关麟允准,诸葛恪这个“长史功曹”前面再加个“兵”字,一跃成为“兵长史功曹”,是可以独自带兵、领兵作战的。 诸葛恪自然听到了廖化口中的这个称谓。 他也能体会到廖化是有些羡慕的。 只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一门心思还是在那九千俘虏身上,在那刘晔身上… 乃至于新投降的蒋干、王粲、阮瑀等…诸葛恪觉得也没那么轻松。 如何让没归降的归降? 如果让已经归降的心悦诚服… 这是一个大难题! 而江夏军事要塞,毗邻襄樊、南阳、寿春…好听点说,是开辟荆州第二战场,威胁曹魏三处重镇。 不好听点儿说,那就是被三面包围,随时…面临着曹魏的兵戈。 基于此,这九千俘虏、这些降将、还有尚未投降的将… 他们,至关重要啊! 呼… 想到这儿,诸葛恪的心情也莫名沉重了几分,他仰起头,望向那已经开始泛白的天穹。 他轻呼口气,感慨道,“这事儿,我是做不来,可云旗公子,他的眼界,他的智慧…或许真的能创造奇迹吧?” “何况…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创造奇迹。” 说起来,诸葛恪来荆州的时间还很短。 经历的事儿也很少,但就这么短暂的日子里,诸葛恪…已经被关麟深深的折服,这是打从心底里的佩服。 珠玉在前…诸葛恪就会生出一种感觉,没有什么是云旗公子做不到的!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力挽狂澜了!是吧…』 看着诸葛恪如此自信的表情。 廖化那沉重的心情也像是释然了一份。 他喃喃道: ——『云旗公子,真的能做到么?』 ——『话说回来,诸葛恪这般年轻都能做长史功曹,那我廖化…我若投身四公子麾下,那至少也得是统兵的都尉啊!』 ——『呃…不过,这得有个大前提是,这九千兵得归降啊,四公子得有兵…让我这都尉统领啊!』 想到这儿,廖化的心情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诶呀…四公子啊四公子,你一定得想办法,让这九千俘虏心悦诚服的归降啊!我廖化等着做你的都尉,替你管着这些降卒!』 … … 一处樊城的府邸中,天蒙蒙亮,李藐坐着马车被送回驿馆。 留下的曹植与杨修,他俩徘徊犹豫的身影投在窗上。 李藐方才的话尤在他俩的耳畔间回响。 ——“如今就有一份大功,孙权已经秘密调集兵马急攻合肥了,他是报着一雪前耻的心情举整个东吴之力去奇袭合肥,如今张文远将军不在合肥,合肥固然危矣,但合肥后面的寿春更是至关重要,更是不容有失。” ——“若是此刻,子健公子能带兵驰援寿春,如果幸运的话能救下合肥,哪怕不幸,也至少可以保住寿春,不至于让淮南的局面无法遏制…此岂不是子健公子的将功补过?” 李藐这一番话脱口时,曹植与杨修均是惊住了。 他俩不可思议的望向李藐… 特别是杨修,他连忙问:“东吴奇袭合肥,伱怎么知道?” 李藐的回答很简单,“自从此前荆州的魏谍被肃清之后,荆州城内就不再有曹魏的眼睛,可…我李藐就不是魏谍,我从荆州归来投曹丞相是为了扬名,是为了建功,又岂会不在荆州留下眼睛?” “何况,东吴这可不是第一次奇袭了,怕是你们还不知道吧,在合肥之战前,孙权就秘密派遣吕蒙差点就把荆南四郡给偷了,东吴最擅偷家…呵呵…子健公子与德祖若再犹豫,怕再赶去时,寿春就没了。” 这… 杨修与曹植彼此互视。 他们的眼神像是在表达着某种“不可置信”。 可…如果,如果李藐说的是真的… 那…那的确是一个将功补过的良机,可问题是… 若…若是假的? 难不成…杨修与曹植还要再杀一名副将,再伪造一次丞相的手书,再调一次兵? 一时间,杨修与曹植犹豫了。 李藐撂下这一计后,只是张嘴大笑… 伴随着“狂傲不羁”的笑声,他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这府邸,留下一句,“我虽敬佩子健公子之文才,也想要加入子健公子麾下,可…时局这东西可说不好,哈哈,就遥祝子健公子这次能将功补过吧?到时候…我李藐再来拜会不迟!” 李藐并未直接表态…心悦诚服的加入。 他选择了稳妥的表明立场。 你曹子建只要能过了这一劫,我就辅佐于你,若不能…就莫怪他李藐无情了。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 又所谓——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而此刻,因为李藐的这一番话,曹植与杨修已经徘徊、犹豫了许久。 终于,杨修一把拽住曹植,“无论如何,我杨修定是会背负罪名,一次私自调兵的罪名也罢,两次也罢,我也不差这多出的一个。” 曹植眼眸一颤。 “德祖,万一…” 不等曹植把话讲完,杨修连忙打断,他一本正经的道:“万一是假的,那照样由我杨修背负所有的罪名…至少这样,能让子健看清楚此李藐心思之歹毒、险恶…” “可若是真的,子健公子将功补过,我杨修虽罪责难逃,可至少…子健公子不会失去那世子之位的希望,我也能安心的走,至少能证明这李藐是忠心于子健,有他在,我还有什么不能瞑目的呢?更何况,倘若真的将功补过,曹丞相也未必会处死我…” 曹植抿唇,“可即便是关入牢狱,这样…这样就毁了你杨德祖了啊!” “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杨修的眼眸瞪大,“这些年,我每日所想,都是人心鬼蜮,都是生死一线,我早就忘了何为真心,何为公义?哈哈,就让我最后任性一次,就让我的才思再最后快过曹丞相一次,快过他‘三十里’吧,让我杨修最后为子健的世子之位做一些事儿吧!若我能活,将来子健公子继承大魏之业,何愁我杨修不能重见天日?” 杨修的话,几近悲壮。 说到这儿时,他一把拽住曹植。 两人迅速的驾马,疾驰而去。 晨曦中,巨大的城门发出“嘎吱”的开门声,宛若蛰伏的巨兽微微张开了血盆大口。 曹植与杨修一人一马迅速的从城门中驶出,再度行至那“汝南军”驻兵之所。 有副将看到了曹植与杨修,不由得面色一沉。 心里暗道: ——『他们怎么还敢来?』 是啊,汝南兵这次可被曹植坑的不轻。 如今,这支兵团中的每一个将士都清楚,原本他们是要去江夏的,却被杨修假传曹丞相手谕,骗到了这边,耽误了江夏的救援。 诚然,他们是受害者… 但…他们又能脱得了罪责与干系么? “丞相诏令——” 杨修又一次举起令旗,“尔等即刻随我与子健公子赶赴淮南,驰援寿春,救援合肥!” 啊…这… 那些驻守的汝南兵均是怔住了。 一名副将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他知道…上一个违抗命令的副将已经被这位杨公子手起刀落给一剑夺了性命。 这次…又来? 副将退到人群中,才敢壮着胆子拱手问:“杨公子且末开玩笑了,上一次…” 不等这副将把话讲完。 “哈哈哈哈…”杨修的大笑声遮住了他的嗓音,杨修大声道:“尔等也不想想,上一次我杨修假传丞相命令,调尔等来此襄樊,酿成大祸…如果这一次我再假传丞相命令?那我杨修十个脑袋也不够丞相砍的?我九族之人岂不会丞相给悉数屠戮?故而,这次势必是真的…东吴已经奇袭合肥,我等必须即刻驰援,至少…保住那寿春城!” 这… 杨修的话感染力十足。 让无数汝南兵士连连侧目。 最重要的是,他的话…有道理啊。 杨修怎么可能连续两次假传丞相的手谕呢?这是对他九族中所有人的脑袋都不负责啊! 当然,这些汝南兵哪里知道,杨修已经断绝了与杨彪的关系,他与弘农杨氏再无牵连,九族之内唯他一人! 此刻的曹植本也想张口说话… 却被杨修的余光瞟到,他伸手止住了曹植,意思很明显… 若是功劳,是你曹子建的; 若是罪责,是我杨德祖的! 这种时候,你千万不可发声。 “尔等还不点兵?是觉得曹丞相这手令不管用呢?还是觉得吾剑不锋利呢?” 杨修最后一声大吼… 顿时间,副将再也不敢犹豫,迅速的命传令兵去集结各部… 他亦想到,若是东吴当真进攻合肥,那这个情形下,这封曹丞相的军令极有可能是真的? 甚至,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曹丞相刻意的想要拉子健公子一把,让他将功补过? 不怪将士们如此想… 如今,世子之位悬而未决,三军将士们自是少不得各种猜测。 “曹丞相有令,跟随子健公子…驰援寿春,救援合肥——” “急行军——” 随着一道震天的呼喊。 仅仅半个时辰后,这支汝南军团再度急行军,踏上了赴寿春的征程。 李藐提醒的是对的… 即便救不下合肥,至少,要守住四通八达的屯粮重地——寿春! 诚如江夏,曹操丢得起,可南阳曹操却决不能丢! 合肥,曹操也丢得起!但寿春,一旦寿春沦陷,曹魏淮南的防线就将陷入一片真空,东吴的棋可就真的活了! … … 零乱的,被埋在沙土中枝藤草根,突然被风吹的焦黄。 风起枝落… 合肥战场,迎着那冷凛的,如同冰霜飘下后被包覆着的初晨。 “咚咚咚——”鼓声如雷。 数不尽的东吴兵士如潮水般的涌向城墙,喊杀声、惨叫声顿时就交织在了一起。 战况尤为激烈。 “那张辽不在!” “杀进去…” “江东子弟,永远不言败!” “孙家儿郎,宁死沙场,不死温床。” 仿佛… 因为张辽张文远与那群山西兵的离去。 天晴了,雨停了,东吴兵士们…又觉得他们行了! 事实上,没有张辽与山西兵,这些江东子弟一个个战意高涨,还真就…就…就行了! … “冲上去…” “云梯,云梯!” 好一些江东兵士眼中还散发着嗜血的光芒,他们架起了云梯、举着盾牌,在疯狂的冲击着这座边陲重城。 “守住,守住…” 城楼上的李典做梦也没有想到,刚刚才收到江夏沦陷的急报。 他们的大后方寿春,为了防止关羽杀一个回马枪,他们方才派兵去驰援襄樊,还没有定住神儿,东吴兵就奇袭杀来了。 快… 太快了! 隐匿,也太隐匿了。 鬼知道,这群兵是怎么绕过斥候的眼睛,怎么就突如其来杀过来了。 最关键的是,就在一个多月前,他们十万人刚刚被“突突”了呀! 这个时候,怎么还敢? 李典哪会知道,论正大光明的打,东吴哪里是曹魏的对手,可论及背后捅刀子,论及这隐匿奇袭,他们是专业的,谁又能比得过他们? 而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张辽张文远不在啊! 这对守军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而对这些东吴兵,从他们脸上那一幅幅跃跃欲试、磨刀霍霍的表情,乃至于,那眼芒中的绿光。 李典也能感受出来,这一仗…他们是认真的,是动真格的,是要一雪前耻的! 合肥已经没有退路了。 此刻…合肥城内也已是一片风声鹤唳。 俨然…百姓们也意识到,如今的合肥已是一座危城。 或许今天…城头就要变幻大王旗帜了。 而这一切… 都是因为那个传说中的名字“张辽张文远”——他不在! 难了… 已经很难了。 乐进还在集结兵马。 “列阵,堵住城门…堵住城门!” 这位擅攻的将军,此刻,不得以被派遣在城门处,死守! 他知道…一旦敌军的攻城木桩撞破了这城门,那合肥就没了。 而一旦合肥没了,寿春也将暴露在江东军的兵戈之下,整个淮南怕是也…也将危如累卵! 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哪! “顶住…顶住…” 战事愈发的激烈。 而城外,东吴中军处的孙权,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此刻正深深的凝起。 那关麟已经把“张辽”不在的消息传给大都督鲁肃了。 鲁肃也已经做出秘密奇袭的部署,分兵十一路,合肥汇合…绕过一切眼睛,这是究极大突袭! 如此大优之势,若…若再攻不下来,那可再找不到理由了。 难道,他孙权统兵? 真的就不如一条狗么? 孙权仿佛是预感到了,这一战若再打不下来。 未来千年…他将背负“孙十万”之名被嘲讽、被嘲弄… 乃至于一个千年、两个千年、三个千年… 无数个千年的传下去。 他感觉那时候,他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他的内心深处,激荡出某种执念。 ——他必须夺下合肥。 ——必须是在他的统领之下夺下合肥… 否则,他的脸面挂不住。 “四面都开始攻城了么?”孙权问道。 身侧的“保镖”周泰拱手回道:“均开始攻城了!” “孤要亲上前线…”孙权拔出了佩剑,此名为“百里”的佩剑。 当即,周泰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他心里嘀咕着。 ——『主公啊主公,你就老实在这儿待着,好不好!』 ——『我特喵的求你了…』 ——『我身上这十二处枪伤,都是因为保护谁才中的?你心里就不能有点逼数么?』 … … ps: 为了让诸位读者老爷早上睡个好觉,五一期间,统一中午十二点发,一发三章。 (实际情况是,早上七点我已经赶不出来了。) 作者就不出去浪了。 诸位出去玩的话,玩的尽兴,也要注意安全哈! 没错,就是你们理解的那个“安全”! … … (本章完) 第二一六章 你们就拿这个考验干部? 这还是张星彩第一次看到父亲张飞如此高兴的样子。 他笑逐颜开,活蹦乱跳,眼神中藏匿的是深深的激动与亢奋。 而这都是因为一本书,一本云旗弟…只草草写了“几回”的书。 书名为——《斗战神·张飞本传》! 张星彩都愣住了。 她发现自打她把云旗写的这本书的一些“小样”片段交给父亲后,父亲张飞简直是爱不释手,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 吃饭前读,吃饭后读,就连去茅房的路上也要再看上几眼… 哪怕是现在。 ——还给那儿读,给那儿品呢! 一边读,一边品,还一边嘚瑟。 “闺女你看看,云旗写的这第十七回是真的精彩啊…” 张飞指着手中的文章,手指指向的方向正是——《斗战神·张飞本传》中的第十七回,当阳断后‘无中生有’一声吼。 张飞忍不住念道:“老子曰,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天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张翼德品读《老子》,融合《易经》,深谙‘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直至无穷’的道理,遂悟灵智之下悟出此‘无中生有’,将此‘无中生有’演化为‘树上开花’之计…谙熟于胸!” 念到这儿… 张飞一蹦三尺,整个一个兴奋的手舞足蹈:“这树…树什么来着…” 张星彩连忙提醒,“树上开花…” 张飞连忙点头,“没错,就是树上开花之计,俺就是这么想的,俺就是这么悟的呀!” 说着话,张飞拉着闺女张星彩过来,指着下面一段。“树上本没有花,但可以借用假花点缀在上面,让人真假难辨…” “长坂坡上,局势间不容发、危如累卵,那时的张翼德站在当阳桥上,心中暗道,我虽只有二十余骑,可若是用此‘树上开花’之计,虚张声势之下,曹军纵有百万?又有谁敢上前?” “于是,张飞让二十名骑兵到林子里砍下树枝绑在马后,然后让骑兵骑马在林中飞跑打转,扬起尘土,做完这些,张飞一人骑着黑马,横着丈八长矛,威风凛凛站在长板坡的桥上…” “百万曹军呼啸而至,见张飞横矛立马,又看见桥东树林里尘土飞扬,以为树林之中定有伏兵!一时间畏惧不前。” “张飞看到这一幕,心中大喜,表情却是不漏声色,他只心头暗道‘借局布势,力小势大。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也。’当即,张飞朝着百万曹军一声吼…“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声音大如惊雷…曹军听到,俱皆吓得两股战栗!” “诶呀…这段写好,这段简直把俺那样子,俺心中所想写绝了,写得好啊!写得好啊!俺…俺就是这样想的,俺就是这样退了百万曹军的,对…就是这树…树上开花!开了一树的花!” 呵呵… 听到父亲张飞的话,张星彩就“呵呵”了。 她随口问道:“父亲既说,云旗写的与父亲想的一般无二,那这一句‘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也’是什么意思啊?” 啊…啊… 张星彩的话让张飞一时间哑口了,他挠挠头,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会很直接的回答“俺哪知道啊!” 可现在,逼都装出去了,有一种覆水难收的感觉。 “咳咳…这个意思嘛…就是,就是…咳咳…” 看到老爹张飞为难的样子,张星彩顿时了然了。 ——『果然,云旗与老爹,一个是真敢写,一个是真敢认哪…』 当即,张星彩也不为难老爹,“这是《易经·渐卦》中说的:鸿雁飞向大陆,全凭它的羽毛丰满助长气势…爹是不是想说,是这个道理啊?” “诶呀,没错呀!”张飞大笑:“不愧是俺闺女,小小年纪也能悟到这一层,颇有几分你爹当阳桥时的几分风采了。” “呵呵…”张星彩勉力的挤出一个笑容。 她其实想说… 什么风采不风采的,这是她特地请教云旗弟,得到的答案。 就在这时,张飞像是又看到了别的一回,不由得摇了摇头,“这第八回‘下邳城,一怒之下尝败果’,云旗就写的不好,竟把俺写成了一个莽夫,脾气暴躁,动不动就鞭打士卒?鞭打副将?俺何时如此暴躁过?还因为这份暴躁城?这一回…写的不好,不好…云旗在哪呢?俺去问问他,这一回是怎么写的?” 看架势,张飞就要去找关麟了。 俨然,鞭打士卒,这有损他“伟、光、正”的高大形象! 张飞觉得心里别扭。 “爹…”张星彩一把将张飞拉住,“云旗弟说了,不能只写好的呀,有对有错,有是有非,这才是最真实的父亲哪…否则,没有瑕疵…那就不是《斗战神》了…直接改称神仙得了?这故事,也就完全失真了…” 张飞一听,缓缓点头。 略微思虑了一下,重重的说:“有道理——” “俺虽然足智多谋,武艺高强,也不能一点儿毛病都没有,那若是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都是编的呢!” 呵呵,张星彩冷笑一声,心头暗道: ——『本就是编的嘛,云旗这…都要编的脱离边际了。』 “不过…”张飞的话还在继续,似乎颇为感悟,“仔细想想,有的时候,俺酒喝多了,却是有些暴躁了,偶尔也会鞭打士卒。” “平素里没怎么感觉,可一写到书上,难免让后世之人觉得,俺就是喜怒无常,脾气暴躁的莽夫?话说回来,俺怎么能是没有脑子的莽夫呢?以后,俺需得稍稍注意一番,对他们不能如此暴躁了,俺得让世人对俺的印象改观,俺最是爱兵如子,时时刻刻都与手下将士们称兄道弟啊!” ——咦。 张飞的这一番感悟让张星彩微微侧目。 ——『竟让父亲能想到这一点。』 ——『云旗这书的效果,这么快就出现了么?』 张星彩不由得惊诧连连。 她甚至往深去想。 这才…两个故事啊。 若是…若是以后故事多了,那父亲定会有更多感悟。 如此…她与母亲就不用那般担心了。 心念于此,张星彩不由得抬眸,眼神中有些迷离… 更多的却是心中对云旗的…的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是感动,也不是感激,就像是…像是一种别样的,无法诉说的情绪。 总而言之,就是很神秘,很迷离! “云旗呢?”张飞又一次张口道:“俺得去看看他,有没有写出新的章回。” “这第二十三回‘调虎离山、借尸还魂,义释严颜’,还有这第二十五回‘粗中有细,假痴不颠,诱蛇出洞,梦中擒贼’,咋这些故事…俺自己都不知道啊!” 说着话… 张飞就像是每一个“催更的读者老爷”一样,恨不得当即就去把关麟给抓起来,关进小黑屋。 你啥也别干,就写《斗战神·张飞本传》就行。 ——不写完,不能出门。 “爹…”张星彩连忙堵住门,提醒道。“现在可不能去云旗那儿…他忙着呢?” “伱还没嫁人,怎生这胳膊肘就外拐了…”张飞有些吃关麟这臭小子的飞醋…“那官医署有张仲景忙活,云旗能有什么事儿?老老实实的写这本书,这就是他最大的事儿。” “二伯派人来了…”张星彩连忙解释道:“听说是让云旗弟去做江夏太守呢!” 啥? 此言一出,张飞一愣。 要知道,抛开那些个将军的头衔,他张飞也不过是个巴中太守啊! 云旗这小小年纪?二哥就…就要让他去做太守,执掌一方了? 正直疑惑… 张星彩已经挽着张飞的胳膊让他坐回了座位上,“爹,你就忍忍吧…若是云旗写出了新的章回,我一准儿第一时间给你送来…” 说到这儿,张星彩朝着张飞莞尔一笑,一个转身,宛若翩跹飞舞的蝴蝶就飞远了。 张飞大喊:“你去哪?” “去找云旗——” 随着张星彩的这一道声音,转过了一个回廊,张星彩彻底消失在了张飞的视线中。 张飞无奈的摇头,沉吟了半天,方才感慨道。 “闺女大咯…诶呀,竟还有些舍不得。” 莫名的,这个粗中有细的汉子,竟添得了几分感伤。 不过很快,张飞再度被那两篇故事吸引,目不转睛的盯着上面的文字。 这么栩栩如生的故事,张飞感觉他还能再看一百遍。 一边看,一边嘀咕着。 “原来…当年俺当阳桥下一声吼,这一计是叫‘树上开花’呀?俺竟然自己都不知道!” “诶呀…那要按照云旗这样写的,这最后一回俺竟有‘三十六计’传于后世,诶呀…如此,俺岂不比那诸葛孔明更足智多谋了么?不行不行,得少点儿,让云旗减个一半儿,多少给孔明几分面子,俺也得稍微低调点儿啊。” 突然间,张飞就变得爱思考了起来。 俨然,一种新的思维方式,正悄悄的在张飞的心头生根萌芽。 ——人嘛,就怕瞎七八琢磨! ——空气,就怕突然安静了下来。 ——莽夫嘛,就怕遇事儿先思考! … … 关麟所在的书房十分安静,他静静的看着廖化呈上来的信笺,这是关麟的老爹关羽亲笔所写。 ——江夏北境攻陷。 ——俘虏九千四百余人。 ——俘虏曹魏的江夏代太守刘晔。 ——蒋干、王粲、阮瑀等人归降。 看到这里时,关麟还觉得很正常,算是他一封提醒后,老爹的常规操作了。 可再往下看,画锋就有些突变了。 …首先是九千四百余俘虏,因为顾虑北方的家眷,悉数不降; 再是刘晔,一个汉室宗亲,却坚持他自己是魏臣,说食的是魏禄… 丫的,都不说自己是汉臣了。 还特喵的誓死不降。 看到这儿,关麟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好像这江夏是攻下来了,可一大堆破事…都没解决。 而接下来…在关麟巨大的目瞪口呆中,他看到了老爹任命他为江夏太守!且这九千四百余俘虏,这刘晔,这些降将悉数归他关麟。 顿时… 关麟就想向老爹爆粗口了。 『——你大爷!』 有这么坑儿子的么? 有这么不要脸的么? 江夏这么个重镇,三面环敌,你让我当太守…我就忍了! ——谁让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可你一不给我兵,二不给我将,就把这一干降将、俘虏给我? 这是——玩呢?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觉得…丫的,他爹关羽…真是三天不打,上房…啊呸,错了…是三天不骂,他就以为我关麟是好欺负的,是软柿子了。 当即,关麟都想撂挑子了。 都想杀到江夏,杀到他老爹身边,指着关羽的鼻子大骂。 “爹?你还要不要脸了——” 关麟内心中这个想法很剧烈。 倒是诸葛恪,似乎是看出了关麟不太高兴,连忙补上一句,“关公对云旗公子治理江夏颇为期待!从今往后,在下就是关太守麾下的长史曹掾了…太守但有驱使,恪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诸葛恪先是表态。 廖化也连忙表态,“太守是能开府的,在下斗胆毛遂自荐,也愿意为关太守效力…只是…” “只是什么?”关麟顺着问。 “在下此前担任的乃是关公的主薄,是文职,可在下心头的愿望是上阵杀敌,所以,希望太守能任一武职于我,哪怕是一个曹掾。”廖化的眼芒无比期待,他补充道:“比起某…在下还是更希望在关太守面前自称‘末将’!” 提到“某”与“末将”的称呼。 在军营中,凡是谋士、文官,在下级向上级对话的过程中,统统要在自己的姓氏后面加上一个“某”字。 而武官,则简单一些,直接以“末将”相称。 这是军营里的规矩。 但这又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关羽就喜欢自称“关某”,似乎这样的称呼很是“装逼”! 当然,这不重要… 关麟从廖化与诸葛恪的眼眸中,他能感受两人对加入他麾下的那种炙热与期盼的心情。 还有… 『开府是么——』 关麟不由得遐想起来,虽然江夏太守,在老爹这么一封信笺下,简直是个悲催的光杆司令,兵靠自己,粮靠自己,啥玩意都靠自己。 可架不住…能开府啊! 开府的诱惑太大了! 一旦开府,就能培养自己的团队,就不再是单打独斗,无疑…这对关麟是极具诱惑的。 那么… 关麟眼珠子一定,他张口道:“廖主薄既有意做武职,那正好…江夏不还差个都尉么?有劳廖主薄…不,是有劳廖都尉替我执掌江夏兵马了,当然…” 关麟一摊手,“当然,似乎现在看来,江夏没什么兵马。” 这… 廖化的眼帘下垂,他拱手低沉的劝道:“关太守…” 倒是诸葛恪抢先一步:“关公将这九千余俘虏赐给太守,某倒是觉得是个机会,只是不知…在太守看来,这九千四百俘虏?这刘晔…能降么?” “还有…那蒋干、阮瑀、王粲…这些降将,能用么?” 一连两个问题。 关麟鼓了鼓了嘴巴,眼珠子一定,当先回答第一个,“这九千四百俘虏,或许…能降吧…只不过,需要用一些不太光明的方法。” 此刻的关麟,已经开始琢磨起,一些“极致黑暗”的手段了。 “至于…这些降将。”关麟摇了摇头:“他们…没法用吧?” 是啊… 蒋干、阮瑀、王粲…这 都是一些文人哪! 蒋干尽管没有盗书,可历史记载的,也就是一个英俊的“喷子”形象,所谓——有辩才,有仪容,独步江、淮之间,莫与为对。 至于阮瑀、王粲…这是建安七子啊。 阮瑀曾受学于蔡邕,有过诗集,一篇《为曹公作书与孙权》文采斐然。 文笔丝毫不亚于“陈琳”! 特别是对音乐方面颇有造诣。 说起来,他儿子、他孙子比他名气还大——阮籍、阮咸,乃是竹林七贤之一! 至于王粲,善文,其诗赋为建安七子之冠。 在北方文坛…是能与曹植并称为“曹王”的存在。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写”的“狗作者”! 这样的人? 在太平盛世搞搞文学创作,恰个烂钱还行! 真让他治郡理政,咋用啊? 一想到这儿,关麟不由得摇头… 倒是唯独…这位刘晔! 提到他被俘虏。 关麟眼睛放光。 这可是个胆识过人、筹谋画策的大发明家… 在关麟看来。 无论是未来的秦弩大阵; 还是各种各样的发明创造… 亦或者是考虑到黄承彦那老头的身体,考虑到…随着这老头年龄的上涨,工房中,不得以…需得为这老头减负。 如此说来,刘晔对关麟,对蜀汉“科技树”的发展与进程是至关重要的。 心念于此,关麟直接吩咐:“这样,明日我处理下长沙的事儿…后日,咱们就启程返回江陵!” 廖化与诸葛恪拱手,齐声应喝道。 “喏——” 正巧,张星彩姗姗来迟,听到要返回江陵,她连忙问:“是要回去了么?” 不等关麟回答。 “公子…”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是糜阳,脚步很急,语气也颇为急促。 关麟朝张星彩眨眼,示意他先忙正事儿。 旋即,关麟招呼糜阳进屋,连忙问。 “让我猜猜,是医署出什么事儿了?还是那江东的大都督鲁肃出什么事儿了?” “都不是…”糜阳的回答出乎了关麟的意料。“是…是一些长沙郡的官吏,他们纷纷备上‘厚礼’要赠予公子…” 唔… 此言一出,关麟有些意外,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他的“长史功曹”诸葛恪才思敏捷,当即就提醒道:“我知道了,定是云旗公子成为江夏太守的事儿不胫而走,传了出去…所以…” 的确如诸葛恪的猜想。 还真是这个原因… 起初关麟来长沙,是逆子,是恶少,是为非作歹… 故而,一干官员畏惧于他的身份,既不招惹,也不靠拢,默契的保持着距离。 可突然… 关麟的风评从恶少、逆子、为非作歹,变成了“高尚高洁”、“大义凛然”、“救医圣于病症”… 风评的逆转,让这些长沙城的官员一个个大跌眼眶。 当然… 只是如此的话,他们也犯不上主动去接近这位关家公子。 可现在,又不同了。 如今,关麟成为了江夏太守,这身份…就又、又、又、又不一样了。 要知道,整个荆州的官员不是一成不变的,是流动的,很有可能你今年在长沙,明年就调到江夏去了。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自然…一个个官员就得登门拜访下这位新晋的江夏太守了。 保不齐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就得到这位关太守手下做官,如今…登门拜访,送点小礼物,也能提前混个脸熟! 正是为此… 这个下午糜阳与麋路收到了无数拜帖。 连带着还有许许多多的礼物。 听糜阳把这些讲完,廖化连忙道:“既太守有事,那…末将就先回避。” 这种送礼的事儿,该回避的时候就得回避啊! “不用!”哪曾想,关麟一摆手,提起茶盏,直接示意,“都是自己人,不用藏着,说,说说这些官员都送了些什么?” 别说,关麟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是…”糜阳踟蹰了一下,旋即还是张口吟出了这些礼物。 只是,随着他的话,此间包括关麟在内,一片寂静,一片默然。 ——“是菊!” ——“是各种各样的菊!” 此言一出。 “噗”的一声,关麟口中的茶悉数全喷了出来。 菊丶花? 他顿时心头就一个感觉。 ——『菊丶花?』 ——『你们就拿这个来考验干部?』 … … (本章完) 第二一七章 这江山你若要,我便让给你 此刻的驿馆院落中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菊,争奇夺艳。 有蕊若莲房的万龄菊; 有灿黄浑圆的黄龄菊; 有个大清纯的喜容菊; 还有桃花菊、木秀菊、冠群芳、大夫黄、大金铃、大金黄,等等。 大片大片的菊丶花花瓣掉落在地上,一地的金黄。 关麟站在这一片菊海中,大有一种“菊丶花残,满地伤”的感觉,他的笑容都渐渐地有些“泛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重阳节还没过多久的缘故。 就连桌案上摆放着的,也都是各级官员送来的“菊丶花酒。” 关麟一边走,糜阳一边向他解释。 “郡中的功曹掾说,菊丶花锦簇,那是友爱,就与关四公子的性格一样。” “郡中的王都尉讲,菊花不多争养,这是秉性不贪,也与关四公子的人品一般无二。” “郡中的贼曹掾吏说,菊花为人观赏,这叫与人为善,关四公子不拘一格,与人为善正是如此啊!” “就连廖立郡守也送来菊花,说菊花扎曲莫测,送给关四公子,这是因为关四公子满腹经纶啊。” 呵呵… 还满腹经纶,听到这儿,关麟就“呵呵”了。 倒是张星彩看到这片菊林,高兴坏了… 女孩子嘛,就是喜欢花。 从小到大,还从未看到过这么多菊丶花呢! 当即摘下了一朵特别的红色菊丶花,插在了头发上,相传这能驱邪避灾。 又把一朵黄色的戴在了耳后,不忘问关麟。“云旗弟?好看么?” 关麟是一丁点兴趣都没有,敷衍着说“好看…好看。” 却心里琢磨着。 ——『我是满腹经纶不假?所以,你们就拿这些不值钱的菊丶花,来糊弄我?』 ——『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心念于此,关麟忍不住感慨:“看看,人家这些长沙郡当官的就是有水平,这一番寄语下,送个菊丶花,都能送出金子的味道…” 糜阳没有察觉,依旧在说,“他们的意思是,之所以送菊,是因为菊性喜‘露冷霜寒’,偏向深秋时节而开放,却是与云旗公子一般都是好品格啊…” 糜阳还傻傻的很单纯的介绍着这些“礼物”呢? 诸葛恪已经听出关麟这话中的反话。 “哈哈。”他当即笑道:“也不该都是菊花吧?这世间之人那么多?难道就没有品格差一些些?更喜欢趋炎附势一些的?” 别说… 关麟发现,有的时候,有的话,他不方便说。 诸葛恪这小子心思机敏,由他说出来很不错嘛。 当即,关麟抬起了眼眸,俨然对这个诸葛恪提及的这所谓的“趋炎附势”更感兴趣。 这个… 糜阳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是趋炎附势,倒还真有一份礼物…” 说着话,糜阳将关麟等人引到了院落的另一边,依旧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案几,案几上依旧摆放着一份“品格高洁”的菊… 而在关麟的眼里,这盆“菊”一出,整个院落中所有的菊…都刹那间黯然失色。 不外乎别的。 这是因为,这是盆名贵的“金丝皇菊”。 当然,就是这“金丝皇菊”再名贵,也就是个菊! 可偏偏,它非同凡响的地方…是浑身上下,每一处花蕊,每一处花瓣,都是由金子雕筑的。 这“金子”,啊不,是这“金丝皇菊”造型巧夺天工… 花形圆润爆满。 那一束束金花瓣,像绣球,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的亮眼,绚丽多姿。 扑面而来的就是满满的“土豪金”的气息,让关麟一时间都有些迷醉。 他都不由得心头暗道: ——『这才像是考验干部的样子嘛!』 口中连忙问:“罗庚(糜阳)…这是哪位干部…啊不,这是长沙郡哪位官员送的?” 糜阳连忙道:“这位乃长沙郡五官掾——韩玄送的,如今,他与其它送礼的官员们均悉数侯在门外,等着拜见四公子呢?” “啊?韩玄?” “他还没死啊——” 关麟这话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 只是… 此言一出,糜阳一怔。 ——『四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这个韩玄该死么?还是…四公子想要他死?』 不等他细问… 关麟已经陷入了沉思。 的确,韩玄这名字,乍一听到,挺渗人的。 这不是当年老爹“关公战长沙”时,被手下手起刀落给劈了的这货么? 而“韩玄”这个名字,给所有人带来的印象,都是一个坏到骨头里的坏人。 《三国演义》写他“平生性急,轻于杀戮,众皆恶之!” 后世,各种三国的影视作品里,也将他塑造成一个小人得志,残暴无能的诸侯,让人恨得牙痒痒。 可谓——深入人心哪! 可事实上,如果按照《三国志》的记载,关公是来长沙了,可还没打两回合呢? 人家韩玄就直接开城投降了。 且在投降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依旧担任长沙太守。 而韩玄墓,位于后世长沙市四大名校之一的长郡中学内。 其《韩玄墓记》也为韩玄正名: ——“玄与三郡俱降,兵不血刃,百姓安堵,可谓识逆顺之理,有安全之德矣。” 从这个角度去看… 韩玄的形象完全颠覆了! 他是个深受百姓爱戴、爱民如子、且颇识时务的好太守啊! ——『那么…这纯金的皇菊?什么意思?』 拿这个考验干部? 安的是什么心? 关麟当即补上一问:“罗庚你数学好,算算这一盆‘金丝皇菊’能值多少粮食?” 糜阳略微思索,在一个短暂且复杂的计算过程后,他回道:“单论金子的重量,至多也就两万斛,不算多,可这‘金丝皇菊’贵在它的雕刻技艺上,如此做工…如此匠艺,怕早已远远超过原本的价值,说是进贡给皇帝的也不为过,这样去看…怕是至少也值十万斛粮食了。” “十万斛…”关麟揣着下巴。 廖化不由得惊呼,“好大的手笔啊!” 诸葛恪也感慨道:“廖都尉说错了,是这位前长沙太守、现‘五官掾’的韩公…为了见云旗公子一面,特地花费的这好大的手笔呢!” 诸葛恪这话是阐述事实,却也是提醒… 提醒关麟,“见面礼”都如此贵重…这韩玄势必有事求他关麟! 关麟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微微颔首,自言自语道: “要不,那就见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发现他堕落了,他没有经受住这“金子”的考验。 不过,关麟更感兴趣的是,韩玄来见他干嘛? 凭着关麟的刻板印象。 一个人如果能用“十万斛”去做见面礼,那这买卖绝对是——“百万斛”起步! “其它送菊的就算了。”关麟再度补充道:“就这韩玄,请他到偏房喝酒,就说…我关麟请他喝菊花酒!” … … 合肥城,黑云压城…惨烈的攻防战已经持续了一日一夜。 曹军守的艰难,东吴军攻的也并不轻松。 终于——“当当当”的铜锣声响彻… 整整一日一夜,如潮水般的攻城以东吴军鸣金收兵落下帷幕。 首次攻城战,孙权没有如愿攻克! 合肥城外… 诺大的吴军大帐被黑幕吞噬,白日攻城本就已经很疲惫的江东兵,却一个个强撑着那几欲惺忪的睡眼,纷纷打起精神,他们不敢睡! 哪怕是他们的统领孙权让他们睡,他们也不敢睡。 上次十万人就是在睡梦中被一阵“突突”… 如今的江东兵都学聪明了,他们知道,夜晚…才是最危险,也是最要命的。 此刻,一个沙盘摆在中军大帐,合肥城就屹立在沙盘的中间,孙权想不通…他已经把最能打的将军悉数派出去了。 攻东城门的是甘宁; 攻西城门的是蒋钦; 攻南城门的是徐盛; 他亲自带兵攻的是北城门,乃至于不惜以“吴侯”之尊亲临战场,亲自擂鼓。 可… 不知道为何,这合肥城就、就、就、就是攻不下来。 每一处城门都像是钢铁焊铸起来的一般。 ——坚如磐石、固若金汤! 如今的孙权都特喵的已经掉泪了,他感觉他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他就被打尿了! 他的心态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上一次,他亲率的十万人被突突了,闹出了东吴小儿止啼的悲剧。 可那是因为张辽与他那些山西兵忒能打了… 也是他孙权大意轻敌了。 可…这一次。 ——张辽不在呀,山西兵也不在呀。 ——甚至,他孙权与所有将军更不敢有丝毫大意。 无论是从心理层面,还是行动上均是无比重视这座合肥城。 重视城内的每一个守将。 不夸张的说,李典与乐进的情报…他们的用兵特点,他们的习惯,他们擅长的兵种,详细的就摆在案几上,孙权已经能倒背如流! 可…偏偏… 偏偏这合肥城就像是一道天谴一般,他孙权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此刻的孙权面色阴郁,他望着沙盘“唉”的一声叹出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就打不下来呢?” 粗重的声音从这位三十三岁东吴国主的口中吟出,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就要失禁的感觉。 他感觉他要尿了呀! 就在这时,孤零零的中军大帐外,突然想起一道声音。 “吕将军…容我等去通传。” “我有急事向劶禀报,速去!” 随着门外的声音,孙权认出了这道声音,他的眼眸微眯,口中轻吟。 “子明怎么来了——” 这一刻,他那碧绿色的眼珠子迅速的转动,心头暗道: ——『子明不是在调查陆伯言么?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心里这么想,孙权大声吩咐。 “让子明进来。” 亲卫这才放行… 吕蒙迅速的步入大帐,单膝跪地,当即行了一个军礼:“主公…” “子明怎么来合肥了?”孙权连忙将这个昔日的“吴下阿蒙”,今日他最信任的将军扶起。 可就扶起的瞬间,孙权的语气骤然阴郁,他问了句。 “陆伯言那边查清楚了么——” 之所以这么问。 是此前,吕蒙与关麟的交谈中,关麟无心插柳提到过的一句“吕城”,引起了吕蒙的注意。 考虑兴建吕城的事儿,只有孙权、吕蒙、陆逊三人知道。 故而…在吕蒙的背刺下,孙权对陆逊生出了猜忌。 让吕蒙去查陆逊、查陆家,也留意陆逊南征的进展。 孙权希望陆逊是忠诚的。 可… 若他忠诚?那关麟口中的“吕城”从何而来? 这位关四公子的话绝非空穴来风。 尽管尚未查明真相,可孙权已经对陆逊生出了重重的怀疑,甚至已经从心里将陆逊归为“周瑜”、“太史慈”那样的威胁。 而往往被孙权视作威胁的人,下场都不好! “主公…”吕蒙压低声音,“陆家依旧在查,不过…有件事儿,末将却不得不立刻禀报吴侯。” “何事?”孙权的眼睛凝的更紧了,碧绿色的眼芒摄人心魄。 “陆逊在攻下交州的南海郡、苍梧郡后,便停止了继续进军…这原本倒是没什么,但有一个特殊的人却突然赶往交州。” “是谁?”孙权急问。 “已故伯符将军之女——孙茹。”吕蒙毫不隐瞒,脱口而出。“也不知是她私自赶往,还是陆伯言将她接去的,倒是走的很是隐秘,像是刻意隐瞒行程,若非末将专程留意,绝不会注意到这里。” 呼… 吕蒙的话脱口,孙权轻轻的呼出口气。 他发现,他已经坐不住了,他一边踱步,一边思索了起来。 ——攻下南海、苍梧后,再不进军… 或许陆逊只是为了休整。 也或许是他不敢继续进攻,不敢将整个交州吃下! 孙权是制衡大师,他如何看不出,陆逊是个对时局无比透彻之人。 “太史慈”前车之鉴,他如何敢成为第二个“太史慈”了? 他不敢再继续进攻了。 而这本没什么。 可… 出征在外,却突然将妻子秘密接去,恰恰他的这位妻子,乃是孙策的女儿,是他孙权的侄女儿… 这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见孙权沉默,吕蒙继续道:“主公可还记得‘鸿雁’?” 唔… 吕蒙的话,让孙权那碧绿色的眼芒,一夕间瞪得浑圆硕大。 他的情绪像是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也激动了起来。“你说什么?‘鸿雁’不是十年前就已经被铲除了么?” 孙权与吕蒙提到的“鸿雁”是一个暗中的秘密团体。 这些人成分很复杂。 多是曾被小霸王孙伯符救过之平民、百姓… 他们联合起来,组建了“鸿雁”这个组织,目的是为了调查小霸王孙伯符之死的真相。 所谓,江东官府公告的,小霸王孙伯符是被“许贡三门客”刺杀! 这事儿,疑点太多,他们一个字也不信。 鸿雁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还原真相。 孙权以“鸿雁”蛊惑人心,煽动叛乱,挑拨离间为由,曾在十年前,专程委派吕蒙予以清剿。 也正是因此,十年来,江东再无“鸿雁”! 可今夜,这个名字却突然再度被吕蒙提起… 如何能不让孙权脸色大变?心情悸动连连。 吕蒙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十年前‘鸿雁’是消失在东吴,可近来却隐隐有风声,‘鸿雁’尤自存在,且存在于交州的苍梧地界…似乎,对于伯符将军的死,他们很是执着,依旧在暗中调查。” “子明的意思…”孙权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至极,“伱是说孙茹…不,是这陆伯言,是陆家,它与这‘鸿雁’有关!” “目前还只是猜测…”吕蒙如实道:“或许是巧合,但…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那关四公子能说出唯独主公、伯言、末将三人知晓的‘吕城兴建’一事,那陆伯言在攻下苍梧后停止进军,那孙茹在这个时间点秘密的潜往交州…还有…还有鸿雁在交州秘密调查…” 不等吕蒙把话讲完。 孙权几乎暴走。“查,这陆伯言,这孙茹,这鸿雁,给孤查到底——” 孙权的心情像是刹那间爆发,他的手都在颤抖,颤巍巍将手中那名唤“百里”的宝剑塞入了吕蒙的手中,“此剑名唤百里,乃孤用天石所铸六剑之一,见此剑如见孤!” 孙权的声音愈发冷凝、阴郁。 “孤将此剑赠予子明,调查此事期间,子明便如孤一般,子明莫不要有任何顾虑,不管是他陆逊,还是孙茹,亦或者还牵连到其它家族,凡是涉及到‘鸿雁’者,你替孤诛了这些人!诛了这些家族!” 言及此处,孙权的手重重的拍在吕蒙的肩膀上。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宁错杀一千,也…莫要放走一个!” 这一刻的孙权,他的言辞冷冽至极。 反观吕蒙,他诚惶诚恐的接过了孙权的佩剑…单膝跪地,重重的回道: ——“喏!” 如果说,以往吕蒙只是在调查。 那么现在,有“百里”剑在手,吕蒙就不止是调查了,这是要真真切切的“背后动刀子”了! 所谓——背刺! 吕蒙可太擅长了! … 不多时,吕蒙手持着“百里剑”走出了此间中军大帐。 一时间,这军帐中又只剩下孙权一人。 而此刻的孙权,他哪里还有半点心情去关注沙盘,关注这合肥城,关注这战事。 一个“鸿雁”,不…是“鸿雁”背后,兄长遇刺的真相,已经深深的将他填满… 他像是整个脱力了一般,无比虚弱的坐在竹席上。 “呼——” “呼——” 粗重的呼气声不断地响起。 仿佛,十五年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建安五年的五月初五。 他的兄长,小霸王孙策在丹徒山中打猎,被刺客用箭射中面门! 那是在医治三个月后,孙策病情好转,他独自从床榻上坐起,取来了镜子。 曾经的他“美姿颜”,乃是与“美周郎”并称的——江东第一美男子! 可如今,他的面颊只剩下丑陋。 后来… 传言说,孙策是看到了镜子里自己那丑陋的面颊,激怒攻心,病情加重…最终不治殒命。 可事实真的如此么? 这中间的真相。 唯独那一日,同在屋中的孙权一人清楚。 大哥孙策是拿起了镜子,可他看到的根本不是自己的面颊。 而是…而是镜子里,他最亲爱的——弟弟啊! 孙权尤自记得,大哥激怒攻心,乃至于吐血前的最后三句话。 ——“你来了?” ——“何必如此算计?” ——“这江山你若要,我便让给你!” … … ps: 今儿就两章,当我恳求诸位读者老爷,给作者小放个假… 不敢出远门旅游,怕耽误更新,可我家这边的曹操墓开了,总得去看看哈! 我去替诸位读者老爷问候下曹操。 明儿恢复三更! (本章完) 第二一八章 孤不杀伯符,伯符却因孤而死 雁过留声,可人过,却未必留名。 就算将这名字侥幸留下了,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哪里能写得尽一些“英雄人物”绚烂的一生! 后世提起三国,往往想到的是魏、蜀! 这是因为《三国志》是以魏为本,《三国演义》是以蜀汉为主角。 似乎…吴国,像是一个小透明一样。 事实上,蜀亡于魏,魏又被晋所篡,明明吴国才是三国中活到最后的那个。 可又有几人在意呢? 《三国志》大抵是可信的。 这是因为《三国志》的作者陈寿是个靠谱的人。 且,他本是三国时期的蜀人,后来去了晋国,许多事情都是亲身经历的。 不过,在涉及到“吴”国的历史,陈寿并没有切身经历,他大多采用的是吴国官方编纂的《吴书》的观点。 而《吴书》的作者是孙权手下的重臣——韦昭! 那么?韦昭,或者说《吴书》又代表的是谁的立场? 一些有损于“孙权大帝”的历史真相; 一些鬼蜮伎俩,阴谋算计; 他敢写么? 《吴书》中敢留下来么? 这也是为何,在孙策遇刺这件事儿上,《三国志》、《后汉书》、《江表传》、《资治通鉴》有许多种不同的说法。 简单点说,就是吴郡太守许贡被孙策杀了,然后许贡的门人要报仇。 《江表传》与《资治通鉴》中记载,是孙策带着侍卫出门,因为马快,落了单,突然遇到了许贡的三个门客,杀了孙策。 其实…这中间疑点众多。 首先是许贡已经死三年了; 其次孙策是因为等粮草,所以才突然停下来,去狩猎的,这是突然事件,且许贡的三个门客根本就不知道孙策会落单,没理由提前埋伏。 这中间要说没有内鬼? 怎么可能? 而在《三国志》中,讲述是许贡的儿子参与了刺杀,是早有预谋的,不止是三个门客。 《后汉书》中更是明确写出,是其小儿子制定的计划… 那么问题又来了? 其小儿子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连孙策等粮草,闲得蛋疼去狩猎,都能算准? 孙策身边——有坏人哪! 如果再考虑到孙权继位之初的处境… 后人的影响,好像是孙策留下——“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然后兄友弟恭,江东上下精诚团结,铁板一块儿! 可实际上,截然相反。 张昭更让孙策的三弟孙翊继位,因为孙翊与孙策的性格一模一样。 周瑜在外面,还没赶回来呢。 那时候的孙权可谓是地狱开局。 手中没兵,没粮,他打算靠亲戚,结果亲族孙暠第一个造反; 造反的原因是啥?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孙权想倚靠六郡太守,结果,庐江太守李术造反?原因是啥…咱也不敢问。 孙权的舅舅吴景有权有势,驻军丹阳,孙权想靠他… 但这位舅舅服孙策,却不服孙权,孙策刚一死就拥兵自重。 唯独,孙权的表哥徐琨,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 而这个“援手”还有个大前提,是孙权娶了表哥徐琨的女儿为妻。 也就是孙权娶了自己的侄女儿,以此换得徐琨在政治上的同盟,。 从此… 徐琨那表哥的身份直接升级为岳父。 从这时候起,孙权也才有了制衡的砝码。 那么…为何继位之初,这么多人叛乱?这么多人不服? 有没有,孙权得位不正? 有没有孙策的死与他有所牵连? 这…别说东吴的史官不敢写了? 她怕是问都不敢问! 只不过,从那时候起… 在孙权继位的十年里,东吴没了十个“将军”,却是不争的事实。 先是孙权21岁那年,他的表哥兼岳父的徐琨没了。 徐琨手中的丹阳兵自然落到了好表弟,兼好女婿的孙权手里。 还是这一样,拥兵自重的舅舅吴景也没了… 兵又落到了孙权的手中。 22岁那年,孙权那愚蠢的弟弟“孙翊”也没了。 你们不是有人想扶持他为主公么? 没了,看你们还怎么扶持? 24岁那年,东吴的国中之国,统御整个扬州南部的太史慈也没了,扬州南部被孙权收入手中,分发给江东氏族,以此推恩! 之后赤壁之战,消停了几年,终于在孙权28岁时,大堂哥孙贲也死了,孙权顺理成章的收拢了他的兵马。 周瑜也死了,孙权通过一系列方法,将这些兵马转交给了新晋的大都督鲁肃。 然后就是程普,莫名其妙被安排养老,失了兵权。 二堂哥孙辅和曹操私通的书信也被孙权搜到…被囚禁终身。 自此,十年…孙权手下没了八个“将军”,其中不乏周瑜、徐琨这样的心腹重臣。 同样是这十年,孙权对所谓的“自己人”如此痛下杀手! 这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制衡么? 还是在制衡的背后…他要掩埋某个真相? 如果再考虑到他称帝之后,只给兄长孙策封了个“长沙桓王”,孙策儿子孙绍虽然被封了个“侯”,却与他的母亲大乔永远的消失在了东吴的历史中。 仿佛…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孙权的孙子孙皓更是毫不留情的将孙策的孙子孙奉杀害,彻底的绝了孙策一脉! 这中间又岂会没有阴谋? 没有手足相残? 或许… 这位“孙权大帝”的杀伐,他的一切制衡,他这十几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掩盖这一个真相吧? 一个突然间又被吕蒙给提起,极有可能又从交州散播开来的真相! 冰凉的夜色,掩盖不住伤心的过往; 皎洁的明月,拼凑不出思念人的景象。 萧索的冬风,亦吹不走孙权心头的伤痛。 此刻的他跪坐于那中军大帐的竹席上,他眼眶中已经凝结出晶莹泪珠。 他不经意的瞟到了那沙盘中合肥城的位置。 他深深的叹出口气,用极致沉重的声音感慨道。 “大哥,若是你…当能攻下这合肥吧?” 言及此处,孙权那碧绿色的眼角,几许泪滴流淌…渐渐地,这泪水宛若断了线的珠链,“啪嗒”、“啪嗒”的往下流…将这个竹席浸湿、浸透! 呼… 呼… 愈发粗重的呼气下,孙权双拳握紧,他重重的砸在桌案上。 伴随着“砰”的一声… 他的心头无限哀鸣。 ——『大哥,伱莫要怪孤,孤当初也是…也是被他们利用、蒙蔽了啊!他们告诉孤,他们只是想约大哥你谈一谈,孤这才告诉他们…大哥你的动向!』 ——『孤…孤也不知道,他们要害你,大哥…孤…孤…孤这些年背负的,过的何曾轻松过呢?』 一句话戛然而止… 孙权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情绪,一时间,泪水汹涌的流出,宛若崩溃了的小河,宛若断了线的珠链。 在江东,在东吴。 孙策从来都是个英雄,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真英雄。 但… 若有一日,让他在家与国之间做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家,选择他的家人! 正所谓他临终前对弟弟的耳语: ——这江山你若要,我便让给你! 可孙权却是个“阴谋家”,是个总是在“算计别人”的男人… 同样的情景放在他的手里,他会说: ——孤给你的才是你的。 ——孤不给,你不能抢! 至于…孙策的遇刺,是个意外…或者说是个局,连孙权也算进去的局! 虽是被人利用了! 可孙权…又能向谁诉说?向谁解释呢? ——谁又会相信,十五年前,他真的只是想调解大哥与东吴世家的仇恨! ——他从未想过要害大哥呀! 正所谓,孤不杀,伯符却因孤而死! … … 长沙郡,驿馆门前,围满了人。 大多是送上礼品,呈上拜帖,欲登门拜见关麟的官员。 不时有人窃窃私语。 “你说,四公子成为江夏郡守,咱们送菊花,是不是有些太素了呀?” “呵呵,你还没听说吧,咱们建长沙新城的钱都是关四公子出的?他会缺钱?” “是啊…这份礼可不好送,送少了,好像咱们看不起这位‘小太岁’,送多了?咱们有吗?” 一句句的话传出。 紧邻着这些官员的马车内,韩玄听的一清二楚。 说起来,这马车内不止他一个,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名官员名唤巩志,如今被任命为长沙郡督邮。 要知道,这巩志此前乃是武陵太守金旋的手下,后来刘备派张飞打武陵时,巩志劝金旋投降,金旋不肯接受,后败给张飞,被巩志一箭给射杀了。 之后巩志便带百姓一起归降了刘备,算是立下一功,被刘备任命为武陵太守。 当然,这种特殊时期的“太守”任命,懂的都懂。 拉拢人心嘛。 就跟韩玄投降后,刘备任命他为长沙太守一样。 这种太守他们坐着都直觉得如坐针毡,于是纷纷借故辞去了太守之位,如今两人均在长沙做官。 至于… 那所谓金子雕筑的“皇菊”,正是巩志拿给韩玄的,目的是让他引荐…看看能不能见到关四公子一面。 当然,这金菊也不是巩志的… 他虽短暂的做过太守,却也没有这么富庶! 是有人有要事要求关麟,拿这“金菊”拜托到巩志的身上了,巩志又拜托到“老油条”韩玄的身上。 这一层一层又一层,一朵大金菊,中间已经夹着三层了。 其实除了这一朵大金菊,还有一大堆小金桔…桔子的桔,用金子雕筑的桔子。 这也是让巩志坐立不安的原因。 “韩老啊…我觉得,要不还是把那那些小金桔也献上去吧!”巩志脑门都在流汗,“这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万一…四公子要还不见,那…那可怎么与那些交州人交代啊?” “怕什么?”韩玄一副老油条的样子,“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从事,还没有搞懂这为官之道嘛!你得懂得这个关系啊…你放宽心,交州那边的士家既为了见四公子能拿出这么一盆金菊,相当于十万斛粮食,那他们求四公子的事儿必定大着呢!” “后面的钱自是源源不断,呵呵,这些日子,你还没看懂么?咱们这位关四公子是绝顶聪明之人,是机敏聪慧之人,在这一层之下,他岂会看不到这巨大的商机?又岂会不见你、我?这点上看,咱们送一盆金菊,或者再多送一筐金桔子,意义都是一样的。” 韩玄语重心长的教授着眼前的后辈为官之道。“剩下的金桔,你自己留三成,余下的都交给我,交州要见关四公子这事儿…你放心,我来办!” 韩玄这云淡风轻的语气…惹得巩志毛骨悚然。 他连忙道:“这位关四公子看起来可不好惹,我…我…我的那份儿就算了。” “巩志啊,你这辈子不想一直当六百石俸禄的督邮吧?”韩玄继续说:“你要学会有大局观,这位关四公子的关系就摆在那儿,你要抓紧加入到这个关系里来!如今,他是江夏太守,若是你有朝一日能去江夏,那从督邮到曹掾,从曹掾到郡丞,还不是这位关四公子一句话的事儿!这就像是一张网,会吐丝的就在这网上,不会吐丝的‘吧唧’它掉下去了。” 讲到这儿,韩玄愈发的语重心长。 “一个人拿了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你做了多少事儿,做成了多少事儿?官场上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今的‘六路’与‘八方’就是在这位关四公子身上,只管拉车不看道,那是很危险的!况且…现在这时候,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谁若是能替关四公子拉车,那就是前途无量啊!” “无论是否能加入这层关四公子的关系,这些金子,该你拿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你不拿,我怎么拿?我不拿,关四公子怎么拿?你、我都不拿,关四公子手中没握着咱俩的把柄?他敢让咱们拉车么?他能信得过咱们么?” 一番话…醍醐灌顶。 随着关麟一跃成为江夏太守,关家四公子这个身份也变得水涨船高。 要知道,无论是太守,还是关家公子,如此两个身份单拎出来都没有什么,可合在一起,那就是四个字——前途无量! 那就是两个字——炸裂! 便是为此,整个长沙郡的官吏,一个个都望眼欲穿了。 谁不想加入关麟的麾下,搭上这一股顺风车呢? 这也是,无数官员守在这里的原因。 大家伙儿各显神通,一朵朵菊花争奇斗艳,就看这个幸运儿是谁了? “只是…”巩志凝着眉,他抬头看看天,“这都快要黄昏了,怎么关四公子还不开门哪!我就担心弄巧成拙…别让关四公子对咱们有成见了才是,那才是花大价钱,办了错事儿。” “呵呵…”韩玄笑了,“这么多菊花,难免迷了眼睛…多看看,多品品,也是有的,再等等,再等等。” 就在这时。 随着“嘎吱”的一声,驿馆的大门敞开,麋路走了出来。 无数官员连忙围了上来,望眼欲穿的望着麋路… 连带着,不断有人问:“我们送的礼物,四公子可看到了?” “我那拜帖…四公子看到了么?” 麋路对这些官员置若罔闻,他只是扯开嗓子大喊道: “韩玄先生何在?我家公子有请!” 此言一出… 无数官员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韩玄那奢华的马车处。 马车内的巩志都惊了… 韩玄笑着低声道:“看看,同样是菊花,金的跟普通的能一样么?” 说到这儿,他拍了拍巩志的肩膀,“走了,去拜见下这位关四公子。” 巩志连忙跟上。 “吾乃韩玄…”韩玄向麋路自报家门,不忘指着巩志道:“我俩是一起来的。” “我家公子有请——” 得知来人的身份,麋路的语气顿时变得客气了不少。 公子的客人,他一向尊重! … … ——“你怎么来了?” 交州苍梧郡,陆逊看到眼前的女人。 他的一双眼睛刹那间瞪得浑圆硕大,先是惊诧,后是惊慌,再然后,双腿一个踉跄,若非眼前的女人拉住,险些跌倒在地上。 陆逊素来是个稳重的人。 这次,之所以会如此失态,是因为眼前的女人正是他的夫人——孙茹! “妾并未被软禁,也未被关押,脚长在我腿上,我怎生就不能来了?” 孙茹反问道。 “糟了,糟了…”陆逊双手捂住额头…他凝着眉,“我如今带陆家军出征在外,连战连捷…一个南海,一个苍梧尽数归陆家所有,我之所以驻军不前,就是担心吴侯猜忌,我陆家会借此做大…而之所以吴侯放心,是因为你还在东吴…可如今你来了,这让吴侯如何放心?如何让他不去猜忌?” “我就不是人质,我管他呢…”对待这位族兄,孙茹展现出了她冷冽的一面,“我是他大兄之女?是他侄女儿?他还敢杀我不成?” “他这些年杀的族人还少么?”陆逊无奈的摇头,“单单你们孙氏的族人,死在他手上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在这东吴…只要让他动了杀机,那…那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逊是能看透真相的那个。 这些年,东吴的血洗,包括徐琨,包括吴景,包括太史慈,包括周瑜…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的,也可以说他是其中的受益者。 可… 那是因为他极度小心… 时时刻刻去揣摩这位东吴国主的心思。 可现在… 一切功亏一篑了。 其实,陆逊尚不知道,还有“吕城”的事儿。 可,哪怕只是孙茹出现在交州,已经足够敏感。 这种情形下,孙权若对他们陆家没有丝毫猜忌,那就不是这位十年诛十将,“不漏声色”制衡江东的国主了! “呼——” “呼——” 陆逊重重的喘着大气。 如果说孙策的狠,是狠在霸道威猛,是狠在他江东小霸王的威慑,是狠在敌人身上。 那么… 孙权的狠,就是那种和风细雨、不漏声色的狠。 他可以做到下午下棋时还称你一声“岳父”,开着‘表哥变岳父’的玩笑,可晚上…就用一杯毒酒夺了你的性命,也夺了你的兵权! 哪怕,你的女儿还睡在他的怀中! 或许这位临死前…都不知道,是谁害死的他! 这些事儿,陆逊的亲身经历过的,可谓是——触目惊心! 似乎是感觉到陆逊真的生气了。 孙茹伸出手拽着他的胳膊。“伯言,别生气了…我来也是听闻交州苍梧,早就传闻有一桩事儿,正好你打下来了,我特地…来听一听,查一查!” “何事?”陆逊的口吻依旧沉重。 “夫君还记得十年前的‘鸿雁’么?就是那个调查家父死因的‘鸿雁’…” 不等孙茹把话讲完,陆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你疯了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 几乎与此同时,陆逊的双手,陆逊的声音都在颤抖。 ——“夫人,你…你这是要让陆家毁于一旦哪!” … … (本章完) 第二一九章 江东密史,鸿雁南飞,雁过留痕 在冬天凛冽夜风的吹袭下,树枝上仅剩的黄叶也都飘落了。 余下光秃秃的树枝,在北风中战栗。 陆逊的心情一如这光秃秃的树枝,遍是惆怅、茫然、彷徨。 “怎么会呢?”孙茹问出一句。 陆逊“唉”的一声叹出口气,他张开嘴,却发现…这事儿无从说起。 他要怎么说呢? 如果说,如今的局势下,他陆逊的夫人孙茹秘密抵达交州,只是会引起孙权的猜忌。 那么,如果有关“鸿雁”这个团体,有关孙策“遇刺”的真相,这就是一份逆鳞,一份重重的、深深的逆鳞。 只要孙权还是东吴国主一天,那这份“逆鳞”谁碰谁死! “夫人,你告诉我,交州苍梧何时传出‘鸿雁’之事?何时传出调查岳父真相之事?” 陆逊问的一丝不苟。 孙茹微微咬唇,“似乎…似乎这些年,隐隐一直有这么一条消息,通过交州的使者、商贾…隐隐都会传出,可…因为是交州,是士變家族的疆域,故而…我就是想调查也…” “你该早些告诉我!”陆逊顿感一阵头晕目眩… 他仿佛看到了不远的将来,孙权打压陆家,陆家没落时那悲惨的模样。 “还有一种传言…”孙茹继续道:“传言说…说我娘乔靓与弟弟孙绍也被叔父幽禁在交州,却…却不知是不是苍梧郡!” 啊… 陆逊越听越是细思极恐,越听越是触目惊心。 乔靓是大乔的闺名,算是陆逊的岳母大人了,陆逊也曾想到,或许大乔与孙绍会被孙权秘密的藏在交州,这样远离东吴,就无法威胁到他的统治。 一如… 陆家四房的陆绩一般,名义上任交州郁林太守,实际上交州都归士變统御,陆绩在郁林除了摘摘橘子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相当于把他们赶出政治中心,让他们被边缘化! 可现在… 先是孙茹秘密潜来,再是苍梧郡传出“鸿雁”的消息,最后又有“大乔与孙绍”被藏在交州。 在这一系列的传言下… 陆逊的脸上顿时就浮现起四个大字——大难临头! 他觉得,照着这样发展下去,待得他攻下交州之时,他一定会比徐琨、周瑜、太史慈死的更惨。 “不妙了…糟了!” 陆逊口中喃喃… 孙茹看出陆逊的紧张情绪,连忙道:“若是…若是影响到伯言,那我回去便是…我是秘密前来,料得…” “这东吴,有什么能瞒过你叔父的?”陆逊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伱还是不了解你这位‘叔父’啊…现在你回去,立刻就会被控制,被软禁,以此逼我回去,那无论是你、我,是陆家,都才更危险…” “啊…”孙茹惊恐的望着陆逊。 陆逊却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连忙喊道:“来人!” “末将在!” 几名亲卫迅速的进入大帐。 陆逊当即吩咐,“派人传讯于吴侯,就说交州南海郡、苍梧郡已经攻克,陆逊兵力有限,请吴侯派太守与军队前来接管,接管之日,陆逊再度西征…替吴侯夺下整个交州!” 啊…啊… 陆逊的话,让这些亲卫一怔。 他们彼此互视,觉得…这不合规矩啊! 按照东吴的规矩。 谁打下来…这地,这地上的百姓就归谁… 苍梧、南海,不应该归于陆家么? 哪有他们浴血奋战打下来,最后却…却好处尽数归于别人的道理。 “将军…” “按我说的做!”不等这些亲卫质疑,陆逊再度加大了声调,语气铿锵,一丝不苟。 这… 亲卫们再度彼此互视,旋即拱手。 ——“喏!” 不多时,亲卫退出。 陆逊这才长长的喘出口气。 “伯言何必如此?”孙茹抿着唇问… “不这样,陆家就没了。”陆逊疲惫的眯着眼…他还是不忘提醒:“还有,你在苍梧尽可能的高调,所有的行踪都暴露出去,尽管吃吃喝喝,游历山河,却千万不要去查问‘鸿雁’,更不要查问‘你父亲遇刺’,还有你娘与你弟弟的事儿…当务之急,我们需先保全自己!” 看着陆逊如此郑重其事的眼神… 孙茹抿着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一刻… 她意识到,或许她真的闯祸了,闯了大祸! … … 交州,郁林郡。 难得初冬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好日头,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 鸟儿的叫声在树上响彻。 借着好日光,一个女子正在院中晒书。 书丛中,她穿着青绿色的衣裙,正淡雅的站立。 十五年前,坊间有言——江东有二桥,河北甄宓俏。 眼前的女子名唤桥靓,正是昔日里江东小霸王孙策的妾室,孙绍的母亲,江东有二桥中的——大乔。 虽年过三旬,岁月在其面颊上不可逆转的留下了重重的痕迹,可那国色倾城的底子尤在,亭亭玉立…秀外慧中。 此刻,地上铺着油纸,大乔将一本本藏书一卷卷展开,儿子孙绍坐在门口的轮椅上,看着母亲大乔在晒书,他笑着说,“人都说,六月六,晒红绿,如今一来是十月十,二来…母亲该晒的是衣衫,而不是这些书籍吧?” 大乔走上来,“我把你的衣服也拿出来晒晒…” 她的额头上闪烁着晶莹汗珠。 孙绍却依旧坐在轮椅上,他的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俨然…是有重伤的。 事实上,十年来…他的腿上始终缠着绷带,定时还会请大夫来诊治一番…像是一只腿彻底的废了。 “娘,我给你擦擦汗。” 似乎是看到了母亲大乔额头上闪烁着晶莹的汗珠,孙绍抬起袖子就要给母亲擦汗,大乔笑着低下头,任由儿子表现他的孝心,更是露出“苦中作乐”般的笑容。 这些年…她过的苦啊。 自从十五年前,他的夫君孙伯符离开人世,孙权继位后,整个江东谣言四起。 许多人说,是孙权与东吴的那些大氏族联合,将孙策独自一人骗到了埋伏地点,这才有了刺客的刺杀。 这种消息,大乔一个字都不信。 孙权这孩子,大乔是看着长大的。 她觉得这不可能… 这孩子虽有些心机,但怎么会把矛头对准他的挚爱大哥呢? 可后来,隐隐传出一些消息,比如孙策、孙权的舅舅吴景拥兵自重,他想要扶持孙策与大乔的儿子孙绍继位。 又有亲族孙暠直接造反,高举的大旗,便是孙权得位不正。 还有庐江太守李术造反,他的说法与孙暠如出一辙,孙策的遇刺有蹊跷…且孙权极有可能参与其中。 当然,随着周瑜带兵归来,这些叛乱先后被平定。 大乔与孙绍自不敢再待在东吴,就主动请命要离开这“伤心之地”,从那时候起,大乔就带着儿子来到了交州郁林。 这里有数不尽的橘林… 孙绍在这边成长,本也是无忧无虑。 可… 对于大乔而言… 总是会有夫君孙策的旧部暗中寻来,有的说要扶持孙绍夺回那江东之主的位置,有的提醒大乔与孙绍小心孙权,其中就包括太史慈的人。 甚至太史慈还亲自来过… 大乔这才知道,他的夫君曾与这位“金枪银戟”的太史慈不打不相识,是过命的交情。 这让大乔找到了久违的依靠。 接下来的几年… 便是一个个曾经要立孙绍,或者立孙权三弟孙翊的将军、都督接连莫名其妙的死亡。 就连这些年暗中接济她们母子的太史慈,也离奇死亡。 大乔这才意识到,或许这些夫君旧部、乃至于太史慈的提醒,不是空穴来风… 可她…她与儿子真的没想过要争什么呀? 但这些…一点儿也不重要。 九年前,儿子孙绍莫名其妙的伤到了腿,医者说落下了残疾,怕是再不能走路, 大乔心想,这也好… 毕竟,孙权的弟弟孙翊不是都死了么? 谁又能保证,下一个矛头所指向的不是她大乔的儿子——孙绍! 伤了腿,这就残疾了,是废人呢? 这对孙权的地位应该没有威胁了吧? 再之后,江东突然出现了一个“鸿雁”的组织。 谣言说,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调查孙策遇刺的真相。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鸿雁”又增添了许多新的使命。 他们除了调查孙策遇刺的真相外,又把手伸向了“徐琨”死亡的真相,伸向了“太史慈”突然消失的真相… 还有这些年,一个个成名的将军…他们为何离奇的死亡? 那时候的大乔还对“鸿雁”有些担忧… 果然,担忧不是多余的。 随着“鸿雁”调查的深入,孙权开始对鸿雁进行清剿。 整个东吴,包括坊间的传言,包括史官的记载,上面再无“鸿雁”的痕迹…雁过,却未必留痕! 从那时候起,隐隐有一种说法,鸿雁在交州,在苍梧、在交趾、在郁林… 大乔本觉得是谣传,没有当回事儿。 可谁曾想,自从东吴与交州彻底决裂,这个声音愈演愈烈。 这段时间,大乔的心头莫名涌上的是无限的担忧。 本不该晒书的日子来晒书… 或许,这也是…疏解大乔心头的烦闷罢了。 “今天腿还疼嘛?” 儿子孙绍为大乔擦汗,大乔则关心的问儿子的伤情。 “还是老样子…”孙绍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天真烂漫,大乔多么希望他就这么一直天真烂漫下去。 大乔深深的看了孙绍一眼,就转身去屋里拿衣服,却不曾想没有留意到地上的一叠书… 她被这厚厚的竹简绊倒,一个踉跄,而身侧是一口井。 孙绍看到母亲要跌入井中,“娘,娘…” 他急的忘情,竟是一把站起,拉住了母亲。 这时…院门开了,家中的仆人愕然站在门口看着孙绍,大乔也惊讶的望向自己的儿子。“你…你的腿?” 孙绍这才幡然醒悟,他震惊懊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又抬起头看看母亲,大乔的目光中已是充满了震惊与茫然,不过很快,这一抹茫然变成了巨大的惊吓。 两人…就这么“绝望”的对视着… 仿佛顷刻间,一股恐怖的感觉铺天盖地的袭来。 仆人反应过来,忽的撒腿就跑…从角门冲了出去。 大乔还没反应过来… 孙绍已是大吃一惊,“你回来!” 说着话,他也向外疾奔,还放了一枚类似于“响箭”的声音,这一刻他健步如飞…哪里还有腿伤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大乔心头惊骇连连,却只能紧咬着牙关,也追了上去。 孙绍追过柴房,追过马厩,终于在门前小巷,孙绍按到了这仆从… 他怒斥:“你跑什么?” 这仆从身手敏捷,突然拔出一把短刀就要朝孙绍刺来,孙绍侧脸躲过,两人就在这巷口里搏斗着。 大乔赶来时,看到儿子与人搏斗惊掉了下巴… 俨然儿子已经落入下风,那仆从的匕首就要刺入孙绍的喉咙,眼看就逼近了。 大乔连忙上前去拉扯这仆从的手,拼命的喊: “你松开…你松开!” 却见这时,一把匕首像是从天而降,刺入了这仆从的后颈,鲜血泊泊…此刻,无论是大乔,还是孙绍都已是筋疲力尽… 呼—— 呼—— 粗重的呼气声中,两人才注意到,街巷中走出一人,身材高大,仪表堂堂,除了方才用匕首插入仆从的后颈外,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柄手戟。 “太史…兄——” 孙绍下意识的张口… 来人乃太史慈的儿子太史享,自从父亲太史慈死后,孙权先是任命太史享为越骑校尉,照例继承其父太史慈的兵马,这也符合东吴兵马的世袭制度。 可很快,太史享就病了,卧床不起。 而这些兵不能无主,顺理成章的就被孙权暂时交由鲁肃接管。 再之后…太史享突然从病榻上消失不见,至今再无音讯。 当然,他不是消失不见,他是意识到了什么。 ——第一时间逃离! 呼… 此刻的太史享也长长的吁出口气,“若你死在这里,我是无言面对那葬于南徐北固山下的父亲了。” 此刻的大乔已经有些摇摇欲坠,她茫然的看看儿子,再看看太史享… 孙绍抿了抿唇,终于向母亲说出了真相。 “娘,我们就是‘鸿雁’!这些年…父亲遇刺的真相、太史叔父死亡的真相,那一个个功勋之老臣殒命的真相,我们一直在查,且已经有了眉目。” 轰… 轰隆隆。 孙绍的话宛若晴天霹雳,让大乔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你…你们…” 太史享连忙道:“桥夫人…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孙权派来这边的耳目一共有三人,自从交州与东吴交战后,撤回一人,如今杀了一人,还剩一人…你们先处理这尸体,我去把剩下的那一人做掉!” 说着话,太史享已经跑远了。 大乔则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望向孙绍。 “你…你究竟还瞒着娘多少。” 孙绍咽了口口水,他沉吟道:“爹的死不能那么算了,我与太史兄商量,雁过必须留痕…” “娘,趁着如今交州与东吴的战事,孙权那贼子的手伸不到这里,我打算先将娘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大乔尤自惊愕。 “江陵城!”孙绍语重心长的道:“如今的局势,江陵城是最安全的!” “只有娘安全了…我与太史兄才能办大事儿,才能让孙权那贼子所做的一切恶行告知天下,让他声名狼藉!让他愧对江东的父老乡亲!” … … 长沙郡,驿馆中。 一轮新月从关麟书房窗棂间泄露光华。 “什么?” 随着关麟的一声刻意抬高声音的惊呼,他无比郑重的问:“你的意思是?不是你们要见我?而是交州七郡督士變家族的人给你们重金来见我?” “正是。”韩玄颔首。 说起来,自从麋路将韩玄、巩志带进来后,关麟已经与他们交谈一会儿了。 大致的情况也已经了解。 一些事儿,比如东吴与交州因为一批军械交恶,这事儿,关麟之前就知道。 这局…就是他布下的! 另外一些事儿,则是刚刚听闻。 比如,东吴向交州用兵了,陆逊连战连捷,不过十日已经打下了两个南海、苍梧两个郡… 士變这交州七郡督一下子就缩水成“五郡督”了。 且…关麟不难推断出来。 继续这么打下去,交州根本抵挡不住陆逊的进攻。 在这个时代,论及军事才能。 陆逊是“特殊”一档的存在。 别人打仗,是越打兵越少,他打仗素来是越打兵越多。 当然,他二十岁入主孙权将军府,屯过田,当过县令,垦田修水,深受百姓的爱戴,被百姓称为“神君”。 这些就不说了。 有记载的,陆逊的第一战,是他征讨吴郡和会稽的山贼——得兵两千。 第二战,参与征讨鄱阳山贼尤突,配合贺齐——得兵八千; 第三战,征讨丹阳地区山越,用疑兵之计,得兵数万。 三次征讨,三战三捷。 陆家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像是有繁殖能力一样,越打越多,越打越多。 原本吴郡四大家族,顾陆朱张…陆家排第二。 可愣是因为陆逊一个人,已经遥遥超越顾家,是名副其实的第一。 而造成这些的原因。 是因为陆逊是三国时代统帅之中,少有的能看到“辩证”关系的。 即所谓——山贼与山越的辩证关系。 那便是——利益! 陆逊很擅长化祸害为利益… 将贼人化为部曲! 就冲着这一点,十个交州士變也不是陆逊的对手。 保不齐交州打完了,单单陆逊手上又多出了大几万兵。 这是关麟不愿意见到的。 呼… 想到这儿,关麟轻轻的呼出口气,他抬眼问韩玄,也问巩志。“说说吧,交州花了这么大的价钱,让你们将他引荐于本公子…所谓何事?” 这个… 巩志望向韩玄,韩玄则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他像是早就料到关麟会有这么一问。 “呵呵…”浅笑一声,韩玄不紧不慢的回道:“四公子绝顶聪明?怎会看不出此间的利害关系呢?” “这份好处,四公子这儿有一份,我韩玄,还有巩志都有一份,然我韩玄虽爱财,但讲究取之有道…而我都能看出,不论如何,交州万不能落入那东吴之手,更何况…交州士變家族能拿出这份见面礼,那必定于四公子,于荆州有利可图。如此这般…其登门求见四公子?是什么事儿?四公子心如明镜,岂会不知?” 讲到这儿,韩玄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愈发的语重心长。 “四公子不差钱,可这世上谁会嫌钱多呢?更何况,交好交州,让他们牵制东吴,如此对四公子,对关公,对荆州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嘶… 随着韩玄的这一番话,关麟是瞪大了眼睛。 他心头下意识浮起的就是一句话。 ——『《三国演义》误人子弟啊!这韩玄哪里是个蠢材,哪里是个尖酸刻薄的人,人家的格局,这一番话直接打开了一眼,这是个深谙为官之道,能看清楚时局的高手啊!』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 关麟感受到久违的“高手过招”时才有的心情与悸动。 谁特喵的说蜀汉人才凋零了! 人放对了地方,那是人才? 人若放错了地方,那就是垃圾! … … 还有一章在赶。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发…今天肯定会有。 (本章完) 第二二零章 吴下阿蒙斥吴侯,孙权,你不如狗! 一个韩玄,一个交州。 一时间引发了关麟的思考。 先说韩玄。 哪怕只是短暂的聊天,关麟已经觉得,这是个人才。 比起《三国演义》中杜撰的小人形象。 无疑,《韩玄墓记》中的更真实许多——“玄与三郡俱降,兵不血刃,百姓安堵,可谓识逆顺之理,有安全之德矣。” 一个“识逆顺之理”、“有安全之德”,将这个人物的评价拔高了许多。 结合他方才提及的交州问题。 隐喻的提出让关麟利用交州“士變家族”制衡“东吴孙氏一族”的方略。 具体的就是通过暗中支持“士變家族”,制衡东吴的同时,还能从中获利,一箭双雕。 关麟不知道,韩玄能有这番见识,是他“识逆顺之理”的缘故? 还是他久居长沙,对这边的时局更了解。 或者兼而有之。 总的来说…关麟觉得,韩玄的提议,很靠谱,很富有建设性。 而最让关麟惊喜的是,对于收受“交州好处”这事儿,韩玄是完全不藏着掖着,悉数讲明。 这相当于主动把他的把柄交给关麟… 无异于,这样的方式…让韩玄能最大程度,获取到关麟的“信任”。 这样的人物——不简单哪。 下意识的,关麟已经决定要重用这位长沙郡的老太守——韩玄老同志! 再说交州… 事实上,最近交州的战局,关麟并不知情…他的手还伸不到交州那边。 韩玄的话来的掐到时候,也给关麟提了个醒儿,让关麟必须得更多关注东吴与交州这边。 试想一下,若是放任陆逊打下交州。 那相当于交州也成为东吴的一部分。 东吴跟蜀汉一样,也变成两个矿了。 准确的说,考虑到荆州襄樊尚未收服,蜀汉只有一个半的矿。 而交州交趾地区被陆逊占领后,军事上,产生最直观的后果,便是东吴除了水路外,在陆路上也拥有了对长沙郡的绝对威胁。 这会让荆州在局势上产生巨大的被动。 防范东吴水路的背刺就够操心了,再加上陆路…防不胜防啊! 基于这一点… 了解到交州的情况后,就算士變不主动来找关麟,关麟也会想方设法联系到他们。 突然间,荆南的局势就变得复杂了起来了。 或许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 关麟…乃至于老爹关羽,乃至于荆州,特别是长沙地区的战略,势必要以“交”制“吴”。 暗中扶持交州制衡东吴,以此确保南线战场始终占据主动。 从这点上看,韩玄、巩志作为能联络到交州的人,此二人也变的异乎寻常的重要。 呼—— 想到这儿,关麟轻呼口气,接着问:“韩公是爽快人,我关麟也是爽快人,这士變家族见肯定是要见一下的,不过…还望韩公告知,交州士變家族所求为何?我关麟能提供给他们什么帮助?” “军械!”韩玄不假思索道:“类似于那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的军械…能抵御陆家军,击退东吴兵的军械。” 说到这儿,韩玄顿了一下,感慨道:“这士變的先祖乃是鲁国汶阳人,为躲避新莽末年的动乱而移居交州,经过七世才到士燮这一代!” “如今士變的年岁,已经将近八旬了,被任命为交州七郡督,交趾太守都有三十多年,在士家七代治理之下,交州地方得以开垦,三十年来没有战患,可谓是十分殷实…除了交州七郡外,他还占岭南疆土过半…在当地极富有威望,享誉盛名…可以说,只要交州军备能跟上,他们是有与东吴兵一较长短资本的!” 韩玄介绍的这些,关麟倒是有所谓耳闻。 《三国志》中有过记载,士燮性格宽厚有器量,谦虚下士。 中原的士人中前往依附避难的人数以百计。 其中名声较大的有——薛琮、程秉、刘巴、许靖、袁徽等等。 袁徽在给尚书令荀彧的信中也提到过:“交趾士府君既学问优博,又通晓治政,处于大乱之中,保全一郡之地,二十余年疆界内没有战祸,百姓没有失去他们的产业,商人旅客,都蒙受他的好处。” 就单单从二十余年疆界内没有战祸,也能推断出,士變的威望何其之高?交州何止富饶?军械储备何其地下? 交州,就像是这乱世中的一方世外桃源一样。 甚而有之,这位士變老同志的影响力都到国外去了,越国都把他当老神仙,追赠“善感嘉应灵武大王”!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士變有钱缺军械,关麟有军械缺钱,双方合则两利! “为何交州士變买军械?他独选我关麟呢?谁告诉他?我关麟有军械的?”关麟一摊手,试探着问道。 “哈哈。”韩玄笑道:“四公子啊,咱们心如明镜,当今荆州,能制作出那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的唯独黄老邪。同样的,当今荆州,若有一个人能联络到那黄老邪,那必定是关麟公子啊…” 言及此处,韩玄的眼眸微微的眯起,那眼中多出了几许意味深长。“一些话,韩某不该说透啊!” ——『这韩玄很通透嘛!』 关麟心头暗道… 嘴上却说。“可…当初,这交州士家采购过黄老邪的一批军械,最终却在那长沙郡关山石洞里不欢而散,闹得并不愉快啊!” 关麟接着问。 韩玄轻捋胡须,“愉快如何?不愉快又如何?当务之急,咱们与关四公子要的是金银,是粮食,那士變要的是军械,是能抵御陆家军的方法…曾经的不愉快,曾经的不欢而散,四公子不提,士變家族又如何会提?大家心如明镜,又心照不宣罢了…” 呼… 关麟轻呼口气。 ——『这是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是么?』 他幽幽的望着韩玄,“听韩公说话如饮美酒,令人陶醉。” 说话间,关麟还为韩玄添上一樽酒…菊花酒! 韩玄轻轻举起酒樽,不忘先请关麟,口中却道:“那这见面…” “后日我就要启程回江陵,明日韩公…安排即可…”关麟笑道:“只不过,韩公还是先给交州那边提个醒儿,黄老邪的军械虽好,卖价却是不菲!” 韩玄没有回话,而是笑了。 关麟饶有兴致的又补上一问,“韩公不问?为何这卖家不菲么?” “关四公子说贵,那自然有贵的道理。”韩玄摆摆手,“老夫又何必多问呢?” “哈哈…”关麟大笑,“我就喜欢韩公这样的明白人,不过,韩公既替我拉成这单生意,咱们便是一道去坑他士…啊不,是咱们一道去与那士變家族合作,这问题你不问,我也得告诉你。” 说话间,关麟的目光环望韩玄,环望巩志。 “军械之所以贵,那是因为,我加了你们两人的那份儿!” 言及此处,关麟起身,双臂伸开齐肩而平,然后居合,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这是男子的拱手礼。 若是女子,同样的拱手礼,当是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所谓男左女右。 而关麟对韩玄的是深鞠,这是拜见长辈,或者值得尊重的人,才会有的动作。 做完这一些,关麟道:“若这交州的军火买卖能谈成,以后长沙这边的生意,可得仰赖韩公啊!” 韩玄哪里敢受关麟这份晚辈向长辈行的大礼,他连忙起身,巩志也起身… 两人也向关麟回了一个大礼。 韩玄道:“关四公子这话折煞老夫了,老夫帮四公子,并非出自什么高义,恰恰相反,乃是为了自己的富贵!不瞒关四公子,老夫自问这双眼看人极准,也通晓时局之变化,谁未来前途无量,老夫自诩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的。” “我是看中了关四公子的前途啊,关四公子出身好,机敏聪慧、手段也凌厉,小小年纪便能担任江夏之太守,而我韩玄与巩志兄,不过是降将尔?若无倚靠?如何屹立于世?能加入关四公子的这份关系中,老夫荣幸备至,却也只是为了以此手段得到倚靠,有利可图,屹立于世罢了!还望关四公子莫要嫌弃。” 关麟郑重的回道。“不敢当,不敢当!韩公缪赞…” 一时间,两人倒是有几分商业互吹的味道。 此间交谈气氛也变的愈发融洽。 韩玄离开时已经是夜晚。 他与巩志登上马车… 韩玄尤自气定神闲,巩志却紧张到都快尿出来… 两相对比,巩志对韩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关上马车的门子,连忙张口:“韩公…伱这是神了呀,这么多人都看出关四公子前途无量,想为关四公子效力,可…真能为关四公子效力,真能让关四公子如此信任且青睐的,韩公你可是头一份儿啊!” “呵呵…”韩玄笑了笑,“你为官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官场就是这样,你想站在谁的队伍里,首先你要表现的不是你多厉害?因为厉害的人往往最不容易被掌控…反倒是,主动能把弱点暴漏给别人的人,能做事的人,最容易获得信任,此谓之‘为官之道’,也谓之以退为进!” 韩玄是从官场上一步一步的爬上来的。 几十年宦海生涯,韩玄算是把这些“为官之道”都彻底摸明白了。 “呵呵…”韩玄继续道,“我再提醒你一句。” “恭听韩公指点哪!” 巩志恨不得一双耳朵竖起来。 韩玄淡淡的道:“别管是乱世,还是治世,别管你贪还是不贪,只要你不站错了队,就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至于…站对了队嘛,那就是财源广进,名利双收!” 说话间,韩玄的眼眸紧紧的凝起。 一番话意味深长,又发人深省。 巩志只觉得,学到了,他是委实学到了。 … … 合肥城下,东吴军寨。 “啥…” 本已经骑上马,打算离开这里,回去继续调查陆逊的吕蒙,突然间又翻身下马。 因为他实在走不动了。 这——没法走啊! 他听到了将士们讨论吴侯的排兵布阵。 什么四面围城; 什么同时攻城; 什么一股脑的云梯往上搭,先登兵往上爬! 这…是攻城么?这是打仗么? 吕蒙感觉…这位东吴的国主孙权就是在胡闹。 这是不把将士们的命当命啊! 说起来,攻城战本就难。 按照《墨子》中的论述,四千人守卫的城池,需要十万人才能够攻下来。 当然这是理论… 具体来说,《孙子兵法》云:“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这中间的意思是,心理素质再强大的士兵也不会堆人头般白白送死,所以,攻城时需要最大限度的利用攻城器械,让士兵产生安全感。 再细致点儿,攻城是讲究战术的。 比如围师必阙和四面挠之,前者“围师必阙”是指包围城池三面,而故意留一缺口,并在半路设伏。 这种围城方式可以动摇守军死战的决心,诱使守军脱离坚城固垒,而在运动战中被歼灭。 “四面挠之”是指表面上全方位进攻,但实际上是攻其一面,另外几路兵马均为佯攻,让守军真假难辨,分散敌军单面守城兵力,同时集结我军的优势兵力。 实现局部以多攻少,以众破城的局面。 以前吕蒙也不懂,还是孙权让他多读书呢? 现在倒好,还不如不读书呢? 不读…还不会觉得孙权这攻城部署的又多么的儿戏?多么的业余?多么的幼稚? 哪有四面同时布有重兵的? 还有四面都包围的…这不是绝了敌军的希望,激发其敌军的斗志么? ——『吴侯啊吴侯,现在该好好读读兵书的是你吧?』 心里这么想,吕蒙愤怒的跺脚。 “胡闹——” 他大喝一声,问这些副将,“你们将军就没有去劝劝主公的么?四面围城?同时进攻,这合肥城再打十日,也攻不下来?” “劝了呀…”副将们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可…可主公这性子,他会听么?” 懂了! 吕蒙顿时懂了。 他凝着眉,不由得想起在长沙时,与关麟,与鲁肃大都督对话时的情节。 吕蒙清楚的记得,关麟的原话是: ——“按理说,攻取合肥,这是你们东吴自己的事儿,我身处荆州,立场在荆州…不应该插手太多,可我还是忍不住提醒大都督,上次打合肥,正常来说也打下来了…可最终功败垂成,是因为其中出现了两个变数!” ——“其一,自然是张辽的神武;其二嘛,就是这种栓条狗去挂帅都能打赢的仗,偏偏上次挂帅的是你们的主公,是吴侯…让吴侯指挥,依我之见,还真不如栓条狗呢!” 吕蒙尤记得,当初关麟提到这些话时,他吕蒙恨不得握拳… 大怒着伸手指向关麟,就要大打出手! 还是鲁肃劝解,说“关四公子没有恶意,且他这张嘴从不饶人,果然名不虚传!” 呵呵… 那时候关麟那张嘴的“名不虚传”吕蒙还没见识到,可现在,他是切身感受到了。 关麟那嘴,简直就是开过光的,说的就是一个准哪! ——『吴侯,真特么的是狗都不如!』 吕蒙愤愤然的一甩手,他觉得不能让将士们再白白送死了… 调查陆家的事儿要紧,可拿下合肥同样要紧。 说起来,大都督鲁肃也带来一番话,只是这番话不痛不痒。 这说明什么? 劝人?还得用关麟的那套啊! 那… 吕蒙觉得他必须做点儿什么了,他必须要学那关麟一次,也暴躁点儿,也忤逆点儿。 “踏踏”的脚步声在军帐外响起。 临进入孙权的军帐时,吕蒙深吸一口气。 “呼——” 他双手握拳,一副愤愤然模样的踏步其中。 此刻的孙权尤在神伤,尤在回忆十五年前,他与大哥孙伯符的往事。 回忆…那些氏族蛊惑他。 ——“有劳二公子想办法替我们将伯符将军约出来,让我们有这么个机会与他细聊一番,或许一切仇怨就都解开了!” 孙权素来与氏族走的很近,故而江东氏族会拜托他,倚仗他。 孙权自然乐于见到江东氏族与大哥冰释前嫌。 只是,后面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告诉了这些氏族…兄长的行踪,换回的却是大哥中了埋伏,面部中箭。 他去向这些氏族兴师问罪,可这些氏族却纷纷恭喜他…说他们会帮助孙权,这江东的大业,从此就是他孙权的了! “孤…孤…” 每每想到此处,孙权的拳头就会不自禁的握紧。 面颊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阴郁,还是别的什么? 他似乎被人利用了。 可他好像…又是那个最大的受益者。 正直神伤… 突然听得脚步声,抬眼一看是吕蒙,孙权只用了片刻就将他那错乱的心情收敛。 他平缓的抬头,“子明还没走么?噢…正好子明没有,孤方才想起来…在交州的不止是‘鸿雁’,大嫂与我那孙绍侄儿也在,他们那边有孤的眼睛,子明可以以此为突破口,看看那陆伯言与我那侄女儿究竟要做些什么?” 孙权的话再度变得阴郁,变得冷冽,变得无情。 只是,这些话并没有让吕蒙的脚步停住,他依旧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 孙权顿时慌了。 “子明?你要干嘛?” 却见吕蒙大踏步的走到孙权的面前,单膝跪地,重重的一个拱手。 “末将回来不是只为了这个,而是末将突然想到了一些话!” “是在长沙时,那关四公子向大都督,向末将提及的一番话,今日在主公面前,不吐不快!” 噢… 方才吓了孙权一跳。 当即,孙权扬了扬手,“看把子明气成什么模样?这位关四公子素来口无遮拦,究是那关云长也总是被此子呼之‘脸都不要’…他的话,子明不用放在心上。” 吕蒙咬着牙。“主公,不妨也听听这位关四公子的话,虽是‘口无遮拦’,却…却不无道理。” “你说吧。”孙权坐好,示意吕蒙讲。 吕蒙清了下嗓子,朗声道:“此子言,‘合肥城,就是这种栓条狗去挂帅都能打赢的仗,偏偏上次挂帅的是你们的吴侯…让你们吴侯挂帅,依我之见,还真不如栓条狗呢!’”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字句铿锵! 而随着这一番话脱口,吕蒙只感觉浑身一阵清爽,太特喵的痛快了。 第一次感觉,把心头淤积的话全部道出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儿。 而随着吕蒙的话… 孙权的脸色一刹那间就绿了,墨绿! 乃至于,他的脑门中,开始不断漂浮起,这样一句话: ——孙权,你不如狗! ——孙权,你不如狗! ——孙权,你不如狗! 这话,宛若不是关麟说的,也不是吕蒙说的。 就像是曾经那十万被“突突”的将士,那每一个被张辽的名字止啼的小儿,是那些死在合肥城下的英灵… 他们在齐声呐喝: ——孙权! ——你!不!如!狗! … … (本章完) 第二二一章 若关嫣不嫁,关麟可敢娶东吴公主? ——钢刀映着月影,高高扬起,甘宁、徐盛等人闻讯赶来,看到吕蒙就要被斩首,纷纷赤红着双眼嘶声呐喊。 “子明?怎么回事?” 围观的一干东吴军士,已有胆小的捂住了眼睛。 他们只知道,吕蒙将军方才步入主公的中军大帐,是为了劝主公放弃指挥合肥一战。 而就在刚刚,中军大帐中先是传出了吕蒙的声音,好像声音中隐隐有‘还真不如栓条狗呢?’这样的粗鄙之言… 紧接着传出的是主公孙权盛怒之下的咆哮与怒吼。 ——“来人,将吕蒙拖出去,斩了!” 之后,吕蒙便被架在这行刑台上。 周泰再也按捺不住,拨开眼前的兵士,已经冲到台上,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吕蒙。 “谁敢杀他?” “周将军,我等也是奉主公之命啊。”刀斧手颇为为难。 却见周泰迅速的扒去了上衣,“我浑身十二道枪伤,每一道都是为了救主公之命受得,主公欠我十二条命,今日连同我自己的命,一共十三条命,我以此十三条命,换吕子明这一条命,够了吧?” 这… 就在刀斧手为难之际。 ——忽然,场下响起了一声高喊:“刀下留人!” 被架在血迹斑斑木桩上的吕蒙骤然睁开眼睛。 甘宁、徐盛、周泰等人,则又是惊骇,又是惊喜,都挺直了腰板儿四顾寻找。 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拨开人群,边向上面闯,边呼喊着,“吕伯伯无罪,诸位且给我一些时间,我去劝父亲…” 来人,正是孙权的长子,也是孙权最喜欢的儿子——孙登! “登公子…” 吕蒙惊讶的望向孙登。 “吕伯伯,我都知道了。”孙登咬着牙,方才中军大帐内发生的一幕,有父亲的亲卫偷偷的告诉了他。 是吕蒙愤愤然的吟出了关四公子关麟的那番话,将父亲折辱成‘狗都不如’,故而引得父亲大怒,要斩吕蒙将军。 孙登虽年幼,却是知书达理,颇有见识,此前…他就曾屡次劝谏孙权,对时政多有匡弼。 是在东吴,少数能劝的动孙权的人。 “吕伯伯…”孙登小声道:“关四公子骂关羽能全身而退,那是因为,他是关羽的儿子啊…吕伯伯的这番话,言辞如此冷冽,只能是登儿去向父亲劝谏…” 说着话,孙登吩咐刀斧手,“待我回来之前,不可行刑!” “喏!”刀斧手连忙拱手。 因为孙权的宠爱,且时刻带在身边,东吴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这位长公子孙登,就是主公孙权要亲自培养的接班人哪! 故而,他在东吴的地位极高,哪怕是军营中,他的话分量也很重。 “吕伯伯,等我…” 孙登最后安慰了一番吕蒙,大踏步…往孙权的军帐方向行去,衣袂带风! … … 长沙郡,荆州第一官医署内。 一方桌案,诸葛瑾与鲁肃跪坐两旁,诸葛瑾将新煎好的苦药递给鲁肃,“大都督该喝药了,仲景神医说,这一味药加重了药剂,会苦到难以下咽,大都督需得忍一下。” “不妨事,良药苦口嘛…”一边微微的轻咳,鲁肃松开捂唇的手,接过这苦药,一饮而尽。 他猛地蹙眉,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 感慨道:“果然,是苦…” 药虽苦,可鲁肃的脸色已经比之前的煞白要红润了许多。 俨然,这几日住在这官医署调养,张仲景的药很有成效… 鲁肃虽依旧会咳嗽,但已经没有那种肺部剧烈般“痛不欲生”感觉。 这算是用对了方子。 就在这时,门外隐隐传来患者的声音,还有医者的嘱咐,络绎不绝。 “回去后,昼夜两服…三日当可痊愈。” “多谢神医…” “无需谢我,你当谢这官医署,谢关四公子啊!” 因为汇聚了大量的医者,哪怕是晚上,这官医署依旧是门庭若市…患者络绎不绝。 听到这些,鲁肃不由得感慨道:“近来,这荆州第一官医署倒是红火起来了,许多时候,这位关四公子行为怪异,却让人不服不行啊。” “可不是嘛…”因为这段时间都待在官医署,诸葛瑾的心情难以言喻。 如果说,这官医署只是汇聚了一些医者,治病救人,那也就罢了… 偏偏这医署之中秩序井然,“挂号”、“问诊”、“拿药”、“煎药”均是不同的人负责…彼此独立,却又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们串联起来。 患者根据轻重缓急…被分到不同的医者手中。 每日医者也会安排时间去看医书、精研医术,张仲景也会抽出一、两个时辰为他们指点迷津。 可以说,整个官医署中,治理病患的同时,这些医者的医术进步如飞。 偏偏,治病救人,最后收取的费用也公道。 不服不行啊… “人言医者治病救人,提壶济世,可在我看来,此关麟才是真正的救世啊!”诸葛瑾不由得又感慨道。 鲁肃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诸葛瑾,“听说元逊回来了,还成为了江夏郡长史功曹,成为了这位关四公子的属吏?可有此事?” “是啊!”诸葛瑾感慨道:“今日我这侄儿还特地来拜见我,但有关荆州的事儿却只字不提,呵呵…呵呵…” 诸葛瑾特地用了“我这侄儿”这样的称呼,特别是最后一连两声的“呵呵”,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说到子瑜的伤心事了,是肃之过。”鲁肃微微作揖,以示歉意。 “大都督不用安慰我。”诸葛瑾轻轻摆手,“自从元逊主动提出要将他过继后,我就想到了这一天…如今,他小小年纪就被委以重任,我该为他高兴才是。” 鲁肃颔首。 这个扎心的话题,算是戛然而止。 可紧接着,鲁肃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问道:“听说云旗公子后日就要动身返回江陵,接受关公的任命,赴江夏上任了。” “是…”诸葛瑾道:“我也跟他们一起去…此行荆州,吴侯交办的三件事,还差一件呢!” 诚如诸葛瑾所言。 此次出使荆州,东吴一共有四个任务,除了交代给吕蒙的“调查黄老邪”、“刺杀黄老邪”的任务外。 其它三件事,依次是将诸葛恪过继给诸葛亮; 赴长沙郡,将那神医张仲景带来; 替东吴的长公子孙登向关羽的女儿关三小姐关嫣提亲。 前两件事算是完成了,而这最重要的便是第三件,这关乎未来…孙刘联盟一旦决裂,东吴能否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偷袭荆州。 “此次,子瑜初入荆州,与关四公子在‘张仲景’的博弈中就落了下风,使得无论是关云长还是关云旗的威望空前的高涨,这些不怪你。” “但‘求亲’一事于江东至关重要…若然主公能夺下合肥还好,若是不能,那这‘求亲’便是我东吴未来的破局之术!当然,这是最后一步,是不得以才能行之的一步,可道义上,东吴不能落入下风啊!这是最后的希望啊!” “大都督提点,下官记下了——”诸葛瑾拱手。 鲁肃“咳”了一声:“子瑜啊,你、我之间不用这般客气,此事非我信不过伱,但…关系太大了,我决定后日与你们一同北上,赴江陵为长公子提亲关三姑娘…” 啊… 鲁肃的话让诸葛瑾一惊。“大都督,你的身子。” “无妨。”鲁肃摆了摆手,“我听闻仲景神医也会去江陵,在那边开设荆州第二官医署,有他在,我无恙…哈哈…” 鲁肃淡淡一笑。 “大都督…”诸葛瑾还想劝阻,可…方才吟出,又觉得无多余的话能劝阻,叹一口气,只说了句。“好吧…有大都督在,这提亲一事也能更稳妥许多。” “其实…”鲁肃感慨道:“其实时局是一直在变化的,比如…这合肥城,能不能攻下来,决定我们东吴未来的重心究竟是北境,亦或是荆南…我是怕你太拘泥于主公的命令,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荆南,反倒是忽视了时局的变幻。” 这… 诸葛瑾微微一怔,旋即连忙反问:“那下官斗胆多问大都督一句,若…若合肥,我东吴已经攻下来了,但关公依旧回绝了这门亲事,那当如何?” 呼… 诸葛瑾的话让鲁肃的眉一下子凝起。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终于,鲁肃张口道:“若合肥,咱们攻下来了,那…孙刘联盟就将变得至关重要,在蚕食曹魏的疆域,真正的鼎足三分之前,此联盟…绝不可再有半点裂痕…至于,关公回绝了这门亲事?或许他是识破了…我以关三姑娘为质的计谋,那时候…” “那时候如何?”诸葛瑾急问。 “那时候,为了同盟的稳固,为了北伐曹贼的顺利,我们东吴在与关羽的博弈中,就势必得做出一些牺牲了!” “牺牲?”诸葛瑾一惊。 鲁肃的话还在继续,“这门提亲,关三小姐若不嫁咱们的长公子,那也无妨,主公膝下有两女,孙鲁育、孙鲁班,或许…咱们可以再提一次亲,让东吴的‘公主’嫁给这位关四公子呢?” 鲁肃的话幽幽的传出,一字一句,却又煞是坚定。 “若合肥定,无论如何,这门亲必须结!无论是谁嫁给谁,谁娶了谁?总得有一方吃亏,孙刘联盟才能稳如泰山!未来的五年,乃至十年,至关重要啊!” ——咳咳咳… 似乎是因为颇为激动,鲁肃一下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大都督…”诸葛瑾连忙倒水… 鲁肃却摆手,示意他无恙,他抬起眼眸,无比坚定的望向诸葛瑾,“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下了吗?” 这… 看着鲁肃这样的眼神,诸葛瑾重重的点头。 只是嗓音尤自发颤: “下官记…记…下了——” 只是,诸葛瑾心头尤自波涛汹涌。 ——『孙鲁班?孙鲁育么?』 ——『让东吴的公主嫁给关四公子么?』 ——『那么是嫁一个?还是嫁两个呢?』 … … 孙登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他的生母地位低贱,是孙权的正室徐夫人将他从小养大。 如今,徐夫人因为妒嫉被“黜废”,步练师最为得宠。 步氏有所赏赐,孙登不敢推辞,只是拜受而已。 反而,徐氏派人赐给孙登的衣服,孙登必定沐浴后才穿上,以视对养母的情义。 乃至于七年后,孙权称王时,要立孙登为太子,孙登却推迟,“根本得到确立,道义才能产生,要立太子,应先立皇后!” 孙权又问你的母亲在哪? 言外之意是让孙登,认他宠幸的步练师为母,将步练师顺理成章立为皇后。 可孙登却坚持回答,“吾母在吴郡!” 意思就是——徐夫人是我的母亲! 让孙权默然! 当然,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孙登是个孝顺的孩子,也是个仗义敢言的孩子。 此刻,他大步迈入了中军大帐,孙权盘膝而坐,那碧绿色的眼瞳缓缓睁开,看到孙登,像是一点都不意外,宛若孙权就在这里等着他一般。 “孩儿拜见父亲。”孙登先是行礼。 孙权没有说话。 事态紧急,孙登当即道:“孩儿年幼,尚未及立下寸功,本没有资格来劝父亲,可…孩儿听闻,如今天下大事未定,各地贼寇未被讨清,东吴子民翘首以待,将命运托寄于父亲,处境危险者希望安定,处境动乱者盼望治理!此诚大乱之势,危急存亡之秋。” “孩儿希望父亲不再拘泥于一城一郡之得失,不再拘泥于那往昔逍遥津之败果,不再拘泥于那缥缈的名声,不再拘泥于那无畏的执着!” “大伯父临终曾留言‘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就连大伯父都能看出,明明父亲擅长的是举贤任能啊!父亲最不擅长的是决机于两阵之间哪…昔日的汉高祖刘邦亦不擅长于此,可他却得了天下,若有朝一日父亲能得天下,势必学的是那汉高祖,而非楚霸王!” 孙登不过十岁,可一番话一字一句,言辞坚定,有理有据。 面对父亲那碧绿色森森然的眼芒,孙登直接迎上,悍然无惧… 呼—— 呼—— 一时间,这中军大帐内只剩下孙权那粗重的呼气声。 过得片刻,沉吟了片刻,孙权方才张口。 “吕子明告诉孤,那关家四郎说孤狗都不如…这话,吾儿如何看?” 这是一道送命题。 孙登却想都不想,“汉高祖得天下靠的是张良、萧何与韩信,若论及‘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比之张子房,汉高祖亦狗都不如,若论及‘镇国家,抚百姓,供给军饷,不绝粮道’,与萧何比起来,汉高祖岂能如狗?若论及‘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汉高祖哪有资格跟韩信比?就是韩信的家犬也远胜于他!” 孙登的话一句比一句声调大… 一句比一句语气加重。 “昔日关四公子屡劝其父关云长,就是此番关家军北伐,攻襄樊还是取江夏?此关四公子亦是与其父关云长剑拔弩张,说其‘脸都不要’,说其置三万关家军性命于不顾,致使关云长怒不可遏…但最终,他却还是听了关四公子之言哪!这也才有北伐的大捷,才有了江夏北境的收复…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父亲…” “父亲与汉高祖有着相同的品质,那便是‘知人善任、任人唯贤’,这也是让三军信服,让众将拜服的原因哪!关羽纳逆子之谏言,方才大胜…可若父亲今日斩了那吕子明,那…那忠言逆耳将彻底闭塞,那时候的父亲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那才是真的不如狗!” 孙登也是拼了。 关麟忤逆关羽的事儿,他也听了不少,打从心底里,孙登是佩服关麟,敢这么跟自己爹叫板,敢这么剑拔弩张,这需要何等的魄力与胆气? 可今日…他孙登学了一回。 虽浑身尤自发抖,可概慷之气震荡九霄…浑身散发的气场,就好像他才是这中军大帐中的主人。 这种感觉,让他无畏! “父帅,父帅——请父帅收回成命!” 孙登还在嘶吼… 反观孙权,他的眸子从原本的平静到冷冽,到剑拔弩张…似乎,眼芒中的愤怒还在不断地升腾。 终于,在这股愤怒即将抵达顶点之时。 孙权闭上了眼睛,而随着眼眸的再度睁开,他的嘴角咧开,踏步上前扶起了这个他最器重的儿子。 他轻声道:“孤何曾真要斩吕子明,孤不过是借此,为吾儿立下威望罢了!” 啊…这… 孙登一下子醒悟,父亲这么说…那…那父亲的亲卫将这边的事情悉数告诉他,是…是父亲授意,是父亲有意为之? “哈哈哈…”孙权在笑,笑的很克制,很低声… 他一边拍着孙登的肩膀,一边缓缓将手中的军旗交到了孙登的手里。 他语重心长的开口:“那关家四郎屡屡顶撞关羽,最终关羽都从未责罚于他,反倒是让这关家四郎履立大功,孤如何看不出来,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是关羽器重此子,欲为此子增添威望,这才先怒后赏!” “呵呵,那关麟说孤统兵不如一条狗,呵呵,也罢…孤统兵或许真的不如狗,可孤却能用别的方法助我三军攻下合肥城…吾儿你即刻去下令,由你做保,让吕蒙统兵,你就告诉三军将士,你以立下军令状,你做保让吕蒙统兵攻城,若明日日落之前攻不下合肥城,你孙登甘领一切罪责,与吕蒙一同赴死!” “吾儿你放心,你不会死…孤不懂统兵,但孤懂人心,在你这番话之下,我东吴儿郎三军士气势必高涨,兼之吕蒙之统兵,十个合肥城也挡不住我江东子弟的攻势,那关云长为子能‘计深远’,孤又岂会输他?” 言及此处… 孙权的眼眸睁的浑圆硕大。 ——“今日,由你去亲自赦免吕子明,由你将‘军令状’状告三军,明日,整个东吴就会传扬,是孤的登儿,支身劝孤收回成命,救吕子明于水火,是孤的登儿攻下了这合肥城!” 孙权的声调再度加重。 ——“那关云长敢用关麟,敢扶起一个逆子,一个麒麟儿,那么…登儿,孤问你,孤敢用登儿,登儿敢立功否?” … … 我已经没存稿了。 接下来两章再赶了。 三章不会少…写出来就发了。 诸位读者老爷见谅,见谅… (本章完) 第二二二章 关麟:这一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夜,凄冷。 一弯残月挂在天边。 在吕蒙露出的那意料之中的眼眸下,孙登如期而至,他以令旗使刀斧手放开吕蒙,且亲自为吕蒙披上了铠甲。 “我向父亲做保,吕将军挂帅,若明日日落之前攻不下合肥城…我与吕将军共赴黄泉——” 孙登手执战戟,双目猩红,一缕青丝被风扬起,遮蔽他俊逸的脸庞。 与此同时,他从亲卫手中取过长剑递给了吕蒙。 剑,闪着凛光。 吕蒙将剑置于胸前。 过得良久,他直接跳到了眼前行刑的木桩上,他大喊道:“擂鼓…” ——咚咚咚! 寂暗的天穹下,鼓声如雷。 所有江东兵听到这鼓声,纷纷赶来… 此刻的吕蒙手持佩剑,看着台下的众将士。 他那嘹亮的嗓音震荡天穹:“江东子弟们,自打逍遥津一败,我吕蒙就从未睡过一个整夜的觉,不是我不想睡,而是我畏惧…我胆寒,我惊慌,我每每闭上眼,想到的就是我们十万人被八百人给打的狼狈不堪,抱头鼠窜,我羞愧,我如何睡得着?” “今日,吾等江东子弟又一次杀至这合肥城下,那张辽不在,那些山西兵勇亦不在,若如此,合肥城还是攻不下来,那我江东子弟干脆改名叫江东鼠辈好了…我们将受尽天下人的嘲讽,我们的子子孙孙将被笼罩在曹贼的兵戈剑戟之下…” “这是我们魂牵梦绕的故乡啊,难道就要因为我们的胆怯,我们的无能而任贼人驰骋么?弟兄们,今日长公子向主公做保,我吕蒙暂代统帅之职,若明日日落之时夺不下合肥,我吕蒙与长公子共同赴死…尔等也将顶着一辈子的鼠辈之名!” “战胜恐惧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战胜他,本将军就问你们…当年赤壁战场,曹贼八十万大军南下,我们如何大胜的?你们都忘了么?那战前时的一句句口号,你们也都忘了么?” “没有——” “没有——” “岂能忘?” “不敢忘!” 随着吕蒙的声音,已经有将士回应,而回应的人越来越多。 吕蒙看了孙登一眼,他大声道:“这才是江东子弟的气魄,我江东儿郎…” 众人齐声呐喊: “江东儿郎,誓死不降,宁死沙场,不死温床——” “好…” 吕蒙向左一挥大啸道:“周泰、吕范、朱桓将军何在?” “在!” “三位将军率三千兵佯攻西城门,前期攻势要猛,要将守军悉数吸引过来,待得天明攻势放缓!” “诺!” 吕蒙再度伸手向右一挥,道:“蒋钦、徐盛、丁奉将军何在?” “在!” “三位率三千兵佯攻东城门,与西城门的攻势一般,声势要大,将守军悉数吸引!天明时攻势放缓!” “诺!” 吕蒙再度吩咐:“韩当、甘宁、潘璋将军何在?” “在!” “三位率三万军主攻北城门,与东、西两处城门截然相反,前期攻势要缓,待得天明时,守军松懈,再一鼓作气,集中兵力一具攻破城池!” “诺!” 北城门,这是主攻的防线! “马忠、贺齐、张承将军何在?” “在!” “南城门无需攻城,尔等率两万军埋伏于南城门外官道两侧树丛之中,若有贼兵逃出,小股兵团放过,若遇到数千兵队,痛击之!莫放走了一个贼人!” “诺…” 吩咐完这些,吕蒙面朝孙登,“长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孙登连忙拱手:“吕将军挂帅,部署得当,运筹帷幄,让人佩服——” 吕蒙没有回答,心头却是暗道。 ——『关云长有子关麟,方得江夏,今得亏我主有子孙登…否则,谁又能劝的动我主上呢?』 心念于此… 吕蒙再度冷喝:“都听清楚了,那么,即刻出征…合肥!” “明日日落之间,本帅要破城!” ——咚咚咚! 一时间,擂鼓再响。 ——半城烟沙,随风而起; ——半城烟沙,血泪落下; ——残骑铁甲,铺红天涯。 不过是片刻之间,这黑暗的天穹下,无数火把点亮…火云扑城,城欲枯萎! “杀呀,杀…” “冲上去。” “架云梯,云梯…” 顿时间,无数江东兵汹涌冲向合肥城。 ——围师必阙。 ——四面挠之。 这位昔日的吴下阿蒙,今日早已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帅才…他的统率让孙登震荡,也让中军大帐内的孙权心惊。 早有亲卫将吕蒙的部署禀报于孙权。 孙权听过后,心情仿佛变得复杂了许多,他让亲卫退下。 他独自一人,负手站立,他那紫色的胡须被外面的风吹拂,显得凌乱异常,而…这份凌乱,远远不及他心中凌乱的万一。 回想着吕蒙的部署,再想想自己的统帅,兼之…关麟那一句句“栓条狗都能赢”的话音,不断地涌上心头。 终于,孙权喃喃开口。 他像是认清了一个事实,他吟道:“那么…论及统率,孤,的确不如狗?咯?” ——“汪汪!”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来的野狗,正巧出现在孙权军帐的周围。 那原本不会被人注意到的狗吠声,此刻…却让孙权原本平静的眸子,一下子又变得阴郁异常。 “来人!” “在!” “捉住方才那乱吠的狗,孤要将它五马分尸——” 呃…一干亲卫彼此互视,旋即纷纷拱手。 “喏——” 谁能想到,此刻的这位东吴国主,竟“沦落”到跟一只狗较劲儿! 他们又怎会知道。 此刻的孙权…究竟有多恨这群乱吠的狗? … … 这边厢,合肥城下,战火激荡…血染长空。 那边厢,长沙郡的一夜,却异常的平和。 关麟做了个春梦,梦见有女人惦记着他的身子… 还不止一个,至少有三个,还都是妙龄少女。 一个是穿上铠甲能跨马上战场,卸下铠甲能温存入洞房。 一个是能把家里家外大大小小,造的完全不成样子的刁蛮公主,还嚣张的一匹。 一个则是热爱和平,穆穆春山,把家里归置的井井有条的恬静公主… 总而言之,不同的风格,关麟尤记得,当他一耳光扇在那刁蛮公主的脸上时,顿时间,这位刁蛮公主就老实了,也配合了。 这也算是在梦中的游龙戏缝吧… 梦醒时,已经是晨光熹微,关麟发现…青春期的他还是草率了…昨夜那春梦还是留下了点儿什么! 关麟不由得摇了摇头,还真是一种糟糕且尴尬的感觉。 他自言自语… “怎么做起春梦来了?” 门外等候着的糜阳似乎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连忙提醒道:“韩先生方才派人传话,说是交州的客人已经到了,等四公子醒后,让我告知四公子。” “噢…”关麟颔首… 他迅速的披了件衣衫,迅速的擦了下身子,穿上裤子…就打开门,吩咐道: “走…” … 韩玄府上摆着酒宴,韩玄、巩志,还有一位交州的来客跪坐于此。 这交州来客年龄不小,七十往上,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保养的很好,特别是那山羊须,一根根很整齐的垂下,显示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那份特有的精神与沉淀。 韩玄笑道:“不曾想,士先生来的这么快,方才派人去请,关四公子还未醒,怕是要…” 这交州来客并不介意,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是我星夜赶来,有些唐突了,既是我交州有事求关四公子,那等等又何妨?” 就在这时。 ——“关四公子到。” 随着一声通传,关麟大步走了进来,多少还是感觉肾上有些异样的,这种感觉,青春期的男人…懂得都懂! 他注意到了韩玄、巩志,也注意到了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 关麟倒是一反常态的谦虚道:“晚辈见过韩公,还有这位…” 不等关麟发问,韩玄连忙介绍起来,“这位便是交州七郡督士燮士先生!” 哎呦… 此言一出,关麟心下“咯噔”一响,肾上面都没有异样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望向士燮… 心里嘀咕着。 ——『这位就是越国的活神仙?大名鼎鼎的‘土鳖’…啊不,是大名鼎鼎的士燮哪?真的,活的呀…』 心中这么想,关麟恭敬的深躬行礼,“想不到交州竟是士先生亲至,晚辈关麟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先生如此仙风道骨,不由心生感慨,这世上真有活神仙哪!” 不怪关麟行这么重的礼。 这士燮至少大关麟三辈儿… 后世见到的时候,都是在庙里,拜他…是能保佑长命百岁的。 倒是关麟如此的礼节让士燮惊讶。 ——『这位四公子不总是与其父关公剑拔弩张么?怎生…这般客气?』 心中这么闲,士燮拱手回礼,不失礼节:“不敢当关四公子如此大礼啊…” “关麟是晚辈,这礼是应该的。”关麟笑着回应…别说,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还拉近了不少。 起初,韩玄还担心,千万不要因为长沙关山石洞一事,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 现在好了… “哈哈哈…”韩玄当即笑道:“两位一老一少,虽年龄相差甚大,却都是人中龙凤啊!” 一番寒暄,韩玄坐在主位,关麟与士燮分别跪坐在两边竹席。 巩志则识趣的起身,亲自为三人斟好了茶水,然后招呼下人一并退下,将这屋子让给三人。 关麟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我听韩公讲述,那东吴不讲武德,交州本已是其附属国,却尤自派兵,大打出手,妄图将先生七代基业治理下的交州收入囊中,我关麟最看不惯这等仗势欺人的行径。 关麟的话脱口,士燮也回道:“天下攘攘,难觅避乱之地,乱世纷扰,唯避据方为良策…我一生与人无争,自从东吴做大,他要什么,我交州便给与什么,只盼能换的我交州百姓的安居乐业,换的我士家一族的一世之安,只可惜…时局所迫,却是将我与交州也卷入了这战火之中…不瞒四公子,陆家军征伐,我南海郡与苍梧郡…已经是生灵涂炭,死了许多人哪!” 关麟能听得出来。 士燮说这番话,不是装的… 是真的有感而发。 他是一个“避一时之乱,求长世安稳”的人。 而追本溯源,东吴与交州的战乱,是关麟那一批军械引发的纷争。 还有湘水划界… 若非湘水划界的约定沦为一纸空谈,若非交州与陆家争执军械大打出手。 交州一定还会继续安稳的做东吴的附属国,直到士燮老死之后…才会被孙权血腥镇压、屠戮。 不过… 在关麟看来,他不需要有负罪感。 对于士家,早晚都是要被孙权屠戮的,早点能幡然醒悟,早点反抗…反击,这才是正途。 从这个意义上讲,关麟是做好人好事儿! “咳咳…” 微微咳出一声,关麟郑重的问:“明日我就要启程回江陵了,今日与先生见面,长话短说…先生是想要采买军械是吧?” “四公子爽快,老夫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士燮重重的点头。“是,如今我交州需要大量能御敌的军械。” “比如,那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是么?”关麟接着问。 “是!”士燮颔首。 关麟却摇了摇头,“这些军械,经由黄老邪制造,其实是为了抵御北方骑兵用的,东吴多步兵与水军,偏厢车根本派不是用场,连弩的话,射程有限,也无法御敌于国门之外,至于…木牛流马,恕我直言,战争是在交州,东吴比伱们更需要木牛流马…去运送粮草、补给!” 这… 关麟的话像是给士燮泼了一盆冷水。 士燮的眼眸深深的凝起,“那…” “这个…”关麟从包裹中取出一物,是一枚床弩的简单模型,“士先生认得这个么?” 不等士燮开口… 韩玄当先道:“这不是床弩么?” “正是。”关麟笑着回答,“不过,我的这个模型比较特殊,他叫八牛床弩!” 诚如关麟所言,他的模型是床弩,却不仅仅是床弩。 要知道,床弩最早出现在春秋战国时代,由绞盘上线,射程较远,但是精准度不佳,一般采用大规模齐射的战术。 而在汉代,床弩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良。 比如太尉陈球曾在一次战争中,“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机发之,远射千余步,多所杀伤!” 这种仅用手擘、足踏之力难以张开的便是大汉版本的床弩。 而关麟的这个,比之大汉版本的床弩,要更猛百倍。 说起来,床弩的分类很多,从两弓到四弓不等。 多弓床弩张弦时绞轴的人数,小型的用5到7人…大型的,诸如关麟这等“八牛弩”需要用一百人齐发力才能绞动轴。 瞄准和发射,更是都有专人操作。 特别是所用的箭以木为杆,铁片为翎,号称“一枪三剑箭”。 这种箭实际上是一支带翎的矛,破坏力极强,进攻时…能使之成排地钉在夯土城墙上,攻城者可借以攀缘登城。 防守时,床弩的射程可达三百大步,约六百米。 是华夏强弩中射的最远,威力最大的。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它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宋朝,且在澶渊之战中大方异彩。 关麟侃侃将有关这“八牛弩”的威力,使用方法,能达成的战略效果,大致向士燮讲述了一番。 当然… 本着诚信经营的原则,关麟也不忘将缺点讲出,“这八牛弩,威力虽大,却只能作为战略防御使用,这是因为构造太过笨重,机动性极差…若想要搬运,特别是进攻,极其艰难!所以…” 不等关麟把话讲完… 士燮连忙摆手,“身处乱世,自保足矣,交州不要进攻…交州只要能抵御入侵之敌的军械即可!” 他的眼中泛光,是那种极其渴盼的光芒。 他连忙追问关麟。“四公子所言当真?这八牛弩真的能射三百大步,且威力足以穿入那夯土城墙?” “骗你作甚?”关麟笑了笑,“毕竟得一百多人才能绞轴,威力可想而知…只不过,这八牛弩好是好,可制造起来,颇为不易啊…黄老邪还特地嘱咐我,不能贱卖了!” 士燮再看向关麟的眼神,都变得望眼欲穿。 “四公子不妨说个价,交州士家不会让四公子吃亏,也不会让黄老邪吃亏!” 士燮又一次展现出了他土豪的一面。 七代人在一片土地上经营,七代没有大的战乱。 这份底气,就是当年在易京“屯粮三百万石”的公孙瓒都未必能有。 “其实,倒不是这八牛弩贵,主要是后续制造的那粗重的‘矛矢’价格昂贵…”关麟试着报了个价,“一床八牛弩配上二十枚矛矢,怎么着…价格也得到这个个。” 关麟比出了两根手指… 意思是两千金。 话说回来,他已经报的挺高了,毕竟材料都是木头,古代又不缺木头,难的是图纸,与做工…恰恰图纸在关麟这儿,做工的话,有老黄在…啥玩意做不了。 考虑到士燮一买,保不齐就得几百床。 两千金,关麟都得含泪赚一千金…多少有点儿奸商…昧着良心的味道了。 当然,关麟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这个两千金,还是留下一些还价的空间,他的底线是一千五百金。 果然… 士燮看到这两根手指,他面露难色,“吧唧”了下嘴巴:“如果真如关四公子讲述的,价格虽高,但这八牛弩的确是好东西,也能帮到交州!这样吧,我交州要一百床这‘八牛弩’,关四公子给打个折,从两万金一床,降低到一万金一床如何?” 此言一出… “啊——” 关麟下意识的惊呼,他的眼眸一下子瞪大,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土鳖…啊不,士燮同志,你误会了呀?我比出两根手指,意思是两千金啊!敢情你当成两万金哪?你还个价都还到一万金?你这让我…很难堪哪!』 韩玄不明所以,还以为关麟这副惊讶的表情,是因为这个价格不赚钱。 他连忙道:“士先生订购的虽多,但是…但是…也不能让四公子与黄老邪做赔本的买卖吧?看看…能不能再添点儿。” 韩玄是想促成这生意的。 当然,按照关麟的意思,这生意中,关四公子可为他韩玄留了一份儿… 考虑到动辄万金,这一份可就不是一个小数子咯! “这个…” 士燮犹豫了一下,他一捋长髯,“那就再加点儿,一万两千金一床八牛弩怎么样?不过,我话说到前头,我需派人跟四公子一道赴江陵,要先看过这八牛弩的威力、射程才行!” 关麟张开嘴,他想说话,说“够了…” 咱逮着“肥羊”撸羊毛…也不能这么撸呀! 差不多得了! 韩玄却是摇了摇头,抢先道:“要不士先生再加一千…这样…” 不等韩玄说完。 士燮再度展现出了他“土鳖”,啊不…是“土豪”的一面,“其实我还能再加两千,只不过需关四公子给个承诺,这些八牛弩若是坏了,需得关四公子派人来维修才是…管卖也得管修啊!” “那这…”韩玄也不敢接话了。 他觉得差不多了,关麟既然报了两根手指,那按照‘讨价还价’的准则,总是该有一些余地的,考虑到这个数量,让个六千金,应该也是合理的范围之内。 当即,韩玄望向关麟。 “四公子…这价格…” 呃…关麟总算能说话了,他没有直接表态,而是问道。 “韩老,这里有酒么?” “有…有…” 韩玄连忙派人送来了酒,且为三人均斟上。 待得酒樽斟满,关麟迫不及待的举起酒樽,“人言,吃亏是福,这个价钱,是有些低了,可我关麟也不是那等唯利是图的人…我帮士先生,不为别的,乃是为了正义!” “为了让交州这片世外桃源能得以延续,为了让那罪恶的入侵者受到应有的惩罚与代价,一万四千金一床八牛弩,那哪行?依我说,就按士燮先生报的价格,一万金…” “正义何其可贵?还能不值这四千金么?我关麟今儿个就代表黄老邪了,我俩就是做赔本的买卖,这一次也要匡扶正义,就这么定了!一万金,正义万岁…这一樽我关麟敬正义、敬公道、敬爱苍天、也敬不畏强权的士先生,我干了,两位随意!” 说话间,关麟难得豪放的将酒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他意识到。 这已经不是一万四千金与一万金的问题了。 这是他关麟找到了一个聚宝盆; 一个能够源源不断的从中汲取财富的聚宝盆。 做人不能贪! 咱得慢慢来… 咱盗亦有…啊不,咱为了正义,为了与邪恶斗争,咱必须得一如既往的支持交州!支持士家!去抵抗那邪恶的东吴。 怪不得后世,有人总喜欢做军火生意呢,这是真的赚哪,血赚! 经过了一个很清爽的心路历程。 其实,关麟还剩下一个疑问。 ——『士燮哪士燮,你们士家七代坐拥交州?你们究竟有多少余粮哪?到底能让我造几年的?』 ——『我真得谢谢你们哪!』 … … (本章完) 第二二三章 破军剑舞,正在此时,随我杀—— 历史上,在三国的大后期,晋国曾经与吴国维持着长时间“二分天下”的局面。 对抗强大的晋国,东吴采用的方法是“横江铁索”。 ——“令拨匠工于江边连夜造成铁索、铁锥,设立停当。” ——“连环索百余条,长数百丈,每环重二三十斤,于沿江紧要去处横截之。铁锥数万,长丈余,置于水中。” 相当于用铁…把长江下面悉数封锁住了,让船舶无法前行。 那么问题来了? 横江铁索,这得用多少铁?俨然,这可不是个小开销。 这笔钱?东吴从哪来的? 事实上,这笔钱,只能来自一个地方,那就是交州,就是这位所谓的“狗大户”! 要知道,后期的东吴,孙皓、孙鲁班都造成啥样了?可财力…依旧不见底。 很大程度…或许就是因为士家七代在交州的底子。 此刻… 因为士燮的豪阔,关麟不由得遐想连篇。 越是照着这个方向想,越是觉得…这剧情,咋跟后世一个“兔子遇到狗大户”的动画片这么类似呢? 这很难说,兔子遇到狗大户,这到底是兔子的幸运?还是狗大户的幸运? 因为兔子要钱,狗大户要军械,双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从这个角度看,关麟觉得…士燮,这“大兄弟”真的能处,关麟觉得是大赚,保不齐人家觉得只是洒洒水呢? ——『唉…贫穷还是限制了我的想象啊!』 果然… 士燮还得谢谢关麟呢。 “关四公子仁义、良心啊…能在这把年纪结识到关四公子这样的朋友,我这老头何其幸运了。” 呃… 关麟微微一怔,略微有那么点儿尴尬,他淡淡的笑道,“我只是天生就有正义感罢了…倒是…” 关麟像是想到了什么,揣着下巴…微微思索。 士燮猜测道:“四公子一定是在考虑,这些‘八牛弩’如何教交州兵使用了?这样,我会派一支交州的队伍跟随四公子赴江陵,经由四公子派人训练,放心…规矩我懂,训练…还有运输的话,那都是额外的价钱,不会让四公子与黄老邪为难的。” 士燮越是这么豪爽,关麟都整的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咳咳…” 关麟轻咳一声,“士先生,我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既士先生没有见到实物,就如此豪爽,信得过我,那我关麟也不是小气之人,从这‘八牛弩’的制造到运输过来,少说也得一个月了…这中间,万一陆家军再度来犯?士先生当如何御敌?” 这个… 关麟的话,瞬间让士燮的眉头凝起,心情也变得沉重。 南海郡与苍梧郡已经丢了,若那陆逊再度推进,怕是…高凉郡、合浦郡、郁林郡都会受到威胁。 万一…八牛弩运到交州,又丢了两个郡。 那…士燮这交州七郡督?岂不是就变成了交州三郡督? 八牛弩的作用无疑巨大的缩小…这是士燮不能接受的。 不过… 士燮抬眼望向关麟:“关四公子可有什么办法?” “有。”关麟示意让士燮附耳过来… 韩玄也好奇…也想凑过去,又不好意思,只能站在旁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只是,关麟诉说的话,他是一句都没听见。 很快,这一句悄悄话说完。 很明显的可以看到,士燮的脸色宛若拔云见日。 关麟则张开嘴巴笑着朗声问:“郁林的橘子是挺多的吧?” “哈哈…”士燮一边捋须,一边回道,“多…等回去后,我吩咐人摘下来,给关四公子送过来。” “不用。”关麟依旧在笑,他感慨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橘子用好了,也是能退敌千里之外的。” 士燮拱手。 “受教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关麟,也是他这把年龄,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有趣年轻人。 士燮不由得心头感慨。 ——『此子之前途,不可限量啊!』 倒是韩玄将关麟送出府邸时,特地提了句,“若是这次的军械卖少了,四公子可以少算些我的那份儿…” 此言一出… 关麟脚步一顿,抬眼望向韩玄,眼芒意味深长。 韩玄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可他又觉得不对劲儿,四公子不应该是这等小气的人哪,当即他颤巍巍的道:“四公子是觉得…我与巩督邮拿的太多了么?” “不…”关麟开口了,他的嘴角同时咧开,露出了爽然的笑意,他感慨道:“我是在想…韩公你怕是要发了呀!” … … 历史上的孙权打了五次合肥。 为何都没打下来?是因为张文远么? 不… 要知道,这五次合肥之战,有张辽张文远的只有一次。 其它四次统兵的分别是蒋济、满宠、张颍。 跨度更大、更久远的,诸葛恪挂帅攻合肥时,守将是张特。 可以说,这座孙权一辈子都没跨过去的“合肥”,无论守将是不是名将,吴军都打不下来。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合肥的地理位置。 区别于后世… 合肥是经济繁荣的大都市,是科学中心城市,是网友亲切称呼的“霸都”! 可在三国时期,合肥就是曹操的“桥头堡”,是“边界”,是“军事要塞”… 先秦时期,当地民众开凿“江淮运河”,沟通了南淝河和东淝河,这就使得水路十分畅通。 时至三国,曹操在击败袁术,得到合肥后,就发动民众重修运河,河道运力得到极大的提升。 从后方寿春输送的…无论是兵马、粮草,还是辎重、兵器,都极其便利。 一日既可顺流而至! 而这条运河也被曹操亲切的改名为——“曹操河”。 反观东吴,攻下合肥最大的掣肘,不是张辽,而是补给 这就要提到,曹操为了应对东吴的攻势,特地将合肥与长江之间的淮泗地区,除合肥城内的所有百姓悉数迁走。 留下的就是个大号的“坚壁清野”,是无人区。 孙权打合肥,补给线极长… 运输队也要吃粮,真正运送到城下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正常情况下,粮食吃完了,必须要劫掠四周,可四周被坚壁清野了,没有田地可以掠夺,持续补给成本太高。 所以,曹军防御东吴就简单了,只要想办法顶住东吴的前几波攻势。 后面,东吴就没粮食了,补给就断了,那时候,东吴还怎么打? 这也是如今合肥城内,李典与乐进坚持的东西。 只要顶住东吴前两波进攻,按照经验,东吴就萎了,就退了! 只可惜… 这次… 他们遇到了硬茬儿,遇到了吕蒙的统军,遇到了孙权短暂的承认“他不如狗”这件事儿,也遇到了江东子弟最坚决的一次攻势。 … ——“咚咚咚!” 鼓声如雷… 合肥的东、西城门已经愈发的艰难。 因为箭矢已经快要耗尽,可敌军还在疯狂的冲击。 无数的云梯一个个的搭起… 数不尽的江东根本没有绝尽。 白日里曹军就抵抗了一整日,晚上…这还没有休息一个时辰,又、又、又攻过来了。 无疑,这对于守军精神力与体力是个严峻的考验! 一个时辰,已经有江东兵奋力攀上了城墙过道。 无数人发出怒吼,在狭隘的城墙过道上,许多人没有章法的拼杀在了一起。 每一次双方的士卒拼杀,一人倒下,后面又有人飞身扑上去。 双方抱在一起,撕扯在一起,兵器被击掉…就用牙齿咬,用头将对方撞得头破血流… 宛若双方存在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而双方都知道…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拿下(守住)或者毁灭! “都跟我冲上来…” 西城门的城楼之上,徐盛已经登了上去,他挥刀大吼着,像是要指引身后的江东子弟向前冲。“破军剑舞,正在此时,跟我杀!杀——” 那刻意拖长的尾音,让曹军胆寒,也让江东子弟一个个心情激荡,上下振奋。 另一边… 东城门上,周泰顶着无数长矛的攻势,从云梯上一跃蹦上城楼,他的左肩又中了一枪,可他顶着疼痛,用手捏住了眼前曹军的喉咙… 随着“啪叽”一声,这曹军的脖颈,竟被周泰生生捏碎。 他不顾肩除流出的血,奋力将长矛的锋矢拔出,肩上的血顿时喷涌… 可宛若,这些血让他变得更硬朗,像是一个铁人一般,一步不退! 他的样子,让曹军心生畏惧… ——『这…家伙,不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吧!』 周泰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愣生生的护住了三处云梯,让将士们奋力攀爬。 他一双眼睛赤红,他大吼道。 “尔等杂碎,谁再上前一步,我教他血溅当场!” ——“杀呀!” 就在这时,一众曹军蜂拥支援而来。 “李典在此,诸将士列阵,顶住…夺回城楼!” 顿时,李典就率军朝周泰这边杀来。 西城门上,乐进也支援了过来,他亲自迎上徐盛的铁索连环刀。 伴随着“锵啷啷”的声响,绚烂的火花在夜色里激荡。 他不忘大喊。 “三军听我号令,坚守阵地…不得撤退!” 只不过,无论是东城楼上的李典,还是西城楼上的乐进,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夜色的隐藏下,徐盛与周泰…他们在笑。 ——『终于中计了!』 ——『甘兴霸,看你的了!』 ——『换个统领,这仗打的也舒心了不少!』 随着天渐渐地亮起,鱼肚白的天空,薄雾冥冥。 此刻的北城门… 本在懒懒散散攻城的韩当、甘宁、潘璋三位将军,他们彼此互视。 时候差不多了… “铮”的一声,三人同时拔出佩刀。 “——所有人,全力攻城!先登者赏千金,退缩着斩!” 话音落下… 甘宁与潘璋当先,三万东吴的主力军动了。 云梯,冲车…一时间从军阵中涌出。 “杀进去!” “一雪前耻!” 喊杀声…突然汹涌、澎湃! 而北城门的守军哪里想到… 原本东吴和缓的攻势,突然就变得汹涌了起来。 “快…快去禀报李典、乐进两位将军!” “来不及了…顶不住了,敌军这么多云梯,已经…已经要攀爬上来了!” “城破了——” “跑…跑啊——” “南门,往南门跑——” 战火燃烧,无数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黎明将至,从九天俯瞰,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红色的人影,在迅速的攀上这黑色的城池…最终将这城池的北面城楼全部覆盖。 然后是…北城门的空开。 而没有了城墙的阻隔,三万江东子弟宛若一把锋锐的长刀,直直刺入合肥城中。 本就不足一万的曹军瞬间,就被撕开一个裂口… 而这个裂口还在深入,还在扩大,就像是被蚁虫啃食的堤坝,瞬间就变得千疮百孔。 合肥城是坚固,伫立在此间的曹军是英勇。 乐进亦是五子良将…在关羽绝北道之前,未逢一败。 李典更是儒雅之风,破虏大将。 可…这一次。 究是他们也无力回天。 当合肥的北城被突破后,曹军崩塌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的多。 “李将军…北城门失守!” “乐将军,北城门没了!” 几乎是同时,东、西两处城门的李典、乐进同时听到这声音。 他们完全不能相信… 这座曹军的“要塞”,这座曹军的“桥头堡”就这样…就这样沦陷了。 得亏李典与乐进不是莽夫… 两人很快就看清楚了现在的局势。 反攻回来,已经不可能了! 巷战,更是取死之路! “糟了…”李典暗道一声…“快传消息于乐进将军,告诉他…往南门撤离…” “想跑?你跑的了么?”徐盛的大刀已经拦在了李典的面前。“还没分出胜负呢?” … 此刻… 北城门洞开,甘宁率领的数万江东兵,已经冲入城中。 脚步声震天动地… 合肥城的百姓躲在家中,关上了厚重的大门,老人们抱着孩子,家人们互相依偎,这一刻…他们无比胆怯… 且他们的心头就生出一句话。 ——今晚,怕是城头要变幻大王的旗子了。 “杀…” “冲过去。” “往南门追,莫要放走了曹贼…” 这些江东兵太“饥渴”了,他们太渴望一雪前耻、 最重要的是,他们总算等到… 等到一个靠谱的统领。 总算不是主公孙权指挥了! 所有江东子弟,等这一天等的太辛苦了! 天时地利…一雪前耻的机会,真的只有这么一次啊! 反观乐进… “李典将军呢?”他已经退到了南城门… “李典将军被…被贼将拖住了!” “唉呀——”乐进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可…当他望着南城门… 李典的处境,他已经无暇顾及… 他的心头添满的是无限的悲怆。 作为身经百战的将军,作为曹魏最擅攻城的将军,他如何不知道…“围三缺一”呢? 这一处没有包围的城墙…不就是敌军埋伏之所么? 不就是敌军妄图在野战中歼敌的手段么? 可… 可…如今的局势。 明明知道这边有埋伏,硬着头皮也得往这边撤呀。 “诶呀…” 乐进最后长叹一声,“撤…随我撤!” 顿时…数千曹军迅速的退出南城门,他们顺着官道往寿春方向奔去。 只是… 两边的树丛中,早就有马忠、贺齐、张承三将严阵以待。 局势…已经不可逆转了! … … 合肥城下,东吴军寨,中军大帐前。 “汪汪汪——” 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正在悲鸣的吠,它的四肢连同头颅被绳索捆住,而对应着每一个绳索的是一匹矫健的骏马。 马上的骑士手持马鞭,像是静候着指令。 这时,东吴的国主孙权从中军大帐中走出,他尚不知合肥城的战况,可这只突然闯入军中的“小狗”,却是让他动了无名之火。 “汪~~汪~~” 小狗的声音愈发悲鸣,它不知道,它如今正在经历的是一种极其残忍的刑罚——五马分尸! “主公,已经准备好了。” 有亲卫向孙权请示。 孙权抬手就要下令——开始! 因为关麟,因为吕蒙,也因为孙登… 今儿个,乃至于之后,他孙权将无比痛恨“狗”,也痛恨与狗有关的一切。 包括那些“狗一样”的东西。 谁让那关麟关云旗,将他这个东吴国主与“狗”放在一起比较。 “开…” 开始的“始”字尚未脱口。 “父亲…”孙登已经快步赶来… 他突然看到了这中军大帐之前,一只狗要被五马分尸,当即一惊。 可他有急事禀报,不敢耽搁,于是连忙开口:“父亲…甘宁带三万吴军攻进城了!” 唔… 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瞳刹那间瞪开。 他像是一时间还无法接受,“登儿?伱说什么?” “——攻下来了…合肥城…我军攻下来了!” 孙登的话无比激动。 倒是孙权,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惊讶。 紧接着,他不自禁的抬起头,仰望着那正在东升的浩日。 他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咆哮。 “攻下来了…这合肥城,孤攻下来了——” 这一刻… 孙权仿佛看到了,东升的浩日里,有他的大哥孙策孙伯符的模样。 当年大哥…何止攻下过合肥? 大哥当年打到过徐州的广陵城啊! 也是在那里,大哥孙策遇到了死敌与克星——陈登! 而他孙权…若要走出大哥的阴影,开创出属于他孙权的时代。 那大哥没有攻下的广陵城,他必须攻下。 可,这个该死的合肥城,让孙权的时代迟迟不能到来! 好了… 终于,好了! 如今一切都好了。 合肥城攻下了,那所谓的“曹操河”昔日能如何帮曹军运送辎重、粮草,今日…就能在他孙权进攻寿春时,帮便捷的运送辎重、粮草… 他可以随时…沿河而上,直取寿春。 之后…就是徐州的广陵,就是大哥孙伯符的足迹。 孙权是个要强的人,他必须证明,他的时代远远胜过他大哥孙策的时代! 等等… ——『不是随时沿河北上,而是即刻沿河北上!』 孙权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吩咐道: “登儿,你告诉吕子明,让他率得胜之师,即刻北上进攻寿春城…” 啊… 孙权的话吓了孙登一跳。“父亲,这是不是有些急了?” “哈哈哈哈…”孙权笑了,他难得表现出豁达的一面,“诚如那关家四郎所言,或许…孤的统兵是不行,可如子敬,如吾儿所言,孤强的地方不是统兵,而是任人唯贤,而是‘人主’才有的眼界,孤比你们都更懂人心!” 孙权伸手指向西北方向。 “吾儿,孤问你,寿春距离合肥多少里?” “不足百里!”孙登不假思索的回答。 “若要驰援?需要多久。” “不足一日!” “所以…”孙权笑道:“若是寿春有兵,早就来救合肥了,怎么会给孤一日两夜攻城的时间?合肥又怎会失陷!呵呵,那寿春是一座空城罢了!” 这… 孙权的话让孙登一怔,他恍然大悟一般的望向父亲。 孙权的话还在继续,“吾儿,孤的眼界可不止是寿春,孤要攻下广陵城,孤要让所有人打心底里承认孤,孤比孤的兄长更强大!” 这一番话脱口… 孙登拱手,“父亲…喏…” 说话间,他迅速的再度往前沿阵地跑去,这一刻…他打从心底里是佩服父亲的。 倒是孙权的亲卫继续问道。 “主公,这狗…” “哈哈哈哈…”孙权的心情像是大好:“放了他吧,给这狗一顿肉,让他吃饱了,好好的养起来…这些‘狗一样的东西’,孤眼前还用的上!” 孙权这一番话说的意味深长。 可谁又能知道? 他口中那所谓的“狗一样的东西”,究竟是指代的谁? 陆逊? 孙登? 亦或是…吕蒙吕子明? … …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是刚刚码完… 说今儿三章就三章… 牛奶糖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关键是我怎么攒出来明天的存稿啊!我都要愁死了!) ps: 月票给投一下哈! 现在还是双倍。 (本章完) 第二二四章 感觉身体被掏空,你在教我做事么? 晨曦微明,长沙郡,马鞍山,一处颇为豪奢的农庄。 这里是士燮家族特地在长沙购买的庄园。 士燮的弟弟士武,正在给给写字的兄长送上汤水,笑着说:“大哥起这么早,先喝完热粥吧,暖暖身子。” 士燮搁下笔,“还是你心细啊,原本想要派你去南海郡任太守的,只可惜如今南海已经丢了。” “丢了再打回来就是。”士武拍拍胸腹,“兄长不是与那关四公子商议好,已经订购了一批军械?” 呵呵… 士燮轻轻的笑了笑,旋即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四公子卖给我们的,只能是用以守城的军械,用以进攻的军械,他是不可能拿出来交给我们交州的。” 士武点头,“这也符合常理…毕竟交州与长沙郡接壤,这位关四公子又是关公的儿子,有些防人之心也是情有可原。” 言及此处,士武的眼眸转向案几上的竹简,连忙问道。 “大哥在写些什么?” 士燮提起竹简,轻声道:“你二哥士壹在郁林筹军备战…我计划,让伱三哥士长居长沙,这样方便与那韩公对接,采买军械,这次只是开了一个头,以后势必还少不了交易,除此之外,让吾儿士祗运送钱粮,让吾儿士徽带人赴江陵,学习这九牛弩的使用之法…” 士燮的语气越说越是低沉… 士武听着大哥讲,觉得…这不挺好的? 怎么语气反倒是越来越低?咋还说着说着有心事儿了呢? 士燮的话还在继续。“倒是还差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差一个得最信得过的人?” “啥环节?”士武连忙问道。 “关四公子这‘八牛弩’价钱给的仁义、公道,他不赚咱们什么钱,可咱们士家也不能亏待了他,尽让他白忙活了…所以我打算格外送他一千交州部曲,一来表示诚意,二来也加强他身边的防护,保他周全。” “啊…”士燮的话让士武一惊,“交州部曲?大哥…这是不是过了?如今交州正与那陆家军交战…正是用兵之时啊!” “正因为双方正在交战,所以关四公子才更加的重要。”士變一本正经的回道:“咱们能抵御陆家军唯一的倚靠便是这‘八牛弩’,而能将八牛弩售卖给我们的人,普天之下唯独关四公子一个,他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交州就完了…所以,他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他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 士燮这么一番话,士武恍然般的点头。 他低声感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士燮则顺着士武的话继续道:“四弟,由你来保护关四公子如何?” 啊…士武一惊,连忙摆手,“我不行,我不行…大哥你是知道的,士家能统兵的本就不多,在那八牛弩到来之前,抵御陆家军,还需要我呀…我…我…” “四弟放心。”士燮语重心长的道:“在八牛弩到来之前,关四公子已经教给咱们退敌之策!接下来,陆家军一个城郡也打不下来!你可以放心的去!” 士武不可思议的望着大哥士變… 他想问这个所谓…关四公子教授的“退敌之策”究竟是什么? 却知道这是机密,大哥一定不会说。 那么… 士武凝着眉:“大哥…我倒不是不能去做这关麟的护卫,实在是…还是担心交州的战事啊!” “四弟啊…”士燮的话变得语重心长,“眼界要放开,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自从我们士家采买那黄老邪的军械起,如今的交州不过是战场,真正较量的是那‘黄老邪’与‘陆逊’哪…而这‘黄老邪’是谁?普天之下,怕只有他关四公子一人知晓!甚至…” 士燮的话戛然而止… 士武却是怔在原地。 士燮的话却愈发的郑重,“这位关四公子在,交州尚能姓‘士’,这位关四公子不在,交州就要变幻大王旗咯…” “四弟啊,护卫这关四公子的周全,这个任务…对于我们家族,才是最重要的,四弟你自小习武,弓马骑射不在话下,乃是我交州第一勇士,而这个任务,非但需要勇武,更需要忠诚,除了你之外?为兄还能放心交给谁呢?” 士燮的话言真意切。 这… 士武咬牙… 这一刻,他承认他被兄长说服了。 他是交州首屈一指的勇士… 他是交州唯一掌握骑射技艺,精通十八般武艺的将军。 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一切都是为了交州士家的存续,这个任务…也只有他士武能做! 终于,士武重重的点头,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 “好——” “大哥放心,只要我士武活着,就绝不会允许有人伤到关麟公子分毫!” 他的话愈发坚定,愈发一丝不苟。 “我在,关麟公子就在——” … … ——诸葛亮三兄弟分仕三国。 ——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 这句话中,龙自是指卧龙诸葛。 虎是指“才略虽不及亮,而德行尤纯”的诸葛瑾。 狗…这里没有贬低的意思,甚至在汉代,走狗都是褒义词。 倒是后世有解读,是指“苟”在曹魏慢慢发育,从县官做起,一步一步积攒功劳慢慢升迁。 以至于后来官拜扬州都督、仪同三司、征东将军、高平侯、食邑三千五百户的诸葛亮堂弟——诸葛诞。 这位诸葛诞。 他最、最、最、最高光的时刻就是在这寿春城,在这淮南战场。 这个号称“东方绞肉机”的地方。 在司马昭掌权后,诸葛诞在此自立,公然反叛司马昭! 也是…这个四十年后,五十多万人在此厮杀的绞肉场。 寿春城…上一次这么高光的时刻,还是在十八年前,“冢中枯骨·淮南破坏王·伪帝·蜜浆爱好者”袁术称帝的时候。 中间的五十余年…寿春城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当然,这也有孙权这辈子…始终过不去合肥的原因! 此刻… “嗒嗒嗒——”的马蹄声。 “踏踏踏——”急行军的脚步声… 响彻于此寿春城外的官道上,但见数以万计的大军已经呼啸而来,整个官道上扬起漫天的灰尘,片刻间…化为一道道黑影从寿春城前急行而过。 这支汝南兵是星夜兼程赶来的… 就是为了第一时间救援合肥。 曹植与杨修一路催促,副将们下令,行军的速度越来越快,抵达寿春时…每一个将士的面颊上满是疲惫。 双腿在本能的奔袭,事实上…已是宛若灌铅一般。 “前方还有百里就是合肥城了。”杨修扬起马鞭指向正前方…“急行军的话,半日或许能到!” 曹植长吁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 整个大军的急行突然一下子停止。 像是前军莫名其妙的就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杨修眉头一凝。 曹植则骑着马,迅速的往前军方向赶去,杨修也跟上…想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阻拦大军的前行? 却见此刻… 寿春城门之外的官道上,一威风凛凛的将军正威武伫立于此。 看到这将军,杨修与曹植均是一怔,不约而同的张口。 “——于将军?” 没错…拦在所有兵士面前的正是曹魏集团,宗族之外,官衔最高、身份最重、军营中的影响力最大,“假节钺”的左将军——于禁! 此刻,于禁的身前三位副将正在拱手向他行军礼,而于禁也注意到了杨修与曹植的到来。 只不过,他没有理睬这二人。 他依旧在与这些副将说话,语气平淡。 “本将军是问,谁调的兵?” 一名副将回道:“是…是子健公子与杨主簿凭丞相手书,末将…末将调的兵!” “——唰”的一声,于禁手起刀落。 只是一瞬间,这副将的脑袋就被割了下来。 但听得“咚咚”的响声,这副将的人头滚落在尘沙遍地的地面上,血迹殷然。 这一幕让曹植与杨修心下一惊。 ——『这就…就杀了?』 同样的,这一幕也让汝南军的每一个兵士低下了头,仿佛不敢直视于禁那冷酷且严肃的目光。 倒是于禁的声音淡淡的传出。 “本将军治军素来严整,若是曹丞相手谕?本将军都没有看到?身为副将,隐瞒主将私自调兵,依军律该杀!” 于禁的话冷漠至极,而随着这鲜红人头的掉落下…随着那无头尸体喷出的鲜血… 血雾茫茫之下,于禁将军的话…无疑更添得了无限的威慑与森然。 这使得曹植与杨修均是后背冷汗淋漓。 “于…” 曹植上前本想张口,杨修却迅速的拉住了他。 于禁却是扭过头来,直视曹植的目光。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仿佛在寒冰中浸了万年。 “——子健公子,此人没有本将军的命令,私自将兵带往襄樊,又私自将兵带回淮南,视军纪于无物,本将军惩罚自己的将?子健公子有何指教?” 这… 曹植双腿一个踉跄,迫于这位“五子良将”的威慑,竟是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杨修却像是从于禁的话语中,品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味道。 ——『此人私自带兵么…于禁将军是在帮子健公子!』 觉察到这一番话深意的杨修连忙拱手,“于禁将军军令如山、军法严明…子健公子是佩服不已、钦佩不已!” 区别于《三国演义》中于禁的小丑形象… 历史上的于禁,乃是五子良将之首。 诚然,五子良将各有特点,张辽勇猛无比,还有智慧; 乐进果敢为先; 徐晃会兵法还军法严明; 张郃有‘不死之身’,还很鸡贼,擅长“巧变”御敌; 至于于禁,他的特点,就只能用全能来形容。 而之所以能成为五子良将之首,除了全能以外,还有“关键时刻靠谱”、“防御战功高”、“会治军”等特点。 这也是为何,在曹魏,于禁的实权与地位,仅仅次于“仁、惇、渊”这三位宗室将军。 而假节钺的特点,就是…可以代替曹操行杀伐之令! 莫说此刻,杀的是一个副将! 就是把“杨修”杀了,甚至把“曹植”杀了,都合着“规矩”呢! 这也是为何,这支汝南军在遇到于禁之前,会听曹植与杨修的。 可于禁一出来…在他的威慑下,曹植与杨修算个屁啊? 此刻,曹植连忙提醒道:“将军…东吴军正在进攻合肥城,间不容发,还望将军…” 不等曹植把话讲完,回应他的是于禁那冷若冰霜的目光。 “子健公子是在教本将军做事么——” 呃… 这次曹植感觉腿更软了。 却听得于禁大声吩咐道:“全军听我号令,在寿春城东二十里处就地安营扎寨,与寿春城互为犄角,本将军只给你们两个时辰,没有完成安营任务者,军法处置,现在开始——” 此言一出… 顿时,所有兵士齐刷刷的朝城东奔袭,哪里还有半个再敢再言支援合肥战场的。 这… 曹植忍不住再度开口,“可…可如此,合肥城…就…就…” 又是不等曹植把话讲完,于禁立刻打断道:“本将军从不做冒险之事,合肥城已经失了先机,再去不过是送死!” “当务之急,本将军要做的是保住寿春,寿春若在,淮南就在,那江东的碧眼儿就是攻下合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若是寿春丢失,淮南不存,那才是大难临头!” 于禁展现出了他独有大局观。 他在用行动证明,在过往的兵戎生涯里,他立下的那一个个防御战功,绝不是一纸空谈。 曹植咬着牙…他想反驳于禁,却… “子健公子…”不等曹植张口,于禁的话再度传出,“四公子应该清楚,如今的局势下,你能带兵驰援寿春,保住寿春,就足以将功补过…人心不足蛇吞象,再往前涉足一步,极有可能你的功勋,你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说到这儿,于禁指着身侧的那副将的无头尸体,“他是有罪,却罪不至死,子健公子且好好待他的家人吧,他是替你抗下了半数的罪责!” 说到这儿,于禁再不与曹植多言,他昂起头。 当即吩咐道。 “——鹿角十重即刻摆上!” “——所有将士,包括本将军在内,兵刃不离身,敌军随时就会攻来,我等时刻准备,严阵以待,御敌!” 于禁那嘹亮的声音响彻于此间。 他的人却已是翻身上马,疾驰走远。 这里…一时间,只剩下曹植那凝眉、踟蹰的模样… 过了半天,他方才喃喃:“于禁将军这副将…是…是杀给我看的!” 杨修叹了口气,感慨道:“他也是杀给三军看的,杀给曹丞相看的…今日,于禁将军之行径,倒是让我想起建安二年时丞相征讨张绣,张绣降而复叛,整个曹军乱于一团,就连丞相也不知所踪,生死未卜时的情形。” “世人只知,那一战子健公子的大哥战死,丞相的侄儿曹安民战死,丞相的爱将典韦战死,丞相的爱马绝影也殒命此间,可…世人谁又知道,若不是于禁将军带着几百人抵挡住张绣军的攻势,面对如潮的敌军,即便有人死伤,阵型不乱,也没有一个士卒逃跑…!甚至,在逼退敌军后,他整军列队,起军鼓行军撤离,就像是打了胜仗一样的军队!” “甚至到最后,他不忘先安营立寨、挖凿沟壑,严阵以待…便是有人诬告他反叛,让他去向曹丞相解释,他也岿然不动,只说‘敌军马上就到,没有营盘和准备,怎么防御?’” 杨修像是感慨良多。 “这一战,若是没有于禁将军,怕就不止是死了长公子、曹安民、典韦将军与一匹绝影马了,丞相怕死也…也…呵呵,今时今日与当年的情形何其的相识啊?” 嘶… 听着杨修的话,曹植不由得重重的咬住嘴唇。 他的眼眸再望向地上栽倒的那无头尸体时… 不由得感慨。 “不愧是父亲最器重的外姓将军…” “呵呵…”杨修浅笑,“不过…至少现在看来,于禁将军还是站在子健公子这边的,否则…他不会帮子健公子这一次,或许…” 杨修的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 其实,他心中在想。 ——『或许于禁将军也意识到,丞相不再年轻了吧!』 一番话脱口… 杨修的眼眸微眯,眼芒中多出了几许意味深长。 ——『至少,这一次…用那李藐之谋,子健公子是能将功补过了!』 ——『呵呵,说起来,这位李藐倒是有些能耐…且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呢,值得将子健公子托付的人!』 似乎是意识到,私自调动汝南兵马,这件事儿…总是需要有个人替子健公子背锅。 还好… 有李藐在,杨修这“锅”,也算是能背的轻松一点儿了。 … … ——启程了。 趁着这微明的晨曦… 关麟总算要从长沙郡启程,要返回江陵去了。 他要赴江夏开启全新的篇章…啊呸,准确的说,是要去江夏,开启那…被老爹狠狠算计一把的篇章了! 丫的… 关麟虽是个江夏太守。 可特喵的江夏除了九千降卒? 除了一个誓死不降的大发明家刘晔? 除了那“蒋干”、“阮瑀”、“王粲”…这类动动笔杆子还行,真要委以重任,关麟下意识就觉得不靠谱的文人墨客! 还剩下什么? 呵呵… 关麟就“呵呵”了,除了开府这个好处外,关麟感觉…他被他爹关羽狠狠的算计了一把。 而此次… 同行回江陵的人不少…车队浩浩荡荡,且成分极为复杂。 有东吴的鲁肃、诸葛瑾; 有蜀汉的张飞、张星彩… 也有新晋成为关麟手下的——廖化、诸葛恪; 以及老一波就是关麟手下的——麋路、糜阳等人。 还有要去江陵开设“荆州第二官医署”的张仲景、貂蝉…以及那两个年轻的弟子杜度、韦汛… 除此之外…前来为关麟送行的。 有与他关麟的下属廖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长沙太守廖立。 负责替关麟与交州联络军火生意往来的——韩玄韩老同志… 还有小透明巩志同学! 此外…还有一干,俨然把关麟当成“杏林领袖”一般存在的,前来十里送行的医者,他们在张仲景大弟子王叔和的带领下,分列两旁…向关麟行的是深鞠的重礼。 这是对十分尊贵的人才会有的礼节! 看到这一幕幕… 关麟突然感觉… 这特喵的,一趟长沙之行,关麟的队伍一下子就壮大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赶鸭子上架…成为江夏太守,能“开府”的好处吧! 又或许,是关麟那“高尚”人格的感召… 也不排除是来自这位“关家逆子”独特的魅力。 当然… 如果仅仅是这些人,关麟虽是惊喜,却并不惊讶。 在长沙郡的北门前… 车队正在装载,准备。 士燮来了。 他是乔装了一番,扮做一个寻常老者来的,如果仅仅是他,也没啥可惊讶的,偏偏这位士燮一张口,就要送给关麟“一千交州”部曲… 说随着这批“八牛弩”的定金一并交付。 除此之外,还硬是要送给关麟一个形状“威武”,身材高大,一看就很能打的护卫… 名唤——士武! 关麟知道,这士武是士燮的弟弟,可瞅着这他好像也就四十多岁的模样。 那么…士燮快八十岁了? 士武四十岁? 按照史书记载,这中间还有个士壹、士,关麟琢磨着。 这年龄的跨度有点儿大呀! 这弟弟不是能当儿子辈儿了,简直能当孙子辈了! 关麟都觉得…得让糜阳好好算算,这个跨度四十年的生法…是一道这等差数列的问题啊。 原本关麟的思路还在“数学”上。 可当士武拱手向他一拜,认山头的刹那,关麟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且印象十分深刻。 这是前世在三国的游戏中,关麟玩过交州势力…他知道,士燮的三个弟弟里,士壹智力是最高的,士政治是最高的,士武武力是最高的… 当然,游戏的数据…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关麟很清楚的记得。 在游戏中,这士武根本就活不了几年,也就四十岁左右吧,刚开局不久,就“嘎”了,导致关麟玩游戏,如果交州开局的话,根本就没法打! 因为…士武死后,交州这边,手下一个武力超过七十的都没有。 为此,关麟特地去查了查这位士武。 这不查不要紧,他的记载就一条——官至南海郡太守,早卒! 那么…回忆到这儿… 关麟突然感觉,眼前的士武,就有那么点儿冢中枯骨的味道了,当即…关麟把士燮、士武叫到一边,意味深长的问道:“我没有不敬的意思,阁下是名唤士武?是士先生的四弟,对吧?” “正是!”因为士燮的交代,士武对关麟很是客气。 关麟揣着下巴,“吧唧”着嘴巴,疑惑的问道:“那你之前是南海太守?” 士武如实回答:“本来兄长是要派我赴任的,只是…南海郡如今已经被陆逊攻破,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噢…关麟挠挠头。 “那么…你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啊?” “有没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或者…头晕目眩,胃口不好,腰肌酸软,心力衰竭,心角痛?” 关麟一口气问了一大堆。 可就是这番话,让士燮、士武均惊掉了下巴。 明明眼前的这位士武身形硬朗,身姿挺拔,哪里…像有这些症状的样子啊? 甚至,士燮都不由得多想。 ——『四公子这是…这是看不上我这四弟么?』 … … ps: (没有存稿,更新时间不定。但,应该有三章。) (本章完) 第二二五章 此联姻是关三小姐?错,是关云旗! “在下自幼习武,身体一切都好。” 士武越是这样回答,关麟倒是越担忧了。 不怕你有症状啊,就怕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症状…然后有一天突然“嘎”了,关麟向谁说理去呢? 关麟的眼眸微眯。 士燮连忙走到关麟的身侧,他压低声音道:“四公子是对我这兄弟不满意么?” 呃… 这话脱口,关麟就知道,士燮一定是误会了。 他心里嘀咕着。 ——『我但凡说句不满意,你这兄弟就要‘夭’了!』 人家“狗大户”都这么慷慨了,能帮帮人家就帮帮吧! 当即,关麟笑道。 “没有…玩笑而已…” “那从此之后,就让我这弟弟护卫关四公子周全。”士燮一捋胡须,“他的武艺在交州还是数得上的。” 士武也很识趣,拱手道:“规矩我懂,没有四公子吩咐,我不会靠四公子太近,也不会听四公子机密的谈话,四公子只把我当成一个寻常护卫即可。” “伱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关麟笑道,“当年韩信还是项羽的护卫呢?项羽缺一双慧眼,我关麟又岂会缺乏?从今往后,都是自己人…” 关麟不忘拍拍士武的肩膀。 正好看到了貂蝉,关麟朝貂蝉招招手,“任姑娘,你过来一下。” 听到关麟的招呼,貂蝉快步行来,向关麟恭敬的行了个礼。 “四公子?是有事吩咐?” “这位是士武叔…从今天起就是咱们自己人,按照规矩,待会儿…你让仲景神医给他检查下身体。” 说到这儿,关麟不忘向士燮解释,“士先生,抱歉…这是我这边…之前就定下的规矩,凡是身边侍卫,都要检查一番身体,确保没有什么太大的病症,士先生不会介意吧!” 关麟这话…惹得貂蝉一头雾水。 ——『有这个规矩么?』 “自然不会…”士燮笑着回道:“四公子身份尊贵,小心一些也是应当的…检查下,是对四公子负责,也是对我这四弟负责。” 说到这儿,士燮望向士武,“之后,你可要听关四公子的吩咐啊。” 士武拱手,“兄长就放心吧!四公子有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时。 诸葛恪快步走来,“公子,已经准备妥当了。” 关麟最后回望了士武一眼,然后转向诸葛恪,轻点了下额头,“告诉车队,即刻动身吧…明晚之前赶回江陵。” 诸葛恪拱手:“喏…” 这本只是一个小插曲… 可关麟还是有些不放心,上马车之前,不忘先寻到了张仲景,压低声音嘱咐他。 “仲景神医,那边红色马车前的,是交州七郡督士燮的弟弟,名唤士武…之后会是我的护卫,不过…我怀疑他身子上有些病症,仲景神医替我留意下。” 张仲景的目光转向那士武。 看他面色红晕,身形健硕,特别是胳膊处孔武有力,整个一个颇为精神的中年男人,不像是有什么疾病的样子。 不过,既是关麟嘱咐的,张仲景不敢大意。 “公子放心…” 听到张仲景的回话,关麟轻轻点头,稍稍放心了一些。 不过…方才迈出一步,关麟连忙转身,再度提醒道:“仲景神医…不妨往大龄产妇诞下幼子这件事儿上去想,这位士武小他哥士燮三十多岁…料想其母诞下他时,年龄可不小了…这会不会引发某种先天的疾病?” 不怪关麟这么想。 后世也不乏大龄产妇,特别是放开二胎、三胎后,老来得子的…可谓是大有人在。 但后世,那是建立在强大的医学支撑的基础上。 古代…生育,那就是鬼门关! 好歹关麟也是学医的,基本的常识还是有些了解的。 往往…大龄产妇诞下的孩子,该是更虚弱一些、身子骨羸弱一些的。 可明明这位士武大兄弟…身形健硕、孔武有力…身体看起来,关麟三个小身板也比不上。 可为啥?记载的他会是早夭呢? 会不会是… 关麟怀疑…有没可能是“先天性”的心脏问题。 从医学的角度去分析。 人体细胞是在不断更新的,成年女性每个月都会有一批卵子成熟、凋亡。 而人体每天都有可能受到感染、辐射等不良因素影响,一般年龄越大,细胞内基因变异的可能性越大。 而这些基因变异造成的后果,一个是早产,一个是先天性心脏的问题。 当然,在后世…这两项都是可以通过唐氏筛查、心电图查出来的。 但古代,哪有这种筛查的技术? 排除掉“身体羸弱”这一项,关麟只能怀疑到先天性的心脏问题上了。 心念于此,关麟不忘郑重的又补充一句,“特别是心脏问题,心悸、胸闷、气喘、疲乏、身体肿胀等,若是查出他有这些症状,哪怕并不明显,仲景神医…也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古代的心脏病,叫做结代脉(心律失常)、喘证(心衰)、厥脱(心源性休克及低血压状态)、冠心病(厥心疼痛)! 当然,在大汉这个阶段,这些症状并不是主流。 张仲景对这个领域的了解… 也只能说是一知半解,还真未必有关麟多。 关麟的话,他默默的悉数记下… 不忘又多看了那士武一眼。 关麟则是“吁”出口气,旋即挥挥手,不忘最后嘱咐:“有劳仲景神医了”。 这话说罢,他就走开了… 张星彩早在马车上等着关麟。 罕见的张飞没有骑马,也坐在马车上。 连连朝关麟招手,“云旗,快快快…你快快跟俺讲讲,那‘《斗战神》俺张飞的《本传》里,那第二十五回的——粗中有细,‘假痴不颠’,是啥意思啊?啥叫‘假痴不颠’?” 关麟抬眼…迎上张飞那翘首以盼的眼神。 他心里嘀咕着。 ——『得了,这一路热闹了。』 一边登上马车,嘴上却已经开始解释,“‘假痴不颠’的意思,就是装聋作哑,痴痴呆呆,而内心里却特别清醒…如同云势压住雷动,且不露机巧一样,最后一旦爆发攻击,便出其不意而获胜。话说…这说的…不就是张三叔你本人嘛?” 张飞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关麟这么一说,他也不好意思接着问。 一边敲着脑袋,一边朝闺女张星彩说,“你看看,你看看,云旗讲的多好,这…这什么‘云势压住雷动’,这什么‘出其不意’的,这不就是俺张飞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车队,还没行进。 已经是一路的欢声笑语! … … ——『于禁怎么会在这儿?』 ——『汝南兵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儿?』 此刻的吕蒙,本率领江东兵在疾驰奔袭往寿春。 可就在距离寿春五十里处,他让三军停下了脚步,严阵以待。 至于原因,吕蒙刚刚收到了探马的回报。 曹魏的一支兵马支援到了寿春,且在寿春东北方向二十里处安营扎寨,深沟挖渠,建立阵地,立起一道道防线。 而根据探马所言,这支军队是曹魏的“汝南军”,而他们的统领是五子良将之首的——于禁。 ——『来的也太巧了吧!』 ——『只差一点儿!』 吕蒙不由得心头暗道… 身侧的甘宁还没打够呢,“来了正好,连带着这汝南兵与寿春城一齐攻下来…让这些曹军也尝尝咱们江东兵的厉害!” 甘宁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方才生擒李典的徐盛连忙提醒道:“如此布阵,互为犄角,看来曹军是有所防备了!” 徐盛的话,引得吕蒙连连颔首。 “的确是有所防备…曹魏有高人哪,竟能在这个时候,将兵马调集过来,势必是提前预判到了我们的动向…况且…不贪功,不冒进,就在寿春城外安营扎寨,互为犄角…不愧是于禁将军哪!” 言及此处… 吕蒙“唉”的一声叹出口气,“罢了,这寿春没有机会了,撤军吧!” 这“撤军”的话一出,东吴将领中吕范、朱桓、马忠就站了出来。 马忠道:“方才歼了乐进军,却唯独放走了那乐进…如今我军兵势正猛,敌军新溃,当一鼓作气…攻下寿春,若然放过了这个机会,那待得曹操归来…势必会再度从寿春发起反攻,到时候这淮南局势…就不好说了。” “是啊…”吕范也扬言道:“寿春城必定没有太多兵马,算上汝南军,又能有多少人?此时敌军势必胆战心惊,一触即溃…若是不进?何时再进?” 马忠与吕范均是立功心切。 吕蒙却是摇头道:“你们竟会说敌军胆战心惊,一触即溃?看起来,你们是不了解这位于禁哪!” 这… 所有人抬头望向吕蒙。 吕蒙感慨道:“鲁大都督特地向我提及过这于禁,你们可知在官渡之战,袁绍架起土堆箭楼,不断地向曹军中射箭,那时候曹军中人心惶惶,士气低迷。” “在那人人都惧怕的时候,正是这于禁逆行而上,他指着袁军的土山、箭楼大喊,‘敌军有箭,我们也有箭,敌军有箭,我们还有盾,敌军在土楼上射箭总有累的时候,这时候我们就把箭给他们射回去!’” “也正是因为于禁此举,才为刘晔改良投石车,建成霹雳车,一举摧毁那些土堆箭楼争取了时间!逼得袁军后退十里,否则…又哪里还会有曹操的奇袭乌巢?” 言及此处,吕蒙的话愈发的意味深长。 “鲁大都督说过,曹军会乱,但于禁军绝不会乱,曹操军士气会衰落,但于禁军的士气绝不会衰落!当年张绣、袁绍、刘备都没能突破的于禁军大营?如今…咱们的东吴军鏖战一夜,又急行百里,敌军以逸待劳?我们有机会能突破了么?” 念及此处… 吕蒙无奈的摆了摆手,“收兵,回去吧…回去吧!” 说着话,吕蒙就卸下了头盔,似乎这样能让他更轻松一点儿。 “吕将军…哪怕回去,你也不用卸盔吧?” 徐盛问。 吕蒙“唉”的一声叹出口气,自打读书多了,他仿佛能更透彻的看到人心。 也正因为如此,他能看清楚如今的局势,也能看清楚…这位“吴侯”的心里。 素来…这位吴侯可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哪! 相反…他是一个极致的“睚眦必报”的人。 诚然,仗是打赢了。 可他吕蒙…也是时候该退居幕后了! 这份功劳是建立在主公孙权“耻辱”的基础上…他吕蒙还是识趣些的好。 “主公还交代给我更重要的事儿…”吕蒙沉吟道:“如今合肥打下来了,我这统帅之职也该交还给主公了,接下来驻守合肥,伺机攻占寿春,就要看诸位的了!” 莫名的,吕蒙的这些话语中… 隐隐的带着几许神伤与黯没! ——是洞若观火,运筹帷幄。 ——却也是心如明镜,至少,他吕蒙看穿了这位东吴国主! … … 寿春城东北处的于禁军军寨。 中军大帐内。 “——禀将军,已探明东吴军悉数撤回…” “——禀将军,乐进将军身中两刀,他迷离中,说从城门撤出的有两千人,可抵达这里的不足三十人,且均已负伤!” “——禀将军,合肥城上已经卸下了所有的‘魏’字军旗,插上了‘吴’字军旗,有发觉,在合肥城外围的树丛中有东吴兵的埋伏,像是在等待我军的驰援。” “——禀将军,已经从伤兵口中确认,吴将徐盛手持古锭刀锋利,李典将军不是对手,被其俘虏…” 一个个探马前来禀报… 连续不断。 这其中有好的消息,也有坏的消息。 呼… 此刻的于禁,他负手而立,他一句句听着,脸色不悲不喜。 反观曹植与杨修,不时的彼此互视。 一些消息,让他们不由得心惊,胆寒…甚至后怕。 他们想到,若不是于禁将军在这寿春城下,拦住了他们。 怕是…怕是大军驰援合肥,就要中了那东吴军的埋伏,这大功…就要变成大过了。 不多时… 探马悉数退去。 曹植在杨修的提醒下,朝于禁拱手行了一礼。 “多谢于将军…” “子健公子何必谢我?”于禁保持着他一如既往的威严与毅重,他朗声道:“私自调走汝南兵马去驰援襄樊,此为大过;但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想到东吴的奇袭,将汝南兵再调回寿春,此为大功…子健公子要清楚,这一次,不是我帮子健公子,而是子健公子自己救了自己。” 尽管于禁这么说。 曹植还是表态,“于将军谦虚了,于将军对晚辈的厚爱与帮助,晚辈没齿不忘…” 说着话,曹植又是深鞠行了大礼。 “唉——” 倒是于禁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会即刻写一封急件,发给曹丞相,言明是子健公子力挽狂澜,立下大功,至于之前的大过,子健公子还是想想如何向曹丞相解释吧。 “算算日子,曹公再有三日就到襄樊了,子健公子最好也赴襄樊,免得有人信口开河,子健公子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于将军教导的是…”这次换作杨修拱手,他替曹植信誓旦旦的表态:“若有朝一日,子健公子能成为世子,于将军就是我大魏的第一外姓将军!” “哈哈哈…”这话脱口,于禁大笑了起来,“这话不忙说,杨主簿还是先帮子健公子度过了这一次的难关吧!究是将功补过,私自调动兵马也是重罪,曹丞相素来军纪严明,怕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说到这儿,于禁指着帐外。“我已经替两位备好了快马、随从,两位还是速速动身吧!” 闻言,曹植与杨修再度向于禁拱手。 两人迅速的离去。 … … 合肥的战果,已经经由飞鸽、快马迅速的传来。 尚在长沙通往江陵官道上的鲁肃与诸葛瑾… 抢先一步收到。 两人本还在议论。 到江陵后…这替东吴长公子孙登向关三小姐提亲的事儿,该如何部署。 要知道… 按照鲁肃与孙权此前的谋算,或者说战略,这是一计。 一个为东吴未来偷袭荆南,获取“绝佳借口”的诡计。 这门亲事,关公答应了倒也罢了… 若是不答应,如果…迅速的将此事传播出去? 如何让这一计…达到最好的效果? 让更多的人听到…也让更多的人打从心底里对东吴深感同情。 这个任务…并不轻松。 至少,这个任务对近来出使荆州…“屡战屡败”的诸葛瑾而言,难免缺乏信心。 好在,因为鲁肃在。 有个商量的人在,有位睿智的大都督在,诸葛瑾多少心里还踏实了不少。 两人正直议论,一封急件追上了马队,迅速的送来。 鲁肃有病在身,让诸葛瑾展开。 可随着诸葛瑾展开一看,他的眼眸刹那间瞪大,不可思议的望着其中的文字。 鲁肃急问道:“发生了何事?” “合肥…攻…攻…攻下来了!”诸葛瑾的回话中带着无限的不可思议… 这么一座当初被张辽八百兵突突了十万人的城池… 这么一座东吴的心魔… 这么一座让江东沦为笑柄,小儿止啼存在的城池…真的被…被…攻下来了? 这…这… 诸葛瑾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情难自已。 倒是鲁肃,他没有表现出太过的激动,他只是淡淡的接过信笺,反复看了两遍…待得确定后。 他“呼”的一声长长的吁出了那口浊气。 紧接着,他感慨道。 “要改变了…计划要改变了。” “什么?”诸葛瑾还没反应过来。 鲁肃却一本正经的道:“此前…或许与关公结为儿女亲家,是诡计…可现在,合肥攻陷…计划就必须改变了,这‘儿女亲家’就成为了一桩重要的保障!是孙刘联盟五年和平,共伐中原的保障啊!” “大都督的意思是…”诸葛瑾顺着鲁肃的话道:“是孙登长公子…与…与那关银屏关三小姐?” 他的话方才开口… 鲁肃的声音接踵而出。 “也或者是…是主公的女儿孙鲁育、孙鲁班与那关四公子啊——不论是哪一对儿,至少得成一对啊!” 念及此处… 鲁肃的情绪颇为激动,他作势要下车,“不行,我现在就得与关四公子谈谈…” “这…大都督要与那关云旗谈什么?” 诸葛瑾有些不明所以。 鲁肃的话更添得无限郑重,“婚姻大事,本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位关四公子…他…他若不娶?关公奈何得了他么?” 鲁肃的话让诸葛瑾恍然大悟。 “——大都督且坐在马车中,容我…容我去请那关云旗!” … … (本章完) 第二二六章 我才是桃园结义的第四人! 一日一夜的急行。 关麟的车队已经抵达公安郡。 这座位于长江中游南岸,在后世有着“七省孙道”之称的城郡,而这里的太守正是历史上与糜芳并列为“十大恶人之一”的傅士仁。 此刻车队正在歇息,关麟…也终于能歇一会儿了。 他跟着张星彩走到了一片梅林前。 冬天,又到了梅花开放的季节,一片绚丽,讨人喜爱。 关于公安郡,关麟知道,这里最开始就叫“梅园”,因为梅花而闻名… 汉高祖五年改名“孱陵县”,王莽新朝时改为“孱陆县”,在更始三年,也就是大魔导师刘秀崛起的那几年,又改回“孱陵县”。 直到三国时期,刘备在此间“油江口”安营扎寨,最终将孱陵改为“公安”,取意“左公在此安营扎寨”… 当时刘备的职衔为左将军,很少人称他刘皇叔,倒是称左公的不少! 关麟之所以在这边驻足。 是关麟有些感慨。 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吕蒙白衣过江背刺老爹。 驻守江陵的糜芳直接投降了,是导致老爹关羽败走麦城的其中一个原因。 而这“公安郡”的傅士仁不去支援老爹,则是老爹关羽歇菜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可以说… 傅士仁,公安郡,也是关麟要改变这段历史,绕不过去的一环! 话说回来,关麟还从未见过这位公安太守傅士仁呢? 倒是… 抢先一步来到了这一切的原点“公安郡”! 之所以说这里是原点,是因为当年刘备向孙权借荆州南郡的时候,他原本的地盘也就公安这一个城,而孙刘联盟破裂…最直观的原因便是“借荆州”,是荆州的归属问题。 公安郡,是这一切的原点! “唉…” 关麟发出幽幽的一声叹息。 张星彩好奇的问:“云旗不会是烦我爹了吧?也是…一路上,他总是让你讲那《斗战神·张飞本传》,要我…我也要烦死了!不过…爹就是这样,遇到感兴趣的事儿,毛毛躁躁、迫不及待的,你莫要怪他。” “星彩姐,你多想了。”关麟笑了笑,搪塞道:“我是看到这梅林有感而发…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就在这时… 一匹快马呼啸而至。 马上的骑士看到关麟,连忙翻身下马,“可找到四公子了,关公令我将急件给四公子送来!” 唔… 老爹的急件? 关麟连忙接过,缓缓展开。 上面的内容,赫然便是——“东吴破合肥,曹魏退寿春!” 这… 关麟微微一怔,心里嘀咕着。 『——这孙权碧眼儿的速度够快的呀。』 『——倒是曹植的速度慢了几分。』 关麟不由得眯着眼。 当然,这个最终的结果是关麟能预想到的。 无外乎是…合肥城归属谁的问题。 这个关麟并不关心… 关麟真正关心的是…东吴与曹魏不能安生下来。 ——得打! ——持续的、不间断的打! 打的越激烈越好… 类似于历史原本轨迹,几十年里,曹魏就打了四次濡须口,孙权就打了五次合肥城,关麟都感觉…这是在演蜀汉吧? ——打了个寂寞啊! 压力不全给到“诸葛丞相”这边了? 基于这个考虑,关麟更倾向于孙权打下合肥。 这样… 淮南地区,寿春至合肥一带势必将成为新的“绞肉机”,取代原本相对和平的“濡须口”至“合肥”一带。 这是基于地缘战略的部署。 简单点说,关麟要做的,就是让东吴与曹魏之间不能跨江… 一跨江,双方顾虑就大了,涨水期曹魏不敢打,枯水期东吴不敢打,一来二去…就打不起来了! 可整个淮南做战场,那就有意思了! 关麟不由得用手揣着下巴。 『——如今的局势就很不错,之后…压力就给到曹魏与东吴两边了!』 刚刚想到这儿… 张星彩已经开口问道:“是什么急件?我能看么?” “没什么?”关麟一摊手,“孙权打下来合肥了…” 啊… 张星彩一惊,那连续眨巴的大眼睛,就像是满怀不可思议。 ——『就他?真的假的呀?』 关麟仿佛看穿了张星彩的心境,他淡淡的道:“都这样了,要再打不下来,东吴就不配成为咱们盟友了!” 言及此处… 正打算回马车。 休息的差不多了,该继续前行了…压力是给到了曹魏与东吴,可新的挑战却也给到了这位新晋的江夏太守身上。 要知道…江夏可是与淮南挨着呢! 不夸张的说,但凡有点儿兵…关麟可操作的空间极大! 却在这时… “四公子…”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声调低沉、厚重… 关麟听出来是诸葛瑾,连忙回头,“诸葛先生。” “方才一直想要求见公子,却不得机会,好不容易…总算见到公子了!”诸葛瑾一番寒暄,随即道:“是我家大都督想要求见公子,可身体抱恙,只能请四公子去他的马车中一叙…” 这个… 关麟的余光望回了手中的急件,心里嘀咕着。 ——『多半,这位大都督也收到合肥的情报了,这样也好…至少短时间内,不用太过担心荆南的防护了,给长沙筑新城争取了不少时间。』 诚如关麟所想… 最稳固的同盟,往往是拥有着共同的敌人。 政治课本上就讲到过——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是这个道理。 可以类比兔子和毛绒绒的球! 以此类推…蜀汉与东吴的联盟关系,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变得坚如磐石,那便是双方…都有希望向北拓展疆域的时候。 这点至关重要。 历史上的老爹关羽就是犯了这个错误… 荆州再北上,其实没有卵用。 因为没有东吴的支持… 非但没有支持,反倒是…东吴北上受阻,一定会把目光放在荆南。 而荆州,无论如何是防不住东吴与曹魏双方同时的进攻。 从这个角度去考虑… 关麟必须要帮助东吴看到北伐的希望。 至少这几年,在足够蚕食曹魏的疆土之前,蜀汉与东吴双方必须要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关系。 心念于此… 关麟拱手朝诸葛瑾,“关麟是晚辈,鲁大都督要见我,直接派人喊我便是?哪有让前辈登门求见的道理,这传出去,还不让人戳我关麟的脊梁骨?” 呃… 关麟的话让诸葛瑾一怔。 他心头暗道: ——『伱那逆子的名头,都快要传遍九州了,还怕别人戳脊梁骨?』 思虑间,关麟朝张星彩招呼了一下,让她先回马车,关麟则缓缓往鲁肃的马车处行去。 诸葛瑾本要跟上。 “父亲大人——”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诸葛瑾耳畔中响起。 下意识的,诸葛瑾心头一颤,他的眼眶就要被泪水浸透。 可他迅速的收敛心神,他转过身。 “恪儿,你不该这么称呼我…这不合规矩。” “哈哈…”诸葛恪笑道:“一日为师尚且要终身为父,父亲大人是一日为父,自然更是要终身为父了…” 诸葛瑾心头一暖,嘴上却斥道:“强词夺理?你哪里学来的这歪理?” “哈哈…”诸葛恪嘴角咧开,“最近跟着云旗公子,尽学的都是些歪理,不过…孩儿倒是觉得,这些歪理比之那古之圣贤更符合…当今的佐世之道!” … 这边厢,关麟进入了鲁肃的马车。 那边厢,此刻公安郡的太守傅士仁也在一片梅林中,硕大的梅林就像是天上的彩霞。 傅士仁坐在梅树下,正在向几十名亲卫讲述他辉煌的过往。 正有一个心腹张口问道。“傅将军…依你之言,那一身是胆,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并不是咱们玄德公的第四个兄弟咯?” “当然不是。”傅士仁颇为豪迈的一摆手,他指了指自己,“我才是咱们主公的第四个兄弟。” 说到这儿… 他开始向心腹弟兄们讲述起,他与主公刘备认识时的情节。 傅士仁,是幽州广阳郡,后世说,就是北京人。 他不是什么当地的世家大族,没有文化,不认识字。 在汉代,这样的门楣…若要出头,只能倚靠勇武。 恰恰傅士仁从小习练了一身不错的武艺。 有一日,他听说村里的几十名少年要往涿郡的涿县去,似乎是涿县正在招兵。 傅士仁心里想着机会来了…于是也赶赴涿县。 到了涿县招兵的台子前,人山人海。 台上坐了三个人,有认识的说,这三个人都不得了… 讲到这儿,傅士仁一改方才的沉寂,他站起身来,开始声情并茂。 “这三个人怎么就不得了?” “哈哈,其中一个是涿县的县令叫公孙瓒,一个是涿县最大的家族刘家,是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族长是刘元起,另外一个是幽州商会的头子名叫‘苏双’!” “我那时候心里就嘀咕着,这招兵厉害了,一个县令,一个豪强家族,一个大商人头子,他们聚在一起,跺跺脚,整个涿郡都得颤三颤,这次可来对地方了,我就问他们,怎么还不开始啊?于是有人告诉我,正主还没来呢?我寻思着,敢情这三位还不是正主?” 这时候… 有心腹好奇的问:“那…谁是正主啊?” 傅士仁浅笑一声,并不回答,他继续道:“就在那时,十几个人骑马而来,为首的二十岁上下,耳朵特别大,骑着高头大马,还穿着锦绣的衣服,身后还跟着两只猎犬,像是刚打猎回来。有人就说了,这不…正主来了,是玄德公子!” 啊… 此言一出,不少人一惊,连忙问道:“不是都说,咱们主公当年是卖草鞋的嘛?怎么就…” “你懂个屁。”傅士仁说到兴起,“咱主公卖个锤子的草鞋?他可是涿县第一家族族长刘元起的侄儿,是本县县令公孙瓒的同窗,是涿郡出来的名士卢植的弟子,是大商人苏双的好友,他卖什么草鞋?” 这时候又有人问:“那…为啥要招兵啊?” “还不是因为那黄巾叛乱,县长、本地大族、商人都支持咱们主公创建个民兵营,特地来捧场,帮咱们主公招兵买马!” 说到这儿。 一干心腹会意了,连忙感慨:“哎呦…原来傅将军这么早就跟咱们主公了呀!” “哈哈哈哈…”傅士仁大笑,“要不就说,我才是咱们主公的第四个兄弟。那时候,关云长与张翼德,还有我,还有那大商人苏双的侄儿苏飞,都是咱主公的屯长,各统兵一百人,简雍是个参谋,后来这苏飞投黄祖去了,你们说的那赵子龙,他算个啥?” “他不过是公孙瓒借调给咱主公的,最后因为他哥死了,还回去守孝了好几年,是在咱主公投靠袁绍的时候,那赵子龙才屁颠屁颠的又追随了过来,论资历,他比我晚加入有小十年了!他怎么能跟我比?” 此刻的傅士仁颇为嘚瑟… 也诚如他所言。 他是最早一批跟随刘备混的,论资排辈儿。 刘备老大,关羽老二,张飞老三,他傅士仁该与简雍并列第四… 其它的诸如赵云哪,马超啊,黄忠的…都特喵的该靠边儿站! 可偏偏…讲到这里时。 一个亲卫问了句,“那为何…如今关将军、张将军、赵将军甚至…后来的马超将军、黄忠将军,他们被主公封为上将军,傅将军却…却…” 这本是一句很寻常的问话,也是众亲卫疑惑的地方。 可听在傅士仁的耳中,就有些刺耳了。 刹那间,他的眼芒中就闪过一抹忧色。 『唉——』 他的心头不免长叹一声。 这中间的缘由…他太清楚不过了。 这是因为,当年受苦时候,他们是刘备的元老,是“宗室”…可自打玄德公借得荆州,乃至于入蜀之后。 ——变了… 一切都特么的变了。 傅士仁明显感觉到了,主公刘备对他疏远了许多,乃至于对许多“元老”级人物都疏远了。 傅士仁也悄悄的打听了。 这是因为,如今的玄德公只重用两个派系。 一个是以法正、孟达、黄权、李严为首的东州派。 一个是以诸葛亮、庞统、马良为首的荆州派。 除了关羽、张飞这两个桃园结义的兄弟外,其余的元老派成员都混的极惨,就连早期跟他傅士仁,一前一后追随刘备走南闯北的简雍,都快要沦为吉祥物了。 他傅士仁则跟糜芳一样,手中虽有些兵权,可大事儿上完全说不上话,毫无政治能量。 每每想到此处,傅士仁不甘哪! 偏偏… 关羽跟他的关系也不好。 ——『那些东州派、荆州派欺负老子也就罢了,关羽你一个元老,咱们一波追随主公的,你在我面前狂什么?你够分量么?』 正是基于这样的心路历程。 他傅士仁这两年简直是憋屈坏了。 元老啊! 这是跟刘备走南闯北打过来的。 这是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唉…玄德公啊,你可曾考虑过我们这些老兄弟的感受啊?』 傅士仁不由得暗叹: ——『我们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跟你打过来,艰难困苦,从不言弃…怎么现在,你就把我们给忘了呢?』 就是因为这份不公… 就是因为刘备变了。 傅士仁也变了,他变得再没有“远大”的理想,他开始倒卖军火,他开始大肆敛财。 是啊,他政治上都快成为吉祥物了,搞点钱…不过分吧? 往往就是这样… 一个官员政治上失去的,往往会通过经济上,变本加厉的讨回来! 傅士仁…就属于这一种。 “傅将军怎么不讲了?”有亲卫见傅士仁发愣,连忙问道… “方才讲到哪来着?”傅士仁收敛心情,反问。 “讲到那赵子龙,比傅将军晚了十年入伙儿…讲到傅将军的资历老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傅士仁不愿意回答那个“五虎上将军”的问题。 亲卫们敏锐的绕开了那个话题。 “哈哈哈…”傅士仁强颜欢笑,“来来来,我再跟你们讲一个故事,咱们主公讨伐那叛乱的张纯时,在战场上受伤后装死,还是我在仗打完后,找了个车把咱主公拉回去的…这事儿,可有趣的紧哪!” 因为心情的暗淡。 因为政治地位的下降… 傅士仁也愈发的口无遮拦的起来,他变得什么都敢讲。 当然,刘备受伤诈死,这也不是他杜撰的,是真事儿。 是《三国志·先主传》中裴松之注《典略》中的记载: ——“平原刘子平知备有武勇,时张纯反叛,青州被诏,遣从事将兵讨纯,过平原,子平荐备于从事,遂与相随,遇贼于野,备中创阳死,贼去后,故人以车载之,得免。” ——好一个“阳死!” … … 那边的梅林下,傅士仁正在侃侃讲述辉煌的过往,然后无比悲怆的在心头抱怨,如今的不公。 这边的梅林下… 鲁肃的马车内。 “啥——” 关麟的声音突然爆出,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讶。 乃至于因为吓了一跳,惊的一跃而起,脑袋一下子碰到马车车厢的上沿… 伴随着“咚”的一声,关麟连忙捂住头。 可他一双眼睛,尤自露出了巨大的问号。 他连忙问鲁肃。 “大都督,咱不带这样玩的呀!我还是尚未及冠…你让我娶什么孙鲁班?” “这孙鲁班是我敢…啊不,是我能娶的么?” 是啊… 关麟琢磨着,他要真娶了孙鲁班。 那整个荆州,整个天下,保不齐都得被这个媳妇给“破坏”成渣渣了…或者是,渣渣都不碎! 不夸张的说… 在这年代,关麟的这身份,娶妻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 就是娶的再不好,最多是割半个腰子。 可特喵的,真要娶孙鲁班,那何止是半个腰子,简直…要命! 面对如此激动的关麟… 鲁肃倒是表现的颇为平和,“当年袁术向吕布提亲的时候,袁术的儿子也未及冠,吕布的女儿更未及笄…定亲嘛,年龄不是问题!” 言及此处,鲁肃一摆手,“当然了,如果…孙鲁班不行,四公子也可以看看孙鲁育的画像嘛!” … … ps: (天天这么赶不是个事儿啊。) (这周日我请求请假一天,然后攒三章,周一恢复早上三章连发?诸位读者老爷能准否?) (本章完) 第二二七章 战争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啊 鲁肃始终保持着淡然的微笑。 就像是,通过两个女人,啊不…是通过两个女孩儿,他已经把关麟给拿捏了。 而摆在关麟面前的画像,乃是孙权的两个女儿“大虎”孙鲁班、“小虎”孙鲁育。 之所以叫大虎小虎,是因为孙鲁班小字“大虎”,孙鲁育小字“小虎”。 这等“小字”和历史上曹丕的夫人郭“女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 大虎和小虎都尚未及笄,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关麟也未及冠,未到了娶妻的时候。 但,在这个讲究“联姻”的时代,这都不算什么。 所谓三书六聘… 在定亲的过程中,前面的纳采(请媒人)、问名、纳吉(算生辰八字)、小礼(男方准备一份小礼到女方家里)、大礼(双方准备好聘礼和嫁状)、请期(算一算良辰吉日)… 这些都可以提前完成。 除了最后一项“接亲拜堂”,可以等到男子及冠、女子及笄之后再进行。 总而言之,娶可以靠后,可这婚事一旦定下来,双方就是亲密的联姻关系了,且这婚事若有一方违背,会被全天下人戳脊梁骨的。 当然…这不是关麟该考虑的。 随着鲁肃那一句,“如果孙鲁班不行,四公子也可以看看孙鲁育的画像嘛!” 而看着面前孙鲁班、孙鲁育的画像。 关麟的眉毛不由得凝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无关乎长相… 而是这两位,特别是“大虎”孙鲁班…在东吴的历史上,可谓是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她们“两虎”贯穿的,便是孙权长子孙登死后,东吴的“南鲁党争”。 “大虎”孙鲁班支持的是鲁王孙霸。 “小虎”孙鲁育不愿意卷入争斗,但她的夫君朱据,支持的却是太子孙和。 简单点说,就是“南鲁党政”,最后两败俱伤。 太子孙和被废,孙霸也被刺死。 但孙鲁班激灵啊,她迅速的见风使舵,又站在了孙亮这边,最终…孙权改立孙亮为太子,孙鲁班又与侄子孙俊搞在了一起,独霸朝纲! 孙鲁班还因为…当初拉妹妹孙鲁育一同支持鲁王孙霸时被拒绝,心怀恨意,间接的把妹妹“小虎”也给害死了。 整个东吴的朝廷乌烟瘴气。 总结来说,孙鲁班是三国时期最放荡的女人,不仅收了侄子做男宠,克死了两任丈夫,还把持朝政,权清朝野。 她不但玩弄权术,还尤其喜欢玩弄男人,嚣张跋扈,滥杀无辜,私生活有巨大的不检点。 在鲁肃看来…他提出嫁“孙鲁班”,而不是娶“关银屏”,这已经是极大的诚意了。 可在关麟看来,鲁肃提出“大虎孙鲁班”这个名字。 这是让关麟: ——深入虎穴啊! 你大爷的,这是“真·虎穴”啊! 可偏偏,考虑到孙鲁班的名声,这虎穴就是摆在那儿…让关麟去深入,他敢轻易深入嘛? 这不是身体被掏空的问题,这是心里上…瘆得慌! 至于小虎“孙鲁育”,因为孙鲁班劝他支持鲁王孙霸时,她的那句“此乃国家大事,我们姐妹不便参与!” 似乎看起来是一个“不求参政议事、只求相夫教子”的主儿。 但事实上…她的丈夫已经站队太子孙和了。 说她完全是置身事外,也不尽然。 不过有一点,关麟心如明镜… 无论是大虎、小虎,这虎穴,都不敢轻易的深入! 如果说蜀汉是个大染缸,那东吴的水…比蜀汉的水更浑十倍。 关麟躲之不及,怎么能置身其中呢? 被这两只老虎夹在中间,画面太美,关麟是不敢直视啊! 当即关麟轻轻摆手,笑着拒绝鲁肃。 “鲁大都督,我还是孩子啊…况且我这性子,脾气暴躁、反复无常,我怎么能娶吴侯的女儿呢?她们得受多大气?” “鲁大都督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这吴侯的这两位女儿,还是算了…算了吧。” 这… 鲁肃没想到,关麟拒绝的这么干脆。 鲁肃还在劝:“年轻人总有玩够的时候,也总该有一日收心的…何况只是定亲,真正等四公子及冠,那还在四年以后了,这四年…四公子还能…” 此刻的鲁肃,就像是后世,总是动不动就催婚的家长一样…唠叨了起来。 关麟连忙转移了话题,“我听说吴侯有个侄女儿取字‘寒华’是么?可有此人?” 关麟是刻意用“孙寒华”的名字,绕开“大虎”、“小虎”这深深的虎穴。 倒是这孙寒华。 是关麟随口转移的话题。 要知道,这位“孙寒华”在陶弘景《真诰》中的记载,那可是三国时期鼎鼎大名的——“女仙”。 会法术,能呼风唤雨的那种? 一说她是孙权堂兄孙贲的女儿; 一说是孙权的女儿。 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位孙寒华与师父私情后…就跟着去修仙了,然后与师傅、师兄一起修炼“玄白之要”,很多人猜测说是“房中术”,然后直接羽化成仙了! 这事儿,关麟好奇极了。 而他最关心的是,房中术怎么…就能羽化成仙? ——简直离了个大谱。 这个… 听到孙寒华的名字,鲁肃的眼眸微微眯起,他反问关麟,“你如何知道孙寒华的?” “听人说的呗…”关麟总不能说是《真诰》中的记载的吧。 只是,关麟这边是说者无心,可鲁肃却是听者有意。 他心头暗道: ——『孙寒华这个名字,可是被孙氏族谱抹去,吴郡内几乎销声匿迹的名字,知道这个名字的…唯独吴郡四大家族顾、陆、朱、张的族长…此关云旗怎么知道?是他们泄露出去了么?还是有谁与这位关四公子私下里有联络?』 不怪鲁肃这么想。 孙寒华是孙贲之女不假。 可因为少时与孙权的“立信校尉”杜契有私情,后来孙寒华与杜契私奔了,然后谣言四起,说是这一对师徒结伴修仙。 最终是她与杜契…还有另外一哥年轻男子跌落悬崖。 原本这也就罢了,只是孙家的一个不愿提及的女子罢了,可…偏偏,最后发现孙寒华时,她与其他两位男子,三人均是一丝不挂! 这就不是不愿提及的故事了。 这就变成巨大的丑闻。 为了堵塞众人之口,孙家只能说是“三人羽化成仙”,且令四大家族封锁了这条消息。 几年来,孙寒华的消息几乎在吴郡绝迹。 只有四大家族的族长…知道这件事儿。 可偏偏如今…关麟提起了。 这难免让鲁肃生出了几分疑窦。 ——『泄露出去了?那是…顾、陆、朱、张?的哪一家呢?』 鲁肃还在思索… “鲁大都督…”关麟已经再度张口,“到底有没有这人哪?” “她修道去了,听说已经羽化飞升成仙了…”鲁肃感慨道:“那还是赤壁之战那一年…距今已经有些年头了,具体的,我也想不起来了。” 鲁肃打起了“哈哈…” 噢… 关麟睁大了眼睛。 ——『真·羽化成仙了么?』 关麟其实不关心羽化成仙… 因为,在后世一些修道之人圆寂的时候,也说自己羽化成仙了! 关麟关心的是,这房中术是怎么修炼的? 修炼房中术怎么飞升的? 这点儿,他很好奇。 只是,鲁肃把这个话题堵死了,关麟难免有些意兴阑珊。 此刻的鲁肃,也将心中的疑问暂时埋藏。 他再度张口,又一次转移了话题。 “难得与云旗公子畅聊,既云旗公子不愿提起那婚事,那咱们就聊聊别的?” “鲁大都督,请!”关麟表现的很客气。 “我一直很好奇…”鲁肃的眼眸突然变得幽深,他微微沉吟道:“四公子是如何看待孙刘联盟?如何看待鲁某人?又如何看待吴侯的?” 这… 情情爱爱多没意思。 被鲁肃这么一引导,一下子,话题就变得高端了起来。 … … 那边厢,梅林中的傅士仁依旧在侃侃讲述着他往昔的故事。 如今,已经到这位主公“玄德公”的黑料了。 傅士仁的话愈发的肆无忌惮:“你们知道什么?当年咱们主公征讨黄巾时,是跟着邹靖将军混的,咱们主公第一次见到邹靖将军,邹靖将军就很客气的告诉咱们主公,‘老弟啊,伱的人没有经验,跟在我后面放放箭之类的就行,不要瞎往前冲。’” “果然哪,邹靖将军带的可是打胡羌的骑兵啊,那些黄巾军哪是他们的对手?很多时候,我跟着咱主公就是在后面放放箭矢,往天上弧线一射,这仗跟我们压根就没啥关系。许多时候,一场仗打完了,连个黄巾贼的影子都没看见。” “那时候,我总是想不通,为啥最后邹靖将军报战功的时候,总是说玄德公才是主力…总是大肆的封赏、嘉奖咱们主公,后来我才知道,打仗嘛,呵呵,狗屁打仗,很多时候战场上根本就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啊!” 傅士仁继续讲述着这段刘备发家的日子,“果不其然,邹靖帮了咱们主公,这人情世故下,自然有高人(卢植)在朝廷中提携了他,咱们主公成为了县尉,邹靖将军则入了京都…至于这幽州讨伐鲜卑的重任,这带兵之权…邹靖将军自然又投桃报李的举荐卢植的另一位高徒——公孙瓒!一来二去…咱们主公、公孙瓒、邹靖将军都得了好处,朝廷中的卢植也得了好处,却忽视了…偏偏有人没得好处…” “谁啊——”一干亲卫连忙问。 “张纯。”傅士仁继续道:“原本这讨伐鲜卑的将军,该是张纯的,可公孙瓒朝廷中有人,此前的将军邹靖又举荐,这张纯自然就比不过公孙瓒了?于是乎…这不,他就引诱辽西乌桓首领丘力居叛乱,攻占右北平郡,他造反了…而咱们玄德公带着关云长、张翼德、简雍,还有我…一共八个屯,八百人就去讨伐这张纯…结果你们猜,最后怎么着?” “怎么了?”亲卫们好奇极了,一个个竖起耳朵。 傅士仁哈哈大笑,“咱们主公是完全打不过啊…” 傅士仁收敛起了笑容,“一战惨败,伤亡过半,八个屯长死了四个屯,就连玄德公本人也‘死’了…是不是很意外?” “我和张翼德、关云长还有苏飞四个屯长带着两百人逃了出来,张翼德、关云长嚷嚷着要回去捡回咱们主公的尸体,我也觉得玄德公平时对我们挺好,于心不忍,于是等敌人走远了,也就回去了!” “心里嘀咕着,无论如何,得把玄德公的尸体带回涿县,好好安葬!还是我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换了辆车,想让玄德公这最后一程走的安详一点儿,不那么颠簸。” “哪曾想,我们的几十个人返回战场,找到了玄德公的尸体,可令我们惊喜的是,玄德公没死,他只是受伤了,在装死,嘿嘿,他装的那是一个逼真哪…睁开眼睛时,委实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咱主公是诈尸呢!甚至…翼德和云长都吓得跑开了,就我还在!” 说到这儿,一干亲卫虽沉默不语,却不由得朝傅士仁竖起了大拇指。 可接下来,傅士仁的话添得了几分苦涩,几分落寞。 “后来,将咱主公带回去,咱主公就拉着我的手,说他跟咱们这几个屯长恩若兄弟,说若有朝一日,他能成就一番功业,那我们就是他的元老啊!” 俨然,昔日刘备的承诺,并没有在如今兑现。 这也是让傅士仁变得贪墨,变得视财如命,变得不顾公义,变得不服关羽,变得不再那么忠诚的一大原因。 “唉…”说到这儿,傅士仁叹出口气,“其实张翼德还好,算是跟我同时投靠咱主公的,至于关云长,呵呵…他本是个卖红枣的,起初他来涿郡是投靠他的族兄涿郡的长史关靖,后来公孙瓒掌兵,他不放心咱们主公,特地派关云长来帮咱主公的!” “哪曾想…那日救了咱主公,当天晚上,我与简雍不过是去撒了泡尿,他们三竟是先我俩一步义结金兰,倒是把我与简雍撇在了外面!” 傅士仁讲述起所谓的“桃园三结义”。 而区别于说书人添油加醋的讲述… 什么刘、关、张,一见如故…选在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选在一个桃花绚烂的园林,举酒结义,对天盟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什么刘备叹息,张飞厉声言曰:“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 什么刘备、张飞两人饮酒,关羽赶来,唤酒保:“快斟酒来吃,我待赶入城去投军! 什么关羽与张飞不打不相识; 什么刘备麒麟臂,一人拦下了两人的胳膊… 这些话,若非傅士仁从涿县民兵营起就追随刘备,保不齐傅士仁自己个儿听到了,都得信。 这些都是“有意为之”的传言罢了! 傅士仁口中的,才是最、最、最真实的桃园三结义。 甚至… 就连这“桃园”都是后来,刘备的的名声渐渐地起来后,往上添的。 但,不论如何,刘、关、张义结金兰却是真的。 只不过,不是在揭榜投军之时,而是在征讨张纯之后,是他们这波人将装死的刘备救出来之后… 当然,哪怕是现在讲起来这段往事。 傅士仁整个一个大写的懵逼。 ——『怎么我夜里撒了泡尿,桃园三结义里…就没我傅士仁的名字了?』 或许,就从傅士仁这一泡尿起… 蜀汉的故事,就与他傅士仁没有太大的干系! 且…时至今日,他傅士仁越来越不受重视。 可傅士仁心里不平啊! 凭什么? 大家都是武人?都跟着主公一起出生入死? 凭什么你们当上将军?你们说话有分量?我傅士仁就得跟孙子一样,守着这小小的公安城,听凭关羽的调遣? 关羽与老子?到底谁的资历老?这特喵的凭什么? 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傅士仁就是标准的这种心态。 『——凭什么?』 此刻…他无奈的幽幽叹息,像是心突然就塞了起来。“今儿个就讲到这儿了,不讲了,不讲了…改明儿再跟你们讲,咱们主公兵败吕布,在广陵时,是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有…咱们主公还吃过人肉呢!” 这是彻彻底底的黑料不打烊了! 按照傅士仁的想法… ——是你刘备先对不起我的,我还不能黑你两句? 就在这时。 “将军…”一名探马快速赶来。 “何事?”傅士仁一边拍着身上的落梅,一边问这探马。 “关四公子关麟的车队,如今在公安城外的梅林处落脚!”探马如实说。“傅将军是不是亲自…” 不等探马把话讲完,傅士仁头也不抬,打断道:“一个关家公子而已?这等事儿,也值得报来?报送于我的?” 探马继续道:“关公发出布告,已经任此关四公子为江夏太守了…” “啥?” 此言一出,傅士仁一怔,“我特喵的…才是公安城的一方太守啊?他…他才几岁,什么档次?毛都没长全呢吧?就跟三十年征战的我一样,成为太守了?” 这一刻,傅士仁的一双瞳孔瞪大。 心头淤积的不公与悲怆愈演愈烈。 探马道:“听闻,是近来这位关四公履立大功…” “本将军跟随皇叔将近三十年,本将军立的功,算上脚指头都数不过来?这江夏郡守,这么重要的城郡…怎么能轮到一个十几岁的臭小子,什么档次!” 傅士仁怒不可遏。 他感觉,他又、又、又、又被欺负了。 被刘备“背弃”; 被关羽“欺负”,他心里憋屈坏了。 “将军…这…”探马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这关四公子他爱来不来,爱咋咋地?本将军才不会去见他!见也该他来拜见本将军。”傅士仁凝着眉,“还有,传本将军令,公安城的大小官员,都不许去见他!谁见,本将军办谁,特奶奶的,气死我了——” 这… 探马微微一怔,旋即只能拱手,应道: “喏!” 说话间,他就退下去了。 就在这时,又一名心腹文吏赶来,“将军?” “有屁就放——” 傅士仁的心情像是糟糕透了。 “是江陵城的糜芳太守…”文吏连忙道:“糜太守说,请傅将军赴江陵城,谈个生意?” “生意?” 一提到生意,傅士仁那怒不可遏的神情顿时收敛了许多。 他轻轻的一捋胡须,肆无忌惮的道:“什么生意?这糜子方也是脑袋被驴给踢了,这世道上,还有什么生意,能比军火生意更赚么?” 嘴上嘟囔着。 傅士仁做出一副视财如命的表情,不过,糜芳特地来请他,倒是生出了几许好奇。 “备马,去特娘的江陵——” 从语气上上,傅士仁,他依旧生着闷气呢。 这两年,他主打的就是一个憋屈。 当然… 这份憋屈带来的心灵上的创伤,是可以用巨大的财富来弥补的。 ——『老子打了一辈子仗,贪墨点儿?怎么了?』 … … (本章完) 第二二八章 先帝创业未半,蹦迪花光预算 关麟的马队继续向北,在梅林间穿行。 鲁肃与关麟聊的话题也逐渐高端。 鲁肃问关麟,如何看待孙刘联盟?如何看待鲁某人?又如何看待吴侯的? 这看起来是三个问题。 可事实上,这是一个问题。 关麟心如明镜,这还是“孙刘联盟”永恒绕不开的——“荆州”问题。 这个问题解不开,荆南…乃至于荆州,始终都会笼罩在东吴的背刺之下。 此刻,关麟做出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既然与鲁大都督聊到了这‘孙、刘联盟’…那晚辈就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关麟要开始他的表演了。 鲁肃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四公子请。” 关麟语速极快,连连感慨道:“说到孙刘联盟,我就看不惯那‘洪七公’,这‘老头’简直死坏死坏的,跟我爹一样,脸都不要了!” “鲁大都督你看看,这洪七公干的是啥事儿?他竟然通过一个合肥的赌局,把我大伯向吴侯借荆州一事,彻底从舆论中抹除,他这干的是人事儿么?他这简直就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简直就是与赵高、梁冀、董卓这些人一样,一丘之貉!” 关麟厉害起来,连自己都骂… 还骂的博古通今,骂的引经据典。 要知道,当年周瑜死后,诸葛亮还去给他哭丧呢,那才是哭的一个感天动地。 不知道的还以为,诸葛亮与周瑜是知己,是好友呢? 当然,诸葛亮的“哭丧”巩固的是孙刘联盟,关麟如今的一番话,也是为了“孙刘联盟”的坚实与稳固。 只是… 『啊——』 就连鲁肃也没想到,这位关四公子,竟会说出这样的开场白。 见关麟尤自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鲁肃还得劝他: “四公子莫生气,莫生气…这洪七公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把该做的不该做的,统统都做完了?何必生他的气呢?” “我怎么能不生气?”关麟凝着眉。“这事儿,如果说那洪七公是助纣为虐,那我爹跟我大伯做的就是不够仗义了!” “鲁大都督,你想啊,当年我大伯与吴侯赤壁之战大获全胜,得以占稳‘公安城’,可‘公安城’就这一亩三分地?咋发展哪?这才有了借荆州…有了鲁大都督力排众议,将南郡借给我大伯,如今让我爹驻守。” “可我爹…唉,不说他了,简直提起来就生气,就说我大伯吧…他这典型的就是穷了一辈子,像是貔貅一样只能进不能出,占便宜可以,吃亏就不行…可世间哪有这种道理?” 关麟的情绪变得激动,语调也抬高了一些。 “他也不想想,当初这江陵城就是从东吴手中借的,现在有困难,没法归还,虽是情有可原,可总不能一直让东吴吃亏吧?再说了,鲁大都督讨要的也不过是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压根就没说南郡的事儿,更没说江陵的事儿,这不说明鲁大都督是个讲究人,为我大伯,为我爹考虑着么?” “就连诸葛军师都与东吴的诸葛子瑜定下了湘水划界。可我爹,还是不给…偏偏这洪七公又从中作梗,瞎七八捣乱,唉…我也是醉了,服了…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没错…关麟说的对。 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的“厚颜无耻”之人? 这个… 鲁肃都惊了,他想到一万种关麟的话术,也想到了一万种应对的话术。 可无论怎么想… 他绝不会想到,在“借荆州”这件事儿上,关麟竟是支持东吴的。 “所以…”鲁肃的话都变得小心,生怕哪句话不对,就被关麟绕进去了。“所以说,云旗公子的意思是…” “我的态度其实很简单,孙刘联盟,东吴租借南郡给大伯,给父亲…而无论是大伯还是父亲都是受到巨大好处的一方。而东吴要分点儿好处,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儿。” “再说了,东吴也是先礼后兵,派诸葛先生去巴蜀定下这湘水划界,当然…虽然后面妄图派兵偷袭,多少有点不地道,但也是情理之中…属于先礼后兵了,可…可…” 突然,关麟话锋一转,“鲁大都督应该也知道,当初东吴奇袭荆州,是我告知父亲的,也是我让他提前防备的吧?” “倒是有所耳闻。” “那就是因为我算准了我爹与大伯的不厚道,必然会激起东吴的敌意,必定会让东吴选择武力接管,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但…我之所以还把这件事儿告诉我爹,这不是为虎作伥,这是因为…我最看得懂当今…这三分天下的局势!” 关麟的话变得愈发的一丝不苟。 他加重语气,“老二跟老三对付老大时,博弈的关键就是老二、老三能够同时的壮大,而老大在不断的挨打!倘若老二与老三干起来了,那局势一下子就变了,老大就偷着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也会瞬间崩塌,我爹那榆木脑袋,还有我大伯那‘鼠目寸光’,他们岂能看懂这一层?” “不是我关麟吹嘘,当今之世,能看懂这一层的除了我关麟外,魏、蜀、吴,有且…只有一人?” 关麟的话引得鲁肃侧目。 他连忙问:“魏蜀吴?都是何人?” “魏的荀彧、蜀的诸葛孔明,最后一个便是你东吴的鲁大都督啊!” 关麟的目光一下子凝起,摄人心魄。“我关麟尚且能看出这一点,鲁大都督伱如何会看不出呢?诸葛军师在巴蜀,无法顾及到荆州,而这些年…孙刘联盟的存续,全部都是鲁大都督你一人维持!你太累了,都累出病来了!” “我是不忍心,又痛心疾首啊…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此间孙刘联盟,此间天下三分,在这荆州…唯有你、我能看清楚这时局…关麟愿意与鲁大都督并肩携手,巩固这份同盟啊!” 言及此处… 关麟顿了一下,像是特地留给鲁肃一些时间,让他思虑。 十息,二十息的时间过去。 关麟才继续道:“我爹这人执拗,认准了荆州是他的,就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会让!” “大伯这人一辈子穷过来的,让他吐出荆州,更是难如登天…所以啊,作为儿子,作为侄儿,我最是能体会鲁大都督的不易,东吴不断地给大都督你施压,大都督又要顾及孙刘联盟的存续,这是夹板儿气啊…” “对此,我是深感同情,大都督你太难了,正是为此…作为补偿,我得到襄樊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告诉鲁大都督,张辽在那里,也让东吴迅速出击,能够如愿拿下合肥!” 说到这儿,关麟也顿了一下。 “还是我方才说的那番话,老二跟老三对付老大时,博弈的关键就是老二、老三均能够同时的壮大,倘若只有父亲与大伯在壮大,那这孙刘联盟还能维系的住么?东吴怎么可能不背刺?所以说,我爹目光短浅,他只想到了孔明定下的隆中对,却从未考虑到东吴如何发展?如何破局?” 这… 关麟把话说的这么明。 鲁肃不由得心头暗道: ——『好一个东吴怎么能不背刺?此子好生通透啊!』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 “东吴北面跨不过去,除了偷袭荆州?还有的选择么?可一旦孙刘联盟破裂,天下三分也就该结束了…无论是东吴,还是巴蜀,都将失去了这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所以说,鲁大都督,就说借荆州这事儿,我关麟始终站在你们东吴的这边,我对你们东吴的立场、东吴的行动,哪怕是此前的偷袭感同身受…同样的,我与那‘洪七公’不共戴天!之前一直是鲁大都督在维系这脆弱的联盟,如今鲁大都督尚未痊愈,该轮到我这后辈了!孙刘联盟中必须时刻有一个通透的人哪!” “所以…我在此郑重的替我爹,替我大伯向大都督致歉,也想郑重的将我想法,借大都督之口告知吴侯,孙刘必须——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 关麟这话虽有几分“臭不要脸”的味道,却也委实是掏心窝子了。 局势就是这么个局势。 三足鼎立,弱小的两方必须团结。 而为了这个局势,鲁肃为难好几年了,苦苦维持了好几年,都累病了。 可今时今日他突然发现… 他病的不亏,他病的恰到好处。 因为…他找到了刘备麾下,除了诸葛孔明之外,又一个…最能看懂这时局的人。 ——『好一个关麟关云旗!』 ——『好一个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 一时间,鲁肃的心头波涛汹涌… 关麟的这番话,让他感同身受。 如果说,鲁肃此前是在不遗余力的拉着孙权,以此苦苦维持着脆弱的联盟。 他之所以累,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替他去拉住关羽! 联盟这种东西。 只需要一个冲动,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而现在,鲁肃总算看到希望。 在他的眼中,总算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一个洞悉时局,且最有可能拉住关羽的人。 这点对“孙刘联盟”弥足珍贵! 呼—— 此刻的鲁肃,他长长的吁出口气。 关麟一番话让他有一种浑身爽朗,血脉喷张,乃至于浑身的脉搏悉数被打通的感觉。 甚至,他感觉…他的病症似乎都好了大半。 他不由得感慨道。 “你说的对啊,孙刘联盟…当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 “天可怜见哪,老天对孙刘联盟不薄啊,使得荆州还有你这么一个洞悉一切的年轻公子,有你在…孙刘联盟的稳固,肃更添了许多信心哪!” “哈哈,哈哈哈…依我之见,今日我与云旗梅林之言,不亚于诸葛孔明与玄德公隆中之对,也不亚于肃与吴侯的榻上一策啊!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此二十余字,字字珠玑,实乃孙刘联盟之真知灼见哪…” 一番感慨,鲁肃继续道:“云旗你且放心好了,只要有我鲁肃在一天,东吴但凡有人要动荆州,我势必会将他阻拦,他们要偷袭荆州…除非,他们能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更何况,现如今的局势不同以往了,合肥攻下来了,东吴就不再是一个困兽,若是能攻下淮南地区,整个东吴就可以往徐州、青州去拓展,与你父亲关云长齐头并进,诚如你所言…老二跟老三对付老大时,博弈的关键就是老二、老三均能够同时的壮大,只有这份同时的壮大…才能让双方的联盟愈发坚固!情比金坚!当然…” 一番话说到最后,鲁肃戛然而止… 他收回了后面的话。 关麟却笑了笑,“无妨,鲁大都督是聪明人,若是老二、老三,有一天均成长为凌驾于老大的存在,那老二、老三自少不得一场龙争虎斗,只不过…现在这个画面还太过遥远。” “哈哈…”鲁肃笑道:“或许真的到那一日,我鲁肃也很欣慰不已,兴奋不已,因为…能与云旗公子交手一次,不负平生啊…” 关麟微微一笑,“鲁大都督是厚道人,关麟可不想与厚道人为敌。” 鲁肃笑道:“我也不愿,然而世事难料啊…” 一番感慨… 关麟琢磨着,气氛烘托的差不多到位了。 他的眼珠子一定,看似不经意的补上一句,“至少在东吴拿下淮南与交州之前,孙刘双方都需要这份联盟…” “不过,我倒是听说,合肥,东吴固然是攻下了,可交州的局势也颇为乐观嘛,南海郡与苍梧郡,似乎已经被陆逊的陆家军攻下了,不是么?看起来,征服交州指日可待呀!” 区别于此前“吕城”、“孙寒华”的这些字眼,均是关麟无心的言出… 这次“交州的战事”却是关麟刻意提到的。 甚至…关麟又说了一番话,事无巨细…尽可能的把交州的战况说的更详细一些。 果然,鲁肃一惊, 他并不知道,关麟是通过士燮知道的这些。 在鲁肃看来,似乎…方才那“孙寒华”的猜测,吴郡四大家族泄露机密一案,鲁肃已经找到了“症结”所在,答案所在! ——『原来是东吴四大家族之一的陆家,是陆逊哪!』 这算是开了头… 鲁肃自然会想的更深远了一些。 ——『会不会,吴郡陆家早就与关麟有所联络呢?』 ——『他们之间…其实是建立着某种特殊的关系,如果…是这样,那关山石洞中出现的‘械斗’一事,等等…关山石洞中的械斗…』 ——『这会不会是陆家刻意引起交州与东吴的战火,他的目的是…是…』 突然间,鲁肃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可其中,还是有一些细节是朦胧的。 ——『陆家刻意挑起与交州的争斗,是为了夺下交州,赚取更多的资源,从而进可归降荆州?退可占据东吴一席之地么?』 ——『等等…陆伯言…陆伯言,没错…若是别人或许不会这么做,可如果是陆伯言,他见证过太多东吴黑暗的一面,公瑾、太史慈的死,他更是亲身经历者、参与者…如果是这样,或许他真的会这么做!』 鲁肃不由得开始遐想连篇。 这就要再说到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东吴是分为三股派系的。 以“周瑜”为首的淮泗征伐系; 以“鲁肃”为首的淮泗流寓系; 以“顾陆朱张”四大家族为首的本地氏族。 可以这么理解,征伐系是侵略者,他们攻取江东的时候,杀了本地氏族太多族人。 双方之间是仇人,是剑拔弩张,是死敌! 类似于陆逊这种,与孙家血海深仇,还能够摒弃前嫌,娶了仇人女儿,以此在家族中上位的…毕竟是少数且狠人。 而以“鲁肃”为首的淮泗流寓系,因为只是逃亡到江东,并没有参与过对本地氏族的征伐。 故而…这个派系就类似于“蝙蝠”。 见到鸟,就说我们是鸟。 见到兽,就说我们是兽。 而在汉末这个氏族主导天下纷争的舞台,往往蝙蝠人是无敌的。 照理说,作为“蝙蝠人”的鲁肃,与征伐系、本地氏族的关系都不错。 他不该去猜忌陆家,更不该去猜忌陆逊… 可架不住,这疑点…太多了,且一个个均指向了他。 可疑! 太可疑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陆逊与关羽…与关麟有所勾结,存在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此一来,究是“蝙蝠人”也坐不住了… 因为陆家…陆逊已经对于江东,对于淮泗集团,变成了一大威胁! 此刻的关麟,他猜到了鲁肃在想什么。 甚至,他希望鲁肃更多的发散一些思维,这对荆州大有裨益! 他故意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鲁大都督?怎么沉默了?是我方才哪句话说错了么?我方才说什么么?” “不…”鲁肃摆摆手,迅速的将那心头所有的猜忌收回。 他淡淡的笑出声来,不漏声色,“我是在品四公子的话,今日听云旗这一席话,醍醐灌顶!” “噢…”关麟也不点破,笑着转移话题,“我还以为鲁大都督是担心这合肥城攻下来了,却守不住呢?” “哈哈哈哈…” 关麟的这番话惹得鲁肃大笑了起来,“云旗啊,我也对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东吴是不擅长攻坚,可我东吴擅长守城啊,这合肥城要么攻不下来,可一旦攻下来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失去…何况,云旗怕是不能体会到,我江东子弟对这合肥城的执着啊!” 噢… 关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鲁肃却仿似想到了什么。 他也反问关麟,“我听说江夏九千俘虏也被关公带到了江陵,还有那汉室宗亲,月旦评评为‘佐世之才’的刘晔…似乎都没有归降啊?” “如今云旗公子既是江夏太守,这些人有把握劝降么?” 面对鲁肃的提问。 关麟不假思索:“这个呀,小菜一碟!” “怕没有这么容易吧?”鲁肃眯着眼望向关麟,就像是望向一只“初出江湖,不知劝降里的弯弯道道”的年轻后生。 他笑着提醒道:“曹操终不愧为奸雄,单单把这些士卒的家眷都安置在北方,只凭这一点…就十足的高明,如此这般…想让这些俘虏归降谈何容易?至于那刘晔…哈哈,他若降早就降了,何必坚持到现在呢?” 呵呵… 面对鲁肃的质疑,关麟直接就“呵呵”了! 他心里嘀咕着: ——『你是对我关麟一无所知啊!』 在关麟看来。 哪那么邪乎? …哪那么坚如磐石的忠心。 要知道,历史上老爹关羽水淹七军,于禁与三万兵可是都归降了,且屯驻在江陵城的新城内。 他们咋就不害怕后方的家眷被屠了呢? 这中间,可藏着弯弯道道呢! 面对鲁肃的质疑,关麟眼珠子一定,饶有兴致的问:“好久没打赌了…鲁大都督,不妨,咱们就以此赌一把如何?” “赌?”鲁肃抬眼望向关麟。 关麟微微颔首,“就赌我一个月能让这九千降卒归降,让这刘晔心悦诚服的做回汉臣!” 这… 鲁肃一怔,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反问。 “那赌注为何?” “若是我赢了,就请鲁大都督跟我去江夏住上两年,直到‘彻底痊愈’了再回江东。”关麟笑吟吟的说出了他的提议。 鲁肃略微思索了片刻,旋即抬手,“好你个关云旗,这是把我鲁肃与东吴架在火上烤啊!若然我在江夏,那曹军但凡要进攻江夏,东吴就不会坐视不理,你这小子…好算计啊!” 得亏鲁肃精明… 否则,他琢磨着…八成又被关云旗这小子给绕进去了。 跟他聊天,得长一万个心眼儿! 反观关麟,他丝毫没有被看穿后的慌乱与紧张,反倒是扬起手,“这是我关麟的提议,鲁大都督也能提你的要求嘛?既是赌约,咱们的赌注可以对等的?不是么?” 这… 鲁肃“吧唧”了下嘴巴。 别说,他还真想到了一个赌注。 他轻轻的一捋胡须,“那好,这赌约我可以答应,可我的赌注是,若是我鲁肃赢了,那你关云旗就必须得从吴侯二女孙鲁班、孙鲁育中挑选一人娶了,且赴东吴住上两年,逍遥两年?如何?” 『又是虎穴?要玩这么大么?』 关麟不由得高看了鲁肃一眼… 别看这鲁肃是老实人、厚道人,也是一肚子心眼儿,一样不好对付啊! 看着眼前鲁肃那面颊上的执着与信誓旦旦。 关麟觉得…这虎穴不深入一下…还真过不去这一关了! 就连蹭蹭不进去,怕都不行了。 心念于此,关麟眼帘低垂。 终于,再经过了短暂的思索后,他握拳拍在案几上,“成交…就按照大都督说的,就看我一个月内能否让这九千俘虏归降,能否让刘晔心悦诚服的做回汉臣!” “若是我赢了,就有劳大都督来江夏做客两年…” 关麟的话方才脱口,鲁肃接上他的话。 “若是云旗输了,那就必须娶吴侯一女,且赴东吴与公主逍遥两年…哈哈,话说回来,当年你大伯玄德迎娶孙小妹时,可是在东吴过的颇为精彩呀!” “我遥记得他那副醉眼惺忪的模样下,一边听歌舞,一边吟出的那句‘接着奏乐,接着舞’,那是何等豪情?何等万丈霞光?” 呃… 随着鲁肃的话。 关麟就苦笑了。 豪情与万丈霞光,他不知道! 可这句“接着奏乐,接着舞”,关麟的脑海中,已经有画面了! 甚至出现一副鬼畜的画面——先帝创业未半,蹦迪花光预算,今晚白帝城酒水…全场由刘皇叔买单! … … 最后一章再码,可能12点后了。 莫等,明早起来看。 (本章完) 第二二九章 都是满满的求生欲啊! 交州,苍梧郡。 “——唉!” 随着“唉”的一声长叹,苍梧城楼上的陆逊皱眉深思。 这几日,他总是睡不好。 除了因为夫人孙茹的突然到来引发的担忧外,他总是感觉背后冷飕飕的,就像总被人惦记着似的。 特别是在晚上,无尽的夜幕之下,仿佛一枚匕首,正悄无声息的朝他刺来。 几次突然醒来,宛若梦魇,逼的他冷汗直流,整天也是惶惶然的模样。 身旁的孙茹低着头,徐徐开口,“都是妾惹的祸…致使伯言如此神伤,但…我也是为了母亲与弟弟啊,如今她们…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言辞简洁直白,并无半分娇饰之意,反而是听得有几分清朗,像是并不后悔。 事实上,孙茹为了寻找母亲大乔与弟弟孙绍特地来此,她是不可能后悔的。 “不妨事的…”陆逊眉头一跳,收敛起了那份担忧、沮丧的心神,淡淡的道:“算算时日,我的急件,多半很快就要传到吴侯的手中…我攻城,他派人接管城池,已经如此了,他没有理由再怀疑。” “可惜了陆家的基业。”孙茹感慨道:“否则…这交州七郡,都是夫君的,是陆家的产业。” “是福不是祸,何况…大汉以孝治天下,夫人做的没错。” 陆逊微仰着头,视线穿过已呈萧疏之态的树枝,凝望着湛蓝的天空,许久许久,才慢慢的收了回来,投注回孙茹的身上、 “这些年,是因为你,陆家三房才能掌权,我也才成为了陆家的代族长,才能有今天。夫人,我是感激你的,哪怕…因为你失去再多,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孙茹的目光中剩下一片悲怆之色。 她自然懂,当初…夫君为了成为陆家的族长,付出了多少代价? 哪怕是…是娶了她这个陆家四房一门几百条人命仇人的女儿。 “也不知道,收到伯言的信,叔父他会怎么做?” 孙茹淡淡的问。 “他会派一个厉害的角色接管这些城郡,然后盯着我,看我继续的攻伐…” 陆逊仿佛看穿了一切,“若是我能将整个交州悉数攻陷交予吴侯,自然,这份猜忌也就不在。我也能再度获得吴侯的信任,也或许能…能如愿成为那大都督吧!” “成为大都督又如何呢?”孙茹抿着唇,“东吴的大都督,算上那周公瑾,不也死了?” 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陆逊的心情再度悸动、翻涌。 陆逊一时无言以对… 孙茹“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我娘与弟弟在交州,伯言的那位小伱五岁的‘叔叔’,当年似乎也被吴侯派来交州吧?” 上一句是“东吴的大都督”; 这一句是“陆逊的小叔叔”,孙茹一连两句,都刹那间让陆逊的心头波涛翻涌了起来。 “倒是忘了他…”陆逊不由得喃喃。 “怎么?”孙茹连忙问。 陆逊牙齿下意识的咬住唇,沉吟了许久,他方才言道:“若是我这小叔叔落入了士燮之手,那…就麻烦了!” 孙茹大眼睛眨动了下,俨然,她并不能理解夫君这话中的意思。 “呼——” 而随着一声长长的呼气,陆逊扬起手。 他像是自我安慰般的用力一摆,“没事的,这位交州七郡督应该不会想到这一层!” “哪一层?”孙茹还在急不可耐的问。 陆逊深吸一口气,“找到公纪(陆绩),然后用他来威胁我…让我,让陆家军不敢再进军一步!” 啊… 孙茹像是一下子恍然大悟。 她怎么没想到呢? 夫君手中的陆家军,追本溯源,是…是陆家四房的陆康这一支。 夫君只是代理族长,陆家名义上的族长,依旧是是发来交州做郁林太守的——陆绩啊。 若是夫君不顾他的安危,那…那被天下人戳脊梁骨都是小事儿。 最重要的是…是陆家的族人一定会倒戈的! 一定会的! 想到这儿,孙茹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流出,她下意识的伸手轻轻的拍在脸上。 她心头暗道: ——『我这嘴巴,千万不要是…乌鸦嘴啊!』 … 那边厢。 士燮是正午赶回交趾的,此刻站在交趾的城头。 说起来,交趾紧邻长沙,急行赶回,也就不过一百余里路。 士燮是一天一夜赶回来的。 而他还未回来,他的信已经先一步送达,且这一天的交趾颇为忙碌。 此刻,士燮的弟弟士壹正在禀报。 “按照兄长信笺中的吩咐,已经挑选出赠予关四公子的一千部曲,连同去学‘八牛弩’使用方法的两百机灵的年轻人,就在刚刚,由祗儿带队,均发往江陵那边…按照兄长特地嘱咐的,所有人均未携带任何兵刃。” “弟也已经于一早就往长沙去了,料得今晚就能与那韩玄先生见面,至于交易所需的金子与粮食均是现成的,只要江陵发回消息,证明这‘八牛弩’的威力不虚,这些金子与粮食随时可以运往长沙…” 俨然… 士燮的这位弟弟士壹,他办起事来,极是稳妥且高效。 当然了,他也六十多岁的人了,阅历与能力上都没有问题。 “好。”听着士壹的话,士燮一边捋须,一边轻轻颔首,感慨道:“这位关四公子是个厚道人,也是个讲究人,他讲究,咱们也要讲究,这点儿上需得稍稍注意些…还有,关四公子让咱们去找的那个人,可找到了?” “东郡四大家族之一陆家的族长,郁林太守——陆绩!”士壹连忙道:“找到了,还真是在郁林最大的橘林中寻到的,如今,正在‘请来’咱们交趾的路上…若非这位关四公子提醒,我无论如何怕是也不会想到,他才是陆逊,是陆家的软肋!更不会想到,可以利用他…威胁这陆家!” “哈哈哈…” 听到这话,士燮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就是关四公子的魅力啊…这年轻人,厚道、聪慧、机敏又乐于助人…况且他还年轻,这样的人物,能成为咱们交州士家的朋友,可千万不能成为敌人…若是做他的敌人,我有一种感觉,怎么死的,怕都不知道!” “大哥放心!”士壹拱手。 士燮则继续吩咐道:“待得这陆绩到咱们交趾,就放出话,陆家的族长在我们的手里,这所谓的陆家军敢向前一步,他们的族长就被我交州军祭旗!这消息,特别要传到陆家军的军中!” 士壹郑重的点头。 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免补上一问。 “我听闻四百年前楚汉相争,项羽绑了高祖的父亲,要用苦肉计,派人告诉刘邦,‘假如你不投降,我就把你爹给活活煮死。’我遥记得,刘邦的回答是‘你我皆在楚怀王手下共事,咱俩虽然不是一家人,但也情同手足,那么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既然你要煮死自己的父亲,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那就请你看在兄弟的份上分我一杯羹吧!’” 说到这儿,士壹顿了一下。 俨然…尤自因为刘邦的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而觉得不舒服。 “大哥,你说…陆逊会不会…” “不会!”士燮摆手道,“你说的这个,当初我也问关四公子了,你猜他怎么回?” “怎么回?” “他说,若这陆逊有高祖一半的心狠,那就是‘八牛弩’也拦不住他的陆家军!”士變淡淡的说,“只可惜…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陆逊是一个君子啊,他年少时就被称为‘神君’,这样的君子爱惜名声胜过生命,还有他的身份也注定他,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么狠!” 言及此处… 士燮的眼芒幽幽的向前,仿佛穿过了群山,穿过了交趾,穿过了郁林,也穿过了苍梧… 在那陆家军驻扎的地方停下。 士燮仿佛已经能看到… 诚如关四公子所言,一个陆绩即将引发整个陆家军的轩然大波,更是让此陆逊进退维谷! … … 合肥城的衙署内。 这位三十三多岁的东吴国主孙权,终于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他魂牵梦绕都想要来到的地方。 此刻的他,看到主位上那个硕大的“张”字。 孙权当然知道,这个“张”是指代的谁? “唰”的一声,孙权拔出佩剑,直接将“张”字下的竹席劈成两段。 竹席碎裂… 剑尤自高高的扬起。 仿佛这一剑,将他孙权逍遥津一战的耻辱,将他那“孙十万”的骂名,将他这几个月受到的委屈,悉数宣泄了出来。 “汪汪…” 孙权新养的这条狗正在孙权的身边摇尾巴,似乎是与主人感同身受,同仇敌忾。 就在这时。 “报——” 一名信使迅速的呈来一封来自交州的急件。 是陆逊亲笔。 孙权缓缓展开,其中的内容…最直观的,就是让孙权感受到了“满满的求生欲”… “呵呵。” 孙权冷笑一声,沉吟道:“好一个陆伯言哪,他陆家军攻城,他分文不取,却让孤派人接管交州各郡,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呵呵…” 孙权似乎心情不错,至少…这证明了陆逊对他的畏惧。 当即,孙权朝那小狗招呼了一下,那小狗会意,蹦蹦跳跳的到孙权的身边,孙权将他一把抱起,饶有兴致的在逗狗玩儿! “——咳咳!” 就在这时,一声咳嗽自门外传来。 “主公…末将没能攻下寿春,特前来请罪。” 是吕蒙…他见到孙权,当即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头则是深深的埋低,像是带着无限歉意。 于禁率汝南军支援寿春,吕蒙率军撤回,这件事儿孙权已经知道了。 当然,他并没有要责怪吕蒙的意思。 或者说,单纯的这件事儿上,他并没有要责怪吕蒙的意思。 至于前面的事儿嘛…孙权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子明快快起来。” 孙权表现出了一个主公礼贤下士的一面,他躬着身子将吕蒙扶起。 “咳咳…” 只不过,吕蒙那急促的咳嗽声,引起了孙权的注意。 “子明昨夜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今天咳起来了!” “是我一时疏忽。”吕蒙摇头道:“原本是要为主公攻下寿春的,却听到…那于禁早已率军提前布阵,与寿春城形成犄角之势,我思虑再三,觉得没有机会,故而…不得以撤军,可撤军容易,心下却是无比懊恼,一气之下就摘下了头盔…不曾想,被风一吹…却咳嗽了起来,应该是受了风寒…咳咳咳咳…” 古代将军,之所以穿着厚重的铠甲,却还喜欢穿披风。 这是因为…穿铠甲夏天热、冬天冷,披风可以夏天防晒、冬天御寒…夜里还能当被子盖。 而头盔…比之披风更重要。 一般情况下,高速移动猛地摘掉头盔,是会导致伤寒侵入的,严重的,都能猝死… 当然…吕蒙是刻意为之,他把握着一个度。 一个足够刚刚好患上轻微的伤寒,然后…借此辞去这统兵之权,让他吕蒙攻下合肥的事迹变的透明的度。 否则…他越是出色,可就愈发显得主公孙权“不如狗”了! “咳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吕蒙一脸的歉意,“都怪末将疏忽,故而…如今此来也只能辞去这统领之职,还是回去静养几日,怕是短时间内不能统兵了,唉…末将还是先为主公修那‘吕城’好了!” 书永远不会白看。 从前人的故事里。 特别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 特别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特别是许多君主,诸如越王勾践与范蠡、文种的故事… 能共患难,却不能同享福的主公大有人在! 更何况是吕蒙这等,昨日将关麟的一番“肆无忌惮”的话如实阐述,将主公孙权称之为“不如狗”! 这是大忌讳啊! 洞若观火,吕蒙就是太懂孙权,太能看清楚这局面了。 所以,他才会在快速疾后摘下头盔,才会故意伤寒,才会主动来辞去这“统兵”之权。 “子明此番攻破合肥,立下大功…”孙权眯着眼,一副遗憾的模样,“原本,孤还想将右都督封给子明…竟不曾想…” “是我不争气了!”吕蒙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凡是伤寒,少不得百日的调养,我这身子还是当先好好养养吧,至于我的那几千部曲,一时半会儿也无法随我征战,就交给主公好了。” 唔… 听到这儿,孙权眉头一处。 ——『伯言与子明,倒都是满满的求生欲啊!』 当即,孙权笑了,他将陆逊的信递给吕蒙: “——子明看看这个…” 吕蒙接过,大致扫了一眼,不由得微微凝眉,感慨道:“若是伯言只攻城,却不占城,那足可表其忠心哪!” “哈哈哈…”孙权笑道:“一封信笺罢了,就不是一个合肥城,孤只能看到子明是对孤忠心耿耿,至于这陆伯言,是忠是奸?孤与他相隔几百里,如何能窥探的到呢?” 俨然… 孙权这话是话中有话。 吕蒙听出了一些意思,他试探着问:“主公的意思是…让末将接着查?” “查,自然要查。”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眸眯起,他的表情也变的阴郁,他吩咐道:“这陆伯言既说,他要攻下这交州七郡,却悉数让孤派人接管,呵呵,子明难道不觉得有意思么?” “孤是觉得一些人大忠似奸,一些人大奸似忠,孤倒想知道,陆伯言说的这话是真的?还是敷衍孤的…” 言及此处,孙权道:“子明既受了风寒,那权且…先修养几日,可整个东吴,孤最信得过你。你的部曲孤一个也不要…孤还要再加你三千部曲,要你过几日就赶往交州!” “这陆伯言不是只攻城,让孤派人去接管么?孤就派子明去!孤赐予子明这‘交州七郡督’之衔!子明,你替孤好好的看着这陆伯言,看看他是全力进攻交州?还是有所保留?养寇自重…他到底是‘大忠似奸’,还是‘大奸似忠’呢!” 这…吕蒙懂了,当即拱手,“主公的意思是,以此交州七郡作为考验,看看陆逊是否真的能攻下来,是否真的将这七郡交由主公,若然他踟蹰不前,推三阻四,攻不下来…那他必定心中有鬼,也坐实了他与荆州的勾结!” “你这话说的大抵是对的,不过,孤听到,有一点却错了!”孙权突然打断,“这交州的城郡不是他陆伯言交由孤,而是交由你…整个东吴,除了子敬外,孤最信得过的人,便是你吕子明啊!” 此言一出,吕蒙一阵感动。 当即又一次单膝跪地,拱手道: “——末将…敢不效忠?” 孙权则一副君臣情深的样子将吕蒙再度扶起。 当然了,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去扶徐琨,去扶周瑜,去扶太史慈的。 没有再多的寒暄,不多时,吕蒙已经领命离去, 孙权依旧抱着这只给他带来“莫大幸运”的狗崽子。 他不忘笑着感慨道:“你这畜生,让孤看看,呵呵,打也打了,喂也喂了,在孤面前,总该老实点儿了吧!” 刚刚说到这儿。 “父亲…”孙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孙登注意到父亲孙权在斗狗,连忙行至孙权的身侧,“子敬大都督来信了…” 一听到鲁肃来信。 孙权的表情一反常态,那阴郁、捏脸、嬉戏玩闹,迅速收敛。 “信在哪?拿来。”孙权的语气变得严肃。 孙登连忙呈上书信,不忘简述道:“大都督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转,如今寄信过来,是因为他与关四公子约了一场赌?” “赌?”孙权听到这个字,总感觉挺刺耳的,当初就是因为这个“赌”,害他丢了长沙、桂阳、江夏三郡。 他孙权不喜欢赌,甚至…讨厌赌。 不等…孙登简述,孙权已经看到了中间,而随着其中一句映入眼帘。 他那碧绿色的眼瞳睁开,瞪得浑圆硕大。 他惊呼道: ——“若子敬输了,竟要在江夏待满两年?” ——“若那关家四郎输了,却是要在孤的女儿大虎、小虎中择选其一么?” ——“这是什么赌注,不该是提亲吗?怎生孤的女儿,却要去荆州为‘质’!” 俨然,在孙权的经验世界里。 将女儿嫁到外面,那只有一种可能“为质”! 可他太疼爱大虎、小虎了… 他哪里舍得,将宝贝女儿嫁到外面呢? ——『子敬啊子敬,你这是在干嘛?』 ——『子敬…难道你就如此看好这个关家四郎么?』 心念于此… 孙权的眼眸还在顺着这信笺向下。 而当他读到了“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这二十字时,他不由得一怔。 心头暗道: ——『这是那关家四郎提出来的?合肥攻下后…如今的局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哈哈,怪不得子敬会如此看好这关家四郎!呵呵,子敬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呀!』 ——『呵呵,若如此,倒是有意思了!』 … … 总算码完了!睡觉。明儿个继续。 ps:下集预告,且看陆逊同学是怎么被逼上绝路? (本章完) 第二三零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乱云飞渡仍从容 “——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 孙权郑重其事的向儿子孙登嘱咐:“这二十个字,登儿你要牢记,且每日提醒孤!” 这一句话语气极重。 俨然,关麟提出的这二十个字,将成为东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战略准则。 孙权又想到了什么。 似乎,他不能让这这份战略没有期限。 他淡淡的补充一句:“至少,这二十个字,要持续到淮南与交州攻陷之前!” 孙登拱手:“孩儿记下了。” 而留下这么一句,孙权的目光幽幽。 ——汪汪! 伴随着小狗的叫声; 伴随着衙署外,那“曹操河”上吹来的河风… 孙权仿佛看到了东吴的疆域不断的向交州、向淮南蔓延。 看到了他手中的城郡,看到了除江东之外的交州、扬州,也看到了青州、徐州、幽州… 『伯符,当年你北伐的,孤也做到了!』 『东吴与曹魏的攻守之势异也!』 这一刻的孙权,他仿佛看到了所有临海的州郡,均在他孙权的掌控之中,然后以此为基,不断地向中原,向内陆拓展。 渐渐地,成就出那一番王霸之业。 这又是一幅何等恢弘、雄伟、壮阔的蓝图啊! … … 前面就要到江陵了。 张仲景的马车中,传来医者特有的“望、闻、问、切”。 “除了剧烈的搏斗之后,会有短暂的心慌心悸外,可还有呼吸急促、胸闷的症状?” 张仲景坐在一边,他的义女貂蝉在打下手,对面坐着的正是士武。 按照关麟的吩咐,士武要经过一次“严格”的诊断,确定没有带什么病症,才能够成为关麟的护卫。 此刻,听张仲景问。 士武挠挠头,“其实这都是极其轻微的…若不是仲景神医问,我从未当回事儿,许多时候,出现这些情况,只睡一觉就过来了,料得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些,我都记下了。”张仲景轻轻颔首,他朝貂蝉示意。 貂蝉连忙卸下了一些简单的医具… 士武则问道:“我这算通过了么?” 此言一出,貂蝉“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急着去做四公子护卫的。” 士武一本正经的回道:“我不一样,我是领着任务,要保四公子的周全…四公子的安危可关系着我们交州士家全族人的存续。” 这一番话脱口,貂蝉收起了她那散漫的笑容。 张仲景则郑重道:“已经通过了,我会告知云旗公子,你随时可以去他身边护卫。” 士武郑重的拱手…“多谢仲景神医。” 说罢,他迅速的走出了车厢,他撑住马车的一边,然后一跃跳下。 胳膊上是孔武有力,身手却也异常敏捷。 看着他的背影,貂蝉不由得感慨道:“如此精壮,似乎,不应该有所病症吧?是不是云旗公子想多了…” “四公子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啊。”张仲景感慨道:“就像是那翼德将军讲述的,蜀中法孝直的父亲法衍,不也是因为轻微的病状,不以为意,突然就猝死了么?还有那法孝直…他如今的症状与其父一般无二,也是找不出症结所在,或许这世间有许多疾病…超出了现有的医理,无法解释呢?” “何况…按照云旗公子所言,怕是这位士武将军的母亲诞下他时,已经五十往上了,这等年纪的产妇,本就稀少…很难讲,是否会对孩儿有些影响。” 说到最后,张仲景“唉”的一声叹出口气。 这幽幽的叹气中,却是饱含着对医学的严谨与敬畏。“总而言之,这位士武将军,目前虽有些症状,却并不明显…权且先密切观察着吧!” “女儿记下了。”貂蝉重重点头,“那如果义父无事的话,女儿就先告退了…” 说话间,貂蝉也准备下了马车。 这一处马车是关麟为张仲景专门准备的,车厢中摆放着许多医书,方便他在路上品读这些医书。 故而,哪怕是义女貂蝉,也不敢叨扰。 只是,貂蝉要走,张仲景却连忙喊停:“红昌,伱且等等。” 啊… 貂蝉回过头,直视向义父张仲景的目光。 她这辈子见到过太多人了,太多不同的眼神,而从义父张仲景的眼神中,貂蝉感受出了几许意味深长的深意。 她连忙问:“义父还有事?” 张仲景慢慢的说,“那交州士家都知道四公子干系重大,故而特地派人保护,可他于为父有救命之恩,为父却是疏忽了这点。” “到江陵后,我会全力筹建第二官医署,一段时间会很忙碌,可如此一来,难免疏忽四公子这边。如今的四公子不比以往,乃是江夏一郡之守,身边当随时有个医者。他注意不到自己的身子,咱们需要替他注意到啊,‘叔和’在长沙,‘韦汛’与‘杜度’又太过年轻,又都是男子,心思不够细腻,为父均不放心,故而,为父想让你跟在四公子的身边,权当是以一名女医者的身份照顾他?可好?” 啊… 这个… 貂蝉微微一怔,倒不是扭捏。 事实上,到她这个年纪,早已经没有了少女才有的扭捏与娇嗔。 以女医者身份,跟在一个年轻公子身边,她也不怕外人非议… 可,貂蝉最担心的是义父张仲景啊。 如果她待在云旗公子身边,那…义父这儿? 这一刻,她微微抿唇,望向张仲景。 张仲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爹这儿,你放心好了,自从四公子那些医书将为父医治,为父觉得神清气爽,一如年轻了二十岁,本也不需要你服侍在身边!” “何况…如今的云旗,他要在整个荆州、整个巴蜀,乃至于整个天下兴建这些官医署,造福世人,振兴杏林,他就是咱们杏林的领袖,咱们杏林的希望啊!他的安危对交州至关重要,对我杏林又岂不是至关重要呢?” 说到这儿,张仲景握住了貂蝉的手。 他的话更添郑重,“红昌,只有在云旗的身边,为父才…才能放心哪!” 这…貂蝉的眼睛连续的眨动,终于,她种种的点头。 “义父放心,女儿虽已不再年轻,但…总是更懂得照顾人的…” “好,好…”张仲景颔首,却不忘再添得一句提醒:“正好那士武也是云旗的护卫,你在云旗身边,也顺道留意下他的病情,这是云旗特地交代的,咱们需得放在心上,还有…” 说到最后,张仲景突然踟蹰了,像是最后一番话,难以启齿。 貂蝉笑道:“还有什么是父亲大人不敢说的么?” “呵呵…”张仲景浅笑,“云旗终究是年轻气盛,那翼德将军的女儿星彩姑娘,又时时刻刻待在他的身边,为父是担心,难免出现孤男寡女…他们…” 终究,类似于“干柴烈火”这样的辞藻,还是没能从张仲景的口中说出。 貂蝉却已会意,她浅笑着道:“义父想的还真是远呢!” “不是我想的远…”张仲景幽幽道:“是那士武提醒了我,如今的云旗公子,他的名望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 俨然… 张仲景这话指代的是——杏林。 他担心的是,男未婚,女未嫁,若是真的干柴烈火… 那传出去,可于这位“杏林领袖”关云旗的名声不利啊! … … 樊城,一处豪门府邸前,那朱红色的大门,那高高的门槛,宛若将内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这还是李藐第一次,在刘桢的引荐下来拜见曹丕。 看着这门槛,看着这阔绰的府邸,他的心头难免有一些紧张。 诚然,在北上樊城之前,李藐曾与关麟进行过模拟… 可以说包括曹操、曹丕、曹植,乃至于…每一个在曹魏能叫得上名字的人物。 与他们交谈时的情景…都模拟过无数次。 可…事实上,模拟终究只是模拟。 当真的站在这朱门前时,李藐还是会紧张。 因为,突发情况往往会随时出现。 没有一次…是完全按照他与关麟“模拟”时的样子,这太考验一个人的随机应变能力了。 “呼——” 深深的吁出口气,李藐抬眼望向这门槛——镇南将军军师府。 曾几何时,这里是刘表手下的首席将军蔡瑁的府邸。 如今…却已经任凭曹家公子,任意居住于其中。 好一番——物是人非! “李先生,怎么发起呆来了?”刘桢笑着提醒道,“明日曹公就要归来,子桓公子选择在这个时候召见你,可谓是将你当成心腹之人,别愣着了,子桓公子还在里面等你呢!” “好…”李藐似乎收敛起那紧张的情绪,可莫名的…这种情绪愈演愈烈。 就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见到曹植时,他尚且泰然自若,可要见曹丕时…却…却… 难道是因为云旗公子特地讲到过,曹丕是个心狠手辣,且为达目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人! 也是个慧眼如炬的人! 当即,李藐随口回了刘桢一声,紧接着,他没有迈开步子,而是举头望向那湛蓝的天穹。 他回想起的是… 此前在江陵时,他问过关麟一个问题。 “北上襄樊,哪怕云旗已经为我做了充足的准备,可这其中…依旧会出现突然事件,许多对话都不会按照我们想象的去走,面对这些…单纯依靠随机应变,我能做到么?” 那时的李藐其实是露怯了。 现实就是这样,理想往往能很丰满,未来也能在巨大的“画饼”下描述出万丈霞光。 可真的当一个人要踏出这一步时,特别是第一步时,往往是最难的。 如今李藐面对的,就是曹丕这条线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部。 呼… 再度轻呼口气,这一刻,李藐开始回忆起关麟的回答。 那是一个晚上。 在听到李藐如此回答后,关麟站起身来,他负手而立,思索了许久方才轻吟道: ——“凡是,最要紧的都是果敢的迈出第一步,对与错、成与败,这些都太遥远,如果一开始就去考虑,那往往这一步根本就迈不出!”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要悉数抛之脑后,自古就没有把一切都设计好再‘开步’的道理。而把一切都弄清楚再去走路,亦是不可能的…我能告诉你的,只有鲁莽者要学会思考,而类似于李先生这样的善思者,要克服的,便是是犹豫啊!” ——『犹豫么?』 ——『善思者要克服的是…犹豫么?』 这一番话再度在李藐的脑海中涌动。 那一夜听到时,还没觉得什么。 可现在,这一番话,却让他宛若醍醐灌顶一般。 原本发散的思维与想法,一瞬间悉数收敛。 而当眼眸从湛蓝的天穹中再度移回平地时,那个多虑的李藐不见了。 那个果敢与睿智,不惜裸衣,一身是胆的李藐,他又回来了。 “哈哈哈哈——” 李藐当即大笑,用这笑声将心中的犹豫与彷徨一扫而空,他朝着刘桢呼喊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既已到了该来的地方,既已要拜见该见的人,刘兄还不速速领路?” 啊… 此言一出,刘桢一怔。 他心头暗道: ——『好词句啊…』 连带着,刘桢不由得思索起这一句中的含义。 ——『抬起头来,仰天大笑的走出门去,像我这样的人,难道会是永远埋没在草野中?毫无用处吗?』 ——『好一个‘我辈岂是蓬蒿人’,此情此景,倒是颇为映衬…相得益彰!』 当即,刘桢恭敬着伸手:“李先生请…” 几乎与此同时。 早就守在书房院落门外的曹丕也听到了这道声音。 他身旁的吴质还在感慨。 “不愧是蜀中三龙,好才情…” 曹丕则颇为克制的喃喃吟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呵呵…呵呵…想不到,这位李先生与我曹丕是一类人!” 曹丕自然知道,这辞句…李藐吟的是他自己。 可在曹丕看来。 他又何曾愿意被永远的埋没在草野? 他曹丕绝不会甘于平庸! 他曹丕的未来,必须要在大魏——熠熠生辉。 就在这时,李藐已经走来。 而曹丕表现出了超凡的礼遇,他一把拉住了李藐的手。 ——“李先生方才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知道,是李先生的自喻,可在我看来,更像是为我曹丕写的啊!” ——“闻辞如会,我已经是与李先生神交许久了!” ——“李先生就是我的‘子房’啊!” 也就是此间均为心腹之人… 曹丕才敢这么说。 否则…子房?子房! 要知道,当年曹操与荀彧彻夜长谈后,也是在说,——“文若是我的子房啊!” 如今…李藐又成了曹丕的“子房”。 换句话说,若荀彧、李藐是“张子房”,那他曹操、曹丕难道是“汉高祖”刘邦么? 不多时… 书房内已经传出李藐的声音。 朗朗脱口,字句铿锵,每一个字眼的吐出都饱含着他满满的自信。 “这‘九品官人法’虽好,也能让曹丞相称公之后,重新联合各大氏族,更能抵消颍川荀彧、荀攸之死在士人中的影响,让北方与中原的政局稳定,但…曹公却未必喜欢!” “因为据我所知,曹丞相一生与氏族的关系是既合作,又防范…曹丞相一生威武不屈,骤然让他让出这么大的权利给氏族?让他向氏族妥协?他怎会答应?故而…非我不建议子桓公子将这‘九品官人法’献给曹公,而是时机未到!” 面对李藐这番“言真意切”,毫无遮掩的话语… 曹丕的回答也是毫无保留。 ——“李先生先是献出这《九品官人法》,又能把话说到这一步,足可见李先生忠义之心可昭日月,但…李先生曾告知于公干(刘桢)的一句话,我觉得更好。” 言及此处,曹丕的目光幽幽。 “父亲是跟氏族斗了一辈子,也防了这些氏族一辈子,但…如今的局势下,若父亲还打算称王、称皇…那他就一定会这么做!哪怕是盛怒之下,他也一定会对这些大氏族妥协!” 曹丕的话愈发厚重、坚定。 李藐深深的吸了口气,“让曹丞相向氏族妥协?谈何容易啊?不过…呵呵…我看是子桓公子想要借助这股氏族的力量吧?纵是让曹丞相震怒,子桓公子也看出来了,氏族能量的磅礴、浩瀚…依我看,曹丞相一生最多就是称王,可子桓公子…却是能成为这世道下的天子!” 随着李藐的话… 曹丕的表情愈发的凝重。 李藐不愧为狂士,他是真敢说,却又恰恰说到他曹丕的心坎儿里。 “哈哈哈哈…” 此时的李藐还在笑,“我赠予子桓公子的这《九品官人法》是利剑,可拔剑的时机与勇力…却要子桓公子自己去判断了,利刃最厉害的一刻,便是它首次出鞘的一刻!” 曹丕凝望着李藐,他的语气郑重。 “——我得先生,如鱼得水!” 历史上的曹丕与曹操不同。 他更看重氏族,也更倚靠氏族…甚至,为了能依靠氏族的力量,曹丕一定程度上牺牲的是宗室的利益。 当然,这也为“高平陵”之变,为“三马终食曹”,为三家归晋,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一番畅谈… 直从白日聊到了黄昏,曹丕亲自将李藐送出门,送上马车。 李藐也一如既往的表现出“怀才不遇”、“狂士”的风采… 这是他与曹丕第一次见面,整个过程,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就在李藐下马车之际… 正好看到了路边乞讨的鲁有脚,他不漏声色的从鲁有脚的身边走过,两人擦肩而过的功夫,鲁有脚的声音悄然传出,极轻极细,仿佛天地间唯独他有李藐才能听得清楚。 ——“四公子回江陵了!” ——“那曹子建也回樊城了!” ——“近来…江陵那边九千俘虏需招降,四公子必有新的行动,你务必留意!” 此言一出… 李藐的眼眸刹那间凝起,不过只是一个瞬间,他又回复如此。 只不过,比起之前,他像是精神了不少。 “哈哈哈…” “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往驿馆中走,不忘高喊:“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仍从容!” 而随着这一句,鲁有脚立时会意。 这就像是李藐回答。 ——他知道了! 且这所谓的行动,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 … (本章完) 第二三一章 虎女焉能嫁犬子?虎焉犬、吾嫣权! 黄昏时分,关麟的车队驶到江陵城下。 张飞性子急,当先骑着白马进城找二哥关羽去了,临回巴蜀前,得把该敲定的事儿敲定了才是。 关麟倒是饶有兴致的下了马车,与鲁肃、诸葛瑾一边步行,一边聊着天。 别看是他们三人聊天,可周围围了不少人,关麟的部曲,东吴的部曲,连带着诸葛恪、张星彩、张仲景、士武等人都在。 至于他们围在城门外,并不进场,则是因为关麟的一个提议。 “鲁大都督,诸葛先生,如今就要进这江陵城了,而城中有不少关家军,其中还有少量河东(山西)人,我爹也是河东解良县人,不妨我说几句解良县的方言,你们试着听听,看能不能猜出我说的是什么?” 关麟这话是扯开嗓门说的,顿时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好奇。 张星彩问:“我们能猜么?” “当然可以。” 关麟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转向一干东吴兵,“你们都可以猜猜,若是谁猜准了,本公子重重有赏。” 见关麟颇有雅兴… 鲁肃看了看天。 今日…天色已晚,多半也无法去拜访关公了,索性鲁肃笑道:“既关四公子有此雅兴,那就说说看,我们权且猜一猜…看谁能讨了云旗公子这份赏赐。” 诸葛瑾轻轻捋须。 因为是关麟主动提议,他下意识…总觉得其中有鬼。 可具体哪里有鬼又说不上来。 这时候,诸葛恪已经行至他的身旁。 小声道:“父亲是在担心么?” “你又喊我父亲?”诸葛瑾沉下脸。 诸葛恪正色道:“父亲看似绝情,其实是温情,我与父亲既是生在这乱世,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又何必拘泥于一个称呼呢?” “呵呵。”诸葛瑾浅笑一声,对诸葛恪的话不置可否:“不过是一个河东方言,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诸葛恪像是事先知道关麟的想法,他一摊手,淡淡的道:“这可不一定。” 那边厢… 所有人已经将关麟围成了一个小圈子,浩浩荡荡几百人,倒是鲁肃、诸葛瑾被推在最前的位置,张星彩玩心重,她是跃跃欲试。 关麟则张口说出了第一句。 “咳咳…那我说了——” “哎呀你说知府,知府不占显,那五府呢哼?五府也不车也,你瞅瞅无量迷撵,怂娃瞅个窝都汗服溜的,哎呀这俩憨不拉几,窝蹬老逼啦,白卓坡行了,一天球都不干!还娄叟的不行,哎你瞅窝截获有福吗?给窝擦下起算球!” 关麟这一番话是完美复刻老爹的。 其中许多句,老爹急了…骂人时就这么骂的。 当然,这不是山西话,这是解良(运城)话,与寻常的晋语不大相似,接近陕西关中话,发音特点是基本没有前鼻音,平卷舌不分。 最特别的是… 四个声调,一二三四声在运城话里基本上是二三四一声! 当然…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随着关麟这一番话。 鲁肃、诸葛瑾、张星彩一阵默然。“……” 所有东吴部曲的与关麟的部曲也纷纷睁大了眼睛… 心里嘀咕着,这钱怕是不好赏了? 甚至一些出身太原、或者是雁门的并州人,他们表示。 ——『这说的是河东话?』 果然… 关麟的一番话脱口,没有一个人应答。 关麟左右环望,“没有来猜猜的么?若是…这些都猜不透,那我爹讲话,你们听着可就要费劲咯!” “我听那…”张星彩好奇的张口,“‘一天球都不干!还娄叟的不行’是说‘一天啥也不干还抠搜的不行’么?” “没错——”关麟直接回道,颇为赞许的看了张星彩一眼。 他把目光又转向鲁肃与诸葛瑾,连带着还有来自江东的一部曲们,像是格外关照他们。 又或者说,这番话本就是刻意朝他们说的。“鲁大都督、诸葛先生,还有你们…不猜猜么?” 关麟这么一问,有东吴的部曲,祖上是在山西的,跃跃欲试。 “前面两句…实在听不出来,不过…‘这俩憨不拉几,窝蹬老逼啦,白卓坡行了’,当初在老家时听过,好像是…‘这俩憨批,那脑子不行,白长了个脖子’!” 这话脱口… 关麟当即道:“对对对,就是这句,赏,该赏,能猜出这一句,看来你跟我爹,跟那些河东解良人沟通交流,是没啥大问题了!” 当即糜阳就将一袋钱币递给了这东吴部曲。 这东吴兵打开袋子,满满的五铢钱,当即高兴坏了。 大家一看真的赏啊… 热情顿时就高涨了起来。 “我也猜猜,最后那句‘给窝擦下起算球!’是不是骂人的意思啊?” “‘怂娃瞅个窝都汗服溜的’这句…我听过,是‘你看看你的样子,口水都流出来了’?” “——赏!” “‘哎你瞅窝截获有福吗?给窝擦下起算球’,我知道了,这句的意思是‘你看那井里有水没?给那货扔进去算了’!” 在几个祖籍是山西人的东吴部曲的助力下,越来越多的人猜对。 “猜对的都赏!” 关麟毫不吝惜钱财,不管是东吴部曲,还是自己的部曲,凡是答对的就是一大袋子五铢钱。 鲁肃是揣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 诸葛瑾却是双目凝起,他心里在盘算着,总是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可这位关四公子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倒是他身边诸葛恪笑出声来,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诸葛瑾淡淡的问:“看来,云旗公子这行为,恪儿是事先知道了。” “孩儿是云旗公子的心腹,这些事儿,孩儿自然知道。”诸葛恪轻轻点头,却又一本正经的道:“不过,我是不会告诉父亲大人的!” 诸葛瑾眼神中添了几许落寞,嘴上嘣出一句冷冷的话。 “我没想让你告诉我!” 诸葛恪一边听着大家伙儿的猜测,笑的却更灿烂了不少… 笑容中,他回忆起昨夜…整个车队,夜宿在一处驿馆时的情景。 他,诸葛恪站在了关麟的房门前… 他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他敲响了门,将父亲诸葛瑾此行江陵的最后一个计划告诉了关麟。 “我爹来江陵,其实是奉吴侯之命,来向关公提亲的,吴侯之长子孙登欲娶关三小姐关嫣姑娘…然而此提亲,却是一个阴谋,一番诡计…” 诸葛恪娓娓将东吴的算计讲出给了关麟。 包括,这门亲事,若是答应了,就将关银屏充做人质; 若是关公没有答应,凭着他的性子,势必怒骂吴侯,如若此事传扬出去,那有朝一日,时局有变,东吴就有了一个极佳的偷袭、背刺的借口。 到最后,诸葛恪郑重的告诉关麟。 ——“此提亲,无论关公如何应答,都是一个死局!” 反倒是关麟,他短暂的怔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的表情恢复如常。 他想起了…历史上的这桩事儿。 也是孙权替儿子孙登向他三姐关银屏求亲,然后就是老爹那句著名的“虎女焉能嫁犬子”,简直把孙权气到炸裂。 当然,这只是演出来的炸裂罢了! 正是借此关羽对孙权的“羞辱”,水淹七军后的东吴背刺关羽,白衣渡江偷袭荆州,竟在舆论上、在民意上没有获得太大的谴责。 一个求亲; 一个“口嗨”,却让东吴获得了舆论上的支持,此计算准了老爹的性子,可谓是用心歹毒。 当然… 关麟也判断出来,如今的局势下,至少当下,东吴是不会背刺的…这不符合他们如今的利益与方略。 可…三年后、五年后呢?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永恒的盟友,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早晚有一天,东吴还是会背刺的。 而那时候,这件尘封已久的往事就会被再度提起,当年关羽对孙权的羞辱…那所谓的“虎女焉能嫁犬子”,就能成为一个舆论支持、极佳的动机… 『——虎女,犬子!』 呵呵… 关麟心头不由得感慨。 ——『这无异于老爹关羽指着孙权的鼻子将他骂的狗血淋头了,一方诸侯,一方国主,这自不能忍?他的子民也不能忍?乃至于整个荆州都会觉得是东吴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想到这儿… 关麟“唉”的一声叹出口气。 诸葛恪却继续说,“这诡计,我一直在犹豫是否告诉云旗公子,可…既已做出决定,还是…” “你做的没错!”关麟拍了拍诸葛恪的肩膀,“事实上,无论魏、蜀、吴,谁最后赢了…诸葛氏一族都不会输!你只需要做你个人的选择就好…无外乎对错,只在乎立场!在乎你认为谁能赢到最后!” 一番宽慰,紧接着关麟眯着眼,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诸葛恪微微抿唇…不敢发声打断关麟。 待得沉吟了良久,关麟方才开口,他主动问诸葛恪,“你说,鲁大都督与你‘大伯’向我爹提亲后,我爹会怎么回答?” 这个… 诸葛恪眼珠子转动。 最终在关麟好奇的目光中,吟出了一个字——“滚!” “关公一定会让鲁大都督与我爹…滚出去!” 诸葛恪想不到其它粗鄙的词。 当然…或许,还有更难听的。 “哈哈…”关麟笑了,他感慨道:“你不懂我爹,我爹是读《春秋》的,是文化人,文化人怎么能用‘滚’这种粗鄙的辞藻呢?他会说…‘虎女焉能嫁犬子’!” 啊… ——虎女焉能嫁犬子? 诸葛恪心头一怔。 他嘀咕着。 ——『这还不如那个“滚”呢!倘若真的是这一句,在未来往事重提,传入江东,那…那江东岂不会同仇敌忾?』 “云旗公子…这…”诸葛恪张开了嘴巴,他踟蹰了下,方才道:“为了荆州的稳固,云旗公子当阻止关公啊!” “阻止?何必阻止?”诸葛恪永远忘不了,关麟最后留下的笑容,以及那自信满满,信誓旦旦的话语。 “我爹是山西人,那边的口音其实很容易被人误解,因为没有前鼻音…‘虎吾’不分,‘焉嫣’不分,‘犬权’不分?什么虎女焉能嫁犬子?明明是‘吾’女‘嫣’能嫁‘权’子…翻译过来,那就是我爹的女儿关嫣,怎么能嫁吴侯孙权的儿子呢?这话…元逊,你品,你细品!” 此时此刻,再度想到这里,诸葛恪那心头的涌动、飘忽的思绪悉数收回。 他的笑容还在…笑容可掬。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为何云旗公子会试着讲“河东解良县”的方言… 为何云旗公子要教鲁大都督与父亲,还有这无数东吴部曲学着“解良话”… ——虎女焉能嫁犬子。 ——吾女嫣能嫁权子。 同样的语调,不同的字眼… 不同的方言,不同的解读。 一次潜藏着的巨大危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化解了。 呼… 轻轻的呼出口气,诸葛恪的目光望向关麟,此刻的关麟已经刚开始下一轮“解良方言”的解读。 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河东解良话最是绕口,来来来,我给你们翻译一句,你们…且听听是不是这个调儿?” 说着话,关麟开始了新一轮的解良方言。 “‘扶上两歪鸟,接鸟给喂鸟学’…这句的意思是‘树上有两只鸟,这个鸟对那个鸟说’,下一句,‘你往吾安移一哈’这个意思是很好理解,是‘你往那边移一下’,‘我一哈就再球哈气了’,这句是‘我一移就掉下去了’!” “你们听懂没有,我爹河东运城那边,人都不说‘下’,说‘哈’,还有说这个字,他们用‘学’,那么…我再考考你们,比如下面这句,‘这鸟雪,解锁甲,你在哈气我给你解服?’有人能告诉我这一句是什么意思么?” 就在众人一本正经的思索的时候。 鲁肃吧唧了下嘴巴,思虑了片刻,他张口道。 “我知道了,‘这鸟雪’就是‘这鸟说’,‘解锁甲’就是‘急什么’。‘你在哈气我给你解服’,就是‘你掉下去,我给你借住!’” ——诶呦喂! 鲁肃的解答让关麟眼前一亮。 关麟连忙道:“想不到鲁大都督很有语言的天赋嘛!” 鲁肃却笑道:“云旗公子,可还没有给我奖赏呢?” “有,有!”关麟笑着吩咐糜阳将准备好的钱袋递给了鲁肃。 也是满满一袋五铢钱。 鲁肃像是玩的颇为愉悦,心情大好。 一干东吴部曲也对河东解良话…生起了莫大的兴趣,更是潜移默化中,将一个事实印入了他们的心头。 ——『关公是河东解良人,关公说的解良话,要三思而再品…莫不能只看表面的意思!』 想到这儿,不少部曲连连感慨: “这河东解良话真是有意思啊!” 关麟也感慨道,“是有意思,却也不好听懂…话说回来,我爹与一些河东解良老乡都带着口音,一些话…你们听起来,或许是一个意思,可仔细想想又是另外一个意思!所以呀,在这江陵城中,听到什么,可千万不要立刻做决断,把这话,在脑子里过一遍,保不齐就别有洞天,琢磨透了呢!” 听着关麟的话… 诸葛瑾尤自一头雾水,不知道关麟,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倒是诸葛恪,连连惊叹。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云旗公子用晦涩难懂的方言,来处理此‘定亲’一事,简直“高明”啊!』 ——『就不知道…一切会按照他的预想么?』 ——『做儿子的就这么了解父亲么?就笃定,他会吟出那句‘虎女焉能嫁犬子’…不,是吾女嫣能嫁权子么?』 … … 江陵城郊的一处农庄。 门外一干农人打扮的男子森严伫立,当他们看到一位红衣女子时,纷纷单膝跪下,动作整齐,却一言不发。 女子正是灵雎。 呼… 她轻轻的呼出口气,左肩上的伤口让她这段时间并不轻松。 因为那该死的暗器,哪怕是肩上的毒性,第一时间被挤出来,可…便是这些余毒,也让她十分痛苦。 灵雎已经试过许多种方法解读。 可…只能延缓,哪里能那么容易的根除? 呼… 又是一声幽幽的呼气。 灵雎暂时不去想这些,他进入这农庄,她的表情更添凌厉肃穆,待得进门后,颇为豪放的一挥手。 “把查到的,有关关麟的情报统统讲出来——” 当即一名农人站出,“关四公子身边时长有一名女子,是张飞的女儿,名唤张星彩,武艺不凡,擅使长枪!似乎,是因为这关麟不懂武艺,故而张飞特地留下女儿来保护他。” 又一名农人站出一步:“这位关四公子今日便可回到江陵城,此次出使长沙,他救了当地的名医,名唤张仲景,声名大噪…更是建立了官医署,将所有的医者网罗其中,如今已是荆州地区杏林的领袖。” 第三名农人站出:“这关麟势必与沔水山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唤沔水山庄的庄主黄承彦为老黄,黄承彦称呼他为臭小子,他可以随意进出山庄,且…许多山庄外的农人都见到过,两人关系格外熟络…” 第四名农人正要禀报…他打算禀报的是关麟与关羽这对父子之间,那剑拔弩张的关系。 却听得“砰”的一声,灵雎发火道:“我要的情报,是这些么?” 一句话凌厉异常。 一时间,所有的农人伪装下的杀手,均下意识的低头,像是不敢迎上这位“温姑娘”的目光。 倒是灵雎,似乎因为动了火气,惹得肩上一阵酸痛。 灵雎咬着牙,忍住了这一股疼痛,她语气放缓。 “我是要接近他,不是要杀他…我需要的,他的喜好?” 灵雎的眼眸渐渐地凝起。 即将到来的落日,让她的心情愈发烦躁,“比如,这位关四公子好色么?好赌么?爱财么?还有关府中可为其安排有填房侍女?那张星彩长相如何?两人之间除了护卫之外,是何关系?还有…” 灵雎一股脑问出了一大通。 提到了这儿…有一名农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若论及美貌,这张星彩如何能与温姑娘比肩?” “可…这位关四公子是否好色,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小姐问到的…喜好,似乎…这位关四公子格外喜欢听书,此前在江陵城,总是会去‘得胜桥’下听人说书,许多人都见过他。” ——“说书么?” 灵雎一边轻轻的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一边轻声喃喃。 她不由得顺着这“说书”往下思虑。 ——『如何利用说书,制造一个邂逅呢?』 ——『英雄救美的话,对他会有用么?』 ——『糟糕,忘记了…他似乎不懂武艺,哪里还有什么英雄救美,该死…关羽的儿子竟不识武艺,这难道…就是天意么?』 一时间,灵雎思虑再三… 她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怎么与这位关四公子相识… 曾经,母亲大人施展的美人计、连环计…她听人讲述过无数次,可究竟该如何施展?灵雎犯难了。 又该怎么利用他,接近那杀母仇人——关云长! 一时间。 一连串的疑问在灵雎的心头不断涌动。 她是“鹦鹉”的主人,可“鹦鹉”是一个杀手组织,不是一个…“红娘”的组织啊! 灵雎只会杀人… 她不会勾引男人哪! 一时间,因为烦躁,灵雎一手握住那连弩…她的心头只剩下一句。 ——『要怎么接近这关麟呢?』 ——『似乎,好难!』 … … ps:最后一章会晚,早睡,莫等。 放心,它就在那儿摆着,明早也跑不了的。 (本章完) 第二三二章 劝降刘晔之策,在此进淄赶烤之中 江陵城外,这“河东解良话”也学了,天色也不早了。 车队,也该进城了。 只是,关麟却走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别人是进城,他则是往城郊赶。 鲁肃提醒道:“云旗公子回到江陵?不先去拜见你的父亲关公么?” 面对鲁肃的提问,关麟的脚步一顿,他转过身,露出了无比夸张的表情,就好像在我问鲁肃。 ——你是不是在跟我搞笑? 在鲁肃茫然的目光下,关麟才张口道:“鲁大都督竟会言及…我关麟去拜见我爹?看来,大都督对我关麟有什么误会啊?我这辈子就没有去拜见过我爹!” 说着话,关麟十分潇洒的一摆手,直接往西城郊方向走去。 留下鲁肃的目瞪口呆。 他不由得心中叹道。 ——『这一对关家父子的关系,果然…传言不虚啊!』 诸葛瑾则解释道:“鲁大都督一定会有些意外,不过…事实就是如此,这一对关家父子并不和睦…而往往针锋相对,总是这位关云旗占尽上风啊!” 听到这儿,鲁肃淡淡的点了点头。” 不由得感慨道:“子瑜啊,这一对关家父子的争执,看似是云旗占据上风,可…呵呵,你看看如今荆州的局势,荆南稳如泰山,江夏北境更是悉数收复,你还看不出来么?这父子争锋…云旗纵是血赚,可关公岂会吃亏呢?” 说到这儿,鲁肃拍了拍诸葛瑾的胳膊。 像是意味深长。 诸葛瑾感慨一声,却是又“唉”的叹出口气,“云旗或许血赚,但关公永远不亏”,鲁大都督的这话…难免让他想到了自己那“蓝田美玉”般的“儿子”。 心念于此,诸葛瑾不由得扭头,去寻诸葛恪。 此时的诸葛恪方才追上关麟,语气关切:“云旗公子这是去哪?这么晚了?可是有要事要做?” 诸葛恪问的信誓旦旦。 关麟却朝他笑笑,“在长沙待了许久,鱼吃的多了,突然想吃咱们江陵城的烤肉,烤牛肉…西城郊有的是牛肉!” 啊… 诸葛恪没想到,关麟去城郊的理由…竟是如此草率。 不过…诸葛恪的赶来让关麟想到了什么。 他的脚步一顿,原本散漫的表情,登时收敛…郑重其事的望向诸葛恪,“元逊你这么一喊,倒是让我想起一事,不妨…交给你个任务如何?” ——任务? 听到这两个字,诸葛恪一怔,连忙拱手。 “太守吩咐即可!下官必定赴汤蹈火…” 他一改对关麟的“公子”称呼,改为“太守”,这是一息间就转变了身份,进入了状态… 公子的话,可以开玩笑,可以玩闹。 可…太守的话,就要郑重其事的对待了。 他诸葛恪自诩,他这个长史功曹,可是要成为江夏郡守关麟左膀右臂的! “赴汤蹈火,哪有这般严重?”关麟轻轻的拍了拍诸葛恪的肩膀,“我听说,江夏俘虏过来的那刘晔嘴很硬,无论如何也不归降,元逊…你替我试试他,看看他的嘴究竟有多硬?也看看…他这份身为魏臣的抵死不降,究竟有多坚决?” 诸葛恪并不知道,关麟与鲁肃打赌一事。 但刘晔的大名… 他还是听说过的。 “佐世之才”、“胆识过人”、“识破伪盟”、“精于匠艺”、“筹谋画策”… 有关他的传说太多了。 诸葛恪也想不通,这么一个颇有名声的汉室宗亲… 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 为何会选择帮助曹操,助纣为虐? 他对得起祖上的荣光么? 当即,诸葛恪拱手,“劝降此刘晔,下官必竭尽全力…” “试探而已,莫要强求,能问出多少,就问多少。”关麟再度拍了拍诸葛恪的肩膀,“但是,千万不要上刑,万一打坏了,咱们江夏就少了一大助力。” “下官记住了。”诸葛恪领命,就骑上马,进城去了。 关麟却不忘接着吩咐,“廖都尉何在?糜阳、麋路何在?” “下官在!”廖化连忙站出一步。 糜阳与麋路也一并上前。 关麟目光停留在糜阳、麋路的身上,他吩咐道:“知道你跟麋路都想回家看看,不过…在此之前,先配合廖都尉做件事儿。” “公子吩咐即可。” “不是有九千多俘虏么?我听闻,父亲将他们幽禁在城南的军营附近,由关家军看守…这样,你们直接去贼曹掾属找马秉提一笔钱,然后大肆采买一番,给他们每个人送去一床被褥,一套衣服,一个水袋,十个面饼!” ——『啊…啊…』 随着关麟的话音落下,廖化、糜阳、麋路均是大惊。 要知道,在汉代,可压根没有优待俘虏这一条。 作为俘虏,你要么归降! 之后,虽然鄙视链会一直存在,但大家伙儿就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了。 可若是不归降,那在其他士卒看来,这些俘虏吃我们,喝我们的,还随时得防着他们叛乱。 简直,还不如活埋了,爽快! 虽说杀降不祥! 可…不杀?一只养着?把军队的粮食熬干? 这事儿,武安君白起就很有发言权。 自然而然… 这九千江夏的俘虏,上上下下谁会给他们好脸色? 也正是基于此,糜阳连忙提醒道:“四公子,这些俘虏的家眷在北方,怕是即便四公子如此待他们,这些俘虏也不会因为感动,就即刻归降的啊!” “我说过他们会即刻归降么?” 关麟的话颇为豪放,且直接让糜阳哑口。 而这只是开了个头。 关麟第一次表现出“土豪”才有的豪迈与阔绰。“让你们买就买,这才能花多少钱?咱们贼曹掾属有的是钱,权且当洒洒水咯!” 这… “咕咚”一声,廖化、糜阳、麋路均咽了口口水。 可从关麟的表情来看,他们的确感受到了一种“洒洒水”的轻松感觉。 ——云旗公子,还是阔绰呀! 只是… 他们又如何知道。 在关麟看来,这九千四百降卒已经是他的部曲了,经过一个并不光明的手段。 他们很快就会心悦诚服的归降,且对曹魏恨得牙痒痒! 同仇敌忾… 从这个角度看… 虽是洒洒水,但这水,却不白洒。 交代完这些。 关麟继续向城郊方向走。 其实,他早就看到了, 在城郊处等候着他的“丐帮中人”,其中,就有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乞丐特地换上了便装,就像是寻常的农人一般。 “无忌——” 关麟喊出了眼前这乞丐的名字。 无忌,张无忌! 他本名是张方,关麟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他的身世坎坷,他的叔父是曹操的好同学,“八厨”之一的张邈,他的父亲是张超,他与曹操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 此前将计就计,“盗”出连弩,引虎豹骑葬送于落日谷,间接的刺杀了曹纯,也间接的让曹仁晕厥。 这份功勋,在丐帮中首屈一指,独一份儿。 “公子…” 见到关麟,张方连忙拱手。 关麟招呼他走到一边,示意其它部曲不许跟来。 待得走到树后,关麟才关心的问: “伤都好了?” “好了。”张方拍拍胸脯,示意此前的箭伤早已痊愈。 关麟连忙拦住他,抓住他的手:“痊愈了也不能这样。” “现在?几袋了?” “八袋…跟鲁长老一样…”张方如实回答。 “可以嘛…”关麟拍了拍他的肩膀,类似于“史火龙”、“游坦之”、“张无忌”这种经受过考验的丐帮忠贞之士,关麟会告知他们“洪七公”的真实身份。 当然,即便是不告知… 到这些“丐帮核心弟子”这个身份,领到的任务,稍微推测,洪七公的身份,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寒暄过后,关麟左右环望了下,确保没有人在附近,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封纸条,将这纸条迅速的塞到了张方的手里。 “公子…这是…” “尽快把这个交给樊城的鲁有脚!” 关麟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一丝不苟,“江夏一战九千四百俘虏的事儿,你应该也听说了,这张纸条,就关乎这九千四百俘虏能够归降,事关重大,要快!” 望着关麟,望着丐帮帮主,望着这位传说中“洪七公”此刻那郑重其事的面颊。 张方重重的点了点头,迅速的就跑开了,不敢耽搁片刻的时间。 “呼——” 待他跑远,关麟总算是长长的吁出口气。 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了,一盘棋已经布下了,接下来…就看其中的棋子如何厮杀了! 倒是作为执棋者的关麟,大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罢了… 不想那么多呢。 先去老黄那儿吃顿烧烤再说。 说起来,长沙的伙食以“鱼”为主,且有着浓郁的地方特色,讲究“脍”、“濯”、“熬”。 所谓的“脍”就是细切肉; “濯”是水煮肉的一种,可以理解为水煮鱼。 还有“熬”,让关麟惊讶的是,在汉代的长沙,“熬”竟然是“煎”的意思…煎鱼! 当然,这些吃法,虽也美味… 但在关麟看来,终究是比不上一顿烧烤。 况且,沔水山庄里的烧烤,是关麟特地调教过得。 是以富有齐国故都“临淄”,或者说是后世“淄博”特色烧烤为模版的。 在量大、肉美、不宰客这件事儿上。 唯一且永远可以相信的,就只有孔孟之乡了! … … 这边厢,关麟一回来,就去西城郊…吃沔水山庄版的“临淄”烧烤了! 那边厢,傅士仁也赶来了江陵。 他是带着满怀的好奇来的。 特地来看看糜芳…到底说的是个什么生意? 只不过… 此刻的傅士仁,他在糜芳的府邸中,像是迷失了一般… 双目无神,瞳孔呆滞,整个面颊都像是面瘫了。 至于缘由… 在傅士仁的翘首期待中,千呼万唤,他总算是看到了糜芳那所谓一本万利的“大买卖”、“大生意”! 竟…竟…竟…竟是一个——拥有小翅膀的卫生巾! 没错… 糜芳向傅士仁展示出的大生意,就是酷似女子例事袋的——卫生巾! “子方?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傅士仁怒了,他真的生气了… 说起来,他本就烦闷… 跟着刘备混了三十年,结果…现如今,一个个荆州派、东州派的都当上了大将军,司马、参军…唯独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太守,好像是个人都能骑在他的脖子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 他的心态本就已经是崩溃的边缘。 全指望着那些军火生意,指望着那些快乐的敛财,以消解心情的烦闷。 不得不说,对于一个失意的人,金子、粮食、财富…是能让他忘却一切烦恼,寻找到短暂的快乐的。 可… 近来,傅士仁的快乐直接被掐断了一多半儿。 至于缘由,是军火生意不好做了,是荆州连战连捷,关羽直接掐住了兵器厂,凡是公安郡的军火,不通过当地郡守,悉数直接运往关家军。 也是因为这一条军令,傅士仁这边几乎断了军火的供应。 这还了得? 在傅士仁看来,他这三十年就够委屈了,现在倒好…他公安郡本地的兵器厂…都给他断了! 钱也给他断了! 这是不给他活路啊! 他感觉整个巴蜀,整个荆州,所有人都在针对他! 如今,傅士仁也仅仅靠着手中,存续的少量军械“勉强糊口”… 这也是他对糜芳这个所谓“大生意”望眼欲穿的原因。 谁曾想,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期待到最后,竟…竟…竟…竟就是这么个玩意? 这玩意…听糜芳讲,不就是女人特殊时候用的么? 咋… 还能比军火赚钱? 傅士仁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当然了,这不能怪傅士仁的浅薄。 要不是糜芳试着在自家的商铺里卖了卖,只是小规模,小范围的卖了卖。 他都不敢相信… 这玩意,何止是赚钱哪,简直就是送钱,是老天爷下金子…就看他糜芳接不接了。 不夸张的说,关麟去长沙的这段时间。 这所谓的“小翅膀”一经问世。 在整个江陵…瞬间就卖爆了。 当然,因为在自家夫人身上试过。 糜芳也曾想到过,这“小翅膀”会很好卖,但他还是发现他浅薄了… 这玩意何止是好卖? 根本就是巨大的供不应求… 是哪怕再扩大几倍的生产,依旧会长久的、持续的供不应求! 不夸张的说,自打关麟去长沙后,贼曹掾属的任务就剩下一个,那就是生产、生产、还特喵的是生产! 招募大量的女工,就是为了生产…飞速的生产! 可哪怕如此,还是不够,每日的新货,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被采购一空。 导致糜芳不得不限量采购。 只不过,他是限量了… 可架不住女人们发动全家老幼来购买,每日糜家商铺从开门之前就排起了长龙。 而最夸张的是… 从卖的第三天起,大量的关家军竟然来排队采买。 糜芳本是一头雾水,后来他才知道… 原来,这“小翅膀”止血的特性,不止是女人能用啊…战场上的将士,流血更是习以为常的事儿! 女人用这“小翅膀”止血是周期性的… 可战士们用这“小翅膀”止血,是战场上不得以而为之,是万万不能断的呀! 只要有女人,只要有战场,就永远有止血的需求! 这是源源不断的宝藏! 也就是从第三日起… 不止是女人、男人、老人、小孩、兵士、儒生… 无论是豪门贵族,还是寻常农户,不论是书香门第,还是市井无赖,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抢购这“小翅膀”! 在这等盛况下,供不应求这四个字,已经显得无比浅薄。 江陵城百姓的需求,怕是再生产一个月,都不够! 糜芳有一种感觉。 云旗的这单生意,单单他们糜家已经接不下来了,必须得…得找合作伙伴了呀! 于是,曾经贩卖军火的好搭档,傅士仁…就被糜芳想起。 他特地将傅士仁唤来,就是为了让他长长见识,一睹这门生意中,存在的巨大商机。 “哈哈哈哈…” 此刻,面对傅士仁的质疑,糜芳只是一个劲儿的笑,笑他的单纯,笑他的浅薄… 傅士仁则接着问:“我此前在公安还听闻,伏虎山一战,子方你打出了风采,我还为你高兴呢!我心里想,这次子方兄可算站起来了,可…可我为你高兴,你也不能耍我吧?这…这玩意怎么赚钱?赚个屁的钱!” “哈哈…”糜芳还在笑。 终于,在漫长的笑容声中,他开口了。“这生意,可是云旗赏咱们兄弟饭吃啊,若是饭到了嘴边,你都不知道张张嘴,那我就算是看错人了。” 糜芳还傲起来了… 一副,这生意就放在这儿,聚宝盆就放在这儿,你傅士仁在做不做。 “子方…”傅士仁语重心长,“最近我心情可不怎么好,你要耍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话间,傅士仁双手握拳… 一副心中憋着无名怒火,就快要爆发的既视感。 “也罢,哈哈,我说什么你不会相信,还是带你去商铺亲眼看看吧。” 糜芳满怀感慨,他一把拉住傅士仁的手,颇为郑重其事的道:“等你看过了这生意,你就知道…咱们这些年卖的军火,简直是卖了个屁!不…是卖的还不如个屁呢!” 说话间,糜芳就拉着傅士仁往门外不远处糜家的商铺赶去。 … … 这边厢,糜芳要带傅士仁见见世面。 那边厢的关麟。 此刻的他,手握一个薄薄的面饼,蘸上料…卷上一叠经丝绸之路西域传入中原的大葱,然后将牛肉夹在其中,一口咬下…滋滋冒油,香气逼人。 除了调料缺少几样…还有缺了最关键的辣椒面外… 简直就是高仿版本的“淄博”烤肉了! 倒是黄承彦… 他手中握着一纸文章,这是关麟刚刚写的,说是吃烤肉有感而发。 当然,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不值得黄承彦这么好奇。 偏偏关麟还多出了一番与黄承彦的对话 “那刘晔?老黄你知道吧?” “汉室宗亲,佐世之才,自然知道!” “我打算劝降他。” “啊…” 不等黄承彦惊讶,关麟指着黄承彦手中的文章,笑吟吟的道:“这不,劝降他的方法,都写在这一篇文章上呢?老黄,你且品,细品!” 这才有了黄承彦,眼眸一边眯起,一边吟着这文章上的字眼。 想要一盔究竟。 ——“戊戌年夏,马公任淄州太守,百业待兴,癸卯年春…吾辈系处功利场中,唯淄州,康衢烟月,政通人和…怀瑾握瑜,燔炉宴客,嘉言懿行,慷慨厚德,使海内翕然,驾马驱车,万民进淄赶烤。” 言及此处… 黄承彦觉得不对劲儿了,“这‘戊戌年夏,癸卯年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淄州?什么淄州…这‘进淄赶烤’又与劝降那佐世之才有何关联?” 不等黄承彦把话讲完。 关麟一边又将那裹着大葱、牛肉的面饼吞下,一边笑道:“老黄,你什么时候成急性子了,还没看完呢?接着看…接着看!” “劝降刘晔的法子就藏在这一篇‘进淄赶烤’的文章之中呢,你得品,得细品!” … … (本章完) 第二三三章 张飞:退后,俺女婿要开始装逼了! 汉室宗亲。 不,准确的说,是汉室败类——刘晔。 这个“衣带诏”事发后,替曹操监斩了董承一家的刘晔; 这个官渡之战,献上霹雳车,帮助曹操大破袁绍的刘晔; 这个淮南刘勋,宛城张绣,都在其的劝说下,奉土归曹,共同抗袁的刘晔; 这个按照历史原本轨迹,上表曹丕代汉,并自告奋勇,与华歆一起扯住汉献帝的衣袖,迫他禅让的刘晔! 如果从曹魏的角度去看,此刘晔是三朝元老,简直是忠贞肱骨之臣。 可从汉室的角度去看,此刘晔简直妄为汉室宗亲,简直不配为光武皇帝刘秀的后人。 但… 在关麟看来。 从天下大势的角度看来,刘晔其实是比刘备和诸葛亮更清醒的那个。 他归曹不归汉的最大原因,是他意识到,汉王朝末年天下大乱的局面已然形成,很难力挽狂澜… 也知大势面前,刘备、诸葛亮不过是螳臂当车,终将必败! 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汉武帝、光武帝好不容易筑造起来的汉家的脊梁与信仰,在桓灵二帝时期,彻底的崩塌。 刘备说——“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刘备一生最痛恨的不是董卓,也不是曹操,而是致使这汉室崩坏的桓灵二帝啊! 刘晔何尝不是如此? 只不过,刘备的选择是一边恨,一边迎难而上,收拾桓灵二帝留下的烂摊子。 刘晔则是选择随波逐流,良禽择木…顺势而为。 从这个角度去看,无关乎忠义…只是信仰的崩塌,是汉魂的离散,是个人的选择。 而关麟之所以有感而发,写出那“进淄赶烤”的文章… 是因为,在穿越前…关麟的信仰也短暂的崩塌过。 恰恰因为这“进淄赶烤”的事件,让他的信仰与希望再度点燃。 曾几何时,在“进淄赶烤”这个事情出现之前,关麟但凡出去,就一定做好了随时被宰的准备。 “旅游”几乎与“被宰”画上等号,“出去玩”与“快乐”渐行渐远。 可直到,这个事件的出现,让关麟感觉他又一次看到了光。 原来真的有人能把“待客之道”给做到极致,把“不宰客”奉为准则,把“政通人和”四个字写在手心上,印在了心头深处。 也真的有城市,能够在夹缝中,能够在匮乏的资源下,能够凭着他们的决心与感动,给这里的人民,也给整个天下的人民带来希望! 如今的汉室不也是如此么? 他们架在曹魏的大山之间,苟延残喘,随时倾覆… 北方与中原的小孩儿,知曹魏,已不知有汉。 北方与中原的士人,以作魏官为荣,以为汉臣为耻。 大汉四百年的那根深蒂固…那在门阀、士人、百姓心目中的“天命在汉”的印记,已经渐渐的在人们的心头消散。 桓灵二帝的出现,更是将这团希望与信仰的火焰彻底的熄灭,乃至于浇上一盆冷水,生怕汉室“死灰复燃”? 这才是刘晔… 乃至于大量中原的氏族、北方的士人、汉室宗亲背叛了汉室,转投曹魏的原因。 说到底…他们对汉的信仰已经崩塌,他们完全看不到希望啊! ——『刘晔把希望寄托在曹操的身上啊!』 ——『这点上,我还真得学学‘戊戌年夏,癸卯年春’的淄城,如何在有限的资源下,把希望与信仰再度灌输给世人,也灌输给这位刘晔。』 后世的淄城用“政通人和”感动世人。 如今的蜀汉远远说不上政通人和。 可蜀汉却有着独一份的浪漫。 关麟的目的是去点燃这份浪漫,让浪漫的火焰,再度点燃起季汉中兴的希望。 曾经,大汉那浩瀚的火海已经不在。 但——星星之火,依旧可以燎原! 心念于此…关麟最后吞下了一口面饼,他起身。“老黄,这烤肉也吃了,事儿也想明白了,今晚还有要事,就不陪你下棋了。” 说着话,关麟站起身,作势就要走。 黄承彦故意露出一份不悦,“你这倒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简直当自己家一样,我闺女、女婿都比不得你放肆。” “哈哈…”关麟笑了笑,“老黄伱什么时候这般小气了?再说了,我是真的有事儿,这想明白了,得一鼓作气,趁着今晚好好的给那刘晔上一节课。” 唔… 黄承彦微微一怔,他提起关麟新作的那“进淄赶烤”的文章,疑问道:“就凭这个?” 关麟颔首,“也是,这文章太超前,老黄你未必看得懂,不过…你细品的话,其实…通篇写满的其实就四个字!” “哪四个字?” “信仰!希望——” 关麟的话一板一眼。 说到这儿,他颇为豪放的扬起手:“走了…老黄你慢点吃,少喝点儿酒。” 关麟一边朝黄承彦招呼,一边不忘吩咐手下部曲。 “告诉我爹,也传出消息,就说我关麟今晚在贼曹掾属公堂上劝降敌将,有兴趣的文武都可以来看看,本公子给他们打个样儿!” 这边厢… 关麟徐徐走远。 那边厢,黄承彦的目光忍不住再度停留在关麟的这一篇“文章”上。 文章中的字眼一个个映入眼帘。 ——“戊戌年夏,马公任淄州太守,百业待兴,癸卯年春…吾辈系处功利场中,唯淄州,康衢烟月,政通人和…怀瑾握瑜,燔炉宴客,嘉言懿行,慷慨厚德,使海内翕然,驾马驱车,万民进淄赶烤。” ——“周有‘珍用八物’传百世,今有‘淄城食说’继千年,浩浩人间至味,汤汤民风和合,盈樽斗酒,载舞载歌。” ——“淄州府告诫子民:天道忌盈,先习勤而后谦谨,首有豁达光明之识,后有恬淡冲融之趣,于进退之间见功夫。故,大运横出,九紫离火,使其众驿马星动,红鸾星合,元亨利贞,水火既济,一城烟火冲檐出,万叠云山皆入座。” ——“此城千年励精图‘炙’,一朝天下知,念马公之贤德,余恩不尽,躬逢其盛,与有荣焉!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 黄承彦一边读,一边心头感慨。 ——『不就是吃个烤肉?云旗这小子,怎么…愣是吃出这么多文墨来!』 而读到最后一句,黄承彦喃喃吟道:“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这文章洋洋洒洒,是写的好…却又如何看出信仰?看出希望?还有…淄州府?哪里是淄州府?” 念及此处,黄承彦摇了摇头。 一时间,倒是对关麟能否成功劝降那刘晔,心头生起无数的好奇。 … … 夜里的关家府邸,一盏未熄的油灯摇曳着,朦胧灯影中映着关羽那双眉紧锁的神情。 张飞站在关羽的身前。 忙不迭的张口:“二哥?这事儿你倒是表个态啊!若是你同意了,俺回去跟大哥说。” 从张飞口中吟出的事儿,自然是关麟与张星彩定亲的事儿。 按理说… 三弟张飞专门来说这事儿,关羽不该犹豫,何况…这义结金兰在前,再添上一门儿女亲家,这老二、老三…岂不是亲上加亲? 只是… “三弟啊…”关羽那丹凤眼眯起,“儿女婚事,本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星彩也是好孩子,做我家儿媳,我是满意的,可偏偏云旗的话…” 关羽沉吟道:“你也知道云旗的性子,为兄说东,他一定往西,为兄若是不说这门婚事,或许还能顺其自然,可一旦为兄说了,保不齐这臭小子又要跟我剑拔弩张,说我乱点鸳鸯谱了!” 张飞哪里能听不出,关羽这意思是。 关麟这臭小子特殊,别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呵呵,他若不答应,那这婚事根本定不下来。 “这个不怕…”张飞笑道:“二哥不用担心这个,俺夫人对俺,那不也是日久生情…况且,如今俺让星彩待在云旗身边,护他周全,这相处的久了,感情自然也就有了,话说回来,俺跟俺那夫人,不也是这么日久生情的嘛,想当年,俺就跟夫人处了一月,孩子都怀上了。哈哈,情情爱爱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这… 张飞的话让关羽一怔。 关羽都不知道该说张飞什么好了。 是天真无邪? 还是完全不懂! 做爹的,都能把女儿…这么往外送的么? 若是让那夏侯氏的弟妹知道,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三弟…这事儿,至少,你得跟你那位夏侯夫人商议下呀,她是星彩的娘…女儿的婚事,她的点头啊!” “二哥你就是把事儿想的复杂了。”张飞摆摆手,“当年咱们跟曹操、夏侯渊打的火热,可俺不一样把夏侯渊的侄女儿给强娶了?这事儿…夏侯渊的夫人哪里同意过?依俺说,根本没那么复杂。” 关羽再度提醒。“婚姻大事,不能儿戏,至少也得让咱们大哥点头,也得让诸葛军师知道此事。” 张飞挠挠头,“俺就说,大哥、二哥这书读的多了,就是麻烦…不过,这也好说,明儿个俺就回成都,到那儿俺自会告知大哥、军师,还有俺夫人,嘿嘿,二哥呀,下次再来,俺可就是来收聘礼了。” 张飞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却发现二哥关羽始终板着脸,像是有心事。 经过了一个迅捷的脑回路,张飞挠着头又补上一问,“二哥,你不会是觉得,俺闺女配不上云旗吧?” 这个… 张飞问到了这儿,关羽登时就有点儿尴尬了。 要说以往吧,别说是三弟的闺女了,就是随便一个女子…能嫁给云旗这个“逆子”,关羽都要烧高香了,这是祖上积德。 可现在,云旗一而再、再而三的立功,他的行为,他的智谋一次次的惊艳到了关羽。 虽口中依旧是“逆子”、“臭小子”的叫着,可越是这么叫,越是无法遮掩关羽心中对这臭小子的在意。 这是他关羽生下来的——“麒麟儿”啊! 从才华上去看… 三弟的女儿张星彩的话,份量上,的确是有些… 正在关羽踟蹰之间。 “父亲、三叔…”却见关银屏与关索匆匆的闯了进来,两人拱手向关羽、张飞行礼,从面颊上看,倒是有些匆忙。 “何事?” “马军师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四弟要在贼曹掾属夜审那刘晔…”关银屏如实禀报。 ——『这也值得特地来禀报么?』 关羽眼眸微眯。 ——『那刘晔本就是江夏降将,云旗是江夏太守,就是夜审他,也是情理之中,不至于大惊小怪吧?』 关羽这边还在思索。 关索接着道:“四哥说了…今晚,他就能让这刘晔归降,且…他放出话来,所有文武都可以去看,他要打个样儿给诸文武,教给他们如何劝降曹魏敌将!” 这… 听到这儿,关羽的丹凤眼刹那间瞪开。 ——『云旗,好大的口气啊!』 要知道,这江陵城中…可不乏文武去劝降刘晔。 刘晔的老乡也好; 同为汉室宗亲的也好; 就是马良、就是王甫、就是赵累,就是他关羽本人也去劝过。 可偏偏这个刘晔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坚持不做汉臣,做魏臣,这是在曹魏一条道走到黑啊! ——『云旗竟敢扬言,今晚就能劝降了他?』 当即,关羽连忙道:“如此,还真得去看看。” 张飞也连忙道:“俺也去!” 他脸上的迫不及待,就仿佛在说: ——“尔等通通退后,俺女婿要开始装逼了!” 关羽与张飞出门时… 张星彩正赶来这里,她喊了一声:“爹…二伯…” 似乎,关羽与张飞没有注意到他,直接驾马离开了。 倒是后面出来的关索与关银屏,他们停在了张星彩的庙前,从两人的脸色看,也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张星彩连忙问:“银屏姐?维之弟?你们这是干嘛?” 关银屏一副惊愕的表情,“星彩?你在云旗身边?你不知道么?云旗今晚扬言…要劝降了这刘晔呢!” 啊…啊… 张星彩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关银屏拉着往外跑了。 ——今夜的贼曹掾属,注定是要热闹非凡。 … … 夕阳西下,江陵城的牢狱中。 曹操的司空仓曹掾、主薄刘晔用石块在牢房的墙上写下一个字,正好连成了一句话。 诸葛恪低吟:“良禽择木,良臣择主!” 他摇了摇头,“你还真是执迷不悟啊!” “呵呵,我写这八个字,是提醒我自己,来第八个人了。”刘晔幽幽的直视着诸葛恪的目光,“算上你是第八个人来劝降的,可惜…我心意已决,我是不会归降的。” “我刚刚查过,刘先生的父母、妻妾都不在了,唯独有个儿子,本在寿春做官,你被俘后,他即刻就赶了过来,我想你儿子的想法,刘先生应该最是清楚吧?” 诸葛恪试探着问道。 “清楚。”刘晔感慨道:“他是不想我因为他的安危,而不敢背叛曹丞相,故而无法抉择,可…此子又岂知吾之心意?世人皆以为我刘晔乃汉室宗亲,不得以才屈身侍曹。可谁又真的知我,知我刘晔侍曹本就是出自真心!” “从二十岁时,曹公派使者来见我,说要重用我,我当着使者的面将山贼首领郑宝的头颅割下,众人拥簇我,愿意推举我为新首领,匡扶汉室。可我知道,汉室自‘桓、灵’二帝起就烂透了…烂到了骨髓里,根本无法匡扶,也就是那时候我追随了曹公,一晃三十年了!” 刘晔将他的经历娓娓讲述… 字句间饱含着对曹操的崇敬,与曹魏的希望,以及对汉室的唾弃。 这话让诸葛恪听得极为不适,他指着刘晔道:“曹操乃汉贼,你身为汉室宗亲,这是助纣为虐。” “汉贼?呵呵?汉贼?哈哈哈哈…”刘晔的笑声中… 除了对曹操的钦佩外,只剩下对诸葛恪深深的鄙夷。 “你这竖子懂什么?你铸过五色大棒棒打权贵么?你做过县令,颁布过十罪疏惩治豪强么?你有过议郎谏言?你有过假意侍董?你有过十八路诸侯讨董时,诸君自顾,我自西向,哪怕最后大败而归,依旧初心不减,高呼‘竖子不足与谋’的万丈豪情么?” 刘晔越说越是起劲儿。 “若是没有曹公,当今的汉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流亡,风餐露宿、流离失所…若是没有曹公的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你们是否想过,那当今天下还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你这竖子,嘴上无毛,却张口闭口骂曹公是汉贼?呵呵…你又岂知何为贼?窃钩者诛,盗国者为诸侯,汉室本就崩坏、离散,凡是大乱之后就该大治,曹公代汉顺理成章,曹公才是天命所归的那个人!” 这—— 一时间,诸葛恪被刘晔驳的哑口无言… 这还是他既与关麟舌战后的,第二次在口齿的交锋中落入下风。 “咳咳…” 就在这时,一道咳声传来。 诸葛恪回头,却见关麟早已出现在了牢门前… 诸葛恪不知道关麟是何时来的。 可… 无疑,他一定听到了这刘晔最言辞锋利的一段,也看到了他诸葛恪无力反驳的一段。 “踏踏——” 随着关麟步入牢中。 “公子…”诸葛恪连忙拱手。 关麟示意不用行礼,他缓缓走到刘晔的面前。 刘晔淡淡的道:“原来你就是关羽的第四子关麟关云旗!” “我是谁不重要。”关麟淡淡的说:“我方才听你说,曹操五色大棒棒打权贵?颁十罪疏惩治恶霸、议郎谏言、假意侍董,还有‘诸君自顾,我自西向’…还有那‘几人称帝?几人称王’的!” 关麟这么说,刘晔直接反问,“四公子以为这些不实么?” “实!实实在在!”关麟笑着说,“不过,凡事看两面…刘先生只看到了这些,怎么就没有看到,许攸为曹操赢得官渡之战立下大功,又助曹操攻下南皮城,一统北境,可最后…他却被曹操手下的虎侯许褚一刀劈了!身首异处。” “孔融在许都朝廷建立第一年,就带头投奔朝廷,并积极响应曹操参与朝政,结果…也就七年前吧,被曹操诛了满门!死的时候女儿才七岁,男娃才九岁,两人在家中下棋,突闻噩耗,不为所动。” “别人问他俩?为何你俩不跑?他俩说,覆巢之下无完卵?果然…曹操连他俩也没放过,行刑前,女孩儿还对男娃讲‘如果死者有知,得见父母,难道不是我们最大的愿望’!孔氏一门还是通透啊!” “娄圭是曹操旧识,在曹操平定雍凉的过程中,投奔曹操…并在击破马超的大战中立下大功,曹操佩服他的智计说‘子伯之计,孤不及也。’可最后,仅仅是因为,曹操和他的儿子们一起出去游玩,娄圭一同随行,只是言语不当,就被曹操杀害!” “更别说荀彧荀令君了,‘曹操馈彧食,发之乃空器也,于是饮药而卒。’要不要我关麟把这事儿再细细的讲给你,为何曹操要赠荀令君一个空的食盒?这是告诉他,终无‘汉禄可食啊’!我记得…曹操还在成为‘魏公’后,新修建的宫殿门上加了一个活字,杨修说是阔,可…阔个锤子,这是曹操再说,‘入此魏公门’者才能活?试问,自打曹操成为魏公后?不入那魏公门的是不是都消失了呢?” “如果这些人还不够,那让曹操吟出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的吕伯奢呢?那个曹操睡觉时嘱咐小妾‘须臾觉我’,但因为见曹操睡得太熟,就没叫醒他,最终被杖毙的小妾呢?那个被曹操梦中杀害的可怜兵士呢?那个曹植的妻子,因为出身清河崔氏,因为父亲获罪受到牵连,被曹操以身着华丽衣衫为命,以违制命,还家赐死的儿媳呢?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么?” 说到这儿,关麟站在了刘晔的身前,他凝着眉,怒目圆瞪… 他的语气一丝不苟,郑重其事。 “那么,我现在问你,到底?我口中的是真实的曹操——” “还是你刘晔口中的,是真实的曹操呢——” … … (本章完) 第二三四章 来吧,借你之手,与他一搏! “我口中的是真实的曹操?” “还是你刘晔口中的,是真实的曹操呢?” 当关麟的这一句话吟出时,已经有一些官员来到了这牢狱外。 远远的就听到了关麟的声音。 王甫、赵累,这些关羽的副将不由得驻足在牢狱的外围。 马良也来了,他感觉心头一紧,好久没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了。 可久违的声音中,一字一句,振聋发聩呀! 倒是刘晔,他的眼帘不由得低垂了下来,像是心头已经产生了一分悸动。 关麟的声音还在继续。“噢,是了,这些都是小人物,刘先生一定觉得都不值一提…一将功成万骨枯嘛,这些人都该死!” “那么?在曹操迎天子的第一年,侍中‘台崇’、尚书‘冯硕’也死了吧?那时候的曹操还能克制一点,只杀了这么寥寥几个人,装的太挺好好,可只用了两年,曹操不装了,就摊牌了,就开始架空并杀死天子身边的近臣,我听闻‘自帝都许,守位而已,宿卫兵侍,莫非曹氏党旧姻戚。议郎赵彦尝为帝陈言时策,曹操恶而杀之!有这事儿吧?’” “还有,因为衣带诏,董承被移了三族,陛下的董贵人有孕在身,百官请求曹操放她一命,可曹操岂会饶人?董贵人在白绫中拼命挣扎,鲜血从她身下汹涌而出的时候,许都城的百官都目睹那香消玉殒的一幕吧!” “那时候,曹操问百官,方才大火焚宫,有救火的,有不救火的,救火的站左边,不救火的站右边,刘先生一定是站在右边吧?否则刘先生就跟那些百官一样,死在衣带诏中了吧?” “噢,还有伏皇后,董贵人死后,伏皇后写信给其父伏完,讲曹操残酷逼迫的凶相,要她父亲伏完秘密铲除曹操,伏完不敢动手。” “去年,没错,就是建安十九年,秘密泄露,曹操便逼着天子废除伏皇后,伏后被抓时,披发赤脚徒步而行,哭泣着经过天子面前告别说‘不能再救救我吗’?天子怎么回答?天子说,‘我也不知我的性命还能延续到何时?’之后曹操将伏后下于掖庭暴室,幽禁去世,所生的两位皇子亦以毒酒毒杀,伏氏宗族有百多人亦被处死!” 说到这儿,关麟的心头一阵心有余悸,都不由得止住了话语。 他现在要摧毁的是刘晔的信仰… 可他讲述的是一个“大恶人”的形象。 难免在诉说他的恶行时,心头悸动、怒不可遏,同仇敌忾。 呼—— 关麟长吁口气,他得缓缓。 此刻,牢狱中有更多的人聚集了过来。 廖化、马秉、糜阳、麋路、士武,他们将这些赶来的江陵城文武,拦在尽可能外围的位置。 即便看不到牢狱中的关麟与刘晔,但足以听到他们的对话声。 哪怕如此,当这些官员听到曹操这些恶行时。 也不由得双拳握紧,咬牙切齿,目眦欲裂,恨不得学马孟起,直接“曹贼、恶贼、逆贼、奸贼”的咆哮出去了。 然而,关麟的话还在继续。 说话间,他的余光望向刘晔,已经能感受到他微微的动摇了。 他的信仰出现了剧烈的松动。 而关麟要做的,就是持续的、不间断的输出。 “我刚想起来,曹魏其实有两个神童,一个是曹操的爱子曹冲,一个是刘表手下别驾刘先的外甥周不疑。建安十三年,曹冲病重不治而去世,年仅十三岁…曹操心中悲痛,却顾及周不疑的聪明才智,怕除了曹冲外,没有人能压制的住他,就以周不疑乃曹冲挚友为名,如此荒诞的理由,派人把周不疑刺杀” “还有华佗,他只是一个大夫,只是因为不愿意做他曹操一个人的大夫,故而就惨遭曹操杀害?” “刘先生啊刘先生,荀彧、孔融、娄圭、崔琰、董贵人、伏皇后、董承、周不疑…曹植的夫人、曹操的小妾……这么多人死在曹操的手下?你凭什么就以为你能获得善终?你凭什么就以为,曹操会成为代替汉室的天选之人?” “我——”刘晔踟蹰了,方才将诸葛恪驳的哑口无言的他。 这一刻,哑然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关麟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想反驳。 可他又反驳不了,因为这些都是真相啊! 有的是在北方人尽皆知,却讳莫如深的真相; 也有的是机密中的机密; 刘晔不知道关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他无法反驳的是… ——这些都是真的! 且关麟说的这些,一旦传扬出去,势必会造成…北方巨大的动荡。 人心思变。 刘晔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冷冷的凉意。 而这时,张仲景与貂蝉、杜度、韦汛也来了,甚至,就连鲁肃在诸葛瑾的搀扶下也赶到了这里,想看看这位关四公子是如何劝降这个“佐世之才”的! 可从进入牢狱的一刻起,关麟的那掷地有声的一句句话,犹如雷鸣滚滚。 究是鲁肃也不由的惊呼道。 “云旗公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诸葛瑾感慨道:“如果是他的话,似乎…也是情理之中了。” … “诶呀,怎么漏了最关键的一条。”关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曹操屠徐州时,是这等景象吧?坑杀男女数万口於泗水,墟邑无复行人!鸡犬不留…有这事儿吧?乖乖的,我关麟不过是屠了几头牛,如此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怒斥于我…可曹操数十万人说屠就屠…他倒是成了大善人?成了北方百姓的信仰与希望了?” “噢,那里只是屠杀了数十万人,是图徐州数十万人,还有雍丘呢!曹操攻破雍丘时,因为记恨张邈,斩其家人后,也屠了一个城!又是几十万人!还有邺城…曹操厉害呀,他不仅纵容儿子私纳袁熙妻甄氏,然后又是大手一挥,屠邺城,海内震骇,这又是几十万人!” “更别说屠柳城,说起来…曹操屠那群乌桓人,我非但不斥责,反倒是拍手叫好,可柳城中那些被乌桓掳来的汉人,特别是那些女人?曹操屠他们干什么?他们吃曹操家的一粒米了?让她们劳作不行么?干嘛非要杀了?还有…” 关麟的语气罕见的放低,放缓… 他能感觉到,从他口中吟出的不过是一个个数字。 可事实上,这些数字的背后是多少人的鲜血? 多少人临死的哀嚎? 多少父母为了子女拼命的挣扎,可挣扎到最后,一个也活不下来。 关麟都能想象到,当这些无辜的百姓得知曹操下了屠城令后,他们内心中的悲怆与绝望。 “还有…”关麟的声调变得嘶哑,“屠兴国,十万人;屠河池,数万人;屠大陵,又是十万人;屠枹罕,数万!官渡之战时,坑杀大量袁绍降兵。征南皮时,决漳水灌城,城中饿死者过半!” 关麟说的每一条… 都能从古籍中寻找到对应的记载。 屠兴国,是《三国志·武帝纪》中——渊与诸将攻兴国,屠之; 屠河池,也是《三国志·武帝纪》中——夏四月,公自陈仓以出散关,至河池。氐王窦茂衆万馀人,恃险不服,五月,公攻屠之。 屠大陵,则是《三国志·夏侯渊传》督徐晃击太原贼,攻下二十馀屯,斩贼帅商曜,屠其城。 太多了; 太多了! 单论屠城这一项,曹操已经可以说是“罄竹难书”,说是“三国第一屠刀”,啊呸,准确的说,应该是“五千年华夏第一屠刀”了吧! 单单是诉说出这一个个数字。 关麟就觉得心中无比沉重! 而这一抹沉重,通过他的话语,已经加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此时,关羽、张飞、周仓、张星彩、关银屏、关索等人姗姗来迟。 可在关麟的声音下,他们默契没有向前,没有越过那道“界限”,他们就站在最后静静地听…默默地听,感同身受,又同仇敌忾! 如果按照关麟讲述的,曹操屠杀的人何止百万人? 这是多少个鲜活的生命啊! “我…我知道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刘晔抿着唇,此刻的他心头已是悸动连连、悲怆连连。“可…”刘晔迎上关麟那恨意连连的眼芒,“可汉室气数已尽哪!自桓、灵起,汉室的气数就已经走到尽头了…这是非人力所能及的呀!你主公刘玄德他…他不是曹操的对手啊!” “是…我不否认你的话,但我就是看不过有人一边屠着城,一边做着诗,还什么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若真以成败论英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屠城掠妻‘真英雄’的是曹操;勿以恶小为,勿以善小止,携民渡江伪君子,倒成了我大伯刘备?” 关麟的话变得愈发的一丝不苟:“我大伯这辈子义气、宽容、厚道,待人接物颇有先祖之风,走到哪里读被人看做英雄。但我不否认,论及能力,论及心智,论及才干,论及魄力,我大伯就是与我爹,我三叔绑在一起,也比不上他曹操…所以,一整个天下,曹操一个人占据了九州半,我大伯、我三叔、我爹合在一起都不过一州半,从这点上,他们三是连曹操的一根鼻毛都比不上!” 呃… 关麟的话说到这儿。 牢狱的外围,不少人把眼眸望向关羽,望向张飞。 关羽与张飞一脸尴尬… 关麟这话有点扎心了呀! ——刚刚不说的挺好的,怎么绕到他俩身上。 ——凭什么桃园三结义,比不上曹操的一根鼻毛了。 “俺这女婿怎么说话呢?”张飞凝着眉…就要上前。 却被关羽一把拦住。 “三弟再等等。” 这么多次与关麟的父子争执、针锋相对。 关羽已经学的聪明了,凡事…先等上一会儿,这小子身上反转太多了。 果然,刘晔顺着关麟的话道:“看来,你也是能看懂这时局的,大势之下,不是善就一定能战胜恶,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重复赤壁之战的以弱胜强,曹操手握九州…优势太大了,既知必败,何必螳臂当车呢?” 刘晔的话让关麟想起一个城市——淄州府! 让关麟想起了一个人——诸葛孔明! 谁说弱就一定不能胜过强的? 你问问“戊戌年夏,癸卯年春”的淄州府,他是怎么在五一节气战胜那些所谓的“大成郡”的! 你再问问那六出祁山的诸葛孔明,是怎么让曹魏胆寒? 就是再退一步,关麟的老爹关云长血战汉水襄荆; 若不是孔明星落秋风五丈原,怎么就不能以弱胜强了? 需知… 历史上的夷陵之战,刘备一仗把精锐悉数葬送,蜀汉人才梯队断档似的毁灭。 张飞、黄权、马良、冯习、张南、傅彤、五溪蛮王沙摩河… 这些人要么死了,要么降了… 一仗几乎彻底打没了蜀汉本就微弱的未来。 哪怕是那个时候,诸葛亮愣是带领着这个几乎崩溃的蜀汉,打出了古往今来堪称不可思议的精气神。 以往关麟不懂,这是从书本中无法窥探出的东西。 可真真切切的与这群人待在一起,他才能感受到一点。 何谓——“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刘备这辈子就是再不堪… 就是被曹操打的再抱头鼠窜。 可关麟发现了,他身上的那股子浪漫主义色彩,让人迷恋,让人神往,也总是能带给人无限的信仰与希望。 “刘先生啊,这就是你浅薄了,是你没有看懂我大伯。”关麟郑重其事的道:“你以为我大伯这些年闯荡,不惜先后投靠过公孙瓒、陶谦、吕布、袁绍、刘表、刘璋…甚至还在曹操手下过,半生险象环生,最终才得到了这一州半的土地?” “这些,你以为他是‘趋利’嘛…错了,我大伯这一辈子都是在‘避害’呀!他或许原本没有这么大的出息,可就是因为曹操容不下他,他一辈子的努力都是为了‘避害’呀!” “从青梅煮酒,从曹操喊出那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起,我大伯就一直在自保,他是被曹操硬逼着一步一步的闯出了现如今的这番基业啊!” 这… 关麟的话让刘晔怔住了。 也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们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呵呵…”关麟冷笑一声,继续道:“刘先生是汉室宗亲,应该最是了解,自高祖之后,特别是光武中兴之后,门阀氏族垄断官场,也垄断一切资源,从那时候起,凡是在大汉能混得不错的,压根跟寒门子弟就没什么关系。” “而每逢天下大乱,寒门子弟最好的归属,顶多就是凭军功封个侯,不错了…再或者说,是经过姻缘际会,被哪个大族家的闺女看重,借着这一股东风向上,渐渐的走向仕途!光武皇帝是南阳豪族出身,袁绍是四世三公,曹操是巨宦豪门,他们成事的背后,是庞大的氏族认同,以及族内子弟的倾力支持与合作!” “可,我大伯刘玄德,他有什么呢?我今儿个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大伯这儿什么都没有!” “诸葛孔明是家道中落的二十多岁,不出茅庐的书生; 我爹是河东武人,一个先是为人看家护院,后是卖绿豆的; 我三叔是涿郡屠户,家里除了一片桃林毛都没有; 七进七出的赵子龙是公孙瓒手下不招人待见的部曲; 黄忠、魏延,不过是从底层提拔上来的普通军官; 蜀中的法正法孝直,是因为在关中混不下去了,这才流浪入蜀,最终成为不被重用的落魄氏族!” “还有庞统、马良…呵呵,说是庞、马、向、习…荆州四大家族,可这四大家族给人家蔡家、蒯家提鞋都不配!你还想听听,我们这边谁的过往?我都能跟你好好讲讲。” 关麟说着眼眶都红了,声音变得冷硬。 这… 刘晔一怔。 “……” 而包括关羽在内的所有人,包括马良…包括廖化、包括周仓,还有王甫、赵累等…一干部将。 他们整张脸都拉下来了。 他们没想到,关麟这么肆无忌惮的揭开了这里每个人的底。 可偏偏,这又是他们隐藏在表象下最真实的一面啊。 廖化自诩是“沔南的豪门世族”,其实这豪门…早特喵的落寞了,人家廖立都往巴蜀跑了…廖家的门楣早就败了。 周仓更无言以对…若不是遇到关羽,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山头当黄巾贼呢! 保不齐,早就被人讨伐,死于非命了! 马良更是心头悸动连连… 他最清楚不过。 自打刘表单骑入荆州以来,荆州只有蒯家与蔡家,庞、马、向、习…四大家族合起来,与蔡家比,才是连一根鼻毛都比不过。 更莫说关羽,他就是河东解良一个看家护院的… 以往他没有意识到… 可今日,突然经由关麟的一番话,他发现…他身边的人,似乎没有豪门,悉数是底层出身,是没落氏族,是寒门子弟! 唯独张飞嚷嚷道:“俺以前就是个屠夫,咋啦?看不起俺屠夫啊?” 噗… 他的话惹得众人都笑了。 ——『大家彼此彼此,谁看不起谁呢?』 反观鲁肃,他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眸… 宛若关麟的话让他醍醐灌顶。 他不由得心头喃喃: ——『玄德公,原来这才是这些年一直坚持的,玄德公…厉害了呀…』 此刻关麟的声音还在继续,“刘先生,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就是这么一帮人,竟然在这个世家大族主导一切的时代,敢于与这些大族支持的领袖曹操剑拔弩张!” “也难怪,刘先生会说我大伯,说我爹他们螳臂当车,但是…我要告诉你,就是这帮人,他们在我大伯这里得到的,是这个时代,任何一个诸侯,永远都不可能给与他们的知遇之恩,是一出前无古人,也势必后无来者的浪漫的,堪称传奇的君臣际遇!” “这样一伙人,他们足够普通人,而普通人要成功很难,但…他们的事迹一定会一代代的传下去,便是百年、千年,一样会有人为他们欣喜,替他们伤心,拿他们当榜样,为他们传威名,因为这群人聚在一起,这股子‘人情味’太难得了!也因为…百年、千年后,那些普通人也想要看到希望啊!” “就是这一份希望,就是这以股子‘人情味’,这份魅力,是曹操一辈子也无法感受到的,是只有一辈子在颠沛流离、险象环生的际遇下,仁厚爱民、拼搏向前,惟贤惟德的我大伯才能够引领,乃至散发出去的!” 说到这儿,关麟指着刘晔。“别装了,刘先生,你也是没落世家啊!你虽是光武皇帝刘秀的后代,可实则光武中兴后,汉王朝延续近两百年,刘秀的子孙开枝散叶,遍及天下,他的后代没有十万,一万总也有了,而你,不过只是光武皇帝曾贬谪并且差点杀掉的‘质王’刘延的后代,是汉室宗亲里的一粒沙子啊,你跟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哪!” “你想想,为何你跟了曹操这么多年,立下无数大功,可曹操却只给你一个主薄,虽用你,却不封赏你,更从未提及过加官进爵…这不是因为你不优秀,而是因为,你跟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哪!曹操求贤令颁布的倒好,可你看看他手下的有寒门子弟么?他手中最受重用的不还是以‘颍川’为首的豫州氏族嘛?不还是他的宗氏子弟么?” “醒醒吧,刘先生…普通人是融入不了那个圈子的,普通人只有在我大伯这儿才会受到重用,而普通人能做到极致的,不就是像我大伯这样么?” “我大伯就是一个普通人,身上没什么筹码,但努力的修炼自己,努力的壮大自己,不放过每一个机会,认真的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儿,或许会输,但输有什么可怕?我们普通人最不怕的就是输了!只要还没死,输了就站起来,就继续往前冲,冲到人生的最后一刻…真到最后,输了,那也就输了!” “或许你说的对,汉家王朝天命已尽,非人力所能及…可刘先生,你觉得我大伯,我爹,我三叔,还有我哥、我姐、我弟…我身边的所有人?他们如你所说螳臂当车是为了什么?” “拯救大汉,或许能成功,但是失败了呢?失败了我们也不怕,因为,我们要做的,是留给后人一个印象,一个你们‘老刘家’天命已尽,但绝不是‘董卓暴虐后祖宗皇陵被刨’的印象;绝不是‘天子回家的路上风餐露宿叫花子的凄惨模样”的印象;更不能是你们老刘家因为他曹操赏口饭吃,就感恩戴德最终被废黜,被篡逆的印象!” 说到这儿。 关麟几乎用低沉沙哑的声音,最后呼喊道。 ——“我希望我大伯赢,也希望汉室中兴,但即便是失败了,我也希望在我大伯,在我爹,在我三叔,在我,在你的努力下,让老刘家的谢幕足够的余烈,足够的有尊严!这或许也是我大伯他们最后的底线与念想吧!” ——“或许,刘先生是不在乎这汉室宗亲的身份,可祖辈闯荡下来的,‘刘’姓的余烈与尊严,你也不想就这么被曹操践踏吧?刘先生,你身居曹魏多年,且是待在曹操的官署之中,你是最了解曹操的,你也是最能帮到‘刘’姓的余烈与尊严的!” ——“晚辈斗胆请求,借刘先生之手,与汉家王朝天命已尽的命运一搏,也与那凶猛的曹贼一搏!” ——“来吧,借你之手,与他一搏!” … … ps: 这个剧情其实设计的初衷是好的。 但是可能写水了吧,被你们喷惨了… 我今儿看你们评论,心态都差点儿崩了。 权且当请几天假,这几天每天两更,容我调整下心态。 这个剧情让诸位读者老爷看的难受了,我九十度鞠躬深感道歉。 今天,总算这个剧情写完了。 接下来,迅速推进各路主线。 ——灵雎、陆逊、吕蒙、曹植、曹丕、曹操都将登场。 (本章完) 第二三五章 附之翼尾,可行千里—— ——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不止是刘晔,关麟的话让整个牢狱中所有人。 那些闻讯赶来的文武,那些宿命中本注定是小人物、是普通人的寻常文吏。 那些注定在这个时代的尘埃中沉寂的底层武人。 他们所有人眼眶微红,喉咙沙哑。 甚至隐隐还带着“啜泣”! 仿佛… 关麟的话点醒的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内心中最大的悸动… 引燃着他们那本就在践行的信仰,让他们抬起头,又一次看到了决心与希望! 不止是这些人… 后世,蜀汉拥有最多的拥簇者,拥有着最多的感动。 这是为什么? 不正是因为蜀汉的成长与悲壮,就像极了我们这些普通人么? 刘备一生的经历,不跟我们普通人一样值得同情么? 一开始的织席贩履,这便是我们普通人的起点。 中途时经历了无数的挫折和苦难一直寄人篱下。 这不就是我们普通人的一生么?我们和刘备一样,被资本压迫着,被生活所折磨着。 房价、物价、教育让我们举步维艰。 我们无比“辛苦”的活着… 我们被迫做去“不想做”的事儿,被迫被一个个老板无情的压榨! 这不如刘备一般,也是另外一种别样的寄人篱下么? 刘备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我们普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们始终在躺平与奋进间挣扎。 我们嘴上说着躺平,可生活的压力,根本不允许我们躺平,我们依旧目光坚定,像刘备一样,向着我们既定的目标不断前进。 刘备这一生最高光的时候是有资格与曹操一绝雌雄的汉中战场! 但最终,他依旧无法实现自己毕生的理想——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乃至于,最终带着一生的遗憾,白帝托孤…抱憾离场。 普通人的一生,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我们用尽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的努力,或许最终能获得一个机会,一个与“天之骄子”、与那些生下来就拥有一切者,同台竞技的机会。 刘备身为没落宗室,曹操却生为巨宦之家! 普通人生为骡马,却有人生在罗马! 刘备与曹操的资源不是一个级别的。 普通人与生在罗马之人相比,他们的社会资源…怕是用“一比十”来比喻,丝毫不过分。 普通人几十年的努力,或许不如生在罗马者洒洒水… 而普通人贯穿一生的奋斗与坚持,贯穿一生的越挫越勇、百折不挠…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跨越阶级,与那些“生在罗马”的人“如期而遇”又“同台竞技”么? 或许,他们面前的是同一条起跑线,是一个公平的机会。 可为了这个所谓公平的“机会”,双方付出的努力,不可同日而语! 历史上的刘备失败了! 可他已经做到了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极致。 他或许为了胜利也“不择手段”过,也“利益当前”过,也去营造自己的人设过,也虚伪过,也厚黑过… 可他为的是“避害”啊,是用一生做赌注,拼下与曹操的一个“决雌雄”的机会啊! 他的经历和我们普通大众的生活不谋而合! 我们会都产生了共鸣,我们会因为他的高光而喝彩,也会因为他的落寞而感同身受… 这就是刘备的魅力。 这就是蜀汉最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原因。 这才是蜀汉“备”受推崇的原因哪! … … 散了,随着关麟将这一番“长篇大论”吟出。 诸葛恪适时的给廖化他们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的时间,该留给关麟,也留给刘晔…该是这一对未来“主仆”最终抉择的时候了。 在廖化、糜阳、糜路、士武等人的劝离下… 牢狱中的人纷纷退出。 他们步履沉重,面色异乎寻常的坚决。 待得走出牢狱… 迎着牢狱外的火把,可以清楚的看到,包括关羽、张飞、马良在内,每一个人的眼眶中都含着泪。 像是感动,又像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鼻子有些酸,脑袋中尤自“嗡嗡”作响,仿佛关麟的话尤在回荡。 且…振聋发聩,沁人心脾! 张飞是最早从这种状态中苏醒过来的,他直接把话题转移到一个并不那么伤感的地方,“想不到,曹操这厮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儿,早知道他如此大奸大恶,当年十八路诸侯讨董时,俺就该直接给他身上捅一千个透明窟窿,让这该死的曹贼,这些年屠这么多人!” 不怪张飞愤怒。 汉桓帝永寿三年,是大汉最后一次人口统计,全国人口共1668万户,5649万口。 而在三国,263年魏灭蜀时,蜀国人口28万户,94万口; 魏国66万户,443万口; 吴国灭亡时(280年),53万户,230万户口; 考虑到三国时期,存在大量的隐户,经学者大致估算,三国之后人口的真实数量是1400万口! 也就是说,华夏大地,一百年,消失了4200万人,七去其六。 这才是真正的三国,不只是历史上记载的群雄并起、英杰辈出、忠肝义胆…而是匪祸丛生、饿殍遍野、兵荒马乱; 更不只是曹操饮酒高歌时,那“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豪情万丈,更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满目荒凉。 可以说,造成人口大量消失的是瘟疫、是战乱。 这些在这个时代是不可避免的。 可…有一样却是能避免的。 ——屠城! 不夸张的说,煌煌华夏,煌煌三国。 一百年,消失四千万人这件事儿! 作为三国第一屠刀的“曹丞相”,势必书写出了属于他的那一份“浓墨重彩”! 作为对比,不管是《三国演义》还是《三国志》中,唯一没有记载屠过城的诸侯,唯有——刘备! 他的所作所为“弥足珍贵”! 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 屠城屠的都是普通人,刘备本就是个普通人,他会屠自己么? “好一个‘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好一个‘屠城残杀平民百万’…”吟出这一句时,关羽的手都不由得握紧。 他有些后悔了… 后悔在那云梦泽的尽头,那最后一段的华容道,放了曹操一命! 这一刻的关羽,他意识到了华容道时,他是何其浅薄? 他是“念及旧情”“义释曹操”得了美名! 可这百万平民的尸骨,这些被迫卷入战乱中本该无辜的黎庶,诚如云旗所言,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么? 这一刻的关羽,他意识到他心中的“义”充其量是小“义”。 真正万民的“大义”,他关羽不配! 甚至,若非云旗今晚的一番“醍醐灌顶”的话。 他关羽还自诩高义! 呵呵… 高义,自诩高义! 第一次,关羽感觉自己的脸胀的厉害,他就有一种“脸都不要”的感觉。 如此森冷的气氛下。 马良适时开口感慨道:“关公,三将军,固然,曹贼的恶行触目惊心,可我更惊讶的是,那曹贼的恶行…云旗竟然都知道!” 说到这儿,马良顿了一下,再度张口,这一次比方才的话更郑重了许多。 “关公、三将军…你们可曾发现,若是方才云旗的一番话罗列在一起,传扬出去,传遍荆州、传遍巴蜀,也传往中原大地,传往北境…那会如何?” 这… 张飞一敲脑门,他的脑回路稍微慢一点。 关羽却是丹凤眼骤然瞪大,“若是传出去,势必天下十三州震动,势必我荆州人士、巴蜀人士对那曹贼同仇敌忾,也势必引得中原与北境的动荡不已!谁为甘愿为一个杀人恶魔效力呢?” “是啊!”马良感慨道:“云旗的这一番话,传在我们耳中是震撼,是感动,可若是传扬到北方,将曹操的罪行昭然于天下,那无疑…将顶得上十万雄兵,若再是借刘晔之口,传天子之意,发出一封《讨贼檄文》,那这一篇檄文的威力,怕是远远要胜过昔日陈琳的那一封!” “而这封檄文上,那一个个屠城触目惊心的数字…是曹操无论如何洗,都洗不干净的存在!是一把利刃,直接能插到曹魏的中心命脉,也插到曹操的心脏之处!” 随着马良的一番话,关羽眯着眼,他沉吟道:“怪不得…云旗方才对刘晔提及‘借你之手,与他一搏’,好一个‘借你之手,与他一搏’!” 这… 随着关羽与马良的话传出,这一句句的,张飞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他一边敲着脑门,一边思索。 到最后,索性也不想了,当即一摊手,感慨道。 ——“二哥说的是啊,俺也这么觉得!” … … 夜幕低垂,星光点点,空落落的江陵街道上一片凄冷,因为漆黑,马车外的路径模糊难辨。 隐隐可以听到。 马车内有人传出:“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呵呵,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还真是讽刺啊!” 这是鲁肃吟出的。 诸葛瑾连忙问:“大都督也认为那曹贼太过残忍了么?” “唉…”鲁肃没有回答,可幽幽的一声叹气中,仿佛又已经吟出了答案。 诸葛瑾微微颔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大都督觉得,刘晔会降么?” 鲁肃也微微沉吟,然后吟道:“会!” 语气虽轻,可从表情上能看出,他吟出这个字时的坚定。 “为何呢?”诸葛瑾反问,“曹操任司空时,这刘晔担任的便是司空仓曹掾,是曹操身边的近臣,进攻张鲁时,又任刘晔为主薄,后又任行军长史,兼领军队,曹操这些年的恶行他岂会不知?如果仅仅是这些就归降…那信念未免太容易崩塌了些吧?” “不是这个…” 鲁肃淡淡的摇了摇头。 诸葛瑾继续说,“那就是汉室的余烈与尊严么?刘晔…终究不过是一个没落的汉室后裔,云旗的话是振聋发聩,可依我看,或许能振奋荆州文武,但对刘晔,终究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刘晔岂会在乎汉室的余烈与尊严?” “也不是这个。” 鲁肃又一次摇了摇头。 “那是普通人?玄德公的魅力,和他身边这些普通人?”诸葛瑾接着问。“这些话听听还好,未免太过虚无缥缈了吧?” “也不是。”鲁肃三次否定,他终于开口了,“子瑜啊,我之所以笃定刘晔会归降,而且是心悦诚服的归降,不是因为别的,乃因为希望啊,希望是最虚无缥缈,最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可他就是能作为领航的桅杆,点燃起人心中的火焰。” “以往我还没有觉得,可听过云旗的这一番话,我只觉得振聋发聩,莫说是刘晔看到了汉室中兴的希望,便是我鲁肃…也…也仿佛看到了!” 啊…希望? 诸葛瑾还是不能理解。 鲁肃说的话,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他有些茫然了,他甚至不知道这所谓的希望是什么。 “大都督的意思是,云旗的这番话给予了刘晔希望?” “不!”鲁肃回道:“不是云旗的话,而是云旗啊!” “他何止是让刘晔看到了希望,也让所有荆州、所有巴蜀人士都看到了希望!让全天下那些心中有汉的人士看到了希望,他关麟关云旗,他就是希望啊!” 言及此处… 鲁肃深深的感慨道:“我若是刘晔,怕只是因为云旗一人,我也要心悦诚服的归降了,然后追随着云旗去逐梦,去逐光!” 这… 诸葛瑾微微一怔,他能感受到。 仿佛,眼前这位东吴大都督,他的眼睛里这一刻出现了光! … … 刘晔已经被带到了贼曹掾属内的一处偏房。 这里比方才的牢狱要干净的多,只是,宽阔的房间内,唯独他刘晔一人,反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刘晔黯然的坐在床上,他的双手、双脚上依旧戴着铁链,形容憔悴,无精打采。 关麟推门而入,手中拿着铁链的钥匙。 “方才衙役才拿来钥匙,我来为刘先生解开这绳索吧?” 关麟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刘晔笑道,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刘晔的近前。 “我劝公子还是不要解了。”刘晔感慨道:“我二十岁时,天下大乱,扬州地方的豪强们大多不愿抑强扶弱,而且一个个狡猾残暴,他们拥兵占据山头,其中就有郑宝、张多、许干等人,那时候曹操派使者来见我,我为表决心,直接在酒宴上手起刀落,割下了郑宝的首级!我斩杀郑宝时,与他的距离就像是今日,我与公子的距离一般。” 刘晔本是哄吓关麟。 可关麟丝毫不害怕,他依旧微微躬身,去用钥匙解开刘晔手脚上的铁链。 一边道:“刘先生说的是二十岁时,怎生不说七岁、十三岁时的情景呢?” “七岁时,刘先生的母亲临终前告诉你,你父亲的仆人有诬害人的秉性,担心死后会出乱子,让你与哥哥长大后能除去此人!十三岁时,就按母亲遗命,斩杀了父亲宠信的侍者,名声大噪!若这件事是真的,刘先生斩杀侍者时,一定比你、我二人如今的距离更近上一些…” 言及此处,铁链已经完全解开。 关麟继续说,“不过刘先生没有提及这个,晚辈大胆猜测,这事儿假的吧?诚如…‘孔融让梨’、‘卧冰求鲤’,这个世道不编些段子,还真没办法扬名?若是没有这份‘亡母遗言’、‘孝感天地’的段子,刘先生又如何会让人见识到你的胆识,且被月旦评评为佐世之才呢?” 关麟的话让刘晔微微一怔。 不过很快,“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关麟关云旗是么?你小小年纪,却什么都知道啊!无论是中原,还是北境,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过奖——” “云旗啊云旗…”解开了铁索的刘晔,他一把拉住了关麟的手,手上突然用劲。“你今夜又是讲曹操的罪行,又是讲汉家的余烈与尊严,最后又说出了那番普通人的奋进之语,莫非…你以为…只凭这些,就能让我刘晔心悦诚服的归降么?” 唔… 刘晔的话让关麟一怔。 这是意料之外… 关麟本以为,他那一番感染力十足的话语,那希望与信仰足够了呀。 可现在… “哈哈…”刘晔握着关麟的手,可脸色却忽然变色冷笑,“我身为曹操的近臣这么多年,难道,曹操的罪行我刘晔会不知道吗?你说了他十次屠城?可你又岂知道,华容道时‘遇泥泞,道不通,天又大风’,曹操是逼着疲弱的士兵跳入那些坑中,再填上草,这才使得骑兵能够踏过!而这些‘羸兵’最终为人马所蹈藉,陷泥中,十有九亡!怕是他们的亡魂,如今还在那云梦泽游荡!” “你可知道,曹操性格严厉,掾属办理公务,常常受杖刑,陈郡阳夏人何夔,身为曹操属吏身上时刻带着毒药,决心宁死也不受侮辱!你又何曾知道,曹操下设校事府监查百官,每年校事府杀掉的官员,数以千计!所谓——凭宠作威,奸利盈积,朝野畏惮,莫敢言者!” “你可知道,曹操设下的屯田制,一旦屯田,再无人身自由,屯田百姓吃不饱、逃亡、造反…时有发生!你可知道,做曹操的兵,一旦逃亡,‘考竟其妻子,曹操患犹不息,更重其刑’。你可知道,攻下邺城后,曹操这边祭奠袁绍,‘临祀绍墓,哭之流涕’,那边却凌辱杀害袁绍家人,‘袁氏妇子多见侵略!’你可知道…” 一句句触目惊心。 不夸张的说,关麟感觉他说出的曹操的黑料已经够多了。 可… 在这刘晔的口中,事关曹操黑暗的一面,仿佛犹如江海一般,连绵不断、滔滔不绝。 关麟脸上不由一抽,心头感慨: ——『若是让你写本《曹瞒传》,这要传出去…怕曹操的心态得崩啊!』 当然,从刘晔的话中,关麟体会出了别样的深意,“看来…曹操的残忍,刘先生比我更清楚,是我草率了!” 刘晔“哈哈”大笑,直等他笑完后,才点了点头,“云旗公子是有一张诡辩之口,我直说吧,无论你吟出的是那曹操的残忍,那汉室的余烈与尊严,还有普通人的奋进…这些,我都能跟你说上更多,跟你说上三天三夜,这些,也不足以让我刘晔归降!” 顿时,关麟就感觉有点尴尬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打从心底里生出一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 不愧是月旦评评价为“佐世之才”的人物; 不愧是在曹营中,因为“胆识过人”、“识破伪盟”、“料事如神”而闻名的人物; 更不愧为历史上算准了刘备会发动夷陵之战,且算准了孙权假意臣服“筹谋画策”般的人物。 倒是关麟小看他了。 俨然,单凭话术中的感染力,还不足以让这位“佐世之才”心悦诚服,草率了呀!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尴尬,然而就在这等尴尬之时。 刘晔松开了关麟的手,然后扶着床榻站起来。 先是举手加额如揖礼,勉力弯腰。 鞠躬! 然后是直身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跪,伴随着“啪嗒”的一声,额头贴在手掌上,这叫——拜。 关麟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啊… 当初张仲景“认主时”不就是用的这一套么? 先是“鞠躬”,再是“拜”,最后是“兴”… 果然,不出关麟的预料。 在“拜”礼后,刘晔直起上身,同时手举到齐眉的地步,最后的“兴”礼也落下了。 这… 如此翻转,让关麟看的目瞪口呆,且惊且疑,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刘晔不是说,这些话术…不足以让他归降么?』 ——『不是我自作聪明么?』 “云旗公子。”刘晔行过这套大礼后,他的双眼赫然已经通红,“我刘晔自问从不是一个高义之士,也没有那些个扭转乾坤,力挽狂澜,兴复汉室,救天下黎庶的理想,我早已看透这个世道,这乱世中能活下去已经是极其不易!什么功名、利禄,我统统都不那么看重…我一生所图,只要活下去,且能活的体面一些,且能活在胜利者的身边。” “便是为此,我一生追寻的、效忠的,唯独是我以为的最终胜利者…只有最终的胜利者,能让我苟活于这乱世之中…不用再夜夜担惊受怕,以往,曹操虽凶残、暴虐,但我笃定他能赢到最后,因为我相信我的眼力,只有足够心狠手辣者,才能够在这乱世立足!” “我并非以为玄德公的仁义、善良不好,可事实就是这样,在这乱世做一个好人太难了,而做一个好人又要活下去,那需要比恶者更熟知大恶大毒!可今时今日之荆州,今时今日之玄德公不同了,他的仁义之上多出了一把‘屠刀’,一把指向那曹操,让他胆战心惊的屠刀…而依我之见,这把屠刀就是你关云旗啊!” “一个身处荆襄,却能将曹操的恶行悉数掌握,这应证了你关云旗的手段,这也说明你在曹魏的疆域,在校事府的监视之下,依旧能眼睛遍布,这等手段…让人震撼,这是此前我从未想到过的;” “以往,我听说有个黄老邪,略施小计,就让虎豹骑魂归落日谷,就让曹仁晕厥,曹纯赴死,就让文聘殒命伏虎山,就让满宠葬于关家寨,就让江夏异主…就让荆州固若金汤的局面一夕间崩塌、碎裂!” “那时我还在猜想,这黄老邪到底是谁?可…今日我看出来了,云旗公子既能将曹操的恶行,甚至那些曹魏的机密悉数掌握,云旗公子的眼睛,云旗公子的手段又是凌驾于曹魏校事府之上,如此…人物,又如何不能布下这荆州的一个个局呢?哈哈哈哈,我算是看出来了,黄老邪就是云旗公子吧?那个始终用一双看不见的手,将整个荆州,将整个曹魏玩弄于鼓掌的是你吧?云旗公子!或者说是——黄老邪!” “云旗啊云旗,因为你的那些军械,曹操在面对玄德公时的绝对优势没有了,因为你的那些计谋,如今的曹魏举步维艰…我刘晔一贯自诩眼界非凡,三十年来,除了荀令君的眼力外,我自诩识人之能为当世第二。今夜云旗公子这一番话,我如何看不出云旗公子手段之凶猛、阴狠、厉辣、果决!我又如何看不出,有你相助,玄德公哪里是如鱼得水啊,简直是飞龙在天,当今的局势,攻守之势异也,异也!” “我刘晔今日是心悦诚服的归降于你,云旗公子,你让我惊到了,而我所求的,不过是附在你骥尾之上!所谓——附之翼尾,可行千里!只要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能活的更体面一些,也能一步步的享受,追随在你之后的那最终的胜利的感觉,我刘晔一生足以!” 言及此处,刘晔拱手郑重道:“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我刘晔降了,归降于玄德公,归降于关云长,也归降于你云旗公子!从今往后,云旗公子但有差遣,某一定鞍前马后,追随到底!” 好一番话—— 宛若波浪一般,一股接一股,汹涌的厉害,澎湃的厉害! 此刻的关麟,他的心情尤在激荡的情绪之中… 过了片刻,他方才郑重点头。 “好——” 一个颤音之后,关麟语气郑重。 “——我得刘先生,南阳可得,襄樊可定,宛洛可平!” … … ps: (这一章都快顶两章了。) (晚上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二三六章 灵雎:我不会害他,只是有事求他 江陵城,得胜桥下。 一个茶摊铺子里,大门紧闭。 茶摊的掌柜正跪在一个年轻女子的面前。 女子一身红袍,带着青绿色的帷帽,被夜风扬起,那若隐若现的脸庞,那美丽的面容惊鸿一瞥,让人怦然心动。 只是… 如果再看到她手中的那柄锋利的匕首,任凭谁也会收敛起心中的“亵渎”,转变为深深的恐惧。 把玩着匕首的女子正是灵雎。 身旁有手下禀报道:“就是这处茶摊,每次那关四公子来得胜桥听说书,都会坐在这里。” 灵雎颔首点头,微微使了个眼色。 当即就有手下将一盏茶灌入了那茶摊掌柜的口中。 咕咚…咕咚… 随着茶水下肚,这茶摊掌柜连连喘着大气,“你…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毒药啊!”灵雎的话云淡风轻,“这药三日后发作…” “啊——” 茶摊掌柜是个与人为善的中年男人,他是从南阳避祸到荆州的,谁曾想…却…却在这里,被人灌以了毒药。 “我…我与姑娘无冤无仇,我…我…” 不等茶摊掌柜把话讲完,灵雎的话再度传出,“你不用担心,按我说的做,三日内我会给伱解药…还有…” 灵雎从怀中取出一袋金子摆放在了掌柜的面前,她把眼眸望向了一边,“事成之后,这金子就归你了,足够你跟你的妻女过一辈子,我也会帮你离开这里,去江东吧…衣食无忧的过后半辈子!” 这… 茶摊掌柜惊愕的望向灵雎,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我…我…” “当然,你若是不听话,那可能你会死!”灵雎言辞冷冽,按理说…说这种话时,往往会在“你会死”之后,再加上“你的妻女”也会死,这样更凶狠一些。 可灵雎没有用妻女来威胁这酒肆掌柜。 她的“鹦鹉”是有规矩的… ——杀人可以,但不牵连其妻女! 或许是因为身世,这是灵雎的底线!也是“鹦鹉”的底线。 “我现在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什么。” 灵雎的声音不容置疑。 茶摊掌柜只能点头。 “关四公子是不是经常在你的茶摊?” “是,是!因为得胜桥上总是会有人说书,我这处茶摊位置最好,故而…关四公子常来。” 随着茶摊掌柜的回答,灵雎轻轻颔首,继续问:“关四公子平时喝什么茶?” 问的是茶…其实在汉代,“茶”字的正体字为“荼”… 是唐代茶经的作者陆羽,在文中将荼字减一画而写成“茶”,至于茶的起源——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 故而,在汉末,茶叶已作为饮料饮用… 灵雎之所以这么问,是有意要在茶上做些文章。 “四公子喝的茶喜欢让先煎炒一下,原本我觉得奇怪,可没曾想炒过之后,味道极佳…也正是因此,我这小小的茶铺生意极是兴隆,故而…我特地会把最靠近得胜桥位置的桌椅时常空着,就是给四公子备的。” 掌柜如实道… ——『噢…炒茶是么?』 灵雎眼睛微微转动,她接着问,“以往关四公子多久来一次?” “只要在江陵的话,三天…甚至一、两天就会来,他十分喜欢听书…” “好!”听着掌柜的话,灵雎最后吩咐道:“这几日我便在留在这边给你做下手,若是他来的话,我为他奉茶!” 啊…啊… 这茶摊掌柜就不傻,眼前的这女子能给给他喂毒,那让她奉茶…保不齐就给关四公子也下毒了! 要知道,关四公子是关公的儿子,如今又是江夏太守,他若是有个闪失… 灵雎似乎看穿了这茶摊掌柜的心思,她解释道,“放心,我不会害他,我只是有事想要求他,他若是跟你一样听话,我自会给他解药!” 其实,灵雎的目的是“交换”解药… 她已经得到情报,关麟与沔水山庄的黄承彦交情匪浅,那…她灵雎左肩处毒的解药,关麟一定能想办法要到。 当务之急…毒性愈发严重,灵雎在刺杀关羽之前,必须得想办法把自己的毒给解了。 当然… 在她的计划中,在拿到解药后,她还需要掳走关麟,这样…她才会获得局面上的主动。 想到这儿,灵雎最后对那茶摊掌柜道:“你最好听话一点,明日,我就安排你的妻女去江东,你能否活着与他们在江东相见,就看你的表现了!” 灵雎的语气轻柔细慢。 可她手中把玩的匕首,却愈发森寒。 茶摊掌柜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 … 夜幕已经降临,繁星与明月拉开了序幕。 关府之中,一处厢房。 张星彩在帮张飞收拾包裹,明日她的父亲就要启程返回成都了。 张飞倒是大大咧咧,“这有什么好收拾的,倒是星彩,今夜你倒是闲下来了?你咋不去陪着云旗那小子?他不还在那贼曹掾属么?” “爹你明日就要走了嘛…”张星彩一边说话,一边接着收拾。 “走了才知道陪…”张飞本想说,走了才知道陪爹啊?以前都跑哪里去了? 可想了想,云旗这女婿他是满意的。 何况他这当爹的,哪有吃女婿飞醋的? 便是为此,登时,张飞的后半句悉数咽了回去。 倒是张星彩,眼睛眨动,望回张飞这边,“爹?云旗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么?大伯手下的都是…都是普通人嘛?” 以往张星彩不会意识到这些…可听过关麟的话,她不由得往这边去想。 “普通人咋了?”张飞一摆手,“那袁绍、袁术是大族,不一样没了?那马超是雍凉的豪族,不也是投身你大伯的门下,云旗那句话,俺听着最舒服,你大伯就是有这种魅力,能把普通人都拉到身边,那叫什么‘知遇之恩’、‘君臣际遇’来着,这话说的好极了…依俺看,普通人才能成大事儿,才能有大作为啊!” 张星彩惊愕的看着她的父亲。 很难想象,以往大大咧咧的父亲,今夜这话说的,竟…竟头头是道,极有道理。 惹得张星彩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张飞却是眼珠子一定,宛若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星彩,你有什么要爹带话给你娘的么?还有,若是你娘问起来,你对云旗是啥感觉?爹怎么跟他说?” 这… 好好聊着,突然怎么就转到儿女私情上了。 张星彩面靥一红,她扭捏的转头: “爹——” “哈哈哈…”她的话惹得张飞“哈哈”大笑,“俺知道了,你娘问起来,就这么说,就这么跟她说,嗯,挺好的!挺好的!对了…” 大笑过后,张飞宛若又想起什么,“那《斗战神·俺的本传》你可记得催促云旗啊,可得月月给俺送来最新的章回,别说,这马上要走了,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个了…” 张星彩连忙反问:“爹只是舍不得一本书?却舍得你女儿咯?” “你在云旗身边,有什么舍不得的?”张飞笑吟吟的道,可突然想到云旗如今是江夏太守,那闺女铁定也得跟着他往江夏去,这… 当即张飞郑重的嘱咐道:“等你们到江夏了,闺女你千万小心,护好自己,也护好那小子,今儿他的一番话让爹愈发觉得,他不止是爹的女婿啊,更是你大伯的肱骨,是咱们荆州与巴蜀未来的希望啊!” “爹——” 听到“女婿”两个字,张星彩的面靥一下子又变得绯红。“你再这么说,女儿可不帮你收拾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张飞笑着摆手。 “哈哈哈哈…” 一时间这厢房处,只剩下欢声笑语。 … … 曙色微明。 城西糜家的一处商铺,商铺的外围立着牌子,上面写着“售卖‘血不湿’”。 血不湿就是卫生巾。 至于这个名字,是糜芳自己想的,他与关麟对话时,是“小翅膀”、“小翅膀”的叫着…可对外面还是要生动形象一些。 故而…这“血不湿”就应运而生。 糜芳与傅士仁驾马来到了此间,马蹄声凄清寥落。 傅士仁问,“你一晚上又是带我去生产这‘血不湿’的地方,又是带我看那些女工加班加点忙碌的模样,还带我去晾纸铺…可钱呢?你把这‘血不湿’说的天花乱坠,可钱呢?” 糜芳“哈哈”大笑,他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商铺,感慨道。 ——“钱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说着话,他朝身侧的部曲吩咐了一声… 部曲快步跑入糜家商铺… 顿时糜家商铺的锣鼓敲响,宛若是提醒周围的人,这里开张了。 紧接着… 在傅士仁的目瞪口呆中,无数男人、女人、老人…蜂拥跑来,一个个手中拿着一串串五铢钱,宛若要争抢什么一般。 “——慢慢来,排队…每人只能买五个!” “把钱都准备好咯!不要耽误时间…” 有糜家商铺的下人在维持着秩序。 可俨然,这种秩序的维持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太疯狂了… 大家都是在抢… 而很明显,在后面的人是抢不到的。 太、太、太、太快了。 在傅士仁的目瞪口呆下,一夜生产赶制出来的‘血不湿’仅仅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售卖一空。 而昨夜,糜芳已经详细的向他讲述过,这‘血不湿’的每一项工艺,且其中的利润,简直就是暴利。 傅士仁不由得心算。 ——『就这一盏茶,折合成粮食,怕就赚了有几千斛吧?』 ——『而这才是一个小作坊生产的…它的潜力…』 几千斛不算多… 但考虑到售卖的快速、迅捷 考虑到源源不断。 考虑到生产的规模还能扩大。 一时间,傅士仁觉得…真要这么卖,这玩意可比军火来劲儿多了! 就在这时。 这糜家商铺的掌柜来禀报道:“已经按照糜太守的吩咐,不许这些百姓连夜排队,可…他们自发的聚集在外围,等锣响开响,方才跑来…昨夜赶制出来的已经售卖一空…仓库中没库存了,可…可是…还是糜太守自己看吧…” 果然,顺着这掌柜指向的方向,还有数不尽的男人、女人守在那里,一脸因为跑的不够快,没有抢到,故而懊恼不已的模样。 她们一个个翘首期盼的问:“还有吗?还有吗?” 问的让人听着心疼! “怎么样?” 糜芳笑吟吟的张口:“如今许多新招的女工还在训练,等她们全上手了,一天的售卖量得超过现在的十倍,可哪怕如此,我估摸着还是供不应求,傅兄?这生意还能作吧?” “咕咚”一声,傅士仁咽了一口口水,他提起了一个“血不湿”,这一次尤为仔细的看了半天,观察了半天。 他就好奇了,这玩意咋就这么火爆? 女人也就罢了?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得流血? 可男人的话,有这么多血流么? 因为太过好奇,傅士仁直接取下随身匕首,在手上浅浅的划了一刀… “傅兄?你这是干嘛?” “你不是说这个能止血么?我试试…”说着话,傅士仁就把“血不湿”往伤口上盖。 “不是这样用的。”糜芳连忙喊停,“你得请用力压紧,或者想办法拿布扎紧了…否则,就不是止血…而是吸血咯!” “血不湿”虽然可以理解成大号的“创可贴”,但还是需要扎紧伤口的,这是额外的工序。 但…哪怕如此,这在古代已经是极其便捷的止血方式! 啊… 傅士仁一怔,俨然,他意识到了自己使用的错误。 不是跟女人一样,轻轻的盖上去就行了。 得按压… 果然,反复按压几次,手上的划痕不再出血了,且之前出的血都渗透到了这“血不湿”中,从这个角度看… 还真是不光女人能用,男人…特别是兵士… 战场突发时的止血,用处很大呀! “若是里面再加一把草木灰,会止血药,效果或许会更好…” 傅士仁随口吟道。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糜芳连忙道:“诶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男女可以分开卖啊…一把草木灰,一些止血药能值多少钱?可卖出去…就能卖上价钱,傅兄…你这脑袋,厉害呀!” 呃… 不夸张的说,傅士仁跟着刘备打了半辈子仗,只被夸过忠诚,却从来没被别人夸过厉害。 谁能想到,第一次被夸厉害…是因为这个。 不过… 傅士仁越看越是觉得,这“血不湿”大有可为呀! 也正是因为这样,傅士仁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子方?你不对劲儿啊!” “我哪不对劲了?”糜芳一脸茫然。 “你不对劲!”傅士仁郑重的道:“这生意如此红火,你与四公子做,足够赚的盆满钵满,如何会想到我呢?平白无故,多让一个人分一杯羹,这可不是你糜子方的做派啊!” 啊… 哈哈哈哈… 糜芳像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爽然道:“格局,这就是你跟云旗格局上的差别,好吧…好吧,不瞒你了,且告诉你吧…” 糜芳本来想编,可又发现,编不下去了。 索性说了实话,“不是我非要拉你,而是云旗逼着我呀,他说了…这‘血不湿’一来现在得扩大生产,招募更多的人…建立更大的作坊,这个好说,可偏偏就是他的这个‘二来…’” “二来?”傅士仁疑惑道。 “傅兄啊,咱俩一起做军火买卖,我岂会不知道你啊?你在北方有路子啊…你跟北方的商贾熟络着呢!” 听糜芳的话,傅士仁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关四公子要把这‘血不湿’卖到北方?” “正是!”糜芳语气坚定,“从一开始时,云旗就下了死任务啊,这东西必须卖到中原与北方,咱们得赚北方的钱,用北方的强买北方的镔铁、军械、粮草…让那些商贾想办法运往咱们这边。” 嘶… 傅士仁吧唧了下嘴巴,他顺着糜芳的话继续道:“就是说,云旗公子一早打算的,就是这‘血不湿’卖到北方,去吸北方女人的血,赚北方男人的钱,然后…再将这些钱换成粮草、兵戈、军需品…运送回来,继而去北伐,去让咱们得战士攻陷曹魏的地盘?是…是这个意思么?” 说到最后,博士人语气都变得磕绊… 他在发抖! 他突然意识到,俨然…这位关四公子是在下一盘大棋啊。 一个小小的“血不湿”,他是要撬动整个北方与中原的商业,然后…然后… “咕咚”一声,这已经是傅士仁第二次咽下口水。 他意识到,如果这件事儿做成了… 那以后荆州可没必要…贩卖军火给外人了! 而是有源源不断的商人,主动往荆州运来军火!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哪怕是铤而走险,商人也一定会在所不惜! 这… 这… 一时间,傅士仁感觉喉咙哽咽住了一般。 糜芳则在继续说,“还是你厉害啊,我才刚一说,云旗的计划就都被你猜到了,要不就说这生意好呢?既能赚钱,又能立功,面子、里子都有了,而且…还不用像是做军火那样,见到云长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整日里担惊受怕的,乃至于,最后…云长北伐成功后,咱们还是大功臣哪!” 呼… 傅士仁长长的吁出口气。 糜芳一边说,他一边琢磨… 他越琢磨越是觉得,诚如糜芳所言,这是“真·面子”、“真·里子”都有了的生意啊! 有这生意在? 贩卖走私军火,狗都不做! 而对于傅士仁而言,比那明晃晃的金子更让傅士仁在意的是——功勋! 是硕大的功勋哪! 傅士仁这辈子,忠心有了,干劲儿有了,坚持有了,拼搏也有了,可偏偏就是缺乏点儿能力,就是立不下啥大的功勋。 这也是为何三十年跟随刘备,却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公安太守… 他是刘备的“四弟”啊! 比他晚大几年入伙的五弟赵云都被封为上将军了! 他还是个太守! 他…他在同期的兄弟中,混的太惨了。 ——人不怕混的惨,就怕比较。 一比较就扎心了! 便是为此,这“血不湿”糜芳更看重的是钱,可傅士仁更看重的是“功劳”啊,谁没个想被人刮目相看,想立功当上“上将军”的梦想呢? “子…子方…”傅士仁的语气都变得磕绊了起来,“你说…这…这个真的能立功?” “那还有假?”糜芳像是在看“土包子”一样,看着傅士仁,“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说,咱们把这‘血不湿’都换成了粮食,换成了军械,换成了兵器、铠甲,换成了镔铁,凭着云长的本事?这些军辎一应俱全了,那襄樊还不是唾手可得?宛洛还不是说下就能下了?” “云长得了襄樊?立了战功,那怎么着?这战报上,咱俩提供给的这些,不是功劳么?依我说,这份功劳,那是仅次于他关云长的存在啊!谁敢顶咱俩的功劳?你问问他关云长同不同意?” 糜芳越说,傅士仁越是心动… 到最后,他已经情难自已,他一把抓住糜芳肩膀,“子方,你近来…近来就给我一批货,我发往北方,先试试…试试这北方的深浅!” “呵呵…我在北边认识的商贾多了去了,真像你说的,只要能卖,只要能大赚…那咱们就是爷爷!咱们要什么…这些商贾就能给咱们搞到什么!” 说到最后,傅士仁已经激动、亢奋了起来。 “还有,还有公安郡,你放心…等我回去后,就开办作坊,我要让整个公安郡的女人都来干这个!这货…咱们要往外卖,就得供应上咯!这钱咱们得赚足他曹操的!用他曹操的钱打他曹操的地,老子拼了三十多年,这次定然要拼出个上将军来!” ——心潮澎湃! ——热血沸腾! 傅士仁整个都燃起来了。 一时间,而他的这份激情让糜芳都惊了。 『——不就是钱嘛?跟着云旗混?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至于…这么激动么?』 … … 日上三竿,新的一天,关麟的寝居大门打开。 门外,诸葛恪早就守在了这里。 关麟一边向外走,一边道:“刘先生那边如何了?” 诸葛恪一本正经的说,“昨夜公子向刘先生提及那沔水山庄的八牛弩,刘先生似乎颇感兴趣,让我问公子,可否带他去一睹这‘八牛弩’的威力。” “现在就去。”关麟直接答应,“让士武也来,这八牛弩虽还不是最终的成品,但是料想射程与威力已经能检验出来了,咱们赚人家士家的钱,也的让人家看看货!做买卖嘛,厚道最重要!” “是…”诸葛恪答应一声。 关麟脚步一顿,“正午有安排么?” “正午时,张将军要返回成都,星彩姑娘会去送他…关公多半也会去…” 诸葛恪猜测道。 “正午嘛?”关麟颔首。“那这样,咱们先去沔水山庄,正午赶回来,待得送过我三叔后,下午我带你们去得胜桥听书…大家都放松一下,别总是绷着。” “对了,把仲景神医他们也都喊上,这可是咱们江陵城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本公子最希望去的地方。” 提到了张仲景,诸葛恪补充道:“仲景神医的那位义女任姑娘,如今正在门外等候着公子,说是仲景神医有吩咐,以后她就随侍公子身侧。” “这个我知道。”关麟颔首,“让她跟着吧…身边有个医者也好。” 其实… 关麟是担心身边新晋的侍卫“士武”,他可是“狗大户”士變家族送来的护卫,干系重大,且历史中的记载是成为南海太守不久后就“夭”了! 关麟琢磨着,士武既已是他的护卫,有貂蝉在身边,万一遇到个什么突发情况,也能够第一时间治疗。 故而答应下了张仲景要貂蝉随侍身侧的提议。 当然… 关麟哪里知道。 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安排; 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安排的女人… 在正午后,那如期而至的得胜桥“说书”中,即将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 … (本章完) 第二三七章 没有人比曹操更懂寡妇! 沔水山庄之后,有一条小河,初冬时节,很少有人会来到这里。 不知何时,一架巨大的“床弩”立在了此间。 这床弩便是“三弓床弩”,也是赫赫有名的八牛弩。 ——绞轴、牵引绳、牵引钩、后弓、滑轮、主弓、前弓、扳机。 这便是构成八牛弩的基本要素。 自从关麟与交州士變家族谈成了那一单生意后,关麟就第一时间将八牛弩的图纸送了过来,让黄承彦先试着做一个简易版的。 而自打关麟将刘晔引来,刘晔就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八牛弩”,时而上手去摸,不时感慨:“两弓向前,一弓向后,好生独特的结构设计啊!” 关麟解释道:“绞轴驱动,当主弓弓弦拉开时,前弓随之张开,后弓随主弓之弦一同拉紧,这便是这八牛弩的用作方式!” “不对呀…”刘晔微微摇头,“正常而言,三张正弓的串联排列,应该能带来更大的威力,为何云旗这八牛弩,不采用常规串联排列的结构,而使用两正一反的独特结构呢?” 这个问题就涉及到物理领域中“机械与精密仪器”的分支了… 具体的关麟也解释不上来。 他只知道,宋人的八牛弩就是这么设计的。 而按照古籍文献中的记载,在最高精密程度的制作下…便是关麟许诺给士燮的七百步,都是保守预估的。 最大的绞力下,八牛弩是可以射出千步的。 而宋代一步合15米,千步就有一千五百多米…是古代…能达到的最远射程的军械。 说是八百里开外一箭毙命有些夸张。 可八百米开外,一箭毙命还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 而根据《武经总要》记载: ——“北宋,景德元年的澶渊之战,宋军在城头安设此‘八牛弩’。辽军主将在视察澶州地形之时,宋军威虎军军头见其进入了‘八牛弩’的射程之内,便于八百步之外,用一支长达两米的巨箭将辽军主将当场射杀。 这是古代最远距离的一次击杀记录了。 想到这儿,关麟故作神秘,“具体的原理,刘先生自己看吧,很多东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此刻的刘晔尤在观察,越是观察越是对这“八牛弩”产生了愈发浓郁的好奇。 他请求道:“云旗?可否让我试射一次?” 这个… 关麟询问沔水山庄内的工匠:“老黄呢?” “还没睡醒呢!”工匠中有人回道。 “一把年纪了,还睡这么长时间…”关麟无奈的摇头,只能自作主张,“刘先生试吧,不过我先说好,这还不是最终的成品…或许距离与破坏力还无法达到最大值。” 关麟这话脱口… 不只是刘晔,随行一道赶来的士武、诸葛恪也满是兴致。 要知道,眼前的八牛弩对于士武而言,这是验货啊… 究竟有没有那么夸张的射程与威力,这几乎关乎了交州的存亡。 可对于诸葛恪而言,是满满的期待,能制作出连弩、偏厢车、木流牛马的云旗公子,如今这硕大的床弩,这长达两米的巨箭,怎么会让人不遐想连篇? “多谢云旗了。”刘晔微微拱手,旋即迫不及待的就去试验这“八牛弩”… 关麟朝身旁的一干工匠使了个眼色,当即许多工匠就跟着刘晔一道上前。 这八牛弩要射出一箭,需要将近百人同时操作。 而两正一反拉满弦的八牛弩,它的“做功距离”是155公分,完全拉开需要177公斤的力量,需要几个魁梧的大汉同时转动末端的绞轴…方才能拉满弦。 而前面从牵引绳到扳机… 每一个步骤动辄需要几人、乃至于十几人去操作,才能做到速度、准度、力量的完美统一! “嘎吱——” “嘎吱——” 随着刘晔的指挥,数十人开始了配合着操作。 弓弦也渐渐地拉满,那两米长的巨箭已经拉满…就绪。 士武、诸葛恪…还有那些一共赶来的部曲… 可以说,除了随行一门心思都在关麟身上的貂蝉外,其它所有人的心都不由得深深的揪起。 关麟也眯着眼,他给黄承彦的是宋代的图纸。 可图纸终究是图纸,到底能不能射出去? 威力如何?关麟心里也没谱。 只见刘晔亲自抡着锤子砸动扳机。 ——“轰隆”… 区别于寻常弩矢射出时连绵箭雨的“嗖嗖”声。 八牛弩射出时,发出的乃是“轰隆、轰隆”的声响。 宛若数千匹马儿奔腾时,马蹄踩在同一个点上,这等声音让关麟都不由得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 而面前的河流不过百米宽阔,巨大的弩矢很轻易的越过了河流,再往前是一片平坦的石地…一望无垠! 可哪怕如此,巨大的弩矢划过了一道微微弯曲的美丽弧线。 尤自带着那排山倒海般的劲力向前…轻而易举的越过了这石地。 出人意料的是,这弩矢最终射到了哪里? 没有人知道,因为已经超越了所有人的视线! “去看看…” 关麟当即吩咐一声。 已经有部曲牵来了马… 刘晔一马当先,关麟与诸葛恪、士武等人也驾马跟上,众人踏过这浅浅的河流,追逐着那“巨大的箭矢”一路向前… 三百步! 五百步! 七百步…尤自没有看到这箭矢的影子。 终于在千步左右的位置,这巨大的弩矢终于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石壁被凿穿! 巨大的弩矢正没入那石壁之中,巨大的石壁裂痕清晰可见。 乖乖的… 关麟心下惊骇,怪不得在北宋时期,八百步开外,一箭能毙了那辽军主将的命; 怪不得古籍文献的记载中,这八牛弩一轮齐射,成排成行的巨箭,可以牢牢地钉入城墙,助攻城兵士藉此攀缘而上… ——『牛了呀!』 关麟不由得心头悸动连连…古人诚不我欺,这八牛弩可谓是战略性的武器啊! 士武、诸葛恪更是看的目瞪口呆。 特别是士武,他的眼睛都直了,一张脸仿佛就写满了一句话: ——“这都行?” 士武感觉,他就是来自交州的一个“老土”,完全没有见过世面。 恰恰这等神器… 云旗公子只卖一万金,这也…太、太、太、太特喵的良心了吧? 反观诸葛恪,他则是惊魂甫定一般,他不可思议的望着这弩箭,望着这被弩箭没入一半的石壁,他再回头望向关麟。 他的心头悸动连连: ——『本…本以为连弩依旧够…够神乎其技的了,可…可这个…』 ——『到底…到底什么样的器械,才是云旗公子的极限哪!』 不等诸葛恪从深深的震惊中醒转过来。 刘晔已经发出狂啸,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八牛弩的精妙就在这‘两弓向前,一弓向后’,鬼斧神工…这等技艺简直鬼斧神工…鬼斧神工!是…是谁设计出来的?是…是谁想出如此不可思议的设计?” 刘晔这么一说,关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他挠挠头,总不能说“这玩意是我设计的吧?” 毕竟他也是抄袭人家宋代的工匠技艺… 脸,多少还是要那么一点点的。 哪曾想,关麟这边还在想。 已经有几个匠人无比笃定的回应着刘晔的话。“能设计出如此技艺的…自然是黄老邪咯!普天之下,舍他其谁?” 此言一出,刘晔刹那间回头,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却又望眼欲穿的望向关麟… 这下,关麟更不好意思了,他只能挠挠头。 浅浅的道:“其实,就是随手的画的图,没想到…威力还不错!” 呃…随手画的? 这话传到刘晔耳中,多少就有点扎心的味道了。 刘晔内心中就生出一种感觉。 他赖以骄傲的“霹雳车”…在这八牛弩面前,简直提鞋都不配呀! … … 樊城。 往往丐帮传递给鲁有脚任务与情报时,会使用“黏土封”与“棉纸封”的方式。 前者‘黏土封’也叫“泥封”,会在信笺的接口处,敷以特制的胶泥,再在胶泥上盖上呈报人的印记,最后用一块或两块规格相似泥板,彼此压盖住。 然后悄无声息的带入城中。 棉纸封则是用“纸张”,在信的封口之处,加贴棉纸盖章封口,用来保密。 这些都可以验证,信笺在传递到鲁有脚手中之前,是否已经泄露,是否有人提前看到过。 这一次,鲁有脚接到的信笺,是“泥封”。 他望着泥板,再三确定“胶泥”没有人动过后,方才拆开取出其中的书信。 待得看过之后… 他微微一怔。 心下暗道:『洪七公他老人家…总算要开始对那九千降卒的劝降了么?』 当即… 鲁有脚到屋子后面的一个孤角… 他轻轻的将土挖开…那硕大的瓮映入眼帘。 “咚、咚、咚”… 木槌开始轻微的敲击着瓮。 他需要一直敲瓮… 用特有的节奏敲瓮,以此待得李藐将眼睛缠上时,将耳朵贴到地面上时,这敲击声…会无限放大,引导他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敌后的行动,总是凶险异常。 ——总是要万般小心! … … 江陵城,沔水山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云旗为何这样设计了。” 刘晔颇为亢奋,一边激动的手舞足蹈,一边感慨道:“在相同拉力的情况下,‘三张正弓’拉满弦的‘距离’跟‘两正一反’拉满弦的‘距离’相差了一倍,两正一反所能储藏的劲力必定胜过‘三张正弓’劲力的一倍以上,如此才是能射这么远,这么大威力的原因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此刻的刘晔就像是一个执着的“研究员”,一般的工匠只是在制造,可刘晔却是在琢磨… 在琢磨这中间的原理。 而这“八牛弩”的构造,无疑像是给他那“工匠”的世界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以往是我太过拘泥了,云旗…你这‘两正一反’八牛弩的设计,让我一下子全悟了…云旗…你,你究竟是如何想到的?” 呃…这个… 关麟顿了一下,其实,若不是刘晔告诉他这些,他哪知道单单三张弓的摆放,是三张正弓?还是两正一反?这中间竟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不过现在,刘晔已经把结论说出来,关麟再去反推的话,那就简单了。 这不就是初中物理学的“f=ma”嘛,说人话就是…重力等于质量乘以重力加速度。 “咳咳…” 当即,关麟轻咳一声,细细的讲述道:“对,就像是刘先生说的,我设计的初衷,之所以用这‘两正一反’的弩弦,就在于它的拉锯加长了,‘两正一反’比‘三张正弓’拉锯加长了一倍,箭矢射出时的初速度也会提高!” “而弩机射击的距离与威力其实是有个算法的…相当于弩矢重量的本身,乘上射出时的重量加速度,这个具体的算法说来就话长了…涉及到一个叫做‘物理’学的领域!要学这个,还得先用《九章数学》打底,刘先生要真敢兴趣,赶明儿…闲下来后,我可以把一些原理写在书上,你自己去慢慢琢磨!” 关麟本是随口一说。 哪曾想,刘晔听者有意,“那这书,云旗可千万要早些赠我呀…” “这个放心…” 听到关麟肯定的回答,刘晔这才放心下来。 他不由自主一般的又站在这巨大的箭矢前看了半天… 仔细的观察石壁的裂痕…观察着箭矢与石壁碰撞的地方; 不时的点头,又不时的摇头…到得最后,一声长叹,像是惊叹于关麟口中那所谓“物理”学的博大精深。 也惊叹于关麟这鬼斧神工一般的技艺… 那边厢关麟则在与士武交谈。 “这‘八牛弩’用以城池防御,应该还行吧?”关麟随口问。 士武则是恭敬的拱手。 “属下这就致信于家兄,让他即刻将钱财准备好,送来江陵…如此神器,云旗公子却只以这样微薄的价钱,几乎是白白送于我交州,云旗公子仁义、厚道,无异于就我们交州士家的亲兄弟啊,我们交州士家感激涕零,钱财的事儿决计不敢怠慢!” 呃… 这“八牛弩”简直是一发丶入魂哪! 射出了刘晔的心悦诚服,射出个万贯家财还不算,还愣是多射出了个亲兄弟… 只能说,这八牛弩——好活! “八牛弩的话,我也会让这边加紧赶制,第一时间给交州送过去。”关麟拍了拍士武的肩膀,“毕竟咱们都一样,对入侵者的可恶行径深恶痛绝!” 士武再度拱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诸葛恪则是微微抿唇,作为关麟身侧的人,他自然知道…士家采买这些“八牛弩”是为了什么? 他更知道,一旦这“八牛弩”作用于交州战场,怕是东吴妄图以雷霆之势,迅如闪电般的拿下交州的计划也将付之东流。 乃至于诸葛恪…会生出这样一种感觉,就算是合肥攻下了,可东吴…尤自是一只困兽,尤自没有摆脱困兽尤斗的局面! 想要破局…太难了。 而这,也让诸葛恪为自己的选择再三庆幸… 总算,他从中逃脱了! 这时,刘晔似乎观察完了,他缓缓走回到关麟的身侧,像是有话要说。 “云旗啊…” 关麟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刘先生若感兴趣,这段时间不妨就待在这沔水山庄,这里的主人老黄是自己人…也是个‘匠造大师’,你俩一定能聊到一块儿,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有事儿的话,随时派人喊我!” 闻言,刘晔拱手…“多谢云旗!” 说到这儿,他眼珠子一定,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不忘再度张口:“云旗,我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关麟扬手笑道:“只要你说的,我都听,没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我刘晔能心悦诚服的归降,是因为云旗你的魅力啊,可你、我都知道曹操的心狠,那与我遇到被俘虏的九千四百兵士,他们的家眷都握在曹操的手里啊,他们的归降怕是没有这般容易!这点上,云旗还是要早做打算!” 刘晔说的言真意切。 关麟能听出来,刘晔是担心这九千余俘虏消耗太多的粮食、资源、兵力的看守。 长时间被困在江陵的话,也极有可能引发哗变,这对荆州是不利的。 不能这么耗下去啊! 而最后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像武安君一样坑杀了俘虏,一个则是放这些俘虏归还。 “唉——” 伴随着刘晔幽幽的一声叹气,关麟能感受到,刘晔是在真的为他担忧。 这两个办法,无论选哪个,都无异于一杯毒酒啊! 坑杀?不可能! 放走?那不更扯蛋么? 养着?这么多闲人,天天吃蜀汉的大米,老爹关羽不心疼,关麟都要心疼了! 不过… 与刘晔那苦恼的表情截然相反。 聊到了这个话题,关麟的嘴角咧开,他竟在笑,一边笑一边感慨道:“曹操其实并不擅长处理兵士极其家眷的问题,在这类问题上,他吃过许多次亏…偏偏还不长记性,比如淮南地区百姓的迁移,刘先生应该并不陌生吧?” 这… 刘晔一时间并不能理解。 淮南百姓的迁移,这事儿他知道,可似乎… 不等刘晔想明白,关麟接着开口:“那是赤壁之战后,南郡之战的失败,使得曹操意识到,未来淮南地区将会成为长期胶着的战场,于是他开始了将淮南地区人口向北迁徙内附的计划。这也不是曹操第一次这么干了,官渡战场时,他就迁白马的百姓,征讨过马超后,他迁陇西、天水、南安百姓往河北…这些无有例外,都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最严重的便是淮南迁徙百姓的那次,还有人劝曹操不要这么做,说是‘百姓对故土和自身产业的眷恋要超过对战事的恐惧’…可曹操不听,最后的结果是江淮地区十万人口脱离曹操控制,自发迁徒进入江东的势力范围,曹军中亦有大量的淮南兵士背叛曹操,投靠江东!” “官渡之战‘迁白马城’、‘迁移武都氐人’、‘迁移武都百姓’、‘移关中民至河北’也一样,百姓死活不走,曹操就下令驱赶,致使大量百姓死在路上,饿殍遍野…也使得大量这些地方的兵士背叛,转投其它诸侯,同仇敌忾对抗曹操…” 关麟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可刘晔还是没听听懂,曹操迁徒百姓,导致的兵士离散与如今这九千余俘虏的归降有什么直接联系么? “云旗?这两者间…” “刘先生不妨听我把话讲完。”关麟继续道,语气更添郑重:“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诋毁曹操,而是为了证明曹操治军与我大伯,与我爹治军截然不同,曹操靠的是威慑,是霸道…而我大伯,我爹靠的是爱兵如子,是仁义,是王道!” “施以王道者,会以道德为核心去实施仁政,是以德服人,而曹操的霸道,则是以武力镇压人。这两者对军户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而往往施行霸道,以武力镇压人者,不会顾及到士兵们的想法…只会追逐眼前战力,眼前利益!所以…” 关麟顿了一下。 刘晔则竖起耳朵,他听出一些味道来了。 关麟的话接踵而出,“所以我打算给曹操的霸道添一把火,魏武遗风,曹操不是爱寡妇,爱人妻么?上之所好,下必甚矣…他手下的士卒一样爱寡妇、爱人妻…” “若是让曹操推行一纸政令,将整个曹魏的寡妇与‘活人妻’都奖励给那些光棍的士卒!这些‘活人妻’中,自然也包括咱们这边九千俘虏将士的妻女,刘先生觉得…一旦如此,这九千余将士会以怎样的仇恨看待曹操?有会以怎样的杀意讨伐他曹魏呢?” 这… 此言一出,刘晔怔住了,他宛若受到了巨大的惊讶与震撼。 ——『果然,云旗这是…这是在玄德公仁义之上,添得了一把屠刀啊!这才是玄德公的杀手锏哪!』 他重重的感慨道。 ——“夺人妻女,此为不共戴天之仇!” 关麟颔首,他郑重的道:“这便是我劝降九千四百余俘虏的方法,虽不光明,虽有些阴暗,但诚如刘先生所言,这个世道,要做个好人,那需要比恶者更熟知大恶大毒!我爹,我大伯做不到这等‘大恶大毒’,那么就让我关麟来吧!就让我关麟借他曹操的手,亲手将这九千余俘虏拱手让给我吧!” 关麟的语气分外坚决。 说起来,这个“大恶大毒”的计划… 并不是关麟想出来的,而是历史上的曹魏真的会这么做。 曹操一生十五妻妾,传闻有十三妻妾都曾为他人妻妾! 刘夫人为曹操儿时的玩伴袁绍的妻子; 邹夫人乃张济的妻子,曹操著名的“一炮害三贤”事件的女主角; 杜夫人乃曹操手下部将,三国第一绿帽侠秦宜禄的妻子。 当年曹操还答应关羽,攻下下邳后将此女送给关羽。 哪曾想,曹操终究对美艳的寡妇是没有抵抗力的,出尔反尔自己霸占了杜氏。 尹夫人则是曹操的老领导何进的儿媳,曹操不仅收了尹氏,还有尹氏的儿子何晏,也一并收为“假子”! 还有秦夫人、陈夫人、王昭仪、孙姬、李姬、周姬、刘姬、宋姬、赵姬… 这就是一本魏武霸业扬帆起航,啊不,是魏武遗风的猎艳史啊! 打一个诸侯,娶一个! ——老伙计、老朋友、老兄弟、老上司的妻女,一股脑的收集到一块儿,曹操的快乐,是寻常人体会不到的。 或许,这就是曹魏的风骨。 当然这不重要,如果仅仅是曹操这样,也就罢了! 偏偏,曹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把这份快乐也送给了他的兵士们。 如果按照历史的推演,一年后,曹操就要开始推行,那大规模的收集魏国寡妇,集中分配给光棍士兵们当妻子的政令! 一来,这是为了鼓舞士气。 二来,曹操建立了一个“士家”制度,士家不是士族,一字之隔,判若云泥。 士家是曹操为了保证有足够的兵源,以及防止士兵逃亡,强行规定士兵及其家属集中居住在一起,由军营或者郡县统一管理,这些军户被称为“士家”。 在士家中有这么一些规定:男子终身当兵,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世代当兵! 当然,这会引起这些“兵户”不满! 可曹操太厉害了,他太懂了… 为了让这些“士家”、“兵户”一辈子给他打工,生下的儿子继续给他打工。 于是,曹操就强行将全国寡妇搜集起来,然后分配给自己手底下的士兵… 这些寡妇本身有父母子女,自不愿意,但哪里挡得住曹操一纸政令下的——强行断绝关系。 甚至这项政令从一开始起,搜集中,就不单单是寡妇了,乃至于活人妻也会被安排上。 只要你男人不在身边,不知行踪,那统一拿去给光棍再分配! 曹魏军营中的光棍们,就像是开盲盒一样。 一大堆麻袋送进来,每个人盲挑。 幸运的能挑中十七、八岁,不知夫君在何方的妙龄少女? 不幸运的那四、五十岁,乃至于千斤大小姐也是有的! 《三国志》杜畿传中就曾提到过,曹丕还问杜畿,“为何你当太守时送来的寡妇这么少?人家赵俨送来的就多?” 杜畿的回答是,“为臣在任时所征召的都是寡妇,而赵俨征召的都是活人的妻子!” 不夸张的说,在征召寡妇这件事儿上,杜畿已经够良心了。 事实上,类似于赵俨这样征召活人妻子…几乎是这条政策下,不成文的规定一般。 大量战死的兵士、被敌国俘虏的兵士,他们的妻女统一被再分配。 曹操素不畏人言,而曹魏也不管这些事儿的影响,他们要的从来是“即战力”! 无疑,寡妇与活人妻再分配,就是能增加军士的忠诚与即战力。 同时… 这项政令解决了曹魏的兵丁稀少问题; 解决了将士忠诚的问题… 乃至于…能解决现如今,曹魏江夏失守后,曹魏军士士气低落的大问题! 关麟不是善人,他站在蜀汉立场,他不会为曹操规避掉这个坑! 甚至为了蜀汉的基业,他还会帮曹操,帮曹魏推波助澜一番! 明年? 关麟可等不到明年了! 当然… 在关麟看来,曹操最后也受到了应有的报应。 比如,曹操临死前遗言让妾室们改嫁,妾室们哪敢?可妾室们不敢,有个人敢哪! 这不,曹操的儿子曹丕就照单全收…霸占了庶母! 简直“六”的飞起! ——曹操的棺材板已经盖不住了! 关麟只能感慨,没有人比曹操更懂寡妇! 也没有人比曹丕更懂庶母! … … ps:(今晚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二三八章 他从来在乎的,只有嫂嫂啊! “没有人比曹操更会利用寡妇,所以…” 关麟的话戛然而止。 刘晔则是重重的点头,做了这么多年曹操身边的曹掾,他对曹操的行为是能够一定程度的预判出来的。 关麟口中曹魏“征召寡妇与活人妻”配给“光棍军户”这一条,或许在别人看来,只是说说而已,像是戏言… 觉得曹魏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可偏偏,在刘晔看来… 曹魏一定能做出来。 曹操也一定能做出来,且曹操这么多年,就是这么“干”过来的! 以往没有做,是因为没人提出。 只要有人提出,曹操一定会下达这一则政令! 因为,在曹操的强压军制下,唯有这样,才可能让将士们忠心耿耿,且一代代的为他曹操效力。 在大局面前… 在曹魏的政令面前。 这九千四百余江夏兵,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晔感叹道,只是这感叹声中多出了几许悲怆。 也不知,是感慨关麟提出的这一条“毒计”。 还是感慨曹魏,早晚是会走出这邪恶的一步… 亦或者兼而有之。 等到笑声完全落下,刘晔才说:“云旗啊,我以前还是猜错了,你在曹魏的内部不只有眼睛,更有…” “嘘——” 关麟连忙伸出食指,刘晔的话也戛然而止。 他明白关麟的意思。 当即,他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以前我总以为曹操天下无敌,这乱世中没有对手,因为他足够的阴狠,足够的聪明,足够的明哲…昨日听云旗一番话,我感受到了云旗的明哲与聪明,可今日听你如此略,我感受到的是足以匹敌曹操的阴狠,这一番话,于我…一如拔云见日…我的选择没有错,那曹操也不会想到,他会有你这样一个‘难分伯仲’的对手!” “我且把刘先生这番话,当是夸我了…”关麟笑着感慨道:“人都有弱点,我只是侥幸能找到曹操的弱点罢了,再说…这乱世,一将功成万骨枯嘛!” “云旗过谦了…”刘晔再度拜服。 就在这时… “公子。”丐帮的游坦之踏步而来。 看身上的布袋,如今他已是丐帮七袋弟子。 关麟记得他的原名叫“游永”,是邺城人。 是曹操攻破邺城后,执行“围而不降者杀无赦”的政令,这“游永”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此前在长沙售卖“军械”的过程中,大方异彩,立下了巨大的功劳。 关麟对他的印象很深刻。 此刻他疾行至关麟的身旁,拱手道:“四公子,黄老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关麟还有些意外。 ——『专程派人来请,这么郑重么?』 他连忙反问道:“可知是何事?” 游坦之望了一眼关麟身侧的刘晔,像是有所顾虑。 关麟扬手道,“刘先生是自己人,无须隐瞒,但说无妨…” 游坦之总算开口:“是关乎此前工房失窃过一枚连弩,黄老…查出了些许端倪…” 唔… 关麟的眸光一沉。 不由得心道:『竟还有这等事!』 当即,关麟吩咐一声,“前面领路…” 说话间,他朝刘晔、诸葛恪、士武、貂蝉等人示意,让他们自便。 关麟则跟随着游坦之往山庄的工房方向快步行去。 面色一改往昔的嬉戏,变得郑重了起来。 … … 樊城,一处格外普通的酒肆。 酒肆二楼的房间内,炉子上炙着烤肉,温酒的酒注里冒着热气。 杨修方才风尘仆仆的赶回,就接到了李藐的信,当即马不停蹄赶来这酒肆,此刻,他笑吟吟的从酒注重拿出热好的酒,为李藐斟上,又割下一块儿烤肉,送至他的盘中。 李藐大杨修十岁,可从面颊上看就像是一个老前辈一样,排场十足。 特别是那一股子“狂”劲儿… 让人哪怕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彼此间的世界,相隔——千里之外。 待得一樽酒下肚,李藐方才开口:“德祖也不问问我?这么急,唤你来作甚?” 杨修笑道,“李先生唤我自是急事,何况,若非李先生献出妙策,让子健公子率军赶往寿春,如今寿春城早就丢了,子健公子也无法将功补过…” “只是我没想到,李先生名义上还是子桓公子的幕僚,这么明目张胆的邀我,纵是子桓公子不知,可曹丞相的校事府,那么多眼睛,岂会不知啊!这如何不让曹丞相猜疑啊!” “何必猜疑?”李藐笑道:“我李藐一生做事光明磊落,我效忠的是谁?立场是谁?一目了然,何必藏着掖着?再说了,曹丞相如此睿智?我是谁的人,他早晚会看出来了!” “可我…”杨修眼珠子一转,“我听闻,李先生献给子健公子一策后,可是又献给子桓公子一策,那《九品官人法》我虽不知内容,却有些搞不懂…李先生如此行事,多少就有些‘朝秦暮楚’的味道吧?总不至于李先生还要留一条后路?” “这个呀?” 李藐迟疑了片刻,“这事儿本不想告诉你们的,可既德祖问起,我若什么都不说,反倒真成了那两面三刀的小人!” 说着话,李藐从怀中又取出一卷竹简,其上《九品官人法》五个字跃然呈现。 “德祖与子健公子若不信我,那我就再把这《九品官人法》也献给你们好了,明日曹丞相就归来,子桓公子欲献上此法立功,子健公子也可以抢先一步啊…就是不知道,最后这《九品官人法》砸的是谁的脚?” 这… 杨修眉头一蹙,他岂会听不出李藐这话中的深意,“李先生的意思是,这《九品官人法》会让子桓公子犯了丞相的怒!” “自然!”李藐表面云淡风轻,声音中却添得了坚定与厚实。“这《九品官人法》乃是将选官之权从宗室的手中夺去,交给了氏族,以此妥协…换取曹魏内部的稳固,消除曹丞相称公之后、荀彧死后留下的中原与北方世人的仇恨,也为曹丞相称王增添砝码!” “只是,曹丞相一生用着氏族,却防着氏族,他岂会将如此权利交割给氏族。看起来,子桓献上的这《九品官人法》能缓解矛盾,可事实上,丞相行的是霸道,怎么可能屈服于氏族,向其妥协?子桓公子终究是搬石砸脚尔!” 这… 李藐的话震慑到了杨修。 杨修紧紧攥着酒杯,胸腔中激荡良久,他的目光迅速的扫过了一遍这《九品官人法》,惊呼其精妙的同时,却也提出了质疑。 “如此文章,怪不得先生能唬住子桓公子,可…可若依着李先生所言,依着这《九品官人法》中所言,如今的局势…江夏失陷,巴蜀又未下,整个襄樊的将军几乎悉数被一锅端了,三军士气低落,精神萎靡,如今…曹魏的内部可禁不住半点动荡了呀!这《九品官人法》至少…至少能稳住氏族,也给曹丞相一个喘息的机会,这个太难得了!如此看来,或许…或许曹丞相会迫于局势妥协了呢?” “哈哈哈哈…”李藐将酒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继续开口:“所以,我今日带给德祖,借德祖之口带给子健公子的,正是另一个能稳住局势的方法!” “什么?”杨修一双眼睛瞪大,无比期盼的望向李藐。 李藐则缓缓的问:“曹魏动荡的源头在何处?” “在襄樊局势!”杨修连忙答。 “再往细了说。” “是…”杨修迟疑了一下,再度张口,“是襄樊连战连捷、损兵折将后的士气低落…” 他补充道:“如果仅仅是氏族的反对,自荀令君殒命后,又不是这些氏族第一次反对曹丞相了!以往倒是没什么,可偏偏…这种三军士气低落的时候…曹魏离不开氏族的支持啊!” “错了!”李藐直接打断,他又表现出了狂士的一面:“这世上本就没有谁离不开谁?曹丞相奉荀彧为‘吾之子房’,可荀彧死了,曹丞相日子就不过了么?日子照样过!现在曹魏的的症结是在三军士气低落,无心恋战,我等要做的不是向氏族妥协,而是想办法抬高三军将士的士气!” “这…谈何容易?”杨修凝着眉。 李藐大笑:“这简单的很,如今连年战事,大型的迁徒不计其数,其中死了多少男人?又让多少女人沦为寡妇?还有那些不知所踪的男人?那些被敌人俘虏的男人?那些成为敌军降卒的男人,他们的身后又有多少妻女?这些寡妇,这些妻女,正是曹丞相施恩的筹码呀!” “若然曹丞相发布政令,将这些‘寡妇’,无论是‘活寡’,还是‘死寡’,让这些女人与原本的父母子女断绝关系,然后分配给手下士卒、“兵户”…论资排辈,论功封赏,人人都能分到一个女子做夫人?妻子亡故的军士则可以再一个,如此一来,三军将士感恩戴德,从军者也会络绎不绝,曹魏军士的士气怎么可能低落?又怎么可能不忠?这一切的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这… 李藐的话委实惊到杨修了。 可杨修是聪明人,他迅速的回过神儿来,他意识到,这方法虽有悖人伦、常理,却无疑是比那向氏族妥协的《九品官人法》更容易唤醒三军、提振士气的手段。 也是比向氏族妥协,更容易让曹丞相接受的手段! 人妻…呵呵,曹丞相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呀! 且… 考虑到曹丞相手下的兵士那“兵户”、“士人”的身份,他们生下的儿子也会成为军户,如此算来,这等“寡妇”的再分配,更能让曹魏的“兵户”源源不断,一代代都为他曹操的后人效力! 这…是有百利而只有微不足道害处的政令啊! 杨修就是太聪明了。 若是换作别人,一定会觉得李藐的提议太过冒失,太过扯蛋…哪有不征集寡妇意愿,就把她们给再分配出去的道理! 偏偏杨修太了解曹操了,他意识到。 这一条…必定会让曹丞相大喜,且即刻下令! 这不仅解决了现如今三军将士军心涣散、士气低落的难题,更是曹魏“千秋万代”中军士构成的重要基石啊。 最重要的,是让曹丞相不用低头向那些氏族妥协。 这个太重要了! ——『高…高明啊!』 杨修表面上云淡风轻,可内心中已是悸动不已,乃至于他握紧酒樽的手,都开始了颤抖,颤的厉害。 到最后,杨修主动为李藐斟上酒,也主动提及酒樽…敬道:“李先生不光大才…李先生更懂曹丞相的啊” “哈哈哈…有李先生辅佐子健公子,明日,我杨修纵是背负下那私自调兵的罪名,于牢狱间也…也能够感怀慰藉啊!李先生必定能助子健公子成就一番王图、一番霸业!只是…修有一事不知?为何…李先生在子桓与子健之间,会选择子健呢?” 这… 杨修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其实是李藐早已准备过的。 曾几何时,在江陵时… 这类的问题,关麟与李藐不知道探讨过多少次了? …这是“投身”曹魏,现身敌后…绕不开的一个问题。 “哈哈哈哈——” 一声爽然的大笑,李藐不加思索,宛若由衷的脱口,“人言我李藐乃狂士,却不知,我平生最敬佩的人乃留侯张良,以满腹才学扶一明主,君臣相得,肝胆相托,建不世之功,立万代之名…而如此君臣际遇,此正我今日之良机啊!” “我之所以会选子建公子,是我笃定曹子建终会成为世子之选!这点毋庸置疑!” “是因为子健公子的才华?”杨修问。 “不!”李藐郑重的道:“比起子建公子的才华,丞相一定更看重的是他的仁德啊!因为这是曹丞相最缺乏的东西,这些年曹丞相征战杀伐、鞭挞天下,平定了中原的战乱,手上却也染了太多无辜的鲜血,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诚然,这是一统山河,曹丞相不得不经历的惨痛,却定不是曹丞相所期待的将来!” “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人,曹丞相定然希望他百年之后,留下来的是一个有着仁德慈爱之心的继承者,只有这样,才能让天下人看到曹家真正的功业!而论及仁德、慈爱,诸公子中,除了曹冲公子外,子建公子无疑是更适合的那个人…” 李藐这番话侃侃而出… 杨修不由得喃喃: ——『怪不得,丞相之前会如此看重曹冲公子?原来如此啊!』 就杨修打算再度开口时。 “砰”的一声,酒肆的大门推开。 酒肆之外,一个年轻头戴斗笠的男子正直愣愣的站在那儿。 他卸去斗笠,那清俊的面庞,儒雅的神态,坚毅的眼神,除了曹子建,还能是谁? 曹植郑重的道:“植若成事,必全仰赖李先生啊——” 杨修看到曹植,吓了一跳,他并不知道曹植会来。 “糟了…” 当即杨修豁然起身,他不由得冷汗直流,“方才我来时还小心翼翼,生怕校事府尾随,可子健公子若至,校事府必定…必定…” 一时间,杨修无比紧张。 校事府是曹操手下监察百官的机构… 眼睛几乎遍布整个曹魏。 而如今这个敏感的时节,子健公子两度私自调兵,不可能没有校事府的眼睛盯着。 这也是杨修心情一下子变得无比紧张的最大原因。 ——『糟了呀!李先生暴漏给丞相了!』 反观李藐,他却再度爽朗的大笑,似乎完全没有半分紧张。 “哈哈哈哈——” “李先生怎么还在笑?”杨修的眉头几乎倒竖而起,额头上冷汗直流。 李藐感慨道:“不怕,不怕…子健公子,德祖公子…方才我提及丞相最看重的是子健公子的仁德与慈爱之心,可丞相之所以久久没有立世子?你们又知道是为何?” “还望李先生指教!”曹植拱手。 李藐压低了声音,却是一字一顿道:“因为子健公子仅仅有一颗赤子之心是不够的,曹魏的世子还必须有实现理想所需要的政治与权谋…” “便是为此,若曹丞相知我故意献歹计于子桓公子,又知我李藐是子健公子的人,哈哈…曹丞相应该高兴才对呀!他会感慨…子健公子你终于长进了!” “而只有那时,子健公子才离那世子之位更近了一步啊!” 李藐的话脱口。 曹植与杨修一时间愕然住了。 这… 杨修不由得心头喃喃: ——『李先生将曹丞相看透到如此地步么?』 曹植则暗道: ——『若非得李先生,怕是…直到终点,我也无法将甄嫂嫂从二哥手中夺回!』 要知道… 曹植的夫人,清河崔氏崔琰的女儿,不过才亡了一年。 名义上是因为衣装过于华美,曹操登台看到后,认为她违反了穿着朴素的禁令,故而将她赐死! 当然,事实的真相远不止于此… 但曹植不在乎。 ——他从来在乎的,只有嫂嫂啊! ——只有那惊鸿一瞥,只有那短暂相识,却让他…或者说是他们…深深的陷入相思的“甄宓”、甄姬啊! 曹植本无心于世子… 可为了嫂嫂…他不得不勇敢且坚韧的踏出这一步,纵前路是刀山,是火海! 他尤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甄宓时。 那是大军攻破邺城,父亲命二哥将她幽禁起来。 甄宓心中害怕… 而这时…她听到了一首清冷、柔和的琴曲。 那时候的甄宓诡异的听了一阵,忍不住开门,走到小院,正看到了曹植席地而坐,膝头放着琴,正在月色下闭目弹奏。 甄宓问曹植,“公子为何在我门前弹琴?” 曹植尤自记得,他那时的回答! 他是一边弹琴,一边微笑着说:“我白日里就注意到姑娘了,城中还在清查戒严,时有杀伐刁斗之声,怕姑娘害怕,故而只能抚琴以伴姑娘清梦!” 曹植更清楚的记得,甄宓脱口说出了曹植弹奏的曲谱。 “公子弹奏的是《漪兰操》——” 《漪兰操》相传是孔子所作。 琴曲似诉似泣,如怨如愤,在兰的身上寄托了孔子全部的思想感情…是一首优美的兰诗,也是一首幽怨悱恻的抒情曲!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 甄宓款款吟出… 曹植笑着回道:“原来姑娘还是知音啊,虽遭逢离乱,心有感伤,然而兰也不改其高洁馨香,这首曲子,不正是比喻姑娘么?” “妾亡国罪俘,生死皆掌握在他人之手,谈何高洁?” 甄宓的话中带着哀腔。 曹植郑重的道:“姑娘放心,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人羞辱伤害你的!” 谁知道… 这一番话后。 不过几日,曹操就将甄宓指婚给了曹丕; 而把清河崔氏的女儿指婚给了他曹植! 从这一天…他曹植就注定,必须踏上这刀山,与他的二哥争夺这世子之位! 既为了世子之位… 也为了他嫂嫂的归属啊! 曹魏,总是爱人妻的! 曹操如此、曹丕如此、曹植亦是如此! 但其中,唯有曹植最是钟情! 所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所谓——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 … … … (本章完) 第二三九章 让这箭,先飞一会儿,咻—— 得胜桥上,依旧有络绎不绝的说书人,讲述着这时局下一个个英雄,或可歌可泣,或日暮途远,或悲怆落幕的故事。 每个时代的百姓,都一样,会对武力排行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 会对这些人物的生平、故事无比好奇。 这也是得胜桥说书能成为江陵城一道独特风景的原因! 一吕二赵三典韦; 四关五马六张飞。 可以说,有关他们的事迹,是说书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此刻讲的,正巧是“一吕二赵三典韦”中“一吕”的故事。 却不是吕布,而是吕布手下的悍将。 说书人的声音接踵而出。 倒是得胜桥下的一方茶铺。 灵雎扮演成那茶摊掌事的侄女儿,在此跑堂…本在忙前忙后,很快进入状态。 可随着说书人讲起“吕布手下悍将”的故事,她不由得驻足,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那说书人的话语中。 “——吕布麾下有三大猛将,曹操只收服其中两人,最厉害的那个却誓死不降!这个誓死不降的乃是高顺!” “世人只知吕布手下有八健将,却不知道,高顺的本事要在这八健将之上。他手下一支七百人的陷阵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曾经,此高顺前往沛县攻打刘皇叔,二爷、三爷纵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却被此高顺击败!无愧于吕布手下第一悍将。” 听到这儿,灵雎微微一怔。 ——『高顺叔叔么?』 她不由得回想手下,那些原本是父亲心腹之人,他们提及过的。 高顺将军为人“清白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遗”,是父亲最信任的将军之一。 …当年父亲手下部将郝萌反叛,父亲带着母亲第一时间逃到了高顺叔叔的军寨! 也是高顺叔叔平定了这次叛乱。 但… 哪怕是如此忠诚,但父亲却始终没有重用他。 ——『或许,父亲虽勇武无敌,却不适合做一个主公吧?』 心念于此,灵雎又回想起。 手下提及过的,高顺劝父亲时的那番言辞恳切的话语。 ——“凡破家亡国的人,不是因为没有忠臣明智的部下,而是担心他们不被重用啊。” ——“将军做事情,不肯慎重考虑,时常出现失误,说话做事总是有差错。失误的事情难道可以一再发生吗?” 想想父亲最后的白门楼殒命,灵雎心头喃喃。 ——『或许,高顺将军劝的是对的,我…我当避免父亲的差错,做事慎重思虑…万一做错的事,也要及时更改,不能像父亲一般一错再错…寒了忠贞之士的心,惹得‘亲者痛’而‘仇者快’!』 因为听说书人讲述“高顺”的故事,灵雎心里产生了一些波动,生起了几许感动。 说书人的故事还在继续。 “——倒是世人最疑惑的,乃是吕布的第二号悍将臧霸,他为何会投降曹操?” “——话说回来,此臧霸可是大有来头,相传童渊童子康有三徒一外甥,三徒中,老大乃西川都督枪祖张任、老二乃宛城侯枪王张绣、老三乃关门徒弟赵云赵子龙,一个外甥则是‘懒泼将军’臧霸臧宣高。” “——这臧霸为人忠肝义胆,一身好本事,赵子龙会的枪法,他七、八都会,但是从吕布手下转投曹操后,却只肯拿俸禄,从不想干实事!张辽想提拔他,他也不肯!” “于是,他便成了曹操手下最看不顺眼,又无可奈何的一文一武,文的是‘外国忠臣’徐庶徐元直,武的就是这‘懒泼将军’臧霸臧宣高!可既如此,当初他臧霸何必投曹操?直接学那高顺,慷慨赴死,留下一忠贞侠名?不好么?” 这… 随着说书人的话,灵雎不由得摇了摇头。 说书人说臧霸是童渊外甥,灵雎不知道真假。 可说说他转投曹操后,只肯拿俸禄,从不干事…也不尽然。 臧霸叔叔可是帮曹操立下过不少大功的… 且手下泰山兵,相对于独立,只听臧霸叔叔的,臧霸叔叔的封地琅琊国…更是曹魏的国中之国! 而之所以臧霸叔叔投曹操的原因,没有人比灵雎更清楚。 父亲吕布白门楼殒命后,父亲手下的这些从雁门时起,就跟随着他的兄弟,需要有一处安身之所啊! 愿意投降曹操的归于张辽; 不愿意投降曹操,只能由臧霸收编,安顿在琅琊郡,成为独立的“泰山军”中的一员! 除此之外… 臧霸叔叔投降曹操的另一个原因,正是因为她灵雎啊! 臧霸叔叔想要让父亲有个后人哪… 他才是真正的忠肝义胆! “呼——” 想到这儿,灵雎不由得长吁口气。 有客人见她发呆,连忙催促道:“你这跑堂的,手也忒生了吧?不送茶来…怎生愣在原地了?是没睡醒么?” 这客人的声音脱口,登时…周围几个百姓打扮的杀手拳头骤然握紧,眼色一凝… 俨然,有人对他们的主子如此大呼小叫,他们是本能的反应。 倒是灵雎不漏声色的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她则是笑吟吟的迎上那愤怒的客人。 “我是新来帮伯父打理茶摊的,还不太熟练,抱歉了…” 说着话,灵雎就将茶盏递了上去。 客人一看是个绝色美人,登时气全消了,笑道:“想不到掌柜的还藏着这么个美人坯子的侄女儿啦…可曾有过婚配…” “我还小呢…”灵雎故意娇羞的轻吟出声… 然后就往茶铺后堂跑去了。 哪曾想,刚入后堂。 一名手下连忙禀报道:“小姐…就在刚刚,那关四公子关麟派人来这茶铺看了!” 唔… 听到关麟的名字,灵雎的表情骤变,她像是只用了片刻,就完成了“茶摊跑堂者”向“鹦鹉女主人”的转变。 “接着说。”冷冷的话语自她的口中吟出。 手下继续道:“今日下午,那关麟会来茶摊这边听书,还是包下整个铺子,似乎是请他身边的所有人一道来听书。” 这… 灵雎的眼眸微微眨动,手中握着的茶盏也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她沉吟道。 “——来的好快啊!” “——来的刚刚好!” … … 今天的天色不错,天穹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倒是个远行的好日子。 张飞要走了,回巴蜀去了。 其实,他心里有万般的不舍,舍不得自己的宝贝闺女,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回去的时候,闺女就不在身边了。 也舍不得跟二哥把酒言话,互相吹着往昔的牛逼,一醉方休。 还有云旗,不能说… 白菜都被猪给拱了吧,总归…想到自己家的宝贝闺女便宜了这臭小子。 张飞还是有些不舍得! 但…如此乘龙快婿,张飞又是满意的,一切都是为了闺女,张飞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啊。 当然,张飞也不舍得那所谓的《斗战神·俺的本传》。 那义释严颜的章回中,那所谓的“假痴不颠”、“借尸还魂”,张飞才刚搞明白,正看得起劲儿呢! 却没了,戛然而止。 张飞有一种想把“丈八蛇矛”一片片削下来,变成“刀片”寄给关麟的冲动。 让他掂量掂量…快点去写! 否则,张飞这粗犷的外表下,心里却毛毛的、痒痒的… 一闭上眼,想的全是这《斗战神·俺的本传》中,下一章回要如何发展? ——『唉…』 心头一声幽幽的叹息。 纵有万般不舍,还是得走咯。 荆州这边局势稳固,可巴蜀的局势还动荡着呢,曹操虽退了,可汉中…还陈有大量的曹魏兵马,虎视眈眈…这总归是巴蜀的心腹大患哪。 张飞得回去替大哥把这汉中收回来。 几匹马儿已经停在草地上,这是关羽特地为三弟准备的,每一个人对应着两匹马,路上换着骑。 张飞回望了一眼来送行的关羽、马良、张星彩等人。 摆摆手,“都回去吧…” 张星彩则是在左顾右盼,心里嘀咕着。 ——『怎么云旗还不来?』 张飞仿佛看穿了闺女的心思,“星彩不用看了,俺听说云旗昨夜,最终还是劝降了那刘晔,今早想来还有事儿,他如今是江夏太守了,责任重大,何况都是一家人,俺不会介意的。” “三弟,慢些走。”关羽张口,言简意赅,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每月都寄书信回来!” “这个自然。”张飞笑道:“俺也会把这边发生的事儿告诉大哥,告诉孔明,让他们知道,荆州有二哥父子坐镇,稳得很哪!啊,哈哈哈哈…” 张飞畅意的笑道。 ——『二哥父子么?』 俨然,张飞的这四个字让关羽的心头动容了一下。 他也心头感慨道。 ——『是啊,似乎…自打云旗‘不鸣则已,一鸣冲天’后,荆州可比以往更稳固多了,局面大好啊!三弟这个‘二哥父子’、这个‘稳得很’说的好啊!』 就在这时。 有几个百姓过了栈桥,走在农田里,似乎注意到官道这边,他们大声议论着。 “听说关四公子与鲁大都督打了个赌…” “就是新被关公封为江夏太守的那个关四公子么?” “正是他,似乎是…两人打赌,一个月内让九千江夏俘虏归降,若能做到…这位江东的大都督就要待在江夏,辅佐关四公子两年,若是做不到,关四公子就必须娶吴侯的一位女儿,还得去东吴住上两年!”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呀!是云旗公子部曲说出来的,公告都贴满贼曹掾属周围了,这还能有假?驿馆处东吴大都督那边也承认了有此一赌…” “哎呦喂,若如此的话…我可听说东吴的吴侯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分别取字‘大虎’、‘小虎’,你说…关四公子会娶谁呀?” “呸,呸,呸!你就不能盼着咱关四公子赢了么?如此…东吴的大都督就要住在江夏两年,那曹军若要进攻江夏,东吴岂能坐视不理?江夏可不是稳如泰山了么?” “可…劝降九千余俘虏?能成么?若要能降…关公早就劝降了,哪还会有此赌注?” “伱懂啥?在咱们关四公子眼里,关公算个啥?关四公子就不是第一次赢下关公,让关公汗颜了?这次…我琢磨着,最后还得是熟悉的味道!” 话说到这儿…议论声戛然而止,似乎是注意到官道上的一众官兵。 这些百姓连忙闭上了嘴巴,往远处跑开了。 倒是…关羽的脸色骤变。 马良的脸色骤变。 就连张飞的脸色也变了… 张飞连忙嚷嚷着道:“特奶奶的…这江东鼠辈,竟还妄图偷俺的女婿…俺这就去捅他…” “三弟…”不等张飞把话讲完,关羽连忙拦住。 “二哥…这事儿你不能不管哪!万一云旗真的娶了那碧眼儿的闺女,那…那俺…俺闺女…” 说到这儿,张星彩的面靥一红,想开口拦着点父亲,却又像是心里突然的“咯噔”一响,是担忧…她竟是担心起来了。 “三弟…”还是关羽再度喊停张飞,如今的关羽,经历过无数次与关麟的针锋相对,他已经进步了,他在遇到事儿时,再不会立刻就勃然大怒! 取而代之的是异乎寻常的淡定与从容。 “我觉得这事儿,吃亏的得是那鲁子敬!云旗曾与维之说过,遇到事儿,‘让箭先飞一会儿’,现如今,三弟不妨稍安勿躁,让这箭矢在空中也飞上一会儿,为兄倒是觉得,这事儿…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他鲁子敬!” “唉呀…”张飞叹出一声,“也罢…云旗打赌还没输过呢!” 一个小插曲… 张飞带着一干亲卫,就驾马离去了。 待得走远,远处马蹄声响起,一驾马车驶来,诸葛恪驾着马车,貂蝉与关麟坐在其中,他们是姗姗来迟。 “走了么?” 关麟看到这里没有张飞,连忙问。 张星彩白了他一眼,像是有些微微的生气。 ——『爹还把你当女婿呢?爹走都不来送行的…』 关羽注意到了张星彩的脸色,替她问道:“云旗怎生来的这么晚?” “我是带那刘子扬去看了批军械…耽搁了。”关麟随口回道。 其实…是军械看过后,黄承彦将他喊去。 两人聊到那‘连弩失窃’,聊到那‘刺客中毒’,聊了许久… 这才耽搁了,来晚了! 似乎感受到气氛有点儿冷。 关麟感慨道:“三叔走了也好…否则大伯在那边也挺寂寞的,我爹不在,三叔又不在,夫人又回东吴了…除了诸葛军师、法证军师外,老兄弟一个都不在身边,难免寂寥!” 关麟本是随口这么一说。 可…他的话脱口,关羽、马良、周仓…乃至于张星彩,所有人的目光均射向他这边。 呃… 这让关麟感觉到一抹古怪。 甚至是——诡异! “我…我说的哪不对么?”关麟连忙问,“噢…是我该称呼大伯的夫人为伯母…是…是这个么?” 关麟有点心虚… 可从所有人的眼芒中,投来的是疑惑之色啊。 ——『这,咋了呀?啥情况啊?』 过了片刻,还是张星彩第一个提醒道,“云旗弟?你哪听说大伯母回东吴了?大伯母何曾回东吴了?” 啊… 啊… 关麟一愣,在他的记忆里,在《三国志》中… 这位孙夫人不是老早就回东吴了么? 按照记载应该是此前,她还抱着刘禅…妄图携阿斗回江东,以此阿斗为人质换取荆州。 幸得诸葛亮及时派遣牙门将军赵云和张飞一起在江上拦截,才讨回刘禅…败坏了孙权的阴谋。 乃至于今年,刘备都该娶吴懿之妹为正室夫人了。 当然,有关这位孙夫人孙尚香的记载太多、太杂… 还有的说在夷陵之战后,误传刘备于战争中阵亡,孙夫人伤心不已,望西痛哭,投江自尽。 这不是编撰的… 后人为其立庙“枭姬祠”中就是这么记载的! 而在《资治通鉴·补录》中还说夷陵之战前,孙权向刘备求和。 已经将孙夫人送归刘备,而孙夫人到滦江时刘备驾崩,于是孙夫人投江自尽,哀悼她的人于蛟矶筑台祭祀她。 乃至于,还有什么“孙夫人城”、枭姬娘娘、灵泽夫人、弓腰姬… 乃至于大名鼎鼎的戏剧《甘露寺》。 有关她的记载太多了。 关麟不觉得《三国志》中记载的就一定是真的。 但大概率,刘备与孙尚香之间的夫妻关系并不和谐! 且孙尚香也不是个善茬,更不是什么贤内助,说是刘备集团的内部的“小祸害”也不为过。 也正是基于此,关麟琢磨着… 孙尚香一定已经回东吴了,这才随口说出了方才的话。 可现在… 张星彩这话就有点。 “星彩姐?你的意思是,咱大伯母没回东吴啊?” “我是从成都来的,我岂会不知?”张星彩连忙道:“她在成都待得好好的,还训练了一支女兵…何曾回过东吴?” 这… 关麟就有些搞不懂了。 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他关麟的缘故,产生的蝴蝶效应,继而改变了什么? 又或者是因为“湘水划界”、因为“合肥赌约”… 再或者是…再往前? 或者根本记载的孙尚香归吴的时间就是错误的! 这中间存在着某种隐情! 否则,正史中孙尚香回去后,这样一个有名的人物?为何再无记载? 同样的,为何刘备没有休妻,却…又娶了另外一个妻子? 这些都不合情理啊! 这些…也都是巨大的疑问。 当即,关麟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如果孙尚香还在巴蜀! 那有一件事儿,就必须要郑重其事的对待! ——阿斗! 『得防着这位孙夫人把阿斗给掳走了!』 关麟吧唧着嘴巴… 不由得陷入沉思。 “云旗。”关羽张口道:“说话做事都要讲究凭证,不可信口开河!更何况是你大伯的家室,是你的伯母,更不能胡言乱语,闹了笑话…” 一句话落下,关羽驾着赤兔马,已经走远了。 马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关麟… “云旗若有什么不知道的,无需乱猜,可以来问我,随时恭候。” 马良也留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随着此间官兵的离去。 一时间,这边只剩下了关麟与张星彩、诸葛恪、貂蝉四人。 “你脑子就是太活络了,这才想的太多了,真的假的全都想一块儿了,难怪…会记错。”张星彩不忘调侃关麟一番。 关麟尤在思索… 要知道,孙尚香可不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变量,所谓“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说实在的,关麟对她是担心的。 还不如吴懿的妹妹呢! 关麟在思虑… 这个变量不会造成什么大的问题吧? 貂蝉是刚刚从马车中出来的,没有与关羽碰到。见此间气氛有些冷峻,连忙转移话题,“云旗公子不是要去得胜桥听书么?如今时辰可不早了!怕说书就要开始了吧?” “噢——” 貂蝉的话提醒了关麟。 关麟连忙收敛起了心神,将有关“孙尚香”的事儿暂时记下。 他的眼珠子则微微转动,像是带着几许意味深长。 过得片刻,他的心情恢复如常。 ——“倒是忘了,还有这得胜桥听书的‘要’事儿。” ——“那么先去得胜桥吧,今日午后这‘说书’可是分外精彩呢!” 关麟说这话,眼珠子渐渐地定了下来。 “那就要赶快了,说书就要开始了。”貂蝉补充一句。 关麟笑着回答,“不慌不慌,让那箭先飞一会儿!” 一时间, 他的话中,眼神中。 突然…就都多出了许多意味深长的神色,这抹神色其味无穷,又寓意深远! … … (本章完) 第二四零章 摧毁他的,是洛阳城的纸醉金迷啊! 得胜桥下。 关麟所选的茶铺是一个高处,因为高,所以视野最开阔。 却又因为距离得胜桥“说书台”极近,足以听清楚上面的任何声音。 此刻… 这个周围以“彩幔”围绕的说书台,千呼万唤之下,终于有一个说书人踏步走上。 场下已经三五成群,聚集了几百百姓,有风雅人士,也有寻常农夫,更有采买驻足停留的百姓,还有几名忙里偷闲来此听书的巡城官兵。 这来来往往的人,尽可能的占据到最有利的地形,对台上的故事翘首以盼。 风雅一些的,还会在案几上备上一壶好茶,静候这说书的开场。 附近,三五成群的百姓围坐在一起,纷纷议论。 “想不到今日说书的是号称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哪!他的《英雄记》可是颇为有名!” “话说回来,自从他在江夏投降后,回到江陵就总是来得胜桥说书了,只是他说的,往往与咱们知道的有些不同…” “是啊,上次,他讲到了温酒斩华雄,还说华雄不是关公杀的,是孙坚杀的,我本觉得胡说八道,可仔细听下来,别说,竟还是有理有据…那阳人城下一战,至今觉得回味无穷。” “都说‘曹王、曹王’,这曹是曹操的四公子曹植,王便是这王粲哪…想想还挺期待的,听吧,看看这次王粲又能说出什么故事?” 一句句的话传出… 有的是说这王粲的,更多的却是提到他此前讲述的“温酒斩华雄”的真相。 而听到这些议论时。 关麟只是淡淡的一笑,有些不知是嘲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连续的摇着头。 反倒是灵雎,一改往昔红色的装束,今日的她穿着青绿色的衣裙,款款烹茶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鹦鹉”女主人的霸道? 更像是一个端庄可人、亲切和善的农家小妹。 此刻的她正捧着茶来… 四盏茶,分别给桌子上的关麟、貂蝉、诸葛恪、士武各送上一盏。 当那香气溢出的茶水,经由灵雎的手端到关麟的面前时… 关麟并没有任何迟疑的伸手接住。 倒是一旁的貂蝉,她注意到了灵雎,不由得心头感慨: ——『若我家女儿还活着,也该是这般年纪,也该出落得这般美丽了吧?』 想到这儿,貂蝉不由得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 女儿都失散十五年了,她想方设法去查,可哪里有半点消息? 微微摇头之下,貂蝉收回了望向灵雎的那让她更添神伤的目光… 转而望向了关麟。 她注意到了关麟方才的表情,不知是处于好奇,还是想把心情转移一下,连忙问了句。 “公子为何摇头?可是这王粲讲的故事不对么?” 诸葛恪也顺着问道:“多半公子的意思是,这王粲胡言乱语,温酒斩华雄的明明是关公,又岂是孙坚呢?” 杀华雄的事儿,在坊间其实有许多故事。 关羽温酒斩华雄是一个; 还有一个是被孙坚斩杀的。 这两个占据了主流。 故而,有人议论到这个话题,貂蝉的好奇,诸葛恪的回答,就显得符合常理。 倒是关麟的摇头多少有点儿意味深长… “你们要听真相么?”关麟的语气变得郑重了一分。 士武完全不感兴趣,只是警惕的注意着周围。 “真相?”诸葛恪与貂蝉则是异口同声。 “其实,这是个阴谋,其中关乎到吕布,你还要听么?”这次,关麟的一双眼眸唯独望向貂蝉。 却见貂蝉不由得抿唇,浅浅的,却很坚决的点了点头。 “那我可说了…”关麟沉吟一下,直接讲出了“华雄之死”的真相。 倒是灵雎,骤然听到“吕布”的名字,她也不由得一怔。 原本送上茶,本该退开的她,也呆呆的站在了这里。 洗耳恭听。 关麟开口了… 事实上,华雄的死跟关羽一点关系都扯不上,说华雄是关羽杀的,还不如说是“温酒”杀的! 华雄是孙坚古锭刀一刀劈死的,但…其中的阴谋,却是吕布布下的。 这还要从十八路诸侯讨董时,“阳人城”一战说起。 董卓听说孙坚进占阳人城,立即派胡轸为大都护、吕布为骑督,带五千人马,前往迎击,而这位华雄,只是胡轸的先锋都尉而已。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胡轸是主帅,吕布是副将! 这一战原本很简单,胡轸的部队行到广城,离阳人城还有几十里,天已经很晚了。 士马劳累,应当驻军休息。 按照原先的作战计划,也应该安营扎寨,秣马厉兵,养精蓄锐,然后天明时分攻城。 但是吕布蛊惑其它副将,一齐向胡轸提议,说是斥候探明,孙坚军已经逃跑了,再不快点儿追,就没机会了。 胡轸也不是个聪明的主儿,他信了吕布的话,于是就去追击。 哪曾想,赶至“阳人城”下,城中守备十分严密,偷袭不可能成功。 军队饥渴困顿,士气低落。加上是在夜间,没有堑壕工事防御。 将士们刚刚解甲休息,吕布又令人传布谣言,说孙坚率城中将士乘夜来袭。 黑夜中,这些军士们不明真假,扰乱奔逃,弃盔甲,失鞍马,十分狼狈。 而这么一个折返跑。 相当于一整夜,胡轸军都疲于奔命… 这才有了第二日,还没等胡轸攻城,孙坚就发现敌军疲敝,当即率军杀了出去,胡轸全军溃败,部下督华雄也被孙坚的古锭刀,一刀斩杀。 而这么一场大败的后果,便是胡轸下位,吕布成功上位! “你们不妨想想,这么去算的话,杀华雄的究竟是孙坚呢?还是吕布呢?” 关麟娓娓将整个故事讲述… 诸葛恪惊诧连连。 他感觉以前知道的“情报”全都是扯蛋! 貂蝉、灵雎更是有些惊到了… 谁又能想到,华雄之死的真相,竟是吕布的阴谋。 除此之外… 貂蝉不由得心头喃喃。 ——『这才符合夫君的心智…』 灵雎则是暗道: ——『父亲如此有计谋么?』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 “其实什么关公温酒斩华雄,这不过是诸葛军师编纂出的一个我爹的英勇事迹,鼓舞人心用的,这点儿我可以证明,我爹虽经常‘脸都不要’,但他还真没承认过华雄是他杀的!” 关麟的话说的一板一眼。 整个“阳人城”一战,娓娓讲述,仿佛身临其境。 诸葛恪则是惊问:“那依公子所言,吕布可算是有勇有谋了…断然不是说书中的那匹夫形象!” 关麟眼眸望向貂蝉,仿佛再用其中的眼芒问她。 ——『吕布是不是有勇有谋?是不是纯粹的匹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心中这么想,嘴上却说,“吕布当然是有勇有谋了,世人只知他无双武技,又有谁知道,他的谋略呢?” “昔日,他败退长安后,曾短暂的投靠过袁绍,并且帮袁绍击败了黑山军,袁绍忌惮于他,暗中派人刺杀他,可他却使人鼓筝于帐中,伪装于自己,自己本人则潜自遁出?如此金蝉脱壳之计,岂是没有谋略的莽夫能做出来的?” “还有之后吕布投靠张杨,李傕、郭汜要张杨交出吕布,吕布却能劝张杨,‘我们都是并州的,如果你杀了我,其实也削弱了你的实力。不如留下我,反而会让李傕、郭汜忌惮,从而更获得其笼络恩宠。’” “果不其然,张扬被说服了,于是阳奉阴违,李傕、郭汜知道后,只得改变策略,对吕布大加安抚,让他做颍川太守!你们听听,这样的人?这样的温侯?可在说书人口中却只是个莽夫…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大牙?” 关麟的话… 关麟提及的这些有关“吕布”的话。 让灵雎那颗宛若被冰封浇灌的心,像是刹那间温暖了起来。 整个心灵深处都是暖暖的。 要知道,这还是…还是除了臧霸叔叔外,第一个“外人”如此评价父亲,非但没有怒斥父亲半句,更是在无比真切的讲述他的事迹。 还在证明他不是个不长脑子的莽夫,而是有勇有谋… 这…这让灵雎整个人不由得…下意识的浑身一暖! 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温馨。 一时间,她竟对眼前的这位“关四公子”添得了许多好感。 只是… 有这种感觉的,又何止是灵雎一个? 貂蝉的身子也是一暖,这个世上太少人为她夫君说话了… 也太少人能看懂她的夫君了。 ——『若是云旗早生十五年,怕会成为夫君的知己吧?』 貂蝉不由得心头喃喃… 倒是诸葛恪,他还是有些质疑:“可杀华雄的话?吕布何须如此呢?他杀丁原,带着并州兵投诚后,不是被董卓收为义子么?既是义子,那还不该风光无限?何必用这阴谋诡计去夺兵权?” 提到“义子”两个字,貂蝉与灵雎心头不由得一紧,仿佛抓到了她们俩心头的痛处。 这是吕布最大的黑点。 正因为吕布是丁原的义子; 是董卓的义子… 故而,吕布弑杀丁原,弑杀董卓才背负上了“三姓家奴”的骂名。 关麟却道:“义子就一定受到重用么?若我告诉你们,吕布在董卓的心目中,都排不到前五?你们会不会很惊讶?” 啊…诸葛恪何止是惊讶,他是目瞪口呆。 貂蝉与灵雎也不由得把眼眸望向关麟… 像是十分期待他的话语。 此时,得胜桥上… 王粲的说书已经开始。 ——“此时尘土飞扬,飞龙旗、飞虎旗、飞豹旗,正中一杆大督旗,迎风招展。” ——“大督旗上绣着一溜大红字,离多远一看,格外显眼,上面绣着‘虎贲中郎将’,正中间一个斗大的‘吕’字!” ——“再看旗角之下,还有四杆小门旗,每杆小门旗上各一句话,头一杆上写着‘英雄生来有虎威’,第二杆上写着‘盖世无双第一回’,第三杆上写着‘方天画戟无敌手’,第四杆上写着‘赤兔宝马第一回’!” 今日,俨然,王粲讲述的是“三英战吕布”… 可这故事,耳熟的早都能背下来了。 故而,此刻…这得胜桥下,说书台上围了不少人,关麟的身前也围了不少人。 似乎,关麟说的故事,更让人好奇,更让人不可思议。 “你们只知道,吕布认董卓为义父后,他被封为‘虎贲中郎将’,却不知…董卓手下一共有六个中郎将,但西凉军却只有五个统兵的统帅,所以,就有一个倒霉的中郎将,没有成为统帅?” 关麟感慨道:“那么这个倒霉蛋是谁呢?正是吕布,估计当年吕布都感到意外,他明明是义子,明明带着并州兵投靠董卓,为何这统帅轮不到他?事实上,不是轮不到,而是论资历,论本事,论与董卓的关系,他跟前面排着的这五位可差得远了。” “那究竟是哪五个?”诸葛恪连忙问,因为这涉及到昔日江东孙坚参与的十八路诸侯讨董。 诸葛恪无比好奇。 貂蝉与灵雎几乎整个都是提起的… 她俩比诸葛恪更好好奇十倍,一百倍。 关麟继续讲述:“第一个是董卓的女婿牛辅,董卓给这个女婿手下配备了西凉最精锐的兵马,李傕、郭汜、张济、贾诩!没错,后来这些响当当的人物,都本是牛辅的部将,可见,董卓对女婿可比义子亲多了;” “第二个则是徐荣,这个曾差点将曹操在荥阳杀掉的将军,又与李傕、郭汜合并,击溃了孙坚,可谓是功勋赫赫,而他攻下颍川后,直接把颍川太守给炖了,理由你们猜是什么?” “就因为董卓的弟弟叫董旻,那时候的颍川太守叫李旻,就因为这个‘旻’字,什么档次竟然敢跟董太师的弟弟起相同的名字?直接杀了…徐荣就是如此能舔?换作吕布能做到么?能这么舔么?单单一个‘舔’字,就注定徐荣与董卓的关系胜过吕布无数倍。” “第三个西凉统领是段煨,其祖父是西域都护段会宗,族兄弟是昔日的太尉段颎,位列三公,还有段煨的后代…” 说到这儿,关麟的话突然停住,因为段煨的后代是段正淳、段和誉、段智兴(南帝)。 云南大理段氏祖上的根在这儿呢! 当然了,这些是无法提及的。 关麟连忙改口,“这段煨在西凉负责的是开垦农田,是兴修水利,这是董卓的粮仓,吕布拿什么比?第四个统帅董越,这个…就说一条吧,他姓董!就这么一条,他就比吕布位份儿高着呢,所以,就剩下最后一个统帅胡珍,也就是被吕布用计拉下位的那个?” “便是为此…坊间总说,董卓将吕布当做义子,情同亲父子,这话…我听到后,就笑笑不说话…‘亲父子’个毛毛虫啊!若不是看在吕布手中并州兵的份儿上,吕布在董卓心目中,都不知道排到哪去了?就算是最后吕布杀了董卓,这远远说不上是恩将仇报!这份‘恩’并不怎么样!” 随着关麟的一番话。 围拢到这边听他讲述的人越来越多。 反倒是得胜桥下有些“门可罗雀”的味道… 貂蝉不由得抿着唇。 ——『云旗公子是为夫君平反么?』 灵雎也不可思议的望着关麟。 ——『能这么为父亲说话的…这关四公子还是…还是第一个呢!』 当即灵雎牙齿咬住嘴唇,她下意识的生出,将关麟身前的那杯毒酒撤下的冲动。 可…可最终,那强大的“报仇”的心思,战胜了她的感动。 她深深的凝望着关麟。 ——『你…你若不是那关羽的儿子那…那该多好?』 就在灵雎与貂蝉沉思之际。 一道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是哪个不学无术的,竟在帮‘三姓家奴’吕布平反?简直可笑,可笑!” 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道,原来是关麟这边的热闹,将得胜桥上说书的王粲吸引了过来。 王粲是第一次见到关麟,并不知对方的身份。 而作为建安七子之一,与“曹植”并称文坛泰斗的存在。 哪怕是作为降将,他那话语中的趾高气昂,仿佛是与生俱来。 “平反?”关麟迎上王粲的目光,笑吟吟的道:“我没有为任何人平反,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王粲言辞激烈,“一己私利,卖主求荣,吕布吕奉先是三姓家奴,这便是天下公认的事实…岂容你一张伶牙俐齿为其辩驳?” “三姓家奴?”关麟吟出这四个字。 “哈哈哈…”王粲大笑,“他本身姓吕,出身并州九原,吕乃第一姓,投身丁原,认丁原为义父,此为第二姓,为一己之利弑杀丁原,投奔董卓,此为第三姓!最后又弑杀董卓,恩将仇报,两面三刀,如此行径?这三姓家奴舍他其谁?这等朝秦暮楚的小人,自然为世人所唾弃,就是死上一万次也不为过!” 王粲不愧是建安七子,是编纂出《英雄记》的人物,对吕布的生平如数家珍。 当然,这事儿…若是放在寻言,关麟其实没必要因为这个与他舌战、争执。 可… 关麟不由得转头望向貂蝉。 果然,诚如关麟所想… 此刻的貂蝉面色煞白,浑身都在不足的颤抖,俨然…王粲一句句的“三姓家奴”,使得她怒不可遏,却又无能为力。 就像是用刀在一刀一刀的刮她的心。 其实,在关麟没有注意到的另一边。 听到王粲的话,灵雎袖中的刃片已经夹在了两指之间,若非有所顾虑,她一定即刻就取了这王粲的性命,一刃封喉! “呼——” 关麟成为了最冷静的那个,他看到貂蝉的情形,心里不是滋味儿… 毕竟,谁昔日的爱人被如此斥骂,心情都不会好受。 关麟心头微微悸动,既然貂蝉都成为他的贴身女医了,是绝对的自己人。 那…关麟觉得,他还是有必要,不让貂蝉受到这份心灵上的创伤。 虽然… 今日来此茶铺,目的本不为此。 ——『罢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权且当是为了貂蝉吧!』 当即,关麟豁然起身。 “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声爽然的大笑,关麟指着王粲道:“我本以为建安七子何等厉害?今日一看不过尔尔,料来诗不出山水,赋不过风土,人云亦云,取媚世俗,若今日天下有月旦评,怕王先生,只能评为‘不入流’这一等了!” “你…” 不等王粲开口,关麟继续道:“你方才说了一大堆吕布吕奉先,可你见过吕布吕奉先么?你又见过九原郡的吕奉先么?见过并州的吕奉先么?见过入洛阳前的吕奉先么!没有!你不过是人云亦云,一只学舌的乌鸦罢了!!” “一个三姓家奴?九原如何?并州如何?洛阳前又如何?”王粲反问:“阁下尚未弱冠,那吕布白门楼殒命之际,怕是你还尚未出生吧?怎么?你就见过…那九原郡的吕奉先?并州的吕奉先?洛阳前的吕奉先?” “虽未见过,但是略知一些。”关麟挺直了胸脯。 此刻… 围拢在这茶铺前的已经足足有上百、上千人。 一些人认出了关麟的身份,正在感慨… ——建安七子之首对上关家四公子,这次的舌战有意思了… ——这不比三英战吕布精彩? 无数人纷纷竖起耳朵,翘首以盼,望着王粲,也望着关麟,期待着这场舌战场上的巅峰对决。 此刻,俨然是关麟的回合。 他侃侃道:“或许,在你的眼里,在世人的眼里,甚至在诸侯的眼里,吕布是三姓家奴,吕布该死…可你们想过?在边陲百姓的眼里,在雁门关上将士们的眼里,在胡人的眼里?吕布又是什么模样么?” “吕布是让胡人能感到畏惧的杀神,是雁门关上的保护神,也是无数并州狼骑抵御胡虏时,心中的希望啊!此间,怕是没有边陲人士吧?所以你们不会体会到,那种胡人连年寇边,边陲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相!” “这些边陲的百姓,他们许多从小都失去了父母,悲凉的、绝望的、凄苦的活着,为了活下去而活着…世人总说十室九空,可谁真的见过十室九空的景象?可,当你们到了雁门,去看看那边塞的城郡,每一处的村落中,都能让你们体会到,何为十室十空!” “也正是因为这十室十空,才造就了闻名天下,让胡人胆寒的并州狼骑!这些狼骑中,有许多是很小的孩子,他们不得不学会骑马,学会使用长矛,学会在一次次惨烈的胡人劫掠中活下去!无比凄惨的活下去!” 讲到这儿,关麟顿了一下,他感慨道:“边疆苦楚,民不聊生,军饷不及,异族连年寇边,破坏家园,可是,朝廷呢?洛阳城呢?比之边塞的修罗场,那里简直是安乐乡!那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腐败?氏族、外戚侵占着最富饶的土地,享受着可以享受到的一切资源…可他们在意过那些,为他们抵御胡虏,防止胡虏进犯中原的边陲勇士么?” “试想一下,假如我们也如吕布一般的成长环境,我们在血色平原中,在与胡人的厮杀中,在不知何时就会死的日子里,从那一处处血泊中爬出,长大…如此这般,然后有一日,我们很幸运的,从并州边陲突然赶至洛阳…” “然后,我们发现在边疆拼死奋战,不惜流血流泪,苦苦守护的大后方,竟是如此的富庶与腐败!这里随便一个富人的一顿饭,随便一个富人纳的一房妾室,都足够边疆将士过上好几个月果腹的生活!都足够边陲守军更换一身破旧的装备!都足够他们再能昂起头来浴血奋战一次!如果看到这般景象,生长在边塞的我们会怎么做?” 讲到这儿,关麟又顿了一下… 因为貂蝉的存在。 他是在为吕布“洗”,却又不是纯粹的为吕布洗。 事实上,吕布也没啥可洗的! 他就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 可关键问题是,他有选择的权利么? 他生长的环境…他经历的苦难,让他必须变成这么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 否则,他根本无法走出那片边陲的血色平原。 呼—— 很明显,包括王粲,包括诸葛恪,包括灵雎、貂蝉…甚至包括士武,在场的所有人,心头都有些悸动。 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同身受的站在了吕布的角度上去思索,如果他们也生活在这样一个惨烈的环境中。 他门做的一定不会比吕布好! ——浴血奋战这么多年,突然有一日来到洛阳! ——看到了那腐败的、纸醉金迷的洛阳城! ——谁能忍住,不会迷失,不会不择手段的去逐利呢! 从这个角度看… 他们没有资格去指责吕布,对吕布任何的指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且提高了声调。 ——“曾经九原郡的他,并州的他,入洛阳城的他,是雁门关的战神,是胡人眼中的杀神,是并州狼骑的信仰,也是北疆百姓的守护神。” ——“可后来的他,入洛阳之后的他,不过是被纸醉金迷所迷失了心智的一个可怜的人!哪怕他杀了丁原、他杀了董卓,身败名裂?被你们戏称为‘三姓家奴’,那又如何?因为击败他的、粉碎他的不是丁原、不是董卓、不是曹操,而是中原,而是司隶地区,而是洛阳城的繁华与纸醉金迷啊,而这些…足以摧毁了他守卫边疆的信仰!” 说到这儿,关麟又顿了一下。 他刻意的给周围所有人喘出一口气的机会。 十息… 二十息,整整二十息后,关麟的话方才继续。 只不过,说这番话时,关麟的眼眸不是望向王粲,而是望向貂蝉的。 像是他一早就没有打算与王粲争出个高低。 他说这些都是为了…为了让貂蝉更好受一些啊! ——“我一直在想,如果吕布当年没能跟随丁原赴洛阳城,那或许…心智纯粹的他,会一如既往的守着雁门,守着并州,抵御着胡虏,做着那边陲百姓心目中的守护神!” ——“或许,这样的话,他能成为如同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存在,成为胡人心目中永恒的梦魇与过不去的一关!也成为我们称颂的人物吧?” 讲到这儿,关麟摇了摇头。 “但是…历史是没有如果的,但我同样觉得,历史不应该只有成王败寇,吕布利驭的一面,他厮杀义父的一面该被我们记住,可同样,他抵御胡虏,保卫边陲子民,作为那雁门关的战神,胡人眼中梦魇的一面,也同样该被我们记住!是他,替我们挡住了胡虏的兵戈,让我们安然的生活啊!” 关麟的最后一句话脱口。 ——满座寂然… 特别是灵雎,她…她已经无法自己。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去碰到关麟桌案上的茶盏,将这杯“特殊”的茶盏碰翻在地。 而周围的所有人,尤自因为关麟的话震撼、惊愕… 灵雎强忍下心头的悸动,她迅速的蹲下身子去捡这碎裂的茶盏。 却不曾想,关麟也弯下腰,帮她捡起这些。 “公…公子…” 灵雎像是由衷的吟出,这一声中饱含着无限的“感激”,又好像是饱含着特殊的“感动”。 却就在这时,关麟的话轻轻传出。 用只有他与灵雎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怎么这般不小心?” ——“这茶撞翻了,还怎么下毒啊?” 一边为吕布平反! 可另一边,关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 … (本章完) 第二四一章 梨花带雨,柳絮迎风,一番愁债 ——“这茶撞翻了,还怎么下毒啊?” 关麟说这番话时,保持着弯腰捡盏片的动作,表情凝然不动,一头乌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覆在清朗的面颊上。 使得他整个人投出一股看破一切的深邃。 “你?你怎么知道?”灵雎下意识的开口。 可惊觉失言… 再想辩驳,发现,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她方才是有意将桌案上的茶盏推翻。 她…她即便再想复仇,再想用关麟中毒来换取她的解药。 可她还是做不出毒害…毒害这么一个在众人面前,盯着莫大的压力,毅然决然的为父亲‘平反’,秉持公正的公子。 哪怕… 哪怕他是大仇人——关羽的儿子! 随着灵雎的话,关麟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鹦鹉’的温姑娘是么?茶盏都撞翻了,还怎么拿我换解药啊?” 这… 灵雎心头“咯噔”一响,她下意识握紧拳头,她并不是想要用强,紧握的拳头正表现出她被人识破后的茫然与无力啊。 “关…” 那极轻极细的“麟”字尚未脱口,灵雎的声音已经被关麟那细微的声音盖住。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外围的人已经被被控制了,包括你,也是…” 随着关麟的这一句话,灵雎下意识的左右环望。 果然…外围她的手下,悉数不见了。 而更可怕的是,一个壮士不知何时行至她的身侧,这壮士的手就握在刀上,目光如狼般的盯着灵雎,仿佛再告诉她——“但有所动,命将不保!” 这壮士正是士武…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么?』 ——『我…我一开始就被看穿了么?』 灵雎下意识的抿着唇,她发现,纵是她布下了天罗地网,可…可这些仿佛都是徒劳。 无功的徒劳… 这一刻的她,总算是意识到,这位关四公子是何等的可怕? “为…为什么?” 灵雎的脸色有些怔肿,她只剩下无限茫然的喃喃。 关麟没有回答,他幽幽的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似要抹去满目浮华。 今早时,试验过“八牛弩”的威力后,黄承彦特地将他唤去时的情景,一幕幕的再度浮现。 关麟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时。 黄承彦只说了句,“连弩被盗了,与北方一个叫做‘鹦鹉’的杀手组织有关,这‘鹦鹉’是组建于废墟中的洛阳,其首脑人物是一名女子姓‘温’,此前她就曾妄图混入山庄,只是审查时没有通过,故而才不惜冒险深夜盗取连弩,最终中了暗器,身中剧毒…” 听到这儿的时候,关麟尤不以为意,只说了。 “就这?” “中了剧毒…那还有命?死了一了百了…老黄,你何必如此紧张呢?” 黄承彦却是郑重的摆手,他一本正经,把今早刚刚收到的情报娓娓道来。 “潜入沔水山庄,偷盗连弩,如此大事,岂能这么算了?我起初寻思着,这女子既中了毒,一定会寻找大夫解毒,故而吩咐丐帮留意江陵城中的每一个大夫,可出乎意料一无所获…而这毒又无解,一时间,头绪倒是全断了。” 等等…听到这儿的时候,关麟疑问:“老黄你怎么就能确定,这杀手是‘鹦鹉’?能确定中了暗器的是这‘鹦鹉’中的首脑人物——温姑娘?” “这个…”黄承彦顿了一下,然后解释道:“‘鹦鹉’里有一个杀手是江陵人,他本以为他的母亲死在了这乱世中,不曾想,她的母亲此前是一名乞丐,多亏了你小子的救济,才活到了现在,如今是‘贼曹掾署’雇用的一名女工…凭着这份活计,还活的不错…父子是机缘巧合之下相认的,之后的就不用我细说了吧!” 噢… 听到这儿的关麟恍然大悟。 ——『好一个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啊!』 关麟感慨道:“也就是说…这所谓的‘鹦鹉’已经从内部被老黄你给瓦解了?” “不是我,而是你小子啊!”黄承彦只是笑着回答…“若没有你救济那些乞丐,若没有你开办工房,大量招募女工…就下这乱世中的一个个可怜人,如今,怕这‘连弩’被盗一案还被蒙在鼓里!‘鹦鹉’与‘温姑娘’尤在暗处。” 听到这儿… 关麟不由得感慨,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吧。 果然哪,“好人会有好报”。 这话,放之古今,放止四海而皆准。 不等关麟反应过来,黄承彦的话再度传出:“就在刚刚,传来消息,那位温姑娘在得胜桥下的一处茶摊?” “哪处茶摊?” “就你经常喝茶的那处!”面对关麟的询问,黄承彦的话愈发的一丝不苟,“好一樽毒茶呀,她是要用你来跟老夫换她的解药…” 懂了! 关麟一下子全懂了。 尽管不知道,究竟是丐帮查到的消息,还是那位鹦鹉内部的杀手传回的消息,但是大体的脉络已经罗列出来了。 简单点说,就是北方有个杀手组织叫“鹦鹉”; 鹦鹉的主人叫“温姑娘”; 而温姑娘不知为何要偷取连弩,恰恰不小心中了暗器,身中剧毒; 最后把主意打到他关麟头上了,妄图让他中毒,然后交换解药。 这么算,今日这得胜桥下的茶铺可谓是“龙潭虎穴”啊…关麟又要入“虎穴”了! 听到这儿,关麟朝黄承彦一摆手,示意走了,要去“入虎穴”了。 连带着,关麟特地吩咐部曲告知那茶铺的掌柜,就说他关麟正午后就去得胜桥听书,让茶摊掌柜提前清场。 也正是因为这事儿,耽搁了去送张三叔… 惹得张星彩一脸的不高兴,满满的小情绪。 而直到来这茶铺前,关麟才将张星彩与士武私下里喊到一边,告诉了她们真相。 张星彩听到这个后,才知道误会了关麟。 满满的小情绪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蠢蠢欲动,这位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儿大的主儿,她又能打架了。 士武则表示,他可以直接将这所谓的“温姑娘”擒住。 关麟倒是不忙,部署了一番。 这才有了他与士武、貂蝉、诸葛恪进入茶铺中。 貂蝉与诸葛恪不明所以,还问着有关“吕布”的生平、事迹的事儿。 而这中间,士武的余光始终盯着灵雎,她但凡有所动,士武一定会抢先一步将她制服。 而张星彩则带着部曲,在丐帮中人的指引下,悄悄的将外围的杀手,悉数拿下。 就在关麟侃侃讲述吕布的生平时… “都老实点儿…” 如今,茶铺对面巷口中,张星彩与一干部曲正将这些杀手团团围住,挨个绑上手脚。 张星彩多少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在一干乞丐的指引下,这也太容易了吧? 反观此刻的关麟… 面对灵雎问询的“为什么”时… 他只是淡淡的一笑,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 此刻,外面尤自是寂静一片。 俨然,因为关麟对吕布颠覆性的讲述。 这等言之凿凿,有理有据的对吕布的“平反”,尤自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 过得许久,王粲方才心悦诚服的一躬身:“我本著《英雄记》,以为对天下英雄了如指掌,可不曾想,今日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愧是就连关公都要忌惮三分的关四公子,今日一观…名副其实,在下王粲心悦诚服…” 说到这儿,王粲深躬拱手。 其实,他来到这里后,很快便知道,眼前的这位便是在整个荆州“赫赫有名”的关四公子关云旗… 也是即将赴任的江夏太守。 照理说,是王粲的顶头上司了,可王粲见关麟这么年轻,故而也想试一试他。 如今,试也试了… ——好一张诡辩之口啊。 ——好一番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的话呀。 关麟倒是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大度。 “明明是王兄说书,怎生变成我是主角了…都散了,散了吧…今日怪我,倒是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了,接下来的时间还是还给王兄,这三英战吕布说的正精彩呢!” 关麟连忙道… “不敢,不敢!”王粲拱手。 他自然听出了关麟的意思,再三拱手后,当先离开…而随着他回到得胜桥的说书台上,原本围拢在这边的一干百姓也纷纷回到了得胜桥旁。 只不过… 此刻再听那“三英战吕布”,多少添得了几分对吕布的“同情”与“钦佩”。 他也曾是边陲的保护神哪! 他也曾是并州狼骑的信仰啊! 他也曾守护着每一个汉人哪! 这样的人…纵使他在纸醉金迷中沉沦了、迷失了… 又能否定他曾经的光荣与过往么? 看着这些百姓表情中的凝重,貂蝉是深深的感动,他再望向关麟时,目光又变了…感激之情溢于这眼芒之中。 其实灵雎心头也很感动,只是…因为她与关麟的对话,因为她感受到了周围的虎视眈眈…她根本顾不上这些感动。 而随着王粲与百姓回到那得胜桥说书台处,关麟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了灵雎的身上。 “坐!” 诸葛恪与貂蝉一头雾水。 为何云旗公子要让一个茶铺的女子坐下呢? “请——”士武却伸手示意灵雎,让她坐下。 灵雎只得坐下,她眼神复杂的望着面前的男人。 关麟浅浅的感慨道:“昔日祢衡一篇《鹦鹉赋》,其中有这么一句,‘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人们只知道‘鹦鹉’那镶满的五彩缤纷的羽毛很是漂亮,却不知道西域的鹦鹉食肉啊,鹦鹉的爪牙也异常凶猛啊!” 言及此处,关麟语气加重,“北方杀手组织‘鹦鹉’的头目——温姑娘,不妨,姑娘来说说,这‘鹦鹉’是不是凶猛异常呢?” 关麟的话让貂蝉,让诸葛恪一惊。 也让士武更加谨慎,他几乎就站在灵雎的身侧,手按在刀柄上,他虽没有听说过鹦鹉这个组织。 但…能作为一个杀手组织头目的,还是一个这般年轻的女人,料想不会简单。 灵雎眉睫一跳,眸中闪过一道如刀锋般尖锐的亮光:“你知道这么多,定是鹦鹉内部有人泄密?原来…原来是有内鬼!” 关麟瞟了他一眼,未曾理会,仍是温言细语的对她道:“这个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你费劲千辛万苦,不惜深夜潜入沔水山庄,不惜中了暗器,身中剧毒…也要偷得的那连弩?能让鹦鹉的‘女主人’如此大动干戈的,你究竟要杀谁?” 灵雎眸色幽深,语音中寒意森森。 “我不会告诉你的!” 别看灵雎嘴上坚决,可内心中却是波涛汹涌的厉害。 ——『为什么是你…是你为我父亲平反?为什么你…你会是关羽的儿子!』 灵雎的心头挣扎的厉害。 这一刻,诸葛恪与貂蝉已经听懂了此间发生的一切。 诸葛恪惊骇于,他在云旗公子的身边,却…却对云旗公子布下的这个局一无所知。 貂蝉却是微微抿唇,满眼都是对这个十五岁清丽脱俗女孩儿的深深同情。 ——『想必,她也是个可怜人吧?若是有父母教导,怎么会…会成为一个手上染血的杀手呢?』 貂蝉生出的是作为一个母亲深深的同情与感同身受。 “呼——” 反观关麟,他轻呼口气,“不说是么?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 这话中带着几许威胁。 “哼…”哪曾想,灵雎一声冷哼,“你以为你是谁?” 随着一道声音,灵雎指缝间的刃片抬起,双脚点地,猛地起身,胳膊顺势向身侧一划。 刃片极是隐秘,隐秘到正常人若是伸手隔档,那手指都有可能被瞬间割去。 偏偏,曜日下,刃片的精芒泛出的丝丝冷光,让士武意识到了什么。 …他多年习武,嗅觉敏锐,他立马意识到了危险,他骤然回身躲过,继而迅速的拔出佩刀,一道寒光刺来,灵雎不知从何处摸出了匕首,与士武的刀相交。 诸葛恪连忙护住了关麟。 而灵雎的匕首与士武的刀瞬间就擦出了几点火花,两个高手交手数招,刃风凌厉,刀锋与刃片交映,灿如飞雪! “你功夫不错,但正面交锋,你不是我的对手,速速投降,饶你不死!” 士武回刀横在胸前,挡住了灵雎凌厉的一攻。 灵雎哪会认输?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当年本要认输,却被曹操杀死在白门楼,从她听说这件事儿起,灵雎的内心深处,就没有投降,没有认输。 “要杀就杀——” 随着灵雎话音的喊出,士武再不相让,手腕一个用力,顷刻间佩刀转守为攻又劈向灵雎。 灵雎擅长的是暗杀… 如此正面对垒,哪里是她的强项? 士武的攻势如虹…很快灵雎的左胳膊上就中了一刀,连同那碧绿色的衣袖也被扯下… 露出了她肩膀处包裹着的伤口… 还有那洁白光滑的小臂处,那一片“梨花状”的胎记跃然呈现。 ——『这胎记…』 貂蝉看到了这“梨花形状”的胎记,她恍惚了一下,她揉了揉眼,又凝视到那边,待得确定后,她的脸色大变,胸口涌起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而这时,灵雎已然不敌,她被逼到了墙角,偏生一个疏忽,被桌角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倒了过去。 士武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抬刀就劈了过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倘若劈中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关麟倒是连忙喊道:“留她…(一命)” 他对“鹦鹉”还有些兴趣… 只是,关麟喊话时,为时已晚… 士武杀的兴起,那高举的刀哪里还能收住,眼看着一个妙龄少女就要在刀下香消玉殒…可没曾想,就在这时,貂蝉一跃而起,宛若迸发出了全部的潜能,竟隔着三步远…一跃扑到了灵雎的身上。 俨然一副为这灵雎挡刀的架势。 看到貂蝉…士武只能收刀。 与此同时,关麟那“留她一命”四个字同时传来。 灵雎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 “你…为什么要?要救我?” 此时的貂蝉已经是泪眼婆娑,她双手一直抚在灵雎小臂处的那“梨花”胎记上。 “因为…因为…” 貂蝉的声音中只剩下哭腔,“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啊,是我十五年苦苦在寻觅的女儿啊——” 这一番话宛若石破天惊。 震撼到所有人的同时,也惊诧到了关麟。 ——『女儿?她…鹦鹉,温姑娘?』 ——『温?乖乖的,总不会是温侯的‘温’吧?』 一时间,关麟不免生出无限遐想。 更惊讶的当属灵雎… 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望着貂蝉,望着这个梨花带雨,不住啜泣的的女人。 “怎么会?” “我娘…我娘早死了?早就被关羽一刀劈死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灵雎本想推开貂蝉。 怎奈…还未发力,肩膀上的毒性蔓延而出… 她心头暗道… ——『果然,方才的打斗还是…还是…触动了那毒!』 不等灵雎张口… “砰”的一声,她整个人栽倒在地上,晕倒了过去。 貂蝉疯了一般的呼唤,她双手握住灵雎的脸。 “女儿,女儿,你怎么了?走了么了?” “你是娘的雎儿啊——” … … 汉中经上庸,通往襄樊的路上。 曹魏的军队绵延数里缓缓而行,将士们一边走,一边小声议论。 “听说整个江夏都丢了…九千余水军,还有主薄刘晔都被俘虏…” “你说的江夏都是许多天以前的事儿了,如今合肥都被东吴给攻下了,过了合肥,可就是寿春了,东吴一定会即刻进攻寿春,倘若再丢,那…” “魏公这不是回来了么?” “可若是寿春也丢了,局势就…就不可逆转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悄悄传出。 “嘘,都小声点儿,被魏公听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此间的将军徐晃,自然知道将士们的议论,他也不阻拦,不惩罚,他心里还憋着一肚子气呢! ——『可恶…那些跟随我几十年的亲兵,就…就白死了!』 诚然,曹操派给徐晃一大波新的亲兵。 曹真交付这些新兵时,还一副比你此前的亲兵多了一倍,“你赚到了”的样子。 可心中的痛,只有徐晃知道。 ——新人哪有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兵亲? ——这能比么? “报…” 就在这是,两匹快马疾驰而来。 马上的骑士穿过了人群,直接抵达曹操所在的五舆马车之上,快马上的信使,分别拿出不同的信笺。 程昱接过信笺,迅速的展开,递给曹操。 本是斜躺着的曹操,骤然抬眼,看了下这两匹快马,他能分辨出,一匹是襄樊的官兵,一匹则有特殊的标记,是校事府中的信笺。 曹操当先取过官兵的信笺,迅速的扫过。 原本乌云密布的面颊登时爽朗了起来。 程昱心里嘀咕着。 ——『多半是捷报吧?』 曹操已经大笑着感慨道:“先有子健私自调兵致使江夏沦陷,不曾想,子健又敢私自调兵进驻寿春,解寿春之危,没能让那江东碧眼儿扩大战果,子健这次好胆气!” 先有过,后有功… 不过,很明显,曹操浓墨重彩的强调的是曹植的功劳。 连带着,这使得曹操的心情大好。 众子女中,他最宠爱的就是曹植与曹冲… 而曹冲之后,曹植的宠爱是独一档的! 程昱连忙附和:“私自调兵之后再私自调兵,如此魄力,子健公子却有几分曹丞相的影子了。”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接过另一封信笺,不由得感慨道:“孤以往最担心的就是子健太过宽厚与仁慈,少了几分魄力与权谋,倒是不曾想,这一次…守住寿春,让孤刮目相看!” 说话间,曹操已经展开了信笺。 而这封校事府的信笺,不展开还好,一展开之下。 曹操的虎目骤然凝起。 他沉吟了半天,方才吟出一个名字。 ——“李藐!” 反观此刻,他手中这封校事府的信笺上。 赫然便写着——此李藐来自江陵,狂士尔,他先献计于曹丕,又献计于曹植!首鼠两端,行为诡异! “丞相…”看到曹操脸色骤变,程昱连忙问:“这李藐?是何须人?” “哼!”曹操一声冷哼,低吟道:“一个自作聪明的人,一个找死的人,就是不知他这狂士,能敲响祢衡那般铿锵的鼓声么?” … … (本章完) 第二四二章 云旗,你才是孙刘联盟的基石啊 灵雎晕倒了。 但问题不大,张仲景是神医,貂蝉也是医者,关麟多少也懂一些医理。 更何况,暗器上,那毒药的配方,黄承彦已经送来了。 只要有毒药的配比,那么万毒都能解… 问题不大。 只是…说归这么说,可毒在谁的女儿的身上,当娘的总会特别的揪心。 这不,自打灵雎晕厥后,貂蝉守在她的身边就没合过眼。 她望着灵雎,万千的愁绪涌上心头。 那往昔无限的记忆不断地涌出。 正午时尚未觉得,可现在…貂蝉越看,越觉得女儿像极了十五年前下邳城楼上的夫君。 那份英武; 那份不屈; 那份执着…让她越发的笃定,眼前的就是她苦苦寻觅十五年的女儿灵雎啊! ——年龄、胎记、样貌。 这些都符合。 如今的灵雎,被安置在贼曹掾属的一处偏房,由张仲景亲自诊治。 已经服过解药…可三个时辰过去了…灵雎依旧昏迷不醒。 “抱歉了,任师姐,我没有想到…沔水山庄内的暗器会让你的女儿中毒。” 关麟关切的开口。 “这不怪公子。”貂蝉幽幽摇头,她尽力平静的回答,“若非公子,怕是…怕是我还找不到这心心念念女儿的,我该感谢公子啊!” “唉…”关麟叹出口气…却忍不住望向灵雎。 望向那昏迷中,那一张…尤如清莲初绽般清冷淡然的面颊。 正午时不觉得。 现在看她,不过十五岁,尚未及笄,可小小年纪,却已初具脱俗的气质。 关麟不由得遐想连篇,这么好的美人坯子,日后若是长大,将会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不愧是吕布与貂蝉的女儿啊! 关麟又看了灵雎一眼,再望向貂蝉,貂蝉不时的为灵雎擦汗… 明显的可以看出来,貂蝉浑身上下,都因为女儿的昏迷不醒,而不断涌出沉重的压力… 因为这些压力,她显得有些疲惫,萎靡… 可她的眼瞳瞪大,又像是极有精神。 关麟心头感慨。 ——『或许,这就是母爱吧?』 貂蝉不时的开口,像是讲述给灵雎,像是要唤醒她,也像是讲述给自己,让那往昔封存的记忆,再度涌现。 “雎儿…还没见过你爹呢?你不知道,伱爹有多喜欢女儿…在你之前,你玲绮姐姐可受你爹喜欢了…” “那时候,袁术称帝后,便派人来向你爹提亲,要替他的儿子袁耀求娶你玲绮姐做太子妃,严夫人本都同意了,‘连夜具办妆奁,收拾宝马香车’,第二天送亲队伍都已经出城门了,可最后…你爹还是不舍,让那张文远去将你玲绮姐姐追回…为了女儿,不惜得罪了那袁术…” “若…若你爹知道,除了玲绮外…他还有个女儿,还生落的这般绝世倾城,他…他一定会更欣慰的吧!若…若他还活着,一定…一定会像疼你玲绮姐那样的疼爱你。” 貂蝉越说,眼眶间越是饱含泪光。 听着,听着… 关麟不住的摇头,他索性也不待在这里,徐徐走出了房间。 也就是走出房间的刹那。 外面的风吹拂。 猛然,关麟一个寒颤,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喃喃道:“该不会…这灵雎费尽心思偷连弩…最终要杀的人是我爹吧?” ——“应该不会吧…等等,不对…灵雎要杀的人一定是他!” 考虑到坊间那“关公月下斩貂蝉”的传言。 又考虑到灵雎出现在江陵城,且以他关麟为目标… 关麟突然觉得,这事儿很可能。 “乖乖的…”想到这儿,关麟都不由得喃喃,他沉吟了许久,方才吟出一声:“造孽啊——” 就在这时。 “公子…”糜阳快步行至关麟的身前。 关麟有些惊讶:“我不是放你假,回家了么?” “家父备了上好的酒菜,请公子赴府上一叙…”糜阳连忙道。 “酒菜就不吃了,还有事儿…”关麟摆摆手。 这边灵雎的事儿还没了结,能走得开么? 糜阳却郑重其事的道:“公安郡太守傅士仁也在,若是…公子不赏脸,怕是属下不好回去交代啊!” 等等… 关麟眼珠子一定,“你说什么?” 糜阳连忙道:“公子不赏脸,属下回去不好交代啊!” “前面那句!” “公安郡的傅士仁也在。” 随着糜阳的回答,关麟长袖一甩,一反常态。 “走…去你家吃饭!” 在关麟看来,傅士仁与糜芳一样,都是避开老爹“败走麦城”绕不开的一个人。 如今糜芳与傅士仁凑到一块儿… 那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一定是坑瀣一气,狼狈为奸,是“搞钱”的事儿。 糜芳这么早就拉傅士仁下水了,这是意外之喜啊! 关麟一边走,一边不忘问糜阳,“你可知道?傅士仁来江陵几天了?” “似乎是昨日才到,比公子早来一些。” “那…他这一天,都去哪了?” “这个…”糜阳微微一怔,“这个我得问下府邸中人。” “问、问、问,待会儿就问,全都问清楚了!” 此时的关麟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 … 关羽的书房,室内点着淡雅的熏香,窗外飘着呼呼的冷风。 书架上的《春秋左传》如今已经微微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灰。 倒是《孙子兵法》摆放在案几上,取代了《春秋》,成为了如今关羽每晚都要读上一会儿,品味一会儿的文章。 此刻的《孙子兵法》翻开的乃是虚实一篇——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关羽是一边手捧着《孙子兵法》,一边与鲁肃、诸葛瑾交谈。 说起来,鲁肃与诸葛瑾已经来一会儿了,也寒暄了一会儿。 对鲁肃,关羽还是敬重的,没有表现出那一抹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 这倒是让诸葛瑾有些不习惯。 终于,鲁肃还是向关羽吟出了此来的目的。 “不瞒云长啊,我与子瑜此次前来,除了给我这病患之体治愈外,还有一事!” “何事?” 诸葛瑾连忙道:“我家大都督是来此求亲的,结秦晋之好!” “又结秦晋之好?”关羽一捋长髯,言语间多出了几许警惕,“我大哥不是和你家主公已经结下秦晋之好了么?孙夫人如今就在成都,何须再去联姻?” “云长啊…咳咳…” 鲁肃刚想说话,突然胸前一阵翻涌,他连忙给身侧的诸葛瑾使了个眼色。 诸葛瑾会意,他张口道:“关将军…此一时彼一时也,吾主吴侯有一子,名登,小字子高,甚为聪明,听闻将军有一女,尚未婚配,所以在下特地求亲!” “哈哈哈哈——” 关羽闻言大笑。 “将军何故发笑?”诸葛瑾有些慌,连忙问。 关羽豁然起身:“荒唐!我大哥娶孙权妹子时,差点死于非命,今日又要求取银屏?虎女焉能嫁犬子?” 这… 诸葛瑾一怔,他没想到关羽如此冷冽的回绝,正想起身张口反驳。 “哈哈哈…”却不曾想,鲁肃一把拉住了诸葛瑾。 鲁肃在笑,笑的无比怅然。 “大都督何故发笑?” 这次轮到关羽反问鲁肃。 鲁肃一捋胡须道:“与云旗公子一道赶来江陵的路上,就听云旗公子讲,关公的河东解良方言颇为晦涩难懂,为此,云旗还特地教授我等江东部曲去听着解良方言,今日一听关公之语,果真如此啊…” 关羽反问:“此言何意?” 鲁肃缓缓起身,“将军方才说的难道不是,‘吾女关嫣,能嫁权子?’” 吾?嫣?权? 关羽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 鲁肃的话还在继续,“是我与子瑜疏忽了,玄德公娶的是吾主吴侯的妹妹,关公之女若嫁,也只能嫁于我鲁肃的儿子,是不能嫁于吾主的,这于规矩不合,倒是我与子瑜疏忽了…关公见谅!” 鲁肃的话让关羽一惊。 ——『子敬竟在为我的话开脱?他是为了孙刘联盟么?』 一来关羽与鲁肃私交不错。 单刀赴会时,关羽对鲁肃亦是颇为佩服。 二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又何况,关羽感受到了子敬为了孙刘联盟的心思。 当即,他关羽也再不摆出那高傲的架子。 话风一变,“子敬能如此讲,足可见子敬乃真英雄、真丈夫!不过此事,诚如子敬所言,长幼有序,贵贱尊卑,我大哥娶的尚是汝主之妹,吾女‘关嫣’如何能嫁给汝主权之子乎?知道的以为是子敬的好意,不知道的还道是子敬要关某僭越,以此离间我与大哥的兄弟情义!” 关羽是顺着鲁肃的话表态的。 联姻讲究对等… 当年袁术为儿子求取的一定是吕布的女儿,不可能是张辽的女儿,真要是张辽的女儿,那吕布与张辽的关系,就陷入冰点了。 而在孙刘联盟这个维度,这种关系更是敏感。 刘备与孙权是对等的。 基于这个,关羽与鲁肃是对等的… 一时间,关羽口中“虎女”嫁不嫁“犬子”的问题,经由鲁肃这么一引导,倒是成了东吴要关羽“僭越”,定下这不合规矩的联姻! 鲁肃还是一脸歉意。“关公见谅,是我与子瑜疏忽了…我等先行告退,改日再向关公登门赔罪!” “哈哈哈哈…子敬啊,你若真有个儿子,关某定要让女儿嫁给汝子!” “关公说笑了!” 闻言,关羽再度大笑,他连忙转移话题,“子敬怎么不提,吾儿云旗的婚事呢?子敬与云旗的赌注,如今可是在整个江陵城传得沸沸扬扬!” 鲁肃也浅笑道:“此为赌注,尚未决出胜负?如何告知关公呢?” “不过,关公放心,若云旗真的无法劝降那几千余俘虏,我也自当向玄德公提及此婚事,断不让云长为难。” 鲁肃一番深明大义的话,让关羽侧目… 罕见的,关羽拱手,他在回敬鲁肃。 而往往,只有他关羽极其尊重的人,才能当得起这份礼遇。 不多时,鲁肃与诸葛瑾离开,关羽再度捧起《孙子兵法》,一边念着上面的文字,“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可言及此处,关羽微微迟疑了一下,他问身旁的周仓。 “关某真的有河东解良的口音么?” “哈哈…”周仓笑道:“这个不重要,就我这榆木脑袋也能看出来,鲁子敬是哥通透的人,此人可深交!云旗公子没有白白救了他!” “哈哈…”似乎因为听周仓提起关麟,关羽爽然笑道,待得笑声止住,关羽才怅然道:“这小子的眼光,永远是快人一步,且异乎寻常的毒辣呀!” 话题转移到了关麟这边… 周仓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事。 关羽注意到了这神情,反问道:“怎么?” “有一桩事,关乎云旗公子,末将不知该不该说。”周仓一个粗犷的汉子,此刻竟是有些踟蹰。 “说——” “今日正午,在得胜桥下的一处茶铺内,有一女子妄图毒害云旗。” “什么?” 周仓的话方一脱口,关羽的手猛地一拍桌案,他豁然起身。 那枣红色的脸上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紧张与担忧。 “云旗如何?” “云旗公子安然无恙,倒是那妄图毒害云旗的女子…似乎…” 这才是周仓踟蹰的原因。 关羽一双丹凤眼骤然开阖,他沉声道:“说,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 这边厢,关羽与周仓的话题围绕着关麟。 那边厢,回驿馆的路上,鲁肃与诸葛瑾的话题则是围绕着,关羽口中那句“虎女焉能嫁犬子…” “大都督?这你也忍了?”诸葛瑾凝着眉,“明明是‘虎女’,明明是‘焉能’,明明是‘犬子’,这对吴侯,对东吴无异于奇耻大辱,大都督你缘何帮那关云长辩解,倒是显得…显得我东吴理亏?” “子瑜…” 面对诸葛瑾哆哆逼人的质问,鲁肃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从容与大度,“你从公安之后,我与云旗在马车内谈了些什么?” “什么?” “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鲁肃淡淡的吟道。 这… 诸葛瑾一怔。 鲁肃感慨:“能看懂如今这时局的人,曹魏少了个荀文若,东吴留下了我这个鲁子敬,蜀汉却多了个关云旗…何其幸哉,幸哉!” 感慨到这里,鲁肃郑重的提醒诸葛瑾,“至少,近几年之后,此二十字你需牢记,你也莫要忘了,我对他关云旗的许诺。” “什么许诺?” “只要有我鲁肃在一天,东吴但凡有人要动荆州,我势必会将他阻拦,东吴要偷袭荆州…除非,能从鲁肃的尸体上踏过去!” 鲁肃淡淡的说… 可语气却是异乎寻常的坚实与厚重。 诸葛瑾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鲁肃的。 而鲁肃则眯着眼。 他心头喃喃: ——『云旗啊云旗,江陵城外你教江东部曲河东解良话?我鲁肃如何会不懂?我不去识破你,不是我无知,而是我跟你一样,我们共同的理想,都是为了联盟的存续啊!』 ——『云旗啊云旗,你还是小瞧我鲁子敬了!我既答应你,那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不会允许孙刘联盟出现丝毫裂痕!』 ——『虎女焉能嫁犬子如何?就算没有你那河东解良话的提醒,我鲁肃又岂会不去化解这次的危机?我真正看重的人是你啊…云旗,若你成为了吴侯的女婿,你才是孙刘联盟的那块儿基石啊!』 … … 东吴,建业城! 孙权留下甘宁、潘璋、宋谦、徐盛、丁奉、蒋钦、贺齐驻守合肥城。 他已经回到了建邺城… 在他看来,寿春既无法立刻攻下,那么…有一个问题,就需要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上了。 此刻,孙权最宠幸的夫人步练师,她的族人步骘站在孙权的身侧。 自打陆逊这个吴郡四大家族之一陆家的代族长,受到孙权的猜忌后。 外戚步骘一跃成为了孙权最宠幸的臣子。 这个历任海盐县长、车骑东曹掾、徐州治中、鄱阳太守,近年才任命为征南中郎将的步骘,除了借着步练师的东风外,也靠着他出色的能力,这些年扶摇直上。 “子山,大都督的这封信,你怎么看?” 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睛此刻阴郁异常。 步骘凝着眉:“若非吴侯告知我这些,我至今都不知道吴侯让吕子明修建‘吕城’一事,更不知道孙寒华竟是死的如此不堪…可…既那关四公子能吟出,既矛头又纷纷指向了陆家,这件事儿…怕是陆逊脱不了干系!” “哼…”孙权冷哼一声,那紫色的胡须无风自动,他恨恨的道:“孤已经再三下达命令,让这陆逊继续攻城,且派吕子明去统筹收纳交州的城郡,可是这陆逊一连几天,依旧是按兵不动!” 言及此处… “砰”的一声,孙权一拳重重的砸在桌案上。 “依孤看,这陆逊就是包藏祸心,其罪当诛!” “那…”步骘的眼眸微微闪烁,他轻吟道:“江南重义,东吴尚德…若是如此有才无德之辈,吴侯就是处之而后快,也是顺应天意,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孤要发一封信给子明,你来草拟…”孙权的眼神愈发阴郁,“一个月,若陆逊打不到交趾,让吕子明断其粮,绝其道,孤要借交州士變之手除掉这个首鼠两端之徒!” 这… 步骘微微顿了一下,方才沉吟道:“若吕子明没能除掉陆伯言呢?” “哼…”孙权语气更冷,“那就证明这吕子明也是包藏祸心,你就替孤绝了他二人的粮道,再灭了他二人!” 这一刻的孙权,展现出了他威仪棣棣外表下阴险与狠辣的一面。 而这一抹阴险与狠辣让究是步骘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此前听族妹步练师讲,吴侯…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步骘还不信… 今日一观… 他切切实实的领教了。 看来交州,注定要是血色平原…一如当年太史慈统御下的扬州半部。 那时,太史慈这国中之国所流淌的血,足以将长江染红那么一刻。 … … (本章完) 第二四三章 大耳贼,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此刻,东吴的国主孙权,表现出了远超他这个年龄的狠辣。 步骘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本该退出去,可还有一件事儿,准确的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儿没禀报呢? 这让他尽管心有余悸,却再度迎上孙权那阴冷的目光。 “吴侯…蜀中,孙夫人那边又来信了…” “可是孤这妹子又嚷嚷着要回来?”孙权目光幽深。 这… 步骘沉吟了一下。 很明显,孙权猜中了这孙尚香回信的内容。 事实上,让一个正直青春年华的少女委身嫁给一个年长她三十岁,年过五旬,知命之年的“老头子”。 哪怕这个“老头子”是刘备,这位东吴的郡主也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情愿。 更何况… 这期间藏着的秘辛与隐情,又有谁知道呢? “这两年,孙夫人已经致信不下五封,陈明要回江东…可吴侯…” 步骘的声音有些发怯。 果然,诚如步骘所预料的。 在这个问题上,孙权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强硬,“合肥新下,交州未平,这个时候,孙刘联盟不容有丝毫嫌隙,让她老实给孤待在那儿,不要胡思乱想!” 步骘尤记得,上一次吴侯孙夫人,或者说是孙小妹提及这个问题时,吴侯的回答是:“合肥新败,江东上下士气低迷,这种时候,联盟不容有失,让她老实给孤待在那儿!” 再上一次时,吴侯的回答是:“若能施行湘水划界,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归于江东,孤就允许她回来!” 再上上一次…… 可以说,这位孙小妹从未放弃过要返回江东。 甚至,有一次,她提及可以以“主母”的身份,将刘备的独子阿斗带回江东,但最终还是在鲁肃的提议下,被孙权给否决了。 “没有听懂孤的话么?”孙权见步骘不为所动,面色更添阴冷。 步骘连忙拱手,“喏…下官这就去向吴国太,请这封回信!” 孙尚香性子刚烈,以硬碰硬… 孙权的话她未必会听,但…吴国太的话,她却一定会听! 步骘刚刚退后一步,却又想到了什么。 连忙再度禀报道:“还有一事…关于孙夫人!” “说!” “是这次孙夫人寄回的书信中,除了寄给吴侯与吴国太的外,依旧寄了一封给那位将军!也像以往一样烧了么?” “烧了——”孙权不假思索,“以后这等问题无需问孤,直接烧了即可!” “喏!”步骘这才告退。 反观孙权,待得步骘走远后,孙权迈出那沉重的步子,他行至窗前… 他抬头望向苍穹。 他深深的叹道:“孤的妹子啊,你已是孤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可你此生返回江东…怕是不能随愿了。” 这一刻,孙权仿佛看到天穹中,那一张张面孔。 有他的父亲江东猛虎的孙坚。 有他的大哥,江东小霸王的孙伯符。 有他的三弟,最像是大哥与父亲的孙翊… ——『都回不来了。』 ——『一切都回不来了。』 那边厢… 步骘从孙权所在的宫殿出来后,径直去拜见吴国太。 却迎面正碰到出门的步练师,她带着大虎“孙鲁班”、小虎“孙鲁育”,三人像是刚刚从吴国太这边请安出来。 “子山哥…” 看到步骘,步练师拉着“大虎”、“小虎”连忙快走几步。 步骘却是恭敬的拱手,“臣拜见…” “子山哥见我还用这么客气么?”说着话,步练师吩咐孙鲁班、孙鲁育给步骘行礼。 孙鲁班小字大虎,她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一只小老虎般锐利异常。 一张瓜子脸儿,薄薄的嘴唇,眉目灵动,颇有英气,有说不出的古灵精怪。 孙鲁育字小虎,她的眼睛则与孙鲁班截然相反,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般淡雅、平和,一袭白衫翩然而来,有若雪山上那小小的仙子。 这是一种江南水乡的水润清新与诗情画意所赋予的特殊的感觉,轻灵跳脱的纯净美。 只是,她像是有些胆小。 见到步骘时,因为害怕,躲在姐姐孙鲁班的身后。 “我知道你?”孙鲁班大大咧咧,“娘说过,步子山是族里最有才华的,颇有祖先步叔乘之风!” 孙鲁班提及的步叔乘,是春秋末年齐国人,乃孔子弟子,七十二贤之一,也是步练师家族的祖先。 步家在秦汉时因战功被封淮阴侯,也算是一方大族。 只是在这汉末时代,家族败落,步练师的母亲带着她迁徙到庐江,后又一起东渡长江。 步练师能够被孙权看重,就是因为太漂亮了。 再加上她本人又不善妒,在孙权的正室夫人,大表哥徐琨的女儿殒命后,就数步练师最受孙权宠爱。 她的话,在孙权心目中的分量极重。 而步骘所属的派系,又恰恰与鲁肃、诸葛瑾一样,是既与“淮泗征伐”一派关系密切,又与江东大族保持着亲密关系的“淮泗流寓”一派! 还是那句话,在派系斗争这个领域。 蝙蝠人是无敌的! “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能这么失礼的称呼长辈么?” 似乎是因为见孙鲁班没大没小,步练师连忙责备。 “无妨,大虎、小虎还小呢!”步骘并不介意… 步练师看到了步骘手中握着信笺,又是来拜见吴国太,她猜到了什么,让大虎、小虎先跑去玩了,她则郑重的问:“又是蜀中孙夫人送来的么?” “是…”步骘颔首。 “国太最听不得这个了。”步练师感慨道:“可是尚香又想回来了?” 步骘没有回答,可深深的一声“唉”的叹息,俨然已经交代了答案。 步练师微微摇头,“方才国太还提起,早知道…当年的‘甘露寺’就不该让尚香自己做选择…害了她,也害了与她青梅竹马的…” 原本这个名字就要脱口。 “嘘”… 步骘连忙喊停,似乎这一则江东的秘闻,绝不能昭然于世。 他郑重的行礼,“夫人,天色不早了,臣先去拜见吴国太了。” “好…”步练师会意,轻轻点头,也回个了礼,就呼喊“大虎”、“小虎”,走出了此间。反观步骘,他站在吴国太的门前… “唉”的一声,又叹出口气… 终于定了定神乐儿,才踏步而入。 … 同样的夜晚,寂静的暗夜,难以入眠。 在东吴的一处豪门琼宇之间,一个英武的男人,站立在窗前,他仰头眺望着星空。 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感觉,宛若在撩拨着他的心弦。 他不自禁的从怀中又取出了那封早已“皱巴巴”,不知道提起过多少次的信。 上面还清楚的印着一滴滴风干的泪痕! 而那些字眼,一个个宛若离别时的哭诉,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封,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决定嫁给年长我三十岁的刘备了,这是我的决定,希望你谅解。” ——“我孙尚香,生来便是备受宠爱的孙家大小姐,我的爹爹、娘亲、大哥、二哥都无比爱护我,你最清楚了,我从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而是我知道…无论我面对着什么,我的身后都一定有人在。” ——“母亲生下大哥的时候梦到了月亮,生下二哥的时候梦到了太阳,我也是父亲的孩子,我为何就不能做大英雄呢?我一定要和两个哥哥一样厉害,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他们的拖累,可娘亲说过我永远是他们的骄傲,我是孙家大小姐,绝不比任何人差。” ——“所以我夜夜勤加练习武艺,在江东他们称我为‘剑仙子’、‘弓腰姬’,我不怕辛苦,只希望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像父亲、像大哥、二哥一样,去保护自己的家。你最懂我了,我最喜欢的,不就是孙家军口号中的那一句‘孙家儿郎,誓死不降!宁死沙场,不死温床’么?” ——“可…你,自从你与二哥一起读书学习时,二哥让你教我练武,从那一刻,你就出现在了我的心里,可,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呢?我记不清楚了!是初次见面,你呆呆的眼神?是你陪我练武的那些夜晚?还是你总能发现我心中所思所想…是你十年如一日的陪伴,还是…还是…”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常常会梦见自己穿上喜服的样子,我觉得你陪了我那么多年,你又是二哥信任的人,我最终会嫁给你的吧?可…一切事与愿违,我不能因为我的冲动为我的家族引来祸端,我也想像我的两个哥哥一样,为这天下、为百姓,为我孙家做点什么。” ——“封,我从来没有给你许过任何诺言。但是如今我想许诺给你…下辈子,我一定不做江东的大小姐,来生,我定做你堂堂正正的妻子,完成此生欠你的…可好?可好?”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现在了男人的眼眶。 铁骨铮铮的男儿,他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他回忆起了孙尚香,回忆起了甘露寺! 外人总是传言,那一日的甘露寺,遍是刀斧手,只要孙尚香没有看上刘备,那刀斧手齐出,登时就能将刘备劈成几瓣儿。 是因为孙尚香看上了刘备,这才逼得刀斧手卸下呀。 可事实上,吴国太之所以约孙尚香,约刘备,也约他…赴那甘露寺! 是因为吴国太要让她的女儿自己去选择啊! 选择孙刘联盟,巩固孙家的江山,共同抗击那曹军的侵袭? 还是选择嫁给青梅竹马?摧毁孙刘联盟…让刘备殒命于江东,让同盟互相攻伐,让亲者痛,而仇者快! 他从未忘记。 甘露寺时,孙尚香做出最终选择后的痛哭流涕; 他也可以想象的到,嫁给一个大自己三十岁的“老头子”… 对于他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孙小妹,是何等悲怆的事儿? 念及此处… 男人双手握拳,那一双拳头孔武有力。 他恨恨的道: “大耳贼!吾恨你,吾恨你,吾恨你…吾终与你不共戴天!” “大耳贼,吾终有一日,要用这双手将你撕碎!” … … 张仲景是神医。 往往神医,也一定程度上是“毒师”的一种。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不能够知晓草药的毒理,也就无从谈及医治。 而无论是医理中还是毒理中,都会有浓墨重彩的一条——以毒攻毒。 这是指:当人中毒后,另一种毒物恰好能和体内毒物反应,使其双双失效的过程。 如今,贼曹掾属的偏房内,身中剧毒,躺在床上,面色难看的灵雎就是用此“以毒攻毒”的方法去消减毒素。 要知道,沔水山庄机关暗器中添加的是蛇毒… 灵雎的肩膀处中的也是“蛇毒”,而“蜈蚣毒”是克制蛇毒的,将“蜈蚣”制成粉剂,少量多次的服用,按理说一日内就会有成效。 只是,如今一日就快过去,灵雎依旧晕厥不醒,这不免得让貂蝉更添了许多担忧。 貂蝉已经守在床边将近十个时辰,她不断地观察着灵雎,尤其是脉搏,心跳… 她不是信不过义父张仲景的医术。 可做娘的…看到女儿这副模样,难免忐忑。 “要扛过去啊——” 良久沉默后的貂蝉,忍不住轻吟一声,她的手再度提起丝啪为灵雎擦拭汗珠。 俨然两种毒素在体内反应,灵雎的身体也在不断地消耗,在不断地出着冷汗… “嘎吱…”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了。 因为外围关麟安排了不少部曲,若是闲杂人等会被拦住,没有人通传,貂蝉下意识的以为是义父张仲景来了。 算算时辰,倒是该第四次服药了。 貂蝉的眼眸依旧盯在灵雎的身上,仿佛这个世界,除了她之外…再无什么能拨动貂蝉的心弦。 “还是没有醒来…” 貂蝉脱口,以为是与义父说话,并没有回头。 “噢…” 随着一个浑厚的声音传出,貂蝉一怔,这不是义父的声音。 而意识到这点,她迅速的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长长的胡须,是那伫立的身形,是那标志性的绿袍绿帽子,也是那标志性的枣红色的面颊。 是…是关羽! “关…关…” 一时间,貂蝉的嗓子哽咽住了,她半天竟吟不出一句话来。 “果然是你——任姑娘,或者说是貂蝉夫人!” 关羽的声音浅浅的传出… 一时间,貂蝉与关羽四目相对,两人像是都有许多话要讲,可两人又默契的保持着某种克制…竟是有几分时过境迁,相顾无言的味道。 终于,良久的沉默之后,还是关羽当先开口:“关某听下人讲,云旗身边有一名女子,乃张仲景义女姓任名红昌,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是你当初临别时告诉关某的,再度听到这个名字时,关某就有些怀疑;” “方才又听下人讲,云旗遇刺,刺客是一名十五岁的女子,是你拦在了她的身前,还称呼她是女儿…呼唤她‘雎儿’!那时,关某便笃定,云旗身边的多半便是你们母女了!母亲貂蝉和女儿灵雎!” “……” 关羽说到这番话时,床榻上,方才始终纹丝不动的灵雎手指突然颤了颤。 她感觉,她一直都在做梦,梦见她在不断的坠入黑暗,梦到了她的父亲吕布在鬼门关拼命的将她推回。 还梦到了有一股力量… 不… 不是一股,而是两股力量,不断地在拉扯着她,将她硬生生的从鬼门关拉拽了回来! 这让她满身惊恐… 这梦很长,无法言说。 可突然,一个声音将她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挡在她身前女人的声音。 是那个呼喊“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啊…”的声音。 这道声音宛若一道光,一下子刺破了那梦中、绝境中浓烈的阴霾和黑暗。 让她…哪怕因为想要探索些什么,也要努力的醒来。 可…有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关某便笃定,云旗身边的多半便是你们母女了!母亲貂蝉和女儿灵雎!” “……” 听到这儿,灵雎心头咯噔一响,苍白如纸的脸上,霎时多出了几分血色。 那眼睛上的睫毛微微的颤动,而后眼睛猛地张开了一条线。 她仿佛看到了光… 而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顿时又清醒了几分,只是…身体却虚弱的很,根本无法动弹! 灵雎哪里会知道,这是“蛇毒”与“蜈蚣毒”在体内反复作用的后遗症。 身体早就虚弱到极限了,哪怕意识已经恢复,可身体还不能动。 不过,灵雎已经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已经逐渐的回到自己身体了。 还有那肩膀上,折磨了她许久的毒…消失了。 这种从肩膀蔓延至五脏六腑,让她时不时的隐隐作痛,偶尔剧痛如同暴风骤雨一般扑面而来。 可现在…这种感觉,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的眼缝中能看到桌案上的几只蜈蚣,身子已经被磨成粉末,可那钳子尤自醒目、森然。 还有半碗药水…里面那浑浊的液体,漂浮着那粉末,俨然就是这蜈蚣磨成的! ——『我的毒是解了么?』 ——『被这蜈蚣磨成的粉末解得?蜈蚣毒能解我的毒么?』 灵雎觉得惊骇莫名… 觉得这等解毒的方式,至少在“鹦鹉”内部,从未有人试过,简直匪夷所思。 倒是这个时候,传来关羽的声音。 “能确定么?这孩子就是你的女儿?” 灵雎看到了关羽… 这标志性的样貌,很难不让她联想到那位“美髯公”关云长。 ——『这是…是关羽,是我的杀母仇人?』 灵雎努力的想要控制身体,想要抬起手,下意识的从袖口取下刃片,可浑身的虚弱让她一动都不能动。 而自打关羽进门,貂蝉的注意力都在关羽的身上,自不会发觉灵雎的眼睛已经眯起… 此刻的貂蝉语气笃定的道:“是她…我能笃定是她,她右臂上的胎记,我这做娘的如何能忘记?再说了,奉先是建安四年二月七在白门楼上被杀的,灵雎的生辰是…是二月十七!是在她父亲死后的十日…” “我将她的生辰写成了木牌,挂在她的脖子上,也纹在了襁褓上,料来…她…她是知道的!等她醒来,一一对应…她便知道我…我就是她娘了,现在…现在只需要等她醒来。” 这… 貂蝉的话让灵雎心头一怔。 她的生辰的确是建安四年的二月十七。 那么?那么这个妇人,真的是她的娘?是…是貂蝉?可…可普天之下,不都在传,貂蝉是被关羽杀了么? 顿时间,无限疑窦涌上心头。 这时候的貂蝉再度望向灵雎。 可灵雎一门心思要知道真相,她把眼睛又闭上,装作没有醒来的样子,她想要…想要接着听,听到一个完整的故事。 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此刻的关羽,他罕见的长长的吁出口气,像是饱含着内疚与歉意。 “当年,关某以你衣袍代替你,挥下那青龙刀,让三弟以为是关某月下杀了貂蝉,也让世人误会关某杀妇孺,不义!可又有几人知晓,如今的貂蝉还活着,还成为了神医张仲景的义女…世事无常,只是…当初关某答应你的,却最终没有做到,是关某有负于你!” 听到这儿,灵雎心头一颤。 ——『关公月下斩杀的,只是母亲的衣袍么?母亲没有死…她…她就在我的身边?』 念及此处,灵雎能感觉到眼眶中那就要涌出的泪水。 可她迅速的收敛住这些泪水… 她还想要接着往下听。 “关将军千万不要这么说…” 貂蝉款款道:“当年曹操欲以我离间你们三兄弟,关将军能放我一马,已经是大仁;这十五年来,任凭关将军杀我的谣言传于这世间,污关将军名讳,关将军却从不曾解释,只为掩盖貂蝉未死得真相,此为大义…关将军已经对貂蝉恩重于山,哪里还有负于貂蝉?关将军千万不要这么说!” “不…”关羽的声调骤然抬高,“关某男儿大丈夫言出必行,一言九鼎,关某当年说要将你女儿交予你,关某没有做到,就是有负于你…纵是有千般借口,关某还是有负于你啊!貂蝉夫人!” 关羽的语气无比的厚重,又无比的恳切… 他那丹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眼芒中饱含的是深深的歉意啊! 当然… 这一抹歉意是有隐情的! 是有天大隐情的。 但,关羽顶天立地,哪怕是有再大的隐情,也不能成为他失信于人的借口! 倒是灵雎。 听到这里,她的心头已经悸动不已…澎湃不已。 她心头深深的吟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如此的话,若非那关四公子,我…我险些就要恩将仇报,就要错杀好人了!』 ——『我该死,我该死,我是真的该死——』 … … ps: (单位开了一天的会,见谅) (两章是牛奶糖的底裤,也是底线,还有一章12点前,一定) (本章完) 第二四四章 高端的食材,只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关大王月下斩貂蝉。 这个故事发生在吕布殒命后的一个月内。 但事实上,攻下下邳后,曹操在下邳也就待了三十多天,就即刻班师回朝。 关羽一诺千金,他既答应了貂蝉,将灵雎交给她,但时间不允许啊! 在没有第一时间寻到灵雎后,关羽就追随大哥跟着曹操回许都去了,甚至,没有时间去告知貂蝉一声。 这也使得,他的承诺迅速搁浅。 当然,这之后关羽也调查了这件事儿,得出的结论是,灵雎是突然离奇失踪在下邳城的。 他本想接着调查。 又出现了“衣带诏密谋”与“青梅煮酒”两个事件,曹操那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让刘备意识到必须迅速的逃离许都。 之后,就是刘备借故截击袁术余孽,带着关羽、张飞离开,灵雎的事儿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虽说是“不了了之”,可这些年关羽时时挂怀于心头,是他为数不多心存愧意之事。 哪怕之后,委身曹营,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可关羽始终记挂着此事,也暗中调查,但…已经过了这么久,哪里还能调查出来? 关羽将此间的原委娓娓讲述给了貂蝉。 貂蝉本就无意责怪,只是摇头,“十五年前关将军救了妾身,十五年后云旗公子救了妾身的义父,更是帮妾身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儿,妾身无以为报…哪里还敢责怪关将军,关将军父子是我与灵雎的恩人哪!” 随着貂蝉的话… 此刻的灵雎,她已经全明白了。 心头的罪过与懊悔,已经弥漫了她的全身,心中的悸动宛若能转换成力量,一如火山爆发一般,迅速的让她恢复了力气。 她拼命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貂蝉一听她咳嗽,大喜… ——以毒攻毒,不怕咳嗽,就怕一言不发! 她迅速的扭过头,一双美眸望向灵雎的面颊。 可让她惊讶的是,灵雎的眼睛是睁开的,那双虚弱的眼睛也正望向她。 母子之间,四目相对…宛若千言万语汇聚在了这份眼瞳中。 “雎儿…雎儿——” 灵雎想开口,却发现气息有些不畅,又忍不住咳嗽两声,却是牵动了肩上的伤口,显得很吃痛,而身体也是很虚弱,仿佛像是抽空了一般。 所谓——病去如抽丝,就是这个样子。 关羽也罕见的,那亘古不变的面瘫脸,此刻显得无比关切,关切灵雎病情的好转。 十息… 二十息… 这一抹奇怪的气氛持续了整整二十息。 终于,灵雎用极其轻柔的语气说道:“我都听到了,娘,我…我有些饿了!” 这一句“我都听到了”,还有这一句“娘”… 当这两句传入貂蝉的耳畔,貂蝉一下子泪目了… 她抿着唇,不自禁的将一只手捂住面颊,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此间,一个母亲喜极而泣的声音不断涌出。 十五年哪! 十五年哪! 谁又能体会,一个寻找了女儿十五年的母亲,在找到女儿的一刻,在母女团聚的一刻,内心中的狂热与悸动? 还是灵雎,她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宽慰道。 “娘,别哭了,女儿…女儿还要打起精神来…” 说到这儿,灵雎微微侧目望向关羽,她眼中射出的是一抹极致复杂的眼芒。 像是歉意,又像是懊恼,更像是无穷无尽的感激。 她喃喃道:“娘…娘不要哭了,娘打起…打起精神来,我们…我们还要报答两…两位恩人哪!” 声音是细若游丝。 可语气却又像是铿锵有力。 而灵雎口中的两位恩人,一位是面前的关羽关云长。 另一位正是关麟关云旗啊! … … 樊城,曹操已经抵达了这里。 从不走夜路的他,是深夜赶到的城内。 夜静更阑,曹操似乎有些疲惫,他斜躺在榻上,一双眼眸闭起,面容犹如老者一般沟壑纵横。 如此不利局势下,他却显得异乎寻常的泰然自足。 又或者是,他曹操知道,只要他稳得住,整个中原与北方,他手中的九州半就稳得住! 此刻的曹操,粗重的呼吸声不断地传出… 胸脯一起一伏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无上威势在他的身躯周遭围绕。 这令他闭着眼睛,比睁开眼睛更显得威仪、可怕! 曹操看似在小憩,可面前的校事一个个的将手卷展开,正在依次禀报。 第一名校事禀报道:“子健公子与杨修赶赴汝南于禁军营,子健公子手持伪造的丞相手书,杨修手起刀落斩杀一名副将,逼使汝南军驰援襄樊,间接使得从许都城赶来的于禁将军无兵可调,至使江夏北境孤立无援,悉数沦陷!” 伴随着他的话,他手中的画卷跃然呈现。 上面描绘着杨修挥剑斩向汝南军副将的画面。 第二名校事禀报道:“已查明,是刘桢将李藐从江陵带入襄樊,也是刘桢将他引荐给子桓公子…” 手卷展开,是李藐将一封竹简递给了曹丕的画面。 竹简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九品官人法! 第三名校事回禀:“江夏失陷后,子健公子与杨修在醉仙楼喝酒,李藐深夜打酒,所吟诗词吸引到了子健公子注意,李藐醉倒,子健公子将他送入厢房,醒来时…此李藐献给子健公子调兵驰援寿春之计!说是以此计能将功补过…次日,子健公子与杨修再度伪造丞相手书,调动兵马…驰援寿春,致使合肥失陷后,寿春得保!” 区别于前两名校事,这名校事展开的是三张画卷。 分别是李藐醉酒献策; 曹植、杨修再度调兵; 于禁接管汝南兵,安营扎寨与寿春城互为犄角,东吴大军泱泱退去的画卷。 “还有么?” 曹操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其实… 就在校事府禀报这些辛秘之事前,曹操已经当先召见了樊城留下的将军。 比如赵俨、比如高览、比如张辽… 他们禀报的是明面上的东西。 比如关羽如何骁勇,如何接连斩杀牛金与文聘,满宠、吕常如何中计殒命; 比如黄老邪制造的那批军械,如何神奇。 其中连弩与偏厢车,为何堪称是骑兵克星,木牛流马如何能轻松的运送粮草,险滩泥泞如履平地; 再比如,襄阳是如何盗得连弩,如何中了黄老邪的奸计,虎豹骑如何殒命落日谷,曹纯、曹仁如何一死一晕厥。 甚至,还有张辽等人在樊城布下的十面埋伏,还有关羽声东击西,名义进攻襄阳,实际上大军直抵江夏。 这些…原本的那些急报上都都,但大多是结论。 这一次,曹操总算听到了所有的细节。 他也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一贯光明磊落的关羽关云长,竟也开始阴谋算计了…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而这些,统统都是将军们禀报的,是明面上的。 如今的校事府禀报的是暗地里的。 这些,才更让曹操感兴趣! “没有了么?”曹操再度问道… 这时,一名刚入门的校事快步走入,连忙补充道:“就在丞相抵达之前,那李藐又约见杨修,最后子健公子也赶到了,三人像是相谈甚欢!” 说着话,校事将画卷展开。 不知何时,曹操的虎目已经睁开,他的眼眸紧紧的盯着这最后一幅画卷。 上面是曹植与李藐在一处酒肆二楼房间内相拥的画面,俨然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样。 “哈哈…”看到这儿,曹操笑了。 他朝着身旁的程昱感慨道:“仲德,你看看,这段时间襄樊、南阳、江夏都不太平,关羽都学会用阴谋诡计了,这些都让孤触目惊心,可唯独这樊城内,唯独这李藐与孤的两个儿子,他们的戏码最是精彩啊!” 曹操一边说话,一边挥手示意,让这些校事退下。 程昱的面色古怪,他感慨道:“臣有种感觉,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曹操直接吩咐道。 程昱顿了一下,方才沉吟道:“臣觉得,失了江夏、损兵折将固然是一桩桩悲剧,可这一个李藐朝秦暮楚,两面三刀,将子桓、子健两位公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其心可诛!” “好一个朝秦暮楚、两面三刀,好一个其心可诛!” 曹操的眼眸微微的凝起,语调抬高。 可只是刹那间,“哈哈哈…”他就爽然大笑,“仲德啊,当年孤错杀吕伯奢,陈宫陈公台质问于孤,孤就告诉他,‘自古以来就是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忠义和奸恶都不是从表面就能看出来的。’他陈公台就是‘昨天’看错了我曹操,今天又看错了我曹操,最终才在那白门楼上被绞死!可孤永远是孤,孤从来不怕别人看错我!现在看来,这李藐的胆子有点儿孤年轻时候的味道了!” 这… 好一个“大奸似忠,大伪似真”,曹操这一番话引到李藐的身上,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丞相是觉得…”程昱试探着问。 “不忙着猜。”曹操笑道:“孤笃定,今夜,这李藐是忠是奸,就要有所定论了!” 果然… 就在曹操与程昱畅谈之际。 得到消息的曹丕步履匆匆地前来,他心急如焚地就要往曹操的书房里闯,一名虎贲甲士忙伸手将曹丕拦下。 “五官中郎将留步啊!” 曹丕怒道:“闪开!” 这时,许褚从门内走出,张口道。 “子桓公子,丞相正在议事,容末将先去禀报一声,可好?” 看到许褚,曹丕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平复住那急不可耐的心情。 他拍了拍袖口处藏匿着的《九品官人法》,躬身道: “有劳虎侯!” 书房内,曹操的声音还在继续,“李藐向子健献两计,一计已经奏效,另外一计是什么?孤倒是很期待啊!还有,他向子桓献出的那一本《九品官人法》,又是何意?哈哈,到底是首鼠两端,还是精于权谋,很快孤就能知道了!” 这时,许褚进来禀报,“丞相,五官中郎将求见。” 曹操对着程昱笑笑,“你看,孤的这个儿子已经沉不住气了,仲德你先下去吧!” 程昱请示道:“丞相,要不要臣去细查这李藐?还有…那刘桢?似乎那刘桢与子桓公子走的很近哪?” 曹操明白,事关子桓、子健,这次连程昱也沉不住气了,要探他的话锋。 他冷冷的瞥了程昱一眼,“一个李藐?校事府去查还不够么?” 程昱一惊,他懂得曹操最厌恶的,便是旁人揣摩他的心事,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忙说:“臣失言,臣知罪!” 程昱躬身退下,许褚请示道:“丞相,是否安排子桓公子进来?” “不!” 曹操笑着摆摆手,“等等子健!” 果然,诚如曹操所料,曹植也闻讯赶来了,忽然看到弟弟曹植赶来,曹丕连忙迎上,他知道,这个时候曹植来此,必是有要事。 甚至是紧急军情禀报。 曹丕面色和善:“子健也听说父亲归来了?” 曹植道:“是,请个安就回去。” 兄弟二人皆是欲言又止,最后曹丕点了点头,恭敬的站好等待。 曹植则来到门口向门吏说道:“烦请这位军士去通报一声吧?” “丞相说过,四公子来,无需通报,公子请进!” 虎贲甲士直接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曹植晚曹丕一步到这里,却先曹丕一步坦然进门,这微小的差别落在曹丕眼中,让他心头的紧张与委屈都涌了上来。 ——『子健是戴罪之身,可我…我是有功之人哪!』 一时间,曹丕不由得双拳握紧,牙齿也咬住嘴唇。 就在这时。 许褚走出吩咐道:“丞相召五官中郎将…” 曹丕这才抬眸,连忙快行几步跟上曹植。 他不知道曹植今夜来这里所为何事? 可…这些在他曹丕看来,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曹丕今夜,就是来赌的,赌那李藐献上的《九品官人法》能够,让他在世子的争夺上,占得先机。 也能助他一臂之力——乘风而上。 … …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江陵城,糜家府邸内,桌子上摆放着最高端的食材,用最朴素的“蒸”的方式,组成了一桌子的盛宴。 还有那到处摆放的,数不尽的…千锤万凿的珍贵古石,让人目不暇接。 糜芳与傅士仁坐在一侧,关麟坐在另外一侧。 似乎,三人相谈甚欢。 当然…这很容易理解。 三人均热衷于搞钱,聊到搞钱这件事儿上,三人是一拍即合,一丘之貉。 唯一的区别在于,关麟讲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傅士仁与糜芳讲究的则是… 呸… 他们讲究个毛毛虫! 只要能搞钱,做军火买卖都不在话下,啥玩意都可以搞。 “子方叔,傅将军…你们问我为何要把那‘血不湿’卖到中原与北方,其实很简单,第一个是材料…虽然‘血不湿’用的布很少,但是‘布’这个材料极其稀少,如果大规模的生产,会消耗大量的布匹,与其用荆州与益州的布匹和其他材料,不如用中原与北方的!” “第二个是镔铁,还是接方才的话题,用北方与中原的材料生产这‘血不湿’,然后高价再卖给他们,只要有盈利,这些商人会帮我采购到北方与中原的镔铁,这些是极其难得的…同样的,这就能形成了最完美的闭环。” “用北方的材料赚北方的钱,用北方的钱换北方的镔铁,再用这些镔铁打造出兵刃铠甲,再攻占北方的地…这是一个极其完美的闭环!” “第三个嘛,则是依赖…你们只知道刀枪剑戟、斧钺钩枪能伤人,却不知道,商品一样能伤人,钱更能伤人!话我就放在这儿,只要我们有足够的钱,只要我们的商业做的足够的大,他曹操能顶得住我爹的进攻,却未必能顶得住咱们的贸易战,贸易战是防不胜防的!” 言及此处… 关麟眨巴了下眼睛,像是回答完了,等待糜芳与傅士仁的继续提问。 果然,傅士仁问道:“何为贸易战?” “这个我做个比喻。”关麟试着讲解道:“春秋战国时期的齐桓公…那个公子小白你们知道吧?” “那时候,鲁国和粱国是齐国边上的两个小国,齐桓公想要攻占齐、鲁二国,于是问计管仲,管仲就用了一出贸易战、商业战…简单点说就是鲁粱二国的百姓善于织‘绨’,于是齐桓公穿着用‘绨’制成的衣服,并命令身边的臣子也必须穿着‘绨’制的衣服!” “有道是上之所效,下必甚矣,果然,齐国的百姓看到他们的君主及近臣都穿着着绨制服饰时,就纷纷效仿,当齐国对于绨的需求量大幅增加后,齐桓公再下令严禁齐国本国百姓生产绨,齐国的百姓若需要购买绨,只能向鲁国或者粱国购买,如此便造成了一个后果?” 说到这儿,关麟顿了一下。 糜芳与傅士仁很感兴趣。 异口同声:“什么后果?” 关麟继续道:“后果就是,聪明的鲁、粱二国百姓,发现织绨售卖所获得的利润,要远高于务农所得,因为逐利的天性,鲁粱二国的百姓…均放弃务农转而大力发展织绨产业!而这造成的后果就是,仅仅两年,鲁、粱二国几乎无人再耕种,整个二国一片萧条,百姓长期处于饥饿状态,温饱都无法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齐国只需要稍微施压,鲁、粱二国民心所向,几乎兵不血刃的就投降了!这便是贸易战、商业战,也是兵不血刃的夺下城池的办法。” 啊… 啊… 随着关麟的话,糜芳与傅士仁瞪大了眼睛。 宛若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傅士仁惊问道:“依着云旗公子所讲,若是我们的财富足够的庞大,也可以大力收购某项物品,致使曹魏的农业瘫痪么?” “理论上是可以的。”关麟微微颔首,“不过,这个需要的钱财太多了,可不是三瓜俩枣可以搞定的,我举这个例子,只是让你们知道,我爹的兵马可以攻城陷地,咱们三个,这一条船上的贸易、商业,一旦做好了,冷不丁的突然挠他曹操一下,也是无往而不利!防不胜防!” 讲到这儿,关麟用筷子夹起一块儿“蒸好的鲜鱼”… 他感慨道:“其实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为啥总觉得我爹就是个不长脑子的莽夫,就是因为,他读《春秋》,读了个锤子…但凡用心去读进去哪怕一丢丢,都会知道贸易战的可怕,知道搞钱…才是重中之重!学武,呵呵,学武救不了大汉!” 说到这儿… 糜芳连忙附和道:“搞钱是对的,这点上,咱们三个,那是英雄所见略同!” 傅士仁也感慨道:“说的没错,这杯敬云旗,我跟着玄德公征战三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清新的理论!” “这叫什么理论?”关麟摆了摆手,感慨道:“所谓…高端的食材吗,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这攻城陷地也一样…我爹费劲巴拉的,也不过攻下一两座城池,可咱们能让他整个曹魏瘫痪咯!” 又是一番感慨… 倒是关麟,方才从傅士仁口中听到了“玄德公”这三个字。 关麟索性补上一问。“傅将军,我记得,咱们方才坐下,你便问我…为何你跟随玄德公这么多年,却不受重用?” 呃… 话题一下子变得这么敏感么? 傅士仁连忙颔首。 “云旗公子知道么?某愿闻其详啊!” “其实很简单。”关麟一摆手,他豁然起身,朗声道:“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我大伯,他眼瞎!” “否则,他怎么会看不到我眼前的‘卧龙’与‘凤雏’呢!” 俨然… 这一刻,卧龙与凤雏,因为糜芳与傅士仁,又、又、又、又被赋予了全新的定义! 关麟琢磨着。 ——『就这样拿下这两位吧!』 ——『还是那句老话,高端的食材吗,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低端的食材,就直接用钱砸吧,砸着砸着,保不齐就真成商业领域的‘卧龙’与‘凤雏’了!』 … … (本章完) 第二四五章 父亲,难道就不想更进一步么? 不愧是云旗公子啊! 顶撞关公,让关公下罪己书还不够,连刘皇叔,他都敢扬言“眼瞎”。 委实是百闻不如一见,名不虚传哪! 傅士仁眼睛都直了。 不过,对于他而言,他内心中就呐喊出一句。 ——『云旗啊,你说的漂亮啊!他刘玄德可不就是眼瞎么?否则,岂会让跟了他三十年的老兄弟,心寒!』 ——『云旗啊,你说的太对了,太特喵的漂亮了!』 从傅士仁脸上的动容。 关麟能察觉到什么。 当然… 对于关麟而言,他太懂傅士仁了。 这就像是后世中,一个人,他跟着公司一步步的成长,历尽千辛万苦,身边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几次公司差点就毁于一旦,唯独你坚持下来了。 突然到最后…又有两拨人入股,公司也逐渐壮大了…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你! 因为你突然不受重用了,你被踢出核心决策圈子了。 曾经山盟海誓中,给你的那“宗室”头衔,此刻竟沦为一张张废纸了。 你心态崩了呀! 而对于傅士仁,就是如此。 老生常谈的话题,在关麟的经验世界里,老爹关羽之所以会败走麦城,有很大程度是皇叔的“制衡”彻底崩盘的缘故。 且不说小透明的益州派、投降派,单单元老派、荆州派与东州派,刘备就彻底的玩不转了。 而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 一个集团内部的元老级人物,或许帮不到集团,但若是使坏,让集团崩盘,他能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 大伯刘备与老爹关羽就是在这个“关系”上面吃了大亏! 不夸张的讲,刘备但凡有孙权制衡本事的三成,有孙权狠辣的三成,这个问题就不会存在,可没办法,谁让他是刘备呢? 那么,按照关麟的思路,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不是把这些“元老级”人物彻底罢黜、废弃,而是让他们焕发出新的生机、勃勃生机。 让他们自己个儿站起来,老树发新芽,让刘备侧目,也让刘备再度侧目…委以重任。 心念于此,关麟继续加重语气:“傅将军,我再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大伯、我爹或许眼瞎,看不到你的才能,但你不能自暴自弃啊!大伯让你守公安郡,没有啥立功的机会,那么咱就啥也不做了么?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咱也得上啊…无法上阵杀敌,那么咱们就用另外一种方法攻城陷地!” 关麟的话愈发的一丝不苟,愈发的语重心长,“你受的委屈,我大伯看不到,我爹看不到,可我最清楚了,可自怨自艾没有什么卵用,咱得支棱起来了,咱得用咱们自己的方式让他们看看,谁才是栋梁?” “等到未来,等到有朝一日,咱们的贸易战、商业战大获全胜,咱们兵不血刃的让那曹魏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时候,论功行赏时。你去想想那时候的画面,当你走向我大伯、我爹身前,你昂首阔步、趾高气昂,而你在对着那些荆州人、东州人时,你一览众山小的告诉他们,‘我不是针对某个人,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如此豪情,如此气魄,这才是我辈英豪应该做的!应该证明的啊!” 一时间,关麟为傅士仁描绘出了一个宏伟的蓝图。 也可以说是一张大饼。 可偏偏,这张大饼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到傅士仁心坎里去了。 活到这个年岁,追随了刘备这么多年,忠诚与信仰自是没什么说的。 傅士仁就是想争这一口气,就是想让刘备意识到,他这些年是多么的眼瞎? 让刘备意识到,不是赵云,不是黄忠,不是马超,他傅士仁才是刘备的第四个兄弟啊! 终于… “砰”…的一声。 短暂的沉默后,傅士仁拍案而起,他像是内心中受到了某种感召。“云旗若是那齐小白,那本将军就要学管仲,老子要打商业战、贸易战,老子要赚他曹操的钱,拿他曹操的钱买他曹操的粮,买他曹操的铁,然后夺他曹操的地,老子拿钱砸死他曹魏!” 随着傅士仁的表态。 关麟眼眸微眯,心头暗道: ——『成了!』 “那…”关麟正想开口。 傅士仁已经抢先道:“云旗放心,北方的商贾我认得的多了去了,只要有钱,我有一百种办法能搞到北方的粮、草,就是马匹也不在话下。至于这生意,云旗公子放心,既能一本万利,又能立下功勋,还能让我傅士仁支棱起来,扬眉吐气,这世间,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生意?干了,干了!” 说着话,傅士仁提及酒樽,“子方、云旗,来…这一樽我傅士仁敬你们,从今往后,咱们三个就是一条船上的亲兄弟了!” 呃…傅士仁是情绪到了,说话已经不顾及那么多了。 关麟却是微微一怔。 他心里嘀咕着——『咋又多了一个亲兄弟?你若是我亲兄弟,那辈分儿就乱成马了!』 倒是糜芳,听着傅士仁的话,他一点儿也不介意,还推波助澜呢。 “哈哈哈,是啊…可不就是亲兄弟嘛!” “来,干了这一樽,这一樽过后,还有三樽!” 高兴… 今儿个,无论是关麟,还是糜芳、傅士仁都十分的高兴! 特别是傅士仁,因为这一张“大饼”,他一改往昔的抱怨、沮丧、自暴自弃,突然就像是找到了前进的希望。 一时间,他的血液再度激荡,宛若流淌起了一如这三十年般,毅然决然、坚持到底的那份嵌入骨髓的“不抛弃”与“不放弃”。 ——他的热血在燃烧,他的心情也变得炙热与沸腾! … … 樊城,曹丕那激昂的声音从书房内传出,惊醒了几只本已经睡下的雀。 “……贼势便是再凶猛,可襄樊之忧,淮南之患,南阳之胁,不过是芥藓之疾,真正威胁曹魏的乃是内部,乃是中原与北境那些氏族与孙刘贼子相勾结。倘若勾结,内忧外患,如此将动摇曹魏根基,此方为父亲的心腹大患!” “便是为此,孩儿呈上此《九品官人法》,以此法替代察举制!父亲曾屡次教导,国之根本在于用人,为何汉室选举如此混乱?为何选人一定要等民间风评或是名士推举?为何父亲不能制定出一套严格筛选考核人才的法规?让有才者进,让无才者退,将人才考评分为九等!” 听到这儿,曹植心头悸动连连。 ——『原来这才是二哥深夜求见父亲的目的啊!』 曹丕亢奋的还要说下去,曹操忽然惊呼“等等”。 曹丕吓了一跳,看着曹操那复杂的表情。 曹操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九品官人法》,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那称公路上的掣肘,那一直萦绕在眼前的黑暗,仿佛劈出一道光来,让他看到了称王…乃至于称王后的那一步的希望! 他止住曹丕的话,又快速的看了一眼竹简,又看看曹丕,继而再把眼眸凝望着竹简。 他轻声念着这竹简上的文字。 “——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朝廷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选出小中正,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他们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如此,将各地知名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中,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如此一来,选官就有了标准!这《九品官人法》乍一看,的确解决了时政之弊,可唯有一条,这些中正从哪出?” “若这些中正出自那些世家,那要不了几年,这《九品官人法》必定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那些世家大族的能量会越来越大…好一个《九品官人法》,吾儿这是要孤用选官之权换取我大魏的精诚团结么?你就没有想过,你的根在哪?你谯沛的叔伯?他们会如何看这《九品官人法》?” 面对曹操的质问。 曹丕略微沉吟,他的话再度响起。 “父亲,眼下最大的困局不是宗室啊,父亲称魏公,荀令君反对,崔尚书反对,荀令君死了,崔尚书也死了……这些年死了多少人?可反对父亲的声音尤自不绝,称公都如此,那称王呢?那…那…最后的称…” 曹丕的声音戛然而止,又连忙转移话题,“孩儿不知道父亲的身边还有多少敌人,孩儿只能想办法把这些敌人变成朋友,至少消减他们的恨意…让他们获得切实的好处,如此父亲的后方才能稳固,父亲才能腾出手来一统天下呀!” 曹丕的话让曹操沉吟了一下。 ——『这就是那李藐献给子桓的《九品官人法》么?他是要让孤向士族妥协么?哼…』 曹操胸腔中的怒火,一下子升腾。 可只是刹那间,这股怒火再度熄灭。 曹操突然想到。 ——『会不会,这李藐本就不是在帮子桓呢?他的目的是让子桓触怒孤,他其实要帮的人是子健?』 心念于此,原本就要震怒的曹操,他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了下来。 他一双虎目凝视着曹丕。 “你需要威望,需要舆论,需要可用之人,而这些都是孤不能给你的,所以你就选择自己去争取,必要之时,还要拿这些来对抗孤?” 曹操的话,直击曹丕的心灵深处。 强烈的恐惧伴随着兴奋一起袭来… 在曹丕看来,若比拼宠爱,他一辈子也比不过曹植,可他却已经找到了争夺世子的另一条路,另一个方法,找到了那能让父亲都忌惮的威望舆论所在,找到了通往一个新的时代的道路啊。 他甚至想长啸一声来抒发胸臆。 可面对父亲这冷然的目光,曹丕顿时胆怯了,“父亲用人本就多出于胸臆,或者同乡同学引荐,或出于风评推举,两次‘求贤令’其实收效甚微,根本的症结在于,父亲将用人之大权牢牢掌握在亲信手中,可这也是父亲称公后,群臣无法与父亲一心,群臣反对父亲的症结所在啊!” “孩儿献上此《九品官人法》,是父亲向氏族的妥协,却也是氏族向父亲的投诚啊!这是为父亲一统大业考量…汉高祖有言,非刘姓者不得称王,孩儿却希望父亲…有朝一日能更进一步!孩儿更希望,魏之选贤之法远胜过汉之察举,在有朝一日,父亲称王之时,得到的是百官的朝贺,而非抵抗与以死明志,父亲难道就不想再进一步么?” 曹丕已经拼了… 尽管李藐“善意”的提醒过他,这《九品官人法》曹丞相未必会欣赏,甚至会勃然大怒。 可曹丕从一开始看到这《九品官人法》,他就决定,要把他的将来赌在这个上面。 他赌的从来都不是父亲曹操的态度,他要争取的是群臣的支持,是氏族的支持啊! 这一股力量何其磅礴? 曹丕笃定,只要将这一股力量牢牢的握在手里,在争夺世子之位上,他曹丕就能够无往而不胜!就能够左右父亲的想法,甚至是抵消掉一切的憎恶! 就在这时。 “嗖”的一声,曹操突然回身拔剑,挑开了曹丕的外衣。 曹丕跪地咬牙,任由外衣剥落,露出这些年跟随父亲征战伤痕满布的胸膛,令人触目惊心。 曹操怒极反笑,“好,好!” 他的眼神犀利,“为达目的,都学会联合外人跟孤来对抗了!很好,你这样,才像是孤的儿子!你的目的既已达到,且退下吧,这《九品官人法》要不了多久,就会在整个曹魏传得沸沸扬扬,哈哈哈…孤今日,倒是见到了一个‘敢于挑衅孤’、‘忤逆孤’的儿子啊!退下…” 随着曹丕的告退… 一时间这屋子里只剩下曹操与曹植两人,曹操收回了宝剑,他淡淡的问:“方才子桓说的《九品官人法》,子健你怎么看?” 曹植拱手:“孩儿来此是请罪的,不敢私自揣摩父亲的心思。”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可笑声中难免添得了几分失望。 ——『果然,在权谋上,子健差子桓太远了!』 不曾想,就在曹操想到这里时。 曹植拱手,“然,孩儿今日除了请罪外,还有两件事禀报,其中一件便是如今局势下的破局之策,其实…父亲无需推行二哥的《九品官人法》,更无需向士族妥协…” “如今的局势之所以不利,症结根本不在于氏族,而在于三军将士的士气,倘若三军士气得以恢复,倘若曹魏之兵源不绝,倘若三军将士忠心于父亲,那无论是襄樊、淮南、南阳局势,还是那些氏族的掣肘…都不过是一触即溃!父亲要的是军心哪!” 曹植的话让曹操的虎目睁大,一时间,他眼芒中的失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位曹冲之后,最疼爱的儿子满怀的期待。 “子健说说?如何提振三军士气?” 曹植顿了一下,毅然张口:“孩儿斗胆献计,近年来兵荒马乱,纷争不断,各郡多有孤寡之妇,父亲大可将那些寡妇征召,强行断绝关系,悉数奖赏给所有‘士家’、‘兵户’!” “如此一来,从军得妻,自少不得大量的男人征召入伍,那些光棍的兵户也可以分配妻室,立下大功者,更可以再额外奖赏一位妾室!” “如此这般,三军将士岂会不心悦诚服?岂会不对父亲忠心耿耿?士气如何能不高涨?乃至…只要如此政令在,这些‘兵户’之后依旧是‘兵户’,曹魏将代代‘兵户’、‘士家’充盈,只要雄兵尤在!谁还能动摇得了曹魏的根基!” 随着曹丕的一番话。 曹操的眼眸中尽露惊喜之色。 他心头不足的喃喃。 ——『这便是李藐献出的计谋么?』 ——『好一个李藐,他哪里是在帮子桓,他是子健的人哪!身在子桓,心在子健,很明显,这征召寡妇之法要远胜于那《九品官人法》,哈哈…子健的身边,总算有了能与子桓那‘鹰视狼顾’的司马仲达匹敌的人!』 ——『他可比杨修强多了!』 心念于此… “哈哈哈哈哈——” 曹操大笑… 而随着曹操的大笑,刻意放慢脚步的曹丕也听到了曹植的这一番“真知灼见”… ——『四弟一贯仁孝?慈爱?这一次…怎会…献出如此计谋?』 虽是这么想,可曹丕的眼帘幽深似海。 他知道,这样一条“献策”更符合父亲一贯的霸道作风; 也更符合父亲平素的做派。 曹操太懂寡妇了,也太懂寡妇的价值了。 他不止喜欢寡妇,更能用中榨取出巨大的利益啊! “哈哈哈哈…” 曹操的笑声还在持续,持续了许久,这笑声方才落下。 他重重的拍了拍曹植的肩膀,却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 倒是曹植,随着“啪嗒”一声,他跪倒在地。 “儿臣还…还有一事恳请父亲。” “子健可是向孤请罪?” “不!”曹植拱手,“孩儿无罪,何必请罪?孩儿是…是请父亲严惩那…那杨德祖…是他伪造父亲手书私自调动兵马,致使江夏以北失陷,孩儿…孩儿…” 说到最后,曹植实在无法张口。 他做不到,把一切的罪责都推到杨修的身上。 曹操很惊喜的望着曹植,他将曹植扶起,看着曹植的眼芒感慨道:“几个月不见,子健长大了,也懂权谋了!倒是…你本心依旧是仁孝善良,为难你了!” … … 汉江上。 闪烁的渔火,透过稀疏的乌篷,在江面上撒下点点碎碎的银光。 一艘乌篷船,正带着红色的灯火,悠悠徐徐地在浮动。 这是来自交州的乌篷船,船桨荡开,将映照在水上那圆月的镜像打碎,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正坐在船头,幽幽的叹息。 女子白衣白裙,漆黑如墨的三千青丝如瀑布般的披散而下,垂至那纤腰间。 虽已过了芳华,可那张绝色的面颊,依旧透出最洁净的颜色。 就犹如山中那不问俗事的花仙,处处充斥动人的空灵之美… 双眸流转,眼中拥有的,仅仅只是那种沁入骨髓的轻风云淡。 此白衣女子正是大乔。 她的儿子孙绍从乌篷中走出,徐徐走到了她的身后。 “娘…把你送到江陵,我与太史兄,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鸿雁就可以——” 一句话断在了当紧之处。 大乔眸光似水,她幽幽的转头,满是担忧的神色,“你知道的,娘…娘不想你们如此!” “鸿雁是沉寂了几年,却不是没了。”孙绍语气坚决,“何况,父亲的死疑点重重,太史兄已经找到了一些切实的证据,证明父亲遇刺与二叔…不,是与那孙权脱不了干系!这件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可…你父亲临终前,是亲口将这位子让给仲谋的!” 大乔喃喃张口。“他还说外事不决问公瑾,内事不决问子布啊…” “鬼知道,那孙权是以什么威胁父亲。”孙绍已经认准了,孙权与他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哪怕是帮凶。“或许,孙权正是以娘,以我,还有…以三个姐姐的安危威胁父亲呢?” 这… 听到孙绍这么决然的话,大乔沉默了。 她又岂会不知道。 此行绍儿的“鸿雁”再起,整个江东…将会席卷出一阵何等磅礴的劲风? 这里…又会怎样的风声鹤唳? 可… 如果说大乔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孙策遇刺的真相,那也不尽然哪! ——那是她的夫君哪! “你们…你们…千万小心。” “娘放心的住在江陵城就好,我与太史兄不会离开交州,‘鸿雁’有一百种方法能让那孙权身败名裂!” 孙绍的眼眸中添得了无限的冷冽,他语气决然。 “更何况,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又何止是父亲一个…” “他的手中本就沾满了鲜血——” … … (本章完) 第二四六章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千古难题 《墨子》中有言: ——古者尧治天下,南抚交趾,北降幽州,东西之日所出入,莫不宾服。 在墨子看来,交趾就已经是尧治理天下时的最南边! 话说回来,如今的陆逊,攻下了交州的南海郡与苍梧郡,距离这个所谓的“最南边”交趾,只剩下“郁林”、“合浦”与“高梁”三郡之地。 万事开头难… 再加上这三郡之地并未雄兵与良将驻守。 按理说,如今已经被陆家军打出一个豁口的交州,大可长驱直入,一举攻陷,这本该是一件极其轻松的事情。 便是为此,孙权令吕蒙将“南海”、“苍梧”接管后。 陆家军继续西征,为了让陆逊自证清白,逼他一个月内打到交趾,也并不算是强人所难。 可…偏偏,这中间…横生枝节了。 一个名字的出现,一个人的出现,让此刻的陆逊与陆家军“进退维谷”! … 苍梧与郁林两郡的交界处,三万陆家军悉数行于此,摆出随时向西进攻郁林的架势。 又是夕阳西下,河水上闪动着粼粼金光,营寨前是整齐列队的将士,陆逊与孙茹都是全身披挂,大战在即。 不时的山中传来一声声清脆的越曲。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因为交州住着大量的“扬越人”,时不时的总能听到山间这样的越曲,而这般欢快的曲目也预示着郁林郡并没有什么防护。 陆家军距离攻破郁林…只剩下陆逊的一声号令! 只是… 听着这越曲,陆逊忧心的望着夕阳,感慨道:“好一首《越人歌》…好一个春秋时期,越人女子对‘子皙’的那深沉真挚的爱恋之情!” 孙茹低声说,“伯言,现在可不是听曲的时候…吕蒙将军接管南海、苍梧二郡时,可是提到了,一个月内要我们打到交趾。” 咳咳—— 孙茹的话,让陆逊在秋风中咳嗽了起来,待得咳声停止,陆逊方才喃喃道,“如今公纪(陆绩)被交趾士家所擒,他们已经派人传话过来,若陆家军敢攻郁林,他们就拿公纪祭旗,此事…已经在交州传来,也在陆家军中传来…” “咳…咳咳…若…若我再下令攻郁林,那公纪就是因为我而死!” 陆逊的语气有些悲凉。 “伯言何时这般在乎你这位年少的叔父了?” 孙茹疑问道。 陆逊凝着眉,“夫人,你要知道,公纪才是祖父陆康之子,他才是吴郡陆家的族长啊,这些年他被吴侯派来苍梧,这才让我暂代族长之职,若我不顾他之生死,一意向前,那我陆逊还如何在陆家自处?陆家的族人又如何还会拥护于我!就连…就连我手下的这些兵也会登时背叛于我!” 诚如陆逊所言,他的兵马中虽有大量收复的山越人,可陆家的族人依旧是占据最核心地位的,况且…出征在外,也需要陆家源源不断地供给粮草、军械。 陆家军的核心是“吴郡”四大家族之一的陆家,绝不是什么山越! 但如今的情形… 陆家“真·族长”陆绩的横空出世,士變以他为威胁…让陆逊根本不敢继续进攻。 走错一步,他就会成为陆家的罪人。 ——千夫所指! 可…可如今这种局势,不进攻? 那吴侯的猜忌…更加要命! 还有…还有那一个月的时限。 鬼知道,若是没有打到交趾,吴侯又会做出何等“丧心病狂”的事儿。 而最、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唯独他陆逊一个知道吴侯的心思,知道吴侯的阴狠、毒辣… 偏偏这些就算是讲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咳咳咳——” 一时间,陆逊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自打听说陆绩在交州士燮的手上。 陆逊就病了…咳声不止。 孙茹忙接过亲兵捧上的披风,给陆逊披上,语气中添得了几许茫然与无措。 她喃喃吟道:“伯言——” 陆逊则继续低声道:“入冬了…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 一个“愁”字,让陆逊着重强调。 而陆逊的心境也愈发的凄凉与悲怆。 孙茹尤记得,上一次…夫君这么感慨,还是她初来到这边时,夫君的担忧。 那时候夫君感慨的是——“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同样是悲凉的辞句… 但总归,那时吟出的“秋悲”虽凄凉,总是还饱含着一线希望。 可这一次…夫君吟出的诗中,孙茹只能感觉到夫君的心宛若陷入了寂暗如磐的黑夜,丝毫感受不到半点曙光! 反观…此刻的陆逊,他一手捂着胸口,一双眼眸茫然不知所措。 ——『进攻还是后退?』 ——『陆家还是吴侯?』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千古难题!』 … … 人说,病去如抽丝… 俨然,这话对自幼习武的灵雎并不适用。 一日一夜的休息,灵雎已经可以下床,且在院落中健步如飞的习练身法、暗器,屋内的貂蝉则正在弹奏《苏武牧羊》: ——“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心存汉社稷,旄落犹未还。” 似乎是因为女儿就在身边,琴声愈发激烈。 却又像是因为心中有事,反倒是琴弦因为太过用力而铮然崩断,灵雎的练武也随着琴弦的绷断戛然而止。 貂蝉怅然的拈起琴弦,叹息道:“怎么回事?女儿在身边,反倒是连这一首《苏武牧羊》都弹不好了。” 灵雎并不介意,“娘弹的这曲子好听极了…可为何是《苏武牧羊》呢?这曲子我知道了,是苏武被困在塞外,却没有忘记归乡…琴由心生,音尤心相,母亲特地弹这首曲子,想来心头在不住的提醒,不能忘记报恩吧?” 听过灵雎的一番分析,貂蝉自嘲一笑回答:“一首《苏武牧羊》被你想到这里,早知道,我该弹一首《凤求凰》,你是不是就会想到,母亲催着你找个如意郎君呢?” 灵雎小嘴一撅,她很享受这种在母亲身边的感觉,“娘说什么呢?咱们还是先说报恩吧!” 说着话,灵雎拉着貂蝉就走回了屋里。 一边走一边说,“娘,女儿有一个想法…” “什么?” “娘活着,那女儿对关将军的仇恨自是一场误会,关家父子是娘的恩人哪,女儿自当报恩,可父亲的死不能这么算了,那北方的曹贼在白门楼上杀害父亲,他依旧是女儿的仇人!这个仇人依旧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只是一瞬间,灵雎就完成了一个从依赖母亲的小女孩,到毅然决然要报父仇的女杀手的转变。 “雎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诚如每一个母亲一般,貂蝉望向灵雎的眼神饱含着担忧。 灵雎却像是已经做了决定,“我与娘的仇人是那曹贼,关将军与云旗公子的仇人也是那曹贼,女儿决定带着‘鹦鹉’加入到关将军…或是云旗公子这边,同仇敌忾,与他们并肩作战!一同去讨伐、清剿那曹贼?” “你?” 貂蝉下意识的吟出一个“你”字。 俨然,貂蝉觉得女儿有些夸大了,她不过一个小女子,如何能帮到关将军,又如何能帮到云旗? “娘你莫要小瞧我…”灵雎拍拍那平坦的胸脯,“女儿的‘鹦鹉’起于洛阳,可许多城郡都有‘鹦鹉’的杀手,且这些都是父亲的旧部,武艺过人,除了精通暗杀,探取情报也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他们都是女儿信得过的人…还有琅琊国的国主臧霸叔叔,女儿一定要告诉他,娘还活着,若是他知道,定也会欣慰异常的。” 臧霸是高义之人… 与吕布不打不相识,义结金兰,从此把这份兄弟情义看得比天还重。 这也是为何,臧霸会偷出灵雎,且秘密的收揽吕布的旧部,藏于废墟中的洛阳,再帮助灵雎组建鹦鹉,并且暗中支持的原因。 一切都是一个“义”字。 如今,得知亡兄夫人尚存,臧霸又怎么能不欢欣鼓舞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担心你…” 灵雎越是说,貂蝉越是担心坏了,生怕女儿又一个激动之下,直接拿着云旗的连弩去北方暗杀曹操去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女儿,貂蝉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再度离开。 “娘你莫要担心…这些年,我不都是这样过来的。”灵雎嘴角咧开,露出了爽然的笑意,“不过,在此之前…女儿还得先办一件事儿!” “什么?”貂蝉连忙问。 灵雎莞尔一笑,“既要加入关将军与云旗这边,总是要送一份见面礼的吧?否则…岂不是证明女儿,还有‘鹦鹉’很是无用?” 不等貂蝉张口问。 灵雎一股脑的把什么都讲述了给母亲,“在这江陵城,可有人…想要调查黄老邪的身份,更想要加害那黄老邪呢?如今…女儿既已经知道这黄老邪的身份,岂能让这些居心叵测的坏人得惩?” 说话间,灵雎的笑容愈发的灿烂,是那种见到母亲后欢欣鼓舞的笑,也是那种找到同仇敌忾的盟友时,那种亢奋的笑,当然…也有一些对敌人小小的阴谋算计,是一抹狡黠的笑意! 而一席话脱口… 灵雎用手揣着下巴,她心头喃喃: ——『这…应该是条大鱼吧?』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北边来的咯!』 灵雎哪里知道,她口中的大鱼,可是江东的上将军吕蒙的两个儿子啊! ——长子吕琮; ——还有吕蒙最疼爱、最勇武的次子吕霸! 灵雎猜对了… 从这个层面看,还真是两条大鱼! … … 傅士仁是个爽快人,也是个怀才不遇的人; 更是个一辈子没有被认可过的人。 关麟是第一个看到他才华的人,也是第一个认可他的人,更是将“卧龙”这样的头衔安在他头上的人。 就因为这个… 傅士仁口中的“亲兄弟”已经不是说说而已了。 傅士仁当即提议,要与糜芳、关麟义结金兰… 糜芳琢磨着,还有这等好事,傅士仁这提议,简直是点石成金哪…他连忙答应。 关麟有点儿懵,他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更有种被胁迫的感觉。 他还是孩子啊! 偏偏,傅士仁与糜芳同时问关麟。 “是我二人不配么?” “还是云旗口中我二人‘卧龙、凤雏’只是说说而已,唬我二人开心?” 打从关麟的心里讲,是有点儿不配…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你俩是中华历史上的赫赫有名的十大恶人哪! 可…要拒绝的话,偏偏气氛到这儿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关麟没法不答应啊… “三人一条心,黄土能变金,与我心目中的卧龙、凤雏…能义结金兰…其实,我…我早有此意啊,我只是觉得年龄尚小,不配啊…!” 随着关麟的一声答应。 整个糜府紧锣密鼓的筹备了起来。 说起来… 这义结金兰,自从关云长“身在曹营心在汉”、“过五关斩六将”的事迹传遍整个天下。 至此之后,义结金兰已经不拜“金兰谱”了,改拜关公像了。 此刻,糜家府邸的后院,一片冬菊之中,桌案上摆放着菊花酒,桌案前摆放着关公像。 随着“啪嗒”、“啪嗒”的声音。 糜芳、傅士仁、关麟…纷纷跪在蒲团上。 ——“我傅士仁,字君义,幽州广阳郡人!” ——“我糜芳,字子方,东海郡朐县人!” ——“我关麟,字云旗,山西运…啊不,河东解良人!” 关麟微微磕绊了下,不过,无伤大雅。 紧接着,三人齐声道: “我三人虽然异姓,今日愿结为兄弟,从今以后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如此,大概的仪式就完成一多半了。 之后需要拜三拜。 第一拜之前,傅士仁当先道:“我为兄长,这第一拜,我与子方弟、云旗弟是春风得意遇知音,杨柳含笑应祭坛!遥祝我们兄弟三人‘报国安邦志慷慨,建功立业展雄才’!” 说到这儿,三人一起拜关公。 当然,关麟觉得拜自己的老爹的石像,这种感觉怪怪的。 不过,听到傅士仁的话。 他心里嘀咕着。 ——『似乎,这位大哥傅士仁是有文化的呀?不是纯粹的武人…该不会也是读《春秋》的吧?』 就在这时,三人该第二拜。 糜芳是商人,他没啥文化,连忙道:“方才云旗说的就挺好,这第二拜,我就借花献佛,按云旗说的,咱们三人一条心,黄土能变金,遥祝咱们三兄弟发大财!立大功!发大财,发大财!” 一时间,糜芳词穷了,满脑子想的除了“发大财”,还是“发大财”! 话音落下,三人第二拜。 关麟心里嘀咕着… 他们这个组合,严格的说,是一个北京人,一个连云港人,还有一个年轻的山西运城人! 这是搞钱小分队; 也是汉末合伙人哪! 很好很强大。 当即,关麟拱手:“这第三拜,是我与君义大哥、子方二哥,我们三人忠肝义胆,患难相随,誓不分开,生死不改!天地日月壮咱们兄弟情怀!” 关麟都快唱出来了! 三人又是一拜! 最后…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傅士仁道:“但求同年同月…” 突然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云旗这么年轻,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话就算了,子方啊,咱们不能让云旗陪着咱们两个呀!” 糜芳回过神来,“哈哈哈”,他当即大笑了起来。 “我也是这么觉得!” 这一系列的仪式完成,关麟是莫名其妙多了两个“华夏恶人”做兄弟,他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分。 倒是傅士仁一本正经的说道:“三弟,你脑袋最是活络,这贸易怎么做?商业怎么打…你只管吩咐,大哥这边要人有人,要地有地,要钱有钱,不是要加大生产么?江陵没有地,无妨,公安城有的是地…三弟只要说用多少,为兄即刻安排!还有,三弟即将赴江夏,人手若是不够的话,为兄这儿还是有几千部曲的,抽出几千人赠予三弟,不在话下!” 傅士仁是真把关麟当兄弟了。 而随着傅士仁的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 关麟意识到,一个一辈子没有被认可的人,当有一天真的有人认可了,且为他指引了一条能够站起来的路。 ——他能把命交给你! “大哥…二哥…”关麟也算是很快适应了身份,“咱们三兄弟,主打的就是‘逆袭’,主打的是有朝一日,让那些看不起咱们的人惊掉下巴!” 说到这儿,关麟竟觉得有些饿了,“二哥,不妨咱们先吃点东西,这商业战、贸易战,今夜咱们一条条,逐条来讨论…如何布局,如何开阔,如何把钱换成铁,又如何把铁换成地,今晚咱们就做个大战略!” “好…”傅士仁别提有多精神了,比起钱来,他更在乎这个逆风崛起的机会,“这生意咱们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一鸣惊人!” 关麟接着道:“还有二哥的铸新城一事,今晚也一并讨论…必须打造两座比钢铁更坚硬的新城!咱们商业做的如火如荼,可不能老家被人给端了!” 说到这儿,关麟感慨道: “再过五年,让那曹操,也让我大伯、让我爹睁开眼睛看看,那时候的天下是谁说了算!” 这一番话中。 关麟的意思并不是他们三说了算。 而是…钱说了算! 是货物说了算! 是商业说了算! 这就与后世一样,当一个帝国控制了整个全球的经济,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这是多么深刻,且痛楚的领悟啊! 反观傅士仁与糜芳被关麟的话感染。 傅士仁感慨道。 “三弟敢如此扬言,为兄这就放心了。” 糜芳不知道该说点儿啥,只能感慨道。 “我,我也一样啊!” … … 樊城,官署之中。 已经半夜了,曹操睡不着,他仍然坐在案头,一手揉着疼痛的额头,一边还在深深的思索。 有美人心疼的站在曹操的身后,帮曹操轻轻的揉按着太阳穴。 程昱匆匆赶来… 他是后半夜被传召过来的。 而一赶到这里,曹操就将曹丕与曹植分别提出的《九品官人法》与《征召寡妇分配军户》的竹简递给了他。 程昱只看的是触目惊心… 原本的困顿,登时间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这两份提议,一为彻底更替四百年的察举制度,向氏族妥协; 一为振奋三军士气,建立出千秋万代,军户远远不绝的制度。 无论哪一个,在程昱看来,都足以解如今不利的局面。 只是… “怎样?”曹操适时的发问。 程昱拱手道:“臣斗胆问丞相,为何选臣来看这两份提议?臣不敢妄自猜测丞相的意思,可若不知晓丞相之意,臣不敢发言。” “哈哈哈哈…” 程昱的担心惹得曹操一阵大笑,他那虎目微微张开,他朝身侧的美人示意,让她退下… 此件寝居中只剩下了曹操与程昱两人。 曹操缓缓起身,“孤知道,我大魏的世子之位,满朝文武多心有所属,多有支持者…可唯独你程仲德,你从未私下里会见过子桓,也未会见过子健,你是最忠诚于孤的!” 说到这儿,曹操展眉… 他的目光幽幽,语气压低:“而这两份提议,若是让那些豫州士族去选,他们定然选子桓的《九品中正制》,若然让谯沛宗室去选,他们定会选子健的这一篇!唯独你…仲德,你是超然他们之外的,你名字中的‘日’字,是孤赐予的,你是孤的太阳啊!” “选选吧,公正的去选,子桓?还是子健?” … … (本章完) 第二四七章 灵雎献上投名状,李藐怒斥曹孟德 清冷的月光,从曹操书房窗棂间泄露光华。 程昱的眉头紧凝,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曹操让他选,他最终也没有张口,只不过,他再度呈回给曹操那两封竹简时。 很明显,是曹植的那一篇《征召寡妇分配军户》在上,而曹丕的《九品官人法》在下。 程昱用他的方式做出了选择。 也用他的行动,选择坚定的站在曹操,而非氏族的那边。 “哈哈哈…” 曹操会意的大笑,“倒是为难仲德了!” 程昱沉吟了一下,他的话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无论是哪一篇,能著作出如此篇章之人,均可堪大才…看来两位公子身后均有高人相助,棋逢对手啊!” “哈哈…”曹操接着笑,一边笑,一边沉吟道:“仲德,如果孤告诉你,子桓与子健身后的高人是同一个呢?” 这… 程昱一怔,连忙问:“是谁?” “李藐!”曹操的语气骤然冷冽,“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氏三龙’之一,有点儿意思……” 程昱突然恍然大悟,“该不会…李藐先后向两位公子献计,便是此二计吧?” “还不止这两计!”曹操笑着感慨道:“子健竟向孤提议,重惩那杨德祖…” 啊—— 程昱一怔。 曹操的话还在继续,“孤这趟回来,惊喜的发现子健的心智与权谋都大为长进了。” “丞相的意思是…”程昱像是从曹操的话中品味出了什么,“李藐名为子桓公子的人,可其实却是子健公子的人?” “哈哈哈哈…” 曹操没有回答,他继续爽然的大笑,待得笑声完全落下,曹操方才开口:“既这李藐这么有意思,那孤就替这两个儿子试试这李藐!” 说到这儿,曹操长袖一展:“虎侯何在?” “末将在!” 许褚快步走入。 曹操吩咐道:“明日午时孤要大宴宾客,检阅鼓吏们的鼓曲,孤听闻狂士都擅鼓,孤倒是很期待,此李藐能敲出祢衡那样的鼓声么?” “丞相…”不等程昱开口。 曹操的话还在继续,这次是深深的感慨与沉吟。 “昔日孤欲羞辱于祢衡,没想到反被祢衡裸衣羞辱,明日的鼓曲,又是谁去羞辱谁呢?” “也告诉子桓与子健,让他们也去…听听这铿锵的鼓声!” 程昱有些搞不懂,曹操究竟想要怎么试这位李藐。 可如此郑重其事的吩咐,如此郑重其事的部署,又让两位公子参加。 势必… 明日的鼓曲定然“激昂”、“悲壮”! … … 江陵城,夜深人静。 吕蒙的长子吕琮,嫡子吕霸,在一名黑布蒙面男子的引领下,走过一道道黑暗的甬道。 每一次转弯,每一道门打开,吕琮与吕霸的心情就要更激动几分。 之所以激动,是因为鹦鹉的温姑娘传给他们消息,黄老邪的身份调查出来了,除此之外,黄老邪的脑袋也割下了。 是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走过最后一个甬道,一身红袍,头戴斗笠,青萝纱蒙面的灵雎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灵雎的身边这次有更多的蒙面男人,持刀伫立守护。 “咳咳…” 吕琮轻咳一声,一如既往的显得有些紧张。 吕霸却张口道:“温姑娘派人特地告诉我兄弟,黄老邪查出来了,且脑袋都割下来了?此事当真?” 灵雎并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侍卫抢先张口。 “我家小姐说的,岂能有假?金子带来了么?” 吕霸点头,拍了拍手,有随从将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吕霸打开箱子,满箱的金子散发出的光芒,让人最切实的感受到八个字——金光闪闪,燿耀生辉。 似乎是因为金子的亮出,吕琮突然就有了许多底气,他张口道。 “规矩我们懂,之前交过定金,这是尾金,只不过…温姑娘总要告诉我们,黄老邪是谁?他的脑袋在哪里?又如何证明他便是黄老邪?” “就是,就是。”吕霸大声嚷嚷道:“温姑娘还是快把那黄老邪的脑袋拿出来吧?人都已经死了,还藏着掖着作甚?难不成,温姑娘是唬我们?” “噗——” 吕琮与吕霸的话惹得灵雎笑出声来。 “两位难道忘记了,本姑娘之前就说过,‘鹦鹉’只为求财,况且两位能找到本姑娘,那证明两位背后的势力并不小,‘鹦鹉’没有必要骗你们,平白多出这么个仇家。” 说着话,灵雎轻轻拍手。 当即,一个木箱被手下呈了上来,摆放在身后的桌案上。 木箱的外围还渗着血迹,灵雎指着这木箱,“这里面的,便是你们要的那黄老邪的人头…至于,如何证明他便是黄老邪,两位公子一看便知。” 说着话,灵雎徐徐向一侧走了两步,似乎不愿意看到那开箱时的血腥一幕。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 吕琮与吕霸已经迫不及待的上前。 他俩心头嘀咕着: ——『黄老邪的身份?一看便知?难道…这黄老邪是某个‘有名’的人物?又或者是江陵城举足轻重的人?总不会是那关羽吧?』 灵雎的话吊足了两人的胃口… 吕琮与吕霸快步的行至这木箱前,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这木箱,注意力全被那不断渗出的鲜血给吸引了过去。 他俩迫不及待的打开木箱。 随着“嘎吱”的一声,箱门拨开,可…可映入眼帘的是…是一个…一个羊头? “这…” “温…” 吕琮与吕霸正欲开口,只听得身后“砰”、“砰”两响,两计闷棍已经在两人的后脑勺上锤了下来。 “啊——”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两人应声倒地。 接下来,在这密室中,只有两人倒下时那清脆的“咚咚”声。 一时间,这漆黑的密室中,一处火花乍然闪。 鹦鹉的杀手早有准备,他们迅速的抛出暗器,旦夕之间,就将吕琮与吕霸带来的部曲悉数击毙的。 场面一度极是血腥、暴力。 灵雎却是轻轻的拍拍手,卸下那蒙面的青萝纱,像是这样的画面,她早就习以为常。 她淡淡的吩咐道:“把他们俩绑了,用水泼醒,连夜审!明早之前,我要知道他们的身份,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 灵雎的声音极致的冰冷,就像是没有任何表情。 俨然,在母亲貂蝉面前的乖巧、可人的那个灵雎… 只需要离开母亲,只需要投身“鹦鹉”之中,灵雎能旦夕间的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只要她愿意! “是…” 一干杀手齐声回应。 灵雎却注意到那三箱黄金,她莞尔一笑,“趁着夜色,把这些都送到贼曹掾署,交给关四公子!” “是…” 随着一干杀手的再度回应。 灵雎已经缓缓转身,迈出健步往一旁的甬道里走去了。 灵雎是个讲究人。 报恩也好,同仇敌忾,去杀曹操也好。 只要加入这份关家父子的阵营,她灵雎与鹦鹉,还是需要一份“投名状”的! … … 樊城,五官中郎将的府邸。 曹丕、曹真、司马懿、陈群、刘桢五人围炉而坐,正商议着曹丕献上的那封《九品官人法》。 曹真说道:“看看,子桓你就不该听信那李藐的鬼话,献上什么狗屁的《九品官人法》,现在好了,惹了你爹的怒气,倒是子健献上的那封《征召寡妇》的提议,你爹虽没称颂,却至少,没有像对你一样剑拔弩张。” 曹真的父亲名唤曹邵,乃是曹操的族人。 曾在讨伐董卓时,替曹操募兵,遭遇地方太守的杀害,也正是因此,曹真幼年丧父,被曹操收为养子,视如己出。 又因为与曹丕年龄相仿,两人相交默契,走的很近。 此刻的他,一副垂头丧气直跺脚的模样… 口中不断地嚷嚷着,“子桓你…你平素里也挺聪明的呀,怎么…怎么这次就猪油蒙了心?就…就…听信了那李藐的谗言,你也不想想你爹若会跟氏族妥协,那他还会称魏公么?荀令君还会死么?你…唉…唉…” 曹丕连忙回道:“子丹,你莫要如此暴躁,你难道看不出来么?这些年,就因为父亲称公,就因为荀令君的死,整个中原何其动荡?三年来中原与北方的叛乱,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这说明什么?说明世家的能量依旧不容小觑,而我与子健比,并不得父亲宠爱,我能利用的唯有这一股力量啊!” 曹真能听明白曹丕的担忧,也能听懂,他为了世子之位,必须…且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可曹真作为宗室的一员,他尤是愤愤不平:“可…可也不能把选官之权就这么…就这么让给外人啊!” “不让出去?如何让各士家支持子桓公子呢?” 年轻的陈群张口道:“子桓公子说的没错,曹丞相的喜好一定程度决定宗室的态度,偏偏在冲公子之后,曹丞相最疼爱的是植公子啊,这点上…子桓已经做出过无数努力,成效甚微…” “不瞒你们,这《九品官人法》中许多地方与我这些年的想法不谋而合…且不说子桓能借此拉拢到一众士家的支持,单单这等选人之法就远胜于大汉之察举…这等选人之法,更能给世人希望啊!” 刘桢则道:“其实李先生也向子桓提及过,这《九品官人法》是好,但曹丞相未必会听,甚至会因此勃然大怒,李先生是让子桓自己选择,是要做一个孝子?始终按照曹丞相的吩咐做事,用这份孝心感动曹丞相,争夺世子?” “还是做一个叛逆之子…用正确的方式,积攒能量,然后对抗曹丞相,以此凌厉的方式争夺世子?至少在江陵,那关家逆子关麟的行径证明…哪怕是做一个叛逆之子,这条路依旧是能走通的!” 随着众人的表态,司马懿始终凝思不语,曹丕倾身询问:“仲达?大家都说了这《九品官人法》,你怎么一言不发?” 司马懿答道:“我在想曹丞相对子桓说的话…” 啊… 曹丕一怔。 他意识到,司马懿提到的是父亲留下的那一句: ——“为达目的,都学会联合外人跟孤来对抗了!” ——“很好,你这样,才像是孤的儿子!” 司马懿继续道:“丞相是当世雄主,要听懂他所说,还要听懂他未曾说,要想他所想,还要想他未曾想。” 曹真不耐烦:“你能不能干脆点儿说人话?” 曹丕追问:“什么是父亲未曾说?未曾想?” 司马懿摇头,“丞相心深似海,非我等轻易可以洞悉,我得好好想想,不可造次…不过,这一封精妙绝伦,能助子桓公子联合各世家大族的《九品官人法》,那位李先生既能献给子桓,那足以笃定,他就是子桓能信得过的人!” 曹真讽刺道:“你说了一大堆,就跟没说一个样儿!你还要想…保不齐到正午宴会时,曹丞相直接就宣布,要用子健的那封《征召寡妇分配军户》了…依我看,你是在消遣子桓吧?” 司马懿躬身站起:“子桓若信我,就让我再多的想想,若是信不过我,我即刻告退…” 曹丕伸手制止,“仲达,坐下!” 他责备的地看了曹真一眼,“你慢慢想,把我接下来要如何应对,都想清楚…还有李先生?父亲定是因为此《九品官人法》,所以才下令,正午宴会,校验鼓吏鼓曲,更是将李先生带入宴席,上一次如此安排,还是祢衡啊…父亲定是生我的气,故而迁怒与他,父亲是要羞辱于他,这让他如何自处?” 曹丕说话的时候,司马懿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俨然,他正在把所有的事,联系在一起。 堂上的陈群不住的叹息,想跟司马懿说话又不敢,曹真焦躁的一杯杯喝酒,却也没有打扰司马懿一个人蹙眉静思。 曹丕站立在门口,看着晴天皓月,他纳的妾室郭照郭女王走了出来,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曹丕的身上。 曹丕看着郭照,先是惊讶:“是你?” 他本以为会是夫人甄宓… 唉… 当即曹丕感慨道:“展诗清歌聊自宽,乐往哀来摧心肝。耿耿伏枕不能眠。披衣出户步东西,仰戴星月观云间……看看,这世子之位的争夺,就是如此如履薄冰,危机四伏!你也怕了吧?” 郭照摇摇头,她拿起曹丕的手,轻轻的为他那冰冷的手取暖。 她淡淡的吟道:“妾,不怕…” 这一句“不怕”宛若融化了曹丕那趋于冰冷的心灵。 堂内,也燃着一炉火,此刻正在司马懿那忧虑深重的眼中越烧越旺。 良久… 天色微明… 良久…就快到正午。 司马懿终于艰难地挪动一夜酸麻的双腿,他站起来:“正午的宴会名为宴会,却是曹丞相布下的考验,是考验子桓与子健的应对啊…也是考验众官员对《九品官人法》,对《征寡妇,赐军户》的看法呀…” “曹丞相是要逼迫两位公子划分清楚阵营,也逼迫士族与宗室划分清楚,子桓…你要想好,倘若这一步迈出去,你将得到士族支持的同时,也将迎来宗室深深的怨恨…” “子桓你可想好了,李藐先生给出的这一步棋,虽然精妙,却是一步险棋!是要子桓拿命去赌,赌曹丞相最终…最终还是会向士族妥协!子桓,你敢拿命去赌么?” 这… 一时间,曹丕沉吟了,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曹真咧嘴骂道:“你想了一夜,就想出了这么一句狗屁废话?” 曹丕却坐到了司马懿的面前,他深深的看了司马懿一眼,“洗把脸再走,你跟着我一同赴宴,你是我的人,哪怕是赌输了,把命赌丢了,也要仪容整齐,慷慨赴死!” “是!” 随着司马懿的话,曹真望着默契的两人,一股不能理解的、被遗弃的愤怒涌上心头。 看来,子桓要坚定的站在士族这边了! 可他曹真是宗室啊,这要让他如何自处? … … 正午时分,樊城,李藐被带到曹操的宴会。 看到廊下的武士个个执戟,他们身上的铠甲和戟的锋芒闪着寒光。 远远的,李藐就听到堂上几个重臣的说话声。 “曹丞相如今已是国公,定国邺城,当早立世子啊!” 众大臣附和道:“国储不定,天下不宁,请丞相早立世子。” 这些大臣是听闻曹操归来,特地从许都赶来的。 又听说到了曹丕献上的那一封《九品官人法》,当即有意站在曹丕这边,今日…相约,齐齐的来进言。 曹操不悦的摆手,“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个比孤还心急,都坐下,今日是宴会,只听鼓乐,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一干大臣退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李藐注意到了二公子曹丕、四公子曹植都在,倒是杨修看到了李藐,快步走到他的身旁,附耳低语。 “丞相不喜狂士,如此阵仗,怕是要杀你的锐气,像是祢衡当初那般…你切莫…” “哈哈哈哈…”李藐当即大笑了起来。 他的心头却在呐喊。 ——『他终于来到了这里,终于能步祢衡之后…』 ——『当年祢衡裸衣擂鼓羞辱曹操,名震天下。』 ——『我李藐今日又当如何?』 就在这时,门口侍卫报:“丞相召李藐!” 杨修满是担心的从他身边走过,李藐昂首阔步,趾高气昂的走进堂中。 他知道…他也清楚,他若要有所成就,他若要能投身曹家公子身边,他若要搅动起整个曹魏内部的风起云涌,那就早晚要过曹操这一关。 李藐走到曹操的面前,却并不行礼。 曹操直视着李藐的眼睛。 “你见孤,为何不拜?” “我非魏臣,不过一节草民,当拜天子,当拜大汉丞相,却拜不得魏公?” 随着李藐的话,曹操身侧的许褚当即脱口。 “大胆!” 曹操却并不介意,他依旧笑道:“哈哈,孤听闻蜀中有一狂士,酒宴之上骂玄德,江陵城中骂关公,这不免让孤想起祢衡,祢衡骂荀令君是个小白脸,骂赵融是个饭桶,骂司马朗是个胖子,适合去当屠夫,骂陈群只会卖酒…孤倒是想知道,究竟是那祢衡更狂妄,还是你李藐更狂?” 李藐眯着眼,对上曹操的笑容。 他看到了曹操眼中的冷厉,心中一惊,可无数次的准备,无数次幻想着这个画面,让他能够坦然的应对这一刻。 曹操一席话后,却是但笑不语,寂静的压迫中,都能感受到空气中那份紧张。 “转过身去…” 李藐深吸一口气,他昂着头转过身。 曹操打量着他深思:“昔日,祢衡便是因为一首鼓曲《渔阳参挝》而闻名天下,你比他才华更胜十倍,你可敢也击鼓这一曲《渔阳参挝》?让孤再听听那铿锵的鼓声。” “有何不敢?” “去吧,去吧…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一份话,李藐径直朝鼓阵中走去,他与曹操的对话引得了整个宴会上,所有人的侧目。 曹植的心也深深的揪起来。 杨修抿着唇,心头暗道。 『李先生…你需得破了当年祢衡没有破得的局啊!』 曹丕也凝着眉,倒是司马懿心情复杂,他仿佛预料到曹操要做些什么了,当初…他成为曹丕幕僚时,曹操也如此这般的“压迫”过他一次。 那一次是,曹操先让他退下,紧接着,却突然抬手掀翻了砚台。 他司马懿被这声音惊的猛然回首。 曹操双眼大睁,精光大胜,他就是要看“对方”那毫无防备时的眼神,也就是那时,曹操喊了句——“果然,果然是鹰视狼顾之相!” 再度回想起当初时的一刻,司马懿不由得心惊胆寒,尤自后怕。 而诚如司马懿所料。 “哐当”一声,曹操直接把案几上的酒壶、酒盏掀翻,“锵啷啷”的声音不绝于耳,李藐被这道声音惊的猛然回首。 曹操直视着他最真实的眼眸,与司马懿那“鹰视狼顾”截然不同…李藐的眼睛是如湖水般的平静。 曹操不由得心惊。 ——『他是有所准备么?还是心性本就是这般平和?』 ——『否则?如何能做到如此的泰然自若?』 “丞相还有别的吩咐么?” 李藐问曹操。 曹操笑了,“祢衡宁可裸身击鼓,也不更换鼓吏之袍,李藐?孤很好奇,这鼓吏之袍,你换还是不换?” 随着曹操的话… 有近卫将鼓手的衣袍呈给了李藐。 李藐却置若罔闻一般,骤然抬头,他伸手指向曹操的鼻子—— “曹孟德,你以为普天之下,只有祢衡一人敢羞辱于你么?” … … (本章完) 第二四八章 满招损谦受益?不,是从陆者死! ——“曹孟德,你以为普天之下,只有祢衡一人敢羞辱于你么?” 这句话从李藐的口中吟出时。 整个宴会上,一下子气氛斗然冷峻,温度都仿佛一夕间陷入冰点。 无论是曹丕、司马懿,还是曹植、杨修…纷纷投来的是惊愕之色。 曹操的神情也变的复杂,他像是有微微的嗔怒,但更多的是对李藐接下来话的期待。 ——『同为狂士?你究竟与祢衡有多少不同?』 反倒是李藐。 伴随着这一番话,他的眸光也随之犀利。 偏偏,这一抹犀利中带着几分深邃的色彩。 而那封深邃,又将他的回忆引到了,曾经身处江陵城时,为了如今的这一刻,与关麟一起,那一个个日夜的准备,那一场场奋战的时候。 那时候的关麟就提出了一个问题。 “曹操生性多疑,他对身边的人,甚至对儿子身边的人都极其慎重,不论你未来‘投身’曹丕麾下,还是‘投身’曹植麾下”,曹操一定会考验你。” “怎么考验?”李藐连忙问。 关麟的回答是:“眼睛…曹操是攻心术的高手,便是我大伯刘备这样藏心术的高手,在与曹操面对面博弈时,也险些被窥探出其心意” “曹操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这是他在看我大伯听到这话时,眸光的变化,而这份眼神的变化,足以曹操窥探出我大伯最真实的心境,那时候我大伯是倚靠‘风雷之音’才躲过这一劫,可你未必有他那么幸运。” “云旗的意思是?”李藐反问关麟,“面对曹操,我时刻都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因为他会随时试探于我,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突然袭击’,特别针对的便是眼神!” “没错,但不用十二分精神,那就太刻意了。”关麟郑重其事的嘱咐:“随时都要有所准备,特别是眼睛,人在松懈时,突然被喊住,极有可能通过眼睛暴漏出原本的目的,这个要千万注意…” 也正是因为关麟的提醒。 曹操那突如其来发出的噪声。 这个曾经引起的司马懿回眸,让曹操感叹出司马懿眼睛里藏匿的“鹰视狼顾”之向的窥探,却不能从李藐眼睛里看出分毫。 这一关算是过了。 而在江陵时,李藐也曾顺着这个话题,又抛出一个新的疑问。 “公子也说,曹操不喜狂士,若是有朝一日,我与祢衡处于相同的处境,他曹操也要我更换鼓吏的服饰擂鼓?以此羞辱于我,或者说…是杀我的锐气?我又当如何?”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这更像是一道送命题。 哪怕是关麟,在这个问题上也是思索了良久。 李藐则问:“我也学着祢衡裸衣擂鼓以此,反倒是羞辱他曹操可好?” “不好!”关麟连忙道:“你又不是寡妇,你是不是裸衣,曹操才不感兴趣呢!祢衡的狂是张狂,是无知者无畏,是被人利用后的浑然不知,可你不同,你要在中原立足,这份狂就必须是曹操能接受的狂…是让曹操敬畏的狂,又是他曹操能笃定,可以为他所用的狂!” “当初曹操之所以借‘鼓吏’之袍羞辱于祢衡,是因为祢衡辱骂了整个颍川士族、整个豫州士族,曹操那时候正直开拓进取,最需要重用且倚仗的便是颍川士族、豫州氏族啊,故而…他不得不羞辱于祢衡,为荀彧,为赵融,为司马朗,为陈群出了这口恶气,这是姿态问题。” “可时过境迁,曹操当初有多么的倚仗颍川士族、豫州氏族,现在这份士族的反噬就有多大,你得顺着曹操的心意…当然,如果你拿不准,可以以驳斥我大伯刘备换取其好感。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必须表现出让曹操能看透的立场,让曹操意识到,你是支持曹植的…” “还是之前说过的,曹操这一生杀戮太盛,他更倾向于让一个仁德、慈爱之主来主持曹魏的大局,洗刷掉他一生的罪孽与污点,但曹植的仁孝、慈爱有了,唯独缺乏一丝权谋与心智,你要让曹操意识到,曹植以你为幕僚,他在权谋与心智上的长进…只要做到这点,你便始终能立于不败!你便是安全的!” 那时候的关麟说了一大堆。 而李藐也无时无刻不在想象这一天的到来。 为这一天做着充分的准备。 如今,身处这鼓阵之中,他伸手指向曹操。 这一幕虽在别人看来,是惊骇与不可思议,可在李藐…他的眼神无比的淡然与从容。 这是他在无数个日夜里,重复了无数次的话。 一切都只为——今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藐狂傲的笑声响彻此间,“我原本以为你曹孟德与那刘玄德不同,那刘玄德是伪君子,他窃取同为汉室宗亲刘璋之土地,假仁假义,伪善至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呵呵,今日一看你曹孟德与那刘玄德简直是一丘之貉!” “哈哈哈,哈哈哈哈…枉你曹操颁布什么《求贤令》,说什么‘假如非得是廉洁的人才可以任用,那么齐桓公怎么能称霸于世?’‘说什么,当今天下有没有像姜尚那样身穿粗衣怀有真才在渭水岸边钓鱼的呢?’说什么‘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 “哈哈哈,如今看来,你曹孟德委实是可笑,可笑…你这是在求贤么?你身边的贤有几个出自‘求贤令’?有几个不是那几个大族互相举荐?” “哈哈哈,你曹孟德张口闭口‘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却连我一个客居他乡李藐,流亡至此的李藐都要多加诋毁?羞辱?曹孟德,你这还是求贤么?或者说,你到底有多害怕那几个大氏族啊?你直接说,你魏武霸业扬帆起航,离不开那颍川士族,离不开那豫州氏族的帮助得了?何必学那刘玄德伪君子、假仁假义…还颁布什么《求贤令》,哈哈哈…哈哈哈…” 李藐状似癫狂,他大声背诵着那整个樊城遍布贴满的《求贤令》: “——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着令各郡守举荐,勿有所遗…哈哈哈,哈哈哈…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勿有所遗…不仁不孝?哈哈哈…连一个狂士都接受不了,何谈不仁不孝?你曹孟德既绕不过那些大氏族,你还是老实的倚仗颍川,倚仗豫州的那些大氏族吧…没了他们,你曹孟德寸步难行!” 言辞犀利,有理有据,又…又振聋发聩。 随着这一番话,曹植与杨修彼此互视,两人的眼睛瞪得硕大。 ——『李藐这是疯了么?』 曹丕与司马懿也是惊愕到无法呼吸。 他们不敢想象,这世间竟然还有比祢衡更狂妄的人,第一次见到曹丞相,就…就敢如此针锋相对么? 考虑到江陵城那一对关家父子剑拔弩张的传闻。 难道——江陵出来的人才,都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么? 倒是曹操,他的虎目瞪起… 李藐的话虽句句不离一个“狂”字,可偏偏这番话,又言简意赅,直击他曹操心头的软肋。 士族? 好一个士族! ——『离开颍川、豫州氏族?我曹孟德寸步难行么?』 ——『谁说的?谁说的!』 曹操的眼眸凝起,心头的怒火蹿腾。 可偏偏,这份怒火在抵达一个程度时,戛然而止… 因为,李藐的话是先道出了刘备的“伪善”,然后将他曹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与那假仁假义的刘备联合在一起,说是一丘之貉。 这是好清奇的脑回路啊! 竟让人怒不起来? 如果再考虑到,曹操探明的,这李藐曾公然在刘备的庆功宴上怒斥刘备,最终被刘备罢黜。 从这个角度上看,他对刘备“恨之入骨”倒是也情有可原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就是因为如此。 哪怕李藐骂的更狂暴,可曹操分毫也不生气,非但不生气,反倒是“哈哈”大笑。 ——『这李藐的眼光好生毒辣,一针见血的点出了我曹魏的弊病,点出了那颍川氏族、豫州氏族的掣肘!点出了氏族与宗室之争!』 ——『所以…他名为子桓的人,实际上果真为子健的人!他是子健布下的一枚棋子!痛击子桓的棋子么?』 ——『而他激怒孤的目的,是为了引导孤,让孤把矛头指向那些世家大族,呵呵…好缜密的心思!子健真的长进了不少,这个狂士,比那杨德祖更适合子健!』 内心中已是波涛汹涌… 可曹操表面上依旧在笑,笑的无比怅然,“哈哈哈…好一个李藐?你说了这么多?这《渔阳参挝》你究竟还鼓不鼓了?” “鼓又何妨?”李藐迎上曹操的目光。 一旁的侍卫提醒道:“先生还未换鼓吏的服饰…” “哈哈哈…”李藐大笑,作势就要像那祢衡一般褪去衣衫,他也要一丝不挂的裸露身体去擂鼓。 就在李藐刚刚褪去上衣之时。 “不可!” 却见曹丕快步走上,他褪下了自己的外袍给李藐披上,继而曹丕拱手拜向曹操。 “父亲,李先生乃蜀中名士,那大耳贼不能容人,可父亲胸襟宽阔,若让李先生效仿祢衡之举,那天下人该如何看父亲?如何看大魏?父亲的招贤令就真的成了一纸空谈…若…若是父亲执意让李先生敲响着《渔阳参挝》,那让孩儿替李先生裸衣好了!” 其实曹丕赴鼓阵之时,曹植也想要上前…却被杨修拦住。 曹植从杨修的眼中看出了许多深意。 是啊… 现在不是在儿戏,现在是战场。 战场上最重要的是沉得住气,若是他曹植上前了,那李先生的站位就暴露了。 俨然,曹操也意识到了这点。 他余光瞟向曹植,他看到了曹植想要上前的模样,也看到了他最终还是闭上眼,一切如旧…更看到了杨修给曹植的眼神。 甚至,他不忘把余光再望向司马懿这边。 他从司马懿的眼中看出了几许迫切。 曹操懂,这是《九品官人法》带给这些世家子弟全新的思路与希望! 看来,曹丕是要中用这李藐了。 只是…呵呵! 曹操的笑声中突然就多出了许多意味深长。 他心头暗道: ——『子桓,司马仲达,呵呵…这次,你们的对手,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就看你们何时能幡然醒悟了?』 ——『倒是子健,这一次的博弈,让孤看到了他的长进,无论是心智还是权谋,子健都长进了不少嘛!』 曹操感慨于曹植的长进,却并不惋惜于曹丕中计… 曹丕与曹植对那世子的争夺,本就是他曹操一手推动的。 他乐于看到…两个儿子在这最巅峰的舞台,能斗成什么样子? 他曹操要选的是一个最“卓绝”的世子! 除此之外… 究竟是宗室的力量更胜一筹? 还是氏族因为这《九品选人法》能空前团结… 这份宗室与氏族间的博弈,曹操也十分期待。 ——『你们就斗给孤看,趁着孤还没死!』 ——『孤要看到子桓与子健分出胜负!』 ——『也要看到是这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似乎,因为李藐的出现; 因为《九品选人法》的出现。 曹操意识到了…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出现宗室与氏族的争斗,双方也一定会斗的头破血流。 这是历史进程中,根本无法避免的一环。 那么…既然这一番争斗早晚要来。 曹操索性就推波助澜一把,让这暴风来的更早一些,在他曹操活着的时候降临! 至少这时候… 他曹操有把握,能稳得住的局面! “看来,今日是投影不到那铿锵的鼓声了。”曹操转过身来,双手举起,“宴会开始——” 而随着曹操的话。 曹植、曹丕、杨修、司马懿均是长长的喘出口气。 既为自己庆幸,又为李藐庆幸。 反观李藐,他尤自傲气不减,大摇大摆的坐在席间,一边豪饮,一边豪放的作诗。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吾狂耳!” 俨然,李藐尤自为今日的行为沾沾自喜。 曹操饮酒之余,不忘望着这宴席上的众生相,他招呼许褚到身边来。 “丞相…” 曹操小声的说,“你告诉子桓,他征辟李藐为掾属的事儿,孤准了,赐他为谏议大夫,作子桓的幕僚!” “诺!”许褚答应一声就要去告知曹丕。 “等等!”曹操又想到了什么,他不忘再补充道:“你带虎贲军即刻擒了那杨德祖…他的案子,让李藐审!” 许褚微微一怔,像是很快会意,连忙就去安排。 不多时… “砰”的一声,原本正在喝酒的杨修被一把按倒在案几上,虎贲军士的声音冷冷的传出:“杨德祖伪造丞相手书,私自调动汝南兵马,即刻押入牢狱审讯罪证!” 与此同时。 许褚不漏声色的走到了曹丕与司马懿的席位中间,悄声对他们道。 “丞相允准了五官中郎将征辟李藐为掾属,赐李藐为谏议大夫,作子桓公子的幕僚…此外,丞相吩咐,杨修私自调汝南兵士一案,由此李藐来审理!” 这… 随着许褚的话音传出,随着杨修被拖出了宴席,曹丕与司马懿彼此互视… 神情复杂。 却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曹操在主位上的大啸声:“诸位…可吃好了?” 众官员齐呼:“谢丞相赐宴。” 曹操颇为豪放的一摆手,“既是酒足饭饱,那不妨听孤再讲两件趣事,是孤两个儿子向孤的两则谏言,诸位权且当个乐子,在这宴会上聊一聊,随便聊一聊!” 说话间,曹操一拍手。 顿时,一干仆人纷纷给每位官员呈上两封竹简。 众人看的真切,其中一封为——《九品官人法》! 不少官员都知道,这是曹丕向丞相献上的,曹魏全新的选官之法。 另一份,不少人还是第一次看到。 ——《征辟寡妇奖励军户》… 而随着“哗啦啦”,逐渐纷纷展开,曹操的声音接踵而出,“看看,诸位都看看,今日宴会,大家畅所欲言,说说这两封竹简,孰优孰劣?” 这… 众人彼此互视,一时间,心照不宣。 这哪里是两封竹简孰优孰劣。 这分明是曹公让他们一众官员站队啊,是选子桓、子健两位公子,孰优孰劣。 此刻,最紧张的当属曹植,身边的杨修刚刚被拖走,一时间,他有些六神无主。 可不经意间,他看到了不远处尤在喝酒的李藐,朝他试着手势。 让他平静… 彻底的平静下来。 而随着李藐的手势,莫名的,曹植真的心静了不少! 像是…像是在杨德祖之后,他又找到了继续奋战下去的希望。 … … 交州,郁林与苍梧郡的交界处,陆家军军寨。 步骘是星夜兼程赶来,当行至苍梧郡时,他见到了吕蒙,然后就与吕蒙,两人一道赶至了这陆家军的军寨。 车帘揭开,吕蒙与步骘一同走了下来。 因为步骘是孙权派下的使者,吕蒙显得很恭敬,还想向步骘介绍这边的情形。 步骘道:“建安十五年起,我便被吴侯封为交州刺史,待在这交州的山峦间,交州的什么情况,我比子明更清楚十倍啊!” 说到这儿,步骘幽幽的望向这陆家军的大营,“子明,我敢跟你打赌,只要陆伯言一声令下,哪怕是现在去进攻郁林,明日天黑之前,城也就下了!” 这… 吕蒙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讲。 “呵呵…”步骘笑了,笑声中带着几许阴冷,“这交州攻不下来,不是陆家军不够骁勇,也不是交州的敌人太过强大,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吕蒙连忙问。 “有人两面三刀,有人不想这交州攻下来。” 随着步骘的话,吕蒙心头“咯噔”一响。 他太清楚了,在江东,步骘是超然于淮泗派、江东派的存在。 他是外戚啊…他的族妹步练师最受宠爱,诞下“大虎”、“小虎”两女不说,更是几乎板上钉钉的世子孙登的养母… 这样的身份下,在交州…步骘的话,几乎就相当于孙权的话。 他说有人两面三刀,那…是要出事儿的。 “咳咳…” 吕蒙轻咳一声。 步骘却笑了,“子明无需紧张啊,两面三刀的人就不是你…” 说着,步骘快步往中军方向行去。 而步骘进门时,陆逊正在写字,他看到步骘与吕蒙同理,当即大惊,忙放下笔问道:“不曾想,两位将军前来…怎么不提前派人通传一声呢?” “谁能传的动你‘陆神君’哪?”步骘的话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陆逊心头咯噔一响,暗道。 ——『怕是,来者不善!』 步骘却拿起了案几上的布绢,他一边凝着眉,一边吟出陆逊写下的字。 “满招损,谦受益——” “呵呵,陆伯言这出征打仗带着夫人,就已经让吴侯惊掉下巴了,若是吴侯再得知,伯言久久不出兵的原因,竟是缩在这营帐内练字,就不知吴侯会作何感想了!” 说到这儿,步骘再度望向陆逊的字。 “——满招损,谦受益,伯言倒是写了六个好字!可吴侯期待的不是这个,吴侯期待的是‘从孙者生,从士者死!’” 步骘话是这么说。 可在陆逊听来,就好像是在告诉他——从孙者生,从陆者死! … … (本章完) 第二四九章 吃这一口酥,需要眼光与胆魄 孙茹本在帐内陪着陆逊。 步骘与吕蒙的突然出现,惊讶的不止是陆逊一个,孙茹也是一脸的茫然与惊恐。 特别是当步骘提到“陆伯言这出征打仗带着夫人,就已经让吴侯惊掉下巴了”这一句时,孙茹的心情更加紧张。 而因为“从孙者生,从士者死”八个字,整个大帐内一度寂然。 步骘笑着喊了声“伯言”,又撇了一眼孙茹,故作惊讶的问道:“方才我与子明是唐突了,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陆逊连忙拱手:“哪里有什么打扰,只是有失远迎。” 步骘摆手笑着说,“唉,你、我都是奉吴侯之命办事,寒暄的话就不多说了。” 说话间,步骘取出了吴侯的诏书,“我是来替吴侯慰劳陆将军的。” 陆逊忙拉着孙茹跪下,“臣谢吴侯关怀。” 步骘展开诏书,“孤亲赴濡须,进击合肥,今魏军已退,合肥已定,未知卿战事如何?一月之约,攻至交趾,伯言应约,言尤在耳,望交州平定之日,孤与卿共饮于冬至之前。人言,秋风起兮天气凉,孤却以为冬风更冷,特借此久久重阳之余味,赐卿‘茱萸酒’与‘不龟手药’,望卿善自珍重。” 身后一名侍者捧着托盘走上前,陆逊哽咽着接过,扣首道:“合肥一战,曹魏战败,天佑东吴,让末将出师无功,使吴侯亲冒矢石,末将罪该万死!” 步骘扶起陆逊笑着说:“重阳节时,吴侯尚与陆伯言共度佳期,这冬至之时,吴侯还盼着与伯言你一道共饮美酒,只是…伯言驻扎于此,一连数日,并无寸进,这可不像是要冬至之前攻破交趾的模样啊!” 陆逊垂首问道:“若,末将不能如期攻破交趾,那当如何?” “如何?”步骘突然笑了,“哈哈哈…伯言真会开玩笑,吴侯特地派吕蒙将军坐镇交州,于南海、苍梧二郡为你征募钱粮,陆家军又是东吴兵马中最骁勇者,交州更是几十年未有征战,整个军队从上到下不堪一击,不能如期攻破交趾?呵呵,除非是伯言不想,否则?怎么可能?” 说到这儿,步骘看了吕蒙一眼。 吕蒙亦是诚惶诚恐,他连忙补充道:“是啊,若是伯言不能攻破交趾,那不显得你这先锋将军,还有我这军需官无能了嘛…何况,曹操归来,势必在淮南与东吴有一场大战,吴侯要同时承受南北战事的压力,伯言也要体谅吴侯啊!” 陆逊苦笑道:“主忧臣辱,是臣之罪!” 步骘调侃道:“伯言千万不要自责,眼下除了伯言你,还有谁能为吴侯夺下这交州之地?” 这个问题刚刚抛出,步骘接着补上一句,像是自问自答: “总不能是让我步骘吧?若是我,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哈哈哈咱们东吴,能仰赖伯言的地方还多着呢!” 步骘的语气带着戏谑,可其中的话,无异于在深深的点着陆逊,这也让陆逊的心情愈发沉重。 孙茹见气氛冷然,连忙道。 “两位将军的营帐已经安排好了,不妨先去休整一下。” “也好!”步骘看看吕蒙。 于是,陆逊陪着步骘与吕蒙去他们的营帐。 两人走过营寨,见军士笔挺,剑戟林立,步骘不禁问吕蒙:“这陆家军与子明的部曲相比?如何?” “陆家军半数是陆家一代代精挑细选训练出的部曲…”吕蒙侃侃道:“另一半出自山越,是擅长山林战与水战的虎狼之师,如此军容齐整,我那些部曲如何能与陆家军匹敌?” 步骘压低声音,感慨道:“如此虎狼之军,竟只是在安营扎寨,并不进攻…子明觉得可惜么?” “可惜啊!”吕蒙也发出了深深的感慨。 而说话间,步骘侧头望向陆逊,疑惑的问道:“伯言哪,我真有些看不透你了,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是担心那陆绩陆公纪么?” 说到最后,步骘的声音突然压低,用极轻极细的声音道:“你难道不是最想陆绩被祭旗的那个么? 这话脱口…陆逊一怔,他脚步一顿,茫然不知所措的望向步骘。 步骘却是“唉”的一声叹息道:“吴侯可是对交州急不可耐,这才让我来督军,让吕蒙大都督负责粮草运输之事,每过一日,吴侯的耐心就减弱一分。” “我要是你陆伯言,此时一定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先把交州打下来再说,否则,若真等到一个月之后…你若依旧没有寸进,那你一定比今日会更后悔、更痛苦!” 步骘是外戚,可严格意义上,也是淮泗流寓派系的一员。 这个派系与本地氏族始终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基于此,他也不希望陆逊有事。 毕竟在年轻一代的子弟中,陆逊可堪为佼佼者了。 陆逊闻言,平静却坚定的答道:“多谢步将军的提醒,但末将身为陆家军统帅,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便不能指挥无把握的战争,用千万将士们的鲜血,去染我一人的官袍!” 嘴上这么说… 可陆逊心头却是另一番滋味。 ——『步骘啊步骘?你从淮泗而来,又如何知晓…在东吴的大家族中,一个族人害死一族之长,会造成如何的身败名裂?会造成何等的众叛亲离!我不是不打,我是打不起啊!』 “好吧…”步骘感慨道:“陆将军的胸怀令我钦佩,那我就不必多说了。” “君无戏言,我既当初应下吴侯的军令,就会全力以赴,只是,如今距离一月攻至交趾尚早,距离冬至前破城更早,劳烦步将军带话给吴侯,若逾期不能破城,我陆逊甘愿领罪。” 步骘笑着叹息,“你是东吴的‘神君’哪,也是东吴未来的希望啊,若真如你所言,我真有些惋惜,东吴又少了一个青年才俊。” 陆逊淡笑着说:“若真是那样,也是天意,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两位将军的营帐到了,请——” 一段路,陆逊走的是如履薄冰,心思是起伏不定。 唯独最后这一番话,陆逊说的坦然。 可听在孙茹的耳中,她的内心中悸动不已… 她甚至能感受到,夫君如今的处境何等的危机四伏? … … 曹魏,樊城。 牢房之中,火把摇曳,呻吟之声此起彼伏。 李藐走马上任,成为了“谏议大夫”,也“如愿”成为了曹丕的幕僚。 而他的第一个差事就是曹操亲自下令的,由他审判杨修。 此刻,正直一早,李藐被带进了牢狱之中,显然,这里是关押重刑犯人之所,室内除了一个火盆别无他物,室外伫立着两位执戟的卫士。 杨修已先在其中悠然的烤着火,骤然抬头看到了李藐,抿嘴一笑,仍旧风流自赏,“哟,不意在此地逢君,看来…丞相是重用你这狂士了,就是不知道,丞相是否重用子桓那《九品官人法》呢?” 杨修说的是反话… 因为附近有执戟的卫士,他不能让李邈好不容易获得的身份暴漏。 更不能让他杨修、曹子建还有李藐的图谋,功亏一篑。 傲归傲,杨修还是足够聪慧与明哲的。 “吾逢丞相之命审判此杨修,尔等先退下!”李藐大声吩咐。 “可是…”两名执戟卫士俨然有所顾虑。 李藐却亮起了拳头,“区区杨修?还不是本官的对手,尔等退下即可!” “喏!” 如此…两名卫士方才告退。 李藐则慢慢走过去,将手凑到火上烤着,他一言不发,可心思像是又飞回到曾经的江陵城。 那是他与关麟针对如何成为曹植心腹的讨论。 李藐尤记得,是他当先疑问:“按照你的意思?要成为曹植的心腹?就要想办法除掉杨修?” “未必是除掉。”关麟感慨道:“但一定得让杨修出局…曹植仁孝、慈爱,他很好掌控,可杨修太聪明了,也对曹植太忠心了,有他在始终是个威胁。” 说到这里时,关麟顿了一下,“至少,让杨修出局后,你的处境会更安全,也会更容易引导曹植,曹植是个好的诗人,却未必是个好的君主,他不像曹丕身边有司马懿、吴质、刘桢、陈群等一众智囊,曹植是孤独的,文人都是孤独的…这,便是你入曹魏之后,在解除曹操信任危机后需要做的第二件事儿!” 呼… 长长的吁出口气,李藐将往昔的记忆迅速的收敛… 他在心头暗叹。 ——『云旗公子啊,果真如你所想,如今已经到第二步了…杨修已经出局了。』 似乎是注意到李藐的沉吟,杨修小声问了句,“想什么呢?不会是为我惋惜吧?狂士还会为别人惋惜么?” “呵呵…”李藐浅笑一声,也不知是因为气氛到了,还是笑他杨修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心头感慨… 然后,他压低声音道:“诚如我们预料到的那般,丞相颁出《九品官人法》与《征辟寡妇奖励军户》的两封政令后,氏族与宗室各执一词…场面火爆至极,就连丞相也无法当即做出决断。” “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啊。”杨修满怀钦佩的望向李藐,“以往,子桓公子因为拥汉,更得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如今因为这一封《九品官人法》,想必氏族对他的支持会更猛烈…看似血赚!” “可…呵呵,子健公子却丝毫不亏,子健公子的拥簇者本只有那些学子、士子,一封《九品官人法》,一封《征辟寡妇奖励军户》,足以让宗室悉数支持于他。哈哈,也得亏是咱们这位曹丞相,否则…历代君王都将党争视为洪水猛兽,唯独曹丞相放任他们去争,这也才造就了如今大魏如此泾渭分明的阵营!” 说到这儿,杨修突然朝李藐一拱手,“我杨修原本自视甚高,寻常人等从不放在眼里,可先生如此部署,神乎其技,让人看的目眩神驰…佩服,佩服啊!” “呼——” 倒是李藐,他深深的呼出口气,“就是不知道,丞相最后会采纳谁的主意?如今的局势,咱们没有赢,子桓公子也没有输。” “他已经输了。”杨修感慨道:“因为,谁能想到你李藐李先生,身在子桓,却心在子健哪!哈哈,哈哈哈哈…如此局面下,也不枉我杨修背负如此罪名,哈哈哈…” 杨修笑的颇为豪放,就好像二十年前,因为心思快过曹操三十里后,那般得意与怅然。 而这一抹怅然,总算在这二十年后,再度重现。 他杨修的心思又快过了曹操一次! 这种感觉,超脱了名誉、地位,让他心驰神往,又感动莫名。 “对了,这个——” 李藐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他徐徐打开,这是一盒酥糖,盒子上写着“一合酥”三个字。 这是曹操亲笔所写,这些年,曹植一直留着。 这次,曹植又望盒子里添上了酥糖,托李藐转交给杨修。 杨修捧着这一盒酥糖,不由得泪水婆娑。 他回忆起了当年,那些峥嵘的过往。 那还是曹操得到了一盒酥糖,挥笔在酥糖外的盒子上竖着写下了“一盒酥”三个字,便离开了。 杨修直接将酥糖分给了一众侍女、宦官,杨修自己也拿了一块儿,还有一块儿递给了曹植。 曹植惊恐:“咱们就这么吃了,对父亲太不敬了吧?” 杨修指着盒子上的“一盒酥”,笑着道:“一人一口酥,丞相亲笔所写,便是命令,岂能不遵?” 曹植尤自胆怯,不敢吃。 杨修不由得笑了,他问曹植,“你知道丞相为何喜欢你么?” 曹植的回答:“父亲喜欢我的诗文。” 杨修摇头,“丞相喜欢的不仅是你的诗文,他是在这些诗文中看到了公子洒脱的气度,广阔的胸襟,就像是吃这一口酥,需要眼光和胆魄,这样的本事五官中郎将没有,子健公子却必须有!” 杨修尤记得,那时候曹植的回答是,“德祖是让我与二哥去争夺世子?” “公子不妨对臣说实话,公子的志向是什么?做个诗人?” “当然不是。”曹植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甄姐姐,但他不能这么说,他才思敏捷,连忙沉吟道:“我的志向乃是学父亲,勠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勒金石之功!” 杨修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他告诉曹植,“无论是什么样的目的,仅仅一个相府公子,是无法实现的。” 而说到这一句时,曹操走了进来,众人面面相觑,战战兢兢。 曹操锐利的看了杨修一眼,然后他笑着把酥糖掰成了两半儿,一半填入了自己的嘴巴里,一半儿给了身旁的许褚。 他大笑着感慨着:“杨主簿说的对,一人一口酥嘛!” 也就是那一日,曹操单独将杨修招至身前,郑重的告诉他。 “好好辅佐孤的儿子——” 也是从那一日起,曹植正式的加入了争夺世子的行列。 如今… 往事如烟,曹植在争夺世子之位上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可他杨修却永远的出局了。 想到这里,杨修不由得苦笑。 李藐却侃侃张口,“这么些年,倒是德祖最是通透,呵呵,那所谓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是子桓公子的优势,却也是他的弱点,支持嫡长正统之论的,多是迂腐老臣,多是百年世家,这些人恰恰又多忠诚于汉室!” “被他们环绕掣肘,子桓公子纵是当了世子,哪怕是未来当了魏公?又能如何?不还是重复往昔一代代汉朝君臣的过往?重复那一个个派系争斗的轮回?” “曾经曹丞相倚重这些世家大族,这些迂腐老臣,是为了开疆拓土,是为了魏武霸业的扬帆起航,可昨日一见曹丞相,我方才读懂他的心思,他比我们更清楚,汉室的根基、汉室的制度早就烂透了,烂到骨髓里了,而乱世需要的是大破大立。要救天下,必须重建一种新的制度,开启一个新的时代!而这才是子健公子比之子桓公子最大的优势!” 面对李藐这么大一番话,杨修郑重的点头,“李先生,你、我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杨修自知不是一个能奉献自己,为他人做嫁衣的人,可…李先生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子健公子成为世子的最大希望,也让我看到了新时代、新制度开辟的可能,所以…” 杨修再度郑重的拱手,只是这一次他的口中握紧了那写着“一人一口酥”的酥糖盒子。 杨修的话愈发一丝不苟:“我只能陪子健公子到这里了,这上半场,我杨德祖算是不胜不败,接下来子健公子的下半场…就全靠李先生你了,我信李先生,子健公子亦信李先生!” 说到这儿,杨修语气再度加重。 “所以,既丞相让李先生审我,那罪名当重,五马分尸亦不在话下…李先生只管上报!” “这…”李藐都没有想到杨修为了子健能做到这一步… 事实上,杨修岂止是为了曹植,他是为了他的骄傲啊! “李先生放心,我比你更懂丞相,他…不会杀我!” 杨修眸光闪烁,他左右环顾,继而压低声音,一席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话传出。 ——“或许,你、我的对话,如今的曹丞相正听的一清二楚!” … 诚如杨修所言。 就在这一处牢房隔壁的密室,曹操站在那里,直到听过李藐与杨修的最后一番话,他才从密室中走出。 待得走出牢狱,步入了一处公堂,一旁的程昱连忙拱手道。 “此李藐工于心计,颇有城府,甚至敢去揣测丞相的心思,敢问丞相,可要处置这李藐?” 随着程昱的话,曹操猛地瞪了他一眼,“孤说过要处置他了么?” 这… 程昱一哆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哈哈…”曹操像是颇为亢奋,连连感慨道:“他果然是子健的人!” 当即,曹操吩咐公堂处,那些早就等候的校事。 “奏事——” 于是,这些校事将打探到有关李藐的事儿娓娓道出,什么宴席骂刘备,什么江陵被裸衣羞辱,什么公然咬关家四子,什么街道上骂关公… 一桩桩,一件件,曹操悉数听过。 他摆摆手,示意一干校事退下,他则在公堂上左右踱步。 终于,良久之后,他的脚步一顿。 “骂刘玄德、咬关云旗,骂云长,这样的人,又助子健守住了寿春,给孤的两个儿子分别献上两封国策,呵呵…此人贤士也!是友非敌!” 曹操感慨一声,像是心中的疑云,如今旋即大手一挥。 ——“传孤令,即刻于全国征召寡妇,无论是‘死人妻’,还是‘活人妇’,只要说不出男人在何处者,一律强制征召,隔断其一切关系!” ——“孤要依子健之提议,将她们奖赏给孤的士卒!孤要以此重振三军之士气!孤要将襄樊战场、淮南战场失去的,统统夺回来!” 一番话,铿锵有力。 掷地有声! … … ps: (今天白天去浪了,所以更得晚了!) (不过,今晚12点前,还有!) (本章完) 第二五零章 管他什么东吴,何不去投荆州? 交州,郁林郡与苍梧郡的交界处。 陆家军的营寨。 送走了吕蒙与步骘,陆逊回到了自己的军帐处,孙茹望着供桌上的诏书与酒瓶,问道:“吴侯送这些给你?是什么意思?现在虽是冬天,可交州气暖,似乎用不上这‘不龟手药’吧?” “呵呵——” 陆逊淡淡的冷笑一声,提起那茱萸酒的酒瓶,斟出一杯,“夫人,你这位二叔啊,想杀人还不愿意见血,口口声声要我回去与他一道冬至饮酒,可冬至时哪里还有茱萸酒,菊花都谢过了,这酒和不龟手药是告诉我——冬至不归,就要让步骘做将军,接管了这支军队,我也就不用回去了。” 说罢,陆逊举杯就要饮,却被孙茹连忙出手,将酒杯打翻。 陆逊笑着说,“这可是吴侯赐的酒啊?我夫人何曾这般胆识过人了?” 孙茹冷冷的道:“我若是胆识过人,当初就不会让娘与弟弟消失…如今,他又要害我夫君,难道,我就坐以待毙?” 陆逊淡淡的回道,“一个月,这才刚刚开始…” 孙茹担心的颤声问:“可一个月后呢?你们陆家的那位族长就摆在交趾,除非…除非夫君什么也不顾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陆逊艰难的张口,“为今之计,只能等了。” 孙茹问:“等什么?” 陆逊脸色阴郁,冷冷的说,“等有人能把陆绩给偷出来!只要他活着回来,我就是陆家真正的族长…如果不能,那…” 孙茹大惊:“这…你这是在赌命!” 陆逊语气坚定,甚至有些发狠地说,“如今的局势下,也只能赌这一次了,这或许是将前程悉数作为赌注的一次!” 说到这儿,陆逊便放缓语气问道:“也可能,这将是我陆逊的最后一次赌注了。” 这… 骤然气氛的变冷,让孙茹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咬着牙问:“如果,一个月后陆家军还是按兵不动,那会如何?” “你没听到步骘将军方才的话么?”陆逊的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哀婉与悲怆:“如今咱们陆家军的粮食可握在吕蒙将军的手里,一边是交州的死敌,一边是吕蒙将军手中握着的粮食,谁能想到,我陆逊竟会被逼到这个地步,进退维谷!” 等等… 听着夫君的话,孙茹骤然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张口,“夫君,其实…其实…还有一条路?” “什么路?”陆逊望向孙茹,可眼睛里却没有丝毫色彩。 孙茹连忙检查过门窗,确保没有人偷听后,她方才走到陆逊的身前,压低声音道,“二叔不仁,我们也可以不义,管他什么东吴,什么交州,我与夫君何不带着陆家军去投荆州!” 孙茹的话接踵而出,语气坚决:“我就不信…我就不信,夫君有三万陆家军,那关云长会不收?会不将夫君奉为上宾?” 这… 孙茹的话吓了陆逊一跳。 他连忙一把捂住孙茹的嘴巴,他的眉毛刹那间凝起,他连连惊呼: “夫人,你,你疯了?” 孙茹武艺远超过陆逊,她迅速的挣脱了陆逊的束缚,她挺直了胸脯。 语气愈发坚决:“看看徐琨将军,看看周公瑾周大都督,再看看太史慈将军…夫君若一意孤行留在这里,那才是…才是真正的疯了!” 陆逊又一次捂住了孙茹的嘴巴。 他宛若乞求般的望向孙茹,他的嘴唇都在发抖。 “现…现在…还到不了这一步——” 只是,孙茹的眼神却愈发的笃定,她像是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 … … 汉代时,苹果叫做“柰”。 汉代的“柰”,也远没有后世的苹果那么大,那么饱满。味道也不是特别的香甜,大概就是鸡蛋大小。 倒是红彤彤的十分诱人。 当然,苹果是不是好吃,是不是饱满,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十月,正是苹果成熟的季节。 此刻…沔水山庄里的一颗苹果树下。 一枚枚鸡蛋大小的苹果正值落下,刘晔用头去接,一枚枚纷纷砸在了他的头上。 刘晔不是偶然被苹果砸中的,他是故意站在这里,等着苹果砸下来。 而之所以如此,是关麟向他提出了一个“重力”与“万有引力”的概念。 此刻,刘晔一边轻抚着额头,一边端详着那掉下来的苹果,然后感慨道: “这便是云旗公子提及的‘重力’与‘万有引力’么?的确是发人深省啊!” 他微微凝眉,像是沉思了片刻,然后一边“吧唧”着嘴巴,一边从怀中取出关麟赠给他的《奇器图说》。 不由得感慨道:“书中说‘重何物?每体直下,必欲到地心者是。’这便是所谓的地心引力么?” 说起来,《奇器图说》是明朝时期王徵编纂的,其中就已经有了对重力的定义和阐述。 可以十分笃定的说… 这一条,对于重力的定义比牛顿被苹果砸中,悟出了“地心引力”要早了将近四十年。 说句题外话,考虑到明朝时期的大航海,牛顿的“万有引力”理论,是不是抄袭的我大中华的《奇器图说》,这个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晔仿佛有了新的感悟。 “如果按照这个理论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在固定的加速度下,八牛弩只要增加其重力,那么射程还能够继续增加…乃至于突破八百步,抵达一千两百步?” 被刘晔钻研到这个地步。 俨然,这本《奇器图说》,已经有些赠者无心,看者有意的味道了。 毫不夸张的说… ——重力、质量、重力加速度乃至于阻力… 这一系列的名词,就像是给刘晔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让他遐想连篇,也让他从书中应证他脑海中原本就存在的许多可能。 ——古人不是不聪明,而是眼界并不开阔。 ——古人一经引导,往往能迸发个极其可怕的学习能力与创造力。 一本《奇器图说》在寻常人,乃至于后世的人看起来没什么。 可对于刘晔,这个能熟练运用“杠杆原理”,能制造出霹雳车的男人,那简直就是“外挂”一般的存在了。 ——“咔嚓!” 似乎是因为突然想通了什么,刘晔猛地咬了一口苹果,“是高度…对对对,是高度!这八牛弩还可以在高度上进一步的调解一番,寻找到最优的‘重力加速度’,减少空气中的阻力…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想明白了这一点儿,刘晔最后看了一眼苹果树,急急忙忙的又往工房跑去了。 这段时间,他一门心思全都在工房这边。 而他对匠艺的了解,对这些大规模军械的制造技艺,学的极快,且总是能做出改良,精益求精… 很多时候,刘晔改良的军械,便是让墨家机关术的传人黄承彦都自叹不如。 昨日,关麟来沔水山庄时还特地询问了黄承彦。 ——问他这刘晔咋样? 黄承彦的回答是,不出十年…怕是这刘晔就能凭着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战场的打法。 关麟都惊了,俨然,这得重点培养了! 于是,他才连夜把明朝时期的这一本物理学著作《奇器图说》给写了出来,一大早就派人交给他。 倒是刘晔进入工房时。 黄承彦正在清点着新造好的八牛弩。 这是二十枚八牛弩… 交州士變家族已经派人来接收,且金钱已经到位。 按照约定…黄承彦今日是要交货的。 看到黄承彦,刘晔匆匆跑到他的面前,他与黄承彦的交谈,就像是两个学术大师的探讨一般::“黄老,我有一个想法,按照云旗给我的那本《奇器图说》中的理论,我觉得…这八牛弩中,只要一定程度的分别抬高、降低‘三张劲弓’的高度,将直线改为微微的倾斜,将瞄准稍微矫正一番,那么…此八牛弩能储存的能量将会更大,射出的距离也将更远…或许能…能达到…” 不等刘晔把最后的五个字“一千两百步”讲完。 就在这时…士武、士徽正巧赶来。 士武作为关麟的护卫,士徽作为士燮的儿子,自是对这八牛弩无比关心。 看到了正在运送的一枚枚八牛弩。 士武颇为兴奋。“黄老前辈,云旗公子吩咐说,今日能交给我们二十枚八牛弩…可是当真?” 这话脱口… 士徽也是一脸的期待,父亲士燮已经催促了无数次,他是无比期盼着能早日将这八牛弩带回。 同时,因为八牛弩的重量,哪怕走水路,运送起来也并不快捷。 故而… 士家决定,派一波人将八牛弩抢先运回,另外一波人在江陵继续练习,最后…半个月后在交州汇合,人弩合一,就可以在与陆家军的作战中,登上战场了。 面前的士武、士徽… 黄承彦并不陌生。 这几日总是打交道,双方聊得还不错。 最重要的是,士家那不经意间的阔绰,一见面就送了黄承彦一百坛交州地区的好酒,让黄承彦十分欣赏,觉得云旗这盟友交的好,也交的值。 当即,黄承彦一捋胡须,“云旗既如此说,八牛弩今日自是可以交…” 交付的“付”字尚未脱口,刘晔连忙阻止,“黄老…不能交,不能交啊…” 他语气击破:“我…我只需要,只需要稍稍改动,就能将射程从八百步…增加到至少一千两百步…给我几天时间,你们相信我…给我几天时间…” 刘晔说的信誓旦旦,他感觉他的思路从未有过这般清晰。 他现在只需要去尝试,然后单个的改良…再然后大规模的改良。 他有把握在五天内完成。 只是… 士武连忙道:“刘先生方才说?射程能改良到多少步来着?” “一千两百步。”刘晔语气笃定。 士武与士徽不约而同的摆手。 “唉呀,哪能用了那么远啊…八百步就行,八百步就行…”士武笑着道“若刘先生要改动,那下一批改动好了,这二十枚八牛弩,我大哥可是…可是望眼欲穿哪!” 士徽也附和道:“是啊,莫说是几日,就是几个时辰…怕是父亲也等不及咯。” 这… 刘晔微微挠头,他是个精益求精的人,但他没想到… 在交州士家眼里,八百步已经够远了,远超心理预期了,这让刘晔难免有些尴尬。 “哈哈…”黄承彦笑道:“后面还有八十枚呢,再说了,云旗在江夏也还需要不少,子扬啊,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黄承彦对刘晔语气轻缓,完全是当墨家机关术的“接班人”来培养的。 话说回来,闺女又不在身边… 可不得再找个“靠谱”的接班人嘛,这位云旗新劝降的刘晔,倒是颇合黄承彦的胃口。 “行吧…那我先去后山试一试。”刘晔拱手告辞… 望着他的背影,士武眨巴了眼睛,感慨道:“要这八牛弩真能射到一千两百步开外,那…打起仗来,是否勇武,是否擅长统兵还重要么?” 嘿… 士武不经意的这么一个提问,引得黄承彦的侧目。 是啊… 在黄承彦看来,一个关麟的图纸,一个刘晔的精研与改良,这两个小子珠联璧合,造成的结果嘛… 想到这儿,“咕咚”一声,究是黄承彦都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他心头喃喃: ——“再这么造下去,未来的战场上,跟勇武,跟统帅就没什么关系了!” ——“这才是云旗所谓的‘学武救不了大汉’吧?” … 这边厢,二十枚八牛弩正在交接。 那边厢,江陵西城郊,貂蝉本是来这边农舍采买草药的,突然…在河边,迎面碰到了一个女子。 女子三十五岁左右,生的洁净、空灵,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忘怀的美人坯子… 就连貂蝉都不由得惊诧连连。 心里嘀咕着,这要放在十五年前,论及姿色…怕是她都未必就一定能胜过这女子吧? 这女子正是来到江陵的大乔。 话说回来,就在昨日,孙绍将母亲大乔送到了江陵。 他听说过西城郊有一处沔水山庄极是有名。 又因为沔水山庄的缘故,西城郊是既热闹又安全,故而…孙绍将母亲大乔安顿在了江陵西城郊的一处农庄。 原本孙绍是打算给母亲买下几个婢女的,可大乔怕身份泄露…执意不许。 孙绍拗不过他,安顿好之后,只能离开。 这原本没什么。 大乔三十多岁的人了,在交州又生活多年,独自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可初来乍到,难免想出去看看,熟悉下周围的环境。 却不曾想,走到河边时,突然肚子剧痛…此刻的她半跪在河边,捂着肚子,一副无比难受的模样。 因为此间河边本就没什么人,故而…并没有人援助她。 貂蝉见她痛苦,连忙放下药筐,快步跑到了大乔的身边。 “你怎么了?” “我…我…我不知道…”大乔期期艾艾的回答,她尤自捂着肚子。 “血?”作为张仲景的义女,貂蝉的医术在女子中是出类拔萃的,她的观察力也极是敏锐,她当即就注意到了大乔腿上留下的血。 她连忙道:“是‘月水来腹痛’,放心,没有大碍…” 月水来腹痛,是汉代一种只有女性才有的病理的名字,在清代后称之为“痛经”… 同为女人,貂蝉最理解这种痛苦,她关切的问:“你…你还能站起么?我扶你回去…” “能…能…” 十几年交州的磨砺让大乔变得坚毅异常,她咬着牙在貂蝉的搀扶下徐徐起身,她努力的指了指…方才购下的那不算简陋,也不算豪奢的泥房。 “谢…谢谢夫人。” “不妨事。”貂蝉搀着大乔,“咱们慢点儿走,到屋里我再帮你检查一下…” 是啊,这种病… 也只能在屋里检查了。 “噢…”貂蝉突然想起了什么,“倒是忘记了,你先戴上这个…” 说着话,貂蝉将一枚“血不湿”递给了大乔。 大乔看着这个奇怪的,带着小翅膀的物件,一时间,竟…竟不知这是什么?这又要如何使用呢? … … 蜀中,成都。 左将军府的书房中,诸葛亮已经与刘备交谈了良久。 只是…两人交谈的话题,无外乎是两件事儿。 其一,是诸葛亮的空城计退了曹操,几经调查过后,刘备与诸葛亮理清了这中间的原委。 原来不是曹操胆怯了,不是他要回去处理内部的争斗,处理继承之人选。 ——而是荆州巨变! 是襄樊战场,关羽接连打出了几场漂亮的战役,不仅将文聘、满宠、牛金、吕常等人斩杀,更是将江夏以北彻底收复。 这就相当于,如今整个长江上游的江夏悉数归于刘备,这直接威胁到的便是曹魏的经济中心、产粮重地的南阳郡。 这已经无限接近于曹魏的核心与命脉所在… 若是南阳与襄樊失陷,那曹魏势必就要急转直下。 也正是因此,曹操才不敢发动进攻,不敢深陷蜀中战场,即刻返回荆州。 无疑,这为蜀中争取到了最难能可贵的发展时间。 其二,便是这个难能可贵的发展时间,蜀中推行的一系列的政令… 出乎刘备与诸葛亮的意料,商务署的成立,商业税的收取竟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因为只有加入商务署的商贾才能够经商。 又因为商务署的商贾可以摆脱身份中的——贱籍! 这就造成了大量的商贾蜂拥而至,商业税的收取顺理成章。 而因为商贾均需要被商务署约束,故而物价飞涨、囤积居奇的事儿,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缓解。 蜀中,竟没有通过铸小钱,铸“直百铢”,就成功的解决了蜀中的动荡与粮库捉襟见肘的难题。 因为商务署成立,商人地位的抬高,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农人想要经商。 一定程度上,这会影响巴蜀地区的农业产量。 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 若是换作别人,一定会焦头烂额… 可谁让主管商务署的人是诸葛亮呢? 在他的统筹下,经商是有门槛的,农人与商人的转变是要经过严格的考察的,商务署也不是随便一个人想进就能进的。 而这需要复杂、繁琐的制度、约束! 偏偏这些…对于诸葛了而言,都不是问题。 比起带兵打仗,排兵布阵,诸葛亮更强悍的地方在于治国理政啊! 这种“焦头烂额”的问题,诸葛亮处理起来,就像是“小儿科”一般,可谓是得心应手。 当然… 无论是第一条空城计与襄樊大捷,还是第二条商务署引发的连锁积极反应,这些从战报中,从密信中,从急件中,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名字: ——关麟关云旗! 自然,今日诸葛亮与刘备,就这个名字…已经聊了半天,也夸了半天。 赞美之词该说的早就说过了。 此刻,倒是另外一个与关云旗息息相关的政令已经是——箭在弦上,引而不发。 诸葛亮与刘备的表情也变的异乎寻常的郑重。 诸葛亮一丝不苟的问:“主公,你可准备好了?” 刘备顿了一下,他重重的点头,沉吟道:“云旗不过十五岁,尚有如此为民谋福祉之魄力,我刘备征战一生?这把年纪,如何会胆怯呢?” 刘备的语气坚决。 诸葛亮却再度问道:“主公,真的迈出这一步,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哈哈哈…”刘备浅笑一声,淡淡的道,“我一生走过的不都是如履薄冰么?我又何曾走过回头路呢?云旗那答卷中的两句话,我是最认同,也是最发人深省的,所谓‘民富国强’,又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说到这儿,刘备紧紧的握住了诸葛亮的手。 他像是已经做出过最终的决定。 他重重的道:“凡我刘备之城郡,均要废除人头税,推行摊丁入亩,孔明这桩事儿,交给你了!” ——郑重、凛然、正气、惟贤惟德。 做出这个决定,无异于刘备做出了选择。 在笼络更有能量、见效更快的氏族! 或者是坚实的站在最广泛的百姓之间,与这世间万万千千的黎庶并肩作战! 他坚定的选择了后者! 他要团结…天下十三州,那最广泛的,也是最卑微的,却蕴含着最磅礴能量的——黎庶的力量! … … (本章完) 第二五一章 终究没能逃出,你的手掌心! 成都“天府之国”的美誉是出自《战国策·秦策》一篇。 ——“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 还有一种说法,巴蜀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再加上千年灌溉水利工程都江堰的滋润,让成都时时刻刻都被水滋润着。 也正是因此,沿着成都平原西部的岷江江岸边。 区别于其它地方入冬后,早已是一片枯萎。 这里尤自毛毡铺地,沿着岸边三三两两的百姓席地而坐,还有士人曲水流觞作诗,山柔水软,暖风如醉。 自从曹操退兵后,这里已经是一派的安恬、祥和。 此时的刘备,带着诸文武,浩浩荡荡的马车车队沿着江边缓缓前行。 一干文武从刘备身边的法正那里得知。 此行的目的是刘备带百官前去祭奠某个人,沿途景色宜人,还有不少百姓带着男孩子在放风筝,风筝落到了刘备的马车上。 刘备吩咐所有车队停下,然后亲自帮男孩儿取下风筝… 这些男孩儿不懂,一旁的大人诚惶诚恐,连连致谢:“多谢玄德公,多谢玄德公…” 很快,刘备一行的到来,吸引了许多本围坐在席子上玩闹的百姓。 不少人拥簇了过来,也有跟着刘备车队的,像是对这位益州新主人的动向,大家都无比好奇。 马谡也骑着马跟着大部队,他猛地一挥马鞭,马儿疾驰几步追上前面的杨仪。 同为荆州人,自少不了闲话家常,更重要的是聊聊实事。 “诸葛军师让威公赴荆州去考教那关家四郎,如今这答卷也带回来了,可诸葛军师与威公却再不提起那关门弟子一事,想来是留给二将军一分薄面,也是这关家四郎徒有虚名,不舞之鹤尔!” 杨仪懒得搭理他,轻轻摆手:“任凭幼长怎么想吧…” 杨仪的回话,俨然…让马谡有了全新的理解。 “哈哈哈…” 他笑出声来,“威公啊威公,看起来你也是忌惮二将军啊…可忌惮也好,不忌惮也罢,真才实学就是真才实学,不舞之鹤就是不舞之鹤,这岂能更改?军师不是也教导你、我要时时刻刻说真话么?” 呵呵… 面对马谡的话,杨仪就笑了,他依旧不置可否。 心头却暗道: ——『我怕说出真话来,你马幼常接受不了啊!』 ——『诸葛军师不收云旗为弟子,哪里是因为徒有虚名?那是因为云旗的光芒太过闪烁,诸葛军师教不了他呀!』 杨仪本想张口随便搪塞几句。 不曾想,他与马谡交谈的档口,周围的文武也在聊着什么,且对话的声音越来越多,一下子就将两人吸引。 “诸葛军师真有办法呀,那困扰着蜀中这么许久的物价高涨、囤积居奇,竟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商务署迎刃而解,这下好了,物价得以平复,沸腾的民怨总算平定…商业税的收缴,更是充实府库,而付出的不过是抬高这些商贾的地位,废除商贾之贱籍。诸葛军师这已经算是捡来的麦子开磨坊,无本万利的买卖了。” “是啊,诸葛军师主持开办的这商务署不服不行啊…可我更佩服的,还是诸葛军师那‘空城计’计退曹军,这才是胆识,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便是曹操也中了计,不服不行啊!如此‘空城一计’当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因为商务署; 因为空城计。 一时间,诸葛亮在蜀中的声望空前。 一干文武言语间,字字句句饱含着对他的佩服。 倒是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话说回来,这曹军也退了,物价也平了,左将军怎么还不分配这益州沃野千里的田亩呢?这么多有功之臣都望眼欲穿哪!” 这道声音传出,登时间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喧嚣了起来。 俨然,对于这沃野千里肥沃的耕地,无论是“东州派”,还是“荆州派”,亦或者是元老派,降将派,一个个都望眼欲穿。 唯独不高兴的是最不受重用的益州本地的派系,这沃野千里…本来可都是他们益州人的土地啊,可现在… “唉——” 这些益州人,那一声声幽幽的叹息,仿佛石沉大海,经不起半点波澜。 倒是有人提醒道。 “话说回来,这次主公召集咱们这么多人去祭奠、吊唁亡灵?到底是祭奠谁呀?谁这么大的面子?” 随着这一句的出现,满座寂然了片刻。 终于有一个声音传出,“多半是那刘璋之父刘焉的吧,主公与他同为汉室宗亲,又屡次三番提及,谋取益州…是不得以而为之,对不起他呀!祭奠一番倒是也符合情理。” “也对。”当即就有人附和,“曹操一个奸贼,在攻破邺城时,一边屠城,却不忘去吊唁袁绍,听说在袁绍的坟前哭的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咱们主公如此仁德?又岂会比不上那曹贼呢?” “若是如此,待会儿到刘焉的宗祠前,咱们也需跟主公一道,悲从心中来,哭的要撕心裂肺一些…” 这一句句的议论传入马谡,也传入杨仪的耳中。 马谡微微摇头,“原来是祭奠刘焉哪,呵呵,世人皆慕虚名,究是刘皇叔也不能免俗啊!” 杨仪听着,依旧不说话。 他觉得…因为云旗那封答卷中提及的,今天这“祭奠”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咯! 拭目以待吧! … 那边厢。 诸葛亮与刘备坐在同一处马车内,法正也在… 刘备要推行什么,单单诸葛亮的支持是不够的,因为诸葛亮身后的仅仅是“荆州一派”,而法正背后的是如今更庞大的“东州派”。 “——天地间,人为贵。立君牧民,为之轨则。车辙马迹,经纬四极。黜陟幽明,黎庶繁息。” 刘备侃侃道:“曹操纵是大奸大恶,却也会在一篇《度关山》中写出这样的‘人为贵,立君牧民,为之轨则’的诗句,想来他也是悟出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他是清楚的…曹魏若只要立足一代、两代,那或许只用宗室与氏族足以,不用在乎黎庶的死活,可若想曹魏历经千秋万代,屹立不倒,就一定要有这份‘天地间,人为贵’的清醒认知。” 刘备说到这儿,诸葛亮却从怀中拿出另一封竹简,交给法正。 他解释道:“此为曹操在其属国颁布的《租调制》,早在建安五年时,就开始颁布,予以实施,近些年推广到整个北方!” “说这《租调制》改变了大汉绵延四百年的口赋(人头税),丝毫都不夸张,而这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触目惊心哪!” 诸葛亮的语气很重,其中带着几分痛惜。 此前,诸葛亮与刘备一门心思都在“蜀中内部”,在“抵御曹军”上,从未静下心来去查看曹魏的政令。 而恰恰云旗的一封答卷,将“废除人头税”,推行“摊丁入亩”映入了刘备与诸葛亮的眼帘。 这也使得他们对曹魏的农政、田赋制度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这不调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曹操在“税赋”的改革上已经遥遥领先他们。 曹魏的《租调制》可是一定程度上废除了人头税… 简单点说相当于,曹操直接取消了他辖下九州的“人头税”,将之改良为“按户计算”,每户每年固定的份额。 也就是,每亩收田租四斛,每户征收户调绢‘二匹’… 不得随意增加。 比起原本按人头缴税,这等缴税的手段,无疑极大程度的缓解了整个家庭的赋税负担。 也就是说,一个家庭生一个和生五个,缴纳的税是一样多的。 事实上,两汉在田租制之外,还要缴纳刍税和稾税,这就相当于“田租附加税”。 可以说,在税收这一项上,曹魏是领先于蜀汉与东吴的。 也是更得人心的! 而这些… 如果不是因为关麟的答卷,刘备与诸葛亮不会注意到这里,法正更不会注意到。 他们还被蒙在鼓里! 故而,此刻的法正看着竹简,已经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了。 “东吴的赋税都是直接归于各大氏族的,也就是说,只有我们巴蜀与荆州,还在按照大汉原本的租赋制在收取百姓繁重的人头税么?” 法正一针见血的问到了最关键的所在。 诸葛亮重重的点头,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悲壮。 “是啊…倒是不曾想,我巴蜀与荆州的百姓,倒成为负担最重的那个了。” “孝直啊——”刘备正想开口,想要继续去引导,去劝。 哪曾想,法正大手一摆。 “主公不必多说。” 法正展眉道:“且不提东吴,曹魏在赋税的改革上已经走到了我们的前面,而关云旗提及的这一封‘废除人头税’、‘摊丁入亩’比之曹魏的租调制,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这无疑对主公是有利的,而但凡对主公有利,我法正又如何不会全力支持呢?孔明你只管说,该怎么做…这些东州的官员,我来游说,他们支持也就罢了,不支持的,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不反对!” 说到最后,法正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冽。 说起来,法正也是绝顶聪明之人,诸葛亮能看出“摊丁入亩”的能量,他法正又如何看不出来呢? 同样的,法正也看能出,这摊丁入亩是比曹魏的“租调制”高明何止十倍,但实施起来,也会更困难十倍! 可既是对“好基友”大有裨益的,他法正如何能畏惧不前? 这种时候,他必须走到最前面。 看着法正这副模样,刘备微微捋须,笑道:“孔明,我说的不错吧?这摊丁入亩,孝直必是支持我们的!” 诸葛亮轻挥羽扇,似乎法正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让他心头的大石头能够安然落地。 “孝直既如此说,亮就放心了…” “只是…”法正突然吟出这两个字,一下子让诸葛亮的心情再度悬起。 法正的话还在继续,“我只是在想,究是曹操在废除人头税之后,也只能想出以户为单位收取税赋,以此鼓励百姓生育,这算是微微的改变;可‘摊丁入亩’直接将人丁的税赋悉数摊于田亩!” “谁有田,谁交税,如此精妙绝伦绝伦的制度,我只是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于一个十五岁公子之口?二将军这个儿子有些灵性啊…” “哈哈哈…” 闻言,诸葛亮悬起的心再度落下,他笑着一挥羽扇感慨道: “何止是有些灵性…” 刘备则补充道:“我二弟还想让此子拜师孔明,可此子敢拜,孔明却不敢收啊!” 噢… 法正先是惊讶,旋即也笑了。 是啊,能想出“摊丁入亩”这样一劳永逸的税制; 能一次性的解决未来千秋万代的人口繁育难题; 更能以区区一个政令,就造福万万千千黎庶与百姓。 这样灵性的年轻公子? 谁敢当他的师傅啊? “主公,所谓万事开头难,这摊丁入亩,第一步打算如何?”法正已经急不可耐,浑身上下有些蠢蠢欲动的味道。 “孔明已经部署好了一切,有孝直的支持,我就放心了。”刘备满怀信心,他再度笑道:“孝直,你且看好吧!” 一时间,刘备的眼芒坚毅。 法正则重重的点头,他的眼神中满怀期待,竟像是对这“摊丁入亩”望眼欲穿一般。 说起来,那些被繁重的人头税压的喘不过气来的黎庶,法正从来没有太大的关心与关怀,他与徐庶、荀彧不同,他从不是一个悲天悯人者! 这件事儿中,他最关心的是…对他那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好基友“刘备”,是否有利? 只要对“好基友”有利… 他法正便是豁出去也得上。 而这么一个“摊丁入亩”,之所以让诸葛亮,让刘备,让法正纷纷侧目,且义无反顾的推行。 根本的原因… 在于民心与民望! 在于普天之下的民心与民望。 举个例子,这就类似于后世即将推行的“房产税”。 降低其它的缴税金额,将更多的税收全部摊到房产里… 谁的房产多,谁握有的资源多,谁就要交重税! ——合情合理! 且与摊丁入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让大户承担他们享受一切资源后的那份“义务”! 而无论是古今… “摊丁入亩”这都是一项能让“天地巨变”的大改革了! … … 江陵城,西城郊。 一处普通的农舍,貂蝉的声音从中传出。 “姜枣甘蔗饧夫人可千万记清楚了?将大枣去核洗净,将干姜洗净切片,加甘蔗饧一起煎煮后趁热服用…每日服一剂,分两次服完,到时候夫人应该就不会再有小腹绵绵作痛的感觉了…以后葵水来之前,都可以先备上这些,有备无患。” 此刻的貂蝉,就像是一个女神医一般,正在谆谆嘱咐着她的病患。 大乔默默地记下。“谢谢女大夫了…” 貂蝉笑了笑,似乎很享受这种为她人医治病症的感觉,她淡淡的道:“治病救人,我辈医者,义不容辞,何必言谢呢?倒是…夫人,若是有病痛可以随时去江陵城的官医署,就在西门,距离这边并不远…那里随时都有女大夫的。” 貂蝉已经收好了医箱… 她缓缓起身,不忘感慨道:“人言多子多福,夫人好福气呀,怕是不止三个孩子吧?只是…我方才还在疑惑,夫人的身边怎生一个孩子都不在呢?” 因为进屋后,就对大乔做出过一番检查。 貂蝉能笃定,眼前的夫人,怕是不止生了三个崽儿… 可如此多子女的母亲,如何会一个人在这边呢? 这是貂蝉本能疑惑的地方。 “这…” 大乔微微一顿。 因为貂蝉的提醒,她想到了儿子孙绍; 想到了嫁给顾家族长顾雍长子顾邵的大女儿; 想起了嫁给陆家代族长陆逊的二女儿孙茹; 也想起了嫁给朱家族长朱治次子朱纪的三女儿… 说起来,除了孙绍在身边,那三个女儿已经有十年没见过了。 她们过的可好? 想到这儿,大乔的脸色多出了几分神伤,貂蝉连忙捂住嘴巴,“是我说错话了是么…夫人,是我唐突了,抱歉…” 貂蝉连连的歉意,让大乔那紧闭的嘴巴松动了一分,“其实无妨的,我有一子三女,还有个妹妹…只不过,除了儿子外,其它的已经…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儿子的话…在忙,他这段时间会很忙…怕是无法在我身边了。” “原来如此…”貂蝉微微颔首,似乎是意识到,因为她的缘故,让眼前的夫人如此神伤,貂蝉连忙道:“这样吧,夫人腹痛行走不便…待会儿我让人送来药材,为夫人剪好今日的药,明日的话…正好我还要来这边,到时候再赶来这边看看夫人!” 说到这儿,貂蝉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就准备离开。 “女大夫留步,还没问女大夫,该如何称呼呢?” 大乔连忙问道。 “我姓任…”貂蝉如实回道。“夫人唤我任大夫就可,夫人又如何称呼呢?” 大乔也自报家门,“我…我姓乔…” 迟疑了再三,大乔还是如实爆出了她的姓氏。 她不想在这么一个善心的女大夫面前撒谎。 “我记下了,乔夫人,那明天见。”貂蝉留下一个美丽的笑容,然后挎着医箱,背上采买来的草药,就徐徐走远了。 她其实是看天色不早了,心里嘀咕着。 ——『灵雎该回家了…还没提前做好饭食呢!怕是要让她挨饿了!』 ——『倒是不知道,这几天…她说什么‘投名状’,这投名状到底如何呢?』 貂蝉这边满心想着的是女儿灵雎。 可那边厢的大乔,她望着貂蝉徐徐走远的背影,她突然想到的是她的妹妹呀! 曾几何时,她那妹妹… 人称“小乔”的乔琬… 她也像是这位“任大夫”一样漂亮,也像是她一样“心善”哪! 又曾几何时,庐江的并蒂姐妹花。 她们风风光光的嫁给孙伯符,嫁给周公瑾时,那是何等的惹人羡慕。 可如今…妹妹小乔又在哪里? ——『她?还好么?』 一时间,满心的思念已经盖过了大乔小腹中的微微作痛。 莫名的,今日的她有些情难自已。 … … 庐江舒县,这个县城本只有一个可称之为“豪门”的家族 ——庐江周氏! 这个原本在汉初,自汝南郡分出的一支著名周姓的望族,在两汉期间崭露头角,成为当地的望族。 从章帝晚年周荣开始步入政坛,到东汉后期周景、周忠皆任汉太尉,位列三公,周家地位长达百余年而不衰! 而周瑜的父亲周异与表叔周晖曾先后为洛阳令,两人辞官时,正赶上董卓进兵洛阳。 董卓听到这两兄弟要走,当即派兵去截杀他们。 所谓——“董卓闻而恶之,使兵劫杀其兄弟。” 从动作对庐江周氏的忌惮,也能看出,这是一个怎样的门楣。 只可惜,五年前…一切都改变了。 从孙权批准了周瑜提出的征伐益州的战略方案… 周瑜返回驻地江陵,带兵行至巴丘… 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死亡! 对外宣称——路染疾病,不幸病卒! 只留下周瑜留给孙权的话——“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能再为东吴效命了!” 这似乎是感慨时也命也… 可换句话去理解,这似乎,也是周瑜最终向孙权承认: ——终究没能逃出你的手掌心! 此刻… 一方屋檐下,一边跪坐着的是周瑜的遗孀,人称“小乔”的——乔琬。 另一边跪坐着的则是大乔的儿子孙绍,还有太史慈的儿子太史享。 孙绍那轻微的话语正在言出。 “——姨娘也想知道,公瑾叔父征讨巴蜀,带兵抵达巴丘…他患病突然离世之前,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 … ps: (还有一章会晚,诸位读者老爷早睡,莫等) (本章完) 第二五二章 你知道什么是‘熬鹰’么? 周瑜的死,本就是疑点重重,疑云密布。 整个真相,像是始终被一片迷茫烟雾萦绕,又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始终操纵着这一切! 至于线索… 首先是周瑜提出的“进攻益州”、“二分天下”的方略。 要知道,东吴的基本国策是孙权与鲁肃商议制定的,是联刘抗曹,且已经孙权已经答应鲁肃,把南郡借给刘备。 在这个前提下,周瑜“进攻益州,两分天下”的战略,从根本上与国策是有冲突与巨大矛盾的。 那么,孙权又为何会在战略与国策冲突的情况下,允准了周瑜进攻益州的计划? 周瑜为何就调了个兵,然后就死在进攻益州的路上——长沙郡的巴丘。 甚至,从周瑜之后,整个江东就再无人提及进攻益州,二分天下的这个计划! 如果再深入,自从周瑜死后,淮泗派征伐系一盘散沙,整个东吴,形成了以鲁肃为大都督,或者说是以淮泗派流寓系为主,东吴各大家族为辅,联刘抗曹,声音空前一致。 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疑点是庞统。 区别于演绎中的桥段,历史上的庞统他一开始就跟着周瑜混的,被周瑜委以重任,且…就算是周瑜死后,依旧是庞统将他的遗体送回了东吴。 考虑到,庞统是鲁肃与诸葛亮共同向刘备举荐的。 且庞统一出场就拿出了完整的谋取益州的方案,更是在面临许多突发情况下,都有预案,从容应对。 有理由相信,庞统绝对是周瑜核心团队中的一员,也是谋取益州团队中的肱骨力量!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头顶着“凤雏”的名头,偏偏在护送周瑜的灵柩回到东吴后,再没有一人将他举荐给孙权。 孙权也对他不闻不问。 甚至,鲁肃直接劝他去投刘备,且主动向刘备举荐庞统。 真相已经浮出水面,因为庞统是周瑜的人,所以他的名声就是再大,再有本事,孙权也不会用他。 第三个疑点是甘宁,要知道甘宁可是正经的益州人,担任过刘璋麾下的蜀郡丞,他是因为刘璋重用东州派,才与本地的豪强联手造反,想要推翻刘璋,因为失败,才先后依附于刘表、黄祖、孙权。 按理说,甘宁是孙权手下最能打的武将,也屡立战功,可他始终只能做一个“斗将”,而非统帅。 周瑜时代如此,鲁肃时代如此,吕蒙时代也是如此。 哪怕是逍遥津一战,事实上…甘宁在两年前,方才有过百骑劫曹营的神迹,让他挂帅,拿下合肥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可孙权依旧没有对他委以重任… 核心的原因,便是当年周瑜西征益州时,益州本地人甘宁便是他的先锋。 甘宁也是西进益州团队中的肱骨之一! 还有第四个疑点,那便是《江表传》中记载的——“昭、肃等先出,权独与备留语,因言次,叹瑜曰:“公瑾文武筹略,万人之英,顾其器量广大,恐不久为人臣耳。” 这是刘备迎娶孙尚香时的记载。 简单点说,就是刘备在私自与孙权交谈时,曾提到:“周瑜‘文武筹略,万人之英,恐不久为人臣’!” 而这也让孙权格外的留意周瑜。 特别,又有益州的童谣传出,说益州要出一个皇帝,说吴懿的妹妹要做皇后。 这种时候,周瑜计划西征,很难不把他与皇帝,与吴懿妹妹这个未来的“皇后”联系在一起。 此刻… 孙绍与太史享侃侃而谈,将“鸿雁”这些年暗中走访,秘密调查,最终探明的疑点与真相娓娓道出。 哪怕小乔的脸色没变,可心情却是止不住的波涛汹涌。 孙绍的话还在继续,“五年前,公瑾叔父突然逝世在巴丘,进攻益州的计划直接搁浅,那刘备十分稳当的借得了南郡,再考虑到甘宁,特别是庞统这些年的遭遇,考虑到鲁肃大都督将庞统举荐给刘备,还有…当年那孙权与刘备的对话,这些…或许都是疑点,都是线索,可这总总的线索汇聚到一起,那…那便是真相啊!” 孙绍声音依旧压低,可语气却更重了,“难道姨娘…现在还…现在还觉得公瑾姨夫的死与那孙权无关么?” 孙绍与太史享讲述的仅仅是周瑜的死。 其实,孙策的死、太史慈的死,又何曾不是疑点重重?疑云密布? 他们的死,就像是周瑜死在巴丘这般,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孙权的所作所为,可所有的疑点,所有的线索指向的都是这位东吴的国主啊! 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所有一切的阴谋…都能指到一个人的身上。 “姨娘,姨娘…” 孙绍加重了语气,小乔是鸿雁必须争取的力量啊! 因为,小乔的儿子是周循,而周循代表着庐江周氏的能量。 要知道… 尽管当年周瑜不知是何缘由,将赤壁之战时孙权交由他的三万兵士,临死前转交给了鲁肃。 可事实上,庐江周氏本身还是有一波部曲的,而按照东吴的军制,这支将近万人的部曲就掌握在周瑜与小乔的儿子周循的手中。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周循很快便会娶到孙权的长女“大虎”孙鲁班。 然后又很快的英年早逝… 连带着这波部曲,也就被孙家给笑纳了。 至于,孙鲁班究竟是用什么法子让他英年早逝,这就是个迷了! 终于,沉吟良久的小乔,她终于开口,语气关切。 ——“我姐如今在哪?” “在…”孙绍顿了一下,“这个我不能告诉姨娘,但姨娘放心,我娘已经离开了交州,如今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呼… 听到大乔离开了交州,小乔这才长长的吁出口气。 她微微抿唇,沉思了片刻,方才抬眸。 说起来,小乔比大乔小三岁,可与大乔的区别在于,仿佛岁月就没有在小乔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倾国绝色的俏脸之上,一双水吟吟的狭长美眸,哪怕是已过三十,却依旧能随时随地的释放出诱惑一般。 只不过,孙绍与太史亨一门心思都在复仇上,无暇去沉浸于这份美。 “昔日赤壁之战…曹军率八十万南下。”小乔淡淡的道:“吴侯问我夫君需要多少兵可以抵抗曹操,夫君说五万,可吴侯却推脱…只愿意给夫君三万!” “可笑…江东六郡八十八县,如何只能凑出三万兵?我本也不知晓这些,这是夫君一次酒醉后告诉我的,他说…吴侯从未真的信任过他…夫君还说,赤壁之战三万兵是给他的,可吴侯手中还握着五万,那是防着他的!” 轰… 随着小乔的话,孙绍与太史享不由得睁大眼睛。 这一刻,他俩觉得… 这庐江周府没有来错,庐江周氏便是“鸿雁”可以拉拢的人。 哪曾想,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很快就被小乔泼了一盆冷水。 “我能信得过你们,因为…我从来就信不过这位吴侯,可…可循儿…他颇受吴侯厚爱,如今小小年纪,便屡次被吴侯夸耀,说有周郎之遗风…更被赐予骑都尉,委以重任…” “我能相信你们的话,可他…若没有确凿的证据,若一切只是猜测,他…他断然不会站在你们‘鸿雁’这边!还会向吴侯告发你们哪!” 好一盆冷水啊… 直接将孙绍,将太史享泼了个痛彻心扉。 “夫人…”太史享连忙道:“孙权重用循弟,那不过是看重他手中的兵马罢了,当初我手握父亲兵马之时,孙权不一样对我委以重任,任命我为越骑校尉,后又任官尚书、吴郡太守…可谁曾想,他做这些,都是为了适机夺走我兵权哪!” “若非我有所猜忌,早有准备,怕是如今你们只知道太史慈的儿子卧病在床…一病不起,乃至于死于病症,我爹的那些部曲都被他孙权给骗走了!” 太史享将他的遭遇讲出,周循如今经历的不就是他当年经历过的么? “我知道…可,可循儿像他爹一样有主见,我…我如何能劝的了他呢?除非…除非确凿的证据!” 小乔抿着唇,她又岂不知这位吴侯的心性。 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劝这个儿子。 可…可… 儿子长大了,哪里还会听娘的话呢? 这下,孙绍与太史享沉默了,他俩彼此互视,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证据”这一环。 尽管,他们如今有太多的线索。 不止是周瑜逝世的真相,更是太史慈,更是孙策,是徐琨…是十年死掉的十二位东吴的肱骨,他们每个人逝世的真相。 可唯独,每一个人都只有线索,没有证据啊! 太史享还想劝,孙绍连忙拉住他,“既如此,我二人就先告退,改日…改日再拜会姨娘!” 说着话,两人就退出了周府。 坐在马车中。 太史享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口中喃喃:“第三个了…还是确凿的证据!” 诚如他所言,这已经是他们接触的第三个家族了。 可结果无有例外,没有证据,这些家族不会轻易支持鸿雁的。 孙绍抿了抿唇,“至少,咱们看到问题所在了,不是么?” “你是说证据?” “谁会有证据呢?”孙绍抿着唇,他沉吟了片刻。 突然,一阵灵光闪烁,他仿佛想到了什么。 “那些世家…他们一定知道真相!” “没错,就算周都督,你爹,我爹的死与孙权都脱不了干系,可孙权不会是孤军奋战,那些世家,那吴郡四大家族顾、陆、朱、张,他们一定知道!” “你的意思是?”太史享连忙问。 “如果…”孙绍牙齿咬住嘴唇,他恨恨的道:“如果…能策反一个吴郡四大家族中的核心人物,那…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是啊… 知道这种事儿的,哪怕是四大家族,也势必是核心人物! 可…策反这样一个人物? 又谈何容易呢? … … 江陵城,贼曹掾署,貂蝉与关麟是在门口碰见的。 因为不知道那位乔夫人的真实身份,貂蝉并没有将医治大乔的事儿告诉关麟。 关麟来此,则是有些事儿想要请教灵雎。 说起来,灵雎的“鹦鹉”是遍布中原与北境的,这就相当于是“纯天然”的眼睛,能够随时密切关注着曹魏的一举一动。 而这眼睛,若是用的好,那便是极其重要的“情报网”。 关麟是有意想要搭建出一个北方的情报网络的,故而,今日特地来与灵雎聊聊,不曾想在门前碰到了貂蝉。 “师姐还要亲自去采买药材么?官医署不是来了许多学徒么?交给他们不就好了?”关麟看着竹篓中填了多半筐的药材,连忙问道。 “医署刚刚成立,义父需要教授这些学徒,他们可忙得很呢…唯有我闲暇下来,便去看看郊外的农庄,试试能否采买到一些药材,这也算是为以后医署药材的购入摸摸门路!” 貂蝉笑着回答… 其实她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义父在身边,女儿在眼前,做喜欢的事儿,还能救人… 更有个深明大义,能够引领大家伙儿的年轻公子。 这样的日子或许平淡,但…在貂蝉看来,却是十五年来最高兴的日子了。 “辛苦师姐了…”关麟轻吟一声,陈明来意,便与貂蝉一道走到里屋,那是灵雎的房间。 可…行至门前,突听得里面有声音。 貂蝉本要推门,却被关麟止住了。 关麟比出“食指”,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他竖起耳朵,里面的声音传入了他与貂蝉的耳畔。 “什么?”是灵雎的声音,“我要你们一夜内查出那两个年轻公子的身份,可这都整整两日了,你们却告诉我?他们一言不发…什么也不说?你们是怎么审的?” 隔着门子能看到,有两个男人在灵雎的面前单膝跪地,俨然一副差事办的不利,羞愧不已的模样。 貂蝉惊讶于女儿如此凌厉的口吻。 关麟却是见怪不怪。 毕竟是“鹦鹉”的女主人哪,岂是闹着玩的,这份气场还是很足的… 至少… 比张星彩要远远高出两个级别。 已经带着几分皮鞭、滴丶蜡、绳索、手铐的味道了。 “小姐…”男子依旧是单膝跪地,“我们用了许多方法,也用刑了,可他们就是不招…不过,从其口音可以听出是江东人,想来…” “我不要想来…”不等男人把话讲完,灵雎的声音抢先传出,依旧是那种不容亵渎的冰冷:“我要的是他们确切的身份,身份…” 说到这儿,灵雎的语调变得懊恼,“早知道,本姑娘就亲自审了…这两人要调查黄老邪,刺杀黄老邪,那他们背后的势力定然不是小角色!” “鹦鹉既抓住了他们,查出他们的身份背景,这本是咱们投诚于关将军,投诚于关四公子的一份投名状,现在倒好…两天,就查出个他们来自江东?他们当初与我说第一句话时,我就听出他们是扬州人了!” 灵雎尤自气不打一处来… 单膝跪地的男子把头埋低,“还请小姐示下,接下来…要…要如何审?” “上刑,上重刑…”灵雎语气坚定,哪里还有半分弱女子的样子,浑然像是一个飒爽英姿,又心狠手辣的将军。“若是上重刑还不招,就一个个的剁去脚指,若还不招,再剁去手指…本姑娘就不信,有人的嘴能这么硬!” 门外的貂蝉更惊讶了,有那么一刻,她感觉女儿太像她的夫君了,一样的霸道与威猛…面对敌人时,又一样的残忍与心狠手辣! 貂蝉还在浮想联翩… “咣”的一声,关麟已经抢先把门推开。 灵雎下意识的一惊,可看到母亲貂蝉,心头的紧张登时消散。 可…偏偏又看到关麟… 她…她…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了,甚至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方才还是威风凛凛的女主人,一下子像是变成了扭捏的小女孩。 在鹦鹉与在母亲面前,在恩人面前,灵雎展现出的是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 “你们先退下!” 灵雎连忙吩咐一声。 两名手下迅速离开,灵雎则是向关麟行了一个很规矩的“仕女礼”。 这还是昨夜,她问母亲貂蝉,如果她见到关麟后,应该如何做。 貂蝉则是教她如何行礼… 灵雎整整学了一个时辰。 倒不曾想,这么快就能用上。 “见过公子…” 灵雎这般小女人似的样子,让关麟挺意外的,他一摊手,“我还是喜欢灵雎姑娘方才那霸道、威猛的样子。” “云旗公子可是我的恩人呢!我虽杀人不眨眼,可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懂得。”灵雎侃侃道。 关麟本想说正事儿,说那北方与中原情报网的事儿。 可突然想到方才灵雎的话。 他当先问:“有人托‘鹦鹉’调查黄老邪?” 灵雎如实说:“何止是调查,更是出大价钱,要我们暗杀了黄老邪。” “那么?现在呢?” “我哪里敢动黄老邪分毫。”灵雎笑着回道,“所以就把那两个发布调查与暗杀任务的年轻公子抓住了,本打算拷问出他们的背景、势力,作为鹦鹉的投名状,却不曾想…” 说到这儿,灵雎也坦然了,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耸了耸肩膀,那一摊手的样子饱含着许多无奈,“只怪我这些手下不争气,一连两天竟什么都没有问出来…看来,这投名状是交不上咯。” 听到这儿,灵雎还有几分沮丧。 关麟微微一笑,展眉道:“我有个办法,要不要试一下…” “什么办法?”灵雎大眼睛眨动,十分好奇。 关麟压低声音,示意灵雎靠近她,灵雎就按照他说的做。 关麟是贴着她耳朵说的。 ——“你知道什么是‘熬鹰’么?” ——“熬鹰?” 灵雎反问,却发现她的声音太大了,连忙捂住了嘴巴。 貂蝉看着女儿与关麟这般模样… 不由得想到了她年轻时与吕布在凤仪亭中的一幕幕。 往事如烟,晶莹间…仿佛就在眼前。 而随着这份遐想被现实冲去… 貂蝉心头不由得暗道: ——『年轻…真…真好!』 只是,这一声暗叹,就不知道是诉说她自己,还是诉说灵雎与关麟。 她抬眼看看女儿,又心下沉吟。 ——『夫君,你看哪…咱们得女儿长大了,还出落的这般水灵…若是我这为娘的能看到她嫁人的那天,我…我…』 想到最后,貂蝉不由得摇头,她感觉…她想太远了。 好不容易团聚,怎么能盼着女儿嫁人呢? 那不是又离开了么? 当即,貂蝉再不遐想,她连忙道:“你们慢些聊,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说着话,就直接往伙房去了。 反观灵雎,她的一双大眼睛是眨了又眨,她好奇的问:“什么是熬鹰?哪个鹰?老鹰的鹰么?” “就是老鹰的鹰…”关麟讲解道:“鹰习性凶猛,可比人难对付多了,所以…养鹰人往往需要用‘熬鹰’的方法去驯服它们,当然,如果用‘熬鹰’的方法去‘熬人’…,没有人能顶住的!” 关麟说的信誓旦旦… 灵雎是越听越好奇,恨不得耳朵就贴在关麟的嘴巴上。 偏偏关麟一句一停,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倒是继续讲啊?』 ——『把怎么熬鹰?怎么熬人,都讲讲呗?』 这一句一顿的…这哪里是“熬鹰”啊? 这是在熬她灵雎这只五彩斑斓的“鹦鹉”吧? … … (本章完) 第二五三章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鹰是一种凶猛的肉食类飞禽,体态庞大,性子刚烈。 因为它的领地是广阔的天空,故而心比天高,想要驯服它谈何容易? 所谓的——熬鹰。 就是人类驯服鹰的一种方式。 通俗来讲,就是当老鹰困乏的时候不准他睡觉,主人同样也不睡,人和鹰一起这么撑着,有时要撑几天几夜不能合眼。 这是因为,鹰吃不吃饭无所谓,因为肉体上的疼痛是不会让它屈服。 但千万不能让它睡觉,因为一旦睡觉,它就会再度梦到广阔的蓝天。 当鹰被这么折磨几天后,锐气慢慢被消磨掉就会服软求饶。 它的野性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以后都能乖乖地听主人的话。 当然,因为熬鹰要求的鹰不睡,人也不能睡,所以熬鹰的过程极其的痛苦,最后就看是人先趴下还是鹰先趴下。 甚至,一个不小心,熬鹰人极有可能变成独眼龙。 关麟详细的将何谓“熬鹰”,如何“熬鹰”,细细的讲述给灵雎,灵雎还带着几分新的疑惑:“那?如何就能证明,鹰被驯服了呢?” “很简单。”关麟解释道:“把一块生羊肉放在掌心里,伸到老鹰面前,如果老鹰大口的吃了下去,那么就表明它已经被驯服了。如果不吃,那只能说熬的还不够…还得继续熬,当然也可以通过抚摸来判定,如果熬鹰人抚摸老鹰的头部,老鹰没有反抗,那么也表明他被驯服了。” 说到这儿,关麟笑了,“当然,熬鹰的话,时间长的或许需要七天,但‘熬人’就不一样了,就像你方才提及的是年轻的公子,依我看,至多两天就熬不住了,全招了。” 灵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关麟看她这副模样,俨然,没有领会“熬鹰”的精髓。“得了,我陪你去审那‘金主’吧…‘熬鹰’也好、‘熬人’也好,也算是给你打个样儿。” 灵雎早就等着关麟的这番话了。 她一把拉住关麟,语气急迫:“现在就去…” 这已经无关乎“投名状”了,灵雎就是太想知道,这“熬鹰”的方法,到底有没有成效? 再往细了说,灵雎可不止是对熬鹰感兴趣,更是对关麟感兴趣啊。 “伱娘还在烧饭呢…”关麟望了一眼在伙房忙里忙外的貂蝉… “少吃一顿饿不着的…”灵雎拉着关麟只顾着往外走。 貂蝉看到两人,连忙喊:“这饭菜就要烧好了,你们去哪?” “今晚不回来了…”灵雎摆手,随口大大咧咧的说了句。 不等貂蝉回过神儿来,她已经与关麟消失在了此间。 啊…啊… 经过了一个清奇的脑回路,貂蝉方才口中喃喃。 “今…今晚…不…不回来了?” 这话,难免让她这个当娘的想入非非。 … … 蜀中,沿着岷江,刘备与一干文武的车队浩浩荡荡的前行。 终于,在一处石塔遍布的区域,车队停止了脚步。 这个时代的巴蜀之地,本就信奉巫蛊之术,类似于这等的石塔在村落中极其常见,有的是作为祭坛,有的则是一些教会的据点。 只不过,自打张鲁与刘璋决裂后,五斗米教被广泛的驱逐,许多石塔便空了下来,鲜有人在问津,更不会招致官员的注意。 刘备当先下了马车。 他与诸葛亮对视一眼,彼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方才迈着沉重的步伐往这石塔中踽踽前行。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斜长。 一干官员观察四周… 只听得“哇哇哇”的叫声不住的传出。 几只乌鸦在天空中盘旋。 落日的余晖洒照在这片大地上,黑色的雄鹰飞来,黄昏正式的来临,为此间平添了许多落寞与凄凉。 所有文武官员不由得脚步一顿,有一种感觉,今日怕是有大事儿要发生。 随着朝那石塔越走越近… 莫名的这空气中竟带着些许血腥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人觉得十分的反胃。 马谡问杨仪,“这是去哪?” 杨仪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诸葛军师为这一天准备了许久…” 这… 马谡微微咬住嘴唇,他有一种,身为诸葛亮关门弟子,却在这等重要行动中,毫不知情…乃至于是被排除在外的落寞感。 可偏偏,空气中那逼的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让他无暇多想。 “什么声音?” 马谡突然听到了什么…不是乌鸦那“哇哇”的叫声,也不是老鹰盘旋在空中寻找食物的声音,更像是…啜泣声。 是小孩儿,不…是娃娃的啜泣声。 这些声音隐隐从那一座座石塔中传出。 与此同时,马谡还看到几个老叟正背着空落落的竹篓从石塔中走了出来。 “这是…” 不等马谡深思,眼前石塔上那醒目的牌匾已经跃然眼前: ——鹰塔! 马谡不由得沉思。 ——『这名字的由来…是老鹰盘踞的石塔么?』 这时候,刘备已经走向了那几个从石塔中出来的老人,他故意抬高了声调问这老人:“老翁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见到了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仗。 老者一时间无比恐惧。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他与几个搭伴儿的,连忙转身跑进了这鹰塔中,不多时再出来,身后的竹篓内多出了几个婴儿,准确的说是女婴。 他们再度面对刘备时,一个劲儿的磕头,“这位官爷…我们,我们是猪油蒙了心,我们这就带着她回去,带着她回去…” 说着话,这几个老翁背着竹篓快步的跑远了,因为跑的颠簸,竹篓一晃一晃的,其中的女婴“哇哇”的哭泣不止。 可这些老翁只顾着跑,哪里去管她们?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满座文武都惊诧连连。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诸葛亮站在鹰塔那牌匾之下,他朝刘备道:“臣请主公允准,打开此鹰塔石门,开始此次的祭奠仪式…” “准!”刘备轻吟一声,似乎是因为知道这鹰塔石门后的是什么,他的语调悲怆。 ——咚! 石门被推开,一干侍卫进入其中,举起火把。 随着石塔内的亮光。 “呜呜”的哭泣声愈发响彻。 在这中间,随着一阵“嗷——”的声音,有几只老鹰展翅飞起,飞出了这石塔之中,喙上还带着血与尚未吞咽下去的肉食。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愈发诡异的气氛,使得所有文武的心情都不由得深深提起,一些胆小的竟还有些胆怯。 随着他们走入其中,顺着那火把…这鹰塔内部映入眼帘,一清二楚。 那是一个个被鲜血浸透的冰冷的石板; 那是一个个在石板上或者已经死去,或者还有一口气,却任凭那虫蚁噬咬的女婴… 一瞬间,所有人心头不由得沉吟。 ——『难道这血是这些女婴的?』 ——『难道…方才那些老叟是把家里的女婴送到这里么?』 想到这里,无数人瞪大了眼眸,简直对于面前的景象不可置信。 不少心善的官员连忙抱起那些还有气,还在啜泣,身上已经开始爬有虫蚁的女婴,听着她们“呜呜呜”的哭泣声… 或者是另一些,早已哭干了最后一滴泪水,没有力气哭喊的孩子。 官员们的心情无比沉重。 谁能想到,这巴蜀…竟…竟会有这么一处石塔,藏匿着这么一群女婴。 其实不止是巴蜀… 整个大汉,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这样一处残忍的地方。 这些读遍了圣人书的官员,他们又怎么能想象的到,朗朗乾坤之下,竟会有如此黑暗与阴森恐怖的地方! 就在这时,就在这种悲怆的气氛中,诸葛亮张口了,他语调很高,语气却是无比悲怆。 ——“诸位都看到这鹰塔了,我派人去查了一下,单单蜀中,如此鹰塔就有不下七百多座,与其说是鹰塔,不如说…说是婴儿塔!” 哪怕是早有准备,可当真身处这鹰塔中,身处这女婴的啜泣声中,看到这血腥的一幕,诸葛亮依旧是一阵哽咽。 他沉默了片刻,平复了下心情,方才继续开口。“我也是近来方才得知,这鹰塔的实际作用,是用来‘安葬’女婴的尸体,从先秦起到如今的大汉,数百年来,许多年幼的婴儿因为是女儿之身,就惨遭家人弃于此石砖垒成的婴儿塔中!” “任凭这些鲜活的生命躺在无数的…或已成白骨、或正在腐烂、或是刚刚没了气息的女婴中!虫噬蚁咬,自生自灭!” 诸葛亮的声音尽可能的平静,可那份悲怆,那份抱怨时代不公的悲鸣是藏不住的。 而随着诸葛亮的话,此间文武一片惊愕…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诸葛亮说的是真的。 马谡连忙问:“怎么会有人如此残忍?怎么会有父母,如此狠心…将这些女婴放入这鹰塔?” 马谡的一双眼睛几欲爆裂而出… 作为荆州的世家,眼前看到的景象已经与他理解的世界出现了巨大偏差。 “理由?这需要理由么?”诸葛亮无奈的摇头,“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婴儿因为是女儿之身被家人溺死,随手抛尸于大街小巷,任凭日晒雨淋,野兽果腹!尸骨都未能保全!” “你读过书,又岂不识《韩非子·六反》中不也曾提到过,‘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 “这话,起初我还不信,可最近走访了不少村落,按照他们的讲述,每一个村落,每个月都会有老妇人,在艳阳下熟练地提起一个刚出生的女婴,丢进院内的大水盆中,操起一块厚木板,狠狠地压在女婴身上,将你女婴的头部完全浸入水中…只需半刻钟的工夫,女婴就僵硬了,只剩一截脐带在水中飘荡…这在民间称之为「溺毙」” 呼—— 诸葛亮深深的呼出口气,他说这些,心头亦承受着无穷无尽的悲痛。 可他还是强忍着这份悸动,他继续在说。 “如果自家人下不去手,还可以请邻里街坊来帮忙,或者是类似于方才的老翁,在看到儿媳诞下的是女婴后,就由他们这些老人将它们带到这鹰塔,任这女婴哭干了力气,在鹰塔中自生自灭!” 诸葛亮所展现的,是周朝以来,历经千年,乃至于到如今大汉税赋制度下最阴暗的一面。 他的声音愈发凄厉。 “溺女婴本就是民间恶俗,整个大汉城郡之外的乡社中都有此鹰塔,先秦时便多有记载,汉朝依旧如此,无论是治世、乱世…史不绝书!比起溺死,随手抛弃,这看起来丧心病狂、残忍至极的鹰塔,反倒是这些女婴最好的、最体面的归属!” 诸葛亮尽可能的控制着他的情绪。 这时,文武之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站出来。 是黄忠…他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 他是最不能理解这等丧心病狂行为的。 “为何?为何女婴就要被抛弃?就要遭受这样的枉死?她们不是父母亲生的么?军师你告诉我们,为什么?” 黄忠目眦欲裂,指着那一块块朱红色、冰冷的石板。 “因为那算赋,因为那人头税啊!”诸葛亮像是突然爆发了一般,他大声嘶吼。“若是生下一个女婴,那对于一个家庭而言,便要多一双碗筷,多一份粮食,多一份赋税!” “可因为是女娃,哪怕是长大后,也无法下地干重活,太小的又卖不出去,十五岁若不嫁人,还要支付五倍的人头税,只能徒增家庭的负担!如今的百姓连…连自己都养不起了,如何去养女儿?也正是因此,把她们送到这鹰塔,或许一家人还能活下去,可若是不这样,一家人都会因为这繁重的人头税被拖死,被饿死!” 诸葛亮罕见癫狂一般的大声吟道:“否则,否则…但凡有一条活路,哪个父母亲人又舍得将孩子送到这鹰塔之中,让她自生自灭呢?” 人头税… 一切罪恶的源头,都在于农耕时代繁重的人头税啊! “那…”黄忠方才激动的语调一下子哑然了不少,他一双眼睛睁的硕大,俨然…今日的所见所闻,是他五十多年生长的环境中,从未遇到过的。 这震碎了他的三观。 “那这些女婴最后会怎样?” “——若是有好心的老爷,或许会抱走一、两个女婴,养大为女奴,甚至做儿子的填房丫鬟,这已经算是这些女婴最好的归属,而更多的则是在这鹰塔中自生自灭。” 说到这儿,诸葛亮仿佛听到了什么,他连忙喊道: “听,你们听——” 哇哇哇… 哇哇… 哇… 似乎是因为这边诸葛亮的声音太大了,让隔壁鹰塔中那些被遗弃的女婴听到了。 她们宛若有灵性一般,像是听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她们疯狂的哭喊,疯狂的啜泣。 她们也是才刚刚出生在这个世界… 可命运,让她们没有选择就要再度离开。 她们甚至都没有能力去抗争。 呜呜—— 这些女婴的嘶鸣,这些孩子们对生的希望,让每一个官员都声泪俱下。 已经有官员忍不住跑去其它的鹰塔,他们要将这些女婴救出,让她们逃出这不公的宿命与命中的鹰塔。 只是… 当他们抱起那一个个女婴时,他们意识到,他们能救下的有限哪。 只要,只要…那繁重的人头税尤在,每天都会有新的女婴被送入这鹰塔,成为野狗和鹰鹫的食物。 呼—— 伴随所有人发出的那一声声粗重的呼气。 刘备快步上前,站到了一处血迹斑斑的石板前,他凝望着那干涸了的血迹,沉吟了许久。 终于,他开口了。 “诸位,也看到了…看到了这个天下,还有这般阴暗的一幕!” “我也看到了,孔明是几日前就带我看到了这一幕,那时我便想…想要砸毁这些鹰塔,可事实上,当我要下令时,我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鹰塔的错啊!将女婴送入这鹰塔的是人哪,是苦难中的贫寒百姓啊!” “以往我时常在想,我刘备与曹操的差别在哪?我总是觉得,他曹操屠城,我刘备救民,他曹操挟天子,我刘备救天子,他曹操要篡汉,我刘备要中兴汉室,只要‘每与操反,则事必成’!” “可…可当孔明带我看到了这鹰塔,当那一封来自荆州的答卷,让我意识到了,何为君?何为臣?何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时…我意识到,我刘备,但凡能最终战胜曹操,一定倚靠的不是我方才提到的那些,而是…” 刘备抱起了一个已经咽气,且被鹰琢去了半边身子的女婴,他一边哭一边道: ——“能让我战胜曹操的,是我与他截然不同的眼睛与心情啊,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霸业,是豪门氏族,是功勋贵胄,可我能看到,是他曹操一辈子也无法看到的是这些呀!” “我看到了在那一个个荒芜的田地里,甚至是集市的垃圾堆里,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时有传出,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这些哭声,听得我的心都要揪在一起。” “我看到了这些女婴,她们被遗弃鹰塔只能安静的躺在塔中,躺在其它女孩儿的尸体上,躺在这繁重的赋税与劳役之下,最后…飘散在历史的尘埃里,没有留下一分痕迹。” “我看到的是万民的苦难,是苍天的残忍,是她们无声的抗争,我看到的是这场与我素昧平生,那空气中女婴的亡灵注视下,深深的祭奠…” 说到这儿,刘备顿了一下,他朝着这些冰冷的带着血迹的石板,深深的躬身。 他抿了抿唇,这一刻的刘备已经是泣不成声。 法正连忙递上丝啪,刘备缓缓擦拭了一把那满脸的泪水。 “我懂了,我突然就懂了,我刘备与他曹贼的不同,不就是这份‘仁德’与‘慈爱’么?如果我今日看到了这鹰塔,却依旧无动于衷,如果我今日意识到自周朝起到如今的汉朝,每年都会有数万、数十万女婴死于非命,我依旧无动于衷?若是看到这繁重份人头税人,一个个苦难中的百姓被苦苦压迫,就连诞下的女儿也无法保全,‘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我依旧无动于衷?” “那我与曹贼何异?我又对得起这千年来,因为陋习,因为负担而亡故的一个个女婴么?对得起她们在天边的注视么?对得起我始终坚守的这份仁德与慈爱吗?” 说到这儿… 刘备顿了一下,他环视众人:“你们都是我刘备的功勋之臣,你们屡屡向我讨要这成都平原沃野千里的耕地,我不是不给你们,而是我若给了?谁又给这些女婴活命的机会呢?今日…依旧是这份耕地,我想通了,我还是要赏赐给你们,但我看看,你们中?谁能接得住这份耕地的千斤重担?” 言及此处… 刘备望向诸葛亮,吩咐道:“孔明,念——” 诸葛亮适时从怀中取出一纸政令。 他高声念道: “——汉左将军令,废除汉原本的算赋与口赋,推行全新的田税、赋税制度——地丁合一,摊丁入亩!从今日起,荆州与蜀中耕地全部重新丈量,一切赋税由有耕地者缴纳,无耕地者无需缴纳分毫税赋。” “汉左将军言,即刻告示天下,凡汉左将军统御之地,不论男女、老幼,不得以任一名目收取‘人头税’,各州郡杜绝一切溺毙女婴之恶习!凡汉土,凡汉臣务需遵守,滋生人丁,永不缴赋…若有违抗者,定斩不饶——” 诸葛亮的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振聋发聩! 因为女婴遗弃的这个契机。 ——废除人头数,摊丁入亩的赋税之政,今日将在蜀汉强势推行! 事实上… 女婴的问题,在许多古籍中都有记载过。 《韩非子·六反》中——“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 《南史·刘湛传》中——“湛每生女,辄杀之,甚为时流所怪!” 《宋史翼·罗钦若传》中——“绍兴间,通判赣州。州俗憎女,生则溺之!” 或许这些…还不能更直观的表明,这等陋习的残忍。 举个例子,包括卢旺达大屠杀、犹丶太人大屠杀,乃至于第一、二次世丶界大战,死亡人数在一千五百万至七千两百万人不等。 可…世界范围内,因是女孩儿而被杀死的,古往今来统计的数字约为:一亿人! 这个数字太过触目惊心。 而在华夏,正是这所谓的“人头税”,使得这一项陋习,一代代的传承下去。 因为关麟提及的“摊丁入亩” 诸葛亮找到了能避免“女婴”悲剧的方法! 同样的,这“摊丁入亩”更像是让刘备找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一条,注定与曹操的“强势屠杀”截然相反,又必将能走得通的道路。 这不单单是女婴的问题… 这标致着刘备从这一刻,他要走的就是一条——人民的路线,人民的道路! 正所谓——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政之所要,在得民心; 政之所废,在逆民心。 因为摊丁入亩,刘备所走的路线已经固定,已经深度与“人民”捆绑。 这条路线将一如既往是政通人和! 是: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心念于此,刘备环望诸人。 他的眼眸眯起,语气一丝不苟:“诸位官员,我刘备不想偏安于一隅,我刘备也总想为大汉,为万万千千的黎庶做些什么,故而,如果这‘摊丁入亩’的政令一定会侵害到了你们中一些人的利益,我刘备今日向你们提前致歉…” “若然接受我这份歉意,那便是我刘备的兄弟,与我一道并肩勠力同行,将击溃曹贼后的大汉锻造成一副全新的模样!” 若然不接受,那也无妨,就把一切的憎恨,一切的明枪暗箭都朝我刘备投来便是!切勿伤及无辜!” 刘备这一番话… 一干文武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经历那震荡的脑回路。 唯独诸葛亮与法正,他们听出了此间深意。 玄德这是在…在保护关云旗啊! 保护这个提出“摊丁入亩”国策的麒麟少年! … … ps: (别骂我水了,我知道我很水,但我一直都这样写书的,我习惯了,我改不了啊!索性我替你们骂了吧…) (牛奶糖就是个大水糖!) (牛奶糖注的水都能替关羽水淹七军了。) (牛奶糖黑心作者,简直脸都不要了!) (好了,诸位读者老爷,这下解气了吧!我也要去继续码字了。) (本章完) 第二五四章 陆逊我要,这三万陆家军我也要 很难想象,江陵城郊的一处山庄,竟还有地下的密室。 吕琮与吕霸就关在这里,关麟刚进门时,密室中还传来他们的痛呼惨叫声,有人正在鞭打他俩。 可随着关麟的出现,鞭打声很快停止了。 关麟隔着门窗瞟了眼吕琮与吕霸,哪怕浑身是伤,也尤自怒目圆瞪,哪里有半分屈服的样子。 呼—— 关麟轻轻的呼出口气。 然后他就转身,向灵雎,也向灵雎的这的这些手下讲述起“熬鹰”的细节。 “往往熬鹰的第一天,猎人用铁链把鹰锁起,投进高大的围网里面,笼外有猎人准备好的清水和羊羔肉,往往鹰对此不屑一顾,表现出了顽强的意志力!” “它想飞出这个囚禁的牢笼,把网扑得哗哗抖动,猎人不会理它,任凭它的徒劳扑击。夜幕降临,猎人会升起篝火吃起东西,而苍鹰只能瞪起两只血红的眼,怒视着可恨的猎人,就像里面的这二位怒目瞪向你们的样子,一模一样。” 灵雎连忙问:“那接下来,第二天该如何?” 关麟坐在胡凳上,“第二天,苍鹰更加急躁了,感受到了腹中的饥饿,这时,猎人会殷勤地将羊羔肉捧到苍鹰面前,但苍鹰依旧对美食置之不理,不食嗟来之食,只会疯狂地用喙去攻击猎手,然而都是徒劳,它的喙被铁网阻挡,出血了…想来,里面这两位也反抗过了吧?” “是!”有杀手如实答道,因为知道来人的身份,又看到小姐灵雎与他亲昵的模样,杀手不敢有半分隐瞒。“今日一早他们两个挣脱了绳索,竟还打算抢夺武器,最终被我们制服,正是因此…我们才鞭挞他俩,让他俩老实点儿!” “步骤都是吻合的。”关麟很欣慰的点了点头,“接下来最重要的是第三天,往往第三天时,苍鹰的意志在对峙中已经一点点地被消磨掉,它不再攻击,只是很想休息,它累了…而第三天熬鹰人会把它翅膀缠上,然后让它倒立在一个木枝上,鹰不是蝙蝠,倒立状态下是无法入睡的,只要它闭上眼,就拿木棍敲打它,不光入睡,就连合眼的机会也不给它!” “这时候,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草原上的捕食者,而是成为了猎人的阶下囚,它满嘴血痂,无可奈何,眼中的戾气消散殆尽,疲惫的身躯已无法拖动绑住它翅膀的铁链,它的精神已到了崩溃边缘。” 说话间,关麟又隔着窗子朝着密室中看了一眼,“明儿个你们就这么整,不用打,也不用骂,只需要把他俩绑起来,把烛火都堆过来,但凡他俩眼睛眨一下,就拿木棍敲醒,用水泼醒,总而言之就是不让他们眨一下眼睛,让他们的眼睛始终对着强光。” “如果他们还能熬住,那就是第四天,熬鹰人会在夜里发出各种野兽嚎叫的声音,四面楚歌,这时苍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无助,身上开始战栗,眼中的怒气消散了,流露出了乞怜的眼神!” “在这种情况下,究是意志力强如鹰,也会彻底崩溃,熬鹰人只需要找准机会,就去抚摸他的额头,然后将鲜嫩的羊羔肉放在掌心,大多情况下鹰就会一口吃掉,这也就标志着,一只鹰要熬成了。” “之后则是第五天,虽然差不多熬成了,但猎人还需要继续考验鹰,不让它的锐气恢复,让鹰站在自己手臂上,立在夜风中,双方都不能睡觉,直至鹰完全听话。” 说到这儿,关麟望向灵雎,“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审?该怎么撬动一个犯人的嘴巴了吧?学会了这‘熬鹰’之法,从今往后,在你们鹦鹉手中,就没有撬不开的嘴巴!” 关麟将“熬鹰”的过程娓娓讲述。 这是一场人与鹰的博弈,双方都濒临崩溃的边缘,心灵上不停的互相冲击着、搏斗着,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在最专业的熬鹰人手中,最终,鹰一定会选择妥协,会活下来了,唯独草原上从此失去了一个桀骜自由的灵魂! 同样… 基于“熬鹰”的原理,后世在审问一些贪官污吏,或者“打老虎”的时候也会使用这种方法。 任凭他们多么硬气,多么的矢口否认,可一旦用强光照着眼睛,无法睡眠…日夜颠倒,时间错乱。 往往两天内就全都招了。 人可比鹰的意志力脆弱多了。 而这个方法在“审讯”中,几乎是无往而不利的存在。 此刻…灵雎与一干手下一边回味,一边纷纷点头。 灵雎连忙吩咐:“还不快去准备烛火,将这密室照的通亮!按照云旗公子的话开始熬鹰…不对,是熬人!” 一时间,这看似普通的农舍,瞬间忙碌了起来。 关麟瞥了眼密室中吕琮与吕霸两人… 他心头暗道。 ——『再熬一天,应该差不多了吧?』 … … 此时的鲁肃正在和诸葛瑾一起打五禽戏。 这是当初华佗治疗周泰时,传授给周泰强身健体的方法。 以往不觉得,可久病之后,明显…鲁肃对身子骨的锻炼更注重了。 倒是诸葛瑾的动作明显快而潦草,他的头上也在冒汗。鲁肃看着诸葛瑾,疑惑的说道:“看来子瑜心中有事?” 随着鲁肃的话,两人停止了五禽戏的练习,纷纷坐在了案几的两侧。 “是东吴那边又传来消息了吧?”鲁肃仿佛看透了一切一般,当先问。“是合肥?还是交州?” “瞒不过大都督。”诸葛瑾感慨道:“这次是交州,也不知那陆逊究竟什么意思?自打攻下交州南海与苍梧郡后就按兵不动,吴侯屡次催促,更是先后派遣吕蒙将军与步骘将军,甚至下了死命令一月需攻至交趾,冬至前需要彻底平定交州,可…可这陆逊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一如既往,还是不动…他是在干嘛?在打什么算盘?” 随着诸葛瑾的话… 鲁肃微微颔首,却补上一句,“子瑜怎么不说那陆家的族长陆绩被交州士燮擒获,以此要挟呢?” 诸葛瑾惊讶的望着鲁肃,仿佛十分意外,明明东吴的信在他的手里,可大都督竟对交州之事了如指掌。 “大都督知道陆绩被士燮擒获?” “我想,包括吴侯在内,你们都误会伯言了。”鲁肃感慨道:“我们都是外来东吴的,咱们是徐州人,吕子明是汝南人,哪怕在东吴待了许久,可这东吴内部的一些事,一些情,却依旧无法看懂!” “比如吴郡的这些大家族,他们对族人看的极重,更莫说是陆绩这样的族长了,若陆伯言不顾陆绩的死活强行进军,他自是少不得声名狼藉、众叛亲离,他的族人也会直接倒戈的…这才是伯言不肯进军的理由啊,伯言,他是有不得以的苦衷啊!” 鲁肃一番感慨… “原来还有这一层…”诸葛瑾微微颔首,他下意识的脱口,“我还在想,伯言应该不会步周公瑾,太史子义的后…” 他本想说“步周公瑾,太史子义的后尘”… 可话到了嘴边,诸葛瑾惊觉… 不对呀,怎么能与鲁肃大都督说这些呢! 当即,他连忙闭上了嘴巴。 可这番话,却让鲁肃的面颊一下沉了下来。 他心头暗叹: ——『子瑜何必欲言又止呢?这些…我岂会不知?』 鲁肃何止是知道! 那周瑜的死,太史慈的死,本就是吴侯吩咐之下,吴郡四大家族联手完成的呀! 吴侯的那一纸命令下,他鲁肃的手或许干净,但内心深处,还是在吴侯与公瑾中,做出了选择! 或许,那是一次错误的选择! 心念于此,鲁肃面色有些神伤,他连忙转移话题:“子明不是在交州么?莫要让他误会了伯言,我这就致信一封给他…伯言如此行径,吴侯那边怕已经先入为主,需得子明从中调解,为伯言美言几句…否则逼的急了,我怕…” 鲁肃想到了一桩可怕的事儿。 他忙不迭的就取来竹简,迅速的运笔… 看着鲁肃如此紧张的模样,莫名的诸葛瑾的心情也被深深的揪了起来,他紧张的问:“如今吴侯的猜忌已经不可避免,吕将军他…他会保陆伯言么?” “只要他能看到我这封书信,他…他就一定会。”鲁肃的语气坚决。 吕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最懂吕蒙。 “吕子明的骨子里,其实并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但…他有一个优点,他的心计与阴险只对外人。当年周瑜与太史慈死的时候,他可是比所有人都更痛惜…他是最不想东吴自相残杀的!所以,我这封信只要送到,有吕子明在…交州乱不了,伯言也一定能保住。” 说话间,鲁肃已经迅速的写好了书信,他递给诸葛瑾,再三嘱咐。 “务必交给信得过的人…” “好…” 诸葛瑾连忙起身… “等等!”鲁肃又想到了什么,“子瑜,这趟你得亲自去!” 这… 诸葛瑾微微一怔,他深感干系重大,连忙拱手,不再推迟,“那…大都督在江陵需保重啊!” “你无需担心我,你只要办好了此事,不论交州能否攻下,你都是东吴的第一功!” 鲁肃的声音中已经带着沙哑。 他强自镇定,可他的后背已经是冷汗直流。 东吴已经死了太多人才。 陆伯言是小一辈中的翘楚,千万不能毁在吕子明,更不能毁在吴侯的手上啊! … … 一张南阳郡的舆图,挂在贼曹掾属的公堂上。 整个公堂,唯独关麟与诸葛恪两人,他俩在聊南阳。 因为,关麟计划就要在近段时间往江夏去。 那么与江夏交接的南阳,曹魏的这座经济中心,屯粮、产粮重地的南阳,就是绕不过去的一环。 要么将南阳打下来,还么…江夏得被南阳给耗死。 这关乎战略规划… 关麟需要在抵达江夏前,提前好好的理一理这里的思路。 故而,关麟与诸葛恪聊得很细致。 甚至把南阳整个历史,近代的有名人物悉数提及。 此刻…正聊到,光武中兴的云台二十八将,单单一个南阳就有十一个将,世家豪门林立,曾一度被称之为“南都”! 乃至于,在如今的这个时局,南阳也堪称为人才库的存在。 单单诸葛恪能叫得上名号,分属于魏、蜀、吴…出自南阳的文武就不下二十多人。 其中不乏文聘、何晏、陈震、邓芝、黄忠、魏延、李严、王连等赫赫有名的存在。 “其实,就连如今东吴国主的父亲,那位号称‘江东猛虎’的孙坚也曾与南阳颇有渊源…” 诸葛恪还在继续讲述,“那时候孙坚讨董,路过南阳,引诱太守张咨赴宴,中途以‘道路不治,军资不具’的名义将其私自斩杀。‘郡中震栗,无求不获’,孙坚也就顺理成章的控制了南阳郡!” “却正赶上,袁绍和董卓因废帝产生分歧,袁绍奔往渤海,袁术逃往的便是这南阳,考虑到袁家的名望,袁术嫡子的地位,孙坚便主动将南阳作为‘投名状’献给了袁术,从此依附了袁术!现在很难说,这是不是一个败笔,可至少…在他依附袁术的两年后,他就战死于江夏,若非孙策孙伯符与周瑜周公瑾,怕是如今就没有东吴了。” 随着诸葛恪的话,关麟“吧唧”了下嘴巴,“南阳于东吴,想不到,竟还有这一层渊源!” 本打算继续去深入的聊一下有关南阳的山川、河流… 看看有没有哪一处,是能够在战局上利用的。 却在这时。 麋路从门外闯进,连连禀报道:“公子,门外灵雎姑娘求见…说是让我禀报公子,那两个人招了?” “招了?”关麟重复了一遍,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可紧接着,他直接站起。 盘算了下时间——两天! 关麟不由得暗道: 『这两个年轻人,挺能熬的嘛?』 当即,关麟就吩咐,“让灵雎姑娘进来…” 随着麋路去通传,诸葛恪一头雾水,“公子?是什么招了?需要我回避么?” “不用。”关麟轻摆了下手,笑着道:“保不齐,你还认识呢?” 说话间,灵雎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果然… 熬人比熬鹰要轻松多了,人的意志力可比鹰要弱上几倍。 不用五到七天,只用了两天,这已经是人能抗住的极限了。 没有过多的客套,灵雎直接道:“招了,全招了…是吕蒙,是吕蒙的两个儿子,长子吕琮与嫡子吕霸!” “吕蒙?”关麟重复了一遍,连忙问:“招多少了?” “还在问…” “走,一起去看看!”关麟不忘喊上诸葛恪… 说起来,诸葛恪倒是与吕蒙的两个儿子吕琮与吕霸都见过,关系嘛,说不上亲近,点头之交而已。 如今听灵雎这话的意思,好像是…他俩被云旗给擒住了? 不…不能这样讲。 准确的说,是被灵雎给擒住了。 关麟与灵雎,两者身份不同,行为也不相同… 再说了,孙刘联盟之下,云旗是不可能公然擒拿吕蒙儿子的,这点很重要。 … … 江陵城郊,幽闭的密室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一枚枚烛光映照在吕琮与吕霸的眼睛上。 他俩已经两日两夜没有睡觉,便是连眼皮都没能眨下来休息一次,两人如今的神情十分萎靡,双眼空洞无神,宛若魂魄都被抽离,只剩下一具任人盘问的行尸走肉。 这是精神崩溃的样子! 而他们…依旧在僵硬的,出自于本能的回答着鹦鹉的杀手提出的一个个问题。 “说,是谁指示你们来的?” ——“我们的父亲…” “说名字!身份!” ——“庐江太守、虎威将军…吕…吕蒙!” “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雇用‘鹦鹉’调查黄老邪的身份,暗杀黄老邪…” “是谁给你们父亲下达的这个命令!” ——“我…我不知道,但…但料想是吴侯!” 随着密室中盘问的声音传出… 门外的关麟与诸葛恪、灵雎听得一清二楚。 关麟朝诸葛恪一摊手:“看看,咱们这位吴侯就是心狠手辣呀,都学会雇用杀手了…” 诸葛恪一脸的歉意,他解释道:“我…我大伯并不知道有关这次的暗杀,我…我…” 这里的大伯乃是指代的诸葛瑾… 本能的诸葛恪还想为他解释。 “你是你,你大伯是你大伯,我不会混为一谈的…”关麟拍了拍诸葛恪的肩膀,“何况,即便你大伯知道,也无可厚非,他是东吴的使者呀!” “咕咚”一声,诸葛恪咽下一口口水,尽管这件事与他无关,可他莫名就是感觉,有些愧疚… 他…他其实是隐隐猜到了的。 微微咬了咬牙。 心头暗道: ——『决不能让云旗公子误会…将我看做是朝秦暮楚、两面三刀的小人!』 心念于此,诸葛恪连忙提议道:“云旗公子,据我所知,如今吕蒙在交州,负责为陆逊与陆家军筹措粮草,而陆家军自从打下南海与苍梧后,已经有多半个月没有继续进攻了…整个东吴的朝堂对此争议颇大。” 诸葛恪决定弃吴投蜀后…他特地留下了一些眼睛。 他有特殊的渠道,能够探查道东吴的一些消息、情报。 当然…这是那种表象的情报… 更深层次的,他也无从得知。 此刻,诸葛恪咬着牙提议道:“吕蒙十分看重这个嫡子,又十分器重这个长子,如果…如果公子以此二人相要挟,如今局势下,吕蒙为了保全两个儿子的安危,一定会断了陆家军的粮草,若是再配合交州…趁其无粮之际发动奇袭,定可…定可一战剿灭陆家军!” 诸葛恪提出了建议。 关麟则是将手托着下巴,不由得陷入沉思。 其实,吕蒙两个儿子的出现,完全是意外之喜。 原本以为养了只鹦鹉、 哪曾想,竟是钓到了大鱼! 诚如诸葛恪的提议,在如今的这个局势下; 在吕蒙与陆逊均处于交州的情形下; 在陆逊受制于陆绩,不敢寸进,且东吴朝堂已经颇为猜忌的当口; 在吕蒙掌握着陆家军粮草命脉的时刻。 吕琮与吕霸,这就像是一枚棋子,如果用好了,是能够杀人于无形的,也是可以让人绝境逢生的。 只是,关麟需要再确认一下。 他抬眼望向诸葛恪,“吕蒙对儿子当真如此看重么?” “我可以向公子保证…”诸葛恪重重的点头,讲述道:“吕蒙对年轻人极好,这在东吴是人尽皆知的事儿,昔日甘宁厨房下一小童犯了过失,便是逃到吕蒙那里,吕蒙将其藏匿起来,后甘宁带着礼物来拜谒吕蒙的母亲,吕蒙这才在甘宁答应‘不杀这小童后’,将小童还给了他!” “可不曾想,甘宁还是射杀了这小童!吕蒙为此大怒,鸣鼓聚兵要进攻甘宁…若非最后被其母劝阻,怕是…怕是…如今的东吴,甘宁与吕蒙只会留下一个了。” 诸葛恪继续道:“对一个寻常小童,吕蒙都会如此,更何况是他自己的儿子呢?他…他宠爱嫡子,器重长子,屡次三番因为两个儿子向吴侯求官,吕蒙对三个儿子看的极重,这在东吴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若一边是陆逊,一边是这两个儿子,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一番话,诸葛恪说的信誓旦旦。 他就有生怕关麟觉得他首鼠两端、朝秦暮楚… 他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只不过… 关麟的眼珠子一定,他淡淡的道:“如果是借这个机会除掉陆伯言,那多没意思啊,显得咱们得格局就小了!” 啊… 诸葛恪一怔,一双眼睛瞪大,“云旗公子的意思是…” “其实…”关麟的话突然就变得郑重起来,“其实从一开始起,从告诉交州士燮家族陆逊的软肋,从卖给他们八牛弩起,我就从未想过要让他们击溃陆家军,击溃陆逊,因为…” 关麟顿了一下,最后的一句话,他的语气变得严肃与一丝不苟。 “——因为陆逊与三万陆家军,从一开始起,我就当做是荆州的兵马了!是中兴汉室的一大助力!” “——陆逊我要,这三万陆家军,我也要…我帮交州的最终目的,就是逼他陆逊与这三万陆家军弃吴投蜀啊!” 说到这儿,关麟的目光幽幽的望向灵雎。 “——如今,灵雎姑娘与鹦鹉送上的这份‘投名状’,送上的这两条大鱼,无疑是一份神助攻啊!让陆逊弃吴投蜀的把握,我至少又多了三成!若是此事能成,灵雎姑娘与鹦鹉,可是为我大伯,为我爹,汉室的中兴立下了一大功!” 诚如关麟所言。 这可是陆逊哪! 这可是三万陆家军哪,这其中还包括着大量擅长山地作战的山越兵马,而这些人…在关麟看来,可是攻伐南阳的中坚力量啊! … … (本章完) 第二五五章 这关云旗,他好…好坏啊! 关麟与诸葛恪的交谈,灵雎悉数听在耳中。 每个字她都认得,可连在一起却又云里雾里,她试着问:“云旗公子是要以此二子威胁那交州的吕蒙么?” “不!”关麟的回答掷地有声,“威胁吕蒙的不是我们,我是一个如此高尚的人,当此孙刘联盟之下,又怎么能威胁荆州的盟友呢?” 啊… 灵雎更是云里雾里了,明明方才关麟说的话,就是要威胁吕蒙,还要以此逼迫陆逊弃吴投蜀啊。 她还想问,关麟已经浅笑着走开了,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看着灵雎一头雾水的样子,诸葛恪替关麟解释道:“哪里用我们去威胁?交州的士燮家族,可是最适合的人选哪?” 说到这儿,他感慨道:“逼陆逊弃吴投蜀的不是我们,而是交州的士燮家族啊!” 随着诸葛恪的话脱口。 经过了一个短暂的脑回路,灵雎好像一下子就悟了。 ——『这位云旗公子,他好…好坏啊!』 … … 交趾,这个在先秦被称之为“百越之地”。 在三国动荡年间被奉为“世外桃源,书香土沃”的地方。 很难想象,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在蜀汉灭亡,爆发钟会与邓艾的反叛时。 这一方“世外桃源”也会因为吴国贪婪的将三千头孔雀征调入建邺,从而引发交趾百姓不堪暴政宣布起义,联合九真、日南两郡一起叛乱东吴! 历经两任东吴君主方才平定。 这证明哪怕是兔子急了,它也会咬人! 而此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东吴与交州提前交恶,不惜大打出手,剑拔弩张… 一时间,宁静、祥和的交州,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战火,大军压境。 这比历史上足足早了五十年! “呼——” 此刻,站在交趾城楼上的士燮长长的吁出口气,他望着那刚刚从江陵运送,此刻正运往前线郁林郡,运往前线合浦郡的二十驾“八牛弩”。 他朗声问道:“这八牛弩,真能射这么远么?” “八百步完全不在话下!” 身旁的儿子士徽如实回答。 “那,你们都学会了么?”士燮接着问。 “基本上问题不大…虽然精度还不能做到百发百中,但数十人操作一驾八牛弩,各司其职,也足以将箭矢射入敌营。” 儿子士徽的话无疑让士燮添得了许多底气… 他颔首点头,“如此就好,你也动身吧,赶往郁林郡,那里由你叔父士壹驻守,配上这八牛弩,方可保万无一失。” 说话间,士燮的眼眸眺望着远方,仿佛越过层层山峦,已经能看到了郁林郡战场上的紧张与诡异。 紧张的是陆家军大军压境,就驻扎在边境。 诡异的是,陆逊已经足足十几日没有进军了。 当然,此间的缘由,士燮知道,是因为陆家的真·族长——陆绩! 也是因为那位关四公子献出的这一策。 不得不说,这一策让那陆逊投鼠忌器,十分好用,为交州争取了许多时间哪! “父亲放心…孩儿这就去。”士徽连忙拱手,当即下城… 他亲自护送八牛弩往郁林去了。 士燮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看着这巨大的八牛弩,总算那忐忑的心能够安然落地。 一个陆绩,一个八牛弩,这算是万无一失了吧? 却在这时,“父亲,父亲…”是士燮的二儿子士祗匆匆赶来,他迅速的登上台阶,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脸色无比难看。 “何事如此惊慌?” “陆绩…那陆绩被放跑了!”士祗的声音带着无限的凄惋,眼神彷徨,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士燮一把年纪,听到这一句,双腿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 士祗接着禀报,“是…是父亲聘用的那长史‘程秉’,他说是奉父亲之命提审陆绩,孩儿以为他是当代名儒,断不会骗人,就把人交给了他,可谁曾想…谁曾想…他…他早已投靠东吴,他是东吴的人!” 这… “咕咚”一声,士燮猛地咽下一口吐沫,他的双目凝起。 ——陆绩是,是他们交州的守护伞哪! 没了,现在陆绩没了。 那…无异于陆逊与陆家军脱离了桎梏。 郁林郡危若累卵—— “程秉程德枢,我待他不薄啊…他…他是郑玄的弟子,是我儒门中人,他为何背弃于我?我…我待他不薄啊!” 士燮年轻时,赴洛阳随颍川人刘陶学习《左氏春秋》,从那时起他便自诩为儒门中人。 而儒门中人,最敬仰的无有例外,是那位网罗众家,通融为一的“经神”郑玄! 也正是因此,作为郑玄弟子的程秉避祸交州时,士燮对他可谓是委以重任。 一州之长吏…这是心腹、幕僚级的人物啊! 可谁能想到,他…他竟背叛了士燮,将陆绩“偷”走… “枉…枉…” 士燮被儿子士祗扶着站起,他怒骂道:“程秉狗贼,枉我如此信任于你,你竟…竟两面三刀,你枉为经学中人,你不配做经神的弟子…你…” 一番怒骂,士燮的声音都在颤抖。 骂过后,他是出了一口恶气。 可…可局势…已经彻底翻转。 “爹…”士祗想劝父亲,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只觉得大难临头。 反观士燮,在短暂的惊骇过后,他的胸脯跌宕起伏…他双手握拳,仿似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抓紧了这份希望一般。 他感慨道:“陆绩没了,陆家军势必大举进犯,现在…现在也只能把宝押在那八牛弩上了!” 这一刻,士燮再没有了往昔的淡定与从容… 他意识到,别的什么也靠不住。 唯独这百万金钱砸下来的八牛弩——它最靠得住,它也最有可能力挽狂澜! … … 郁林郡边界之处,陆家军营寨。 陆逊与孙茹正在研究地图,陆逊的儿子陆延走了进来,他原本是负责为陆家军运送粮草的,可一纸军令,如今押运粮草的重担交给了吕蒙。 三万陆家军的命,也死死的握在吕蒙的手里。 陆延闯入营帐,高声问道:“父亲,我听说吴侯要你一个月内打到交趾……” 陆逊轻轻嘘了一声:“不要扰乱军心。” 陆延跺脚,“这里距离交趾还有两个城郡,快马加鞭都来不及,如此慢悠悠的…怎么可能打到?让儿子出战吧,那吕蒙回去了,可那步骘还在啊,至少…打个样子给他看也好啊!” 陆逊摇头:“你打个样子也瞒不了步骘,更瞒不了吴侯…” “难道坐以待毙?就…就因为陆绩?” “那是你祖父。”陆逊责怪儿子的无礼,然后凝着眉,吩咐道:“多派探子,注意查探郁林军的动向…” “你儿子说的没错,查查查…查什么查?”这次换作孙茹开口了,“交州郁林郡的守军不过万人,粮草充足,守将士壹是士變弟弟中最年长的一个…三十年来,就没打过仗,更没守过国…这…这些我背都要背下了。” 陆延惊骇的望向孙茹,他第一次觉得,他与这位继母想到一块儿去了。 “延儿,你先出去。”陆逊一声吩咐。 陆延无奈告退。 这大帐内一时间只剩下陆逊与孙茹两人。 陆逊宽慰着孙茹:“怎么连你也沉不住气了?” 孙茹抿着唇,“伯言,你总是说会出现转机、转机…可转机究竟在哪里?” 这… 陆逊沉默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孙茹期期艾艾的道:“那孙权如此对你,为何…你…你非要这般死心塌地的效忠于他呢?” “为何?”陆逊沉默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方才讲道:“陆家始祖乃齐宣王孙儿,封平原县,由此得姓陆,是为平原陆氏;到了汉代,先祖陆烈这一支迁入吴地,称之为吴郡陆氏,在江东立足;除此之外,还有颍川太守陆闳立颍川陆氏,也为陆氏的一支…” “可时过境迁,他们那两支已经无迹可寻了,根本的原因就在于迁徒…氏族不能轻易的迁徒啊。一旦迁徒,那关系、资源、能量,几代人的经营就都白费了,也没根了,氏族一旦没了根,那就是虎落平阳,那就是猪狗不如,不到最后…不到最后一步,陆家不能离开吴郡!” 陆逊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孙茹抿着唇,“你的意思是,除非东吴不姓孙,否则…否则…” 呼—— 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呼气,陆逊沉吟道:“我在赌,不只是在赌这一个月内,能出现转机,更是赌…赌吴侯虽残忍,可步骘与吕蒙不至于背刺自己人,如果他们能为我说话,或许…或许这一个月内便是没有转机,陆家也…也还有一线生机!” 孙茹咬着唇:“那吕蒙?那步骘…他们会?会为咱们说话么?” 这个问题刚刚抛出… 陆逊还未回答。 “——踏踏”的脚步声再度响彻而起。 陆延又一次闯入了军帐。 只不过,这一次比方才那一次更显得亢奋了许多。 “不是让你出去了么?怎生又回来了?” 陆逊连忙问,语气中带着责备。 陆延激动的道:“来了,转机来了…方才急报传来,急报传来…陆绩…陆绩救回来了,是程秉…他将陆绩救了下来,如今已经、已经通过水路,正往这边赶回,至多…至多一日就能抵达郁林!” “什么?”陆逊豁然起身,不可置信的望着陆延。 他的眼眸渐渐的睁大,一双瞳孔中饱含着的是压抑许久后几乎就要爆发的颜色。 他还是克制的问: “此言当真?” “当真哪!探马就在门外,” 随着陆延那无比肯定的回答,陆逊一股脑的将桌案上的笔墨推翻,他迅速的从一侧的壁挂上,取下郁林的地图,迅速的展开。 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凝在舆图之上。 这一刻,郁林郡的地形仿佛变换成了一条条进攻的陆逊,摧古拉朽—— “夫人,替我取铠甲与剑——” “延儿,即刻替为父传示三军,整军备战,明日公纪归来之时,便是我陆家军攻破郁林郡之日!” “喏——” 随着陆延的传令,沉浸了许久的陆家军寨,仿佛突然爆发了一般。 原本寂静无声的军营内,开始有大量的军士走出营帐,斗志昂扬的练习着刺杀,攀爬,口中高声呼喝:“嘿,哈!嘿!哈!杀!” 孙茹亦是颇为兴奋为陆逊穿好铠甲,配好剑,两人一道走出军营。 诸将士看到陆逊,都激动的行礼。 “拜见将军——” 这一声斗志昂然,震耳欲聋。 陆逊知道,这不是因为即将攻城的军令,这是因为陆家军知晓,他们的族长陆绩还活着,他们的族长陆绩被救了,被陆逊救了。 这一刻,陆逊在陆家军中的威望空前。 “诸位将士们,为了陆家,为了夺下这交州,你们辛苦了——” 三军沉默了一下,忽然齐声高呼:“陆将军英武,陆将军英武,陆将军英武——” 这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直上云霄,惊破天际。 连埋伏在远处的交州探子也被这气势惊得一哆嗦。 而将士们的呐喊声,如同一股暖流,让陆逊也久违的振奋了起来,他佩剑一挥。 下令道:“明日攻城,今日演攻城阵——” 陆家军队伍顿时集结,变幻阵型,一时间风云雷动。 就连留守在这边的步骘,听到声音,都不由得走出军帐,他看着陆家军昂扬的气势,感慨道:“总算要攻城了么?” … … 郁林郡城楼之上,本正在布置八牛弩,整整十枚… 士壹还在问:“这玩意看着这般笨拙,操作起来又需要兵士百人,看似如此繁琐,到底行不行啊?” 士徽指着正前方八百步处的山脉底部,“叔父放心,若是陆家军敢在那里列阵,孩儿用这八牛弩,能一箭洞穿了他们的指挥台!” 士徽的声音刚刚落下… 忽然,雷动一般的声音响彻而起,像是数万人的脚步声在不断的响彻,甚至引得这四处的山谷中回响不绝。 “这是什么声音?快去打探?”士壹以为是敌人要攻城。 斥候飞奔而去。 整个士家军一个个紧张的握着兵器,严阵以待… 士徽也凝眉望向远方。 探子飞奔回来:“报将军,陆逊在对岸练兵,演攻城阵…并非真的攻城。” 士壹先是松了口气,继而想到一件恐怖的事,他抓着探子的肩膀问道:“陆逊在演攻城阵?你看到他亲自在统御?演攻城阵?” “正是…陆逊本人。” 士壹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喃喃:“他为何要演练攻城,难道…难道…” 果然,就在这时。 一名信使疾驰而来,“七郡督让小的带信给将军,陆绩被救走了。” 此言一出,士壹仿佛被打垮了一般,步履沉重的向后退… 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希望。 士徽连忙问:“叔父何必如此惊慌?” “我总算懂了…”士壹的语调发颤,“为何…为何陆逊要演练攻城阵,原来是因为陆绩被救走了,如此…如此…怕是要不了多久,他就要真的攻城来了。” 与士壹紧张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士徽… 士徽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他来?他陆家军敢来,咱们这八牛弩,就让他陆逊葬在这里——” … … 长沙郡,一方酒肆之中。 季汉忠臣韩玄请士燮的二弟士出来议事。 案几上摆放着菜肴,却没有酒。 “既无酒,又设宴,想来是有要事了。”士已经不是第一次与韩玄见面了,因为交州与荆州军火买卖的往来。 军械的运输、水路的修缮、乃至于…金子的清点,韩玄这里都是第一关。 两人几乎每天都见,数落得很。 听士如此说,韩玄一捋胡须,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另还带有一双玉佩,均摆放在案几上。 他张口道:“是云旗公子那边有吩咐了…” “是军械?还是金子?”士连忙问。“这玉佩、竹简又是什么意思?” 如今多事之秋,士方才又听到交州传来消息,陆绩好端端的竟能被“偷走”,交州的局势已经可以用危如累卵来形容了。 不夸张的说,八牛弩已经是交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容有失啊! “都不是。”韩玄摆摆手,他指着这玉佩,指着这竹简,语气郑重,“这玉佩是东吴上将军吕蒙两个儿子的随身信物,这竹简则是他俩亲笔的书信…” “什么意思?”士疑惑的问。 “意思就是…如今吕蒙的两个儿子在江陵使坏,被云旗抓到了。” 这… 随着韩玄的话脱口,士还是挠头,“吕蒙?可攻…可进攻交州的是陆逊,是陆家军哪?抓住吕蒙的儿子,又不是陆逊的儿子,这能有何用?” “哈哈哈…” 听到这儿,韩玄笑出声来,“这就是你的眼界与云旗眼界的差距,你是只看到其一,看不到其二啊,呵呵…你还不知道吧,为这陆逊与陆家军供应粮草的正是这位吕蒙!他手中的粮食就是陆家军的命!” 啊…啊… 士豁然起身,他像是一下子就懂了,“云旗公子的意思是?以此要挟吕蒙…断了这陆家军的粮?然后…将这陆家军剿灭?” “如果是我或许会这么做。”韩玄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是今早收到关麟送来的急件,也正是这一封急件,深深的震住他了。 眼界呀… 这就是眼界呀! 他韩玄活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发现,论及眼界,他甚至比不上关麟这小子的一根鼻毛! 如此良机… 如果是他,一定与士想的一样,琢磨着的是怎么杀陆逊,怎么灭陆家军,借刀杀人,永绝后患。 可… 关麟急件中写到的,却是逼陆逊,引导陆家军弃吴投蜀! 且把详细的步骤已经列出来了。 事无巨细,都想到了! ——『这小子,不服不行啊!』 韩玄一声感叹… 眨巴了下眼睛,“关四公子是想要陆逊,也想要陆家军,这事儿…还得有劳你们交州鼎力相助啊!” “当然,关四公子也不会让你们白忙活,剩下的八牛弩,关四公子在给你们打个对折!” 听到打对折… 士不干了,连忙摆手,“说钱就没意思了!” “云旗公子此前教授我们一计,已经成功的拖延了陆家军的进攻,我等感激还来不及!” “唉…若不是我们自己的错,让那陆绩跑了,如今哪里还会如此紧张?如此如履薄冰?是我们的疏忽啊!可云旗公子能做到这一步,帮到这一步,他已经是我交州士家的朋友,我交州士家对朋友,那素来慷慨,但有吩咐,绝不会推辞!” “至于这打对折的事儿,就休要再提了,若是传入我大哥耳中,还以为是云旗公子看不起我们交州呢!” 这… 韩玄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这是几十万金子啊,交州这份对朋友的慷慨…那是真慷慨啊』 “咳咳…咳咳…”他连忙轻咳一声,郑重其事的道:“那…具体的计划,我就细细的跟你说说…咱们都是朋友,也不瞒着你们,这事儿,可不能让东吴以为,是我们荆州在暗中使坏呀!” “这个都好说。”士的语气变得严肃,“我现在只担心,那陆绩跑了,陆逊与陆家军势必大举进犯,如今的八牛弩只有二十驾,郁林郡…顶得住么?” 听到这个… 韩玄也刹那间凝起眉来。 俨然,他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而看到韩玄的这样子,士更担心了,“韩老也担心,二十驾八牛弩顶不住陆家军的攻势么?” “啊…”韩玄一惊,他疑惑的望向士:“我想贤弟是误会了!” “我的担心…是这八牛弩千万别把陆逊给射死了,若是死了…那就可惜了,死人就没办法弃吴投蜀的!” 啊…啊… 韩玄的话让士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与惊诧之中。 ——『韩老这话啥意思?』 ——『韩老对八牛弩,不,是韩老对这位云旗公子这么有信心的么?』 … … (本章完) 第二五六章 如神似魔,这一箭发之入魂! 布山。 这座后世被誉为“广西第一古城”的城市,在这个时代,乃是郁林郡六百年的治所… 这座山清水秀的城郡,突然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一个人的脚步是“踏踏”! 三万人的脚步,便是“轰隆轰隆!” 声音不断地在山谷回响,连绵不绝,回荡…那无穷无尽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在布山城郡的上空! ——陆家军的大举压境。 ——血色残阳,黑云压城。 冲车与无数的云梯已经出现在了视野所能穷至的尽头,陆家军队伍井然有序。 每一个军团都像是牢记着自己的使命… 再看每一个甲士,目光如炬,仿佛在他们看来…眼前的布山城,弹指可下,不堪一击。 对于这支百战百胜,收编山越的陆家军,他们的确有这个底气! 军阵之前,立起一座高台,步骘摆放着香案,高捧着吴侯的诏令,替他宣读: “……着定威校尉陆逊领征南将军之职,一月内破郁林、取合浦,冬至前攻破交趾,孤等待三军凯旋,与诸位将士把酒言欢!” 说话间,步骘左右去寻找陆逊。 “事不宜迟,军情如火,还望陆将军即刻下令…咦?陆将军呢?” 突然,步骘发现本该跟他一起上高台的陆逊,不知所踪… 再度环望了一圈,这才发现… 陆逊正在迎接刚刚抵达这边的,被虎口救出的——陆绩。 “年龄相仿,辈分相隔”的“两兄弟”此刻正于阵前相拥… 而步骘很明显能感受出来。 似乎,这兄弟二人的相拥,比他步骘念出的吴侯的诏令,更能感染三军的士气,让每一个陆家军的子弟热血沸腾。 “怪不得…”高台上的步骘感慨道:“怪不得陆伯言,执意要等救出这位陆绩后再攻城,看来,这陆绩不回,陆家军军心不在呀…” “呵呵,倒是我误会他了,不过…这样更好,东吴需要这样的人才!” 因为是大军攻城前的动员… 孙茹身为女子并没有赶去阵前,她站在营帐外的一个高处,眺望着此间。 她看到了陆逊、陆绩相拥。 孙茹总算能长长的吁出口气。 “——伯言的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吧?” … … 布山城头之上,早已是弓箭林立。 擂木箭石一应俱全,一干士家兵严阵以待。 可莫名的看到这等数量的陆家军,看到那蓄势待发、严阵以待的军阵,每个人心头都无比沉重。 他们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单论战斗力,论攻防战的经验,怕是他们这支交州兵再增加三倍的兵力也不会是陆家军,更不会是陆逊的对手。 南海郡与苍梧郡就是前车之鉴哪。 这些年,交州在士變家族的统御下…过的太安逸了。 倒是那一架架巨大的八牛弩,绞轴转动时发出的“咔吱”、“咔吱”的声音不绝于耳。 许多交州兵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弩… 可,终究只有十架,且弩矢也不过百余。 若说就凭着这个大家伙,就能抵御陆家军的攻城,许多人觉得无异于天方夜谭,可都到现在这个份儿上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硬着头皮也只能选择相信他们。 城楼上的士徽,俨然已经代替了七十岁的叔叔士壹,成为了这里新的主心骨。 他嚷嚷道:“这八牛弩每架都需要百人,你们一个个都来搭把手…” 事实上,操作八牛弩,一些精密的步骤必须让专业的人去操作,比如瞄准,可一些力气活儿,诸如绞动绞机… 这些守军还是能帮得上忙。 登时间,不少人涌到了这八牛弩旁。 随着绞轴的转动,三张长弓处的滑轮不断向后,前弓、主弓、后弓亦同时拉开,牵引钩几乎与扳机齐平。 哪怕如此… 每台八牛弩依旧得有数名壮汉,牢牢握住那绞机,避免“扳机”压不住。 “嗡——” 已经完成这些步骤的八牛弩发挥“嗡嗡”的颤鸣,五枚、六枚、八枚…已经有八枚弯弓拉成了满月。 顷刻间,这八股嗡嗡的颤鸣,宛若汇聚成了一股庞然的气势冲天而起,仿佛整个布山城头都在剧烈的震颤。 距离…八牛弩十弩齐发,只等最后两枚拉满弦了! 说起来,士壹虽是此间统领,可他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若说不紧张吧? 在这等间不容发的气氛下,手止不住的一个劲儿的抖… 先是右手抖,他怕被人看到,影响士气,于是双手背到身后,左手握住右手,可被右手传染,左手也抖了起来。 他心头尤自发颤。 『若…若这八牛弩,不能一击制敌,那…那不止是郁林,怕就是合浦,怕就是交趾,怕就是九真也都要沦陷了!』 『这一箭,是全交州、是士家六代的希望啊,全部的希望啊——』 士壹已经有些不敢看了。 压力太大了。 不止是他,这十枚八牛弩的一举一动牵引着所有守军的心… 士壹的身旁有副将议论着。 “咱们距离陆家军的军阵有多远哪?” “估摸着,怎么着也有八百多步吧?” “当年吕布辕门射戟是多少步来着?” “一百五十步!还是往多说的…” “人说马中赤兔,人中吕布,难道这八牛弩…能顶了五个半吕布么?” 随着副将的议论…所有人的眉头深深的凝起,内心中的紧张溢于言表,整个此间的气氛都变得有些窒息。 “将军…”有副将问士壹,他其实想问,要不要提前备好马,万一城破第一时间逃走,还来得及。 可士壹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他微微摇头,“还能跑到哪呢?这看似守郁林,其实就是守交州啊!” “交州与陆家军…只剩下一战了!这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且…且在看看吧?” 难为他一个七十岁的老者,还要去硬顶住这般压力。 哪怕心头彷徨至及,却依旧要装作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当将军…当统领,太难了。 特别是那一句“且在看看吧”… 是无奈; 却也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啊! 『求求了,就让这箭…发之入魂吧——』 … … 郁林郡,距离布山城遥遥八百步的距离。 两军阵前,陆逊一把拥住了陆绩。 “公纪,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 尽管打从心底里有无数的小九九,可在陆家军面前,在陆家族人面前,陆逊必须表现出对这位“族长”的欢迎。 当然,陆逊也知道,凭着他此次救下陆绩的功劳,哪怕是陆绩回来,依旧不能撼动他在陆家军中的地位。 话说回来,陆绩年少成名,在孙策时代,他就经常出入孙策的府邸,与张昭、张纮、秦松等人同席而作,甚至在讨论‘当下四海尚未泰平,须要用武力来平定各地’时,他语出惊人说‘当年管夷吾在齐桓公下任相,九次聚合诸侯,一统天下,不用兵车’” 从这里也能看出,陆绩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他主张的怀取道德而非崇尚武功。 除此之外,陆绩腿上有疾,是个跛子…很显然无法领军作战。 看到他一瘸一拐的模样,无疑,陆逊更放心了不少。 “公纪还好吧?” 陆逊拍着陆绩的肩膀。 “士燮并没有为难与我。”陆绩环望这阵仗,“伯言是打算攻城么?” “这交州士家可恶至极,竟擒拿公纪以此要挟于我…让我进退维谷,进退两难,如今…公纪回来了…再没什么能阻拦咱们陆家军踏平这郁林!” 说话间,陆逊示意高台,“步骘将军还在台上,公纪乃陆家族长,就由你发号施令吧?” 陆逊这是谦让… 当然,他是算准陆绩不可能如此的,他一瘸一拐的形象,也注定不会如此。 ——『没想到,公纪这些年在交州,腿疾更甚,这是天助我也!』 果然… “伯言,你是知我喜好的,我喜的是天文、历法、算术,唯独不喜统兵,再说了,这些年我在郁林,陆家军均由你统领,如今你救下我,是我的恩人,你才是真正的陆家族长啊!” 随着陆绩的话,陆逊欣慰至极,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也是在陆家军面前,他还是要保持一贯的风度。 “公纪…这样,你与我一道登台,咱们一起发号施令,交州以公纪要挟陆家,这仇咱们一起报——” 说着话,陆逊就搀扶着陆绩一起上台。 顿时,台下陆家军雷动。 “破城——” “破城——” “破城——” 声音震天… 三军士气高昂,俨然,陆家军距离攻破此布山城只差陆逊与陆绩一齐的“一声号令”了! … … 布山城楼上。 伴随着陆家军阵中传出的那震天动地的声音,最后两架八牛弩也已经蓄势待发。 “呵呵…” 听着陆家军高昂的喊声,士徽浅浅的笑出声来,他微微的仰头,目视前方,瞅准了那陆家军搭建的高台。 他回想起了在沔水山庄时,在他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这八牛弩的操作后,他特地去拜访关四公子关麟。 那时候,他开门见山的问了关麟一个问题。 “四公子,这八牛弩我已经试过许多次,威力果真不俗…能劈碎石阶,若是十枚齐发,可震荡山峦,劈碎山石…也的确足以八百步外取人性命。” “只是…在下有一事请教,那便是这八牛弩的使用时机当如何选择呢?是交战之中,敌人靠近城池?给予突然袭击…还是交战之前?” “除此之外,还有…又如何最大程度发挥这八牛弩的威力呢?” 士徽的提问,在关麟看来,是意料之中。 毕竟这等“宋代”的神弩,在这个时代太过超前,对应的战术、打法都是一片空白。 参考到宋朝时期… 辽国名将萧挞凛,在阵前扬武耀威,被宋军三弓强弩,也就是八牛弩一击毙命,从而威慑辽兵,不战而胜! 也因为此弩,辽国举朝上下震动,萧太后五日不上朝,被迫与宋朝议和。 即历史上有名的——“澶渊之盟”。 考虑到《辽史》记载:“挞凛幼敦厚,有才略,通天文。” 可以知道,这位辽军统帅绝不是一个不长脑子的莽夫。 那么…就以他为模版好了。 宋军怎么用八牛弩对抗辽人,就让交州怎么用八牛弩对抗陆家军。 关麟对士徽的回答是,“逼者逼格也,两军交锋,优势一方统帅往往都会在阵前装逼,扬武耀威…以鼓舞士气,而若要装逼,必筑高台,动员三军,指挥全局…” “所以,八牛弩最佳的发射时机,不是战斗中间的突然袭击,因为八牛弩威力虽大、射程虽远,但装箭步骤太慢,纵是范围伤害,其实…真到阵中杀不了多少人,反而是阵前…瞄准那高台,瞄准那耀武扬威、一个劲儿装逼的贼首,不一定射人先射马,但擒贼一定先擒王!” 关麟的话,士徽默默地全部都记下来了。 总结起来,就是“逼者逼格也,谁特么装逼…就射谁。” 一准儿没错 士徽一副受教的模样,当即向关麟深躬行礼… 用的是标准的儒家的礼仪。 倒是关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含泪血赚人家钱,还让人家充当自己的打手,人家还得谢咱!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关麟觉得心里有点儿过不去,于是专程让士徽把郁林的舆图给取了来… 而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关麟乐了呀。 布山城背靠山峦,只留两处城门可以攻城,而无论攻哪一处,都得从布山城正面的山峦下进攻… 这座山峦距离布山城也不过就是八百步。 也就是说,郁林的治所布山城,简直是四面环山… 如此,这八牛弩可发挥的空间就大了去了。 关麟大手一挥,指着布山城面前的这座山,“敌军攻城必定在此山峦下集结、列阵…” “所以,其实,简单一点的方法,你们可以提前布置大量的石块在半山腰…” “八牛弩射人或许不好命中,可射这么大的山峦,那么大的石阶,还是很容易找准位置的,只要这石块布的好,只需要八牛弩击中某个位置的石块,就能引起无数的碎石坠落…” “到那时候,陆家军要么被石头砸死,要么被下一轮的八牛弩射杀,要么早灰溜溜的逃了…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即可破敌!” 那时候关麟讲述这番话时其实是带着玩味的。 他也就随便一说,生怕纸上谈兵、误人子弟… 他一再强调,到时候布置这八牛弩时,一定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可没曾想士徽将这些悉数记下了,且提前派人来告知士壹,如今…山上的碎石早就准备就绪了。 早等着陆家军列阵,等着陆逊装逼了! “呼——” 一声粗重的呼吸,士徽的眼芒渐渐的凝起。 “第一、二枚八牛弩瞄准那木台上的人!” “其余所有八牛弩按照今早定好的点儿,往山峦上射!” 他的声调高昂,震的整个城楼上“咚咚”作响。 吩咐到这儿…士徽举起令旗, “听我号令,发射——” 一时间,十枚八牛弩松开绞轴,扳机自动向前,紧随而至的…不是万箭齐发时的“嗖”、“嗖”声… 而是“嗡、嗡——” 箭镞刺破空气,弓弦回弹与空气剧烈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一股股震天动地的声音冲天而起,这次整个城楼真的宛若在颤动,颤动的厉害… 所有人不禁随着这巨大的箭矢望去,就见它们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箭一般,仿佛就连空气都能割裂一般,去势惊人! 而这一切也仅仅用了两到三个呼吸的功夫,快到甚至都让人以为…他们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这时。 士徽的声音再度传出。 “上箭矢…别愣着了,再上箭矢——” “快,快——” … 那边厢,陆逊搀扶着陆绩登上了高台,步骘看着这一对兄弟情深的表演。 他也不急着去催促,他知道,这表演有助于三军士气的激昂! 他甚至不由得感慨。 ——『这陆伯言,真有一套,可以笃定是忠臣哪!』 步骘这边心思急转。 站到这木楼上,陆绩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心头“咯噔”一想,宛若是受到了某种惊吓。 他压低声音,迅速的张口,用只有陆逊才能听到的声音传出: ——“伯言,你应当知道…我曾经完成了对《浑天图》的绘制,注释了《易经》和《太玄经》,自然的神奇和宇宙的奥妙…让我有一种感觉,感觉能洞悉到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我…我其实是算到,我命不久矣,而我在脑海中看到的自己死亡的场景,竟…竟与这高木楼上,竟与这群山之间,这数万军士之前…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说到这儿,陆绩一把抓住陆逊的手:“伯言,我有不祥的预感,咱们退兵吧,咱们退兵吧!这城咱们不攻了…咱们不打了!” 不怪陆绩会说出这种神鬼莫测的话语… 历史上的陆绩,因为太喜欢这些天文地理,仆算卦意,《浑天图》、《易经》、《太玄经》他仿佛都有全新的理解… 且深深的顿悟…抵达某种超然的境界。 故而,历史上,他真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寿命将尽,甚至还亲自为他自己写下悼词! ——“有汉志士吴郡陆绩,幼敦《诗》《书》,长玩《礼》《易》,受命南征,遘疾逼厄,遭命不永,呜呼悲隔! 甚至他临死前,又写出一条预言,大致就是: ——天下即将一统! 不知道是《周易》,还是超能力,总之…陆绩不止是怀橘,他真的有这个能耐,神鬼莫测的能耐。 只不过… “哈哈…”陆逊笑了,他心里还嘀咕着,怎么在郁林几年,这个族叔变得如此胆小了,当即还用嘲弄似的口吻道:“公纪怎么…” 四个字刚刚脱口。 陆逊就听到了耳中“嗡嗡”的声音,是自那布山城楼上传出。 陆绩像是预测到了什么,连忙躲在了陆逊的身后,双手抱头… 陆逊则也下意识生出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而当他抬眼眺望向那布山城楼时。 却见得天空中,数枚巨大的弩矢正朝他们陆家军这边爆射而来。 ——『这是从城楼上射出来的?』 ——『怎么会这么远?』 快,太快了! 陆逊只觉得瞳孔一缩,心头“咯噔”一响… 他下意识的想逃… 可伴随着,“轰”的一声,第一枚巨大的弩矢已经砸了下来,生生的击在了木楼之上,顿时,木屑横飞,整个木楼瞬间崩塌,轰然倒地。 陆逊只觉得,无数木块压在了他的身上… 弥漫着的灰尘中…他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陆绩那模模糊糊的影子,甚至他能看到步骘将军也被大量的木块压倒… 就在这时,第二枚巨大的弩矢再度袭来。 在陆逊茫然无措的眼睛里,这弩矢精准的爆射在了木屑之上,爆射在了步骘的位置。 陆逊清楚的看到… 那巨大的弩矢…锋刃的一角已经将步骘将军整个人贯穿。 “呜哇——” 他甚至听到了那“轰轰”的弩矢声下,步骘临终发出的哀嚎。 或许… 这已经不能叫做贯穿,因为那弩矢不止从步骘的身上穿透,甚至…那沉甸甸的木杆又将他撵成了碎泥。 整个场面,哪怕是隔着烟尘,陆逊尤自觉得触目惊心… 这一刻,陆逊已经顾不上再去思考… ——这巨大的弩矢怎么可能射这么远? 此刻的他只能祈祷,祈祷这两箭之后,没有第三箭,没有第四箭… 否则…他…他一定也交代在这儿了。 静谧… 除了漫天的尘烟外,此间一片静谧。 陆逊只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甚至看不到陆家军,听不到陆家军的声音。 他们在哪? 这一刻的陆逊无比期盼,快来些人,救他,救救他呀… 他费尽心机做上这陆家的族长,他谋划了一辈子,他…他不能死在这里啊! 快来些人,将他从这该死的木头中给救出去啊。 ——『只有两箭么?』 陆逊方才想到这里… ——“轰隆隆!” ——“轰隆隆…” 仿佛是山峦颤动的声音,陆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突然像是耳朵恢复了听觉,他就能听到,周围陆家军的嘶吼。 “…山崩了!快跑!” “石块,好多石块砸下来了!” “两位陆族长还在里面…” “跑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啊——” 已经有被石块砸中后凄厉的哀嚎声… 轰隆… 轰隆…巨石滚落的声音不绝于耳。 陆逊总算知道,不是没有弩箭了,而是…而是剩下的那巨大的弩箭都射向了山峦。 这些交州人…他们…他们是要活埋了陆家军啊哪! 一时间,整个陆家军风声鹤唳,哀嚎一片… 到处都是逃亡声,是凄厉的喊叫声。 反观,布山城楼上…士徽惊喜的望着那陆家军从严阵以待,军容齐整…到一夕间崩塌、四散而逃的画面。 这一刻,素来以军纪严明的陆家军,没有人敢上前去救那木楼下埋着的三个人。 这一刻,那百战百胜,从未尝败绩的陆家军,他们宛若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窜。 这一刻,交州士家,包括这么多士家兵,从南海、从苍梧…受到的一切委屈,像是悉数释放出来。 ——轰隆隆… 山上的石块不断地掉落…不断地砸下! 时不时的有倒霉的陆家兵士被石块砸中,血肉模糊…陆家军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这种时候… “哈哈…”士徽笑出一声,他的双目赤红,他再度挥动令旗,“射!接着射!” 他已经能够确定… 这八牛弩,这花大价钱从关四公子手中购得的八牛弩! 今日势必要——发之入魂! “射——” “给我射——” 士徽宛若沉浸了一般。 原来痛击敌人的感觉,是如此这般的美妙啊! … … (本章完) 第二五七章 这钱花的,真特么的值! 巨大的石块还在不断地从山峦上砸落—— 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碎石,到处都是尘烟,飞沙走石。 就在半炷香之前还威风凛凛的陆家军军阵,如今已经彻底的沦为了修罗场。 无数陆家军的兵士都绝望的祈祷… 祈祷那“天降神箭”早点结束。 然而,那八百步开外的“神箭”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随着城楼上,那箭镞刺破空气,发出的连绵不断的呼啸声。 又是一枚枚巨箭爆射而来,在这遍布木屑与石堆汇聚之处爆开,更大的飞沙、更大的浓尘散布… 拥挤在此处的数万陆家军士拼命的咳嗽,隔着尘灰…眼睁睁的看着方才还在身边的战友,被巨大的冲击力振飞,或者被更多的石块淹没,场面无比血腥。 这里… 到处遍布的是惊恐的喊叫,他们想要躲避,却无处可躲,因为四处都是石阶。 渐渐地,他们已经分不清方向,没头苍蝇一样,互相撞到一起,更多的人晕厥在地,或者被践踏,偶尔会听到那石块儿下凄厉的呼喊。 “救救我——” “拉我一把——” 只是,这种声音在如今这等自身难保的状况下,俨然只是徒劳。 “爬上去,爬上去…” 四处堆满了巨石,便是陆家军要逃走也变的极其困难,他们疯狂的爬上那巨石,任凭手上、腿上遍布石阶摩出的血痕。 这么多年,陆逊不遗余力为陆家军铸造的信仰,就在这一夕间轰然崩塌、碎裂! 现在的陆家军军士,没有一个再在意那虚无缥缈的军纪军法,没有一个会去想到,临阵退逃…将是什么样的后果? 在生死面前,什么都不重要,每一个陆家军士都只剩下一个想法,一个纯粹的想法,那就是逃离这里。 离开这修罗场。 幸运的是,陆逊还有意识… 或许是石块与木屑留出的卡口,让他侥幸在这重重石块、木屑下还能活下来,可他感觉浑身都是痛感,他感觉身体各处像是都受了伤,特别是腿…他的左腿已经全无知觉。 而比起这些,他的心情无疑更加的崩溃,更加的悲怆。 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实,交州既能射出这八百步外的弩矢,那么…陆家军攻取交州,已经…已经完全没有机会了。 再加上步骘被砸成肉泥,这让陆逊想到了更可怕的后果,他意识到,他非但已经输了,哪怕是死里逃生,他定还会输的更惨、更悲壮! 这已经是没有翻盘的余地… 他已经是深处于全无希望的绝望之中! 一想到这里,他的身子颤抖的厉害,他喉结滚动,那厚厚的尘烟中,他握紧拳头,拼命的捶向地板。 他呜咽着,悲鸣着。 “完了,陆家完了,我陆逊完了,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只是,哪怕是这道声音,也迅速的在巨石的隆隆声响中淹没…而随着越来越多巨石的压下,那碎裂的小石块儿砸在他的身上,陆逊只感觉浑身的痛感更甚! … 那边厢…原本在高处的孙茹。 当这十支巨大的弩矢仿佛天降神箭一般,从城楼上爆射而来时,她亦是看的目瞪口呆。 而当看到木楼被巨大的箭矢砸毁,他的夫君陷入其中,然后无数的石块又将他的夫君深深的埋葬。 孙茹下意识的向那边狂奔而去。 一路上她看到无数逃出来的陆家军,在喘着大气。 无比侥幸的彼此感叹,捡回了一条命… 然后不敢停歇,仓皇逃窜。 也有那么几个陆家军的兵士后知后觉,问了句:“陆将军呢?族长呢?” 他是想起了陆逊与陆绩… 可回应他们的,只有良久的沉默。 孙茹与这些陆家军士朝着相反的地方狂奔,她的眼泪在打着转儿,她不住的喃喃:“伯言,伯言——” … 八牛弩,十弩齐发,巨大的弩箭攻势还在继续。 整个陆家军已是支离破碎,漫天的尘烟中,那屹立了五年的信仰,随着巨石坠下的“隆隆”声,彻底泯灭。 那伫立的冲车,那四散丢弃的云梯,还有那散落一地的兵器,辎重,战车… 仿佛一夕间,就都不再属于陆家军了。 荣耀不在! 狂风摇曳着尘烟,依旧有石块的余波如雨一般的洒落,这飞沙,这走石,便薄薄的一层,覆盖在整个陆家军曾经的军阵所在,曾经那“耀武扬威”的所在。 不到一刻钟… 攻守之势彻底更替! 黑云压城者沦为惶惶逃窜者,何其戏剧,又何其可悲? 布山城楼上,士壹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他情难自已。 他忍不住从亲兵手中取过一壶酒,猛地灌入口中,随着“咕咚”、“咕咚”的声音,他的心情方才平静的了一分。 哪怕如此… “呼,呼——” 粗重的呼气声依旧从他的口中传出。 沉吟了半天,他终于憋出一句话,“值,八牛弩…这钱花的真特奶奶的值…” 情绪所致,士壹也顾不得他是读《春秋》的,他是儒门中人,怎么能爆粗口呢? 可不爆粗口,哪里能表达内心中这悸动的心情啊? 此刻的士徽双手扶在城墙上,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感慨道:“父亲是押对宝了,把钱粮交给关四公子,可比一年年纳贡喂给东吴那只喂不饱的狗,有用多了!” 士徽的这番话被士壹听到,他深以为然,却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担忧。 “徽儿啊,你说…咱们这么痛击这群陆家军,连他们族长都埋了,会不会招致他们更多的恨意,然后不顾一切的跟咱们死拼到底?” 士徽沉吟了一下,他也在仔细的思考这个问题。 过了良久,他像是想通了,展颜一笑:“设身处地,或许若我是陆家军的一员,我也会有仇恨,可…如果我并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方法,就能八百步外射来箭矢,就能让山峦崩塌,甚至他们这仗是怎么败的?族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想…比起仇恨,恐惧会更多一些…再说了…” 说到最后士徽的话戛然而止… 士壹却好奇了,“再说什么?” “我是在想…”士徽吧唧了下嘴巴,“我在江陵城接触过这位关四公子,他是个爽快人,也是个乐于助人、伸张正义的人,更是个在军械发明、创造上神乎其神的人!” “我爹既与他建立起了这份军械采买的关系…那日后,少不得采买更精良的军械,他东吴的恐惧只怕会越来越多!” 士壹颔首点头:“有道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或许这也是那关四公子想要的结果,这对他,对我们都是大有好处,是一箭双雕,也是两全其美!” “哈哈…”士徽笑道:“至少不用再往建业送孔雀了,那东吴的碧眼儿贪得无厌…前年三十,去年三百,今年竟索要三千,单单每年进贡给他的钱粮,都足够配备几百驾这八牛弩了…” “呵呵,不用受这份鸟气!还能痛击他!心里头别提多舒服了,多亏了关四公子啊…” 不单单士徽这么讲。 随着战局的翻转,城楼上的每一个交州兵士都是精神抖擞… 扬眉吐气! 这是属于整个交州的扬眉吐气—— 说到这儿,士徽伸手示意,让八牛弩不用再射击了,他朝士壹道:“叔父,孩儿该带兵去清场了!” “要不算了?”士壹还是有些担心,“我怕,陆家军去而复返…” “不会。”士徽笑道:“叔父忘了孩儿方才的话?这等未知的恐惧一旦蔓延,哪是那么容易消散的?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 … … 江陵城,鼓乐喧天,一派热闹。 街道上有人娶新娘子,这本没什么。 可这次娶新娘子的人十分特别,乃是江夏那九千俘虏中的一人。 原来,这九千俘虏被安置在江陵城,每天吃饭、睡觉、日常,都需要又人去负责、运送物质过来。 关麟又下令,派人特地给这些俘虏加送衣服、被褥、面饼,妥妥的优待俘虏。 这本没什么,可一来二去,竟有一个年轻未婚的俘虏与江陵城一位主动送物质的女子,互相看对了眼。 且在九千俘虏中传得沸沸扬扬… 糜阳把这事儿禀报给关麟的时候,关麟原本也只是觉得,不过是一个乐子。 原来囚犯与女狱卒之间是真的能产生爱情的。 可… 仔细一想,关麟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这是一个神助攻啊! 当即,他便亲自去问过这位女子,得到是“真爱”,“非他不嫁”的结论后,又问了她的家门。 还是个大户… 原来,这女子名庞荣,是凤雏庞统的弟弟,如今身为蜀汉官员庞林的女儿。 她的母亲,庞林的妻子也是大族… 是荆州蔡、蒯之下,世家排行中,第二梯队庞、马、向、习四大家族中的习家的女儿。 故而,这女子虽不姓习,可因为她一直跟着母亲,居住在江夏,这才回来不久。 故而… 这门婚事少不得习家的点头! 关麟觉得他搞不定了,索性拜托老爹关羽出马,去为这俘虏向女子家登门求亲。 原本关羽觉得这事儿挺离谱的。 后来想想,或许云旗是想开个先例,这些年轻未婚的俘虏一旦娶了江陵城的姑娘,那心不就定在江陵了么? 顺理成章,不也就归降了么? 如此看来,这庞家与习家的孙女嫁给这些俘虏中的一位,这是有战略意义的! 于是,关羽答应了这件事儿,索性,就替关麟当了这个媒人。 接下来,便是关羽亲自出马,纵是习家的长辈习祯对“江夏俘虏”身份的女婿不甚满意。 可…碍于关羽的面子,碍于大义当前…碍于这九千四百俘虏的归降,也就答应了下来。 一来二去,三媒六聘… 关麟统统帮这位俘虏准备好了。 今儿个正好就是完婚之日,关麟亲自做证婚人。 一时间,九千俘虏都来凑热闹了,他们选出了几百代表拥簇着这位新郎官,招摇过市。 其它的则是在布置酒席。 酒席的费用也悉数都是由关四公子关麟出的。 这些俘虏万万没想到… 他们这身份,本以为在江陵城是要受尽冷眼,可谁曾想,如今在江陵城吃得好,穿得好,甚至还能娶媳妇… 这比起在曹魏时期每天像是狗一样的东征西讨,一日为军户,世世代代为军户,永无止境的日子… 这里简直是天堂了吧! 而关麟手下的女工,也在关麟的吩咐下,一起来讨个喜气。 她们围着新娘子“庞荣”所坐的青庐,拍手唱歌… 所谓青庐,是指汉代成婚,往往用青布为帐篷,新娘坐在其中,以扇遮面,不用盖头。 此刻… 新娘子羞涩的坐在青庐用扇遮面,却悄悄含笑。 关麟与张星彩则穿着便服,和大家会儿一起起哄… 整个场面颇为热闹。 不多时,一干江夏俘虏推着新郎官来到青庐前,这新郎官方字脸,一缕剑眉英气十足,身穿官服,胸前结着大红花,满脸朴实的欣喜。 关麟记得,糜阳说这俘虏的男人叫郝日,是九原人,字口刀! 好奇怪的名字与表字,据说还是这支九千人俘虏中的部曲督,统帅千人,地位极高,威望极重。 此刻新郎官与新娘子到一起了… 一干俘虏们开起了他们“部曲都”的玩笑。 “郝哥哥来了,不知是郝哥哥,还是好哥哥…” “好哥哥,好哥哥——新娘子也叫一声呗…” 新娘子庞荣,虽是大家闺秀,却与母亲在江夏孤苦的过了十几年,哪受得了这个,连忙娇嗔,把扇子挪开:“好哥哥…这是只能我叫的,不许你们叫!” 这下习家的长辈习祯急了,“丫头,快遮住。” 庞荣慌忙又用扇子遮住了脸。 看到这一幕,众人哄堂大笑,关麟也笑了… 其实,关麟知道,这位庞荣,她的母亲在古籍文献中还是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 她是庞统弟弟庞林的妻子不假,却因为曹操攻破荆州后,庞林与习祯跟着刘备混,逃走了… 庞荣的母亲不及带走,就留在江夏,自此与丈夫、哥哥分隔两地,一个人守护着家庭,抚养着幼女十余年。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 直到刘备夷陵之战战败,庞林跟随黄权投降魏国,这位庞林的母亲才带着女儿,能够与丈夫重新相见。 当然,这并不重要。 因为气氛热烈,遍布的喜气… 张星彩看着新娘子与新郎官拜天地,手不由自主的蹭到关麟的手,身子也贴近了关麟… 关麟以为张星彩是暗示,于是就抓住了张星彩的手。 张星彩却一把甩掉,面露红晕。 “她们成亲又不是我们成亲?你拉我手干嘛?快…快松手…” 说着话,也不知道是娇羞还是生气,竟是红着脸跑开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欢宴之后,关麟也喝了一些酒,他今天挺高兴的。 张星彩走后,三姐关银屏来到关麟身边,小声问:“欺负你星彩姐了?” 关麟挠挠头,一摊手,示意关银屏,他是一头雾水啊。 “我?能欺负的了星彩姐?十个我也打不过她呀?” 关银屏“噗嗤”一声笑了,目光又移回这喜堂,“想不到,你要用这等方法让他们归降…有你的…” 关麟淡淡的说,“这不过是一个调味剂,真正的猛料还得从北边来,估摸着也就这一、两天,快了,快了…” 关银屏鼓了鼓嘴,“父亲几次三番让你动身往江夏,你一再推迟,就是在等这个吧?” 关麟微微颔首… “瞒不过三姐。” 这边,他自问,已经对这九千俘虏做的够多了,也够好了… 这已经完全超脱了“优待俘虏”的界限,让老爹关羽出马说媒,这成亲都有了… 接下来,就该看老曹的了。 看看“老曹”那边早晚要吹过来的这阵风风,究竟是清风云淡还是暴风骤雨呢。 ——『老曹啊,你该是懂寡妇的呀!』 心念于此… 关麟不由得揣着下巴,陷入沉思。 倒是,那边厢… 本夫妻双方送入洞房的部曲都——“郝日”! 他突然从洞房内“嗖”的一声就跑了出来,因为礼服的紧束,竟连续几个踉跄,险些跌倒。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这“郝日”,有的还问这位新女婿的娘家长辈习祯,“习家这女婿怎么毛毛躁躁的?” “什么习家的女婿,明明是庞家的女婿——”习祯感觉挺丢人的,不由得转过头去。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郝日“啪嗒”一声跪在了关麟的面前,脑袋磕向地面,“关四公子如此厚恩于我,我…我有罪,我骗了关四公子!” “我因担心家中老母受到牵连,就用了假名…我不叫郝日,也不是字刀口…我姓郝,单名一个昭字,字伯道,我…我不该骗公子,也不该骗大家。” 这…怪不得! 关麟还疑惑,哪会有人起名叫“郝日”的,哪会有人表字“刀口”的… “日”和“刀口”组合在一起是“昭”字啊。 当然,大汉以孝治天下,为了避免母亲受到牵连,改名郝日…这本无可厚非。 保不齐传出去,还是一段佳话呢! 可… 等等! 就在关麟微微思虑间,他终于发现不对劲儿了。 ——『郝昭…郝昭?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似乎…诸葛亮第一次出祁山时,攻至陈仓,守城的魏将就是郝昭吧?然后诸葛亮几万人,郝昭一千多人,昼夜攻守相持了几天,诸葛亮愣是没攻下来!』 ——『不会吧?这位…该不会就是十五年后那位曹魏的镇骨名将,三国时代顶尖的防守大师郝昭本‘昭’吧?』 心念于此,关麟都能想到他那铁骨铮铮的台词了。 ——骨可废,志镇存。 ——吾宁守城而死,不为辱军之将。 ——吾独镇此城,试问万夫谁开? 乖乖的… 关麟心里嘀咕着。 ——『这是开盲盒开到神将了么?』 念及此处,关麟连忙问道:“你可是太原人?” “四公子怎么知道?小人正是祖籍太原!” 随着郝昭的话,关麟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他心头感慨: ——『这波,简直赚麻了!』 … … 樊城,一方厢房之中。 曹操还在卧床。 程昱躬身道:“李藐在江陵城的往来已经查明,被关麟扒去衣衫城门视众是真的,得胜桥下公开撕咬关麟,满口是血,也是真的。除此之外,这李藐还因这位关四公子迁怒于关羽,屡次在城中怒骂关羽,骂他是个不长脑子的匹夫,怪不得生出个没教养的儿子。” “由此可见,这李藐的确是在江陵受了不少委屈,故而到樊城后,不遗余力的帮两位公子!不论他是出自何种心思?” 曹操淡笑,“哈哈,云长傲,这李藐狂,若不是那关家四郎,如此璞玉岂能归于我曹魏?” 说着曹操起身,“更衣,召集朝臣。” 程昱担心的说,“丞相方才头风又犯了,再多休息一会儿吧?” 曹操笑了,“时不我待,这几个月襄樊、淮南战场如此不利,孤若再不动动,怕是云长和那碧眼儿还以为,孤不是病了,孤是死了!” 说到这儿,曹操就要出门,可临出门之前,他脚步一顿。 又补上一问。 “仲德?这段时间,子健那‘征寡令’执行的如何了?” 程昱连忙道:“一切顺利,各州郡积极响应,已经征得五万寡妇,除此之外,各州郡来报,各地今年来投军者络绎不绝,比去年同期的一倍还多…” “将士们的士气呢?”曹操一边任凭婢女为他穿上鞋履,一边接着问。 “‘征寡令’中有一条,是额外奖励功勋兵士一房妾室,此令一出,将士们士气高昂、斗志昂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功!” “哈哈哈…”曹操闻言大笑,“这李藐继保住寿春后,又为孤立了一功!有此士气,这里失去的,孤就能夺回来了!” 曹操的心情似乎不错… 程昱却在眨巴了下眼睛,补问了一句,“丞相,还有一事…是地方征召的寡妇里,出现了不少‘活人妻’,其中更有我曹魏被敌人俘虏的士卒,这些‘活人妻’……” 程昱把话引到这儿,声音戛然而止。 曹操微微沉吟了一下,“你是说那江夏九千余兵?” 继而,他朗声道:“仲德,你还不知道吧?” “这些杂碎,他们在江陵过的日子可比咱们曹魏美多了,孤听闻,他们不仅能吃饱饭,穿暖衣,竟云长还亲自为其说媒,迎娶当地世家之女!” 话说到最后,曹操的眼眸中露出了几许冷厉的凶光。 “哼,仲德还以为他们是俘虏么?” “他们的妻女,孤没有发配给官窑为奴为妓,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说话间,曹操的胸脯跌宕起伏… 他的眸光犀利至极! 接下来,只能听到的是曹操那沉重的步伐,响彻在青石地板上。 咚,咚! ——咚咚! … … (本章完) 第二五八章 四路齐进,曹操开辟四大猎场 交州,郁林郡,布山城下。 石碓之中。 “阿嚏,阿嚏”的声音传出,是陆逊的儿子陆延找到了陆逊,陆逊的一只腿被石块砸中,如今已经没了知觉。 哪怕他自己也尤自昏迷。 “爹,爹…” 灰尘渐渐散去,陆延拨开陆逊脸上那厚厚的灰尘,他拼命的在摇晃陆逊,这使得陆逊有了一些清楚的意识… “我…我还活着么?” “伯言,伯言——”孙茹也赶来了,她与陆延一起将石碓拨开,将陆逊从石堆中尽可能的往外拖。 他们想要呼喊更多人的帮助… 只是,此刻周围哪里还有军士? 除了那些被石块压住的可怜军士,一个个在凄厉的呼喊,求救外,只剩下到处的尘烟,到处的血迹。 “救救我…” “少将军,也拉我一把…” “求…求求你了,救救我…” 面对着这一句句哀嚎,陆延不知所措,孙茹却坚定的道:“先这里是非之地,先莫要管其它人,带着你爹离开这里再说…” 只是,孙茹想要离开,可现在这种情况下,还离得开么? 布山城内,早已是一番号令,交州兵上下,瞬间集结,各个提着刀,犹如虎狼的冲向这一片狼藉,一片废墟的石碓中。 他们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轻而易举的攻到了这边。 与其说是攻到这边,不如说是一路赶来,一路救援…每救出一个,就是一个新的俘虏。 甚至,一些陆家军军士看到这些交州兵,眼里宛若突然就多出了许多希望,朝他们不断地求救…不断地央求。 仿佛,这种境况下,交州兵才是他们唯一的救星。 一时间求救声此起彼伏。 只不过,那一个个交州兵的脸扭曲至极,没有丝毫的怜悯,他们朝这些陆家军怒喝,“当初你们攻南海郡与苍梧郡时,若是我们这般求饶?你们会放下手中的兵器么?” 随着这一个声音,整个此间安静了。 半炷香不到,一处石碓旁,士徽浑身都是灰尘,迈着沉重的步伐,登上了那碎石。 在这里,有两男一女,均是身着军装,其中腿折了的一人,身着的还是将军的铠甲。 士徽站定,双眸微眯着,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看。 其中一个兵士开口禀报道:“公子,所有留下的俘虏中,就数他们三个穿的最贵重,料来必定是陆家军的首领。” 首领? 士徽顿时狂喜,从眼前男人身上的铠甲也能看出,此人身份定然不低。 若是真的能抓到活的陆逊,那才是意外之喜。 士徽顿时很激动,朝着身边的军官厉声道:“取陆逊的画像来。” 打了这么久的仗,陆家军的几个首领人物,包括陆逊,包括陆延,甚至包括孙茹,都是有画像的。 身旁的军官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张布绢,迅速的展开,一张画像抖落了出来。 士徽一看,不由得蹙眉… 画像中的陆逊是个很明显的莽汉。 豹子头,虎目,鹰勾鼻,龅牙…特别是一嘴的络腮胡子,还有那粗重的眉毛,比头发都要浓密。 再看眼前腿被折断的将军,年轻、儒雅、清俊,这分明是一个儒将的模样嘛? 这… 士徽眨了眨眼睛,心头不免遗憾。 因为,关麟提醒过他,射人未必先射马,可擒贼必定先擒王。 也正是因此,士徽才特地用了两枚弩矢朝那木楼上射来,不曾想,还是跑了这陆逊? 唉… 正直叹息。 “不用看了,我就是陆逊——”陆逊坐在地上,他抬眼望向士徽,淡定自若的开口,“我输了,陆家军也输了——” “爹…”陆延连忙望向陆逊…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要自爆身份。 孙茹却宛若一眼就看透了夫君心中所想。 这样一场大败,陆逊被擒,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否则…要如何向吴侯解释呢? 还有那吴侯派下来的步骘? 那才刚刚解救了的陆绩?又要如何交代? 无论是吴侯,还是陆家…夫君都没办法交代了! 呼… 倒是士徽,他惊喜的呼出口气。 他厉声喝道:“统统绑起来,带回去…” 扬眉吐气啊—— 士徽将刀插回刀鞘中,心情激动异常。 这就像是羊…被狮子欺负了许久,终于有一天狮子拔去了爪牙,羊站起来了!这是羊群的胜利! 而这一切,多亏了这八牛弩啊。 士徽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谁又能想到,在如此悬殊的战力上,最终…笑到最后的是他们这不被看好的交州呢? ——『关四公子真神人哪!』 心念于此,士徽大声吩咐:“把这里的捷报报送往交趾,告诉父亲,陆家军败了,陆逊被我生擒了!” “也告诉父亲,这八牛弩之神威!快…快快去禀报!” 士徽性子急,可他不知道,他爹士燮已经在往郁林这边赶来的路上了。 士也在…他与长沙郡的韩玄韩老交谈过后,立即就带着关四公子的吩咐,赶至交趾。 士燮一听自知干系重大,当即就与士一起赶来。 一边往这边疾驰,还一边心里嘀咕着。 ——『陆逊哪陆逊,你可千万别死咯…』 ——『你若死咯,我们可怎么向云旗公子交代啊!』 罕见的,交州士家面对“死敌”陆逊,这一刻,竟无比期望他活下来…活下来。 … … 樊城,召集了大臣,曹操在桌案上的舆图中挥毫笔写着什么。 站在对面的是军师程昱、尚书令华歆、司徒华歆、大将军夏侯惇、征东将军张辽、平寇将军徐晃,除此之外,还有最了解襄樊局势的赵俨。 这是曹操的“霸府”成员,只有曹操最信任、也是最核心者才能参加这样的议会。 与夏侯惇、张辽、徐晃一身甲胄不同,程昱、华歆、董昭、赵俨皆头戴粱冠,显得老成肃整,透出几分拘谨来。 曹操一边写,一边大声吩咐道:“让那李藐也一道来议事!” 这…董昭觉得不合规矩,连忙道:“此李藐乃蜀中人,号称李氏三龙,实乃狂士也…为人张狂,不拘礼节,是缺德行之辈,丞相敕封他为谏议大夫,做丕公子的幕僚已是破例,如何能参与霸府中的决策?如若他都能进入霸府,丞相这是鼓励狂妄自大、急功近利的小人哪…这对大魏…” 董昭是曹魏的老人了,说是开国元勋一点儿都不过分,当年曹操迎天子之时,若没有董昭一路为其开绿灯,怕是在官卡上就拦住了。 二十余年来,又历任河南尹、冀州牧、徐州牧、魏郡太守…是曹操信得过的人。 他的话,份量往往很重。 可这一次,不等董昭把话讲完,曹操颇为豪迈的一挥手。“什么是德?临阵能制敌,不使将士枉死是德,治国能安民,不使百姓受冻馁之苦是德!狂又如何?运筹能帷幄,足保全我曹魏疆土,虽狂若何?妙计能频出,可使我三军将士士气高昂,兵户不绝,虽狂若何?” “反倒是那些坐而论道大言欺人,只会摆架子装清高,却无实惠于家国百姓的伪君子,我大魏没有那么多俸禄养之,孤这霸府纳的是治国用兵、运筹帷幄、平定乱世的有用之才?若论及狂妄?这李藐比之那祢衡又如何?比之那郭奉孝又如何?孤这霸府缘何纳不得?” 这… 一时间,董昭哑口。 许褚已经派人去请李藐。 不多时,随着李藐的进门,许褚引他到末席。 李藐环视眼前众人…他知道这是霸府,关麟曾向他提到过,也再三叮嘱他,一旦进入霸府,那伴随着巨大突破的同时,也面临着新的挑战,新的危机。 因为许多曹魏的国策,一旦泄露出去,那霸府中人,那小范围的一波人…便是最容易被怀疑的。 所以,一定要千万小心。 正因为想到了这里,李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曹操似乎还没有在舆图上书写完毕,他摆手给了程昱一个手势。 程昱缓缓起身,从怀中取出诏书,张口念道:“诸位不妨品鉴下丞相的这封诏令…” 唔… 李藐心头暗道: ——『在征寡令后,又要颁布诏令么?』 程昱已经开口:“夫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陈平岂笃行、苏秦岂守信邪?而陈平定汉业苏秦济弱燕。由此言之,士有偏短,庸可废乎?有司明思此义,则士无遗滞、官无废业矣。” 这是曹操的又一封“求贤令”,意思是说,选才不要求全责备,有德行的人,不一定可以建功立业;能建功立业的人,不一定有德行。 李藐还在惊愕,听不懂为何霸府议事,曹操要说这个? 就在这时。 “哈哈哈哈——” 曹操大笑了起来,俨然,他已经一口气在那舆图上写完了该写的文字,他满意的看了看,旋即抬眼望向李藐。 “李先生觉得,孤这封新的求贤令如何?” 这… 李藐顿了一下,连忙赞叹道:“吾观过丞相此前求贤令,可比这一封气魄恢弘多了,想来丞相还是年长了一些,锐气消减了一份,但其中至诚之言,却更能让天下贤士看到了丞相求贤之诚,江东孙仲谋鼠目寸光,荆州关云长假仁假义,蜀中刘玄德伪善至极,如此《求贤令》一出,足可以使得荆州、巴蜀、东吴名士对丞相趋之若鹜。” “哈哈哈…” 李藐的回答惹得曹操大笑,“狂士就是狂士,便是说孤老了,都说的这般清新脱俗,如饮美酒,让人沉醉…” 说到这儿,曹操示意让虎贲兵士展开舆图,他则大声道。 “这几个月失去的,孤现在要重新夺回来——” 顷刻间,一封舆图迅速的展开,是几个名字。 襄樊一线,曹操写下的是徐晃。 南阳至江夏一线,曹操写下的是于禁。 至于寿春,曹操写下的名字有两个,其一是张辽张文远…其二是他曹操本人。 除此之外,在汉中,曹操也标记出来,向巴中发起进攻的是张郃! ——四路大军,四路齐进。 ——曹操要开辟四个战场! 这… 众人一怔,程昱惊疑不定:“丞相…这战场是不是太…” 曹操的嘴角浮起一丝带着冷意的微笑,“枯水期,本就该是我大魏进攻的日子,如何能像是缩头乌龟一般…” 这话的言外之意,程昱听懂了。 ——『丞相是担心若枯水期不能收复失地,那涨水期时的四个战场就都危险了!』 程昱刚刚想到这里。 曹操大手一挥:“徐公明何在?” “末将在。”徐晃拱手。 “孤上次给了你一千亲兵,这次孤再给你从雍凉调集而来的三万兵,孤要你进攻南郡?牵制住那关羽关云长?你可敢领命!” “有何不敢?”徐晃当即拱手。 “哈哈…”曹操走到徐晃的面前,“公明,你与关云长是老乡啊,最了解他的,除了文远,就数你了,孤不求你胜,你只要能拖住他关云长,为我大魏攻取江夏争取时间,孤就算你一大功!” 这… 曹操的这句话意思很明显,他要夺回的是江夏以北,曹操不能允许南阳这个经济中心,产粮重地暴露在敌人的兵戈之下。 至于徐晃进攻的江陵…则是战略拖延。 “末将领命!”徐晃拱手… 曹操继续吩咐道:“南阳至江夏一线,孤要于禁将军在枯水期结束之前夺回失地,江夏以北更要悉数收复!南阳更是不容有失!” “至于汉中南下,人言巴蜀、巴蜀,无巴中何以蜀中?孤昨日已派人增兵于妙才,由妙才驻守汉中,由张郃去进击巴中…他孙刘联盟吃了我大魏的,岂只是吐出来就算了?” 说到这儿,曹操再度把眼眸望向张辽。 “几个月前,孤在汉中就听闻文远将军之壮举,八百破十万,虎啸龙吟震千里,江东碧眼尤梦惊,这次孤为文远压阵,这次孤给文远你十万兵,失去的合肥,孤要夺回来——” 尽管淮南没有百姓,但淮南却是最重要的战略缓冲地带,曹操不能放弃淮南,就如同他不能放弃江夏以北。 这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存在。 霸府的议会结束了,可曹操那虎啸龙吟般的声调尤自在响彻,振聋发聩。 一干文武走了出来,李藐若有所思,稍稍落后。 程昱似乎故意等李藐,却又不那么刻意,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走着,似乎彼此并不理睬,却在低声说话。 “恭喜李先生了…初入大魏就能入主霸府,可见丞相之器重与信任哪!” 程昱似乎欲言又止。 “啊…”李藐先是一惊,他抬眼,发现程昱没有回头看来,当即会意,依旧是一边走,一边说道:“程军师取笑了,我虽狂傲,却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自知能入霸府,岂是因为我自己的能耐?全赖丞相倚重子桓公子啊!” 呵呵… 程昱笑了,虽知是假话,可他却能意识到身后的这个家伙是何其的通透? 程昱笑着道:“话说回来,李先生献给子健公子的这一封《征寡令》可是推行的有声有色呀…” 呃… 这话脱口,李藐一怔,他的脚步一顿。 程昱的脚步也默契的停了下来,两人依旧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李先生莫怕…”程昱低声沉吟:“是丞相让我带话给李先生。” 程昱顿了一下,方才继续张口,“昔日因为一盒酥,丞相把子健公子交到了杨德祖手里,让杨德祖好好的辅佐子健公子,可这些年,杨德祖终究还是让丞相失望了!” “程先生的意思是…”李藐语气有些磕绊。 “丞相让我带话给李先生。”程昱转过身,用宛若曹操亲临的口吻对李藐道,“好好辅佐孤的儿子,否则,你一定比那杨德祖更惨!” 这一刻… 李藐怔住了,他怔在了原地。 可偏偏,程昱的话又完全应证了关麟的猜想… ——『果不其然,在世子之位上,曹操是更偏心子健公子的。』 ——『他需要未来的大魏之主有一颗仁孝、慈爱的心,去抹去他曹操带给这天下百姓的伤痕!』 ——『如此…关四公子是…是完全算准了,也拿捏住曹操了!』 … … 江陵城,关府正堂。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远远的就听到习祯的怒喝。 荆州次一级的家族——庞、马、向、习。 习祯所在的习家虽是末流,但也是氏族,是荆州的名门,凡是名门最重脸面,岂能…受得了郝昭这等,拜天地时欺瞒姓名的行径。 故而… 这婚礼举行了,天地拜过了,就差洞房了,可习祯不干了,一定要等蜀中的庞林来这边表个态,这是他亲闺女…让他定吧。 习家做不了主了,等庞家来吧。 “二将军,你评评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哪有就要入洞房了,才告诉我们,这…这名字是假的?他昨日说自己叫郝日,今日说他叫郝昭?明日是不是又能说他叫郝刀,郝口?二将军…你说说?这…这样谎话连篇的男人,这闺女我们能嫁么?” 这…关羽一时间为难了。 他望了眼门前跪着的郝昭,其实门前跪着的何止一个郝昭,跪在关府府外的不下数百人,都是这批江夏的俘虏啊。 这也能从侧面说明…这位郝昭颇有人望! 坦白的讲… 这种事儿…定是郝昭的错,可偏偏关羽考虑到关麟这小子收编这些俘虏的想法,一时间,还不好发落了。 马良也在屋内,他“吧唧”了下嘴巴,提议道:“这天地都拜了,要不,还是…入洞房吧?否则…” 马良的这么说…在习祯听来,就好像是… 马良在要挟——若是不入洞房,你习家的这半个闺女以后也不好嫁人哪! 只是听到这个,习祯来气了,“又不是你马家的闺女?你当然不心疼了…” 本来,习家就对郝昭的身份不满意,是关羽登门求亲,大局为重之下…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正好碰上这事儿… 习祯自然一口咬定,这婚事不能算! “呜呜——” 隐隐后堂有女子的哭泣声,是庞荣…知道真相,又知道如今形势的她只能在后堂垂泪哭泣,一时间乱了神儿。 “文祥(习祯)啊,你是广汉太守,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呢?”关羽终于张口了,他说了习祯一句,旋即把目光望向关麟,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事儿你整出来的,你上吧!』 “咳咳…”关麟也算是细细思虑一番了,当然,他思虑的不是这个。 而是在激动啊! …这么一个“巅峰王者”级别的守将,被他抓盲盒抓到手里了,这种感觉…回味无穷啊。 “云旗…”还是关银屏悄悄的戳了下他,关麟方才从喜悦中醒转过来。 看到眼前气不打一处来的习家族长习祯; 听着后堂庞荣姑娘的一声声啜泣; 看着门外低着头跪在地上,一脸歉意的郝昭。 关麟不由得心里嘀咕着: ——『习祯哪习祯,你是捡到宝贝了?你知道么!你习家的门楣若能兴,一大半儿的功劳,都得给上这位新姑爷!』 ——『看你还一副嫌弃的模样,你还不乐意呢?我要早知道他是郝昭,哪能轮到你这侄女儿,我直接就撮合给我三姐了!』 不夸张的说… 关麟真的会这么做的。 这兄弟太虎了,堪称三国第一守将! 要知道,历史上能抵挡得住诸葛亮统帅下,蜀军攻势的也有; 但能凭一千多人抗住诸葛亮几万人,生生拖到援军到来的,那除了这位“郝昭”外,绝无第二人。 甚至,若要列个攻防的排行榜。 论攻击力,约定成俗的是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七许八夏九姜维。 那么论防御力,守城的本事,无外乎那个几个。 东吴的——徐盛、朱然; 巴蜀的——罗宪、王平、霍峻; 曹魏的——满宠、文聘、郝昭、曹仁! 除此之外,没了… 然而,若要从这九个守城将中选出一个最硬的。 那一定“死守陈仓”的“镇骨·郝昭”! 不夸张的说,若是他在,给他千把人让他守江夏,关麟心里简直就是四个字——稳得一批! 心念于此… “咳咳…” 一声轻咳,关麟豁然起身,挺直了胸脯,他就打算开始他新一轮的表演了。 … … (本章完) 第二五九章 鸿雁当头,仁者不阻归家之禽 如今,虽是乱世,可出身和身份是一种包含道德因素、才能因素、乃至于方方面面的东西。 具体来说,出身高、身份好,一定程度就会被以为是德才兼备,然后在未来大有前途。 作为习祯… 当叔父的想把侄女儿嫁给一个出身好点儿的人有错么? 并没有错。 故而习祯在斥责郝昭,反对这门婚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趋于赞同的。 如关羽,尽管心里向着关麟这边,却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迫习祯,这就太有失风度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站在郝昭这边的。 比如关银屏,比如马良,他们还是很同情这个年轻的俘虏。 也为关麟的这个计划,这个好不容易才打开突破口的搁浅感到惋惜。 当然,也有面不改色,余光盯着关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千呼万唤,关麟终于开口了,“习族长,晚辈斗胆问一句,你说这郝昭德行不佳,出身不好?可为何这样出身不好的一个人,能在江夏郡中做到部曲都,统领千人?又为何我关麟要亲自为他证婚,我爹又为何要亲自为他说亲?” 听到这部曲都统领千人,习祯微微一怔,面色上有些生动的变化。 他意识到,像是郝昭这样的白身,想要做到部曲督绝不简单,也就是说…他是凭着真才实干,一刀一刀积攒功勋,拼杀上来的。 不等习祯想明白。 “习族长,晚辈问你话呢?”关麟提高声调催促了一声。 习祯看了看关羽,却是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是什么缘故?” 其实他知道,最起码,后面的两个问题,他知道。 你爹之所以说这么亲事,不就是为了你关麟招降这批俘虏啊,所谓的“大局为重”! 可哪怕知道,习祯也不敢明说,他故意补上一句,“云旗公子为他证婚,二将军为他说亲?这种事情?难道云旗公子不知道缘由,还要问我么?” “我当然清楚。”关麟失笑道:“只是习族长,你也应当清楚才对啊。” 话说到这儿,关麟直接将跪地请罪的郝昭拉起,拉进大堂,然后朝着在座的所有人说了起来,“诸位中,应该都是传承世家,虽未必是荆州翘楚,却也自有一席之地,除了我爹出身低微一些,应该没有武人出身了吧? 这… 听到这儿,关羽顿感到有点扎心的味道。 不过,也的确如此,他的出身真的不高,像是郝昭这么大的年轻,关羽还为人看门护院呢!亦或者是打枣树练功呢! 关羽方才想到这儿。 关麟的声音再度吟出,“诸位都是传承世家,定然也听说过,一个白身百姓,一个寻常武人在军营中能做到部曲督、千人长,需要何等的能耐?试想一下我荆州的千夫长,我五弟、我三姐、我二哥…虽是武艺高强?可若是没有我爹的身份,他们的功勋别说千夫长了,就是百夫长都极是勉强!由此可见,此郝昭能在江夏军中脱颖而出,这难道不说明他能力过人么?” 这话脱口,从关羽往下,众人纷纷颔首。 “而做到部曲督也就罢了,偏偏这郝昭乃是江夏兵,是文聘手下的部曲督,能凭个人本事做到这个地步,他何止是能力出众,必定是受到文聘赏识,文聘号称‘江夏铁壁’,进攻的本事不怎么样,可防守的本事一流,但凡这郝昭能学到了三成,那对我荆州岂不是大有裨益?北方的曹操都知道唯才是举,不问门第?难道…我们荆州,你们习家竟要因为门第将这么一个良将,这么一个贤才拒之门外么?” “就是…”不等众人反应,关银屏已经拍手叫好,充当关麟的“喊托儿”! 马良也微微颔首点头。 关羽的眼眸微眯,心头暗道: ——『还是熟悉的云旗啊…这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再看这位郝昭…”关麟的话还在继续,“是,方才习族长说的没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岂能撒谎?岂能信口雌黄?但是否儿戏,是否撒谎?我们不能只看这错误的表象,我们更要看道这错误行为的初衷…” 说到这儿,关麟顿了一下,语调抬高,一本正经,“大汉以孝治天下,此郝昭更名郝日,他是为了骗婚么?不!明明他是为了隐瞒名字,换取北境老母的安然,如此至诚至孝之人?岂会是欺世盗名之辈?难道,他遵循的孝道有错么?” 这次,更多人张口,甚至是点头称赞:“没错!” “还有。”关麟又转向了门外,“你们看看,此郝昭一人犯错,多少部曲为他求情,院落中下跪的就有几百人,关府门外更是有数千之多?我斗胆问一句,我爹常常说的,军中威望的树立不止是身先士卒,作战勇猛,更是善待士兵,爱兵当如子,那么?郝昭一人之错,引得这般多的人为其衷心求情,这难道不是这位部曲督爱兵如子的表现么?” 这下,关羽不由得长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经关麟这么一说,他突然发现,抛开劝降俘虏这一条,这郝昭也的确值得他关羽去亲自登门求亲,是个不错的人才。 ——『云旗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呀!』 “而且,习族长…”关麟引着郝昭面朝习祯,并且把声音调高到了极致。“习族长自己来看,从他坦白真相,从你起身拒绝了这门婚事后,这位郝昭兄除了一开始面色有些哀切之外,一直是面不改色!” “哪怕是你嘲讽他出身不高,身份不贵,说他厚颜无耻也好,我称颂他颇为威望、爱兵如子,是个贤才也好,他的表情竟没有半点动摇,这份气度,再加上他的容貌、人品、才干?难道会因为出身,因为现如今的处境,就一生碌碌无为么?” 习祯神驰心摇,竟然喏喏张不开口。 “习族长…”关麟继续催促道:“子曰‘君子固穷’,说的是君子安贫守道,可诸如郝昭兄这样不止能做到守道,更有如此气度,如此胆识,如此才干的?难道…习族长真的会觉得,他会‘固一世之穷’么?” 听到这儿,郝昭已经怔住了… 门外那些跪地的俘虏也怔住了,他们万万也无法想象,这位关四公子不仅“慷慨解囊”、“成人之美”,竟还在这种时候,说这么大一番话。 只为了为了…替他们这些俘虏中的部曲督去证明,证明他足够配得上这位氏家之女。 关羽、马良、周仓、关银屏,还有无数正堂中的文武,因为关麟的话亦是若有所思。 习祯的表情则是变得阴晴不定…他几次张口,又几次阖上,像是在做最后的权衡。 倒是后堂的那庞荣的啜泣声不见了。 关麟眉毛一展,继续道:“还有后堂的那位庞家妹子…我关麟奉劝一句,这世间两条腿的男人是好找,可如此才干,如此胆识,如此气度,最关键的是与你一见倾心,彼此爱慕的郎君,错过可就不再了!所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你就忍心隔着这层纱布,任凭如此如意郎君从你眼前溜走么?”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庞家妹子”这样的称呼,郝昭的表情再也按捺不住,他神色大变,惊惶的望向了后堂。 所有人的眼神亦同时朝后堂望。 就在这时。 “叔父…郝郎如此本事,如今一时困顿,又岂会一辈子困顿?” 庞荣那清脆的女声不假思索的从后堂传出,“叔父,难道…难道你一定要…要拆散我们?也让庞、习二家失去这么一个有才干,有胆识,早晚飞黄的女婿么?” 此言既出… 众人齐齐无言,但都将目光回转向了习祯的身上。 终于,在连连变幻的神色间,习祯发出一声长叹,然后弯下腰朝着关羽与关麟各行一礼,“若非二将军与云旗公子,今日我习、庞二家险些失掉一位乘龙快婿。” 关羽捋须大笑,然后举起酒樽,朝着习祯道:“酒宴尚在,今日无事,关某这媒人可否也讨得一杯喜酒?”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引关公赴宴。” 随着习祯的声音,众人轰然起身,就这样宴席再开。 关麟看到,哪怕是送入洞房时,隔着蒲扇,郝昭与庞荣不时的在回望着他,眼神中满是感激之情。 佳偶天成。 看着一对新人双双入洞房,关麟心头一幅美滋滋的感觉。 比起获得“神将”… 能让“神将”心悦诚服,无疑…在关麟看来,更加弥足珍贵! 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自古劝和不劝分哪! 只是,这个洞房花烛的夜晚…就连关麟都不知道。 郝昭与庞荣,这一对新人,他们没有在洞房中沉溺,而是浅尝辄止后,齐齐的行至贼曹掾属关麟的屋门外… 他们要齐齐的拜谢这位替他们力挽狂澜的“媒人”… 只是,关麟喝了不少酒早已经睡下了,今日是麋路当值,他守在门外,拦住了这一对壁人。 “四公子已经睡下了,两位明日再来吧…” 郝昭与庞荣彼此互视一眼,旋即齐齐的跪下,朝着那阖上的门子,深深的磕了个头。 郝昭扶起夫人,无比郑重的朝麋路道。 “劳烦壮士告知云旗公子,这份情郝昭记下了,从今往后,四公子担忧差遣,我必定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郝昭的话说些信誓旦旦… 麋路颔首,“我记住了,明日一早公子醒来,就把话带到!” 郝昭与庞荣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那眼前的门子,虽然这门子将他们夫妇与关四公子隔开。 可再没有一刻,郝昭觉得,他与关四公子的心是贴的这样的近… 再没有一刻,郝昭会像如今这样,对一个人这般的肝脑涂地! … … 樊城外的猎场,冬日,猎物蹄子宛若被冻僵了一般,跑的极慢。 故而,这个季节,一旦发现猎物,是更容易射中猎物的。 曹丕与司马懿策马疾驰。 司马懿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手里的牛筋弓弦已经拉到了极限,整个犀角弓身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箭簇对准前方二十丈开外的一头麋鹿。 这鹿藏身于一片白桦林中,安详地嚼着一蓬枯黄的树叶,浑然不知灾难的即将来临。 这等寒冷的冬日,稀疏的树林并不能提供什么像样的掩护,光秃秃的枝干和灌木丛在身前交错伸展,宛如一个天然的牢笼,把麋鹿巨大的身躯笼罩其中。 “嗖”的一声,司马懿引弓射箭,箭矢如流星飞向麋鹿,随着一声鸣镝声响,他才发现另一支箭也从对面穿了出来。 两支箭碰撞,反倒是麋鹿侥幸躲过一劫,受了惊的麋鹿猝然一跳,撞得身旁的树木一阵摇动,然后他四蹄飞扬,慌张的朝着树林深处逃去,很快就不见踪影。 司马懿无奈的苦笑,把犀角弓插在泥土上,走到树林,将那树干上的箭杆用力拔了下来,随手捋了捋有些歪斜的尾翎,插回箭壶里去。 曹丕从对面驾马而来,“今日是李先生成功入霸府的日子,那还是一只大腹便便,快要临盆的母鹿,还是不要杀生了吧?” 司马懿望着白桦树干上的箭痕,眼神闪过一丝不满,“我看是子桓是想感受下曾经的仓舒(曹冲)公子、如今的子健公子,他们心中的那份仁厚与慈爱吧?” 曹丕感慨道:“若是子健,还有冲弟,他们一贯是‘麋鹿临盆,不忍下手’、‘野雉护家,要成全其义’,‘鸿雁当头,仁者不阻归家之禽’,许多时候我也想不通,父亲并不仁慈,为何会如此喜爱仁德、慈爱的儿子?” “这次…子健犯下这么大的过错,父亲惩罚的杨修,却依旧用了他的《征寡令》,我奉上的《九品官人法》却…却石沉大海,这还不能说明父亲欣赏的依旧是子健么?父亲喜欢他的仁德与慈爱呀!” 曹丕望着那麋鹿跑远留下的小路,不由得一阵怅然。 “这件事儿,子健没赢,子桓也没输…”司马懿劝道:“至少丞相虽用了《征寡令》,却将杨修关入牢狱,将李先生赐给了子桓,总的算下来,子桓并不吃亏…” “可那《九品官人法》…”曹丕还是不甘心。 “或许,丞相还是忌惮那些世家大族吧…这些年,荀令君的死、崔尚书的死委实刺痛丞相了,也让他变得更敏感,更忌惮。”司马懿感慨道:“这些年,曹魏的兵马要么是掌握在宗室的手中,要么是临时交道降将的手里,丞相本就在用宗室与降将制衡氏族,一以贯之,一贯如此罢了…更何况…” 司马懿顿了一下,“更何况李先生献出的这一篇《九品官人法》的威力,不在于丞相是否推行,而在于各世家大族对公子你的看法,如今,公子已经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这… 司马懿的话让曹丕的心情好受了一些。 却在这时。 不远处的农庄隐隐有声音传来。 ——“你们放开我…” ——“我有丈夫,我丈夫在江夏当兵,他是没有回来,不是死了…我不是寡妇!” ——“松开我…松开我…” 听到这些,司马懿与曹丕连忙驾马向那边行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听到一列列士兵的脚步声与铠甲摩挲声,火把照亮了那黄昏将至。 那幽深绵长的村巷,一名曹魏的官员低头哈腰,朝着这领兵的官员说道:“就是她们三个,几次征寡,推托说什么丈夫没死,丈夫在江夏从军…” 领兵的官员正是赵俨。 赵俨冷笑,“还敢说丈夫在江夏从军?他们投降敌阵,犯下的错比死了还大,如今丞相没有惩罚于尔等,征召你们再度嫁人,已是网开一面,再敢推迟,直接全家都抓了,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赵俨的话震慑到了这三名女子,她们不过二十多岁,正直最好的年华… 如今…他们的男人还在,却…却要被逼着再度嫁人,这…这让她们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村中有年迈的老者劝道:“去吧,去吧…莫要让丞相追究,牵连了全村哪,去吧,去吧…再嫁人,忘了这边的一切。” 这三名女子已经哭的是梨花带雨… 赵俨则是扬起马鞭,“带走,带走,还有下个村落呢!莫要耽搁…” 历史上,就是这位赵俨。 在曹魏推行“征寡令”后,凡是他到地方,所征召的寡妇远远超过原本的官员。 也就是他,开启了将寡妇扩散为“活人妻”的先例。 更别说,这次,对于这些降兵的妻女,曹操已有吩咐。 为了功勋与成绩,赵俨是本着宁可错抓,也不放过,他眼睛里可揉不得半点沙子。 “这…” 倒是匆匆赶来的曹丕看到如此欺凌弱小的景象,他下意识的想要上前阻拦。 司马懿却将他一把拽住,他小声道:“《征寡令》是丞相颁布的,整个全国推行,子桓可想清楚了,若要阻拦,那挡着的不是《征寡令》,而是丞相啊!” 这… 曹丕一下子怔住了,他感觉双腿都在发抖,抖动的厉害。 赵俨注意到了曹丕,“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五官中郎将啊!” 曹丕皱着眉勉强的向赵俨一拱手,“赵将军…” “怎么?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五官中郎将不高兴?” 曹丕愤愤然的张口,也不知道是因为嫉妒曹植因为仁德与慈爱得宠,还是厌恶父亲采用了弟弟献上的《征寡令》,他几欲爆发。 司马懿却在拉拽他的衣服。 当即曹丕收敛起所有的心情,“方才听这些妇人所言,她们的夫君并未战死,不曾是寡妇,这《征寡令》也要征她们么?” “五官中郎将,借一步说话。”赵俨示意曹丕,三人走到一旁。 说起来,赵俨是颍川四大名士,是氏族子弟,因为一封《九品官人法》,打从心底里,他是站在曹丕这边的,自然能理解曹丕的心情。 “说句不该说的话,子桓公子该不会还以为那江夏的九千俘虏没有归降关羽吧?” “啊——”曹丕一怔。 赵俨眼眸微眯,语气凝重。“他们中都不乏要在江陵城成亲的了,如此来看,只是征召他们原本的妻女再嫁,这已经算是丞相的网开一面了,这件事儿,我劝五官中郎将还是不要插手,以免引火上身!” 咯噔… 随着赵俨的话,曹丕心头“咯噔”一响。 司马懿连忙替曹丕向赵俨拱手,“多谢赵将军提点…” 赵俨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好好辅佐子桓公子,咱们豫州人,可都期盼着子桓公子能更进一步,更是期盼着由子桓公子推行那《九品官人法》呀!子桓公子千万莫要让我们失望啊!” 说到这儿,赵俨对曹丕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一躬,无关乎尊卑,更多的是豫州氏族的希望。 而这一番话,让曹丕一下子就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不多时,赵俨的队伍带着那三名“活人妻”走了… 曹丕尤自凝着眉,过了许久,他方才沉吟道,“难道,父亲就不怕逼反那些江夏的俘虏么?” 呼—— 司马懿重重的呼出口气,“或许,丞相是对的!” “这么长时间,这些江夏俘虏这么多人,还是有些消息传回…” “试想一下,若不是归降?谁有这么多的粮食、布匹给这么多的俘虏?还成人之美,助他们娶妻…他们那里还能是俘虏呢?” 说到这儿,司马懿郑重的对曹丕道:“子桓,不要太天真了!记住,从你献上那《九品官人法》的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不论是处于何种目的,这条路,已经有许多人要跟你一道走下去,不可妇人之仁!” … … (本章完) 第二六零章 正道的光,洒在了苍茫大地上 交州,郁林,布山城的刑室内。 火把爆出一个灯花,士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凶戾之光。 他森冷地对着陆逊说道。 “陆将军,《道德经》中有一句话,‘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再大的狂风,也不会刮上一个早晨;再大的暴雨,也不会下一整天,你攻伐我交州,屠戮我交州子民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会有落到我们士家手中的这样的一天?” “成王败寇…何必多言?”陆逊被绑着,他的腿上亦然没有知觉,他需要治疗,可现在的情景,别说治疗了,怕是即将受到更残暴的刑罚。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今日你落到我手里,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听着士徽的话,陆逊只是注视着他,无能为力。 “来人…” 士徽正要吩咐,陆逊颤巍巍的问了一句,“你能告诉我,我夫人在哪?我儿子在哪?还有…还有我陆家的族长公纪…他…他可还活着?” “你儿子在另一处刑房!”士徽戏谑的看着陆逊,就像是一个大反派一般,不住的发出猖獗的笑声,“哈哈,陆绩的话?他跟你们那什么步骘将军一样,都被石块砸成肉泥,已经有你们陆家的族人认出了他…至于你夫人的话…这个嘛…” 士徽故意欲言又止,他在挑衅着陆逊。 “你要干嘛?你要如何对我夫人?” “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士徽吩咐道:“来人,杖二十!” 面无表情的刑吏走过来要拖陆逊,陆逊嫌恶的一甩手,“别碰我!” 他强忍着内心中的那份骄傲,也强忍着即将到来的耻辱愤恨,他知道反抗是徒劳,他慢慢俯身伏在地上,两边刑吏掀起他的袍子,举杖便向陆逊的臀腿上打落。 陆逊虽非养尊处优,却也是身份尊贵的公子,头一次经受这样的肉刑,那支没有知觉的腿也就罢了,另外一支直痛的额头汗珠滚滚。 他唯有强咬牙关,一声未吭,二十杖很快打完,陆逊的身后已经是一片血渍。 刑吏走开,陆逊深深的喘息,扶着墙颤抖的支撑跪起,又艰难的站了起来,他冷眼望着士徽。 这显然没有达到士徽希望的效果。 要知道,这次交州与陆家开战后,陆家军连战连捷,死在陆逊手上的交州兵何止大几千人,士徽今日就是要替他们报仇。 “这二十杖不过是让陆将军浅尝辄止,领略一下,我们交州也不是好欺负的,现在你知道我等的厉害了?” “你们那能射八百步的巨弩?从…从哪来的?”陆逊强忍着疼痛问道。 “什么?”士徽一怔。 陆逊淡笑,“你们交州哪里会有如此能耐,制造出这等神器,定然是…是黄老邪?对不对?对不对?” 陆逊的眼眸锋锐,他的话惹得士徽一惊。 士徽强忍住被看穿了后的怒气,冷笑:“陆将军还真让人佩服啊,如今身在囹圄,还能操心到这些?只是,你如今落到我们手中?你还能活着出去么?” “就当是我想做个明白鬼…”陆逊直面迎上士徽那凛冽的目光,他淡淡的道:“不止是巨弩?就连…就连擒住陆绩,以他要挟于我,也是…也是那黄老邪教你们的吧?” 士徽脸色一青,他自不敢暴漏关麟与黄老邪的关系,他冷然道:“到这时候还逞口舌之快,那就怪不得我心似铁,仇恨如炉,来人…给我吊起来,鞭刑,让他胡说八道!” 不多时… 刑室内响起了清脆的鞭打声。 沉云在天边翻涌,天色暗了下来,闷雷声隐隐传来。 … “阿嚏——” 就在不远处官道上士燮与士,他们已经得到消息,郁林守住了,且敌将陆逊被生擒… 这让他们短暂的长出一口气。 既是感叹于八牛弩的威力。 也感叹于,擒贼擒王…总算交州的战事阶段性的结束了。 可…仅仅只是一个刹那。 士變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他一下子想到了一件糟糕的事情。 ——『士徽这小子,不会把陆逊给打死了吧?』 是啊… 这陆逊是关麟要的人,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那八牛弩的弩矢之下已然万幸,可千万不能给打死了呀! 考虑到士家与陆逊的仇恨,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阿嚏…” 想到这儿,士燮又打了个喷嚏。 士连忙催促,“快,再快一点儿!” … … 黄昏时分,糜芳在江陵城城楼上指挥着一干苦力在搬运石头。 包括糜芳在内,均是衣衫褴褛…浑身泥泞,显然这江陵城筑造新城的差事,并不轻松。 金钱、人力、地理环境、城池设计规划、城内构造、防务… 天气、时间、自然灾害、给排水系统、道路设施、地基构造、防水、区域划分… 究是糜芳这个江陵城的太守,这个精明的商贾,一时间也觉得头大,许多事情必须亲力亲为,方才能通晓具体的问题在哪?如何加快工期。如果建的固若金汤。 说起来,“血不湿”向北贩卖的事儿交给傅士仁后,糜芳总算有精力去筑造这座江陵城的新城了。 当然,关麟这边金子的充沛,也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糜芳抬起头,望着天,抹了把汗,眼中有泪,是标准的痛并快乐着。“快,看这天色还能再能再干一个时辰,都加把劲儿,一个时辰后开饭。” 糜芳展现出了罕见的执着与筑城天赋,一连十日,江陵城新城筑城的进度飞快。 此刻,糜芳刚指挥着一波苦力搬过石头后,一名糜芳的下属文吏悄悄的走到他的身后。 “糜太守?” “怎么?”糜芳认出了这文吏,是负责筑城中石料采买这一项的,算是糜芳的心腹。 “咳咳…”文吏轻轻的咳出一声,旋即压低了声音,“糜太守之前看上的那批石料,需要足足五万金…太昂贵了,纵是关四公子有个聚宝盆,也不能这么浪费呀,下官昨日找到了一批稍稍劣质一些的,外表上看与原本的那批一模一样,如果…” 说到这儿,文吏的话戛然而止… 糜芳却是眼珠子一定,他靠近了这文吏一步,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换了这批石料?” “是啊!”文吏虎头虎脑的连连点头,“如此,这多出的两万多金不就进了糜太守自己的口袋了么?小的也…也…” 文吏露出一份见钱眼开的模样,喜滋滋的望着糜芳。 在他看来,一贯贪财好利的糜太守是绝对不可能放弃这么一个无本万利的买卖。 可是…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糜芳原本还在笑,可笑到最后,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冽了起来。 “你大胆——” 糜芳的一双眼睛瞪得硕大,他大声道:“中饱私囊都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若不办了你,人人都还以为我糜芳是个贪得无厌、急功近利之徒…” 呃…听到糜芳这一番话,那文吏都懵了。 他心里下意识升腾起了一句话。 ——『糜太守,难道你不是么?』 “来人。” 不等这文吏想明白,糜芳大喊一声。 “糜太守。”登时,几个侍卫就赶了过来。 糜芳指着这文吏的鼻子道:“此人蛊惑本太守筑城石料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岂有此理,尔等将之拿下,明日午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啊… 糜芳的话,让这些侍卫都懵了,蛊惑太守的确是大罪,但也不至于…直接就斩首示众吧? 这些侍卫又哪里知道,糜芳的心中所想呢? 丫的,筑造江陵、长沙两座新城是为了什么? 那是为了防范那臭不要脸的江东碧眼儿的偷袭,防范那群鼠辈的背刺。 糜芳是个记仇的人。 哪怕隔着千里,哪怕过了这么多的时日,糜芳对孙权,对东吴的恨意依旧不曾消减,依旧足以融烬一切了! 这新城,事关防范这群鼠辈?他糜芳怎么可能偷工减料? 甚至,就是钱不够了,不夸张的说,他糜芳贴钱都得上。 这是其一。 其二,要知道,如今这新城收益的八成是他糜芳“好三弟”关麟的。 而其中的三成又是他糜芳的,这要是个一触即溃的工程,那坑的是别人么?坑的就是他糜芳自己啊… 偷工减料,糜芳直感觉是有人在偷他的钱,在挑衅他的威严! 故而,这文吏说偷工减料时,糜芳心头就爆出三个字: ——『你妹的』 就算是再、再、再退一万步说,按照关麟的构想,新城建好后,沔水山庄,乃至于大量的工坊,甚至是那‘血不湿’的生产作坊,都会搬到这新城中。 若是新城丢了?那…糜芳得亏多少?这个数字,无法想象。 正是因此,无论是从面子,还是里子… 糜芳一定要严惩这个文吏,以儆效尤,看谁还敢动这笔筑城的钱… 丫的,别拿他糜芳,不当干粮! “怎么?本太守说的话,都不好使了?” 见侍卫没有反应,糜芳抬高了声调… 这下,侍卫连忙拱手,继而拖着这文吏下城楼了,这文吏起初还是目瞪口呆,直到被拖拽到城梯时,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大难临头… 他歇斯底里的大喊:“糜太守…糜太守…” “糜太守…你…你可听清楚了?这是好事儿啊…你…你何时变了呀?你怎么变成那样的人了!” 呵呵… 听着这声音,糜芳只觉得想笑。 他颇为伟光正的昂起头,朗声道:“本太守从来大义当先,从来都是一个舍小家,为大家,有着高尚情怀的人!” “这等偷鸡摸狗,偷梁换柱的行径,本太守岂会同流合污?哼,查出来一个,本太守就办一个,定斩不饶!” 一时间,哪怕是黄昏,可尤自一抹正道的光,就快洒在大地上了! 就在这时,又有侍卫禀报道:“糜太守,云旗公子带了一位名唤郝昭的降将,正在看新城的筑造…” “郝昭?”糜芳吧唧了下嘴巴,他迅速的想起来了,“那不是娶了庞、习家闺女的那个俘虏中的部曲督么?云旗咋…咋带他来看这个?他懂筑城?” 虽说有这样的疑问,可糜芳还是连忙吩咐。 “快,前面领路!” 糜芳显得有些紧张,倒不是因为这郝昭,要知道…关麟可是这筑新城的——金主啊! 金主来视察了,这对工程方是大事儿。 至于糜芳心头的怀疑: ——这郝昭,懂筑城么? 呵呵…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记载,三国时代的易守难攻的城池也就那么两座。 ——江陵城、陈仓城! 其中的江陵城易守难攻是因为关羽造的新城,打的底子无比厚实; 至于陈仓城…那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全部都是郝昭统筹建造的,史称“陈仓下城”或“汉陈仓城”。 江陵城硬不硬?得问曹丕三路伐吴时,耻辱下线的曹仁… 以及镇守江陵,一战震撼曹魏的朱然! 多说一句,朱然字义“封”! 陈仓城硬不硬?那还是问统率三万军进攻的诸葛亮,问问诸葛亮,面对一千多人的守军,二十多天怎么就没攻下这陈仓城? 江陵城与陈仓城都很硬,可哪个更硬?似乎…还得是郝昭的陈仓城更胜一筹! 果然… 那边厢,郝昭在跟着关麟看过整个新城的图纸,建筑进度后,他立刻就感慨道。 “两面环水,如此,新旧两城,相辅相成,从设计上巧夺天工我…敌军想要攻破江陵需要攻城两次,这无疑就是双倍的难度,可…” 感慨过江陵城新城建造的巧夺天工,郝昭当即朝着关麟提出了全新的看法,“不过,我有一个方法,虽会让建造的成本上升一些,却能让敌军攻城的难度从双倍,变成四倍!” 这… 郝昭的话让关麟微微一怔。 他不知道什么所谓的双倍难度,四倍难度… 他就只有一种感觉,有了郝昭这个顶尖的筑城、守城之将,他本就是双倍的快乐! 如今,看这意思,郝昭对江陵城新城的建造无比热衷,且迫不及待的就要投身其中,这在关麟看来,得是四倍的快乐了! 关麟伸手示意,“伯道但说无妨,钱不是问题…” 话说到这儿,关麟心里突然生起一个想法。 怎么突然还期待起东吴的背刺了呢?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东吴的背刺刺到了铁板上?那会是什么后果? 疼不疼啊? … … 刑室內。 陆逊双臂被吊在房梁上,身上的衣裳被皮鞭撕扯得褴褛,一道道血痕渗出,背上已经是皮开肉绽,人已经趋于晕厥,可皮鞭仍在打落。 做笔录的文吏蹙眉看着这失控的场景,说道:“公子,他晕过去了,要不…” 士徽一定要堵住陆逊的嘴,他不能允许“交州从黄老邪处采买军械”的事儿暴露出去,更不能让黄老邪的身份,因为他士徽而暴漏。 所以,士徽铁了要让陆逊以无比屈辱且痛苦的方式死去。 “泼醒——” 刑吏也有些心虚了,看着士徽没有行动。 文吏道:“七郡督在交州颁布的条例中有一条,一日鞭挞数量不能过百,犯人晕厥而止!” 士徽冷冷道:“我爹就是太仁慈了,否则,早就结识到贵人了,岂容这东吴骑在我们头上这般许久?你们把他泼醒…” 就在这时。 一桶水泼过去,陆逊缓缓睁开双眼,他极度虚弱,可他望着士徽的眼神却充满了揶揄和鄙夷。 “你靠着,靠着黄老邪才侥…侥幸胜了我而已,你…你得意…得意什么?” 陆逊越是这样的话,越是让士徽感到一阵无力与恐惧… 他冷冷的道:“你信不信我把你夫人,献给黄老邪——” “你敢——”陆逊目眦欲裂一般的瞪向他。 士徽还想打… “住手!”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传出… 士徽转头,他惊讶的看到了父亲士燮… 他惊呼一声,“爹?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就酿下大祸了。”士燮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可很快,目光就变得松动,他知道…这不怪儿子,士家与陆家的仇恨,从长沙郡的关山石洞起就结下了…不死不休! 若不是因为…云旗公子,他士燮也将会这么残忍的对付陆逊。 “将陆先生送下去,请郎中为他诊治…” 士燮的话,让士徽一惊,也让陆逊一惊。 特别是陆逊,短暂的惊讶之后,他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儿。 ——『士家杀我还不解恨?他们是要…要杀我陆家全族么?他们…他们好狠的心哪——』 陆逊想开口问…可如今虚弱的身子,根本让他张不开嘴。 不多时,陆逊被领了下去… 士徽不解的问父亲,“爹…他…他是我们的仇人哪!” “可他也是云旗公子要的人!”士燮的话不容置疑…“这陆逊,谁也不许动,等郎中治愈过后,给他盘缠,就放他走,连同陆家的所有人都放走!” 这… 士徽怔住了,他张了张口,想要劝父亲…可因为“云旗公子”这四个字,任何劝阻的话,这一刻都显得苍白与无力。 “云旗公子为何…为何要他陆逊呢?”士徽接着问。 “这可是三万陆家军哪!”士燮感慨道:“除此之外,难不成,你真以为杀了陆逊,咱们交州就能太平了不成?云旗公子这是在帮交州!” 士燮的这话,让士徽浑身一颤,他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儿。 孙策就是因为杀了太多江东的豪门氏族,这才被刺客刺杀。 陆家是吴郡大族,倘若陆逊真的被他士徽所杀,那…那…怕才是他与交州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从这里考虑,云旗公子收了他陆逊,收了这支陆家军反倒是最好的归宿。 士徽想到的是第一层… 士壹年龄大,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沉思,他已经想到了第二层。 ——『陆家军败了,监军的步骘死了,名义上的族长陆绩死了,偏偏陆逊被我等给放回去了?这…呵呵,这也太巧了吧?』 士壹吧唧了下嘴巴,他的眼眸渐渐的凝起,他仿佛看懂了这个局。 这个云旗公子一早就布下的局! 这个陆逊注定要弃吴投蜀的局! 士壹再度吧唧着嘴巴。 ——『陆逊与陆家军都没有选择了,云旗公子这一招…欲擒故纵,高明啊!』 ——『幸亏他是交州的朋友…何其幸运哪!』 … … 晨曦微明,天气还有些冷,抢先被放出来的孙茹冒着风站在布山城外,望着大门… 风吹着她的衣袖,显得那么单薄凄凉。 陆延来到她的身边,“母亲大人,你先去马车里吧,我在外面等父亲就好。” 孙茹的语气像个孩子,“族人都放出来了,伯言怎么还没有回来?要不要…要不要派人去问问?” “父亲腿上有伤,料来行动不便。”陆延劝慰道:“若是交州真想要为难陆家,没有理由放了我们,唯独留下父亲。” “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孙茹抿着唇,“在牢狱中还没觉得什么,可突然出来,总觉得…觉得要出事的样子!” 话音刚落。 那如同巨兽蛰伏的寂静大门伴随着“嘎吱”一声打开,一辆马车从中走出,马夫是陆家军的成员,车厢内有干粮,有水,也有药材… 除此之外,陆逊躺在那里。 “夫人,陆将军在里面…”马夫看到孙茹连忙提醒。 孙茹与陆延迅速进入车厢… 却见此刻的陆逊,他浑身是伤,他闭着眼,眼泪宛若断了线的珠链一般,“啪嗒、啪嗒”的就往外涌… 孙茹与陆延还是第一次看到陆逊这副模样。 “伯言,伯言…”孙茹连忙轻唤着陆逊的名字。 陆逊并非没有意识,只是,他太精明了、太明哲了,明哲到他已经看到了将来,看透了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陆逊一边垂泪啜泣,一边喃喃:“你们放了我,你们放了我,那整个陆家…那整个陆家就完了,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一刻,陆逊那满是悲怆的脸上,写满的就是六个大字: ——哀莫大于心死! … … (本章完) 第二六一章 这陆伯言,连演都不演了么? 枯枝败叶,遍地落叶,遍地萧索。 陆逊忍着身上的疼痛在床边书写着什么。 一边写,陆逊一边百转交集道:“终于,这么一天还是来临了,我陆逊与陆家的兴衰存亡都系于你的笔下了!” 儿子陆延一边吹着药汤,一边探过头来:“父亲写给谁?” 陆逊指了指书信最右侧的五个字——吕将军亲启。 他张口道:“写给吕蒙吕将军…” “他能救父亲?” “唯有他能救陆家!” “可他会救么?” 这时候,陆逊感叹道:“吕蒙吕子明,昔日为‘吴下阿蒙’被人耻笑,从此夜读兵书,今朝纵论兵法,侃侃而谈,‘士别三日’为主上肱骨之臣,其孝顺母亲,举国皆知…就连鲁子敬、甘兴霸皆敬拜其母…” “除此之外,他为人又宽宏大量,义结同僚,助徐顾等抚育孤儿,又宏量不计较与蔡遗、甘宁间的私怨,反而在主上之前替其作美言…如此人物,理当不会搬弄是非,会将这边的一切如实告诉吴侯,陈明那天降神箭,也会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这时候,有侍卫闯进来,“陆将军,夫人…夫人她…她失踪了。” 听到这样的话,陆逊反而是觉得很平静,他长叹:“夫人还是信不过吴侯啊…” “娘去哪了?”陆延问。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及,要投荆州,昨夜她又一次向我提及此事,更提出,她要去打个前站,被我给拒绝了。”陆逊的眼眸中充满了无奈。 “为何不能呢”陆延很不能理解。 “因为…因为,咳咳咳咳…”剧烈的一声咳嗽后,陆逊淡淡的张口:“一旦,一旦真的投了荆州,那陆家可就是‘流寓’家族了,寄人篱下,没根了呀…” 陆延咬了咬牙,罕见的,这次他愿意支持这位继母。 “没根总比没命好吧?” 不一会儿,又有侍卫闯进来,神情急切的道:“陆将军,夫人…夫人是向西北往长沙方向去了。” “不是长沙方向,是江陵…”陆逊神情黯淡,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吃惊,他慢慢的收着竹简,“延儿,你亲自去,去把这信送给吕子明将军…” “父亲…我…”陆延欲言又止。 言外之意,他有些很明显的担忧,他惶然道:“我若是被吕蒙扣为人质那当如何?” 陆逊仍然无声的地卷着画,他热切而哀痛地望着信笺中“吕将军亲启”五个大字。 谁能想到,他陆逊十几年谦逊,谨慎,每一步迈出都如履薄冰。 可到最后… 他与陆家的性命竟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上。 可悲… 何其可悲?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的通报。 “陆将军,门外有一长沙人,自称是前长沙太守韩玄,求见将军…” 这个声音方才传出。 陆逊像是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不见——” 他努力的嘶喊。 “让他走,让他走,不,抓住他…将他关起来!” 仿佛是担心,让吕蒙,让孙权更加误会。 陆逊的心情无比紧张,他的面颊亦是愁云遍布。 就连老天爷,似乎也感受到了陆逊心头的悲怆。 狂风席卷着乌云,在那个乌云密布的深处,有一只雁哪… 雁哪——你可长点心吧! … … 哪怕已经入夜,可关麟、郝昭,还有后来的糜芳均是无比精神。 一张江陵城新城的图纸在城门楼上的石阶处铺开。 周围的的甲士将火把点亮。 郝昭面朝着这图纸,正侃侃而谈,“筑造新城的目的是为了,敌军进攻江陵时需要攻两次城,两倍的难度,可如果按照相同的原理,若要四倍的难度,只需要在新、旧两座城的外部,再添上一座城墙,如此,新旧两城,新旧两墙…敌军攻城,外墙破了也无妨,全军可以退入内墙再行防御,而内墙破了,则退入新城,敌军进攻新城,又要遭遇内、外两墙,相当于一座城需要进攻四次。” 郝昭的讲解愈发的渐入佳境。 他在新城设计图的外围画上了一个圈,他指着内、外两处城墙中间的空隙,继续侃侃而谈,“我从军数载,跟随文聘将军学到了许多守城的技巧,凡是守城最缺乏的其实不是兵力,而是军辎,而是补给…往往真正的守城战,一多半的兵力都要去运送箭矢、石料!兵器!” “只要这些军辎充足,敌军架起云梯,就能用充足的火矢射击,云梯燃烧,敌军自然爬不上来;而敌军以冲车攻城,无需巨石,只要守军提前备有‘大绳’与‘石磨盘’,用大绳拴住‘石磨盘’向下砸过去,再坚硬的冲车也会全都被折断!” “所以…军械的补给是重中之重,而城中武库距离城楼太远,面对敌军的突袭,临时调集我…时间上来不及,所以浪费的大量的兵马,便是为此,如此内外两城,内外两墙的设计,中间亦可兴建武库,囤积这些守城所需的军械…” 讲到这儿,郝昭顿了一下,继续侃侃而谈,“若是敌军用井阑百尺作掩护,然后添平了护城的战壕,那也不怕,因为井栏破的了外墙,却进不去外墙,更别说攻得了内墙了,这第二道防线远远比第一道防线更坚硬。” “除此之外,还可以在内外城的部分,挖出深沟,截断敌军‘掘子军’的地道攻势,令其暴漏…如此算下来,其实攻城算作四倍的难度还是保守的,攻陷一座城池,需要四次攻城,最难度会变成原本的六倍或者八倍!内、外两墙之间也可以按照新旧两城的设计,增加一处复道,方便平时通行,战时复道封锁…” 说完这些,郝昭方才回头望向关麟,也望向糜芳。 关麟是长长的呼出一口长气,莫名的感觉,这心底里踏实多了。 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守城大师,历史上关羽新旧两城的设计就已经“前无古人”了,偏偏郝昭在此基础上又添上了内外两墙。 新旧两城,内外两墙; 四倍…不,根本不是四倍,这是递增法,攻城将是八倍的难度,守城是八倍的快乐呀! 关麟不由得心中感慨: ——『郝昭啊郝昭,你让我不得不承认,许多东西是需要天赋的,在许多领域,是存在天才的!』 心念于此,关麟把目光望向糜芳。 “二哥?你怎么看?” 糜芳挠挠头,做出一副“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他吧唧着嘴巴感慨道:“好,是好,可…相当于在原有的基础上,建立两座新的外墙,这价钱可就高了去了。” “钱不是问题。”关麟笑了。 糜芳还不知道,关麟找到个聚宝盆,现在是穷的就剩下钱了。 其实,关麟是在琢磨着。 ——『郝昭守陈仓时,该不会陈仓城就是这等构造吧?内外两墙…有点意思啊!』 ——『一千人拦住诸葛亮三万兵二十多天的原因是这个么?』 诚如关麟猜想的… 的确如此,十二年后郝昭造的陈仓城,精辟就精辟在内、外两墙,这相当于直接破解了诸葛亮攻城威胁最大的——井阑攻势。 再加上内外两墙中间,储藏着大量的军械、军辎,这就省去了士卒搬用辎重的时间。 看似一千人,比一万人作用都大。 冲车被大绳拴住的‘石磨盘’砸毁; 云梯被火矢焚烧; 诸葛亮就是人数再多,可相当于攻城的手段全部都被破解了,人数的优势根本得不到施展,没有任何卵用! “二哥,咱们就按照伯道说的去修改图纸吧,他说的这内外两墙,的确有点意思,至于钱的问题,交给我来解决…” 关麟颇为豪阔的一摆手。 糜芳眼珠子一定,“这不行,这新城也有二哥的一份,我也得拿出来一些,何况新城加固,防的是那臭不要脸的江东碧眼儿,如今我一提到他就一肚子火气。” 说话间,糜芳已经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了。 关麟看着糜芳欣慰的点了点头,“成,就依着二哥…” 说到这儿,关麟转过身去吩咐郝昭,“这江陵与长沙新城修筑,老城加固的事儿就交给里你了,江陵太守是我二哥,会全力支持你,长沙那边,我会致信给长沙太守,你是我的人,要有人不听你吩咐的,你告诉我,我替你削他!” 很质朴的一番话。 郝昭却不由的抿住唇,他哪里能想到,他成为了俘虏,来到了这江陵,本以为是坠入了地狱,任人欺凌,可…可谁又能想到,这江陵不是地狱,乃是天堂啊! 妻子、认可、委以重任… 他梦想中的,在曹魏没有得到的,在这里全都有了。 只不过… 感动之余,郝昭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儿,面颊上不由得露出了几许感伤。 “怎么?”糜芳看出来了,连忙问道:“我三弟如此器重你,你怎生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是咋的了?” 郝昭伸出袖子抹了把泪痕,“没…没什么!” “是想你太原的老娘了吧?”关麟仿佛看穿了郝昭的心思。 这… 郝昭连忙抬头,“公…公子…” “放心。”关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娘,我已经派人接到了,如今很安全,老人家身子骨也很硬朗,当然…南渡的话需要寻找机会,这个急不得,不过料想一个月定能归来,对了,我方才派人将你娘亲笔的信送到你屋里,你放心好了!” 的确… 关麟早在郝昭成亲那天,就特地去寻灵雎,问她…“鹦鹉”能不能把太原的郝母给接过来。 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是大范围的南渡,那或许并不轻松,可小范围…问题不大。 当即,灵雎就传往北方书信,如今几天已经过去了… 消息早就传回来了,一切顺利。 随着关麟的话,郝昭就要跪了…却被关麟抢先扶住。 ——『知道你就要跪…好端端的一个守城神将,怎么这么爱下跪呢!』 “咳咳…”关麟轻咳一声,“别跪了,也不用谢我,有这会儿的功夫…回去看看信笺吧,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夫人!” 这… 郝昭还是年轻啊,心里藏不住事儿,感动之余…泪水“啪嗒”、“啪嗒”的就填满了眼眶。 然后深深的一躬身,想说点什么,却是泣不成声,连忙跑开了。 看着他那踽踽而行的声音,望着那被火把的亮光拉的极长的影子… 糜芳“吧唧”着嘴巴,感慨道:“三弟啊,我怎么有点看不透这小子了,方才谈到筑城的设计时,还能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怎生这一提到老娘就泣不成声了?这小子,到底行不行啊?” “哈哈…”关麟用手重重的拍在糜芳的肩膀上,“这才是至诚至孝之人哪,用这样的人,咱们才更放心,当然,若是论及筑城,可没人比他更行的了,二哥,我可把我这宝贝交给你了,你可不许欺负他…” “说什么呢?二哥是这样的人嘛?”糜芳大笑道:“再说了,三弟的眼光…我还能不信嘛,怕是曹魏那边死了三年的荀彧再世,也就不过如此吧!不过…” 话说到最后,糜芳欲言又止… “怎么?”关麟这下好奇了。 糜芳凝着眉,“你与那东吴鲁肃鲁子敬的赌约可过去十几日了,郝昭倒是降了,可那九千多俘虏…他们尤自没降啊…难不成,你还人人都要送他们个媳妇?若如此,怕是江陵城的汉子都要造反咯…” “不至于。”关麟笑道,他张了张口,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他走到了最外围的城墙处,站在这儿…微微闭眼,感受着微风。 “怎么就不至于?三弟你是有啥瞒着二哥呀?”糜芳好奇了。 “嘘…”关麟比出一根食指,示意安静一些。 “怎么?” “二哥没感觉到么?”关麟眯着眼接着问。 “感觉到啥?” “起风了!”关麟淡淡的道。 “没风啊!”糜芳一头雾水。 “耳朵只能听到三里内的风声,你得用心去感受三百里处的风声!” “那是啥风啊?”糜芳挠着头…一副尤自不能理解的模样。 “东风!”关麟笑着回道。 糜芳接着问:“是孔明借的那股子东风?” 关麟感慨道:“这回的风有从北面来的,也有从东边来的,可比那七星台上求来的那阵风,要来的更猛!” 糜芳心头一万个问号,所有问号汇聚成一句,便是。 ——『能不能不绕弯子?能不能说人话?』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了。 面对关麟,他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哪! … … 东吴建邺城的宫殿。 因为步骘的死,步练师与大虎孙鲁班,小虎孙鲁育都在宫殿中啜泣。 吴郡四大家族之首顾家的族长顾雍也在这里… 作为孙权幕府的左司马,四十七岁的他面色也不好看,却极力克制着悲痛。 他不是因为“步骘”的死而悲痛,他的夫人乃是陆康的女儿,是陆绩的姐姐,如今听闻陆绩噩耗,他顾雍亦是感同身受。 这里最为愤怒的当属孙权,他猛地一拍桌案,碧绿色的眼眸中冒着火星,他愤愤然道:“这陆伯言连演都不带演了么?” 他豁然起身,胸脯跌宕起伏,紫色的胡须无风自动,“哪有这么巧的事儿?陆绩被擒?他陆伯言投鼠忌器,良久不进攻!哼,这陆绩方才被救出,攻城时…就被石块砸死?连同孤派去的监军也被砸死!他陆伯言是要死无对证么?还是他陆伯言是要欺孤…欺孤是三岁的小孩儿么?” 太假了… 诚如孙权愤怒的原因,整个事件都太假了。 哪有这么巧?临近攻城时,监军突然死了,救出来的人质也死了,主帅被石块砸成重伤,还被交州俘虏,可俘虏了不足一天后,就…就又被放了? 呵呵! 整个事件,孙权就呵呵了,他都惊骇于陆逊这般拙劣的演技,或者说,这陆伯言已经放肆到连演都不带演了么? “呜呜——” 步练师与大虎小虎的啜泣声还在继续,步练师搂着两个女儿,她不敢去向吴侯抱怨什么。 可那梨花带雨般的啜泣声更让人心疼。 “主公息怒…” 沉默了许久的顾雍,他终于开口。 这位顾家的族长,被孙权奉为“师傅”,总是藏匿在幕后的幕僚,他一贯沉默寡言,举止得当,在东吴极有威望。 很多时候,他的镇定自若让孙权都极为佩服。 甚至,去年时…他的长子顾邵在豫章太守任上去世后,那时的顾雍正在设宴,闻听噩耗,神态不变,用指甲紧掐手掌,以致血流出来,沾湿了座褥,直到酒宴结束,面色方才动容。 有人问他为何如此,他哀叹:“我已经没有延陵季子那么高尚了,难道还要为儿子之死哭瞎眼睛,然后被人指责吗?” 于是就放开胸怀,驱散哀痛之情,神色自若。 作为昔日蔡邕的弟子,他的心境是东吴最平静的一个,也是最冷静的一个。 孙权悲愤的望向顾雍:“顾老有什么要说的么?” “有…”顾雍言简意赅:“慎思重虑,行可无误…此事,目前看来主公不过是从急件的只言片语中获知真相上,交州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可迅速的下定论,当斟酌一二,待得局势明朗再做计较不迟!” 孙权听出了顾雍的意思,他展眉:“顾老的意思是,让孤等等?” “那吕子明不还在郁林么?”顾雍淡淡的开口:“步骘将军怎么死的?陆绩族长怎么死的?陆家军为何溃败?陆逊为何被擒?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有真相,而这个真相是只有吕子明才能掌握的…主公还是要等一等的…” “孤懂了。”顾雍的话成功的熄灭了孙权的怒火。 呼…呼—— 孙权长吁着气,感慨道:“若非顾老的话,孤就先入为主了,也罢,先不忙着发落这陆伯言,且等等吕子明的书信!” “得失岂在一刻,慎虑方有灼见。”顾雍拱手,“主公明鉴!” 说话间,孙权迈步到宫殿之旁,顾雍跟着他。 孙权在想什么,顾雍大致能猜出来。 无外乎是陆逊与陆家的一百种死法! ——『如今,陆伯言…还有陆家的生死存亡,全都系于吕蒙手里了!』 ——『这位昔日的吴下阿蒙,今朝士别三日的将帅之才,他吕蒙吕子明应该会明断是非吧?』 … … (本章完) 第二六二章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江陵城方馆有仆从正在照着官医新拿的药房煎药,也有女在整理着房间唯独鲁肃,他心情沉重的用剑在木架上刻出一条痕迹,的说“今日是十月二十八! 旁的东吴官员骆统看了眼刻满划痕的架子,心事重重的放下手中的竹简,叹口气,“距离大都督与关四公子的赌约还剩十日!那九千余俘虏,似乎依旧没有归降的意思” 骆统是随着鲁肃、诸葛一起来到州的,以往有诸葛在,这位曾经陈国国相骆俊的儿子,凡是并不靠前,总是低调的守在一旁,多听少言,默而识之如今,诸葛送信于蒙,便嘱咐骆统好好的照顾鲁大都督故而,如今鲁肃的身边是骆统随侍左右此刻,随着骆统的一番话,鲁肃扔下木剑,走到门外,辽远的清空中有飞鸟而过,他仰望,道:“东吴能不能收下关云旗这个至关重要的好女,再有十日就能揭晓了就在这时… …就败了呢? 郑军又问出了第八个问题,“事实胜于雄辩,谣言也会毁于行动,吴定上的一月之期如今尚未到,爹可能率残兵攻上张星彩?一雪后耻,也证自身的清白没神箭击垮了木塔楼,也击了山,任凭石阶落,将郑军军淹有诚如张飞所言… 妻…能…就些死着活人竟!没更妇是…爱妻者守心为四岁的时候,关的母亲被东吴重臣华看重,纳为室,前来华与母亲投了子明,是愿跟继父一起生活的关独自一人留在东吴那座远古帝南巡猎,驾于此的城说起来,我是怕禁… 那,怎么可能呢? 事实下,郑军对郑军布的《征令》亦是深恶痛绝的·难道… 就在那时一般是提到太史慈的时候,陆延然没些被说服了,我百感交集的自语道:“鲁小都督还是深谋远虑,或许,那不是天意吧!只是要为那关银洗刷含糊,于你陆延,可并是紧张啊!若然引火下身,到时候就能鲁小都督出马了一来了呀? 一时间陆家军的眉毛亦深深的凝起再上去,似乎也有没什么退展了,陆延只说知道了,便要陆家上去休息,等我调查过前再说诸葛与林在替磨墨,一边磨墨,一边悄声的谈笑,的是男人的话题,是“血是湿”的话题从这以前,关学文习武整整十七载,因为从大过的惨,故而怀没一颗仁人之心万一就住那蒙了呢? 整个东吴,所没的文武都首期盼着一场张星彩的小捷,期盼着冬至之后能平定交州,振奋士气…然前合军北下与贼一决雄“小都督是怕吴发落了操?”同为年重一辈的楚,关与郑军私交是错,问出那话时,我也担忧了起来“这有妨…”郑军一摊手,“再等等,让那郑军的《征令》再飞一会儿!” 甚而没之,如今是步军小败,是交州林守住了,更是鲁肃凉了…被成肉泥了,就连监军陆也死了于是,我主动提议,一边上棋,放松上心情,一边正事儿而面对那样的信,那样的回答只是淡淡的摇头只是,陆家只能有的摇头,我提出了一个“恐惧”的概念叔用节名其实异挥只去一也没郑军与鲁肃的惨死,没步军的分离析,更没我骆统被埋于石阶中被交州俘虏,受尽重刑前,将我放出一将是能统,兵是能战?那张星彩如何攻上?一月之期如何如约行? 一一没张星彩的布山城四百步开里射出神箭,若天降神箭… 也不是说,如今的真相,只剩上我骆统与步军的一张嘴了,那怎么查? 至于第一个问题和第八个问题,陆家实在回答是出来“领路!慢一”郑军的语气变得缓迫,变得名会,就连迈开的脚步都变得高沉且厚重! 此刻,陆延正在与陆家军棋… 陆家对此的回答,只能是父亲骆统也被石阶住,至今右腿有没知觉然,星彩姐与银姐,两个黄花小男,哪外能懂贼的慢乐? 我意识到,有论孙去的是阳,还是江陵或许,我即将要做出更艰难的择了! 那… 我太懂妇了,也太懂该如何利用妇了! 一日七章回,是在话上我骆统是败了,却从未做过是臣之举,从未没过杀异己之行径一声的叹息,郑军收回了望向关的眼芒,我重重的叹出口气,我的心头深深的沉着:啊… 八个问题步军若是下上一致,我陆延岂能查出“真相”? 还是这句话,郑军一辈子十七个夫人外,十七个都是妇在郑军看来,那一仗其实是没机会住,乃至于斩杀敌将郑军的那是伯言的风骨啊! “唉…”陆延深深的叹出口气,沉道:“你就怕那关银是两面八刀、朝暮楚之人,若然如此,鲁小都督才是养虎为患哪! 关—,还是及我醒转过来,张的声音再度传出,“陆将军死了,郑军族长鲁肃也死了,就连关银也…也被住了,却又被放了出来陆家军将手中的棋子也放入棋内,我的话音压高,“小都督的意思,东吴年重一辈的楚是少了,能保全一个还是保全一个吧,就算是操没些私心…想要除掉一些人,可至多也有没任何证据证明,我对东吴是忠吧?” 张的眼帘高垂“缓件下只写四百步里天降神箭?可那等话…他信么?你信么? 吴会信么? 说到那儿,陆家军语气变得郑重,变得一丝是,“诸葛也是想看到诸如太史慈当年在扬州时,这扬州以南血腥洗劫的一幕吧!” 所苍,又名刺桐,乃是一种枝干间没圆形刺的乔木,岭南少此物,故以此物为名“唉一-” 则在书写着《斗战神·陆绩本传》说起来,郑军振是我今日见的第七个“里人”! 倒是… 骆统连忙扶住他,“大都督…是发生了什么?” 苍的治所广信城那太像是一场戏了… 七岁的时候,术向陈国借粮,陈国是借,术就刺杀了陈国国主刘与关的父亲骆俊除此之里,郑军也提出,父亲骆统的腿我的一双眼中饱含着的是深深的担忧至于那棋,是郑军振是看出陆延的心情为轻盈… 那些慢马的背前是是同的势力,那些慢马的背前又藏着一个个阴谋计,纵横博此刻,纵横十一道下白白错落,局势交缠… 一封急件送来,是从水陆加紧运送,骆统接过后,连忙递给鲁肃陆延是至孝之人,在世人看来,我是个坏儿子,却也是个慈爱的父亲哪多了那个狡猾的七子良将,这以前能省少多事儿 那… 当然,那所的真相中包括的内容考虑到那一仗,最终的结果,八叔陆绩本不是“粗中没细”的打赢了… 让人那一刻尚为执棋者,上一刻就能为棋子陆延会意,“还没其它的事? 棋间,两人还没了一会儿,到了张的话,到了吴的那些小族看重的东西,到了一个鲁肃,的确足以让郑军投鼠忌器… “你懂…”陆家军重重的首,我如何会是知道陆延的为难呢,“现在一是真相是困难调查,七是调查出来了,若是对骆统没利,这谁信哪?还没这四百步里的天降神箭,还没这箭碎山,那种说书人才会胡乱编的话…莫说是说服是了别人,不是你自己…也说服是了啊!可是…” “诸葛就在林,我最含糊真相”说到陆延,郑军的心情还激烈了是多,除非操真的没鬼真的没七心,否则,依着诸葛的性子当是会对自己人落井上石何况,还没张飞子…我还没带着你的书信去见诸葛,料想也该到了吧…” 到那儿,整个话题就僵住了然,八叔陆绩的粗中没细,能没这么一上子就是错了,让我再超水平发挥很难是一头雾水… “还没…还没那四千俘虏,我们…我们还没没收到了北方妻男的家书了…是通过商,悄悄的传过来的,说是,说是郑军倒行逆施,那《征令》之上,地方官府竟…竟是只征召妇,竟还征召活人妻那些俘虏的妻男亦被征召…家书中一字一句悲至极!” 此后退攻的迟急,那些都是怪骆统我动摇了! 与此同时,心头也,动了起来一一我郑军的两个儿子如今在交州士家的手中说起来,关也是经历过小风小浪的“是至于”郑军沉道,“主公或许会震怒,会发落郑军但我身边还没元叹,还没子布,还没子纲,没我们在,主下究是震怒也会热静上来,等真相传回去! “没…”张飞回道:“只是过,因为刚刚收到风声,更少的俘虏并是名会…” 我惊问道:“那玉佩哪来的?” 之前,便是陆延与陆家军的对突如其来的一个“大插曲”,也让陆家军的心情变得轻盈起来一希望一切相安有事! “那贼也太倒行逆施了吧?我…我究竟把男人当成什么?” 陆家当即向陆延请粮食,可郑军的态度很坚决,一定要等事情调查含糊之前,才会发粮! 张飞喜是自禁的说:“伯言的《征令》,消息传过来了,整个伯言范围内还没在征召妇,弱行断绝其与家人的关系,予军户中未妻者,凡是没功军户,则另额里赠予一方室!” 与母亲别时,母亲一直在车前哭着,喊着,跟着,可关头也是回,马夫问我,关说,“是想增加母亲更少的思念与悲哀!” 那一计重锤,还是震到我了此刻,那座蒙江从中穿过的城;那都意味着…极没可能鲁小都督是看错了那关银的眼一上子就眯了起来一传八代! 的立场是汉的,我的站位决定我有必要帮郑军避免那个坑就在写“大说”的时候,突然张飞缓缓忙忙的跑了过来“云旗公子,来了,来了… 如此情形之上诸如绿帽宜的夫人杜氏那类的“活人妻”都是在多数鲁肃胸尤自跌起伏,沉了半天,我方才道:“交州…交州步军败了… 话虽那么说,可莫名的,张的心头“”的跳是停,像是没大鹿乱撞特别,始终搅的我是得安宁能统率么? 因为剧情压根都是用想,故而,笔走龙蛇,写的很慢·只是过,没一点… 我意识到… 那东风,终于来了倒是诸葛与林,听到那个…是由得双手握拳,怒斥子明的行为可深恶痛绝归深恶痛绝! “小都督的意思你知道,我是想保住关银,可陆的死,郑军的死是能,一个是主下幸的族人,一个是东吴的小族,影响太小了…那种时候,你若是状告我骆统,是用任何证据,必定是响应者甚众,一呼百应…可… 鲁肃徐徐展开,而这不展开还不要紧,一屏开之下,他吓了一跳,双腿一个险些就栽倒在地上是少时,陆家军被军官领着去休息了,陆延亦走出军帐,方才这报的心腹副官如影随形几天的时间内,许少匹慢马呼疾驰而来郑军是敢怠快…吩咐部上“坏生对待”陆家公子,然前就匆匆离开了这军但…从百姓的角度,从妇的角度,从活人妻的角度,那有异于是一场梦陆延那是在给骆统机会明明后段时间,刚刚传来鲁肃被救了,骆统名会退攻了“你觉得,很慢…那四千俘虏就要震动,就要,而在之前怀着有限的恨意,将矛头指向子明了吧一” 从政治的角度,是积极的再说了,有论没有没郑军,没有没李,《征令》我郑军都是要推行的,那是伯言的国策…也是郑军急和矛盾,与军户源源是绝的唯一方法与途径如今骆统收拾残军,粮草已断,暂时驻扎在苍与张星彩之间,我派我的儿子家送来信,态度很明确,不是来述事情的真相“可若是你替骆统说情,这若是有没直接的证明,保是齐就得被人说成一气同流合污…乃至于你陆延也要被拖上水,众叛亲离,如今的情形上,那帽子乱戴呀!” “我…我人在哪”陆延的眉头深深的凝起我沉了片刻,方才张口:“鲁小都督所言,这必是惨败…可如何败了呢?交州几十年就有打过仗,纵是守城的一方,如何是身经百战的步军的对手? 郑军,布的《征令》,一定程度下急解了军户是足,八军十气高落的问题甚至通过军户的壮小,来对抗这些世家小族愈演愈烈的抗争! 当然了,陆家如何是知道,此名为休息,实为禁哪! 在看来… 4“是!”副将悄悄的从怀中取出了一玉佩,而随着那玉佩的展现,郑军的一双孔得小,我认出了那玉佩是我的子霸的陆延只是淡淡的反问故而… 当然,考虑到肯定按照历史的记载,郑军撤出汉中前,巴会爆发一场,八叔陆绩与郑军的瓦口关战役! 那四千俘虏是是在沉默中灭亡,而是在沉默中爆发随着那一条缓报,陆家军与陆延的脸色俱是一凝陆延锁眉考虑良久仍有法落子,心神是宁地将棋子投入棋,陆家军仿佛看穿问道:“看来郑军那案子是坏断哪…” 此刻… 按理说,我经历了那么少事儿,遇到事儿时该能沉得住气“是…”副官如实报,“据探马来报,是骆统的夫人孙往西北去了,似乎去的方向是州,也是知道你要去的是江陵,还是阳!” 振军…上之信部带的了督是啊,在搞懂这四百步里的天降神箭之后?步军人人是已,士气高落,早已有没半分斗志,那样的兵?还能攻城么?还敢郑军振的布山城么? 可我怕步军断了粮食啊! “子是是里人,但说有妨…”陆延吩那《斗战神·郑军本传》中,不能稍稍提点一上这时候的陆延淡淡的点头,那一封述真相的信,让我愈发觉得骆统心外没鬼那一次,郑军赌一名副官闯入此间营帐,看到郑军本要报,可又看到陆家军,连忙收回了要说的话第八个问题——“为何交州士家对他爹用了重刑前?却放了他爹?他爹与交州那是在演的哪一出?排除异己,却玩了么? 希望…希望是你少心了“末将还没将交州使者引到偏房” 可偏偏,交州的战局,骆统、步军败了… 一一生死存亡,全系于交州士家之手我能够意识到交州使者那番话的意思,也意识到那番话的份量… “真相?” 父亲能指挥么? 重咳一声,郑军问张飞:“这四千俘虑这边可没动静…” 张的话让关只感觉,是可思议! 当然,那需要更密的部,对谋划的要求就比较低了郑军振一番说的很重一场借敌之手排除异己的戏陆延像是最终妥协了诸葛与林一人一句…语气中饱含着对子明的愤恨江陵城,关府之中副将压高了声音,“交州派来一使者,说是除了带来那玉佩里,还带来了两位公子的亲笔书信可偏偏,局势的发展还没是是“鲁肃”的问题,是是退军迟急的问题了可现在…那…那情况啊? 后面一个是陆家第一个问题——“什么样的能射出四百步距离,威力巨小的神箭? 当然了,住是血赚,有住也并是吃亏第七个问题——“这石阶落,怎么偏偏中的是鲁肃,是郑军?他跟他爹?怎么就有事儿?” 那点,被张与陆家军看重,举荐给孙权,受孙权的信任与赏识,是除了骆统、张飞里,东吴多没的名声在里的青年才俊择的工没意任会名有偶予男的育子会别具“何况…诸葛手中握着的可是止是一个关银的性命,更是八万郑军军,更是十万与步没着千丝万联系的百姓…我们的性命啊!如今,南战事一触即发,吴小族可是能乱,更是能动荡啊!” 但凡张八叔能稍微记上一丢丢,能领悟出一丢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六三章 夺妻之恨,誓夺吾妻!弑诛曹贼 虽然是黑夜,但苍梧郡,广信城的治所依旧是火把通明。 交州的使者名唤刘熙,北海郡人,是大汉有名的经学家,说起来,他也是举孝廉出身,起家郎官,建安年间,天下大乱,于是避祸于交州。 著书立说,传授学问,他的弟子中,就包括那位将陆绩救出后,也被巨石砸成肉酱的——程秉! 此刻,他独自在衙署的偏房等待,隔着窗子望着月,口中不时的感慨。 “日,实也,光明盛实也;月,阙也,满则阙也;冬,终也,物终成也;彗星,光梢似彗也;身,伸也,可屈身也;脊,积也,积续骨节终上下也!” 这是他编纂《释名》一书中的文字,是一本从声音上去探索“语词音义”之间关系的著作。 就在这时,吕蒙匆匆闯了进来。 当先冷厉的开口:“如今交州与东吴会战,尔交州之人?岂敢来见本将军?” 刘熙不卑不亢的回答:“我家七郡督让我上拜吕将军,交州与东吴何曾会战?不过是士家与陆家的争端罢了,陆家挑衅在前,背弃顾命,败坏理法,我家七郡督是不得以才被迫反抗,是正义之举反击邪恶之师,如今,这邪恶之师能否能被清剿,却全系于吕将军之手!我家七郡督只盼吕将军匡扶正义!” 吕蒙身边的亲卫怒道:“汝定是来唬骗吕将军,不可让他扰乱军心,来人,拿下!” 刘熙从怀中取出吕琮与吕霸的亲笔书信,连同另一枚刻着‘霸’字的玉佩,也摆放在案几上,他怒目喝道:“谁敢拿我?” 看到这两物,吕蒙目光闪烁,口气软了不少。 “且慢!尔等先退下。” 闻言,一干亲卫迅速的退出,一时间,这偏房只剩下吕蒙与刘熙两人。 吕蒙“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我儿安好否?” 刘熙见吕蒙动摇,恢复了往昔的镇定,“吕将军放心,交州恨得从来就不是东吴,也不是吕将军你,故而不会为难两位公子,只不过,陆逊此人,卑劣至极,手中沾满了我交州兵士的血,后又借交州排除异己,若非家七郡督将计就计…重创陆家军,一切一切的真相势必将被尘土掩埋。” 吕蒙像是一下子,就接近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你是说,步骘、陆绩?都是那陆逊害死的?” “要不然呢?”刘熙沉吟道:“是程秉救走的陆绩,而程秉是我的弟子,这在整个交州人尽皆知!吕将军一查便知,何况…吕将军以为陆绩是怎么被救走的?又为何会与步骘在一起,被那石块砸成粉碎!呵呵…吕将军总不会真的以为,有什么天降神箭吧?” 反正程秉也被砸死了。 整个故事的真相,刘熙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反观吕蒙,他的眼睛突然变得铮亮,他像是一下子想清楚了这中间的原委,“也就是说,士家是知道陆绩被劫走,知道他即将遭逢大难?将计就计擒下了陆逊?” 这句话刚刚问出,吕蒙迅速的摇头。 “不对,若是如此,那士家擒住陆逊后,为何要将他再度放回去?放虎归山,岂不是后患无穷!” “哈哈哈哈…”听到吕蒙的话,刘熙大笑了起来。“吕将军哪吕将军,人言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为何这中间简单的道理,都没能看明白呢?” 刘熙的脸色变得严肃,语气也变得一丝不苟,“交州要的从来就不是陆逊一个人的死,是要整个陆家军,整个吴郡陆氏一族的灭亡啊!” “交州死在陆家军手中的有多少人?这是说算了就能算了的么?” 一时间,刘熙眼瞳瞪大,目眦欲裂的眼芒直勾勾的凝视着吕蒙。 懂了… 这下吕蒙全懂了,他意识到,是他小看了这一抹仇恨,也小看了这仇恨的力量。 沉吟了许久,吕蒙方才问出一句,“那…你们能告诉我?我那两个儿子如何落到你们手上的?” “这个…”刘熙顿了一下,旋即淡淡的道:“世人言鹦鹉贪财,两位吕公子找‘鹦鹉’办事,我们交州也找鹦鹉办事,两位吕公子的江东口音说的可正宗的紧哪,而我们交州要杀的人正是江东的陆伯言,这不巧了嘛,最重要的是…我们交州给出了鹦鹉一份无法拒绝的酬金。” 呼—— 听到这儿,吕蒙长长的吁出口气。 他意识到,这就是命啊… 这就是“陆家将亡”的天命么? 此刻,刘熙的话再度传出,“吕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善恶终有报啊!犯下的罪行,总该赎回来,何况吕将军也并没有冤枉他陆伯言…那步骘,那陆绩的死,陆伯言手中又少得了鲜血么?” ——咯噔! 吕蒙只觉得心头“咯噔”一响。 他意识到,如今…他必须做出这个艰难的抉择了! 但在这之前… 吕蒙的眼眸睁开。 ——“任凭你怎么说,现在,我需要亲眼看到我儿子!” 一句话中,那份慈父对儿子的关怀,根本藏匿不住! … 交州,郁林郡,布山城。 吕蒙的两个儿子吕琮与吕霸被“鹦鹉”的杀手押送到这里。 经过了“熬鹰”的痛苦后,哪怕没有被绑缚,两人依旧满是恐惧,他们望着眼前的“交州七郡督”士燮。 终于,吕琮第一个熬不住,哭喊着:“放我们走吧,放我们走吧,跟你们交州结怨的是陆家,不是我们吕家啊!” 士徽走了进来,在父亲士燮的面前小声道,“刘熙先生已经见到了吕蒙,吕蒙要看到儿子无恙!” 听到了这番话,士燮方才望向吕琮与吕霸两人,款款说道:“两位公子不用惊慌,我士家一贯仁厚,断然不会轻易冒犯两位公子。” 吕霸抬起头,“那就放我二人去见我爹…” 士燮正色说道:“那不行,你爹可还没替我们办事呢!” 吕琮哭着摇头:“你们要抓…就抓陆家的人哪,何必为难我二人?” 士燮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淡淡的道:“若你爹能助我等除掉吴郡陆家,你们自然可一家团聚,否则…” 这… 吕琮与吕霸彼此互视一眼,心里知道,如今他俩的命,全部都系于父亲的一念之间了。 士燮感慨道:“这一切追本溯源都是因陆家的挑衅而起,交州死了这么多人,我身为七郡督,总也要对这些百姓有个交代,不过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父亲按我说的做,你们不会有任何危险。” 吕琮哭着,明显有了屈服之意。 吕霸也重重的凝着眉。 最终两人点头,“你们可要说话算话!” 不多时,布山城下,吕蒙带着几百骑,他们骑着马遥遥眺望向城楼之上。 终于… 吕琮、吕霸被领到了城楼上,两人面色虽有些憔悴,但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伤痕,甚至并没有被捆缚住手脚,这也让吕蒙深深的吁出口气。 说起来… 此番来看儿子,不止是他吕蒙一个人要看… 更是替他的老娘看哪! 吕蒙是个大孝子,吕母素来最疼爱这一嫡、一长两个儿子了,吕母的身体又不太好,若是知道孙儿有个闪失,怕是… “呼——” 长长的呼气声,自吕蒙的口中吟出。 左边? 还是右边? 似乎,只因为见到了两个儿子一眼,他就已经做出了最终的决断! … … 江陵城,曹操的《征寡令》已经传来,在坊间议论纷纷。 大乔今日进城采买,她背着菜框,提着鸡,听到有人议论,也凑到了人群里探头去看。 却听得一个文人在大声谴责,“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么?曹操此举简直丧心病狂…” 又有一个文人在悲痛的念着那封北方传来的《征寡令》的内容。 “——当今天下大乱,人口稀少,为了让人口繁育,更为了充实军户,朝廷下令地方,将各地寡妇系数征召,断绝以往关系,集中分配给有功将官做妾,或是单身兵士为妻,征集数目,为官员考核评定重要政绩,望各郡勉力为之!” 随着这一句话脱口,一名百姓嚷嚷道:“从古至今,就没听说过有人强迫寡妇嫁人的!居然还分配给军户?这曹操究竟要做什么?” 旁边有人接话,“断绝以往关系?也就是说与子女、父母、公婆的关系悉数斩断?这…这…这简直有悖人伦?有违儒道!中原的那些儒士就不拦着点儿么?” 一个从北边逃难来的老者插嘴道:“呵呵,察孝廉,父别居,举秀才,不知书,唯德是举,这么多年,也没见曹操选出几个好官,之前是颁布求贤,说‘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令各郡守举荐,勿有所疑!’那时是用的不仁不孝之人,现在又变成了强征寡妇再嫁,曹操把持下的朝廷…究竟还会变成什么模样?汉…汉之不汉哪!” “至少,咱们这里不用推行这种荒唐的政令啊——”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是关兴带着一群官兵快步赶来,他亲自指挥着小吏将一封荆州新颁布的政令挂在城墙上。 这是《摊丁入亩》… 一大群百姓迅速围观,大乔又凑了上去。 却听得又有文士念道:“……为民牧者若能爱善而少取之,则民亦渐臻丰裕。昔桓灵二帝苛索无艺,将终年之力作而竭取之,彼小民何以为生。” “从即日起,凡荆州与巴蜀之地,废除口赋与算赋,废除一切关乎人头税赋,将丁银摊入田赋征收,解除对户籍的控制,农户和手工业者可自由迁徙,出卖劳动力。着令各郡官府重新查清各处地亩多少,按亩均摊税赋。其派丁多者,必其田多者也,其派丁少者,亦必有田者也。” “凡我刘备治下,不论现有城郡,或是拓土之地,从即刻起——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随着这一封《摊丁入亩》的政令… 所有百姓都呆住了… 他们或许一时间还无法理解,那一系列繁复的条例,但是有一条——从即日起,废除一切关乎人头税赋! ——人头税?不用交了么? 只这一条就足够百姓们欢呼雀跃。 果然,在短暂的沉默后,此间爆发了。 “万岁,万岁…” 不知道从哪传来这么一个声音,紧接着,百姓们齐呼“万岁…万岁…” 大乔一边看一边不住的瞪大眼睛… 先是曹魏的《征寡令》,又是荆州这边颁布的《摊丁入亩》,特别是那一句“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这…这太震撼了。 大乔不由得遐想连篇,若是她…若是她在曹魏,还不知道会被分给哪个兵士为妻为妾,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她如今在荆州,竟然…竟然连原本的口赋与算赋都不用再缴纳了么? 这…这在大乔眼中,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乔正在怅然遐想,一只手忽地轻拍在了她的肩头,随即传来声音,“你怎么在这儿呀?小腹的疼痛可都痊愈了?” 大乔吓得手一颤,回头逆着日光望去,却见一个与她年龄相仿,亦是倾国绝色的妇人手捧医箱,含笑望着她。 大乔惊喜道:“任姑娘?想不到这里碰到你…” 来人正是貂蝉。 她微微浅笑,可紧接着她的目光也被那《摊丁入亩》的政令吸引,她悠然的看着告示,“何其庆幸,我们是生活在这荆州,而非…而非中原。” 大乔知道,貂蝉的话指代的是什么。 她俩都是寡妇啊! “是啊…”大乔颔首,“何其庆幸呢!” 她大乔怎么可能割舍她与郎君孙策的那段情义? 怎么可能割舍孙绍,割舍孙茹…割舍这些儿女呢? … 这边厢。 一封《征寡令》,一封《摊丁入亩》,其中的差异,在整个荆州,整个江陵百姓中间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那边厢,同样的…这两份政令,特别是《征寡令》在那九千四百余俘虏中引发了更大的波澜,如果怒海击涛,汹涌澎湃… ——轩然大波。 与之同时传来的,还有这些俘虏,这些男人在中原的妻子们的书信。 不,准确的说,现在…这些女子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妻子,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妾室! 而这些女人,想方设法将一封封“信笺”经由商贾,运送到江陵。 或许,这是身为他们妻子这个身份,最后一封“锦书”了! 一封封书信跃然展开。 ——“自夫君离家已经年余,记得曾在本年八月间,于邺城寄家信一封,不知夫君收到否?回音否?如家音回报,可惜妾已经不能等收了。朝廷一纸《征寡令》,不仅将寡妇征集,我等‘活人妻’亦不可避免,夫君收到信笺时,我怕已离开此地嫁于军户,殊不知所嫁何人?又究是为他人妻?为他人妾?” ——“不知夫君身体近来健康否?听闻夫君被俘入江陵,不知江陵生活如何,可受冷眼否?可受欺负否?更不知当地情形如何?夫君在外,妾甚为惦念之。” ——“儿女虽幼,然身体很好,生活也很好,现在的她俩比以前粗壮而高大了,夫君若能归来,勿忘儿女,帮手公婆,至于妾…夫君莫要为念,乱世浮沉,本就身不由己…妾虽身为他人妻,却永不会忘记与夫君之恩爱!” ——“下一站安否,妾尤未知,一别两宽…只恨,夫君离家时妾为人妻,为人母,可夫君还家时,妾却只能为他人妻,为他人母!” ——“企盼有朝一日,待风息波静,夫君归还,全家团聚,然切莫寻妾,也切莫做傻事,连累家人…现因时间之短促,不能再叙,君永勿念!” 随着这一封信笺跃然… “啊——” “啊——” 这一名俘虏,这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面颊一下子变得狰狞至极,宛若魔鬼,那犹如修罗刹鬼一般的目光无比屈辱的望向天穹。 “啊——” 他声嘶力竭,他歇斯底里的一般狂啸。 “永勿念…” “永勿念——啊…” 他癫狂了一般将案几上的器物一股脑的推翻再地,渐渐地,巨大的无力感蔓延全身,狰狞的面颊上,无数泪珠开始滚动… 渐渐地,他灰白的嘴唇,全无血色,像两片柳叶飞刀那样微微地颤动着,好像急得有话说不出,又好像他知道,就算说出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呢? 恨哪! 他只恨那曹操的可恶!恨那曹魏,让他的妻子永远的消失!他恨哪—— 人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这就是赤果果的夺妻之恨哪! 以往,这些江夏的俘虏还会调侃,调侃曹魏的将军秦宜禄,调侃曹操霸了他的夫人,他那头顶的颜色更鲜艳了不少,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这一次… 不是秦宜禄,而是他们自己啊,他们自己的每一个人,头顶的颜色都绿的到心头发慌。 而这一抹绿色,是强行的,是那曹贼强行赋予他们的。 曹贼… 你难道要整个中原与北方遍布“曹贼?” “《征寡令》…我日你这《征寡令》…” “曹阿瞒,我…我日你先人!日你…日你先人!” 终于,在沉默中…这个男人爆发了,他发出了惊天的怒吼。 然而,接下来…这九千余俘虏所在的地方,就像是这个男人一般,一声又一声的咆哮响彻而起。 绝望、悲怆、哀鸣、歇斯底里… 像是一个瞬间,这一抹情绪就涌入他们中,许多人的心头。 那欺凌与悲惨的震天动地的咆哮声中,仿佛汇聚而成的就是四个大字: ——夺妻之恨! 很快,在这四个大字的下面,又多添上了四个猩红的大字——不共戴天! … … 作为庞、习二家赘婿的郝昭,暂时居住在习府。 因为被委以筑城重任,今日一大早…他本就要去新城那边督工,他的夫人庞荣将他送到门口。 可随着婢女推开府门,无论是庞荣,还是郝昭… 他们整个人都傻了。 这才是天蒙蒙亮啊,可已经有数以几千人围满了习府面前的街道,这些都是江夏的俘虏。 他们不喊不闹,每一个眼眶中都饱含着泪水,他们将一封封“最后离别的锦书”捧在手中,任凭郝昭与庞荣取下去看。 而随着一封封“锦书”的展开… 郝昭竟不由得泪目了,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郝昭这才意识到,他是娶了媳妇,老娘也安然无恙,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可…可这些弟兄们,他们的妻儿老小,正因为曹魏的一封《征寡令》而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这种“夺妻之恨”的感觉,郝昭感同身受。 庞荣看过这一封封信笺后,她也有些触目惊心…她不可思议的望着那信笺上的文字。 她的眼芒在“三列”字上凝住了。 “——夫君。” “——待你归来之日。” “——妾多半已是别人的妻子!” 咕咚一声…庞荣转头望向郝昭,她的眼神再迫切不过。 ——『帮帮他们,帮帮他们!』 郝昭深深的呼出口气,他问众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先是一阵沉默。 然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中传出。 ——“夺吾妻!诛曹贼!” 紧接着… “夺吾妻!诛曹贼!” “夺吾妻!诛曹贼!” “夺吾妻!诛曹贼!” 一时间,声浪滔天,这齐齐的呐喊,宛若雷鸣滚滚,所有的愤怒齐齐的汇聚成雷霆闪电。 宛若,就等“雷公”号令,然后就能齐刷刷的轰向那曹操,轰向那曹魏的心脏之处! 每个人的眼神一如两个字——“灭神!” “咕咚”一声。 郝昭深深的咽了一口口水,他大喊道:“都跟上我,我带你们去见云旗公子——夺汝妻!诛曹贼!” … … ps: (真得请假了,今儿抱歉就一章,原因520,你们懂得…) (本章完) 第二六四章 如此精巧背刺,尔等师从何人? 沉睡中的江陵城,忽然响起一阵铿锵的钟声。 诸葛恪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坐起来,同一时间,关府内别的房间,本还在睡梦中的关麟、张星彩、关银屏也都醒了。 迷蒙中,张星彩与关银屏自言自语:“这是什么声音。” 诸葛恪望着虚空中的黑暗喃喃道:“要出大事了……” 唯独关麟,揉了揉了那惺忪的睡眼,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弧线,他轻声道“终于,要来了!” … 一场军事会议在江陵城关府的正堂开启。 马良、糜芳、王甫、赵累,甚至是鲁肃、骆统也被请来。 张星彩与关银屏是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军事会议的,但还是听说了。 是九千余俘虏中的动荡,是曹魏《征寡令》下这些俘虏的夫人,乃至于他们的母亲竟都被强行征走,分发给军户为妻为妾。 于是,张星彩与关银屏一大早就在关府正堂前等待,廖化与诸葛恪大步进来,两人连忙迎上去,张星彩关心的问。 “这九千余俘虏能投降嘛?”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这九千余俘虏到底降不降啊?再不降…关麟都要到东吴去做赘婿了! 哪还有她什么事儿? 诸葛恪显得气定神闲,“八九不离十…” 说着话两人便走了进去。 诸葛恪的那句“八九不离十”让张星彩总算松了口气。 关银屏则关切的问:“一大早,如此火急火燎的,你担心的是这个呀?放心,四弟是跑不到东吴的。” 说话间,关银屏还眨巴了下眼睛。 啊—— 张星彩的面靥一下子绯红了,竟有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却在这时… 郝昭也带着几个识字的什长、百夫长走入院落,在周仓的引领下步入正堂,包括郝昭在内,每一个什长、百夫长均面露痛苦之色。 如此表情,更让张星彩与关银屏体会到诸葛恪那句“八九不离十”是什么意思。 关麟是最后走来的,看到两人,关切的问了句,“星彩姐?三姐?怎么不进去?” “父亲不许我俩进。”关银屏回道。 “噢…”关麟颔首,旋即就打算进入正堂,张星彩忍不住喊了句,“云旗弟?那九千余俘虏…” 她最关心的依旧是这个问题。 只是,不等她把话说完,关麟的声音已经传出,“准备准备,咱们该往江夏去了…接下来,南阳攻防战,势必要战火连天了…” 说到这儿,关麟不忘调侃一句,“星彩姐,你也莫要忘了,三叔可让你保护好我的…” “你——” 不等张星彩说话,关麟已经快步进入正堂了。 … 正堂内,一幅曹魏的布告被展开在当中的案几上,关羽与众文武均在商量着这件事儿。 关麟是主角,就坐在左手边的次席,仅仅比马良低上一位。 因为探讨的是对抗曹操,故而身为“孙刘联盟”发起人的鲁肃,也跪坐在右手边的首席,骆统侍立在他的身后。 郝昭与一干百夫长、什长则跪在当中,痛斥这封《征寡令》,也痛斥曹操,说到扎心处,几十名江夏老兵竟忍不住泪洒当场。 要知道,这九千余俘虏中,不是每个人都识字的,也不是每个人的夫人、母亲都会写字的,许多信笺都是托人所写…辅以信物证明身份。 也正是因此,这一封封“家书”的送来才显得历尽艰辛,每一个字都像是怀揣着莫大的委屈,莫大的责难。 而眼前这些识字的老兵,许多家书,是他们念给战友们听得,也正是为此,他们心灵上受到的悲怆何止十倍?简直是一百倍,一千倍! 他们正纷纷数落着曹操的罪行,可说着说着,就呜咽的说不出话来。 只剩下泣泪不止。 关羽看着这些踊跃悲怆的俘虏,他深深蹙眉看着那《征寡令》,他是懂曹操的,知道…如果是曹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 因为曹操比谁都要心狠! 甚至,关羽能联想到,昨日收到的大哥与孔明发来的《摊丁入亩》令。 一进一退,民心向背啊! “云旗,你有什么想说的么?”关羽望向关麟。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关麟的身上,特别是马良,特别是鲁肃。 在马良看来… ——云旗这是大幸运哪! 谁能想到,这九千俘虏的归降,曹操突然就送来了这么一份“神助攻”! 鲁肃则是一副震惊、震撼、不可思议的模样。 他不知道,关麟是怎么做到的,可这一封曹操颁布的《征寡令》,也太巧了吧… 但若说这是关麟一手推动的。 这就有些假了吧? 只能说,云旗定有特殊的机缘,提前知道了,或是洞悉了曹操要颁布的这条《征寡令》! 可哪怕是如此,在鲁肃看来,依旧是——神乎其技! ——『赌约之下,看来,这关关麟是做不了东吴的女婿了!』 ——『倒是我鲁肃,是要在江夏,在关麟的身边待满两年了。』 一想到这儿,鲁肃莫名想起了,当年刘备迎娶孙尚香时的情景。 特别是,最后留给周公瑾的那句话。 ——『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呵呵… 鲁肃无奈的摇头浅笑。 ——『这次是我鲁子敬,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鲁肃想到这儿,关麟的声音已经传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惨绝人寰,这简直惨绝人寰!” “还有王法么?还有法律么?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曹贼如此一封《征寡令》下,人与畜生与牲口还有何异?能如此逼寡再嫁的行径,逼活人妻再嫁的行径,此天怒人怨,有违人伦,有违纲常,为世人所不耻!” 不出意料的一番谴责。 旋即,关麟朝关羽拱手:“父亲大人,孩儿只觉得义愤填膺,恨不得即刻就率这九千余兵士挥师江夏,北上南阳…既为公理,既为正义,也为这九千余弟兄的悲惨境遇讨回公道!” 此言一出,关羽的眼眸微眯。 ——『古书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姜太公等的是周文王,却等的也是商纣的天怒人怨…而云旗,他该不会…从一开始起就在等待曹魏的天怒人怨吧?』 ——『他是提前就知道这《征寡令》么?否则…如此九千四百余俘虏,降的又怎会如此这般的恰到好处?』 ——『不论如何,云旗这次赌赢了,既赌赢了那鲁子敬,又赌赢了这九千四百余俘虏,同仇敌忾,剑锋向北!』 想到这儿,关羽的丹凤眼开阖。 他感慨道:“云旗所言甚是,诸将士夺妻之恨,关某亦是感同身受,恨不得将那曹贼五马分尸,啖其肉,饮其血…” 关羽豁然起身,凝望着郝昭,也凝望着那些十夫长、百夫长,“关某也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更何况是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关某不想说那么多的公义、大道,关某也不喜欢大放厥词,可今时今刻,关某要说,诸位失去的,关某会为你们夺回来,诸位感受到的‘夺妻之恨’,关某要让那曹贼十倍奉还!” 声音低沉厚重,却又是格外的掷地有声,又是那般的让人信服。 就在这时… 一名斥候狂奔进入正堂,“报——” 斥候跪下,“禀二将军,曹操尽起四路大军,分别由张郃、郭淮率军,从汉中出发进击巴中;由徐晃率军,从襄樊出发进击江陵;由于禁率军,从南阳出发,进犯江夏;由张辽率军,曹操亲自抵达寿春,进击合肥!” 此言一出,在场的将领和军师都吃了一惊。 就连那些降兵也是一怔。 关羽的丹凤眼开阖,恨恨的道,“好个曹贼,本将军还没去伐他,他倒是先打过来了…” 四路大军,四处战场。 张郃、郭淮是巴中; 徐晃是江陵; 于禁是江夏; 还有曹操、张辽亲征合肥。 只经过了短暂的沉吟,关羽就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徐公明,呵呵,传本将军令,关家军明日北上…就于汉水,关某亲自去会会这位老朋友!” 说到这儿,关羽望向关麟,“云旗,你大哥尚在江夏,为父望你们兄弟同心,抵挡住那于禁的攻势。” “父亲放心好了。”关麟笑着望向鲁肃,“这不,还有鲁大都督的鼎力相助么?” 这…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鲁肃一怔,也让骆统一怔。 关麟笑吟吟的看着鲁肃,接着道:“所谓‘愿赌服输’,我与鲁大都督的赌局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了,鲁大都督总不会耍赖,欺负我这个年轻人吧?” 呵呵… 这话突然就有点儿扎心的味道了,鲁肃就“呵呵”了。 ——『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云旗么?』 心下沉吟一声,鲁肃缓缓起身,朝关羽拱手行了一礼:“孙刘联盟,公抗曹操,我鲁肃无论是在东吴,还是在荆州本无差别,二将军放心,云旗公子亦放心,我这就致信于吴侯…鲁某虽比不得圣人,可君子一言,一诺千金还是看的极重…” “鲁大都督放心。”关麟连忙道:“仲景神医也会去江夏,这两年,鲁大都督就好生调理下身子,两年之后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啊!” 『唉——』 鲁肃心下叹息。 他不由得深入去想,此番跟着关麟这小子赴江夏,多半是既得出工,又得出力,甚至…就连东吴都需要一定程度的辅助江夏。 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若然江夏陷落,他鲁肃这个东吴的大都督就落到曹操的手里了,那才是凶多吉少啊! 『唉——』 心下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 有那么一刹那,鲁肃都恍然了。 不知道这未来的两年里,他究竟是为谁打工? 倒是唯独诸葛恪,心头沉吟… ——『那些感动的信笺,能是普通女人写出来的么?哪怕是找人代写,能写出这样的文字怕也极其困难嘛?』 ——『可为何?伴随着这些信笺的还有那些女人的信物?这…噢,我知道了,是鹦鹉…是那位灵雎姑娘!是她派人在北方收集着这些,引领着这些!』 想到了这一层… 诸葛恪的眸光凝起,不由得望向关麟。 ——『原来…云旗公子他…是他一直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在最适合的时机,将这些一股脑的爆发出来!他才是那支看不见的手啊!』 这一刻,诸葛恪感觉,他又学到了一招。 学到了“姜太公钓鱼,让鱼饵再飞上一会儿”的一招… … … 朝阳灿烂,去舟已经停在码头。 吕蒙准备了两哥被火漆封口的竹筒,里面是他写给东吴国主孙权的秘笺。 只不过,左边那封是按照鲁大都督的意思,为陆逊说情…保全这个东吴小一辈的人才,也保全吴郡陆家。 右边的那封,则是将他查到的“真相”娓娓讲述,其中自少不得陆逊借刀杀人、铲除异己,最终被交州将计就计,致使陆家军大败! 甚至就连那所谓“八百步”外弩矢的‘谎言’,就连孙茹北上,不知道去投江陵,还是去投襄樊也娓娓讲述。 诸葛瑾登上了乌篷船,吕蒙迟疑再三还是无视左边的那一封,将右边的这封犀利的、足以让陆逊赴死的“竹筒”递给了诸葛瑾。 “劳烦子瑜将这书信亲手交给吴侯…诚如鲁大都督所言…东吴是该保留住几个年轻、卓绝的后辈了。”吕蒙双手呈上。 诸葛瑾恭敬的接过,感慨道:“我替鲁大都督谢吕将军的宽宏…” 因为左边那封竹简是诸葛瑾看着吕蒙写的,言辞真切,足以让陆逊与陆家免于此难。 再加上吕蒙的这一番话… 故而,诸葛瑾下意识的以为手中握着的依旧是这一封。 吕蒙张口道:“步骘将军是监军,死于非命,那监军只剩下吕某一个,吕蒙自会将最公正、最真实的境况报于吴侯,先不说是非对错,至少吕某呈上的是真相!” 闻言,诸葛瑾感慨道:“若东吴人人都如子明一般豁达、公允,那又岂会多出许多无妄的猜忌,岂会任凭那数以万计的鲜血染红长江!” “子瑜过誉了——”吕蒙是受之有愧,可他尤自摆出一副泰然的模样。 旋即,两人在江边庄重地躬身互拜,而后诸葛瑾怀揣着那封早已封口的竹筒,踏上了归船。 此行荆州出使月余,总算是该回去了。 目送着诸葛瑾的船舶消失在水天一线。 吕蒙感慨道:“先有太史慈,再有周公瑾,现在又是陆伯言,将来会是谁呢——” 这话意味深长。 就在这时,一旁的树丛中响起了“沙沙”声,一时间人影攒动,刘熙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他缓缓走到吕蒙的身旁,也望着那天水一线,却是沉默不语。 吕蒙当先小声感慨:“吴侯看到信笺后,那陆伯言必死无疑…陆家也必定惨遭血洗,陆家军断粮之下,不堪一击,你们交州为刀俎,陆家军威鱼肉,任凭你们屠戮,现在你们满意了?” “吕将军言重了。”刘熙浅笑道:“两位公子,我等一定会好生照顾…吕大将军放心!” “希望尔等言而有信,事成之后,能将我两个儿子送回我身边!” “这次一定!” 说过话,刘熙转身就打算走。 “刘先生留步。”吕蒙连忙喊停。 “怎么?”刘熙脚步一顿。 吕蒙深深的吐出口气,他问刘熙,“我随便问一句,刘先生若是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吕某闻交州七郡督士燮先生是读《春秋》的,可《春秋》中素有大义,当不曾教授过如此‘背刺’的行径吧?如此背刺,交州是从哪学来的?师从何人?” 吕蒙问的一本正经,一双眼睛亦是望眼欲穿。 “哈哈哈哈哈…”刘熙突然大笑,“人言吕将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却如何不知晓《春秋左氏传》中,哀公二十七年,‘智伯’水攻晋阳,却被韩魏背刺的故事?又如何不知晓,哀公十三年,勾践趁着吴王夫差率主力北上黄池会盟的时机,进攻吴国,背刺的故事?” 言及此处,刘熙笑道,“老子有言:‘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庄子又说‘以道驭术,术必成。离道之术,术必衰。’” “背刺是一门学问,也是术啊!若要成,当以道驭术!吕将军千万不要舍本逐末咯!” 这… 听到刘熙这么一番话,吕蒙仿佛瞬间开悟了一般。 他心头不住的喃喃: ——『背刺!背刺!以道驭术,术必成!术必成?』 他像是突然就有了全新的顿悟。 这更像是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 … … 建业,宫殿之中。 紫髯碧眼,威仪棣棣的孙权,他正手握着一封吕蒙传来的书信。 书信中的内容“触目惊心”,可哪怕如此,孙权依旧保持着泰然镇定的姿态。 他从小生长在这么一个派系纵横的地方,他每天接触的都是鬼蜮伎俩,都是人心叵测。 他继位之初就用制衡心术,将所有派系握于鼓掌之中。 他这些年,更是用手中的权利,压制着任何能威胁到他“制衡心术”的人。 虽小了二十岁,可他的藏心术与攻心术是能够匹敌曹操与刘备的存在。 此刻… 孙权不漏声色的看完了这封吕蒙对“陆逊”的声讨,他淡淡的问诸葛瑾,“如此一封信笺,便是子明的意思么?” “是。”诸葛瑾哪里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尤被蒙在鼓里,他拱手道,“这是吕将军的意思,却也是鲁大都督的意思…” 孙权碧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比刀锋更锋锐的眼芒,可只是刹那之间,孙权摆手道:“你先下去吧,让孤想一想!” 诸葛瑾再度拱手,“吕将军带回的是真相,鲁大都督的意思,亦是尊重真相,敬畏真相,不放走一个坏人,却也不冤枉一个好人哪!” 最后留下这一番话,诸葛瑾徐徐退出了此间宫殿。 他心里还觉得,总算不负鲁大都督所托,事儿是办成了! 那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下了一多半儿。 可… 他哪里知道,他的话,孙权只记下了一句——“不放走一个坏人”。 就这么一句! 待得诸葛瑾的步子彻底消失,孙权的眼眸开始变得阴郁,他朝帷幕之后招了招手。 “顾老,孤要诛了那陆逊陆伯言!” “孤还要让整个陆家如同九年前那太史慈的扬州势力一般彻底消失、灰飞烟灭,那一次是你教的孤!” “这次,还得是你!告诉孤,孤要怎么做?” … … (本章完) 第二六五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能负如来不负卿 ——“报,曹操命张辽为前锋,率十万大军兵发合肥城!” 就在孙权与顾雍谈及“铲除陆逊”这个话题时,曹操大军南下的急报如期而至。 而这也打乱了顾雍,乃至于孙权原本的计划。 “主公…”顾雍拱手:“依臣之见,如今北线战事吃紧,内部不能乱,陆逊萌生不臣之心,当除,可吴郡陆家毕竟是东吴大族,与那太史慈、周公瑾截然不同。” “故而臣以为,有些人可以杀,可有些人却不能杀,否则必定引发巨大的内乱,如今的局势下,内部还是当以稳定为主,最好还是借刀杀人!” 听到借刀杀人,孙权可提起精神了,他那碧绿色的眼瞳阴郁至极,“借谁的刀?杀的又是谁?” 顾雍轻声道:“自是借交州的刀,杀的是陆逊与交州三万的陆家军,主公要造出一副假象,一副主公信任陆逊,为其添兵、增粮,让其戴罪立功,当然…这是表面上的,暗中主公只需吩咐吕蒙断了陆家军的粮草与退路,如此…陆逊与陆家军就沦为困兽…” 说到这儿,顾雍顿了一下,继续道:“再之后,等到陆家军粮草绝尽,四面无援之际…只需要吕蒙将军添一把火,引得交州兵对陆家军大肆杀戮,如此一来…让主公忌惮的陆逊与陆家军必被悉数屠戮,而吴郡中那与陆家牵连的十万家眷,亦对交州同仇敌忾,他们依旧能为主公所用啊!” “如此,悄无声息的就解决了陆逊与陆家军这个心腹大患,却保留了他们的家眷,陆逊也将如周公瑾,如那太史慈一般,他的名字一夕间消失在这江东,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这个… 顾雍的话让孙权陷入了沉思。 这让他回想起了,九年前对太史慈“血洗”的一幕幕,也是一手血腥镇压,一手居中安抚,九年了…真相依旧被埋藏着,大家谈论起太史慈,也多是以“病逝”而亡。 心念于此,孙权感慨道:“九年了…顾老的谋算不减当年哪!”。 俨然,说出这番话,这表明他已经认同了顾雍的方法,只是… “唯独此计有一个弊端。”孙权捋须沉吟。 “什么?” “万一交州兵出城后打不过陆逊呢?” 这…顾雍微微蹙眉,在他看来,理论上…是应该能打过的。 毕竟粮尽援绝… 可,考虑到是陆逊,是在郁林一战前未尝一败的陆逊,那… “主公所虑即是…” “孤以为,还是要给陆逊送去粮食的。”孙权轻声道:“只不过,这粮食里得掺杂一些别的东西了…若是那士燮屠不了陆家军,那么,只能孤替他屠了!” 一句话一气呵成,孙权的语气变得阴沉至极… 整句话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就宛若杀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家族。 这位三十三岁的东吴国主,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他的世界里,要么是友,要么是敌,不会存在所谓的——中间地带! “主公明鉴——” 顾雍拱手。 孙权长袖一挥,“传孤诏令,交州真相大白,陆逊有过无罪,命吕蒙即刻补给陆家军军粮!着令陆逊再征交州!戴过立功!” 说到这儿,孙权的目光转向顾雍。 “顾老,此事有劳你亲自去办!你去亲口告诉那吕蒙,让他将引火物混进那军粮中!索性让他一把大火把陆家军给悉数焚烬了!” “喏…喏!”顾雍深鞠拱手。 “顾老,你是孤的师傅,孤能信得过的人不多了。” 孙权伸手在顾雍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话变得愈发的意味深长。“从今往后,孤要吴郡只剩下三大家族,而顾家的地位,再没有其它家族可以撼动!” 说到这儿…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孙权雷厉风行的一摆手,像是所有的心绪都转移到另一件大事儿上。 “传朱治、朱然将军,传两位张先生(张昭、张紘),曹贼十万大军南下,孤要亲自赴合肥与其会猎于淮南,一决雌雄!” 此言一出… 原本已经往门外走的顾雍脚步一顿,他其实想说,“主公…要不,咱还是别去了吧?” 可琢磨了半天,还是算了… 他太了解这位吴侯了,这种话说不好…是要命的。 … … 樊城,曹魏最后的军事会议落下帷幕。 各营早已集结,只能将军统兵前行。 司马懿与陈群是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会议,但还是听说了一些端倪。 比如丞相曹操要亲率十万大军赴寿春与东吴狩猎于淮南。 比如,已经派出使者,去告知寿春城的于禁,让他待张辽将军的先锋军抵达寿春后,就赶往南阳以南,率汝南兵与南阳守军将江夏打回来。 再比如,雍凉的三万兵马已经抵达新野城了,只等过了汉江,便由徐晃率领,南征江陵。 还有汉中那边… 当然,这些都是笼统的。 谁为主将,定下了,可谁为副将,谁为参军,许多文武…谁随军出征,谁留守,尚一概不知。 故而,司马懿与陈群第一时间就在五官中郎将府邸的堂前等候。 曹丕与曹真大步进来,陈群与司马懿忙迎上去。 司马懿担忧的问:“子桓要随曹丞相出征么?” 曹真“唉”的一声,深深的叹出口气,“丞相让子桓去修洛阳城,我与子健出征!” 曹植出征的消息让陈群皱了皱眉,他叹息道:“果然,还是子健的《征寡令》更得丞相青睐…更得宗室与三军将士青睐…子健倒是成了出征在外不可或缺的存在。” 司马懿安慰道:“这时候留守洛阳,新建洛阳,未必是坏事,素来诸侯亲征世子监国,洛阳是天下之中,丞相这是对中郎将委以重任。” 曹丕看了司马懿一眼,眼神有些欲说还休的异样,无声的叹了口气,你们还是随我进来说吧!” 不多时… 屋内传出陈群的惊呼,“什么?大王指明要仲达随征?” 曹丕点头,有些感伤无奈的望向司马懿,“父亲改你的官职为行军司马,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我的掾属了!” 陈群疑惑,“那…李藐呢?” 曹丕淡淡的道。“父亲留他与我一起新建洛阳。” 司马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一封《九品官人法》,让曹丕获得氏家大族广泛支持的同时,却也让曹操对氏族更加的忌惮,他司马懿身为河内司马氏的一员,如何能不抗下这一抹憎恨呢? 只是,为了不让曹丕担忧,这些话是不能说的。 曹丕问司马懿:“你是怎么想的?” 司马懿慢悠悠地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是大魏的官吏,魏公给臣什么职位,臣都尽忠职守。” 曹丕忧虑而无奈道:“你若是不愿去,我再想办法跟父亲争一争。” “别!”司马懿连忙摇手,“中郎将,现在的你,是代替世家大族与宗室对抗,与丞相博弈,区区这种小事,不至于引发波澜,至于前线的事儿,臣能随机应变…” 曹丕凝视司马懿片刻,转身从壁上取下自己的剑,交托给司马懿手里,用力握住他的手。 “活着回来——” 司马懿向曹丕恭敬的一躬身,“臣不在时,中郎将需多听听李先生的话,一封《九品官人法》,让臣看到了他的远见卓识…修建洛阳城,也多多请教于他…” 说到这儿,司马懿的声音稍添严肃与一丝不苟,可语气却压得更低。 ——“他比我更能看懂时局!看懂这大势所趋!” 所谓的大势所趋,正是氏族的力量啊,这是历史进程中,不容更替的力量! 曹丕重重的点头。 ——“我信李先生,正如信仲达一般!” 不多时,司马懿等人都退下了,就要赶赴寿春战场。 曹丕则要赶去洛阳那一片废墟之地。 一想到这儿,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某种执念中,骨子里那副“抗争”愈演愈烈,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妾室郭照郭女王出现在了屋内,默默的看着曹丕。 曹丕略微嗔怒,“没看到正议事呢?你怎么来了?” 郭照一只手从背后垂下,手上拿着一个暖手的雪白狐皮套,轻声道:“听说你要往洛阳筑城,我问过了,没办法跟过去,你试试这个,我自己打的狐狸,自己做的皮套,洛阳荒芜,想必冬天极冷,用这个暖暖手。” “我不冷!” “不就是没法出征?何必对我说谎?”郭照顿时鼓起了嘴巴。 曹丕笑了,“有一种谎言,是想为自己留一分尊严!” 郭照痴痴的望着他,曹丕接过皮套,仰头看看天空,深蓝的天幕干净如海水。 他最后用极轻的声音喃喃道:“看到你,就很暖和了——” 此刻,一个女子带着一个丫鬟正藏在树丛后,她看到了曹丕怀中抱着郭照,手中拿着那崭新的雪白狐皮手套,她转过身对丫鬟说。 “回去吧!” 丫鬟诧异,“甄夫人不远百里从许都城赶来,不就是来给公子送衣衫、送手套的么?” “不用送了。”女子微微咬唇,“已经有人替我送到了,他心里一定很暖和吧!” … … 樊城内,一处普通的酒肆。 二楼房间,曹植正将一樽一樽的酒水灌入口中。 说起来,曹植本该随曹操一起出征,只是,他负责的是押运后面一批的粮草,粮草明日才送抵樊城,故而他要多留一日。 此刻,各路大军出城,整个樊城倒是变得空落落的,而一壶壶酒水下肚,曹植仿佛看到了只有在醉梦中才能看到的人。 他一边敲着筷子,一边看着那想象中的人儿…一边作歌:“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这本是赞美美人的歌声,此时不知为何,显出了曹子建独有的一抹哀戚与悲凉。 “好诗,好诗…” 就在这时,李藐踏步走入这房间。 看到李藐,曹植一怔,酒一下子全醒了,心中的美人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连忙左右环顾,确保李藐身后无人跟踪,方才关上所有门窗,张口道:“李先生怎么这个时候来见我?” “子健公子放心,五官郎将已经赶赴洛阳,如今这樊城没有眼睛…” 这… 曹植微微咬唇,“万事需小心,不能让德祖白白的被关入牢狱。” 李藐颔首道:“放心,我确定没有眼睛…” 说到这儿,李藐方才加重语气,“倒是方才,在五官中郎将的府邸,与他告辞时,我看到了一人…” “一人?” “是一个女人!” 李藐的话让曹植心头“噗通”一响… “是…” “是子桓的夫人甄姬。”李藐侃侃道。 而随着“甄姬”这个名字的出现,曹植的心头猛地“咯噔”一响,他下意识的张口,“她…她来了?” “方才我见她垂泪走出了子桓的府邸躲入马车中,我有些好奇,就靠近了那马车,不想…正看到,子桓搂着另一女子上了马车,往洛阳而去,有说有笑,子桓称她为照儿?” “是二哥的妾室,钜鹿郡广宗人郭永之女,名照,字女王!”曹植如数家珍。 因为关心甄宓过的好不好… 故而,有关二哥家眷的事儿,他查的一清二楚。 “噢…”李藐顿了一下,“原来是子桓的妾室,倒是他走后,那马车中的甄夫人,像是略有感慨…吟出了一些诗词,像是在倾诉爱意,却似乎又不像是对子桓的。” “什么?” 李藐的这番话,顿时就让曹植全都醒了,“她…她吟了些什么?”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李藐当先吟出一句。 当然,甄宓并没有这般吟唱,是李藐故意这么说的。 而随着这一句,曹植的面色全变了,他睁大了眼睛。 李藐的声音还在继续,“她还吟出,她想找的人是与她心灵共鸣者,是身无彩凤双飞翼,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这人绝不是二哥,她…她是在唤…唤(我)?” 曹植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最后的克制让他将那个“我”字深深的咽进肚子里。 “她还说,她希望她能平凡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还有…至爱如‘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李藐淡淡的吟出这一句句诗词。 而这些让曹植情难自已。 “她…她是才女,这些诗词,她…她定能作出。” “都怪我,怪我…她过的不好…她过的不好!” 被李藐如此一激。 顿时间,有关甄姬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就悉数涌于眼前。 那还是十一年前,是建安九年的二月,曹植永远忘不了那个春风和煦的午后,那个他与二哥一道带兵策马闯入的邺城衙署。 那时…大门推开。 院落中几个衣饰华贵的女子正四散奔逃,兵士们四处抓人,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子忽然向井边冲去,是他曹植一个翻身抢在前面拦住这女子。 女子撞在了曹植的身上,几欲晕厥,曹植抱着她,女子的长发从面上滑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面容。 那时的曹植看呆了。 不多时,一个老妪被士兵押了过来,她看到曹植抱着女人,她连忙向曹丕跪下,“妾身乃袁绍之妻,那女子乃袁绍儿妇姓甄名宓,妾身愿将此女献给将军,求将军保全我们性命!” 曹植永远忘不了,那时候甄宓的冷笑,“你该献了你自己!” 接下来是甄宓抽出了曹植的剑便要向脖颈上抹去,却被曹丕救下,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曹植下意识的哀求曹丕,“二哥,你别伤她!” 曹丕那时却缓缓的放下甄宓,劝道:“那个男人已经丢下你跑了,殉这样的夫、这样的君,你甘心嘛?” 之后,曹丕便丢下他继续去搜袁家府邸。 唯独曹植,他就站在甄宓的面前,甄宓瘫坐失神的模样让他心生无限的怜惜,而那苍白的脸色如浮在夜色中的梨花… 那垂泪的模样,让曹植又不忍望向他。 曹植想要去扶起她,可甄宓厌恶的甩开衣袖别过脸去! 这是他们见过的第一面… 也是让曹植深深沉沦的开始。 终于,在听到李藐的诗,在回忆起往昔的总总,曹植再也无法遏制住他的心情,他一边哭泣,一边将有关甄宓的故事,娓娓讲述给李藐。 “你说…你说…”曹植一边喝酒,一边诉说,“你说哪里有女子这般有趣,她一个阶下囚,见到我父亲时,竟胆敢提出三个条件,否则就去死!” “第一个是勿伤百姓…我那时还说,我父兴仁义之师,锄强扶弱,自然会抚慰百姓…她却说,‘第二件事,既是仁义之师,袁府妇孺无辜,恳请司空一念之仁,予以保全’,那时我回答说,父亲连辱骂他祖先的陈琳都不杀,怎么会杀妇孺?而…甄…甄姐姐的第三条竟然是…是恳请全尸,魂留故国…” 说到这儿,曹植又猛灌了一樽酒,“李先生,你说说…你说说,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这般不合时宜,又这般温存,这般贞烈…李先生你说说,这样的女子又怎能让我不着迷!” 终于… 随着曹植酒后的一句句真言,李藐总算意识到。 为何…关麟曾几次三番提及。 ——甄姬才是“曹丕”与“曹植”世子争斗中最关键的一个点。 也是能让曹植变得心狠,变得手辣的关键! 李藐尤记得,获得曹丕的信任,只需要获得“司马懿”与“陈群”的信任。 换言之,就是让那些豪门氏族将你视为一体,视为同类,如此一来,曹丕必定推心置腹。 可获得曹植最衷心的信任,那只有一个方法,准确的说,就是那一个女人——甄宓! 必须能让曹植因为甄宓变得心狠,变得手辣…变得敢于去搅动起曹魏的风云! 如此… 才有机会将曹魏的水彻底搅浑! 一时间…关麟的一句句话跃然脑海。 李藐不由得长长的呼出口气。 ——『这等兄弟争女之事,云旗公子竟也识得,竟也能利用,委实厉害呀!』 心念于此… 李藐豁然起身,昂起胸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既子健公子深爱着甄姬,这甄姬又过的不好,那索性就去抢来?将她横刀夺来!” “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子健公子,你醒醒啊,你若争夺上那世子之位,你若是继承了这诺大的曹魏,那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何止一个甄姬?” 这一番话落下。 醉意中,曹植说着最衷心的话语,“我…我不要全天下的女人,我只要甄姐姐!” “醒醒,醒醒,这一仗寿春,你得打出风采来,待你争夺上世子之位,待你继承大统,若有那一日,莫说是子健公子与甄姬结为连理,就是你让她当皇后,又有何不可?我李藐一定在第一排为你们喝彩!” 随着李藐的一番话… 曹植抬起头,他痴痴的望着李藐,“争过二哥,真的…真的能让甄姐姐脱离苦海么?” “能是能,可…”李藐眼眸眯起。 这一刻,他此行来寻曹植,其实是为了另外件事儿,一件关麟反复强调过,且要放在首位的事儿。 那便是除掉一个人! 心念于此,李藐郑重的道:“此行寿春,司马懿也在队伍中,他是子桓的心腹,又有着经天纬地之才,子健若要争世子,若要争甄姬,那子健…你需得时刻牢记,但有机会,你就要想方设法除掉此司马仲达——” 没错… 关麟反复强调过的,且要李藐放在首位的一件事,那便是: ——除司马! 司马懿,这个比狗还能苟的家伙,他若不除,这个棋局始终都存在着莫大的变数,莫大的危险! “记住…”李藐郑重的提醒,“子健,洛阳这边交给我,寿春那儿,你要想方设法除掉那司马仲达!” “只要他死了,世子是你的,甄姬也是你的——” 世子…对于曹植一向不是最重要的,他渴望的从来都是甄姐姐呀。 心念于此,他口中喃喃。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 … (本章完) 第二六六章 你们还觉得,他是个逆子么? 一堵墙壁,这边是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乞丐,在倚墙乞讨。 那可怜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疼。 另一边,是借醉意倒在墙边,佯作呕吐状的李藐。 “呕——” “呕——” 随着一阵干呕,李藐食指与中指轻轻的扣了扣墙壁,用极轻的声音,对着墙壁说,“我与曹丕修筑洛阳,曹植与司马懿随着曹操征讨合肥。” 另一边的中年乞丐正是“鲁有脚”。 他的耳朵不经意的靠近墙壁,李藐的话他悉数记下了… 他知道,这是李藐参加霸府的会意,得到的情报。 鲁有脚正要将耳朵从墙壁上抽开。 李藐的声音再度传来,“徐晃南征江陵是佯攻,于禁与汝南军进攻江夏为实…” 这一番话让鲁有脚的心情“咯噔”一响。 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实,如今的江夏太守,正是他们的帮主——洪七公啊! 也就是说,曹操要以徐晃牵制荆州的关公,目标则是江夏的北境。 这下,鲁有脚更不敢怠慢… 李藐的声音则还在继续,“于禁的部将朱灵,他的兵力是被于禁夺去的,对于禁素有怨气,他则与刘桢、杨修一般是曹植与曹丕世子争夺的牺牲品!” 这… 如果说前面两条,让鲁有脚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那么最后这一条,就更显得意味深长了。 因为这一条很明显不是出自于霸府,而是出自于“曹植”的口中。 说起来,李藐的一举一动,鲁有脚十分关注。 他自是知道,就在方才李藐与曹植在酒肆中畅饮,本以为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畅饮,是情感的升华。 可谁曾想,竟还真的套出了重要情报。 就在这时。 “李先生——”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李藐接下来的话,是刘桢… 刘桢看到烂醉如泥的李藐,连忙去扶他,一边扶一边道:“子桓让我寻你,我说怎么寻了半天都没找到你,原来你又喝酒了…唉…唉…” 刘桢无奈的道:“也罢,也罢…现在得出发往洛阳了,伱就在马车上醒酒吧,来人…快将李先生扶上马车!” 刘桢这边说话之际。 李藐的醉言醉语还在响彻——“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趁着这嘹亮声调的掩护。 墙那头的鲁有脚早已快步离开。 漏催清液,月华如水,樊城内万瓦清霜,鲁有脚在暗夜中踽踽而行。 那“与尔同销万古愁”的余音尤在。 可鲁有脚的面色紧迫,宛若一个迫不及待要将情报送出去的幽灵。 … … 江陵城通往江夏的官道上。 九千四百余降卒,加上关麟原本的一千部曲,交州送来的一千部曲,东吴的几百人,共计一万两千多兵士,三千多匹战马。 那绵延的队伍已经往江夏出发了,统兵的将军乃是江夏的都尉——廖化。 下面的副将分别是诸葛恪、糜阳、麋路、士武。 刘晔与郝昭本也要去江夏,却被关麟特地留下,江陵、长沙两座新城的筑造少不了郝昭,沔水山庄工房中军械的制造少不了刘晔。 关麟算是为糜芳与黄承彦各留下一个“人才”! 只不过,刘晔与郝昭没去,东吴的大都督鲁肃与骆统却是在延绵的队伍当中。 俨然,鲁肃一诺千金…愿赌服输,要在关麟身边待上两年。 “大都督…” 此刻车厢内的骆统将诸葛瑾寄来的信笺展开呈上。 骆统的面靥上露出了几许笑意,“吴侯已经下令陆伯言有过无罪,让吕蒙将军补给粮草助其戴罪立功,看起来,吴侯还是听大都督的了。” “不是听我的。”鲁肃的眼眸幽幽的望向窗外,一边看着那沿途的风景,一边怅然道:“这次能保全陆家,全仰赖子明啊,至少对咱们自己人,子明还是分得清是非善恶,是个心胸豁达之人!” 随着这么一番话,鲁肃的心头像是一块儿大石头安然落地。 这让他那紧迫的情绪得以舒展、得以放松。 而如同鲁肃的心情一般,原本的一千糜家部曲、一千交州部曲心情也是大好… 总是憋在江陵太无趣了。 当兵的嘛,谁不翘首期盼着战功,封妻荫子。 倒是那九千四百余江夏降卒,他们一个个双目赤红,很明显能感受到他们握着兵刃时,双手中那青筋爆出的模样。 他们不是为了“立功”,不是为了“封妻荫子”,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妻子能封了,有老人的儿子还能留下来,没老人的,儿子已经得叫别的男人为爹了! ——他们是要去报“夺妻之恨”的! 整个九千四百余人的军团,充斥着的是愤怒与磨刀霍霍。 不时的有人从口中嘣出“诛曹贼,还吾妻”这样的字眼,同仇敌忾—— 距离大军不远… 三千枚连弩,一千驾偏厢车,一千木牛流马,还有粮草、辎重… 这些由诸葛恪率三千余人押运,紧跟着队伍前行。 倒是这延绵的队伍中,唯独没有看到一个人——关麟! 的确,关麟没有第一时间跟着大部队往江夏,他还在等,等一封从襄樊传回的书信。 上一次收到鲁有脚的信笺时,是李藐成功进入霸府。 那么,关麟知道,他一定会等到,霸府中曹操的准确部署,包括每一路的兵马,每一路的虚实。 千呼万唤…终于来了! 不出预料,淮南战场是重中之重,曹操发动了十万兵,调遣了包括张辽、乐进、高览、司马懿、曹植在内的许多文武。 ——寿春绞肉场名不虚传! 汉中夏侯渊坐镇,副将张郃与别部司马郭淮分别领兵进击巴中,目的不是为了夺下巴中,而是为了将巴中的人口迁移入汉中。 这是曹操一如既往的战略了。 大规模的迁徒或许会死很多人,可哪怕是全都死在路上,他曹操也不吃亏。 毕竟死的是巴中的人,多死一个,就少一个为刘备出力的。 这一招,曹操屡试不爽…夏侯渊自也是有样学样。 淮南战场与巴中战场,这些都算是不出关麟的所料… 唯独襄樊战场。 徐晃率三万兵,却只是佯攻江陵,这是关麟万万没有想到的。 那么…很明显。 曹操此举的目的,便是将压力全给到江夏,给到关麟这边了。 看到这里时,关麟吧唧了下嘴巴,略有所思,可信笺中接下来的内容,立刻就引得了他的注意。 ——朱灵? 就是关麟即将面对的江夏战场中,于禁的副将朱灵! 李藐传回的消息是,他的兵力是被于禁夺去的,对于禁素有怨气,且他是曹丕与曹植世子争斗的牺牲品! 看到这儿,关麟不由得遐想。 诚如每一次历史上的夺嫡之争,曹丕与曹植在争夺世子之位中也存在大量的炮灰,大量的牺牲品。 比如,曹植阵营的杨修、丁氏兄弟、杨俊等人,再比如曹丕阵营的崔琰、刘桢等人。 其中,就像是刘桢… 被流放边陲的理由仅仅是平视“甄妃”,这不很明显的政治丶迫害嘛! 倒是朱灵… 在关麟的记忆里,这可是个很早期就投靠曹操的将军,有关他记载中,除了从征四方外,鲜有“夺嫡”之争的记载。 但有两条值得注意。 其一是——“曹操常恼恨朱灵,欲夺其兵权。” “后考虑到于禁有威重,便派于禁引数十骑,带着令书,往朱灵营夺其军,朱灵及其部众无人敢动。” 这是啥意思,就是曹操派于禁明晃晃的夺了他朱灵的兵权,吓得他朱灵还不敢动! 从此之后,朱灵的兵权就统统归于于禁,朱灵也成为于禁的副将。 当然,从这一则记载中看,朱灵怨恨不怨恨于禁,关麟拿不准。 可关麟琢磨着,若是老爹关羽突然派周仓夺了他关麟的兵,那想必他关麟定然会怨恨周仓的。 ——凭什么? 再加上,于禁素来威仪持重、治军严整,手下多有怨言哪! 还有第二条,便是朱灵在曹丕继位后,就委以重任,被封为鄃侯,增其户邑。 又因为朱灵一句“高唐是我素来愿意出镇的地方。” 于是曹丕改封朱灵为高唐侯,可谓是宠爱至极。 似乎,这就不单单是新君的“驭人之术”这么简单了,更像是朱灵参与世子之争,并鲜明支持曹丕,最终从龙之功,站队的回报!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似乎一切的一切又都能说通了。 朱灵,这样一个曾经为曹丕背过锅,因为站队曹丕,被曹操怨恨,派于禁夺去了兵权的人物。 一个昔日的一方大将,最终郁郁不得志沦为副将… 然后像是曹魏的一块儿砖一样,哪里危险就往哪填! 终于熬到曹丕继位,从龙之功,回报自然是丰厚且殷实的。 那么? 还是那个问题,于禁与朱灵关系如何? 关麟一边琢磨,一边吧唧着嘴巴,细细的去思虑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 不过,因为朱灵,关麟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比朱灵更重要,关乎这一次南阳、江夏争夺中最关键的人物。 “灵雎呢?”心念于此,关麟突然张口。“让她现在来见我。” 一听这话,一旁的张星彩剑眉微蹙,没来由的心里像是添满了飞醋:“传她?你不会自己去传?” 张星彩不干了… 罢工了! 是啊,她任劳任怨又是磨墨,又是端菜倒水的,一个女护卫,恨不得把丫鬟的活儿都干了。 可谁曾想,关麟呼唤的却是灵雎,还如此这般的迫切。 同为女人,准确的说,同为漂亮的女人。 张星彩心里如何好过呢? 当然,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吓了关麟一跳。 关麟抬眼迎上张星彩的眼神。 一时间,他好像懂了什么。 … … 寿春与南阳郡的交界处。 当霸府的急件,曹操的诏令,经由先锋赶至寿春的将军张辽念出时,驻守寿春的于禁、乐进、薛悌等人纷纷领命。 于禁带着部将朱灵、董衡、董超以及三万汝南军即刻出发赶往南阳。 是夜在南阳的交界处安营扎寨,正碰到了南阳宛城太守“侯音”,南阳都尉“卫开”,两人率南阳兵与大量的辎重、粮草与于禁合军一处。 两万南阳兵,这是曹操特地调遣给于禁,为其增兵至四万,曹操对于禁的吩咐只有一条,“收复长江以北,江夏全境。” 是全境,不止是曹魏失去的那些城池! 更包括“夏口”这等连同水陆要道,能够扼制咽喉的城郡。 于禁不敢有半分懈怠。 倒是身旁的董衡、董超二将,看到兵锋齐整的三万汝南军,又看到支援的两万南阳军,以及数不尽的辎重粮草… “哈哈哈哈…”董衡忍不住大笑,“听闻那江夏太守乃是关羽四子,名麟,字云旗…这可是荆州远近闻名的逆子啊,对付个区区逆子,丞相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竟然派遣我们这么多将,这么多兵马?” “是啊…”董超也感慨道:“人言杀鸡焉用牛刀,依我说,给我一万兵,一个月我就足以将江夏给平定咯!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董衡与董超的话惹得南阳的侯音、卫开二将一阵怅然大笑。“哈哈哈…两位董将军好胆识啊,于上将军如此军威,攻破江夏,此不易如反掌?” 听到这些,于禁微微抬头,正想要说话。 不曾想,“啪嗒”一声,却见得一记鞭子甩在地上,鞭锋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至极的声响,紧随而至的是“踏踏”的脚步声。 原来是朱灵,他抢先一步,驾行至诸人面前,他用鞭子指向诸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先是一阵大笑,然后道:“关家四子,关麟关云旗!这个家伙,我与你们一样也从传闻中听到,他是个逆子,是个不孝之子,是个总是与关羽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不肖儿子!” “我也真该像你们一样天真,然后去藐视他,轻视他,何况…整个江夏,算上他大哥关平的兵,也不过一万多人?如何是我等汝南、南阳五万大军的对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于禁抬眸冷凝,“依你之见,本将军还比不过一个关家逆子么?” 朱灵的语调抬高,他眯着眼,“上将军稍安勿躁,且听末将一言。” “末将记得就在半年前吧,荆州的局势何其稳定,纵使关羽‘绝北道’之下,也唯独乐进将军输过一阵,襄樊无虞,江夏更是固若金汤,可…自从这个‘逆子’横空出世以来呢?他把他爹,他哥,他的叔伯怒斥了一遍…看似大逆不道,可却让这些老家伙醍醐灌顶了一般!以至于这半年来屡战屡胜,你们还觉得他是个纯粹的逆子么?” “关麟,关云旗,我不知道那传说中的‘洪七公’与他有何干系?可因为他的一封答卷,拦住了东吴对荆南的奇袭,孙刘联盟约定好的湘水划界直接搁浅,刘备借荆州一事再无人提及,可孙刘联盟的关系却异乎寻常的稳定!你们还觉得他是个纯粹的逆子么?” “就在上个月,他赴长沙前,一个黄老邪横空出世,用一些‘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引得曹纯将军五千虎豹骑葬送于落日谷,惹得曹纯将军殒命于暗器之下,惹得曹仁将军现在都在晕厥之中?你们还觉得他是个逆子么?” “去长沙之后,不过月余,他联合了整个杏林,将张仲景收入麾下,甚至就连东吴的大都督鲁肃都待在他的身边,有传言东吴几次都过不去的合肥,便是他动了动嘴唇就被孙权攻取,你们现在还觉得他是个逆子么?” “是…这么几个月,我们收到了无数有关关麟大逆不道、任意妄为的传闻,可我倒是想问问?这些传言又都是真的么?还是荆州故意放给我们的?否则?那文聘将军、满宠进军、吕常将军、牛金将军,他们又为何惨死?直到现在…他们怎么死的我们都不知道,你们还觉得这关麟关云旗仅仅只是一个逆子么?” 言及此处,朱灵抬眸直面于禁的目光,“于将军,末将无意顶撞,只是所言均发自肺腑,究竟是我把事情想的复杂了,还是诸位把事情想的简单了?如果诸位还报着大意轻敌的心思,那我朱灵敢说,那子和将军、那满府君,那吕常将军,那牛金将军,还有…还有那江夏铁壁,他们的死,都会是诸位的榜样!” 一番话侃侃而谈,言真意切,让每个将军都不由得心头震动…都不由得心中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只是,这一番话,若是由一军主帅去说,那没什么? 可朱灵替于禁去说,那这字字句句…就有几分挑衅的味道了! 在这里,在于禁的军中。 于禁的性格岂能允许一个副将如此僭越?如此挑衅? 果然… “执法官何在?”于禁一声令下。 “末将在!” “本将军定下军纪中的第十七条是什么?” “——大言不惭,蛊惑军心,不尊上级!” “该如何罚?”于禁眯着眼。 执法官微微一怔,颤巍巍的道“当…当即刻斩首,将头颅悬挂于辕门示众。” “既知如此,还不执行?”于禁的目光如刀,眼芒如电。 这…执法官迟疑了一下,想为朱灵将军求情,却被于禁的目光逼回。 “来人…拿下此人——” 当即就有几名亲卫将朱灵押住,就要托到一旁行刑。 “哈哈哈哈哈——”朱灵悍然不惧,只是仰天大笑,“于将军不听忠言,此战必败,此战必败,我方才提及的那些名字就是你的榜样,你的榜样啊…哈哈哈…” “站住!” 于禁一声厉喝。 当即,拖拽朱灵的士兵纷纷停住,只听得于禁怒问道。 “朱将军?你是想夺于某得军权么?” “不敢!”朱灵的嘴丝毫不留情,“将军若不能郑重的对待那关云旗,此战必败,与其做敌国俘虏,屈辱至极,不如死在这里,心里痛快,免得脏了眼睛。” “放肆——” 于禁怒目圆瞪,“本将军素来治军严整,岂容你这鼠辈在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蛊惑军心!” 朱灵“哼”的一声道:“于禁,你手下这三万军,其中两万余都是我的!别人怕你?你以为我朱灵会怕你?有能耐你就斩了我?以免我看到这数万兵马,还有这南阳郡…悉数断送在你的手里!” “匹夫,你欺我太甚!”于禁怒不可遏。 “哼!”朱灵笑道:“我追随曹公的时候,你还不过是鲍信、王朗手下的一小卒!我随曹丞相征战四方时,你还在中原屯田呢吧?若不是曹丞相诏令,我岂容你猖狂?” “蛊惑军心,藐视上级,即刻斩首,示众!即刻——” 这一次于禁的声音嘹亮至极,俨然不是说着玩玩而已的。 “于将军…” 这下,董衡、董超、侯音、卫开四位将军齐齐的向于禁求情。“如今正直出征,大战尚未开启,阵前斩将,于我军不利啊!” “是啊,于将军…” “是啊,于将军…” 朱灵已经被拖远,他尤自破口大骂,“于禁,老子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无能之辈…” 董衡、董超还在劝:“于将军绕了朱将军吧…” “是啊,这里不少兵士都是朱将军旧部,若真杀了…怕…怕…” “谁敢!”于禁怒喝一声。 只是,在一声声的劝解下,于禁的表情有些松动,他冷冷的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军棍一百…看他朱灵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随着于禁的话,不远处想起了“啪”、“啪”的军棍声。 “啊…啊…” 起初朱灵还能忍住,可到了后面已经止不住一声声的嘶吼。 哪怕如此,朱灵也不妥协,尤自大喝:“于禁,鼠辈,这些兵都是你偷老子的,你的能耐也远没有老子大,老子不服你,不服你——” 啪…啪—— 声音再度传出。 随着军棍过半,执法官来禀报,“朱将军他…他晕厥过去了。” “用水!泼醒!继续打!打!” 于禁一字一顿,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冷冽,却鲜有人看到了他眉宇间不漏声色的那一抹动容。 ——打在朱将军的身上,痛在他的心里啊! 他尤记得昨日出征前,朱灵驾马行至他的身侧。 于禁尚未回过神儿来时,朱灵那细若游丝的话已经传出。 ——“于将军,灵有一计,可破关麟,可取江夏!” … … (本章完) 第二六七章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灵有一计,可破关麟,可取江夏! 这一句话自朱灵轻声吟出,让于禁当即喊停了全军,他是与朱灵一起到树根后,像是撒尿,其实是在讲话。 朱灵娓娓道出了他的计划。 “……不止是曹纯将军,此关麟既然能助关羽攻占江夏,夺了文聘、满宠、吕常、牛金将军的首级,那至少证明,他在曹魏是有眼睛的,他能得到许多不外传的秘闻,所以,他定会知晓我与将军之间的嫌隙!” “知道当年是将军夺了我的兵权,更知道我父母家人早就死在北境了,如此这般,我的投诚才更显得推心置腹…” 随着朱灵的话,于禁倒吸一口冷气,他看了朱灵一眼,示意他道:“如果这苦肉计被识破了呢?他关麟没有中这苦肉计呢?” “呵呵…”朱灵打开竹筒灌了一口水,接着吐了一口吐沫,笑着道:“我尤记得赤壁之战时,那一把大火引燃的原因,呵呵,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当年的周公瑾在施此‘苦肉计’之时,又何曾有必胜把握,又何曾能想到曹丞相一定会中计呢?” 于禁的眸中流露出对赤壁之战的回忆,那一场大火,烧出的正是三足鼎立啊。 “呼——” 长长的一声呼气,于禁在沉吟。 朱灵接着道:“诚然,于将军与我都意识到,这个关麟并不仅仅是一个关家逆子那么简单,他的眼界,他的足智都远超同龄,甚至让曹营里许多成名的将军都屡屡遭受重挫。” “同样的,聪慧、机敏能遮掩一些问题,可阅历的缺失,却是无法遮掩的…这样的年轻人,不过十五载日夜,他如何又能窥透人心,一旦看到胜机,势必会脑袋一热,这样的年轻人,也最难分清真假,认清是非!” 于禁的眼瞳渐渐的睁开,仿佛在一片光斑与色影的跳动中,他已经能够抓住其中的某一点,那一点渐渐清晰,最后化为了一缕胜机。 在良久的沉吟后,他方才张口。 “鲁子敬在他的身边——” “所以,这苦肉计我们才需要做的更真一些!” “以假乱真?” “不是以假乱真,而是做的与真的一模一样。”朱灵的眼芒中多出了几许决然,“要让我的亲兵、我的部曲都以为我朱灵一定叛逃!” 这… 于禁咽了口口水,他沉吟道,“要做到这一步,可并不轻松啊…” “哈哈哈…”朱灵笑了,“于将军不是威仪毅重、执法如山么?当年不守军纪的青州兵说斩就斩,为了维护军法不惜杀掉自己的故友,便是曹丞相称之为‘胜过古之名将!’如今,不过是惩罚一个扰乱军心,顶撞上级的副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呼—— 一声长长的呼气声,将于禁的思绪从昨日出征时,从那树根后,从朱灵那决然的面颊中拉回。 此刻,副将董衡、董超的劝解声还在继续,“一百军棍怕就要了朱将军的老命了…求于将军暂且记下五十军棍,战后再打不迟!” “是啊,也给朱灵将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啊——” 其实,不需要这些求情的声音。 于禁早就一万个想要放掉朱灵的心情,可他知道,为了那“苦肉计”,为了他与朱灵的计划,他不得不更加心狠。 “本将军是奉法行令,事上之节,岂有宽宥之理?” “尔等谁若是在为此朱灵求饶,与其同罪——” “来人,再加二十军棍!” … … 江陵城,荆州第二官医署中。 一间偏房,听过关麟的话,灵雎突然起身,惊诧的道:“你说什么?” 安静的房间之中满含惊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微的回响,不可思议而又怪异诡谲。 “这怎么可能?鹦鹉的人就是扮做民工,可重筑洛阳城,这等重任…那曹贼怎么可能交给我们去做?” 关麟亲自来寻灵雎是为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便是曹操欲重建洛阳城,让灵雎发动鹦鹉的,可信任的人,加入修筑城池的过程中,然后特别修建出一些…诸如地洞,诸如密室,诸如容易攻破的城墙… 以此方便未来攻取洛阳城! 只是,这在灵雎听来…怎么可能? 伪装成民夫去筑城已经很难了,再在无数监工的眼皮子底下,修一处地洞连接内外,修许多密室藏匿兵勇武器,这怎么可能? “放心…”面对灵雎的质疑,关麟淡淡的笑道:“我既然敢让‘鹦鹉’去修筑洛阳,那么…就能确定什么地洞,什么密室,什么城墙,这些都能够做到的。” “可…这又不是只有我们建筑城墙…”昏黄的油灯下,灵雎脸上光影跳动,显得有些抗拒,她注视着面前的关麟,“但凡有监工在…也不会允许我们随便修筑…更别提你说的那些了。” “如果…监工也是我们自己人呢?”关麟的笑容更灿烂了不少。 “啊…”灵雎一怔,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脑回路,她宛若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来…你在中原真的有眼睛。” “先不说这个…”关麟还是把话题引到筑洛阳城这件事儿上,“洛阳的地位,你应该不陌生,如今的一片废墟,你比我更清楚,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想啊,若是洛阳城是我们自己人参与筑造的,那每一处,我们都更了解,将来攻城也好,设计埋伏,甚至藏匿连弩,让你们鹦鹉远程射杀曹贼也罢,这都是大有裨益,无往而不利的…所以…” “这些我知道…”灵雎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她微微抿唇,“尽管这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不过…既能为父报仇,诛杀曹贼,云旗公子的‘眼睛’又能助我们渗透进去,那…这个任务,‘鹦鹉’当仁不让!” 灵雎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一旦决定了,就会很坚决,就会全力以赴。 “还有一件事儿。”关麟侃侃道… “我知道。”灵雎指了指关麟方才掉落在外的一张白纸,“我看到那纸上,你用圆圈画出了‘朱灵’的名字,还写出他是冀州清河国人,云旗公子是要‘鹦鹉’去调查这个人么?” “不…”关麟连忙摆手,他在纸上特殊标记朱灵,是着重提醒自己要注意这个角色… 至于调查的人嘛,另有其人。 “你附耳过来…”关麟吩咐道。 “这么神秘么?”灵雎把耳朵凑到关麟的嘴边… 随着一句轻微的话,一个重要的名字传入灵雎的耳畔,灵雎惊呼。 “是南阳宛城人?” “嘘…”关麟连忙用食指堵住了灵雎的嘴,“我的小姑奶奶,这可不能乱说呀…泄露出去,江夏就全完了!南阳也别想图谋咯!” 噢… 灵雎饱含歉意的点头。 却猛地注意到,关麟的食指正贴着她的嘴唇。 这种感觉: ——有点奇妙啊。 是灵雎从未有过的感受,就好像是她的心…猛地被蜜蜂给蛰了一下。 有点痛,有点痒,别说…竟还有些回味无穷。 她还在回味,可关麟已经收回了食指…这难免让灵雎有些意兴阑珊,她微微转过身,嘟囔着嘴巴… 关麟自不会想到这些,只是关切的问:“你娘呢?怎么没见到她…” “她呀…”提到貂蝉,灵雎也无奈了,她一摊手,“我娘可是人称济世女神医呢…一天到晚,可忙咯…明儿云旗公子带走仲景神医后,我娘怕是会更忙的!” 是啊,以往没得选择。 可现在…官医署中有了这位女神医,许多女病人自然要让她诊断。 比如——大乔! … … 交州,郁林郡,陆家军军营。 韩玄被推进陆逊的大营,他虽然被反绑着双手,但器宇仍旧镇定轩昂,冷静的看着陆逊。 连陆逊都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佩服这位年老的昔日长沙太守的勇气与胆力。 他甚至想不通,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位年逾六旬的老者,如此只身犯险。 又或者说,是他陆逊自负了,或许在对方看来,这根本就不是“只身犯险”,这是一场必胜的博弈。 韩玄看到陆逊,镇静的问:“陆将军不是不敢见我么?”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陆逊严肃的反问,“说说吧,你来此所谓何事?” “在下来此不为别的,只是奉云旗公子之命来为你陆逊讲个故事。” “你觉得我会听你讲故事么?还是那关四公子的故事?” 陆逊笑着摇了摇头… 韩玄也摇了摇头,“是啊,偏偏云旗公子这个故事还很长,哪个将军,又会听这么长的一个故事呢?只是,别人不听无所谓,唯独你陆逊陆伯言哪,你若不听…那你与陆家军可就没咯,没咯…” “你什么意思?”陆逊猛地惊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韩玄愈发的有恃无恐,他感慨着:“这么多人,死在这儿,虽是有些可惜…可至少,风景还是不错的。” 陆逊的儿子陆延无法容忍这老叟在此倚老卖老,就要上前。 陆逊却是摆手,他一只好腿盘坐在主位上,另一只坏腿搭在一边,原本的焦躁渐渐的消散,留下的是一抹云淡风轻强。“反正今日无事,本将军且听听你这故事。” 最终,陆逊还是妥协了。 “呵呵…”韩玄笑了笑,却不张嘴了,一下子又变得惜字如金。 “你又怎么了?” “你年轻,我年长;你坐着,我站着;你喝着茶,我绑着手,呵呵,这是待客之道么?如此待客之道,我这老头子凭什么把故事讲给你,让你和你的陆家军没了,岂不是更随了老夫的心意!” 韩玄的话方才脱口,陆延不干了。 “你莫要得寸进尺!” 说话间,陆延就要上前去吓唬韩玄。 “等等…”陆逊一把将儿子拦住,他张口道,“来人,为韩老松绑,赐座!” “老头子要你亲自为我松绑,老头子还坐你那位子。”韩玄眯着眼,深入敌营,命悬一线…可他愣是展现出了强大的气场。 让小辈陆逊,让更小辈的陆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这…”陆延就要再度张口。 陆逊却是笑了,他缓缓起身,在陆延的搀扶下亲自走到韩玄的身后,为他解绑。 “韩老太守,请——” 一时间,韩玄跪坐在了主位上,陆逊与陆延反倒是分别跪坐两侧。 “这总能讲了吧…”陆延有些不耐烦。 韩玄也不介意,笑着道:“这个故事很长…很长…” “无妨。”陆逊已经完全放低了姿态,“韩老讲到什么时候,我们便听到什么时候,只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故事?” “这故事还真有个名字…”韩玄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可以叫《江左梅郎复仇记》,也可以叫做《琅琊榜》…讲述的是,一个年轻的将军带着七万赤焰军与敌军于梅岭遭遇!” “双方浴血奋战…经三天三夜的鏖战,赤焰军最终将二十万敌军全数歼灭…只是,赤焰军亦损失惨重,这是一场惨胜之后,然后嘛——” 韩玄侃侃讲述起一个阴谋之下,放火烧营,毁灭证据,七万赤焰军将士几乎全军覆没的故事,乃至于十二年后,一位名唤“江左梅郎”的病体才俊复仇的故事。 而随着故事的展开… 陆逊只觉得心头“咯噔”直响,他竟莫名的生出一种感觉。 如今的他,如今的陆家军,不正是那故事中的“赤焰军”么? 他们也…也终将难逃那重重阴云迷雾、鬼魅伎俩下全军覆没的命运么? 这是…这是《琅琊榜》! 也是…也是另一出《陆家庶子复仇记》啊! … … 江陵城医署之外。 大乔捂着肚子,排队等候着向“任姑娘”问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葵水已经过去了,可…可小腹又疼了起来。 不过,以往倒是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忍过几天就好。 可,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因为收到儿子孙绍的书信,这一次疼痛来的格外的剧烈。 说起儿子孙绍的那封书信。 一来是儿子向母亲的问安; 二来是儿子言明近况,他与太史享联合整个‘鸿雁’在江东各处调查取证,争取那些被孙权屠害重臣家属的支持。 可进展缓慢,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些真相都被深深的埋藏。 甚至包括周瑜的儿子周循,如今还在孙权手下担任要职,被孙权厚爱。 没有确凿的证据,鸿雁要推倒孙权谈何容易? 当然,孙绍也隐晦的写出了接下来的思路,那便是从吴郡四大家族入手,无论是孙策的死,是徐琨的死,是吴景的死,还是太史慈的死,是周瑜的死…这中间都少不得孙权与吴郡四大家族的联手。 恰恰,在如今的时局下,四大家族中…唯独陆家最有可能站在“鸿雁”这边。 这已经是“鸿雁”破局唯一的突破口! 这些字眼,让大乔看的触目惊心,心头无限的担忧儿子孙绍…生怕他一着不慎,被孙权擒住,那后果…根本无法想象。 信笺的最后,孙绍还提到一件事儿,是孙权下令,陆逊与陆家军有过无罪,着令吕蒙照例发给粮草,让其再攻郁林,戴罪立功。 乍一看,这并没有什么… 可偏偏孙绍指出,如此行径,几乎与当年太史慈数万部曲死于扬州的情形一模一样。 那时候是太史慈征讨贼寇…也是首战未捷,坊间沸沸扬扬… 也是孙权派监军调查,也是第一时间还他清白,发布告示补给他粮草,可不过一个月…太史慈与半数部曲突然就消失不见。 官府的说法,是太史慈病逝,手下部曲多死于贼寇之手。 留下的只有另外半数部曲与太史慈的儿子——太史享。 那时候的他们,尤自以为是那些贼寇杀害的太史慈,愤愤然的投身孙权,要为父帅报仇雪恨! 现在看来,他们是太傻太天真了。 从蛛丝马迹中去寻觅,这一切——都是阴谋! 而如今陆逊与陆家军的处境与那时的太史慈几乎一模一样。 孙绍信笺中的最后一句是,“陆家是父亲遇刺真相最有可能的突破口,只是,如今的交州被彻底封锁,孩儿无法赶赴交州,若娘有办法能帮到陆逊,能救陆逊,孩儿请娘…就帮帮吧!” 就是在这封信后,大乔的肚子开始剧烈的疼痛。 或许是因为担心儿子,又或许是因为,在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能接近夫君遇刺的真相! 一连几个时辰的疼痛。 终于,大乔忍不住,就在黄昏之际进城,去往官医署! 如今正直喊到她的名字。 “任姑娘——” “是你?”貂蝉看到大乔,先是微微一惊,旋即看她捂着小腹,面色煞白的模样,连忙问道:“可是小腹又隐隐作痛了…这样,你先坐下,我来把下脉。” 说起来,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望闻问切”的过程。 只不过… 这一次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还有一个女子也正巧在官医署拿药,说不上绝色,但也是极佳的面颊,纤细的腰肢,薄薄的背…这等女子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似乎是因为天气的寒冷,也使得这女子有些风寒… 不时的捂住嘴巴,咳嗽起来。 只是,她拿过药,本要离开之际,不经意的看到了走入大夫房间的大乔,她眼波轻闪,突然一凛,她张开了嘴巴,喉咙却仿佛哽咽住了一般。 这一刻,她的某种流露出的小时候的回忆,是怀念,是哀伤,是这总总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的表情也变得复杂。 终于,她沉吟了良久,方才…方才轻轻的吟道。 “是…是娘…” “娘怎么在这儿?” 只是这道声音极轻极细,她连忙也快步行至那女大夫的门前,隔着缝隙望着里面问诊妇人的模样。 越看,她…她越是情难自已。 渐渐的,滚烫液体自她的眼眸间低落,浸湿了她的衣衫。 ——『是娘…』 ——『是娘…』 这是一种苦苦寻觅多年不可得,可突然间…那寻觅的人出现在眼前的感觉。 如真如梦,如梦似幻。 她重重的喘着气,将双手攥成拳头,感动之余,她竟是闭上眼睛,任凭泪水从眼角滑落,这种真实的质感让她仿佛释然了一般。 或许,这便是那所谓的第三种境界。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 ps: (下午开始嗓子有种吞刀片的感觉,头也有些晕厥,痛苦不堪) (怀疑是二阳开泰) (错别字明天再改…诸位读者老爷见谅。) (这个状态,目前还行!应该不会影响明天的更新。) (本章完) 第二六八章 双生帝王家,一子去一子还 医署内,貂蝉那饱经风霜的手搭在大乔脉搏上时,大乔没有一分一毫的紧张与怀疑。 说起来,眼前的这位女神医“任姑娘”,已经是她来到江陵后少仅有的朋友了,两人的年龄相仿,更重要的是,彼此的眼神中藏匿着的,是同样心酸的故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见如故。 “有些奇怪…”貂蝉一边诊脉,一边道:“上次为夫人诊脉时,还道是葵水那几天引发的腹痛,可这次…很明显与那葵水无关,这倒是奇怪了,感觉像是夫人的体内受到过某种创伤一样!而且是由内而外的创伤…这种症状很是罕见!” 说到这儿,貂蝉抬眼望向大乔,“夫人的身体以往受到过什么重创么?” 这… 貂蝉的话让大乔三缄其口,倒说不得是什么秘密。 只是…一想到这个,难免心中的感伤呼之欲出。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貂蝉接着问。 “我…我…”大乔还是有些磕绊,神色也一下子沉重了下来。 这种表情让貂蝉能感觉出来,诚如她所想,眼前的女人这一生也如她一般,不那么平坦,也是从荆棘堆里闯出来的吧? “夫人若不告诉我,怕是用药就不准了…”貂蝉接着问。 出于医者的严谨,她必须问出,这小腹中的创伤到底是因为什么? 此时的大乔,他抿着唇,她收敛起了心头的回忆,正打算脱口… 就在这时。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而随着貂蝉与大乔下意识的望向门处,一个身着淡白色衣衫,十六、七的女子就站在那儿… 她的容貌虽算不上绝色,可眼眶含泪,梨花带雨的姿色,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秀眉微蹙的面颊上,透发着一股清新空灵的气质,这股与众不同的气质,顿时让得女子的魅力大幅度上升。 而她手中握着一枚“玉燕钗”,这种钗首被做成飞燕的状的玉质钗在市面上几乎绝迹,是极其珍贵之物。 而随着注意到这“玉燕钗”,大乔的心头不由得“咯噔”一响。 如果说方才貂蝉的问题,只是勾起了她某些过往的回忆,那么现在…这“玉燕钗”的出现,直接让她的回忆变得更清晰。 这等红黄相见的“玉燕钗”,她永远不会忘记,是…是她诞下三个女儿时,每人分给的一个。 那么… 那么… 大乔下意识的张口,看着门前的女子,她就要脱口问出… 这“玉燕钗”你是从哪来的? 门前的女子已经张口,她当先替大乔去回答了貂蝉的疑问。 “我娘小腹中的创伤是因为…是因为她一胎中,诞下了我们姐妹三人哪!这…这是不可逆的创伤!” 门前的女子正是孙茹。 当年离开母亲的时候,她还小。 十余年的成长,那时的小女孩儿已经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这等年华的变化,哪怕大乔与孙茹面对面,大乔也不敢相认。 可…哪怕是十余年过去,女儿又如何能忘记母亲的音容面貌呢? ——『原来如此…』 貂蝉不由得用手揣着下巴,她小声喃喃:“竟是一胎三女…怪不得会有如此内部的创伤。” 哪怕是声音很小,可言语间,带着无限的惊诧与不可思议。 要知道,古代不同于后世。 在这个时代,生双胞胎,乃至于三胞胎是一件不吉祥的事儿。 这是因为古代的医疗条件,医药水平以及营养等方面都达不到健康的标准,一旦要生双胞胎、三胞胎,往往这双胞胎、三胞胎中,就会夭折掉一、两个。 甚而有之,在历史的王朝更替中,不乏有——“双生帝王家,一子去一子还”的记载。 意思就是营养不良的“嘤嘤弱弱”的那个会被抛弃掉,而健康的、有精神气的那个皇子就能活下来… 只不过,这种事,往往是秘而不宣,鲜有记载! 倒是孙策与大乔的这一胎三女,像是从肚子里就极是争气,也像是从胎儿时就继承了父亲小霸王孙伯符那健硕的身体,一胎三女竟全都活了下来,母女平安…且都茁壮长大。 倒是一年后,大乔又怀上的孙绍,论及身子骨,远没有他这三个姐姐结实。 此刻,哪怕是貂蝉… 在得知眼前的夫人这般“争气”后,也不由得惊诧连连…这种“神迹”在这个时代出现的太少了。 『等等…』 貂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女子说…我娘?她们…她们是母女?』 不等貂蝉回过神来,孙茹已经将“玉燕钗”递给了母亲,她的眼神中透着坚定,“娘,我就知道是你,是你——” … … 交州,陆家军营寨,一方大帐内。 足足两个时辰,韩玄讲述的《江左梅郎复仇记》总算是娓娓讲完。 陆逊始终在凝着眉去听,不时的思索,儿子陆延则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郑重其事… 终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悉数呈现。 就是再“后知后觉”,陆延也意识到这位韩老,这位编纂出如此故事的关麟关云旗,他们是什么意思? 如今陆家军的处境不正如这《琅琊榜》中赤焰军遇害前的处境一样么? 茶水入喉,哪怕是讲述这故事的韩玄,此刻的心头尤自一番悸动,太震撼了,太不可思议了… 谁能想到,小小的一个故事中,竟藏着这么多的鬼魅伎俩、明枪暗箭。 韩玄一边饮茶水,一边问陆逊。 “这故事,陆将军听懂了么?” “听懂了。”陆逊眯着眼,他淡淡的道:“许多名字我未记下,但大致的意思是有奸臣仿冒了赤焰军的求救信,污蔑祁王造反,赤焰军附逆,兼之祁王能力之强、威望之高连梁帝都深为忌惮,是故授奸臣以兵符,调集西境军十万至前线,本意为招降!但又被奸臣设计,嫁祸给了赤焰军,最终将七万忠良尽数屠戮于梅岭,赤焰营无一活口!” 说到这儿,陆逊眼眸睁开,“韩老的意思是,我陆家军就是这故事中的赤焰军,吴侯一定会将我们这三万忠良悉数屠戮是么?” “我怎么听的这故事…不止于此。”韩玄笑道:“陆将军难道忘了,案发后,核实案情,祁王赐死,祁王府、赤焰帅府尽皆抄没?那么…老头子我有个疑问?今时今日之处境,谁是梁帝?谁是奸臣?赤炎帅府?” 听到这儿,陆延激动的问:“你的意思?吴侯是梁帝,吕蒙是奸佞,我吴郡陆家…也会被整个抄没?” “咳咳…”韩玄轻咳一声,“也说不定啊,陆将军可以想想当年的徐琨将军,想想当年的吴景,想想当年的太史慈,也想想三年前意气风发、谈笑间八十万曹军灰飞烟灭的周郎周公瑾…” “不用你提醒我!”一道悲壮的声音从陆逊的口中传出。 陆家是吴郡四大家族,孙权如何对他的“表哥、岳父”徐琨,对大伯吴景,对国中之国的太史慈,对意气风发的周公瑾。 他们的死?吴侯的手段,陆家比任何人都清楚,且参与其中。 “陆将军还要执迷不悟么?”韩玄淡淡的说。 陆逊握紧茶杯,努力吞了口吐沫,力图镇定。 陆延指着韩玄斥道:“你是妖言惑众,蛊惑军心。” “你这小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韩玄冷凝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陆延,“非得三万陆家军也跟那赤焰军一般葬送于梅林时,你才能幡然醒悟么?” 不愧是老江湖,韩玄的目光摄人心魄,使得陆延不由得低头,内心中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真的唐突了。 就在这时。 “报——” 一名探马闯入此间大帐,连忙禀报道:“吴侯张贴告示以证陆将军清白,陆将军有过无罪,着令吕蒙将军将粮草照例送达,令陆将军重整兵马,攻下郁林,戴罪立功!” 此言一出… 陆逊还没有反应,陆延却是大笑道:“哈哈,看来韩老这故事讲错了,吴侯不是那《琅琊榜》中的梁帝,父亲也不是赤焰军的少帅,陆家军更不会葬送于郁林!” 韩玄摇着头,冷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么?呵呵,我看你们陆家军倒是不会葬送于郁林,却要葬送在这片橘林里了,如今老夫都能想到十年后,这里每一棵橘树都有你们陆家军枉死魂魄在缠绕、哀鸣,在询问‘为什么?’好大的怨气啊!” “你——” 不等陆延再度开口。 “够了!” 陆逊一句话止住了此间的争吵,他大笑道:“韩老怕是算错了,我陆家是东吴的望族,世代在吴郡这片土地上,只要吴侯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一日,我陆逊与陆家军就会对他忠心耿耿一日,如今故事也听过了,蛊惑之言…休要再提…” 说着话,陆逊长袖一甩,在亲卫的搀扶下,走出了此间。 陆延连忙跟上,小声问父亲:“虽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古有成例,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为表父亲忠心,何不将此韩玄献给吴侯,以消除吴侯的猜忌?” “呵呵…”区别于方才帐内那一番言辞坚定的忠诚之言,这时的陆逊在苦笑,在讽刺的笑。 他没有回陆延这个问题,只是郑重的吩咐道。 “吩咐下去,好生待这位韩先生!” “父亲,这…” “我有一种感觉…”陆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或许那《琅琊榜》真的正在上演!” “倘若吴侯真的动了杀心,那这韩玄韩先生与那所谓的云旗公子,就是你、我父子,是这里三万陆家军,是吴郡陆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 … 母女相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故事。 而大乔与孙茹也没有刻意避开貂蝉,便是在这官医署中娓娓道出这些年经历的、遭遇的… 貂蝉则是一边为大乔煎药,一边听着母女两人这些年的故事。 听到后来,她方才意识到,这两位女子都不是寻常人。 要知道,十五年前,与她貂蝉的美貌并驾齐驱的,是‘江东有二乔’‘河北甄宓俏’… 如今在貂蝉眼前,三十余岁的那位风韵犹存,倾国不减的正是鼎鼎大名江东小霸王孙策的妾室——大乔。 虽是妾室,可因为孙策的原配夫人早夭,孙策的一儿三女均是由她诞下,说是小霸王府邸中的女主人一点都不为过。 这在当年是何等的地位? 另外一位则是孙策的二女儿,如今吴郡陆家的代族长,东吴的年轻将军陆逊的妻子——孙茹。 ——『怪不得…』 原本,这样的身份已经让貂蝉惊住了… 可随着两人的对话,貂蝉听到了更多东吴的辛秘往事。 原来…小霸王孙策的遇刺还有隐情… 原来这些年大乔与她的儿子孙绍一直被孙权当做威胁,乃至于被发往到交州,严密监视…秘密的幽禁起来。 她们过的十分的艰辛与凄苦啊。 原来,如今陆逊与孙茹的处境这般危险。 其实在聊到一半时,貂蝉自知干系重大,已经派人去请关麟了… 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孙刘联盟”的外交问题了,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貂蝉的能力。 孙茹还在说,“娘,我来这里…是为了伯言,他…他如今的处境很危险,几欲…几欲命悬一线。” 这个话题,骤然让大乔想起了什么。 陆逊是她的女婿啊,她的表情也变得无比担忧。 “我想起来了,你弟从江东传来的书信里也提到,吴侯的确是要对伯言动手了…就如同,如同九年前清剿扬州太史慈时一般…” 大乔的话让孙茹的表情更加的凝重。 “我…我此来,就是为了拜见关将军,看他能不能…能不能出手救救伯言…只是…孙刘联盟之下,若是关将军救了伯言,那…” 不等孙茹把话讲完。 貂蝉插嘴道:“或许,救你家夫君的事儿,我可以帮到你们…” 啊… 大乔与孙茹这才注意到本在煎药的貂蝉已经端着药汤行至她俩的面前。 她还在张口: “你说的不错,这种事情碍于‘孙刘联盟’即便是关将军怕是也爱莫能助,可…有一个人或许能救你夫君。” “谁?” 孙茹惊问出口。 貂蝉郑重的说:“——关家四郎,关麟关云旗!” 其实… 关麟原本就在官医署。 得到消息,他第一时间赶来,大乔与孙茹不敢隐瞒,直接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关麟听着这对母女讲述她们知道的。 包括孙权的那封名为安抚,实为催命符的公告… 包括让陆逊所谓的戴罪立功。 包括吕蒙即将把军粮运送到陆家军的大寨… 也包括,孙绍信笺中提到的,当年太史慈在扬州平叛时,如出一辙、一模一样的操作! 更包括如今陆逊那间不容发、命悬一线的处境。 到最后… “啪嗒”一声,孙茹直接诶跪倒在地,那望眼欲穿的眼芒仿佛在迫切的讲述,她渴望救下夫君的决心。 当然…救下陆伯言,关麟也很有决心。 但孙刘联盟在前,救归救,却必须救的巧妙,救的让东吴挑不出任何问题。 乃至于… 仅仅救下陆逊与三万陆家军不行,那数以十万计与吴郡陆氏相关联的族人也要确保他们安然无恙。 这才是大难题。 大乔本想也随女儿一道,向关麟跪下,却被貂蝉一把扶起,貂蝉提醒道:“云旗公子是个大善人,不用如此…” 终于,在孙茹的啜泣中,整个故事娓娓讲述完毕。 关麟将孙茹扶起,郑重的道:“其实,陆逊的处境,陆家军如今的处境,我比夫人更加清楚…” 是啊… 这本就是关麟一手策划的… 谁能比他更清楚呢? 啊… 倒是孙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眼睛睁大,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关麟接下来的话。 “所以…”关麟继续道:“我已经派人从长沙出发赶赴交州郁林,顺利的话应该已经见到你的夫君了,只是…能不能劝动他,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在我看来,你夫君陆逊陆伯言是绝顶聪明的人,当不会在一条树上吊死…我唯独担心的是他想得太多,也信不过我!” ——『原来…云旗公子一早就在交州有所部署么?他已经提前料到了伯言的处境么?』 孙茹惊愕的望向关麟。 这一刻,她对这个年轻公子的看法大为改观。 坦白的讲,她方才第一次看到关麟时,是有些失望的,觉得这样一个公子,他比伯言还要年轻,如何能在如此复杂局面中救下伯言? 孙茹的这一跪,更像是病急乱投医! 可现在… 只这么两句话,孙茹对眼前公子所有质疑烟消云散,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位云旗公子,可行,能行! “不过…”就在这时,关麟继续张口。 “云旗公子还有什么顾虑的么?有需要我去做的么?”孙茹主动请缨。 “唉…”关麟幽幽的叹出口气,“人往往都是这样,被伤过一次后,就不敢再去相信了…所以,我想劳烦夫人再去趟交州,至少让伯言能相信我!” “相信我是真的在帮他,相信我已经为他提前设计好了一切的退路…相信我,能让他与他的兵,他的族人都安然无恙!” 关麟侃侃而谈… 一些话从韩玄口中带给陆逊,是一个意思; 可若是从孙茹口中带给陆逊,那就是另外一个意思。 无疑… 后者更容易让陆逊接受。 孙茹认真的听,关麟郑重的说,“江夏北境告急,明日一早我便要往江夏去了,所以你务必记住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将这些娓娓讲述给陆伯言!” 关麟罕见的露出特别的严肃表情… 也罕见的用如此一丝不苟的口吻去讲述——他为陆逊谋得的退路! 随着关麟的话,孙茹的眼瞳渐渐地睁大,她对眼前的公子越来越笃信了。 “事不宜迟,间不容发,烦劳孙夫人快马赶往交州——” “让你夫君按我说的做——” … … ps: (今日嗓子更疼,头有些微晕,应该是二阳开泰了。) (下一章会晚一些,但一定是虽迟但到!) (本章完) 第二六九章 田忌赛马,孤有上马足破云长下马 冬日的阳光昏暗苍白。 曹操的大军抵达淮南时,放眼一片枯槁的荒野。 眼前,那城池高耸的寿春城,就像是荒野中的唯一一片绿洲,一片希望。 曹操让曹植与他一同坐在那敞篷的马车上,司马懿则是被安排上了驾位,看到这满目萧条,曹操吩咐大军就地休整。 此刻的曹操缓缓下了马车,忧郁而痛心地望着这曾经恢弘、繁荣,如今却破败不堪的淮南。 他的面色则有些悲怆,他豁然起身。 “遥记得,十几年前,淮南袁术便是在这里僭越称帝,民人相食,州里萧条。馀粱肉而士卒冻馁,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竟不曾想,已经过了十几年,这淮南依旧如此,如此萧条,如此破败!此孤之过!” 曹植与司马懿闻言,均是默契的沉默。 曹操接着说,“这怪孤,怪孤急于求成,在赤壁之战后妄图将淮南人口向北迁徒,那时主薄蒋济劝孤不要这么做,孤没有听,果然最后导致江淮地区十万人口脱离了孤的控制,进入江东避难,这是孤失败的地方。” “不过,这些百姓迁徒,却使得淮南如愿成为孤与那碧眼儿狩猎的主战场,稳扎稳打,坚壁清野,这也才有了文远将军的八百破十万!这是孤成功的地方!” 司马懿望向曹操,眼神中充满了佩服… 他并不是佩服曹操言语间的成功与失败,而是佩服他能如此坦然的面对功与过。 “来,说说吧,说说如今这淮南局势如何?” 曹操就站在马车旁,吩咐一众将士。 当即,方才刚被曹操夸奖过的蒋济如实禀报道:“此前东吴突袭合肥,乐进、李典将军拼死鏖战,最终李典将军被俘,乐进将军所部部曲几乎全军覆没,如今东吴占据合肥,气势正盛。” “好一个江东碧眼儿!”曹操感慨道:“逍遥津之败,逍遥津之耻,算是被他们这一仗给彻底洗刷了!孤对不起文远那让江东‘小儿止啼’的声音。” 张辽早已带兵来此迎接曹操,此刻听到曹操如此感慨,当即道:“合肥乃进攻东吴之据点、屏障,一旦归于东吴,整个淮南始终在其兵戈之上,丞相也无法再度进攻濡须口。” 曹操的手顺着眼前的寿春城划过了一条线,宛若是将那百里之外,朝发夕至的合肥城与寿春连成一体。 …曹操感慨道:“孤要图合肥城,那碧眼儿也要图寿春,那碧眼儿比孤更清楚,若是寿春攻陷,那有此江淮为基,东吴才终于避开了那困兽之斗的局面,他东吴才有与孤争夺天下的资本…这碧眼儿身在淮南,是眺望着徐州与青州呢!这碧眼儿倒是有几分他那兄长的野心!”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奔来此间,“报——”,斥候跪下,“禀丞相,刚刚得到消息,吴侯亲自带兵,增兵三万于合肥,若是抵达合肥城,此间将有不下于七万兵甲。” 此言一出,在场的将领与军师都吃了一惊。 “看看…”曹操缓缓坐回五舆马车上,“好个孙仲谋,当年赤壁之战都不曾拿出这么多的兵马,他是铁了心要与孤会猎于此淮南…” 张辽拱手:“末将请战,只需八百,照样挫敌七万!” 乐进也拱手:“末将请战,将功补过,戴罪立功!” 曹植也着急道:“孙权亲自带兵,合肥寿春不过百里,若是让其七万兵马汇合,那势必成为心腹大患,请父王快下令,击其半渡…阻挠其合兵一处。” 曹操放眼一看,众人跃跃欲试,唯独司马懿依旧双手拉着马车的缰绳,低着头。 曹操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很明显,他既不焦急,也不忧虑,甚至,就连沦为一名“马夫”深深的耻辱也完全没有。 有的只是一种看透一切的云淡风轻。 一时间,曹操感觉他的心思仿佛都被这年轻人给看透,这让他心底无端升起一丝怒气。 曹操挥挥手:“孤要再想想,诸位先退下,晚间到那寿春城里,孤会击鼓议事!” 众人虽然心急,但却是不敢草率的拿出决定,只能一起躬身,退了下去。 大军继续前行,司马懿依旧充当马夫,曹操与曹植依旧坐在那敞篷的五舆马车上。 突然间,曹操问道: “司马仲达,你身为孤的军司马,心里藏着什么?说出来!” 冷不丁的被问到一句,司马懿连忙提起精神,谨慎的回答:“丞相慧眼如炬,下官心中的确藏有事,下官在琢磨‘田忌赛马’!” “噢?” 田忌赛马的故事人尽皆知,可这种时候,曹操难免多出了几分好奇,“如何琢磨的?也给孤与子健讲讲。” 司马懿一手拉住马的缰绳,一边道:“下官再想,当年田忌与齐王赛马,起初是上、中、下等马对上、中、下等马,田忌不是齐王的对手,后经由孙膑提点,由上等马对齐王的中等马,由中等马对齐王的下等马,由下等马对齐王的上等马…至此大获全胜!” “如今襄樊、江夏、淮南连成一片,下官愚钝,三路兵马,却搞不清楚,哪一匹是曹丞相的上等马,哪一匹是曹丞相的中等马和下等马,也搞不清楚,孙刘联盟的上、中、下三匹马分列何处?” “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曹操大笑,这个司马懿的想法确实让他惊喜,也让他警惕,“这道题既是仲达所出,那仲达该告诉孤,你的答案!” 这… 司马懿很明显的迟疑了,他缓缓说,“丞相亲自挂帅,张文远将军为先锋,此淮南一路自然是上等马,而孙刘联军由孙权出动七万大军与丞相会猎于淮南,其兵力远胜过荆州的江夏、襄樊一路,故而单从兵力而言,他也是上等马!” “至于徐晃将军与关云长,徐晃将军擅长巨鹿十重,是攻守一体的上将,关云长更是身经百战,手下关家军所向披靡,只是…徐将军与关云长受制于兵力,此一方当得是中等马!” 司马懿的话让曹操欣欣然的点头。 “你接着说…” “于禁将军率汝南军,兼之南阳兵,所部五万,他的对手关麟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从未有过单独的统兵经验,且不说这关麟会不会如赵括一般纸上谈兵,单单他的兵力不过一万余,还要分兵驻守江夏各城…依下官之见,关麟才是孙刘联盟的下等马,只是,于禁将军威仪毅重,他却不是丞相的下等马!” 听过司马懿的话,曹操久久不语… 沉吟了半晌,曹操方才大笑:“哈哈哈哈…依着仲达的意思,孤是有两匹中等马,一匹上等马咯!” 司马懿低头,不敢言语。 曹操又沉吟了一下,小声吩咐左右。 “许褚何在?” “末将在!”一旁骑马的许褚连忙答应。 “传孤旨意,让乐进带三万兵秘密支援于禁…进击江夏!” “诺!”许褚领命。 曹植尤自一头雾水,司马懿却已经拱手道:“丞相明鉴!”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仲达,你的想法很对,襄樊、江夏、淮南这本就是一线战场,而这战场的关键不在于襄樊与淮南,乃是在于江夏与南阳…中等马不够,孤要给南阳增兵至八万,让这匹上等马好好的践踏江夏,江夏若定,那其他两路兵马势必气势大盛,破敌不在话下!” 听到这儿,司马懿深深的咽了口气。 总归他的战略,丞相是听进去了。 这已经与田忌赛马截然不同。 而是,集中优势兵力,摧毁敌军最软弱的防线… 这一招,在官渡之战时,在延津战场,在白马战场,在关羽斩颜良诛文丑时,就屡试不爽,曹操算是轻车熟路! 似乎是意识到了司马懿的立功… 曹植的眼珠子转动,他想到了与李藐临别时的话语… 李藐那殷殷嘱咐,尤在耳畔。 『子健,洛阳这边交给我,寿春那儿,你要想方设法除掉那司马仲达!』 『只要他死了,三个曹子桓也不是你的对手,世子将是你的,甄姬也是你的——』 心念于此,特别是心念甄姬… 曹植的脸色微微凝起。 曹操见疼爱的儿子脸色不对,当即问道:“子健怎么了?” 曹植轻声回道,因为司马懿在驾马,他用极轻极细,只有他与曹操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孩儿…孩儿听到司马仲达与父亲畅论田忌赛马,也突然想到了马…” 曹操问:“是有关马的诗词?” “不!”曹植郑重的说,“是…父亲曾做过的那个梦!” 咯噔… 随着曹植的话,曹操的眼眸一下子凝起,眼芒中锋芒毕露。 经过儿子的提醒,他一下子醒悟过来。 ——三马食槽! ——是三马食槽! 曹植见到父亲如此神色,他又连忙补上一句。 “孩儿记得,春秋战国时期,齐国那个与齐王赛马的田忌,他的下场并不好,正所谓‘锋芒毕露,难免引得杀身之祸!’” 因为曹植的提醒,曹操何止想到的是田忌,田忌是被邹忌…就是那个“讽齐王纳谏”的文臣给状告,最终逃亡于楚国…所有族人身死陨灭! 田忌赛马…这是一场愚蠢的胜利。 曹操想到的更多的是三马食槽,司马…也是马呀! 曹植那轻声的话还在传出。 “能窥探到父亲心思的人可并不多——” 一时间,曹操只觉得后背一冷。 莫名的,有那么一个刹那,他与曹植生出了相同的想法。 乃至于,他回忆起郭嘉郭奉孝临死前嘱咐他的话。 ——“臣执掌校事府,比主公更熟知那司马懿,此司马懿用心之深远,臣尚不能及,臣原本以为,臣尚能压制他数年,慢慢为主公收服他……可是……现在,若他仍旧不能为主公所用,主公一定要及早杀之,不能让他为汉室,为孙权、刘备所用,一旦放之后患无穷,切记,切记…” 曹操尤自记得,那时他抓住郭嘉的手,震惊的说。 “孤知道了,孤知道了!” ——『一晃这么些年,若非子健提醒,这桩事儿倒是忘记了。』 曹操歇睨向驾马的司马懿,心头暗道: ——『还是说,这司马仲达用了什么法子,让孤忘记了呢?』 心念于此,曹操的眼眸更加锋芒毕露。 于此同时,骤然间,驾马的司马懿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他知道曹操与曹植在说话,可两人说的什么他并不知道。 只是,一股浓郁的煞气与冰冷的气场笼罩在此间,为他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霾。 … … 江夏,安陆城。 这是在长江中游地区一座比较大的城池,也是此间江夏战场,关麟与于禁对决的主战场。 这座南阳与江夏的交界处的城池,曾在春秋战国,乃至于秦朝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秦始皇二十八年,秦始皇出巡东南郡县,先到泰山、梁父山封禅,然后沿着渤海海岸,经成山、之罘(fu二声)转到琅邪台,又西南行,经彭城,南渡淮河,经过衡山、南郡,复由武关,最后回到咸阳。 其中衡山、湘山、南郡、武关,都是安陆周边极为重要的地方。 此刻,于禁三万汝南兵,两万南阳兵,分两地安营扎寨,南阳兵驻扎在衡山脚下,还有一支部队驻扎在距离安陆城百里之处的密林。 因为是冬天,树干枯萎,没有树叶,故而不用担心火攻… 而这些枯萎的树干是大军安营扎寨天然的材料…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此两寨互为犄角,这是于禁筑军寨一贯的作风。 “呼——” 衡山脚下的军寨是由南阳郡驻扎,宛城太守侯音、南阳都尉卫开驻扎在这边。 朱灵因为违抗军令被贬为后勤总长,主管运粮重担。 只不过…他虽被任命为后勤总长,可一百二十军棍,足够他半个月下不了床。 “啊…给你老子轻点儿抹!” 此刻,后勤军帐内,朱灵的儿子骑都尉朱术正在为父亲朱灵上药。 朱灵将受到于禁的怨气一股脑的宣泄到儿子身上。 声音很大… 脾气很是暴躁。 门外,一干本是各自配马、配甲,在军中地位显赫的朱灵亲兵,如今也跟随朱灵一道被发配往后勤这边。 他们也在纷纷议论。 “朱将军本是袁绍上将,当年曹丞相征陶谦时,朱将军被袁绍派给曹操助战,最后,徐州之战后,大多副将都回袁绍那边了,唯独朱将军带所部留了下来,朱将军是最早追随曹丞相的…反倒是于禁,他什么东西?竟如此军棍朱将军?他也配?” “是啊,这些年朱将军随着曹丞相征讨寿春,截杀袁术,是朱将军逼得袁术连口蜜浆都没喝到就死于路途;后平定冀州,中郎将程昂造反,也是朱将军将其就地斩杀,哪怕因为此事被曹公误解,被曹公夺兵权给于禁,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他于禁拿着朱将军的兵,凭什么?凭什么?” “呸,于禁三万汝南兵,两万都是原本朱将军麾下的,我等给他面子,尊他一声上将军,可这不能是他欺负咱们朱将军的理由!”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出,“我等当联名向曹公进言,或者聚集起来向那于禁讨回公道,今日这等事儿,若没有个公道,我等就反了,反他丫的…” 随着最后一道声音传出。 “咚”的一声从朱灵大帐内传来。 “爹…爹…”只听得朱灵的儿子朱术大喊了起来。 所有亲卫连忙闯了进去,却见朱灵从床上栽了下来。 他忍着屁股上的剧痛,大声道:“也就是本将军不能下地,否则…本将军就取了尔等首级,尔等…尔等再敢妄言,本将军…本将军…啊…” 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没有人在承受了一百二十军棍后,能于一个月下地。 朱灵的身子骨就是再强壮,这个时间也不会少于半个月。 此刻的他无比的痛苦… “朱将军…” 众亲卫连忙将朱灵扶回床榻上。 呼…呼… 朱灵喘着粗气,他想说话,可剧烈的痛感让他说不出话来。 “朱将军…我等知错,再不敢胡乱言语——” “滚…” 伴随着朱灵的一声沙哑的“滚”的声音,一众亲卫纷纷退出。 儿子朱术心疼父亲,也理解这些亲兵的行为,他吧唧了下嘴巴,“这些都是跟了父亲几年的亲兵,父亲何必如此呢?” “咳咳…”朱灵一阵咳嗽,可他还是强行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越要做什么,越不能露出丝毫的风声,你…你替我将此信送至安陆城!送到那关家四子关麟关云旗那边…” 啊… 前一刻,还是忠心耿耿的父亲,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让朱术彻底哑然,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方才的是真实的父亲,还是现在… “爹…你…你要叛?叛到关麟那边?可…可…” 朱术的语气支支吾吾… “什么也别问,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做…”朱灵的语气异乎寻常的坚定。 “难道,父亲是…是诈降?” 朱术冷不丁的一句。 朱灵伸出手想要打儿子,可巨大的虚弱让他无能为力,“你…你莫要乱说,你…你必须当爹是真的要叛!” 朱灵深深凝视着儿子… 他嘴上不能再说什么,可心头却是悸动连连。 ——『儿啊,未来你的侯爵之位…就在这一遭了!』 … … 交州,陆家军军寨。 “吴侯有诏,孤闻胜负乃兵家常事,郁林征讨失利,陆将军当重整旗鼓,再战那布山城!孤尤待伯言赴那冬至品酒赏梅之约!” 随着孙权配下护卫将领贾华的高声宣读。 吕蒙已经将筹集的“二十万石粮食”如期送至,陆逊在儿子陆延的搀扶下艰难的行礼。 “多谢吴侯信任,也多谢吕蒙将军鼎力相助,若攻下郁林,全赖吴侯英明,吕将军确保粮草无恙,则当居首功。” 陆逊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被磨平棱角的年轻人。 贾华笑着回礼,就领着一干部曲,连同押运粮草的劳工,一道回去。 陆逊目送着他们徐徐走远。 身旁的陆延抿了抿唇,“爹,会不会是我们想多的,会不会是那关四公子让韩玄离间爹与吴侯、吕将军的关系!” “咳咳…” 听到这话,陆逊剧烈的咳出一声,他淡淡的道:“我多么希望是我想多了…” 随着这一道声音的落下。 陆逊的脸色一改,眼眸中突然多出几许森然,“查,现在就查,每一袋粮食都要打开…每一袋都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 … ps: (如吞刀片,痛不欲生,睡了,睡了。) (诸位读者老爷保重啊!千万别受凉!) (我大数据分析了一下,现在这个时间点,其实每个人都应该带着毒,若是一受凉,免疫系统脆弱…就会被毒趁虚而入,然后身体大败!) (所谓,兵者,诡道也——) (本章完) 第二七零章 辟邪,温顺异兽,也是嗜血凶兽 陆家军军寨中粮仓的大门敞开,陆延长驱直入。 望着这些新送来,堆满了粮仓的粮草,他大声喊道:“给我细细的搜,所有粮食都要仔细检查,除此之外,所有这里的谷物食用之前,都需先让野狗尝过。” 一时间,无数的刀刃捅开了粮袋,那一粒粒五谷从其中倾斜而下。 有士兵取来这些五谷煮熟了,去分发给寨外的野狗,野狗越聚越多,一个个摇着尾巴… 军需官看的心疼,皱着眉头,“这不糟蹋粮食嘛!” 话音还没落下。 忽然…五谷晒落在地上没有多久,突然泄落的不再是五谷,取而代之的是一地的白色粉末… 原本陆延以为是磨成的面,心里还嘀咕着。 『吕蒙将军何曾这般有心了?』 却在这时… 军需官闻到特殊的气味儿,察觉不对,用手沾上这白色的粉末,凑近鼻子闻了闻,他吓了一跳,连忙后腿两步,瞳孔也一瞬间瞪大。 “是…是涅石!还有…火镰!” 涅石就是“白矾”,在《神农本草经》中有记载,原名“矾石”,是一种矿物药材。 可以治疗湿疹、蚊虫叮咬等皮肤病,还可以治疗黄疸… 偏偏,白矾本身是带有微量的毒素的,大量内服就会中毒。 而大量白矾一旦引燃,那顷刻间遍布的浓烟足以让附近的所有人四肢乏力,无法行动… 至于火镰,在后世它更有一个鼎鼎大名的名字——白磷! 这种空气中燃点仅仅441°c的粉末,正常情况下,人只要吸入01克白磷就会中毒死亡。一经点燃会引起冲天的火焰,最重要的是,它遇火后冒出的白烟,也是毒性十足。 故而,白磷往往储藏在水中。 可…谁曾想,这等“剧毒”之物,会在这谷物中,这粮食中出现。 “少将军,这…”军需官迅速的命人往白磷中浇上水。 他无法理解,为何“涅石”与“火镰”会藏在这粮食里。 别人吃饭费粮,可他们吃饭要命啊—— “咕咚”一声,陆延的脸色也不好看,看着这越晒越多的涅石与火镰,他惊觉了什么,他面露惊讶,他迅速的转身往父亲的军帐中行去。 … 此刻的中军大帐。 一张案几,两盏茶水,陆逊与韩玄分别跪坐在两侧,陆逊一言不发,只顾着喝茶。 韩玄却仿佛看透了一切般,眼观鼻,鼻观心,就这么静静的等待。 “爹…” 终于陆延如期而至的闯入其中,他惊慌的将粮食中发现的大量“涅石”与“火镰”的事儿告诉父亲。 “……爹…有这些“涅石”与“火镰”…若遇明火,那…那整个陆家军寨所有人要么是被烧死,要么是被…被那冲天的毒烟给毒死…这等份量,无人可以幸免!” 陆逊拿起茶盏,手心已经微微的颤动起来,他一面看着这茶盏,一面苦笑,“这倒像是那孙仲谋的手段!” “孩儿…孩儿看过了,这批运送的粮食,除了最外围的是满满的谷物外,里面的全部都…都掺着这涅石与火镰,足足二十万石,只要遇到明火,足够让咱们陆家军一夜泯灭啊!” 听到这儿,陆逊再度苦笑。 ——『当年太史慈不就是这么一夜泯灭的么?』 ——『吴侯这些年,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进步啊!』 诚如陆逊所言,在汉代,“涅石”的运用已经十分广泛,许多道士炼丹制药,就是采用这“涅石”为主要成分。 而“火镰”,在大汉十三将之血战疏勒城的战役中,就已经将之使用于战场,利用其沸点,一支火箭激荡出冲天的火龙,引燃了无数胡人的性命! 这些… 正是孙权对付那些日益壮大,他制衡不了的权臣、势力的秘密武器啊—— 心念于此,陆逊抬眼望向韩玄。 “韩老,你是对的,那位关四公子也是对的,想不到昨天还好好的,今时今日,我陆逊倒是成了那《琅琊榜》中的主角,我陆家军倒是成了那即将葬送于梅林的赤焰军,好生讽刺,好生讽刺啊!” 韩玄昂然道:“总归陆将军还能迷途知返,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哪!” 闻言,陆逊豁然起身,他突然的站起让陆延一惊,也让韩玄一怔。 “爹?你的腿?” 陆延的声音传出时,陆逊已经走了几步,他轻轻的道:“我的腿早就好了,我就是怕吴侯会猜忌于我,忌惮于我,这才装作断了一只腿的模样!没想到…哪怕是腿断了,吴侯依旧不满足,他要的是我陆逊的死啊!” 言及此处,陆逊拱手朝韩玄一拜。 “韩老,既那位云旗公子能派韩老来见我,想必…早就为我寻好退路了吧?” 韩玄也缓缓起身,见到陆逊的腿安然无恙,难免对面前的年轻人多出了几许佩服。 ——『也是个有心计,充满智慧的年轻人哪。』 “距离此地五里外的山谷上有一处梅林,那里是交州兵屯兵之所,若是陆将军能悄无声息的将大军转移到那里…足可以不漏声色的躲过此劫。” 不等韩玄把话讲完。 陆延连忙提出了质疑,“韩老不是说,那是交州兵屯兵之所…我陆家与交州士家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若陆家军到那边,岂不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窟?” 韩玄的声音还在继续。 “正因为是交州兵屯兵之所,所以吕蒙的暗哨与探马才涉足不到那边,也唯有那边才是最安全的!” 陆延还是有疑问,正想发问,陆逊却是一把拦住了他,他的一双瞳孔睁大,宛若意识到了一件比被吕蒙背刺,比被孙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处之而后快…更可怕的事儿。 ——『交州兵?陆家?吴侯?』 ——『关麟…关云旗!』 登时,一个大胆的猜想萦绕于陆逊的心头。 他一下子全悟了… 沉吟了片刻,陆逊收敛心神,他淡淡的道:“就…就按照韩老说的…” 陆延又抛出了新的疑问…“可…父亲,若大规模的迁徒兵马,那势必会引起…” “跟我来——” 陆逊吩咐陆延一声,也向韩玄使了个眼色… 他们一起来到了中军处的另一处军帐,这是一处比陆逊军帐大上三倍的帐篷。 原本以为这是武库,是存放军械的地方,陆逊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此番,陆逊亲自掀开了门帘,其中,一个早已挖好的密道跃然于韩玄,跃然于陆延的眼前。 ——『这是…』 韩玄惊讶于陆逊竟然早就有此部署,甚至挖通了地道… ——『好机敏的年轻人哪!如此机智,已经有种云旗公子的味道了…』 这一刻,他方才意识到,为何这陆逊是云旗公子志在必得的人! 是云旗公子不惜谋下如此大局,也要将其收入麾下的人! 陆延也惊骇于眼前的密道。 他不由得喃喃: ——『父亲早就算到有这么一天了么?』 ——『不,是父亲从一开始起,就信不过那吴侯了么?』 刚刚想到这里,陆逊已经张口吩咐。 “如此涅石与火镰,今夜必有人火矢射烧我陆家军,传我军令,增设炉灶,布置草人,所有兵士则依次从此密道中秘密撤出,撤往韩老提到的那橘林之处…” “父亲这是要…”陆延下意识的问道。 “为父要让三万弟兄们都看看,看看咱们这位吴侯是如何残忍的对我?如何残忍的对他们,如何残忍的对忠贞之士!” 这一刻的陆逊,他的眼瞳目眦欲裂,他的语气更添了几分冷冽。“也该让弟兄们都睁开眼睛看看,我等效忠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鼠辈——” 是夜…月黑风高。 陆家军军寨中那一枚枚灶子正点燃火焰,米粥的香味儿化成袅袅炊烟冉冉升腾而起。 忽然… 毫无征兆的,密密麻麻,犹如蝗虫过境般的火矢,突然爆射入陆家军寨的粮仓,紧随而至的是滔天的火焰熊熊燃起,是窒息一般的空气。 伴随这突如其来的火焰,一团团浓烈的黑烟直冒出来。 巨大火焰的冲击下,碎屑与残片横飞,犹如利箭一般四射而出。 整个军寨,瞬间就被火焰席卷,炙热的烈焰四处乱窜,贴地的火舌舔舐着最近的物件,怪味刺鼻,浓烟扑面… 似乎,是因为担心吸到这毒烟,射出火矢的黑衣人迅速的撤离,根本不敢靠近…更无暇去关注,这里面人的惨状。 而从那冲天的火龙中与漫天的毒烟中,这些黑衣人能笃定,整个陆家军寨,不会有人生还。 没了,一切都没了… 一切都在这一把火中化为乌有! 而诚如他们所预料到的那般… 这般突然的火龙冲天,不会有人能逃出来。 他们在外围手持弓箭等了很久。 打算射杀那些侥幸逃出来的陆家兵士。 可没有,一个都没有! 终于,他们彼此互视。 有副将问道:“贾将军,如此,可以向吕将军复命了吧?” 孙权的护卫将领贾华望着那大火,他已经能感受到周围的炙热,是火镰引燃,爆发的剧烈火焰…这热浪已经朝他们逼来。 “再等等…不能有一只漏网之鱼。”贾华吩咐道。 先是这么一句,可不过多久,贾华都有些受不了那热浪,他当即吩咐道:“全军先往后退,避开这热浪——” 口中这么说,他的心头在不住的感慨。 ——『如此,谁能活着出来?』 … 那边厢… 陆逊所处的橘林位于高处,他与数以万计的陆家军正抬头向南,望向那原本军寨方向的大火,望向那空气中的浓烟。 触目惊心… 若非切切实实的看到这一幕,任凭谁都不会想到,这是真的吧? 触目惊心! 简直就是触目惊心! 甚至,每个人都不由得后怕,他们会下意识的联想… 如果,如果他们不是通过密道逃出来的,现在的他们…会是?会是什么模样?一定会丢了性命吧? “真的,起火了…” 陆延牙齿咬住嘴唇,不可思议的望向那军寨,他不知道,他本还在侥幸期待着什么。 可他清楚的是,当这场大火点燃,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期待已经不复存在。 ——有陆延这般心情的,又岂止是他一个呢? 不足三万的陆家军,每一个都双手握拳,一双双眼芒中是深深的悲怆,是短暂的茫然,是绝望下的愤怒…是同仇敌忾! 他们可以因为战力不计,被敌人打倒,可…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真正要他们性命的,比敌人,比那八百里外射出的神箭更残忍十倍的是——自己人的背刺啊! 是那筹措军粮的吕蒙; 是那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东吴国主,是那个慈眉善目的孙权孙仲谋啊! 硕大的橘林,这里的气氛斗然凝重,此间的寒意,便是那浸了万年的寒冰也不过如此吧? 终于,终于… 在良久的沉默中。 陆逊昂起了头,他也像是每一个士卒一般,经历了悲怆,经历了茫然,经历了愤怒,经历了同仇敌忾。 而这总总复杂的情绪,逼使他彻底爆发了一般。 “锃”的一声,陆逊拔出了佩剑,这剑名为“辟邪”,乃是孙权所铸六柄宝剑之一,早在当年陆逊衷心投诚于孙权,平定山越后,孙权便将此剑赐给了他! “辟邪”宝剑,寓意——驱除邪恶,偏邪不正,驳斥邪说。 “辟邪”还是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汉书·西域传》中有载——形似鹿,长尾,两角。 曾几何时,陆逊因为孙权赐下如此宝剑而荣耀备至,而忠心耿耿。 这些年,他为孙权做了多少不能呈于台面上的事儿。 这些年,孙权制衡江东的过程中,他陆逊又如何不遗余力! 是吴郡陆家成就了孙权,却也是孙权成就了吴郡陆家三房的陆逊,原本以为是彼此成就,是双向奔赴…可现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逊笑了,他望着这“辟邪”剑,他仰天大笑,状似癫狂。 身旁的儿子陆延惊觉父亲的神情不对,连忙张口。 “爹…爹…” “为父无恙。”陆逊浅浅的回答一声,然后把脑袋转向韩玄这边,“韩老,我知这中间有你那位云旗公子的鬼魅伎俩,有他布下的重重明枪暗箭,可疏不间亲…若东吴君臣本就是铁板一块儿,他的阴谋伎俩如何能行之有效?” “终究,是我输了…这次是我陆逊输了!却也是…也是那孙仲谋输了!” 说到最后,陆逊已经是咬牙切齿。 从意识到“交州”与关云旗有所关联后… 陆逊就细致的将这中间的一切悉数梳理了一番。 包括那批军械; 包括那关山石洞的械斗; 包括交州的天降神箭; 包括韩玄的登门… 呵呵… 其实,早在来交州之前,他便已经意识到,始终有一支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整个东吴时局的变换,在操纵着硕大的东吴棋盘。 可…这只手究竟来自哪里? 陆逊一无所知。 现在,他悟了…他彻底的悟了! 他知道,这支看不见的手,正是韩玄口中那位总是提起的——“云旗公子”啊! 他更知道,他陆逊,交州,乃至于东吴,乃至于吕蒙、孙权,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 可…这又怪得了谁呢? 若是没有孙茹的到来,没有孙家原本的恩怨,若是没有“鸿雁”再度浮出水面,若是没有步骘、陆绩的惨死,若没有君臣的猜忌… 若是没有他陆逊的兵败…他陆逊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呵呵,呵呵… 连连的哭笑声过后,陆逊闭上眼睛。 是啊,被人操纵的感觉并不好。 可被自己人,还是他陆逊忠心耿耿、推心置腹的主公背刺的感觉,才是——更加糟糕! 十息,二十息…五十息,一百息! 冷然的气氛足足持续了百息。 当陆逊的眼芒再度睁开时… 茫然与无措彻底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怨恨与仇视。 他转过身望向数万陆家军,他大声喊道:“我陆逊,我们陆家军的兵勇,我们可以为了吴郡陆家的繁荣、存续忍气吞声,我们也可以为了我们的族人而接受卑微的活着,我们甚至可以因为忠诚而孤军深入、淤血拼杀,但是他们…” “——但是那孙权,他不能像虫子一样把我们随意踩死!将我们的尊严随意践踏!” 说到这儿,陆逊沉吟了一下,他的声音越发的高亢,越发的歇斯底里。 “我,我陆逊反了,我陆逊今日反了他孙权碧眼儿!我反了——” 一众陆家军本也要高喊… 却被更理智的韩玄劝阻。 “陆将军…陆将军…”韩玄连忙劝道:“陆家军劫后余生,不可暴漏行踪…以免招致那东吴的追杀!” “暴露又如何?”陆逊已经完全的不管不顾。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昔日入孙权幕府的那个屯田都尉、定威校尉…不再是开仓赈济贫民,甚得人心的“神君”,不再是单人匹马去劝降山越一战成名的陆少帅。 从这把火引燃起。 从这浓烟将整个陆家军军寨笼罩起,曾经的那个陆逊就已经死了,死了… “陆将军…” 韩玄还想劝。 可陆逊的口中只剩下绝望中的狂啸:“反了,我陆逊反了,尔等可愿意追随于我?” “敢不追随?” “敢不追随?” “敢不追随?” 一时间这道声音震天动地。 仿佛,冲天的煞气从这“辟邪剑”中涌出,辟邪——驱除邪恶! 辟邪可以是一只温顺的异兽,却也可以是一只凶兽啊! 与之同时… 不远处交州军也动了,交州马儿的“嗒嗒”声,交州无数兵士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汇合在一起,吸引到了那外围的黑衣火矢手。 “什么声音?” “似乎是交州派兵杀来了…” 听到这儿,贾华沉吟了一下,“吕将军有令,不要与交州兵冲突,这里交给他们可以放心,呵呵,他们可对陆家军恨之入骨。” 说话间,这些黑衣火矢手迅速的撤离。 不多时… 交州的兵马如期而至。 当然,这也是关麟的计划之中—— 他必须尽可能的隐藏陆家军获救这件事儿…如今的陆家军,可是一支奇兵! … … (本章完) 第二七一章 以不仁对不仁,以暴治暴么? 诚如曹魏南下攻的是濡须口,东吴北上攻的是合肥。 从江夏若进攻南阳,绕不过去的是随县。 从南阳进攻江夏,走的则是断蛇丘到随县、然后经长江的支流涢水顺流而下,进攻的乃是安陆城。 ——这个地处桐柏山、大洪山余脉的丘陵与江汉平原交汇地带的军事要塞! 因其‘居襄阳之左,江汉为右,为江夏上游,山水夹峙’,纵观华夏五千年,这里始终是一处军事重地。 曹操所占的江夏以北,便是以此“安陆”为治所。 昨日“安陆城”下了一场雪,关麟赶到这里的衙署时,积雪还没有化,有麻雀落下来啄食,关麟饶有兴致的坐在廊下看着。 一边看,不免遐想连篇。 关麟想到的是,安陆城这处战场,放到后世,这就是我湖北的“大孝感”哪… 人言——孝感四大怪! 名字来的“怪”,管辖面积越来越小的“怪”,孝感三宝‘膏、盐、磷’也“怪”,最后一怪,是后世因为距离天河机场近而奇怪。 当然… 关麟想着这孝感四大怪,可一件奇怪的事儿已经在他的身上发生了。 此刻,江夏长史诸葛恪、江夏都尉廖化、东吴的大都督鲁肃,也分别坐在廊上,一边看着那冰雪消融,一边等待关麟。 自打他们出现后,关麟再顾不得去想那“四大怪”,他的眼眸悉数集中在一封信笺上。 这是一封魏将朱灵投诚的信笺… 其中一字一句…均是朱灵亲笔所写。 从于禁夺走他的兵权起,到近段时间因为善意提醒,遭逢于禁军棍一百二十,贬为后勤总长,此间经过娓娓诉说。 ——言真意切! 让关麟读着、读着都有些同情这朱灵的遭遇,恨不得与他一起怒斥于禁。 原本在赶来安陆城的路上,在车厢里,关麟还琢磨着,能不能借于禁与朱灵将帅不和做作文章,现在好了…根本不用作文章,朱灵已经主动要归降了。 终于,关麟读完了这封竹简,他环视眼前的三人。 “你们怎么看?” 鲁肃心里有一些主意。 可这里唯独他是客,这种事儿,他不能喧宾夺主。 廖化则与诸葛恪对视一眼,当先道:“原本我也有些怀疑,所以派探马去查了一下,不查不知道,那于禁的确重罚了这朱灵,一百二十军棍,打得是皮开肉绽哪,至今这朱灵还不能下床…也的确如他请降的书信中所言,将他发配到衡山军寨处,主管后勤的补给,如此看来,他的确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除此之外,与这封竹简一并送来的还有一条情报,是于禁军运粮的时间与路线,并非是从随州运粮,而是绕到了‘广水县’,绕了个圈子运送粮草,这本是个劫粮的好机会,可云旗公子没有赶来,我不敢擅作主张,只是派探马去查探,果真如此…且整个粮道并没有丝毫埋伏,若是提前部署去劫掠,当能收获颇丰!” 廖化的话娓娓讲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诸葛恪补充道:“廖化将军关注的是情报,我关注的则是此朱灵本人,我曾听伯父提及过,此朱灵乃是冀州清河国人,许多人都知道他本是袁绍副将,后被派遣支援曹操进攻徐州,最终一去不回…” “可我却查出,在此朱灵身为袁绍部将时,清河人季雍,以鄃城背叛袁绍而投降公孙瓒,袁绍派朱灵前去攻打,公孙瓒便将朱灵的母亲、弟弟绑在城上,以此来诱降朱灵,可朱灵不受胁迫,只是哭泣着大喊‘大丈夫一出身为人效力,岂会再顾全家室呢!’于是力战攻陷鄃城,生擒季雍,可他的家人却均是死于非命。” 说到这儿,诸葛恪顿了一下,“再加上,身为袁绍部将,不听主公召还,再度投靠曹操,还说什么‘我阅人很多,没有像曹公这样办事的,这真是明主啊!现在已碰上了真的明主,还要投奔谁呢?’呵呵…” 说到这里时,诸葛恪笑了,“我从未见过一个将军能将‘背叛’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之人,由此可见,此朱灵是个两面三刀、不忠不孝之徒,再加上于禁曾夺过他的兵权,他与于禁素来不和,受了委屈投身于咱们这边,也是情理之中,如此,恪敢笃定…此人必是诚心归降!” 廖化的话,诸葛恪的话详细的讲出,特别是诸葛恪分析的头头是道。 这些,都让关麟微微的颔首。 “鲁大都督有何见教么?”关麟把目光转向鲁肃这边。 “这个…”鲁肃迟疑一下,旋即淡淡的笑道:“我想说的都被这位廖将军,还有元逊讲出来了,至于补充的话,鲁某觉得…曹魏的将领之所以少有叛逃者,是因为他们的家眷均被扣押在中原与北方!” “这让那些首鼠两端的武将,哪怕心生叛逃之意,最终也是投鼠忌器…不过,听元逊之言,这位朱灵倒是个特例,他的家人都已经被公孙瓒杀掉了,就算是归降于云旗,倒也真的没有后顾之忧!” 鲁肃的话脱口。 关麟再度轻轻的颔首。 得了,三个人的意见一致,朱灵是真的投降! 倒是关麟,他揣着下巴,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其实,在李藐传回的情报中,也有一条极其关键的,是有关朱灵的。 还是从曹植口中问出来的,这朱灵与刘桢一样,乃是曹丕与曹植世子争斗的牺牲品,他是支持曹丕的。 乃至于,刘桢因为平视甄妃而被发落,朱灵则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兵权直接被于禁夺去… 这其实,都是世子之争的扩大与延续。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看… 似乎…这朱灵的投诚,很像是真的呀! ——真真儿的! “咱们不妨试试他…”关麟“吧唧”了下嘴巴,问道:“他的使者可还在?” “使者是他的儿子,名唤朱术!”诸葛恪连忙回道。“也是在曹魏,身居骑都尉的官职!如今因为朱灵被罢黜成后勤总长,他的儿子也只能负责督运粮草,所以才有机会悄悄的潜来安陆城。” “朱术?骑都尉…督运粮草是么?”关麟轻轻点头,继而吩咐道:“他不是之前书信送来时,就告知了我们一条于禁准确的运粮路线么?让他再告诉一条,咱们可以派一波兵去试着劫掠一下,试试他的真假。” “如此甚好。”鲁肃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一遛便知,如此真假、好坏自有分辨。” 就这样安陆城第一次军事会议,就这么云淡风轻的结束了。 只不过,当廖化与鲁肃回去后,诸葛恪特别留了下来,他跟在关麟的身后。 “元逊是有事?” “有大事!”诸葛恪表情沉重,语气也扁的郑重其事:“因为曹魏颁布的那‘征寡令’,九千余江夏士卒群情激奋,磨刀霍霍,只来了江夏五天,其中各部就请战了七次之多,我担心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他们出兵,那…反倒会适得其反…甚至,在巨大的仇恨下,一直压制他们,会引起哗变。” 噢… 关麟算是明白了。 原来是战意太高亢了… 这本该是好事儿,也一再的压制,好事儿也变成坏事儿了。 关麟沉吟了片刻,方才轻声道:“那要不,就打一次。” “啊…”诸葛恪一怔,他不是觉得不能打,而是觉得…云旗公子这答应的有些随意了吧? 就这么草率的就决定了。 倒是关麟,他微微抬头,眼眸望向苍穹。 “这江夏的天气也挺有意思的,昨日还下雪,今日就这般艳阳高照…” 口中这么说,关麟心里却感慨着: ——『小冰河期的天气还真是古怪呀!』 当然,如果以后世大湖北的天气做比喻。 湖北的温度是体感下的,冬天阴天带点小雨或者小雪,要是吹来一阵风,那就像有人用小冰锥刺你一样… 湖北,特别是武汉的冷…是出了名的魔法攻击。 倒是这个…给予了关麟一丢丢的启发。 ——『打仗嘛,物理攻击有什么意思?可不就得试试这魔法攻击?』 … … 江陵城,官医署。 罕见的,今日貂蝉没有坐诊…她守在了女儿灵雎的身边。 “在这里不好么?娘对你不好么?一定要回中原么?” 貂蝉抓住灵雎的手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灵雎今日要走了,回洛阳去… 关麟交代给她的一些事情,她可以让鹦鹉的手下去完成,可还有一些事情,却必须她亲自去。 “娘,女儿都说过一百次了,是云旗公子拜托我去做一件很小的事儿…女儿安排好了,就会回来,娘放心好了…不会出任何事儿!” 望着母亲关切的眼神,灵雎一个劲儿的安慰,“再说了,这十几年…女儿不照样在洛阳过来了么?鹦鹉…可远远比娘想的更厉害许多呢?” “一听到你回鹦鹉,继续去做那暗杀的买卖,娘就…就…”貂蝉抿着唇,表情中流露出的是深深的担忧。 “这次女儿不杀人。”灵雎笑笑,“以往杀人是因为要赚钱,要维持整个鹦鹉的运转,可现在…钱都从云旗公子这儿出了,鹦鹉富足的很,根本不需要再杀人赚钱…倒是,女儿觉得可以联合那些曾…经历过曹贼屠杀的人,进一步的壮大鹦鹉,成为云旗公子在中原的助力,还有…” 说到最后,灵雎欲言又止。 她其实想说,她打算去趟兖州,去琅琊国与那琅琊国主,手握数万泰山兵的臧霸见上一面,要知道这些泰山军中,依旧有不少是父亲昔日的部曲…是忠于父亲的并州勇士。 灵雎有打算,去试着劝劝这位从小帮扶他的叔父。 可这番话到了嘴边,灵雎还是全盘咽了回去…还是不要让娘知道太多,免得担心。 “还有什么?” 果然,貂蝉好奇的问。 见女儿没有回答,貂蝉抿了抿唇,“云旗公子要你做什么,娘问你几次都不说,现在…连娘都不能告诉了么?你越是不说,娘岂不是越担心你?” “没什么担心的…”灵雎挤出一个清爽的笑容,“真的是很简单、很简单的一件事儿…这在女儿看来是小菜一碟…” 说到这儿。 门外有女声传来:“小姐,再不出发,就错过时辰了…” 是鹦鹉的女杀手… 要知道,如今的江陵想要北上可并不容易,中间有重重关卡,当然…如果是商贾的话,会用钱买通这些关卡。 说到底,曹魏当兵的也是为了吃粮,这么一袋买路钱摆在面前,钱它是凉的,可揣在怀里是热的。 而灵雎要北上,自然也需要如此… 什么时辰,从哪里过,都是事先打点、约定好的。 否则,门外鹦鹉的女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醒。 “好了…娘…女儿不跟你聊了,你千万保重,在医署中莫要累到自己。”灵雎最后留给貂蝉一个笑脸,“放心,至多半年,少的话,两三个月就回来了…女儿也会想娘的,不是么?” 说着话,灵雎带上包裹已经出门了… 貂蝉伸出手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把手放了回来。 她能感觉出来,这次,她是劝不动这个女儿了。 至于原因… 或许是因为“报父仇”,又或许是因为“云旗公子”呢? 当然… 比起前者…貂蝉更希望女儿是因为后者,至少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倒是灵雎,走出官医署时,她深深的凝望了眼贼曹掾属的方向,她知道那里是关麟办公的地方,可…今日便是想要临别时再见上一面却是不可能了。 一时间,灵雎的心头喃喃: ——『云旗公子,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心念于此,她又转头望回了官医署,她心头的喃喃声再度浮起。 ——『至少,我与鹦鹉…若是立下许多功勋,就算杀不得那曹贼,也会让娘过的更惬意,更悠然吧?』 “小姐,时辰不早了。”侍女的声音再度传出。 “走!”灵雎翻身上马。 这一刻,她回想起关麟曾经对她不经意时提及过的一句话。 ——巾帼亦能胜须眉! … … 交州,陆家军军寨。 狂风摇曳着火,不断地喷出烈焰,烈焰汇聚成火龙,愈演愈烈,到最后哪怕是陆家军搭建起的“木塔楼”也熊熊燃烧。 大火烧了两日两夜,火焰燃烬后的灰烬,如雨水一般的洒落,这灰烬,便薄薄的一层,覆盖在整个陆家军军寨的废墟之上。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到处都是烧焦了战马,甚至还有少量来不及逃出去,或是不愿意离开这军寨的陆家兵。 他们中大多数死的很安详,是因为吸入过多的浓烟,窒息而死… 又过了一日,待得这空气中的气味被风吹散了一些,包围这里的交州兵才开始清点。 他们装模作样的挖坑,将一枚枚烧焦的树桩、兵器、马匹一股脑的抛入坑中。 还齐声高喊。 “五百——” “一千——” “一千五——” 宛若在清点陆家军死亡的人数。 因为交州兵封锁了外围,那些吕蒙派来的黑衣人无法靠近,不能亲眼看到陆家军殒命、惨死的模样。 只是听得那交州兵一句句震耳欲聋、仿佛仇到深处发泄时的高喊。 料来…陆家军的结局一定很惨。 贾华终于下达了命令:“单单近来,咱们的弟兄死在这毒烟下的都有几十人,现在,无需再继续待在这儿了,走吧…你们回去向吕将军禀报,我则去向吴侯为你们庆功!” 一阵阵低吟的欢呼雀跃下,这些黑衣人总算是志得意满的回去了。 士徽站在陆家军军寨之外,他亲自领兵在这里演戏。 突然,一个斥候迅速的行至他的身旁:“禀少将军,敌人的眼睛撤去了,足足有一千多人,均是弓弩手!” 士徽颔首点头,旋即目光转向橘林那边,“即刻把这消息也报到橘林。” 斥候会意,连忙驾马离开。 … 斥候赶到橘林时,孙茹也驾马来到了这里简易军营的门口。 若不是孙茹自爆身份,且带着关麟的信物,她多半要以为…夫君与陆家军已经悉数没了。 从江陵到交州,路途可比从长沙顺湘江赶来要远许多… 经过了长途跋涉,孙茹鬓发散乱,衣衫破旧,寒冷与疲惫,使她摇摇欲坠… 因为此前的背刺,守门的陆家军士如今变得格外的敏感,看到有女人驾马而来,当即喊道:“尔等何人,下马检查!” 孙茹虚弱的说,“我是…我是谁,你们认不出么?” 她用最后的力气盘起那散乱的头发,登时间,那一抹英姿跃然呈现。 “是夫人…” 话音刚落,孙茹就软软地从马上滑了下来,一名士兵忙扶住她,向同袍说:“快…快去禀报陆将军!” … 距离陆家军军寨被焚毁已经有三日了… 可这片汇聚着大量“劫后余生”陆家兵士的橘林,依旧是笼罩在一份“愤愤然”的气氛中。 茫然、无措…已经渐渐的消散。 取而代之是深深的愤怒与仇恨! 这股气氛笼罩此间… 得知孙茹赶来的陆逊,带着陆延、韩玄…当即就大踏步走出,他看着比孙茹离开时要成熟、沧桑许多,也内敛许多。 士兵们扶着虚弱踉跄的孙茹赶来,陆逊一看她的虚弱之态,大惊失色,全然不顾地跃众而出,赶上前去扶住孙茹,急切的道:“夫人?你…你怎么会这样?” 孙茹顾不得回答,她当即按着关麟教她的话说道: “伯言,那孙权他不仁,你也当不义,莫要…莫要再愚忠了——” 陆逊凝着眉,“我岂不知不该在愚忠,若不是忌惮于陆家的家眷尤在吴郡,我…我…” 他一副就要起兵北上的架势。 可…他不能! 这么多陆家家眷的性命,将近十万人,这让他投鼠忌器。 孙茹接着说:“云旗公子猜到伯言会如此为难,他…他有办法!” “什么办法?”陆逊的眼眸深深的凝起,眼神中饱含着是落寞,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无奈。 关麟猜想的不错。 一个人在被深深的伤害过一次后,就很难再相信其它人。 “呵呵…”陆逊苦笑道:“办法就是,让我陆逊像狗一样的…向他关麟摇尾乞怜么?若是如此,夫人就不用再说了…” “不…”孙茹连忙摆手,“你误会云旗公子了,云旗公子他…他是要夫君去反攻苍梧,去反攻南海…去夺回交州的二郡!去重创那背刺的吕蒙!” “什么…”这次不用陆逊张口,陆延惊呼道:“那关云旗疯了,母亲大人也疯了么?如今…可有十万陆家军的家眷被握在吴郡,握在那吴侯的手里,若是…若是父亲反攻苍梧、南海,那…那…这些人岂不是要被孙权屠戮?” “不会的。”孙茹的语气无比坚定,“孙权在合肥正与曹操决战…他的后方是空虚的,这个时候,他…他不敢对陆家的家眷如何,这个时候,正是伯言能胁迫他的唯一时机,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陆逊急问道。 “况且。”孙茹虚弱的回答:“况且云旗公子告诉我,与那孙权斗…就一定要比他心狠!伯言当放出话去,若是他敢屠陆家的家眷,那…那夫君北上继续攻城,攻一座,屠一座!直到整个东吴彻底沦为修罗场!伯言若能做到如此狠辣,那他孙权狠得过…狠得过夫君么——” 最后一句话脱口,关麟要孙茹带来的话已经全盘说出。 她终于完成了属于她的重任,也是最有可能救夫君,救整个陆家的重任。 登时… 孙茹仿佛释然了一般,她再也抵挡不住那遍布全身的无力感,他眼前一黑,晕倒在了陆逊的怀里。 陆延大呼:“娘…娘…”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这个继母如此的崇敬,如此由衷且真切的呼喊出这一声“娘”! 陆逊则是深吸了一口气。 “送你娘去屋中休息,让交州…让交州送来几个郎中!” 陆延迅速的背着孙茹快步往大帐。 陆逊则尤自愣在原地,孙茹的那番话,让他…让他一时间怔住了,让他必须要细细的去回味关麟这番话中的深意! 而越是回味,陆逊越是意识到,这或许…真的是他陆家唯一的生机! ——『反攻苍梧郡?南海郡么?』 ——『以不仁对不仁,以背刺对背刺,以暴治暴么?』 ——『跟孙权比心狠么?』 … … (本章完) 第二七二章 大丈夫生于世,心不狠,站不稳 孙茹旅途劳顿,又受了极重的风寒,发起高烧来。 交州已经派来了几名医者,儿子陆延紧张的左右踱步,不时的为继母孙茹更换额头上的手巾。 或许是因为突然间对这个继母的认同… 再没有一刻,他像是现在这般,与这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娘走的如此之近。 终于,孙茹幽幽的睁开眼。 陆延喜极而泣,“娘,娘…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风寒?是要吓死孩儿了!” 孙茹挣扎起来,“我睡了多久?伯言反攻吕蒙了么?” 陆延摇头,“没有,从昨日到现在,整整一夜,又一个上午过去了,父亲依旧独自在账内,不许任何人进。” 孙茹眼角流下泪来,“这已经是间不容发的时候了,多迟疑一日,便有可能被发现一日,一旦吕蒙提前做出准备,那…那…” 陆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站起身来,“娘先休息,我去爹那儿看看——” … 宽敞的中军大帐,今日有些幽暗,陆逊穿着一身铠甲,他背对着门,跪坐在案几前,他轻轻的抚着那封关麟的亲笔信笺。 信笺的内容与夫人昏厥前说出的一般无二。 但,陆逊始终很恍惚…面对着这信笺中的文字,他才对现在的处境有了最明确的感受。 陆逊哽咽着,“关云旗啊关云旗,你是真的厉害啊,你比我更懂那孙仲谋啊,懂他的阴厉,懂他的笑里藏刀,懂他的残忍,也为此,方能把我陆逊逼到这般地步,逼到从一个忠贞肱骨之士变成一个反贼…呵呵,呵呵…讽刺,好讽刺啊!” 韩玄与一干陆家军的副将不安的等在门口。 反…是一定反了! 可如何“反”? 反的路线怎么走? 还有吴郡那十万家眷,要如何救出?这个问题揪着无数陆家军将士的心。 韩玄也显得有些着急,口中喃喃:“若再这么拖下去,难保吕蒙不会发现陆家军还在,到时候云旗公子这突袭苍梧,反攻吕蒙的计划,可就…不灵了。” 士徽也在,他是刚刚送来军粮与军械。 “但愿关四公子没有看错人吧,如今那吕蒙背刺陆家军,陆家军上下恨意高涨,兼之我交州提供的钱粮、云梯等一众攻城器械,还有交州兵的助力,苍梧是弹指磕破,就怕…这陆逊犹豫不定,错过良机!” 韩玄感慨道:“这个时候,谁还能劝他呢?” 就在这时,陆延走来,门前的副将纷纷让开了一条道,陆延问:“父帅呢?” 韩玄摇摇头:“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陆延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踏入其中。 此刻的陆逊是背对着大门,他跪坐在竹席上,头上带着头盔… 听到脚步声,陆逊转过脸来,似乎是因为头盔戴的敷衍,竟是突然落地…整个头发顷刻间披散开来。 这原本没什么,只是让陆延无比惊骇的是… 是父亲的这…这些头发竟是全部变白,那原本乌黑发亮的丝发竟一夜之间完全被白发代替。 与这白发相伴的,是父亲陆逊整个面靥上的苍白、无力… “爹,你的头发?” 陆延的一声提醒,陆逊才注意到满头的白发。 呼—— 他长吁出一口气,感慨道:“当年伍子胥过昭关,前有堵截,后有追杀,极端的忧虑下一夜白头,竟不曾想,我陆逊也效仿了他…竟也一夜白头!” “呵呵,伍子胥是三十七岁时一夜白头,我更年轻些,我年轻他四岁,就已经如此这般了。” 说到最后,陆逊的话中带着几分自嘲,自嘲中还有数不尽的悲怆。 父亲陆逊的样子让陆延怔了怔,他仍慢慢的走进父亲,他张口道:“可伍子胥终究过了昭关!这说明,爹…没什么苦难是过不去的啊!” 提到伍子胥过了昭关,陆逊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你娘醒了?” “醒了!” “她是让你来劝我的吧?” “瞒不过爹。” “呵呵。”陆逊浅笑一声,“我何曾不知道,现在留给我们的选择不多了!只是,反攻东吴…爹在想,一旦迈出这一步,那就是覆水难收,那将与以往那个谦逊温和,自诩翩跹君子的爹截然相反,爹将不得不变得更阴狠,变得更狠辣…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爹真的能比那孙权更狠么?” 这… 陆延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他也无法回答父亲的这个问题。 只不过,他张口道:“爹的这些问题,孩儿不懂,可孩儿只知道,伍子胥过了昭关后,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最终与孙武一道带兵攻入楚都,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终于报了父兄之仇…报了那一夜白头的苦楚,吴国更是倚重伍子胥,西破强楚、北败徐、鲁、齐,成为诸侯一霸…爹,海阔凭鱼跃啊!” 陆延的话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陆逊眼眸微眯,他沉吟了片刻,方才问道:“若为父是伍子胥?那谁是吴王?为父又要成就谁的霸业呢?” “至少不是那孙权的!只要不是他…孩儿,还有三万陆家军,还有十万陆家的家眷,就…就都能支持父亲哪!” 陆延的语气一丝不苟,接下来他的话,他更是一字一顿,“那孙权!他!不!配!” “哈哈哈哈…”陆逊大笑了起来。 想不到他苦思冥想一整夜的问题,竟因为这一夜白头,因为儿子的几句话豁然明朗。 他缓缓起身… “昔日楚平王不仁,伍子胥不义,今日吴侯孙权不仁,也怪不得我陆逊不义…” 陆逊一扫方才的颓然,他昂然站起,身上的鳞甲反射出晶莹的亮光,他行至大帐的窗前,望着东北方向,望着那吴郡,望着那建业的方向。 “大丈夫生于世,心不狠——则站不稳!” 听到父亲的这番话,陆延顿时间欣喜若狂,他连忙道:“帐外交州已经送来了充足的粮草,军械…攻城器械也一应俱全,陆家军上下对那吕蒙,对那孙仲谋更是恨之入骨,同仇敌忾,就连交州也愿意支持父亲反攻东吴,如今…上上下下,只等父帅一声令下,陆家军从何而来,就从何杀回去!” 听到这儿,陆逊的眼眸凝起。 在儿子那激荡、振奋的话语中,他已经彻底做出了决定,这是覆水难收,也是破釜沉舟! “传我军令,陆家军上下,急行军,苍梧,然后向北直击东吴!” “此间,敌军斥候在急行,陆家军也要急行,陆家军的速度要超过敌人那斥候的速度,敌军斥候入城回报之时,便是陆家军破城之日——” 这一刻,往昔那谦逊儒雅的“陆神君”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双狠厉的眼芒。 顿时间,嘹亮的号角声再度于陆家军军寨激昂。 陆逊立于戎辂之上,他一声戎装,头盔上的璎珞泛着嗜血般的红,却遮不住那飘荡而起的白发… 这一刻,辟邪剑斜指向天穹,仿佛在宣誓着他那“驱除邪恶”的使命! 紧接着,陆逊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于此橘林之中。 “出征——” “报仇——” “血恨——” … … 江陵,武库。 糜芳领着关银屏到这里,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将新改制的两千“明光铠”交接给关银屏,然后运送往关家军的军营,协助关公抵御徐晃的南下。 说起明光铠,正是起源于汉朝,得益于百炼钢技术的成熟与应用。 只不过… 关家军中的明光铠,严格意义上只属于“明光铠”中的最低级的…远远达不到,曹植在《先帝赐臣铠表》中写到的,黑光、明光、赤炼铠、马铠的坚硬程度。 但哪怕如此,已经是关家军中最精良的铠甲。 因为大多是缴获所得。 是只有最精锐的先锋士卒,或是立下功勋的将士才能够装备上的。 此刻,糜芳与关银屏一边等待将士们清点明光铠的数目。 关银屏则背着手,感慨道:“我还以为…这些明光铠磨损了,无法使用了呢?否则怎生没有跟父亲出征时的辎重一道,原来是四弟特地拉到沔水山庄改良了一番。” 关银屏提起一副“明光铠”,满怀期待的感受了下重量,当即面色骤变,“不对呀,似乎,重量上比以往还轻了?四弟改良了些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糜芳解释道:“这段时间本太守忙活着筑新城,没太关注这边,倒是…那刘子扬不是在么?是他送来的这批铠甲,一问他便知。” 没错… 不止是这两千明光铠,经由关麟交给刘晔改造了一番。 就连关麟部曲身上配备的铠甲,那些原本虎豹骑精良的四千铠甲,也是经由刘晔改造的,且几日前就已经送往江夏去了… 而这两千明光铠则是今日交接给关羽。 说起来,刘晔虽与黄承彦一样,对发明创造有着极致的热衷。 但…区别在于,黄承彦年龄大了,不可能像是年轻人这么熬。 刘晔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历史上的他,可是曹魏的三朝元老,历任主薄、曹掾、太中大夫、大鸿胪,还执掌曹魏的工坊,对攻城器械的制造每每亲力亲为。 这是一个可以堪称“肝帝”一样的存在。 别问他为什么这么肝,问——就是热爱! 他是真的,太热衷于这种新鲜的事物,有着超乎这个时代的探索精神。 哪怕是清点“明光铠”,刘晔也不忘向那些军需官讲解,这全新明光铠改良的地方。 倒是正直关银屏与糜芳赶到。 刘晔的声音正在传出。 “看到了么?这明光铠与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心口处多了一个护心镜,可别小看这护心镜…你们看到了么?这心口处的镜子是有弧度的,因为这弧度,若是弓箭与长矛兵戈刺到上面时,箭头就会沿着弧度改变方向,不至于伤到心脏的要害…这在物理学的领域,就是‘曲线运动’的动力学解,是可以卸掉对方力气的,具体的话…” 紧接着,刘晔细细的、长篇大论的讲述起了这所谓的“曲线运动’的动力学解与这有弧线的镜子之间的区别… 只不过… 所有军需官沉默了…不止是军需官沉默了,关银屏与糜芳也俱是沉默了。 这说的是啥? 很显然,刘晔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傅,他根本不在乎对方能不能听懂,他只是一股脑的接着说。 “这护心镜的第二个作用嘛,你们看看,这种镜子经过特殊的打磨,如铜镜一样光滑,佩戴在胸口上的时候会闪闪发亮,尤其是在阳光下…反射的光线极其晃眼…这里运用到的是物理学中‘光的反射’原理…具体的…” 这次,大家有经验了。 彼此互视,“憨态可掬”的笑容里,流露出的是“师傅,别念了”的请求… 只不过,没有任何卵用。 刘晔只管讲,完全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能听懂。 似乎,他只要讲出来,他就很爽。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别样的释放。 毕竟,关麟在《奇器图说》这本物理学著作后,又先后把《万有引力》、《经典力学》、《物理光学实验教程》中的一些观点拿出来,兼之一系列初中、高中学到的物理基础,总结出一本物理学的入门基础课程。 刘晔对这本《物理学的基础课程》可谓是爱不释手… 全心力的投身其中。 关麟是为刘晔打开了一扇窗子,可刘晔是给关麟建造了一座房子! 其实,关麟本真的没报太大希望。 他也不可能指望着刘晔能把蒸汽,或者电给搞出来… 只希望刘晔能活学活用,进一步的改良八牛弩,让八牛弩更轻一些,射程更远一些,威力更大一些,就足够了。 哪曾想,热爱的力量是无穷的… 因为关麟的这扇窗,刘晔一股脑的就提出了二十多个奇思妙想。 这下,关麟是直接被惊掉下巴了,他感觉,牛顿看到都得落泪…都得喊一声“祖师爷”! 他更意识到的是那老生常谈的话题——古人的智慧与热爱是要远远超过后人的,只不过是眼界没有打开! 这种从零到一的过程,比后世从一到十的过程,更容易让人迷恋、沉醉其中。 然后,在刘晔二十多个奇思妙想中,关麟看到了“护心镜”这一条… 这时候,关麟才意识到,汉代的铠甲中,却是还没有出现护心镜。 关麟并不知道为什么? 更不知道这护心镜究竟有卵用啊? 可刘晔已经从“曲线运动的动力学”、“经典力学”,以及“物理光学”的角度为关麟阐述… 只不过,关麟听得一头雾水… 只感觉对不起初中、高中的物理老师。 但,最后…他还是从刘晔的话中,提取到了一些关键因素。 比如,这护心镜不止是物理防御利器,更是魔法攻击神器… 再比如这玩意还能跟祈福魔法——“大庇佑术”联系到一起。 这是因为,护目镜前面是凹进去,但背面依旧是别有洞天,背面是可以让将士们自己用刀划出如虎,龙,猴和牛等各种生肖… 也可以划出司命、四灵、牛郎、织女、日月风雨雷云诸气象神… 总而言之,你信奉啥玩意?就刻啥玩意! 然后穿上这戴着护心镜的明光铠,直接就宛若受到你信奉的神明护佑。 别小看这个特点。 古人都是信奉神明的,是期盼神明护佑的… 从这个角度看,小小的一个护心镜,大有文章。 于是,关麟当即下令,沔水山庄大量制造这种铜制护心镜… 并且将四千缴获的虎豹骑铠甲悉数在心口处改装上护心镜。 再把老爹关家军,也就是糜芳掌管武库里的两千明光铠也给一股脑的换上。 这事儿关羽是知道的,只不过…这等小事儿发生在关麟身上,关羽觉得犯不上去操这份心,免得这个儿子又说他——脸都不要! 如今大功告成… 倒是刘晔,还在娓娓讲述着“光学”,光讲还不满意,还画起图来了。 “你们看,就是这个图形,反射光线与入射光线与法线在同一平面上,反射光线和入射光线分居在法线的两侧…反射角等于入射角…如此原理作用于阳光的话,就是…” 沉默了… 刘晔一直在讲… 可所有人只剩下沉默… 关银屏与糜芳彼此互视,关银屏的眼神中仿佛在说。 ——『饶了我吧…求求了!』 俨然,沉默,不是今晚的康桥! 可沉默,却是今天的武库,却是今天清点这两千明光铠所有甲士的由衷期盼。 … … 江夏,曹军衡山大营,后勤军帐。 朱术已经归来。 朱灵臀部的伤口好了许多,已然能坐起,他屏退身边的所有人,将儿子朱术留下。 待亲卫全部走出大帐后,他方才急切的问:“怎么样?接下来…魏军的运粮时间、运粮路线,都告诉那关麟了么?” “告诉了…粮草从随州经由广水县运送,在‘三潭叠韵一线天’处设伏,可以将粮草一网打尽,孩儿就是按照父亲说的告诉他们的。” “好!”朱灵沉默片刻,喃喃道:“三潭叠韵一线天…为父去过那里,峡谷幽深,峭壁撑云,左右如削,留得青天一线,三道瀑布飞泻而下,眼望如银河落天,耳听似雷霆万钧,神奇绝妙…倒是个劫粮的好地方啊,呵呵,就从这里开始,获得那关麟的信任吧!” 话说到这儿,朱灵压低声音,小声吩咐道:“你待会儿派人去趟主营,告诉于禁将军,一切按照计划进行!让他小心行事!” “是!”朱术转身,准备离去。 可刚迈出一步,当即停下了脚步…他再度转向父亲,有些没有底气的问道:“爹…你说,那关麟会真的相信我们么?” “一次、两次或许不信。”朱灵感慨道:“可只要是人,总是贪婪的,他总有会被喂饱的一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四次,或者五、六次…总会喂饱关麟这个年轻人!” “爹…”朱术突然想到了什么。“孩儿赴敌营,还发现了一个古怪的事儿…” “什么?” “整个安陆城内,关麟手下的部曲,一个个均是跃跃欲试…宛若是与丞相有不共戴天之仇,迫不及待要进攻一般…战意高涨啊!” 这…朱灵沉吟了一下。 他心头暗道: ——『是征寡令么?』 他的眼眸渐渐的眯起,只是一个瞬间,又恢复了往昔的气定神闲,他感慨道。 ——“你还年轻,不懂得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道理,有时候战意高涨是好事儿,可有时候,比如现在…战意高涨必定急于求成,当今局势下,就未必是好事儿——” 整个对话中… 朱灵的语气始终气定神闲,宛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他甚至还在细细的谆谆教导自己的儿子。 倒是朱术,他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这边厢,朱灵父子在帐中密谈。 那边厢,广水县的一瀑挂三潭,三道瀑布飞泻而下,大有一股“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既视感。 诸葛恪带着少量兵马从山林间潜伏而出,望着曹军押运的百余车军粮正在行进。 诸葛恪一箭射去,曹军将领惨叫倒地,整个曹军登时慌乱…曹军有将士高呼,“有埋伏,有埋伏!备战!备战!” 诸葛恪已经率军呐喊着杀出,因为早有准备,几轮箭矢下,曹军已经倒下了一片,诸葛恪带着江夏兵轻而易举的获得了胜利。 江夏兵战意高涨,就要去追赶,诸葛恪下令,“不许追赶!” 他警惕的看着周围,周围一片安静,只剩下那一车车的军粮… “能带多少就带回去多少。”诸葛恪展现出了他果决的一面:“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莫要贪图——” … … (本章完) 第二七三章 一决雌雄?压力给到于禁这边 在广水县那山峭林茂、涧幽泉清的“三潭毓秀”设伏,劫掠敌人粮草。 这是诸葛恪主动请缨的,再加上因为不知道情报的真假,此番,诸葛恪只是带了小股兵马去劫粮。 自打出安陆城起,关麟就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诸葛恪有个什么不测,失去了这位“蓝田美玉”的人才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好向诸葛军师交代。 故而,关麟一直站在城楼上,忽然远远看到诸葛恪凯旋的人马,惊喜的招呼身旁的张星彩、士武一道下城楼去迎。 诸葛恪意气风发,带着一千人的小队凯旋,还押送着几十车粮草,以及几十名俘虏的曹军士卒。 看到关麟,诸葛恪笑着下马,拱手道:“按照公子的吩咐,俘获曹军三十七人,粮草三千余斤,我军未损一人一骑。” 听着这样的战报,关麟连忙将诸葛恪扶起,“辛苦元逊了…” 他拉着诸葛恪就往衙署内走。 诸葛恪则是小声提醒道:“如此当能笃定那朱灵的投诚是真的吧?” 关麟略微沉吟了一下,继而轻轻的说:“一次劫粮不能说明什么,再多试他几次。” 一旁东吴的骆统看到如此意气风发的诸葛恪,心头不是滋味儿。 也难怪,他与诸葛恪是同龄人,可如今的诸葛恪都已经能独自统兵,可他却…却还只是… 鲁肃也适时夸耀道:“元逊这年纪,在东吴很难委以重任,但荆州不同啊,这里的江夏太守也是这般年纪的年轻人,可不就给了年轻才俊发挥的空间嘛?元逊也是争气,如此劫得曹军粮草,探得其虚实,不可谓不是年少有为,功不可没…” 骆统低头闷闷的说,“若是我,也…也能做到…” 因为这一句声音很小,就连鲁肃也没有听清楚,“公绪?你说什么?” 骆统连忙改口:“我说…元逊不愧是琅琊诸葛氏一族的族人,能文能武,家学渊源…” “你是羡慕他了吧?”鲁肃看出了骆统的意思。 “不…”骆统抿唇。 “不用骗我。”鲁肃眼眸望向关麟的背影,“跟着这位云旗公子,元逊的路已经走宽了,不用说你,就连我也羡慕他呀——” … … 于禁的军帐内,于禁本在看着舆图。 忽然,副将董衡亲自将一名副将五花大绑着闯入,董衡也满面惭愧的跪下请罪道:“我这副将押运粮草,却在广水县,三潭瀑布处遇袭,丢失了百车粮食,折损人马,请上将军连同我在内,一道责罚!” 于禁连忙扶起了董衡,安慰道:“此事我已知晓,是贼军突袭,提前在粮道布下埋伏,非将军之罪也,你们且回去休整一番,再去运粮!” 董衡愕然不解,“是,可粮道已经被荆州兵探明虚实,只怕那关麟会再派人截杀呀…” 于禁笑着对那副将说:“将军千万小心,若遇截杀,不可恋战,自保为上,至于区区粮草,送给他关麟便是了!” 一贯治军严整的于禁,突然表现出的随意态度,让董衡,也让这副将摸不着头脑。 出门时。 副将问董衡,“将军…这粮食怎么运?” 董衡沉吟了片刻,“下次运粮时,我会在三潭瀑布处也布下埋伏…敌军不来则以,若来了,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 关麟与鲁肃正在审问诸葛恪抓回来的俘虏,只听其中一个低声道:“我家将军料得贼…不,是料得关平将军驻守江夏其余各城,安陆城关太守兵少,不会主动冒然出击,故而分几路从南阳运送粮草,要做持久战的准备!不曾想,关太守会主动出击…劫掠粮道。” 鲁肃幽幽的问:“那其它几路的粮道?你们可曾知道?” “不知!” 话音刚落。 “啪”的一声,是鞭子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噼啪”的声响,张星彩手持铁鞭,冷笑着说,“不老实招的话,可是要受皮肉之苦的。” 关麟横了张星彩一眼,“不可如此…”又沉吟片刻,开口道:“将他们都放了,酒饭伺候,送马放回…” 啊… 张星彩一惊,问道:“既是俘虏?为何不杀掉呢?” 关麟幽幽的说,“那曹贼颁布《征寡令》,若是寡妇就被强行征召,逼迫再嫁…若我杀了他们,那他们家里妻女该如何?这不是毁了这几十个家庭么?” 俘虏们听到这儿,赶忙扣首拜谢,“多谢关太守…多谢关太守…” 待得俘虏们被打下去后,鲁肃笑着说,“云旗好一招攻心的妙计啊!” 关麟叹了一口气,“只盼我宽仁之心,能让曹魏军心稍散!” 说到这儿,他吩咐诸将,“凡今后擒到曹军,都要善待…” “喏——” 众将士拱手。 倒是诸葛恪因为这一次的大捷,意气风发之余,他难免更加的跃跃欲试,连忙进言道:“末将明日再去劫敌粮…” “不忙…”关麟轻轻摆手,“再多等一日…再去!” 诸葛恪听出了关麟的意思… 是再多等那朱灵传来的新的情报。 有此情报在…劫掠敌粮,几乎是万无一失! … … 曹丕和随军一众文武官员,终于赶到了洛阳。 自董卓焚烧洛阳以来,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空荡荡的房屋无人居住,有的还残留着焚烧的痕迹,宽阔的街道上,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和蓬头垢面的孩子,惊讶地望着这支煊赫的队伍。 曹丕下了马车,李藐与刘桢、吴质也从马车中走了下来,他们一道行至曹丕的身侧,一众人忧郁而痛心地望着这座曾经的华丽都城。 当然,李藐心头含着的是深深怅然,他在沉吟。 ——『这是新的起点,又是新的战场吧!』 曹丕是在洛阳出生的,那时是东汉中平四年。 按照他娘卞夫人的说法,他出生的那年,有青色的云笼罩在他的头顶整整一日,形状如同一副车马的上盖… 有“望气”的术士前来看吉凶,一见此云盖,顿时满面肃然,认为这小婴儿非比寻常。 曹嵩听了很是欢喜,问术士这孩子前途如何? 可否赶上他的祖上,也做一个皇帝亲信大臣? 术士连连摇头,答说:“这不是人臣所配有的云气,而是至贵至尊的人主征兆。 这句话让整个曹府满目肃然! 那时候的曹操,经过了讨伐黄巾,立下了些许战功,又折戟济南… 然后,经历了免官在家,痛失挚爱的一方妾室,也就是曹昂、曹铄的生母刘夫人后,再度被何进征辟为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典军校尉。 只是,好日子没过多久,两年后何进就死于非命,凉州军阀董卓进入洛阳,废少帝刘辩改立陈留王刘协为帝。 那时候曹操逃出洛阳,纠集十八路诸侯讨董,曹府上下担心受到牵连一片混乱。 恰恰袁术又捎来了关于曹操死在外面的消息… 曹丕尤记得,他那时候只有五岁,是他娘…那时候还是父亲妾室的卞夫人站了出来! 此刻的曹丕望着一片废墟的洛阳城,向身旁的一干“心腹”回忆着此间的故事。 “我娘出身不高,从小就跑江湖卖艺,遇到过比董卓当权,父亲逃亡更惨的事儿…反倒是这种时候,是比名门丁家出身的丁夫人更有主见,在全家上下惶恐不安没有主心骨的时候,便是由她挺身而出,对所有的府中家眷、部曲说‘曹君的生死,不能光凭几句传言来确定。假如流言是别人编造出来的假话,你们今天因此辞归乡里,明天曹君平安返回,诸位还有什么面目见主人么?为避未知之祸便轻率放弃一生名节声誉,值得吗?’” 哪怕是时隔二十五年,曹丕提及母亲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时,尤自一阵感慨,尤自佩服那时候母亲的胆气。 “后来呢?”刘桢连忙问道。 曹丕继续说,“众人佩服我娘,都愿意听从她的安排,再加上丁夫人与父亲的关系从来不好,一门心思就在大哥曹昂身上,是个不争的性子,故而…从那时起,尽管我娘依旧是妾室身份,可曹家府内诸事,已经全盘由我娘做主!” 听到这儿,李藐发声感慨道:“子桓公子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一则坊间传闻,说是这些年,曹丞相始终没有忘记过丁夫人,屡屡借卞夫人的名义邀请丁夫人返回王宫赴宴!” “卞夫人知道曹丞相的心思,总是把与曹丞相并排的嫡妻座位留给丁夫人,自己退居妾位…可当年,似乎丁夫人为嫡妻之时,从未将卞夫人放在眼里…今日听子桓这番话,方知其中原委…卞夫人真是让人肃然起敬啊!” 李藐的这番话… 对曹丕而言,无异于投其所好。 因为洛阳,曹丕联想到小时候; 因为小时候,曹丕联想到他那伟大的母亲… 如今听李藐如此一个狂士都能这般称颂母亲,难免心头欢喜。 “李先生果然见识不凡,好了…不说这个了。”曹丕感慨道:“去曾经的皇宫走走…父亲既让我等重筑洛阳城,咱们总要先看看这城如今究竟破败到何种地步了,要从何修建而起!” 李藐颔首,他抬眼再度望向眼前的一片废墟。 这洛阳如今的境况就如同的他的处境一般… 他要一步步的将洛阳重塑,在此期间,也要一步一步的实现他的计划,他的理想… 实现他最钦佩的那祢衡…都没有完成,且可望不可及的理想! 洛阳重筑之日,既是曹魏覆灭之时—— … … 江夏,安陆城的衙署内。 “太守,末将请去劫粮——” “太守,末将也请去劫粮——” “云旗弟,这等立功的事儿,总也该让给我一次吧?” 麋路、士武、张星彩分别请缨,要去劫曹军粮草。 骆统也想请命立功,可恍然意识到,这是在荆州…他…怕是没这个机会啊! 关麟示意让这些武将先出去…他与鲁肃、诸葛恪要单独议论。 麋路、士武彼此互视… 张星彩则鼓着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待得他们走后。 鲁肃感慨道,“一连六次,六个地方,每次都成功劫掠了粮草…只有一次没能避开敌军的埋伏,这已经算是不可思议了,如今那于禁军定然是军心大乱!继续这样劫下去,终有一日…曹军是要崩溃瓦解的呀!” 鲁肃这么说,关麟却眯着眼睛沉思… 诸葛恪则有些按捺不住,“可随着朱灵一次次的将情报送来,他的处境也会更危险,是…以往云旗公子并不信任他,可这都第六次了…这六次中,只有一次是曹军埋伏了的,我及时撤出,才避免深陷其中。” 关麟疑惑的说道:“若是全都轻松劫掠了粮草,反倒是显得有些假了,若我布局,也会设下一次有纰漏,这样更真实。不瞒鲁大都督还有元逊,我这人胆小…若不是万无一失,我一定不会轻信于人,何况战局变幻莫测,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一些危险可怕之处,在于我们永远不会一眼看穿他…这朱灵会不会是在给我们甜头,一次一点点,然后再给一点…我们可以占一百次便宜,但永远不知道,这把剑什么时候落下…万一落下了…就是万劫不复。” 听过关麟的这一番话,鲁肃微微沉默… 可沉吟了许久,他还是道:“打仗就是在赌,胜机往往出现在一线之间,当年赤壁之战,若然不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若然是黄盖真的投降了曹操,是借此骗了周瑜,真的投北,那该如何?现在还会有东吴,还会有刘皇叔么?许多时候,兵寡的一方…就要赌一下,万一就赌赢了呢?” 诸葛恪也劝道:“鲁大都督说是及是,若始终迟疑再三,那便是再好的机会,也白白放过去了,至少目前看来,这朱灵拥有足以归降的所有理由,我实在无法相信,这种情况,他会是诈降!” 鲁肃与诸葛恪的话让关麟颔首。 可最后还是一摊手,笑了,“这样吧,咱们给那朱灵一个真正的机会,敌军出动五万兵马,我们只知道在安陆城外百里处的碧山,是于禁三万兵的屯兵之所,衡山脚下,则是两万南阳兵的屯兵之所,如此大规模的兵马,每日需要耗费巨量的粮食,他们存粮之地在哪?是在衡山?还是在璧山?粮仓的图纸可能带来?” 关麟眯着眼,语气越发的郑重。“当年官渡之战,起初…曹操与袁绍互劫粮道,不过是小打小闹,只等最后烧了乌巢这才大获全胜,如今我们…若能准确的知晓敌军的屯粮之所,知道其粮仓的布局,兵马的布置,那我们就能复刻那官渡之战的胜利?朱灵是后勤总长,查出这个…应该不难吧?” 关麟的语气变得坚决,“告诉他,来安陆城,我们随时欢迎,可务必带来敌军屯粮之所的位置!若如此,我关麟愿替他朱灵向我爹,向我大伯请一个‘上将军’之衔!” 这… 鲁肃与诸葛恪彼此互视。 最终诸葛恪拱手,还是决定按照关麟说的去做,“下官这就去办,让那朱灵带着敌军屯粮之所的位置与图纸前来投诚…” 诸葛恪正想走,关麟连忙喊住:“元逊,江陵送来的那四千余铠甲可发下去了!” “已经发下去了。”诸葛恪如实道。 得到了准确答案,关麟吧唧了下嘴巴…像是又陷入了某种深思。 “云旗在想什么?”鲁肃好奇的问。 “我在想…”关麟琢磨着,“如果咱们现在主动去与那于禁约战一次,正大光明的打一次,那当如何?” 啊… 鲁肃一愣,“一万人打五万人?” 关麟笑了笑,“大家都是步兵,找一处空旷的平原,有何不可?” 这… 鲁肃有点搞不懂关麟这飞跃式的想法,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外行呢?还是…有什么其它的算计。 “兵力相差五倍啊——” 鲁肃深深的感慨道。 关麟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兵力差的虽多,可咱们装备好,可咱们士气高,咱们斗志也高啊…再说了,我手下这帮部曲,那对曹操可是夺妻之恨,我再压着他们不打…怕就要哗变,就要造我的反咯!” 这下… 鲁肃都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呢。 ——『怎么感觉,这仗打的这么肆意妄为,这么胡闹呢?』 ——『这关麟不至于是赵括,不至于是纸上谈兵吧?』 … … 不足五日,于禁的部将,董衡与董超已经忍无可忍。 他们羞愧愤懑地说。 “于将军,还击吧…短短五日,六条粮道被劫,再这样下去,纵是我军不缺粮食,可将士们都憋屈死了…” “是啊,与其这般憋屈,还不如毕其功于一役,直接攻城!《孙子兵法》不还说,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嘛…咱们五万人,他们一万人,正好五倍于他们的兵马,攻城吧!” 诚如董超所言… 在《孙子兵法·谋攻篇》中的确写到——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战之。 意思是说,用兵之法,有十倍的兵力就包围敌人,五倍的兵力就进攻敌人,两倍的兵力就分割消灭敌人,有与敌相当的兵力则可以抗击。 只不过…理论是一回事儿,实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敌军可不是一万人哪!”于禁感慨道:“关平还有五千关家军,这些关家军以一当十,若我军攻城一时无法攻克,关平带五千关家军杀到支援那当如何?” 这… 于禁一个反问直接让董衡与董超两位将军哑口。 于禁能作为五子良将之首是有原因的,他更全面,思维也更缜密…还有“关键时刻靠谱”、“擅长防御战”、“会治军”等特点。 便是为此… 董衡、董超看到的是粮食被劫掠,可于禁看到的,却是时机就要出现了。 他在等… 等朱灵这鱼饵,那尝够了甜头的关麟会上钩! 也等,等寿春曹丞相秘密调来的乐进与三万兵马。 等这秘密赶来,驰援的支兵马到了,八万兵…正好是敌军江夏一万五千守军的五倍,那才符合《孙子兵法》中——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的战略。 更何况,多出的三万兵这是奇兵啊! 现在,他必须忍。 只不过,他能忍,他手下的将军可忍不了了。 六次劫粮,有五次都是董衡手下的副将被劫掠的…董衡感觉脸都特喵的要被打肿了。 “那也不能任凭这关麟锉我军锐气,请上将军给我五千兵马,我亲自去押粮,看谁能劫走?” 于禁不慌不忙微笑着说,“不用,让他劫,呵呵…我军攻下江夏,董将军与手下副将乃第一功!” 董衡不解的抬头问道:“什么?末将…” 董超也觉得不对,望向于禁。 于禁却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问,退下。 待得所有人都退出了中军大帐,于禁那眯着的眼眸方才睁开,他淡笑道:“几百车粮食,几万斤粮米,也该喂饱这个年轻的公子了吧?” 念及此处,他的思虑迅速的飞转。 ——『乐进将军那秘密支援而来的三万兵,还有几日才能‘从天而降’呢?』 两手准备… 于禁做的两手准备! 只要有一手顺利,那江夏北境就夺回来了。 这是稳操胜券的局—— 至少,从现在看来,他还没有感受到关麟带给他任何的压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就在这时。 “——报。” 一名斥候迅速的闯入中军大帐,他大声禀报道:“于将军,安陆城射出无数箭矢,其上有字,乃是那江夏太守关麟…约…约于将军于城下布阵野战一番!说是…说是要与于将军一决雌雄!” 这… 于禁原本那“一切尽在掌控”的眼芒刹那间收敛。 这突如其来的一封关麟“约战”的信笺…莫名的、突然的,竟然带给他些许的——压力! 没错,这种感觉就是压力! 一股从天而降的压力。 突然,压力就给到了他于禁这边。 ——『他难道知道本将军还有三万援军?』 ——『不,不对,他只是飘了,他是屡屡劫粮成功,以为本将军握不动刀了!』 ——『一万打五万?这小子,好勇啊!』 一连几番思虑… 那么问题来了。 此“约战”,他于禁是接?还是不接? … … (本章完) 第二七四章 时辰已到,死神,来收人了! 于禁带着一队轻骑赶至安陆城北城门下,望着这片眼前,关麟与他约战的场所。 董衡与董超小心的注视着周围,生怕这里事先有什么埋伏。 于禁倒是显得气定神闲,仰头看着遥遥远处的两侧山峰,以及这一片平原之地,口中吟道:“这关麟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此一处约战之所,既无地形庇护,又无丛林埋伏,正面对垒?他以为他是关羽么?” 的确,诚如于禁所言… 如此地形约战,考验的是军团的作战能力,是赤果果的战力,若是关羽,或许于禁还会有些忌惮,可关麟… 呵呵,他算哪根葱?也配跟他于禁正面斗兵? 董衡也环望四周,感慨道:“是啊,周围的山峦太远,又无丛林,更无深沟,不会有任何暗伏…此关麟约战,是自寻死路。” 董超也附和道:“于将军,这约战能接呀!” “呵呵…”于禁笑了,他眯着眼眺望向那正前方的安陆城,心头感慨道:“难道,是我高估这位关四公子了?他不是秦国十二岁拜相的甘罗,而是赵国纸上谈兵的赵括!” 言及此处,于禁的笑声愈发的爽然。 “这约战,本帅接了——” 董衡兴奋的说:“这小子?他不会是放了个哑箭吧?” 董超幽幽的说:“但愿,他不是缩头乌龟!” … … 江夏,衡山军营。 朱灵正在磨剑,儿子朱术神神秘秘,极为小心的进来了,朱灵好奇的问:“怎么?看你这模样,有进展了?” 朱术笑吟吟的说:“爹,那关麟总算上钩了,他接受了爹的请降,让爹带着魏军的囤粮布防图赴安陆城,共商大事,还要替爹向关羽,向刘备请个‘上将军’呢?” “好!”朱灵兴奋地在朱术的身上擂了一拳,笑出声来,“好小子!不是为父自夸,虎父无犬子!爹没白教你!” “只是爹…”朱术疑惑的问:“爹真的要将囤粮布防图交给那关麟么?还是交上一封假的!” “必须是真的。”朱灵笑道:“这关麟不是寻常人,他或许并不擅长统兵作战,可揣摩人心,鬼魅伎俩却是一绝!想要用一封假图骗到他,那才是万难!” “可若是真图…那岂不是…” 不等朱术把话讲完,朱灵的语气中就多出了一分慈父的谆谆教导,“吾儿,爹今天再教你,只有纸上谈兵的将帅才会执着于‘布防图’,用兵之道,变幻万千,布防永远是死的,可人是活得,他关麟以为区区一封布防图就能烧了衡山粮仓,这才是小儿之见!” 说到这儿,朱灵的语气中添得了几许振奋、昂然,“吾儿,此战若胜,这次你与爹立下的功劳,可能堪比曾经那东吴的周瑜与黄盖了!” 这… 说到这儿,朱术猛地又想起一事儿,他一边替父亲磨剑,一边提醒道:“爹,还有一事儿,那关麟竟然向于将军约战。” “约战?”朱灵一愣。 于是,朱术将关麟约于禁在明日巳时,在安陆城外野战、斗阵的事儿; 将于禁将军特地查探地形后,答应了此约战的事儿。 还有将于禁已经调集两万兵马,分别由董衡、董超两位将军率领去迎战的事儿,一股脑的娓娓讲出。” 唔… 朱灵沉吟了一下,连忙问:“那于禁将军呢?” 朱术解释道:“于禁将军一向谨慎,哪怕安陆城北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可于禁将军依旧决定坐镇中军,防止敌军趁机奇袭我军大营、粮草…” “不愧是于将军…”听到了于禁的如此部署,朱灵不由得感慨:“别人只看到了于将军分扎两营互为犄角,却不知道这关麟与关平也是互为犄角。以少敌多,却敢如此约战,这有悖常理,于将军保存一些实力,坐镇中军,统筹调度,也无可厚非…倒是…” “倒是什么?”朱术连忙问。 父亲朱灵的每一番话,他都能从中学到无数道理,这让他受益匪浅。 朱灵顿了一下:“其实这约战的结果无外乎三条,第一条两位董将军大胜,趁势攻占敌城,这个难度最大,可能性最小,第二条则是两位董将军小胜,挫了敌军锐气,让他关麟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一个怎样强大的对手?第三条,则是两位董将军败了,被这关麟打出了气势…不过,无论是第二条,还是第三条,为父的投诚都将变的更有价值!奇货可居!” 朱灵一大番话,朱术一时间还不能完全理解。 他吧唧着嘴巴问道:“父亲?这是为何?为何小胜与小败,父亲都会变得奇货可居?” “因为年轻人都会气盛,有小胜,就想要大胜,有小败,那关麟就更想翻盘,而为父带去的囤粮布防图,便是这大胜、这翻盘的关键…” 说到这儿,朱灵顿了一下,方才继续感慨道:“你爹也是关麟那年纪过来的,很难有年轻人,能够不被胜利冲昏头脑,能够不在小败的时候,妄图逆风翻盘,而这种心态,往往会暴漏出全部的弱点,呵呵,人嘛!都要有一个成长的过程,你爹如此,他关麟亦是如此,术儿,这话你需牢记!” 又是一番谆谆教导。 朱术拱手:“孩儿受教了——” 朱灵则缓缓起身,行至军帐的门前,眼眸抬起,遥遥望向那安陆城的方向。 他的心头再度怅然: ——『明日斗阵,呵呵,总算,这场南征真正的博弈要开始了!』 … … 洛阳城。 一连三天,曹丕与李藐、刘桢、吴质等人将这里逛了个遍。 最后,他们一行人又回到了曾经那赫赫有名的皇宫“南北两宫”的余址。 曹丕尤自回想起… 曾经,这南北两宫中郁郁与天相连,那高耸入云的德阳殿,那两宫复道相连巍峨雄壮的苍龙、朱雀、白虎、玄武四门,那皇帝养狗的西苑,那皇帝让宫中女子果身于其中的游泳胜地望舒荷…还有那鸡鸣堂,那武库,那皇帝开设的商业街! 因为曹嵩曾担任过大鸿胪,皇宫中的一切他如数家珍,自是会当成一桩桩趣事向曹丕讲起。 以往曹丕很是好奇,特别是那遍布果身美女的望舒荷,她无比想去其中一睹为快,没其它想法,就是想去看一眼。 可曾经,是身份与地位将他阻拦在宫门之外; 现在,则是一把大火将往昔的繁荣与今朝的破败泾渭分明的彰显。 “董卓、李儒的那场大火,还真是把这里烧了个一干二净!” 曹丕幽幽的感慨。 一行人在王宫中慢慢地走着。 往昔那一座座恢弘的宫殿如今峥嵘又破败,宫内生着野草,跑着兔子,狐狸则追着兔子… 曹丕带来的部曲正将粮食、物质繁忙的运入宫中。 一个士兵一扑,扑住了一只兔子,他的同伴哈哈大笑,不远处,几个乞丐靠着宫墙晒太阳,有士兵去赶他们,“起来,起来,洛阳要重筑了,以后这里就是魏公的宫殿,都出去!” 一个乞丐嘟嘟嚷嚷:“魏公是什么东西?天子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公?” 听着这无知的话… 看到这面目萧条的一幕,刘桢感慨道:“如此洛阳,重建的话,怕是不容易啊!” 李藐仰望着宫殿,却是轻叹:“洛阳是天下之中,有着太久远的故事,无论是哪个王朝,最终还是要定都在这里的…” 吴质顺着李藐的话,“可丞相为子桓出了一道难题啊,如今战事吃紧,许多资源都要供给前线,这洛阳城?该如何修?小打小闹,还是大张旗鼓,还有这宫殿,既是魏公的宫殿,那…该修的更恢弘呢?还是低调些呢?” 吴质的问题,引得曹丕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望向李藐,“李先生觉得?季重(吴质)的这个问题,该如何解?洛阳该如何修?” 这… 李藐略微顿了一下,方才张口:“子桓可清楚,为何曹丞相要你这个时候修筑洛阳么?” “为何?” “因为曹丞相他…”说到这儿,李藐欲言又止,俨然是因为刘桢与吴质在,接下来的话有些顾虑。 吴质与刘桢会意,连忙借故往一边去了。 曹丕伸手示意李藐,“李先生,现在能说了吧?” “丞相是有两重考虑,其一,襄樊、南阳、寿春一线如今的战况并不乐观,丞相表面上不漏声色,泰然自若的迎敌,可暗地里…丞相已经要提前做准备了,万一此一线失守,那关羽兵锋向北,直接指向的便是许都重地,许都离樊城实在是太近了,若天子与关羽内外勾结,则大魏危矣!”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天子在许都,许都就变成了关羽牵制曹丞相的棋子,一旦战局不利那就将陷入既不敢弃,又不能守的尴尬境地,所以,丞相在考虑将天子迁往别处!” 这… 李藐的话让曹丕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可他又疑惑了,“那为何不能是邺城?迁都邺城,岂不是比重建洛阳更容易许多?” “因为邺城是魏的王都,曹丞相当年将王都定于邺城,就是为了摆脱汉庭的掣肘,若是把天子迁往邺城,那曹丞相居于何处?况且…还有第二条,邺城地处东北,是丰饶战守之地,却不是一统王霸之地,曹丞相可以此兴兵,却不可以此治国,如今的曹丞相垂垂老矣,他想的已经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如何荡平天下,如何克成一统!如何让曹魏合理的凿空汉室…乃至于创造出迈出那最后一步的契机!” 李藐越说语气越是严肃… 眼前的场景,口中的这些话,他早与关麟排练过无数次。 关麟笃定,按照计划…他早晚能走到这一步。 而这一步,对蜀汉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李藐的话还在继续,“千年以来,华夏有两都,西都长安,东都洛阳,洛阳地势居中,河山拱戴,又汉代两百年的基业,王气兴盛,若洛阳重筑,曹丞相随时可以将王都迁回洛阳,南可威慑东南孙权,西可防守西南刘备,较之邺城远在东北,每次兴兵都要大军跋涉,可谓是方便许多…如此孙刘梦寐以求之地,丞相若弃之不用,岂非可惜?” 这… 听着李藐的一番话,曹丕望着这满目疮痍的洛阳,一时间沉默了。 良久,良久… 曹丕才张口问道:“那李先生?我该怎么做?” “这里是未来的魏都啊…这里是丞相留下来的退路啊,自是当大兴土木,大肆征召民夫,将这洛阳城筑造的比往昔更繁华,也更坚固…除此之外…”李藐的眼眸刹那间眯起,“下官还有一言,必须得在问出子桓公子一个问题后,方才能道出。” “什么问题?”曹丕连忙道。 李藐的话郑重其事,“若有朝一日,曹丞相进位为王后,迷离之际将大业传给子健公子?那子桓你是要认命呢?还是要放手一搏?这才是你曹子桓在筑造洛阳城之前,必须当先考虑到的!” 这… 突然间,话题就趋于迅猛! 曹丕的眼瞳也刹那间瞪大,几乎爆出… 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 他…他会如何做呢? 放手一搏?破釜沉舟,与子健决裂…背水一战; 还是听之任之,至少子健的宽仁与慈爱,能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 … 江夏,安陆城。 自从上一场雪过去后,这已经是连续第六日的艳阳天。 忽冷忽热的天气,最容易引发喉咙处的各种病症。 此刻,艳阳下的阳光透过飘在空中的一两朵薄云射下,风儿摩挲着飘来的枯叶沙沙作响。 枯黄的叶儿从遥远的山峦中,那些光秃秃的枝头飘下,山峦上露出的唯有灰黑色的枝桠,从唯美的角度,倒是只差了几许白雪的点缀… 安陆城外,廖化所带的兵马与董衡、董超所带的兵马,就在城外那一望无垠的平原上遥遥对望。 廖化军在西,董衡、董超军在东,两军陈列,戎装整齐。 廖化所部有将近八千兵,其中两千为骑兵,董超与董衡则带着两万兵,均是步兵。 太阳渐渐的爬高,天空上云缓缓流过,几万大军一触即发。 号角声响起,廖化骑在马上缓缓行近,他们终于能看到彼此了… 董衡、董超凝神望着廖化那双犀利的鹰眼,从面向上看,鹰眼犀利,善于用心。 除此之外,廖化的下巴上翘,明显突出,脸型狭长,身材也是瘦长。 这等模样…与其说是个将军,倒不如说更像是个术士。 唯独廖化那饱满的上庭让人过目难忘。 “来将何人?”董超提起长枪,询问廖化。“本将军手下不斩无名之鬼——” 廖化自报家门,“荆州襄阳人,江夏都尉——廖化,字元俭!” 一般将军自报家门,没有报的这么详细的…甚至往往还会再放回去一两句狠话。 这么看来,廖化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儒雅了。 果然… “哈哈哈哈——” 廖化的话传出,董衡与董超一阵大笑,觉得来了个弱鸡,战场上的规矩都不懂,这等将军…便是来十个又有何惧? 身侧的亲卫则禀报道:“廖化本为关羽手下的主薄,被关家四郎关麟征辟为江夏都尉,此前从未有过战绩…是新将!” “哈哈哈哈…” 董衡与董超笑的更大声了… 董超枪指着廖化,嘲讽道:“本将军给你些时间考虑,本将军可以饶你一死,速速回去在私塾里老老实实当个教书先生,免得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白白送了性命!哈哈哈哈…” 嘲讽的狂笑止不住的在曹军中响起。 面对敌人的挑衅,廖化身旁的副将有些坐不住了,跃跃欲试。 廖化却是喜怒不行于色… 他甚至还在吩咐手下的将士,“都看好自己的兵,让他们别激动,按照这几日演练的打法!有违抗者,军法处置!” “喏——” 副将一口答应… 只是,副将是答应了…可将士们能不激动么? 他们的媳妇可是被重新征召,分别给其它的军户了,现在保不齐在谁的身下…那画面,想想都是一阵怒意! 如此夺妻之恨下,廖化身后的这八千兵士,早就磨刀霍霍,一个个热血沸腾,后槽牙都在咯咯直响。 他们砍不到曹操,可眼前的曹军…无异于将替他们的“主子”承受这份滔天的怒火! “不要激动,按照演练的打法,否则…打输了,命都没了,还拿什么去夺回你们的妻子?那什么去杀那曹贼!” 一干副将连续安抚着将士们几欲爆发的情绪。 … 安陆城上,关麟、诸葛恪、张星彩、士武、鲁肃、骆统都在…他们望着城下,望着两边蓄势待发的阵仗。 关麟的眼眸时不时的望向天,像是在算时辰… 诸葛恪连忙提醒道。 “还有一刻钟到巳时。”说话间,他也微微抬头望向天,不由得感慨一句,“这鬼天气好生奇怪,以前只听闻洛阳有过,炎炎夏日,冰雹下的大如鸡子,倒是不曾想,如今的江夏雪后的太阳,也能变得这般毒辣…” 关麟笑着感慨道:“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之后必有大疫,天气其实是有一些规律的,就像是赤壁之战时,孙刘联军就知道,江面上一贯挂起的是西南风,但每年…会有一小段时间,这西南风会转为东南风…甚至通过一些预兆能够提前判断。” “当然,近些年天灾不断,一些诡异的天气也是时有发生,只看这些天气对谁有利?” 关麟与诸葛恪在聊天气。 张星彩都快急死了,她指着那廖化,着急的说:“你们还有心情聊天气?你们也看看那廖都尉啊?他这哪像是带兵打仗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儒生嘛…现在是骂不还口,待会儿怕是打不还手了,我就说嘛…他此前一直做主薄,怎么能带好兵?就该让我去领兵的!” 士武也提议道:“云旗公子,要不让末将去替换下廖都尉吧” 张星彩说话不留情面,士武就委婉许多,言外之意都一样,这位廖化将军…不靠谱啊! 一点没有将军该有的霸气! 张星彩还不住的小声嘀咕,“主薄就当主薄呗,就不是说当文官不如做将军的,干嘛非要…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呢?” 面对张星彩与士武的质疑,关麟笑了,“我爹当年也是个看家护院之徒,对了,还卖过绿豆呢,我大伯不也有过织席贩履的事迹?星彩姐…你爹也有过屠猪贩狗?可那时候,他们谁能想到,现在…这桃园三兄弟,一个个混的也算是人模狗样!” 呃…人模狗样! 关麟这话,让所有人一怔。 得亏关羽不在,得亏张飞与刘备都不在… 否则,这一番话,可够扎心了! 反倒是鲁肃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计算着敌军的数量,“这于禁只派了两万人,甚至不是他亲自统兵,看来,他也尚有顾虑啊!” “有顾虑是对的。”关麟笑了笑,“毕竟这几个月曹魏死了那么多人,于禁又是个谨慎、擅守的将军,这一仗…咱们是认真打,他至多算是试探下咱们的虚实…所以,优势在我!” 鲁肃的语气幽幽…“哪怕是试探,兵力依旧是云旗你的一倍啊…不容小觑…” “一倍…”关麟笑了,“一倍,可不够这群江夏部曲泄愤的!” 心念于此,关麟再度抬头,越发毒辣的阳光,让关麟已经有些被晃到,晃的睁不开眼睛… 他不由得心头感慨: ——『今天的阳光比昨个儿,毒的更早一些,也更辣眼一些!这是天助我也!』 心念于此… “执迷不悟,那爷爷我送你上路——” 敌将董衡的声音响彻而出… 紧随而至的是曹军的号角声再度吹响,这次是进攻的号角… 与此同时,多出了军阵后的擂鼓呐喊声。 董超也指挥将士们: “弟兄们,随我杀——” 在董衡、董昭的号令下,那“踏踏”奔袭的脚步声越踏越响彻,渐渐地变成了“隆隆”的声响… 两万汝南军如猛虎扑狼一般,朝廖化的八千兵士冲了过去。 反倒是廖化,依旧是泰然自若,整个江夏军不动如山! 终于… 当曹军奔袭过半。 在间不容发的气氛中,城楼上的关麟心头轻吟道: ——『时机已到!』 ——『死神,来收人了!』 果然… 就在这迫在眉睫之时… 千呼万唤之中,廖化总算亮出军旗。 刻间,那八千跃跃欲试、磨刀霍霍的江夏军团,他们宛若训练有素,他们开始行动了。 … … (本章完) 第二七五章 你相信光么?无影无踪,杀敌无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董衡与董超,这一对兄弟跟随于禁多年,也是深谙兵法。 两人驾马,一人行在一众步军的最前,这是身先士卒,鼓舞士气… 一人则行至中军,这是为了监督,防止有兵士临阵退缩。 于禁军一贯治军严整,对于临阵脱逃者,素来只有一条——格杀勿论! 两万人,乌压压的…一鼓作气,急行时的脚步声震天动地。 眼看着就要杀到,他们一个个发出怒吼… “杀呀——” “拿命来——” 反观廖化这边,动了,前队的一千兵马动了,不是前进,不是迎敌,而是迅速的从两侧撤到后方。 曹军本还有些谨慎,可一看到敌军前军后撤,登时觉得…对手也太弱鸡了吧? 狭路相逢,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更勇猛! 比的就是先锋军…谁更能把一往无前的气势给带到! 这个时候躲到后面? 且不说躲得掉么? 单单对于整个军团的气势是毁灭性的打击! 一时间,整个两万曹军咧开了嘴巴,怒吼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嘲讽意味十足的大笑。 猖獗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一群鼠辈,鼠辈啊!” ——“杀此鼠辈,是不是脏了咱们的兵器啊!哈哈哈哈…” 此刻的廖化也紧张的按着刀。 虽是第一次指挥战场,可他没有丝毫因为敌军的冲锋而产生的紧张与胆怯。 他所有的紧张,都在于担心身后的这些江夏兵,生怕他们一个忍不住,冲上去了… 越是这种时候,阵型越是不能乱!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按照计划行动,先锋军速速撤于两旁!” ——“别着急,有你们上的时候。” 江夏军的先锋兵士越是撤到后面,曹军就越是亢奋,董衡与董超更是觉得,如此对手?这不是杀鸡么? 董衡提起长枪,他舔了舔嘴唇,已经一马当先,杀到了最前。 曹军的先锋军紧跟其后,犹如下山猛虎,纷纷提起长枪、战戟…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 “纳命来——” 董衡一边大吼,一边直取廖化。 就在这时。 “亮——” 随着廖化的声音,先锋军让开之后,中军部分,原本两千持盾士卒,一瞬间将盾牌从身前挪开,露出了整齐、凛然的一套套明光铠。 心口处的护心镜也跃然于所有敌人的面前。 一时间… 毒辣的阳光直射到这两千枚护心镜上,整排的护心镜,然后通过阳光反射,形成一股绚烂的白光,直愣愣照射在曹军的脸上。 这使得原本还在做最后冲锋,一往无前、战意十足的曹军将士,突然眼睛一晃。 他们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可很快,他们惊觉这是战场…闭上眼睛这不是把命给豁出去了么? 连忙强行睁开眼睛,可那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什么也看不清楚,再度强行眯起眼睛时,眼前唯有的是一小团乌蒙蒙的黑斑…仿佛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董衡也是如此… 他先是骑着马,可因为马儿的眼睛也被晃到了,惊吓之余四条腿根本控不住平衡,战马跌倒… 紧接着董衡也翻身坠马… 恰恰董衡因为身先士卒,直取敌首… 他的位置距离廖化极近。 廖化目光如炬,怎么可能放过这等良机。 他疾驱战马,马儿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奔腾出了迅豹的速度,连带着廖化手中的大刀,竟是莫名诡异的带来一种窒息的感觉。 只不过,这种感觉… 很明显,董衡是感受不到了! 他虽然撑着地站起,可眼睛被晃得根本就睁不开。 那两千明光铠胸口处护心镜所带来的“致盲”的效果,使得他的眼前长久的陷入一片漆黑,一片被强光包裹住的黑暗! 他本能的、下意识的拼命揉眼… 就在这时。 他感觉到一股“劲风”呼啸而来。 几十年习武练成的肌肉反应,使得他下意识的挺起长枪,只听得一阵“锵啷啷啷”的声音。 哪怕不用眼睛看,董衡也能感觉到。 是一柄大刀劈在了他的枪柄上,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可随着眼睛的睁开,只是一晃间,他像是突然间看到了什么,没错…是一个瘦长的人影,是廖化! 可也只是那么一晃间! 因为,这廖化的胸口,不知道何时,也多出了一枚巨大的镜子…而这镜子中,正反射出毒辣的,仿佛能射瞎人眼睛般的光芒。 眼眸下意识的再度闭起,董衡心头喃喃: ——『方才怎么就没注意到,他心口处的这个铜镜?』 这个问题,问的慌缪! 怎么没注意到? 因为…他,包括他的兵马,方才只觉得廖化无比的滑稽,是个跳梁小丑,是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是个弱鸡,怎么会注意到,一个“弱鸡”胸口处被披风给刻意的遮掩住了呢? 又是一阵劲风。 这一次,董衡还是闭着眼,肌肉本能反应的根据劲风来的方向去格挡。 只是…太难了。 高手过招,往往一个疏忽,都能够分出胜负? 更何况是少了一双眼睛呢? ——斗将! ——多出一双眼睛! 廖化的优势太大了,这次的他只是简单的将纵贯而下的劈砍,改为了从下而上的挑斩。 董衡虽是闭着眼睛,却因为感受到了劲风的变化,想要再度改变格挡的方向,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觉得那劲风越来越近,让他的身子一阵寒意,最终…当那劲风贴身之时,他的心猛地一紧,一股腥气自喉间而出,接着嘴里开始猛地吐血… 然后,他觉得小腹处凉飕飕的,像是有凉风直往肚子里钻! “我…” 他最后发出一声嚎叫,紧接着,他整个人已经被廖化的大刀挑起。 伴随着“咚”、“咚”的两声脆响… 无数曹军的先锋兵士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先锋将军董衡已经被敌将廖化一刀挑落… 身体从刀锋上被甩出,与地面碰撞,发出剧烈且震荡的脆响! 廖化的咆哮声接踵而至。 “贼将已死,弟兄们随我杀——” “杀——” “杀——” 终于… ——轮到他们了! 这些江夏兵早就迫不及待了,他们犹如猛虎出笼,朝这支汝南军发起了冲锋。 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军阵,不需要配合… 这些人一拥而上,宛若发疯…不,是由衷的发泄一般。 而在他们中冲在最前的,依旧是那两千身着明光铠的兵士,那护心镜“致盲”效果下的“魔法攻击”…使得整个曹军哪里还能正常作战。 前军中,有的捂着眼睛…有的迟疑不前,有的蹲下来,仿佛眼睛被刺瞎了一般,露出痛苦的表情。 哪怕还能站起来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后军倒是还能睁开眼… 可,前军不动他们也没法动,整个阵型已经完全乱作一团,而等到前军将士被敌人砍翻… 然后,他们惊喜的发现,他们的眼睛也被阳光“致盲”… 接着,一个个看不见的敌军兵士到他们面前,一阵摧古拉朽,开膛破肚… 一双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怜悯! 曹军的阵型不断地后退… 更多后队的曹军完全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向前冲杀。 一时间所有人拥挤到了一起… 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可前面军阵的一个个战友已经被长矛刺死,甚至…就连弓弩手,因为无法睁眼…不能给予丝毫的援助。 两翼处,两千江夏的骑兵…手持着马刀,来回游荡… 他们穿着虎豹骑改良过的铠甲,手持着虎豹骑的精良战戟,却不断地收割着曹军将士的性命。 每一次战戟的扬起,都是一阵血雨腥风! 这是赤果果的讽刺… 是巨大的讽刺… 而每每有敌军想要反抗,这些江夏骑兵铠甲中心处的护心镜,就会对他们造成新一轮的致盲。 骑兵配致盲,这是双倍的快乐呀! ——懵了呀! ——整个曹军懵了呀! 『这是什么情况?』 『还能这么打仗么?不许别人睁眼?那…这仗还怎么打?直接判你们赢得了…』 『我想回家…』 原本意气风发的曹军将士,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若是技不如人,他们也认了,可…这完全不是士气、不是战力、甚至不是斗志上的差距,他们想反击,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反击的点,可根本没法反击啊! 哀嚎—— 恐惧—— 彷徨—— 当这些曹军将士发现,他们逃跑时是可以睁开眼睛的,那么…接下来,他们纷纷转身,他们疯了似的开始后撤。 这是于禁的这支汝南兵第一次逃跑,因为于禁那严格的军纪,逃跑几乎等于死亡! 可…若是现在不跑,那就是死亡! 不是被这奇怪的阳光给射瞎眼睛,就是想眼前的同袍一样,死在这战场上。 这是汝南军第一次失去勇气,所谓勇气,本是面对弱者的,他们将对手视为弱者,视为弱鸡…于是露出最凶残的一面,可遇到了未知的事物,遇到了未知的恐惧,在这些恐惧面前,他们才是弱鸡! “撤…撤…” 甚至,就连曹军的另一位将军董超,根本都不知道他的兄长董衡已经死了…他只觉得眼睛睁不开,他早已翻身下马,借着战马的身躯遮掩强光,偶尔去窥探左右,这才能勉强看清楚局势。 满地都是尸体,都是他们曹军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就躺在那里,敌军的攻势越来越凶猛,越来越剧烈… “跑…全军撤退,撤退…” 董超连续的呼喊,他的头盔掉落,模样十分狼狈,匆忙的说:“向…向于将军军寨那边撤退,撤,快撤…” 整个魏军狼狈逃窜! … 安陆城楼上。 张星彩、士武、鲁肃、骆统…还有那一个个守城的士卒,他们不可思议的望着城外的战场,望着于禁手下那支号称“军容”最齐整,比铁还要坚硬的铁军。 只是如今…这支铁军,却像是惶惶逃窜的丧家之犬。 城楼上所有人都宛若惊掉了下巴… 特别是张星彩,她抬起头看看太阳,再看看敌军那宛若“双目失明”一般的离奇溃败… 张星彩疑惑不解,“明明…明明是我们的兵马朝着太阳啊,若是受到光线的影响,那也应该是我军受到吧?” 关麟没有着急去解释… 一个刘晔去研究物理学就够了,没必要人人都去做“牛顿”,再加上。 光学这玩意…张星彩这脑子,跟她…能解释的清楚么? 一旁的诸葛恪问道。 “敌军退了,太守…要追么?” 关麟淡淡地说,“提前告诉过廖都尉了,我军兵少,于禁又擅长防守,我要他佯攻即退!” 鲁肃与骆统的目光均是也望着那城外战场。 两人的心头悸动连连,想的东西,有相似的,也有不同的! 总而言之… 这一仗,利用铠甲胸前的镜子,虽赢得匪夷所思,却赢得漂亮啊… 乃至于鲁肃忍不住小声朝骆统道。 “你即刻回一趟吴侯,将此铠甲中心口位置的铜镜绘制出来,让吴侯按照如此方法去制造新的铠甲,并且告诉他,关麟是如何用这铜镜与太阳克敌制胜!” 罕见的听到鲁大都督如此严肃的话语… 骆统深谙此时的干系重大,重重的点头! … 果然… 诚如关麟的部署… 斩杀董衡后的廖化,一直观察着战场的情况。 虽是第一次亲自指挥战场,可大量军事课程的学习,族内聘请的名师指导,兼之不错的天赋,还是让廖化游刃有余… 他看到敌军撤退,佯攻着追了一阵,旋即大手一挥,招呼兵士们。 “不追了,回去了!” “敌军的铠甲、兵器散落一地,都收起来…咱们改良一番,又是几千套明光铠…” 此刻,廖化手下的江夏兵,一个个浑身赤血,可眼眸中的恨意总算是短暂的消散了一截。 释放了… 这种感觉,就是一下子完全释放了一般。 怒气、恨意…长时间的藏在心头,是会把人给憋坏的… 必须要释放出去! 一个杀了五个敌人,割下五个首级的老兵,将这些首级捆绑起来…背在身上,他大声朝着敌军逃去的地方呼啸着,“来呀,有种再来呀?老子还没去打你,你曹贼还敢打过来?来啊…哼,不敢了吧,终有一天老子要杀回去!老子要夺了你们姓曹的妻女!” 那毒辣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的斜长。 他的样子状似癫狂… 可…他的话却说出了每一个将士的心声。 ——『终有一天,老子要杀回去!』 ——『终有一天,老子要夺了你们姓曹的妻女!』 今日的太阳依旧火辣。 阳光依旧刺眼、夺目。 … … 洛水边,李藐和曹丕一阵疾驰,在水边停下,两匹马一前一后缓步而行,洛阳虽破败,可洛水处依旧是波光荡漾。 “子桓公子为何带我来这里?是要在这洛水旁,做出选择么?” “父亲更宠爱子健,他想立子健为世子,可因为国法、因为礼法,因为我是嫡长,更因为这一封《九品官人法》下,我在朝臣中比子健更有人望!” 曹丕轻声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做出…去与子健争夺世子的选择时,就注定要踏上这刀山,若父亲百年之后,将大魏传给子健,我绝不会因为他的慈爱与宽仁就听之任之、随波逐流,哪怕是死,我也一定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很好!”李藐颔首点头,“我没有看错子桓公子,尽管曹魏的兵马大多数掌握在宗室的手里,可宗室之外各氏族依旧拥有大量的部曲,还有那些宗室外的将军,他们的家眷在邺城,谁能控制住邺城,这些宗室外的将军就会支持谁…” 李藐循循引导曹丕。 让曹丕意识到,就算宗室并不是完全站在他的一边,抓住氏族,足足邺城,他依旧能握住一定分量的兵权。 这是他逆风翻盘的关键。 “李先生的意思是…”曹丕听懂了李藐的意思,却不懂他说这番话的含义。 李藐眯着眼,接着说,“如果…洛阳与邺城,子桓只能控制一个的话,依我之见还是邺城好,至少,这样就握住了所有兵士的家眷,他们的家眷在子桓的手里,那就是一股巨大的能量!就是大量的兵勇!” “可若是控制邺城,极有可能丞相会把洛阳交给子健公子,也就是说…不论世子之位尘埃落定,也不论最终继承丞相大统的是子桓公子还是子健公子,洛阳与邺城之间,终会有一场大战!” 提示到这份儿上,曹丕懂了,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李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借如今筑城的便利,提前…提前部署,提前准备?” “正是!”李藐语气凝重,“公子若将来只想要封个侯爵,一世平安富贵,那便不用如此冒险,可我知公子志不在此,所以…这筑城便是天赐良机,子桓公子千万要格外重视,一定要留有后手!留有一击制敌的杀招!” “我懂了。”曹丕喃喃道:“我需要提前挖出几条密道,能够从城外随时潜入城内,也要提前在城内挖出一些地下密室,可以藏匿兵士、兵器…在关键的时候,这些…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几条密道太多了,也太危险了。”李藐压低了声音,“密道的话一条足以,可地下密室…越多越好!可此事有一个难点,一旦子桓公子决定如此,那无异于在向你的父亲,你的弟弟宣战,尽管他们现在不会知晓!可早晚有一日,你还是要背负,要成为不忠、不孝、不悌的孤臣,宗室会更加严厉的打压你,氏族会更加不遗余力的支持你,到那时候,若成功,就是至尊九五,若失败…可就是万劫不复!” 李藐的声音不大… 可一字一句却又那样的铿锵有力。 这让曹丕的心情始终处于波涛之下。 他凝着眉注视着那宽广的河面,这河面…就像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洪流,让他终于感到了无助茫然…也感觉到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意! 李藐望着曹丕,等待着他的抉择。 终于,曹丕翻身下马…他亲自将李藐也扶下马,他郑重其事的道:“此事需绝密,不能太多人知晓!” “我信李先生,洛阳城…筑密道、密室一事,我只能全权托付给李先生了!望李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我懂!”有那么一瞬间,李藐的眼眸中闪过的是一抹大功告成的爽然。 可很快,这目光就被另一抹情绪替代,他的眼芒中,变成了一抹锥处囊中的锋芒。 “我来会秘密召集一些人,去筑密道、密室…”李藐的语气很冷,冷若冰霜,“这些人子桓公子不要过问,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待得密道、密室筑成之日,我会让这些人统统离开这个世界!一个不留!” 李藐的脸色宛若一柄锋锐的刀子。 “如此洛阳密道、洛阳密室…整个世间,天知、地知,唯独我与子桓知道此事!若有人泄露,那公子直接割了我李藐的首级即可!” 说到这儿,李藐想要咬破手指以血盟誓,却被曹丕拦住。 曹丕深深的握着他的手。 他的语气一丝不苟 “我…我如何能不信先生了?此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无论何时,丕都深信着先生啊——” … … (本章完) 第二七六章 能与故友饮酒叙旧,大慰平生 太阳已经从东边移动到正中的位置,这标志着午时已到。 刺眼的阳光依旧照射下来,路旁的沙土已现出胆怯的光亮,倒是那本就枯萎的树梢,沐浴在如此阳光下,显露出了别样的昂然生机。 安陆城外,到处扔着魏军旌旗,被人随意践踏,来往皆是江夏兵押着魏军俘虏,关麟也下来此间踱步,诸葛恪在一旁笑道:“丢盔弃甲,这一战,汝南军来了两万人,能逃回去一半儿,那于禁怕都要烧高香了。” 张星彩也笑着说,“依我之见,当趁着如此大胜,一鼓作气…攻了那于禁的军寨!” 关麟笑着朝张星彩摇了摇头,感慨道:“星彩姐可莫要小觑这个于禁…这一仗,不过是他的试探罢了!” 张星彩不懂,也就不再接话。 关麟则是抬起头,手挡在眼睛上,眯着眼。 渐渐的手慢慢的露出一条缝,让一缕阳光照射过来,哪怕如此,关麟依旧连忙闭眼,这是冬日里,罕见的刺眼阳光啊。 ——『果然,小冰河期的气候全乱了…夏天能下雪,冬天能艳阳高照…』 眼眸再度环望整片战场。 不由得接着感慨。 ——『这就是魔法攻击的效果啊!』 就在这时,廖化来禀报,“太守,董超率残军已经退入曹军的璧山大营,于禁在营外早就深挖壕沟,结下防守架势,我军并未追击!” 关麟微微颔首,“做的好,这次阵斩敌将,廖都尉可当头功!” “不敢居功!”廖化展现出了谦逊的一面。 倒是周围,因为大捷,那些江夏兵们内心中的委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除了清点战场外,却时不时的望向敌军逃跑的方向,俨然…战意依旧高涨。 甚至关麟出城后,就有不下几个副将来禀报,将士们纷纷请战,要进击敌军大营! 注意到了这一幕… 关麟有些无奈,当即道: “我观将士们的战意依旧高涨…看起来,持久战是打不成了,只是此战我军大胜,挫敌锐气,魏军新败,怕是要坚守不出,消耗我军将士的战意,逼我主动强攻…” 考虑到于禁的防御能力,激昂战意下的强攻未必有效。 这是他把关麟架在火上烤了。 “太守,依我之见…咱们可以启用…”诸葛恪正想提议,从朱灵归降这件事儿,从敌军的粮草入手。 关麟轻叹口气。 “回去再说——” … … 江夏,曹军璧山大营。 于禁亲自布下防御阵仗,确保敌军没有追击后,他方才回到了中军大帐。 董超与一干败将早就跪在地上。 董超高呼:“末将万死…” 于禁面容冰冷,端坐于主位之上,“董超将军与董衡将军久经沙场,又素来是搭档,往昔征战很少在正面战场遭逢如此挫败,说说吧,怎么会败的如此狼狈?就连董衡将军也被敌将阵斩?是那廖化武艺高强不成?” 俨然,于禁已经得到了一些情报… 包括这次敌军主将的廖化,此前一直是关羽的主薄,从未统过兵,更别说上过战场。 正是因此,于禁才想不通,他两位久经沙场、值得信赖的副将,怎么就败给一个“初生之犊。” “是铜镜——” 董超强忍住痛失兄长的悲怆。“敌军的铠甲上都配着这么一枚铜镜,这铜镜能把太阳的光给…给反到我们的脸上,让弟兄们根本睁不开眼睛…故而,故而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铜镜?』 于禁心头微微沉吟,他已经知道敌军那奇怪的铠甲,更知道那铠甲上心口的位置多出了一片铜镜。 原本,于禁也在好奇,可现在… “来人,取一枚铜镜来!” 他大声吩咐一声。 不多时有军需官呈上铜镜,于禁举在头顶,又拿在左手,拿回右手,反复端详…可没觉得刺眼? “尔是欺我无谋?这铜镜,如何晃眼?” 于禁已经有些生气了。 董超连忙请求:“可否让末将试试。” 于禁直接让军需官把铜镜交到董超的手里,董超回忆了一番战场上的情形,也反复尝试…最终,他意识到了什么,带着铜镜快步走到门外…他抬头看看太阳,寻找到一个特定的方向,然后站好位置,朝账内大喊道:“于将军出来下!” 于禁踏步走出大帐… 刹那间,一道绚烂的光芒晃到了他的眼睛上。 让他一个踉跄,若非身侧有亲卫扶住,险些栽倒在地…也因为这一下子,于禁彻底懂了。 ——『这便是那睁不开眼的光么?』 ——『如此绚烂的光芒,这仗败的——该呀!』 “于将军…”董超连忙收起铜镜,上前去扶于禁… 呼—— 一道长长的呼气声传出。 哪怕只是被强光射了一下,于禁尤自一阵晕厥,一阵炫目,现在都感觉眼眸四周一片黯黑。 过了片刻,他方才定了神儿,连忙吩咐:“速速将此事快马禀报至寿春,禀报给曹丞相…还有…还有急件传于襄樊…切莫…切莫让徐公明将军步某之后尘!” … … 襄樊战场,汉水以南。 枯黄的树叶如黄色的波涛起伏,关羽所带的关家军与徐晃带着雍凉兵马就在平原上遥遥对望。 关家军清一色的步兵,不乏弩手、弓手,以及两百驾偏厢车… 徐晃的兵马则是步兵、骑兵协同作战。 雍凉之地那一个个皮肤黝黑的彪悍的大汉,让人望而生畏。 伴随着双方的号角,关羽骑在赤兔马上,手持青龙偃月刀向北,徐晃则骑着一匹褐色的马,手持贯石斧向南,很快,双方都能看到彼此了。 这本是雀莺啭啼的午后,本该是毒辣的阳光洒在静谧的平原上,一派安详恬静的景象。 可如今… 双方的大军正在迅速的靠近! 两边的主人,他们的发号施令间,就能够决定这里数以万计人马的生死存亡。 此刻的徐晃正凝神望着关羽,关羽的模样,依旧是那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之像。 河风浮动着他那长长的胡须,胡须向一旁飘荡…那份独有的威仪棣棣,让人神往。 特别是那世间罕见的丹凤双眸,卧蚕双眉,凤眼生威,卧蚕似雾,英气逼人…让徐晃恍若隔世,他不禁感叹道:“一别数载,云长身上的凛然霸气,更胜从前了!” 却见得关羽在马上向徐晃示意… 这是老友重逢才有的示意。 紧随而至,关家军的十名喊话兵站在高台上齐喊:“关将军问,许昌一别,公明将军别来无恙!公明将军别来无恙!” 徐晃笑道:“云长竟还记得?哈哈,告诉他,我好的很!” 于是,魏军这边也站出了十名喊话兵,齐齐的立于高台之上,齐声高喊:“徐将军说,我好的很!徐将军说,我好得很!” 关羽接着道:“少时便与公明相识,幸得知己,今你、我虽各为其主,可大战之前,我荆州酿得佳酿,公明敢尝畅饮否?” 喊话兵将关羽的话一字不差的喊出… 徐晃一笑:“能与云长饮酒、叙旧,大慰平生!” 徐晃的声音传出。 关羽给身侧的周仓使了个眼色,周仓连忙示意。 登时几名甲士行至两军阵中,在地上铺上油布,摆上案几,将酒盏、酒樽、酒器悉数摆在上面。 最上方还架起一架华盖大伞,此为遮阳。 甚至还不忘将一块木桩给固定在一旁,这是用来拴马的。 意思再明白不过,久别重逢,故人叙旧,只关云长与徐公明二人,便是牵马、持刀者也不许靠前。 果然,关羽将青龙刀递给周仓,他骑着赤兔马独自一人行至两军之间的那一方油布。 徐晃也要策马向前,他的副将徐商、吕建异口同声。 “将军,会不会有诈?” 言外之意,那酒中会不会做文章。 要知道,这徐商、吕建均是后来曹操配给徐晃的副将…远不是当年跟着他从杨奉那儿转投曹操的这批人。 徐晃对他们并没有好脸色,摆了摆手。 “这是关云长啊!他岂会行此下三滥的伎俩?” 徐商再劝:“将军,昔日…曹丞相与袁绍于官渡对阵,也曾在两军之间邀袁绍饮酒,席间多有阿谀奉承之态,最终等到了太阳升高,艳阳之下…两军冲锋,袁军迎着烈日,视线受阻,故而大败…如今…” 不等徐商把话讲完,徐晃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你休要多言,我岂不知此事!” “可现在是正午,我军在西,敌军在东,若是拖延时间,那太阳西落,晃得的也是迎面向西关家军的眼?何足怕哉?” 说完话,徐晃也将大斧抛给亲卫,驾马向前… 不多时两人均已经行至那华盖伞下。 关羽这边,周仓、关银屏、关兴、关索、王甫、赵累均紧张了起来。 徐晃这边,他的儿子徐盖,参军赵俨,还有徐商、吕建也神情凝重…特别是赵俨,他方才没敢劝关羽,是因为的确是故人相逢… 但隐隐,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可具体是什么?赵俨又说不上来。 华盖伞下,徐晃捧起了漆角杯,只见杯底荡漾着一个“枣”字,他笑道:“好一个‘枣’字,专程雕刻,云长是有心了呀!” 关羽笑道:“跟随我大哥二十年,过去的许多事都忘记了,可每每对镜,看到我那红枣般颜色的面颊,总是会想起枣,也想起公明…” 关羽说着话,像是一阵心驰神往… 而他的话也让徐晃的思绪刹那间回到了曾经的河东郡… 回到了儿时的家乡,回道了他与关羽相识的那片枣林! 原来,在关羽为人“看家护院”之前,也曾卖过‘红枣’。 ——卖枣必“打枣!” 而打枣的故事,就要从关羽小时候说起。 关羽是河东解良人,并非出身名门。 但就像是每个父母都有着望子成龙的想法。 在关羽年少之时,他的父母省吃俭用供他去私塾读书,盼关羽学得一些诗书… 但是关羽的成绩一塌糊涂,众多书籍中,他唯独对《春秋左传》感兴趣,走到哪里都把《春秋左传》带在身上,时时刻刻的读,更是幻想成为《春秋左传》中那些武艺高强、锄强扶弱、匡扶社稷、义薄云天的英雄! 故而… 学业荒废,更多的心思放在练武上。 偏偏关羽练武的天赋还不错,机缘巧合,得刀神“唐斩”传授刀法,有幸学成一招半式的刀法。 怎奈父母病故,这让关羽那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为了生存,只能靠卖红枣为生。 恰恰,卖枣就必须要“打枣”。 在北方农村生活过的都知道,北方打枣用的是一根长杆。 打枣有点儿类似于“劈砍”,偏偏枣树又有很大的弹性,每每挥砍上去,枣树的反弹会将更重的力反馈回来… 一来二去,春去秋来,关羽每天疯狂的打枣,几年下来,竟成功的练出了一身力气,就连刀法也更纯熟了许多。 甚至,他将这封力气与刀法融会贯通,创造出了属于他自己的“春秋三十六路”刀法,更是着重练成了前三刀。 不夸张的说,单论前三刀的爆发力,就是吕布碰到了也得哆嗦一下。 而他与徐晃的结识,正是因为一次打枣,徐晃见关羽力气齐大,打枣也有章有法,他自己也尚武,于是就心痒难耐,两人斗了起来。 整整一百个回合,最后关羽略胜半招。 不想打斗之余,徐晃一个不小心竟劈坏了几棵枣树。 这下,主家不干了,要赔偿…徐晃本欲说出实情,哪曾想…关羽只说是自己打枣时不小心劈坏了,可以留下来做工赔偿。 为这事儿,关羽给主家做了一个月的工,徐晃便陪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期间,两人白日里一道做工,晚上就比试武艺。 这使得两人的武艺更是突飞猛进。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再加上,关羽与徐晃出身相似,又都武艺高强,彼此互相欣赏,互相切磋,渐渐的成为相交莫逆的好友。 之后便是天下大乱… 这一对好友之间…那截然不同的际遇! 说起来,便是关羽短暂降曹之际,徐晃也是对他多有照顾。 只是,私下里,好友是好友; 一旦放到公义上,徐晃的眼睛里不容沙子。 此刻,好友相见,自是叙旧的话,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从河东郡聊到了许都,聊到了官渡,聊到了斩颜良时。 徐晃笑说。“我与那颜良对垒,二十回合便败下阵来,不曾想,他却被你一刀劈了,你那时候也不想想,我徐晃就不要面子了么?” “是赤兔马快,或者…”关羽想到了儿子关麟的话。 想到了他说,大哥曾嘱咐颜良,让他在战场上留意长须的战将…所以,这才误打误撞,趁其不备,一刀给斩了。 当然,这事儿颜良已经死了,是真是假,他关羽也不知道,随便怎么说都无所谓。 “或许真的是巧了吧!”关羽沉吟一声。 这一句话倒是让徐晃有些意外,“几年不见,云长还是变了!” “变了么?” “若是曾经,云长怎么会说是赤兔马快?怎么会说是巧了呢?”徐晃再度提起那漆角杯,一脸惊愕的模样:“云长该说是我徐公明学艺不精啊…是我这些年功夫都放下了呀!这才是曾经的你啊,是曾经你的性子啊!” 随着徐晃的话,关羽自是一阵怅然。 是啊,他琢磨着,他怎么会说出“赤兔马快”,说出“巧了吧”这样的话? 难道…是云旗? 是屡屡在与他剑拔弩张之下落入下风后,他关羽的性子真的潜移默化的变了么?不再那么的高傲,反倒是懂得谦逊与低调… ——『不是,一定不是!』 当即关羽重重的摇了摇头。 “你别说,这荆州的酒带着一股子枣味儿,竟是有滋有味。”徐晃又饮了一樽,可他的语气带着些怅然若失,“多希望能与云长一直这么喝酒下去啊!” 两人聊着聊着,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关羽忍不住抬起头看看天,看看那太阳。 只是,关羽不擅长隐藏,这样的动作,还是被徐晃给注意到了。 一下子,徐晃变得警惕了起来。 “云长?你在等太阳?等阳光?” “算是吧!”关羽也不会说假话,既被识破,索性就坦诚了。 “这,不对呀…”徐晃眯着眼,“太阳东升西落,时间越久,晃到的应该是你关家军的眼睛才对。” 关羽最后饮了一樽酒,他缓缓起身。“话是这么说,可这些年,不…是这几个月,关某学到了一句。” “什么?” “凡事总有意外!” 随着关羽的话,徐晃也起身。“意外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东边降落?” 却见关羽不再回答,只是去解开徐晃的马绳,将马牵给徐晃,“公明啊,关某让你先回去准备、准备,这一仗…我定将你生擒咯,这酒喝的意犹未尽,到江陵城,咱们再喝不迟!” “你…”徐晃不明所以…“云长?你莫不是在唬我?” “上一次咱俩交手还是在那枣林,一百招关某才赢你!”关羽一边解开赤兔马的缰绳,一边感慨道:“这一次,想来用不了那么多招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分别上马… 关羽最后朝徐晃笑笑,“公明务必全力以赴,这一天关某等许久了——” 说话间,关羽已经勒马而回。 就在此时,关家军的军阵已经摆开,正面是联排的偏厢车,偏厢车之后则是连弩… 徐晃也驾着褐色的马匹退回军阵。 因为关羽的话,他多少有些心神不宁,却注意到了关家军军阵的变化。 ——『是打算靠偏厢车与连弩么?』 ——『云长,你这是小觑我?我徐晃可不是那鲁莽的曹子和!』 心念于此… 徐晃指挥若定:“全军听我号令,骑兵避开那偏厢车,从两翼找缺口进攻,步兵缓缓前行…那连弩的射程不过几十步,只需掩护我军弓弩手至两百步内,万箭齐发,敌军车阵必破!” “各军团,按之前演练的破偏厢车阵的战法,出击——” 俨然,徐晃也是有备而来! 一时间… “咚咚”的马蹄声响彻而起,震耳欲聋… 尽管是雍凉兵,可在徐晃的指挥下。 各兵团训练有素,井然有序的朝关家军发起了第一轮,也是最凶猛一轮的进攻! … … (本章完) 第二七七章 欲争山西第一勇烈,终沦为一方笑谈 这边厢,襄樊战场正在厮杀。 从侧翼进攻的曹军骑士,亢奋的发现,连弩的射程果然只有三十步,且偏厢车的车阵根本无法将整个敌军的军阵包裹,也就是说侧翼并无防护。 他们无比激动的从侧翼发动突袭。 可紧接着,他们就发现,在侧翼…有比偏厢车更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束光,一束联排的关家兵,同时转身,然后从他们的身上射来的一束炫目的光芒。 这道光芒… 刹那间夺走了他们的视野,让他们的眼瞳中只剩下一片寂暗! “啊——” 大量的马儿失了前蹄,骑兵队伍,一整个人仰马翻。 … 那边厢,江夏,安陆城。 清点已经完成,衙署中的诸葛恪正在将战报娓娓报送给关麟,“杀敌八千,其中多半是敌军逃亡时自相践踏而死,俘虏的有三千人…还有辎重、马匹仍在统计。” “老规矩,都放了吧!”关麟大手一挥,“每个俘虏管顿饭,给些钱,愿意回老家的就派人送他们到水路,愿意回敌营的,直接放回去即可!” “怎么又放…”张星彩大惑不解,“上次十几人放了就放了,这次几千人,若是都放回去,那下次战场上相遇,他们还不知道要杀害咱们多少兵士了…我爹总说,战场上不可妇人之仁!” 张星彩的逻辑跟她爹张飞一样。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中间地带,更不可能放走俘虏…甚至如果是张飞,非但不会放走,还要狠狠地惩罚俘虏。 关麟则笑着朝张星彩解释,“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战场交战,那是诸侯与诸侯之间的战争。百姓们当兵不过是为了吃粮,他们为了生存,被迫参加这场战争?又有何过错?” 说到这儿,关麟顿了一下,话语越发语重心长:“何况,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无论是谁的兵士都一样,不敢不全力以赴,以命相搏,战场上的杀戮的确不能残忍,可…战后那就是全新的问题,咱们俘虏了这些曹军将士,若是不能回去,那他们的妻子就会被征召,就会强迫再嫁…” 说到这儿,张星彩打断,“那不是正好么?如果他们妻子被强征再嫁,那他们就会跟我们一起同仇敌忾,对抗曹操…会加入我们呀!” “错了!”关麟摇头道,“九千余江夏兵当初被俘虏时,曹魏还没有征寡令,所以征寡令一出,妻女被征召,一时间同仇敌忾!可现在,局势已经不同了,曹操这征寡令已经颁布出来,整个天下人尽皆知!” “若咱们再故意俘虏他们,既不处置,又不放回,那就不是同仇敌忾了,而是会被他们记恨,会显得我们很有心机…显得我们心胸狭窄,甚至会影响到以前投降我们的兵士,从这点上看,倒不如把他们都放回去,以此换得民心…能打败曹操的唯有民心哪!” “那…”张星彩虽然觉得有理,却依旧问道:“那以后曹军更有恃无恐了,反正打不过投降就行了,最后还是会被放回去…” 此言一出,关麟与诸葛恪同时笑了。 诸葛恪替关麟解释道:“若真有这么一天,曹魏的兵士能生出如此想法,那于云旗公子,于关公,于刘皇叔,才是乐见其成呢!” “没错。”关麟颔首… 这下,张星彩挠挠头,越发的听不懂了,她感觉…在这里,她是多余的。 她甚至心里嘀咕着: ——『那我走?』 这时,关麟最后吩咐。 “元逊,就按我说的做,让他们吃饱了,然后通通放人,回家的分发些钱币、布绢!” 诸葛恪拱手,连忙就去安排。 不多时,安陆城的上空又多出了几缕袅袅的炊烟,那炖肉的香味一时间弥漫开来。 鲁肃与几个亲卫在城中闲逛,远远看见了几个魏军俘虏坐在地上,围着一锅肉,吃的狼吞虎咽。 这些东吴的亲卫低声不满道:“这位关四公子也真是的,给俘虏还吃上肉了。” “何止呢?”又一名亲卫愤愤不平,“好不容易抓到了,竟还给钱、给粮食、给布匹让回去…也不怕,他们转头就回了曹营,再拿兵戈朝向我们?唉…哪有这样轻松放人的道理。” 鲁肃沉默不语,走到这些俘虏身边,淡淡的看着他们。 俘虏口中含着肉,看着鲁肃,突然不敢吃了。 鲁肃淡然的表情中露出了几许笑意,“我是闻到香味儿,不耽误你们吃,吃吧,完了还有…” 这下,有一名泪点比较低的俘虏,直接“啪嗒”一声就跪了。 他啜泣道:“小的…小的见不到关太守,只能给老爷磕头,希望老爷把这份感激带给关太守!” 说着话,这俘虏直接向鲁肃磕了一个,一边磕头还一边啜泣道。 “我…我身为一个卑贱的俘虏,可…可我说想回家,关四公子不仅要放我,还要赏我五匹绢,说让我回去给媳妇做两身好衣裳,他…他说…说战场上各为其主,不得不以命相搏,可只要俘虏就一定放了,放我们回去…否则…否则我们就没媳妇了…我…我…我竟然跟这样的大善人作对,我真是…真是猪狗不如!” 这个俘虏的泪点实在太低了,说着说着又哭泣了起来。 鲁肃将他扶起,“别哭了,快吃吧,吃完去绢库那里,好好挑五斤绢…云旗公子说的对啊,好不容易要回去了,总得给媳妇带点儿东西不是?” 这俘虏还在啜泣,只是一个劲儿的说:“谢关太守…谢关太守!若不是我媳妇在中原,我这条命…一定给了他!” 鲁肃则吆喝一声,“给他再拿个碗,让他多吃点儿!” 说罢,鲁肃便站起身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望向衙署方向。 心头不住的喃喃: 『学武是救不了大汉,可诛心…能救了大汉哪!』 『关麟哪关麟,你怎么就能看的这么远呢?』 … … 物理学中的光学…到底能不能改变世界? 现在还是个未知。 可至少,它已经彻底改变了襄樊战场。 此刻的徐晃与他的兵马,正在遭受无比痛苦的、艰难的、毫无希望的战争… 根本是没有一丁点的希望! 其实… 为了与关羽较量这一次,徐晃做了极其细致的准备。 这也是为何,他是第一个接到曹操南征任务的,却是襄樊、江夏、寿春一线最后一个出征的将军。 这中间的时间,徐晃就在操练这支雍凉兵… 怎么破偏厢车阵,怎么破连弩… 他问过了无数个存活下来的虎豹骑勇士,也问过经历过那场“伏牛谷”战役,逃回来襄樊的兵勇… 在大量的情报支撑下,徐晃甚至制作出了一台简易的偏厢车。 继而…推演出了偏厢车车阵的唯一弱点,那便是太依赖地形,如果在狭长的地形下,偏厢车阵可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类似于谷口。 可若是在平原上,想要用战车将几万人的兵马团团围住,这根本不可能。 所以…偏厢车阵只能挡住正面。 弱点,则是骑兵斜插入侧面,从背后进攻,便能给与偏厢车阵致命一击… 还有…连弩。 连弩最大的射程不过三十余步,掌握这个弱点,那就好办了…只需要将军阵推至前方,让两百步射程的弓箭,以弧形往车阵中间射击… 偏厢车阵与弩阵,登时就会全盘被摧毁。 徐晃素来是个谨慎的人… 更何况这次面对的对手是河东的老乡关羽。 故而,在确定了大致的战术之后,他反复的演练,甚至制定成了第二套方案,用架木板的方式,让骑兵通过斜上的木板跃过那偏厢车,跳入敌军的军阵。 甚至,徐晃还准备了第三套方案,他特地备了一支敢死队,浑身装满鱼油与可燃物,只要他们冲到那车阵处,火矢射下…那便是一场大火,足以将关羽的车阵悉数摧毁。 战前,情分儿上,唠归唠! 可一旦开打,徐晃就会尽全力… 当然… 虽然曹操给他的任务是拖住关羽。 可很明显,徐晃在面对这个“老朋友”时,是有一些想法的… 山西第一勇烈之争?凭什么就是你关羽与张文远在争? 他徐晃不是山西人么? 只不过,徐晃破关羽的三套方案…理想是无比的丰满… 但现实却很骨感。 高手过招,本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何况是关羽与徐晃这样统兵的顶尖高手。 徐晃的战法是足够破了偏厢车阵,连弩阵… 可事实上,关羽压根就没打算用这个! 当关家军侧翼最外围的一千兵士,他们穿着明光铠齐刷刷的转身面向突袭而来的敌军骑士。 护心镜造成的持久的致盲效果,瞬间就反转了原本的战局。 当曹军骁骑最靠前队伍的马匹被强光晃得跌倒之后,后面的骑兵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与空间… 整个后面的骑兵迅速的将前方坠地的骑士踩踏… 然后他们也被强光给晃倒。 快! 太快了! 快到,一排排的骑兵跌倒在地,被马儿践踏,失去生命…只是发生在一瞬之间! 快到这样的事情,正在不断地、持续的上演! 快到,关家军的弓箭从天而降时,这些侥幸从马蹄的践踏中活下来的骑士,方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除了强光之外…漫天的箭矢! 当箭矢,因为“致盲”无法格挡时…结局只有一个,万箭穿心…穿膛而过! 可以说,曹军整个从两翼突击的几千骑,根本就没有碰到敌人,已经全军覆灭。 这是侧面战场! 正面战场亦是如此… 关羽似乎早就料到徐晃的想法,曹军步兵逼近之时,整个偏厢车悉数调转,原本的车头,变成车尾… 原本的左侧车厢变成右侧…而右侧,站立在车厢上的是一个个弓弩手… 他们无有例外穿着那整齐的明光铠,先是绚烂的光线从他们的胸口处的护心镜射出,致盲敌人的瞬间,他们手中那拉满弦的弓箭,已经“嗖嗖嗖”的爆射而出,一枚枚箭矢如蝗虫过境! “啊…” “啊…” 整个曹军顷刻间就倒下一片。 不等曹军反应过来,手持连弩的关家军士竟是迅速的向前。 仗着身后那强光的掩护,他们迅速的行至连弩的射程之内,接下来就是用他们身上护心镜…更近距离,更强的光束攻击,以及连续不断地连弩发射。 “嗖嗖嗖——” 破空之声响彻整个战场! 崩溃… 徐晃这支雍凉兵马从冲锋到崩溃只是一个瞬间。 徐晃闭着眼… 却已经听到关羽的喊杀声。 “生擒徐晃者,连升三级,赐千金——” “杀呀——” “杀呀——” 呼啸的喊杀声传来,整个过程…从光束到箭矢,再到连弩、到最后的冲杀…几乎没有超过百息的时间。 太快了…快到徐晃久经沙场,也尚来不及反应。 终于… 意识到如今的局势后,徐晃迅速的下达撤军的指令,只是…还是因为强光,殿后的甲士一击即溃… 关家军中,那些手持连弩的兵勇,早就蓄势待发,一边追击,一边不断地射出连弩… 这种从后背爆射出的连弩…痛击的是曹军的软肋。 对曹军的破坏力是毁灭性的。 一时间,曹军——兵败如山倒! 说起来也讽刺,关羽与徐晃在华盖伞下,整整畅聊了整整一个时辰,可徐晃从出击到兵败,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超过一刻钟。 败的狼狈… 败的仓皇,也败的无比屈辱。 大胜的关羽,他没有让兵士们去追击,他显得无比淡定… 一边捋着长髯,一边回忆起了关银屏将这两千明光铠交给他时说的话。 ——“反射光线与入射光线与法线在同一平面上,反射光线和入射光线分居在法线的两侧…反射角等于入射角…如此原理作用于阳光的话,就是……” 很明显,刘晔告诉关银屏的,关银屏是听不懂,却一字不差的全部都转述给了关羽。 关羽自然也没听懂,可这不重要。 因为关羽不懂的事儿多了。 他看家护院、卖红枣时,何曾懂如何带兵?如何领兵?如何征战? 这些年,关羽能达成现如今的成就,完全归结于他强大的悟性与学习能力。 因为是关麟设计,刘晔改造出的明光铠… 关羽毫不迟疑的直接穿上,然后…开始亲自尝试。 首先,让五个亲卫一起上与他对打! 五个不是关羽的对手… 又招呼来了十个! 十五个也不是关羽的对手,最后增加到了二十五个…考虑到关羽的亲卫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兵士,以往关羽一个对上二十五个,已经是极限。 可这一次,他竟轻松的战胜了这二十五个亲卫。 之后又加到三十个、四十个、五十个… 关羽均不可思议的战胜了他们。 俨然,关羽是越战越勇… 可到最后,关羽就是再勇,也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这多出整整一倍的战力,绝不是他武艺的突飞猛进,就是因为这“明光铠”… 在详细询问过这五十名亲卫后,他们告诉关羽…是这明光铠上面的镜子,总是不经意的晃到他们的眼睛… 让他们根本就无法正常进攻。 原来,那什么“反射光线和入射光线分居在法线的两侧”,说人话…就是这“明光铠”上的铜镜会“反光”,会晃的人睁不开眼睛啊! 关羽又试了几次… 这下,他懂了,也悟了… 甚至找到了太阳的高度与反射角度的关联! 如此…就简单了。 举一反三,是关羽最擅长的,他当即想到的是,如今面临的难题,如何在两军交战中战胜徐晃? 这道题,因为这明光铠,就可以一下子简化成,如何合理的利用这“明光铠”上的“护心镜”,如何在两军对垒时,拖延到太阳升起或降落的高度可以将光通过镜子反射到正面敌人的脸上。 之后,关羽与一干亲卫做了大量的尝试… 终于大致能判断精准,太阳的高度,以及双方排兵布阵的角度… 这时候,关羽突然就对那什么“反射光线与入射光线与法线在同一平面上…”那一大段话有了一些理解。 『——原来如此啊!』 『——原来这就是云旗写出的,那所谓的物理啊!』 也正是基于此,关羽调整了关家军的战法,这才大获全胜! 反倒是惶惶逃出五十里,方才站定的徐晃,他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对身旁的儿子徐盖,对身旁的副将徐商、吕建道。 “看看,看看…” “如今,就连云长都已经…都已经学会拖延时间,用这等鬼魅伎俩了!阴险狡诈…” “他是关云长啊,他是关云长啊!” 是啊… 在徐晃的潜意识里,关云长一贯是光明磊落? 他为人如此,他统兵作战亦是如此! 这一次,竟…竟如此这般? 可…可偏偏,兵不厌诈,他徐晃虽败的憋屈,却也说不出什么。 “爹?接下来怎么办?” 儿子徐盖连忙问道。 “怎么办?”徐晃尤自一副愤愤然的模样,“能怎么办?首战告负,折了…半数的兵马,还能怎么办?退回军寨,军寨外以巨鹿十重防御,且高挂免战牌…不打了!这仗不能打了!” 徐晃总算能接受他作为一个“佯攻手”的使命。 他再不渴望能击溃关羽,他仅仅期盼,能做到曹丞相交代的,拖住关羽即可! 就在这时… “将军,将军…”一名从东南而来的斥候迅速的行至徐晃的身前,“于禁将军让末将来传讯,江夏敌军用铠甲上的铜镜射出强光,使得汝南军吃了暗亏…损失惨重,望徐将军千万小心!” 呼—— 这来报讯的“小校”,不出现还好,一出现之下,徐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怒目瞪向这小校;“伱可以来的再晚一点儿!那就能去棺材里告诉本将军这条重要情报了!” 徐晃的话咬牙切齿,他心头的愤懑无处宣泄。 这… 小校一脸无奈,从正午之前他得到命令…就往这边赶。 别看路途不长,可因为是七百里加急,路上…他整整跑死了两匹马! 他…他真的一刻都没有停留,他冤哪! 他本想再解释点儿什么,可看到徐晃那怒不可遏的模样,登时闭上了嘴巴…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去撞向这位徐将军的怒火了吧? 就在这时… 徐晃宛若突然想到什么,他连忙惊问。 “此事?于将军可派人告知丞相!” 小校连忙如实回答:“告知了…上午我们是一道出发的,料想…今晚就能到寿春。” “那就好,那就好…”徐晃“吧唧”着嘴巴,他心里头难受啊! 这仗打的憋屈死了! 山西第一勇烈,他徐晃争个锤子的山西第一勇烈! 呵呵,他徐晃就快被打成山西第一笑话了吧? ——『那该死的强光…』 ——『还有那…那不仅知晓如何‘以正合’,更学会了如何‘以奇胜’的关云长?如此成熟 的关云长,这…这仗,还怎么打?』 一时间,徐晃心头凝起的是巨大的担忧。 他突然担忧起这襄樊、江夏、寿春的战线了! … … (本章完) 第二七八章 不疯魔,不成活,魔灬陆逊诞生 交州苍梧郡的治所广信城。 这座从开通灵渠开始,就成为了两广地区通往中原地区门户的城池,它曾因为汉武帝平定南越的“吕嘉之乱”而得名! 从后世地缘来说,把广西和广东的分界地便是广信城。 冬日,梅花盛放,吕蒙正在广信城衙署内的花园里与一干幕僚、一干副将饮酒赏花。 忽然,吕蒙的三儿子吕睦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吕蒙。 “这是长史张昭发来的信笺。” 吕蒙展开,却是大惊,“怎么?吴侯又去了合肥?” 一干幕僚疑惑不解,连忙问道:“曹军率十万大军南下寿春,兵指合肥,吴侯带三万兵支援合肥,有何不对?” 似乎,王对王,没啥不对的! 倒是吕蒙,语气凝重的道:“要知道,无论是赤壁之战,还是南郡之战,亦或者是最近的合肥之战,东吴能胜,有一个大前提便是吴侯要尽量少的插手其中。这些年,凡是吴侯插手过多的战役,哪一场不是败的极惨!” 这… 一个幕僚大吃一惊,酒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唉…”吕蒙叹出口气,“好不容易夺下的合肥,千万不能有失啊…” 话虽然这么说,可吕蒙的面颊上显露出的是深深的担忧。 过了片刻… 吕蒙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询问儿子吕睦:“你那两个兄长,交州那边有消息么?” 吕睦摇头:“自从陆家军泯灭之后,就再没有交州的使者赶来…两位兄长的消息像是一下子,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呼…吕蒙轻轻的呼出口气。 心头暗道: ——『不会被这交州给耍了吧』 ——『还是说,他们要以吾儿换得边境的太平,甚至是…想要讨回苍梧与南海两郡?』 念及此处,吕蒙大声吩咐,“派使者去联络交州,让交州把吾儿还回来!否则,本将军对他们绝不客气!” 话音落下,儿子吕睦能感受到父亲的怒火,连忙快步走出花园,前去安排… 一众幕僚看着吕蒙如此心系儿子的模样,不禁生出了几分忧虑。 不多时,吕睦匆匆又跑了回来… 一干幕僚还在疑惑。 ——『这么快就安排好了么?还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这吕家三郎比起两个兄长实在是差远了。』 吕蒙微微抬头,也是露出不喜之色。 却听得吕睦大声说:“爹,不好…大军,有大军向…向咱们广信城靠近!” 吕蒙骤然抬眸道:“啊?谁的大军?交州的大军么?” “是…是陆逊的大军!” 吕睦的这一句话,让吕蒙豁然起身,一阵寒风适时吹过,花园里,落下了一片片梅花花瓣…顿时,这里的气氛,就有几分落花凋零之相。 “陆逊?陆家军?怎么会是他们?他们不是断了粮,他们不是被烧死了么?”吕蒙有些惊魂不定… 但很快,他恢复了镇定,他再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这些年他不止是读了书,更是经历过不少次的大风大浪! 他意识到。 或许…或许陆逊还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然后从那火海中悄无声息的逃了出去,然后…开始报仇?开始反攻么? ——『竟没有除掉陆家军这小子,竟让陆逊这小子死里逃生!』 吕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只不过,短暂的惊悚后,吕蒙很快又放松下来,自我安慰一般地低声说:“陆家军能死里逃生,可陆家军的军寨都被烧了,那些攻城军械也被烧了!没有攻城军械?他们拿什么攻城?” 忽然…“咚咚”的冲车撞门声已经响起。 城外的喊杀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几乎同时,一名官吏迅速来禀报:“吕将军…不好了,交州兵与陆家军分攻东、西城门,我军…我军兵马不足,已经有些顶不住了!” 交州兵? 咚咚—— 随着冲车撞门的声音继续响彻,吕蒙的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那边厢… 陆逊坐在马上,冷笑着看着那巨大冲车上的木椽撞击着城门。 城楼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弓箭射下,对攻城的一方完全形不成任何威胁。 很明显,这里的守军并无丝毫准备。 更何况… 这座广信城,陆逊已经攻过一次了,城池中的构造,他莫得清清楚楚,哪处城门容易撞破,那边的城墙容易攀爬…可谓是轻车熟路。 ——血色残阳,布满长空! 陆逊都能听出来,城内早已乱作一团…到处都是乱兵在逃跑! 吕蒙急匆匆地穿上铠甲,一边往城楼上赶,一边大喊。 “列队,迎敌…列队,迎敌——” 当他跑到城楼上时,城门已经被木椽撞击的松动了,吕蒙骤然变色,有些恐惧的吩咐:“顶住城门,顶住城门…” 好在城墙上敌军并没有架起云梯,这让守城一方承受的压力,无异于轻松了许多。 只是… 『为何没有云梯呢?陆家军既有冲车?为何会没有云梯?』 吕蒙心头也在诧异… 就在这时。 “嗖——” “嗖嗖——” “嗖嗖嗖——” 连续的几声破空的声响犹如平地惊雷,在吕蒙的视野之外…十架八牛弩齐齐的爆射而出。 方才,吕蒙只是听到声音。 可不过片刻,十支粗重且巨大的弩矢已经爆射而来,在吕蒙那几欲呆滞的眼眸中,一枚枚的弩矢深深的嵌入了城墙之上… “这是?弩矢?这么粗重的弩矢?” 吕蒙惊呼出口… 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巨大的弩矢,威力注意没入城墙! 也直到这一刻,他方才意识到,陆逊提及的,那交州所谓的“天降神箭”… 将步骘,将陆绩,能够崩塌山峦…致使陆家军大败的八百步外的天上神仙,这些都不是杜撰的,也不是陆家军演的,这些都是真的! 真的啊—— 吕蒙愣神之际,又一轮“嗖嗖”的破空之声响彻而起… 这次,又是十枚粗重的弩矢深深的嵌入了城墙之上。 『我懂了,糟了——』 吕蒙突然会意,怪不得敌军没有上云梯,这一枚枚深深插入城墙的粗壮箭矢,它们就是天然的阶梯啊! 这还要什么云梯? 诚如吕蒙所想,八牛弩的弩矢虽是木制的,但凭借强大的冲击力,足够深深插入城墙,只需要几轮精准的射击,就足以让己方的士兵踩着这些大型弩箭攀登上城墙…在城楼上与敌人争斗。 在后世的宋朝时期,还为这种“踏橛箭”攻城的方法起了一个名字——“籍此蚁附,登上城楼!” 也就是说,陆家军根本不需要云梯,再来几轮齐射…陆家军足可以轻易的攀爬城楼。 “爹…” 俨然吕睦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爹…敌军势大,又…又有如此攻城器械,我军怕是…怕是抵挡不住!” “我知道!”吕蒙重重的沉吟一声,“怪我中了交州的离间之计,误了东吴,误了陆逊…最终搬石砸脚,又被…被陆逊给骗了!” “吾儿,我们逃,我们往北逃…先离开这里!” 说话间,这一对吕家父子就要向北逃窜。 下了城楼… 吕蒙与吕睦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嗖”的一箭,从背后狠狠的刺穿了吕蒙的肩膀,吕蒙剧痛惨叫…摔下马来。 吕睦也连忙下马去扶父亲… 他刚刚扶起父亲,却听得“踏踏”的脚步声传来。 他抬起头,眼前看到的…是那那些方才还与父亲在花园里谈笑风生的一干副将与幕僚啊… 他惊恐的望向这些人。 “你们…你们干什么?” 这些人翻身下马,纷纷拔出佩剑走到这一对吕家父子的身边,冷冷地说,“抱歉,吕将军,这种时候,我们没得选择!” 吕蒙一脸茫然的在地上连连后退。 “我待你们…待你们不薄啊!” 呵呵… 这些幕僚与副将笑了,其中一个朗声道。 “选择在合适的时候背刺,吕将军,这是你教给我们的呀——” … … 江夏,曹军衡山大营。 关麟放回去的俘虏,悉数被于禁贬至衡山大营的后勤处。 此刻,夜静更阑,这些俘虏与一干后勤的兵士正在围着篝火聊着什么。 “你猜为什么那些江夏兵这么能打?原来是因为咱们丞相的那‘征寡令’,他们的媳妇都被丞相给征召再分出去了,故而一个个战役高涨,一天天的请战,若非被俘于此安陆城内,我怕是这辈子也见不到如此高昂战意的军队啊,这么比…咱们这边的战意…士气,差了何止一星半点…” 这话是一个俘虏说的。 一个南阳兵接话道: “也不怪那些江夏兵,这些年丞相因为争夺荆州,大量的征召南阳的兵士,徭役更是比桓灵二帝时期更繁重了几倍不止,呵呵…说起来,我们南阳还曾是南都呢?还是光武中兴之地,云台二十八将,单单我们南阳就十一个,可…谁能想到,到这曹魏时期,南阳人活的不如猪狗啊!” 诚如这南阳兵所说的,自从曹操征讨张绣的那一次,精虫上脑,半夜踹了寡妇门,然后一炮害三贤后,南阳…这个曾经的南都,大汉经济中心,号称“中州粮仓”的地方,就像是被曹操彻底的拉入了黑名单一般。 凡是徭役,这里最重; 凡是刑罚,这里最严苛; 凡是粮赋,这里征收的最多,这也造成了南阳地区对曹操的极致愤怒… 当然,这股愤怒并没有表现在明处,更多的是南阳地区百姓、农户的敢怒不敢言。 有本事的早就迁移出去了。 没本事的…困在这里,要么从军…要么任人宰割。 可以说,南阳表面繁荣、中州粮仓的背后,是无数被压迫百姓的最极致、最无声的痛苦。 聊到江夏兵,这些南阳兵难免感同身受。 “唉…比起曹丞相,江夏的关四公子真可谓是仁德了…”又一名俘虏感慨道:“试想一下,他只要把我们俘虏在安陆城,只要拖得几个月,因为《征寡令》,我们的妻女就会被地方官征召再嫁,那时候…我们如何能不归降?可…偏偏,他没有这么做呀,他生怕酿成如此惨状,所以竟…竟将我们放回来了!以往只是听说刘玄德惟贤惟德,是个仁义的人主,如今一看他手下的关四公子,就能体会到几分刘皇叔的风骨了,有时候真不懂了,这乱世究竟要终结于怎样人的手中。” 似乎是因为说到动情处… 另一个俘虏道:“一说到这个…就忍不不住…” 话没说完,眼泪却是“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其实,这些关麟放回的俘虏里,只有极少数回了家乡,大多数还是再度回到军中。 说到底…回到家乡倒没什么。 可…繁重的徭役、赋税,家里又多了一口人,多了一碗饭,本就不多的口粮,还能支撑家里人活得下去么? 这是极其现实的,是他不得不考量的。 “爹…”就在这时,距离这篝火不远,营帐后的朱术小声提醒父亲,“爹,他们说的…” 原来,朱灵与朱术一早路过这里时,听到后勤军中的将士们说话,默契的停下脚步,藏在帐篷后偷偷的听… 这不听不要紧…一听之下,只觉得…军心浮动啊! 这是大事不好,是不妙的先兆。 “回去说。” 朱灵轻吟一声,然后快步回了他的军帐。 一入帐,朱术就忍不住开口:“这一仗,于禁将军损失惨重啊…折了将近万人不说,就连董衡将军也被敌将廖化阵斩,整个曹军士气低落…再加上现如今那关麟将俘虏放回,局势已经陷入了极端不利的境地。” “这些不用担心。”朱然冷静的分析道:“于禁将军乃是五子良将之首,他的兵之所以厉害靠的是严明的军纪,不是个人的勇武,一次败仗影响不了大局,更何况,如今的南阳兵还没动…乐进将军的三万兵还没到!倒是…” “倒是什么?” “现在是咱们父子极佳的立功时机!” “啊…” 朱灵的话让朱术惊讶。 朱灵眼眸突然眯起,他细细的向儿子解释道:“你想啊?三千俘虏,他关麟说放就放?这是因为什么?” “仁德?” “仁德个屁!”朱灵摇了摇头,露出几许对儿子的失望之色,“战场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仁德,那都是胜利者编纂出来的,关麟之所以放着三千俘虏,是因为他要的不是这一场仗的胜利,而是整个江夏全局的胜利。” “这种时候,虽比不上他落败时渴望逆风翻盘的决心,但…对于咱们父子,依旧是立下大功的机会!” 这… 朱术好像懂了,“父亲的意思是?咱们近日赶去安陆城?献上那封粮仓的布防图?开始咱们的计划?” “不是近日…”朱灵眼眸凝起,“是今日,是现在,事不宜迟!” … … 交州,苍梧郡的治所广信城已破。 陆逊趾高气昂的率军进城,他来到了吕蒙的官署中,望着那花园里一地凋谢的梅花,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些梅花出现在他的眼瞳里,都是黑色的,是与白鲜明对立的黑。 他甚至注意到官署内风雅的布置,以及桌上一摞摞的书籍。 俨然,哪怕是在交州,吕蒙依旧保持了读书的好习惯。 陆逊漫步走进,轻轻的提起一本书籍,是《春秋左传》中‘郑伯克段于鄢’,讲述的是,鲁隐公元年,郑庄公同其胞弟之间为了夺国君君权位,而进行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呵呵… 陆逊浅笑一声,他露出一抹轻蔑的眼神,将《春秋左传》抛到了一旁,口中轻吟道:“还‘郑伯克段于鄢’,呵呵,如此鼠辈,不配读《春秋》!” 不一会儿,吕蒙与儿子吕睦被一干副将与幕僚押了上来。 吕蒙肩上中箭,只是经过了简单的处理,箭伤让他痛得直哆嗦… 一旁的副将们齐齐跪下说道:“末将拜见陆将军!” 陆逊淡笑着说:“诸位将军、诸位军师大义灭亲,我陆逊不胜感激…” “不敢!” 众人齐齐的拱手,压低脑袋。 “都拿下——” 却听得陆逊一声呵斥,登时,一个个陆家军闯了进来,将这些副将与幕僚纷纷擒住。 “陆将军我…我等有功啊?” “有功?”陆逊笑了笑,“吕蒙陷害于我,使得我与三万兄弟险些葬送于郁林,葬送于那大火之中,尔等若有功,就该在那时劝你们将军收手,现在城破拿人献降,还有何意义?先是助纣为虐,后又背叛主人,罪加一等,直接拉出去斩了!” 啊… 众人大惊失色。 可陆逊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的眼睛里尤自一片黑蒙蒙的,这是与“白”鲜明对立的“黑”! ——暗黑·陆逊! 或者是——魔陆逊! 不多时,就听到衙署外,“啊…啊…”的哀嚎声… 待得处理掉这些杂碎,陆逊方才走到吕蒙与吕睦的身前,他微微蹲下身子,“接下来,该你们了!” 吕蒙怒目圆瞪,“陆伯言,你是吴侯的将,却不思忠君,投了那交州?你让吴郡陆家蒙羞,如此不忠不义…我…我…” “哈哈哈哈…”不等吕蒙把话说完,陆逊大笑了起来,“吕将军,你跟我说不忠不义么?” “哈哈…”陆逊还在笑,“昔日孙伯符进攻庐州,城破之日,我陆家被他们孙家杀了半数有余,我陆逊带着剩下的族人苟延残喘,何其艰难?我为了振兴陆家,我不惜改名,我让‘孙’字在我名字的上面,我陆逊驮着他走…我娶仇人的女儿为妻,我顶着族人的愤怒与孙家大和解,我就差认贼作父了…我陆逊这些年为他们孙家屡立功勋,多少次以命相搏?你说我不忠?” 陆逊站起身来,他颇为潇洒的转身,那被鲜血染的更殷红的披风,泛出的是森森的寒意。 这寒意刺骨,一定是遭遇到了极大的悲怆,才能让一个人如此这般的心灰意冷。 “是,我是不忠?”陆逊接着说,“因为我现在才悟了,忠心这东西,最终只能让我像是徐琨将军,像是太史慈将军,像是周大都督一般,让我命丧黄泉,让我饮恨而终!让我错付!” “吴侯的授意,你吕子明的背刺,不正说明了这点么?呵呵,曾经的陆逊可以忍气吞声,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家族的繁荣卑微的活着、听话的活着,托着孙家受尽屈辱的活着!” “但你们若将我视为蝼蚁,然后狠狠地踩在脚底…弃之如糟粕,杀之而后快,甚至都不眨一下眼睛,我凭什么对你们忠心?我陆逊的忠心,他孙仲谋配么?哼…我陆逊的‘忠’就是喂了狗,也绝不可能再属于东吴,属于那孙仲谋!” “你——”不等吕蒙张口。 陆逊直接吩咐,“将吕蒙押入大牢,今晚本将军亲自问候!至于这个儿子,放他回东吴…” 陆逊的眼眸转向吕睦:“你告诉那孙仲谋,他但凡敢动吴郡陆家一人,我就在吕蒙的身上捅上一刀,再北上屠杀他东吴一百人!他若敢动我陆家一百人!那就等着吕蒙与他一万个东吴子民的头颅好了——” “我陆逊一点也不介意北上打到吴郡,让他孙权也尝尝,被手下将军狠狠背刺的滋味儿!” 呼—— 一番重重的话语总算脱口。 陆逊的这番话让吕蒙陌生。 这…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陆逊么? “陆伯言?你…你变了!” 吕蒙不解的道。 陆逊瞪向吕蒙的眼神,流露出的是锥处囊中的锋芒… 是寒气四溢的杀气; 是历经绝望后才有的大彻大悟,“我是变了,我多么庆幸我是现在变了,以前的那个‘谦逊’的陆逊已经死了,现在的陆逊,心中只知道八个字——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陆逊的身姿挺直… 他的一双眼瞳瞪得浑圆硕大… 那从心头悠然升腾,如连珠炮般怅然的话语,让他宛若彻彻底底的释放了一般! “呵呵…说到这儿,我还要感谢那个人教会了我!” “让我懂得…大丈夫生于世,心不狠则站不稳,让我懂得被人背刺的痛苦,也让我懂得背刺仇人时的喜悦!” 这一刻的陆逊…就像是一夕间入魔了一般。 ——不疯魔,不成活! … … (本章完) 第二七九章 此诚东吴,危急存亡之秋也! 第二七九章此诚东吴,危急存亡之秋也! 合肥城,东吴大营内,孙权高坐帅位,诸将肃立,整装待发。 拿下合肥城后,孙权与逍遥津大败时候的他,判若两人,意气风发的许多,也更加的稳重威严。 究其原因… 这是因为底气! 东吴作战靠水,北伐也必须靠水。 故而,理论上存在的北伐一共有三条水路,分别为中渎水、汉水、濡须水… 其中,中渎水因为受季节影响太大,无法全年通航; 汉水,则是因为需要占领襄阳才能使用,恰恰主攻襄樊的是荆州的关羽; 于是,东吴军北上的水战路线只剩下濡须水这么一条。 濡须水北经巢水湖入施水,再经肥水入淮河,所以只要占领了合肥,涨水期时东吴水军就可以从长江入淮河,不仅可以发挥水军威力,还足以保障后勤。 简单点说,如今占据合肥的孙权,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拖过这枯水期,熬到涨水期。 那时候,东吴与曹魏的攻守就要变换了! 就在这时… 有探子冲进来,“报——!曹操派人来约战,三日后于肥水中游,欲与主公一决雌雄!” “肥水?中游?”孙权沉吟了一下,他轻吟道:“如今的肥水可无法行船,曹操是要约孤打陆战!” 甘宁站出一步,他一脸兴奋,嘴角勾出弧线,“陆战就陆战,末将昔日百骑便足以劫曹营,打的他们抱头鼠窜,如今曹贼既敢约战,末将请率五千军,痛击敌军,让那曹贼见识见识,我东吴军不仅水军厉害,步战也丝毫不惧他北方兵马!” 一旁的徐盛显得冷静一些,“这已经是曹贼的第三次约战,若是再拒绝,传出去还以为我江东子弟怕了那曹贼,动摇军心,故而…这一战,末将以为,不能再躲着了,该打!末将请战!” 甘宁与徐盛这么一表态… 登时蒋钦、凌统、周泰、韩当等将军纷纷表态。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听闻那襄樊关羽、江夏关麟都打赢了,就差咱们东吴了,末将也请战…”俨然,诸武将都想打这一场。 这是孙权到合肥之后,第一次手下诸将如此都已盎然。 俨然,襄樊与江夏战报的传来,深深的揪着每个东吴将领的心。 那关家父子能做到,能大捷? 怎么? 他们东吴就只能做缩头乌龟? 只是,孙权感受到的,却是深深的身不由己。 按理说。 他们东吴是此前攻下合肥的一方,是士气更高昂的一方,若是一再避战这于士气不利,更有甚者,若是士气被曹操一再消磨,到最后曹操只需要断了合肥与濡须港的联系与补给,那么…合肥就变成了一座孤城。 这一仗,不打是不行了! 呼… 孙权长长的吁出口气,“告诉曹军的使者,三日后的约战,孤接了!昔日赤壁,孤三万人就能击溃他曹军八十万,今朝曹军不请自来,不过十万,那就让我江东子弟再度于淮南狩猎一番!” “主公明鉴——” “主公明鉴——” 诸将士齐声喝道。 之后孙权部署了一番,此战由甘宁率左路军,韩当率右路军,徐盛坐镇中军,共计出兵三万,其后由凌统、蒋钦各带一万随时支援! 孙权也算是涨了记性,他本人并不上那肥水中游的约战之地,合肥城怎么打下来的,孙权心里还是有点儿“逼数”的! 这次,他由周泰护卫,一道坐镇合肥城中。 如此部署,也让众将士长长的吁出口气… 会议散去,各将军去暂领各自兵马。 孙权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他隔着窗子焦灼的望着天空中的皓日。 顾雍从帷幕后走出,他看了看孙权的脸色,登时察觉到了什么,拱手道:“三日后的约战,吴侯是有顾虑?” “呼——” 孙权只是长长的吁气。 顾雍接着说,“吴侯应该不是畏惧曹操,而是…而是担心那张辽张文远吧?” 这句话脱口,孙权目光转向顾雍,他叹出口气,轻声道:“不愧是顾老啊…永远能猜透孤的心思…” 说到这儿,孙权叹了一口气,唇边挑起悠然的带着些自嘲的笑,“孤与江东子弟闯过了合肥这关,看似洗刷了逍遥津的耻辱,可事实上,只要那张辽还在,这份耻辱就始终存在,这份由内而外的胆寒也始终存在…” “将士们一个个请战,战役高昂,可他们何曾知晓,曹操一定会派出张辽出战,当手下的江东子弟在听到对手是张辽时?心中会如何想?战场上他们能不胆怯么?” 孙权是不懂统兵,可他懂人心哪! 逍遥津八百破十万! 江东小儿止啼,这可不是说说而已的,张辽张文远的名字是根深蒂固的嵌入了所有江东子弟的心头! 俨然,孙权的担忧不是多余的。 不过… “若是吴侯担忧的是这桩事儿,那臣这里倒是有一解?”顾雍眨巴了下眼睛。 “顾老能解?”孙权睁大了眼睛。 “鲁大都督派骆统带来书信,其中提到了江夏的大捷,就在方才,又有襄樊关羽大捷的消息传来,而这两次大捷,都用到了一物…” “何物?” “主公先看大都督的书信吧。”顾雍展开书信,递给了孙权。 孙权连忙接过,仔细的看上面的文字,看到关键处,他不由得一惊。 “护心铜镜?光?小小的铜镜竟有如此作用?能两次重创曹军兵马?” 顾雍提醒道:“骆统还在外面等着主公传召呢…” 孙权连忙挥手:“传,现在就传——” … … 与此同时,寿春城外,曹军大帐。 先后两名斥候在许褚的引领下步入了曹操的军帐,两人禀报的是同一件事儿,准确的说,是襄樊与江夏的两场败仗。 一名斥候拱手:“于将军说,首战不利,他愧对于丞相,但…败因却需向丞相禀明,千万不能让丞相也被这铜镜算计…有力无处使!” 另一名斥候亦是拱手,“徐将军也是此意,若是技不如人,徐将军也就认了,偏偏这并非技不如人,而是关羽用这铜镜借光束致盲我军将士,我军将士败的冤哪!” 曹操让两位斥候站起,目光中的有震撼,也有知道这件事儿后深深的欣慰,“云长都学会假借外物了,这几年他精进了不少,这仗输的不冤!” 说到这儿,曹操眼眸眯起,感慨道:“孤倒是没有想到,小小的一枚铜镜,却让孤折损了数万兵马,云长一心尚武断然做不出这个,那…发现这铜镜能反射光线的便是那关家的关麟是么?” 说出“关麟”这个名字的时候,曹操还有些磕绊,俨然,这个名字在他的心头并不深刻。 倒是一旁的程昱连忙解释,“是关羽的四子关麟关云旗…” “哈哈,虎父无犬子啊,孤想起来了,孤当年刺杀董卓时,就是因为一块儿铜镜反射出七星刀的锋刃,害得那董卓警惕起来,原来这铜镜还能这么用,哈哈哈哈,孤怎么没有想到——” 曹操笑了笑,“将关麟这个名字也绣在孤的袖子里,孤要时时刻刻的记住他!” 啊… 程昱一怔。 要知道,曹操袖子里绣着的名字不多,有张飞张翼德,这是因为当年关羽斩颜良诛文丑后,他提及的若是他三弟张飞,武艺更胜一筹,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曹操为了记住他,也因为忌惮,特别纹在袖子里。 后来,关羽过五关斩六将离开之后,曹操又把关羽的名字纹在袖子里,这倒不是忌惮,而是情谊! 再往后,曹操也唯独在与马超一战,经历过割须弃袍的惨状后,将马超马孟起的名字也绣在了袖子里。 这些名字…都是响当当的存在啊! 可现在…关麟的名字! 程昱有些惊讶,在他的记忆中,丞相还从未有过如此看重一个这般年纪的青年。 ——张飞、关羽、马超、关麟… 是丞相高估他了吧? 曹操一看就看穿了程昱心中所想,“仲德无需去揣摩,孤记下这关麟的名字,不为别的,乃是因为这铜镜,让孤想通了一件事儿!” “呵呵,那让子和殒命,让子孝晕厥,让虎豹骑葬送于落日谷,能制造出神奇军械的,那将整个襄樊局势再度搅浑的,那将孤的‘铁壁’,孤的‘满府君’一并阴杀的,那让孤总是梦到的黄老邪,不是别人,哈哈…孤总算是找到他了!” 这… 程昱一怔,旋即,他明悟了。 ——『原来如此!』 不等程昱接着想,曹操的声音再度传出。 “告诉于禁,让他不可小觑此子…他的对手是搅动襄樊风云变幻的黄老邪。” 曹操的语气愈发郑重,“让他小心对付此子,若能击溃此子,他便是此次南征的首功之臣,他要什么,孤封给他什么!” 说到这儿… 曹操话锋一转,“哈哈”,他一边笑一边看着那于禁与徐晃寄来的急件,接着说道:“好一个铜镜,这小子以为孤会因为一枚铜镜给屈服么?传孤诏令,整个寿春城征集铜镜,让所有将士纷纷挂在身上…孤要以他关麟之道,还施那东吴碧眼儿之身!这铜镜,他能用,孤亦能用——” 此言一出… 程昱心头暗道。 ——『丞相也要用铜镜,也要用这铜镜反照出的光…与东吴会战么?』 想到这儿,程昱连忙拱手,“臣这就去安排!” 曹操环望诸谋臣,不少人尤自一副惊诧的模样,俨然还不知道这铜镜是如何克敌制胜的! 倒是唯独司马懿,正在吧唧着嘴巴,啧啧称奇,像是已经明悟。 “散了!” 曹操冷冷的留下一句,便当先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吩咐许褚,“虎侯,即刻寻一枚铜镜给孤,孤要亲自试试——” 一时间,众谋臣鱼贯而出,司马懿心下琢磨,留在最后出门… 曹植也特地留在最后。 “仲达是想到了什么了么?”曹植问司马懿。 啊… 司马懿没想到,曹植会主动与他说话,反问了句,“子健公子是在问我?” “要不然呢?”曹植表现出了他的洒脱,“我虽与二哥在争一件重要的东西,可我拎得清楚,若是大魏都没了,那还有什么争的必要么?” 呼… 是世子之位么? 司马懿如此想,可他哪里知道,曹植要争得是他的甄姐姐呀! 司马懿长吁口气,向曹植一拱手,感慨道:“不瞒子健公子,我在想,丞相收到了于禁、徐晃两位将军的急件,那孙权会不会也收到了襄樊战场、江夏的急件呢?” 这… 曹植怔了一下,“仲达的意思是?” “我是在想。”司马懿目光幽幽,“如果三日后的约战,丞相打算用这铜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东吴也打算效仿江夏、襄樊的大捷,试图用这铜镜,用这光呢?” 这下,曹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一把抓住司马懿的手。 “现在,你随我一道去见父亲——” … … 东吴,建邺城。 “怎么会这样——” 得到交州急报,双手捧着的急报的诸葛瑾,双腿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倒在桌案前,他扶着桌案站起,又一次扫过交州的急报。 他不由得再度呼出。 “怎么会这样?” 是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陆逊平白无故的就反攻了交州苍梧郡…且已经攻破苍梧郡。 南海郡也已望风归降… 东吴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交州,一夕间化为乌有! 还有… 陆逊怎么?怎么与交州士家勾结在了一起? 怎么吕蒙将军也被他擒住?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诸葛瑾茫然无措的望着手中的竹简,他的手不住的在颤抖,抖得厉害。 关键问题是,他想不通啊… 他明明已经将吕蒙将军的书信交给吴侯,那书信诸葛瑾看过的呀。 是一封为陆逊开脱的书信,言辞恳切,字字珠玑… 吴侯的表情,吴侯之后下达的诏令也说明,陆逊无罪…这件事儿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可… “到底发生了什么——” 伴随着“砰”的一声,诸葛瑾双手猛地拍在桌案上,罕见的,这位一贯温文尔雅的中司马,他的表情悲怆至极。 可只是短暂的悲怆了一刻,诸葛瑾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迅速的展开一封舆图。 眼睛紧紧的盯着舆图上的一座座城池。 尽管不知道原因! 可如今…如今陆逊已经投了交州,那…那苍梧、南海若然攻陷,他接下来会怎样? 诸葛瑾的手指划到了交州与东吴交界的“龙川”、划到了在往上的“庐陵”,划到了再靠上的豫章,之后是余杭,是丹阳,是吴郡,是建业啊! 当诸葛瑾的手划到建业时,他整个手指都在颤抖。 陆逊手上有三万兵…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陆逊“反”的这个时机真是恰到好处啊! 如今孙权七万大军悉数北上合肥与曹操争夺淮南,南部是极致空虚的。 也就是说吕蒙被击溃后,整个南方…诸如龙川、庐陵、豫章、余杭…甚至是吴郡,甚至是建业,这些城池一座座几乎是空城,守军不过寥寥千人而已! 陆逊手中的兵又多是来自山越,作战勇猛…陆逊也颇具大将之风。 如果由他带着陆家军,带着交州兵一路北上,那…那东吴…那吴侯就…就没根了! 想到这里时,诸葛瑾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正在一滴滴的滑落… 他整个身子颤抖了起来,他整个人也变得极其悚然。 这一刻,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一句话——危急存亡之秋! “报…”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闯入大帐,“吕蒙将军的三子吕睦回来了,正在长史张昭那边…说是,说是带来了陆逊的话,说是主公若动一个陆家的族人,那陆逊便捅吕蒙一刀,便屠东吴百人,若是动陆家一百个族人,那……” “咕咚…” 一边听着斥候的话,诸葛瑾猛地咽下口水,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宛若断了线的珠链一般,乃至于浑身的肌肉仿佛都紧张到僵硬了,再无任何知觉了。 “快…快…”他的语气磕绊:“带我去见那吕睦,此事…此事需…需即刻禀报吴侯!” 想到这儿,诸葛瑾急忙向外迈步,可方才迈出了几步,诸葛瑾又止住了脚步,他猛地摇头,像是拿不定主意。 “可合肥…可合肥,哎呀…合肥那边的大战也是一触即发啊!这时候的主公…如何能让他分心,哎呀,他不能分心,更不能分兵啊!” 这一刻,诸葛瑾想到了最坏的情况,那就是南面陆逊北上杀过来了,一众城池节节败退,失守! 与此同时,北边…合肥大败! “咕咚——” 诸葛瑾又猛地咽下一口口水。 他心头不住的喃喃: ——『主公啊主公,现在合肥可…可不能败了呀!可败不起了呀!若败…哪怕是小败,东吴就…就无了!』 诸葛瑾此刻那惆怅不已的心情,正应了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 … 漏催清夜,月华如水,江夏以北的军事重镇安陆城内万瓦清霜。 天气古怪,早外极冷,中间的时候温度又能上来… 说是冬天,可除了因为干燥引发的枯水期外,除了前段时间降了一场雪,似乎与秋天并无差别。 此刻,正直傍晚…安陆城衙署内的一方偏房。 炉子上炙着烤肉,温酒的酒注里冒着热气,关麟为朱灵夹了一块儿烤肉,盛入他的盘子里。 “朱将军此来,晚辈高兴啊…这不,就送上了晚辈的最高的礼仪!” 啊… ——『最高的礼仪?』 朱灵看着盘子里的肉,一脸的诧异,“原来云旗公子这边最高的礼仪就是烤肉啊!” “不…这不是寻常的烤肉,而是牛肉!”关麟眯着眼,郑重其事的道:“我不像那曹操,许攸来了,故意不穿鞋跑出去见他,我这边不玩虚的…” 关麟又将一块烤好的牛肉添入朱灵的盘子里。 他郑重的道: “吃了我的牛肉,以后就是我关麟的人了!” 朱灵无比惊诧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感觉…这位关四公子似乎有些儿戏了吧?有些不合规矩吧? 不过想想也是,合规矩的人,谁会没事儿捣鼓一面镜子啊? 合规矩的人,谁会被人称作是“逆子”呢? 当即,朱灵尝了一口牛肉,感叹道:“云旗公子平素都吃牛肉?” “也不完全是…”关麟一摊手,“我爹管得严,什么时候他出征了,才能吃上几头,何况…咱们大汉有明文,是不许吃牛肉的,若是没有理由杀牛,是要关入牢狱的!” ——『你也知道?』 朱灵心里嘀咕一句… 哪曾想,关麟“吧唧”了下嘴巴,接着说:“不过,这江夏以北是打下那曹魏的,我琢磨着,这里的牛从小吃曹魏的草长大,如今长大了定然是一身反骨,别看它们现在被我给看住了,服服帖帖的,保不齐哪天背地里就用牛角捅我一角,所以…为绝后患,还是宰了吃了吧!” 关麟这么说… 朱灵突然感觉后背一凉,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说的是牛么?』 这时,关麟的话再度传出。 “咳咳…好了,朱将军,现在你也吃了我的牛肉,那咱们就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了。那么…咱们就不绕弯子,直接说正事儿!” 关麟的语气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当年许攸投曹操,告诉了袁绍的屯粮之所乌巢,这才有了火烧乌巢,官渡大胜…如今,朱将军身为那于禁的屯粮官,定然也知道那于禁军的囤粮之所?依我猜,该不是南阳郡驻守的衡山吧?” 嘶… 关麟的话让朱灵惊讶。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囤粮的布防图,一边展开,一边轻声问道: “关公子怎知?那囤粮之地不在衡山!” “一般派大军驻守的都不是真正的囤粮之地。”关麟眯着眼,“朱将军就别卖关子了…说说吧,到底是哪?” “晚辈这江夏之战,能否效仿官渡,一举得胜,全靠朱灵将军的情报了!” “朱灵将军,你的话可关系整个荆州战场、淮南战场,将军千万三思后,再行回答呀!” 关麟的这番话说的是: ——意味深长! … … ps: (争这周战力榜,放12点后发了,抱歉。) (本章完) 第二八零章 光之博弈,张文远再战东吴天团 ——『难道被识破了?可我才刚来呀?』 朱灵眯着眼,关麟又是牛肉招待,又是让他三思后再行回答,这使得朱灵听着他的话,总感觉有点瘆人… 还有,那一句“从小吃曹魏的草长大,一身反骨的牛”,关麟说的不是他朱灵自己吧?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刹那,朱灵心头立刻就否决了。 他笃信,至今为止,他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更何况,他带来的也均是无比真实的消息,经得起任何调查。 ——『一定是我想多的,这位关四公子能被传出‘逆子’之名,料来行事定然诡异!我这是少见多怪了吧!』 “咳咳…”轻咳一声,朱灵已经将那封“屯粮布防图”展开,他郑重其事的道:“诚如云旗公子所言,衡山大营并非是于禁的屯粮之所,真正的囤粮之所在鸡鸣山…” “鸡鸣山?”关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眸则盯着那布防图上。 说起来,安陆城周围有许多山峦,比如狮子山、黄金山、沙子山、三峰山、九龙山… 其中不少山峦,关麟在后世还去爬过。 就包括这鸡鸣山! 关麟还记得,后世这山贼高,山上有许多小庙,庙里供奉着鸡鸣山神、五道将军、土地爷,还供奉着狼的神位。 当然,供奉狼的原因是由于,“狼神”是清朝时期康熙游山时封的护山神。 还有骆驼峰、卧龙石、朱砂洞…最高峰处还有个“南天门”,整个鸡鸣山的封顶号称“一峰奇秀高插云”,故称“飞来峰”! 现在回忆一番,山峦中的险峻,山中的谷底,若是藏匿粮草,的确是一处不易被人察觉的所在。 已经有点儿小“乌巢”的味道了。 朱灵见关麟在遐想,继续解释道:“这鸡鸣山司马迁在《史记》中便有记载,春秋末期,晋国赵襄子击杀了姐夫代王并夺取了代国。代夫人回晋国路经此飞来峰得知代王被弟所害,悲痛欲绝,随即拔下金笄,在山石磨笄自杀身亡…民众敬仰代夫人,为其建祠,从此这里就起名为‘磨笄山’!可后来又因为这里总是有雉鸡鸣叫,于是改名为鸡鸣山!” 朱灵详细的解释了一番,关麟则连忙追问。 “为何囤粮之地选在这里?是因为鸡鸣的寓意么?” “这是于禁将军亲自选的。”朱灵解释道:“此山地势险峻,山峰四面俯视,能够一览无余,加上山间野鸡多,往往敌军进攻时,鸡鸣不止,能够防止夜袭…它又位于曹军衡山大营与璧山大营之间,若有敌袭,讯号之下,两处大营均可同时支援而来,击溃劫粮之敌!” 听到这儿,关麟迅速起身,士武与诸葛恪会意,已经迅速的展开了舆图。 关麟特地标注出鸡鸣山的位置,果然… 衡山、璧山分别在其左右,且不说易守难攻,单单两路支援形成的合围,就能让一切来犯之敌望而生畏。 关麟抬起双眸,神色微见凛冽,都不由得感叹道:“不愧是五子良将之首于禁于神将啊…如此易守难攻,想要烧了这中间的粮草何止是困难重重。有那些鸡在…鸣叫之余,便是夜晚也极难奇袭!” 兵少了攻不进去,兵多了就被支援阻拦住退路,成为瓮中之鳖…如此看来,想要效仿昔日官渡之战的烧乌巢致胜,是我想当然了!” 朱灵左右环视,望向同帐中的诸葛恪、士武、廖化等人,郑重的道:“的确如此…哪怕有此布防图,想要杀入这鸡鸣山谷,也是难如登天。” 唉… 关麟深深的叹出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遇到阻隔而心情低落。 还是想到了,如今于禁坚守敌营,手下兵士斗志昂然,不忍这份战意消磨… 关麟的脸色极是难看,如同塞了一团乱麻一般,茫然无措。 诸葛恪连忙劝道。 “公子,这里不行,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廖化也说,“是啊,如今是我军大捷…在慢慢想主意也不迟。” 关麟无奈的摇头,“时间可不是我们的朋友…你们难道觉得淮南战场那孙权会是曹操的对手么?曹操可是带着张辽去征讨合肥的…张辽一出,保不齐孙权就是一泻千里,若脱到孙权溃败,到时候的江夏就不止是西北战场,东北处也将遭逢淮南曹军的进攻…还有…” 众人听得关麟语气如冰,浑不似平日相熟的那个遇事时总是能气定神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关四公子。 今天的关麟显得有些陌生。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还有就是…朱将军刚刚归降,尚不知我手下将士们的战意何其高涨?如今于禁像个缩头乌龟,他这是在逼我强攻,在将我放在火上烤啊…谁特么的能攻破了于禁的寨?可不攻的话,我如何向战意高昂的弟兄们交代…战意一再消磨,这于我军不利!” 仿佛是配合着关麟的话,一阵夜风从被吹开的门洞中卷入,带来一阵寒气与一条人影… 人影正是张星彩,“云旗弟,我在门外听着,怎生你打了胜仗,却好像是被重创了一般?锐气都没了,现在的局势不至于这么被动吧?” 关麟向她柔柔一笑,神情转换那般快速,却又自然至极。 “可能局势,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曹操坐拥九州,他的援军是源源不断的,可咱们就这么多人,打一个就少一个…唉…” 又是一声叹气,关麟像是无意的望到了朱灵,他登时做出一副后悔说出这么多话的模样,“忘了朱将军还在这边,让朱将军看笑话了…” “不会。”朱灵连忙拱手…“公子是性情中人!” “散了吧…明日再说。”关麟摆摆手,“我也累了…” “喏!”众人再没有心情吃烤肉,纷纷退出… 倒是张星彩没有走… 她微微鼓着小嘴。 关麟关切的问:“不回去休息?在这里生气?” 张星彩瞟了关麟一眼,依旧是鼓着嘴,掐着腰:“你不问我气什么?” “自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呗?”关麟笑了笑。“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知道你还长他人志气?”张星彩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她觉得因为关麟,这整个安陆城军营里的气氛太古怪了。 若是她爹张飞,打了大胜,哪管那么多,恨不得锣鼓喧天,大肆庆贺…如今定是一片欢腾! 事实上,那才像是胜利后的样子嘛! 可关麟…至于把气氛搞得这般凝重么? “哈哈…”关麟笑了,他仿佛知道张星彩的心思般,淡淡笑道:“星彩姐总是这样一副真性情,什么都不藏着,都表现在外面…可一些事情不是这般简单,就像是这冬天,虽然看起来风和日丽的,有阳光,有太阳,可早晚出去还是会冷,这证明…真正的冬天终究还是要来了,只不过它一直在藏着,等待真正的时机降临!” 张星彩只觉得一阵云里雾里… 这位云旗弟又开始故弄玄虚了,每次都这样,说一大堆让人听不懂的东西。 不过,因为与关麟接触太久了,总是对这位弟弟多了一些了解,了解这弟弟的习惯,了解这弟弟的深浅。 当即,张星彩微微抿唇,冷不丁的问道。 “云旗弟?你是不是在骗那朱灵?” 啊… 张星彩这句话直接让关麟愣了一下。 说起来,张星彩不是看出了什么,而是感觉出了什么,以往…这位云旗弟要阴人的时候,也喜欢讲一大堆大道理,还有…会是这种故弄玄虚的表情。 “你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故意在骗那…” 这次“朱灵”的名字还没脱口… “——报…”账外,士武禀报道:“朱灵父子请公子赴他的军帐一叙?” 果然… 该来的还是来了。 关麟的眼眸刹那间凝起,他不漏声色的回了一句。“该叙的方才不都叙过了?怎么又要叙?也罢…星彩姐,我去去就回——” 关麟收起心中不经意翻出的狡黠,面上的冷凝渐渐转换成了淡淡的笑意,他起身慢慢走出了这一处军帐。 从后面看,他一如平日里轻松,可从脚步看,张星彩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厚重。 这一刻,张星彩更加坚信。 ——『云旗他…』 ——『他一定是在骗这对朱灵父子!』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此前每一次骗人时一模一样。 这种感觉…对于张星彩,越来越强烈了! 那边厢,当关麟进入朱灵的营帐后。 朱术早已将一封全新的布防图展开,这是一封更全面的,囊括整个衡山军营,整个璧山军营,整个鸡鸣山屯粮之地,乃至于包含各路运粮路线舆图,其中各处军营的布防一览无余。 关麟的目光产那件望在这舆图之上,心头无比震撼。 却听得朱灵郑重道:“云旗公子,方才人多耳杂,一些话末将不方便说,其实…我与吾儿自投诚起就准备好了一计,可解云旗公子之困局,可焚烧鸡鸣山粮草,且让大军全身而退——” 此言一出… 关麟心头“咯噔”一响。 ——『总算是等到了!』 鱼儿,上钩了—— 是的,对于朱灵而言,也是这一句:——“鱼儿”上钩了。 再没有比这“互为鱼儿”、“互相上钩”的“精诚合作”更愉快了吧! 这一夜,关麟与朱家父子聊到了后半夜。 聊了点什么,没有人知道,可当关麟离开时,他的嘴角咧开,他在笑,会心的笑。 朱灵与朱术也在笑,如释重负的笑。 这是多么欣欣然的笑容啊! 这是多么和谐的画面哪! … … 一晃三日,已经到了曹操与孙权约战的日子。 肥水东岸,巳时,朦朦的晨曦正汇聚成耀眼的烈日,夺目的光线正不间断的从天穹中射入地面。 这已经到了一天中最刺眼的时辰… 此刻,若是抬头定然会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睛。 东吴军居东向西,曹军则是居西向。 太阳的光线正朝向东吴的兵马,已经有些影响到这些江东子弟的视线,倒是东吴兵这边,一个个顶着这强光,像是悍然无畏的模样。 他们中,每个人的胸前挂着一块红色的布。 当然,这并不奇怪,往往大战之前,先锋军士会准备一块儿布,然后将面颊捂住。 这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避免血洒在脸上,敌人的血液会影响先锋军的视线,让他无法继续冲锋。 可,如此齐整的将布绢挂在胸前,这是很罕见的,一如某种新的仪式! 两军对峙。 相距数里,看得见风将旌旗吹的猎猎,听得见战马嘶鸣、鼓乐号角… 东吴的将军甘宁、徐盛、韩当、蒋钦、凌统分列各自军团的前方,蓄势待发,足足有四万兵马。 曹军这边,则是张辽一骑当先,他手下的一千余山西勇士紧随其后,再往后则是五万曹军。 孙权与曹操的大帐分别在各自军阵后方二十里处,两军叫阵的吼声排山倒海般雄壮,朔风劲吹,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孙权站在账外,他骑着马目光炯炯的望向远处尘烟飞起的地方,心头紧张至极。 原本他是打算在合肥城内的,可还是不放心,由周泰护送着到达前方战场。 反观曹操,大战在即,他却依旧屏气凝神,在军帐内专心致志的伏案涂墨,仿佛近在咫尺的恶战与已无关! “报——两军相距五里!” “报——敌军距我军仅有两里路途!” 听到这儿,曹操从容点完最后一笔,落下款,按上自己的玉印,他笑道:“两军交战,文远没有为东吴将军准备什么,孤替他准备了一份厚礼,尔等快马将此画赠于对方将军!” 不多时,一名虎贲兵士绝尘而去,直奔对方徐徐前进的大军。 徐盛与甘宁、韩当均在最前,看到了敌军骑士呈上的“战书”,展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幅画,画面上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将军。 这将军骑着四蹄腾空、呼啸疾驰的骏马,露出咄咄逼人的霸气。 他的眼芒锋利,晶莹剔透,寒气逼人… 他那手中的月牙戟泛着寒意,带着血滴…而这…让徐盛、甘宁立刻就认出,这副画上的主角不是别人,乃是张辽张文远。 刀戟闪亮、战马嘶鸣,八百勇士骁勇无畏,十万壮汉浪白溃逃… 这画面中呈现的不就是逍遥津一战,张辽八百破十万的壮举么? 只是…这画! “此贼欺我太甚——” 甘宁咆哮一声,横起一刀割去了这敌军骑士的首级,韩当一愣…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已经砍了!再说这何用?”甘宁直接将刀横在面前,大声呼啸:“诸将士,随我冲——” 原本的相持,因为甘宁的一声号令,左前的军团已经向前奔袭。 徐盛与韩当对视一眼… “江东儿郎,冲,尽诛曹贼——” 三个军团盯着烈日下那耀眼的光芒,齐齐的向前冲锋。 反观张辽这边。 一名斥候正在禀报:“报,将军,敌将斩了我军使者,朝我军杀来——” “听到了么?”张辽大喝一声,“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东吴贼人竟杀使辱我与诸位同袍,我等要如何?” “杀杀杀——” “杀杀杀——” “尽诛吴狗——” 因为一名使者的死,一时间,整个三军战意高涨、士气高昂。 “保持阵型,全军前进,随我杀——” 张辽一声令下… 一个个曹军将士眼眸中怀揣着深刻的恨意,他们兵戈向前—— 顿时间,整个战场,双方军士踏过之处,飞沙走石… 双方气势如虹。 反观此刻的曹操…他已经从军帐中走出,许褚扶着他走上高台,曹操眺望着前方的战场。 这时,一个斥候来报。 “丞相,送画的虎贲兵士被敌将甘宁一刀杀掉!” 曹操一言不发,不漏喜怒。 许褚示意让斥候退下。 这高台上,再度只剩下曹操与许褚两人,曹操依旧没有开口。 可他的心头不住的喃喃。 ——『一个虎贲兵士的命,换取三军士气高昂,这条命,值得!』 想到了这里,曹操方才轻声道:“这虎贲兵士若有家小,就收入丞相府中,其母即为吾母,其妻既为吾妻!” 许褚顿了一下,旋即深深的吟出一声。 ——“喏!” … 曹军与东吴军保持着阵型向前冲锋。 一千步; 五百步; 三百步 终于,东吴军再不遮掩。 “镜——” 徐盛大喝一声,甘宁与韩当几乎同时下达命令。 顿时间,数以几万计的吴军兵士齐刷刷的撕下了胸前的红布,露出了一排排的铜镜。 没错,是铜镜,而非护心镜。 改良数以万计的铠甲,为铠甲装上护心镜,三天是不可能做到的? 便是为此,孙权只能采用最笨的方法,那就是大量收集铜镜,然后让兵士们用绳子将铜镜绑在胸前… 美观,自然是不美观,可…哪怕如此“东施效颦”、“照猫画虎”,反射那刺眼的阳光,足够了—— 果然… 迎着太阳,数以万计的铜镜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登时间张辽军先锋的骑兵就倒下一片…人仰马翻! 就连一干步兵也停在了原地,捂住了眼睛。 东吴军顿时大喜。 ——『果然,那关四公子发现的这铜镜,乃神器啊…』 徐盛睁大了眼眸,仿佛已经觅到了战机,这是一雪逍遥津之耻的战机啊! 这是将张辽这个梦魇彻底粉碎的战机啊! 甘宁则亢奋的大呼。 “弟兄们,加快速度…给我杀,杀——” “今日要让那张辽军片甲不留——” 说起来,当年,他甘宁也曾有过百骑劫曹寨的壮举,凭的就是出其不意,是击其不备… 如今的境况相同,那时候是夜袭,敌人还睡眼惺忪,如今敌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他甘宁手中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韩当也是怔了一下。 他本就知道,这一战的战法… 知道要利用数以万计的铜镜反射阳光,致盲敌军,从而达到破敌的效果。 可如今的境况…魏军的人仰马翻,俨然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登时从副将处取来大弓,丰富的战场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先一轮弩矢,再一轮冲锋,若是能射中贼首张辽,这一仗就结束了。 当即韩当箭矢瞄准张辽,“看我箭弩弓张,取尔性…” 性命的“命”字尚未脱口。 忽然… 他像是被另一束强光给照到,这让他的眼睛极其痛苦,他迅速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但听得曹军中张辽的虎啸声已经传出。 “盾——” 俨然,这铜镜的强光攻势,曹军是有所准备…只见得后排数以万计的盾甲兵,立即向前,立起巨大的长方形的盾阵… 这些盾牌横在曹军最前,彻底的将对面传来的光线阻隔,曹军继续前进… “这…”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徐盛、韩当、甘宁俱是一怔。 可根本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已经形成的盾阵,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刹那间将无数强光反射回来… 原来,曹军也准备了铜镜,但不是绑在铠甲上,是绑在盾牌上的,每一枚方盾上都有上下两枚铜镜,而随着光线的折射… 东吴军通过铜镜反射过去的强光,再度被盾牌上的铜镜反射了回来… 再加上东吴军本就是迎着太阳的一方,登时,整个东吴军的前排兵士完全被强光覆盖…根本睁不开眼睛。 甚至因为强光来的太过突然,不少东吴兵士已经捂住了眼睛,表情痛苦。 “糟了——”徐盛暗道一声。 而这才是张辽表演的开始… ——虎啸龙吟振千里,江东碧眼尤梦惊。 张辽再一次证明,逍遥津一战,他能八百破十万绝不是因为运气。 再有十次逍遥津! 他张辽张文远一样率八百山西老乡,足够再破他十个孙十万! “盾阵向前——” “弓箭手,拉满弦——” “乱射——” … … (本章完) 第二八一章 孙权:完了…完了,孤全完了! 在后世,有一种痛苦,两辆车会车时,双方互打远光灯,结果毛都看不见,生死各安天命的痛苦。 此刻东吴与魏军经历的便是这种痛苦。 太阳的强光经过一方铜镜反射到另一方铜镜,后又经另一方铜镜再折射过来。 诚然,理论上光的反射与折射是无穷无尽的,但,因为铜镜的材质,每一次折射光线,都会削弱部分光线的强度… 诚如,美丽彩虹的形成,就是用水来反射这一轮轮的光线,形成不同颜色。 用铜镜替代了水,美丽的彩虹不见了,殷红的血液不断的飞溅而出—— 当然,这些光学的理论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哪怕是削弱了的光线,在面对数以万计的铜镜时,折射所产生的强光依旧不是人的眼睛能够承受的。 魏军还好,有盾阵的格挡,不至于眼前一片白芒,更不至于白芒之后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们放弃了骑兵的冲杀,只是利用盾甲兵在前,如此简单的手段,有条不紊的向前继续推进。 吴军就惨了,他们的计划本是利用强光,然后迅速的冲杀…将敌军的军阵彻底冲垮,这是完全照搬关羽、关麟对徐晃、于禁作战大捷时的方法。 可东施效颦终究是东施效颦。 照猫画虎…最后画成的图像,至多是一只大猫,远远不是虎! 甘宁、徐盛、韩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漫天的箭矢已经冲天射下。 这种双方互相致盲之下,谁的统率更胜一筹,或者说谁提前想到了这些,能当先组织起箭阵,发动箭矢攻势,无疑,谁就能获得这一场战役的胜利。 “啊——” “啊…啊——” 万箭齐发之下,原本意气风发的江东子弟,不少人刹那间就被箭矢穿膛而过… 整个东吴军的方阵乱做一团。 张辽指挥若定,只是不断的让盾甲兵向前,组成的盾阵掩护着一个个弓弩手到达他们的射程,然后就是新一轮的拉满弦,齐射… 一轮,又一轮的齐射。 密集的箭雨宛若蝗虫过境,东吴的铠甲本就是轻甲,如何能抵挡住如此箭雨? 甘宁不服气还要冲… 徐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撤…撤军…” 他还想再去抓住韩当,要他退兵… 可强光之下,有限的余光瞟过之处,他似乎看到韩当胸脯上,肩膀上,腿上已经分别中箭,他是半跪着倒地的… 徐盛再也不敢迟疑,他手中的古锭刀一阵挥砍,他不忘大声吩咐着。 “快鸣金,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要知道,曹军与东吴兵马战场上的统率力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更何况对方是张辽张文远,他?如此优势之下会犯错误?会被翻盘么? 至少徐盛不信,张辽会被翻盘—— “啊…” “救救我…” 伴随着鸣金声响,伴随着一道又一道的哀嚎,东吴军兵败如山倒,纷纷转身向后逃窜。 只是,这是箭矢啊… 当他们转身的一瞬间,那命就交给老天爷的审判了! “啊…” “啊…我…” 又是联排将士中箭倒地,鲜血染红了战袍。 耳听见战鼓鸣鸣、呐喊声声,箭矢嗖嗖… 那沉闷的鼓点,那夺命锋矢的呼啸…那鸣金的啼声,在不断的将无数吴军的性命最后的、永恒的留在这里。 也有拼命从同袍的身上踩踏过去的… 自相践踏者远远比被箭矢射死的更多! 血色残阳布满长空,再一次染红了这片血腥杀戮的战场。 “盾甲兵急行向前,弓箭手拉满弦——射——” 张辽宛若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上一次,他是八百破十万,那凭的是慨慷勇武之气,震荡九霄。 可这一刻,他将步兵与弓箭兵的运用,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他的指挥下,盾阵的防护刚好就能挡住那一道道强光。 盾阵上的折射光芒又能完全的让敌军失去视野。 敌军更是永远的在魏军弓箭兵的射程之内,甚至就连射箭反击都根本做不到! 曜日下,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一场赤果果的屠杀! 那边厢,曹军的军帐外,高台之上。 ——“报,吴军已是溃不成军…张将军还在组织弓弩手不断射杀逃窜之敌,敌军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损兵过万…” “哈哈哈哈…” 听着斥候的禀报,曹操爽然的大笑起来,他感慨道:“秦皇有王翦,所以能荡平楚境,孤有张文远,破江东鼠辈如砍瓜切菜,区区东吴何足道哉?” 这话脱口… 一旁缓缓走上高台的程昱道:“此战,张将军自是功勋卓著,可子健公子与司马仲达亦是功不可没啊!” “是啊…”曹操重重的点头,他的眼眸微眯,不由得回想起三日前的那个夜晚。 曹操本是让程昱在寿春城收集一万铜镜,他曹操则命人备上了十余烛台,将整个屋子照的犹如白昼,他在仔细的观察这铜镜,观察它的反射…观察它反射的角度。 因为对这“强光”攻势太陌生了,曹操一门心思都在这个上面。 恰恰这时,曹植带着司马懿闯入了曹操的大帐。 曹植是曹操儿子中,唯一允许不经通传直接入帐的。 他带着司马懿,许褚也不敢阻拦。 而进入大帐后,曹植直抒胸臆,“父亲,军司马司马仲达提出一个重大发现,关乎三日后约战的胜败,关乎三军将士之存亡,孩儿请父亲…” 不等曹植把话说完,曹操郑重其事的望向司马懿。 “什么发现?” 司马懿拱手道:“臣斗胆谏言,丞相不该只试用一枚铜镜,只观察一方之铜镜,因为,丞相能收到荆州的急报,孙权也能收到荆州的急报。” “故而…极有可能三日之后的约战,魏军与吴军均会亮出铜镜,一方的铜镜能够反射太阳的强光不假,可若是双方呢?丞相现在需要尝试的双方都有铜镜时会如何?是一方致盲?还是双方致盲?若是双方致盲?当战场之上,该如何利用?如何克敌制胜?” 司马懿是壮着胆子说的。 这种时候,他本不该如此高调。 可诚如曹植的话,如果大魏都没了,那世子的争斗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果然… 司马懿的话让曹操猛然醒转。 所谓当局者迷… 突如其来的新事物往往会让人迷醉于其中,而忽略大局上的考量… 曹操很庆幸,曾经他也短暂有过“当局者迷”的情况,那时候是“荀彧”将他从局中拉出,现在,又有这“司马懿”将他从迷茫的烟雾中拉出。 也正是因此,曹操当即按照司马懿的话去做。 一整夜…曹操与司马懿、曹植一道窥探与探索…这镜子与光的关联,这镜子与镜子的关联,最后得到的结果… ——镜子不止是能反射光。 ——镜子与镜子之间还能够再度“反弹光”! 没错曹操得出的结论是“反弹光”,当然这已经无限接近于后世所谓的“折射”原理! 而将这个原理掌握后。 那战场上,双方均有铜镜的情况下,比拼的就是谁不会被致盲。 比拼的是强光之下,谁能够镇定下来,行至弓弩的射程… 然后以弧线朝敌军军阵射出箭矢,哪怕是乱射… 在致盲的敌人面前,其杀伤力也是致命的。 于是,才有了张辽统御的盾甲阵,才有了盾甲阵向前为弓手争取距离,强弓手则是与之配合默契! 这也才有了张辽重振逍遥津之威; 有了东吴又一次倒在了张辽张文远的脚下! 这是…张辽的胜利,是曹操的胜利,却也是司马懿,是曹植,是程昱,是曹魏所有文武的胜利,是曹魏体系的胜利。 在这点上,东吴的体系与曹魏相差甚远—— “子健与仲达呢?”曹操幽幽的看着战场。 “在台下…”程昱如实道。 “让他们上来!” 不多时,曹植与司马懿快步上台,曹操笑了,他转过身拍了拍曹植的肩膀,又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 “审时度势,精诚团结,这次,你二人做的好,孤要重赏——” … … 洛阳城外,芒砀山。 李藐向着山林深处纵马疾驰,走到一半复又停下,他隐身山后,小心地观察是否有人跟踪,如此反复几次,确保没有人跟踪,李藐终于走进了一处山洞。 鲁有脚闻声警觉地走向门口,左右看了看,问了声:“没人跟着吧?” 李藐回答说:“放心,我一路都有防备!” 鲁有脚收回目光道:“人都在里面了!” “鹦鹉的人?”李藐郑重的问。 鲁有脚重重的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向洞穴深处行去。 此时,洞穴深处早有三十余高手,其中二十多个是男人,也有几个女子,他们的身形都不算健硕,可眼眸锐利,泛着森森然的精芒。 李藐意识到,或许这些…就是云旗公子托鲁有脚告诉他的,洛阳城暗藏在地下的暗杀组织“鹦鹉”的杀手。 “拜见李先生——” 这些杀手似乎早就得到了某项授意,连忙拱手朝李藐行礼,模样与语气就像是对新的主人一般。 李藐有些意外。 鲁有脚连忙解释道,“鹦鹉的女主人,那位温姑娘已经交代过了,从今天起,这些人均听从你的吩咐…也是第一批暗中帮你修筑洛阳城密道、密室的人选,除此之外,借助‘鹦鹉’的帮助,丐帮中近来也要送来一些信得过的弟子,他们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这…听到这儿,李藐有些担忧,连忙将鲁有脚拉到一边。 他轻声问:“这些人,还有丐帮的人信得过么?” 是啊,这是敌后,一次性过来这么多人,万一有一个首鼠两端的,那整个行动就是四个字——功败垂成。 不止是他李藐,包括鲁有脚,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死,甚至还会牵扯更多的人,甚至还会让他李藐与关麟的许多计划胎死腹中,这不能马虎啊! “就是因为必须选最可靠的人,所以整个鹦鹉中才只找出这么三十个,丐帮中也就三十余个…这些人,多半是家人死在那曹操屠城之中,与我一样,与那曹操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都是信得过的人,也有一些年纪大的,本是吕布的心腹部曲,恨曹操恨的牙痒痒,这些人中,每一个云旗公子都替你调查过后,他们就是死了,也绝不会背叛,绝不会投降于那曹贼!” 呼… 李藐长长的吁出口气,他再度环望这些“鹦鹉”中的杀手,他转过身面朝他们。 “温姑娘可告诉你们要做到事儿!” “筑城,筑密道,保护李先生——” 三十余杀手异口同声。 莫名的,这刻意压制、并不高亢的声音让李邈感受到一股满满的安全感… 这不单单是因为灵雎交给他们的任务,更是这些杀手得知,李藐正在做的事儿,是从内部掘曹魏的根,他们是衷心的要去保护他,为他效力,与他一起完成这项使命。 这种使命感是往昔鹦鹉执行任务过程中的“杀人”绝对不会有的… “我替关四公子,当先谢过诸位高义之士——” 李藐朝众人深鞠拱手。 三十名杀人也学着李藐朝他行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算是简单的拜过山头… 具体如何被征召成为工匠,如何去筑城,如何骗过曹丕、刘桢、吴质的眼睛,这些事儿,李藐已经写成文字分发给他们,让他们按照上面的步骤来进行。 他们不止是要帮李藐筑造密道、密室,更需要再铸城的每一个方位都要留下足迹,这对于未来绘制洛阳城的城防图大有裨益! 趁着这些人在听识字的讲述步骤。 李藐与鲁有脚走到一旁,李藐感慨道:“说实在的,自打进入这曹魏之地,每一步我都是如履薄冰,可也正因为这样,我方才体会到云旗公子的强大呀,以前是咱们两个孤立无援,现在好了,有鹦鹉的帮助,我等做事亦是事半功倍!” “呵呵…”鲁有脚笑了,“在我的心目中,云旗公子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有他在,我从来就没带怕的!” 说到这儿,李藐也笑了,可笑着笑着,他又想到了什么,“话说回来,这位鹦鹉的‘温姑娘’,云旗公子借你之口向我提及过无数次,上次你说,她不是已经北上了么?怎么这次这么大的事儿,她却不在?” 这个… 鲁有脚挠挠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些鹦鹉的高手带来话,说是这位‘温姑娘’要先去办一件小事儿!” “小事儿?”李藐眼珠子一转,他疑惑不解,“还有什么事儿,比重筑洛阳城,更重要的?” 是啊,筑洛阳城,这是在掘曹魏的根,这是计久远的大事儿。 至于灵雎现在要做的,无关乎掘曹魏的根,倒是有几分撬曹魏的墙角的味道。 这对于她而言,也是大事儿! … … “汪汪——” 孙权的帐中,还有那只捡回来的狗,如今正握在孙权的怀里。 这段时间,孙权格外的喜欢狗,总是时时刻刻将这只驯养的服服帖帖的小狗带在身边,仿佛这狗的出现,达成了他某种心灵上的慰藉。 只不过,当斥候将前线“兵败如山倒”的情报传回时,孙权再也没有逗狗的心情,他一把将这小狗扔下… “汪汪,汪汪——” 小狗可怜兮兮的望向孙权。 孙权的一双瞳孔却是瞪得浑圆硕大,他不可思议的望着斥候:“败了?你是说溃败?怎么就溃败了呢?” 孙权尤自不敢相信斥候口中的话。 斥候如实道:“曹军用盾牌格挡住了我军铠甲上铜镜的光线,曹军盾牌上也装有铜镜,光线反射回来,反倒是照的我军将士睁不开眼睛,曹军步步推进…那张…张辽用长弓乱射,击杀了我军大量的兵勇…我军将士睁不开眼睛无法还击,彻底沦为靶子,如今,如今徐将军下令,鸣金收兵,大军正在溃逃!” 这… 孙权只感觉喉咙一热,他张开了嘴,却仿佛哽咽住了,他沙哑了,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他的幕僚顾雍替孙权问道:“伤…伤亡几何?四万大军伤亡几何?” “若非凌统与蒋钦将军的接应,徐盛、甘宁将军怕也…怕也回不来了…至于伤亡…” 斥候的话让孙权心头“咯噔”一响,他连忙打断: “韩…韩当将军呢?他人呢?” “没…没有看到!”斥候如实回道:“至于主公询问的伤亡,具体伤亡的数字无法统计,可草草估算,怕是不止万余…主公还是先行退回合肥城,那张…张辽就要杀来了,这里,这里已然不安全了!” 很明显,这斥候在几次提到张辽名字的时候,都会磕绊… 而提到韩当名字的时候,他刻意的沉吟,很明显是欲言又止,又或者是隐瞒着什么,生怕孙权受不了这等暴击! 这些表情,都悉数映入了孙权的眼眸中,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这次,几乎相当于…抄关家父子的作业了呀! 可很明显,他只是自己在抄,完全没有注意到曹操也在抄。 同样是抄作业,无疑,这次是曹操抄的…更加高明! ——『盾?用盾反光?』 ——『孤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就在这时… “报——”一名文吏匆匆从合肥城方向赶来,他并不知道战况,只是看孙权的表情有些古怪,“主公,诸葛子瑜风尘仆仆的赶来了合肥城,说是要求见主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孙权的悲怆还没有从战场上消散。 这下… 又因为诸葛瑾的突然到来而有些百爪挠心的感觉。 这个时候,诸葛瑾断然不敢出现在这里啊! “子瑜?子瑜不是在建邺城么?孤不是让他替孤守着建业么?是建邺城出事儿了?出何事了?” 这… “诸葛先生他…”文吏突然欲言又止。 孙权冷声问道:“他怎么了?你快说!” 文吏只得把知道的悉数说了出来:“他…他收到交州急件,交州苍梧郡、南海郡被…被那陆逊陆伯言攻破,吕…吕蒙将军不敌,亦…亦被陆逊俘虏!陆逊放吕蒙三子归来,如今的陆家军陈兵交州边陲,随…随时北上…” 此言一出… 孙权那目眦欲裂的眼眸睁大到了极限,他的嘴巴也张开到极致的地步,他终于扛不住这淮南战场与交州战场的双重噩耗,他仿佛一下子晕厥了一般,整个人就要往马下栽… 还是顾雍一把扶住孙权。 “主公,主公…” 身旁的一干亲卫也两声呼喊,“主公,主公…” 就在这时,却见得远处已经是飞沙走石,俨然,东吴的溃败之师与张辽的勇武之师就要抵达这边… 在那截然反差的魏军的喊杀声与东吴溃败兵勇的求饶声、逃命声下。 孙权醒了过来,他疲惫的睁开双眼。 他下令道:“回合肥,速速带孤回合肥!” “坚守不出,坚守不出——” 顾雍因为是扶着孙权的,他能深深的感受到这位东吴国主此刻浑身的颤粟… 一行人迅速的调转马头,向合肥城方向撤离。 一路上,孙权无助的喃喃。 “完了…完了,孤全完了——” 这一刻,他已经意识到,他搞砸了,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的心情哀莫大于心死… 他的心头不住的呼喊。 ——『这仗怎么就输了呢?怎么又、又、又输给那张文远了呢?』 ——『交州怎么就…就被陆逊反攻了呢?陆逊他…他不是已经死了么?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子明?吕子明也…也被俘虏了么?那东吴的南线边境怎么办?完了…东吴完了!』 … … (本章完) 第二八二章 把压力给到东吴,也给到曹魏! 第二八二章把压力给到东吴,也给到曹魏! 苍梧郡治所广信城的衙署,不仅宽敞,而且还很华丽,可谓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殿的四角高高翘起,优美得像四只展翅欲飞的燕子。 此刻的陆逊正站在这衙署内的回廊,一边漫步走,一边像是若有所思,可唯独,他那坚毅的目光始终向东北眺望。 宛若穿过了这一切的雕梁画栋、名山大川、穿过了一座座城池,最终眼芒停留在吴郡,这个东吴心脏的位置。 自打东吴迁都建业后,吴郡就脱离了原本政治中心的使命,成为了东吴全新的经济中心。 可在陆逊看来,吴郡有着非凡的意义,那里还有超过十万与陆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家人”! 他不由得喃喃: ——『他们还好么?』 ——『那孙权会为难他们么?』 诚然,陆逊或许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他会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心狠手辣。 他可以向仇人妥协,可以屈辱的或者,可以去算计他的族叔陆绩,可自从陆家三房掌权,成为了这代族长起,他陆逊对族人是极其看重的。 他早已将吴郡陆氏的兴衰、荣辱与他个人深深的捆绑在一起。 这回廊上,除了陆逊外,还有孙茹与韩玄。 孙茹的高烧已经退了,可身体还有些虚弱,她走到陆逊的身旁,注意到夫君的目光向北,轻声问:“夫君是打算继续北上么?如果北上的话…那就是‘龙川城’,是‘庐陵郡’,之后可以走柴桑,也可以走豫章、余杭、吴郡…建业!” 孙茹已经帮陆逊把北上的路线梳理了一番。 如今,在孙茹看来,孙权…已经不再是他的叔父,在得知了“鸿雁”传来的一系列不为人知的情报后,孙权已经是他孙茹的对立面。 北上征讨他,是报父仇,也是——为民除害! 只是…孙茹的话传出,陆逊却是摇头,似乎并无北上之意… 韩玄也适时开口:“云旗公子也不主张,陆将军在这个时候北上!” 随着这一句话… 陆逊转过头,迎上韩玄的目光,他茫然了,他不解了,“那关云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是北上摧毁东吴么?难道,他…他还有什么图谋?” “不!”韩玄镇定的回道:“云旗公子要的,从来都是帮陆将军,帮整个吴郡陆家的族人逃出东吴这个是非之地啊!摆脱那困兽犹斗的局面!” “哈哈哈…逃出东吴?谈何容易?”陆逊笑了,“当年益州传出童谣,说是那里要出一个皇帝,又传出消息,吴懿的妹妹将来能做皇后,从那时起,周公瑾就想带着部曲逃出东吴,什么两分天下的战略,哈哈,那不过是掩藏他欲逃离东吴的目的,可最后,他的下场并不好!” 说到这儿,陆逊顿了一下。 他继续沉吟道:“他周瑜尚且如此,陆家在吴郡根深蒂固,我陆逊虽逃离了东吴,可我的族人何止十万?这么多人,逃得出去么?” 这个… 听到这儿,韩玄也展眉道:“十万族人,呵呵,如果是别人,的确很难…可若是云旗公子,他一定有办法,咱们不妨静观其变,再等等,再等等!” 就在这时… 有女兵快步行来,在孙茹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孙茹的眼睛一亮,“伯言,有两个重要的人特地赶到苍梧,要见你!” “两个重要的人?”陆逊一怔。 孙茹的话还在继续,“一个是我那弟弟孙绍,另外一个则是太史慈将军的独子太史享!” “是他们?”这两个名字让陆逊刹那间就想到了什么,也联想到了他们来此的目的,他郑重的问:“他们在哪?快带我去见他们!” 在陆逊与孙茹、韩玄叙谈的过程中。 天边阴沉的云脚已越压越低,似乎是冬至欲雪,又似是晚来风急。 就在回廊的尽头,孙绍与太史享正望眼欲穿的等待着什么。 在满天晦雾乌云的映衬下,他俩的身姿却是挺拔,坚定的眼眸中仿佛是毫无表情,却又遏制不住那心头的激动。 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短暂的,仅仅片刻之后,他俩同时深吸一口气,目光曜如烈焰,直卷陆逊而去,口中语气更是无比恳切。 孙绍一把抓住了陆逊的手,“姐夫,姐夫…你一定最是清楚,当年我爹是怎么死的?徐琨将军怎么死的?太史慈将军怎么死的?周大都督怎么死的?姐夫,你告诉我们,你告诉鸿雁…鸿雁要推翻那贼人——孙权!” 听到这儿,陆逊惨然一笑,面色如雪。 果然,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从他与孙权站在对立面起,这位东吴国主的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了。 ——『鸿雁?是鸿雁么?』 ——『鸿雁南飞!』 … … 吃了败仗的东吴兵士疲惫不堪的逃回合肥城,呻吟声、叹息声不绝。 甘宁恨恨的嘟囔道:“咱们是先亮出这铜镜的,反倒是被人家后亮出的压着打,损兵折将,真是窝囊!” 徐盛、蒋钦、凌统,还有一干副将亦是衣衫不整,拼命擦着脸上的墨,也跟着抱怨:“曹操就能想到双方都有铜镜,咱们怎么就没能想到呢?” 冷静下来的凌统道:“其实很简单,敌军盾牌上的铜镜,是靠我军衣甲上铜镜返回的光,如此,战场之上,根本不用逃跑,我军只需要迅速的解下铜镜,对方盾阵光束就破了,也不至于被乱箭射杀…” 凌统说的是大实话… 其实破解的方法十分简单,可他能提出,是因为他是后军,纵观整个战场,他是旁观者清。 可所谓——当局者迷。 两军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对临阵统帅的要求太高了。 俨然…论及统率,徐盛、甘宁还是要弱过张辽一筹,至于韩当,或许…他凭着多年的经验、阅历,能够想到如此。 可不幸的是…他是在第一轮箭矢中,就被射杀! 此刻,凌统事后提及,难免让甘宁觉得不舒服,“凌统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若是你统先锋军,就不会如此狼狈了么?就不会如此溃败了么?” “这是你甘宁自己这么说得,我可没这么说!” 面对杀父仇人,凌统表现出的是冷眼相向,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哼…”甘宁冷哼一声正想发作,却见到周泰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还有被人抬着的孙权,这下,他们立刻收了声… 心里嘀咕着,不过是一场败绩,吴侯就晕厥了?不至于吧? 几人惴惴不安的跟随着周泰往衙署走去。 众人连战甲都没脱,蓬头垢面,过了半晌,孙权方才徐徐起身… “战损如何?”一旁有甲士禀报:“出战四万,回来的不过两万人…” “一场约战就折损了两万?”孙权心头悲怆。 他不像是曹操,九个矿…说补兵就能补兵,东吴的人口摆在这儿,合计的兵马也不过十万出头,两万…这足以让孙权受到巨大的创伤! 然而,还不止这些。 让孙权心头受到更大悲怆的还不是这里,是背后,是背后啊—— “主公,今日兵败…”徐盛犹豫开口说。 “你们都出去——”孙权根本不等徐盛张口,直接吩咐。 啊…这下,一干武将面面相觑,还是退了出去…任凭谁都能看出,这个时候的孙权最好不要去惹。 待得众人退去,唯独留下的顾雍方才张口:“主公,这一战溃败,锐气大减,那张辽勇武之名的后面又要再加上足智,怕是以后我东吴将士们对他会更加畏惧了…” 孙权悲怆的感慨道:“原本以为夺下合肥,东吴就摆脱了困兽犹斗的局面,现在我方知晓,合肥不过是一个没有喜怒,没有感情的城池,东吴要摆脱困局,要过的不是合肥,而是张文远这关哪!” 孙权沉着脸… 顾雍劝道:“主公,咱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争勇斗狠的,这不是街头小儿打架,争匹夫之勇,乱世之中,争得从来不是一时之胜败得失!” “张辽是不世出的名将,与这张辽交手,先要学的不是如何打赢?而是如何擅败啊!败而不耻,败而不伤,才能比只想着战场上一争高下的人,活的更长久一些!东吴诸将士并不善长败,主公却要善败,只能善败呀!” 顾雍的一番开导让孙权的心情好受一些,他话锋一转:“子瑜呢?让他进来!” 不多时… 诸葛瑾快步走入,拱手向孙权行了一礼。 孙权要他细细的讲述交州的乱局,诸葛瑾召来吕蒙的三子吕睦,娓娓讲述起那交州的风起云涌。 包括吕蒙怎么在粮食里掺入引火物; 包括陆家军的军寨,怎么突然点燃; 包括原本以为大功告成,陆家军突然从天而降; 包括陆家军与交州勾结在了一起,将苍梧攻陷,就连南海郡也望风归降。 吕睦娓娓将这些讲述,诸葛瑾适时补充,为孙权描绘出的,就是一幅陆逊天选之人,大难不死…如今正与陆家军陈兵于东吴的边界之上,随时北上的画面。 ——正所谓危急存亡。 呼… 孙权长长的吁出口气,他第一次感受到头部剧烈的恍惚,宛若被什么重物给击中了一般,眩晕的厉害。 “陆逊…陆逊,呵呵,好一个大难不死,这大难不死后,他选的反攻时机真是恰到好处啊!”孙权深深的沉吟。 “的确…”诸葛瑾脸色也不好看,“合肥正在与曹军对垒,他陆逊却陈兵交州与东吴的边境,这种时候,主公是分兵也不成,不分兵也不成,这是进退两难…” “没错!”孙权重重的颔首,他又长长的吁出一声,“孤就不信,他陆逊身处绝境,是凭着运气躲过劫难…哼,他身后必定有高人相助!” 这… 孙权的话倒是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只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考虑陆逊的背后是不是有高人,而是要解决这岌岌可危的局势。 “哼…”孙权再度冷哼一声,“他陆逊背后有高人相助,孤就没有高人相助了么?子瑜,你即刻出使江夏,去见子敬,若是子敬,他一定有法子能助孤渡过如此危机!” ——『鲁大都督?』 诸葛瑾恍然大悟。 是啊,东吴还有鲁大都督在,他才是东吴的最后的倚仗… 如果是他,他一定可以稳住东吴这岌岌可危的局势! 他…一定有办法! … … 江夏,于禁正在磨剑。 一名信使匆匆进来,一言不发的将一封书信交给了他。 信使穿着的是虎贲军士的服饰,看到他,于禁就猜出了这信定是曹丞相发来的。 信笺中讲述了肥水与东吴军约战的大捷,字字句句逃不开曹操对张辽的称赞与欣赏,却绝口不提于禁这边战事的失利。 读完信笺后,于禁亲自将这虎贲兵士的信使给送出帐,这才迅速的坐回了中军大帐的主位上。 “主公是什么意思?”董超疑惑不解,“要责怪于将军却没有一句冷冽之言,可偏偏每一字一句都在夸耀张辽将军?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丞相的高明之意啊…”于禁感慨道:“丞相是提醒我,张辽立下大功,我这边再无所动,这五子良将之首的位置怕是要换人咯…” 啊… 若非于禁提醒,董超哪里能想到这一节,连忙追问:“丞相是催促于将军战咯…” 呼…于禁轻轻的吁出口气,感慨道:“丞相将乐进与三万兵驰援于我,就是寄希望于这江夏打开局面…这江夏东临寿春,西援襄樊…是这一次战线的核心哪!若我是丞相,怕是也要急不可耐了吧!” “那就攻城…”董超提议道,“正好为我大哥报仇雪恨。” “攻城?拿什么攻?”于禁徐徐起身,他眯着眼,“一个铜镜就折了我军一万多人,如今的士气能攻城么?越是这种时候了,越是曹丞相催促,咱们也要以稳为主…” “可…曹丞相那边…”董超有些担心。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于禁语气坚定,“何况,我于禁统兵素来只做正确的事儿,不做脸面的事儿!” 说到这儿,于禁话锋一转:“朱灵将军那边,一切顺利么?” “顺利!”董超愣了一下,方才回道:“顺利,近来几日的确有不明骁骑在悄悄的探查我军的几处大营,包括璧山这边,包括衡山,也包括鸡鸣山的囤粮之所…” “让他们查——” 于禁眯着眼,他轻声沉吟道:“现在压力给到朱灵将军那边了!” 是啊… 于禁与朱灵编织了一张大网,一环环的将整个江夏,将璧山、将襄樊、将衡山悉数捆绑…将整个江夏的局势汇聚成一个星罗棋盘。 于禁不忘补上一问:“乐进将军的三万兵到了吧?” 董衡重重的点头“到了,到了!” “好!”于禁顿时更胸有成竹了不少。 鱼儿已经上钩了… 埋伏已经布下了… 就看是什么时候收网了! … … 安陆城衙署外,守卫森严伫立, 一名名斥候鱼贯而入,禀报着他们最新的发现。 廖化、诸葛恪、张星彩、士武、麋鹿,所有站在衙署正堂的将军则是露出一副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关麟的脸色则是显得有些复杂,听着一名名斥候的禀报,不时的点头,又不时的摇头,像是心思颇为繁复… 此刻第一名斥候正在禀报。 “按照太守吩咐的路线,的确于鸡鸣山发现了敌军的屯粮之所,是位于一处山谷之中…其中囤积的粮草至少有三十余万石。” “鸡鸣山处处有鸡鸣?你们是如何潜进去的?”听到斥候的禀报,关麟直接反问。 斥候则如实说:“按照太守的吩咐,在鸡鸣山入口最高耸的那棵树下的确挖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当日的‘暗号’,我们几人换上曹军的服饰依照暗号,畅通无阻!” 诚如官渡之战,许攸投曹后,给曹操带来的…除了乌巢屯粮的重要消息外,更关键的是许攸带去的通往乌巢的暗号。 这才使得曹操率五千精骑换上袁军的服饰,能够顺利的潜入乌巢的中心内部,突然袭击。 若是没有暗号,怕是一早…曹操与这五千骑就暴露了。 乌巢的大火根本就点不起来! 官渡之战,乌巢的暗号如此… 如今,江夏之战,鸡鸣山的暗号亦是如此! 至于这树下的字条,字条中的暗号,是朱灵告诉关麟的。 是三日前那一夜,朱灵约关麟单独入帐。 (ps:朱灵父子投诚之后是需要收缴武器的,所以单独入帐并不危险!) 按照朱灵的话,他是带了一千亲兵投诚…带来了整个三处军寨的布防图,可这些还不够,为了立功,他特地将另外一千可靠的心腹兄弟藏匿在鸡鸣山中。 树下的暗号是他们放的,如果有必要,他们甚至可以将“曹军”值守的时辰与换防的时间也一并放在那儿… 如今看来,这条情报是准确的。 斥候禀报的与朱灵提到的一模一样,并无半分差错。 也就是说,按照这条情报,只要关麟想…他便可以攻入鸡鸣山内部,乃至于一把火焚烧了于禁的粮草。 “继续…” 关麟的脸上不露喜怒之色,只是揣着下巴,偶尔沉吟。 第二名斥候禀报道:“曹军璧山大营、衡山大营…探马草草绘制的布防图与太守的布防图相比较,分毫不差…敌军粮草运输的路线也丝毫不差!” 说着话,这斥候让属下展开了两张布防图纸,一张是朱灵提供的,十分详细… 一张则是探马在外围绘制,有些粗略… 但几个标志性布防点的兵力,没有问题! 由此向内推演… 很明显,朱灵提供的各处军寨的布防图也是真的… 这无疑让整个大帐内,大多数的人对朱灵父子更加笃信了不少。 “还有么?” 关麟接着问… 接下来,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斥候纷纷禀报,他们禀报的是路线,是于禁悄无声息扫清了一切路障,一路坦途。 也就是说,一旦强攻鸡鸣山,璧山大营与衡山大营可以在半个时辰内支援到鸡鸣山。 整个防线的建立极其符合于禁一贯的作战风格。 思维严谨,固若金汤! 除此之外,整个布防很真实,并不是那种破绽横生,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假…假的离谱的那种! 就连关麟都感慨。 ——『这得比‘周瑜打黄盖’更真实十倍啊!』 甚至关麟都心里嘀咕着… 该不会是他想多了,朱灵父子的投诚是真的! 反倒是他关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随着一干斥候禀报过后纷纷退下,整个衙署正堂只剩下关麟手下最核心的人物。 关麟也从席位上站起,他感慨道。 “这听也听了,情况诸位也清楚了,来,都说说吧…这鸡鸣山的粮草,能不能烧?” “这仗要怎么打?” … … (本章完) 第二八三章 此阳谋无解,亦无懈可击… “怎么会这样?” “陆逊怎么会叛了?” “交州怎么会丢了?” 一连三个灵魂疑问出自鲁肃之口,他的眉宇低垂,语气中带着惊吓,就连眼眸中怀揣着的亦是深深的悲怆。 故事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东吴上下精诚团结,南取交州,北破淮南…这个他心目中的剧本,已经朝着无法控制的领域发展。 风尘仆仆赶来的诸葛瑾与骆统,他俩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的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却依旧强行打起精神。 诸葛瑾娓娓将有关“陆逊反叛”的事儿详细的告诉鲁肃。 事无巨细! 包括,吕蒙的阳奉阴违,包括吴侯的笑里藏刀,包括他诸葛瑾连同鲁肃都被蒙在鼓里; 包括陆逊的军寨被火焚烧,包括他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包括他陷入绝境后的倒戈一击,更包括陆逊与交州联合,他反了,他彻彻底底、心灰意冷的反叛了东吴! 而这些故事,这些事实,就宛若一枚枚毒刺般,不断地在扎鲁肃的心,让他悲怆欲绝,让他痛彻心扉。 淮南的溃败,鲁肃已经提前知晓,原本还在思虑着如何唤醒东吴兵的斗志,现在好了…前门虎未驱,后门狼又入…如今的东吴正被架在火上烤啊! 诸葛瑾悲怆的张口: “尽管不想承认,可如今的东吴,如今的吴侯…已经在面临着最困难的考验,现在吴侯能仰仗的唯独鲁大都督…东吴的路在何方,全仰赖鲁大都督啊!” 呼… 鲁肃心情低落的听过了诸葛瑾的每一句话。 原本因为张仲景的妙手回春,他的病情已经好转,且许久未有再犯,可现在… 小腹处正在隐隐作痛。 他的精神与身体正在同时遭受这“噩耗”带来的冲击。 “事已至此,大都督可有什么良策么?”骆统也着急,连忙催问道。 鲁肃摇头,轻声道:“已经不需要什么良策了…” 诸葛瑾一惊,“难道便作视曹操与陆逊的两路夹攻,作势东吴孙家人三代的基业毁于一旦?” 鲁肃淡笑着说:“听你们所言,陆逊陈兵的地方位于交州与东吴的边陲,蠢蠢欲动,可事实上他只是在蠢蠢欲动,若他要北上早就攻了?既如今你们禀报的不过是交州苍梧、南海二郡失陷,并非东吴的疆土沦陷,那么…陆逊便是有所顾虑,他的顾虑是吴郡陆使者一族的家眷哪!” 鲁肃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子瑜方才讲,陆逊放回吕蒙三子,让他带话回来,说是‘若动一个陆家的族人,那便捅吕蒙一刀,便屠东吴百人,若是动一百个族人,那便捅吕蒙一百刀,屠东吴万人’,至少,有这番话在…证明他陆逊还是有所顾虑的,有所求的,可以派使者与他议和!” “派了…”诸葛瑾连忙道:“早就派了几波使者,可无有例外被陆逊割去鼻子与耳朵,可见他是真的动怒了,他对吴侯的成见是根深蒂固了…想要劝他回心转意,已经不可能了!” “这样么…”鲁肃听得微微有些怔住,他轻叹一声,“如今合肥城那边压力巨大,吴侯绝不可能分兵…如此一来,东吴没有选择,只能想办法与陆逊议和,再困难,也要与他议和!” 诸葛瑾被问的一怔,鲁肃的话语就像是一抹阴云涌上诸葛瑾的额头,让他嗫嚅难言,“这议和的路已经被陆逊堵上了,还堵得无比严实…怕是…” “他堵上的是东吴的议和,却不是其它势力的议和!” 鲁肃抬头用衣袖轻轻的擦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他的嘴唇间再次溢出一声慨叹:“孙刘联盟,如果这议和,主公假手荆州去做呢?” “这…” 诸葛瑾吐出这一个字后,又咬住不再说下去。 俨然,鲁肃的话带给了他全新的思路。 “陆家的族人在吴侯手中,这是陆逊所顾虑的,吴侯的使者被割去耳、鼻,这是陆逊所痛恨的,这种时候…”鲁肃一只胳膊微微晃动了一下,那保养极好的肌肤,能清楚的看到其上的抖动。 他云淡风轻的侃侃而谈,可内容却是人心,是权衡利弊下的最优解。 他最后沉吟道:“这个局面,东吴解不了,可荆州一定能解!” “特别是那…那关麟关云旗,或许,他有方法能解…且乐于去解。” 鲁肃最后的这一番话,说的虚弱至极。 可其中的含义…却是意味深长! … … 那边厢,鲁肃与诸葛瑾正匆匆的赶往关麟所在的衙署正堂。 这边厢,关麟与一干文武的讨论也进入了白热化。 诸葛恪道:“诚然,此前这朱灵带来的劫粮情报,六次劫粮,成功了五次,究是我旁观去看,这显得有些太假了…可偏偏,现在再回头去看,劫粮的情报准确,布防图的情报准确,鸡鸣山谷中细作的情报准确!” “除此之外,于禁与朱灵将帅不和的情报准确,朱灵被夺兵权的情报准确,朱灵被军棍一百二十的情报准确,这零零散散全部合在一起,一次是有心,二次是刻意…可这么多次都有心,都刻意,这也太难得了,何况朱家父子身处我军军营,云旗公子应该相信他们…” 随着诸葛恪的一番话,张星彩也道:“我觉得也是,一连几日,那鸡鸣山入口处总是有暗号埋藏,就连期间守卫的换班时间,也都分毫不差…若如此,那朱灵父子还是诈降,我实在想不通,有人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真!做的这么天衣无缝,没有破绽。” 接下来是廖化补充道:“的确,若那朱灵是诈降,于禁断然没有必要将衡山、璧山、鸡鸣山的道路扫清路障,他应该刻意故布疑阵,以此造成破绽,诱我军入鸡鸣山谷去烧粮,可现在…道路畅通,半个时辰足够驰援,只留给我们半个时辰,他这哪有半分诱我军去进攻的模样?” 说到这儿,廖化拱手道:“末将请战,昔日曹操带五千军焚了乌桓,这次末将请兵三千,足够去焚了这鸡鸣山敌军的粮草,为公子觅得江夏大战的胜机!” 这… 看着人人请缨的模样,关麟的心头也略微出现了一丝动摇,他眨巴了下眼睛,喃喃道:“既如此?那这鸡鸣山,咱们就试着烧一下?” 此言一出,不止是廖化。 “末将也请战——”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诸葛恪、士武、麋路纷纷请战,张星彩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劫粮可没让我去?这次该轮到我去了吧?” 俨然,一片战役高昂… 倒是关麟,他比任何一个将领都更冷静一些,他走到廖化的身旁,“探马报送回来的消息与布防图一致,驻守鸡鸣山的是一万南阳兵!只是三千人的话怕是不够!” 关麟继续说,“昔日曹操能带五千骑烧乌巢,是因为袁军驻守乌巢的是淳于琼,此人号称醉酒仙将,嗜酒如命,这才让曹操找到了机会…可朱灵讲,驻守鸡鸣山的是南阳都尉‘卫开’。此人据说是卫青的后人,虽没有什么威名,可祖辈的荣光尚在,应该是懂兵法的,依我之见,没有超过一万兵士,拿下鸡鸣山,危险极大!” 一万人? 关麟的话让所有人一惊… 整个江夏驻守的,算上关平的五千兵,也不过一万六、七千,一万人投入鸡鸣山,这太奢侈了。 要知道,这不是鸡鸣山一处的战场。 他们必须统筹全盘去考量,万一鸡鸣山大火燃起,于禁孤注一掷选择攻城,那留守的几千人能挡得住于禁兵马的进攻么? 这太冒险了… 一时间,因为关麟的话,整个衙署正堂的气氛陷入沉寂。 所有人彼此互视,谁也不知道,这一万人从哪出? 倒是关麟,他环望诸将,淡淡的笑了笑,安慰道:“放心,既我这么说,那咱们就还有一支能攻鸡鸣山的生力军,话说回来,咱们的生力军何止一万人?” 说到这儿,关麟眨巴了下眼睛,笑吟吟的说道:“咱们还有足足三万生力军呢!” 三万? 生力军? 关麟的话让大家伙儿觉得有点恍惚? 荆州战事本就吃紧,东吴淮南又溃败,哪里来的三万生力军呢? 看着大家伙儿茫然的眼芒,关麟愈发的故弄玄虚:“孙子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咱们主打的就是一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有那么一个瞬间,整个决战场的布局,他已经心中有数! 就在这时,有文吏从门外闯入。 “关太守,东吴鲁大都督求见——” 唔… 此言一出,关麟的眼眸眨巴了下,他心里嘀咕着。 ——『这么巧?』 ——『不早也不晚,鲁大都督这来的刚刚好!』 … … “什么——” 安陆城衙署内的书房,传出关麟的惊呼声,这声音极大,惊到了树上巢里的雀。 就在鲁肃将陆逊反叛且反攻交州的消息告诉关麟后。 关麟表现出了同仇敌忾般的怒不可遏。 “还有王法么?还有法律么?” “这陆逊简直是丧尽天良,我关麟是个有教养的人,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说脏话的,可这陆逊简直刷新了我的下线,他就是一个不知廉耻、卑鄙下流、背信弃义的奸诈小人…” “我关麟真的恨不得把他的名字写在胡凳上,我要坐在他在名字上,用屁去嘣他!我真的没想到,他的脸简直比屁股还要大,癞蛤蟆插毛,无论是算特娘的飞禽还是走兽,总归都是畜生一个!” “臭虫啊,这陆逊简直是人人喊打的臭虫,是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的瘟虫,是损人害己的害虫,是人人唾弃的蛀虫…有道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替老天爷宣告他不得好死!” “正所谓日照猪圈生淫烟,陆逊和猪在狂欢,猪敬狂飙三千尺,陆逊张口急下咽…这陆逊卑鄙无耻,活该与猪厮混在一起,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难为关麟了,把骂人,把脏话说出了全新的境界…不清新,但至少,十分的脱俗! 那凌厉的口吻,那锋利的语句,简直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表情,活脱脱的表现出了一副与鲁肃,与东吴同仇敌忾的模样。 关麟还要骂… 鲁肃与诸葛瑾连忙拉住关麟,鲁肃劝道:“云旗公子…我等来找你,不是为了痛骂这陆逊的不耻,而是为了解决问题啊!” “是啊,解决问题,对…咱们…必须得解决问题。”关麟凝着眉,他一拍桌案,手都震麻了,“我最看不惯这等两面三刀的小人,这样,我即刻就发兵带着江夏的兵马去交州讨伐这陆逊,还有那交州的士變家族,简直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我关麟今日就替天行道了,不为鲁大都督,不为吴侯出了这口恶气,我…我简直是睡也睡不着,饭都吃不好了…气煞我也!” 关麟表现出的依旧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他不住的呼喊:“陆贼,奸贼,恶贼,逆贼!我关麟誓当生擒其,食其肉,寝其皮!”” 鲁肃与诸葛瑾彼此互视一眼,尽管知道关麟是演的,可这种情况下…该配合关麟演出的他们,还是不能视而不见! “云旗,你消消气,消消气…”鲁肃的手放在关麟的后背上,一边轻拍,一边为他顺气,一边劝道:“这陆逊是可恶,可…可恶归可恶,不值得云旗如此动怒,伤了身体!只不过,如今他已经要挟到东吴了,云旗说带兵征讨…自是好意,可这边还有于禁的兵马虎视眈眈,若是因为征讨陆逊反倒是丢了江夏,这让我何安?这让我那主公何安?云旗还是…还是消消气,咱们一同解决这个问题。” 呼…呼… 又是两声长长的吁气,关麟坐在胡凳上,他双手握拳轻锤在桌子上,“如今孙刘联盟,共同抗击曹贼,咱们就是一家人,鲁大都督要我做什么,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关麟力所能及的,我关麟一定赴汤蹈火,全力以赴…别怕麻烦我,鲁大都督就把我当成亲兄弟就行!” 呵呵… 听到这儿,一旁站立着的骆统就“呵呵”了,他心里嘀咕着。 ——『我就不信,交州与陆逊狼狈为奸,就没有你关麟的暗中帮助?你关麟装…装什么?』 看着关麟的嘴脸,骆统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无法发泄,只能愤愤然的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鲁肃与诸葛瑾年纪更长一些,有着比年轻人更多的涵养。 鲁肃侃侃道:“如今的局势,孙刘联盟的重心都在北境的曹操这边,无论是东吴还是荆州都不可分兵…如此的话,只能议和了?” “议和?怎么能议和呢?”关麟“砰”的一声一拍桌案… 鲁肃连忙拽住他的袖子,“局势所致,云旗也要体谅我,体谅吴侯,体谅东吴啊…” 这… 关麟做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唉…” 他长长的叹出口气,“看来,鲁大都督在来之前是已经做了决断了,那我关麟再如何劝,怕是也无用…也罢,鲁大都督说议和,那就议和吧…若是我,我一定出兵把他灭了,依我这性子,就算是我爹如此不义,我也得把他灭了,何况是这区区陆逊!” 鲁肃自动将关麟的愤慨抛于一旁,他淡淡的说,“其实东吴已经派出许多使者,可均被陆逊割去耳朵与鼻子羞辱,他是铁了心要反叛东吴,所以…我是想让云旗派人去与陆逊接触,云旗是局外人,料想陆逊不会把事做绝,毕竟陆氏一族还有十万家眷在吴郡…都是自己的同胞,何必刀剑相向,大打出手,这不是亲者痛而仇者快嘛!” “诶呀…”关麟听到这儿,长长的叹出口气,“鲁大都督啊鲁大都督,你就是太老实了,俗话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那陆逊如此对你们,要我…早就把他十万族人给‘噼里啪啦’全砍了,让他再嚣张,让他再反叛,可鲁大都督为了大局竟绕过他一命,竟放过这么多陆氏一族的家眷!晚辈实在敬佩…” 说到这儿… 关麟眯着眼,“成,既然鲁大都督如此诚心诚意的请我帮忙,那我关麟就大发慈悲,啊不…是对那陆逊大发慈悲一次,为了爱与正义,为了驱除邪恶与杀戮,为了这万万千千的黎庶,我就派人去与他联系一下,看看他提出什么条件,不过…” 说到最后关麟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诸葛瑾连忙问。 “我脾气可不好。”关麟凝着眉,“所以,若是这陆逊好言相劝也就罢了,否则,我拼着丢了江夏也要将他剿灭…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说着话关麟愤愤然的起身… 诸葛恪早就打开了书房的门。 关麟最后道:“如果鲁大都督没有其它的事儿,那我就先去安排,鲁大都督静候佳音…” “鲁某替主公多谢云旗。”鲁肃与诸葛瑾拱手… 骆统咬着牙,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装模作样的也拱了拱手。 不多时关麟已经走远。 骆统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鲁大都督,诸葛先生…我…我就不信这陆逊能逃过一劫只是因为交州,我就不信,陆家军能与交州兵沆瀣一气,这关麟就…就没有推波助澜?我就不信…这种种图谋…” 骆统还要说… “你跪下——” 却见得鲁肃面色一变…这一刻的他,一改往昔老好人的慈眉善目,变得面色冷凝,面沉如水。 骆统一怔,惊住了… 诸葛瑾连忙提醒,“大都督让你跪?还不跪?” 啪嗒…一声,这下骆统跪了。 鲁肃指着骆统道:“你以为,就你聪明么?就你能看出,陆逊背叛的真相?” 啊… 骆统睁大了眼睛,被鲁肃这么一激,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呼—— 一声长长的吁气,鲁肃望着骆统,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就跪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站起来,回驿馆去跪——” 留下这么一句,鲁肃走出了这一处书房… 诸葛瑾连忙跟上,“大都督也不用把气撒在骆统身上啊,他毕竟还是个年轻人。” 唉… 鲁肃深深的、无奈的、彷徨的叹出口气,他脚步一顿,“年轻人,是啊年轻人…若我东吴的年轻人都能如关麟这般布出如此阳谋,让所有人深陷其中,沦为棋子?那东吴还怎么会困兽犹斗?” “唉…我是恨,恨东吴就连一个陆逊都…都留不住,都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投身于这关云旗的麾下,我恨哪…我恨哪!” 鲁肃的声音极致压制… 可痛苦的神情溢于言表,他的心在痛,他的身子也因为病情的恶化在痛。 而他方才提到了一个关键的词: ——阳谋! 所谓阳谋,不像是阴谋一般,需要小心地伪装自己; 阳谋是大大方方地向对方暴露自己的行动,可偏偏…对手无论如何也无法破解。 这是战略层面的碾压; 这是谋术与攻心战法层面的碾压啊… 鲁肃最悲哀的是,浩浩东吴,包括他鲁肃在内,面对关麟如此阳谋,竟无一人能解?竟无一人能与之抗衡。 他们能做的… 只有配合关麟的表演,哪怕再拙劣的表演,他们也必须全身心投入的配合! 此阳谋,危机东吴之存亡,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此阳谋无解; 此阳谋…亦是无懈可击! … … (本章完) 第二八四章 江东密史,孙家兄弟相爱相杀 今日苍梧郡广信城头顶的苍穹处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雨越下越大,肆虐起来。 乌云翻滚着,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漫过来,整垛整垛地堆积,越来越密,像千军万马直向屋顶压了下来。 这份压迫,也给屋内的气氛带来格外的低沉与沉重。 这是陆逊夫妇第三次与他的“小舅子”孙绍,还有太史慈的儿子太史享坐在厢房中。 四方竹席,四方案几… 四人的脸色亦是截然不同。 这也是第三次,陆逊与他们围绕着那个极致敏感的话题在交谈,这是一个尘封在江东地底深处,不容人靠近的秘密。 既——“孙策”、“周瑜”、“太史慈”死亡的真相… 乃至于延伸去说,是孙权继位十年,或死或囚的八位重臣,他们陨落或罢黜的真相! 考虑到听陆逊诉说的,是孙绍、是太史享、是夫人孙茹这种话题极其敏感。 而往往在东吴,凡是那些涉及到这些,或是知道些风声的人,往往对这个话题噤若寒蝉,守口如瓶! 昨日与前日,陆逊也是如此,还是迟疑再三…没有将一切的真相坦白。 可今日,他彻底想通了。 这些真相,他再坚守着已经没有丝毫意义。 从他与孙权决裂的那一刻,这真相就注定要浮出水面。 对于孙策的死,官方的说法是,被许贡三门客刺杀; 而周瑜与太史慈的死,官方的说法如出一辙是——病逝; 但事实上… 刺杀不假,病逝也不假,可这个过程,遍布着鬼蜮伎俩,阴谋算计… 这一切的源头,还要从那时尚效力于袁术的江东小霸王孙策孙伯符攻破庐江郡开始说起。 且不说,庐江的太守是陆家族长三房的陆康,孙策攻陷庐江杀了陆家一半的族人。 单单说攻破庐江后所谓战利品,就包括庐江皖县的大乔、小乔! 世人只知道江东有二乔,河北甄宓俏。 知道攻破庐江后,“美姿颜”的孙策与“美周郎”的周瑜就纳了大乔、小乔为妾,却鲜有人知,那时候,作为宠弟狂魔的孙策也做主,挑选出“战利品”中模样最是漂亮的“步练师”带往江东,许配给了孙权。 而早年的孙权,因为不喜欢原配谢夫人,故而对步练师宠幸有加,极其疼爱。 一切的故事,都要从庐江攻陷,从孙策、周瑜、孙权分别纳了大乔、小乔、步练师开始。 婚后的孙策与周瑜,很快,又投入了征战江东。 不夸张的说,为了摆脱袁术的控制,孙策不遗余力,整个江东六郡是他与淮泗的文武一刀一枪拼下来的,他们的手中沾满了江东各大氏族的血。 各大家族表面臣服,但心中仇恨未消。 可孙策从来不在乎这些,他就是要用霸道与勇武让这些大家族彻底臣服,永远的闭上嘴巴。 只不过… 那个时候的孙权已经看出大哥这般血腥镇压的隐患… 仇恨根本不是能靠霸道压制下去的,仇恨会像根一样深深的迈入土壤…然后萌生出更大的仇恨! 于是,为了孙家的基业,孙权在十五岁时就开始接触东吴的这些世家大族。 每每孙策与这些大族势同水火时,均是由孙权出面讲和… 孙权永远能提出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渐渐地,这些东吴的大族开始表示。 ——哪怕注定是孙家统治江东,他们更希望是孙权来统治。 这很容易理解。 如果说孙策的强权派,那些淮泗人是入侵者,那么孙权更像是一个能维持江东稳定的人,能站在他们这些大族角度考虑、权衡的人,更是能够制衡其中,让各股势力都满意的人! 当然,这些话,孙权本也只是听听,没有当回事儿。 接下来,东吴发生了三件大事,准确的说,是孙策不顾大族、文武、百姓的劝阻,杀了三个重要的人… 其一是身在吴营心在曹的许贡; 其二是蛊惑人心的道人于吉; 其三是江东余姚的隐士高岱; 许贡的死是因为他暗通曹操,向朝廷上表的奏书被孙策截获; 于吉的死在于他煽动百姓、蛊惑人心; 高岱的死则是因为孙策觉得这人看不起他! 讲到这儿,陆逊开始摇头,很明显这当中存在着巨大的隐情。 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的开口:“许贡、于吉、高岱…看似死因清清楚楚,可事实上…那时候,包括我们陆家在内的东吴大家族已经开始图谋,除掉孙策…扶持孙权上位了!” 是啊… 许贡给曹操上表一封,说是孙策骁勇冠世,放任其势力做大,将终成大患… 更是提出让曹操以皇命召孙策进京,一旦孙策抗命,那等同于抗旨。 江东境内就会有军阀将领奉皇命而反抗孙策,已经被孙策统一的江东,届时又将重新陷入分裂的境地,曹操可以从中得利。 不得不说,许贡的这一封上表是一出毒计… 可偏偏,这封奏表怎么就落到孙策手里?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这么巧? 这是因为,是吴郡的大族得到消息后,将这“奏表”的事儿泄露的,他们做出了一个局,就是逼孙策杀了名士许贡! 让孙策寒了所有江东名士的心。 至于于吉,煽动百姓、蛊惑民心… 这早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 当年黄巾起义时,于吉就在江东传道,虽不是黄巾军,但也大差不差…这么十几年了,一如既往的还在江东这么做?且受万民的拥戴? 怎么就突然撞到了孙策的枪上? 这也是四大家族联手布置出的局,让孙策杀掉于吉,让孙策与淮泗征伐一派彻底的失去民心。 还有名士高岱,这就更巧合了。 史书上有明确记载,是有人在他与孙策之间刻意的制造误会。 先是告诉孙策,“高岱认为您英武有余,文采不足,您跟他讲《左传》,他如果回答说不懂,便是他瞧不起您了!” 又对高岱说,孙策为人,最不喜别人超过自己。他如果问你《左传》的事,你就说不知道,这才合他的意。如果跟他讲论辩难,可就危险了!” 于是,孙策与高岱议论《左传》,高岱连连回答不知道,不懂得。 孙策以为高岱是看不起他,于是发怒先是将他抓了,然后再将他杀了! 一切都是阴谋算计! “唉…”陆逊长长的叹出口气,“一个赫赫有名的名士,一个百姓爱戴的道人,一个受人尊敬的隐士,他们的死足够掀起整个江东对孙策,对那淮泗征伐一派文武的声讨…接下来,擒贼擒王,就剩下除掉孙策了!” “于是,吴郡四大家族‘顾、陆、朱、张’,会稽四大家族‘虞、魏、孔、谢’联手制定出一个计划,我们依靠与孙权的关系,假手孙权…让他透漏出孙策的行军路线,并且让孙权致信一封,将孙策于郊外单独约出……” 说到这儿,孙绍连忙追问:“孙权是父亲的亲弟弟啊,血浓于水,如此加害兄长,他会按照你们这些世家大族说的做么?” 孙绍与太史享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儿,甚至包括孙茹,她都不知道,父亲的死竟还有这般多的隐情。 诚然,孙茹有些痛苦,因为父亲的死,她夫君陆逊的手中也沾着鲜血。 可她更清楚,在昔日父亲征讨东吴之际,无数大族被父亲屠戮,就连伯言的族人,也有半数死在父亲手中。 伯言也是身不由己,且吴郡四大家族,那时陆家的族长陆绩新亡,陆家折了一半的人,伯言又那般年轻,他又有什么资格能够主宰这一切么? 陆逊淡淡的说:“会!因为,吴郡四大家族手上控制了步练师,那时候的步练师还怀有子嗣…除此之外,吴郡四大家族告诉孙权的,也并非刺杀孙策,而是想让孙权替他们约出孙策,见面好好的聊聊,化解孙家与各大族间的仇恨…当然,这不过都是嘴上说说,唬骗下那孙权罢了!” 孙绍的左手握在右腕之上,神情还算宁静,只是脸色苍白,有些粗重的喘息。 太史享依旧是平时的模样,冷漠阴寒,眼睛中毫无波澜,他甚至不忘补上一句。 “那时候的孙仲谋早与四大家族打成一片,有自己的势力,有自己的拥簇,若说他丝毫不晓得四大家族的用心,若说他没有丝毫加害兄长的心思,我太史享是断然不信的。” “总之…”陆逊举起茶盏,他的声音隔着那已经凉了的茶水悠悠传来,“总之,孙策被刺杀了,是被许贡三门客给刺杀的,可这中间,包括我们陆家在内,吴郡四大家族都有参与…也从那时起,孙权成为了吴郡各大家族拥护的首领,成为了这数万孙家军的讨虏将军…” 话说到这儿,陆逊顿了一下,他深深的沉吟,方才继续说。 “倒是这孙权,他与我们吴郡四大家族、会稽四大家族始终存续着某种约定,这约定并不是纸上的契约,更像是一条不成文的约定,或者说,是用一些人的命换取我们这些大族对他孙权不遗余力的鼎力支持!” “而这个约定,就是血洗那些曾经追随着孙策,手上沾满江东氏族族人之血的淮泗征伐一派的人!” 随着陆逊的这一句话脱口。 孙绍、孙茹、太史享怔在了原地。 恰恰这时,因为窗外的夜风太大,将屋内的烛火吹的熄灭,夜的羽翼覆盖之处,带来了极致的“黑暗”与“安静”。 待得陆逊再度点燃烛火… 孙绍、孙茹、太史享仿佛都明悟了。 是啊… 无论是孙权的表哥兼岳父的徐琨,还是舅舅吴景; 无论是孙权的三弟孙翊,还是统御整个扬州南部的太史慈; 无论是他的大堂哥孙贲,还是赤壁之战声名鹊起的周瑜周公瑾,亦或者是莫名其妙就被夺了兵权,放在长江以南江夏养老的程普…以及搜出与曹操书信往来的二堂哥孙辅! 他们为何死?为何被罢黜?为何出局? 这是因为他们都曾经与孙策一道血腥镇压过东吴大族,他们的手上沾满的是这些大族的血! 孙茹努力的不将父亲的死与伯言联系在一起,她只是淡淡的道。 “怪不得,那时候张昭张长史更支持三叔孙翊做江东的首领…他还说三叔更像父亲,看来不是像父亲,而是三叔所支持的派系与父亲一致!怪不得,自从孙权继位后,母亲与弟弟就被发配到交州,幽禁起来…怪不得,十年间江东发生了这么多动荡,死了这么多人!” 随着孙茹的话,孙绍与太史享目光深深的凝起。 陆逊的话,就如同他俩一直坚信的,那些“将军”、“重臣”真的是孙权动手杀的。 至于原因… 孙权与其兄长孙策截然不同,孙策攻伐江东,靠的是手上沾满了那些世家大族的血。 可孙权地位的稳固,却是靠东吴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 这是战略层面的截然不同。 而这些大家族,他们得势后,并没有忘记仇恨。 孙权与他们的约定就能说明一切。 ——他们可以接受孙权与淮泗人掌权。 ——却不能原谅那些曾经手上沾满他们族人鲜血、血腥镇压他们的淮泗人存活在这个世上! “我总算是知道了…”太史享感慨道:“同样是淮泗一派…为何又要分成以周瑜为首的淮泗征伐一派和以鲁肃为首的淮泗流寓一派…他们的区别,在于是否沾染着江东世家族人的血!” 陆逊点头,对太史享的话表示认同。 其实,接下来已经不用再说什么了。 从动机,从背后的支持,从派系斗争,从制衡权衡… 从各个维度,都能够笃定,“这些人”是死在孙权的手中。 “前两日,我一直没有把这些实情统统告诉你们,是因为…”陆逊的眼眸转向孙茹,“我陆逊的手,或者说吴郡陆氏一族的手也不干净,我担心我说出实情后,我夫人会对我有所成见!” “这不怪你…”不等陆逊把话讲完,孙茹打断道:“那时候我并没有嫁给伯言,伯言也只是陆家的代族长,年纪尚小…况且父亲也杀了陆家过半的族人…在四大家族这个层面,伯言并不能改变什么。” 孙茹的话让陆逊一阵感动,他沉吟了片刻,方才张口道:“若非那孙权授意吕蒙,背刺于我,那这个秘密我只会永远深埋在心底,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会说出…可现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孙绍的情绪已经显得有些激动。 他将陆逊的话完全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明白了! 现在全都明白了,一切的疑点全部都解开了。 孙绍抬起头迎上陆逊那有些疲倦的目光,他问道:“姐夫,我要感谢你,替我娘,替我姐,替所有江东的百姓感谢你,是你让这真相浮出水面…让那孙权的无耻行为浮出水面!” 说到这儿,孙绍的语气更添得了几分严肃。 “诚如我姐说的,这与你无关,我们的仇人只有那孙权一个,是他选择杀戮、罢黜那些追随父亲的兄弟,是他将东吴的血彻底染红,也是他选择讨好吴郡的世家大族,所有的杀戮…若有一个人该去负责,该去承受我等的怨恨,该去死…那…那一定是这孙权!” 孙绍这么说… 太史享重重的点头,他没有说话,可表情与动作已经表明,他坚定的要在覆灭“孙权”这条路上继续的走下去! 陆逊当然明白他们的决然,他缓缓起身,又深深凝望了孙茹一眼,旋即走到了窗边去眺望那寂暗的天穹。 他心里还有话…可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 “姐夫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不如…加入我们鸿雁,咱们一道去推翻那孙权的统治!让着恶人有恶报!” 孙绍突然的一声提议。 『——鸿雁?』 陆逊迟疑了一下,却是深深的摇头,“听我一句劝,孙权或许不擅长统兵作战,可他的心计,他的权谋之术,他的制衡之法,他的心术…远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厉害百倍,要心狠手辣百倍…单单是鸿雁,若是没有其它外部的支持,与孙权对垒不亚于蚍蜉撼树,自掘坟墓!” “那姐夫?你的打算?” 孙绍又一次问出这么一句。 陆逊幽幽的说,“如今的我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我的打算,呵呵…” 说到这儿,他话语间露出几许自嘲:“我的打算,该是是某个人…希望我的打算吧——” 这某个人自然指的是关麟。 陆逊的眼眸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明哲”。 从孙权授意吕蒙的那把大火起,他陆逊,这三万陆家军,那遥遥还在吴郡的十万陆家的族人、家眷… 他们的身家性命,他们的福祸安康…早就不是他陆逊能决定的了! 『唉——』 『唉——』 深深的幽叹声从陆逊的心头响彻而起。 他也想知道,接下来…他与陆家军要做什么? 又能做什么—— 倒是孙茹,因为夫君的话,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的一双瞳孔睁大,她望向自己那疼爱的弟弟,“伯言方才说鸿雁背后若是没有支持,那将是蚍蜉撼树,自掘坟墓!可…” 孙茹抿了抿唇,她按捺了一下情绪,“谁说鸿雁的背后没有支持了?若是他…他可以支持鸿雁哪!” “他?”孙绍与太史享一脸的茫然。 孙茹坚定的说,“是关四公子关麟关云旗,如今…娘就在江陵,在他的保护之下,若非因缘际会,我如何能碰到娘呢?” 孙茹望向陆逊,“早晚,伯言也是要投那关四公子的,不如,鸿雁也一并投奔关四公子如何?对付那孙权,如果是他…一定更有把握!” ——『关四公子?』 这一刻,孙绍与太史享彼此互视… 他们眼眸中的精芒所透漏出的是: ——『只要能让孙权身败名裂,只要能让他恶人终获恶报…至于投奔的是谁?一点儿也不重要!』 就在这时。 “哐哐”的敲门声响起。 “陆将军,云旗公子带信过来了,一封明着的信,一封按着的信…” 是韩玄… 哪怕是隔着一扇门,哪怕是已经六十多岁了,他的声音依旧嘹亮且铿锵。 “从现在起,老夫也有两个身份,一个是云旗公子派来助陆将军救回十万族人的身份,还有一个,是替孙刘联盟与陆将军谈判的使者!” “呵呵…老夫的鼻子与耳朵,应该可以保住的吧!” … … (本章完) 第二八五章 狮子大开口,这是将孙权往死里整! 废墟中的洛阳城已经有了城楼。 此刻,城楼上传出一声“铿”然的钟响,撞钟之人一边撞,一边用袖子抹去满脸的汗水。 紧接着,正午那些民夫饱食一顿后,宝贵的休息时间结束了,又开启了新一轮的筑城,浩荡的钟声引得整个洛阳城上新修筑的钟楼发出齐鸣,震荡了苍穹。 这就仿佛一种讯号,告诉这里所有的民工,洛阳城的筑城时间紧迫,谁也不许偷懒。 目睹着一个个民夫挥汗如雨,曹丕正带着刘桢、吴质从一派忙碌的筑城景象中走过。 曹丕一边走,一边问。 “今日正午吃的什么?” “每人两个面饼,还有菜食…”吴质连忙回道。 按理说,这已经是不错的饭食,曹丕沉吟了一下,他环望着这周遭无数面容枯黄,露着菜色的民夫,“没有肉食,这些民夫能有力气么?” “前线战事紧张,有限的粮食多供给前方了。”吴质感慨道:“就是这徭役的征召,都是费了不少功夫…百姓们对那‘征寡令’,还是多有抱怨哪!” 说起徭役…汉时民年二十开始服设,至五十六免役,可到曹魏时期,“老耄须侍养者,年九十以上,复不事家一人!” 意思是,年纪大的人也要服役,直到九十岁以上才可以免役。 至于路上的盘缠,车马费用,悉数都是由徭役者自行承担。 甚至是饭食… 曹丕是为了调动民夫的积极性,这才开设凿子…可… 看着这些民夫骨瘦如柴的模样。 “唉…”曹丕叹出口气,眼瞳中含着的是深深的悲哀,“父亲的眼中只有宗室、氏族、兵户…寻常百姓的命,他素来并不那么看重,从这比汉朝时还严苛的徭役就能看出一般!” 就在这时,一只野狐狸从民夫中穿梭而过,一个民夫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拿住,双手宛若钳子一般,牢牢的握住狐狸的嘴巴,他大笑道:“总算有荤腥了,今晚烤了吃…” 曹丕看着他一脸欣喜的模样,勉强的笑了笑。 倒是一旁的吴质,他眼珠子一定,琢磨出一些别的味道来,“不对呀,狐狸白日里应该在打深洞,何况还有这么多人,怎生…会突然窜出来!是有人挖到了它们的洞穴么?” 吴质这么一说,刘桢想起了什么,他连忙望向曹丕,“子桓公子,方才我还想禀报,近来李藐先生私自征召了一批民夫,别人都是在铸城,他却是在挖壕沟,且这壕沟并不是在城墙之外,我在想…他挖那么深的壕沟作甚?难不成是要挖掘一条贯通这洛阳城内外的地道么?” 刘桢的话立刻引起了吴质的警觉,“地道?他为何要挖地道?这是掉脑袋的行径?这是谁授意他的?子桓公子,这李藐有鬼啊…” 刹那间,吴质的表情就凝了起来。 他是曹丕的智囊之一,准确的说,是除了司马懿之外,首屈一指的智囊。 昔日,曹操出征乌桓,曹丕与曹植均前去送行。 曹植称颂功德,发言有章,吟出的是一首荡气回肠的《白马篇》,其中“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让曹操大赞。 曹丕觉得被比下去了,自惭形秽,那时便是吴质对曹丕耳语让他伏地痛哭,一边哭一边表达出对曹操的不舍。 看到曹丕的泪水,曹操亦是感动不已,甚至包括荀彧、钟繇都用赞赏的眼神望着曹丕,大臣中也多有唏嘘叹息感动者。 一时间,一次小小送行的博弈,曹植与曹丕的行为高下立判,曹丕稳居上风。 这都是吴质的功劳… 不夸张的说,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曹丕能争上世子,司马懿自是居功至伟,可离了吴质也不行! 此刻,吴质就发现了李藐行为的诡异连忙提醒曹丕。 曹丕却给吴质、刘桢两人示意,两人随着曹丕走到了一处无人之所,曹丕方才郑重其事的转身,朝他们一本正经的道。 “一些话,我不能说的太清楚,那会将我,也将你们置于险地,你们只需要知晓,李先生的行动我是知道的,并且授意他这么做的,没有任何问题…从今往后,再不要提及这些,甚至一些时候,要帮他遮掩,不许寻常的民夫靠近他‘筑城’的地方!” 这… 刘桢与吴质都不是傻子,特别是吴质,曹丕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登时全懂了。 果然,李藐挖的哪里是什么壕沟?这分明就是密道啊!是连接洛阳内外的密道! 至于这密道是为了做什么? 既是曹丕授意…那…怎么少得了争夺世子呢? 伴随着“咕咚”的声响,刘桢与吴质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再往下想就太危险了,不能继续想了。 倒是这事儿,唯独李藐能做! 他是狂士,天不怕地不怕,这是杀头的事儿,别人谁又敢呢? 那边厢,浩日当空,深沟中李藐衣衫褴褛,正在艰难的跟一群“苦力”一起搬石头。 这些苦力约有六十多人,其中半数是“鹦鹉”的杀手,自从“鹦鹉”找到了“金主”,不用再为谋生而去执行暗杀的任务后… 这些杀手本无事可做,如今正好加入这筑城的行列。 其它的三十余则是江陵城丐帮中的帮众,均是与曹操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这个筛选的过程,是需要经过至少两次的“政审”,到李藐这儿均是信得过的人。 这也就罢了… 偏偏,这些人筑城一个个是不遗余力,他们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一条地道的挖通…能为未来的刘备、关羽…乃至于曹魏的覆灭,曹操的身首异处带来何其大的机会! ——未来可期! 自然,他们对李藐这个“带头大哥”也极是尊重。 “李先生,你是文人做不了这体力活,让我们来吧…” “是啊,李先生在一旁看着就行,我等不会耽搁进度的。” “李先生,洪七公他老人家需要的是你的脑子,可不能因为这体力活累坏了呀!” 呼…李藐吁出口气,心头一阵莫名的感动。 这就好像深入敌后,经过了漫长时间孤军奋战的他,突然身边就多出了许多亲人,这种感觉让他一阵沉醉。 他哪里舍得就坐在一旁看着呢? 他要与这些“亲人”并肩作战哪! “都说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手无缚鸡之力,这半年的筑城,我全当是锻炼身子骨了,没有强健的体魄,怎么熬到咱们胜利的那天呢?” 李藐的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可笑过后,众人的眼芒全变得,变得心驰神往。 不过很快,这些衣衫褴褛的大汉就再度投入了掘深沟的苦力之中。 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刘桢与吴质下令,李藐施工的场所,全力禁严,便是一只鸟也不许放进去! 刘桢与吴质已经开始刻意掩护李藐了。 这是别样的“勠力同心”哪! … … 一封竹简摆放在陆逊、韩玄、太史享、孙绍、孙茹的面前。 韩玄代表孙刘联盟来与陆逊谈判。 此刻,竹简上已经写出了几条陆逊的要求。 比如——“十万吴郡陆氏的族人不得伤害,吴郡陆氏的生意、商铺、田亩不得侵占!” 再比如——“陆家军随时可以回去探亲,东吴不许阻挠。” 还有——“允许陆家族人向陆家军运送粮草…东吴各州郡必须予以方便。” 这是陆逊绞尽脑汁,苦想一夜,考虑到孙权的尿性,这才提出的“可行”的、双方都容易接受的方案… 只不过,这一封竹简在韩玄看过后,直接扔出窗外。 “韩老?你这是?” 陆逊大惊失色… 他不知道韩玄为何这么做,这些条件是陆逊迫切想要孙权答应的呀,也是他最重要的诉求。 当然,竹简之中…除了这些条件外,陆逊甚至作出承诺,北上兵马支援荆州,助荆州攻破江夏曹军,间接助东吴破解合肥之困局。 还有将吕蒙与其二子吕霸、吕琮送回,将俘虏的东吴兵马悉数送回! 这也是为何韩玄看过后。连评价都懒得去评价,直接一股脑给抛了出去,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气不打一处来! 要知道,韩玄虽是代表孙刘联盟与陆逊谈判的使者,可他更是关麟的心腹啊! 屁股坐在哪里?他还是拎得清的。 “我看?陆将军是完全没有看懂云旗公子的那两封信!” 韩玄看着自己从清冷空气中呼出的白雾,目光悠悠,曼声道:“或者说,陆将军只记住了云旗公子明着的那封,却对暗着的那封置若罔闻!难道,不是么?” 被这一双如锥子般的眸光盯着,陆逊只感觉浑身不自在,他在韩玄的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 至于,韩玄提到的云旗公子的两封信。 一封明着的,一封暗着的。 明着的自是关麟代表孙刘联盟,言辞犀利,告诉陆逊——你再敢妄动,孙刘联军就出军剿灭你们陆家军! 除此之外,更是直接以陆家的族人去要挟。 另外一封暗着的,关麟代表的就是他自己。 信笺中的内容很短,却是短小精悍… 表达的是关麟对陆逊遭遇的痛惜与同情,表达的是关麟对孙权畜生行径的唾弃,直接骂他不配为人主。 最重要的则是最后一句。 『谈判的条件往高了报,一如五个字——狮子大开口!』 俨然,陆逊是完全没有搞懂什么是“狮子大开口”… 他提的要求,在韩玄的眼里一如小鸡啄米,更别说能过得了关麟那关了。 “韩老,有何指教?”陆逊望着韩玄…语气谦恭至极。 “罢了,还是我说一句,你写一句把。”韩玄用命令的口吻,“第一条,十万吴郡陆氏的族人悉数迁徒至苍梧郡与南海郡!” 啊… 韩玄的第一句话就震慑到陆逊了,他惊讶的问:“这会不会太过分了?若是全部迁徒,那孙权…可就再没有握着我陆家军的把柄?如此…他会答应么?” 其实,这才是第一条。 第二条,这就相当于交州的两个城郡悉数交给陆家了… 很难想象,这需要关麟与交州士家何等信赖且亲密的关系,才能够促成这件事儿! 当然,陆逊最担心的还是第一条。 “不答应?那还不简单?”韩玄笑吟吟的,“若是孙权不答应就向交州与东吴交界的‘龙川’进军,我查了,龙川城守军不过千人?陆将军攻陷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这算是小惩大诫!” “若那孙权还不答应,就接着往北打庐陵,打豫章,打余杭…这种时候,就是与孙权比狠,你陆伯言的气势能压过他,那你陆伯言就稳居上风…若是你被那孙权唬住了,那什么条件也就都没了!” 狠! 这已经是韩玄第无数次强调这个“狠”字。 按照关麟的话,与孙权博弈,那就是与虎为谋… 算计是不可能算计过他的。 索性,就不算计了,直接玩狠的。 ——小人、坏人往往最怕的就是狠人! ——是亡命之徒! 陆逊想到了这一节,他深深的吁出口气,索性将韩玄说的话记录到竹简的第一条,他抬眸,“韩老接着说。” “吴郡陆家的商铺、田亩、生意可以正常售卖、转让…允许吴郡陆家十万家眷迁徒的时候,带着陆家的钱币、粮食、马匹、辎重、军械!” 韩玄的第二条比第一条更猛… 都牵扯到军械了,也更让陆逊目瞪口呆。 “韩老,这…” 不等陆逊把话说完,韩玄接着说第三条,“东吴赔偿陆家军二十万金,二十万石粮草,限期一个月内押送至交州苍梧郡…这三条全部做完后,陆家军方才送还吕蒙与其二子,还有那一干俘虏!若是一个月,没有做完这三条,那陆家军北上…陆家军不谈条件了,整个江东,陆逊要全要了!” 这… 尽管是韩玄张口说出的这些条件。 不过,很明显,这些内容一定是那位关四公子关麟授意的… 孙茹耐心的听过全部的条件,不由得凝眉沉思,可想着想着,特别是想到如今的局势,如今孙权的进退两难… 她不由得展颜笑了。 她心里嘀咕着——『这关云旗,明面一封信为孙权,暗地里一封信为伯言…偏偏提的要求如此苛刻,让孙权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接受,他…他好坏啊!』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女人说关麟坏了… 关麟做的这事儿,的确坏。 这就相当于,先把人忽悠瘸了,然后把‘拐’卖给正常人,最后人家还得谢咱呢! 陆逊已经是目瞪口呆。 他不住的喃喃:“韩老,这要求…甚至还让陆家的族人将马匹、辎重、军械带来,那孙权能同意么?” “哈哈哈哈…”韩玄笑了,“伯言还是没有听懂云旗公子话的意思啊,你真以为云旗公子是在与你谈判么?你真以为这条件是在与孙权谈么?哈哈…他一早就替你想好了,那孙权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这是威胁,是要挟,他根本没得选!” “退一万步说,他就是真拒绝了,那交州有源源不断的军械、粮草,伯言依旧可以北上将江东的城郡一一攻陷!人言…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孰轻孰重,这位擅长权谋、擅长博弈的孙权,他最是拎得清!” 这… 陆逊咬着牙将韩玄提到的这些一一添加到竹简上。 哪怕是写,他握笔的手都有些发颤…这…太狠了!已经比他陆逊能达到的极限,还要狠… 不过,这种狠,是他需要学习的,向韩老,向那位关四公子好好学习的! 陆逊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将竹简恭敬的呈于韩玄的面前。 “韩老过目!” “不用过目了…”韩玄收起这竹简,缓缓起身,就准备把这谈判的条件快马加急发往江夏,到那里就是云旗公子的表演了! 陆逊抿着唇,“韩老?那如今…我做些什么呢?” “养精蓄锐!”韩玄笑吟吟的道:“你要实在闲的慌,索性就打下几个东吴的城郡,如此这般,或许那孙权会更听话不少,哈哈,哈哈哈哈…” 韩玄的笑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 这股子笑容听在人耳中挺阴森的。 不过考虑到是对付孙权… 孙茹、太史享、孙绍听着…倒是觉得,还可以更阴森一点。 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特别是太史享与孙绍,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参与到关四公子的行动中,哪怕是局外人,他们亦是觉得刺激非凡! 这计划…听着都爽! “我送韩老…”陆逊赶忙起身去送韩玄。 韩玄摆摆手,脚步却是一顿,他转过身,吧唧了下嘴巴,口中小声嘀咕着什么。 陆逊以为有什么变故,连忙问:“韩老?有什么问题么?” “我突然觉得…”韩玄吧唧着嘴巴,“咱们向那孙权要二十万金,二十万石粮食?是不是要少了?” 说到这儿,韩玄伸出右手托着下巴,考虑到是趁火打劫,他感慨道:“倒不是缺这点儿金子和粮食,实在是云旗公子说的可是‘狮子大开口’啊…二十万?这也算是狮子大开口么?” 这… 一时间,这屋檐下,所有人面面相觑。 大家伙儿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复杂了起来。 ——『这位云旗公子是要把孙权往死里整啊!』 … … ps (回应一下诸位三更的要求… 其实这月更了三十八万字了,已经是战力榜前二十的存在了… 至于为啥一直不恢复三更…还是身体。 这段身体状态一直不好,胃病刚好,又赶上复阳…整天四肢无力。 比如今天,脑袋疼的厉害,都快裂开了… 诸位读者老爷也能看到,这段时间,我发第一章都到下午五、六点了,第二章一般都是十一、二点… 真不是不早发,是太疲惫了,身体顶不住。 再加上这种权谋文,挺费脑子的,你们看到的这个画面,其实我需要想到很靠后很靠后的画面… 如果三更的话…可能会要了牛奶糖这条老命,所以暂时只能先两更着,可坦白的说,不跟外站比,在起点…牛奶糖已经算是更得还行的了! 我也知道,我不是那些大神,哪怕是周更、月更,也不缺读者看…我一个小作者本该靠勤奋占据一席之地…可奈何,身体真的顶不住! 诸位读者老爷体谅下… 下月应该还是两更,一个月三十七、八万字应该还是有的! 向诸位读者老爷抱歉了!) (本章完) 第二八六章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砰——” 关麟一拳重重的砸在桌案上,因为拳头太过用力,又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关麟连忙收回了手,用嘴吹手… 可案几尤自颤动的厉害,桌案上的竹简也笨重的跳跃了一下,可见关麟之愤怒溢于言表。 他的话接踵而出,“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此刻,就跪坐在关麟对面席位上的鲁肃与诸葛瑾,他俩的脸色也不好看,甚至有些古怪。 他俩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牙齿紧紧咬住,像是极其痛苦,神态有些艰难。 骆统站在一边,他的表情更夸张,那茫然的眼瞳中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至于原因,就是桌案上展开的那“笨重”竹简的内容。 这是韩玄八百里加急传来的与陆逊谈判后,对方的条件。 包括,东吴向陆家军赔偿三十万金,三十万石粮食。 包括,东吴要协助十万吴郡陆家的家眷、族人迁徒至交州苍梧、南海二郡。 包括,东吴的商铺、土地、生意正常变卖,粮食、军械、马匹悉数运送至交州。 虽然说,陆逊承诺,这些做好后,他会放回吕蒙及其儿子,以及东吴的兵甲; 虽然说,陆逊提出可以支援荆州退了江夏来犯之敌,间接帮助东吴解了合肥之局。 虽然说,陆逊保证,族人迁徒后,陆家军不再进犯东吴边境,甚至可以传示天下。 可哪怕是这样,这些条件也算是——狮子大开口了! 面对这“漫天要价”… 关麟表现出了比鲁肃、诸葛瑾,甚至比孙权更加愤怒的样子,他不住的咆哮:“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陆逊简直是六月里下雪,简直是撑拐棍上鸡窝,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此漫天要价他以为他是谁?他这是轻视我们孙刘联盟,若是答应了他,那咱们孙刘联盟的脸面将置于何地?孙刘联盟干脆找个地缝钻进去好了…简直没脸见人。”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关麟说的不是将“东吴的脸面置于何地”,而是将“孙刘联盟的脸面置于何地”,这样说话更容易被孙权、鲁肃接受。 “鲁大都督,咱们得拒绝他呀,这等小人得势的嘴脸,简直让人厌恶至极。”关麟义正言辞的朝着鲁肃道,“让他陆逊闹腾,我就不相信,他真敢北上?他若北上,你们就杀他族人,我就不信他陆逊真敢屠杀东吴的万万千千黎庶,他有这么狠嘛!咱们就跟他比比,谁更狠!” 说到这儿时… 一旁传讯的信使插嘴道:“禀关太守,禀鲁大都督…小的从交州动身赶回时,陆逊已经带兵跨过了东吴的边境,似乎…似乎目标是…是龙川城!” 这… 信使的话传出,关麟还好,鲁肃与诸葛瑾,他俩的心头均是“咯噔”一响,宛若一块大石头高高的悬起。 『真打呀,不是开开玩笑的呀——』 两人彼此互视,他俩也没想到陆逊敢真的北伐,难道…真如关麟所说,东吴已经到了,要与陆逊比狠的地步么?赌他不敢屠城么? 如果是以往,或许鲁肃还敢赌,毕竟在鲁肃看来,陆逊是一个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翩翩君子,可现在的陆逊,他经历的是东吴的背刺,他怕是已经彻底的黑化了。 最后的结果如何?鲁肃不知道,但他能预感到,结局一定是两败俱伤,是江东的浩劫。 “大都督,此事要不先禀报吴侯吧…让他做决断。” 诸葛瑾提醒道。 “不用。”鲁肃摆了摆手,他艰难的抬头,期期艾艾的眼芒中露出的是深深的妥协,“其实,陆逊提的要求虽然无理,可考虑到他受到的委屈与误会,是东吴欠他的,如此去想…这些要求也不是不能答应。” 鲁肃的声音很淡,语气却极是坚定… 诸葛瑾惊愕的望向他,眼眸中流露出的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鲁大都督竟选择了妥协?』 “唉…”反观关麟,他意料之中的叹出口气,“我就知道,鲁大都督你太好说话了,你就是个老好人哪…为了东吴,为了孙刘联盟,啥都能妥协!” “云旗公子说的这句不假…”鲁肃提起了一份精神,展颜道:“人一辈子能做成一件事儿,已是不容易,我鲁肃就想把联盟这桩事儿做好,如今的局势下,曹贼未除,我等孙刘联盟前门驱虎,后门绝不可再进狼,何况,这陆逊还提出,能助云旗公子一臂之力,退了江夏的强敌,只要是破局,一切都可以商量!” 说到这儿,鲁肃深深的叹出口气,“如果需要一个人去丢了颜面,那就让我鲁肃去丢这份颜面好了。” “唉…”关麟极为勉强的叹出口气,“也就是你,如果是我关麟,他陆逊想都不要想,一定不会答应他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哈哈…云旗公子还是年轻气盛啊…”鲁肃浅笑一声,他缓缓起身,“等云旗公子再年长一些,经历的事儿多了一些,就知晓…人最大的力量不是征伐,不是蛮力,而是隐忍…是妥协…也罢,我即刻致信于吴侯,这些条件,让吴侯即刻着手去办!一个月内协助吴郡陆氏完成迁徒!” 看着鲁肃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关麟倒是没有体会到所谓的“隐忍”与“妥协”,他的心头唯独就是一种感觉。 ——『这钱还是要少了呀!』 走出此间衙署的正堂,鲁肃轻轻的长叹一声,他转过身形,顺着石子儿铺就的甬道慢慢向自己居处走去,夜静风寒,空气中突然有些浓厚的潮腥味儿,也许到了下半夜又会飘雪。 诸葛瑾与骆统快步跟上鲁肃。 骆统心中不忿儿,可因为上次的惩罚,长着记性…不敢抱怨。 诸葛瑾却是忍无可忍,“鲁大都督,这关云旗什么意思?他是要收编了陆逊与这三万陆家军士么?” 鲁肃没有回答,他想到了他与陆逊第一次见面时,也是在雪中。 以梅会友,畅论时局。 也是那时,经过一番畅谈,鲁肃对陆逊这个年轻人有了全新的认识,他笃定这陆逊将来必定是东吴的肱骨之臣,是希望! 也是从那时候起,鲁肃举荐陆逊,让二十一岁的他入孙权幕府,他也争气,从改名,到娶仇人之女,在海昌屯田都尉一职上大放异彩,赢得了孙权的信任,顺利执掌陆家,也顺利成为了东吴年轻一代的翘楚! 可现在,不过是几年光景,人事变迁,局势使然已至于此。 不由得…人不心生感怀,鲁肃的脚步也越迈越慢,越走越轻,刚转过假山一侧,突觉得面上一凉,伸手摸时,已是水滴… 仰起头极目四望,满天黑沉,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但肌肤和口鼻已先眼目一步,发现了开始轻轻飘下的薄雪。 这才刚刚入夜,雪已落地,看来明天应是冰晶粉饰的琉璃世界吧? 只不过,这一场雪后,陆逊与三万陆家军就彻底的归了荆州! 再次叹了一口气,鲁肃摇了摇头,仿佛是想要甩去胸口的烦闷一般,伸手抹了抹面上落雪湿潮。 “大都督…” 诸葛瑾看鲁肃的表情有些不对,连忙担心的问。 骆统则是扶住鲁肃,生怕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形栽倒。 鲁肃则感慨道:“我也没想到,原来这关云旗想要的不是东吴的动荡,他想要的从来都是陆逊与陆家军哪!” “他布下了这样一出精妙的珍珑棋局,我们所有人都沦为他的棋子,而这棋局可怕便可怕在…即便我们中有人醒悟,可于结果…呵呵,没有任何改变!” 鲁肃的话让诸葛瑾一阵痛惜,“那…那就任凭陆逊与陆家军投了荆州?” “至少也比投了交州,比投了曹操,比跟我们对抗,要好吧?” 鲁肃接着感慨:“至少,这几年,孙刘联盟一致抗曹的决心不会变!至少陆逊被主公伤成这般模样后,还是我们的盟友!” 说到这儿,鲁肃重新迈步,眼角视野的边缘仿佛隐隐掠过一抹黑暗,这是幻觉…等他豁然回头,再行去捕捉时,眼前已无动静。 这一刻,他方才有了最痛彻心扉的感悟。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永远回不来了!』 … … 冬风凛冽、刺骨,整个合肥城的气氛有些郁郁… 这已经是龟缩城池,高挂免战牌的第十天了,从上到下,所有的江东子弟无精打采,他们似乎根本看不到战胜那张文远的希望! 孙权在城内的官署养病喝药,顾雍走了进来问道。 “主公今日感觉如何?” 孙权苦笑,“还是老样子,一夜颠簸,辗转反侧…若不是我东吴将军无能,也不至于如此心神不宁!” 孙权提到的“东吴将军无能”,这其中包括甘宁、徐盛、韩当… 更包括那交州的吕蒙。 特别是那吕蒙,背刺陆逊都能被瞒天过海!都能被反手擒住! 如此蠢材,还能做点儿什么? 简直狗都不如。 “主公,鲁大都督的信来了。”顾雍连忙将鲁肃的信笺呈给孙权。 孙权接过,迅速的展开,他原本焦头烂额,看到鲁肃的信,本是欣喜之至…可随着眼眸望向其中的文字,孙权的脸色全变了。 “咚”的一声,孙权将这竹简重重的砸在地上。 他整个人也从床榻上豁然而起,那紫色的胡须无风自动,整个面颊都在发颤,颤的厉害,“那陆逊小儿疯了?鲁子敬也疯了么?” “主公…息怒。”顾雍一边劝孙权,一边连忙捡起竹简,迅速的扫过上面的文字。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顾雍也愣住了。 他不可置信,这…这些条件?这些狮子大开口的条件,鲁肃大都督竟…竟全部都答应了。 顾雍连忙揉了揉眼睛,再度扫视了一遍。 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可无论是陆逊的条件; 还是鲁肃建议的全部答应,即刻着手迁徒吴郡陆家一族的族人… 甚至筹集三十万金,三十万石粮食,送往交州苍梧。 这些都无比真实、白纸黑字的呈现在眼前。 要知道,如此条件若是东吴答应了,那还有脸面么? “鲁大都督怎么会接受,陆逊这逆贼提出的如此条件?”顾雍沉吟道。 “呼…呼…” 孙权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孤才说,那陆逊是失心疯,可孤的大都督也疯了…” 话音刚落。 “主公,不好了——”周泰匆匆闯入孙权的卧房,他惊慌道:“陆家军北上越过交州的边境,已经将‘龙川城’攻陷,正出兵向庐陵郡进犯…庐陵太守吕岱告急…” 这… 周泰的话让孙权的胸中涌出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他稳了好久才出声:“这陆逊是胆大包天,他…他就不怕孤,屠了他吴郡陆家十万的族人么?” 孙权的这一句话,让周泰,让顾雍均是一怔。 他们知道,这是气话… 如今的局势,若是孙权屠了陆家十万族人,那与陆逊的仇恨就将是彻彻底底的不死不休。 “主公息怒…”顾雍连忙劝道:“主公莫是忘了,吕将军还在那陆逊的手上,龙川城也被陆逊攻陷,若是这时候屠戮他的族人,怕是整个东吴将彻底被鲜血浸染…那时候,何止是生灵涂炭,怕是…怕是东吴亦将国之不国!” 孙权的牙根紧紧的咬住,视线有些不稳:“那孤就任凭这陆逊骑在孤的头上么?” 这… 一下子,顾雍沉默了,他知道,此刻的孙权是动了真怒。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去触他的眉头。 周泰请战道:“末将请兵五千去庐陵郡抵挡那陆逊!” “五千?你挡得住么?”孙权的眸光幽深,他冷冷的问了一句。 这… 周泰沉默了。 陆逊手下有东吴最能打的山越兵,寻常的五千兵士,如何能与之匹敌? 可… 周泰还想请战。 “退下——”孙权长袖一甩,“尔等都退下,孤想要静一静,静一静…” 这一刻的孙权,他开始了权衡,权衡这北边的曹操,这南边的陆逊,这西边的关羽,权衡这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联盟的邻居也不好惹的局面。 甚至,孙权想的更远,当年群雄逐鹿,交州的士燮就交好曹操,更是在曹操的授意下,得到了天子赐予的玺印、封号,给士燮授意绥南中郎将,总督交州七郡,兼任交趾太守。 如今,陆逊投身交州… 合肥战事又如此岌岌可危,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交州又投了曹操,然后曹操与交州联合起来…南北夹攻! 若真如此,那东吴就岌岌可危了—— 孙权闭着眼,一时间,他只觉得头疼欲裂,他突然就明悟了,为何鲁肃要提议接受陆逊的全部要求。 这是两杯毒药… 两杯他孙权必须择其一灌入喉的毒酒。 这又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孙权思虑的功夫,顾雍与周泰已经走出了门… 周泰就打算离开了,顾雍连忙道:“先别走,等等?” “等啥?”周泰疑惑的问:“等主公心情不好,脾气上来了,把咱们给痛骂一顿么?” 顾雍无奈的浅笑一声… 仿佛因为他已经一眼能看到结局而有些无助,有些悲哀。 就在这时。 “来人——” 孙权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本已迈开大步的周泰,连忙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顾雍,然后两人一道再度步入这房间。 只见得孙权盘膝坐在床上,他是背对着顾雍与周泰,不想让他那深深的倦容与无可奈何的神态…被两人看到。 “主公…”顾雍与周泰同时张口。 孙权的声音细若游丝,语速又极慢,足够他吐出的每一个字让人听得清楚。 “陆逊的条件,孤都答应了…” “即刻去安排迁徒吴郡陆家的族人,沿途各州郡妥善安置,不得怠慢…更不得阻挠!” 说到这儿,孙权的倦容尤在,语气却突然加重,变得有些悲痛,却更像是歇斯底里,“还有,把孤的话告诉那陆逊陆伯言,现在他满意了么?满意了,就从孤的东吴滚…呼…” 孙权本想说“就从孤的东吴滚出去”… 可终究,哪怕是这番释放的话,孙权也妥协了,他用粗重的呼声将一切“爆粗口”的话遮掩… “告诉他,他若满意了,就从孤的东吴退回去吧,让他与孤,彼此间都留下几分情面!” 这… 孙权的话大出周泰的预料,却是与顾雍想的一模一样。 ——『还是鲁大都督眼界更远哪…还是鲁大都督对局势的判断更精准哪!』 ——『这一次,东吴是栽了大跟头了!』 是啊,诚如顾雍所想… 东吴的确是栽了大跟头,可除了鲁肃、诸葛瑾这几个明哲、洞悉这一切的。 怕是东吴的更多人,包括孙权在内,他尤不知,是谁布下的这个局,是谁再用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这一切! … … 距离合肥仅仅百里,朝发可夕至的寿春城。 衙署正堂之上,一干谋士分列两旁,他们清一色穿着的是黑色的服饰,而公卿朝服分为五种颜色: ——春天着青色、夏天着红色、夏秋之际着黄色、秋天着白色、冬天着黑色! 唯独曹操穿的是极不正式的红色服饰,还有一件厚实的皮袄披身,这穿着打扮,在讲究以礼治国的当世,是绝对不妥当的。 换作其他人,得被满朝公卿、谏议大夫给喷死。 唯独曹操,任他随意穿着,也不会有公卿敢放一个屁。 “奏事——” 曹操侧靠在他的座位上,身躯摆了个舒适的姿势,一双虎目金光熠熠的扫视着在场的所有臣子。 却见曹植站出一步,“丞相,交州细作传来情报,东吴副将陆逊带三万陆家军反叛东吴,投靠交州,如今正在北上进攻东吴…已经打至庐陵郡。” 说到这儿,曹操变得郑重了一分,他缓缓起身,打起了几分精神。 “陆逊?反攻?交州?” 一连吟出了三个辞藻,曹操像是忽的想到了什么,“孤记得,那交趾太守士燮的绥南中郎将,总督交州七郡,还是孤封给他的!” 登时间。 曹操觉得,这陆逊与交州,突然就有点儿奇货可居,大有可为的味道了! … … (本章完) 第二八七章 这是那碧眼儿欠我们的!他该! 绥南中郎将,总督交州七郡—— 曹操提出这么一句。 程昱站出一步,“丞相,这交州的情形,臣知道一些。” 程昱开始细细的讲述交州士燮家族的前世今生。 “中平四年,士燮被任命为交趾太守,由于那时的交州刺史向各地收重税,引起反抗被杀,州郡秩序混乱,从那时起,交州就渐渐的脱离了朝廷的控制,士燮名义上是效忠于朝廷的交趾太守,实际上已成为割据岭南各郡的军阀!” “士氏的亲族多出任交州的要职,其弟士壹兼任合浦太守,二弟士,三弟士武兼任南海太守…这些年中原纷争,群雄逐鹿,交州倒是成为了一方乐土,大量中原与北境的百姓迁徒到交州,这些年交州的发展十分繁荣,算是富甲一方!” “而这士燮家族,因辖地偏在万里之外,所以威望尊贵至高无上,士燮出入时鸣钟响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常有几十位沙门夹在车马群中焚香…就连他的妾室出门,都乘坐配有盖帷的小车,子弟都有兵士骑马跟在身后,尊贵显赫至极,如此仪仗,就连交州以南的南越王也不曾拥有!” 说到这儿,程昱顿了一下,继续开口。 “在丞相与袁绍官渡之战后,丞相率大军北伐,为了加强控制交州,丞相也曾又派去新任的交州刺史,但或死或逃,没有一个得到善终。刘表仗着坐拥荆州九军,兵甲数十万,开始染指交州…趁机派出自己的心腹去做交州刺史!” “丞相那时为避免刘表的势力过于强大,就表奏朝廷,赐予士燮玺印、封号,丞相还亲笔书信,‘交州地处与中原隔绝之处,南面依江面海,朝廷的恩命无法宣达,臣下的话受到塞阻,得知逆贼刘表又派赖恭窥视南土,现在以士燮为绥南中郎将,总督交州七郡,兼任交趾太守如旧!’” 这才是士燮交州七郡督的由来。 也是曹操与士燮建立起联系的开始。 “从此之后,士燮每年都会将贡品带到许都,可道路隔绝,许多次贡品都无法送达,但士燮从来没有放弃,丞相感动,还封士燮为安远将军,封爵龙度亭侯!直到建安十五年,赤壁之战后,局势翻转,士燮家族被迫依附孙权,成为东吴的附属国,至此…士燮家族不再向朝廷进贡!” 程昱娓娓讲述的便是整个交州,整个士燮家族的前世今生… 曹操一边听,一边左右踱步。 到最后,他的眼眸停留在曹植的身上,“子健,你来说,以你之见,陆逊反叛东吴,投靠交州士燮家族,反攻东吴,孤当如何?” 曹植拱手道:“孩儿觉得…当分别以朝廷和父亲的名义嘉奖交州,发布诏书,让其继续进攻东吴腹部。如今合肥局势危如累卵,孙权无法分兵,陆逊与交州的反叛,这对于东吴是釜底抽薪!” 此言一出,曹操略微沉吟,没有点头也没有否定,他环视着周围。 却见司马懿的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正与曹操的目光相碰。 “军司马?你有何见解?”曹操把话引到司马懿这边。 司马懿沉吟了一下,“依臣之间,陆逊与陆家军北伐,不过是虚张声势,是为了向东吴提出条件。” “条件?”曹操狐疑的望着司马懿。 “吴郡四大家族,顾、陆、朱、张,会稽四大家族‘虞、魏、孔、谢’,陆氏在其中的地位位列第三席,其家族早已在东吴盘根错节,岂是区区几万陆家军这么简单,陆逊是要逼使东吴答应,不伤及其族人,所以才会与交州士燮家族北伐…” “至于交州七郡督士燮,他若有进取之心,早在群雄逐鹿中原之际,就该引兵北上…那时候的他按兵不动,发展交州,将交州打造成一方乐土,收留万万千千无家可归的黎庶,或许这于天下难民有功,却也证明他与刘表一样,是固守之主,没有开疆拓土之野心…所以…” 司马懿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不等他全部把话说完,曹操抢先道。 “你的意思是,交州与陆逊的兵马很快会退!” 司马懿回道:“这取决于孙权何时答应了陆逊的条件…” 这… 曹操再度踱步,他低头沉吟,并没有思索太久,他对孙权太了解了,这小子打仗不咋样,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想到这儿,曹操无比笃定的张口,“若是那孙仲谋,他定会同意!” 话说到这儿,曹操接着问司马懿。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派使者去交州,面见交州七郡督士燮,重赏士燮的同时,劝陆逊与其兵马顺水路而上,过湘江,走水路直接北上投诚于丞相!如此一来,丞相得一支擅长水战之兵马,再不惧怕荆州关羽水军、东吴水军…此所谓如虎添翼!” 司马懿侃侃而谈… 他的话让周遭的一干谋臣不由得沉思,不由得低头去琢磨,可琢磨着琢磨着… 他们纷纷颔首,司马懿这话虽有些大胆,可考虑到如今荆州与东吴的兵马集结在战场上,陆逊的船队没有人能阻拦,只要解决了补给问题,却是个不错的主意。 “原来如此——” 曹操重重的点头,他转向一旁,望向正堂一侧高高挂起的荆州、扬州、交州的舆图。 他虎目凝视着司马懿,他知道,如今的司马懿不是在替他曹操谋划,而是替子桓立功啊…是在替子桓积攒能量,积攒对抗他曹操的能量。 这一次的功劳,若是立下了。 陆逊与其陆家军也将成为曹丕的拥簇… 作为功勋之臣司马懿与一众豪门氏族,则顺理成章的推举曹丕为世子,到时候,他曹操立曹植的希望就彻底覆灭了。 曹操已经能深刻窥探到司马懿的“野心”! “子健?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孩儿觉得,军司马的主意更好——” 曹植的回答又一次让曹操深深的失望了。 ——『果然,子健还是那个不善权谋的公子!』 心念于此。 忽然,曹操感觉一阵目眩,他捂住额头,一旁的许褚连忙上前去扶住曹操,在许褚的搀扶下,曹操方才站稳。 “丞相…” 一众文臣关切的问。 曹操喃喃道:“司马仲达,你献的计策,你去交州把那陆逊带回来!” “孤要你带着陆逊,把孤的江夏夺回来——” … … 安陆城,一处馆驿之内。 朱灵的儿子朱术那徘徊犹豫的身影投在窗子上,他的面颊显得很是挣扎。 就在白日,他与父亲朱灵又一次提出去鸡鸣山焚烧粮草,可关麟的态度反常至极,原本对烧粮极感兴趣的他,变得有些冷漠… 甚至告诉朱灵与朱术,此事休要再提。 这… 朱术毕竟年轻气盛,他与父亲冒着极大的风险投身敌营,是来立功的,不是来虚度光阴的! 若是无法引蛇出洞,那鸡鸣山中“十面埋伏”、“瓮中捉鳖”的计划与部署,不就胎死腹中了么? 这… 朱术向左踱步,走到头,再度向右踱步,又走到头。 反复几次,就连他的父亲朱灵也看晃了眼。 朱灵淡淡的说:“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朱术深深的叹出口气,他解释道:“这…这没理由啊?咱们已经投诚了这么些时日,为了配合咱们,于禁将军那边几乎把一切都做的无比真实…整个事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可为何?这关麟一反常态,就是不去进攻鸡鸣山呢?难道是他…他看出了爹的诈降?” 看着儿子如此沉不住气,朱灵微微摇头,“沉住气,再说了,那关麟有明确说,不去鸡鸣山烧粮么?” “可他不让我与爹再提此事!”朱术连珠炮似的开口。 朱灵顿了一下,又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方才爹也在思虑这个问题,起初也是想不通,这万无一失的计划,关麟怎么就三缄其口起来了,后来爹想通了,咱们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角度想想,若是进攻鸡鸣山,兵太少…难以攻陷,兵太多,又没有兵力驻守安陆城!呵呵,如此去想,这关麟怕也在犯难吧…” “那,就这么耗着?”朱术的耐心俨然已经耗尽了。 朱灵则捋着胡须,感慨道:“孙子曰: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至于这关麟,爹能看到他眼眸中的期盼,爹这一辈子识人无数,人或许会作假,可眼睛不会说谎,他从未放弃这鸡鸣山的战机,或许,他今早是为了隐藏他的目的,不出所料的话,他已经开始暗地里调集兵马了!” “调集兵马?”朱灵的话让朱术一下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可要从哪调集兵马呢?是他的兄长,驻守江夏其余各城的关平?” “不…”朱灵摆了摆手,他的面颊朝西,望向的是襄樊战场,“你别忘了,徐晃将军在首战败给关羽后,就高挂免战牌了…” 啊… 朱灵的话点醒了朱术,“爹的意思是,关麟会让他爹关羽去攻鸡鸣山?”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凭着襄樊战场的局势,关羽那边抽出万余兵马,并不难!”朱灵眯着眼,因为提到关羽,难免心头生出一丢丢畏惧,可这一抹畏惧只存在了一瞬之间,就全部消除了。 他有一种看穿了关麟的感觉,包括关麟的一切想法、一切图谋,都被他悉数看穿了。 这也让朱灵变得更自信了许多,他的语气深沉且笃定。 “呵呵,无论是谁,这鸡鸣山有进无回!” … … 一艘乌篷船去势如飞,荡开翻涌的波涛,起伏在一望无垠的江面上。 司马懿与张春华坐在船头,望着这寒冬之下,两岸遥远缥缈的青山,因为那繁茂的树木,还有薄薄的雾气,此间交州显得更加美轮美奂,仿若置身幻境一般。 司马懿轻声感慨:“四季如春,青山如黛,怪不得交州士燮家族从未妄图染指过中原,染指过北方,如此一方乐土上的人民,已经过的足够富庶与恬静,怎么会有进取之心呢?这也是为何孙权派陆逊进攻交州,最终功亏一篑的原因吧!” 张春华说,“孙权想用战争来换和平,可这里的百姓早已有了和平,陆逊手上有兵,可这里的百姓为了护佑和平,一定会全民皆兵,不惜舍命也要守护自己安定的家园!” 司马懿喃喃:“人心向背——” 来到交州苍梧郡的广信城,司马懿与张春华没有立刻去拜见士燮,而是先寻了一处客栈,客栈中有一面大铜镜。 在司马懿的提议下,张春华在帮他穿上崭新的曹魏使者的官服。 张春华低声问:“要如此郑重其事么?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是曹魏的官员…” “呵呵…”司马懿笑了,“交州士燮家族与曹丞相早就有联络,就连士燮交州七郡督的官衔还是曹丞相册封的,赤壁之战后,因为地缘原因,通往北方纳贡的路被彻底堵上,东吴又日趋壮大…士燮家族这才不得以依附了东吴,可这些年…东吴内部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死了这么多人?孙权为人主如何,士燮心头定然有一本清楚的账目,所以…” 张春华顺着司马懿的话:“仲达的意思是…士燮家族还渴望依附于曹丞相?” “这是自然!”司马懿语气笃定。“特别是现在,与东吴彻底决裂后!” “那…”张春华却眨巴了下眼睛,“为何不能是刘备呢?如今荆州与交州相连,背叛东吴投靠刘备也有可能吧?” “不可能!”司马懿目光幽幽,“关羽是义士,他最看不起的就是朝秦暮楚、两面三刀的小人,纵使士燮依附,也定会被关羽回绝!再加上孙刘是联盟啊,自从交州背叛东吴后,刘备是绝不可能接受交州的投诚…这会让孙刘联盟嫌隙丛生!” “可仲达不是说,孙刘联盟本就嫌隙丛生么?”张春华接着问。 “此‘嫌隙丛生’非彼‘嫌隙丛生’!”司马懿幽幽的回答,随着这句话的落下,他话锋一转,“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该去送上拜帖了!” 张春华突然坚持,“我要陪你去!” 司马懿一惊,“那怎么成?” 张春华正色道:“我穿上男装,你都认不出来,有什么不行?我可不是来陪你悠游山水的,不管这交州的士燮是豺狼虎豹,还是洪水猛兽,我都要在你身边!” 看着张春华如此坚毅的模样,司马懿妥协了。 要知道,他的夫人,可是年轻时就号称“春小太岁”的张春华呀! 司马懿,至少现在的司马懿,还是个疼老婆、怕老婆的男人! … … “不会吧——” “答应了——” 一连两声陆逊的惊呼,从广信城衙署内,一处厢房传来传来两道惊呼。 随着这道声音,陆逊也几乎惊掉了下巴。 而同样的惊讶的还有他的儿子陆延,有他的夫人孙茹,还有太史享、孙绍…甚至,就连韩玄都有些意外。 至于,造成所有人惊讶的原因,不是别的,乃是孙权派使者传来的这封回执。 ——陆逊提出的所有要求,孙权全部都答应了! 乃至于吴郡陆家的迁徒已经开始。 东吴赔偿的钱粮也在路上…所有沿途州郡无比给予方便。 甚至,允许陆逊随时派人入东吴去监督进度。 只是孙权又多了一条,陆家军即刻从龙川城,从庐陵郡退兵。 韩玄是第一个从惊讶中回过神的,他“吧唧”了下嘴巴,感慨道。 “我就说,咱们该要五十万金,五十万石粮,要不是你们坚持,怎么会只有三十万…诶呀,凭白亏了二十万哪…这是多少钱粮啊!” 韩玄一个劲儿的摇头… 他感觉他的心在滴血,长沙郡一年的收成,一年的税赋怕是也没有二十万这么多。 总而言之,就是感觉亏了一个亿! 孙茹则是感慨道:“看来,诚如云旗公子所言,孙权的后方是真的没有什么兵了…这次,伯言是趁火打劫也好,是漫天要价也罢,总之,我们的目的达成了。” “怎么会是趁火打劫呢?”陆逊的眸光一下子变冷:“这是那碧眼儿欠我们的!他该!” 哪怕是孙权答应了陆逊的这些条件,并且付诸于行动。 但,陆逊是不可能原谅他的。 陆家与孙权的前仇旧恨,终有一日需要彻底清算!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短暂的沉默… 陆逊张口道:“那接下来?” 陆逊虽然嘴上在说,可表情中却带着几许复杂的情绪,像是有一些话,他不吐不快。 到这份儿上,他索性也就不藏着了。 “韩老,其实我有一番话,一直想说。” “我与伯言也算是忘年之交,伯言但说无妨。” “江东的闹剧结束了。”陆逊沉吟道:“陆家背井离乡,总算是脱离了东吴的掌控,彻底的独立,孙权亦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看似,这个闹剧没有胜者,可我细细的去想…我却惊讶的察觉,是有人收益的!最大的受益人是关四公子啊!” “他如此年纪,却能有这般心智,的确很难不让人心悦诚服…” 陆逊这一番话无异于表忠。 言外之意: ——你关麟的谋算,我知道!可,这般缜密的谋算,将所有人算计其中,让人就算察觉了,也无法改变,这等阳谋的设计,才更让人心悦诚服! 这… 韩玄突然有几分被看穿了后的拘谨。 不过,只是经历了一个刹那,他就爽然笑道:“云旗公子可是十分看重你陆伯言哪!” “不!”陆逊直接摆手,“我看,他是想把东吴年轻一代的希望,统统的拉到荆州…” 陆逊的神色端凝,语调开始变得更加认真。 “先有诸葛元逊,后又是我陆逊,如今就连太史享、孙绍也要投往荆州…关四公子的眼界又何止是我陆逊一人呢?当然,我这么说,韩老不必为云旗公子解释,这本就是大争之世,每日世间纵横变幻的都是鬼蜮伎俩,都是明枪暗箭,比的就是谁更旗胜一招!” 说到这儿,陆逊顿了一下,他的语气变得低沉,却厚重了不少。 像是他提到的人,提到的事儿,让他打从心里,由衷的佩服! “而面对曹操,面对硕大的九州半的疆土,云旗公子才看的更远!” “孙刘联盟无论是何等坚不可摧,可这毕竟是联盟,古往今来就没有联盟不破裂的,早晚一天孙刘联盟也会破裂,可一旦破裂…无论是任何一方都不足以面对强大的曹操,从这个角度去思虑…阴谋也好,诡计也罢,在联盟存续的时候,尽可能多的积攒力量,将敌军、将友军的能量积攒到自己的手下,这样…才会在联盟破碎时,拥有抗衡曹操,防范昔日盟友的资本哪!” “设身处地站在关四公子的角度,若我能更早的明悟,能早的洞悉到这时局,我也会这么做,只不过,我不会像他做的这般出色!他的眼界、心智、对人心的把控、对战略的规划,让我有一种感觉…” “——或许,他真的能够击溃曹操,重铸这危如累卵的汉室!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而我陆逊与陆家军能成为其中的一员,成为创造历史的一员,该是与有荣焉哪——” … … (本章完) 第二八八章 我纵容的是你啊!曹公得人 人生总是要有一个目标的。 当然,其实对于普通人而言,就算无法实现也没有什么关系…日子照样过。 可陆逊不一样啊! 他从小就是个有目标,且目标明确的人! 曾几何时,他的目标就如他那个“逊”字般,就是驮着孙家,就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向上爬,爬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上的位置! 这些年,他也是如此一步一个脚印的迈步向上。 尽管如履薄冰,尽管如临深渊,尽管在孙权这么一个“外表和善,内里阴险”的主公身边。 可陆逊,凭着他的心智与谋划,其实已经半只脚迈向成功了。 如果不是他与夫人孙茹去了趟江陵; 如果不是为了那批黄老邪的军械,在关山石洞中大打出手,引起了孙权的误会; 如果不是为了自证清白,主动提议进攻交州; 如果不是孙茹突然出现在交州,如果不是鸿雁再起,让巨大的误解笼罩在陆逊的心头。 如果不是陆家军折戟,如果不是步骘、陆绩死在了郁林; 如果不是孙权与吕蒙的背刺,那他陆逊,他的目标还是会一如既往,哪怕是与虎为谋! 倒是现在,操刀必割,执斧必伐,局势使然,老天爷给他陆逊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他的目标不见了,他一度仿佛坠身于万丈深渊之间…他一度眼睛里没有了光。 可突然,他发现了一件比“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上爬,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陆高”更值得拼一把,搏一把的事儿。 ——中兴汉室! 呵呵… 以往他从未想过这四个字,甚至别人提起,他还会冷笑…还会讽刺。 腐朽到骨髓里的汉室?还能有救么? 可偏偏,那位神乎其技的关四公子愣是将他拉到了这艘“中兴汉室”的大船上,让他陆逊与这四个字深度捆绑。 这虽非上了贼船,可陆逊亦是身不由己! 当然… 话说回来,陆逊的高祖陆闳做过尚书令; 他的曾祖父陆续做到过会稽别驾; 陆逊的祖父逊色一些,没当官; 倒是其弟弟陆康,担任庐江太守; 从这一代起,陆家三房就没落了…陆逊的父亲仅仅是个城门校尉! 从这个角度去想… 倘若,陆逊能做回他高祖陆闳做到过的汉的“尚书令”。 那岂不是证明,是他陆逊真正的中兴了陆家一族? 做到了他祖辈,乃至于陆家最高一级的官员,不是地方官员,而是朝廷官员,是肱骨之臣哪! 这难道不是另一种版本的“一步一步向上爬”,不是爬到“顶端”了么? ——与有荣焉,满门荣焉哪! 呵呵… 陆逊不由得浅笑。 以往,尚书令这样的官衔,他想都不要想,可偏偏,因为这关麟…似乎这朝廷的“尚书令”也并非是遥不可及。 也直到这一刻,他陆逊方才理解诸葛恪的决议,在这乱世——选择,永远大于努力啊! 这么想,陆逊觉得以前的格局小了。 以前的格局就是偏安一隅,困兽犹斗,能做到偏安一隅的“一人之下”又如何?能有朝廷的“尚书令”显赫么? 如今的境地,虽是迫不得已,但眼界大开。 登时,逃离的“东吴束缚”的陆逊,他的感觉就一如——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时候的孙茹感慨道:“不论如何,我等总算从孙权的手中逃出去了…” 韩玄捋着胡须,“恭喜伯言,恭喜夫人哪…” 就在这时。 “哐哐”的敲门声响起,随着同时传出的呼喊,是士徽。 因为先是对立,又是合作一道进攻苍梧郡,士徽与陆逊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而往往这种情义会让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徽兄?何事如此惊慌。”陆逊打开门,直接兄弟相称。 “出事儿了…”士徽的语气有些紧张,还带着些许警惕,“就在衙署的正堂,魏国的使者司马懿带朝廷的诏书与曹操的诏令来见父亲?料想…来者不善,父亲让我唤伯言去正堂!” “什么?” 士徽的话让陆逊一惊… 他与韩玄彼此互视,两人立刻跟着士徽往正堂方向去了。 到门口时,士燮的另一个儿子士颂早就等在这里,“跟我来,咱们从后堂入!” 此刻,后堂的门早已打开。 只这么一个细节,陆逊就完全感受到士燮的态度… 这不单单是让他陆逊与韩玄悄无声息的听,更是不打草惊蛇,是让陆逊与韩玄趁机算计那曹魏一把! 心念于此,陆逊不由得感慨道: ——『这交州士家与关四公子的关系,还真是深厚啊!所谓‘疏不间亲’也不过如此吧?』 想到“疏不间亲”这四个字,他陆逊想到这些年对孙权做的… 登时就有一种统统都喂了狗的感觉! 不多时,两人被士徽、士颂引着入后堂,因为只是隔了一扇屏风,故而前堂的声音一清二楚。 似乎,那司马懿才刚刚走上石阶,正要步入这正堂,他带了一个随从,身形不算魁梧,却是格外的秀气… 只听得站在最外围,迎接司马懿的士壹张口问道: “有五年了吧,曹公都没有派过使者前来此间,怎么突然曹公派你司马使者前来交州呢?这一路要横穿荆州与江东,司马使者又是如何到交州的呢?” “从荆州与东吴之间的河流顺流而下…”司马懿语气和缓,却又带着大国使者的气场,“阁下不会以为区区荆州,区区江东能拦得住我大魏上国使者南下的脚步吧!” 别看司马懿说的趾高气昂。 事实上,他就是与夫人伪装成寻常小民,买通守关将士,顺东吴水路而下。 往往这种一男一女的普通小民,守关将士…他们均会予以方便。 甚至,无论是江东的孙权、还是荆州的关羽,都会乐意见到北方百姓的南迁…这些都是重要的劳力啊! 因为司马懿回答的音调,大堂中数十官员带着好奇纷纷探望向他,陆逊与韩玄在后堂,也能窥探到这位司马懿的风采。 陆逊心头喃喃:『倒是不卑不亢。』 韩玄则是一边捻着胡子,一边眯起了眼睛。 他突然生出一种感觉。 『又有大户来了——』 … … 江夏郡,安陆城。 距离官署不远处的库房内,存放着大量的陶罐,这是关麟这段时间派人四处收购采买来的,足足有五千之多。 要知道,采买到这些大小规格类似的陶罐可并不容易。 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日常用陶的质量每况越下,数量日渐减少,主要流行的是随葬用陶和建筑用陶…尤其是瓦当。 (ps:瓦当是指屋檐最前端的一整片瓦,是装饰美化檐头的建筑附件) 所以,别看只是五千陶罐,却几乎是集整个荆州之力了… 单单江夏能采买来的连个零头都不够。 此刻的关麟正用手在触碰着这大小相似的瓦罐,感受着其中的触感。 可越是触碰,不免有些失望。 ——『与后世的瓦罐比,太软了…不过,作为燃烧弹…啊不,是抛掷物,应该是足够了。』 诚如关麟所想,三国时期的瓦罐均为火度较低、质地松软的灰陶,与前代实用的硬陶有显著区别… 当然,哪怕是灰陶…储藏些物件、粉末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等等… 关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些极难收集的齐齐整整的陶罐都出现了… 可?那货呢? 蒋干呢? 关麟琢磨着。 ——『这蒋干不是带着一队民工上山去挖掘“火镰”了么?』 ——『怎么这都快一个月了,啥消息也没有?』 ——『人呢?这是出工不出力么?』 的确,关麟来到安陆城后,除了马不停蹄的准备迎战外,还办了一件事儿,准确的说是三件事儿。 分别给原本的蒋干、王粲、阮瑀各自安排了一件事儿。 王粲的事儿,是写一本“小书”! 阮瑀的事儿,是编排一出“小戏”! 蒋干,这个被后世课本“蒋干盗书”黑了几千年的人物,关麟寻思着,他本是安陆县县长,对此间算是比较熟悉,再加上古籍文献中记载的还是有些能耐的… 故而…关麟特别对他委以重任。 至于这重任嘛! 安陆城,作为后世的“大孝感”,关麟可太熟悉了。 除了知道这是“中华孝文化之乡”外,知道这里有“四大怪”外,关麟更知晓,孝感还是“膏都”、“盐海”、“磷山”…蕴藏着丰富的地质矿藏。 当然,如今正处于战时的状态… 膏和盐去提炼…俨然没有那个时间。 同样的,膏和盐虽然重要,但是比起“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提及麟… 关麟直接想到的就是后世战争中白磷弹,烧皮蚀骨,人称“地狱之火”,堪称战争中最恐怖、杀伤力最惊人的武器。 当然… 关麟要做出导弹难度太大,可利用白磷的燃点,辅之以油。 只需要一把火…可以旦夕间将数万敌军焚烧殆尽! 这可比制造火炮的难度要简单许多。 这也是,关麟脑海中“燃烧弹”的雏形… 比起秦弩的慢成型,这个“燃烧弹”只需要白磷的量充足,就足够实现。 故而,关麟派蒋干去做的不是别的,就是寻找白磷…不对,这个时期白磷的名字是叫做——火石、火镰! 要知道,火石、火镰在这个时代,可是极其珍贵的燃料。 但凡火石、火镰储备充足,曹操也不会在草船借箭时,不放火矢。 至于…有着“磷山”之称的安陆县,其中白磷具体的分布,关麟记得没有那么清楚,只有些印象,在后世…是在小悟乡四方山一代。 巧了,这个时代…安陆城附近真的有座四方山。 关麟索性就让蒋干去四方山寻找、挖掘这火石、火镰! 可这都快一个月了,关麟倒是听说蒋干也没偷懒,带着这些人早上出去了,晚上就回来了,可…有个毛的火石。 关麟已经觉得有些所托非人的味道了。 张星彩好奇心强,此刻正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些陶罐,“云旗弟?你整这么多陶罐作甚?这个能帮你烧了那鸡鸣山的粮草么?” “如果某人稍微可靠点儿,保不齐就真的烧了…”关麟无奈的张口。 “某人?”张星彩好奇了,连忙追问,“谁呀?” 关麟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吩咐一旁的士武,“士叔,如果今夜那蒋干还是一无所获的话,就得辛苦士叔去挖掘下那四方山!” “我别的没有,一身力气还是有的…”士武拍拍胸脯,“交给我,云旗公子放心就好!” 看着士武一本正经的模样,关麟感受到的就俩字——靠谱! 话音刚落… “报——”一名部曲快步闯入,连忙禀报道:“蒋干先生请太守赴东城门…说是,太守吩咐找的东西,他找到了,也运回来了!” “找到了?”关麟一怔… 他的目光再度扫过面前的陶罐,如果说,现在这一枚枚陶罐就是温顺的鹌鹑,那有了白磷,这些陶罐,那就是凶猛的老虎啊,还得是带上翅膀的那种! 『这年头,真能用上燃烧弹,那就再送给曹操一场大火——』 心念于此…关麟的迫不及待已经是呼之欲出。 “前面领路——” … …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琴瑟和鸣,奏的曲目是《诗经》中“小雅”一篇中的“鹿鸣”。 这首曲子奏出了颇有交州韵味的儒学味道,让人不由得想到,这位交州七郡督士燮还是位儒学的大家。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随着一手执节杖,一手执册书,气度潇洒的司马懿走上这广信城的衙署正堂,士變张口欢迎。 司马懿躬身行礼,“臣魏国行军司马司马懿,奉魏公之命,致意安远将军、龙度亭侯!” 士燮含笑:“建安十三年以前,魏公屡屡派使者前来交州,吾亦是向往魏公风姿久已,可建安十三年,一把赤壁大火,将魏公南下的志愿泯灭,再也打不通中原与交州之大道,吾空自牢想,甚为遗憾!” 这说不上是嘲讽,却是点明了曹魏的伤疤,司马懿神情从容道:“魏公知将军心向汉室之诚,许都乃是汉室正统,故魏公遣臣特来奉上天子册封圣旨,天子加封将军为骠骑将军,领交州牧,封镇南侯,共讨叛逆,请将军预备香案接旨!” 士燮一怔,未料到司马懿带着汉室天子的圣旨,正犹豫怎么回答,站在首位刘熙拱手,“在下刘熙,北海郡人,避祸于交州,在下斗胆问,这封圣旨,乃是天子所书?还是魏公所书?” 司马懿含笑,“既是圣旨,自然是天子所书。” 刘熙冷笑,“天下人皆道,魏公挟天子以令诸侯,交州虽距离中原数千里之遥,可如此说法却也是颇为盛行,难道…天子不是被魏公囚禁于许都?这封圣旨,吾主不接也罢!” 司马懿仍然含笑,“昔日天子流离,群雄袖手,汉室几亡,是魏公迎天子以理敬,筑宫室以尊养,而魏公亲冒矢石,征讨叛逆、招抚诸侯,乃有今日之中原…非魏公,何来天子?非天子?何以天下?又何来敕封交州七郡督之职衔?何来如今的安远将军、龙度亭侯?刘先生提及囚禁二字,骇人听闻,不知天子受难之时,刘先生何在?噢,对了,刘先生是避祸于交州…既如此,刘先生何必以己之不忠,陷魏公也于不忠呢?” 张春华第一次听到丈夫在这么多人面前侃侃而谈,忍不住抿嘴一笑。 刘熙又急又怒道:“我只说今日事,谁与你论当年勇?” 司马懿笑:“安远将军从一个交趾太守,做到如今的交州七郡督,中原的士人中前往依附避难数以百计,单单我能念出名字的就有袁徽、许靖、刘巴、程秉、薛综…还有刘先生你!难道这些人投靠士燮将军,不是因为士燮将军的忠君么?难道士将军屡屡受到朝廷册封,不也是因为忠君么?如今圣旨已下,为汉室讨贼,有何不妥?” 刘熙还想说话,却被士燮喊停,“要吾讨贼?不知贼是谁?” 司马懿平静的说,“关羽!孙权!” “哈哈哈…” 这次刘熙又哈哈大笑,“关羽乃天子亲封汉寿亭侯,孙权则是三代基业下的江东,亦是天子亲封的讨虏将军,会稽太守…岂有交州讨伐汉臣的道理?” “奉天子之命者为忠,逆天子之命者为奸,孰忠孰奸,士燮将军与刘先生比我更清楚,何况交州世外之地,我亦不忍让交州染指战场,却是听闻陆逊与其族人被吴侯陷害,险些身首异处,与其漫无目的北击东吴,被孙权以陆家族人要挟,不如随我一道返回荆州,釜底抽薪进攻荆州!魏公是要打通一条中原与交州的通道,让士将军的名声能够传扬于天下,让士将军的儒家学识能够为天下士敬仰!” 刘熙闻言怒喝:“大言不惭,你再如此胡言乱语,我便斩了你!” 司马懿身侧的张春华握住了佩剑,冷笑道:“好啊,原来这就是交州士家的儒学造诣,还什么有朋自远方来,呵呵,不怕人耻笑,就让大家看看交州到底是何嘴脸?” 刘熙拔剑砍去,“你是何人?” 终究因为刘熙是文人,他的剑被张春华轻松用剑鞘架住,回道:“使者而已!” 士燮微微有些动怒,“都退下!” 刘熙隐忍而退… 张春华也退到门外,可她能看出来,仲达的话还是击中了这士燮的软肋,丈夫的风采让她油然生出赞叹和爱慕。 倒是屋子后的陆逊有些惊诧…他凝着眉,有些无法理解。 很快,他的目光转到了士燮的两个儿子士徽和士颂身上… 陆逊小声问道:“为何士将军要纵容那刘熙如此羞辱这曹魏使者?若是直接答应他?不好么?何必要让那使者舌战群雄!” 士徽与士颂彼此互视,旋即浅笑出声。 如此浅笑更让陆逊一头雾水。 终于,沉默许久的韩玄张口了,他压低声音,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轻声对陆逊道:“伯言,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云旗公子的安排呢?” 啊… 陆逊不可思议的望向韩玄,一双瞳孔从微微睁开,到不断的睁大,到睁大到极限。 他是绝顶聪明之人,方才是当局者迷…如今被韩玄这么一句提醒。 他全明白了。 ——『怎生忘了那曹操生性多疑,他一定会更愿意相信,经过千难万阻…才争取到的!』 陆逊方才想到这里… 士徽朝他笑了笑,旋即面色一改当即咆哮着走入正堂:“分明是你家魏公最近吃了败仗,我听闻江夏与荆襄可都败的极惨,这才派你向我爹乞兵,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乞讨者!可笑!” 士徽说话的时候,司马懿一直在观察士燮的表情。 通过他听到这番话时眉宇间的变化,司马懿能笃定,这位新来的公子,他的话并不代表士燮的意思,索性含笑望着士燮。 只见士燮余光微微瞟向后堂,他所在的主位正好能看到屏障后的陆逊与韩玄,他与韩玄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士燮笑道:“司马使者好一张利口,册封一事,吾与这些手下还需再行商议,司马使者先回驿馆如何、” 司马懿躬身:“此事事关交州的未来,还望士将军三思而行,能做魏公的朋友,千万不要做魏公的敌人,懿言尽于此!” 士燮太守:“使者请——” 司马懿彬彬有礼的退了出去,刘熙愤愤然:“主公为何纵容他!” 士燮故意抬高声调,让门外的司马懿足够能听清楚,“我纵容的是你啊…曹公得人,曹公得人哪!” 司马懿带着张春华走下丹墀。 张春华满是疑窦的问:“仲达?这交州士家…会接受魏公的册封么?” 司马懿仍端着持重的步伐,低声道:“之前我还不敢笃定,现在我敢说…他一定会答应!” 张春华补充问道:“那么就是你赢了?” 司马懿低声:“丞相可是要我把陆逊与江夏一并带回去,赢了这种话,那得等打败那关家四郎后再说!” 张春华笑:“那你也赢了!” 司马懿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ps:(今天就这一章了,输着液单手码的…) (精神与状态已经不足以再支撑一章…) (明天状态好些就恢复两章,状态一般,至少也有一章…体会到病来如山倒的感觉了。) (本章完) 第二八九章 魏公已经春秋六十岁了—— 苍梧郡,广信城。 还不到正午,陆逊走入衙署的一处安静的偏房,打量着窗明几净的屋子,脸上却无半点颜色。 士燮与韩玄早就等在这里,韩玄侃侃道。 “士将军,已经到这一步了,伯言也猜出了个大概,咱们该告诉伯言一切的真相了吧?” 士燮缓缓点头,笑着感慨道:“伯言惊为天人的那八牛弩,此前我只说是从‘黄老邪’处采买,可想必伯言已经猜出,‘黄老邪’就是云旗公子啊!” ——『果然!』 陆逊深深的抬眸,迎上士燮与韩玄的目光,“所以,程秉救出陆绩,八牛弩击杀陆绩,击杀步骘,这也都是云旗公子的计划么?” “不!”士燮轻轻摆手,“利用陆绩拖延伯言与陆家军的攻势,为八牛弩的运送争取时间,这是云旗公子教授的不假,但陆绩被救出是个意外,击杀步骘更是个巧合,我更愿意说这就是天意,是老天助云旗公子一臂之力,也是老天助伯言脱离苦海!” “所以…”陆逊感慨道:“后面吕蒙的背刺,一切都在你们的预料之中…” “算是吧…” “那这魏国使者司马懿?”陆逊再度提出疑问。 这次换作韩玄回答,“云旗公子也预料到,一旦伯言反攻江东,势必会引得曹操的侧目,可毕竟交州远离中原,曹操在交州的眼睛不会太多,能够探查到的情报也有限,所以…有限情报之下,他一定会认为伯言你是能争取的对象…” “原来如此…”陆逊这下子恍然大悟,“怪不得云旗公子要让我带着陆家军从水路赴江夏…我本还疑窦,如此大张旗鼓的北上,那曹操不会察觉么?又如何会起到奇袭的效果?原来云旗公子还算到了这一层…” “没错,曹操何其足智,他岂会想不到,伯言北击东吴的目的是保全陆家的族人,而基于此,伯言必定不会真的北击东吴,从这个角度去考量,曹操唯独能招揽伯言往荆州,何况如今的战局,对于那曹操,孙权的合肥不过是疥癣之疾,荆州才是心腹大患哪!” 懂了! 这下彻底的懂了! “云旗公子是要我将计就计…”陆逊惊呼出声。 “所以,为了让那曹魏使者司马懿相信,我们必须演的尽可能的真一些。”韩玄感慨道。“三万陆家军,在那曹操看来,这是即战力,也是能攻伐荆州的关键…可,如果这三万陆家军临阵倒戈,那此消彼长,里外里算一下,扭转的将是六万的战力,对那曹操,才是万劫不复!” 本凝住心神凝视着士燮、韩玄的陆逊忽觉全身一松,仿佛整个人脱力了一般,可仅仅一瞬间,他意识到,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即露出了一个感慨万千的笑容。 “原来,这盘棋才下到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我陆逊还要继续走下去。” 士燮掩起眼中的一丝忧色,点了点头,感慨道:“说实在的,我有些担心你,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可北上江夏,那是真正的战场,云旗公子的谋略我是佩服的,可终究觉得,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是让伯言去玩火!” “哈哈哈哈…”陆逊一扫方才的阴霾,了解到一切的真相后,他反倒是更自信了许多,他当即大笑道:“玩火的是那曹操与司马懿才对!”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向士燮与韩玄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就要离去。 韩玄连忙喊道:“伯言,你去哪?” 陆逊笑道:“会会那司马仲达,也去开启我陆家军全新的征程——” 韩玄再去喊…陆逊已经走远。 其实,韩玄是想提醒。 ——『这个司马懿,可是云旗公子特地嘱咐过,要小心的人物啊…』 ——『不过,如果是伯言的话,或许还真是棋逢对手!』 … … 江夏,安陆城。 当关麟欣喜至极的赶到城门处时,却只看到了蒋干,哪里有什么“白磷”… ——『磷呢?』 ——『这蒋干是放了个哑炮么?』 关麟差点就要爆粗口了… 原本满怀期望的他,登时心中就有种日了狗的感觉,果然,所托非人哪! “蒋先生?你这是逗我玩么?” 关麟凝着眉望向蒋干… 蒋干一脸悲怆,“按照关太守的吩咐,倒是的确挖到火石了,上山的第一天就挖到了,可没曾想,挖出来装入箱子里,突然这火石就燃起来了,突然一下子火势冲天而去,那架势可吓人哪…还好弟兄们离得远,否则…都要被那一把火给烧死了!” 呼… 别说,蒋干这么一番话,让关麟一下子就心怀愧疚。 太心急了… 他只惦记着“大孝感”的“磷山”了,倒是忘了这白磷的燃点只有四十度,长时间的与空气接触,是又一定概率燃烧的… 得亏蒋干与这些弟兄没有靠的太近,又正直冬季,否则,势必要酿成一整个悲剧现场了!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是好消息!” 关麟感慨道。 哪曾想,蒋干突然抬头,他那狭长的眼眸从眯起到渐渐的睁大,他无比亢奋的说道:“云旗公子怎么知道?还有好消息!” ——啊! 在关麟的目瞪口呆中。 蒋干细细的讲述道:“我看着那燃烧的大量火石,我就琢磨着,这四方山火石的纯度这么高,这般容易点燃,那如何使用?如何运送啊…这火石这么容易被点燃,厉害是厉害,可操作的难度也忒大了吧?” 不等关麟发问,蒋干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要不就说我是个天纵奇才呢!我就想到了万物相生相克,既这空气与高热克这火石,那索性…就用水,果然哪…没想到这火石并不融于水,是能够在水中保存的,故而…我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就是为了在四方山挖通一条沟渠,然后造出一个池塘,将火石就地装入木箱中,然后绑上绳子,迅速的沉入池塘底部…如此一来,这火石储藏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如今,大量的火石均被埋藏于池塘底部,若是需要可以随时拉上来,除此之外,我发现,只要在火石的上面灌上水,只要水在,火石就不会自动引燃…哈哈哈哈,这次的火石无论是开采,还是储藏、运送…所有的难题,在我蒋干的智慧下,一股脑的全部迎刃而解了…” 呃… 蒋干这么一番话,直接把关麟说愣了。 ——『这蒋干?这么有能耐么?』 想到这儿… 关麟下意识的惊呼道,“你就是我关麟的卧龙与凤雏啊!” 这是既糜芳与傅士仁之后,关麟封的第三个“卧龙与凤雏”! 也不怪关麟这么发自内心的一声呼喊。 其实听到白磷引燃,关麟就挺担心的,就在回想…到底该用什么方法去储藏白磷,运送白磷… 甚至怎么做大开采白磷的过程中,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蒋干已经把这事儿办好了,不仅办得好,而且遇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也是漂亮啊! 突然间,关麟就有些同情这位被后世《三国演义》黑了千年的蒋干同学,且不说“蒋干盗书”本就是杜撰的; 且不说蔡瑁、张允根本不是蒋干害死的; 单说这挖掘白磷,遇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关麟就觉得蒋干这人能用啊! “之前让蒋公挖白磷,委实是有些大材小用。”关麟感慨道。 挖出白磷之前,称呼人家蒋先生,挖出白磷之后,直接称呼蒋公了… “不敢…”蒋干倒是谦虚,可还没谦虚半句,本性就漏出来了,他感慨道:“虽然说的确有些小材大用,可关太守第一次与干接触,并不知晓干的才能与学识,况且身为降将,为主赴汤蹈火,本就是理所应当…只是期望关太守下次不要在杀鸡用牛刀了!” 蒋干骨子里的那傲气劲儿,还是遮不住。 关麟颔首,“蒋公能做成此事,让晚辈刮目相看,不过…晚辈还有一件大事儿,放眼整个江夏,也唯独蒋公才能胜任,才能让晚辈放心哪!这不过,这次可不是杀鸡了,是真的杀‘牛’了…” 噢… 关麟的话让蒋干一阵舒爽,他感慨道:“不知是何事?” “蒋公,借一步说话。” 关麟一边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封图纸,这图纸正是他琢磨了好久,绘制出来的,在这个时代现有条件下能制造出来的“燃烧弹”,啊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燃烧罐’的详细步骤图。 “蒋公,这图纸上绘制的是‘燃烧罐’,即将到来的江夏决战,我需要五千枚这种‘燃烧罐’,若是蒋公能做出来,那就是此战破曹,我荆州第一功勋之臣!整个荆州,不,所有官衔,蒋公但凡有意,我定替蒋公向父亲讨要了来!” 别说,关麟的这一番话说到蒋干心坎儿里去了。 蒋干是名士,又长的英姿帅气,以才辩见称…独步江、淮之间,莫与为对! 他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总是对他夸夸其谈,总是对他称颂有加,年轻时,他是与美周郎齐名的人物,他是骄傲的… 可偏偏投身曹营后,不受重用啊! 曹操不喜欢这种巧舌如簧之人,曹操讲究的是举贤不避德,喜欢的是能实干、能统兵治国的人才,可蒋干… 唯一派他去劝降周瑜,回来还说什么——“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 曹操从来不看重过程,他只要结果,当然…曹操才不管周瑜是不是雅量高致,你劝降不了他,那便是你能力不行。 于是当即发配蒋干到江夏的安陆县做一名小小的县令。 这些年,蒋干也算是郁郁不得志了。 年轻时,身边那些对他夸夸奇谈的,甚至有的比他混的还好,还有拿他与周瑜比的,蒋干简直是没脸见人哪! 故而,蒋干对曹魏根本没有太多的归属,他本都想躺平了,可机缘巧合成为了关羽的降将。 又机缘巧合在江夏太守关麟身边任职… 并且被派去挖“火石”。 安陆城,作为如今曹刘之争,江夏战场乃至于整个“荆州淮南”战场的“风暴眼” 蒋干意识到,或许作为曾经的安陆县县长,他能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也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 这才不遗余力的把“白磷”这事儿办的极其漂亮! 他心里头憋着一股劲儿呢! 此刻关麟的一番话,是大饼也好,是真的也罢,总之…蒋干意识到,真正的机会来了,他蒋干总算有机会站起来了! “云旗公子既将我称之为‘卧龙凤雏’,既如此信任于我。”蒋干拍了拍胸脯,“那这‘燃烧罐’的制作就交给我,只要我蒋干还有命在,半个月内,就将这五千燃烧弹交付!” “半个月…”关麟吧唧了下嘴巴,“时间紧迫,我给蒋公一千人,十天可以么?” 其实,图纸很简单… 步骤也很简单… 而且材料都已经准备就绪,只是需要一些繁琐的手工。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实际操作起来一定会遇到一系列的难题,恰恰,蒋干似乎是一个很善于解决问题的男人。 果然,蒋干沉吟了片刻,他又仔细的看过一遍这图纸,闭上眼,把所有的工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方才斩钉截铁的说。 “我尽量,试试看——” “哈哈…”关麟笑道:“这话回答的可不霸气,遥想诸葛军师,当年面对周公瑾十万支箭的任务,他可是只用了三日就能完成!” “这不一样…我粗略的看这图纸,‘燃烧罐’的步骤虽简单,却是要慢工出细活儿,且无法借势…每一个步骤都要十分小心。”蒋干感慨道:“十日已经是极限了。” 聊到这儿,这件事儿算是定下来了。 蒋干也匆匆再度赶往四方山,这几天,他估摸着是回不了城了… 倒是关麟,望着蒋干遥遥离去的背影,他招呼站在外围的的士武过来,“士武叔,辛苦你去江夏军士中打探一番,这蒋干可还有什么家人在北境?在中原?” “是!”士武拱手领命,就去调查。 看到蒋干离开,原本乖乖的也站在外围的张星彩快步走到了关麟的身边,“我方才可听到燃烧罐,那是什么?” “这个嘛…” 别说,张星彩这话,还真是难到关麟了,他“吧唧”了下嘴巴,略微思索下下,这才解释道:“如果有一种东西,能够旦夕间让几十万人葬送,那我想一定就是这燃烧罐了吧,不过,现有的条件,距离真正燃烧罐的成品,至多只完成了八成…不过,也足够那于禁吃上一壶的!” 啊… 几十万人? 还是旦夕间葬送。 一时间张星彩听得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 … 交州,苍梧郡,广信城的市集上。 换回女装的张春华与司马懿手上已经提着不少东西,几条鱼,一大包橘子,腋下还夹着一大串珍珠。 一个药材摊子的小贩招呼司马懿,“先生?不像是本地人?是北边来的吧?快来瞧瞧咱这犀角与象牙…听说这玩意在北方比黄金还贵?先生与夫人买回点去,保不齐还能赚上一笔呢!” 司马懿转头一看,摊位上摆放着许多交州的特产,也是在北方十分珍贵的奇珍异宝。 珍珠、象牙、犀角、玳瑁、珊瑚、翡翠,还有各种香料以及热带水果… 他腾出手,选了一支象牙做成的钗子,笑着插到了张春华的发髻上,张春华有些害羞的低了头,欣喜的摸了摸这钗子。 两人继续前行,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市集的尽头,望着川流不息的集市,面上忽然浮现出几许感慨,几许悲凉。 张春华发现了司马懿表情的变化,问道。 “仲达?你怎么了?” 司马懿喃喃:“你看,这交州的百姓何等幸运,生活在这里每日快活至极,根本不用担心战乱,可我们中原却日日在打仗,其实我一直想向丞相提议,大魏是到了息民养兵的时候了。” 看着司马懿认真的表情,张春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司马懿提着许多战利品和张春华回到客栈,陆逊却已在客栈门外等候。 司马懿只觉得眼前的公子与他年龄相仿,可气度不凡,特别是一双眼眸,投出的是温暖的目光,偏偏这目光中还多出几许锋芒。 “在下司马懿,不知阁下是?” 司马懿将“战利品”统统的放置于一旁,然后向陆逊拱手。 陆逊热情的迎上去:“司马仲达不惜千里来交州,不就是为了我与我的兵马么?” 啊… 司马懿一怔,惊喜的说,“陆将军——” 陆逊看到司马懿手上的东西,又是好笑又是诧异,“这……?” 司马懿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惭愧,惭愧,让陆将军见笑了…我与夫人第一次来到交州,被这边琳琅满目的商品晃住了眼睛…宛若乡下人进城一般。” 陆逊不禁大笑:“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嘛——” 张春华提着许多东西进去了。 司马懿与陆逊分宾主坐下,陆逊笑道:“大魏使者出使交州,需越过敌对之地,竟还带着夫人?果然是挥洒自然,名士风流啊…” 司马懿笑道:“实不相瞒,内子武艺胜我十倍,寻常武人不是她的对手,她是来护我周全的!” 陆逊一怔,两人再度大笑了起来。 陆逊说:“司马使者一到交州,便察其百姓,观其风俗,可有所得?” 司马懿感慨:“交州远离战祸多年,富庶异常,远非中原可比,若有哪个中原的势力能得交州帮助,说是雪中送炭有些言过其实了,至少也能如虎添翼啊!” 陆逊接着说:“司马使者替魏公拉拢交州,那我斗胆问,魏公能过得了荆州,能夺回江淮,能再度打通这交州与中原的大道么?” 司马懿摇头道:“交州通往中原的大道之于魏公,一如大汉兴盛时期的丝绸之路,无论是魏公还是大魏百万兵甲无比翘首以盼。” “可我若直言,刘备有诸葛亮,孙权有鲁子敬,有此二人在,固若金汤的孙刘联盟下,魏公就是倾尽全力,也无法集结如赤壁一战的兵马、盛况…可孙刘联盟若要北伐更难,江东有大族纷争,荆州与巴蜀有派系纵横,更何况无论是江东之民还是巴蜀之民,都有安居而厌战之心,守城有余,进取不足…单单凭着荆州关云长一隅,其实,对魏公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 陆逊不解:“司马使者的意思是?” 司马懿缓缓说:“交州与大魏交好,伯言率军北上,击溃关羽,吾主尽将荆州之地赐予伯言,那时候无论是伯言以血还血,对抗东吴,还是休养生息,岂不有利?” 陆逊一惊:“魏公要把荆州封给我?” 司马懿分析道:“连年征战,吾国疲惫不堪,若非如此,怎会让那刘备趁势而起西下益州,东据荆州,襄樊战场,这本是势均力敌的局面,可伯言的三万陆家军能够让这片天平彻底翻转!比起关羽,魏公更希望陆将军占据荆州…一如昔日那吕布手下臧霸一般,如今身居琅琊国,是大魏的国中之国,受尽封赏,其食邑三千户,便是连曹魏宗族的将军也鲜有能与之匹敌!” 陆逊说:“那么,司马使者用什么能向我保证,魏公不是说说而已!拿什么向我保证,我陆逊投魏后,我的兵马不受影响,我的地位、官爵都能够扶摇直上?” 司马懿沉默了,他站起来慢慢踱步,陆逊并不催促,静静凝望着他。 司马懿终于站定,以极其慎重的态度,一字一顿慢慢说:“魏公已经春秋六十岁了…” 陆逊笑:“司马使者的意思是?” 不等陆逊把话说完,司马懿的话还在继续,“魏公的头疾从未真正痊愈过…这些年愈演愈烈了!朝堂的局势也愈发的变幻莫测。” “特别是今年,一封征寡令,一封九品官人法,曹植得到了宗室将领的支持,曹丕得到了世家大族的支持,丕公子最缺一支信得过的亲信兵马啊!三万陆家军,还是擅长水战的陆家军,伯言要立下的将是从龙之功!” 陆逊一怔,“司马使者的意思,你是为未来的大魏世子作保?” 司马懿不打算说明:“在下言尽于此…” 陆逊含笑,“明白了!” … … ps (今日状态明显好转,应该有第二章。) (本章完) 第二九十章 竟有这么一天,关某被迫打辅助? 交州,南海郡与东吴的交界处,奏起了清雅的乐章。 数百孩童齐声朝着水天一线的船舶高声吟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已经有少量陆逊的族人抵达交州。 只不过,因为考虑到曹操的眼线,故而,士燮将他们暂时安置到南海郡去落户,连带着还有早就准备好的宅子、田亩、商铺。 可见,交州对这十万吴郡陆家的族人欢迎至极。 倒是交州苍梧郡与荆州的交界处,通往湘江的曲江港口处… 能乘载五百人的艨艟战船,已经一排排停在码头。 足足六十余艘,这对交州而言,可不算是个不小的数目,算是压箱底的水军战船,全部都拿了出来。 将近两万五千余陆家兵士依次上船,司马懿与张春华早就站在船上,眼眸眯起,先是望着岸边来向陆逊送行的交州士家一族,再度眺望向北方… 心头感慨万千。 因为担心被司马懿看到,韩玄并没有出现在送行的队伍中。 陆逊语重心长的对士燮说,“有劳士将军替我照顾一干族人…” 士燮感慨道:“这个,伯言放心,南海西南地区的百姓,吾已经悉数迁徒,就为了腾出了十万陆家族人生活、居住之所,云旗公子说可以在那里建造一座南头古城,整个全城给陆家族人居住…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已经交由吾儿徽去做…料得,伯言再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这座一派生机、欣欣向荣的‘南头古城’了!” 呼…听到这儿,陆逊心里踏实了一些,可面色上依旧有些浅浅的担忧,像是还有事儿藏在心头。 士燮看出了陆逊的迟疑,连忙问道:“伯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走到这一步,一些话,我本不该说…”陆逊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脱口:“可终究,临别之际,还是说出来吧,不说,怕就没机会说了。” 陆逊的语气变得郑重。 “我看过士将军为我陆家族人安排的那‘南头古城’,此前不过是一片渔村,当然,逊并不是觉得渔村不好,那里依山靠海,足够养活十万陆家族人,让他们远离战乱,生活无忧,不过…逊终究还是觉得对不住这些族人,他们本是生活在吴郡富庶之地啊…又是当地大族,可这南头古城…终究差别还是有的…” “哈哈哈…”不等陆逊把话说完,士燮已经听懂了他的顾虑,当即沉吟了一下,感慨道:“有一句话,按理说,我也不该对伯言讲…” “什么话?” “云旗公子托韩先生说过一句话,带来一幅图…”士燮的语气也变得一丝不苟,他从怀中取出这一封简易的舆图,“这图是一封出海图,且不说远端,单单近距离就少不得许多岛屿,这些岛屿的数目不下三百余…更包括东沙群岛、西沙群岛…以及远端的中沙群岛,南沙群岛…” 说到这儿,士燮的语气变得更加郑重,“而云旗公子托韩先生带来的话,不是别的,乃是靠近海的地方,能成为港口,远洋出海的地方,将来才是交州最繁华的地方…诸如如今的治所交趾郡,早晚有一天会被南海郡赶超…所以,云旗公子才建议吾在这里建‘南头古城’,建议吾把陆家的族人安顿于此,未来这些岛屿以及岛屿中巨大的财富,这些都是,云旗公子可是对伯言你那些族人寄予厚望哪…” 此言一出,陆逊惊为天人般的看着手中的“出海图”,一时间仿佛喉咙哽咽住了般,哪怕是张开嘴,却连一个惊呼声也发不出。 陆逊是极其通透且明哲的一个人,他能感受到,若是这封舆图都是真的,那…这些岛屿中蕴藏的财富是何其巨大呀? 这财富,何止是他吴郡陆家,怕是整个吴郡四大家族也无法比拟! 呼—— 长长的一声呼气,哪怕是过了许久,可陆逊尤自愣在眼底,眼睛痴痴的盯着这舆图。 又过了许久,他方才吟出一句,“我懂了,云旗公子是要我陆家开始建造远洋航行的船舶…” 没错… 三国时期,东吴的楼船就能抵达我中华不可分割的——夷州。 可见,东吴的船舶建造是有一手的,且具备一定的航海能力… 而作为吴郡四大家族之一,作为东吴八大家族中排名第三的陆家,若说他们对船舶的建造一窍不通,那绝不可能! 关麟是有意…让这十万陆家的族人到南海,没错是南海,而非南海郡,关麟是要他们继续发光发热…去殖民外面的那些岛屿,然后不断的扩大。 只不过,怕是关麟都没想到,这一封有些超前的舆图,似乎不容易看懂的舆图,让此刻的陆逊两眼冒光。 如果说以往,他陆逊在东吴一只困兽在做着困兽犹斗! 那么…现在… 何止是突围,何止是破局,眼界与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呀! 那大海中的一切,让陆逊神往… 毕竟,连八百步之外取人性命的八牛弩,这位关四公子都能制造出来。 远洋航行?又岂在话下呢? 神往… 一时间,陆逊不由得神往起来。 只不过,哪怕如此,他还是小看这南海郡的‘南头古城’了。 要知道,在后世,有一位老人在就是在这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然后神话般地崛起了这座城,奇迹般地聚起了座座金山… 再然后,那曾经南海边的小渔村,一下子就变成了大深圳。 曾经小渔村的渔民,变成了一个个穿着拖拉板、大裤衩,喝着早餐,整日看似晃晃悠悠,无事可做,可随便一个…余额里都超过八位数字! ——南头古城,南码头… 这是一座能够创造奇迹与财富的城池与港口啊! 当然陆逊想不到这么多,他只是在想,这大海的外面,竟还会有土地么? “伯言…将士们都登船了,就等你了。” 孙茹看陆逊站在原地发呆,连忙提醒道。 陆逊这才从惊愕中醒转,又深深的朝士燮拱手行了一礼。 “晚辈告辞!” 士燮亦是拱手,“静候伯言一鸣惊人,威震天下!” 陆逊则回道:“也静候这南头古城日益繁荣,整个南海郡乘风破浪,扬帆起航!” 两人再度于港口庄重的躬身互拜,张春华也颔首行礼。 旋即,陆逊登上了船舶,他站到了船头,与司马懿对视一眼。 令旗挥舞。 “——所有船舶,扬帆起航,进军江夏!” “——我陆家军能否乘风破浪,扬名天下,就在此时!” 随着陆逊的话。 司马懿感觉心头那颗悬着的石头彻底的放下,他回望了张春华一眼,而张春华的目光中除了崇拜外,仿佛就透出一句话: ——『仲达,此行…你真的赢了!』 … … 襄樊战场,关羽在关家军大营,中军大帐内来回踱步,儿子关兴提议道。 “父亲,徐晃十重鹿角虽然严密,但也不至于无懈可击,孩儿请带一支兵马先去烧了鹿角,父亲随后进攻敌寨即可!” “是啊…”关银屏也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父亲不是讲述过,昔日的土山一战,父亲力敌夏侯惇、许褚、徐晃三将,虽费了些功夫,却是杀退了敌将么?以此观之,此徐晃也不过如此!” 诚如关银屏所言… 昔日关羽是与徐晃,不仅在枣林交过手,更是在战场上打过一仗。 那是在他关羽短暂降曹之前,是刘、关、张三兄弟假借击杀袁术,逃离的曹操的控制,夺了徐州…曹操出大军去讨伐的下邳城土山一战。 那一战,曹操派出了夏侯惇、徐晃、许褚三将,曹操本以为即便无法打赢关羽,但肯定也是不会战败的。 可任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的战果竟然是关羽获胜,夏侯惇打了个酱油,许褚、徐晃完败! 这一仗,曾经的关羽经常在军中提起,每每提及趾高气昂,仿佛曹魏诸将都是垃圾! 倒是这一次… 关羽竟罕见的摇头道:“你们太小看这徐公明了!徐州下邳城土山一战,夏侯惇不过是将为父引出城,之后为父力敌曹将许褚、徐晃两人,之所以能击退他们,乃是因为此二人并不敢全力以赴,是曹操授意他们要捉拿关某,而非诛杀关某!” 说到这儿,关羽感慨道:“为父青龙刀招招都是杀招,可他二人畏手畏脚,不敢痛下杀手!后来到许都,这些…还是那张文远告知为父真相…更何况,此徐公明与我年轻时相识,我俩是在枣林结识的,比试过不下几十场,他的武艺或许不敌我,但差距远没那么大!” 关羽的回答让关银屏、关兴、关索惊讶… 曾经的父亲趾高气昂、傲气凌人…怎么会说出这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可…偏偏,这一次,这些话就跃然浮现于每个人的耳畔。 倒是关索,短暂的惊讶后,他像是突然看懂了什么。 他心头暗道: ——『以往总觉得四哥与父亲针锋相对毫无来由,且违背孝道…可现在才发现,父亲真的因为他改变了许多,也理智了许多。』 就在这时,周仓连忙禀报到:“二将军,不好了…探子探得,陆逊率两万五千余陆家军,六十余艘艨艟战船出现了荆州,如今正顺着湘江而上,似乎目标是…是四公子驻守的江夏郡!是夏口,他要攻下夏口,让安陆城腹背受敌!” 唔… 关羽的丹凤眼微微一凝,他没有急着发声,而是略微沉思片刻。 他想起了,就在几天前,他收到的儿子关麟发来的信笺。 内容很短,言简意赅,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简直是惜字如金。 就两句: ——交州是友非敌! ——陆逊与陆家军是友非敌! 今日,关羽总算是明白了,云旗这小子这封信的目的! 这是提醒啊… 这是怕他老子误了大事儿! 等等…如果是友非敌的话,他往江夏郡,兵锋直指夏口作甚? 不等关羽想明白… 周仓道:“交州那边有细作也传来消息,说是几天前,魏国的使者出现在交州且于苍梧郡拜见了交州七郡督士燮,更是授予其骠骑将军,镇南侯…” 这… 关羽不由得吟道:“骠骑将军,镇南侯,好大的官衔哪!” 如此官衔,还真容易让人误解,关羽依旧会更相信儿子关麟的信笺。 那么问题来了。 ——『若云旗的信笺是真的,那走荆州水路,这陆家军畅通无阻,没有丝毫阻拦的话,这是不是有些假了?』 终究,关羽意识到,一些时候该配合儿子演出的他不能完全的无视啊! 果然。 关银屏与关兴纷纷请战。 “女儿请战五千弓弩手,去沿岸阻隔这陆逊船队——” “儿请战一万弓弩手,五十艘战船,去击退这来犯之敌——” 看着二儿子与三女儿如此请战的模样,关羽心头一阵感慨,不过,他还是把头转向了关索那边。 “维之,你去!为父给你两千弓弩手!” 啊… 关索没有想到,是派他去… 他下意识的感觉,他…他不行啊,轮作战经验他太欠缺了…这又不是去历练,似乎这大帐中的任何一个将军,都比他更符合吧? 关羽的话还在继续:“无需彻底阻拦,沿途放箭,杀杀他们的锐气即可!” 这… 关索正想张口,关兴抢先一步,“父亲此举不妥,孩儿并非要与五弟争功,实乃…如今襄樊战场,徐晃一战溃败后,畏惧父亲如虎,已然高挂免战牌多日…莫说是五千,就是一万,一万五千兵父亲都能够调出,为何只给五弟两千弓弩手…为何不沿途痛击这陆逊的船队?” “是啊…”关银屏也疑惑不解,只不过,她的出发点是江夏,是关麟,她急忙道:“父亲难道忘了云旗在江夏只有一万余兵马,却要抵挡将近五万曹军的进犯…尽管云旗首战告捷,三军士气高昂,可如果那于禁再加上这三万陆家军,足足七万余兵马…那江夏还如何守?这等兵力的差距已经不是谋略能够…能够逆转了!哪怕是于禁大军去强行攻城,四弟也守不住的呀!” 关兴与关银屏的话脱口… 周仓连忙请命道:“五公子没有统御过弓兵,怕是并不熟悉,此战干系重大,还是让末将去吧…两千弓弩手足够了。” 呵呵… 听到关兴、关银屏、周仓的话语,关羽心头就笑了。 ——『就是因为关索不擅长统御弓弩手,这才派他去,真擅长了,那还了得?岂不是假戏真做,那才是坏了云旗的计划呀!』 心念于此,“砰”的一声,关羽拍案而起,他怒喝道:“这里到底是关某为帅?还是尔等为帅?” 这… 随着这一道声音的传出,方才那个在关兴、关银屏、关索心目中已经改变了的关羽,他…他又变回去了,一如既往的一意孤行,一如既往的傲气不可一世。 偏偏,此间又没有关麟?谁又敢触碰他的虎须呢? “都没有事儿做了么?统统退下——” 关羽的声音冷冽,而随着这一道声音,众人只能拱手告退… 而随着周仓与一干子女的离开。 “呼”的一声,关羽重重的吁出口气,他小声道:“云旗啊云旗,配合你这臭小子,为父可真不容易啊——” 念及此处,关羽不免丹凤眼微微阖起,心头喃喃: ——『这陆逊是你的人吧?可不能不是啊!』 突然间,关羽意识到… 陆逊与陆家军的到来,这是一个于江夏战场,乃至于影响到襄樊战场,影响到淮南战场无比重要的一个致胜点。 一个巨大的情报差… 如此破敌之机,千载难逢啊—— 呼… 关羽不由得再度吁出口气,感慨道: “呵呵,竟有这么一天,关某竟沦落到为儿子打辅助的地步了——” … … 安陆城附近的四方山。 不过一个月,这里先是挖通了附近的河流,将河水引入池塘,多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 接下来,两天的时间内,此间一千余户农户悉数被迁往城内…用城内的房子替换了他们的山村。 再接下来,这些山村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提炼坊”… 蒋干是这里唯一的掌事。 此刻的他正挥汗如雨,他的手中抓住关麟绘制出的那张图纸,口中则不时的指挥,遇到屡教不改的,他直接一脚踹了上去,“老子跟你说多少次了,这火石要填上水,被水给覆盖住…只有到阴凉的冷室才能够将火石搬出来!” 这是第一次提醒。 第二次,直接就命人把那不听话的给绑了,“你特娘的要害死老子啊?绑了,明儿带上山,腾出一筐白磷就放在太阳下,让这小子亲眼看看,这白磷是怎么燃烧的!” 蒋干是有傲骨的,可往往有傲骨的人都缺少一分耐心…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他可太清楚了,这火石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初就是将他挖出了放到筐里,只一个正午…差点把一个山头都给引燃了… 那场面蒋干终身难忘! 距离此间提炼坊不远处的一间密室内,几口专程打造的铁质的大缸内,正在熬制鱼油… 他们选用的鱼是长江里的江豚,当然在汉代,百姓们称之为懒妇鱼。 这种鱼炼制的鱼油量极大… 而当鱼油练成,会等放凉后,送入制炼坊,然后灌入鸡蛋壳中…鸡蛋壳的小口最后用泥土封住。 做完这些就把一枚枚鸡蛋壳装入事先准备好的陶罐,当然每个陶罐并不填满,会留下一些间隙,铺满白磷…等到这些都做完,上面会封口…使得整个陶罐成为一个完全密封的状态。 这便是关麟制造的简易版的“燃烧罐”…是完整版至多七成的效果。 而这种“燃烧罐”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无法抛出的瞬间就当场引燃。 换句话说,这罐子抛出随着罐子的碎裂与鸡蛋壳的碎裂,油与白磷就混合到了一起,如果温度足够高的话,触碰到白磷的燃点,则会引燃… 若是温度不够高的,需要一把火扔到那满地碎裂的罐子上,只要火能与白磷接触…甚至稍微碰个边儿…那足以引燃整个战场。 至于… 完整版的燃烧罐,无需引燃的那种,就需要另一种工具的加持——火药! 所谓的——一硝二磺三木炭,再加上草木灰为辅! 也将之灌入鸡蛋壳中,密闭于陶罐,一旦陶罐碎裂,油与火药的鸡蛋壳碎裂,就会引燃火焰,再配合白磷的毒烟与扩散,就一定有点后世战场上“臭名昭著”的燃烧弹的效果了! 当然,那就是“燃烧罐”下一个阶段…升级版本了。 可哪怕…是现在的简易版本,蒋干也是满头大汗,见识过那白磷的威力,这更让他无比心惊胆战… “完成多少罐了?”蒋干询问身旁的文吏。 “一千五!” 得到了这个答案,蒋干眉头挺起,吧唧了下嘴巴,“已经过去五日了,这五千罐,怕是完不成了!” “蒋公,如果日夜不停的话…”不等这文吏开口。 “住口!”蒋干连忙喊停,他瞪了这文吏一眼:“出了事儿,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嘛?” 呃… 文吏这下哑口了,感觉这建议提了个寂寞。 蒋干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道:“这四方山不需要那么多文吏,从明天起,包括我蒋干在内统统去坊间干事…” “可那火石,我等…”文吏语气磕磕绊绊。 “搞不了火石,就去炼鱼油…”蒋干狠狠地道:“总是有能干的!怎么,读书人就忘了君子六艺,就忘了白宫之术?我看你们都学到阴沟里去了!” 说到这儿,蒋干更有劲儿了,“这身儒袍,我蒋干第一个脱,明儿个这四方山,只有穿着民夫服饰的,挥汗如雨的男人!” 蒋干这么一说… 文吏懵了,他后悔…他提什么建议啊! 害得,要脱下这身“儒家”的长衫,做这苦力… 蒋干似乎来劲儿了,直接脱下了袍子,随便穿上一件匠人的衣袍,一边往炼鱼油的作坊行进,一边高喊道。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话是孟子说的,所有文吏,都给孟子脱下你们的儒生袍…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四方山上的文吏约有小几十人… 登时间,他们懵了。 同样的,一干苦力看到这一幕,听到这声音,莫名的就感到三个词! ——公平,公平,还是特么的公平! 顿时间,整个四方山所有人都充满了干劲儿。 … … (本章完) 第二九一章 苦其心志,这是天降大任于尔等! 几日的暖阳后,又迎来了真正的寒意。 真正的冬天,那刺骨的寒冷,还是来临了。 乐进的三万大军就驻扎在距离鸡鸣山六十里处,尽管通往鸡鸣山的道路早已被扫除路障,畅通无阻,足够做到随时支援。 可因为大军不敢暴漏位置,已经有将近月余没有敢正式的训练,不许大声喊叫,如今看俩,一个个将士看起来毫无战意与斗志的迹象。 几个士兵生着火,火上烤着一头,突然窜出撞死在木桩上的兔子,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娘的鬼天气,暖十日,冷十日,谁特娘的能受了?” “你知足吧,将军体恤咱们,冷了就让咱们躲在帐篷里,还允许咱们打打野味儿,又烤肉暖肚儿,这已经够舒坦了,碰上别的将军,这等鬼天气,让咱们操练,满身冻得冷呵呵的,那滋味儿才难受呢。” “只是有肉还不够暖和,要是有点儿酒就好了…” “还酒?我看,最好是有个媳妇,往被窝里一暖,那才暖和呢?”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传出。 “…至少咱们驻扎在这儿,不至于死在战场上,万一真的死咯,那咱们媳妇可就到别人被窝里去咯。” 这个声音的出现,让士兵们沉默了一下,可很快又有人笑道。 “可是,咱只要活着,就可以学曹丞相,霸了别人的媳妇,那也不失一番逍遥啊!” “是啊,活着好,活着万岁!” 士兵们粗野的对话声,连带着不时传来的哈哈大笑。 乐进穿着皮袄,在营寨里巡视着,听到这些声音,不由得走近去听,他伸手想揭开营帐,想了想,还是走了。 唉… 伴随着一声深深的幽叹,乐进朝身旁副将吩咐一声。 “给我备马!” “啊…”副将一愣,连忙提醒道:“于禁将军有吩咐,注意隐秘,不许外出…” “是不许外出…”乐进看了眼那鸡鸣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一干将士,感慨道:“每天都是那里面的南阳兵把粮食送来,倒是过的乐呵,可这么下去,这三万兵就全费了,一个个养的膘肥体胖,还能打仗么?备马…” 这下,副将不敢迟疑,连忙取来马匹。 乐进骑上马匹,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他已经一骑绝尘而去。 … 乐进气呼呼的来到于禁璧山大营处,还没走到中军大帐,当先闻到从里面传来的一阵饭香,璧山大营的小校认出了乐进,连忙笑着说。 “乐将军?香嘛?今儿我们都好奇,于禁将军是不是在里面炖龙肉呢?我们闻着肚子里打雷似的。” 乐进心烦意乱,猛地掀开了帐篷,只见帐内一口小锅正“咕嘟嘟”的冒着热气,于禁与副将董超围锅而坐,于禁舀了勺尝了尝,董超期待地问道:“将军,怎么样啊?” 于禁笑着说,“抵得上仙琼玉露了…” 边说着边招呼董超舀汤,“你也快尝尝!” 乐进见此情形,不由得焦急万分,大胜喊道:“于将军…” 于禁回头看到了乐进,先是微微惊讶了一下,却并不责怪他不经允许私自来到这里,笑着招呼,“文谦来的正好,快来尝尝我亲手熬制的这鱼汤,这枯水期,鱼一眼就能看到,抓起来容易得很,味道嘛!鲜美至极…” 董超将盛好的鱼汤端给了乐进,乐进接过却重重的搁在一旁的案上,“于禁将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汤?” 于禁皱了皱眉,吩咐道:“董将军,你先出去吧!” 董超答应着退了出去,于禁看着乐进,冷静地问道:“怎么?那关麟率军打过来了?” “没有?” “那是乐进将军的三万兵马暴露了?” “也不是!” 于禁淡笑着说,“那为何不让我喝汤?” “文则啊文则,你可知道曹丞相为何让我带这三万兵过来?” 于禁不紧不慢的喝汤,淡淡的笑道:“《孙子兵法》的核心在于三条,第一条是——能不战则不战,第二条——凡战,当先立于不败之地,第三条是——能够看到胜机才能战,以强胜弱,以多胜少,避实击虚!以局部的优势,换取全局的胜利!” 乐进忧心地说:“原来文则知道这以多胜少,避实击虚啊!可…可…” 他顿了一下,方才张口道:“可曹丞相让我带三万兵来这里的目的,是要让你做一匹上等马啊…淮南战场,张文远已经打赢了一场,襄樊战场徐公明虽败,但他本就是牵制那关羽,小败无妨…唯独文则你啊…你是曹丞相的上等马,那关麟是这战场的下等马,丞相等江夏的大捷是等的望眼欲穿哪!缘何你败了一场后,就龟缩起来了?这…这不像你啊!” 于禁冷笑:“丞相以为那关家四郎是下等马,呵呵,可我于禁却觉得,他是一匹好马呀!一个普普通通的铜镜,就能让他玩出花子,让我军损失惨重,若是我将他当下等马,那我与文谦的命怕是就得留在这江夏城了。” 乐进还是心急,“那…咱们就这么干耗着?” 于禁目光幽幽:“文谦?你不知道我们在等什么么?我可是唯独告诉过你与执掌南阳军的侯音两人,朱灵将军父子是诈降,他是在诱使敌军奇袭鸡鸣山哪…咱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鸡鸣山瓮中捉鳖呀!” “可…”乐进急坏了,“可这眼瞅着就一个月了,敌军哪里有半点动静?万一这关麟就是胆怯,就是坚持据守,就是不攻鸡鸣山呢?咱俩就这么与他耗在这儿么?咱们能耗的下去,可丞相…他能耗的下去么?单单此番荆州——淮南一线,三路出兵…十余万兵马,每日消耗的粮草超过万石啊!” 诚如乐进所言,一个士兵一日消耗的粮草,米就得两斤多,盐二两… 马匹的消耗是人的五倍,这么算下去…每日的支出都是一个庞大数字! 中原这些年战火连绵,从未休养生息过,曹操表面不说,可事实上他的粮草压力极大! 听到这儿,于禁蹙眉不语… 这时,忽然传来斥候的声音,“丞相派来急件!” 于禁连忙吩咐:“让他进来。” 斥候大步而进,压低声音禀报道:“属下奉丞相之命,将最新的情报告知于将军,丞相已派司马懿出使交州,成功拉拢交州,请得陆逊与两万五千兵马挥师北上,目标直指安陆城…望将军把握战机,提供攻城器械,到时南北夹攻,一举夺下江夏!” 斥候的话,让于禁与乐进均是一怔。 他们没想到,既乐进三万隐藏在暗处的兵马后,又多出了一支北上而来的明面上的兵马,这么算下来,不是荆州——淮南战场,而是一个江夏如今聚集着的魏军兵士已经超过十万了! 十万…这是六倍于敌军的兵马,也是每日万石的消耗。 这等数量,耗是绝对耗不起的,只能强攻,也足够强攻攻破安陆城。 乐进如释重负般的吁出口气,他提醒道。 “文则,这下,十万大军在手…就不用再等了吧?” “是啊!”于禁轻轻的点头,他立刻对那斥候道:“有劳校尉再度返回淮南,告知丞相,于禁将提前准备攻城器械,待得交予陆逊后,与其相约时间,一道破城!” “诺——”斥候答应一声快步离去了。 乐进感慨道:“总算不用这么憋屈的等着了。” 可于禁难免有些担忧,他心头喃喃: ——『陆逊?司马懿?他俩…靠得住么?』 … … 关索带着两千弓手奔驰到夏口港,却见得夏水之上,数十艘船舶正在依次驶过。 “怎么不放箭?” 关索惊讶的问。 此间太守回道:“若要靠近敌军的船舶,则需要出港…可敌船这么多艘兵力怕是有两万多,我军这边不过千人?能固守住已经是极限,万一出城…敌船抢登,夏口就…就没了!” 一番有理有据的回答,让关索深深的感受到… 为何,这来自交州的战船,就能如此横行于长江的江道上,毫无阻拦。这不是没有阻拦…而是各城池都不敢阻拦哪… “开城门…”关索坚决地吩咐。 “少将军…”太守还想劝。 “我奉父帅之命前来阻隔敌军战船,如何能畏敌不出…”关索的目光坚毅。“带我出兵后,太守即刻关闭城门,若是敌军抢登,不必管我!” 太守无奈,只能打开了城池… 关索带着两千弓弩手沿岸边拉弓引弦,数千枚羽矢犹如飞蝗般的射出,关索也是弓开满月,箭如流星… 然而,终究是统领箭兵的经验并不丰富。 如此岸边朝水中平射?两百步的射程,怎么可能拦得住敌军的战船,这种情况下,但凡是经验更丰富的,都要抢占高点! 果然… 关索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况,没有一枚箭矢射中的。 “哈哈哈哈——” 艨艟战船上不断的传出兵士的嘲笑声,这种…嘲笑与鄙夷,使得关索不由得握紧拳头。 这一刻,他太渴望四哥关麟在身边… 如果是他,一定有办法,有办法能阻拦这些艨艟战船。 可现在…关索只能眼睁睁的放他们过去,任凭他们赶至安陆城,让四哥腹背受敌! ——『四哥,这…这仗?你还怎么打呀!』 关索心头无限的悲怆,这一刻,他对关麟的担忧写满在脸上…溢于言表—— … … 前面要靠岸,当先开路的那艘艨艟战船的船头。 陆逊与孙茹站在那儿。 孙茹感慨道:“我还正疑惑,若是一路畅通无阻,反倒是露出些破绽了,夏口处的阻挠…倒是显得刚刚好。” “哈哈…”陆逊的心情似乎不错,“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夫人也懂兵法了!” 孙茹没有回答,而是深深的吸了一口这边的空气,感慨道:“这边的空气都让我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远非东吴那边的血腥、压抑与苦楚…” “哈哈…”陆逊又笑,可只是笑了一下,陆逊沉吟道:“这边还打着仗,空气中更多的是硝烟与战火的味道吧?” “那接下来?”孙茹连忙问道。 陆逊比出食指,示意不用再往下说,他淡淡的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总要先见到曹魏的计划吧…想来,那司马仲达定比咱们更加心急…” 孙茹深深的颔首,她下意识的感觉,仿佛逃离了东吴,伯言整个人气场都变了,是变得更轻松,也更胸有成竹了! … … 江夏城,四方山外,一处空旷之所。 足足十余个文吏,还有几十个民工,被反手绑住…呈一字排列。 他们的面前有几枚制作完成、封闭完好的陶罐,蒋干带着一干兵士,像是刚刚从炼制鱼油的坊市出来,浑身还带着一股鱼腥味。 而自打蒋干发动所有力量投身这制造“燃烧罐”的进程中,莫名的,本该略微提高的效率,直接翻了倍。 这让蒋干交付五千枚“燃烧罐”的压力,登时间小了不少。 至于今日,之所绑着这几十人,是因为他们屡教不改,不是运送白磷的过程中,就是在装填的过程中,没有在密闭的环境,让白磷与空气接触。 当然,因为近段时间,天气突然转冷… 这让白磷并没有那么容易自燃,可蒋干还是决定,给这些“屡教不改”者看看,让他们长长记性。 “来——” “抛出去——” 蒋干吩咐一声。 当即在这几十双眼睛之下,一个兵士单手提起陶罐用尽力量向前跑去,抛掷的位置是一处山坡,没有草木、没有丛林,且高度比蒋干这边的山坡要矮一些,这也更方便所有人看的真切。 “哐啷——” 随着陶罐碎裂带来的清脆声响,那陶罐中的白磷四散而落,连带着鸡蛋也纷纷碎裂,里面的鱼油洒满了一地… 当然一个陶罐白磷的储量有限…鱼油与白磷只是占据了很小的位置。 “继续…” 蒋干再度发声。 当即…又几枚陶罐抛出,更多的白磷与鱼油几乎塞满了对面的山坡… 只是,除了“哐啷啷”陶罐与石阶碰撞碎裂的声音外,这抛了个寂寞啊,这陶罐有卵用啊? 就在所有人疑惑不解之际… “射箭——” 蒋干一声令下,当即一名兵士射出一枚火矢。 而随着火矢射落到对面的山坡。 宛若一条火龙从地面喷射而上。 在几十人惊骇了一般的眼芒中,大火冲天而起。 没错,没有树木,没有丛林,没有任何可以让火焰蔓延的物件,仅仅是一座光嘟嘟的石坡,仅仅是几枚单手足以抛掷的陶罐… 可他的威力—— 良久… 良久…随着毒烟随风被吹散,火焰还在继续…就在那光秃秃的石坡上烧,将石阶都烧成了赤黑色。 有那么一瞬间,蒋干也被这威力惊到了… 他这才意识到,上一次的引燃,不过是“火石”的自燃,可这一次的引燃,那添加上鱼油的助力,火焰爆发时的威力与燃烧的持久无疑于成倍的扩大… “咕咚”一声,这时候,蒋干才彻底悟了,为啥这玩意叫燃烧弹? 呵呵…人要被这冲天的火焰引着了,那哪里还有命在? “咳咳…” “现在都知道了吧?” 蒋干清了清嗓门大喊道:“我骗你们了么?你们一个疏忽,咱们整个提炼坊就都得被这大火覆盖,你们,还有我,还有这里的所有人都得被大火给烧死,烧的渣都不剩!” 看着那一个个“屡教不改”的民夫、文吏恐惧的眼神。 蒋干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好了,都松绑…” “现在你们知道,咱们干的是一件何等伟大的事儿了吧?” “云旗公子可说了,若是江夏这一仗赢了,那首功悉数是咱们制炼坊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是天将降大任于尔等——” 俨然… 蒋干在动员,再坦白了说,就是在“动嘴皮”这件事儿上,是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 还有他那最被关麟看重的执行力,的确,让人侧目—— … 就在不远处另一处山坡上。 关麟带着张星彩、廖化、诸葛恪、士武也目睹着这一次“燃烧罐”引燃的测试。 效果很好,出乎关麟的意料。 当然,因为心中大体有数,关麟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可张星彩、诸葛恪、廖化、士武都惊了。 哪怕那火焰已经消散,他们一个个尤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一般。 “咳咳…” 关麟无奈,只能重重的咳出一声,将所有人的思绪从那冲天的火焰中收回。 “都看到了吧?这就是那‘燃烧罐’的威力,还得感谢这次的战场在安陆城啊,否则,从哪里搞到如此多的火石呢?” 张星彩抿着唇:“我一直觉得…云旗弟是在等什么,本以为是援军,可没曾想竟是这个…原来云旗弟是想用这‘燃烧罐’去进攻鸡鸣山。” 对于张星彩的提议,关麟不置可否… 呼…诸葛恪也长长的吁出口气,感慨道:“再有几日这里制炼坊处的五千枚燃烧罐就制作完成了,战机也就要出现了…” 士武心头暗想。 ——『不知道购买这燃烧罐,需要花多少钱,可…考虑到它的威力,不管多少钱,都值得呀!』 他已经开始去琢磨… 廖化则激动的说:“末将请战…焚烧敌军鸡鸣山粮草,由此燃烧罐助力,五千兵足以!” 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反观关麟,他一如既往的表现出那份极致的从容。 他笑道:“先不忙…局势瞬息万变,到时候再说!”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迅速的赶来,见到关麟,单膝跪地禀报道: “关太守,不好了…交州陆逊的船队已经过了夏口,沿夏水…似乎,他的目的是安陆城!” 这… 此言一出,倒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大惊小怪。 毕竟,交州的另一位士武还在这儿。 他在这儿,交州陆逊…是敌是友?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步骤了。 随着斥候的退下… 诸葛恪恍然大悟:“原来云旗公子一直在等的是陆逊,他才是进攻鸡鸣山的主力吧?” 闻言,关麟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他仰起头眺望向天穹,这冬天虽然冷,可架不住太阳的光依旧璀璨、夺目。 真正的大战就要一触即发了—— … … (本章完) 第二九二章 这关家四郎,能顶得住这份压力么? 夏水经过夏口向北,有一条叉开的河流,一条向西通往巴蜀,此为汉水。 另外一条向北,则为涢水,涢水又称府河、府澴河,这条其余“大洪山”,也就是汉朝时“涢山”的江流,乃是汉江东侧最大的一条支流。 这一路逆流而上的话,将跨过江夏与南阳的交界处,经随州,直接抵达唐乡。 从唐乡走陆路,直接便足以威胁到南阳,这座曹魏的“中州粮仓!”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比较遥远。 不过两日,陆逊军已经顺夏水而上,经涢水,抵达安陆城以南,如今的季节勉强航行已是极限,打不了水战,故而六十余艘艨艟战船全部停在涢水旁… 此刻,两万五千余陆家军军士正井然有序的登陆。 于禁的效率也很高,五十余架云梯,一辆冲车也已经送达这边。 说起来,大型的攻城器械…很难明目张胆的运送,少量的冲车,还是可以通过拆解后再组装的方式运送过来,五十余云梯更是不在话下。 此刻,司马懿将张春华送上马匹,张春华翻身上马,司马懿缓缓放开了张春华的手。 “走吧,一路小心,将这边的情况报送给曹丞相。” 张春华用最后的不舍,回望着司马懿的脸,牵着马机械的向前走… “时间紧迫,莫要儿女情长了。”司马懿催促一声。 张春华再不回头,疾驰而去,司马懿则是欣慰的抬起手朝他挥了挥…这时候,他身旁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 是陆逊。 他正一边走来,一边感慨:“司马使者言出必行,看到这些攻城器械,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司马懿也感慨道:“不光伯言,我看到这些,也踏实多了!” 一声感慨落下,司马懿笑着拱手,“看来,我要提前恭喜伯言了,攻破安陆城,意味着攻破江夏,此间功勋封侯拜将,自是不在话下…日后在大魏,怕是懿也需伯言提携了!” “哈哈哈哈…”陆逊大笑道:“现在是我提携你,待得世子继位,那就是仲达提携我了,咱们是互惠互利…” 一番寒暄… 冲车与云梯算是交接完毕,来这里交接的是于禁的副将董超。 他最后见了陆逊与司马懿一面,不忘提醒道,“于禁将军就驻扎在安陆城以北的璧山脚下,还有西北处衡山脚下也是曹魏的南阳兵,这些兵马早已严阵以待,只等陆将军休整一日后,发起攻城,我等五万兵马即刻支援而来!” “好!”陆逊恭敬的行了一礼,“多谢于将军…” 这一番话说过后,董超也翻身上马,最后行了一个辞别的军礼,旋即,带着一干亲卫扬长而去… 看着此间数千人井然有序的队列,司马懿不由得感慨道:“久闻于禁将军治军严整,在交州时还疑惑,论及治军,究竟是伯言的陆家军更胜一筹?还是于禁将军棋胜一招,今日一观,不分伯仲。” “是啊…”陆逊感慨道:“在东吴从未见过这般整齐的军队…” 说到这儿,他转过身,眼眸凝起,语气也开始变得一丝不苟,“仲达?这仗你觉得该怎么打?” 这算是话锋一转… 也是问到了战局的关键。 司马懿沉吟了一下,旋即道:“如今我们早已暴露了,想必那关家四郎也早有准备,而江夏战场,无论打多少次,可最核心的还是安陆城,依我说,若是等到明日,我军是休整了,可敌军的准备也更充分,不如,趁着今日,安陆城上下必定疏于防范,所以…今日直接出击!可以打敌军一个出其不意!” “可…咱们与于禁将军约定的是明日攻城啊,今日会不会太仓促了?万一,于禁将军尚未准备就绪!”陆逊提出了质疑。 “你太小看于禁将军了,他可是大魏的五子良将之首,便是那让江东闻风丧胆、小儿止啼的张辽张文远,还屈居其后…” 司马懿眼眸微眯,眺望向那早已走远的汝南兵马,感慨道:“若说整个曹魏,能随时拉出一只能打硬仗的铁军,随时一声号令下,即刻能战的,那唯独于禁将军与汝南兵啊…况且,伯言都会以为今日太仓促,更何况对手呢?如此突然袭击…这才是兵法中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呼… 听到司马懿这一番见解,陆逊深深的颔首,他眼眸渐渐的眯起,一边踱步一边思索。 司马懿怕耽误了时机,再度催促,“精晓奇谋,诡变万策…时机的选择,伯言应当深谙其中的道理啊,如今的时节下,可不能犯嘀咕…耽误了良机!” 随着司马懿的这句话,陆逊的脚步停住了。 “是啊…” 他长长的叹出口气,“不愧是让关四公子如此忌惮的司马仲达呀…果然,诚如他所言,深谙兵法、权谋之道…更懂人心!” “什么?”司马懿一怔,他觉得这句话有些古怪。 陆逊的话还在继续:“精晓奇谋,诡变万策,不能再耽搁了,该动手了!” 说话间,陆逊手中的辟邪剑突然举过头顶。 而他的身后,儿子陆延已经带兵杀出… 司马懿惊骇之余,下意识的后退,却见一柄凉飕飕的匕首正抵着他的后背,是孙茹,她的匕首就放在胸口…且早有准备,随时拔出,就为了堵住司马懿的退路。 几乎与此同时,随着“哗啦啦”的血迹,董超留给司马懿的几个信使登时被无数短刀插入了胸脯,死状惨烈。 就在司马懿目瞪口呆之际,太史享与孙绍带人来禀报,“外面的眼睛都被除掉了——” 也直到这一句话,司马懿方才意识到了什么。 “伯言?你…” “仲达是聪明人,更是云旗公子忌惮的人,现在的局势如何?你应该能想明白,还是束手就擒吧,免得伤了腿脚!” 陆逊的声音很淡。 司马懿的瞳孔却几欲爆裂而出,他惊呼道:“你?你是刘备的人?你…你怎么能是刘备的人?” “错了…我不是刘备的人。”陆逊笑道:“我是江夏太守关四公子关麟关云旗的人…仲达呀,云旗公子对擒住你,带回江夏,可是翘首以盼,望眼欲穿呢!” 而随着这一句话的脱口… 司马懿整个人浑然一软,他双腿一个踉跄,直接放弃了抵抗。 随着孙绍、孙茹、太史享、陆延将司马懿捆绑,陆逊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他蹲下身子,嘴巴凑到司马懿的耳畔处,“其实,就在你来交州之前,我方才下定决心投靠关四公子,呵呵,巧了,你这不就来了么?倒是让我不费吹灰之力的送上一封投名状!” “也是在昨日,我提前派快船发往云旗公子处的书信,他传回了回信,回信中两句话,第一句是——‘司马懿这个人千万不能让他跑了’!所以…好不容易把仲达骗到江夏呀!” 陆逊的一句句话宛若一枚枚毒刺,在一根根的插在司马懿的身上。 这让他精神疲惫,浑身虚弱。 “…伯言,伯言,汉室正统在许都啊!你要立的是从龙之功啊…” 司马懿还在挣扎。 “从龙之功?哈哈哈…”陆逊笑了,他想到的是关麟回信中,提到的第二句。 ——『只要抓住司马懿,那魏世子上位的从龙之功就是我们的!』 尽管陆逊一时间还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可…他多少听懂了一些。 考虑到这位关四公子的手轻而易举的就能伸到东吴… 那么…他的手伸到曹魏也就并不奇怪了。 “押下去…”陆逊直接一声吩咐,结束了与司马懿的交谈。 就在司马懿被押解的过程中,陆逊不忘抬高声调吩咐道:“司马使者说,精晓奇谋,诡变万策,我军初来乍到,敌军势必以为我军要休整一日,故而守备松懈,如此我军当力求速战,以突袭致胜…此所谓…” 说到最后,陆逊遥遥望向那正在挣扎,脑袋也扭过来的司马懿,他最后的话宛若诛心,“此所谓——出其不意,攻敌不备!” “全体陆家儿郎,听我号令,目标鸡鸣山,杀——” 顷刻间,这通往安陆城的官道上,一时间尘烟滚滚… 一杆残破的陆家军军旗映入无数人眼中。 渐渐的,渐渐地… 两万五千陆家兵士出现在安陆城外。 飞扬的陆家军旗,残破的甲胄,染血的衣袍,两万五千人,却仿佛踏出了十万人的气场。 也让城楼上张星彩、关银屏、诸葛恪、廖化、士武等人为之惊骇! 渐渐地,陆逊已经能看到城楼上站在绝对中心位置处的关麟。 他心头暗道: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关四公子么?』 这个说不上威武霸气的公子,可面对如此气场的陆家军,表情却宛若湖水般平静,整个神态一如掌控一切般的云淡风轻。 当然,此刻的陆逊顾不上去细细的观察这位关麟公子。 经历过东吴的背刺后,他的一颗心宛若铁汁浇筑,很难再生起喜怒哀乐。 当陆家军穿过安陆城城下之际,那原本高举的“陆”字大旗突然放下,紧随而至的是,数千面玄色的“汉”字军旗,骤然从军列之中生起。 而陆家军进攻的方向直接往安陆城的西北方! 那是鸡鸣山的方向! 狂风嘶吼,疯狂的拍击在旗帜之上,并且发出爆裂的鸣响,一时间,方圆数里都跌荡着这股响声。 陆家军没有停歇一丝一毫。 只是举旗示意,表示陆家军行事,而后一路朝鸡鸣山山谷前行。 倒是城楼上的张星彩,一脸的惊骇。 一向大大咧咧的她,此刻对关麟的讲话,都有些深深被折服后的胆怯:“他…他果然…果然最后,还是成为了你的人!” 不等关麟回答… 廖化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连忙禀报关麟,“云旗公子,平公子带四千关家军支援而来…” 终于,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关麟那平静、散漫的表情彻底变了,他直接吩咐道。 “鸣钟,衙署议事!” 说到这儿,关麟觉得气氛到了,语气却有点不够硬,不由得再补上一句,“江夏破曹,就在今日!” 是啊… 目前看来,一切的时间都算得刚刚好! … … 两万余人的脚步声,在这等山峦之地,无疑被迅速的扩散,哪怕是身在璧山的于禁也听到了这道声音。 可就在方才,他还得到董超的消息,已经与陆逊、司马懿约定好,明日攻城。 所谓一力降十会… 在绝对的兵力面前,任何的鬼魅伎俩,都是枉然! 似乎一切只要按照既定的方略去行动,整个江夏已经是探囊取物一般。 可偏偏,这突然传出的“隆隆”脚步声,让于禁心头平添出了无限的悸动,他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已经派董超去查… 不过一刻钟,“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马儿是到中军大帐的门口这才停下,董超连滚带爬,他喘着大气,狼狈不堪的闯入了这大帐内。 “那脚步声,是…是陆逊与陆家军,不好了…那陆逊…那陆逊没有攻城…而是,而是朝鸡鸣山方向杀过去了!如今…如今怕是已经到鸡鸣山了!” 董超方至,“报…”一名斥候也同时闯了进来,“陆逊率两万五千余陆家军,在安陆城下,卸下‘陆’字军旗,高举‘汉’字大旗,正往鸡鸣山杀过去…” “为何不早报——” “你这是贻误战机——” 不等于禁开口,董超一把扯住这斥候的衣服,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目眦欲裂,仿佛要杀了他一般! “我…我等以为陆逊是要攻安陆城,这才…才…” “我…我也是想等陆家军开始攻城后,再来禀报…”不等斥候把话说完。 “唉…唉呀…”董超一把将他甩开。 这一刻,他愤怒的垂头丧气直跺脚。 “你先退下。”于禁凝着眉,哪怕是如此局面,他依旧镇定且从容。 待得斥候离开… 火急火燎的董超连忙请命道:“陆逊有三万兵…鸡鸣山只有五千军士驻守,如此突然袭击,就是乐进将军的三万兵也来不及支援哪…怕是…怕就是能将这陆家军堵在鸡鸣山中,也…也挡不住那数十万的粮草被焚毁了!” 董超的声音声嘶力竭一般… 可于禁浑然没有听到,他泰然自若的走到大帐中的案几前,巨大的案几上摆放在一幅“沙盘”…每个地方驻守了多少兵,一览无余。 董超心里急,可架不住于禁连个屁都不放,他只能跟着于禁去望向这舆图。 于禁正在修改这沙盘上双方兵力的行动路线,以及互相的布防情况。 他将两万余攻城的陆家军,摆放到了鸡鸣山那唯一一条进谷的入口处… 除此之外,距离鸡鸣山六十里处还有乐进的三万人。 鸡鸣山内还有五千南阳兵。 距离鸡鸣山更远一些的衡山大营内,也尚有一万五千南阳兵。 至于于禁所处的璧山大营,则有两万三千汝南兵。 甚至,就连朱灵父子一千藏匿在安陆城的兵马也一并标注上。 自然,这沙盘上,更少不了安陆城的一万两千余兵马,关平支援而来的四千余兵马… 看到这儿,于禁那冷峻的表情,突然间松动了,他的嘴角微微咧开,接下来,“哈哈哈,哈哈哈…” 于禁大笑了起来。 这…这可把董超看傻了,“上将军,这已经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将军…将军你何故发笑啊…?” “你慌什么?”于禁眼眸进一步的眯起,他的中气十足,且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算上陆逊的两万五千兵,那关家四郎不也就四万人嘛!咱们有八万?还怕打不赢?” 这… 董超觉得于禁将军误会他的意思了,他连忙解释道:“可…可咱们的粮草都存放在鸡鸣山,万一一把火烧了,那…那…没有粮食?这仗怎么打?” “哈哈哈哈…”于禁又笑了,他轻轻的挥手,将衡山军营处两万南阳兵悉数摆放至鸡鸣山内。“如果是这样!” “现在的局势呢?” 啊… 董超大惊,难道…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心头浮现起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于将军难道已经提前调动了那…那衡山大营的一万五千人南阳兵么?如此说来,鸡鸣山内是有两万南阳兵的?』 这个想法的出现,引得董超的眼睛刹那间瞪得浑圆硕大。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面对陆逊两万五千兵的攻势,区区五千守军自然是守不住,可若是五千守军增加到了两万守军,那…局势可就又截然不同了!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于禁的面颊,“于禁将军…何时…何时?” 因为紧张,他的语气变得有些颤抖。 于禁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说,“早在听说陆逊北上的时候,本将军已经秘密调集南阳兵悉数埋伏于鸡鸣山中…所以嘛…哈哈哈哈…” 一时间,于禁笑的更加爽朗,这爽朗中还有几分成竹在胸后的猖狂、嚣张的味道。 他伸出手,将陆逊的兵马放入鸡鸣山谷中,将两万南阳兵悉数亮出来,借助地利,彻底将陆逊的兵马合围。 紧接着,他又将沙盘上鸡鸣山后的乐进军提起,经过一条狭长的山道,将乐进的三万兵马绕到鸡鸣山那唯一一条入口处… 然后,于禁重重的摆下,将这入口彻底封锁住—— 这下… 整个鸡鸣山宛若一个瓮,而陆逊与两万五千余陆家军就成了瓮中的鳖。 直到做完这些,于禁方才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感慨道:“本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关麟一个初生牛犊,他怎么想的?本将军会不知道么?呵呵,他关麟以为引得陆逊的援兵,去进攻鸡鸣山就万无一失,呵呵,殊不知,这一切都在本将军与朱灵将军的计划中…将敌军引入鸡鸣山的计划从未有变,只不过,让这陆逊与他的陆家军成了替死鬼,哼…也罢,是时候十面埋伏,瓮中捉鳖了——” 说到这里,一抹锥处囊中的锋芒从于禁的眼眸中显现… 他等这一天,可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来人,传讯给乐进将军,让他依计划行事…内外夹攻,让这关麟的援军有去无回!” “诺!”随着心腹亲卫拱手领命… 董超再望向于禁的眼眸变得无比钦佩,他发自内心的感慨道:“于将军不愧是大魏的五子良将之首,不愧是魏公称赞的‘胜过古之良将’…今日运筹帷幄,将计就计…将军是把《孙子兵法》用神了!” 董超难掩钦佩之情… 不过,他还有一个疑窦,他连忙问道:“那么?上将军,我们呢?我们这边还有两万多兵哪!末将也等着为兄长去报仇雪恨!” “呵呵…”于禁笑了,“对付一个陆逊,乐进将军的三万兵再加上南阳的两万兵足够了…至于本将军手下的这些汝南兵…” 说到这儿,于禁那眼眸中释放出的眼芒,直指向沙盘上安陆城的方向。 他笑吟吟的说。 “现在压力,全部都在这位关家四郎关麟的身上。” “他关麟不动,本将军不动,他若动,那本将军便能追着他打! “如此年轻的公子?能承受得住这份压力么?” 说到这儿,一向内敛的于禁再度笑出声来,“哈哈哈…” 这就像是一个月的等待,一个月的坚守,在最终的一刻,总算是悉数释放了出来。 于禁一方常态的笑了太多次,他仿佛已经笃定,这一仗十拿九稳。 “呵呵,准备摆庆功宴吧,不辱魏公使命,江夏北境,咱们夺回来了——” … … ps: (因为免疫力下降…带状疱疹,也就是所谓的蜘蛛疮,我真是醉了,无语了。) (倒不是多严重,已经在喝中药调理,就是码字的时候,胳膊犹如针扎一般。) (只能说,尽全力保更新!争取不少更,不拖更,不欠更。) (月票就别给了,这段生病,以身体为主,不配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九三章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江夏,安陆城以北…通往鸡鸣山的官道上。 “踏踏踏”的脚步,急促且齐整。 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斧钺钩叉…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 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 陆逊的兵马正在疾驰,前方再有二十里就是鸡鸣山,那里是曹魏的藏粮之所,也是曹魏整个进攻江夏大军的心脏。 一场大战也从这里开始,奏响了它的篇章。 “急行军——” “快,快——” 陆逊的声音不断的在陆家军中响彻… 所有陆家军的兵士都无比清楚,这一战意味着什么? 同样的,无数眼睛正凝视着这支横插入“鸡鸣山”的兵马…可哪怕如此,这些眼睛,亦被陆家军整齐地军容给惊的目瞪口呆。 无数的斥候,正将此间的情形迅速的禀报给他们的主人。 … 伴随着安陆城上空响起的“钟”鸣声… 如今的安陆城遮云蔽日,无数甲士听着那城外震动的脚步声,望着黑云压城般乌云密布的天穹,越发的感受到那气氛的冷峻。 处处仿佛都映衬着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刻,安陆城衙署门外的守卫,一个个更是精神抖擞,森然伫立,可哪怕是他们,也时不时的会往衙署中偷偷的望去。 他们知道,此间的议论,将决定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而这份军事行动极有可能决定安陆城,乃至于江夏的归属! “——报,陆逊与两万五千余陆家军如今距离鸡鸣山,仅仅二十里了…” 有斥候报送过来的这功夫,估计实际距离,还要更缩短一些。 此间衙署内,关麟坐在正中太守的位置上,贴身护卫士武就守在他身侧。 鲁肃、诸葛瑾、骆统跪坐在一侧。 关平、廖化、张星彩、诸葛恪、麋路、糜阳、朱灵、朱术则跪坐在另一侧。 是孙刘联盟,亦是泾渭分明。 蒋干本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可这一次,关麟特许他参与,他坐在最末席。 “都说说吧——” 关麟眯着眼,显得从容且镇定,“如今的局势下,那于禁会如何打?我军当如何打?” 众人彼此互视,目光纷纷投到了朱灵的身上。 要知道,原本而言,这奇袭鸡鸣山的计划便是他提出来的… 该怎么打?无疑,他更有发言权! “朱将军,大家可对你的建议望眼欲穿哪…” 关麟补上一句。 朱灵也不谦虚了,伴随着“咳咳”的声响,他缓缓起身,拱手道:“末将以为,如今鸡鸣山粮仓的重要性,一如官渡之战时的乌巢粮仓,江夏整个战局的关键,还是在这些粮草上,一旦粮草被焚毁,那曹魏兵马再多,将士再能打,却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触即溃!” “故而我笃定那于禁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势必会支援鸡鸣山,而按照于禁原本的安营,璧山大营、衡山大营均与鸡鸣山间的道路彻底打通,势必会驰援而上…” 说到这儿,朱灵已经站在了衙署内高高挂起的舆图前。 他分别用手指划过两条路线,这是于禁汝南军与衡山大营南阳军支援鸡鸣山的路线。 这是两条山谷间的小道…却也是最便捷的道路! 紧接着,朱灵由从这两条路线之间横出一指,将之连接安陆城。 “鸡鸣山守军不过五千,陆逊与陆家军两万五千人,焚烧其中粮草难度不大…故而当务之急是掐断敌军的支援!依我之见,只需派两支军队,分别在衡山军营、璧山军营通往鸡鸣山的路途中予以阻劫…能成功设伏最好,哪怕是不行,也无须彻底拦阻敌军,只要能稍稍拖延时间,待得鸡鸣山大火一起,这仗就稳操胜券了!” 朱灵的一番分析,有理有据… 切身处地的从如今的局势去分析。 诸葛恪连忙道:“朱灵将军从曹魏来,深谙曹军之软肋,如此阻拦敌军,确保鸡鸣山粮草焚烧,可谓釜底抽薪!恪也觉得如此用兵,万无一失。” 廖化也拱手,“末将请命带兵去阻拦…” 关平则是提醒道:“于禁被那曹操称作‘胜过古代名将’,汝南军又素来以治军严整著称,于禁本人更是行军谨慎,依我之见,阻截衡山军营可以按部就班的埋伏,可对付于禁,最好故布疑阵…让他不敢冒然前行。” 关平的话引得鲁肃的颔首,“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平公子此番言语,深谙用兵之道,虚实之道!” 随着朱灵、廖化、关平、鲁肃的一番话,其余堂上之将诸如张星彩、诸葛恪,均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磨刀霍霍,又或者说是年轻气盛、立功心切! 现在,该说的都说了,就差关麟做最后的决定与部署了。 只见关麟经过了一个短暂的沉吟,他缓缓起身,走到那舆图前,他凝视了眼这高高挂起的舆图。 目光变得坚定,语气也变得严肃,变得一丝不苟,他指着曹军衡山大营: “大哥、廖化将军、朱灵将军!” “末将在——” “着令你们分别带八千江夏兵,四千关家军,还有一千朱灵将军的亲兵,去阻拦衡山大营支援鸡鸣山的南阳兵!” “诺!” 廖化与关平、朱灵领命后,即刻退下去点兵,现在是在与时间赛跑,比的是能不能赶上?能不能成功阻截住这支兵马! 谁也不敢耽搁! 倒是朱灵,临行前…他意味深长的又望向了儿子朱术一眼… 只是,这一道目光很快,一闪而逝。 “诸葛元逊!” “下官在——” “着令你带两千兵在于禁汝南军通往鸡鸣山的山谷中故布疑阵,扬起飞沙,尘烟漫天,牵制敌军!让其不明所以,不敢真的去冒然支援鸡鸣山!” “诺——” 诸葛恪也领命,当即退下点兵… 吩咐完这些… 关麟闭上了嘴巴,有些要结束了这次调兵遣将的味道,张星彩一怔,惊问道: “完了?” 关麟颔首,“完了,都去准备吧!其余诸将…严阵以待,随时等候本太守的吩咐。” 听到这儿,张星彩难免有点儿意兴阑珊的味道。 她来这边是打仗的,是统兵的,不是来当吉祥物的…可每次统兵,都没她的事儿… 可公堂上,她又不好意思公然顶撞关麟,只能露出那委屈兮兮的大眼睛。 她感觉,她的“小丈八蛇矛”都饥渴难耐了。 而随着部署的完成,一众文武,纷纷退下去准备。 唯独坐在另一侧首席位置的鲁肃,他站起来,缓缓行至关麟的身旁,提醒道:“云旗如此布置,倒是足以确保鸡鸣山内,能够焚烧敌军粮草,可却有一个极大的破绽!” “什么?” 关麟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鲁肃的声调进一步的压低,“如果鲁某所算不差,安陆城如今只剩下两千人驻守,如果那于禁并不去直接支援鸡鸣山,反倒是带着两万余汝南军强攻安陆城呢?” “鲁大都督的意思是说,那于禁会釜底抽薪?”关麟露出一些略带些惊悚的表情。 “万一呢?”鲁肃越发的担忧起来。“一旦安陆城都没了,那纵是焚烧了敌军的粮草,亦是无济于事,如此不能不防啊!” 关麟问:“那鲁大都督为何方才不在会议上提出?” “我是怕云旗是有意为之…若如此,我冒然提出反倒是打草惊蛇。” 鲁肃如实回答。 “哈哈…”这下关麟不装了,他直接爽然的笑出声来。 继而,他直接向前快步走,像是还有其他的事儿要做,可当肩膀与鲁肃的肩膀齐平时,他突然顿了一下,淡淡的、轻声的吟道:“若我不把兵都派出去,就怕那于禁他不敢来——” 这话声音很轻。 可莫名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又像是极其厚重,铿锵有力。 这话一出… 鲁肃浑身一个颤粟,乃至于双腿一个踉跄,还是诸葛瑾一把将他扶住。 “大都督…” 不等诸葛瑾开口,鲁肃已经长吁一口气,望着关麟离门而去的背影,他感慨道:“果然,云旗他…他留有后手!” 而出门后的关麟也没闲着,关麟当即小声的吩咐士武。 “我在书房,让廖化将军悄悄的来见我——” 啊… 士武也没想到,关麟会在这个时候,如此隐晦的吩咐… 他深知此事必是干系重大,当即郑重的拱手,甚至都不敢发声,悄悄的去办! … 关麟秘密召见廖化的功夫,朱灵也趁点兵之余抽出了一个闲暇,赶至儿子朱术的房间。 “爹——” 看到父亲,朱术连忙起身去抓住父亲的手,朱灵能感受到儿子此刻手中的颤抖。 朱术的话接踵而出:“爹…你说…那关麟什么意思?他让爹带兵去鸡鸣山,却让孩儿留在这安陆城。” “若不这样?他如何能信得过爹?”朱灵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待会儿局势一定会乱,安陆城内一万四千兵去拦截衡山大营,呵呵,谁又知道,这衡山大营是一座空营呢?” “再等到乐进将军三万大军的杀出,鸡鸣山内的陆逊与其陆家军势必被前后夹攻,进退维谷,最后只能是被悉数清剿!到那时候,只需要于禁将军的兵马从璧山大营杀出,直接强攻安陆城,如此一战,江夏可定…那关麟可擒!等到擒住关麟,那怕是连关羽都要投鼠忌器了!” 朱灵一边将他的计划娓娓讲述,一边宽慰儿子,“整个过程,咱们父子没有露出任何马脚,那关麟怀疑不到你身上,待到最后…趁着混乱之际,你一定要找机会脱身…若这一战定了,那咱们父子就是大魏能收复江夏的首功之臣!” 说到这儿,朱灵看了看天,天色已经不早了,不敢再过多拖延,他最后的拍了拍儿子朱术的肩膀。 “父亲先走了,倒是有一件事儿,需要你去做…” “何事?”朱术突然感觉到肩膀上担起的担子…就像是泰山压顶一般,可他也知道,他们朱家荣华富贵,就在今朝了,就在这一双肩膀上了。 朱灵迅速的将一封信笺塞到了朱术的怀里,“这是关麟派兵遣将的图纸,包括出征路线、部署兵力…其中,还有为父向于禁将军提议的,安陆城空虚,当以大军压境,强攻夺城!” 说到最后,朱灵的目光坚毅… “为父出征在外,眼睛众多,不容易放出这一封信,这封信得交给你了!” 闻言,朱术咬住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这已经不是朱术第一次把情报送往于禁的璧山大营了,轻车熟路…他有办法,他知道该怎么做! “好——” 朱灵重重的吁出口气,再三看了几次儿子,无比留恋,却又毅然决然的走出了大门! 城门外… 关平早就点好了兵,廖化与朱灵的兵也均集结完毕,倒是唯独不见廖化与朱灵两人的影子。 关平忧心忡忡的抬起头看看天,他计算着鸡鸣山与衡山大营,还有与安陆城的距离。 他不由得暗道: ——『半路截杀…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你们将军呢?” 关平朝江夏兵、还有朱灵的部曲喊道。 这时,“来了…”朱灵当先赶来,他是一路小跑来的,有些气喘吁吁… “朱将军这是…”关平疑惑的问。 朱灵拍了拍胸脯,“我是去取曹军的布防图,心里琢磨着,好记性也不如这图来的实在,或许战场上能用得上!” 说着话,他翻身上马…当即朝关平拱手。 “将军,可以走了!” “唉…”关平幽幽的叹出口气,“走不了,廖化将军还没来呢?” 就在这时… “来了,来了…”廖化那沙哑的嗓音传来,“少将军,对不住了,今早误食了一碗巴豆,方才肚子里翻滚的厉害,像打仗似的,差点耽搁了大事,哎呀…真气死我了——” 隔着几个人,听这话,关平都感觉到一股味道… 索性,他不再回复廖化,直接大声吩咐道。 “即刻出征,衡山方向,急行军——” … … 于禁军,璧山大营,中军大帐门前,精干的守卫森严伫立。 一个个斥候正鱼贯而入,每隔一刻钟就会出现一个,甚至有的时候,一刻钟可能出现两到三名探马,每一个都是表情凝重。 由此可见,战场的局势可谓是一触即发,瞬息万变。 倒是中军大帐内的于禁,表情始终凌厉肃穆,他抬起眼,那双冷冽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一个个斥候,却是不动声色,耐心的听他们禀报。 ——“安陆城,一支超过万人的兵马从西城门出动,似乎是通往衡山的方向!” ——“安陆城,一支数千人的兵马从北城门出动,似乎通往的是我军璧山大营的西侧山谷,其目的,多半是为了阻挠我军驰援鸡鸣山!” ——“陆逊与两万余陆家军士,距离鸡鸣山仅剩十里,鸡鸣山内侯太守派人传来消息,一切准备就绪,只能敌军闯入,关门打狗,万箭齐发,瓮中捉鳖…” ——“乐进将军派快马传来消息,已是准备就绪,严阵以待,只等陆逊与陆家军进入鸡鸣山,即刻急行军杀往鸡鸣山谷口,前后夹击…让让那陆家军有来无回!” 一条条情报传来。 随着这些情报汇聚成一条条信息传入于禁的耳畔,于禁嘴角渐渐的勾起欣欣然的笑容,他的表情也从凌厉肃穆到拔云见日般的清朗。 “看来,朱灵将军又立了一大功!”于禁不由得赞叹道:“这关麟还是年轻啊,如何能与打了半辈子仗的朱灵将军比拟,呵呵,他是被朱灵将军彻底的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呵呵,他只以为南阳兵的主力在衡山,故而出重兵妄图截断,可事实上,南阳兵的主力本就在鸡鸣山中…哈哈,这关麟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却耗费了超过万人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行动…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了!哈哈,这就是一个年轻人必须上的一课,这关麟…或许有些小聪明,能捣鼓出些新奇物件,可论及调兵遣将,战略部署,他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的赵括罢了!” 于禁的副将董超也在这里,他轻敲了下脑壳。 不过很快,他也回过味儿来…当即提醒道:“这,不对啊…如果按照斥候报送来的情报,那关麟已经派出了一万多人,如此,安陆城还能有多少人?安陆城是一座空城了呀!这年轻人小小年纪?就敢孤身守空城嘛?” “哈哈哈哈…”于禁再度笑道:“这关家四郎也是自作聪明,以为在璧山大营西侧的山谷中布上一支疑兵,就能阻挠本将军去支援鸡鸣山,哈哈哈…笑话,鸡鸣山本就是关门打狗的局面,本将军何必去支援?倒是安陆城与他关家四郎,本将军更有兴趣许多。” 说到这儿,于禁手中的剑霍然拔出,一剑披在沙盘上安陆城的位置,那安陆城上捏造的“小人”被于禁的剑锋一剑劈成了两半。 小人的身上尤自写着“关麟”的名字。 “哈哈哈…”于禁爽然笑道:“这小子还是被朱灵将军骗了,江夏之战不是官渡之战,曹丞相官渡之战能胜,也不只是靠着焚烧了乌巢,之后一系列的部署才更是重中之重,那场战斗本将军是亲历,他关麟懂个屁…呵呵,本将军根本无需去救援鸡鸣山,本将军直接攻了他这安陆城,如此,这荆州兵就无家可归了——” 说到这儿,于禁大声吩咐:“董将军,即刻点兵,为你兄长报仇雪恨的时机来了!” “若是擒到这关家四郎,本将军允准你卸去他一双胳膊…以血你丧兄之恨!” 听到这儿,董超目光如炬,眼瞳嗜血。 他重重的说:“多谢上将军!” 说着话,董超已经退出大帐去点兵… 与此同时,新的斥候已经到来。 “报,那陆逊与陆家军已经抵达鸡鸣山谷口了——” 唔… 此言一出,于禁的眼眸再度凝于沙盘之上,凝于那江夏之战的“风暴眼”——鸡鸣山上! 他轻声问道:“他们进去没有?” “还不知道!” “再去探…”一贯沉稳持重的于禁,这一刻表现出了罕见的心急,仿佛,他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四个字——火急火燎。 他的眼睛也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陆逊,进谷吧…只要你进去了,你与那关麟将是万劫不复——』 『呵呵,吾于禁虽不好争,可这五子良将之首,吾还真的没想让出去——』 是啊… 在于禁看来,葬送于鸡鸣山的亡魂,这失而复得的江夏以北,这些,都是他于禁功劳簿上不可磨灭的一笔! “此战!当大捷——” 低沉、厚重、隐忍,厚积薄发一般的声音从于禁的口中吐出,这沙哑的声音在他的心头呐喊,宛若荡破苍穹! … … (本章完) 第二九四章 曹操太庙二十六文武,优势在我 通往衡山大营的山间道路上。 数以万计的大军正在驰骋… 关平与朱灵并马而行,他们在最靠前的位置,而关平像是十分珍惜,这等向父亲之外的成名将军请教的机会,一路上,他与朱灵聊着什么。 因为,手下大多是步兵,关平与朱灵骑着马,倒是不用刻意加快脚步,畅聊起来的气氛也并不急促,不快不慢。 “平将军方才说,你的愿望就是做关公的先锋将军,那我问问你?你可知何为先锋将军?” 关平沉默一会儿,道。“遇山开山,遇河搭桥,找到敌人大军最薄弱的地方,而后将战报传回中军,祈求大军一击击破敌人,先锋军的存在更多是在中军未发之前,将敌军底细摸透,为大军争胜,争取条件。” “不错!”朱灵像是颇为欣赏关平这个年轻人,他感觉这关平很像他年轻的时候,浑身上下有股子拼劲儿,却又不失收敛锋芒,谦逊、儒雅,是个难得的少年将军。 只是… ——『可惜了…』 在朱灵看来… 终究是觉得这一仗,关平难免也要葬送在这儿,朱灵心头一阵唏嘘… “朱将军?” 不等朱灵从遐想中走出,关平已经再度询问道。 “那朱将军认为?何为先锋呢?” 朱灵沉吟了一下,淡漠道:“摸清敌军的底细固然重要,可若是只做到这些,那这先锋将军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先锋军更重要的是寻找到对手的弱点,然后趁其不备,一击必杀,重创敌军,提振三军将士的士气,如此真正的大战尚未开打,双方的士气已经截然不同!如此方能使大军至于不败之地!” 朱灵的话,还是让关平颇为受教… 他双腿夹住马肚,一边继续驱马向前,一边朝朱灵拱手。 “晚辈受教了…” 就在这时,有小校行至关平的身边,使了个眼色,关平会意急趋战马,与小校行于一侧,小校则将嘴巴凑到关平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这一幕的出现使得朱灵有些警惕… “原来是后军跟不上…”却听到关平闷声沉吟。 古代战争,前军行的太快,后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跟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这也让朱灵的警惕霎那间烟消云散。 关平不忘朝朱灵拱手:“朱将军,我先去后军看看…” “无妨,现在距离那埋伏的山谷还有一段路程,我亦控制下我那一千部曲的速度,确保后军能跟上。” 因为朱灵的部曲是从曹军投诚过来的,故而对道路更加的熟悉,也正是因此… 整个行军,均是由朱灵的一千部曲前面领路。 “我去去就来——” 关平轻吟一声就往后军去了… 而到后军廖化处,关平正好看到,在廖化的授意下,一支二十人的队伍正从大队伍中窜出,迅速的行入一旁的丛林之中,随着树丛中一阵人影摩挲,很多这二十人的队伍就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幕的关平,他的脸色骤变,他当即驱马而上,质问廖化。 “廖将军?伱这是作甚?” “方才我听亲卫讲,说是大军越走越远,可兵力却越来越少,我还不信,不曾想…竟是廖化将军你授意的,廖化将军身为父帅主薄多年,难道就不知道,临阵众容将士逃遁,此为大罪么?” 关平的脸色冷凝,一双眉毛更是几乎竖起。 廖化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抬起头遥遥望向天穹,这一刻,他不由得想起,就在他出征前…四公子关麟让他秘密去书房时的情景。 那时候,推开房门,关麟坐在主位上奋笔疾书,张星彩则一如既往的坐在一侧磨墨,这本是一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画面。 廖化的进门倒是显得有些唐突,他不敢打扰,就静静的等着关麟把字写完… “先坐——” 关麟没有抬头,却是招呼了一声,张星彩示意让廖化坐到桌案的另外一侧。 而随着廖化的走近,随着他坐下,他方才看清楚,关麟在写的不是文章、不是诗辞,甚至不是信笺,竟是一个个名字。 第一段是三个名字——夏侯惇、曹仁、程昱; 第二段是二十个名字——曹真、曹休、钟繇、华歆、王朗、陈群、桓阶、夏侯尚、张郃、张辽、徐晃、乐进、曹洪、夏侯渊、朱灵…… 看到“朱灵”的名字,廖化心里一咯噔,他嘀咕着,云旗公子写的这些都是曹魏的文武!而且是身份极其特殊,且显赫的… 可朱灵…明明已经投诚了呀,他怎么会与这些曹魏文武写在一起。 再往下看,第三段,只有一个名字——荀攸! 第四段,也只有一个名字——司马懿! 第五段,还是一个名字——郭嘉! 那么问题来了,这到底写的是什么? 终于,随着关麟奋笔疾书,把这二十六个名字写完,他方才展开竹简,用嘴吹了吹,像是要吹干上面的墨迹。 很明显,关麟对这二十六个名字,显得有些异乎寻常的郑重。 张星彩则轻声问:“这就是你方才提到的,未来曹操太庙中,会立下的二十六个文武?” 的确,关麟写的正是曹操太庙中二十六位文武大臣的名单。 第一批的“三人”是公元233年魏明帝曹叡决定的; 第二批共二十人,是公元243年曹爽等人决定的; 第三批一人,荀攸,是公元244年曹爽力排众议决定的; 第四批一人,司马懿,公元251年司马师决定的; 第五批一人,郭嘉,公元262年司马昭决定的。 抛开后面两批中的司马懿,因为是司马师定下的,故而带着巨大的水分。 可单论忠诚而言,无疑,第一批和第二批、第五批的这二十四人,还是很硬气的…若说他们会背叛曹魏,投靠蜀汉,至少都过不去关麟心里头那一关。 要知道,诸如荀彧、贾诩、于禁、许褚、曹纯这类的文武,都还没有资格进入这太庙之中。 由此可以进一步的确定,但凡有一点对大魏的“不忠”,立下再大的功勋也是枉然! 也就是从这个太庙名单上,关麟从一开始就笃定。 ——朱灵绝不可能投降蜀汉! 不到被逼上梁山…非降不可的地步,他绝对不会投降,更不会投诚… 更绝不可能因为委屈,因为一百军棍就放弃了他对曹魏,对曹操的忠诚,这小子…可是当初鲜有的在袁绍得势时,背弃袁绍,投靠曹操的存在。 他对曹操的钦佩与笃信,是经历过岁月磨砺的,曹操虐他千百遍,他待曹操也得如初恋! 此刻的关麟抬起头,看了看廖化,又看了看张星彩。 像是回答张星彩,更像是回答廖化。 “太庙的,这些人…八、九不离十…所以,你们能相信,一个未来能进曹操太庙的将军?会真心投降于我们么?这中间毫无欺诈么?” 不夸张的说,如果这话不是关麟说的,而是张星彩,是诸葛恪,甚至是鲁肃说的。 廖化一定会当成耳旁风… 随便听听也就过去了,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关麟说的,那就不一样了,珠玉在前哪… 似乎,从云旗公子一鸣惊人,一鸣冲天起,他就从未算错过,写错过什么,他的预言,往往都成真了。 也直到这一刻,廖化也总算明白,关麟秘密召他过来的原因。 “云旗公子是要我在外面除掉朱灵么?” “不,除掉他就太没意思了。”关麟笑道:“这么好‘将计就计’的机会,若不妥善利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将计就计?”廖化反问。 关麟眨巴了下眼睛,向廖化解释道:“朱灵让我军出动这么多人去阻截的南阳兵马,其实早在两天前,南阳兵马早已悉数搬出了衡山大营,早已一股脑的藏入了鸡鸣山中,也就是说如今的衡山大营,不过是一座空营,尽管每天的炉灶依旧,炉火依旧,但事实上,只是一座空营…这件事儿,于禁做的很缜密,却最终…还是没能瞒过我!” 啊…啊… 听到这儿,廖化的一双瞳孔已经是瞪得浑圆硕大,他不可思议的望着关麟,更下意识的去想…如果云旗公子说的都是真的。 那…那这个“无用”的埋伏,平白浪费了一万五千兵士的行动,这于如今的战场,特别是鸡鸣山内有两万敌军埋伏的战场,将是致命的! 是足以让整个江夏局势彻底翻转、覆水难收的! “云…云旗公子,你怎么知道?那南阳军搬离了衡山大营…” “这个你就不用细问了,说来话长。”关麟轻轻的一摆手,一句话带过… “那…那末将应该怎么做?”廖化的声音都变得磕磕绊绊… “化整为零…”关麟淡淡的吩咐,“你率领江夏军在最后,一边行进,一边让军士化整为零,最后齐齐的集中到,于禁璧山大营附近的山谷中隐匿起来…只待得于禁大军出动后,即刻攻陷了他的大营,让那于禁与其汝南兵马无家可归!” 关麟的话越说越重… 越说,眼芒中带出的锋芒越胜! 此刻…廖化将他与关麟的对话娓娓的讲述给了关平。 “……这便是云旗公子所有的计划!” 在关平的目瞪口呆中,廖化从怀中拿出了一封关麟的亲笔信笺。 这是预防关平误会,特地准备的一封信笺。 其中,四个硕大的字,让关平心头“咯噔”一响——将计就计! 呼! 长长的一声吁气,关平总算是知道了此间行动的最终目的。 他不由得喃喃:“四弟是…是要引蛇出洞么?他的目的是利用安陆城的空城,将…将于禁的兵马引出?然后让廖化将军攻破敌寨么?” “正是!”廖化重重的颔首…这一刻,他的眼神无比坚毅,一路走来,他已经在心头模拟过无数次进攻敌寨的情形! 他做出过无数预案…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那为何还要留着这朱灵呢?” 关平下意识的扭头,想要去寻找长长队伍中,排头处的“叛将”朱灵。 “别扭头。”廖化连忙提醒道,待得关平迅速的把脑袋转回来,廖化方才说道:“云旗公子需要有人,把安陆城是座空城的消息告诉于禁!也把这几路兵马的部署告诉于禁…放松他的警惕!” “那…”关平沉默了,他忍不住疾呼:“可安陆城真的是座空城啊!那里只有两千人驻守,于禁…于禁他有两万多人,且是曹魏军纪最严明的汝南军!四弟…四弟他的对手是五子良将之首的于禁哪!” 与关平的紧张形成鲜明的对比… 廖化始终表现的气定神闲,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战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他更习惯了去无时无刻相信关麟…相信他能创造奇迹。 “这我就不知道了。”廖化淡淡的说:“我只按照云旗公子的吩咐行事,至于…云旗公子一座空城如何御敌,我想…如果是他,一定早有准备!于禁纵是五子良将之首又如何?未能能占到什么便宜…” 这… 一下子,关平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吟。 他现在有两个巨大的疑惑。 若是按照四弟说的,那陆逊率领的两万五千陆家军能攻下两万南阳兵驻守的鸡鸣山么? 还有,于禁的两万余兵马,四弟两千人驻守的安陆城能…能守住么? 无疑,这两条中,关平最大的担心是后者! 此刻的关平,他的心情一如百爪挠心一般,他整个感觉就仿佛无数根针,在一针针的扎向他… 不过,他迅速的甩了下脑袋,力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十分清楚,这中时候,千钧一发,不能犹豫… ——犹豫就会败北! 终于,关平重重的吟道:“我懂了,我会掩护你与这些江夏兵‘化整为零’离开这支军团…” “啊…” 突然听到肯定的答复,廖化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关平却笑道:“怎么?你是觉得只剩下我四千关家军,走不出两万人的气场么?” “哈哈…廖化将军你放宽心好了,关家军不止是能打仗,行军、故布疑阵、虚张声势亦是一把好手,呵呵,依我看来…即便是到了衡山大营,那朱灵也不会发现,这里少了八千人的兵马!” 得到了这样的保证,廖化双手重重拱手。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行了一礼。 旋即继续安排这“化整为零”的计划。 恰恰,这化整为零有一个巨大的便利,那便是兵力大量分散,极其容易发现敌军的“眼睛”…继而迅速的捣毁他! 反观关平回到前军时,他云淡风轻的驱马行至朱灵的身边。 “处理好了?”朱灵随口一问。 “是!”关平道:“江夏兵的体力终究比不上关家军哪…我等速度稍稍慢下些就好!” “我也是这般想的…”朱灵郑重的说:“只有大军集结,形成一股合力,方才能截断一切驰援之敌,这就像是一根筷子与一把筷子,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 呵呵… 听朱灵的这番话,关平心头就“呵呵”了。 他笑着出声道:“这一仗若打赢了,日后真的好好的向朱灵将军请教下兵法、韬略…之于统兵,我关平的阅历还是浅哪…” “平公子哪里的话,乐意至极…” 这一刻,朱灵心里想着“将计就计”,关平心里也想着“将计就计”,大家默契的把行军速度降下来… 再没比这更快乐的、另一种境界的“心照不宣”了! 这是多么快乐的行军哪! … … 鸡鸣山山谷的入口,重岩叠嶂,高耸的山林只留下了一条山中的小道。 两万五千余陆家军士已经行至这里,纷纷驻足望着这重重巍峨的山峦,仿佛这一块块石阶正在金刚怒目似的瞪向陆逊与他的族人… 像是在警告这群来犯之敌。 太史享不愧为名将之后,他深谙兵马,熟悉地形与行军之间的关联,他望着这鸡鸣山的入口感慨道:“单着一条如此狭长的入口,若是我大军齐齐涌入,一旦敌军封锁住入口,那我军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便是插翅也难飞!” 孙茹亦是生出了几许胆怯,“要不,留一半兵马在外围,至少冲不进去,还能退回来…” “哈哈…”陆逊笑道:“你们怕是都忘了吧?咱们来荆州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咱们是来立功,是交上一份‘投名状’的,这封‘投名状’越是威风,日后咱们陆家军在荆州便越是能抬得起头来!” 说到这儿,陆逊站到一处石阶之上,他转过身环望着这里的所有族人,他指着身后的那鸡鸣山的入口,大啸道:“弟兄们,十余年了,我们生活在东吴,东吴是个什么地方,你们比我更加清楚!我们披坚执锐,往来迎敌,却没有一夜可以安寝!” “不是我们不想睡,是头上悬着的刀不让我们睡,是那孙权阴冷的笑不让我们谁,是那些嫉妒我们、记恨我们的文武不让我们睡?想想也可笑,我陆家军声名赫赫,立功无数,可到最后,硕大的东吴竟还是找不到我等陆家族人的安睡之所…” “我陆逊从小致力于振兴家族,可如今我的家族已经被人连根拔起,我的族人被迫流亡到交州之地,我的战友被迫与我一起杀到这江夏之地,荆州是个好地方,关云长是个义薄云天的将军,刘玄德亦是个惟贤惟德,能服于人的仁主,这样的主子…不知比那孙权强多少倍?不说别的,我已经有几年没有体会到这额头上再无利刃的感觉了…” “我陆逊,陆家军族长,我陆家的荣辱、繁华就看今朝,我陆家离开了东吴更能够信马由缰,更能够屹立不倒,兄弟们,不为别人,为了我们自己,为我们能争口气,能在这大汉争下一方安睡之所,这一仗,我们也只许胜,不许败——” 说到这儿… 陆逊当即吩咐,“在东吴,咱们是瓮中的鳖,是笼子里的猛兽,就是带上翅膀也飞不出牢笼,可现在不一样了,出了东吴,咱们就是虎,虎若添上翅膀…这区区鸡鸣山,还不是任凭我们践踏!” 说到这儿,“嗖”的一声,陆逊拔出“辟邪”剑,他剑指洞口,“我陆逊为先锋,诸将士随我进谷——”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从这个年轻的少帅口中吟出。 而随着他的话,所有陆家军仿佛都坚定了! “入谷——” “入谷——” “入谷——” 顷刻间,数以两万五千计的陆家军,他们动了,他们裹挟着慨慷勇武之气,迈着那坚实的脚步…他们一个个目光如刀,他们的眼睛泛着绿芒,他们齐刷刷的杀了进去。 “杀啊——” “杀啊——” “冲进去——” 空谷回响,喊杀声震天动地! … … ——“报,陆逊与其兵马已经全部入谷!” ——“全部?” 随着一名斥候将鸡鸣山的境况禀报给乐进,乐进的一双瞳孔凝起,他有些不敢相信,面对如此空谷,面对如此一条道路,陆逊竟不留后路,全军涌入… 他是不懂统兵? 还是要破釜沉舟? 可…破釜沉舟也不是这样玩的! “呵呵…”乐进笑了,他感慨道:“是我唐突了,东吴哪有什么能统兵的将军,都是狗屁不通!” 说到这儿,乐进像是被压抑了许久后的爆发一般… 他没有过多的废话,他连忙发号施令。 “急行军,杀往鸡鸣山…” 内敛、低沉的话语顷刻间在山谷回荡… 乐进等太久了…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已经收到于禁的急件,其中的内容只一句: ——『千万要沉住气,等敌军入谷后再出动…以免打草惊蛇,煮熟的兔子飞了。』 终于… 他的耐心总算换来了必胜战机的出现。 “呵呵…终于来了。” 浅浅的笑意中,他心头不由得暗道。 ——『五万打两万五,还是前后夹击,呵呵…优势在我!』 … … (本章完) 第二九五章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我赌赢了! 第二九五章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我赌赢了! 冬天,乌云在天边翻滚,阴沉的浊云铺满天穹,柳树枯枝横舞。 天色越来越暗,仿佛整个江夏的安陆县都要被这乌云彻底笼罩其中… 偏偏,空气中干燥至极,干裂的空气不断的往嘴里涌,让人的嗓子发干,又哪里有半点下雨的痕迹。 正如这翻涌的乌云。 作为“荆州——淮南”一线战场中,那“风暴眼”般存在的安陆县,此刻正波涛汹涌。 此刻亦是——暗流涌动! … … 关麟端坐在书房绘画,像是要以此来缓解心情上的紧张。 别看他表面上气定神闲,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其实内心里,关麟也是“慌得一批!”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在战场上排兵布阵,布置兵马…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 想想老爹关羽统兵时的样子,别的不说,就一条,作为主帅…哪怕是装,也必须装作气定神闲,装作一切尽在掌控! ——人就得装! 张星彩一如既往的跪坐在案几的一侧,在磨墨。 时不时的看看关麟的作画,看着那一点点朱红点缀… 其实,没能上阵杀敌,她挺烦闷的。 可后来想想,一来,父亲留她在这儿的目的,并不是战场立功,而是反复强调的,保护关麟的周全! 用父亲张飞的话说,你自己的男人,可不得自己守护着么? 二来,云旗弟不让他上阵?那么…可不可以理解为,云旗弟是关心她呢?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她在战场上受到了什么伤害。 这么想想,心情就平和多了,只是,窗外的乌云仿佛映衬着这蓄势待发的战场…这莫名的让张星彩因为局势的紧张,心头也悸动不已。 乃至于下意识的重重的咬着唇。 此刻的图纸上,关麟在画一个身姿修长的女子,衣着极为紧身的红色衣袍,衣袂带风,娇躯修长,面有轻纱,却是遮掩不住那极美的轮廓。 柔滑的三千青丝垂落,一双芊芊玉手中那葱葱玉指,每一根在关麟的笔下都勾勒的十足的灵动,她像是没有握着任何兵器。 可仔细去看,指缝间的刃片,才是她的杀招,杀人于无形! 还有那冷漠的眼神,清冷的气质,一如月宫女神一般。 一边绘画,关麟还一边轻吟:“莫道男儿壮,休说女儿娇,帼国不让须眉志,英雄无畏只等闲——” 关麟这么吟唱… 可张星彩就连吃醋的心思都没有了,她一门心思都在这扑朔迷离的战场上了。 她想要提醒关麟一下,可话到了嘴边,悉数又吞了回去,她不知道该如何提醒了,不由得轻声道:“这战场,你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甚至多一处过问都难得。” “哈哈…”关麟浅笑一声,留下一个伪装下的清朗笑容,“该部署的都已经部署出去了,我又不懂武,胆子也不大,临场应变的能力与那些将军比差远了,我担心、过问有个卵用?” 说到这儿,关麟又笑了,“难不成,我要学那孙仲谋,不懂装懂,不擅长统兵,偏偏要去统兵,结果战场上跑的比谁都快,胡乱指挥一通,然后大优的局,被八百人给突突了?然后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贻笑大方!呵呵…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擅长的我去做,不擅长的就交给那些擅长的人去做,好了!” 这… 张星彩微微一愣,她的脑回路比较清奇,她在意的不是关麟的“放权”,而是关麟提到的“大优的局!” 那么… ——『现在是大优的局么?怎么总感觉扑朔迷离呢?』 想到这儿,张星彩再度咬住嘴唇,关麟的话没有让她获得一点点的放松,她反倒是更忧心忡忡了。 就在这时。 书房外,急促的马蹄声,马儿被勒停时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关麟抬眼看了下窗外,一名名斥候正迅速的赶来禀报。 ——“报,按照关太守的吩咐,派出几十名探马去衡山大营探查,果然是空营,只有数千炉灶与寥寥百余守军!” ——“报,可靠情报,鸡鸣山谷内聚集着超过两万南阳兵。” ——“报,陆逊将军与陆家军已经杀入鸡鸣山谷了…” ——“报,于禁璧山大营正在点兵,看架势并不慌张,不知是支援鸡鸣山谷,还是有其它的目的。” 这些斥候的传报,每报送一条,张星彩心头就“咯噔”一响,她慌啊… 倒是关麟,不管内心如何波动,表情上一如既往的沉稳,不喜不悲…特别是一双眼睛,宛若湖水般平静。 就在这时。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的闯入这书房,他神情凝重,看到关麟连忙单膝跪地禀报到:“关太守,不好了…有一支三万人的曹魏兵马,宛若从天而降一般,突然从鸡鸣山后急行军杀出,正疾驰往鸡鸣山入口处赶去,看架势是要堵住鸡鸣山的入口,困死我们的援军!” “啊…” 这下,张星彩忍不住惊呼出声。 如果说方才的急报,包括衡山大营是座空营; 包括两万南阳兵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鸡鸣山; 包括陆逊带陆家军杀了进去; 虽然这些也挺意外的,可…至多,是敌军早有准备,是援军在鸡鸣山内中了埋伏… 可无论怎么讲,那在兵力上,也是两万对两万,是势均力敌的战斗。 若是陆逊临阵指挥能力出众的话,尽管敌军占据着地利,但也并非不能一战哪! 可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甚至是‘突然降临’的三万兵,这一下子,所有的计划…全部都…都被打乱了。 鸡鸣山的战场,变成了五万打两万五… 再兼之埋伏、前后夹击… 云旗弟手上,这支好不容易获得的援军,他…他们似乎完了呀!他们这是要全军覆没的节奏啊! “云旗弟…他们…” 张星彩忧心忡忡的望向关麟,她的牙齿已经重重的咬住嘴唇,因为太过紧张,唇已经微微被咬破…可她浑不自知。 倒是与张星彩的表情截然相反的是关麟的表情,依旧是淡定,依旧是从容,就好像曹军的“天降神兵”并不能影响到他分毫。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去探——” “诺——” 随着关麟的一声吩咐,一干探马迅速的退出书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倒是张星彩,她睁大了眼睛,她忍不住问道:“你只…只知道了么?你就一点都不担心,陆家军被合围么?他们可是你费尽心思才引入荆州的援军哪…” 张星彩恨不得自己就带兵去救… 可现在安陆城就两千人?她倒是能带兵,可…怎么救啊? “星彩姐,别慌…”关麟注意到了张星彩嘴唇处的破裂,他拿出来一卷干净的丝帕,伸手抵在张星彩的嘴唇,“这么不小心?” 关麟的语气关切,可关切的是张星彩的嘴唇,依旧不是战场啊! 关麟越是这样,张星彩越是着急,甚至,在经过了一个迅捷的脑回路后,张星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一把抓住关麟的手腕,她大声道:“安陆城已经不安全了,你现在必须离开这儿,我送你走——” 张星彩已经在用力拉关麟了。 而看着她关心则乱的表情,关麟知道,这位与他的关系已经胜过“亲姐姐”的“姐姐”,这是在担心他的安危了。 眼看着被张星彩一把拽起,就要强行带走… 关麟连忙道:“星彩姐,你冷静点儿,要不,你听我说个故事?” ——『故事?』 张星彩像是在看一个奇怪生物般看着关麟。 她脚步一顿,一本正经的说:“我现在可没心思听你讲故事了,要讲,离开这儿的路上,你随便讲…你讲多少?我听多少!” 说到这儿,张星彩双手按在关麟的肩膀上,她猛地晃了晃关麟。 ——“云旗弟,你醒醒啊,这里是战场啊!这仗要输了啊!” 终究是女孩子,抗压能力会弱一些,张星彩差点都要哭了。 关麟却是无奈,“那怎么?要不我哭一场?” “你还开玩笑?”张星彩真正的生气了,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更严肃了起来,“你若不走,我可要用强了…” “咳咳…”关麟一声轻咳,表情也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好了,不跟你闹着玩了…” 说着话,他的手指指向了那硕大案几上铺开的舆图上那“鸡鸣山”的位置… “星彩姐,你听我说,如今这里的确汇聚着三股兵马,由南阳太守侯音统领的曹魏的两万南阳兵、由五子良将之一乐进统领的,曹操派来支援的三万兵马,以及我们的援军,两万五千名陆家军…” 说话间,关麟已经分别将砚台、笔筒、还有茶盏分别放在这里。 砚台在笔筒与茶盏之间,很明显,砚台就是陆家军,笔筒是南阳兵,茶盏则是这支神秘的,由乐进统领的三万曹军兵马! 听着关麟的话,看着关麟的摆放,张星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连忙问:“你怎么知道,曹魏那三万‘从天而降’的援军是五子良将之一的乐进在统领?”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关麟并没有直接回答张星彩,而是自顾自的将舆图上,那谷内的“南阳兵”与“陆家军”悉数推到一边,将谷外的“乐进军”也独自推到一边。 最后,他指着代表着南阳兵的笔筒,笑着说道:“星彩姐,现在我郑重的告诉你,如今的局势,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你不用担忧,更不用害怕…我们真正的敌人尤自蒙在鼓里!” ——『真正的敌人?』 ——『蒙在鼓里?』 张星彩下意识的沉吟了一下…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 “其实,从于禁大军南下江夏起,从这场江夏的争斗开始,这位南阳太守侯音,与其率领的两万南阳兵,他们就已经是我的人了!” 啊…啊—— 关麟的话宛若晴天霹雳一般,让张星彩瞠目结舌,让她目瞪口呆。 这是… 一时间,张星彩整个脑袋宛若一团浆糊,她完全无法思索清楚,云旗提到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她足够迅速的意识到一个更大的事实。 如果…如果云旗弟说的都是真的,那…那鸡鸣山的战场局势就彻底翻转了,鸡鸣山内,不是陆家军中了埋伏。 而是…而是…陆家军与南阳兵一起用“隆重”的埋伏,即将欢迎那支“从天而降”的乐进的兵马! 没错,这支兵马是从天而降,但却是从天而降来挨打的吧! 张星彩想到这里时,她的瞳孔已经瞪的硕大,她不可思议的望着关麟。 等等… 她把这件事儿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突然全明白了。 ——『我懂了,这就是为何,云旗弟知晓…这三万突袭的兵马是五子良将之一乐进统领的…』 ——『原来是南阳兵…是南阳太守侯音向云旗弟报来的情报…』 ——『也就是说,整个此间江夏战场…于禁军的一举一动,从一开始起,就悉数…悉数都没有逃过云旗弟的眼睛!他是…他是将计就计!』 叹为观止,惊为天人… 一时间,张星彩呆呆的站在原地,就连那握住关麟的手,都变得瘫软、无力了许多。 反观关麟,他依旧是淡然的模样,是轻松的表情,他笑着说,“星彩姐,现在有功夫,听我讲述一个故事了吧?” 张星彩本能的,木讷的重重点头… 她不是一言不发,而是喉咙哽咽住了一般,根本开不了口,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他的余光瞟向了方才绘制的那幅画,那画上英姿飒爽的女侠客正栩栩如生,眉目传情… 他淡淡的道:“这故事的名字就叫——谁说女子不如男!巾帼亦能胜须眉!” 说话间,关麟的记忆迅速的就回到那尚未出征江夏,还在江陵城,那官医署中的画面。 那是他与灵雎独处一室的画面; 那是他将一个十万火急的计划告诉灵雎,将一个承载着数万人性命的任务托付于灵雎的画面; 那是他把江夏城,乃至于“荆州——淮南”一线战场的成败,无比信任的全部交由这位“鹦鹉”的女主人的画面。 往事如烟,但…唯独这一件——历历在目! 而这一切的一切… 都要从那个下午,关麟的食指刻意的贴住了灵雎的嘴唇时说起。 那时候的灵雎,她的心头…宛若猛地被蜜蜂给蛰了一下,有点痛,有点痒,更多却是回味无穷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爱情萌芽时的味道吧! … 一个月前。 江陵城,荆州第二官医署中。 灵雎本正惊讶于关麟交给他的任务。 就是那条,让“鹦鹉”的人去修筑洛阳的任务。 这个任务并不轻松,甚至不夸张的说,是在虎口拔牙了… 可在关麟的一番话语、一番说辞下,灵雎还是接受了这份任务。 而随着这个任务交代清楚,关麟又提出一句: ——“还有一件事儿!” 灵雎以为是关麟方才掉在地上的白纸上写着的那“朱灵”的名字,她反问,“是要去调查这个人么?” 回答是否定的,关麟写朱灵的名字,特殊标记朱灵,是着重提醒他自己要格外留意这个人物,但关麟要灵雎去做的事儿,或者说去见的一个人,却不是他。 灵雎听过这个名字后,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张开嘴巴,惊呼出声: ——“是南阳宛城人?” 关麟就是在这个时候用食指抵住了灵雎的嘴唇,让她的心头小鹿乱撞,萌生起了某种萌芽,甚至是某种冲动,某种超越主仆关系的情愫。 关麟还强调说,“我的小姑奶奶,这可不能乱说呀…泄露出去,江夏就全完了!南阳也别想图谋咯!” 而之所以关麟如此郑重,乃是因为关麟让灵雎去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南阳太守——侯音! 也就是关麟与灵雎的这一次交谈。 关麟用了一个时辰去教授灵雎,潜入南阳后,如何与这位南阳太守侯音见面。 最后,方才将一封竹简小心翼翼的递到了她的手中。 然后语重心长的说,“只需要把这个交给侯音,确保他能看到…就算是你完成任务了。” “道时候,此间‘荆州——淮南’战场若大捷…那立下首功的便是你,灵雎!” 灵雎知道,立功,立首功,这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母亲能过上更悠然的生活; 意味着“鹦鹉”能够更受重用; 也意味着她灵雎,能够更深刻的走入这位关四公子的内心… ——『唉…这该死的好奇心,这该死的那悸动的萌芽,唉…简直…』 灵雎不由得抿唇,一贯雷厉风行的她,讲究非黑即白的她,心中没有半点中间地带的她,这一次…竟无法控制住她自己的心悸! 其实… 关麟的任务,在灵雎看来挺难的。 毕竟要深入南阳宛城,还要将她本人暴露在此间太守侯音的面前。 万一一个不慎,她会被抓,鹦鹉也会暴漏… 她本是抗拒的,奈何…关麟那无比笃信的样子,还是说服了他,让她觉得…或许,这位关四公子是胸有成竹,这件事儿…会是水到渠成。 ——再不济,就当是报恩吧! 出于这种目的,灵雎还是答应了这件事儿。 当然… 关麟之所以让灵雎冒险去见这位南阳太守侯音。 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因为战场在南阳与江夏之间,曹操势必会调动南阳兵马; 其二,是这位南阳太守侯音,关麟太了解了他了。 尽管历史上对于他的记载很少,只有一条。 ——建安二十三年,也就是三年后的十月,因南阳郡苦于徭役,侯音与卫开共同举事反抗曹操,聚众万余,占据宛城,响应南面的关羽! 而侯音与卫开的起事…是关羽水淹七军后,获得了诸多曹魏疆土内部“援军”中的重要一支。 这支援军因为占据宛城之地,直接威胁到许都,其影响力,远远比“梁”、“郏”、“陆浑”群“盗”的威胁更甚! 而根据历史的记载… 侯音、卫开这一支叛军,是次年正月被曹仁讨伐,城破被杀!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次起义虽是以失败告终,曹仁破城就破城吧,可破城之后,竟对宛城采取了最凶狠的手段——屠城! 赤果果的——血腥镇压! 相传,这次屠城杀死的人比当年屠徐州的彭城,屠冀州的邺城,还要多…准确的数目,无法估量! 由此可见…曹操与曹魏宗室从夺下南阳起,就很不待见这里…特别是宛城。 不知道有没有曹操在宛城“一炮害三贤”的缘故,可无法否定的是,这些年南阳的百姓遭受的压迫太甚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一定有反抗! 他们缺的,不过是一支星星之火罢了! 所以,在关麟的分析中,侯音的造反绝对不是脑袋一热,突发奇想,他是因为同情南阳百姓遭受的苦难,他一定早就想反了…且早就为这一天而图谋,只是没有机会! 直到关羽水淹七军,中原义士纷纷响应,他这才举起大旗。 所以,关麟笃定…侯音,乃至于南阳兵…这是一支可以为他所用,且能在战场上,作为一支奇兵,在最关键的时刻,宛若一枚匕首般,直接插入敌人心脏的力量! 此刻,关麟将“灵雎入宛会侯音”的故事…详细的、娓娓讲述给张星彩。 说到最后,他不由得深深的感慨道。 ——“这件事儿,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是很幸运,我赌赢了!” … … (本章完) 第二九六章 别回去了,全部都葬送在这里吧 安陆城以北,鸡鸣山,山谷之中。 “咚咚咚——” “杀呀——” “拉满弦——” 到处都是擂鼓声,到处都是喊杀声,震天动地。 也到处都是火矢…从四面八方的山峦中射出。 但…奇怪的是,没有一枚火矢,真正射到陆家军的身上。 偏偏,因为山谷回音的缘故,喊杀声此起彼伏,仿佛千军万马在以命相搏,仿佛无数的热血正洒满这鸡鸣山谷之中,更仿佛无数亡魂就要在今日送葬于此。 ——动静不可谓不大! 但事实上,陆逊与陆家军杀到最深处时,甚至连一丁点抵抗的都没有遇到,除了吓唬人一般的声音,这进攻…也太容易了吧? “怎么回事?” 太史享也算是跟随父亲太史慈南征北战过,战场的经验与阅历颇为丰富,可此番入谷后,尤自觉得不可思议… 他感觉这不是来打仗的,更像是来观光、游玩的。 他怀揣着巨大的怀疑询问身前的陆逊,可回应他的是沉默,陆逊依旧警惕的环望着周围,依旧带着陆家军往山谷内冲去。 陆家军,两万五千人,很难想象…这样密集数量的一支兵队,在如此狭长的道路上竟是畅通无阻! 越是深入,越多人疑惑了起来,明明许多地形都适合布下埋伏啊? 可…除了那明显射在外围的箭矢外,好像…什么抵抗也没有! 这下,所有陆家军的军士不由得生出同一个疑问: ——『南阳兵如此孱弱的么?』 其实,这两万五千余陆家军之所以敢追随着陆逊往里冲,其一是因为陆家军军纪严明,其二是因为他们有着自己的倚仗。 要知道,这支陆家军中,有超过一万五千的兵士,他们都是出身山越,那是从小在崇山峻岭中长大的汉子,翻山越岭…打山地战,这素来是他们的强项。 而这鸡鸣山,无疑就是山地战的战场,即便是其中有埋伏,可…这些山越人,只要他们找到适合的山峦,他们是能攀爬上去的… 可以这么理解。 别人在山谷中打仗,打的是平面战场,可陆家军中有超过半数的兵士能打出三维立体作战的效果! 不夸张的说,这鸡鸣山比起山越那边的山,矮多了—— 这也是陆家军整个一副有恃无恐样子的原因。 此刻,敌人的擂鼓声越来越响彻,喊杀声此起彼伏,甚至一些特殊的位置都被火矢引燃。 陆家军怀揣着巨大的疑惑继续向前,只是…难免,他们开始对南阳军的战力有些嘲讽与不屑! 倒是那一干山越兵,他们在不断的观察着地形,生怕敌人突然箭雨密布… 他们可以第一时间找到掩体,继而攀爬反攻! “这些魏军的箭好短哪…” “哈哈,该不会他们自己也跟这箭一样,短小的很吧!” “哈哈哈,短小好,短小好,太长了,怕咱们承受不住,哈哈!” 越深入,陆家军越发的大胆,也越发的有恃无恐起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孙茹也忍不住发出疑问:“若说这里本没有埋伏,可这喊杀声?箭矢从何而来,若说有埋伏,那…那人呢?” “是啊…”太史享诡异的望向四周,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战场。 “父亲,敌军越是这样,孩儿反倒越是担忧…”陆延手持长剑,他站在陆逊的身前,生怕有人突施冷箭,朝向他的父亲。 呼—— 唯独陆逊,他长长的吁出口气,尽管没有张口说什么,可心头的一块儿大石头,却是安然落地。 他心头沉声道。 ——『原来,都是真的!那舵手的话,是真的!』 这一刻,他不由得想起抵达港口,下船时的情形。 有一段时间,是他陆逊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他的身旁没有外人,就在这时,那艨艟战船中的一个舵手打扮的中年人,不漏声色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那中年人目光并没有朝向他,可却在自顾自的说着话。 一共三句话。 第一句是,“鸡鸣山中有埋伏,若入则有去无回!” 听到这一句时,陆逊心头“咯噔”一响。 因为,按照韩玄临别时交代他的,陆家军的任务只有一个,那便是安陆城北的鸡鸣山,务必夺下这鸡鸣山,为整个江夏战场争取到主动! 那么… ——有去无回? 这是什么意思? 当即,陆逊就打算派人去抓住这舵手,去细问。 而这时,那舵手又补上一句——“鸡鸣山中的守军,还有埋伏的人,均是自己人!是友军!” 这一句话直接把陆逊震住了。 还不等他开口发问,这舵手又吟出了第三句:“鸡鸣山后潜藏着的三万人,才是真正的敌人!” 随着这一句话的出现,陆逊像是拔云见日般,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甚至猜到了这舵手的身份。 原来这是一个局,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 是一个“将计就计”下,又一次“将计就计”的局! “你是谁的人?”陆逊问这舵手。 “呵呵…”舵手笑了笑,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陆逊,“陆将军还不知道我是谁的人么?能出现在这甲板上?我还能是谁的人?” 其实这舵手是丐帮中的史火龙… 这个曾屡次立下大功的“八袋长老”,在很早以前,他就被关麟派往韩玄那边,协助韩玄策反陆逊… 只不过,韩玄在明,他在暗… 此番与陆逊一同归来,一来是再三确保陆逊的态度与立场,二来…他口中掌握着的,才是关麟对陆逊最后的嘱咐!是江夏战场致胜的关键!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陆逊好像彻底看懂了这个局…这个关麟布下的,环环相扣,又严丝合缝的局。 于是,他迅速的将曹魏送来的攻城器械收下。 还来不及感谢来自曹老板的馈赠,陆逊就已经将司马懿擒获…紧接着,以进攻安陆城为掩护,火速杀往鸡鸣山! 故而,方才在鸡鸣山山谷入口处的演讲,那震耳欲聋的口号与宣言,还有那毅然决然、不顾一切的闯谷的决心… 这些,都不是他陆逊傻,不是他不严谨,不是他不顾一切、破釜沉舟,更不是他信奉哀兵必胜… 而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局。 他要迅速的进入这鸡鸣山谷中,与那所谓的“自己人”见面,然后成为这其中“埋伏”的一部分! 去等待,真正的鱼儿上钩! 呼—— 想到这儿,陆逊又一次长长的吁出口气,至少目前看来,一切都与“舵手”讲的完美契合,这是一个好缜密的局啊! 就在陆逊想到这里时… 原本乌云之下,昏暗的山谷中,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 无数火把将整个山谷照亮,照的恍若黎明。 与此同时,擂鼓声更添得了声响,更加震天动地的响彻了起来… 而四周的各个山头,也在这火把中,涌出了一个个南阳兵士,他们各个手握弓弩,可奇怪的是,却没有将箭引入弓中,更没有所谓的拉满弦! “这是?” 陆逊轻吟一声,一干山越兵却不由得生了一些怯意,如此分散的站位,怕是这山不好爬上去啊! 就在这时,锣鼓声既然而止。 “哈哈哈哈——”一道清脆、爽然的大笑声从其中传出,紧接着,一名儒雅的男人在一干亲卫的护送下,缓缓从山谷中走出,他双手从伸开,到居中,恭恭敬敬的拱着手。 伴随着他的笑声,他的话接踵而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在下,南阳军统帅,宛城太守侯音有礼了!哈哈哈,侯音翘首盼望将军,盼望这一天久益了!” 彬彬有礼… 不,宛城太守侯音的语气重不止是彬彬有礼,更多是望眼欲穿,是弃暗投明后的心向往之,望眼欲穿哪! 这… 突如其来的变故,对方的身份,让整个陆家军警惕了起来,陆延与太史享就想要上前。 如此埋伏之下,若要胜,当擒贼先擒王! 可不等太史享与陆延迈出一步,陆逊当即伸手止住了他俩的行动,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笑着道。 ——“如今这鸡鸣山内,只有友军,没有敌人!” ——“之前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演给那些谷外的敌人看的…” 此言一出… 满座寂然,整个山谷,整个两万五千余陆家军沉默了! 静谧…是良久的静谧! 这些陆家军士…好像突然懂了什么,又好像…尤自一头雾水! … … 安陆城,书房中。 一名斥候迅速的闯入:“报——陆家军已经闯入鸡鸣山半个时辰了,山谷中喊杀声震天,遥遥可见有火矢不断射出,一些树木已经被焚烧…入口处尘烟漫天,根本看不清其中的虚实。” 斥候禀报的语气有些紧张,眉头也是高高的凝起,眉宇间充斥着,他对这支两万五千人的援军的担忧。 这次,倒是不用关麟张口,张星彩直接道。 “再去探,先下去!” 就在此前,张星彩正问到关键的地方,方才只说到灵雎答应了去宛城策反那里的太守侯音,可,究竟侯音是怎么降的?关麟交给灵雎的那封信笺内又是什么? 这些,张星彩还是一无所知… 她…她现在太好奇了,太渴望真相了。 斥候惶恐不安的望向关麟,只见关麟淡淡的说,“星彩的话就是我的意思,再去探吧,小心些——” “诺…”斥候答应一声,迅速的离开。 此间书房又只剩下关麟与张星彩两个人。 张星彩忙不迭的问:“云旗弟,你继续说,灵雎姑娘是如何见到侯音,又是如何说服他的,还有…你交给灵雎姑娘的那封竹简中写着什么?” 一连三个疑问… 关麟略微沉吟了一下,方才道:“我只是提醒灵雎,要见侯音,务必与南阳百姓的疾苦牵连到一起,侯音这个人我虽没见过,但还是听到过一些他的传闻,对他有一些了解,他很在乎南阳地区的百姓…是个怜惜苍生、有着救济黎民之宏愿的人,是个义士!” “至于…具体灵雎是怎么见到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她们见了一面,也知道,灵雎将我的那封信交给了侯音,侯音也重重的看到了那封竹简…” 话题引到了竹简上,张星彩接着问:“那…这竹简的内容是什么?” “摊丁入亩——” 关麟不假思索的讲道:“是我大伯与诸葛军师,如今在巴蜀之地,还有整个荆州,即将推行的农赋改革、税赋改革的‘摊丁入亩’!” 这… 张星彩轻叩了下脑门,她接着问:“那什么是‘摊丁入亩’呢?依你说,这不过是一个农税,一个赋税的条文,是政令…政令就能够改变一个手中有兵的敌对太守的立场么?” 这… 关麟简单的把摊丁入亩的内容讲述了一番。 “……其实,更简单点说,就是废除了包括人头税、农税、徭役在内的一切赋税,将这些赋税均摊入田亩中,谁的田多,谁就多缴税,谁的田少,就少缴税…没有田的就是再生十个、八个崽也不用缴税!” “啊…” 听到这儿,张星彩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惊问道:“如此这般,那益州与荆州的府库还能有钱粮么?” “如果土地能够重新丈量的话…”关麟感慨道:“能收到的钱粮只会比现有的更多,当然,这中间因为牵连到许多人的利益,或许会有层层难关,不过…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多半是能够迎刃而解的。” 那个男人,自然是指诸葛亮… 世人记住他更多的是兵法韬略,是奇门阵法,是隆中对,是六出祁山…是让曹魏胆寒,可事实上…这些都不是他的强项,他最牛逼的地方是治国,是搞政策的推行、延伸! 按照关麟的思路,只要能把一个“先进的思想”讲述给诸葛亮,那诸葛亮一定有办法,将这个思想付诸于实践… 天王老子来了都挡不住。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关麟把话题拉了回来,“我其实想告诉你的是,诚如我方才所言,南阳百姓这些年苦,苦赋税,苦劳役,苦曹魏的逼迫与压榨…他们是北方最苦的人,如今,每年死在田间,死在徭役路上,死在税赋逼迫下的男丁,不可计量…” “偏偏,又赶上曹魏的征寡令,这就像是夺走了他们最后的希望,他们原本以为拼着自己的力气,干个几年攒下些钱财,能够买一个女子,娶了为妻,就此庸庸碌碌的过一生,哪怕是有朝一日累死在田间,累死在徭役,也认了…可一封征寡令之下,他们还敢死么?死了,一辈子攒钱买的媳妇就充公了,就奖励给军户了…死了,就啥都没了!” 说到这儿,关麟的语气悲怆。 言语间,难掩对南阳民众的同情与感同身受。 他的语气变得低了一些。 “以前的他们是带着卑微的希望活着,现在的他们…就连最后的希望也被曹操给无情的剥夺了,我也很诧异…为何曹操如此恨南阳,尤其是宛城…可这就是事实,南阳、宛城…这在曹魏,根本不是人待得地方,那是压迫…最狠的压迫的地方!是就连畜生都待不下去的地方!” 关麟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张星彩仿佛听明白了,“所以,当侯音看到荆州与巴蜀地区的《摊丁入亩》后,他会…会有所悸动,他直接就投诚于你?” “没有那么简单…”关麟淡淡的道:“这之后,我与侯音一共写了二十三封信,我发现这位侯音太守是一位知书达理,是一位受过苦难,是一位悲天悯人的贤士,起初…我俩只是在聊摊丁入亩,聊南阳的压迫…可随着写信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开始聊时局,聊南阳被压迫的原因与出处,也聊这治理天下的方法,聊阶层…聊如何能够让黎民有希望,又如何能让氏族妥协…” 听到这儿,“咕咚”一声,张星彩深深的咽了口口水,“你的意思是,这一个月,你们都在书信往来…” “是!”关麟很肯定的回答,“其实从第一封信,我就已经笃定,他会弃暗投明,会投诚于荆州,会协助我们一起结束南阳的苦难,可直到第二十一封信时,他才说出了投诚的话…并且把朱灵诈降,把乐进的三万兵马,把鸡鸣谷的阴谋,悉数的讲给我听…也让我能够根据这些信息,制定出了如今的计划。” “那…于禁与你约战的时候,你与这侯音也在书信咯!”张星彩瞠目结舌,她接着问…语气已经有些磕绊,有些惊为天人的味道了。 “那是第十三封,刚刚开始聊‘阶级固化’这个话题。”关麟如实说。 “原来…如此…”这次张星彩不问了。 她怀揣着巨大的不可能凝视着关麟,“那…那最后一封信,你们聊了些什么?可是关乎这战场的吧!” “关乎战场的是倒数第二封信,也就是第二十二封信…至于最后一封信,我是给他描绘了一个理想邦,一个底层的百姓有希望,中层的氏族有理想,高层的统治者能够稳住这片统治,让每一个阶级都满意的理想邦,也是所有阶级共同妥协的理想邦!” 张星彩要听的不是这个…“我不想知道这理想邦,我就像知道,如今的这片战场,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计划嘛…”关麟指了指鸡鸣山,指了指乐进的兵马,又指了指于禁的兵马,“我们的计划是,所有的曹军全部都留在这里,葬送在这里——” “葬送?” “对!”关麟答得斩钉截铁,“战场不是仁慈的地方,也不是悲天悯人的地方,江夏战场应该变成一杆旗帜,点燃所有被曹魏压迫的人的怒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应该有反抗,我们要引导他们的反抗,让他们重新燃起推翻这霸道秩序的希望——” 说到这儿,关麟罕见的眼眸睁大,他的情绪竟也因为言语而变得激昂了起来。 “所以,这一仗…只要是曹魏的兵将,哪怕只是一个人,都不能允许他逃出去——” 说到这儿,关麟的眼眸中望向那舆图,望向那于禁军、乐进军的方向,他的眼眸中精芒乍现,此间眼芒,宛若一枚寒芒冷刃。 他淡淡的、冷冷地说 “别回去了,全部都葬在这里吧——” … … (本章完) 第二九七章 瓮中捉鳖?原来鳖是他自己! 乐进与三万兵士来到了谷口,儿子乐綝(chen)看到了山谷形式,不禁勒马停下,提醒道:“父亲,这山谷好险哪!” 乐进也抬起眼,望向这山谷,微微感慨道:“鸡鸣山唯独这一条入口,所以这里,才是最佳收网的地方,有进无出。” 这时,有南阳兵士卒看到乐进带大军赶到,连忙上前,行至乐进的身边,单膝下跪:“可是乐将军?” “正是!” “小的乃南阳都尉卫开,可算是盼到上将军的到来了!” 乐进连忙问:“里面情况如何?那陆逊与陆家军可已经进入了侯音太守的埋伏圈?” “入了。”卫开连忙道:“可没曾想,这支陆家军比想象中的要勇猛许多,他们精通于山地战,面对箭矢、箭雨,他们竟用山峦做掩体,不断地迂回与攀援山壁与我军作战,如今…如今不论敌我均是伤亡惨重,乐将军快去支援吧!” 这个… 乐进沉吟了一下,继而冷笑起来,“呵呵,陆家军多出自于山越,那里崇山峻岭,精通山地战也并不奇怪,无妨,既然我来了,那一仗就结束了,哼,这陆逊与陆家军腹背受敌?插翅也难飞!” 说到这儿,“噌”的一声,乐进拔出佩刀,指向那山谷入口,“想多赚一个婆娘的,都打起精神,跟着本将军冲杀入谷,杀——” 随着乐进的一声令下。 “踏踏”的脚步声震天动地,又一支数万人的队伍杀进了这山谷中。 要知道,征寡令之下,曹魏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这些军户… 生长在这样的乱世,能吃饱饭本就是奢望,如今竟有机会“左拥右抱、齐人之福”,这等动力对于曹魏的兵士而言是极具吸引力与诱惑力的。 当然,前提是…活着回来。 “杀呀…” “杀啊…” 喊杀声中,乐进与三万魏军一往无前… 直接顺着山道往山谷的深处行去,一路上,到处都是殷红的血迹,到处都是那箭矢,那火海… 任凭谁都会意识到,就在不久前,这里一定刚刚发生了一场血战。 倒是… 因为注意力都在前方,三万魏军,竟没有一个注意到。 就在谷口处,其实还埋伏着一支人马,他们纪律严明,他们大气不敢喘出一声,生怕被这些魏军发现… 可他们的一个个眼瞳里,冒出幽幽呃绿光,而当这些魏军消失在山道中时。 这支隐藏的兵马,他们动了,他们迅速地占据了地形,将这入口封锁。 看着南阳兵早就藏匿在这里的军械,此刻的陆逊目光幽幽,他小声吩咐道:“用火封住这谷口,所有陆家军在谷口外列阵!” “是——” 随着一道应喝声,整个陆家军刹那间动起来了。 … … 安陆城通往衡山大营的山道上。 关平与朱灵已经行至此间,按照计划…衡山大营的南阳兵将会从这里通往鸡鸣山去支援。 而这里,也是关家军原本就预设的埋伏场地。 关平正在考察地形,一个兵士瞅准时机,迅速的行至朱灵的身旁,悄声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是陆逊与乐进先后进入鸡鸣山的消息!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嘛! 朱灵笑了,可他的笑只是出现了一个刹那,他的表情再度迅速的收敛,变回了紧张、郑重的神情。 “你先退下,有消息随时告诉我——” 伴随着朱灵的小声吩咐,这小卒拱手退下,朱灵的目光再度望向那正在考察地形的关平身上,如今的朱灵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继续演下去。 让这边的一万五千兵,远离战场,无法形成这“安陆”决战的战力。 倒是他有些疑惑,廖化将军呢?一路上他负责后军,可这都到预设的埋伏地点了,怎生没了人影。 就在这时,关平已经完成了地形的考察,他一边走回来,一边朝朱灵道:“我方才吩咐廖化将军到山的那一边埋伏,如此,我与朱灵将军在这边埋伏,双方就能形成呼应…待敌军赶来时,同事杀出,配合作战,声势也更响彻一些,如此这般…势必能确保那衡山大营的兵马有来无回!” ——『原来如此!』 听到了这么一句,朱灵宽心了不少,至少知道了廖化与那些江夏兵的动向。 原来是提前到了对面的山道,呵呵…朱灵心里想笑,其实在他看来,无论是哪条山道都一样,都会远离真正的战场。 现在朱灵已经要考虑,如何脱身了。 当然,心里这么想,朱灵嘴上还是称赞道:“不愧是关公的长公子,平公子部署得当,埋伏稳健,哈哈,这是虎父无犬子啊!” 一改往昔的谦逊,这次的关平笑着回道:“好一个虎父无犬子,这话,本公子喜欢听啊!” 是啊… 他可不喜欢听嘛? 他心里还嘀咕着。 ——『还真就是虎父无犬子呢!』 ——『虎父可生了个麒麟儿呢!要让那于禁,让那曹阿瞒吃了大亏——』 … … 重檐巍峨的璧山脚下,于禁的大营就驻扎于此。 于禁又一次表现出,多年专注防守,到底能把营盘修到何等固若金汤的程度? 说起来,在曹魏流传着一句话,只要是挂着“于”字大旗的营盘,往往想要攻下,没有十倍的兵力,几乎不可能完成。 诸葛恪本就带了两千人在这边虚张声势,故布疑阵。 自然,他从来没有对这营盘生出过哪怕半点想法。 虽然不是作为主力,有剿贼立功的机会,可诸葛恪亦是意识到,他的任务也是至关重要,且并不轻松。 两千人唬住两万多的敌军,还是五子良将之首的于禁,这已经算是诸葛恪这么多年来,接到过的最困难的任务了。 他不敢有一刻掉以轻心。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的发现不对劲儿了。 这啥情况啊? 不断的有小股的,二十、三十、乃至于五十人的江夏兵队涌入了这边,充实了他的兵马,也让他的疑阵变得更加的“悬疑”! 起初,诸葛恪没在意,以为是关麟发来的援军…让他造声势用的。 可随着兵士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突然意识到,如今,这一方山谷中,竟汇聚了超过万人。 那么问题来了? 这还是虚张声势么?这已经不用虚张了呀,本身就很有声势! 甚至依靠着埋伏,靠着地利,若是于禁军真的去支援鸡鸣山,他诸葛恪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直到最后,廖化都来了,诸葛恪赶忙去问廖化,“我这里不是佯攻么?不是故布疑阵么?怎么整个江夏军八千多兵悉数给派过来了?还有…” 诸葛恪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廖将军不是与平公子一道去截杀衡山大营的南阳军么?你来了,那平公子那边能阻拦住两万南阳兵嘛?” 眼瞅着诸葛恪还在问。 廖化只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巴,“阻拦南阳兵?还阻拦个锤子的南阳兵!那衡山大营本就是座空营…” 啊…在诸葛恪的目瞪口呆中,廖化一边捋着胡须,那更加震撼的声音接踵传出: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朱灵父子的投诚是假的,云旗公子在于禁军中早有另有眼睛,其实…云旗公子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于禁的璧山大营,这一仗,你诸葛元逊才是主攻手,待得于禁大军出动,只要夺了这璧山大营,他于禁与汝南军就无家可归了!” 这… 廖化的话来的太突然,让诸葛恪还不能完全明白,他甚至无法理清这中间的联系。 可这种时候,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是义无反顾执行的时候。 诸葛恪咽了一口口水,他连忙问:“你的意思是?于禁会出兵往鸡鸣山!而我们无需阻拦,待他走后,直接攻了他的璧山大营?釜底抽薪?” “不是鸡鸣山!”廖化的语气沉重,“于禁一定会选择出兵往安陆城…这才是云旗公子布出的最后一道诱饵!” “咯噔…” 随着廖化的这一句话,诸葛恪只觉得心头“咯噔”一响。 下意识想到的是,如今安陆城只有两千守军哪。 等等… 突然间,诸葛恪又想到一件事儿。 作为江夏太守关麟的长史功曹,他几乎替关麟全权治理整个安陆城,诸葛恪不会不知道,近日云旗公子启用了一个人,在四方山干成了一件事儿… 然后…尝试着烧了一把火。 而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汇总了起来,刹那间,诸葛恪突然就悟出了什么。 “原来这把火…是要这么用的?” “什么?”廖化并不知道真相…连忙追问。 诸葛恪却笑了,一边笑,一边爽然道:“我突然感觉,于禁这璧山大营里,是两万余冢中枯骨、行尸走肉——” … … 鸡鸣山山道上。 乐进还在急行军。 说起来,五子良将各有特点,区别于张辽的突袭,张郃的狡猾与巧变,乐进的特点就是每战先登,勇猛无畏,一力降十会! 或者换个说法,乐进…堪称曹营中独一档的——傻大胆。 他的特点就一个字“勇”! 何况,如今这鸡鸣山谷中的战场,局势已经十分明朗了…南阳军借着埋伏,并不能直接致胜,仅仅能与陆家军势均力敌。 那么…改变战场平衡的,唯有他与这支三万人的兵马了。 战鼓声响彻,喊杀声震天动地,箭矢也射落的更密集了许多。 乐进已经能在这鸡鸣山山谷的尽头看到那“汉”字大旗,以及陆家军与南阳兵血战山地的画面。 陆家军攀爬山峦的速度极快,倒是南阳兵有些顾此失彼,面对不断攀爬而上的敌人,箭矢屡屡失准… 简直让乐进有些不忍直视的味道。 “这群南边的崽子,爬的真快呀——” 乐进望着那骁勇的陆家军,不由得轻吟道,“不愧是从山越那边招募的兵勇,在埋伏之下,竟还能杀到这里!” 乐进是进入过鸡鸣山的,也正因此,他知道大军藏粮之地所在的位置。 如今陆家军突击到的位置,已经离粮仓很近了,若是他乐进再来晚一步。 保不齐,顶着那南阳军的箭矢,这群骁勇的陆家军真能把粮仓给烧了! 心念于此,乐进不由得深呼口气。 『好险哪——』 『不过,好在,我来了,结束了——』 当然… 乐进还带着嘲讽与不屑瞟了那些南阳兵一眼。 那射出的绵软无力的箭矢; 那十面的埋伏,仿佛,武器在这些南阳兵的手里,就好像无精打采似的。 “南阳兵,果然一群渣渣呀,怨不得曹丞相苛待他们——” 乐进不由得恨恨的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杀进去,莫要让陆贼碰到我大军的粮草,杀…杀——” 乐进再度大啸一声,三万人的军团再度加快的了脚步,乃至于只是片刻之间,他们就杀到了那战火最激烈的位置。 天空中,乌云密布…明明是大下午的,可这鸡鸣山的山谷中,却是昏暗一片,只有零星的光…还有火把。 离远了,根本看不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就在乐进抵达战场时,他能够确定,这里的位置距离粮仓已经不足一里了,他能够看到那陆家军的旌旗、战车、甚至马匹都在。 但…乐进惊愕的发现了一件玄奇的事儿。 人呢? ——人呢?陆家军呢? 乌云开始进一步的翻涌,忽然,“嗖嗖嗖”破空的声响传出,紧随而至,漫天的火矢突然从附近山峦中的那一个个南阳兵的手中爆射而出。 他们仿佛突然就有了力气,他们仿佛突然从小白兔就变成了下山猛虎。 或者说,他们藏匿了许久的洪荒之力,总算在这个瞬间能够释放出来了。 ——不装了,我摊牌了! “啊…” “啊…” “救我——” 数千枚火矢落下,登时乐进的身旁就有超过百人中箭倒地。 得亏曹军将士反应迅速,当即立起了盾甲,形成了一个个铁甲组成的方阵,然后迅速的将他们的将军乐进拉入了盾甲之中。 “是南阳兵…”这时,乐进的儿子乐綝反应了过来,他看的真切,连忙告诉父亲,“是南阳兵在射杀我们…他们,他们…” 这… 儿子突如其来的这一番话让乐进的心头,顿时就升腾起了数不尽的无名之火。 他一把推开面前的盾甲兵,愤愤然的走到盾阵之前,他咆哮着喊道。 “侯音?你们侯音太守呢?我是乐进哪,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射的是本将军啊!你今早还来见过本将军,你、我都是曹魏的人,你疯了么?” 乐进实在无法理解,就在今日早上,还给他送来饭食的侯音,对他毕恭毕敬的侯音。 竟…竟在此刻,用最锋锐的箭矢在朝他爆射。 哪怕是盾阵外的盾牌上,已经扎满了箭矢,时不时的有兵勇倒地… “嗖”、“嗖”、“嗖”—— 乐进不站出来还好,他的站出,瞬间就成为了靶子,四面八方的箭矢齐刷刷的朝他爆射而来。 还好乐綝反应速度够快,一把将父亲拉了回来,两个盾甲兵殿后,立盾顶在前头。 不过瞬间,就被乱箭射杀…死状惨烈。 “爹…你醒醒啊!”乐綝连忙提醒道:“那侯音…那侯音他…他能如此对我们,他定然,定然反了!” 儿子的话,这才让乐进形状,当局者迷… 他的一双瞳孔顿时间瞪得硕大。 他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现实就是如此。 侯音…与他的两万南阳兵,反叛了—— 那么,这鸡鸣山战场! “糟了…” 狠狠地吟出一声。 原本以为闯入这鸡鸣山是来瓮中捉鳖的,可此时此刻,乐进恍然明白,原来,他…他才是那个鳖啊! “保持队形,缓缓后撤…” 乐进不愧是五子良将,哪怕是如此局面下,他尤自镇定自若…从容指挥。 他的想法很简单,妄图利用这盾甲阵去阻拦敌军的箭矢,继而缓缓撤出包围之地… ——『想以此困住我?哼…可能么?』 乐进是骄傲的… 他是五子良将中,唯一一个从曹操起兵时,就追随曹操左右的将军,那时候的曹操让他去招兵,他乐进不过几日就招了千余人,引得曹操侧目。 他打仗又素来勇猛,只要能打头阵,绝对不龟缩中军,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他乐进没有经历过! 呵呵,小场面—— 小场面而已! 就在乐进刚刚想到这里,刚刚安慰自己的时候。 ——“轰隆隆!” 一道震天的轰鸣声突然响彻,紧随而至的,乐进看到就在他不远处的一个盾阵,被一柄从天而降的圆柱给砸中,然后整个盾阵从中心位置,整个爆开…那巨大的冲击力下,超过百余兵士竟被击的腾空而起… 而那巨大圆柱砸中的地方… 烟尘中、灰蒙中一片血迹,一片肉酱,更有被直接砸中的曹营兵士。 他的身子还在,可脑袋却被砸成了一个面饼,一个与石阶、大地融为一体的扁平状的殷红状的面饼…血肉横飞! “这是…” 不等乐进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轰隆隆!” 又是连续几道震天的轰鸣,紧随而至的一枚枚巨大的圆柱纷纷冲天而降,砸落在那一簇簇盾阵之上。 紧接着…盾阵崩溃、瓦解。 那些盾阵中的兵勇,要么被击飞上天,要么被砸成肉酱… 而直到这时,乐进才发现,那从天而降的根本不是什么天降圆柱。 那是…那是一枚枚巨大的箭矢,一枚枚单单箭矢的锋芒就足以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十个成年人那么壮的箭矢。 鬼知道,这么大的箭矢是如何射出来的? “见,见鬼了!” 乐进方才惊愕着吟出这么一句。 “嘣…” 震天动地的嗡鸣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是一枚巨大的弩矢,不,不是一枚,而是三枚巨大的弩矢,齐刷刷的炸中了乐进所在的盾阵方向。 然后,就在乐进的眼前,他身边的将士一个个飞了起来,包括他在内,也被巨大的气浪给激飞了出去… 而他的儿子乐綝,很不幸,成为了被那箭矢砸中的所在。 “爹…爹——” 乐綝凄惨的呼喊… 乐进疯癫了一般的爬起来,冲向他,可…可他只找到了儿子的上半身,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四肢横飞的战场上,儿子的下半身再也不见。 “跑…快跑…跑——” 这是乐綝留下的最后的话…随着这一番话的传出,乐綝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仿佛整个人灵魂在那箭矢落下的一瞬间就被抽离了去。 “啊——” “啊——” 这一刻,乐进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呐喊,他的面目狰狞至极,其实他的身上也有至少几处的伤口,伤口中还不断的流淌着血,血迹殷红! “将军,再不走,就…就全军覆没了!” “将军,撤吧…撤吧…” 在无数副将苦口婆心的劝阻下。 乐进那痛苦至极,凄惨至极的表情尤未收敛,他张大嘴巴,可仿佛这一刻,他再也吟不出半句声音。 巨大的箭矢与一枚枚火矢的攻势还在继续。 整个鸡鸣山的山谷内宛若燃烧成一条咆哮的火龙,又宛若一条从天而降的土龙,不断地肆虐砸下… 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尸横,就连他乐进的儿子也正在火中,哪怕是尸体,还在被火焰炙烤… “啊——” “啊——” 又是几道凄厉的声音,又是一轮倒下的兵士。 在这种情形下,乐进顶着心中莫大的痛苦,他艰难的发声:“撤,全军丢下铠甲、辎重,迅速撤…撤——” 乐进,这位五子良将,这位曹操最“勇”的将军,这位每战先登的猛人,这位曹营中独一档的傻大胆! 他终于要撤了; 他终于认输了; 他终于接受了儿子的惨死; 他终于意识到,继续待在这里,等待他的只有消亡,可…时至今日,他还撤的出去么? 这鸡鸣山谷的深处…是八牛弩与火矢下的修罗场! 而那鸡鸣山的入口,又是怎样的情形了? 不,准确的说,那里…又是一副何等另一重画面的修罗场呢? 今日,曹军的血注定将在这鸡鸣山中流淌! 不绝,不休。 不绝!不休—— … … (本章完) 第二九八章 这是多么痛,多么深刻的领悟! 璧山大营外,一支整齐划一的队伍正在集结。 随着兵士的各就各位,这支纪律鲜明的军队,如同一条银色的巨龙,目光森森,气势磅礴。 “报——” 一名斥候匆匆行来,看到于禁,当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报道:“陆逊的兵马与乐进将军的兵马已先后涌入那鸡鸣山中,如今入口处,被大火点燃,我军无法入内探查,不过,料想这大火是乐进将军放的!” 随着斥候的禀报,于禁微微颔首,感慨道:“看这架势,乐进将军是不打算让敌军逃出去一个了,呵呵…这倒是符合乐进将军一贯的勇武作派,可惜这群江东子弟,逃出虎穴,又入狼窟,哈哈…可怜,可怜哪!” 随着陆逊与乐进涌入鸡鸣山,于禁的心情也稳当多了,宛若一块儿大石头落地。 鸡鸣山战场稳操胜券,那么…接下来,他这边可部署的空间就大了。 “上将军,两万汝南将士已经集结完毕。” 董超连忙禀报… 于禁璧山大营原本是有三万汝南兵的,上一次因为铜镜的反光,折了七千人。 如今还剩下两万三,这一次攻城,于禁是打算一鼓作气,定了江夏的局势,故而他点了两万兵。 只留三千人驻守璧山大营。 只不过…于禁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慌张,面对董超迫不及待的请命,他只是微微点头,回答道:“知道了!” “将军?现在还不去攻安陆城么?”董超急坏了,他觉得致胜的战机已经到了,为他兄长报仇的机会也来了。 他恨不得亲手劈了那廖化,狠狠地羞辱那关麟… 他要告慰兄长的在天之灵! “再等等!” 于禁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这就是他区别于乐进的地方,比起乐进的“勇”,比起乐进的每战先登,永远冲锋在前。 于禁无疑更谨慎,他不轻易出手,可他要出手必定是杀招,一击毙命! “上将军,这种局面,还用等?时机不等人哪——” 董超还在劝。 于禁却笑了,一边笑,一边拍拍董超的肩膀,“战场非儿戏,耳朵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的,除非是眼睛看到的,再等等,等安陆城的虚实,等敌军守军的数量,这些…朱灵将军父子一定会想办法传来!本将军要这迷雾战场中的真相!” 这… 于禁的话成功说服了董超。 他虽觉得于禁将军有些太谨慎了,但他也反驳不了,也知道劝不动! 只是,急啊…董超双手握拳,他是愈发的急不可耐了。 倒是于禁,他目光幽幽,始终盯着安陆城通往此间官道的方向。 他笃定,消息一定会传来,且不会太久。 话说回来,这些年,他与朱灵因为“兵权”的事儿虽看似不合。 可于禁心里头明镜似的,他能夺去朱灵的兵权,那是因为丞相更倾向于让子健公子做世子,那是朱灵过早的站队曹丕,所必须经历的惩罚。 夺去他的兵权,这是另一种程度,对他的保全啊! 反倒是论及能力,朱灵是少数能让于禁看得上眼的将军。 他的才能、胆识、心智不比曹魏宗室的那些武将差,更也不比五子良将差! 呼… 心念于此,于禁长长的吁出口气。 他心下喃喃: ——『该来了吧?那边的消息也该传来了吧!』 … … 那边厢。 安陆城内,陆逊与乐进分别涌入鸡鸣山,且大火封门,战况激烈的消息也传到了城中,传到了关麟的耳中。 “如你所愿…”比起一个时辰前,如今的张星彩显得镇定了许多,再不是那个火急火燎,恨不得提起蛇矛就冲到战场上的大小姐。 知道一切真相的她,也开始学着关麟去揣摩,去分析整个战场,当然…这对她来说很难,她继承的天赋中,并没有宏观战略这一项。 关麟端起菜碗浅浅啜了一口,默然片刻,徐徐说道:“鸡鸣山这边稳了,接下来,就该下一步的计划了!” “下一步?” “星彩姐忘了,我一直在想方设法将于禁给勾引过来!” “我知道。”张星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可…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么?如今安陆城内只有这么点儿人,于禁怎么可能不过来呢?” “星彩姐又小看他了。”关麟感慨道:“若是五子良将中的乐进,若是张辽,若是徐晃,他们或许都直接会杀过来,不会放弃这么一处良机,可若是张郃,他会因为狡猾而想到我的狡猾,若是于禁,他会因为谨慎持重,而不见兔子不撒鹰。” “你的意思是…要让于禁撒鹰,得先让他见到兔子!” “没错!”关麟颔首。 “可兔子在哪呢?”张星彩的秀眉高高的凝起…她激动的站起身来,在房间内大踏步的走来走去,她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关麟则向张星彩解释道:“朱灵是随着我大哥去往衡山大营,可朱术还在呀,咱们得想办法帮他把信给送出去…” “啊…帮他?” “没错!”关麟重重的点头,“如今的时局,安陆城守军虽少,却是守卫森严,朱术一定是杯弓蛇影,不到万全的机会他不会放亲卫去冒险外出,送出信笺,万一信笺被截获了,反倒是影响大局,所以…必须我们帮他一把。” “怎么帮?”张星彩大眼睛连续不断地眨动。 “把一座城门交给他去守…”关麟幽幽的叹道:“如此,他自然就能把消息送出去了,水到渠成!” “可…你不怕于禁大军攻来的时候,他开城引敌军入城么?”张星彩激动的反问。 “不怕!”关麟笑道,“我现在就怕,被于禁看出了什么,反倒是他不敢来了!甚至,如果能提前确定于禁攻的会是朱术看守的那处城门,我的计划会更顺利许多!再说了,如今的安陆城不过两千守军,面对数万大军的压境,让谁守?谁又能守住呢?” 呼… 张星彩长长的吐着气。 她虽有些不懂,但…她相信,云旗弟已经把一切都算好了,现在的行动,依旧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所以,你要把哪个城门交给他!” “南城门吧!”关麟望着舆图,南城门外是一片山间的道路,左右两边树木横生,枯草遍地,还有几堆不高不矮的土山。 更重要的是,这里离于禁的大营更远,不像是刻意的“请君入瓮”! 当然,关麟没有向张星彩解释为什么是南城门。 张星彩也没有问那么多,她主动道:“那我去告诉他…” “辛苦星彩姐了!”关麟语气如水。 张星彩应诺着站起身来,刚向外迈出步子,又不舍地停住,转回头凝望着关麟,目中无限疑窦。 可她心里却又明白,云旗弟的脑子里藏着整个战场,反倒是她自己能想通的事情实在有限,且先不要问他太多了,去按他说的做,去按他说的执行就好! 念及此处,张星彩甩了甩脑袋,略微沉吟了一下,先是想通了与朱术交谈时的说辞,然后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了。 而直到她走远…关麟方才小声吩咐士武: “让蒋公来见我,现在——” … … 安陆城内,一处还算阔绰的宅府。 进入大门,院子里,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年正在左右踱步,少年冰寒的面容上散发着怒气。 他的身前还站着一个人,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朱公子,这种时候,整个安陆城各个城门戒严,想要出城必须得有云旗公子的手令,否则…少不了搜身,可…可朱将军的信笺就在我这怀中,我…我怎么敢让他们搜啊?” 说话的是朱灵的一位心腹部曲。 他面前的那二十余岁的少年则是朱灵的儿子朱术。 安陆城内还有朱灵一百多个部曲,是他专门留给儿子,让配合儿子行动的。 可…现在的局势,根本不是人多人少的事儿。 想把父亲的竹简,想把这安陆城的守备情况,想把这边最真实的消息传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一群饭桶,简直是一群饭桶…” 朱术一边踱步,一边凝着眉思索,一边愤愤然的骂身边的人… 他小声嘀咕道:“于禁将军素来谨慎,若是见不到父亲的手书,是绝不可能动兵的…怎么办?怎么办?” 一时间,朱术急的直如热锅上的蚂蚁,连连垂头丧气直跺脚。 这时候,他就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然后…然后能飞出去,这样就能把情报给送到于禁将军手里! 可是… 可是…… 『唉呀…』 心头一声沉沉的呼喊,朱术也是醉了,父亲交代的这么简单的一个任务,他…他竟也做不好。 就在这时… “哐哐”的擂门声突然响起,伴随这叩门声的是一道清脆的女声。 “朱公子可在?” 是张星彩。 朱术当即就听出了这女声,他不敢怠慢,向亲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到一旁,朱术则亲自打开门。 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怎么是星彩姑娘…如今这个时候,星彩姑娘不该护卫着云旗公子么?” 朱术别看年龄小,可自小跟着老爹朱灵见惯了大场面,更是有过族人惨死城头的经历,这些年他的心态已经被历练出来,宛若铁汁浇灌。 张星彩看到朱术如此镇定的表情,心头暗道: ——『挺能装的嘛!』 当即笑道:“是云旗派我来的,如今安陆城风声鹤唳,处处都是用人之际,糜阳、麋路,他们两位校尉驻守东、西两处城门,士武将军驻守北城门,我则需要护卫云旗公子的周全,现在…倒是缺一个信得过的驻守南城门的可靠的将军,思来想去,朱公子是名将之后,如今…倒是唯独朱公子最合适了。” “我…我…” 朱术一怔。 这是,心想事成么?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 方才还在思虑,怎么把信笺送出去,如今云旗公子竟要他去驻守南城门。 等等… 经过了一个迅捷的脑回路,朱术突然愣过神儿来。 如果他驻守南城门,那…这可不单单是能让他把信笺给送出去这么简单。 只要是他驻守南城门,那于禁将军大军若从南城门入,岂不是…岂不是畅通无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攻入城池,连攻城都省了… 如此…大局可定! 想到这里时,朱术整个人激动坏了,他感觉他要立功了,立大功了。 倒是他这副不淡定的表情,让张星彩的嘴角浅笑了一下。 心头暗道: ——『还是沉不住气啊,比起云旗弟,可差远了!』 想到这儿,张星彩连忙问。 “怎么样?云旗敢用朱公子,朱公子敢立功否?” “敢…是敢!”朱术像是想到了父亲提醒的要谦虚,要内敛,特别是在敌营时。 他故作推迟,“可…可父亲的部曲多已经带了出去,剩下的仅仅有一百多人,如此数量…能…能够胜任嘛?” “一百多已经不少了…”张星彩故意把语速抬到极快。 像是不经意间泄露出各城门的布防,“如今整个城池不过两千人,北门距离于禁的璧山大营最近,定然要着重防护,得有千人驻守,东、西两门也少不得五百兵士,南城门…也只能用这百余人了,不过…” 张星彩故意话锋一转,她像是宽慰朱术,也像是喃喃自语:“料想,南城门距离敌军的营盘最远,若是攻城,那于禁定也不会舍近求远,选在那里吧!” “也是…”朱术颔首,他又刻意的沉吟了一下,方才拱手,“既云旗公子信任,末将当赴汤蹈火,不辜负这份信任!” “好…”张星彩赞许的点头,“朱公子如此飒爽英姿,看来,云旗弟的眼光一如既往,没有看错人——” … … 咚—— 咚—— 鸡鸣山内,“嘎吱”、“嘎吱”,那八牛弩弩机上膛的声音,正不断地响彻。 巨大的弩矢连绵不绝的重重的砸在乐进军仓皇逃窜的路上,其实杀伤力不算大,但…就是让他们根本无法整理起有效的地形! 南阳军的火矢与密集的箭雨还在继续。 数不尽的火矢将这山谷点燃成了一条条火龙,不断地在敌军中席卷、蔓延、燃烧。 到处都是惨叫,到处是哀嚎… 可更多的,却是这支兵马逃生的本能,他们太渴望逃出去了。 “乐进将军,前面就是出口…” 一名先锋军的一句话,瞬间点燃起了所有将士们的希望…整个军队疾驰的速度都变快了不少。 可很快,又一名先锋军的声音,迅速的浇灭了这片希望,也再度将速度缓了下来。 “有火…谷口有大火——” 这时,所有人才看到,谷口处早就被大火点燃,火势从外往内涌进来,越来越大,浓烟滚滚,乐进与他的兵马被呛得大咳,站立不稳… 乐进的头盔也落了下来,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身后追兵的火矢还在继续,因为谷口处的大火阻拦住了前进的道路,曹军无奈,只能纷纷转过身,去抵挡箭矢。 烈火与箭雨中,乐进的心情,正如六个字——哀莫大于心死! 他已经承受不住这份压力,他已经是单膝跪地,似乎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够缓解丧子之痛,缓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与苦楚。 可他不敢死,他死了,他身边的这些弟兄们?怎么办? “将军,出不去了…” “将军,我还不想死在这儿!” “将军,若我死了,那我妻子就…就不是我的了,这本没什么,可…可我还有襁褓中的孩儿啊!” 似乎是因为“孩儿”这样的字眼,让乐进又提起了最后的精神,他环望着这片战场… 为什么? 为什么? 乐进想不通,本是他们五万曹军瓮中捉鳖、十面埋伏痛击这些胆大包天,竟敢踏足荆州的陆家军的局。 可现在,愣是变成了他们五万人去十面埋伏,去痛击他乐进三万人的局! 同样的瓮,鳖不一样了—— 同样的瓮,结局截然不同! “唉…” 深深的叹息后,乐进又一次展现出了名将的风采,他大声喊道:“此地已是绝境,待在这儿是死,被火烧也是死,与其坐以待毙的死,不如去赌一把,去从这火海中冲过去!” 说到这儿,乐进大吼一声,“水!” 当即有亲卫将水袋递给他,乐进则毫不迟疑的将水洒满自己的脑袋,让这水淋湿全身。 他再度大声道:“现在,我第一个冲向火海,觉得能冲出去的,敢赌一把的就跟一起,觉得不能的,就在这儿束手待毙!” 说到这儿,乐进用剑撑起了他的身子,他挺直了腰板儿,他用那被水浸过的手抹了把脑袋,他大声道 “今日,若我乐进能冲出去,此仇必报——” “此仇必报——” 这一刻,作为曹营独树一帜的“傻大胆”,他愤然上前,直接冲向火海… 而一干亲卫面面相觑,他们也学着乐进的模样用水洒满全身,然后用多余的水将衣衫染湿,一边甩着这湿衣,一边追随着主帅乐进冲了过去。 “特么的,拼了…”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赌了!” “媳妇,老子死了…你…你,哇——” 顷刻间,数以万计的曹军将士,他们宛若“飞蛾一般”,一个个完全丧失理智了一般直冲向大火。 对于乐进而言,他是闭着眼睛往前冲的,他只感觉,那狂荡不羁的火龙四处的乱窜…正在吞噬着一切。 那炙热的温度,仿佛在这里多停留一息,都有可能让他被融化,都有可能让他彻底的窒息而亡。 乐进甚至能感觉到,身边有亲卫被火焰席卷,变成了火人。 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尘爆一般腾空而起! 终于,终于… 也不知道是乐进的毅力,还是上天的眷顾,亦或者是这谷口处,根本没有那么的助燃物。 这道烈火…蔓延的并不长,这只是很狭窄的一小段的火焰。 哪怕这火焰的距离再长十步,那么…将不会再有一个曹军将士能闯出来。 乐进的皮肤已经被烧的焦黑,他完全是凭着毅力,冲了出去。 他已经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在迅速的下降… 降的飞快。 ——『成功了么?』 乐进已经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在内心中呼喊。 成功了! 他确定成功了! 他已经能看到光,看到那谷口处的光。 那么…那么他与他的弟兄们逃出来了,逃出来了么… 这一刻,太阳从乌云后跳出,放出灿烂的光芒。 乐进须发半焦,带着同样狼狈的战士们。 三万人… 入谷时,整整三万人,可出谷时已经不足五千人! 乐进不知道,有多少是被射杀的?有多少是被烧死的? 可他很庆幸,他还活着,至少这样…他…他就能为儿子报仇了! ——『此仇不报,吾…吾誓不为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天不绝我,天不绝我——” 乐进狂啸了起来,人到了极致的悲痛会笑,会仰天大笑…会歇斯底里的狂啸。 只是,就在乐进大笑的时候。 突然,他的瞳孔一缩,心猛地一紧…一口粘稠着血水突然就涌到了他的嗓子里,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脯时,发现那里多出了是个窟窿,被十枚弩矢穿透的窟窿… 这些弩矢,很小…一根根从他那黝黑的胸前穿膛而过。 ——『这…』 ——『这…』 不等乐进抬头去看清楚这弩矢的来处,他只感觉他浑身都是窟窿,继而…数不尽的凉风正迅速的穿梭往其中,带来浑身的颤粟感与仿佛要坠入黑暗的冰凉感! 然后,就是巨大的虚弱感,与一股力量将他灵魂抽离的感觉。 这一刻,乐进仿佛看到了他的一生。 早年追随曹操,在募兵时得到器重,他个子很小,胆子却很大,只要有他的战场,他一定要打头阵,冲上城墙,人称先登! 他跟着曹操于濮阳打吕布,在雍丘打张超,在苦县打乔蕤,这些都是先登立功! 后来,征讨张绣、包围吕布、消灭眭固、攻打刘备,英勇作战、屡立战功。 官渡之战,乌巢的那把大火,他乐进陪着曹操一起去烧的,北伐时,曹操击败袁谭、袁尚,攻破邺城,破南皮城门,这些都是乐进又、又、又一次先登! 就在去年,他还跟着曹操打濡须,得到“假节”,退兵时留下他与李典、张辽守卫合肥,然后在他的辅助下,见证了那场载入史册的八百破十万! 他的人生本已经到了最辉煌的时刻… 他的人生本该落下更多华彩的篇章,可是… 结束了! 就在这里,就在这鸡鸣山彻底结束了—— 与他的“勇”,与他的“傻大胆”,一道葬送在这鸡鸣山! “咚…” “咚…” 乐进倒下了,他是睁着眼倒下的,而他睁开眼的方向看到的,是谷口处,那丛林里,那荒草中,一排排的弩机,正在疯狂的射出连弩。 “突突突…” “突突突…” 每一次弩机的跳动,就是一排曹军的倒地,随着每一次弩矢的射出,原来,大火之后,乌云之后…这晴空万里才是真正的杀戮之地,是白日里,最血腥的修罗场。 只见,遥遥高坡上,陆逊与侯音均已现身。 两面旗帜在他们的身后飘扬,一面写着一个硕大的“陆”字,一面写着硕大的“南阳”二字! 两人俯视着战场… 侯音感慨道:“不愧是云旗公子屡次提及的陆将军,一个谷口的防护,却能如此部署,可见果然如云旗公子所言,人中龙凤,在下佩服,佩服啊…” 陆逊深深的吁出口气,“人,往往在闯过一个必死的难关时,都会懈怠那么一下,轻松那么一刻,嘚瑟那么一下,而这时候往往是最危险的,也是最容易丧命的时候!” 陆逊太懂了… 不夸张的说,他就是从东吴那一个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就是从交州的那场大火中,捡回这条命的! 侯音重重的颔首,对陆逊的话深有感触,他不忘补上一句,“那五子良将中最‘勇’的乐进已经死透了吧!” 陆逊淡淡的笑了笑,却是不露息怒,毫无波澜的感慨道:“我只知道,这仗还没打完,在杀掉最后一个敌人之前,咱们还不能庆功!” 言及此处,陆逊沉吟了一下,他眯着眼睛,感慨道:“战场上,对敌人的怜悯,那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是啊! 这话,对于陆逊,是: ——多么痛,多么深刻,多少年,多少心酸血泪的领悟啊! … … (本章完) 第二九九章 多么珍贵的第一次啊! 连弩还在不断地收割着一个个曹军将士的生命。 他们的身后是大火; 他们的身前是弩矢; 最重要的,他们的将军,他的主心骨乐进,已经…已经被弩矢穿膛而过,跪着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于是,他们变成了一支混乱不堪的曹魏军团; 他们变成了一支注定要葬送在这里的兵马; 就连那些副将、校尉骑着的战马,这一刻,也一个个斜躺在地上,发出无力的鸣啼。 “得得得——” “啊…” “救我…” 惨烈—— 乌云散去,拔云见日后,天穹当先见证的竟是如此惨烈的一幕,竟是这么一场血腥屠戮的“大屠杀”! 高坡上的陆逊与侯音依旧凝视着战场。 侯音的表情有些古怪,陆逊问他。 “不舒服?” 侯音感慨道:“我在想,如果不是云旗公子派人将那封‘摊丁入亩’的信笺交给我,如果不是我回了一封信给他,那现在,这前有连弩射杀,后有大火阻隔,进退两难,只剩下坐以待毙的,会不会也要加在我与南阳的这些弟兄们的身上。” 这… 侯音的感觉,陆逊没有接话,其实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哪怕关麟不是布出了这样一个局,那他一定也会布出另一个局。 诚如…他陆逊在交州时与关麟的隔空博弈一般。 如果说他陆逊是在谋局,那关麟从一开始起就是在诛心。 不杀人,却诛心! 呼… 一声长长的吁气,陆逊转移了话题,“敢问侯音太守,方才谷内那圆柱状的箭矢是什么?如此威力,我本以为是‘八牛弩’,可似乎,那箭矢比八牛弩的箭矢要壮硕几倍,从天砸下的威力,竟能碎裂石阶,如此也远超八牛弩…那究竟是什么军械?” 陆逊直接提出了“八牛弩”,他笃定,侯音能使用这种“重武器”,那他一定知道何为八牛弩。 果然,侯音像是知之甚详。 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望着战场,一边沉吟道:“的确不是八牛弩,倒是我与云旗的书信间,听他提到过此八牛弩,不过…我方才使用的是霹雳车与八牛弩的组合,这是半个月前吧,云旗公子致密信给我,让我尝试着改良下霹雳车,并且悄悄的派来了二十余工匠…” 唔… 听到这儿,陆逊不由得微微侧目。 侯音的话还在继续:“霹雳车本就是曹魏的辎重,藏在这鸡鸣山中,改良起来并不难,云旗公子的想法是用粗重的木桩代替原本霹雳车的石阶,果不其然,威力巨大!与其说这粗重的木桩箭矢是用弩射出去的,不过说是抛出去的…一箭砸下,足以震碎山石!” 侯音这么说,语气间难掩对这“重兵器”的赞誉。 只不过,他哪里知道,如此霹雳车与八牛弩的结合,如此震碎山石的威力,这却是沔水山庄的刘晔…用无数个日夜琢磨、尝试、推导,最后在大量的试验过后,方才完成的。 要知道,霹雳车本就是刘晔设计改良的,杠杆原理,他本身就有一定的基础。 再加上因为关麟的缘故,打开了“物理学”这个全新领域的大门,投身其中,不能自拔。 而随着对物理的精研… 刘晔每天都会产生许多的、全新的想法。 他发现如果仅仅是石头的话,那固然“物体所受的压力”是足够大的,但受力面积也大,造成的“压强”,压强转化成的威力,并不是最大的程度。 那么,有没有可能,在霹雳车投掷的过程中,在所受压力不变的前提下,让受力面积尽可能的小,让抛掷高度尽可能的高,配合上重力加速度…配合上威力全部都凝结于一个点… 这般计算下来… 这个压强将是巨大的,乃至于能实现“开山裂石”! 当然,哪怕到想在,刘晔也不懂,为何压强的公式是“p=f/s”,但他能想到的是,如何将投石车与八牛弩的箭矢结合起来呢? 尽量做到落地时的压力不变,可砸下来的瞬间,也就是受力面积凝结于一个点上! 甚至可以通过杠杆原理,让抛掷的高度进一步的增高… 如此压力也会增加! 琢磨到这儿的时候,刘晔已经完全睡不着了,他开始去尝试,破天荒的去尝试,改良霹雳车,尝试用霹雳车抛掷的原理,去发射弩矢,但又发现八牛弩的弩矢太小,无法形成小范围内碎裂山石、将敌人击飞的效果,于是他又加粗了弩矢,将弩矢变成圆柱形,更是将锋矢处用百炼钢代替平常的铁,做成尖端! 利用八牛弩的上膛,利用霹雳车的杠杆原理,利用压力与受力面积之间的关系,一次次的抛掷出去! 只要能保证是百炼钢那一面的锋矢着地,那就成功了! 起初,刘晔失败了许多次。 而每失败一次,他便改良一次,直到最后一次,效果——瞬间爆炸! ——破山碎石! 圆柱型的弩矢扎入地面,真的做到了将一个点砸成一个深洞的同时,能将附近的人击飞出去! 刘晔不懂这是什么原理,但是,他成功了! 当然,这是试验,刘晔太需要在战场上去验证他的理论。 于是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关麟。 于是关麟就顺势送给了侯音一分大礼,连带着二十多名工匠也就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衡山南阳军的大营,就地改造霹雳车。 如今这新型的重武器,刘晔称之为“霹雳十牛弩”,虽然射程没有八牛弩那么远,但威力巨大,且是能旦夕间破坏敌军阵型的范围攻击。 侯音将他知道的有关这“霹雳十牛弩”的消息,娓娓讲述给了陆逊。 尽管,这些消息有限,很多的内幕侯音也不清楚。 但,足够让陆逊心头悸动连连。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到了连弩,想到了偏厢车,想到了木牛流马,想到了八牛弩,乃至于想到了如今的“霹雳十牛弩”… 陆逊不由得心头感慨。 ——『我与陆家就是因为这些,才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呵呵,以前觉得是祸,可今日看来,陆家军没有惨死在这些‘重军械’上,已经是因祸得福了!』 是啊,侯音的话,让陆逊遐想连篇,亦是触目惊心,感同身受啊! 至少…现在看来,这些“重军械”的威力太可怕了。 很庆幸…他陆逊将是使用者,而非施暴者! “差不多了…” 看着一轮轮连弩,看着一排排倒下的曹魏兵勇,侯音感慨道:“现在该派人去告诉云旗公子,鸡鸣山大捷,一切顺利!” “不…” 侯音的话刚刚脱口,陆逊立刻打断道:“我若是侯太守,现在就派人去向于禁将军道喜,告诉他这鸡鸣山大捷!” 此言一出,侯音眼珠子一定,他微微惊讶的望向陆逊,可很快,眼眸中只剩下喜色。 他与陆逊彼此对视一眼… 心头不免想到,如果于禁得到这条“伪造”的情报,那他会如何? ——『他一定会以为这局势稳了!他会大意,而一旦大意,他势必会暴漏出弱点!任何人都一样!』 当即,侯音迅速的按照陆逊的话,去吩咐手下把“鸡鸣山大捷,陆家军全歼”的消息报送给于禁… 他忍不住感慨:“陆将军如此心智,让我想到了云旗公子啊!” “哈哈…”陆逊摇了摇头,“比起他来,我还是差点儿火候,不过…我对云旗公子,对侯音太守倒是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 “陆将军但问无妨!” 陆逊微微眯着眼,感慨道:“云旗公子能将霹雳十牛弩的制作,教授给侯音太守,这说明云旗公子是十足的信任侯音太守,似乎,这可不仅仅是侯音太守的投诚那么简单吧?” 是啊… 这份信任,陆逊觉得很诡异! 甚至超乎他的想象。 “哈哈…”侯音突然笑了,“我与云旗尽管缘悭一面,却是在书信中神交久益,他或许不是我见到过的最仁德的人,但是他一定是我见过的,最懂如何治理这个纷乱山河,最有可能让这天下每一个人,每一个阶级都收获满意的人!” 唔… 这下,陆逊可感兴趣了,“此间细节,侯音太守方便说么?也好让我瞻仰下云旗公子的风采。” 侯音吧唧了下嘴巴,回想起个中往事,难免让他心头悸动。 他淡淡的道: “那…还要从我与他的第一封回信时说起!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废除人头数、摊丁入亩好是好,可如何能确保刘皇叔中兴汉室后,再度步‘光武中兴’的后尘,刘皇叔扶持起来的新的世家豪族,他们难道就不会如同那‘云台二十八将’的后人,一如既往的扩张,继而压迫百姓么?不会一如既往的让这天下再度在压迫中暴乱么?” 这… 一时间,陆逊的眼睛瞪的浑圆硕大。 这个话题,别说侯音了,就是他陆逊,也简直太感兴趣了。 这是一个各个朝代都无法解决的大难题啊! 这一刻,陆逊竖起耳朵,竟是洗耳恭听,等待着关麟回信中的那个答案! … … 于禁璧山大营外,两万余汝南兵早已蓄势待发。 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于禁始终没有发号施令,他始终站在石阶上,在等,在眺望…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慢慢流逝,这消磨着每一个兵士的心情。 董超忍不住了,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请战了,“上将军,这再不去攻城,天就黑了…咱们人数如此优势,没必要摸着黑去打呀!” 黑夜,对守军一方是考验,对攻城一方也是考验,若是五倍于敌的攻城战,往往不会选择黑夜,这不利于指挥与调度。 随着董超的话,于禁的眼眸微微的眯起,他心头暗道: ——『怎么还不来?鸡鸣山与安陆城,还有朱灵将军那儿,都没有消息么?这就有点儿诡异了呀!』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一匹快马呼啸而至,马上的骑士迅速的赶来,看到于禁当即翻身下马,“末将乃朱灵将军部曲,朱灵将军如今在衡山石道处设伏,此间共计聚集着一万四千人!因为担心被那关平发现,小的等候了许久,瞅准机会这才赶来!” “好!”于禁颔首。 朱灵的性格,于禁是清楚的,要么不来禀报,若来禀报,一定是真相。 那么,用最简单的减法也能计算出,安陆城并无太多兵马。 于禁刚刚想到这儿。 “报——”又一名斥候疾驰而来,他身着南阳兵的服饰,看到于禁,当即翻身下马,单膝下跪,“小的奉侯音太守之命来禀报将军,鸡鸣山大捷,已经进入了最末尾的清扫战场。” “好啊…” “成了!成了!”这次,于禁眼眸一凝,这一声“好啊”,这一句“成了”很明显比上一次叫好的语气更浓重,也让他更加的激动! 他当即拔出佩剑,就打算发号施令… 却在这时。 “报…”安陆城内细作的禀报同时传来,“末将奉朱术将军之命,前来呈送安陆城的布防图…” 他迅速的从怀中取出一封图纸递给了于禁。 于禁则迅速的展开,这不展开不要紧,一展开之下… 他的眼眸中那志在必得的精芒呼之欲出。 “北城门仅仅有一千兵布防,东西城门仅仅有五百兵布防…哈哈…哈哈…倒是本将军太高估这关麟了!” 于禁原本已经够高兴了。 哪曾想,这从安陆城送出消息的副将继续道:“朱术将军驻守的乃是南城门,若是…若是于禁将军率军从南城门入,那…兵不血刃,便可入城与那关麟小儿展开巷战!” 唔… 闻言,于禁的面色大喜,他忍不住高呼,“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朱灵将军父子此番立下大功,小小关麟,如此部署,破绽百出,江夏…呵呵,本将军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说到这儿。 “嗖”的一声,于禁拔出佩剑,“各部兵马,急行军,安陆城南城门…杀贼立功,就在今日!也该轮到咱们汝南兵威震天下了!” 说到这儿,于禁不忘冷静的继续吩咐那南阳与衡山的斥候,“你二人速速返回,安陆城若破,关平势必带兵回援,那时,让乐进将军与侯音太守亦率军驰援…有朱灵将军做内应,这一次,吾等势必全歼此关家军——” “诺…” 此间斥候齐刷刷的拱手。 此言一出,整个璧山大营的旌旗猎猎吹扬,风从龙,云从虎…在这乌云散尽,拔云见日之际,于禁仿佛已经看到了一闪即逝的战机。 感受到了大捷时的畅快! 两万汝南兵瞬间朝着安陆城急行而去。 破城! 昔日,江夏铁壁失去的,今朝他于禁与汝南军势必要夺回来。 今日,破城—— “踏踏踏…” “踏踏踏…” 一时间,这璧山通往安陆城的官道上,雄壮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声浪滔天。 可很快,这支兵马就从官道上消失,他们要绕过正面,从小径通往安陆城的南城们,然后像一把匕首般,直接插到江夏的心脏之处。 … … 安陆城的书房内。 关麟的眼眸依旧紧盯着舆图。 此前已经有几名斥候纷纷来禀报,终于…于禁还是上当了,他的两万大军还是来了,且走的方向并非北城门这样的大道。 对此,关麟露出一副喜闻乐见的表情。 他像是心头的大石头总算安然落地,“果然于禁的性格还是太过谨慎,最终还是选择攻更稳妥的南城门…” 早已归来的张星彩连忙问:“是否需要即刻把朱术给替换下来呢?若他守南城门,那可就真的要打巷战了,如此兵力悬殊,巷战…不可能赢的,除此之外,看于禁的行军路线,除了南城门,他也可以随时进攻西城门的…” “不用巷战。”关麟笑着指向舆图中的一条小径,无论是通往西城门,还是南城门,这都是一条必不可少的,都要经过的小径。 “一切都该在这条小径上结束了。” “啊…”张星彩一惊。 在她惊愕的表情中,关麟的嘴角咧开,他笑了,展颜笑了。 这一刻,他回想起的是,张星彩去颁布给朱术任务时,那个短暂的间隙,关麟急召蒋干入书房时的对话。 蒋干开门见山,“哪里?” 他的语气无比的着急…一双眼睛就差迸发出火星子了… 就像是在质问关麟。 ——丫的,这么大的功劳,你最好识相点,快点儿告诉我敌人在哪? ——但凡晚点儿,功劳就全都没了! 很明显,关麟此前已经与蒋干商量过这个计划,这个用全新的“燃烧罐”,在狭长地形火烧汝南军的计划。 只是,如今兵是现成的,燃烧罐是现成的,蒋干是现成的,只差一条… 于禁军的进军路线! 他是会正面攻北城门,还是攻东、西城门…亦或者是南城门。 要知道,每一处进攻的城门,所走的路线不同,提前布置的兵马与“燃烧罐”的位置也不同,蒋干的人早就蓄势待发… “蒋公,这里…” 关麟也不磨叽,直接指向的便是此刻于禁走的那条小径。 蒋干眯着眼,细细的凝视着这舆图,然后他又问了句。 “确定?” “如假包换!” 然后,蒋干也顾不上行礼,直接就跑出此间书房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说到底,他心里头憋着股劲儿呢,就像是每一个有才华却不受重用的人才,他们都会怀揣着一颗狠狠打脸“前任老板”的心… 一旦有机会,那恨不得骑在对方的头上,狂扇大嘴巴子! 无疑,蒋干就是在曹营中“怀才不遇”的那个! 说起来… 整个关麟与蒋干的见面,就四句话… 哪里? 这里! 确定? 如假包换! 然后蒋干就没了…就跑远了! 那时候的关麟都不由得感慨。 ——『不愧是你啊,蒋公,还是这近乎变态的执行力啊!』 莫名的,关麟就觉得蒋干这人能用,执行力是真的强,办事儿是真的靠谱! 此刻,有关蒋干的事儿,在关麟的心头又过了一遍。 关麟已经缓缓起身,他走到了窗前,迎着那散去乌云后、露出晴朗阳光的天穹,他笑着感慨道:“终究老天爷还是给面子的…没有落下一场大雨,坏了大事儿!” 是啊… 整个计划,其实…关麟有一处最大的担忧,最大的紧张,那便是担心这乌云之中,突然下起了一场雨…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就担心,学了诸葛亮的“火烧上方谷”。 诚然,白磷的反应只取决于温度,并不是下雨的情况下就燃烧不起来。 可无疑…若是雨水的降临,会让火焰的威力大幅度的下降,也会让火焰迅速的熄灭… 最重要的是,这“燃烧罐”最厉害的时候,是对方并不知道此为何物的时候,是第一次… 这是多么珍贵的第一次啊! 关麟也不想这“燃烧罐”的第一次,被一场烂雨给浇灭了! “星彩姐…” 突然…关麟冷不丁的吟出一句。 “怎么?”张星彩连忙问。 “发布告示,即刻起全城戒严,特别是待会儿火起、烟起的时候,让百姓们、将士们都不要待在外面,那烟尘中有毒,务必等毒全部散去后,再打开窗子,再清扫战场!” 说到这儿,关麟眨巴了下眼睛。 别人不知道,白磷加热产生的毒烟的毒性有多强,杀伤力有多大,一个不好能死多少人,关麟可是太清楚了。 哪怕燃烧的位置距离安陆城还有一段距离。 必须要防范于未然! 似乎觉得,语气不够重,关麟立刻又补上一句。 “也告诉他们,就说是我关麟说的,不要命的也可以去挑战下这毒烟!” “这毒烟但凡吸上一口,我打赌,就是十个医圣张仲景也救不了他们——” … … (本章完) 第三零零章 乱世中存活,需实力,更需运气 血色残阳布满长空,染红了这片血腥杀戮的战场。 鸡鸣山的战斗,不…准确的说,是鸡鸣山谷中,那场单方面的屠戮总算结束了。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横! 一只只乌鸦盘旋在上空,仿佛看到了新的食物。 对那一具具尸体望眼欲穿。 在它们饱餐一顿之前,败者…也就是这些永远把灵魂与躯干葬送在鸡鸣山的这些人,他们还要先接受“胜利者”的“盘剥”。 他们的铠甲,他们身上的钱币,他们身上家人的信物,这些…统统都归于胜利者。 已经陆续开始有南阳兵与陆家军的兵士清理战场。 连弩的弩矢收集起来,洗洗晒干了,还能接着用。 谁的口袋里,没有藏着些值钱的物件。 曹军的铠甲,似乎比他们原本穿着的更加硬实,还有武器,这些都是宝贵的财富。 战场,本就是残忍的。 倒是陆逊与侯音,两个人依旧站在山头,任凭这残阳如血,他俩颇有兴致的在聊着什么。 陆逊惊呼出声。 “你的意思是?按照云旗公子写给你的信笺中提到的,无论结束这乱世的是曹操,是刘备,还是孙权,这个世道一定会再度出现上层、中层和底层这样分布的阶级是么?” 陆逊之所以一句话中,特地引入了侯音方才解释过的“阶级”这次辞藻… 就在刚刚,侯音提到,他与关麟的几十封互相往来的信笺中,有一半,都在议论这个所谓的“阶级划分”! 这也让侯音深刻的理解,这个世道的构成… 理解这个世道矛盾的由来,大汉叛乱的由来。 此刻,他深深的吁出一口气,淡淡的解释道:“没错,阶级是永恒存在的,光武中兴不过是推翻了一个阶级,建立起了以光武为统治者的全新的阶级…” 说到这儿,侯音把剑划在脚底上的石阶中,随着剑锋的磨砺,他绘制出了一个三角形… 他将这三角形一分为三。 “这便是云旗公子书信中提及的阶级分布,最多的人待在底层,最少得人呆在顶层,顶层者负责制定这个世道的规则,而中层…也就是那些豪门世家,他们依附顶层统治者,却又为他们与底层之间,建立了一条深深的护城河,随时防止底层的黎庶跨越阶层,去抢占他们中层的位置…” 听到这儿,陆逊只觉得太新颖了,这是他从小长到大,从未听说过的道理,也从未感受到的概念。 但…作为吴郡的大家族,陆逊又能深切感受到,的确如此。 侯音的话还在继续,“按照云旗公子的理论,这个阶级是会始终存在的,究是刘皇叔一统了这纷乱的山河,那么也会出现一些全新的中层,一如既往的建立起深深的护城河,去防止底层的百姓跨越这个阶层!” “…整个光武中兴后,不就是一直在重复这个故事么?特别是桓灵二帝时期,底层的治理彻底的失序、失范、失调…造成这些的,不就是高层与中层勾结在一起,底层的百姓被压迫到极致,根本看不到希望么?” 希望… 其实还是存在的,特别是在汉末这个时期,想要屌丝逆袭,必不可少的一个条件,那就是贵人相助! 察举制的官职选拔之下,没有名士的品评,没有上级官员的提携,一个白身想要闯出来太难了。 但,也不是没有丝毫办法。 要么展示出才华后,要么撞了狗屎运,因缘际会得到了一个好名声后,被大家族看重,娶了大家族的女儿,或者做了名士的弟子,然后通过联姻与师徒的关系扶摇直上。 这是唯一的途径! 再牛逼点儿,可以学董卓,认袁家当大哥,然后带兵入京后,将大哥一把推开! 总而言之… 这个年代,单纯的想靠个人打拼,呵呵,还是洗洗睡吧! “那么…”陆逊反问:“云旗公子,他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如何摧毁这条中层向底层建立起的深深的护城河?” “考试!”侯音望着那山谷中殷红的血迹,他感慨道:“就是考试!比这战场更残酷百倍的考试!” 陆逊还没反应过来,他喃喃道:“考?考试?” 他并非不懂什么是考试,在私塾中,在官学中,往往阶段性的也会有考试… 可区区一个考试,如何就能化解这阶级的矛盾呢? “当初我也是这么在信笺中反问云旗公子的。”侯音看着此刻的陆逊,一如看到了昔日与关麟书信往来时的自己,他继续解释道:“底层为何会叛乱?为何会爆发黄巾起义?是他们寒不敢衣,饥不敢食么?是,但不完全,我作宛城太守这么多年,他看透了…这也是为何我在反叛曹操时,一呼百应!” “这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希望啊…他们的一生,这些黎庶的一生,他们一眼就看到头了,只要成为佃农,就是一辈子的佃农,毫无晋升的希望…云旗公子说,底层最怕的不是饥饿与寒冷,而是丧失了希望!” “所以,如果通过公平的考试的方式,允许一些底层的百姓鱼跃龙门呢?允许他们通过这一步,展现出他们的才华,被高层看重,从而成为官员,成为氏族,进入中层这个阶级呢?如果这封考试的公平,能够…让那些末位的中层,因为子女无法通过这场考试,渐渐地,一代的官衔不如一代,渐渐地失去中层的光芒,沦为底层…如此这般,中层与底层就流动起来了,底层的黎庶就多出了希望…而希望,才是最容易让底层不动乱的方式与方法!” “不是希望!”听到这儿,陆逊咬着牙,他感觉他好像听懂了,也有了深层次的感悟,“是公平…是底层百姓的孩子能够与中层的子女站在同一条线上,用公平的方式去角逐这官员的位置,如此这般,中层会有压迫感,会降为底层,底层也多出了希望…多出了哪怕是百里挑一,能够成为中层的希望…” 说到这儿,陆逊又想到了什么,他连忙摇了摇头,“其实,这也不是公平的,因为底层的百姓哪里有那么多的机会读书?可中层的子女,他们可以很轻松的进入私塾…这通过考试的方式去选拔官员,本质上也是不公平的!” “不愧是伯言…”侯音欣慰的,深深的凝望了眼陆逊,他越来越发现,陆逊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陆逊现在提出的问题,就是当初他向关麟提出的问题啊。 “所以,我也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云旗公子,可他…向我寄送来了两个图谱,一个是改良过后的,成本极其低廉的造纸术的图谱,一个是能够大肆将书本印刷出来的图谱,按照这些图谱,文献是可以批量制出来的,同样按照他的想法…当务之急是解决填饱肚子、穿上衣服的问题,之后要解决的就是书籍的普及,是字的普及,是人人能读书的问题…” 这… 陆逊宛若被震慑住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南阳宛城的一个太守,一个手握重兵的太守,一个被曹操委以重任的太守。 竟会因为与关麟的书信,就义无反顾的站在了曹操的对立面,坚定的站在了关麟的这边。 天哪… 关麟向他描绘的是一个怎样的画面? 倒不是说悲天悯人,或者假惺惺的说,让万千黎庶都能过上好日子。 这根本就不现实… 人家荆州庞、马、向、习跟着刘备走南闯北,浴血奋战,人家都没过上好日子,凭什么底层的黎庶就能过上? 关麟描绘的是一个更现实的,也更稳定的、足够理想的世道了。 百姓不用交人头税; 繁重的赋税全部都摊到田亩中; 人人能读书,读书能考试,考试能做官; 底层的百姓通过努力,是有机会鲤鱼跨龙门的,也是有跨越阶级的希望; 中层阶级是有压迫感的,不是护城河的包裹下,享受一切资源的… 那条看不见的护城河还在,但是已经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 高层并不是与中层一丘之貉,高层制定的规则,是让底层的百姓能活得下去,看得见希望的! 甚至,底层的百姓这一代做不了官,跨越不了阶层。 无妨… 因为还有下一代,下下一代,只要“还算公平”的考试一直存在,每一年就都会有鲤鱼跃龙门的存在,就会有平步青云者… 这区别于过往高层,也就是统治阶级与中层氏族勾搭在一起,不给底层活路。 一个考试,一个读书…一个希望! 已经足够能让这世道,让这金字塔稳住了。 “我…我懂了…” 终于,良久的沉吟后,陆逊懂了,陆逊彻底悟了… 他知道跨越阶级很难,可只要这个希望存在,每年有那么一波人能通过考试跨越出去,那就足够了。 那希望就会一直存在。 底层百姓不会抱怨! 因为考试是公平的,没考上,没做官,那是他们学业不精,是他们争不过别人,他们不会把一切的仇恨都转移到高层的身上,他们只会觉得是自己能力不行! 如此…就足够了! 事实上,坦白的说,考试…或者说是科举这种东西,对于高层而言,无所谓…简直是毛毛雨。 他们本就是制定规则的存在,他们自身本不在规则的束缚之中! 皇帝、三公九卿、七十二大夫,各大将军,他们会为自己子女的前程担忧么? 不… 他们子女的前程,早在很小的时候,路就已经铺的无比坦荡了。 考试… 不过是制衡“中层氏族”与“底层百姓”的一种方式,一种能让整个世道变得稳定的方式罢了! “这一番话,真知灼见,胜过我去读二十年、三十年的书了…” 陆逊再度感慨… 侯音颔首道:“是啊,我第一次看到云旗的这番话时,亦是惊为天人…这就是为何?我对云旗公子心悦诚服,衷心效忠,不瞒你说,他的那一封封信笺,我知道十分危险,可哪怕是如今,我都舍不得烧掉,我都贴身藏在身上,奉为治世之言!” 呼… 此刻的陆逊,他长长的吁出口气。 再没有一刻比现在… 更让他陆逊醍醐灌顶,更让他陆逊庆幸… 何其幸运?他的主人不再是那孙仲谋! 何其幸运?他的主人是荆州的关云旗啊! 单论这份格局,这份眼界,陆逊表面上依旧站的笔挺,可他的心中已经跪了。 深深的、彻底的、蛰伏的、由衷的跪了—— … … 通往安陆城南城门的小径上。 这本是一条不常有人走过的小路,平素里寂静的很… 可今日,因为于禁两万大军从中走过,而显得嘈杂、纷乱了起来。 走过一条小道,前面是一处宽阔的丛林…因为冬季的缘故,这里枯草横生。 倒是有些水,因为距离安陆城西城门不远,这里是极其难得的补给、休整的位置,从这里休整过后,就该直接杀往西城门,然后佯攻西城门…继而,转道突袭南城门。 于禁是个谨慎的人,哪怕是十倍于敌的兵力。 哪怕是轻易可下的攻城,他也会选择用更聪明的方法。 “停,全军休整片刻…” 就在这时,于禁一声令下。 一干将士纷纷放水的放水,喝水的喝水,再不济的,急行这么久,用湖泊里的水抹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大战就要来临了… 倒是于禁,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谨慎,他环望着这周遭,他的观察力素来惊人,尽管附近有矮山,可往往这种冬季里光秃秃的山峦上,敌军的埋伏很容易被发现。 人能藏得住,可武器是藏不住的… 数以万计埋伏者的武器,是不可能完全遮掩,特别是弓弩…很难一点儿也不暴露出来的。 于禁再三观察过地形,他笃定这附近的山峦上没有埋伏… 或者,更精准点儿说,是没有超过几千人的埋伏! 他总算是把眼眸收了回来,轻轻的吁出口气。 在他的心目中,若是几百人的埋伏,在两万汝南军看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不过… 自从进入这小径起,他的右眼始终在跳,就好像是有某种感觉,预感到会有某件大事儿要发生。 这时… 周围的将士们正一边洗脸,一边交谈。 “征寡令怎么说来着?到何种条件才能再奖励一房妾室?” “别想了,这安陆城就千余人,再立功还能立多大的功?何况,南城门到那儿就开了,也轮不到去先登啊?” “我听说陆家军把出使东吴的司马使者给抓了,那他夫人,是不是也算活人妻呢?那娘们…年轻时可是远近闻名的‘春小太岁’啊!若是能摸一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出,“你要能把那关家四郎给抓咯,保不齐…那司马懿的妻子,就成你妻子咯!” “不,不,不…这我可不敢!” 那提到司马懿妻子的兵士连连摆手,露出了一副怂像,“那司马家族也是河内望族,这等望族的媳妇,丞相怎么会不自己留着呢?懿妻子…丞相养之啊…哈哈哈哈…” 似乎是让心情更放松一些,将士们开着玩笑,彼此大笑了起来。 正常而言,尽管汝南军军纪严明,可于禁还是允许在战前,畅所欲言的。 轻松点儿…更容易打出他理想中的战力。 不过… 别人很轻松,可于禁的右眼皮跳的愈发厉害。 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可这预感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但…那也仅仅是预感,总不能凭着这预感就… 就退兵吧? “董将军何在?”于禁轻呼一声… “末将在!”董超大步走了过来,他也是刚放了放水,然后又洗了把脸,整个人显得很精神。 于禁眯着眼,他轻吟道:“我突然想到,若是我军从南城门攻入,那关麟会如何?” 这… 这眼瞅着要攻城了,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董超挠挠头,可刹那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于将军,我知道了…若是我军从南城门杀入,那关麟会跑…会往北城门跑!” 董超还不算榆木脑袋… 西城门距离南城门太近,来不及逃窜,东城门又是面朝河流,往哪逃?而北城门以北…便是安陆城的主力兵马,关麟一定会往那儿逃! “不错!”于禁故意重重的颔首,“所以…我打算派你带兵去北城门埋伏,若是那关麟从北城门而出,你即刻将其擒拿…这就算是立下了头功!” 于禁的眼眸信誓旦旦。 可董超却难免想到了别的什么。 ——『于禁将军不会是要与我抢功劳吧?这么多人,那关麟能跑得了么?』 是啊… 若是埋伏于北城门,那早就该部署了,怎么会到最后,眼瞅着要破城了,突然就部署起来呢? 这不符合于禁将军一贯的作风啊! 登时,董超露出一脸的为难像,这到嘴边的功劳,他真的不想让! 而这… 正是于禁意料之中,他意识到,董超是误会他了。 而这误会来的刚刚好。 “这样吧,那本将军带一支兵马去北城门埋伏,董将军即刻赶赴南城门,朱术将军早就在那里等候着了…” 此言一出,董超如奉大赦,连忙惊喜的答应。 “诺——” “多谢上将军成全!” 说话间,于禁已经点了两千兵撤出了这小径。 哪怕撤出时,他还是感觉不对劲儿,右眼皮跳的更厉害了…他很确定,有某种无法解释的东西在暗示着他什么。 又或者是…空气中的气味…似乎又没有什么气味。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偏偏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一些名将能够在乱世中存活下来,不仅仅是凭着实力! 一定程度上,随着经历的战场越多,阅历越丰富。 就会出现,这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 在一些时候,会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乃至于能救下他的命! 或许,这就叫做运气! 果然… 就在于禁带兵车撤离这战场不久… 终于有机会执掌一场攻城战的董超,他站到一处石阶上,他跃跃欲试的拔起刀,他扯开嗓门… 他感觉功勋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弟兄们…”董超正打算喊出那声“随我直冲南城门…” 却听得“哐啷”一声响动… 是一个陶罐从头顶的山峦上坠落了下来。 伴随着“啪嗒”一声,陶罐与地面碰撞,登时碎裂,一股莫名的白色粉末瞬间散出,与之相伴的…还有一个个鸡蛋壳,正将乳白色的液体从中向外流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汝南兵士一怔。 可很快… “哐当…哐当——” “哐当当当当…” 连续不断地陶罐从天空中抛落,纷纷砸在这片汝南军的休整之地。 随着陶罐的碎裂…随着那一个个鸡蛋壳的碎裂。 随着那白色的粉末漫天而起… 终于,有兵士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惊呼道:“是油…这鸡蛋中的不是蛋清,是油——” 油… 特别是这种小径处碰到油,特别是在这种格外干燥的天气里,特别是经历过赤壁战场的洗礼。 任凭任何一个曹军将士,都会将油与“火”联系在一起。 所有汝南兵下意识的抬头… 隔着层层白色粉末烟尘,他们隐隐看到那山峦上,那矮坡上正站立着几百人…正连续不断的将陶罐抛下… 而正中间还有一个人,一个身材并不高大…也完全不魁梧,甚至有些书生气的人。 是蒋干… 蒋干看着一个个陶罐坠落,砸碎,火石粉末散开…鱼油散满一地。 这个过程很快,几乎是一蹴而就,似乎是意识到陶罐抛的差不多了,终于,蒋干勉力的拉起了一张弓,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拉满弦,待得手下将士将箭矢的锋矢处点燃后。 “嗖”的一声… 一枚火矢离弦而出。 蒋干却仿佛脱力了一般,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然后,就是在那一个个曹军将士的眼眸中,那漫天白色的烟尘,突然变成了一条条绚烂、夺萃的火龙—— 这些火龙迅速的变大,变得遮天蔽日,变得从天而降… 温度也刹那间飙升至极点! 这一刻,仿佛无数流星火雨从天空中迅捷如闪电般的砸下。 火…到处都是火。 坠落的火,冲天的火…场面…分外的壮观! … … (本章完) 第三零一章 关家四郎,真乃神人也—— 烈火如日。 熊熊的火焰像是有生命般,从天而降,覆盖了整个天穹,然后从上朝下一步步的囊括了这小径上的方寸之地。 已经有一些曹军兵士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仿佛见了鬼一般。 是啊,古人在面对未知时,都会认为是神明的惩罚…都会畏惧连连。 更别说是眼前的“流星火雨”! 于禁撤去… 此间,一万余汝南兵的主心骨只剩下董超,无上荣耀的同时,他的肩膀上也要承担起莫大的压力。 而这一刻,他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对劲儿了。 他眼睁睁的看到那一枚火矢,穿过天穹,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大火… 火… 地面上也燃起了大火! 先是爆炸声,随即火苗从一个个碎裂的陶罐中被引燃,然后随着那白色粉末爆出,火苗激荡起更汹涌的火焰,而后…这火苗触碰到了鱼油,开始变得更狂暴,像是瞬间升腾… 宛若一条条孵化而出的火龙冲天而出。 已经有甲士想要用水去浇灭这到处爆出的火焰,可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太天真了,这火像是“妖火”一般,根本就是扑灭不尽! 燃烧… 迅速的燃烧! 火龙,到处都是火龙—— 白磷与高温反应,暴起的火焰,瞬间就吞噬了无数曹军兵甲的性命,火势借助着风势,疯狂的席卷,漫天的尘烟和那冲天的火光,焚烧掉了曹营里一支又一支千人的军团。 这是冬季,天气本就干旱… 尽管小径上没有太多的树叶,助燃物并不充足,但强在白磷与火焰反应过后,那长江里江豚炼制的鱼油十分耐烧,甚至…这种鱼油,就连寻常的水都无法扑灭。 依旧有陶罐不断的从矮坡上扔下来,然后炸开,然后火油与白磷溅出,火越来越大,“噼啪”的爆裂声席卷不绝。 董超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这一刻,他与于禁临阵反应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如果是于禁面对这种情况。 一定会在现有的地形中,让将士们往湖泊里跑。 水克火… 这个时候只有进入水中,才是最安全的。 可…董昭,还有这一万多曹军兵士,这一刻已经彻底傻了。 他们一个个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哪怕他们最终从呆若木鸡中惊醒… 还是因为附近战友的嚎叫。 甚至不乏关系要好的战友,浑身变成了火人。 而这些火人…在火焰中,四处乱跑,朝着他们熟悉的同伴冲了过去,然后一个火人分裂成了两个,两个分裂成了四个… 董超亲眼看到,他的亲卫,身体已经燃烧起来,在大火之中,四肢扭曲的,做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动作。 还有战马… 董超的战马也被火焰燃烧… 炙热的温度使得这匹马儿就像是一支浑身泛着火焰的“烈焰马”,伴随着“得得得”的一声嘶鸣,它朝着董超的方向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来 它希望它的主人能救它… 只不过… 当战马碰到董超的时候,他们身上的鱼油与空气中的白磷爆发出更大的火焰,刹那间将董超也给彻底吞噬。 “得得得…” 董超浑身带火,被他的“烈焰马”撞飞,然后一根火辣辣的东西仿佛从他的身上贯穿而过。 原来他撞到了那早已不知道是谁的兵器身上,那是一柄立着的长矛,锋矢处被火焰灼烧,正泛着红色的光芒! 就是这根长矛,狠狠的从他的后脑勺穿过,从他的眼窝处穿出 终于,董超,这支一万余人的铁军,他们的将军率先倒下了,身体仿佛还在四面的火光中抽搐,仿佛承受着跗骨的疼痛。 幸运的是… 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没有太多的感受这临死前…痛苦的滋味。 而他的烈焰马,在又撞飞了几名亲卫后,也因为吸入的毒烟太多,而横着倒下,无比凄鸣的哀嚎,最终口吐白沫…死在了这里。 倒是… 四周矮坡上的蒋干。 当他看到,还有制炼坊的人在扔陶罐,那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正饶有兴致的欣赏着曹军哀嚎、痛苦的一幕! 甚至还在拍手叫好。 却在这时,蒋干一把将那两人给抓住,死命般的拉往身后的山洞中拽去。 一边走,一边声嘶力竭的喊道。 “你,你们不要命了,这烟比火更致命…” 也得亏风的方向并没有将毒烟吹入这矮坡… 哪怕如此,蒋干尤自一阵心有余悸… 他将那两个年轻人拽入山洞后,迅速的命人封上山洞的入口,太近了…他们距离这白磷燃烧的地方太近了… 蒋干生怕那毒烟冒进来… 他更怕,一辈子好不容易干成了一件大事儿,最后却有命立功,没命领功! “都给我听好了,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溜出这洞口…” 他的声音冷冽至极… 也诚如蒋干所言… 比起大火,巨大的毒烟才更致命… 拥挤在矮坡下的曹军,那些侥幸躲过了火焰焚烧的“幸存者”,此刻数千人正拼命的咳嗽,而随着咳嗽的加重,他们一个个都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们感觉…仿佛整个人被“致幻”了一般,眼睛里都是金星…都是那奇奇怪怪的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幸存者”突然发现他们其实也不幸运,因为已经开始有人倒下… 而倒下的均是同一个症状——窒息! 这下… 乱了,整个曹军更乱了,他们没有统领,一个个就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他们互相撞击在一起,然后…晕厥倒地,偶尔…会有几个“幸运者”被火焰覆盖,发出凄厉的大吼,手舞足蹈的狂奔。 狂风摇曳着火,不断的喷出烈焰。 浓浓的毒烟笼罩在此间… 起初还有哀嚎声、凄鸣声,有马儿的嘶鸣,可不足半个时辰,万籁俱寂…就连那火焰与白磷反应过程中的毒烟都被风吹散。 只剩下一层层燃烧的灰烬,如雨一般的洒落,这灰烬薄薄的一层,覆盖在了这支号称曹魏最“铁”的“汝南兵士”那烧焦了的,或是在痛苦中死去的尸体上。 隐隐,竟还有肉被烤焦了的味道… 让人远远闻到,只觉得作呕! ——“结束了么?” 直到这时,直到外面不再有哀嚎声,蒋干所在的山洞中,方才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 有人好奇,忍不住想要出去,去看看… “都给我回去——” 哪曾想,一声冷漠至极的声音从山洞那被藤枝枯叶,被石块封锁的入口处传出。 蒋干就守在这儿,他坐着,倚靠着石阶,用那金刚怒目似的眼睛去警告所有制炼坊的人。 ——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许出去! “再有敢出门者…军法处置!” 别看蒋干言辞冷冽,可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在乎这些身边匠人,身边文吏,身边兵勇的性命。 他这些年过的不容易。 他也很清楚,大多数人在这个世道下过的都不容易。 也正是因此,他更担心…担心他们这些人好端端、活生生的出来,已经立下了大功,千万不能带着悲痛回去啊! “老实!给我!待着!” 蒋干那冷冰冰的话语再度吟出。 仿佛在告诫所有人,不要挑战他的耐心,更不要挑衅他那近乎“执拗”的执行力! … … 那边厢,于禁璧山大营遭袭,“从天而降”的江夏兵,在傍晚时分,犹如饿虎扑狼一般,冲杀入营。 他们怀揣着莫大的“夺妻之恨”疯了似的提刀砍杀,摧古拉朽。 大营中留守的三千汝南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出现荆州的兵马,他们甚至无法想象,这些荆州兵是从哪来的? 似乎… 每一处荆州兵的动向,他们都知道啊! 这些江夏兵,不应该在衡山大营的附近,埋伏…埋伏了个寂寞吗? 一时间,这些汝南兵无法想象! 事实上,也根本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 廖化与诸葛恪的兵马已经涌出,这些璧山大营的汝南兵,不少还在营帐里睡觉,可随着周围的喊叫声,他们出门时,这些眼睛里泛着“仇恨”的敌人,已经杀到了眼前,开膛破肚。 一张张扭曲的脸,没有丝毫的怜悯。 那一张张张大的嘴巴,仿佛在述说着同一句话:“让你分老子的媳妇?老子捅死你——” 是啊… 这些江夏兵的媳妇,都分给了军户,如今还不知道在谁的跨下… 他们的恨呼之欲出! 只不过,这些汝南兵也是委实冤枉啊。 因为哪怕是分媳妇,那曹魏宗室的兵无疑是当先的,他们…他们汝南兵还没轮到啊?他们凭什么替那群宗室的兵,承受这份仇恨与痛苦? 冤… 死的惨,更死的冤哪! 只一炷香,璧山大营已经攻陷。 中军大帐内,廖化与诸葛恪闯入其中,一名俘虏的文吏正在将于禁的书信呈出,诸葛恪迅速的接过,扫了一遍… 当他看到了朱灵与于禁的书信后,不由得笑了。 可笑着笑着,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他感慨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若非云旗公子,我差点被这狗贼给蒙蔽了!” 廖化也是双眸眯着,直直的盯着那些信笺。 这时候,门外有斥候闯入,连忙禀报道:“大捷…” 此言一出,廖化眨巴了下眼睛,他心里还嘀咕着。 ——『不就是这璧山大营大捷么?不过三千人驻守,至于这么一副没见识的模样么?传出去,好像我廖化没立过功似的!』 他方才想到这儿,只听得这斥候继续道:“安陆城西侧,于禁两万余大军被蒋干制炼坊千余人…悉数焚烧,几乎全军覆没,于禁本人亦不知生死,安陆城大捷——” 此言一出… 几乎是同时,廖化与诸葛恪浑身一个颤粟。 ——『制炼坊立大功么?』 别人不知道,他俩可最是清楚,同样是璧山大营大捷与安陆城大捷,其中的含金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边的敌人不过三千,他们有将近万人了… 还是攻其不备,击其不易… 就是栓条狗去指挥,璧山大营也是大捷。 可那边,于禁可是两万兵马,而云旗公子只有…只有两千人。 这… 这… 廖化与诸葛恪彼此互视,两人同时闯出这大营的中军大帐,一同眺望向那安陆城西城门方向,很明显…那里还有烟,滚滚的黑烟正不断的从那边冒出。 呼… 诸葛恪长长的吁出口气,心头暗道『果然』二字… 廖化则惊骇的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打从心底里呐喊。 “关家四郎,真乃神人也——” … … 白磷与鱼油引发的大火,仅仅烧了一个时辰。 这样通过化学引发的火势,爆发的快,无法扑灭。 同样的,结束的快。 只不过,就在这燃烧的一个时辰中,有一个人,一个刚刚离开了那火焰爆发之地的人,他骑着马驻足在一处山坡上。 他的眼眸中仿佛就四个字——触目惊心! “上将军,安陆城西侧天降火海,董超将军与一万八千名弟兄…已经…已经…” 哪怕是探马的话,讲到最后时,也已经哑然…已经有些哽咽,眼角更是一抹泪水夺眶… 这探马称呼的上将军,自然是于禁。 此刻的他,望着那仿佛焚尽一切的火焰,他的心中无限的悲鸣。 这一刻,他总算意识到,为何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一直在跳。 民间俗语,那毫无依据的“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一次,在他于禁的身上完全应验了。 这… 这… 于禁的心头无限的悲鸣,无限的凄怆,这是他训练出的一支铁军哪,一支纪律鲜明的铁军哪! 可… 可就是他离开的这么一会儿。 没了,一万八千人,全没了… 这支铁军再也不见了! 而于禁心头的悲鸣还不止这些,他在想,如果…如果不是他的右眼皮在跳,如果不是他那强烈的预感… 那是不是如今葬送在那大火中的,就是他于禁了呢? “将军…末将请命去救援…” 一名副将拱手请命… 一万八千多战友啊,这是说放就能放下的么? 这一刻,于禁展现出了他铁血将军的风采,他顶着莫大的心理压力,他大声道:“传我军令,即刻撤回璧山大营…” 于禁是极致冷静且谨慎的一个人,他不会做任何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更何况是这战场上。 尽管损失了一万八千兵… 可局势上,他于禁还没有输。 他手上还有两千人; 璧山大营还有三千人; 乐进那儿还有三万人,侯音那儿也还有两万人… 兵力上,他手握五万五千大军,依旧占优,依旧占优,优势在我啊—— “将军,真的…真的不救么?”副将哀求般的问。 “没听到本将军的军令么?”于禁的话几乎一字一顿,“全军,即刻撤回璧山大营,即刻——” 就在他的话音落下之际。 “报——”一名斥候迅速的赶来,看到于禁,连滚带爬的行至他的身边,“上将军,不好了,璧山营盘就在方才被偷袭了,守军…守军全军覆没!” “什么?”于禁惊呼出声。“那关麟的兵都在衡山大营,是…是何人偷袭我璧山大营?” 那斥候连忙如实禀报,“是…是廖化与诸葛恪率领的江夏兵…他们,他们就埋伏在璧山之后,只等…只等上将军出击,就…就…” “啊…这关家逆子唬我——”一个刹那,于禁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疯狂,他登时大啸,这一刻他算是反应过来了。 从一开始起,他就中计了,江夏兵并没有去衡山大营,而是…而是秘密潜藏在璧山后,这关家子是要釜底抽薪… ——他好狠的算计! 只是… 如果是这样,为何朱灵将军传回的情报,又截然不同呢? 他的情报不是说,一万四千余荆州兵悉数都在衡山大营的官道上埋伏么? 埋伏了个寂寞啊! 埋伏到他老家门口了! 那么,是朱灵被唬骗了?还是朱灵将他于禁给唬骗了,给骗的团团转呢? 于禁凝眉沉思… 不过很快,他猛地甩了甩脑袋,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必须将所有现有的兵马合军一处… 这样,才有转机。 当即于禁大声吩咐:“鸡鸣山,那里还有大魏五万兵马,这一仗…还没完!” 言及此处… 于禁当即问道:“乐进将军呢?侯音将军呢?不是让他们带兵支援而攻安陆城么?人呢?人呢?” 这一次,尽管愤怒,尽管悲鸣,可如此局势下,于禁依旧能缜密且细致的分析战场。 现在的局面,璧山大营已经丢了,汝南军几乎全军覆没,这一仗他于禁已经吃了大亏。 但… 这一仗并没有结束,于禁笃定,那关麟已经把所有的底牌给悉数释放出来了。 而这种时候,反倒是那关麟最薄弱的时候。 埋伏之后,不会再有埋伏。 那引燃的火焰之后,不会再有火焰… 如今,正是进攻安陆城的良机,直接从北门攻,以雷霆之势夺下安陆城,这一仗…就翻盘了。 ——不愧是五子良将之首! 哪怕如此局面下,还能冷静的做出最稳重的分析,想到逆风翻盘的最优解。 他要攻城! 攻城—— 哪曾想,就在这时。 “报——”又是一名斥候疾驰而来,他就像是此前那斥候一般,看到于禁,连滚带爬的行至他的身旁。 只是,他的表情比此前的斥候更加的惶恐,仿佛是见证到了某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报…上将军,不好了,鸡鸣山谷…侯音,侯音率两万南阳兵降了,乐进将军深入谷中,腹背受敌,几乎…几乎全军覆没,就连…就连乐进将军本人也…也死在了谷口处!” 什么? 于禁一怔,他不可思议的问道。“为何?为何现在才来报?” 这斥候如实回禀,“谷口大火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待得火散…方才发现,死的不是那陆家军的兵马,而是乐进将军的人哪…那侯音降…降了…与陆家军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随着斥候的这道声音。 “咚——”的一声,于禁像是再也受不了这等打击,这等摧残… 整个人从马上栽了下来。 他整个身子砸在地面上,身旁的亲卫迅速的扶起他。 “上将军,上将军…” 方才那一个瞬间,于禁像是突然失去了意识,此刻被亲卫唤醒。 “咳咳咳——” “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声,他的身子仿佛力竭了一般,他艰难的张口,却发现…这种时候,他…他竟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夸张的说,这…这已经是他于禁军旅生涯以来,所遭受过的最大的劫难! “我…我…” 不等于禁张口,又一名斥候疾驰而至,“报,上将军…关平、廖化、诸葛恪、朱灵的兵马正朝上将军这边杀来…” 朱灵? 于禁敏感的注意到了朱灵的名字,他期期艾艾的呼喊:“是这朱灵父子负我,是这朱灵父子负我——” “将军,再不撤,就…就来不及了!”一旁的亲卫声嘶力竭的劝。 终于,在万般苦楚中、哀痛中,于禁恨恨的吩咐。 “撤…撤往南阳…撤…” 这是一个对于禁来说,无比艰难的决定。 他来江夏时,是八万人打一万人哪; 他是五子良将之首啊; 他是曹公心目中的“上等马”啊,可他却…却被荆州的这匹“下等马”给打的死的死,降的降,打成了这副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模样! 呜呼哀哉… 痛哉! 痛哉! … … (本章完) 第三零二章 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安陆城西的一场大火,也将本在衡山大营的关平与朱灵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那冲天的大火,宛若一条火龙直冲天穹。 关平与朱灵本以为是安陆城西城门因为火攻失陷,故而迅速的驰援而去,想要去救援。 可到路上,朱灵拦住了关平。 “关将军可想好了,如此大的一场火,安陆城势必已经陷落,如今…再去,或许就中了那于禁的埋伏!” 朱灵这么说,其实是想拖延时间…拖延到于禁将军彻底将安陆城拿下的时间,免得关平的出现,让这战局再横生枝节。 可关平担心四弟关麟的安危,哪里肯迟疑,当即就带兵去… 朱灵也率着一千军跟着去,他的想法很简单,即便是关平杀过去了,等到他与于禁大战之计,朱灵的这支千人的兵马从背后杀出,顺利的话,擒贼擒王,不顺利的话,也能冲乱关平的阵型,然后…为于禁大军摧毁这支兵马创造条件。 哪曾想,就在这时。 “报——”一名斥候迅速的抵达关平这边。 关平担心四弟关麟的安危,连忙问:“安陆城如何了?” “安陆城无恙…”斥候如实禀报,语气中带着喜色,“于禁两万汝南军中了火攻,悉数葬送于安陆城以西的小径中,无人生还,便是那于禁也不知生死!” 唔… 此言一出,关平是一怔,可朱灵就是一惊了,惊的他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安陆城…怎么就没攻陷?两万汝…汝南兵怎么就…就中了火攻,就没…没了?』 朱灵不可思议的望着这斥候,若不是关平在场,他一定直接将这斥候拎起来了,然后狠狠的问,你是不是在骗老子? 这话不能是真的呀… 这话是真的,他朱灵就完犊子了! “此言当真?”关平在问。 那斥候的回答无比坚定:“千真万确,那冲天的大火升腾之处,便是两万曹军葬送的地方。” 随着关平与斥候的对话,朱灵只觉得他的心情如坠谷底,哇凉哇凉的…他甚至对前路,对前途产生了巨大的迷茫与彷徨。 还有… ——『术儿呢?术儿呢?』 想到儿子,朱灵的心头不由得生起了莫大的担忧,倒是他的这副表情被关平看在眼里。 因为这突如其来火烧曹军的消息,关平的表情也从乌云密布变为晴空万里,他笑着朝向朱灵,“朱将军,这安陆城大捷,你怎么看着如此闷闷不乐…” “我…”朱灵连忙收敛起悲痛与迷茫的心情,他强行挤出一抹欣欣然的笑意,“我没有,我是惊叹…云旗公子不过两千人,竟…竟能用火攻至胜!” “哈哈哈…”关平却笑了,“我一直不知道,我四弟为何要故意放我们出去,他只说,现在总算知道,他这是诱敌深入啊,他一早就准备好了火攻!” “如此算来,若非朱灵将军提及的埋伏于衡山大营,如此精妙的部署,成功的迷惑了敌军,让敌军大意轻敌,否则…如何能有这么一场大火,如何能有咱们安陆城的大捷!哈哈哈…” 关平越是这么说… 朱灵的心头越不是滋味,他感觉关平这是在挖他的心,一刀一刀刮的厉害! “朱将军,笑一个…” 关平不忘调侃这位‘众所周知’苦肉计的主角儿。 朱灵是想勉力、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的,可…可心中巨大的悲痛,最终还是无法让他笑出声来,他做不到他提醒道:“鸡鸣山的战况尚未知晓,末将笑不出来…” 就在这时… “哈哈哈哈”关平大笑了起来,“就在方才,我接到斥候的消息,鸡鸣山大捷,两万南阳军悉数归降,那曹军突然杀出的乐进全军覆没,就是他本人也身首异处!” 啊… 随着关平的话,朱灵一时间惊愕在原地,他感觉他正在被关平玩弄,赤果果的玩弄! “现在,朱将军?如此大捷之下,双喜临门,曹军八万大军毁于一旦,这下总该能笑一个了吧?” 关平不忘继续打趣到,看着朱灵这阴晴不定、艰难到极致的表情,关平觉得太有趣了。 再没有什么,比这表情,更让人快乐的事儿了? … … 安陆城内,早已一片戒严,百姓们躲在屋子里,浑身颤粟… 一个个风声鹤唳。 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这样的故事,这些年总是反复在江夏上演,谁也不知道,这次戒严之后,这安陆城是继续姓“刘”呢?还是改换“曹魏”的旗帜! 倒是此刻的安陆城城头,关麟与张星彩都待在这边的房间之中,随着大火的引燃,那毒烟飘往相反的方向… 关麟与张星彩,连带着一干守军纷纷从房间中走出。 一干守军兵士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烧起来了…” “是啊,那是曹军进军的方向…这一把大火烧的好啊!” “想不到那文质彬彬的蒋干蒋先生,这么厉害,这么狠!” 俨然,这把大火燃起来的同时,也让更多人对蒋干侧目不已。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出,“你们怎么称呼蒋公呢?就连关太守都不唤他蒋先生了,而唤蒋公。” 这时,一干军士方才改口,“没错,是蒋公,是蒋公。” 无论是哪个军营都一样… 都会钦佩强者! 虎牢关下以吕布力战三英,他是强者; 濮阳城下吕布以一敌六,他是强者; 同样的,安陆城外,蒋干以一己之力,以一个小小的制炼坊,焚烧了曹营内那赖以成名的铁军,单这一点,他的强在众人心目中就能比肩吕布。 强者恒强! “好一场大火啊,哪怕现在,还能看到那袅袅火焰升腾…”张星彩也惊喜的指着那边城西的大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似乎,云旗弟还是多虑了,无需戒严,毒烟吹不到这里…” 关麟颇为庆幸的点头,望着烟雾向东吹散,不由得感慨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也是他第一次玩火,啊不,准确的说,这不是玩火,这是玩毒… 那重重毒烟太致命了! 当然,对这毒烟,关麟还是秉持着保守的态度… 倒是此刻… 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张星彩也笑了,不过,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么,现在是可以去抓那细作朱术了吧?免得他见势不对,溜之大吉了…” 此言一出… 关麟沉默了一下,旋即笑道:“他能溜到哪呢?江夏败的这么惨烈,曹操又生性多疑,还会觉得这一对朱灵父子干净、忠诚么?这种时候,能说话的嘴巴都闭上了,任凭他们父子怎么说,可曹操会相信他们么?若是这一对朱家父子逃回了北境,那才是自取死路,自取灭亡呢?所以…” 关麟的心情像是不错,竟是十分的耐心的向张星彩讲解。“所以,根本不用去抓他,他们逃不了,也无处可逃,再说了…以往这一对朱家父子是细作,是敌人,可现在…这一把火之后,这江夏一战后,再没有人比他们更忠诚了,当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特地加一把火!” “加了一把火?”张星彩疑惑… 这时,糜阳已经登上城楼,朝关麟拱手:“已经按照云旗公子的吩咐,散布出去消息,是朱灵父子间中间,名义诈降,实则真降,将于禁与乐进军耍的团团转,为此江夏大捷立下头功!” 听到这儿,关麟笑了笑,补充一句,“再替我向我爹为朱灵请个将军之位…如此这般,他回北境的路就彻底堵上了,他剩下的就只有忠心耿耿了。” “可…”张星彩还是疑惑不解,她不理解,为何要收留这么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她挠挠头,“可,这一对父子以前是细作啊,他们的目的是害云旗弟,害荆州啊…若是这一仗他们赢了,他们绝不会像云旗弟这么大度,饶过我们的。” “各为其主,各凭本事,这本无可厚非。”关麟继续开导张星彩,“这朱灵与于禁凭本事打出一个‘苦肉计’,我关麟也凭本事让这苦肉计假戏真做,让这朱灵父子诈降变真降!” 说到这儿,关麟又添上一条感慨,“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何况,朱灵是最早期就跟随曹操的人,或许在某些方面,他比我们更懂曹操,更懂曹军…荆州也太需要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降将了!” 关麟的话成功说服了张星彩… 当然,张星彩不知道的是。 比起这样一场大捷,关麟更看重的是人才,是蜀汉人才的积累! 曹操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这是说,成大业要“揽天下之人杰、争天下之归心的”! 至少在曹操奋战的半辈子里,“揽天下之人杰”帮到了曹操不少…也助他事先魏武霸业的扬帆起航。 偏偏蜀汉最弱的一环,不是战力,而是人才! 论及正面战场,蜀汉从来不畏惧曹魏,可蜀汉缺的是人才啊… 人才的匮乏,将蜀汉的容错率降到最低。 便是基于这样的思路,关麟要做的,不止是扩充地盘,更是为蜀汉积蓄足够的人才! 诸葛恪如此; 刘晔如此; 陆逊如此; 蒋干如此… 如今的朱灵父子,亦是如此… 只要有机会能化为友军,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关麟是会不遗余力的化敌为友! 随着江风的吹拂… 关麟的发丝飘荡,张星彩回味着关麟的话… 可到后来,她又忍不住好奇的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仗也打赢了,曹军也败了…接下来,云旗弟打算怎么做?” 关麟用手支撑着额头,像是故意认真思考了良久,最后道:“星彩姐真觉得,这仗打完了么?” 啊… 张星彩刚刚进入状态,突然听到这句话,一时哽住,“你的意思是?江夏的敌军死的死,降的降?哪怕如此…这仗还没打完?” 张星彩连连眨巴着眼睛,宛若受到了巨大的惊讶,不可思议一般。 关麟快速道:“引起西城外的大火是蒋公制成的‘燃烧罐’,这是攻其不备,是突然袭击,而制炼坊中,蒋公已经制成了五千燃烧罐,可这一次西城外焚烧曹军…所用的不过两千枚…还有三千罐可没有攻其不备呢?” 张星彩像是听懂了什么,她连忙追问,“那剩下的三千罐,现在在哪?” 这个嘛… 关麟的眼眸先是朝西北望去,继而又幽幽的转向东南方向,他淡淡的道:“这种‘燃烧罐’厉害是厉害,可也并非无法防备,一旦敌军特别留意的话,往往就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所以…” “所以你把他们…”不等关麟把话说完,张星彩猜到了什么,她抢先到:“你把他们分别送到了襄樊与淮南战场…要帮二伯父与那孙仲谋?” “没错!”关麟笑了笑,“第一次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么好的威力与效果,若是仅仅作用于江夏战场,那岂不是可惜?” 的确… 诚如关麟所言,这制炼坊制成的“燃烧罐”早在几天前,他就派人分别送往父亲关羽那儿一千罐,也送给鲁肃五百罐…让鲁肃送往合肥! 曹操、徐晃、张辽… 这么多人,也该让他们都尝尝这火烧屁股的感觉。 这,将是“燃烧罐”多么宝贵的,多么有时效性的第一次啊! 心念于此,隔着群山环绕,关麟再分别望向襄樊与淮南战场的方向时,心头不由得遐想连篇… ——『老爹?这燃烧罐…你可别玩脱了呀——』 ——『至于东吴的话,如果是他,那曹操就遭殃了——』 … … 襄樊战场,关家军军寨。 整齐的脚步从外面传来,关银屏走到门口,揭开帘幕,看到大队人马正在出营,还都是骑兵… 关银屏惊呼一声,“怎么回事儿?” 当即迅速的往中军父亲的大营赶去… 此刻的周仓正在给关羽披甲,中军大帐外,两千骑兵早已整装待发。 区别于以往的行军,这一次,每个人的背上背着一个“陶罐”…手中则一如既往的握着清一色的连弩… 仔细去看,竟除了这两物之外,再没有任何兵器… “这是…” 关银屏越看越觉得奇怪,直接闯入大帐,她这才发现,不止是她关银屏闯了进来。 二哥关兴,五弟关索均闯了进来… 而关羽则刚刚披上铠甲,手中提起青龙偃月刀,看架势是准备趁夜偷袭敌营… “父亲…” 关银屏本想张口劝阻。 二哥关兴已经当先劝道:“孩儿听闻,昔日濡须口一战,甘宁百骑劫曹营,重创曹军锐气…逼得曹军不得以撤军,自从那次后,曹营中格外注重深夜时的仿佛,何况…父亲劫营的对象又是徐晃…这些时日,徐晃高挂免战牌,营帐外却是巨鹿十重,如此…均是不利于夜袭!” 关兴这已经算是很冷静的分析了,一番话亦是有理有据。 关索道:“《孙子兵法》有云: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如今父亲夜袭,徐晃军的眼睛不可能不知,势必早有准备,如此这般…父亲无从进攻,此夜袭险哪…” 随着关兴、关索的开口,关银屏也张开嘴巴。 “父亲…” 看到最疼爱的三女儿关银屏,关羽眼眸眨动了一下,他问答:“银屏也是来劝为父的么?” 这… 关银屏一时间哑口,可沉吟再三,她还是鼓足勇气,“二哥、五弟的话有道理,女儿也是如他们这般想的,父亲乃是三军主帅,不可犯险,可女儿又知道,父亲做下的决定,就是八匹马都收不回来,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关羽郑重的问。 “除非是云旗弟劝父亲…”关银屏也算是豁出去了,她咬着唇,“除了四弟外,没有人能让父亲收回成命的…女儿知道,可…可女儿就是不放心。” 关银屏一番话传出,关羽心头竟莫名的有些感动,他一捋胡须…正欲说话。 此刻,门外的王甫、赵累两位将军闯入中军大帐。 “二将军,已经点兵就绪,随时准备…劫那徐晃的军营!” “好!关某马上就到。” “喏…” 随着关羽的这道声音。 随着王甫、赵累两位将军走出大营。 关银屏意识到,她说的这番话都白费了,的确…如她所言,整个荆州,能劝的了父亲的唯独云旗一个人,哪怕是借用他的名字都不可以。 这一刻,关银屏的面颊上不由得凝出无限的担忧… 夜袭曹营,真的不是一个好的计划!且不说徐晃是否有准备,单单那巨鹿十重,又要如何化解? 踏… 在关银屏、关兴、关索焦急的表情中,关羽已经迈出龙骧虎步,向门外走去。 临出门时,他最后深深的凝望了一眼几个儿子,然后就往赤兔马那边走去。 倒是周仓,他刻意的走慢了一步。 关索一脸焦急,“周叔?你怎么也不劝劝父亲哪…此前也夜袭过徐晃军营,可每一次都是损失惨重…这次…这次…” 关索的言语间依旧难掩担忧的情绪。 倒是周仓,他的面色平静如水,他刻意的停住脚步,只说出了一句,就让此间一众关家儿女闭上了嘴巴。 “你们还不知道吧!” “这次奇袭徐晃的军营,就是四公子致信而来,提醒二将军这么做的!四公子还送来了秘密武器…” 啊…啊…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 周仓又补上一句,“诸位公子、小姐放心,此战二将军必胜!” 尽管不知道周仓为什么这般信誓旦旦,可莫名的,当“四公子致信”,当“提醒二将军”这样的字眼传出。 关兴、关银屏、关索心头提起的大石头,像是突然间沉沉的落地。 她们会下意识的生出一种感觉。 如果是四弟(四哥)提出的,那会不会,又是一场如同那“伏虎山斩文聘”般精彩的故事呢? 突然,怎么就觉得“稳了”许多! 就在一干关家子女假想之际。 关羽的声音响彻而出。“全军,听我号令,今夜夜袭徐晃大营!” 低沉且内敛的声音响彻而起… 终于,又见关羽的那一双丹凤眼开阖。 终于,这一夜,死神来收人了—— … … (本章完) 第三零三章 青龙刀下的毒尘,夜莺凄凉的叹息 残阳如血,黄昏将至。 当最后的江风将那安陆城西侧小径上的毒烟吹散。 陆逊与陆家军,侯音与南阳军,廖化、诸葛恪带着江夏兵,以及…关平带回的关家兵,朱灵带回的一干部曲纷纷归来。 当他们赶至这安陆城西侧的小径时,目之所及,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具烧焦了的尸体; 是一具具因为吞噬了大量的毒烟,而死状凄烈的尸体; 是将近两万人倒在地上,没有血,但空气中掺杂着的烤肉味儿让人作呕。 看这个数目,怕是整个曹魏的汝南军,于禁手下的那支铁军悉数留在这里了。 空气中只有江风吹来的“沙沙”的声音,偏偏,此情此景下,这样的声音宛若修罗场中死神收割时的镇魂曲。 说起来,各路兵马都是前来支援安陆城的,尽管得到火攻致胜的消息,可架不住还是担心关麟,担心他手上仅仅两千兵,担心这无限接近于空城的安陆城… 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这仗…就白打了。 可此刻… 看着眼前的一幕,所有将士驻足沉默。 陆逊与侯音又一次彼此对视一眼,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 他们该庆幸…他们是关麟这边的。 否则…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与他们麾下的陆家军、南阳兵,或许也会如于禁的这支汝南兵一般死的极惨。 又或许,他们凭着自己的足智,能够躲过关麟一场火。 那么…又能够躲过关麟的每一场火么? 这一场火造成的威慑,造成的心灵的震动,还是太过了。 恐怖如斯啊! 关平也是深深的咽了口口水,惊骇于四弟关麟的这场大火。 说起来,当年赤壁战场,他关平负责驻守夏口,没有见证过那一场“樯橹灰飞烟灭”下的大火,此为关平平生遗憾… 可料想… 也不过如此吧? 赤壁的大火或许烧的更久…可这江夏的大火,却烧的更突然,更暴躁,也更让人心潮澎湃。 倒是,最后… 关平惊骇之于,不由得转头望向朱灵,想看看此刻…这位朱将军的表情。 果不其然… 那双惊骇的眼瞳几欲爆裂而出,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 关平忍不住再度调侃道,“我想,朱灵将军现在,怕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吧?也回不去了吧?” 呃… 这话脱口,朱灵仿佛听懂了什么。 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们都在配合自己的表演…他们都看穿了这拙劣的演技! 原来,小丑是我自己! 想通了这一节,“哈哈哈…哈哈哈…”朱灵竟再也遏制不住的笑出声来,只是笑声复杂、悲怆… “关将军不是要我笑么?我…我朱灵这不就笑了,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灵的笑良久不觉,他的表情却是更加复杂,更加悲怆,更加凄鸣,也更加彷徨,更加无奈。 正是因为关平的提醒,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从这一战起,他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诸葛恪亦是感慨万千,看着那一具具尸体沉默不语,廖化的胆子大,已经招呼兵士去收缴战利品,这么多人,多少战利品哪…希望没有被一把火给烧干净咯! 廖化也翻身下马,打算走入这一片修罗场中。 “别去…”诸葛恪连忙提醒,“云旗公子之前与蒋干先生提到过,这火激发的烟有巨大的毒性,哪怕是吸入一口…都会对身体造成不利的影响,如今毒烟虽已被江风吹散,可保守起见,还是过一日再来清理战场吧!” 诸葛恪的话成功的劝说了廖化,廖化脚步一顿,颔首点头,他重重的道: “你说的对!” 当即吩咐,“传我军令,谁也不许靠近这些尸体,即刻退回安陆城…论功行赏!” “喏——” 伴随着传令兵的声音,廖化的军令瞬间传至整个大军之中。 “走了…”陆逊这边也听到了廖化传令兵的话语,当即感慨一声。 侯音听到这么两个字,他抬头眺望向西边,作为一郡太守,他竟表现出了罕见的拘束,“不怕伯言笑话,我与云旗公子书信二十余封,神交久益,可还从未见过面…” 闻言,“哈哈…”陆逊笑了,他感慨道:“谁不是第一次呢?我也是第一次面见这位关四公子啊,其实我身边,还有许多人,对见这位关四公子一次,也是望眼欲穿呢!” 是啊… 陆逊的话指代的是太史享、是孙绍。 比起如今的陆逊与陆家军。 无疑,他俩的“鸿雁”更需要得到这位神奇的关四公子的大力支持。 “收起兵器,入城——” 随着陆逊的一道声音,陆家军与南阳军也迅速的收起了兵戈,顷刻间,大军开往安陆城方向。 因为是大捷… 将士们一路走一路交谈,声音此起彼伏。 “也不知道那曹魏五子良将之首的于禁,他的尸体在哪?” “哈哈,这么一场大火,来的又这么突然,多半被烧焦了吧!那漆黑的脸?谁还能分辨清楚,那于禁在哪?” “他若是被烧焦了,那这诺大的功劳,算谁的呀?” “这还不简单,谁放的火算谁的?反正怎么算,也算不到咱们头上!” 这一句句话语传入了矮坡上,山洞中的蒋干的耳中… 此刻的蒋干宛若睡了一场大觉。 是啊,方才指挥制炼坊的人,不遗余力的又是搬陶罐,又是砸,又是烧的,最后躲到这石洞里。 洞口封闭…一片漆黑,所有人等着等着,巨大的疲惫感不由得席卷全身,渐渐地,就都进入了梦乡… 太累了! 这段时间…造出来五千枚“燃烧罐”,整个制炼坊都是在极限中,再加上这“燃烧罐”本身巨大的危险属性,这不是闹着玩的呀,是真累呀! 身子累,心更累! 不说别人,他蒋干一个文人,这半个月都瘦了,瘦了至少十斤… “咳咳——” 一声轻咳,外面的声音终于将蒋干惊醒了,他将那捂住嘴巴,防止毒气吸入的“血不湿”拿开… 然后借着山洞中微弱的火把,环视周遭… 这些跟着他的制炼坊兄弟,如今一个个正睡得香呢,倒是鲜有将“血不湿”放到嘴上的,大多拿这玩意当枕头,就地躺着睡呢! 蒋干心头不由得轻吟一声。 ——『这要让那些婆娘知道,不得说你们,好浪费呀!』 继而,他扯开嗓门,“都醒醒了,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该咱们回去论功行赏了——” 呃… 一干大汉从睡梦中被惊醒,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还琢磨着,咋就论功行赏了? 是啊… 自打燃烧罐扔下去,自打火燃起来,他们就都躲进来了。 外面啥情况,完全不知道啊? 其实,蒋干也不知道,可架不住,外面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他算是听了个真切。 当即,他又大声补充了一句,“咱们一千人,灭了他于禁两万兵,这次江夏大捷,头功算咱们的…你们里面有没有没成亲的,我替伱们去向咱们太守讨个媳妇。” 一边说,蒋干一边大笑了起来。 说到媳妇,这些粗犷汉子可不困了… 他们迅速的推开了石洞的门,黄昏下,那仅存的余晖普照入石洞之中。 当这些人,再度站在那矮坡时,望着这小径中,横七竖八,被烧的焦黑的一干曹军兵士,他们突然就意识到什么。 他们突然就明白了,为何蒋公…会说出方才的那番话。 这火烧的旺啊! 这次的功劳,怕是要——逆天哪! 包括蒋干,哪怕他原本就有心理准备,可此番看到这山坡下,那修罗场一般的模样时,那数以万计倒下的曹军将士时。 他也不由得感慨。 ——“真是一把大火啊!” 而随着这道感慨,蒋干的眼眸不由得深深的眯起。 其实,他的心中在呼喊。 ——『这一次,我蒋干,总算是站起来了!』 这一刻的他昂着头,这种姿态,像极了屌丝逆袭的瞬间,那眼神,那动作…蒋干觉得他这辈子,最光荣的时刻就是现在! … … 襄樊战场,夜莺凄凉的叫声中,迎来了新一轮的黑夜。 寂暗天穹之下,鹰击长空。 关羽率领两千关家骁骑已经出现在徐晃的军寨周围,人皆衔枚,马皆去辔… 此刻每一名骑士下马,正在做最后的整备。 其实,自从关羽的骑兵从军营急行而出,徐晃的斥候就第一时间禀报。 可一如昔日官渡之战前的白马、延津战场,斥候在跑,关羽的骑兵也在跑,斥候还没赶到徐晃的军营,关羽的骁骑当先而至。 “二将军,这里就是徐晃军营,四周均围上十重鹿角…似乎看样子戒备森严,时刻都有兵士巡逻。” 王甫当先禀报到。 “无妨。”关羽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他指着那十重鹿角,“我们的目标本就不是敌营,而是外围的十重鹿角!” 言及此处,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扬起,“我带兵去吸引徐晃的注意力,尔等悉数将陶罐砸入那鹿角之上,敌军杀出,无需恋战,即刻撤离…” “喏——” 随着王甫声音,传令兵迅速的将关羽的吩咐传遍三军,关家军执行力极强,两千骑兵齐刷刷的翻身上马,目光冷厉的看着一里之外的徐晃军营寨。 “杀——” 关羽亦翻身上马,提着青龙偃月刀,骑着赤兔马一骑绝尘,宛若化成了一缕黑夜中的红霞,率先朝徐晃军杀了过去。 “哒哒哒——” “嗒嗒嗒——”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顿时响彻在大地之上。 皓月当空… 一枚枚陶罐已经从这些骑士的背后取下,他们一手拉着马绳,一手提起陶罐…正井然有序的分别往那一列列的“鹿角”之上砸去。 大地突然开始震荡,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眼见一片锋矛被月华镀上银光,关羽带少数骑兵兵锋直指大营,快速冲击而来。 “敌袭…” “敌袭…” “敌袭——” 骤然,徐晃军奏响了号角。 一里之地战马奔驰不过是片刻时间,关羽已经抵达敌军大营门前,战盔之下,他的一双眸子明亮无比,看着辕门处横着的一排拒马,手中青龙偃月刀直接横击,数十斤重的木质拒马直接在恐怖的巨力下被击飞到一旁。 继而… 关羽带着五百兵直接冲杀入敌阵… 但,他只是在敌营的入口绕了一个圈,身后五百骁骑,将手中的陶罐纷纷抛掷砸下… 然后关羽就带着这些骁骑,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另外的一千五百骁骑,已经将他们的陶罐分别砸在了军营四处的“鹿角”之上… 那白色的粉末与鸡蛋中的鱼油…顿时围绕着敌营洒满。 这一刻,徐晃的斥候方才赶至中军大帐。 “报…将军,关羽率骑兵要来夜袭…” “夜袭?”不等徐晃重复一声,惊愕的站起。 “敌袭——” “敌袭——” 这样的声音突然传来…徐晃迅速的接过亲卫递来的战斧,他迅速的走出大营,此刻…整个军营中,一个个帐篷内的兵士正在迅速的跑出。 徐晃治军虽不像于禁那样严整,但…因为军纪严明,兵士们的反应速度,与应变能力还是在基础水准之上的。 面对夜袭,不用慌…井然有序的出营,提起武器列阵防御… 然后迅速的封锁住出入口,让敌军有来无回! 以往,关羽不是没有来偷袭过,可只要对手是徐晃。 夜袭、偷袭、突袭…在这些上面,关羽还没有占到过便宜! 徐晃与他的兵士也算是轻车熟路。 “随我去迎…” 迎战的“战”字尚未脱口… 徐晃翻身上马的功夫,突听得“轰”的一声,宛若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一般,紧随其后的是大火。 是军营正门处的大火,在“燃烧罐”纷纷抛出后,关羽所带的骁骑迅速的从徐晃的军营里撤出,因为青龙偃月刀的威慑太大了,徐晃的兵士只是驻守营盘,没有人敢拦截撤出的关羽。 而等到关羽撤出之后… 一轮轮早就准备就绪的火矢,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继而…纷纷的射入了徐晃的营盘。 然后… 高温与空气中的白色粉末,发生反应,火焰燃起… 瞬间炸裂… 而满地的鱼油,将这份炸开的火焰迅速的引燃到整个军营的各处,大火从辕门起向内部蔓延,从外部的鹿角起向内部蔓延。 原本正坚守的曹军,他们看着火光不知所措,还未反应,那四周冲天的火焰,已经将他们整个覆盖。 那些溅射出来的火焰和火油,犹如跗骨之蛆一般,溅的到处都是。 燃烧的火油沾在帐篷上,帐篷随即熊熊燃烧,沾在干草上,那用以喂马的草垛子立刻发出熊熊火焰,直冲天际。 溅射在曹军将士的身上,他们下意识的想要扑打,可这火油根本是无法扑灭的,依旧燃烧,他们身上的衣衫、铠甲也随之冒出了浓烟。 大火开始将人吞噬,被烧着的人,疯了一般,发出夜枭的凄声,一路狂奔,或是漫无目的撞入了一个个帐篷内。 他们冲向栏杆,可他们发现…栏杆也在燃烧,栏杆外的鹿角正在将大火向军营内不断的蔓延… 最后,大量的帐篷迅速的被焚烧,化成了一个个骨架子,再然后渐渐的变成灰烬。 那些还在帐篷里的人,疯了似的逃出来,可也有人根本来不及逃出,就葬生在了火海… 江风吹拂,火借风威,风助火势… 原本只是在外围,在入口处的辕门烧。 可很快就烧到了中军…烧到了后军。 最可怕的…当属那大火所爆发出的浓烟,这种让人窒息的浓烟,让许多后军尚在熟睡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晕厥,然后…悄无声息的睡下去,再也无法醒来。 “避开这烟的方向…”关羽一声令下… 这些骑士,手中本就没有携带长柄武器,在抛去“燃烧罐”后,一身轻松…他们一个个骑在马上手持连弩… 迅速的向避开烟尘的一侧行进。 这是关麟特地嘱咐老爹关羽的——『浓烟有毒,纵不能击敌,却也要避开浓烟!避免伤亡!』 终于在敌营的后军营盘处,关羽找到了一处,这里可以完美的避开烟尘… 关羽再度一声令下。 “若有贼兵逃出,连弩射之——” 这边厢,两千关家军的骁骑蓄势待发,可徐晃的军营,已经炸了… 夜袭,似乎并不致命! 徐晃有着无数从容应对的方法,可火攻…还是突然间四面八方燃起的大火,根本无法被扑灭的大火,迅速蔓延的大火,这火与徐晃原本认知中的火,出现了巨大的差异。 他不是没有被火攻过… 可火怕水啊,便是为此,营盘中到处都有水缸,就是为了防范火攻。 可为什么?这该死的“妖火”,竟是连水都扑不灭呢? 愈发汹涌的大火,迅速的将前军营帐悉数吞噬,已经蔓延到中军的位置。 这下… 徐晃有点儿慌了。 而整个大军开始宛若炸开了一般,黑暗中,一处处中军的帐篷被点燃,一个个火人从前军疯狂的跑了过来,没命的呼喊。 马圈里,战马受到惊吓,疯了似的冲出栏杆,而后发足狂奔。 这些不受控制的战马,本是战场上杀敌的关键,可现在,却成了整个营盘动乱的根源… 战马狂奔,冲入一个个帐篷,无论眼前是何人?它们毫不犹豫的将它撞飞…然后马蹄之下,践踏而过,骨肉碎裂! “灭火,灭火…” 哪怕时至此时此刻,徐晃还在指挥将士们灭火,他不敢轻易的放弃这营寨。 若是放弃了,那无疑于宣告,这一次的南征江陵,这一次所谓的牵制——功亏一篑! “咳咳咳…” “咳咳咳…” 渐渐的,整个军营,突然传出剧烈的、响彻的咳嗽声,特别是那些灭火的士卒,他们有的还没来得及将水泼出,可脑袋处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有一种窒息感,他们拼命的在掐自己的脖子,仿佛想要吐出什么,可很快…他们的面颊变紫,然后永远的倒在了那浓烟里。 “报…徐将军,那烟…似乎有毒!咳咳…” 这… 徐晃深深的凝望着那还在席卷的火焰,那漫天的毒烟,他狠狠地道。 “云长啊云长,如此攻势,这可不像你啊!” 是啊… 他认识的关云长还是那个秉烛月下夜读《春秋左氏传》的关云长,可现在的关云长,人家不读《左传》了,人家改读《孙子兵法》了! 而《左传》与《孙子兵法》的最大差别在于,前者教你如何成为一个义薄云天的英雄,如何在战场上,在大义之下,光明磊落的战胜敌人! 而后者的核心,却不在胜,而在于一个“全”字。 六千多字的《孙子兵法》里,单这个“全”字就出现了一百多次! 所谓“全”——乃“保全”! 《孙子兵法》是教你如何以最“微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全局的胜利”!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儿,《春秋左传》里的英雄能做的出来,可“孙武”绝对做不出来! 如今的关羽也做不出来。 呵呵… 关羽的确不像他自己了! 关羽是更懂得,如何保全自己,如何保全三军将士! 所谓——兵不顿而利可全! … … (本章完) 第三零四章 我不针对某个人,东吴诸将都是垃圾 安陆城,因为西城外的大火,引得无数枯枝、灰烬随风吹到了城内。 这使得东吴驿馆的守卫们纷纷抱怨着… 这些灰烬在他们的身上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这使得他们的面颊黝黑,止不住的咳嗽… 好不容易熬到夜静更阑,想着鲁大都督应该已经睡了,便偷偷往值房里走,去洗把脸,换身干净的衣服。 倒是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开口议论着什么。 “看看人家关四公子,以安陆城为诱饵,布下火攻,这一仗打的多漂亮啊!” “鬼知道,那毒烟这么厉害,听回来的兵士讲,大多数曹魏兵士并不是被烧死的,都是那毒烟给生生熏死的。” “唉呀…以少胜多,当年咱们东吴的大都督周郎赤壁时也做到过一次,也是一场大火,如今这关家四郎小小年纪,却在江夏也能复刻出来,不佩服不行啊,反观…咱们东吴…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说到这儿,一个老兵提醒一句,“管好自己的嘴,你这些话让大都督听到,这张嘴明儿个能不能吃上饭就不一定了!” 呃… 随着这老兵的提醒,这守卫连忙捂住嘴巴,心里却嘀咕着。 ——『许咱们东吴打不过曹操,比不过这关家四郎,就不许咱们自己个儿说?啥臭毛病?惯得…』 当然,这番话,也只是敢在心里头嘀咕。 倒是表面上的这些话,恰恰都被在书房中的诸葛瑾与鲁肃听得真切。 此刻的书房,一方桌案,鲁肃与诸葛瑾分别坐在两边。 就在五日前,关麟赠给鲁肃五百“燃烧罐”,还带鲁肃去看了一罐燃烧时的情景。 那时的鲁肃惊为天人,感慨其破坏力的同时,立刻就派骆统前去护送这五百燃烧罐走水路,运往合肥。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五百燃烧罐,如果吴侯用好了,是可以扭转局势,力挽狂澜的。 倒是此刻,因为今日“波澜壮阔”的一战,听说了这“燃烧罐”威力与作用的诸葛瑾,左右睡不着觉,索性来寻鲁肃… 鲁肃也睡不着觉,两人便一同来到书房。 诸葛瑾心中有疑问,鲁肃心头也有担忧… 两人就这么坐在案几前,一时间,相顾无言。 终于,门外兵士们的议论声打乱了此间的沉寂。 诸葛瑾问道:“那燃烧罐里的火石,便是昔日吴侯授意吕蒙将军,在交州对付陆家军时使用的…倒是没曾想,将之填入这陶罐,然后辅以鱼油,能在战场上迸发出如此威力…甚至连最难的运送难题都凭着一枚小小的陶罐就解决了,这位关家四郎倒是提醒了咱们哪!” 随着诸葛瑾的开口,鲁肃感慨道:“只可惜,东吴存储的火石统统都用在对付自己人身上了,原本储量就不充沛,否则…何至于要云旗提供过来这五百‘燃烧罐’去解燃眉之急呢?” 言外之意… 不是每一座城池都是“大孝感”…啊不,是“大安陆”! 也不是每一座四方山中,都能挖出白磷… 东吴“白磷”的储量并不多,东吴更不会知道,哪座山中会挖出白磷… 如今,有限的白磷,全部都拿来去对付陆逊与陆家军了,这也间接造成了淮南局势的被动。 许多时候,鲁肃心里头真想由衷的呼喊一句: ——『自作孽,不可活…』 或者换一句更简单的: ——『该呀!』 “可惜,可惜啊…”诸葛瑾也是深深的凝着眉,不由得叹息了起来。 可叹息过后,诸葛瑾又补上一问,“此前,关麟那小子赠予大都督这燃烧罐的时候,我还只以为是寻常的火石,没想到这般厉害,可现在回想起来,此事诡异啊,如此破坏力、杀伤力巨大的燃烧罐,为何那关麟会赠给东吴呢?他留着自己用不好么?再说了,这‘火石’可是极其贵重,市面上有价无市的重要军辎,他关麟平素里并不算阔绰,可这次,怎么如此慷慨了?” 诸葛瑾一股脑的抛出了他所有的疑问。 眼珠子不断的转动,满满的在猜测关麟的动机。 恰恰就是这个疑问,让鲁肃的心情悸动了起来,他徐徐起身,缓缓走到窗棂前,目光中带着几许担忧,一边仰望着天穹,一边感慨道: “我本以为,孙刘联盟的存续,所带来机遇与挑战,当世之中唯独我与诸葛孔明能看懂,究是昔日的周公瑾,究是荆州的关云长,究是刘皇叔,究是吴侯也都未必能看懂,但…” 说到这儿,鲁肃顿了一下,“我今日方才发现,关麟是除我与孔明外,第三个能看懂这个局的人!” 啊… 鲁肃的话突然就有些重了。 诸葛瑾连忙问:“此言何解?” “孙刘联盟存续的基础是抗曹,是因为如今天下三分,曹操势大,这是一切的基础!”鲁肃缓缓的解释起来,“但孙刘联盟,从另一个层面,又存在着隐患…如果联盟中的一方一直壮大,另一方一直挨打,那这个联盟是无法存续的,这对一直挨打的一方是不公平的…只要出现这个情况,那联盟会分裂,会很快瓦解,甚至挨打的一方会反戈一击!” 说到这儿,鲁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让联盟稳固,就是让曹操一直在挨打,而孙刘联盟的双方彼此间都在壮大…这才是联盟的根基,也就是我所说的那个局!” 诚如鲁肃所言… 历史上,东吴背刺关羽的最根本原因与最底层逻辑,其实是关羽太牛逼了,是荆州一直在壮大,东吴一直在挨打… 换句话说,孙刘联盟并没有带给东吴壮大的空间,受益者都是蜀汉与关羽。 也正是基于此,背刺关羽,就成了历史车轮中注定会发生的一件事儿。 而之后,刘备发动夷陵之战的最根本原因是关羽的死。 换句话说,即便那时候鲁肃不在了,可只要能看懂这个“局”的诸葛亮还在,只要关羽没死,他一定会稳住这个局。 哪怕丢弃荆州,也不会与孙权决裂… 这是挽回局势的博弈; 而关麟如今做的是,用他的方式,去维护这个联盟,让这个联盟能够存续的博弈! 孙刘联盟,从一开始起就是一个局,更是一个结,一个千丝万缕的结… 每一个动作,都关乎其中的“结”! 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刻,随着鲁肃的点明,诸葛瑾恍然大悟一般,“这才是那关麟将那五百‘燃烧罐’赠给吴侯的原因哪…原来,鲁大都督是看透了他…发现他…他竟能想到这一步么?” “这才是我最担忧的…”鲁肃感慨道:“他已经能看到像诸葛孔明那么远了…这样的公子,或许现在有利于联盟,有利于东吴,可未来的某一天,他将会成为东吴最大的掣肘…一如当初周公瑾眼中的诸葛孔明一般。” 诸葛瑾咬着牙,艰难的开口。 “所以这才是大都督一直不遗余力的想要促成长公主与他的婚事么?” “唉…”鲁肃又一声叹息… 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本正经的提醒道:“以后莫要在东吴提及此事,长公主的性子,若是知道关云旗用她的婚事打赌,还拒绝了她的婚事,那无异于奇耻大辱,怕是这位长公主会…会…” 鲁肃没敢继续往下说,他自诩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尽管这位“大虎”孙鲁班年龄还不大,可鲁肃从她的行为,从她的性格里已经能看出,她怕不是个能轻易吃亏的人! 关麟拒绝了她的婚事,但这一点,怕是足够孙鲁班大闹荆州了—— “唉…”想到这儿,鲁肃又是一声长叹,这次怪他…怪他赌输了,赔了自己,也没捞到东吴的女婿! 似乎是注意到鲁肃的心情不好。 诸葛瑾赶忙转移了话题,“大都督,如今骆统去送那五百燃烧罐,我却担心…东吴之中,可有人敢去投放这五百燃烧罐?” 这个… 诸葛瑾成功的转移了鲁肃的注意力。 鲁肃沉吟了片刻,方才张口:“我寄给主公的信中已经写明,这燃烧罐的威力与使用方法,还有那毒烟的威力…的确,要放这把火,需要何其大的勇气啊!” “吾唯独希望,希望…吴侯能选出一个有胆识的将军去执行这个计划,去重挫曹军…挽回不利的淮南局势。” … … “刺啦——” 月色下,青龙偃月刀的光芒夺目,极为凶戾的破开夜空,在人群中斩敌。 鲜血在关羽的身边飞舞。 就在此前不久,徐晃最终还是下达了放弃军营大寨,向北撤离的命令… 无数曹军的兵士盯着剧烈的“咳声”迅速的向北逃离。 关羽则直接下令追击。 周仓提醒道:“我军只带了两千人,且均是手持连弩,若是追击…怕敌军人多,若是能组织起来反…” 反击的“击”字尚未脱口,关羽那不容置疑的长啸,直接堵住了所有的嘴巴。 ——“乘胜进军不在于多寡,溃败之师不惧其人多!” ——“这可是那曹贼告诉关某的。” 一句话落下,关羽的赤兔马一骑当先,直接就追杀了上去。 果不其然… 经过了这样的一场大火、毒烟,徐晃军哪里还有战意… 只顾着仓皇逃窜。 可惜的是他们的马早就脱离了马圈,四散而逃… 除了徐晃与几名将军骑着马外,大多数的兵甲均是步履前行! 可偏偏,后面追上来的关羽与两千关家军骁骑,他们的跑得快,他们正手持连弩,在不断的用连弩将敌人射杀… 每每有敌人落地,关羽那青龙偃月刀就补上一刀,所过之处,鲜血飞溅。 徐晃每每组织起来,想要反击… 可关羽立刻勒马回转,赤兔马快,曹军追不上…其余两千关家骁骑,要追…就必须扛着连弩的箭雨! 反复几次,徐晃心态都快崩了。 这一刻,他多么想跟关羽刀对斧,就这么正正经经的打一场,胜败存亡,全凭本事! 别整这些奇奇怪怪的幺蛾子… 整这些搞人心态的战法了! 可惜… 连弩还是太方便了,根本不需要骑士在马上拉弓取箭,只需要对准,然后就是一阵“突突突”… 一弩十发,共计五十支弩矢… 这种,太适合骑兵追逐步兵时的射杀了。 ——敌进我退! ——敌退我进! 这一夜,对于徐晃而言,是艰难的! 他的兵,足足被关羽追了半夜,他的兵也成排的倒下。 偏偏,徐晃双手握紧,那开山大斧也只能凌空挥舞,在这样的追逐战中,完全派不上用场。 直到连弩中的五十枚弩矢悉数射出后… 关羽才带着两千骁骑扬长而去。 这边厢,这“摄人心魄”的一夜…关羽与两千关家骁骑,打的是酣畅淋漓,宛若戏耍徐晃与他的兵马一般。 用弩矢留下了无数曹军将士的性命。 那边厢,直到逃到了襄阳的边界处,徐晃与一干兵马方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的喘气… 而在那剧烈的咳嗽声中… 不断的有因为吸了那毒烟而倒下的兵勇。 其余的,满头大汗,眼眶中含着泪珠…宛若尤自不信,今夜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今夜死的战友也都是真的! 遥遥回望,他们军营的大火还在继续的燃烧,这火烧了他们的营,也诛了他们的心哪! “关云长…” 徐晃凝着眉,他望着那尤自升腾的大火,他愤愤然的“诶呀”的痛吟出一声。 憋屈,再没有比这样的战场,更让人憋屈的了! 劫营,大火… 他徐晃竟在这“火”上吃了巨亏! ——『云长啊云长,你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心念于此,突然… “咳咳咳…”徐晃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方才那白磷燃烧时的毒烟,是围绕着整个曹军的营盘。 铺天盖地,究是他徐晃在中军也难以幸免。 再加上起初并不知道这些,少不得吸入了一些… 方才一路逃遁还没有感觉,此刻逃出生天,突然有一种晕厥、窒息般的感觉。 “咳咳咳…” “咳咳咳…” 又是几声剧烈的咳嗽,徐晃用那干涸,沙哑的声音疾呼:“水…水!” 不等亲卫递来水。 “咚”的一声,徐晃整个人栽倒在地,他的脸色发紫,这是中毒的征兆。 “不好了,徐将军也——” “快回襄阳,快回襄阳——” 一时间,这支徐晃的残军又、又、又、又一次乱作一团!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将军会不会也跟那些中毒倒地,再也无法醒来的将士们一样,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 如果这样走了,那就太屈辱了! … … 入夜,合肥城的衙署正堂灯火通明。 孙权与一干文武正在议论着什么。 骆统就跪在正堂中间,他是来禀报,五百“燃烧罐”运送过来的事情。 连带着,他还呈上了一封鲁肃的亲笔信笺… 而就在刚刚,骆统还亲自演示了一枚“燃烧罐”,那瞬间燃起的大火,让孙权与一干文武侧目连连,惊骇连连。 不由得齐呼: ——『原来火石还能这么用?』 那么… 现在,孙权与这些文武讨论的话题自然便是,该不该用这“燃烧罐”去试一把,偷袭敌营。 说起来… 曹操的兵马是分两处驻扎的,其一是寿春城,其二是寿春与合肥之间,距离合肥仅仅四十余里处的肥水大营。 如此这般,寿春城就能与此大营互为犄角,无论孙权攻哪一处,另一处都可以直接救援。 而曹操作为曹魏军士的主心骨,他如今待着的乃是肥水大营… 这是方便就近指挥,万一机会出现,能第一时间破合肥! “说说吧,这五百燃烧罐,诸君怎么看?” 孙权不急不躁的询问诸文武。 顾雍琢磨了片刻,张口道:“不妨先等等,按照骆统公子所述,这燃烧罐中装填的不过是火石与鱼油,如此这般,五百罐又能有多少油?若是以此奇袭曹军军寨,万一…烧不起来,或者火不够大,那反倒是有被敌军包围反攻的危险,所以,不妨先等等,若这些燃烧罐真的厉害,料想江夏战场,襄樊战场不会没有消息!” 顾雍这么一表态,不少文武纷纷附和… 说到底,这玩意就是个“未知”的东西。 如果再加上劫曹营的话,呵呵…大家心知肚明,东吴这么多年,成功劫掠过曹营的,也唯独甘宁甘兴霸一人… 那还是孙权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只给了甘宁百人,是不可复制的奇迹。 除此之外,东吴还从未有过成功劫掠曹魏军营的记录。 更何况那肥水大营驻守的是曹操啊! “主公,近来我军新败…当以稳为主!”徐盛也表态道:“若是劫营不成,再反被包围,那损兵折将是小,怕是三军士气将一夕间坠入谷底,这营不能轻易劫呀!” “是啊…”蒋钦也感慨道:“这么些年了,能成功劫了曹营的唯独甘兴霸一人…而自打那一次后,曹军营盘夜晚的防护力远胜白日,这些年,咱们没少吃亏,而这‘燃烧罐’又是第一次使用,太冒险了!” 徐盛与蒋钦都是因为那该死的“铜镜”败了一场的。 这一败不要紧… 难免又勾起了,他们对张文远,对那群山西人的畏惧… 将如此,兵亦如此! 当然,徐盛与蒋钦不是怕张辽,而是觉得,这仗再输一阵,士气就全部垮了,就没机会了… 所以现在,不到万全…不能冒险。 果然,徐盛与蒋钦一表态,又一干文武表示认同。 孙权也徐徐点头,觉得有理。 “只是,鲁大都督的信笺中反复强调,这是一个机会,若是失去了,怕是…” 不等孙权把话讲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猖狂的笑声在门外响彻。 紧随而至的是一个身形魁梧、头带红巾,霸气凛然的汉子。 众人定睛一看,是甘宁! 却见甘宁一边大踏步走入,一边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猖獗至极,宛若浑然没有把这一方衙署,这衙署内的人放在眼里。 孙权微微露出不悦之色… 顾雍连忙问:“甘将军何故大笑?” 随着这一道声音,甘宁的笑容登时收敛,他的一双眼眸目露精芒,他冷冷的说,“我是嘲笑?诸公没有听出来么?” 这… 徐盛连忙问:“兴霸是在嘲笑谁呢?” “哈哈哈哈…”伴随着甘宁的又一声大笑,他抬高了声调,“我不是在嘲笑某个人,我是在嘲笑这公堂上坐着的所有人…” 此言一出… 众人一惊。 甘宁的声音继续,“那燃烧罐方才已经试过了,威力如何,大家心如明镜,能不能烧了敌营,难道只有我甘宁一人能看得出来么?鲁大都督又反复强调勿失良机,可诸位,面对如此良机,却还在这里议论?依我之见,就是议论到明日黎明,怕是都不会有结果!” “而待得明日,襄樊、江夏战报传回,曹军有所准备,到那时候,这五百燃烧罐?还有何用?哼…等,你们就会等,好一个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冷哼之后,甘宁鄙夷的环望向这里的所有人,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狠狠的说,“我方才在门前还在想,若是那关云旗把这些‘燃烧罐’送到了其父关羽手中,那关羽必定不会召开这样的会议,他会直接带一支骑兵,亲自去焚了那曹魏的营!此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 随着一个“可”字,甘宁的眼芒再度环视周遭,他的语气中更添鄙夷,“诸公,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诸公,你们究竟在干什么?那关云长知道是战机?你们就不知道么?你们究竟是傻?还是坏?是不是东吴但凡要赢一场,诸公就一定要死命阻挠!诸公究竟与主公,与东吴有何深仇大恨——” 甘宁的话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凌厉… 而这一番话,让满座文武尽皆默然! 一个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他孙权本“权”。 这是,羞煞了呀—— … … (本章完) 第三零五章 夜击营斩将须弥,轻装袭破敌千里 诚如这一次,讥讽、耻笑满座文武! 其实,在与曹操征战的过程中,东吴的朝堂上,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满座寂然观望,人人畏惧不前。 一如昔日赤壁之战,大量的主降派…一如,曾经哪怕是计划缜密的进攻合肥,大多数文武也是并不支持。 那次是吕蒙与一干武人站了出来… 这一次,是甘宁站了出来,满座文武,唯独甘宁真丈夫—— 造成东吴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个,其一甘宁不是江东本地人,他是蜀中巴郡人。 区别于影视剧中总是以一个“莽夫”的形象出现。 他正经是大族出身。 只不过,小时候比较爱玩,常聚合一伙轻薄少年,自任首领,携弓带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四处游来荡去,百姓一听铃响,便知是甘宁这帮人到了,将他们这伙人称之为“锦帆贼”!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甘宁突然意识到,不能再这么浪下去了。 幡然醒悟,甘宁不再攻掠别人,而是钻研诸子百家之说,想有所作为进入仕途。 因为家族的助力,从计掾开始,逐渐升迁成为蜀地的郡丞。 可偏偏,在刘焉手下,就是受不得重用! 这是因为,刘焉、刘璋父子,这一对外来户,之所以能够稳住益州的局面,靠的是中原大乱之下,南阳、三辅一带有数万户流民进入益州,刘焉悉数收编,称为“东州兵”! 刘焉便是用这支“东州兵”死死的压制住益州本地的氏族与兵马! 而甘宁就是被镇压的其中之一。 于是,在刘璋继位后,青黄交接之季,甘宁联合沈弥、娄发等人起兵反叛刘璋,但是被“东州兵”击败。 这才流落到荆州,投靠刘表。 后发现刘表就是个“酒蒙子”,完全不懂军事,终将无成,这才想要去投东吴。 却又被江夏阻隔,过不去。 于是又在黄祖手下混了几年,期间黄祖被孙权击败,甘宁断后,沉着冷静,射杀了孙权的破贼校尉——凌操。 立下大功,可黄祖依旧没有委以重任。 后还是因为苏飞助其逃离,甘宁才如愿投靠了江东孙权麾下,且见到孙权,当即就提出可以谋巴蜀的计划… 这与周瑜提出的“两分天下”之策不谋而合。 这些年,甘宁在东吴,也算是屡立战功。 甚至在周瑜筹备进攻巴蜀时,也是甘宁做先锋。 可以看出… 甘宁是东吴文武中,少数真的有胆识与魄力的,是为数不多真的想打出去,甚至打回巴蜀的。 他在江东从来不是为了享福的,避祸的。 只可惜… 甘宁的想法与江东大家族的利益相悖。 江东的各大家族,他们的目的是江东一隅的和平与安定…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至于谁做主公,他们不在乎。 但要动用大量的资源向北进击。 抱歉…他们也只会奉行不支持,不反对! 故而这淮南之战…看似孙权带来了不少人,可真正有意想要战胜曹操,打下寿春,占据淮南的其实并不多。 更多人愿意安于这个现状,曹操打不过合肥,孙权过不了寿春,如此…能相持下去,东吴各大家族受益其中。 而孙权的心智,如何看不出这些呢? 他尽管愤怒于甘宁的公然嘲讽,却更愤恨于这些文武的不争,愤恨于这些世家派系的不支持! 东吴想要摆脱困兽尤斗的局面太难了。 呼… 长长的一声呼气,孙权当先退出了这衙署正堂。 甘宁尤自问大喊:“主公,打不打?烧不烧那曹营,你倒是说句话呀!” 回应他的只有孙权沉重的脚步声,与这衙署中,因为气氛的冷峻而传出的一道道担忧的叹息声。 ——整个军事会议不欢而散! 甘宁气咻咻的走出了此间衙署,不少文武刻意的避开他,宛若甘宁突然就变成了瘟神一般。 甘宁一边走着,一边咒骂,“都是什么人?一群鼠辈!鼠目寸光,寸光!” 这时候,孙权的儿子孙登追了上来,“甘将军,甘将军…” 孙登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甘宁驻足,一看是长公子,便怒了,生气啊…生他老子的气。 当初打赤壁,还有鲁子敬在这儿力排众议,可现在…一群窝囊废,憋屈,憋屈。 孙登能看出甘宁的心情不好,他不敢迟疑,连忙道:“甘将军,借一步说话!” “你说便是!”甘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孙登哭笑不得,却还是道:“父亲方才特地唤我,让我来告诉甘将军,让甘将军不要生气,进攻曹军兹事体大,其情可悯,但需慎重再三!不过,父亲觉得甘将军昔日就成功百骑劫掠过曹营,这次若携此‘燃烧罐’,必定会重振昔日的风采…” 甘宁听了半天,有些绕,他双眉微微扬起,“长公子到底什么意思?” 孙登小心翼翼的说,“父亲已经为甘将军亲自挑选了五百骁骑,只盼能听到甘将军火烧曹营,威震天下的消息!” 此言一出,甘宁原本愤愤然的表情突然变了,他忍不住道:“好啊…” 可这一句话脱口,甘宁又琢磨到了什么,接着问:“这话,究竟是长公子的意思,还是你爹的意思?” 这… 孙登迟疑了一下,旋即语气坚决,“自然是我爹的意思。” “成…”甘宁重重的一拍孙登的肩膀,“等我凯旋的消息吧,不会辜负你——” 说着话,甘宁就去点兵… 而合肥城大门前,哪里是只有五百骑,足足有一千骑。 甘宁正值疑惑,凌统神神秘秘,极为小心的从他带来的这五百骑中勒马走出。 “凌统?”甘宁惊呼出声。 凌统斜睨了他一眼:“我怕你死的太惨,无人收尸,那我岂不无法报父仇了!” “哈哈…”甘宁突然就听懂了凌统的意思,凌统这是也要去参与“火烧曹营”! 当即,甘宁大笑道:“这一仗打赢了,我让你捅三刀,权当给你报父仇了…” 凌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 “你先活着回来再说吧!” 嘴上这么说,凌统心中回想起的,是他父亲的话。 ——『私恨,不得加于公义之上!』 逍遥津一战,就是因为他把私恨加在了公义之上,这才疏于防范,让那张辽越过了他与甘宁的先锋军,突入了中军大营,威震天下,让江东沦为笑柄… 昔日因为他凌统失去的,今日他一定要夺回来! “再发呆,天就亮了!”凌统提醒一声。 甘宁已经翻身上马,大声吩咐道:“都给本将军背好那陶罐,随本将军,急行军——肥水曹营!” 没有擂鼓,没有呐喊… 只有一千骁骑,只有甘宁与凌统,他们宛若黑夜中的幽灵,正疾驰杀往曹军的肥水大营处。 … … ——论功行赏。 安陆城大捷,关麟这边自少不了大摆庆功宴,论功行赏一番。 酒宴上,关麟当先走向的是朱灵、朱术这一对父子身边。 “此战,若非两位将军成功误导于禁,诱使其进入陷阱…如何能取得如此大捷?这功,我当敬两位将军一碗!” 说着话,关麟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其余人纷纷望向朱灵父子这边,一些知道真相的…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对朱家父子。 看他们那心中悲怆,可脸上却不得不堆笑,那一笑像哭似的表情。 这表情…简直看着太舒服了。 一些不明真相的还竖起大拇指,口中不时的称赞着。 “两位朱将军刚来江夏就立此大功,让我等羡慕不已啊…” “是啊,如此功勋一如昔日赤壁之战,周瑜打黄盖之黄盖,一如官渡之战,深夜投曹操之许攸,居功至伟啊!” 这些话一句句的传入朱灵、朱术的耳中,还黄盖、许攸…他们感觉…这些赞扬就是在刮他们的心,还是一刀一刀的刮…刮的痛彻心扉,刮的撕心裂肺。 “朱将军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啊?”关麟看着朱灵那阴晴不定的表情,故意玩笑道。 朱灵抿了抿唇,想张口说话,可喉咙仿佛哽咽住了,还是说不出口啊,这一刻的他,就仿佛是浑身赤果着被人围观,羞于见人。 “我…” 终于,朱灵支支吾吾了一个“我”字,朱术连忙打断道:“我爹是太感动了,是…是太感动了,昔日在那曹营,何曾…何曾受到过如此礼遇!何曾…何曾有机会立下如此大功!” 这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一番话! 登时关麟对朱术的评价又多了一条——脸皮贼厚! 噢… 倒是关麟,他微微颔首,并不介意朱术这厚壮的脸皮,“快,给朱灵将军倒满酒,今晚不醉不归。” 此言一出,朱灵艰难的将酒碗放到嘴边,一饮而下… 随着那辛辣的酒水灌肠而过,他没有释然,但却似乎被迫接受了这份真相,“来,倒酒,倒酒…我敬关四公子!”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之后,关麟分别去敬了蒋干、侯音、陆逊…之后是廖化、诸葛恪他们。 大哥关平担心敌军去而复返,故而带着关家军驻守城门,没有在此间酒席。 酒过三巡,关麟借故先离席… 倒是,不多时,有兵士在蒋干、侯音、陆逊的耳边言语着什么,三人也先后离席… 原来,关麟是单独要见他们。 第一个来得是蒋干。 一番寒暄,关麟开门见山,“蒋公,这次能赢,你与制炼坊居功至伟,我会将此功告诉父亲,让他奏于大伯,由大伯对你封赏…” “云旗公子哪里话?”蒋干这个前半生“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隐隐坊间,还总是有人编故事黑他的,说什么蒋干盗书,还说的有模有样,简直把他描述成了一个不学无术、偏听偏信的匹夫! 可那都是无稽之谈! 如今,有了这场“蒋干纵火”,他蒋干的腰板总算能直起来了,总算支棱起来了。 “蒋公,我打算再多填给你一千人,其中五百兵士,五百民工,由你于制炼坊中统筹调度,制炼坊干系重大…燃烧罐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粉末的提取,以后,制炼坊的事儿还是交给蒋公你了!” 关麟的这一番话算是推心置腹。 燃烧罐出自制炼坊,或许很快,世间就会传出,这等燃烧罐威力如何强? 可谁又知道,这燃烧罐从开采到制炼过程中的危险呢? 经此一事,关麟发现蒋干是个执行力极强的人,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制炼坊交给他,关麟反倒是心安不少。 蒋干拜谢后,两人又是一番寒暄,随即蒋干告辞… 之后进来的是侯音… 虽是第一次面对面的单独见面,可因为那么多书信往来,他与关麟像是神交已久。 “之前一直在书信中提到考试,提到了个底层百姓希望,倒是还没有时间与侯太守详细的提及…如今好了,侯太守来了,我心里就踏实多了!至于侯太守的官衔,我已经让父亲告诉大伯,让他来封赏吧…我关麟这江夏的官帽子可有点儿小了,配不上侯太守。” “哈哈哈哈…”侯音大笑,“若是为了封赏,我就不会出现在云旗公子这儿了…我来此江夏,不为别的,就为你啊…就为你与孔明先生要建立的那理想邦!” 侯音的话,对于关麟而言,是不出所料… 可没曾想,侯音直接取出了兵符,“此为南阳两万兵士的兵符,我志向素不在统兵为将,以往当南阳太守也是为了能够让南阳的百姓过的更轻松些…如今,我方才发现,能让他们过的轻松的不是我,而是你关云旗啊…这兵符你且收下,对你之后进攻南阳有莫大的帮助!” 看着那兵符… 关麟心头一阵感动,但他还是把兵符推了回去,“侯太守的好意我领了,可就算给我兵符也不能是现在啊…侯太守为南阳百姓做了这么多,怎么能在最后时,把功劳都让给我呢!至于…” 关麟顿了一下,他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侯音心中所想,“那能带给万千黎庶希望的考试…我取名为‘科举’,可要实现这一步,需在推行过摊丁入亩,废除人头税后,开始大力普及书籍,教授百姓识字,这些都需要一步步的实施!” “到时候可少不了侯太守的支持啊…手上有些兵,反倒是容易,从他们中间去普及书籍,去教授识字…还有,造纸、印刷,这些都离不开人手,所以…这兵符还是先保管在侯太守手上吧!” 呼… 听到关麟的这番话,侯音微微颔首,他收回了兵符。 却说道:“我先说好了,这兵符我是替你拿着,这些兵是你关云旗的…” “多谢侯太守…” “你、我书信往来,神交这么许久,这称呼可就生分了!” “怪小弟,多谢侯大哥!”关麟笑着为侯音斟上茶… 这时,糜阳通传道:“禀太守,陆将军已经到门前了。” 侯音连忙起身,“今日云旗要见的人多,那我就先告辞了…” 关麟送侯音出门,不多时,陆逊最后步入这书房之中。 而随着两人落座…陆逊抬眼望向关麟,他的第一句话幽幽的、又带着几分刚硬、几分哀婉与痛惜的声调。 “关公子啊,你害的我陆逊好惨哪——” “呵呵,这次,你把我逼到荆州,下一个被你逼到荆州的东吴将军?又是谁呢?” ——“甘…” 陆逊的话,让关麟下意识的差点脱口。 他赶忙为陆逊斟上茶,“伯言是喝多了,醉了么?先醒醒酒…醒醒酒?” 陆逊却仿佛抓住了关麟的这句话,他的一双瞳孔冷凝,他郑重的问。 “下一个,是甘宁?” “对不对?对不对?” … … “敌袭——” “敌袭——” 一千东吴骑士的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甘宁的双戟,凌统的缤铁黑缨枪上仿佛被月华镀上银光。 一千骑士直冲曹军大营。 骤然,曹营吹起了号角… “轰——” 随着寨门前巨鹿被掀翻,凌统与甘宁的骑兵迅速的杀入了敌营。 与关羽相比,甘宁与凌统的冲锋更狂暴,不是只冲入了营寨的入口,而是直抵中军大帐。 这些东吴骑士也一路砍,一路将陶罐纷纷的砸入这营盘之中。 只是,甘宁并不慌着放火,他这一次来…除了火烧曹营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曹操! 突然。 太突然了。 究是张辽作为这支肥水军营的统领,他也没有想到,在此前“铜镜”大败之后,在山西老乡对东吴兵士巨大的威慑之下,在他小儿止啼的耻笑之中… 东吴军竟然还敢来深夜劫营? 张辽迅速的从一处军帐走出,此刻,整个军营似乎并不慌乱,毕竟一没火,二敌军不过千余人,怕什么? “各自守好各自的营盘…”张辽当即吩咐,“敌军呢?敌军在哪?是何人来劫营。” “是…是甘宁!” 曹军对甘宁可太熟悉了… 整个东吴能让曹军颤粟的人可不多。 “似乎是往…往中军大帐方向去了。” 随着一名亲卫的话… 张辽一怔,“不好,这甘宁疯了,他要去刺杀丞相!” 当即,张辽再不迟疑,迅速的带着兵士往中军赶去。 快… 甘宁与凌统杀得太快了,他们仿佛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夜空之下,伴随着陶罐“噼啪”的碎裂声,混乱、鲜血、金戈碰撞之音正在汇聚成冲锋的号角,在这曹营里肆意的喧嚣。 一批,又一批…曹营的兵士不畏生死,朝着甘宁、凌统这边杀来,想要截断他们的去路,护住中军。 “刺啦…” 甘宁的双戟,戟刃夺目,极为凶戾的破开夜空中的人群,鲜血…在他的身边飞舞。 “贼将受死——” 这时一个身着甲胄的年轻武将,提着月牙战戟,极为悍勇的朝甘宁杀来。 “找死——” 甘宁全身气血激荡,长啸一声,一股股气力传入臂膀,双戟横击,戟刃与对方月牙戟碰撞的一刹那,那月牙戟竟直接被甘宁巨大的力气给震开… 那年轻将军眼睁睁的看着,甘宁的另一支战戟插入了他的胸口。 鲜血飞溅… “吾儿…”这时,姗姗来迟的张辽大声呼喊。 原来,甘宁正在屠戮的不是别人,乃是他张辽的儿子——张虎啊! 这下…张辽疯狂了一般,他状似癫狂,直接挥舞着月牙戟朝甘宁杀去。“吾取你狗命——” 却在这时,一柄缤铁黑缨枪挡住了张辽的月牙戟… 是凌统,他一边拦住张辽,一边朝甘宁喊道:“尔先行,斩曹贼,焚营盘,勿救我!” 此言一出… “唏律律…” 凌统的马儿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人立而起,其仰天嘶鸣,似马中王侯一般俯瞰身前与它为敌的那张辽的战马。 “火——” 凌统长枪与张辽纠缠,他大声呼啸:“甘宁,现在就朝我这边放火——” 四处都是碎裂的陶罐… 此刻,鱼油与白磷就洒在空气中,只需要一支火箭,那漫天的火龙升腾而起,凌统与张辽…就会葬身大火之中! 绝无生还的可能! 凌统的声音还在响彻:“大丈夫,何惧死,甘宁,莫要让吾看不起你,现在…朝我这儿放火——” 正所谓: ——强兵破阵斩将须弥,轻装急袭破敌千里 ——大丈夫,死有何惧! … … (本章完) 第三零六章 伯言与我,是英雄所见略同! 甘宁并没有放火。 准确的说,甘宁还在迟疑,当初在江夏时,作为黄祖的手下,甘宁可以毫不犹疑的一箭射杀凌统的父亲凌操。 可现在…他无法向自己的战友,向那为数不多,东吴中有血性的男儿放这一枚火矢。 只是。 甘宁没有射出这枚火矢,可却有人放出了火焰… 当然,也有可能是张辽身边的亲卫,当他们点起火把的一瞬间,那空气中散布的白磷,那燃点仅仅只需要四十度的白磷,因为这火把…突然燃烧了起来! 温度骤然抬高… 而这一团火,迅速的将整个前军军寨内四散的“火石”悉数点燃。 那四散的陶罐中,瞬间激起熊熊烈焰! 仿佛一条条火龙夺罐而出。 这一刻,烽火直击九霄。 夜空仿若被染红,好似一轮血月挂在天幕之上,方才天地间回荡的还是张辽那月牙戟与凌统的缤铁黑缨枪杀伐声回荡的声音。 可接下来,回荡于此间的只剩下被火覆盖后的哀嚎声… 在甘宁那惊愕的眼神中,那冲天的火焰早已将他与张辽,与凌统彻底隔开… “将军…” 凌统的一干亲卫,他们不管不顾的,疯了似的涌入火海… 哪怕是有人变成了火人,可手中的铁枪挥舞,这场火焰中的战斗还在继续。 这一刻,肥水红了,曹营红了,狂风在嘶吼,大地在震动。 反观甘宁,他如神似魔… 他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那大火处,他愤愤然的转身,他再度提起一双战戟,他迅速的击杀了面前的几个尤在呆滞的敌军将士。 这一刻的甘宁是无敌,一丈之内无一敌军,凡是入其攻击范围内的敌人全部被枭首,腰斩而亡。 “后断其援兵,左右包抄,直冲中军,取曹贼首级——” 甘宁怒目圆瞪,他与所部五百骑,马蹄狰狞,那些抵挡的曹军悉数被冲开,被践踏…马蹄将他们践踏成肉糜… 甘宁已经能看到中军大帐了。 那账外无数兵士结成阵势,甘宁一往无前,他仰天长啸一声,双戟飞舞纵横万军无敌。 一步杀十人,敌寇尽授首! “曹贼,纳命来…” 甘宁冲破了曹军最后的战阵,在战马的嘶吟声中,今夜…他是当之无愧的杀神。 “曹贼,纳命来…” 甘宁又是咆哮似的怒喝一声,手中的双戟直接劈开了中军大帐的门帘… 一击劈在了那屏风后的人影。 却发现其中,明烛高照,屏风之后的是一个草人,就连案几上的茶盏竟也是空的。 ——『曹操不在这儿?』 ——『糟了!中计了』 巨大的担忧与彷徨瞬间涌入了甘宁的心头。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错了…狡猾的曹操,是故布疑阵,他本人根本就没有在这军帐! 这或许,是一个圈套… 果然,几乎与此同时,中军四面杀出的曹军将士悉数将甘宁与他的兵马围住…俨然,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了。 “不好…将军,中埋伏了——” 有亲卫提醒甘宁,甘宁的脸色也不好看… 就在这时。 “轰隆…” 巨大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中军,炙热的温度,将那些散落在中军处的陶罐悉数引燃,白磷激起的火焰,迅速的点燃了中军的一个个帐篷。 整个大火开始在中军燃起,浓浓的黑烟,几乎就要将这边覆盖。 “这该死的火…怎么扑灭不了!” 如同徐晃的军营一般,张辽的军营里也布满了水缸,就是预防敌袭时,用以灭火。 甚至,张辽专门配备了两千兵甲,就是防止“走水”时,第一时间灭火的。 只可惜…他们哪里知道,白磷火的温度是可怕的1300°,别说是水缸了,就是一条河也能被它给烧沸腾了。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眼瞅着…大火就要烧过来了。 这下,曹军中又无张辽这位统帅的指挥。 在感受到那几乎能把人融化掉的温度时,一个个兵士哪里还有战意? 哪里还顾得上埋伏击敌! 哪里还能镇定自若的,将甘宁这只瓮中之鳖击毙… “逃啊…” “快逃啊——” 当第一个兵士喊出这一局时,此间彻底的混乱…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甘宁寻觅到了逃脱的机会,他回过头,爱读望了眼那前军营盘中的大火… 脑海中最后闪过那凌统的模样。 甘宁恨恨的道:“你爹是条汉子,你比你爹更像条汉子——” 言及此处,“撤…撤…” 在那浓郁的黑烟袭来之前,甘宁与五百骁骑迅速的往一旁栏杆冲去… 无数兵器齐齐的劈砍在栏杆上,愣是劈开了一条道路,这支来时五百人的骁骑,此刻仅存的不过三十余骑… 扬长而去。 … … “原来你还想要甘兴霸——”陆逊在追问了关麟一番后,还是发出这样的感慨…“或者,该做这么说,东吴的才俊…云旗公子都想要吧?” 随着陆逊的一番话,此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寂之中。 还是关麟当先开口,打破了这个沉寂,“你应该能看出来,若是以联盟的话,或许能一时抵抗曹操,却绝没有可能一世抵抗曹操,中原与北方还是太辽阔了,以区区三州半的土地与曹操九州半的土地打,无论是兵员的补给,还是资源上,我们都跟不上…一旦联盟中出现任何裂痕,那这个三足鼎立的局面就会破灭,所以…我没得选!” 大战略是,从一开始起关麟就定下的。 对于北方的曹魏,是尽可能的消耗,尽可能的攻城陷地。 对于东南的孙权,则是尽可能的联合! 当然,诸葛亮与鲁肃也是这个大战略。 倒是关麟,在他的战略中,后面一条是需要微微修改的,那便是在尽可能的联合东吴的过程中,将东吴的能量收为己用。 以东吴的人才弥补蜀汉青黄不接这个巨大的隐患。 这是大战略,也是关麟一直在践行的。 “为什么是甘兴霸呢?”陆逊幽幽的问道。 “因为,他是巴蜀人,因为他是造反刘璋失败,被迫离开巴蜀,换句话说,是被赶出巴蜀的人…” 关麟的目光如炬,“这样的人,岂会没有一颗归乡的心?退一万步说,东吴有胆识的文武不多,你算一个,凌统算一个,甘宁也算一个…偏偏甘宁昔日里与周瑜还走的极近,是周瑜征讨益州的急先锋,孙权不是个仁主,他容不得太过锋芒毕露的人,也容不得违背他意愿的人!他容不下你们这些人杰,我又岂会不收留你们呢?” 锋芒毕露… 这是孙权绝对无法容忍的。 要知道,历史上无论是凌统,还是甘宁,都在近几年殒命的,而且他们的死记载的极其模糊。 东吴可是有史官的。 对于这等重要武将的死,竟是三缄其口,往往春秋一笔带过——“孙权非常痛惜”! 甚至,他们死的年份竟在记载中还有争议,这很诡异! 呼… 随着关麟的话落下,陆逊长长的吁出口气,心头感慨。 ——『这倒是…』 孙权的为人,没有人比陆逊更清楚了,他微微颔首,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在下斗胆再多问云旗一句。” 关麟举起茶盏,不急不躁的说道:“今日邀伯言来此,就是为了解开心结的,伯言慢慢问,我知道的全告诉你。” 陆逊沉吟了一下,“对东吴,你是打算在同盟的遮掩下,不断地拉拢、削弱…那么?对曹魏呢?我都能看出来,哪怕是江夏这样一场大捷,可事实上对曹魏而言,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战败而已,赤壁他们都败的起,江夏他们也败的起,他们能承受的起这份损失…” 陆逊的言外之意是说,想要靠一场场战争去瓦解曹魏,那太难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曹操的官渡之战打赢了,凭着袁氏兄弟内斗,平定北境都还用了整整七年。 现在的曹操的地盘比袁绍的还要大,文臣武将还要多,兵马还要胜?关麟难道也要一个七年、一个七年的去打? 九个半矿,耗得起么? 提到这个敏感的话题,关麟反问陆逊,“看起来,伯言是有能战胜曹魏的方法?” 陆逊沉吟了一下,“我想先听云旗公子的见解。” “那不妨,咱们都写在手上。”关麟提议道,“当初赤壁之战,周公瑾问诸葛孔明要如何克敌制胜,两人都不答,却彼此同时写在手上一个‘火’字,这是英雄所见略同,今日我想试试,看看,我能否与伯言也是所见略同。” 唔… 陆逊登时来兴致了,他反问,“真的要写?” “写!” 关麟坚定的点了点头,当即,关麟招呼糜阳准备好笔墨,关麟与陆逊分别转过身在手上写了些什么。 到两人写完时,同时展开… 均是两个字! 两个一模一样的字。 “哈哈哈…”陆逊笑了,“果然…我没有看错你!” 关麟也笑了,“看起来,我与伯言,也是英雄所见略同!” 糜阳好奇,往他们的手上瞥了一眼… 得亏这一眼瞥的快,否则,两人收回胳膊就看不到的。 倒是…那两只手掌上的字让糜阳疑惑。 ——『天子!』 ——『怎么会是天子呢?』 糜阳还没有反应过来。 关麟与陆逊的意思是——得想办法把天子给搞过来! 这才是曹魏的根哪! “话说回来…”聊到了这里,陆逊突然想到了什么,“虽然曹魏这儿,我或许帮不了太多的忙,可东吴的话,我这次带来了两个人,或许…能帮到云旗!” 陆逊指的人自然是孙策的儿子孙绍,与太史慈的儿子太史享… 当陆逊将两人的身份告诉关麟后。 关麟豁然起身,“两位公子在哪?快请他们进来呀…” 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席卷关麟的全身。 这两人,将会成为关麟对东吴战略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是弥足珍贵! 更是奇货可居! … … 寿春城,曹操在书房深夜召见张春华。 许褚与一干虎贲兵士守在门外,守卫森严伫立。 许褚之所以守的如此认真,是一种感觉,一种许褚守卫了曹操多年的感觉,每每丞相晚上召见有夫之妇,那么…都一定会有不详之事发生。 “唉…” 深深的一声幽叹,许褚心头沉吟。 ——『这么多年了,丞相你就不能注意一下?』 书房内传出曹操的声音。 “所以,按照你夫君的说法,陆逊已经答应投诚,且带着他的两万余陆家军抵达了江夏?” “不敢欺骗丞相!”张春华今年二十六岁,正是女人褪去青涩,最有姿色,最有魅力的年龄,偏偏她浑身上下还散发出的屡屡英气,在烛火的映衬下,甚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夸张的说,第一眼看到张春华时,曹操的眼睛竟然直了,心头浮荡起的就是“惊艳”二字! 张春华的声音再度传出。 “夫君已经与陆逊抵达江夏安陆城以南,并且收到了于禁军提供的攻城器械,料想…明日丞相就能收到安陆城大捷的战报!” “好啊…”曹操一捋胡须,感慨道:“夫人回话如此英姿干练,足可见此次江夏一战胸有成竹,仲达此次差事办的不错,夫人下去休息吧,待得明日捷报传回,孤对仲达与夫人再行封赏。” “多谢丞相,妾告退!” 张春华恭敬的行了一礼,缓缓退出了曹操的书房。 哪怕张春华徐徐走远,曹操隔着门缝,尤自欣赏着这个英姿、干练的美妇人,直到她的背影彻底的消失在眼前。 方才感慨道:“倒是不曾想,那粟邑县令张汪之女,竟生了个如此有滋味的女儿,倒是便宜司马仲达那小子了。” 此言一出… 帷幕之后的程昱徐徐走出。 他连忙解释道,“莫看此女姿色、身材绝佳,可这女子及笄之前,可是河内郡平皋县赫赫有名的‘春小太岁’,无论是黑道、白道统统都会给她三分薄面!” “似乎,司马仲达能娶了这房妻子,还是因为司马仲达行至平皋县,路遇山贼劫掠,还是那时候这位‘春小太岁’给摆平的,也便是如此,这女子在司马家地位极高,相传…平素里,这司马仲达可是畏妻如虎啊!” 唔… 程昱的话让曹操微微惊讶。 他顿了一下,当即“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俨然,陆逊与陆家军的投诚,让他心情大好,他忍不住笑着道:“春小太岁,好一个春小太岁,司马懿是娶了个宝贝啊!” 这边厢,曹操在屋子里感慨,门外的许褚见张春华离开,方才长长的吁出口气。 如释重负… 心里嘀咕着。 ——『今日,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坏事儿!看来…丞相深夜会见别人媳妇,也未必就是大祸一件!』 刚刚想到这儿… 怕什么来什么。 突然… “报——”一名虎贲军士迅速赶来,看到许褚,连忙单膝跪地,“虎侯,不好了,东吴甘宁率骑兵夜袭肥水大营!” 这… 比起这虎贲兵士的慌张,许褚显得异乎寻常的气定神闲。 “不就是夜袭肥水大营么?至于这么紧张么?丞相早有安排,那甘宁以为咱们曹营是他们家大院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哼,这次那么多人,就等着埋伏他呢,正好把他给留下来!” 不等许褚把这一番话讲完,这虎贲兵士连忙补上一句,“可…可肥水大营烧…统统被烧了,死在火中的兵士不…不计其数,就连…就连张将军也…也…” 这番话 因为事态紧急,虎贲兵士的嗓门抬高。 而随着他的声音落下。 “什么?烧了?” 俨然,屋内的曹操听到了这一番话,他大声咆哮起来,“文远?孤的文远在哪里?” 只旦夕时间,曹操那响彻天际的大啸声再度响起,“文远,孤的文远…孤的文远?” 曹操只字不问肥水大营的情况,不问这大火如何就点燃… 这一刻。 他…他最担心的是他的爱将,是张辽张文远哪! 在曹营里,在曹操的心目中,一个张文远,胜过二十万雄兵—— 一个张文远的名字,就是一座图腾,一座东吴永远跨不过去的图腾! … … 烧了? 真的烧了? 当肥水曹军大营被烧的消息传回,站在合肥城头的孙权一双眼睛睁大,瞳孔几欲爆裂而出,他所有的压抑,这一刻悉数化为了亢奋与狂喜。 这种情绪,在这一刻悉数迸发出来。 一旁的孙登看到父亲的这副表情,连忙道:“是孩儿擅自做主,点了五百骑,让甘宁去曹营纵火,不曾想,凌统将军也带五百骑驰援…孩儿…” 不等孙登说“请罪”的话。 孙权示意他不用接着说,孙权感慨道,“吾儿只有大功?何需言过?” 当即,孙权再度转向那斥候:“说说,详细的说,这肥水曹营是怎么烧起来的,曹军损失了多少?” 于是… 斥候就将甘宁与凌统如何勇猛的闯入敌阵! 如何在敌阵中一边疾驰,一边将背着的陶罐抛落… 那陶罐碎裂之后,如何引燃而起的冲天大火… 当然,斥候仅仅只能看到前面的画面,到中军…那已经超过了他的视线范围。 可哪怕如此,单单有限的这些,也让孙权听得也是一阵过瘾。 孙登感慨道:“果然,诚如父亲所言,那曹操有张辽,父亲有甘兴霸,足可匹敌也…父亲无忧!” 听到这儿,孙权笑了… 一边笑,一边感慨:“是啊,是啊…” 只是,只有最熟悉孙权的人才能看出,他这份笑容中的阴郁。 ——『甘兴霸是有胆识,可之前那番傲然的话,又将孤置于何地?』 ——『哼,这甘兴霸越来越有周公瑾的味道了!』 心念于此,孙权的眼眸渐渐的眯起。 就在这时… “——报…”又一名斥候迅速的登上城楼,连忙禀报道:“曹营大火,曹军损失惨重,甘将军带兵撤出,仅…仅带回二十七骑!” 这… 二十七骑? 听到这个数字,孙登只觉得一阵惨烈。 孙权也是呼出口气,心头暗道。 ——『是惨胜啊!不过能烧了肥水曹营,这个牺牲是值得的!』 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孤的偏将军呢?公绩呢?” 公绩是凌统的字! “绩”字意指丰功伟绩,公同功,意寓建功立业… 公绩、公绩…这是建功立业,丰功伟绩的意思。 寄托着其父凌操对儿子深深的期望。 这时,后来的那斥候禀报道:“小的,小的看到…那曹营冲天大火时,凌统将军还在其中与敌将张辽争斗…寸步不退!便是那大火袭来,也…也没有退却半步!” 啊… 此言一出,孙权心头“咯噔”一响,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一件最悲怆,也最难以接受的事儿。 那便是: ——甘宁立功回来了! ——可…可凌统却…却永远的留在那里了! 比起功勋卓著的甘宁,比起越来越像周瑜的甘宁… 无疑二十六岁,武艺高强,两代为孙家将的凌统,他更好控制啊—— “公绩,尔等快去找孤的公绩…快——” 孙权的声音扬起… 这道声音,已经有些声嘶力竭,乃至于歇斯底里的味道。 “公绩…孤的大哥没了凌操将军,孤…孤不能没了公绩啊!” 孙权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句句,难掩心头的紧张。 这一夜… 注定。 东吴的国主孙权与大魏的国主曹操,都因为他们“爱将”的不知生死,不知存亡… 而无法安然入睡,而注定辗转反侧。 此刻… 月明星稀,天穹中隐隐有火光红霞…这场肥水旁的大火,烧的正旺! … … (本章完) 第三零七章 鸿雁南飞,醉里客魂消,春风大小乔 黎明前夕,沉睡的寿春城,忽然响起了一阵铿锵刺耳的钟声。 曹植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一旁的随从连忙小声向他禀报着什么。 迷蒙、恍惚之间,曹植仿佛一下子惊醒了,他惊讶的说,“肥水大营被烧了?张文远将军…不…不知生死?” 随从连忙颔首,“丞相正召集百官,前去衙署正堂议事!” 这一刻,曹植望着虚空的黑暗喃喃道:“这是要出大事儿了,要出大事了——” … 衙署正堂,满座文武汇集,曹操一双虎目冷冷的凝起。 张春华则再一次被“请”到他的面前,被虎贲军押着跪地,曹植赶到时,正听到她高呼,“妾所言句句属实,夫君于交州便是如此与那陆逊交谈,那陆逊投诚千真万确,丞相何故如此?” “好一个句句属实。”曹操目光冷凝,“若不是‘句句属实’,那孤如何折了江夏的八万兵马,如何让肥水大营被这一把火给烧了!你这妇人‘句句属实’的好啊!” 曹操这话让张春华一怔… 也让一干文武怔住了,就连刚刚赶到的曹植也是眉目低垂,心头暗道:『不是只有肥水大营么?怎么…怎么还会有…还会有江夏战场,八…八万人折了么?』 不等曹植想明白这中间的因果。 曹操已经朝程昱使了个眼色。 程昱站出一步,怀揣着悲痛的心情,大声道:“就在刚刚,于禁将军派人传回急件,江夏溃败,三万汝南军、乐进三万兵马几乎悉数葬送,两万南阳兵背叛曹魏,投了那关家四郎!” “什么?” 听到这儿,张春华惊呼出声。 程昱斜睨了张春华一眼,语气更添严肃,他详细的讲述了起来:“…司马懿勾结陆逊唬骗于禁将军,致使江夏局势一夕间翻转,兼之侯音背叛,于鸡鸣山中埋伏重创乐进三万兵马,就连乐进将军也…也被乱箭穿心,亡于鸡鸣山谷中!” “于禁副将,朱灵、朱术父子本是假意投降,却不曾想,假戏真做,诱使汝南军进入埋伏地点,被…被一场大火悉数焚烧,于禁将军率残兵逃出江夏,逃至南阳,正在集结兵马据守,防范那关家四郎的北上进犯!” 话说到这儿… “报——八百里加急!” 又是一名斥候闯入正堂,急急忙忙的道:“襄樊战场,关羽夜袭徐晃将军大营,整个大营被焚毁,辎重粮草损失惨重,徐晃将军闻到那毒烟…晕厥,如今正被送入襄阳城中急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下,整个衙署中,所有的文武不由得急的搓手,几个大臣在窃窃私语。 贾逵说:“怎么又是大火?” 陈群凝眉:“一夜之间,处处有大火,处处有焚营啊…” 他们的声音虽极轻极细,可依旧足够曹操听得真切… 此刻的他已经顾不上这大火与司马懿、甚至与陆逊到底有多么深刻的关联。 但事实已经无法转圜。 一夜之间…他曹操折了将近十万兵马! 整整十万兵马! 诚然,十万兵马对如今的曹魏来说,不致命… 但如今北方平定鲜卑、乌桓残余…就消耗着大量的兵马。 汉中战场、雍凉之地更是囤积着超过十万之众。 不夸张的说,短时间内,曹操再能聚集起这样数量的兵马,还是老兵,难度极大! “好一场大火啊!” 曹操站起身来,他感慨道:“孤以往只知道那东吴的大都督周瑜擅纵火,在赤壁放了一把大火,倒是没曾想,这司马懿勾结陆逊,这一把火放的,已经颇有赤壁时那周公瑾的风采了!” 言及此处,曹操怒目瞪向张春华。 这一刻他,再不会留意张春华的姿色与魅力,他心中怀揣着的唯独恨意,唯有深刻的悲痛。 曹操大手一挥:“将这妇人押下去!” “喏!”许褚答应一声,亲自将张春华给押下… 倒是张春华尤自不断的喃喃:“不会的,不会的,仲达不会背叛丞相,仲达…仲达绝不会背叛丞相!” 待得张春华被拉下去后。 曹操无比焦急的问:“文远呢?找到孤的文远了么?” 他没有哀痛于乐进的万箭穿心,也没有关切的去于禁如今的状况如何。 曹操的一双瞳孔中,满是张辽张文远的影子。 “回禀丞相,已经派出去许多人,还在找…东吴也派兵在搜索着什么,似乎是他们的将军凌统也消失在了这场大火中!” “再派人手…把所有人手都派上。”曹操立刻吩咐,“找不到文远,孤…孤要你们的…” 他本要说“要你们的脑袋”… 可话说到这儿,巨大的晕眩感与恍惚感席卷全身。 头风病又、又、又、又一次发作。 “咚”的一声,曹操整个人栽倒在地上…他双手捂着额头,神情无比痛苦。“孤的头,孤的头…” “医官,快传医官——” 程昱一边抱住曹操,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一边深深悲痛的望向曹操。 他能理解,此时此刻,曹操心中的悲痛! 这一刻,究是曹植也呆住了… 他甚至懵了,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做些什么? … … ——北方有鹦鹉,南方有鸿雁。 当关麟在陆逊的引荐下,见到了这位大乔的儿子,孙茹的弟弟孙绍; 见到了这位赫赫有名的这位东莱太史慈太的儿子“太史享”; 也听到了他们口中,有关这些年“鸿雁”的消息。 关麟不由得感慨万千… 他忍不住细问:“你们的意思是,这许多年,你们组建起一个名唤‘鸿雁’的组织,一直在拉拢那些被孙权残害功勋文武的后裔,试图联合他们,让那孙权在整个东吴声名狼藉?” “是!”孙绍重重的点头,“只是这些年,一来鸿雁屡屡被那孙权打压,二来,此间的故事,包括家父(孙策)的遇刺,包括太史慈将军一夕间消失在扬州,包括周公瑾西征之时突然暴毙而亡,此间细节…我们查到了一些,却是苦无证据,否则…诸如周公瑾之子周循手中还握有超过万余的兵马…这些都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懂了… 关麟虽感到很意外。 不过…考虑到孙权这些年为了向吴郡氏族妥协,那极致的“制衡”之下,对淮泗征伐一派的血腥杀戮,东吴真的出现这么个“鸿雁”组织也是情理之中。 十年,十个重臣,也不是白白说死就死了! 他们背后依旧怀揣着巨大的能量。 索性,关麟也不再细问“鸿雁”,不再怀疑“鸿雁”。 他感慨道:“伯言方才提及我未来的两个战略,一个是征伐北境,不断地削弱曹魏,一个是联合东吴,却暗中需将东吴的人才,渐渐地收为己用,充实自身…从这点看,我与‘鸿雁’的目的不谋而合。” 说到这儿,关麟的语气中多出了几许一丝不苟:“既我们的目的不谋而合,那就是战友,是自己人,咱们不妨开诚布公,你们…或者说是‘鸿雁’,需要我怎么样的帮助?” 这个… 孙绍与太史享没有想到关麟竟是这般的慷慨。 两人彼此互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与拘谨起来。 陆逊笑道:“云旗公子与那孙权截然不同,他对敌人狠辣,却对朋友一向慷慨的很,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这… 陆逊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孙绍与太史享也就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孙绍坦白道:“第一个是钱,是粮食,这些年…鸿雁的运作,大抵耗费的都是原本留下的家底,可…因为那孙权的干预,这些钱财,已经捉襟见肘了,另外一个嘛…是…” 孙绍突然欲言又止。 太史享却坦然道:“是退路…鸿雁中许多手下是成家了的,还有那些功勋文武的后裔,大多也有家人,我们拉拢他们的过程中,一些就是顾虑家人…所以才不敢加入鸿雁,不敢反抗孙权…所以,我们太需要一条退路了,让所有鸿雁中人能够安心的退路。” 关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已经明白大半… 兼之陆逊此前就向他讲述了这鸿雁,关麟还是那句一如既往的感慨。 ——在对付曹操,在北境与中原的内部瓦解上,那他关麟离不开灵雎的“鹦鹉”! ——同样的,东吴若要从内部瓦解,也离不开这孙绍与太史享的“鸿雁”… 此二人的出现,鸿雁的出现,算是他关麟心目中“东吴战略”的神助攻了吧! “钱粮的话,不是问题…”当即,关麟爽朗的回答,“至于,退路的话,若是你们信得过我,就把鸿雁的人送到荆州来,长沙或者江陵,那边已经在筑造新城,你们有再多的家人,也不会缺乏住的地方!” “若是信不过我,担心我以你们的家眷要挟,也无妨,这是人之常情…你们也可以把家眷安置在交州苍梧郡,陆家的族人也在那里…料来都是东吴人,不会太难相处,至于迁徒所需的钱粮,衣物…这些不用你们担心,统统交给我解决。” 关麟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几乎是完全站在“鸿雁”的角度,站在孙绍与太史享的角度去安排… 这使得孙绍与太史享格外的意外… “云旗公子,此言当真?”太史享性子直,直接问关麟。 陆逊忙插嘴道:“你这问的什么话?云旗公子什么身份,何至于骗你们?” 陆逊的提醒,使得太史享连忙低头,一脸的歉意。 孙绍则是拱手:“我等既来寻公子,自是信得过公子的…我等愿意把鸿雁的家人都迁徒至荆州!” “好!既如此,以后若是你们需要钱财,可以直接从交州,或是长沙郡提取,我会交代那边的韩玄韩老一声,让他们告知交州士燮家族,尽可能多的给与你们一些方便…当然,如果…” 关麟一句话说到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准确的说是一个想法。 但这个想法只是刚刚出现,还并不能完善,所以他还是阖上了嘴巴。 “我等信得过云旗公子?云旗公子是信不过我们么?” 孙绍看出了关麟的欲言又止,连忙问道。 “不是…”关麟感慨道:“我是在想,如果…我们能在东吴内部扶持一个家族,然后让这个家族不断的壮大,那或许…鸿雁也会更轻松一些。” 这… 孙绍与太史享眨巴了下眼睛。 陆逊却仿佛一下子就听懂了关麟的话,“云旗公子的意思是,要扶持一个家族,然后让这个家族不断壮大,壮大到能与孙权分庭抗礼的地步,是么?” “这很难…”关麟感慨道:“但,这是一个击溃孙权,瓦解孙权的办法…至于这个人选嘛…方才你们提到的周瑜的后人周循,他不还握着一支万人的兵马么?再说了,他的母亲还是大乔夫人的亲妹妹呢?” 说到这儿,关麟的脑海中浮现起了一句诗: ——醉里客魂消,春风大小乔! 其实,关麟想说的是… 如今的局势与赤壁截然不同了… 这已经不是“春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了,这得改成“二乔不与孙权便”… 以至于最后…东吴这个牢笼,深深锁住的就是他孙权孙仲谋了! 孙绍、太史享、周循! 大乔、小乔… 这些都是颠覆东吴的神助攻啊! 而随着关麟的话,陆逊与孙绍、太史享彼此互视… 突然,他们就明悟了什么。 ——周家在明,鸿雁在暗! 几人又畅聊了一番… 关麟亲自将孙绍、太史享送走。 就在这时,陆逊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连忙提醒了一句,准确的说,是另外一桩事儿。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如何发落,还得请云旗公子示下。” “谁?” “曹魏使者,也是云旗屡次提到的——司马懿!” 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关麟的眼珠子不由得一定…他心头喃喃吟道。 ——『司马懿?还真是个麻烦的人啊!』 … … 黎明将至,肥水曹营的这场大火最终落幕。 空气中那薄薄的灰烬洒落而下。 无论是曹军,还是东吴军的探马纷纷聚集于此。 他们身份对立,彼此撞见,本该打斗一番,可彼此…都带着各自的任务,双方就这么默契的保持着距离,只是在这烧焦了曹营中,四处搜索着什么。 去翻看其中每一个烧焦了的兵士… 去寻觅他们要找的人。 场面,竟异乎寻常的静谧! 可惜的是,最终,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曹操或是孙权口口念着的那个人… 合肥城城头之上。 甘宁单膝跪地,正在向孙权讲述劫营时的情况,“末将率五百骑突入曹营,一边将这燃烧罐四散砸碎,一边向中军曹操的大帐突去…期间,张辽率军拦住,是凌统将军替我挡下,这才让我脱身!” “然后呢?那凌统人呢?”孙权的表情中难掩阴郁… 他只字不提甘宁此番的功勋卓著,他的眼眸冷凝,望向甘宁的表情,宛若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恶人! “凌统将军先是朝我大喊‘尔先行,斩曹贼,焚营盘,勿救我’,后他与张辽撕斗于一处,朝我高呼‘大丈夫,何惧死,现在…朝我这儿放火’!” “于是,你就放火了?”孙权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末将不忍放火,还在迟疑…可莫名的,大火突然燃起,顷刻间就燃烧了整个军帐…”甘宁还在解释。 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他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他真的不知道,那火…怎么平白无故的就燃烧起来了。 “大火将末将与凌统将军隔开…末将还能听到大火那边,凌统将军与张辽的兵刃交锋的声响…” 说到这儿,甘宁低下头,“末将不敢迟疑,更不敢辜负凌统将军,即刻勒马带兵继续突围,终杀至曹军的中军大帐,掀开帐帘后,双戟挥过方才发现,这大帐内端坐的不是曹操,而是一个草人,直到此时,末将方才惊觉中计!” “倒是此时,曹军的埋伏尽出,将末将团团围住,若不是大火蔓延,若不是敌将张辽也不知生死,末将定没有机会逃出那大营!” 说到这儿,甘宁深深的拱手,他恨恨的说: “末将虽与凌统将军有些嫌隙,可此战能得其相助,心中感激,断不会生出加害之意,只是战场变幻莫测,末将…末将最终突围,也只有二十余骑,生死一线,无论如何,末将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凌统将军,致使…致使…凌统将军深陷火中!末将有罪!” 甘宁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烧了曹营,这功劳他当仁不让。 可间接害了凌统,这责任,他也不会迟疑,不会推卸。 “哼!”孙权一声冷哼,激怒之下,他指着甘宁怒道:“你的确有罪,凌操将军就是你射杀的,凌统将军也是死在你手,来人…” 不等孙权发落… 孙登连忙劝道:“父亲,无论如何,甘将军纵火烧了敌营,逆转了淮南不利的局势,重创了曹军,此是大功…父亲当嘉奖啊?如何…如何能责罚呢?” “大功?”孙权反瞪向孙登…一双眼瞳目眦欲裂。“孤宁可不要这大捷,孤也要公绩将军活着!” 此刻的孙权表现出了对凌统的莫大留恋,又或者是,他一定要以此事大做文章。 他不能允许,又一个周公瑾存续于江东! 甘宁不知道这中间的缘由,他只能把头迈的更深,心情中愈发的自责。 就在这时。 “报——襄樊、江夏战报…”一名斥候快步跑上城头,直接禀报道:“陆逊率陆家军抵达江夏与关麟合击于禁,一场大火,于禁军几乎悉数被焚烬…突然杀出的曹将乐进与三万兵马亦大败,乐进死于非命!” “襄樊战场,关羽夜袭徐晃大营,火光冲天,徐晃大军溃退…损失辎重粮草无数,如今已经退往襄阳城内!” 一连两条战报,却是将孙权的整个心都搅动了起来。 大火,这自然让他联想到这“燃烧罐”,可为何,同样是大火,同样是火烧连营,怎么…到他孙权这边,就高兴不起来呢? “父亲,此乃大捷呀…是孙刘联盟的大捷啊!”一旁的孙登连忙惊呼。 孙权却镇定地回视着他的目光,表情就如同一个正在引入坠落的恶魔,“孤知道是大捷…” 他话锋一转,“将甘宁将军带下去休息!” “是!”孙登如奉大赦… 而待得孙登与甘宁退下后。 这是,孙权方才表情冷漠的,询问身旁的顾雍:“顾老?你说,这算是大捷么?” “似乎,对荆州而言,他们打赢了仗,又赚到了几万陆家军,的确是大捷啊!”顾雍感慨道:“可对于东吴,是祸非福啊!” “是啊!”孙权沉吟道:“这个并不友善的邻居,他又壮大了不少!” 顾雍生怕孙权乱想,连忙提醒道:“主公,当务之急…还是淮南战场啊!这是鲁大都督制定的方略啊!” “孤知道…”说到这儿,孙权抬眼向西,一时间,他脑海中想到了陆逊,想到了关麟,想到了这大捷。 他那冰冷的眼芒似乎在藏匿着什么,而这些内容,让他的心情无比的悸动。 ——『荆州,早晚是孤的!』 … … (本章完) 第三零八章 瓦解北境曹操,还得是“西毒”啊! 司马懿在牢狱中睡得深沉。 牢房外,两个看守的狱吏也有些无精打采的味道,一个已经枕着胳膊睡着了。 就在这时,“当啷”的落锁声把司马懿惊醒了,他转头一看,是陆逊打开了牢门,笑着说:“请司马使者过堂!” 司马懿一惊,“我这身份?还有必要过堂审问么?” 陆逊笑道:“审与不审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快起身吧,堂堂大魏使者,莫要让别人看了笑话!” 司马懿特地披上他那件深色的袍子,起身之于,不由得深深的沉吟出一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司马懿是戴着镣铐来到公堂,与刑室相比,这里要整洁斯文许多,司马懿诧异的看到坐在正位上的人,是个他不认识的公子,偏偏俊秀,一双眸子深邃至极。 当即,司马懿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想必,阁下就是关家四公子关麟吧?” “是我!”关麟也不隐瞒,而是徐徐起身,他行至司马懿面前,仔细的端详着他。 似乎…眼前这个三十余岁文质彬彬、气度不凡的司马仲达。 从外表上看,远远不像是一个老阴逼的形象。 又或者说,如今这个年龄,他还只是一个立场分明,站在曹丕的身后。 却又明哲保身的再普通不过的曹魏官员。 “咳咳…” 关麟轻咳一声,感慨道:“我曾想过许多次与你见面时的情景,可却万万没想到,你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言及此处,关麟招呼一声,“来人,给他搬个胡凳,长夜漫漫,咱们慢慢说!” 司马懿分明能感受出来,眼前的这位公子对他是有些异乎寻常的重视的,甚至…不止是重视,更是微微的忌惮… 这让司马懿感到很奇怪。 明明,他不过是曹魏的一个军司马,而眼前的这位,是将整个曹魏耍的团团转的关家四公子,他司马懿有什么值得这位关麟公子忌惮的呢? “关四公子还是不要与我交谈了,你从我口中什么也问不出!”司马懿绷了绷嘴,语气坚决。 “答不答是你的事,问不问,就是我的事了。”关麟笑着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董承的衣带诏,你们河内司马氏与弘农杨氏,都参与了吧!” 这… 司马懿没想到,关麟第一个问题就问到了这里。 而无论司马懿回答,司马家是“参与”或者“没参与”,这都可以做为把柄,握在关麟的手中。 司马懿吃了一惊,但他随即冷静下来思考,接着缓慢地说,“我不知道什么衣带诏,我司马家也不知道什么衣带诏…” 说到这儿,司马懿不忘抬起头,郑重的说,“我还是那句话,关四公子想要从我口中翘出些什么,怕是要失望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还装?』 关麟心头暗道,不过他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耐心,对付一只老乌龟,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不妨,咱们有的时间,慢慢说…” 说到这儿,关麟转过身背对着司马懿,“其实,我若是真想杀你,何须这么简单?衣带诏,我玄德大伯可是也签过名的,上面的名字有谁?他一清二楚,若是我想害你们河内司马家,只需要散出衣带诏的名单,足以!所以…” 关麟一边说话,一边在观察司马懿的表情。 果然,当提到刘备也在衣带诏上签过名字后,司马懿的表情突然变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很敏锐的被关麟捕获。 关麟顿了一下,再度转身,凝望着司马懿的面颊,“你应该感谢我,我是在救你,不是在害你!” 司马懿抬眸,他不可思议的望着关麟。 “哈哈哈…” 突然,司马懿笑了,仿佛置身这样的处境,他已经能够做到波澜不惊,已经到绝望的地步了,央求与不央求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今,因为我输了江夏战场,几万兵毁于一旦,我司马懿还有活路么?救我…你怎么救我?你倒是告诉我,你怎么救我?” 司马懿的话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他不仅仅是担心他自己,他更担心他的家人,担心他的夫人张春华啊。 鬼知道,当江夏战败的消息传回,他的夫人会受到何等的冷眼与折磨? 再退一万步说,作为罪人的夫人,张春华能躲过那“征寡令”么?她又会变成谁的妻子呢?他…他司马懿还有两个儿子呢! 这些,都是司马懿无法想象的,也是让他痛彻心扉,无法接受的。 这更是让一贯冷静的他,如今几乎癫狂、歇斯底里的缘因。 关麟定定的看着他,良久之后方慢慢点头,字字清晰的道:“其实,只要你想,我便有法子能救你,能让你在这件事中全身而退!也能让你夫人,你的河内司马氏一族,在这件事中全身而退!” 这… 司马懿不可置信的望着关麟。 而关麟留下最后一句,“你好好的想想,趁着你现在还有价值!别真等到,司马氏一族覆灭,你夫人被迫改嫁的那天,你后悔就真来不及了!” 说到这儿,关麟摆摆手,自有狱卒将司马懿拖走。 而就在司马懿出门的一瞬间。 忽然之间,关麟抬手掀翻了整个公堂上的案几,案台上的笔墨纸砚悉数掉落,特别是砚台,随着“咚”的一声,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司马懿被这声音惊的猛然回首,关麟骤然双眼大瞪,精光大盛。 他的声音同时传出。 “原来这就是鹰视狼顾——” 随着关麟的这一句话落下… 司马懿迅速的“逃”出公堂…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他回忆起了郭嘉死在柳城后,曹操召见他时,也说过的相同的一句话! 那一次… 他司马懿被卷入了世子的争夺之中。 而这一次,他感觉他已经被卷入了另一场洪流,根本无法抽身! 反倒是跟着关麟走出来的陆逊,忍不住问关麟… “你真的要用司马懿?此人那‘鹰视狼顾’,若是在山越中,那便意喻反骨…” 面对陆逊郑重其事的提醒,关麟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再没有人比他更懂司马懿…有没有反骨! … … 寿春与合肥之间,有一座八公山。 之所以取名八公山,乃是因为淮南王刘安与八个“修道之人”在此炼成仙丹,服丹之后,得齐齐得道成仙的故事。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来源于这里。 此刻,山道之上,一辆驴车正徐徐驶过。 声音寂寥而单调,拉车的驴子只有两匹,形体散漫却很健壮,驴蹄“嘚嘚”敲击着地面,声音响彻,可速度一如既往的缓慢至极。 车夫是一位年轻的公子,约莫不到二十岁,可样子却很正派,他的驴车车厢里装满了山间采集的草药。 连带着…车厢里还多出了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晕厥的大汉。 仔细去看,正是张辽张文远与凌统凌公绩! 原来… 昨夜火起,大火蔓延之下,周围的兵士早就四散而逃,唯独剩下张辽与凌统,连带着他们的一干亲兵。 张辽是要报“杀子之仇”,凌统则是要血“逍遥津之耻”,两人针尖对麦芒,哪怕大火弥漫,依旧寸步不让。 凌统因为知道这大火与毒烟,故而让亲卫将一缸水直接倒在他的身上,然后撤下衣布,沾满水…捂住了口鼻… 张辽不明所以,可见凌统这样做,他也如此照搬… 一时间,大火之中,两人就这么捂着口鼻,挥舞着月牙戟与缤铁黑缨枪,针尖对麦芒! 说起来,论及斗武,张辽的经验更丰富。 可凌统更年轻,枪枪都是杀招,许多时候面对张辽的月牙戟躲都不躲,就是冲着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去打! 这倒是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味道。 或许… 论及统率,凌统与张辽不是一个维度,可论及武力…张辽并不能轻易拿下凌统! 一来二去,两人斗了几十个回合,竟是分不出胜负。 可眼瞅着大火就蔓延过来,随着周围亲卫的倒地不起,神情痛苦,宛若中毒。 张辽已经发现这毒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才不会以为,这区区的湿布足以堵住那漫天的毒烟。 于是,张辽率先撤离,朝围栏处的破口的位置纵马逃去。 剩下一干亲卫也同时逃往那边。 可凌统这次是铁了心要一血“逍遥津”的耻辱,张辽跑,他便追… 说起来,凌统亲贤礼士,轻财重义,颇有国士之风,他的一干亲卫,哪怕是在逍遥津一战被杀光,如今是后来补上的,此刻也没有一个退却的。 就这么…两方人马一边追逐,一边打,越打离曹营越远,越打…越是激烈。 凌统宛若狗皮膏药一般就死死的贴着张辽。 到最后,亲卫已经打没了… 只剩下凌统与张辽的缠斗。 张辽的肩膀处中了两枪,而凌统的胸前也中了一戟… 这等伤势虽然严重,可已经打到这份儿上了,今夜注定是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可偏偏,方才…就算是隔着湿布,也吸食到了部分毒烟。 兼之浑身的伤痛… 到最后,两人竟然越打越没有力气。 可哪怕如此,两人还在斗。 没有马匹,就趴在地上缠斗,没有兵器,就用拳头,就用牙咬。 到最后,两人已经是遍体鳞伤。 再到最后,两人互相纠缠在一起,竟是同时晕厥了过去,乃至于跌入肥水之中,顺流而下…得亏枯水期,肥水并不深,两人被冲到了岸边。 被这恰巧在肥水旁采药的男人卓恕发现。 见他俩伤势极重,面颊隐隐有中毒之像,索性将他俩一并拖到了马车上,带到了这八公山上。 前面就是卓恕的山庄,他回头看了一眼车厢,见两人…尤自在晕厥,但很明显,还有气…微弱的气息。 浑身黑黝黝的,是被大火灼烧过的模样,除此之外,都是血…哪怕现在,血还在从伤口中涌出。 得亏卓恕懂医,发现他俩时就迅速的止血,否则现在…怕是张辽与凌统,哪里还有命在? “妹子——” 终于,抵达山庄门口,卓恕大吼一声。 不多时,山庄的药房中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女子容貌不算绝美,放在世人间,至多也就算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不会因为容貌激起丝毫的波澜。 皮肤也并不纤细、白皙…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 她的名字叫卓荣,是一名当世罕见的女医者。 很明显,她的医术更高一些。 卓恕见她出门,连忙喊道:“肥水边捡到的,我看还有一口气,就带回来了…看模样,像是两个军官,心里琢磨着,保不齐妹子认得。”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卓荣是东吴赫赫有名的医官,往往贵胄家的女子,或是战场上受伤严重的病患,都会交由她医治。 之前鲁肃的病情也交给她看过,但因为太过严重,她爱莫能助,倒是她推荐了长沙郡的张仲景去医治。 “我看看…”卓荣迅速的将手触碰在张辽的鼻息间,然后为他把了把脉。 微微咬牙… 然后把目光转向凌统这边,可还没将手触碰到凌统的鼻息间,突然…卓荣惊呼出声。 “凌…凌统将军!” “你认识?”卓恕微微一怔… 卓荣颔首点头,她看着凌统的伤口挺不可思议的,“何止见过,上次征战合肥,逍遥津一战,他为救主…身上十几处伤口,就是我为他医治的!” 没错… 诚如这女子所言。 逍遥津一战,凌统率亲近士兵三百冲入敌围,护卫孙权突围而出。 凌统回身再战,左右士兵全部战死,凌统依然亲自斩杀数十敌兵,直到孙权彻底安全后才退还。 因此,凌统创伤甚重,多亏“卓氏良药”才得以不死。 (ps:《三国志》注引《吴书》记载:统创甚,权遂留统於舟,尽易其衣服。其创赖得卓氏良药,故得不死!) 这里的“卓氏良药”就是卓荣的药啊! 此刻,卓荣无比关切的望着凌统,她凝着眉,一脸担忧的道:“他…他疯了不成?前面的伤口还没痊愈,如今又…又这般…还中了毒!” 倒是卓荣的提醒,使得卓恕想到了更多,他目光再度望向张辽:“如果,那人是东吴的将军凌统,那与他私斗在一起的人…会是谁呢?” 俨然,卓恕已经联想到如今这淮南战场,愈演愈烈的曹魏与东吴的“战局”… 话音刚落… “哐啷啷啷…”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一枚军牌从张辽的衣衫中划出,卓荣看到军牌,立刻捡起,可就是这么一捡,一看,他大惊失色。 “是…是…” “是谁?”听大妹子语气踟蹰,卓恕连忙追问。 “是…是逍遥津八百破十万的…曹营将军,张辽…”卓荣亮出了这军牌,上面“魏·征东将军,张辽”的称谓与名字…赫赫然醒目。 而这名字的出现,不只是卓荣,就连卓恕也是一怔…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张八百小儿止啼的威慑,不是闹着玩的。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摊上大事儿了! … … 一只黑帮白底、绣花的干净靴子,轻轻踏在了关麟屋子里的地板上。 陆逊一如既往的坚持着他的主见。 “我与这司马懿接触过,别看他如今的官衔仅仅是曹魏的军司马,年纪也不大,可从他的谈吐,他的家族,他的才学来看,此人是韬光养晦,是卧薪藏胆,更是人中龙凤啊…正是因此,方才他那‘鹰视狼顾’的眼神,云旗才更应该慎重!” 与陆逊的紧张与担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关麟。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和,特别是眼睛,宛若湖水一般,波澜不惊。 关麟为陆逊斟了一盏茶,示意他。 “坐,不至于这么激动…有话咱们慢慢说?” “你究竟看重这司马懿什么?”陆逊一如既往的凝着眉,“如今他的局就是一个死局,咱们且不说他司马懿会不会真心投诚于你,单单曹操生性多疑,哪怕是云旗你能放过他?可曹操会放过他么?为了这么一个人,大费周章值得么?” 陆逊说话间,关麟轻轻抿了口茶水,他淡淡的道:“就这么一会儿,你都抛给我三个问题了,我先回答你一个,我看重这司马懿的,是他的隐忍与睿智…这是在敌后行动中…最宝贵的性格了,是能在敌后干成大事儿的。” “第二个问题,没错,曹操是生性多疑,即便是我放过他,似乎曹操也不会放过他,可我们反过来想,如果…我们刻意的,并不为难的放过司马懿,那曹操又岂不会多一层猜疑?怀疑我们是不是想借他之手除掉河内司马氏一族!” “伯言别忘了,当初一个荀彧的死都引起了整个北方的诺大叛乱,让北方就连征兵都变得极为困难,这个困局…直到征寡令的出现,才得以缓解。河内司马氏也是名门望族啊,其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比颍川荀氏要薄弱,所以这么一猜忌,你觉得曹操…会不会觉得我关麟在算计他,继而放过他呢!” 这… 关麟的话惊到陆逊了,他发现,他有些跟不上这位关四公子的想法。 脑洞太大了—— “可…可还有…”陆逊是真的在为关麟着急,他是设身处地的真的把自己当做关麟的手下,才会为他去这般深思熟虑。 当然,这离不开,关麟对他,对他族人的帮助。 “伯言莫慌…”这次,关麟笑吟吟的把茶盏递到了陆逊的手中,“你且听我把话讲完…” 关麟顿了一下,“司马懿那鹰视狼顾的眼睛,郭嘉临死前留给曹操的遗言,还有司马懿这人的睿智与反骨,我比你更清楚,用他…其实是与虎为谋,可我在想…如果,日后每一个类似于司马懿这样有才能,却又有反骨,我们不确定,会不会为我们所用的人…有机会加入我们?那怎么办?我们都拒之门外么?都杀之而后快么?” 关麟微微眨巴了下眼睛,“诸葛军师还说魏延有反骨,可他又弃之不用了么?此番攻陷益州,魏延也是功不可没呀,所以…反骨这种东西,本身是不好的,但就看我们能不能让它为我所用…看我们能不能压制住他,除此之外,我还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唔… 听到万全之策,一夜没睡的陆逊精神头更大了,连忙问。 “什么万全之策?” “伯言,你帮我品品。”关麟一把将陆逊拉到身边,“如果,我能让官医署中研制出一种毒药呢?一种服用过后,就必须每隔几个月服用一次解药的毒药,否则…七窍流血也好,浑身痒痛也好,再不济身子忽然拉长了,全身皮肤鲜血淋漓也行…总之不服用解药的后果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说到这儿,关麟“吧唧”了下嘴巴,越说像是越是有滋味了,“你说,如果这毒药能研制出来,是不是这些首鼠两端、朝秦暮楚,乃至于三心二意有反骨的人,咱们就都能用了呢?乃至于鸿雁在东吴的布局,也能因为这‘毒药’而进一步的扩大,收服一些不能为我们所用的人,人嘛…谁不想活着呢?” 说这番话时,关麟想到的是“三尸脑神丹”,是“豹胎易经丸”,是“生死符”。 当然,这些都是武侠中杜撰的… 可诸如此类需要定期服用解药的“毒药”,似乎…费点儿功夫的话,是有可能在这个时代做出来的。 所谓医师即毒师… 关麟觉得,如果是张仲景这种级别的医师的话… 只要他愿意,应该是能做出来的。 就看怎么说服他了! 当然,如今这些想法,还都是只存在于理论之上。 可… 若说在这个时间段,真的处置了司马懿,关麟觉得挺可惜的… 倒不是司马懿对他能有多大的帮助… 而是如今身处曹魏,身处敌后的李藐,太需要一个“朝堂上”的同伴,太需要一个助力了! 说起来… 还有比司马懿这个老六,更适合去执行卧底任务的么? 如今所缺的,倒是唯独一颗能将这只“冢虎”控制住的“三尸脑神丹”、“豹胎易经丸”! 越是这么想,关麟越是神往了起来。 虽然用“毒”控制这种事儿,听起来不光彩,做起来不道德,但架不住它好用啊… 对待敌人的话,良心这东西,在关麟看来,还是让狗给吃了吧! 话说回来,对付老爹关羽,北丐这个身份好用! 对付东吴孙权,东邪这个身份恰好好处。 俘获人心的话,自是南医… 如今,就差对付北境曹操的——“西毒”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枚毒药丸,张仲景会制出来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 压力突然就给到了关麟与官医署这边! … … (本章完) 第三零九章 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因为肥水大营的溃败,寿春城戒备森严,无数兵马陈列于城头,弓弩箭矢齐备。 城楼上还矗立着许多高达数丈的瞭望塔,这些高大的瞭望塔如巨人一般,守卫着淮南一隅这最后的底线——寿春城! 城门外,那数不清的鹿角拒马相互交错,错综复杂,数量之多,陈设之严密,令任何敌人看了,都会心生胆寒、退却之意。 在这些鹿角与拒马之外,是一条条深深的壕沟,枯水期壕沟中并没有水。 但,其中却埋伏着曹魏的兵马,他们警惕的环望着周围,生怕再出现类似于昨夜“火烧连营”这样的惨剧。 吃一堑,不还是得长一智的! 城头,数千面“魏”字大旗迎风招展,在高空中肆意的舒展着自己的身躯。 一阵风吹过,这些旗帜悉数展开,遮天蔽日。 而寿春城如此严密的防护,似乎就为了告诉东吴,大魏是败了一阵,但大魏的强大依旧不是尔等一隅可以觊觎、挑衅的! 当然… 如此阵仗,在张辽失踪,在曹操头风发作晕厥之际,多少有些欲盖弥彰、虚张声势的味道。 便是东吴也能看出… 此刻已经到了曹魏对淮南控制最虚弱的时刻。 … 曹操已经苏醒,仿佛一夜之间,他苍老了十岁… 他正在拿头颅整个浸泡在温水中,以此消解头风发作时的痛不欲生。 曹植早就守在曹操的身边… 他不敢发出一言,就这么静静等待着曹操。 终于,曹操的脑袋从温水中抽出,一旁的侍女为他擦干头发,梳理着发髻,曹操则淡淡的问:“文远?还没找到么?” 曹植连忙回道:“回禀父亲,没有…不过,肥水大营中被烧焦的尸体里并没有张将军。” “没有消息,那就是好消息咯!孤的文远,没有那么容易倒下。”曹操表现出一股别样的豁达,他接着问:“现在,是谁在驻守寿春城?” “是子丹…” 子丹是曹真,其父为曹操战死,从小曹真就被曹操收为养子,素来带在身旁,言传身教,是曹魏小一辈中,除了曹休外,最杰出的将才。 在曹纯殒命后,虎豹骑残部与新入编的虎豹骑,曹操均是交由曹真统领。 只不过,曹真还是年轻啊,他的统率如何能与张辽张文远比肩? “不过是一日、一夜…这风向就都变了。”曹操不由得感慨道:“江夏,孤折了乐进将军,折了董衡、董超将军,那侯音、卫开叛变,那朱灵父子也不知是何情况?整整八万人,江夏一日之间就折了八万人!” 说完江夏,曹操的话锋一转,“江陵战场,徐晃安营扎寨,高挂免战牌,他本就是在牵制关羽,孤实在想不通,凭着他的营盘,便是孤都攻不进去,怎么就一把火给烧了,怎么徐晃将军就给烧的晕厥了过去呢?” “还有肥水大营,孤知道那东吴的甘宁必定不甘寂寞,孤特地给他布下了十重埋伏,还是这该死的大火,让孤…让孤的心血毁于一旦,就连孤的文远也…也…” 说到这儿… 曹操的面色愈发悲壮,自打赤壁一败后,他还从未受到过如此打击。 “父亲头风方才好转,不宜过度忧思…” 曹植连忙劝道,生怕父亲曹操再度因为这些,头痛欲裂。 曹操则深深的提了一口气,正欲开口,却在这时。 “丞相,已经查明那引火物。”程昱从门外走入,拱手行礼,本想继续说,可看曹操的精神不佳,连忙把要说的话统统咽了回去。 “说!那引火物是什么?” “是火石!”程昱如实道:“昨夜,甘宁袭营时,每个兵士的背后都背着一个陶罐,而陶罐中藏着两物,其一是鱼油,鱼油是灌入鸡蛋之中,其二是火石粉末…便是这二物藏匿在陶罐之中,甘宁一边突进,一边命骑兵将陶罐沿途砸碎,火石与鱼油散落一地,正是因此…最后火石遇火,才激荡起冲天的火焰,蔓延了整个军营!整个着火的过程都是在旦夕之间完成!” 程昱的这一番话,倒是让曹操脑海中那一团巨大的疑惑,豁然解开。 “原来是火石与鱼油…”曹操眯着眼,“原来如此,孤知道了,徐晃与于禁多半也是这么败的…” 说到这儿,曹操心头不由得升腾起一个全新的疑惑。 “可那东吴从哪来的这么多火石?” 是啊… 不光火石,在这个时代,一切点火物,诸如松脂、沥青、猛火油…这些都是有价无市。 便是黑市上,想要采买,都极其稀缺。 否则,赤壁水战上,双方就不会是普通的箭矢,而是火矢对射了。 这是曹操最费解的地方,他曹操九个矿,都搞不出来这些“点火物”,东吴一隅之地,从哪搞出来这么多的火石呢? 当然,能挖出“白麟”的地方,不止是“安陆城”。 比如曹操辖下的襄阳,就与云南晋宁、贵州开阳,并列为华夏“三大磷矿”产地之一,号称“三羊开泰”! 唯独可惜,这些地方山那么多,曹操哪里知道,要往哪挖? 如今,有确切位置的只有安陆城外的四方山。 只剩下关麟在那小小的四方山里挖呀挖呀挖! “丞相…”看出了曹操的疑惑,程昱接着说,“根据东吴中的细作所报,似乎,这批陶罐是从江夏送来的?是那…那关麟送去的。” 唔… 听到这儿,曹操的目光冷凝,他迅速的望向舆图上那江夏的位置,他的虎目睁大,大声道:“又是这关家四郎关麟是么?” 这一仗败的最惨的,损失最惨重的也是江夏,也是关家四郎这儿了。 这不由得让曹操遐想连篇,让他无法不去郑重其事的看待这位关麟关云旗! “哈哈哈,哈哈哈…” 曹操突然笑了,他大笑出声,笑声震天动地。 程昱连忙问:“丞相何故发笑。” “孤想起孤方才做的一个梦,孤躺下时,只觉得潮声汹涌,如万马奔腾,孤急忙望去,只见大江中升起一轮红日,光华射目,孤仰望天上,又有两轮太阳对照,忽然江心那轮红日,直接飞起来,坠落于寨前山中,声音如雷。” “孤之前觉得,与孤一争高下的红日是那孙权孙仲谋,红日预示着他日后必成帝王,可孤方才回忆起,那红日生起的方向在西北,不在东南,是在江夏,不是在江东,呵呵,原来那红日是这关家四郎,是关麟这小子!哈哈哈哈!” 一边笑,曹操的话语中添得了几许苦涩:“不曾想,今夕何夕,孤真是老了,就连云长的儿子都能与孤一争日月!” 说到这儿… “丞相…”许褚大步迈入此间,手中拿着一封信笺,“那碧眼儿派使者送给丞相一封信笺。” 说话间,许褚双手递给了曹操。 曹操接过,拆信观看,只见信中写到:“孤与丞相,都是汉朝臣宰。丞相不思报国安民,妄动干戈,迁徒淮泗百姓,残虐生灵,此乃仁人事乎?昔有诸葛孔明,今有关家云旗,如今大火燃起,是提醒丞相莫要再行天怒人怨之举,公亦速退,让出淮泗,免再遭赤壁之祸,丞相还是要想清楚了。” 看到这儿,曹操注意到信的背后还有字,他转过一看。 此间唯独八个字: ——『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哈哈哈哈…”看过这信后,曹操又笑了… 将信递给程昱,让他念出来。 而随着程昱的念出,曹植愤愤不平,“这江东碧眼儿,狗仗人势,若非那江夏送来的陶罐,岂容他如此猖獗?” “孙仲谋没骗孤…”曹操眯着眼感慨道:“从江夏一败起,孤这一仗就打不下去了,强行再打,恐只能步赤壁之后尘!” “昔日一个诸葛孔明就搅的孤之大魏动荡不安,今朝…又有了这关云旗,这孙仲谋是提醒孤,我的心腹大患不是他东吴,而是这关云旗,而是荆州啊!” 程昱已经听出了曹操已经心生退意… 更听出了几分曹操对这位关麟的忌惮。 如果放在一个月前,曹操还会将这关云旗当做荆州的下等马,可现在…下等马是于禁,是乐进哪! 唉… 程昱心头深深的叹出口气,他更清楚,如今的曹操不再年轻,他没有过多的精力耗在这里,他已经打不起任何一场持久战了。 朝廷中,大魏内部,还有数不清的、千丝万缕的事宜需要他去处理… 大魏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距离那最后的一步,只差临门一脚了。 丞相的精力该放在那里了! “散了吧…” 话说到这儿,曹操大笑之后,恢复了往昔的虚脱。 这个强行振作起来的魏公,终于抵不过内心中巨大的悲怆,他重重的坐在了属于他的座位上,口中喃喃:“让孤想想,让孤再想想。” 程昱知道,曹操的意思是,这一次他退归退,可留下谁去驻守襄樊,留下谁去驻守南阳,留下谁守住寿春… 这些…是他的底线,也是大魏的底线哪! 攻守之势异也… 他曹操不得不转攻为守了,可大魏的疆域,不能在他的手中失陷! 就在这时,原本该告退的程昱,突然转过身,朝曹操拱手,“丞相,其实还有一人可用,此人手上还有三万雄兵!且是极其擅长山地作战的兵勇,可堪大用!” 唔… 程昱的话让曹操立刻抬眼,他提起了一分精神。 “是谁?” 程昱重重的吟出了他的名字:“琅琊国主,泰山军首领——臧霸!” 『——是他!』 随着这臧霸名字的出现,曹操心下一阵悸动,一阵波澜… 这是个义士啊,能与关云长比肩‘义薄云天’的义士! 曹操心下清楚,这臧霸,他手下泰山军的独立性。 曹操更清楚,要让他出马,怕是并不容易! … … 琅琊国,一方简朴的官邸。 书房之中。 臧霸今年四十五岁,这个年龄,如果吕布还活着,也仅仅比他小一点儿,足够做灵雎的父亲了,又因为他年轻时与吕布不打不相识,最终义结金兰的缘故。 臧霸一直将灵雎视做亲生女儿,灵雎组建鹦鹉的这些年,也一直受到他的帮助,且称呼臧霸为“叔父”。 可以说,除了臧霸明确声名,无法帮灵雎去刺杀曹操外,其它的能做的,这个义薄云天的汉子已经悉数做到最好了。 此刻,晨曦微明。 臧霸与灵雎正在官邸的书房之中,今日因为灵雎的到来,臧霸推掉了一切事情,专程等着她。 说起来,这一对叔父与侄女儿,都喜欢喝酒… 一壶淡淡的酒水,两人已经聊了一个多时辰了。 臧霸正在感慨: “不曾想,你娘还在,你娘还能有这样的际遇…也不枉你爹在天之灵!” 话说回来,在白门楼殒命之前,臧霸是答应他的义兄吕布要好好的照顾貂蝉母女的。 只是因缘际会,曹操布施的美人计,关羽的横刀插入,貂蝉的突然失踪,为臧霸救出貂蝉母女的计划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这也才有了貂蝉被关羽私下放走,灵雎被臧霸秘密偷去的故事… 可谓是阴差阳错。 此刻,灵雎将母亲貂蝉口中的这个故事娓娓讲述给臧霸,臧霸一阵感慨:“不曾想,这关云长义薄云天,当年倒是我臧霸好心办了坏事儿!” “臧叔父千万不要如此说…”灵雎抿着唇,“母亲知道是臧叔父这些年帮扶我,对臧叔父是心存感激的…” “也罢…再说说你吧,说说你口中那位,你与你娘的恩人云旗公子。”臧霸接着问。 他之所以会提到“云旗公子”,是灵雎在讲述故事中屡次三番提到的。 而每每提及,语气中、言辞中,臧霸能感受出来,灵雎对这位云旗公子是有着某些超脱男女关系的情分的。 都是过来人…谁不懂呢? 接下来,灵雎细细的讲述起,她见到母亲貂蝉后的喜极而泣。 在与关麟推心置腹的畅谈过后,关麟答应了他,要帮他“报父仇”… 再之后,灵雎再度北上时,要去帮关麟做一些事,以及这一路上的一切际遇。 这包括,灵雎先去洛阳安排鹦鹉的手下,秘密扮做苦力,去重修洛阳。 包括,之后灵雎又去了趟南阳,比想象中更顺利的见到了那位有些“悲天悯人”的南阳太守侯音。 将关麟的书信亲手交给了他… 又通过“鹦鹉”的传递,为两人互通书信,直到部署了那江夏的战场。 至于,江夏战场的结局究竟如何? 灵雎并不知道! 在安排好这一切后,灵雎也算是完成了关麟交代的两个任务。 接下来,便是她自己想要去趟琅琊国,想要与这位将她一手拉扯大的叔父好好的聊聊。 当然,灵雎并不担心臧霸会把她的话泄露给曹操。 这些年,受臧霸叔父的帮扶、资助得以长大,灵雎太信任眼前的这位叔父了,也太了解,“义”这个字,在他的心目中意味着什么。 他绝不会做对不起父亲吕布,对不起她灵雎的任何事。 这点,灵雎可以笃定! 终于,臧霸听到了这一切。 感慨之余,他沉吟道:“也就是说,你帮那关云旗去‘修筑’洛阳城,就挖通密道,去帮他成功的策反了南阳太守侯音,策反了两万南阳兵,连带着将曹操在江夏所有的部署,悉数的传到了那关云旗的耳里!是么?” “是!”灵雎重重的点头,提到这桩事儿,她难免心头悸动,“倒是现在还不知道,这江夏战场最后的结局如何?云旗公子他…他到底打赢了没有。” 其实,灵雎说的这件事儿已经过去一日有余,如果走水路的话,该有情报传过来了。 “不忙,消息很快就会传来。”臧霸幽幽的感慨一声,他话锋一转,凝望着灵雎,一丝不苟的问:“那你这次,来琅琊国的目的是什么?” 这… 猛地被问到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灵雎一下子踟蹰了起来。 臧霸像是看穿了灵雎心中所想,微微摇头。 “如果还是那件事儿的话,就不要提了吧…” 灵雎微微抿唇,轻声道:“我知道叔父与曹操有过约定,曹操允准叔父收揽父亲的旧部、家眷…将这些人悉数安置于泰山及琅琊国,而叔父以此为由效忠于曹操,故而…叔父是不会帮我刺杀曹操,报父仇的…” 说到这儿,灵雎微微咬唇,“可时局所迫,我还是想争取一下,如今的局势变了,倘若江夏能打赢,那整个襄樊至淮南战场,局势都将会彻底翻转,而那曹操已经不再年轻了,曹魏的兵力调度也会出现巨大的问题,这是最好的反攻的机会,也是最好的…为父亲报仇的机会呀!” 灵雎大眼睛眨巴了下,望眼欲穿的看着臧霸,“叔父手上有超过三万兵马,其中尚有不少是昔日里效忠于父亲的并州兵勇,如果…如果叔父能带着他们投靠云旗公子,那…那对他们…对他们想必也是一种解脱吧…” 随着灵雎的一番话脱口,臧霸一如既往的“唉…”的长叹出声。 他缓缓起身,背对着灵雎,感慨道:“我本以为,你不会在因为此事来求我,可这一次,因为那关云旗,你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 “我还是那句话,我臧霸一诺千金,我答应曹操不会背叛他,那便不会背叛他,更何况,灵雎啊?你可知道,你的这位云旗公子他的对手有多么的可怕?你以为仅仅凭着江夏、襄樊、寿春的几场胜仗,就能把曹操逼入绝境么?想当然了…太想当然了!曹操远比你想象的更厉害…他只是老了,不是死了啊!” 随着臧霸泼出的一盆冷水。 灵雎也站起身来,她又一次站到了臧霸的面前,她迎上臧霸那满是坚决的眼神,她一丝不苟的说。 “云旗公子知道他的对手何其强大!也知道,要战胜曹操,要瓦解曹魏不是几场大战,也不是几万人就能够瓦解的,所以他…所以他…” 到得最后… 因为极致的信任,灵雎将关麟的计划彻底的呼出。 “所以,江夏战场从来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从一开始起就是…就是要把天子从许都给救到荆州!” “若是江夏大捷,那便有机会尽可能的抽调出许都的兵马,只有许都城空虚了,才会有能救出天子的机会啊——” 全盘托出。 灵雎已经把关麟对她讲述的话,把她两人的秘密全盘托出。 … … (本章完) 第三一零章 他是医者,只会救人,不会害人 ——把天子救到荆州。 臧霸惊讶于灵雎口中提及的这个年轻人的大胆。 ——『许都四面环山,层层守护,天子更是曹操的命脉,将天子救到荆州,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啊!他也要挟天子以令天下么?』 有那么一瞬间,臧霸意识到,这样的胆魄,便是昔日的吕奉先也不曾有过。 他甚至将之归结为——初生之犊不畏虎! 呼… 臧霸心头沉吟一声,暗暗的惊出口气,旋即他回望向灵雎,“如果,他真的能将天子给救到荆州,那你的提议,我会郑重考虑的。” “真的么?” 灵雎终于等到了臧霸叔父的松口,这让她欣喜若狂,就宛若…她成功了一般。 “等他先做到再说吧。”臧霸淡淡的道,可莫名的,他从灵雎的眼眸中,看出了几许坚定,几许自信满满的光彩。 臧霸不能想象,到底是什么让灵雎对这位关家四郎如此有信心,偏偏,这又不像是爱情时的迷惘与晕厥。 就在这时。 “报——”一声通传,一名亲卫送来急报,“将军,收到许都城传来的飞鸽,魏公要亲自来琅琊国!” 唔… 此言一出,臧霸一怔,灵雎也是一怔,可很快,灵雎大喜,她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臧霸则连忙追问,“丞相为何要来?” “似乎是…”亲卫并不确信,他也是听到了那传送飞鸽信使的一些传言,“似乎一夜之间,襄樊、江夏、淮南战场,魏军大溃败,丞相折了十万兵马——” 此言一出,臧霸的一双眼眸刹那间瞪大… 他下意识的重复:“十万兵马?” 只是瞬间,他就知晓,曹操来琅琊国的目的。 与此同时,他把眼眸望到了灵雎的身上,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灵雎口中,那句句不离的“云旗公子”…他…他身上的能量! 十万人? 上一次让曹操这么惨的,还得是诸葛孔明与周公瑾吧? 心念于此… 臧霸不由得喃喃自语。 ——『这小子,不会真的能把天子给救到荆州吧?』 与臧霸那惊悚的表情截然相反,灵雎表现出十足的淡定与从容,面对臧霸投来的目光,灵雎只是一摊手,她没有说话。 却仿佛用行动在告诉臧霸。 ——『这些,不过是云旗公子的常规操作罢了!』 ——『还有救回天子,别人或许不行,可如果是他,嘿嘿,他一定可以做到!他是我相信的男人!』 … … 江夏,安陆城,这里新建的荆州第三官医署内。 就在此前,关麟将他的诉求讲述给了张仲景,包括制造一枚能够控制人的“毒药”… 而张仲景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 只是在沉默中于信笺里写了几个字,然后交到了关麟的手里。 关麟是满怀期待的展开这信纸,可其中赫然醒目的写着四个字… 准确的说,是两个词。 ——没有! ——不能! 看着这四个大字,关麟意识到,他的提议被张仲景深深的回绝了。 此前,他向张仲景提出的问题是。 有没有一种毒药?可以慢性发作,每三个月…或者每半年必须服用解药,否则就会死的很惨。 而人家张仲景这纸条中,直接了当的回答了——没有! 那么关麟的第二个问题,仲景神医能不能炼制出来。 似乎,根本都不用回答,直接就是“不能”两个字。 一时间,关麟难免露出了些许失望的表情。 张仲景看在眼里,深深的吐出口气,方才感慨道:“云旗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知恩图报,按理说云旗公子要我制出什么药剂,我本不该推迟的,可…这毒药的话,一来,从古至今…根本就没有这种毒药,能够藏在人体内三个月,乃至于半年才发作,需要不断的用解药来续命;二来…就算有,我也不会制炼出来,这有违我辈医者的行医之道,有背那医者仁心!” 说到这儿,张仲景的话愈发语重心长:“我辈医者,说治世有些大了,但救人却是吾辈职责,我知道,云旗公子方才也阐明要这毒药的目的,当然,也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从另一个角度救更多的人,所谓害人即救人…如此行径,我不敢说是好,或是不好,我也不能妄加评断,只是…我是医者,医者仁心,医术中只教过我救人,却万万不会害人!” 懂了… 其实,张仲景说的已经够明白了。 是关麟想多了,是他想当然了… 关麟以为后世“中”那种控制人功效的“豹胎易经丸”、“三尸脑神丹”是可以制作出来的。 看来…这些都是武侠中杜撰的。 坦白的说,根本制作不出来。 当然,张仲景也表明了态度,就算能制作出来,他也不会做的。 关麟对此倒是很理解… 他自诩为一个阴谋家,一个老六,一个坏蛋…如此行径自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张仲景不一样,医者…还是仁心哪! 所谓——大医凌然哪! 只是…这就尴尬了… 关麟拜谢过张仲景后,一边往门外走,一边不由得揣着下巴,琢磨起来… 没有这些“神奇的丹药”。 那,要如何控制司马懿呢? 其实…认真的讲,司马懿对如今的局势有用,但用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可架不住他背后的河内司马氏一族能量大呀! 关麟舍不得司马懿这个“首屈一指”的敌后工作者; 更舍不得他背后的河内司马氏一族。 要知道,按照历史原本的进程,贯穿整个魏晋历史的就是宗室与氏族之间的斗争。 再细致点,是曹魏的宗室与以颍川氏族为首的豫州士人的斗争。 最开始荀彧、荀攸跟夏侯惇、曹洪他们相爱多于相杀; 然后荀彧、荀攸出局,接替上来的是钟繇,再后面是司马懿与陈群… 他们跟曹真、曹休他们斗,斗的是头破血流,血色残阳! 而斗完这一代,司马懿、陈群他们再跟曹爽斗… 斗到最后,没人可斗了,顺理成章,就建立了“晋”王朝这个“声名狼藉”的氏族王朝。 基于此… 许多人觉得司马懿一百四十斤的体重,一百三十九斤都是反骨。 但事实上,这种说法是不对的。 晋能代替魏,并不是因为一个司马懿,而是以颍川士族为首的豫州氏族这么几代人努力的结果。 司马懿不过是迈出最后一步的那个人。 再细化点儿说,司马懿的祖父司马儁做过颍川太守。 颍川四大家族荀、钟、陈、韩分别在司马儁的提携下,做到过县长。 而在司马儁从那一代起,河内司马家就与颍川四大家族建立了深度捆绑的利益关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乱世起…颍川四大家族自然不甘于寂寞。 袁绍得势,颍川氏族就投袁绍,帮助他占据北境四州。 袁绍内部的矛盾,也是汝颍门阀与冀州才俊之间不可调节的,深深的矛盾。 而曹操是袁绍的小弟,是分公司,颍川就拨了一波人投曹操。 曹操内部的派系斗争比之袁绍就简单许多,早期的宗室与颍川氏族也是深度合作关系,互相不会拆台! 于是,官渡之战,曹操就打赢了袁绍… 然后在以颍川氏族为首的豫州氏族的帮助下,占据了北境四州,有望一统天下。 看似,整个魏武扬鞭的过程,好像是颍川氏族是在为袁绍、曹操打工,实际上…颍川士族是在为自己积蓄能量。 在乱世,氏族只能与占据他们地盘的军阀合作… 可在乱世终结的一刻,氏族积蓄够了一定的能量,也是可以翻身把军阀深深的压在身下的。 比如… 荀彧、荀攸倒了,钟繇站起来了; 钟繇倒了,司马懿、陈群站起来了,终于熬到了最后,一封“九品官人法”,将选官之权悉数收纳到氏族手中! 再熬了那么几十年,当初选到的官员,渐渐地一个个成长起来,身居高位。 再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熬到了一场合适的“高平陵”之变。 终于,这些豫州氏族摊牌了,我不装了…丫的,你曹家四代人…就是个破打工的,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于是,氏族成功上位… 从这个角度去看,司马懿不过是世家王朝推举出来的领袖。 没有他,一样会有其它氏家上位。 这个局是早在颍川氏族投袁绍、投曹操时就布下的! 也是曹魏重用氏族,得以扬帆起航,最终被氏族反噬,历史发展的必然,这才是曹魏真正的主线。 两世为人,关麟对此太懂了… 看三国,不能只看表面… 什么武将战力排行榜,什么谋臣智力排行榜,那都排的是个寂寞啊… 真正的主线,真正三国归晋的故事,那是世家布的一个局,是氏族将一切掌握在手里。 乱世依附军阀,最后即将结束乱世时,彻底将军阀吞噬的故事! 从这点上想,深层次去想,关麟觉得这司马懿这人…虽然狗了点儿,但也没有那么可恶! 核心点还是在于,蜀汉能不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阶级。 用这个全新的阶级去主导整个天下,去深深的遏制住世家王朝崛起的萌芽! 想到这儿… 关麟突然就豁然明朗了! 他琢磨着,这司马懿,也不是不能用! 他反不反,不是取决于他,而是取决于这个大时代! 倒是不远处… 陆逊是跟着关麟一道来的,不过在门口时,他还是觉得唐突,没有跟着关麟一道去见张仲景。 不过…却恰巧碰到在此间疗伤的鲁肃,还有诸葛瑾。 陆逊与鲁肃本都有各自的事情,可当看到彼此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彼此互视了足足十息的时间。 最终,还是鲁肃主动邀陆逊去一边坐坐… 两人在一颗树下攀谈了起来。 “鲁大都督,好久不见哪…”陆逊当先开口。 是啊,上一次两人相见,还是在吴郡,还是属于同一个阵营,可现在…变了,一切都变了。 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唉… 果然,鲁肃深深的感慨一声,他的心情颇为沉重,他低下头,沉吟了许久,方才再抬起头来,那有些沧桑的声音传出:“一些话,依着我的身份,本不该说,可你投荆州,这件事儿,我始终认为,是吴侯对不起你!” 这… 鲁肃的话,无疑像是一针强心剂,让陆逊那颗在东吴饱受摧残,遍体鳞伤的心灵,一下子痊愈了许多。 陆逊也微微沉吟,旋即回了鲁肃一个爽朗的笑容,“一切都过去了,又提它作甚,倒是如今,我没什么不敢说的了…” 言及此处,陆逊郑重的道:“鲁大都督,是我在东吴最敬仰的人,以往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哈哈…”鲁肃笑的颇为感慨,他眯着眼,看着眼前的这位,注定与东吴渐行渐远的年轻人,他开玩笑的说,“是因为,我会说真话嘛?” “不,是因为大都督的眼光…”陆逊拱手,“大都督永远只做最正确的事,仅凭这点,不论是何阵营,大都督永远是逊追逐、学习的人…” 陆逊的话让鲁肃一阵感慨,他忍不住拍了拍陆逊的肩膀,淡淡的说:“许多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拿得起,放得下,也还有选择的机会…” 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可从鲁肃的口中传出,就多出了几许意味深长的味道。 更多了许多对面前年轻人前途的期翼… “鲁大都督…” 就在这时,关麟走了过来,看到了两人,一句话脱口,惊觉打扰了两人,连忙致歉:“是晚辈冒失了,打断两位的畅聊了!” “没有。”鲁肃摆摆手,笑道:“本是来寻仲景神医拿些药材的,不想故人相逢,难免多说了两句…云旗公子不会见怪吧?” “自然不会…”关麟笑着摆手。 说到这儿,鲁肃朝关麟竖起一个大拇指,“倒是大捷之后,还没顾得上去见云旗,这次无论是江夏战场,还是襄樊、淮南战场,云旗这‘燃烧罐’都立了大功,逆转了战局,想必不久,你关云旗的名字就要响彻在整个中原大地上了…” 呃… 随着鲁肃的一番话,关麟感觉鲁肃在奶他… 这可不兴乱奶啊! 关麟正打算回复… “公子…”糜阳匆匆赶来,迅速的在关麟的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倒是这番话让关麟一怔,也让他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 鲁肃意识到,是有大事儿… 当然,鲁肃很理解,如今刚刚经历一场大捷,之后自有着千丝万缕的事情,处处都少不得关麟去操持。 鲁肃笑着道:“我也要去向仲景神医问药了,改日再约云旗坐坐…聊聊孙刘联盟,也聊聊时局!” “好…”关麟拱手送鲁肃。 而随着鲁肃的徐徐走远,陆逊疑惑的问,“怎么了?” “司马懿松口了…”关麟并不隐瞒陆逊。“在北境,又能多出一个杰出的线人了!” 此言一出,陆逊惊喜的问:“那仲景神医答应云旗,制出那足够控制人的毒药了么?” 俨然,陆逊还是担心那“鹰视狼顾”的司马懿,担心他的忠诚。 同样的,陆逊对张仲景会答应关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至少…从传言中奖,这位神医不该这么容易答应下来。 “没有…”关麟拿手在后脖颈搓了搓…“仲景神医只会救人,不会害人!” 这… 果然… 一下子陆逊的心情如坠谷底。 关麟却笑了笑,原本在后脖颈的手伸到了前面,手指尖多出了一个圆幽幽、黑漆漆的“小药丸”… 他的声音同时传出,“不过,我有这个…用它来控制司马懿,再好不过!” “这是…毒药?”陆逊惊愕的问。 关麟笑着点了点头,连带着吧唧了下嘴巴,笑道:“你可别小看这黑色的药丸,只需服用一粒,这辈子就都是我的人了…只是,制作起来的话,倒是颇为繁琐,还会有点儿疼!” 陆逊惊愕的看着这“药丸”… 再看看关麟的脖颈… 他的眼神很古怪,甚至,他觉得这“药丸”有点搞笑的意味。 “咳咳…” 一身轻咳,陆逊无奈的问:“这药丸是什么?” “这个嘛…”关麟眨巴了下眼睛,直接为他取名道:“这叫济公开胃丹,在天下奇毒中排名第二…当然了,这还不是最后的成品,成品的话要比这个大一些,还得再掺和点儿别的,比如锅底灰半盏、马兜铃半盏,无根水半盏…搓成了三个核桃大小的药丸子!这济公开胃丹就完成了!” 关麟已经开始彻底放飞了… 反正也没打算瞒着陆逊… 陆逊自然听懂了关麟的意思,就是忽悠呗…放开了忽悠呗。 一时间,陆逊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呢。 倒是关麟,极有性质的朝陆逊笑了笑,“走了,咱们先去做这‘毒药丸’,然后就让司马懿服毒咯——” 这世间根本没有类似于“豹胎易经丸”这样的“毒药丸”… 那就简单了… 格局要打开,关麟随手从身上搓个“济公开胃丹”当药引,配上锅底灰、马兜铃,无根水…搅和在一起,那就是这个时代最毒的药丸啊! 功效,关麟都编好了。 三个月必须服用解药,否则…七窍流血而亡! ——就问他司马懿怕不怕! ——就问他司马懿敢赌三个月不服解药么? … 这边厢,随着关麟与陆逊的走远。 官医署中,张仲景的弟子韦汛疑惑的问,“方才师傅与云旗公子的对话,弟子都听到了,的确…云旗公子要的那种可以长久控制人的毒药,从无古籍文献记载…不过,弟子倒是觉得,若只是为了控制人的话,是有方法的…” 唔… 张仲景回过头,目光幽幽的望向韦汛,“你说说是什么方法?” “只需要将一剂毒药的量稀释…”韦汛侃侃而谈,“然后足够服下毒药者三个月后再暴毙而亡,然后三个月中给其解药的同时,再添上另外一剂毒药,如此…就能够保证长时间的控制他人!也能避免小人的朝秦暮楚、反复无常!” 不等韦汛把话讲完… “闭嘴!” 张仲景突然张口… 韦汛一怔,“师傅…” 张仲景却说,“忘记你方才说的这番话,医者就是医者!医者只为救人!医者的世界里没有政治,没有立场,只有病患,所盼唯独世人安康!” 张仲景说这番话时,是无比郑重其事张口的… 没有人,比他这样的医者更纯粹! 几乎同时… 在淮南的“八公山”中,正在亲自煎药的卓荣,也正在朝卓恕张口。 她的脸色充满了不悦。 “医者就是医者!医者只为救人!医者的世界里没有曹魏,也没有东吴,没有凌统,没有张辽,只有病患…” 说到这儿,她回过头,深深的凝视了眼那晕厥中的张辽与凌统。 她继续道:“师傅曾与仲景神医论道,论医术时,仲景神医提到的一句让师傅铭记于心,传于我辈弟子——医者是没有立场的,医者的眼中只有病患,只盼世人安康!” 而随着卓荣的这番话脱口… 卓恕的一双眼眸中饱含着无限的担忧,“你…你就不怕,你救了这张辽,等他醒来后,把…把你、我,还有凌统将军给悉数杀掉吗?” 就在卓恕说这番话的时候… 原本躺着的张辽,他的眼皮子突然颤抖了下,恍惚间,他突然有了一些意识! 一些微弱的意识… 渐渐地,他睁开了眼睛—— … … (ps:我看读者老爷的评论,‘把天子救到荆州’这一条争议比较大,我只能说,继续看吧…你们只看到了第二层,而关麟在第五层!这是一个有巨大的翻转故事,提前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本章完) 第三一一章 有我在,襄樊这一关,你关羽过不了 恍惚间,张辽感觉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跟一个年轻的用黑缨枪的小将在搏斗,以命相搏… 似乎是因为他的儿子张虎死在了这用枪小将的手里,他们两人枪戟见红,两人的身上都添了许多伤口。 之后便是大火蔓延,熊熊的烈焰几乎就要将两人焚烧。 然后,张辽记得他逃出了那烈焰,可这用枪的小将像是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的咬住他,一路纵马,一路搏杀…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两人扭打在一起,他还有些印象,那与他有杀子之仇的用枪小将自报家门,说乃东吴将军——凌统! 还说什么,今日要一雪“逍遥津”的耻辱! 呼… 心念于此,张辽长长的呼出口气,随着他渐渐地睁开眼,随着他能感受到身上的伤口,还有那虽已止住血,却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他越发的肯定,这些都是真的。 那么… ——『这里是哪?』 张辽只觉得眼前的房间一片简朴、整齐,鼻息中不断的有药香味儿传来,他的余光已经能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围着药炉煎药,不时的在轻声言语着什么。 ——『我是被他们救的么?』 张辽方才想到这儿,他突然看到了在他身旁沉睡的凌统,刹那间,那本已平静的心悸一夕间又颤动了起来,杀子之仇带来的悲痛,让他的面颊变得狰狞无比。 他狠狠地吟道:“逆贼——” 说话间,他已经在四处寻找锋锐的利器,可四周什么都没有,他只能握紧拳头,想要将拳头捶向这个名唤“凌统”的贼人! 不曾想,因为吸入了少量毒烟,如今尚处于中毒状态。 张辽的一双拳头软绵绵的无力,甚至因为胳膊的抬起,扯动到伤口,使得他浑身充斥着痛感,在“逆贼”后,忍不住“啊”的一声喊出。 “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张辽不能救!他会杀了我们所有人的…”卓恕还在责怪卓荣… 卓荣已经小跑着到张辽的面前,责问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老实么?” 似乎是觉得语气不够,卓荣又补上一句,“你若是再动肝火,再乱动,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这… 听到这么一句,张辽登时意识到了什么,他忍着伤口处的剧痛,咬着牙…望向凌统时的狂怒与愤恨,渐渐地放缓,他努力的不去想他的儿子,想这一抹伤子之痛! 他转过头望向卓荣。 “是你救的我…” “你先莫要问那么多,先喝药…”卓荣看了看张辽,又看了眼凌统,“他的伤势比你还要重,别看现在你醒了,你们能不能活下去…真还未必!” 诚如卓荣所言… 中毒加上伤势,加上伤口遇水… 这些…在这个时代都是足以致命,足以致死的。 卓荣望向两人的目光,是深深的担忧。 她抿着唇,责怪道:“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但我不管你们有何仇恨,这里是医馆,不是战场…你若是,若是要害人,那…那我便不救你了。” 卓荣医术高超,可毕竟还是年轻的女子,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辽没有回话,因为他真的感受到,如今的身体状态并不好,或者更准确点儿说,是糟糕透了! … … 江夏,安陆城。 廖化正在磨刀,诸葛恪神神秘秘的赶来,走到廖化的身边后方才轻声问出一句。“廖将军,你可知安陆城附近,哪里能买到上好的野味儿?” 廖化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奇的问:“怎么?仗打赢了,嘴也馋了?” “不是…”诸葛恪也不隐瞒,连忙道:“十二月初八,也就是十日后,我有一位挚友定然会来安陆城登门访我,他最喜欢野味儿…故而我想采买些,可问了许多人,都没有门路。” 挚友? 这… 诸葛恪的话不由得让廖化遐想,“元逊在江夏还有朋友?” “不是,我这挚友是东吴上虞人…昔日曾与我有约定,今年的腊月初八寻我品酒赏梅!” 随着诸葛恪的回答,廖化更意外了,“元逊如今可不是住在江东了,如果是东吴上虞那边的朋友?那距此江夏安陆城千里之遥,怕是不会为了品酒赏菊特地赶来这边吧?” 廖化的推测合情合理… 诸葛恪却嘴角咧开,笑着感慨道:“你是不了解我这位挚友,他与我年龄相仿,却小小年纪名声在外,人人说他为人诚实,重信誉,答应别人今天做的事儿,绝不会拖到明天,纵然遇到暴风骤雨,也守约必到!” 说到这儿,诸葛恪感慨道:“昔日有一次,他从建业回老家上虞,恰巧我在建业,便招待了他一番,因为相谈甚欢,临别时我就多问了他一句,何时兄弟能再会?他告诉我,将在一年后的腊月初八与我相会,不论我在哪里,他都会前来访我。所以…我才要在这一天准备野味儿…” 哪怕是诸葛恪再度强调这位挚友的人品,可廖化还是不信,“两地相隔这么远,期间江湖阻隔,或许遇到什么风险,很难准时过来的…不过,既元逊执意准备野味,那无妨…待会儿我带着手下部曲去冬猎一番,猎得一些野味回来送你好了!” “多谢廖将军…”诸葛恪连忙拱手。 “还没问你那位挚友的名字。”廖化突然对诸葛恪口中这个“为人诚实”、“重信誉”的年轻人十分感兴趣,好奇他的名字。 诸葛恪展颜一笑,当即笑吟吟的说出了他的名字。 “卓恕,为人笃信,言不宿诺的卓恕!” 在《会稽典录》中有一条故事,就是讲述卓恕千里赴诸葛恪约定,时人赞扬其品质,称呼其为:“千里赴期”! 只不过,诸葛恪怕都并不知道,如今的这位卓恕…在赶来江夏的路途中,遇到了一些小插曲,捡到了两个人! … … 江夏,安陆城的牢狱外,重兵把守,刀矛剑戟林立森举,气氛凝重。 本在牢狱中,拿石子在墙壁上刻着一个个“正”字,表情复杂的司马懿,在得知关麟与陆逊来了的时候,立刻收敛起了复杂、悸动的心情。 他昂起胸脯,等待着,或许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这次“审判”! 不多时,甬道传来“踏踏”的脚步声,关麟与陆逊一并赶到了这里。 “想通了?” 关麟开门见山。 “是!”司马懿颔首,“我不想司马家一族因为我一个人而遭受牵连,我也不想我的夫人因为我的失败而被迫再嫁,还有…我的两个儿子…” 司马懿的羁绊太深了… 他的父亲司马防还在世; 他的兄弟…算上他共计八人,人称“司马八达”也分别在魏担任官员。 还有他的儿子司马师、司马昭… 他的夫人那个昔日“春小太岁”的张春华… 这些,都会因为他的“失败”而受到莫大的牵连,他司马懿怎会甘心就这么做一个失败者! “我知道了!”关麟没有说太多的话。 或者说,他清楚,刘晔这样的汉室宗亲是可以用一些话去说服的,但司马懿不会。 司马懿的立场在家族,在他所谓的氏族联盟,在河内司马家与颍川荀、钟、陈三家的大联盟里!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曹魏的生死,而是这个大士族联盟的利益! 从这个角度,短暂的,关麟是可以与“他们”站在同一个立场,即——削弱曹魏的宗室力量! 这里,必须要多提一句。 颍川四大家族与河内司马氏一族的联盟中,荀、钟、陈、韩…四家中的韩家,其族长韩馥因为理念与其他家族不同。 在乱世初期举族迁往冀州,在冀州发展,且做到了冀州牧。 相当于是作为氏族,想要一举突破瓶颈,一跃升为军阀,倒是也凭着名望,收揽了不少文臣武将! 但最终,有贼心没贼胆,还是被袁绍给唬住了。 官衔、城池、兵将…悉数的都归了袁绍,为袁绍横扫北境做了嫁衣。 再加上,荀家自从荀彧、荀攸死去后,就已经在联盟中彻底失去了领袖的位置。 所以,严格的说,现如今北境…这支能量最大的,以颍川氏族为首的豫州氏族联盟中的核心人物,唯独只剩下三个——司马懿、陈群、钟繇!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关麟的示意下,一枚黝黑发亮的药丸已经摆在了司马懿的面前。 司马懿看着这漆黑的药丸,他能感觉出来,这枚药丸中的毒性,他更清楚,若是不吞下,这一关他怕是过不去了。 “吃了这个,我给你马和盘缠,你就回去吧。” 关麟的话不紧不慢的传出。 司马懿抿了抿唇,“真的让我走?” 关麟反问司马懿:“你不应该问问这药丸是什么么?” “自然是毒药。”司马懿语气低沉,可他又像是一下子释然了,“我与公子非亲非故,我又没有家人、过硬的把柄握在公子手上,公子是觉得控制不住我司马懿,对吧!所以,再没有一枚毒药,能让公子放心我为公子做事了!” “你是聪明人。”关麟轻轻点头,“这是毒药不假,但你不用害怕,只要半年之内服用我的解药,就不会有事儿…倘若不服用的话,那…就会死的很惨。” 关麟故作郑重,他的每一句话都一板一眼,“你也不要试图去猜测这毒药的成分,你解不了的!如果不放心毒性的话,可以去经常按压你的阴郄穴、行间穴、足三里穴、中府穴、涌泉穴…可感受到体内的痛感,越痛就是毒越发的入了骨髓,不过我这毒药…五个月后才会渐渐的腐蚀五脏六腑…” 关麟已经开始瞎编了。 当然,再怎么说,也是学过中医的,阴郄穴对应的是心脏,行间穴对应的是肝脏,足三里穴对应的是脾胃,中府穴对应的是肺脏,涌泉穴对应的是肾脏! 这世上,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去按压这些对应的穴位,都会感觉疼痛的…只是轻与重而已! 谁也不可能‘心、肝、脾、肺、肾’百分百完全的健康! 当然,司马懿哪懂得这些。 他只是面色复杂的望着关麟,他在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心路历程后,终于,将毒药整个吞入。 “咳咳…咳咳…” 古怪的味道,特别是那令人作呕的感觉,那在嗓子间摩挲一般的感觉。 再加上,关麟成立的官医署,他作为南方杏林的领袖,这让司马懿更加确认,这“毒药”的成分决不简单! 终于,在彻底的将这漆黑的药丸吞下后,再经历了短暂的轻咳后,他抬起头望向关麟,郑重的问,“公子到底要我做什么?如何才会给我解药?” “我要你帮我把天子给救出来。”关麟没有告诉他“李藐”的身份。 在关麟看来,司马懿与李藐要做的是截然不同的事儿… 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条线。 这样更安全。 只是… 把天子给救出来,这句话让司马懿整个人怔住了,他有些想不通。 诚然,关羽北上襄樊,目的也是在许都,是天子… 这是诸葛亮为刘备制定的“汉贼不两立”的终极目标,是刘备这些年奉行的准则,可…司马懿想的更远,若有一日,真的把天子接到荆州?那样好么? 那这里,到底是刘备说了算? 还是刘协说了算? 曹操因为“挟天子以令诸侯”获得了成功,但并不意味着,刘备也能够因为“挟天子以令诸侯”! 时局变了呀! 一时间,司马懿的面颊上满是疑惑,他茫然的望向关麟,仿佛他所有的疑问经过他的眼芒悉数的传递了出去。 透过他的眼眸,关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淡淡的反问司马懿。 “我且问你,如果曹操把天子弄丢了,那天下士人会怎么看?那坊间会怎么传?那四海之内将会如何震动?那曹操…还怎么获得世家门阀的支持?曹魏又如何迈出最后的那一步!” 曹操把天子弄丢了,并不意味着天子一定会在荆州。 天子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是活的,也可以是死的。 但,这是一个大战略的问题。 刘备可以不挟天子,但一定不能让曹操继续挟天子。 这关乎“天权神授”,关乎“王朝正统”… 为何当年董卓废了少帝,立陈留王为帝,天下诸侯依旧认陈留王为主? 为何十八路诸侯讨董时,袁绍想要自己立一个皇帝,整个诸侯联盟几乎清一色的反对! 这就是正统! 天子在曹魏,天下的正统就在曹魏,门阀、士族、士人、百姓们心目中那个根深蒂固、深深镌刻在心头的“皇权至尊”就在曹魏。 其它的反抗者,那就必须顶着“逆贼”的头衔。 哪怕曹丕逼迫天子禅让,那也是经过了正规的“房本更名”,是符合礼法,合乎世人认知的。 反倒是刘备称帝也好,孙权称帝也好… 无法否认,他们的手续是完全不正规的。 在主流世人的眼里,他们的“皇位”是不合规矩的。 所以,天子,关麟不一定非要把他救出来,但一定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许都。 不能让曹魏变更“房本”的手续太过齐全! 他曹家明明可以抢的,偏偏要让天子禅让。 图穷匕见,岂能遂了他曹魏的愿? 关麟将这些细细讲述给司马懿… 司马懿的眼眸微微的眯起… 他已经笃信,他才逃离出了一场曹魏世子争夺的漩涡,如今,又涌入了另一场洪流与漩涡之中! … … 建安二十年,十二月。 荆江以北,樊城。 血色残阳铺满长空,染红了这片血腥弥漫的战场… 浑身如血一般的赤兔马,冷漠十足的青龙刀,还有那双独一无二的丹凤双眸,出现在了樊城外的沙场上! 紧随其后,数以万计的关家军出现在了天地一线之间,正在迅速的向前驰骋。 “嘎吱、嘎吱…” 是冲车向前的声音… “踏踏踏…踏踏踏…” 是关家军步兵的脚步声。 随着关羽一捋长髯,青龙偃月刀挥舞向前… 数十枚,令旗挥动。 “咚,咚,咚!” 城外鼓声如雷,数不尽的关家军手持云梯如潮水般的涌向城墙,喊杀声、冲锋声,还有那此起彼伏的号角,顿时交织在了一起。 战况尤为激烈… “杀进去!” “攻破樊城。” “汉贼不两立…” 数以万计的关家军士眼眸中散发着嗜血的光芒,纷纷架起云梯,举起盾牌,在疯狂的冲击着这座战略位置极为重要的城池。 “顶住,顶住…” 城楼上,如今樊城仅剩下的主心骨赵俨已经红了眼,他发出一道道长啸,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襄樊一体,丢了樊城,襄阳也就不攻自破… 而襄樊作为曹魏屏障的存在,身后守护着的是许洛之地,是曹魏的根基啊! 这一战,没有退路。 “快运来擂木滚石…箭矢,箭矢…”赵俨紧张且生疏的指挥着一干守军。 此刻的樊城城内也是一片风声鹤唳,不少曹军兵士绝望的奔赴战场,却也有不少兵士选择了另一条路,迅速的收拾好细软,趁着夜色北逃! 徐晃大营被焚烧,徐晃将军退入襄阳,晕厥不醒…江夏八万大军毁于一旦,就连淮南战场曹丞相的肥水大营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不夸张的说,如今的曹军士气已经坠入谷底。 没有人会相信,仅凭着樊城的坚固就能够抵挡住这支气势如虹关家军的冲击。 更何况,对方的统帅,乃是关羽关云长啊—— 人的名,树的影… 如今,整个襄樊战场,一提到关麟,往往曹军将士想到的就是那该死的、无法扑灭的妖火!是一夜间,烧死的十万人! 是深深的怀疑,乃至于将关麟妖魔化,怀疑关麟不是人,而是妖人! 而提到关羽,往往曹军将士们下意识想到的是战神,是无双武技,是绝对的统帅能力,更是妖人关麟他爹… “城门已经快顶不住了…” “箭矢?箭矢呢?怎么还没有箭矢送来了?” “跑啊,再不跑…媳妇就跟别人跑了!” 落日带走最后一抹余晖,伴随着“轰”、“轰”的巨响,冲车再不断的撞击着城门,整个樊城已经危如累卵… 所有守城的将士都知道,要不了半个时辰,这门就会被撞开,然后…城破人亡! “跑啊…” “跑…” 越来越多的曹军兵士妄图逃窜,他们转过身放弃了用身躯挡住城门,他们疯了似的往城内跑…想要从另外的城门逃出去。 俨然,凭着赵俨的能力,搞搞内政还可以,搞搞团结还可以,统兵…这不是难为他么? 而他的能力,似乎注定已经无法挽回这岌岌可危的败局。 哪曾想…就在这时。 “嗖——”的一声,一柄森然的刀锋没入了一个逃兵的腹部。 伴随着那持刀者凶神、恶煞的模样,刀猛地向上提… 这逃兵整个肠子全部被拽了出来,场面无比血腥。 而就在这一刻… 那原本想要仓皇逃窜的一干逃兵,纷纷停下了脚步,他们惊愕的望着这一幕。 不… 准确的说,他们不是望向这一幕的残忍,不是惊愕、畏惧于这一幕的残忍,而是纷纷不由自主的望向那施以残忍的人。 “天…天人将军——” 终于,有逃兵惊愕的喊出了这四个字。 而随着这四个字的出现,所有人愣住了,不可思议的望向这位将军,也望向他手中那残忍的刀。 “坚守此地,不退半步,再敢言退者,就地格杀——” 低沉却无比厚重的语调传出。 声音不大,可传入每一个军士的耳中,却是“震天动地”… 几乎同一时间… 当“天人将军”的名字出现在这战场,当“天人将军”的名字与这场攻防战联系在一起时。 整个曹魏守军悉数迸发出如虹的士气。 原本的“跑”、“跑”、“跑”的声音,刹那间变成了:“杀,杀,杀——”的嘶吼与战意! 曹魏的天人将军… 襄樊将士心目中的主心骨,他…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了。 至于他苏醒的时间…可远比今日更早一些。 如狼似虎般的眼瞳中迸发出十足的杀意。 『关羽啊关羽,有我在,襄樊这一关,你过不了——』 … … (本章完) 第三一二章 擒贼擒王,此关云长死活不论 樊城,到处都是浓烟与纷乱。 无数的箭矢从城楼往下射,也从城下往城楼上射。 无数云梯架起,无数关家军的勇士顶着箭矢,向上攀爬,已经有关家兵士爬上了城楼,与城楼上的曹军厮杀在一起。 眼见鲜血染红了战袍,耳听见战鼓鸣鸣、呐喊声声,那愈发激昂的鼓点正是后方鼓手,是身后继续在云梯中攀爬的兵勇们破城的希望。 黑云压城…城门处,那冲车的木椽无情的敲击着城门,厮杀声越发的激烈。 “呼…呼…” 城楼上的赵俨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术业有专攻,他真的不是统兵的那块儿材料!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曹仁将军能苏醒,多么希望满宠满府君还在,或是文聘将军还在,火矢曹纯将军还在,再不济…吕常、牛金将军在,也行啊。 至少,不会像他这样慌乱不堪,阵脚大乱。 “唉…” 赵俨深深的叹出一口长气,他心头悲怆的感慨。 ——『若使子孝将军没有晕厥,关家军何至于嚣张至此!』 是啊… 其实樊城的守军不少,有超过万人,可就差在指挥上。 赵俨的统兵能力别说与曹仁比了,就是吕常、牛金…都相距甚远,又如何是关羽的对手? 眼看着杀上城楼的关家军越来越多…赵俨根本无法控制住这岌岌可危的局势了,俨然,樊城的陷落只是在一瞬之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俨听到了有亲兵发出一声大吼。 “——天人将军在此,把这些贼子统统诛灭!” 这一道声音仿佛让整个城楼上所有的曹军兵士怔了一下,他们几乎不可置信的回头去看,而当他们看到了那“活生生”、“精气神十足”的曹仁将军时。 莫名的…所有曹军兵士竟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晕厥了几个月的曹仁将军竟然…竟然醒了过来。 “都愣着作甚?给本将军提起刀,杀贼人,夺回城楼——” 随着曹仁的一声令下,局势彻底不同了,城楼上的守军士气大震,宛若找到了心中的主心骨一般。 随着黄昏进入了尾声,黑暗之中,那些本气馁、彷徨、胆怯的曹军,仿佛觉得曹仁将军无处不在,他们顿时理性起来,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想到了自己若是做了逃兵,那可就不是丢了媳妇,而是满门受到株连! 似乎,胆怯、逃避,依旧无法改变他们死亡的命运! 那么…拼了! “杀…杀…” 当即不少守军大喊出声,在这入夜十分,无数人发出了怒吼,在狭隘的城墙过道上,似乎是受到了曹仁的鼓舞,他们没有章法的冲了上去,将关家军逼退。 攻城战的惨烈在这一刻一览无余。 每有一个关家军倒下,身后的云梯上又有关家军的军士飞扑了上来,与这些曹军兵勇厮杀在了一起,双方的眼神中毫无丝毫的怜悯,刺刀见红! 一方是一定要夺下这樊城,打开北上的局面; 一方是一定要守住这曹魏的底线! 终于,在曹仁身先士卒与正确的临场调度下,那些先登城楼的关家军被左右夹击,节节败退,渐渐地站不住脚,被逼至越来越狭隘的地方。 后头攀爬上来的关家兵勇,他们惊愕的发现,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无数长矛、短刀、棍棒在黑暗中乱舞… 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分清,接下来的求救与惨叫声,到底是来自关家军,还是来自曹魏的兵勇。 终于…第一批登上城楼的关家军,还是无力站稳防线,当最后一个兵士被丢下城墙时,曹仁提起大刀大声喊叫。 “来呀…关云长,你再来呀!” “本将军的城,你破不了——” 曹仁身后的兵勇也齐齐的发出欢呼声… 就在这时。 “报…”一名兵士迅速的行至曹仁的身旁,他单膝跪地,连忙禀报道:“城门…城门就要被撞开了!” 曹仁目光如炬,他轻声吟出两个字:“正好!” 当即,他环望周围的兵士,大声吩咐道:“尔等守住城楼,本将军去城门处剿贼!” 说话间,曹仁就往城楼的台阶上行去,赵俨连忙追了上来,看到了曹仁,他宛若也看到了主心骨一般。 “将军…将军…” 他心中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他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曹仁说,可…当真的站在曹仁面前时,他哽咽住了,他张大了嘴巴,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曹仁会意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伯然已经做的不错了,接下来,城楼上就交给你了,你且看本将军如何生擒那关云长!” 这一番话…霸气十足中透着意味深长。 而看着曹仁那深邃的眼瞳… 赵俨仿佛体会到了这位“天人将军”话中的又一重含义: ——『今夜这仗才刚刚开始,他关羽逃不了!』 … … “咚咚咚。” 摆开阵仗的关家军,擂鼓声依旧… 无数火把将整个樊城脚下照的犹如白昼,关羽气定神闲的坐镇中军,一边捋着长髯,一边观察着这樊城的攻防。 他注意到,方才关家军汹涌的攻势像是突然受阻了一般,好不容易先登城楼,成功建立防线的兵勇。 他们的防线竟迅速的被突破,大量的兵勇从城楼上被推了下来,这等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关羽的丹凤眼不由得凝起,原本成竹在胸的心头,不由得生起了几许涟漪。 “将军…” 这时,突然副将王甫赶来,连忙禀报道:“周仓将军、赵累将军原本指挥的兵勇已经先登上城…可不曾想,曹军突然变得战意十足,士气大涨,竟掀起了如潮的反攻,将城楼上的阵地又抢了回去…如今,我军被迫又陷入了云梯的攀爬!” 这… 关羽的心头不由得悸动了一下,他在思虑,思虑樊城还有谁,能做到这等力挽狂澜,瞬间鼓舞起三军将士们的士气。 “城门处如何?”短暂的沉吟过后,关羽接着问道。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似乎,战局的不利,根本不能掀起他心头丝毫的波澜。 “冲车下,二公子与五公子进攻的城门就快攻破了…” 王甫如实禀报。 “好!”关羽淡淡的点头,“全力以赴,优先破城门!与敌军打巷战!” “诺…” 王甫领命即刻去通传。 “父亲…”一旁的关银屏抿着唇,她指着城楼上,那仿佛战意焕然一新的曹军,她喃喃问道:“到底是什么,能让一支绝境中的兵马突然焕发出这样的力量呢?” 关羽没有回答,他继续关注着关家军云梯的攻势… 关银屏说的不错,敌军是突然勇猛了不少,战斗力也倍增了不少。 可…似乎,也只是那么一下,关羽能观察出来,如今的局势是僵持…是血腥下的僵持,这种僵持就是比双方兵马的韧性,谁的韧性更强,无疑…谁就能占据整个局面的主动。 就在这时… “哒哒哒”…的马蹄声骤然响起。 “报…”一名骁骑迅速的赶至关羽的身旁,翻身下马,单膝下跪禀报道:“二将军,距离我军十里处发现有曹军骑兵,正朝我军侧翼疾驰攻来…” “啊…” 骁骑的声音使得关银屏惊呼出声,她根本想不通,曹军都这样了,所有将军死的死,晕厥的晕厥,哪里还有什么骁骑?谁能领这支骁骑? 俨然,这突如其来的情报让关羽的面颊也微微的颤动了下。 “再探!” “诺…” 随着骁骑的离去。 “报——”又是一道声音传来,“二将军,从襄阳方向也杀出一支骑兵,正从我军背后突袭而至…领兵的将军是…是…” 这斥候的声音有些磕绊。 关羽却急问道:“是!谁?” 这一刻,从他的嗓音中,很清晰的能感受出来,关羽竟有些紧张了,很明显,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让他有些忌惮的人。 果然… “徐…徐晃,是徐晃率军从襄阳杀出…” 随着斥候将徐晃的名字吟出。 关羽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的丹凤双眸骤然开阖,他握紧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他冷声道。 “他徐公明竟敢诈关某——” … … 淮南通往兖州琅琊国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正在驰骋,如今已经驶入徐州的地界。 周围百余虎贲军士拥簇在马车周围,特别是那为首膀大腰圆的壮汉许褚,他的一双瞳孔犹如豹眼一般,不时的环视周围,警惕着周边的一切。 至于他的名字,更是声名赫赫,虎痴——许褚! 而能让他如此护送的人,唯独一人! 一行车队行驶的速度不快,但行驶的极稳,而在马车中坐着的自然是大魏的主宰者——曹操曹孟德! 此刻的他微眯着眼眸,似乎在小憩,跟他一道而来,坐在马车中是他的儿子曹植,以及军师程昱。 曹操并没有睁开眼眸… 可他仿佛依旧能看穿曹植的心思。 “子健有疑问的话,不妨问出来…这一路还长,难不成,你还要憋一整个路途?” 随着曹操的张口… 曹植抬起了眼眸,索性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父亲,孩儿有些不懂…如今襄樊、江夏、淮南战场…连番受挫,将士们士气低迷,三军战意坠入谷底,如此时候…父亲坐镇淮南,多少还能为三军将士提振一些士气,可…父亲这个时候却远赴兖州琅琊国,这…这…” 曹植没有把话讲完,可意思却已经表达的足够明白。 他想不通,就是见琅琊国的臧霸,要请他出马,一封诏令即可,何必…如此父亲亲自去呢?战场这边,就不管不顾了么? 曹植的问题惹得曹操微微颔首,像是儿子提出的这个问题,他一早就预料到… 不过,曹操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程昱这边,“仲德,子健的这个问题,你可知晓答案…” 这… 程昱微微顿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兵者,诡道也,丞相素来好出奇制胜,如此部署…臣虽看不懂,可料想丞相是有所深意,而一切盘根错节…离不开一个‘奇’字!” “哈哈哈…”程昱的回答惹得曹操大笑,他指着程昱,面颊却朝向曹植,“子健,以后要多向程先生请教,无论是学问还是见识,程先生胸藏韬略,却又不争不抢,此为大智慧!” 曹操的话…其实是带着深意。 如果说大魏扬帆起航,论及征战四方,靠的是曹氏一族的宗氏力量! 可扬帆起航中,更重要的补给、调度、治理州郡、挖掘人才… 这些,却离不开氏族的支持,而氏族中绝对的领袖是颍川氏族… 是荀彧、荀攸…是继承的钟繇、陈群、司马懿。 程昱是荀彧举荐的不假,但…他是兖州人,就是出谋划策做的再出色,也进不了最核心的圈层。 所以,程昱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不站队,不争功,不拉帮结派,效忠的只有曹操… 或者更准确点儿说,效忠的只有曹操的位置,只有大魏之主! 这份清醒,在曹营中弥足珍贵,也是曹操最欣赏、信任程昱的原因。 只不过…夸归夸,欣赏归欣赏! 俨然,曹操与程昱的话并没有回答到曹植问题的关键。 曹植尤是一头雾水… “以后,孩儿定当多向程先生请教,可这一次…孩儿还是没有看懂父亲的布局。” 曹植是个执着的人,已经问出来这个问题,他忍不住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哈哈…” 曹操笑吟吟的看了眼程昱,又看了看曹植,对这个儿子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看看,孤这儿子已经迫不及待了!” 说到这儿,曹操一改方才的嬉戏与玩闹,他的语气变得一本正经,“经此一战,一夜折了十万兵,孤算是看出来了,关家父子各有千秋,可人总有弱点,孤尚未发掘出那关家四郎的弱点,可关云长的弱点,没有人比孤更清楚!” “他武艺无双,统兵之法亦是当世无人出其右,这样的人,如何不傲气不可一世?如何不傲睨一切?” 说到这儿,曹操顿了一下,他的面颊依旧朝向曹植,语气意味深长,“如今的局面,江陵战场,徐晃不仅大败,而且晕厥入襄阳,他关羽会如何想?硕大的荆襄已经没有可以与他一合之敌的将军?此非进攻襄樊的天赐良机?” 曹操把话提醒到这份儿上,程昱已经听懂了。 他连忙顺着曹操的话继续道:“丞相的意思是…三路大捷,丞相若不走,关羽多少还会有些忌惮,可丞相一走,那关羽势必觉得襄樊已经无人,故而定会强取樊城!” 程昱越说越是激动,他猜到了曹操的“诡”,却没有料到曹操的“术”…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才是曹丞相特地布下的局,这是“请君入瓮”的局! “可是…父亲…”曹植依旧有些不解,“哪怕是父亲故意引关羽去攻樊城,可襄樊的局势似乎依旧不容乐观哪,子孝叔晕厥,徐晃将军昏迷不醒…整个襄樊只剩下一个赵俨将军驻守,可赵俨将军擅治理州郡,并不擅统兵啊…由他统兵,纵是关羽陷入十面埋伏之地,赵俨将军能奈何的了他么?” “哈哈哈哈哈…” 随着曹植的话,曹操又是一阵爽然的大笑声,一边笑,他一边夸耀曹植:“能想到这一节,吾儿又长进了…可子健却没想到,孤若不是只留下赵俨一人?他关羽会去攻城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曹操笑的更爽然呢,宛若哪怕是他自己,都因为能布出这个局而欣喜不已,亢奋不已。 他的话也变的更加沉重,更加一丝不苟:“孤很期待,当关羽率军进攻樊城时,突然看到城头驻守的是子孝时?他会是何种表情?” “而当得知背后襄阳城,突然杀出的徐公明时,他又是何种表情?” “哈哈,哈哈…除此之外…孤还在偃城,给他关云长准备了一份大礼!关云长就是再勇武,普天之下也并非没有对手!” 说到这儿,曹操笑道:“他关家父子一夜之间焚了孤十万兵马,那好,孤就釜底抽薪,一夜之间擒了他关云长,这一次…他关云长是插翅也难飞!” 话说到最后,曹操的语气越来越坚定,也越来越雄浑,宛若这一战…樊城反击战,这一战擒拿关云长,他曹操志在必得! 而随着曹操的话,曹植一双眼瞳惊愕不已… 他的嘴巴也张开,张的硕大。 他仿佛一夕间想通了… 原来,曹仁叔父醒过来了? 原来,徐晃将军的晕厥是使诈… 原来,父亲还秘密调集了一支兵马在偃城… 可问题来了,子孝叔父何时苏醒的? 徐晃将军是提前知道父亲的部署,故而特地使诈晕厥么? 还有…偃城调兵,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怎么…他曹植一无所知。 甚至…此刻的曹植望向程昱,从程昱的面颊中,曹植能笃定,就连程昱先生也是一无所知。 父亲竟…竟把这一切都做到如此隐秘,瞒天过海! 不止是曹植… 就连程昱也深深的震撼于曹操的部署,更惊叹于如此大的调动,如此多的行动,就连他这个曹操最贴身的军师都一无所知。 乃至于,程昱不由得张口问道:“丞相是早就有此部署了吧?在…在江夏之战前?” “哈哈哈…”曹操的笑一如既往,他没有直接回答程昱,而是把目光朝向曹植,他语重心长,又像是言传身教,“子健,今日父亲就传授给你,凡事莫要小觑对手,凡事都要做好战败后的准备,即所谓的第二套方案!” 说到这里时,曹操刻意的拍了下曹植的肩膀,“为父征战一生,方才感悟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常胜将军,孤会败,他关云长也会败,而能否笑到最后者,不是看谁赢的精彩,而是看谁败的漂亮,是看谁能从失败中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战机!” 在提到“一闪即逝的战机”这几个字时,曹操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而曹植…他仿佛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震撼于他永远无法企及的,父亲的谋略与高度。 程昱亦深深的拱手,“丞相擅战,丞相更擅谋!” “不…”曹操直接摆手,笑着感慨道:“你说的是曾经的孤,孤现在老了,不那么擅战,也不那么擅谋,可孤学会了擅败,因为只有在我军的大败中,才是敌人最大意轻敌、最容易暴漏出破绽的时候…” 念及此处。 曹操的眼眸望向窗外,望向那襄樊战场的方向,这一刻他的眸子仿佛穿越了群山大川,仿佛能穿透一切,仿佛正带着锋锐的刀锋与刃片投向那襄樊战场的关云长! ——『这一战,孤只要你关云长!』 … … 樊城,这座正浸染在战火与血水中的城池。 在它那风声鹤唳的表象下。 五千名曹军骑士早已整装待发,就藏匿在巷口内。 终于,他们等到了他们的“天人将军”曹仁,终于…他们不再隐忍,不再藏匿,而是纷纷挥舞出了武器。 齐声道:“将军在上,吾等何惜死战?” 曹仁目光如炬的望向他们。 可很快,曹仁勒转战马,大刀指向的是方向正是那间不容发,即将被攻破的樊城城门。 关家军的攻势正汹涌,一浪胜过一浪! 而就在这时,曹仁张口了:“化守为攻,出奇制胜!” “这一战,三路疾袭,儿郎们,随我一道朝那关羽杀过去,擒贼擒王,釜底抽薪,此关云长死活不论——” “杀——” “杀——” “杀——” 爆破般的呐喊声在这街道巷口内响彻而起… 紧随而至的是“动地而来”的马蹄声,是嘹亮激昂的呐喊声,是五千骑士向死而生的决议! 不过是刹那之间。 风云突变… 三路兵马,从三个方向,迅速的朝关羽这个“风暴眼”涌去—— … … (本章完) 第三一三章 三雄战关公,关某在此,尔等受死 就在关兴、关索指挥冲车撞门… 那硕大的木椽不断的敲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门。 “咚…咚…咚——” 伴随着敲击声,木椽与城门碰撞发出撕心裂肺一般的声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嗒嗒,嗒嗒”的马蹄声从城门传出。 紧随而至,关兴、关索撞了半天的城门,忽然大开… 而从其中,数以五千计的骑兵呼啸杀了出来。 这些骑兵,人人都骑着凉州的高头大马,雄壮无比,火光之下,这些骑士身上那暗黑色的盔甲,还有那闪闪发亮的长枪、战戟正泛着阵阵寒芒。 杀过来了! 他们迅捷如电的杀过来了! 高头大马身上挂着的重甲,悬挂着的弩箭上面闪着幽幽的冷光… 还有盔甲之下雪白色的皮袍,头盔之上硕大的“曹”字,以及…每一名骑士的背后都披着一张血红色的披风。 这种披风的血色并不匀称,但有点儿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些披风原本应该都是白色的,上面的血色多半是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染上的鲜血。 而为首那人的披风最是殷红,可以证明他在战场上杀的人最多! 这是…曹仁与他的五千亲兵。 哪怕曹仁晕厥了这么许久,可这支五千人的亲兵依旧无人可以调动。 这是一支追随着曹仁曾经威震淮泗的骑兵队伍,在投靠曹操之前,已经享誉盛名! 他们素来只接受曹仁一个人的命令… 就算是曹操的命令,没有曹仁的授意,他们也不会奉行! “嘎吱——” 随着大门的敞开… “得得得…”的一声战马的嘶鸣,这支骑兵杀了出来…他们肆意的在樊城门前穿插着,撞击着,他们与这支本在攻城的关家军士互相绞杀在一起。 只是,这支骑兵的出现太突然了,速度又太快了… 根本容不得关兴、关索再去布置起防御阵势。 这支关家军的目的是攻城啊… 他们从没有想过会面对敌军骑兵的冲锋! 那所谓…骑兵的克星的“偏厢车阵”更是无从谈起! …刀剑、斧钺在火把的照耀下不断的挥砍着、闪烁着,那一件件漆黑厚重的铠甲上,正投映掠过一丝丝的光影! 终于。 当那披风最是殷红的曹军将军从骑兵方阵中踏马而出时,关兴与关索一时间惊住了。 是… 竟是曹仁! “他…他不是晕厥了么?不是卧床不醒么?” 关索惊呼一声。 关兴提起青龙刀就朝曹仁劈砍而去,步兵对骑兵,还是这样的战局下,太不利了,关兴能想到的唯独一条,擒贼擒王! “受死…” 伴随着关兴的嘶吼… 伴随着一声“锵啷啷啷”的响声,曹仁的大刀与关兴的青龙刀交相碰撞在了一起,一团璀璨到极致的火花在天地间绽放。 “你这小辈不是我的对手,你爹呢?” 曹仁一刀逼退了关兴,目光炯炯的望着关兴,他认出了面前的少年是关羽的儿子关兴关安国! 他也清楚,这年轻人武艺虽不错,有几分他爹的风采,但还不是曹仁的对手。 反观关兴… 一刀,一个回合… 被逼退的关兴也心头暗自惊叹于曹仁的力量。 『这…这等力气,可不像是刚刚醒来时的样子!』 诚如关兴心中所想。 曹仁怎么会是刚刚醒过来,他在十日前就醒了,他醒来的时候,曹军还没有因为那“燃烧罐”折了十万兵马! 他醒来的时候也是虚弱至极… 其实,早在当初中了那暗器中的刃片后… 第一时间便有医者将刃片取出,敷以“卓氏良药”。 没错,就是卓荣制成的这种防范创伤,能够加快伤口愈合的良药… 在整个南方享誉盛名。 如此“卓氏良药”不止东吴提前采购,不止是《吴书》中记载,救了逍遥津一战中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几乎奄奄一息,半条腿迈入阎罗殿的凌统! 这“卓氏良药”曹魏也曾采买过一些,有一些存储。 再加上因为角度的原因,当初中暗器时,是曹纯替曹仁挡下了大多数的刃片… 故而,这“卓氏良药”也算是救了曹仁的命。 可奇怪就奇怪在,当把食物喂入曹仁的嘴巴里,他能吞咽,也能喝水,仿佛是有意识、有知觉的,可就是没有醒来…是一种意识患失。 医者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只能说…听天由命,也许明天就醒来,也许需要三年、五年调养方才能醒转。 曹仁是在十日前醒来的…只是那时候他浑身虚弱,完全没有力气,更别说投入战场。 又因为曹仁始终是由其亲卫照顾,故而这个消息只是悄悄的报送给了曹操,就连樊城的守将赵俨都不知道。 曹操的部署则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将这件事儿隐瞒了下来,只是让曹仁先调养…且暗中密切关注襄樊战场… 说到底,曹操还是担心徐晃与关羽的战事! 那时候的曹操把关麟当做下等马,可关羽却是名副其实的上等马啊,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凭着徐晃一军就足够抵挡住关羽的进击… 恰恰襄樊又是这三个战场中最重要的。 于是,暗中曹操又调动了一支兵马驻扎在“偃城”,虽然只有五千骑,但将军却是曹魏中最能打的一个了… 除此之外,曹操还在徐晃身边安插了一名亲卫,只是为了防范于未然,倘若徐晃败给关羽,那么在最后的时刻一定是诈死退入襄阳! 而就在关羽大火焚营的那一夜。 许多曹军兵士闻到了,吸入了毒烟,可徐晃作为将军,他被一干亲卫拥簇在其中,他的鼻息处始终捂着一块儿湿布! 他或许会受到一些毒烟的影响,但远不至于晕厥。 他是在逃出曹营后,那一名特殊的亲卫悄声在他耳中说出了曹操的部署: ——『若时局所致,败于关云长!』 ——『诈死退襄阳,诱羽取樊城!』 也正是在得到这一条曹操的授意后,徐晃想到了方才在营寨中因为吸入毒烟而晕厥倒地的大量兵士… 他这才心生一计,装作吸入了大量的毒烟,神情痛苦,晕厥不醒… 这一幕,别说是骗过了关羽的探马。 就连他徐晃的兵马、亲卫…连带着襄阳的守军都骗过了。 故而,斥候传入淮南寿春城的急件是徐晃晕厥。 但事实上,是曹操安插的那名亲卫亲自抵达寿春送来的这封急件,他亲口告诉了曹操…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徐晃无恙—— 甚至为了配合徐晃,为了诱使关羽进攻樊城,曹操还特地装出一副悲痛万分的模样,还特地赶去琅琊国搬救兵。 这一切,都是为了在败局中寻觅到胜机。 终于… 终于,在曹操的这一番苦心布局后,他最担心的徐晃还是败了,可他丝毫不慌,这一败… 胜机也已经出现了。 如今… 调养十日的曹仁足够恢复了他“天人将军”七分的风采; 徐晃所带兵马也能从襄阳直接截断关羽的退路; 还有…偃城的那支奇兵,那才是曹操送给他关羽的一份最大的惊喜! 此刻,樊城大门处,战斗越来越激烈… 面对骑兵的冲击,关兴与关索也不可避免的负伤几处。 曹仁的出现彻底的逆转了这岌岌可危的攻守之势… 关兴与关索不可避免的被击溃。 “二哥不能打了…再打,损失就太大了!” 看着关兴还要去朝曹仁劈砍,关索一把拉住他,且不说武技与经验上的巨大差距,步将对骑将,单单这一条…就足够致命啊! “唉,唉…” 关兴发出一声叹息,他十足的不甘心。 就在这时,进攻的号角声一转,改为了撤退的声调… 原本“隆隆”的擂鼓声,也变成了拉长音的鸣金收兵的声响。 关家军纪律严明,这下…必须要退了。 “撤军,撤军…” 关兴与关索迅速的组织城门处的兵马撤退,王甫与赵累也开始组织云梯兵撤离… 只是,此间攻城的战场早已是尸横遍地,这一战关家军死了不少人! 倒是曹仁,他并不追逐关兴、关索这边,他迅速的组织好骑兵的阵营。 原本的方阵迅速的变换为“锋矢”阵,朝关家军中军处,朝那关云长的位置呼啸杀去。 曹仁擅“据守”,可曹魏宗室论及进攻第一人,也特喵的是他—— “杀,直取关云长,死活不论——” “杀…” “杀…”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还在继续,马蹄的“嗒嗒”声,“隆隆”声良久不觉。 这一仗,隐忍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若是没能击毙关羽,那可就可惜了—— 这一仗,打到这份儿上,曹仁与他的亲骑,一个个目光中只剩下锥处囊中的锋芒,只剩下嗜血与激昂! … … 淮南,八公山上。 已经入夜,两日一夜的休息,伴随着药物的内贴外服,让张辽的记忆渐渐清晰,他回忆起。 劫肥水大营的不止是凌统一人。 他儿子张虎拦截的似乎也不是凌统,而是东吴另外一个将军… 是那个头带双翎,一双飞戟,在曹营中闯荡,如入无人之境的甘宁! 是曾经百骑劫曹营的甘宁。 这个名字,这个模样,张辽可太熟悉的。 张辽的回忆越发的清晰。 之前醒来…伴随着沉重的丧子之痛与巨大的身体上的疼痛,他有些迷离,有些把甘宁与凌统彻底的混为一谈, 可两日的休整,让他把整件事给串联起来。 眼前那尤自昏迷的凌统是劫了肥水大营,是焚了肥水大营不假,可杀他儿子张虎的是甘宁!不是他! 冤有头,债有主,一码归一码… 想到这一节,莫名的,张辽对凌统的仇恨消散了许多,私恨卸去,只剩下了公愤! 而他的眼眸也不由自主的望向凌统…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昏迷了两天的凌统,他的眼皮子抖动了下,继而…在某种执念的加持下,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紧随而至的第一句话是。 “呃…好疼…疼…” 的确,凌统的伤势比张辽要重,不止是有被月牙戟划出的伤口,更有身上范围性被烧伤…如今这些伤口均敷上灵药,缠着几重绷带。 不过,至少凌统感觉,这次的伤势比起上一次逍遥津一战,他从三百多弟兄们的尸体中爬出来时所受的伤痛要轻松许多。 “呼…呼…” 他不住的喘着大气,神情无比痛苦。 可,当凌统的视线移到张辽身上的时候。 仿佛刹那间,他身上的痛感全部消失,他的口中艰难,却狠狠地吟道: “狗贼——” 紧接着,凌统顶着身上莫大的疼痛,他从手边去寻找武器,可身边哪里有什么武器?唯独一卷厚厚的竹简,凌统举起竹简就朝张辽挥去。 张辽哪里容这样的小辈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当即也举起一卷竹简与凌统互相挥击在了一起。 说起来也讽刺,两个万人敌的将军,此刻竟手捧着儒生读的竹简,以此做武器互相挥击… “嘭…”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响… 张辽恢复的更好一些,他的竹简挡住了凌统的攻势,另外一只手迅速的握成拳头一拳砸在了凌统的面颊上。 凌统也不甘示弱,努力的伸出双腿,双腿用力到面颊发白,以此来抵消脸上那撕裂般的感觉…紧接着“咚”的一声,凌统双脚踢出,重重的砸在了张辽的胸口上。 而这一击牵动着张辽的伤口…使得他“啊”的一声,宛若撕心裂肺一般的喊叫出声。 门外… 月色下,卓恕、卓荣这一对姐弟…本正在煎药。 卓荣聊起了他的师傅,感慨说,如果他的师傅没有被曹操杀掉,那如今…定是与仲景神医齐名的杏林领袖…德波千里。 卓恕则讲述起他与挚友诸葛恪一年前的约定。 ——十二月初八! 就是这个日期… 不论如何,他也要赶去江夏的安陆城去见他的挚友诸葛恪,履行约定… 可他又担心卓荣应付不了屋内的凌统、张辽二人,正在张口小心嘱咐着卓荣。 可偏偏…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卓恕还没把话讲完,就听得屋内“啊”的一声喊叫,紧接着,便是“噼啪”的声音,像是两人从床榻上栽了下来。 “我就知道…”卓恕连忙扭头,目光迷离又苍茫,“早知道,我就只救一个好了…” 嘴上虽这么说… 可卓恕已经快步往屋内跑去。 卓荣也是深深的呼出口气,她长叹一声,也往屋子里跑去,眼瞳中满是担忧。 当两人抵达屋门的一刻,却惊愕的发现,张辽与凌统均是趴在地上,或许他们之前是扭打在一起,可很明显…两人如今的力气根本不足够支撑一场持久战! 两人分别趴在各自的一边,不断地长呼着气。 这下… 卓荣怒了一般,她朝着两人大喊道:“打,接着打,打死一个算一个,省了本姑娘费心费力为你们调制灵药…打,打死算了!” 随着卓荣的话… 整个屋子,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就连张辽与凌统那粗重的呼吸声也不见了,这是落针可闻的宁静! … … 樊城城下,攻城一方的关家军在迅速的撤离。 哪怕是战况突然不利,可关家军的后撤井然有序,先行者不躁,后退者不惧,哪怕有曹军追击,后军迅速的结成阵仗,掩护前军撤离。 面对如此关家军,一时间,曹军并不能占到什么便宜。 一如关家军的从容镇定,中军位置处的关羽依旧骑在赤兔马上,镇定自若的指挥着关家军的撤离。 无数火把将他的身躯照亮,而这火把下,他骑跨赤兔马的影子拉的狭长。 仿佛,就是这狭长的影子在告诉每一个关家军的兵勇,撤退的方向。 也告诉每一个关家军的兵勇——不用怕,关某还在! 是啊… 只要有关羽在,这支关家军的军魂就在,这支关家军就永远不会垮掉,不会倒下! 一旁不断的有探马前来禀报。 “报,侧翼敌骑已经突破防护,朝将军这边攻来——” “报…后方徐晃不与我军将士恋战,率数千骑兵直朝中军杀来——” “报,樊城城门处,有敌骑突袭而出,二公子、五公子已然溃败——” 一条条极端不利的情报不断的报送而来。 关羽始终一言不发… 倒是他身旁的关银屏紧张坏了,“爹…你先撤兵吧!我来殿后!” 此刻,关羽的丹凤眼开阖,他的语气很淡,却异乎寻常的坚决:“关家军的规矩是你爹定下的——凡撤军,各部先撤,本将军亲自殿后!” 仿佛,仅仅凭着关羽的这一句话,就昭示着一个事实,一个关家军如此强大的事实! 而伴随着这番话… 关羽身旁的旌旗招展。 身后两面巨大的旌旗上那“汉寿亭侯”、“荡寇将军”的字眼,在火把的映照下格外清晰。 在这“汉寿亭侯”、“荡寇将军”的四周还有四面门旗。 头一杆上面写着——“桃园结义薄云天!” 第二杆门旗上的字眼是——“偃月青龙刀刃寒!” 第三杆门旗上写着——“一骑绝尘走千里!” 第四杆门旗上写着——“肝胆护兄铸铁肩!” 此刻的关羽,他骑跨着赤兔马就立在这四面门旗当中,那长长的美髯迎风吹拂,一双丹凤双眸冷冷的环视着战场,胸前多出的护心宝镜仿佛是全新的关公形象! 他凝视着那朝他攻来的的宵小之徒,那凝视着在他眼中宛若蝼蚁的曹军骑兵。 他不急不躁的大吼道。 “关某在此,尔等受死——” 话音未落… 一柄开山斧已经袭来,“哇呀呀呀…”伴随着虎啸声,开山斧与青龙刀碰撞在了一起,绚烂的火花激荡而起。 “徐公明——”在逼退了面前来将后,关羽单手拖刀,一捋长髯,念出了来将的名号。“不曾想,你竟诈我!” “只许你用火攻,不许我诈你?”徐晃目光如炬,提起开山斧,“云长,今夜你逃不掉的,速速下马就擒。” “哼…”关羽一声冷哼,青龙刀迎上开山斧的同时,他尤自气定神闲的轻声吟出三个字——“就凭你?” 果然,在关羽的全力之下,只十个回合…徐晃竟渐渐不支。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位年轻时与他一同打枣练刀的“兄弟”,他如今的武艺早已是今非昔比…徐晃不是他的对手! 特别是前三刀,徐晃已经被关羽死死压住。 渐渐的招架不住,徐晃拔马败退,关羽赤兔马快,纵马急追,忽闻一道大吼,“关云长,我曹仁也来会会你!” 斗然看到曹仁,关羽有些惊讶…他顾不上去追徐晃,丹凤双眸死死的盯着曹仁。 “你竟醒了?” “哈哈哈…若我的对手不是你关云长,十日前,本将军醒来之时就会赶赴前线,亲临战场,岂还有你焚烧我曹营大寨之举?”曹仁大刀扬起,“今夜,你关云长,把命留下来吧…” 是啊… 曹仁号称曹魏宗室第一擅攻将军,是曹军将士口中的“天人将军”,若不是面对的对手是能把他打到龟缩城中的关羽关云长… 他十日前醒来时直接就出战了,何须再调养十日? 以一敌二… 哪怕是如此局面,关羽尤自气定神闲,不急不躁,“关某只看到缩头将军、乌龟将军,便是十个如此将军,关某何惧?” 说话间,青龙偃月刀再度挥舞。 一时间,开山斧、大刀、青龙刀交相碰撞… 关羽以一敌二,二十回合,风起云涌,势荡八方…周围无论是关家军,还是曹军将士纷纷喝彩…声盖九天! 双方将士们泾渭分明的站立着,他们都知道,只有这里的决斗,才是决定这场战斗真正的胜利!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乱世之中,才知豪杰笑傲… 就在三人战至难解难分之时,曹营军阵中,奋起一将。 手持朔风寒芒刀,一马当先,加入了战场,不忘大声嘶吼。 “关羽,某定杀到你丢盔弃甲——” 果然,这个壮汉的加入,关羽迎上他的一到,只一刀,关羽瞬间就感受到了无穷大的压力。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这个新来的男人,哪怕只一招,关羽依旧能笃定。 他的武技是远远要超过曹仁与徐晃的! 曹营中,何时还有这样悍勇的将军? ——『他是?』 以一敌三,关羽只是在揣测这来将的名讳! 只不过,从他的面颊上,这场以一敌三,不公平的战斗,已经让关羽的眉宇间多出了几许担忧的汗珠! … … ps: (之前是甘宁杀的张虎,不是凌统,我记错了,这章打了个补丁。) (本章完) 第三一四章 他关羽中了这箭,那便活不了! 开山斧与青龙刀碰撞。 长柄大刀与青龙刀碰撞。 朔风寒芒刀与青龙偃月刀碰撞。 三簇璀璨到极致的火花在这片夜空之下碰撞,火花不断的熄灭,不断地再点亮,关羽已经提着青龙刀与面前三将酣斗于一处。 得亏曹仁醒来不久,战力尚未恢复到巅峰; 徐晃也经过此前大火,身体会受到些许影响,至多能发挥出七成战力。 他二人的大刀、大斧虽是大开大合,却对关羽并不能造成太大的威胁。 唯独那骑白马,手持“朔风寒芒刀”的壮汉,刀锋凌厉,一刀又一刀的挥向关羽,刀刃带风,呼呼作响,每一击攻向的都是关羽的要害之处! 终于,那白马壮汉腕中“寒芒刀”突然加快,霹雳一般重击在关羽的青龙刀上,刀影翻飞,凌厉的劲风四散开来。 究是关羽,有那么一瞬间,竟有些抬不起头来。 俨然,以一敌三,关羽并不能占到便宜。 “尓乃何人?” 关羽一刀逼退了白马壮汉的寒芒刀,他一边与曹仁、徐晃相持,一边朝那白马壮汉大声问道。 “吾乃庞德是也…” 随着这一道声音,白马壮汉再度挥舞起朔风寒芒刀… 不给关羽丝毫喘息的时间。 别人的刀是在挥砍,他的刀却仿佛在搏命! 这白马壮汉正是曹营中的“白马将军”——庞德! 说起庞德,他本是马腾麾下武将,随马腾四处征战的过程中屡立战功,勇冠三军。 在马腾被曹操征辟为卫尉后,庞德便归属于马腾的儿子马超。 他是在今年年初,马超兵败,张鲁汉中归降后,随着张鲁一并投了曹操… 但,这却并不是庞德第一次与曹操结缘。 庞德与曹操真正的缘分早在十三年前时就结下了。 那是建安七年,那时候的曹操打赢了官渡之战,正在进行北伐,打算彻底清剿袁氏余孽,一统北境。 那时,袁绍的小儿子袁尚遣郭援、高干等略取河东,打算开辟第二战场,曹操派遣钟繇联合关中诸将讨伐他们。 因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缘故… 庞德随马超在平阳抵抗郭援、高干,庞德担任先锋,身先士卒、击其半渡,亲斩郭援首级,彻底粉碎了袁尚开辟第二战场的计划。 也因为这次的战功,在钟繇的如实禀报下,曹操知道了西凉有“庞德”这样一员虎将,于是曹操为了拉拢,特地拜庞德为中郎将,封都亭侯。 那时候起,庞德就对曹操多有好感。 等到曹操平定汉中,意外得到这个心心念念的猛将,于是立刻又拜为立义将军,封为关门亭侯,食邑三百户。 人都说,曹操最喜爱的是关羽… 可对于庞德,曹操一如既往的少不了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常规拉拢手段。 这招或许对关羽不管用,可对在关中…日日都生活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庞德看来… 足够他感激涕零,心悦诚服… 这等礼遇是马腾、马超从未给于过他的。 可偏偏,这次南征点将,曹操并没有点庞德,起初庞德也不知道原委,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曹魏文武对庞德颇有微词。 认为他的原主公马超如今已经投了刘备,且庞德的兄长庞柔也在刘备阵营,故而不敢启用,生怕庞德临阵投敌。 那时候,听到这里的庞德彻底怒了… 他直接单骑去见曹操,在等候了许久后,曹操接见他时,庞德直抒胸臆,他与马超已经各为其主。 他的兄长庞柔的确效忠于刘备,可…昔日在故乡时,他与兄长庞柔同居,因为嫂子不贤嫉妒自己,庞德趁醉杀了她,庞柔恨入骨髓,兄弟断义,发誓不再相见! 除了这些,庞德还提出让他的四个儿子悉数在丞相身边服侍。 言外之意,就是以此为人质,以此证明…他庞德绝不是两面三刀之徒。 庞德的话,让曹操颇为震动… 于是,就暗中给予其五千骑,让其秘密驻扎在距离樊城不远处的偃城,随时等候命令,支援樊城。 这才有了这一次,三雄战关羽时,庞德的突然杀出… 也正是因为他的杀出,给于了关羽巨大的压力! ——“锵啷啷啷…” 随着兵戈碰撞的声音。 徐晃、曹仁、庞德三人齐上,夹攻关羽,刀若闪电,斧似流星… 关羽也不甘示弱,手中青龙偃月刀犹如猛虎搜山,神龙出海,兵刃撞击,响彻八方,声闻于天… 又是二十个回合… 关羽渐渐不支,面对这样强悍的三个对手,他那青龙刀前三刀的威猛根本施展不出来,连绵不断的攻势也因为要同时分布于三名敌人而分散。 甚至,他每一刀又要顾及进攻,更要顾及防守… 偏偏对手也不是无名之辈,渐渐,关羽开始相形见绌。 可这种时候,丰富的战场让关羽想到了一个破局之策。 昔日,虎牢关下… 吕布是如何应对刘、关、张三人的夹击? 当即…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刀刀带风”,转身急攻曹仁,他这是吃曹仁苏醒不久,久战之下定会疲惫。 果然,曹仁挡住了青龙刀的第一刀,可第二刀呼啸而来时,他已经有些抵挡不住… 徐晃与庞德连忙去救,岂知…这是关羽的虚招。 等曹仁、徐晃、庞德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再凝神看时,关羽已经纵马杀出,一如昔日虎牢关下吕布战三英时,最后虚晃一招攻向刘备,继而脱身。 “不好,他要跑…” 庞德怒吼一声… 徐晃已经一马当先去追关羽。 而随着关羽的败退,关家军齐齐的后撤,一时间…曹军士气大振连连追逐掩杀。 最可怕的是,曹军都是骑兵,在追逐上的优势太大了! 可偏偏… 就当徐晃追上关羽时,关羽回身一刀…凌厉的刀锋呼啸而过! ——是拖刀! 徐晃下意识的躲闪,避开要害,可他坐下的马儿已经被青龙刀削去了头颅… 与此同时,“咚”的一声,徐晃翻身坠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关家军士气大盛,迅速的转过身,列好方阵痛击了一番那进犯的曹军骑士… 后面的骑士,不由得勒停了战马,有的观望不前,有的则下马去扶徐晃。 徐晃惊魂甫定般的摸了摸头颅… ——『还在!』 ——『还在!』 他再抬起头去望向关羽时,关羽的赤兔马快,早就一骑绝尘,与他渐行渐远! “拖…拖刀?” 徐晃恨恨的张口… 他意识到,他中了关羽的拖刀计,若非反应迅捷,若非关羽力竭,怕倒在地上的绝不仅仅是他的马儿。 “可惜了…”曹仁看到这一幕,不住的摇头叹息。“只是重挫了关家军,终究没能擒到这关羽!” 说到这儿的时候,曹仁不由得双手握拳,一副愤愤的模样。 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还是让这关羽给跑了。 哪曾想,关羽想跑,有个人不答应… 庞德已经当先驾马而出,他的白马极其迅捷… 疾驰时,速度竟分毫不弱于赤兔马。 要知道,魏晋时期的傅玄,他编纂的《乘舆马赋》中有过记载。 马超攻破苏氏坞堡时,坞堡中有百余匹骏马,马超部下都争抢膘肥身健的马匹,只有将军庞德选了一匹体形瘦小,样子丑陋的黑嘴黄马。 大伙看到后,都嘲笑他。 可谁曾想,后来庞德征战渭南时,这匹马脚程迅疾,行动迅速,其他马哪里能赶上它的速度。 大家伙儿这才佩服庞德慧眼识马! 诚如《乘舆马赋》中记载的这个故事,庞德的白马是一匹宝马,且正直巅峰期…关羽的赤兔马虽是万中无一,却俨然已经有些年迈,与寻常马匹较速还可以,可与庞德白马比就难免落于下风。 关羽却尤自浑然不觉,只以为一骑绝尘…没有人能追的上来。 就在这时。 “嗖”的一声,庞德拉满弦,弯弓搭箭,一支箭矢射出,宛若撕裂空气一般…一箭正中关羽的左臂! 唔… 当即关羽就吐出一口血水,左臂处钻心的痛感席卷而来…可他知道,这种时候,他必须坚持住,若他倒下了,那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一刻,关羽强忍着疼痛,右手死死的拽住赤兔马的缰绳。 只是… 这一箭的命中,仿佛…庞德再用行动证明,关羽关云长也不是无敌的,他也会败,会中箭… 一时间,曹军将士们的士气激昂… 曹仁惊喜的大喊:“追…追,莫跑了关羽——” “擒到关羽者,封亭侯,赏万金!” 登时间,曹军的骁骑又动了… “杀——” “杀——” 喊杀声震天… “父亲…” “二将军…” 与此同时,关兴、关索带领的败军,王甫、赵累带领的兵马,周仓带领的关家军同时支援而来。 “二将军…”周仓注意到了关羽中箭。 登时间,他的一双瞳孔几欲爆出,胸腔中的火焰正在迅速的激荡…他恨不得跟这些曹军拼了。 与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关羽的儿子关兴。 他握紧青龙偃月刀的手都不由得加重了许多,只是,这一刻…他也身负重伤!但,他绝对不允许有人伤了父亲! 这时… 关羽虚弱的声音传出,“且战且退,退…退往江陵城——” 在关羽的吩咐下,周仓“唉”的一声长叹口气,大声吩咐道:“退,退——” 一时间,训练有素的关家军且战且退… 而这一战…还没有结束。 关家军不断的退,曹军不断的追击,这是一场从一开始起就注定的败局! 关家军军士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直到…直到逃出了二十里,曹军的追逐才渐渐的退去。 这一仗… 尽管还未统计,可无疑,关家军定然损失惨重—— 反观曹仁这边。 “嗷嗷——” “赢了…打赢了。” 将士们无比亢奋的大喊…激动的狂啸! 第一次在野战中战胜关羽,这也让曹仁的心情无比的激动、澎湃。 徐晃与庞德也追了上来,徐晃摇了摇头,叹息道:“若不是我中了那关羽的拖刀,怕是我大魏骁骑直接就追杀上去了…岂能让关云长溜走?” “无妨!”庞德的一双眼眸紧紧的凝起,他压住腰间的朔风寒芒刀,将手中的箭矢与长弓收起,眼瞳则死死盯着关家军逃窜的方向。 这一刻,仿佛,庞德的那一道目光能洞穿数里,乃至达至关羽的身前,达至关羽那中箭的臂膀。 “哼…”庞德一声冷哼,“他关羽中了这箭,那便活不了——” 低沉且厚重的声音响彻而起。 偏偏这个时候,庞德这一战的表现,让他的声音充满了笃信与坚定,让所有曹魏将士们都十足的坚信,他的这番话! … … 淮南,八公山。 “怎么不打了?继续打呀?”卓荣重重的将涂抹的药剂拍在桌上,她鼓着嘴,一副生气的模样。 其实,卓荣与卓恕在发现凌统与张辽的打斗后。 两人又打了两次。 最后的结果… 如今虚弱至极的他们,战斗力还比不上一支蚂蚁。 能够给对方造成的伤害太少了。 反倒是因为打斗,扯动伤口,让本已敷上药材,止住血的伤口再度扯开…再度流血出来。 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这简直是一番打斗猛如虎,一看伤敌零点五! 到现在… 已经不用卓荣说,凌统与张辽只是彼此互视,怒目瞪向对方,再没有丝毫打斗的想法… 主要是不值得,是伤口太疼了,那撕心裂肺的疼,让两人痛不欲生。 “我可跟你们说好,你们要再打,我可就不救你们了…”卓荣幽怨的瞪了两人一眼,然后再度拿起桌案上的药膏,要为两人涂抹。 凌统见过卓荣,自然也知道她的身份。 是东吴、淮南一片赫赫有名的女神医… 似乎她的师傅是神医华佗。 故而…这位卓荣姑娘极其擅长治疗跌打损伤…她酿制的“卓氏良药”可谓是在东吴与淮南享誉盛名…有价无市。 张辽如今也知道了这位女神医的身份… 更是从她口中得知,眼前这位凌统,乃是逍遥津一战中,被他与山西老乡一道劈砍了十几刀,几乎坠入鬼门关的家伙,就是因为这位姑娘的“卓氏良药”才捡回一条命。 考虑到自己的伤痛… 索性,张辽把头转过一旁,不在与凌统的目光针锋相对。 “真不打了,那我可上药了?”卓荣看看张辽,见他没有反应,再看看凌统。 终于,凌统“唉”的一声叹出口气。 “不该在卓姑娘这里打斗…怪我…” 此言一出,卓恕大喜,“这不就好了,我妹子这里是行医之地,就不是战场上。要打斗,你们养好了身子战场上打去,对了…你们可不许为难我和我妹子,要知道,我捡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可都在河边,若不是因为我,怕你们早就没了…” 卓恕的语气虽然不客气,可讲述的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张辽与凌统均是武人,武人尚武,武人也更重知恩图报,尽管嘴上不说,可这份救命之恩,两人还是记下了。 看到两人态度和缓… 卓恕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能够落地,“你们不打架就好了,那我就放心把你们留在我妹子这儿,与元逊兄还有约定,明日一早就得动身往江夏安陆城去,距离我俩约定的日子只剩下七天了,再晚就要失信于人咯…” 卓恕的话,凌统与张辽自然无法听懂…他俩无法理解,这种见面还有约定具体日期的? 可卓荣却是眼珠子一定,突然想到了什么。 当即,他一边为凌统的伤口涂抹药材,一边淡淡的说,“两位…除了你们这伤不能再打斗外,还有一件事儿,我必须告诉你们,便是你们的伤…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治愈…” 说到这儿,卓荣望向凌统与张辽的面颊,“看你们的脸色像是中毒,身上除了刀伤、枪伤这等皮肉伤外,还有大片被灼烧的地方…再加上你们又坠入水中,这毒、这伤、这灼烧被湖水浸泡…变成坏疮,换上‘四六风’的可能性极大…所以…” “四六风”就是汉代对“破伤风”的称呼,从医学的角度讲,就是“破伤风梭菌”经由皮肤或黏膜伤口侵入人体,在缺氧环境下生长繁殖,产生毒素而引起肌痉挛的一种特异性感染! 当然,这些都是废话! 只需要记住一条,“四六风”在这个时期,那是致命的,是完全无法治愈的。 也正因为此,说到最后,卓荣欲言又止。 也不怪她如此,古代对“破伤风”这样的病情几乎是无解… 致死率能够达到百分之一百! 更没有类似于青霉素这样能够抵御细菌滋生、伤口感染的药物。 当然… 如果遍寻古籍的话,古代因为“破伤风”,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病致死的数量并不多,倒不是因为战场污染指数不高,主要是因为古代的士兵日日训练,身体更强壮,对外界细菌具有更强免疫力。 但… 张辽与凌统是个意外。 他们的伤口太多,又吸入了少量毒烟,有轻微中毒的迹象,皮肤上还有大量灼烧的痕迹… 而最、最、最、最关键的是,他们坠入肥水中… 这等枯水期的肥水,那就是一条死水…里面的污垢何其严重,这些伤口见水,浸泡…究是华佗的弟子卓荣能把他俩救醒、救活都已经不错了。 她是真的没有把握… 这些伤口在经过如此感染后,能够痊愈… 这已经不是“卓氏良药”加速伤口愈合的问题了, 一旦伤口变成了毒疮、坏疮,发展到‘四六风’的程度,亦或者是“细菌感染”,那…才是神仙难救。 这… 果然,卓荣的话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在经过了短暂的沉吟过后,张辽与凌统竟是异口同声的问。 “那?可有办法?” 因为是同声,两人下意识的把目光瞥向彼此,可只是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就再度收回…他们还是不同阵营的死敌! “有…”卓荣也不隐瞒,她回头看了眼卓恕,郑重其事的道:“当然,我是没有什么办法,可当世之中有一人的医术可以与我师傅比肩,若是他的话…或许会有办法!” 这一句话,连带着卓荣望向卓恕的眼神,让凌统一下子就回过味儿来了,他想到了鲁肃… 想到了鲁大都督在张仲景那边治愈! 他当即问:“卓姑娘的意思是,需去拜访如今在江夏安陆城的仲景神医!是么?” “没错!”卓荣轻轻点头,她的语气中带着几许无奈,“我真的不敢保证,你们会不会得毒疮、坏疮,会不会染上‘四六风’,毕竟…在水中浸泡了这么许久,一旦得了,那几乎命也就没了…可如果当世之中,还有一个人能救你们,能避免这毒疮、坏疮的出现,那一定是…是仲景神医了!” 这… 这一刻,张辽也意识到,这位卓荣姑娘的意思是,让他俩跟随着卓恕一道往江夏的安陆城。 可…问题是。 孙刘联盟,凌统去江夏安陆城,还说得过去! 可他张辽,他是与安陆城的关麟是死敌啊? 他怎么能去安陆城呢? 可若是不去…他…他会因为这“四六风”而失去这条性命么? 这一刻,张辽的目光复杂的望向卓荣,从对方的眼神中,他能感受出来,这位女神医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 … (本章完) 第三一五章 血逍遥津之耻辱?我张辽随时奉陪! 冬天,万物萧条,无情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连树木都抵挡不了这份冷寂,不住的发出“嗖嗖”的呻吟。 关家军败了,兵败如山倒。 整整两日,关家军方才悉数退入江陵城中。 面对这场巨大的失败,关家军驻军之所,一个个归来的兵士孤寂的坐在地上,时不时各自垂打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军帐中不时传来因为伤口上药而剧烈的喊叫声,这时,城中荆州第二官医署的作用迅速的彰显出来,且重要性不言而喻。 大量的医者涌入这军营,为这里的兵士们处理伤口,包扎、上药。 … 此时的关府之外守卫森严伫立,而关府内关羽起居的阁宇内,此刻却是帘幕低垂。 关羽强忍着左臂处的疼痛,他不住的对身旁的人吩咐道。 “万不可把此事告诉云旗——” 围在房间内的是周仓,是马良,是王甫、是赵累…是关兴、关银屏、关索。 他们也没有想到,如今的关羽,在这等巨大的伤势下,巨大的疼痛中,会冷不丁的吟出这么一句。 倒是略微思索后,马良看出了关羽的意思。 他意识到… 关公还是骄傲啊! 他不想把自己如此失败、脆弱的一面展现给…那个总是顶撞他,却也是他最器重的儿子啊。 ——『在云旗公子面前,关公还是丢不起这份脸面哪!』 马良不时的摇头,心情复杂至极。 诚如马良所想…关羽的心路历程更复杂。 追本溯源,大意了、太傲了、轻敌了。 没有稳扎稳打… 这才是这一仗溃败的根源。 而这些都是以往云旗骂他的,甚至云旗骂的更狠,往往云旗会在一连串的措辞下,再补上四个字“脸都不要”,宛若杀人诛心,让关羽恨的牙痒痒,却是牢牢的记在心头。 原本这没什么,不过是一个逆子的“大逆不道”之言。 可随着关麟越发的一鸣惊天,愈发的展现出他的锋芒与大局观,愈发的重挫曹军,让局势的天平彻底翻转… 关羽心头埋藏的那句“脸都不要”就显得有些苦涩的味道了。 很多时候,关羽想向关麟证明自己… 很多时候,关羽想用行动告诉关麟,他是傲,但他有傲的资本,因为他关羽是无敌的。 可偏偏这一次,就是因为傲气,因为大意轻敌,想当然的以为樊城无将,这才遭逢如此大败? 或许曹仁的醒转,关羽无法查探… 可偃城庞德的驰援… 徐晃的使诈,这些本该是他关羽能想到的。 关羽的胳膊上是剧痛,可却尤不及心里的痛…特别是云旗那句“脸都不要”,这四个字从虚妄变成现实,让他关羽更痛、痛彻心扉! 说起来… 儿子云旗一直在痛打曹军,可他关羽作为老子却…却… 终究,他还是丢人了! “从公安调拨人马,坚守江陵城…” 一声吩咐后,关羽再度提及,“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告诉云旗!” 看众人没有反应,关羽顶着疼痛又补上一句,这一句声调更重。 又或者换一种说法,这是他这一场大败后,最后的倔强—— “是…二将军放心…此事不会…不会…”周仓本想说“此事不会告诉四公子”,可话还没讲完… 忽的,关羽的身子一晃,原本那虚弱的丹凤眼突然阖住,呼吸声也变得更急促。 “父亲,父亲…” 关银屏惊觉不对,连忙呼喊… 马良则大声喊道:“医官?医官何在?” 这时张仲景的弟子,荆州第二官医署的负责人杜度快步上前,他先是拨了下关羽的眼皮,又望向关羽那中箭的胳膊。 他忧心忡忡的说。“这箭有毒,需即刻服药止住毒性往五脏六腑蔓延——” 说话间,杜度就吩咐医者去取药、煎药… 整个此间所有人不敢发出一言,不敢打扰这位仲景神医的弟子为关公诊断、用药。 关索却慌了,他即刻转身就要跑出这房间,却被周仓一把抓住,惊问道:“五公子去干嘛?” “我去告诉四哥!” “可二将军千万嘱咐,不许把此事告诉你四哥啊…”周仓的眼眸紧紧的凝起,瞳孔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关索却挺直了胸脯,站立如松,语调坚持:“若我爹真有个什么闪失?周将军?你担待的起么?你如何向我四哥交代呢?” 关索的话让周仓的眉宇间有些松动,可他还是死死的握着关索的胳膊,不许他出门。 关索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爹不许咱们告诉四哥,可爹没说不许咱们告诉大哥呀,我去江夏把此事告诉大哥…让他来见父亲!” 这话脱口… 终于,周仓的胳膊迅速的松动,关索也刹那间抽出了手臂。 他再度回头深深凝望了一眼晕厥不醒的父亲,他艰难的扭过头,快步往门外跑去。 早有马儿等在那里… “得得得” 伴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 关索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呼啸而去。 怕是这一刻,他都忘了,他身上其实也还有伤!伤的并不轻! … … 淮南,八公山上。 枕在冬日宁静安详的臂弯,踩着清晨第一片柔软的、薄薄云雾状的素毯。 一种空冥的感觉拉近了这世外之地的八公山与凡事陈喧之间的距离。 也让张辽的思绪从梦幻的遐想中又回到了现实… 大地如此沉稳安然,不露丝毫的慌张,静谧中清浅闲雅,清姿款款,温淡素洁… 可张辽却终于迈出那厚重的步伐,他寻找到了一处烙铁,在风箱中点起了火,将烙铁填入其中。 今日的他,比之昨日恢复了许多力气…伤口处也再没有那般疼痛。 他不住的心头喃喃: ——『‘卓氏灵药’在整个南方享誉盛名,果然名不虚传…』 正是有如此感慨,张辽难免对卓荣的话更加笃信。 他回望了眼自己身上那许多处伤口,心头暗道:『如此多的创伤,又在肥水中浸泡,患上‘四六风’的可能性,或许真的不小!卓姑娘言辞恳切,并非是危言耸听…』 华佗的弟子… 卓氏灵药的发明者。 在医学上,特别是外科,创伤这类病症,还是足以让人信服的。 只不过… 张辽有他自己的决议,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赴江夏,那里是敌军的阵营,且不说他到那边会不会即刻被碎尸万段。 退一万步说,即便张仲景真的医治好了他的创伤,那他还回得去么?他哪怕回去了?又如何向曹丞相交代? “唉…” 伴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张辽的一双眼瞳收回,目光炯炯凝于那炉火中的烙铁上,不时张辽会拨动下这烙铁的另一边。 让烙铁顶部的长方体受热均匀,他这是在使用一种土法,平素里军营里有将士受到创伤,为了防止‘四六风’都这么干。 “你在干嘛?”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出… 因为鸡尚未打鸣,现在才刚刚破晓,天空中唯独蒙蒙的亮光,卓荣早起是为张辽、凌统熬制内服外敷的药。 不曾想,风箱已经被点燃,炉子中已经添上了木材,再仔细看,火炉前张辽正盘膝坐在那儿,神色萧索,面颊复杂至极。 “你在干嘛?”卓荣见张辽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更大声。 甚至惊醒了本还在熟睡中的卓恕与凌统。 两人迅速的出门,却见此刻的张辽缓缓起身,正淡淡的朝卓荣说:“姑娘要我去江夏寻那张仲景,这份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是大魏的将军,又如何能去荆州敌对之地?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用军中传下来的土法子吧…” 说着话,张辽取出了那火炉中的烙铁,这烙铁本是卓荣需要高温融化部分药材而特地准备的,不曾想张辽竟拿了起来,那烧的殷红的烙铁顶部让人看着直畏惧。 “你要干嘛?” 凌统仿佛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尽管手无寸铁,他迅速的拦在了卓荣的面前,卓恕也迅速的护住卓荣。 反倒是卓荣,仿佛…看到这烙铁,她想到了什么。 她意识到了这位曹魏赫赫有名的将军,他要做些什么。 只见张辽狠狠地咬着牙,然后将洛铁头部那烧的红透了的地方,对准身上最大的一处伤口,然后狠狠地烙了上去… “啊…啊…啊…” 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感瞬间席卷张辽的浑身上下,这让他额头处豆大的汗珠如雨水般落下…仿佛旦夕之间,整个身子全都被汗水浸透。 而他的五官也变得扭曲至极,直到他烙了整整十息的时间,方才松开烙铁,而身体中那灼烧的部位变得殷红,皮肤也宛若拗在了一起。 可神奇般的,血却是止住了… 这是古代军营中最常见的防止“破伤风”的土法,为了达到防止“发炎”、“感染”的效果,将士们在遭受重创后,会用铁器等物烧红来烙伤口,以达到杀菌消毒的作用… 这在各个军营中很常见,往往小的伤口不用管,可大的伤口一定会加上如此步骤,防范于未然。 只不过,这等方式…总归是有些残忍! 而张辽现在在做的就是如此,他用在身上几个大的伤口处纷纷用烙铁烙上…以此高温来杀灭一切伤口中的病体,避免“四六风”的发作。 一声声的哀嚎,一声声的嘶吼,这让卓恕、卓荣…包括凌统在内,都有一抹触目惊心的味道。 这等场面太悲壮了—— 终于,在完成最后一处疮口的烙印过后,张辽仿佛虚脱了一般…他瘫坐在地上。 也直到这时,他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才停了下来,才不至于压过卓荣的声音。 “如此就好了。”张辽坐在地上,如释重负一般。 卓荣却忍不住大声道:“谁告诉你这烙铁?就一定能避免四六风了?” 这一句话,她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作为医者,她太清楚了,的确…高温是可以杀掉那些潜藏在伤口处的‘病疮’,这个时代还没有细菌、感染的感念,不过…一些成名的医者通过逆推“四六风”的发作,还是能联想到“细菌”的,只是称呼其为‘病疮’! 可就算高温是可以杀掉部分“病疮”,但还有一个问题,这洛铁本身就是新一轮的“病疮”… 在卓荣接触过的,使用烙火防止“四六风”的病患中,最终能活下来了… 绝不超过一半! 也就是说,眼前的张辽…至少还有一半的概率,他还是会死! 卓荣声嘶力竭一般的将这中间的道理喊出,甚至举了许多例子…告诉他有许多将军,就是这么年纪轻轻去世的。 他要告诉张辽,要保命…这些土法是不行的! 只有…只有去寻张仲景,看看他能有什么良方?能有什么办法。 只不过…面对卓荣的话,张辽只是淡淡的冷笑,他的表情冷漠至极,宛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要取我张文远的命,那我给他就是…哈哈哈…大丈夫何惧死?” 说到这儿,张辽转头望向凌统。 他顶着方才烙印过后,身体中巨大的疲惫,朝凌统道:“你小子是条汉子,且好好养伤,他日在战场上,你、我再比试一番,如何?” 说到这儿,张辽又表现出他骄傲的一面,“你不是要一血逍遥津的耻辱么?下了这八公山,我张辽随时奉陪——” 此言一出… 张辽迈着那并不健硕的步子就往下山的路行去,他已经做出过决定,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去江夏,去安陆城,去关麟那边。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现在,他张文远只要回去,只要回寿春城,他相信曹丞相一定在派人搜寻他! “你等等!” 看到张辽要走,凌统连忙喊住,张辽脚步一顿,凌统的声音狠狠地传出:“你张辽的脑袋,我凌统要了,你可千万不要死在这四六风之下!” “哈哈哈哈…”张辽没有回应凌统,只是大笑着,一边笑,一边往山下走去。 不多时,山道上只留下他张辽那狭长的人影… 转过一处山道,再没有张辽的影子。 这时的天才蒙蒙亮! 倒是卓荣,尽管万般的担心,可她知道…作为一个医者,她劝不了这位曹魏执拗的将军。 她只能把头转向凌统这边,“你呢?你要去江夏?去仲景神医那儿么?” “我是东吴的将!”凌统也径直走向那尤在炉中的烙铁旁… 俨然,他也打算用与张辽相同的方法… 卓荣连忙喊道:“这法子行不通的,你…你…你们…哎呀,你们就不能想想,人若都死了?那还说哪里的将?有意义么?” “是啊…”卓恕也补充道:“你不是要一血逍遥津的耻辱么?人都死了?这耻辱…还怎么血?” 也正是这两句话,让凌统怔住了,让他的脚步停住了。 一时间,他沉默了 他意识到,他与张辽深深的不同。 张辽是胜利者,他可以慨然赴死… 可,可他凌统却是失败者,在一雪前耻前?他能死么?死的起么? 卓恕适时的再补上一句,“本就是孙刘联盟,怎生像是仇人一般,不过是去江夏问个医而已,怕什么?再说了,你们东吴的大都督不也在江夏么?” 也就是这一番话… 成功的将凌统说服了! … … 江夏,安陆城。 于禁的败退,局势的大好,使得关麟总算能空出手来,做一些其它的事情,比如另一种层面,对北方氏族的“攻心战”! 此刻,他正在与王粲、阮瑀这两个降将交流着什么…准确的说,是在交流一本书,一本在关麟授意下,王粲与阮瑀一道编纂的“荀彧传”… 说起来,王粲作为“汉末英雄传”的作者,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一切创作中基本的要素,比如爽点、铺垫、爆发…这些都难不倒他。 可唯独…情绪上,在关麟看来,他编纂的这本《荀彧传》是不够的。 按照关麟的想法,这本《荀彧传》是要让北方氏族看的,是要通过荀彧一生的境遇,让那些大氏族看清楚曹操的嘴脸… 最好还能对荀彧感同身受,甚至因为荀彧的遭遇,而进一步的仇视曹魏,如此一来,关麟这等“文字战”、“舆论战”的攻心目的就达到了。 可… 看着眼前这本草拟的《荀彧传》,关麟不由得再度摇头,他目光幽幽的望向王粲感慨道:“王先生,这本《荀彧传》不是说写的不好,而是太多套路了,比如哪里铺垫,哪里爆发,哪里是爽点,哪里让观者恨得牙痒痒都是套路化的…一味的套路难免就少了几许真诚…” 是啊,要让氏族对曹魏的愤怒加剧,那就一定要当先让北方氏族对荀彧、荀攸这等惨死于曹操之手的人感动,闻之落泪的那种! 说到这儿,关麟“吧唧”了下嘴巴,提醒道,“不妨…咱们往哭这方面写,王先生在曹营待过,难道还不知道这位‘荀令留香’高贵的品质?一件件惹人泪目的事情?恰恰是这些泪目的事情最容易打动人!” “比如呢?”王粲很喜欢写作,他是可以把自己关在小黑屋没日没夜创作的文豪… 他可以一日写出超过万字的、故事,唯独,他缺乏的是一个方向,一个如何让观者泪目的方向。 “这个简单哪…”关麟随便举例道:“比如…这一卷,荀彧荀令君,他为何娶声名狼藉,且没落的大宦官唐衡之女?背上世人的骂名?让士大夫集团对他弃之如糟粕?” “他又是如何因为娶了宦官之女而郁郁不得志?最终被曹操奉为‘张良’?” “还有…他因为什么与曹操意见相左,又因为什么与曹操彻底决裂,直至于最后的那空着的食盒,那句逼死他的‘终无汉禄可食’!” 关麟开始教王粲怎么写了。 简而言之,就是让读者的情绪跟着跌宕起伏的剧情而潮起潮落,不能一直起,那就没意思了,也不能一直落,那就太憋屈了! 关麟对此间的写作手法可太懂了,宛若为王粲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 只是… 这边厢,关麟还在侃侃而谈。 那边厢,关索突然闯了进来,他宛若一只四处乱撞,不管不顾一切的公牛… 当他闯入关麟所在的屋子时,他捂着肩膀处的伤口,气喘吁吁的喊道:“四哥,不好了,爹出事儿了,爹出大事儿——” … … (本章完) 第三一六章 敢打老子,儿子就十倍奉还! 关麟醉了,麻了! 当关索将襄樊战场发生的一切,包括老爹关羽的攻城,包括敌将徐晃的诈晕,包括曹仁的忽然醒转,包括庞德的埋伏,包括这一出出阴损的埋伏。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悉数娓娓讲述给关麟后,关麟也是醉了,彻彻底底的醉了,这是麻了呀! 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老爹关羽…这特喵的就叫“本性难移”啊! 关麟原本还颇为嘚瑟,觉得“燃烧罐”的出现改变了整个南部战场的局势,如此这般,只要稳扎稳打,夺下襄樊不成问题。 优势在我啊—— 可没想到啊没想到。 “优势在我”这话就不兴乱说… 果然,果不其然…老爹关羽还是飘了,一如既往的飘了。 历史上总说关羽的死,是东吴的背刺,这无可厚非; 是傅士仁、糜芳的背叛,这也板上钉钉; 可若说是刘封、孟达不去驰援,那就扯蛋了。 历史上,关羽邀刘封、孟达驰援的时候,那是水淹七军,威震华夏…那是都快把曹魏给捅出一个大窟窿了。 那是大优势的局面… 关麟都能猜到刘封与孟达的心路历程,你特么都这么牛逼了,我们这边一大堆逼事儿,驰援个你?咋想的呀?驰援你妹啊! 可谁能想到前一月还“水淹七军”、“威震华夏”,还捷报频出,下一月江陵直接就没了,围着樊城的关家军直接就被徐晃给突突了。 再下一月更直接,老爹关羽直接就败走麦城,再过一月人特喵的就没了。 就是这么快… 关麟真就把历史上记载着的“大意失荆州”与这一次联系在了一起。 前一刻还嚣张的一匹,傲气不可一世,后一刻就输了,就因为大意输了,如出一辙啊… 唉… 深深的一声叹息。 关麟在确认老爹还活着后,真特喵的想骂一句——“该啊”。 他也真是服了… 话说回来,关羽是关麟见过的,最容易傲的,也是最容易傲着、傲着,人就没了的名将,偏偏还特喵的是自家老爹,简直绝了! 其实… 关麟听着关索讲述的,曹操布下的这个局,说不上多高明。 其实无外乎趁着关家军攻城,三路齐出,打的是一个出其不意… 可只要老爹关羽不去打樊城,或者索性目标放在襄阳上,直接把襄阳围起来,围而不攻,用这等最稳妥的围点打援的方法去征讨。 啥事儿都不会发生。 可偏偏老爹就傲了,就飘了,他觉得大优之势,还围个毛毛虫。 还是因为飘了,老爹不做“樊城”与“襄阳”二选一的选择题,他是樊城与襄阳都想要!…这波输在贪了、急了。 不过,这很符合老爹关羽的性格… 他要不打樊城,围襄阳,那才有鬼… 果然,关麟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制老爹关羽,压制他的性格,让他的心态变化,让他别再那么的嚣张、傲气不可一世,可最终,压制了个寂寞! 他还是那个“一如既往”、“本性难移”的傲气不可一世的关云长啊! 同样的… 这一仗的部署也不得不佩服人家老曹… 最了解老爹的人,不是他的这些儿子,而是老曹啊。 ——他看人是真的准! 心念于此,关麟长长的吁出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不…是恨爹不成钢的既视感。 “咱爹现在伤情如何?江陵城的局势如何?那徐晃、曹仁、庞德可追过来了?” “没有追过来…”关索如实道:“至少,在我赶来这边时,曹军并未有任何南下的动向,似乎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保住襄樊…” 随着关索的话,关麟心头暗道: ——『这是自然,曹操能够接受损兵折将,但却无法接受城池的沦陷,特别是襄樊!』 襄樊…这是通往北方的要塞,是曹魏的南大门… 更是连同汉水,也就是荆州与益州水路连接的要道。 不夸张的说,一旦襄樊夺下,汉水打通… 荆州与益州就能连成一个整体,水路之下,互通有无,调度兵马,将变得极其容易! 这盘棋一下子就活了! 这是大战略要地啊! 也正是因为如此,曹操哪怕大动干戈,部署出如此一个局,哪怕老爹只要不去攻樊城,这个局就失去了一切意义… 哪怕如此,曹操还是会如此调度,不为别的,只为能守住襄樊! 关麟想到这儿… 关索接着说:“父亲昏迷前特地吩咐从公安调兵,严密防范曹军的南下,除此之外,父亲的伤口,仲景神医的弟子也看过了,那箭上淬了毒液,幸运的是毒液有限,毒性也远非最强,暂时还能止住…防止毒液蔓延,可难点在于胳膊上的毒液不好清除。” 听到这儿,关麟长长的吁出口气…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还饶有兴致教王粲写《荀彧传》的他,变得神情萧索,表情更是阴云密布。 说到底,老爹关羽! ——骂归骂; ——恨爹不成钢归恨爹不成钢! 可打从心底里,关麟还是担忧他的,怕他有个意外,有个闪失… 不过福祸相依,至少这次比水淹七军后要强,是败了,不是死了! 至少有这么一次的经历,以后老爹定会收敛许多。 从这个角度,关麟竟还品味出几许因祸得福的味道。 “我回趟江陵吧…老爹这样,我也不放心…” 关麟做出决定,他当即吩咐一旁侍卫的士武,“传我令,招仲景神医与我一道回江陵,此外,把这件事儿告诉我大哥关平…” 说到这儿,关麟注意到了关索的肩上。 方才关索说的急,关麟听得也急,没有特别的在意,可现在才发现,关索的肩膀上有伤口,伤口中的血水还在往外溢,衣衫都变得殷红了… “五弟?你也受伤了?是谁?” “是那…那曹仁!”关索回答的支支吾吾。 当此时刻,他不想让四哥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来人,带我五弟去官医署…”关麟一声吩咐。 当即就有亲卫入内,扶着关索往医署方向行去。 关麟又一次长吁口气,他心里琢磨着,连一贯激灵,总是会避开战场凶险位置的五弟,都受伤了! 这足以让关麟联想到樊城这攻城一战的惨烈。 ——『可恶!』 ——『竟跟我玩阴的!』 关麟的目光瞪大,他再度吩咐,“让我五弟在这边好好医治,备马,传仲景神医,我要即刻启程返回江陵!” 这一刻,一抹锋芒突然就出现在了关麟的眼芒之中。 在他看来… 关羽的儿子只是不在江陵了,不是不在人世了! ——敢打老子,不问问他儿子是谁么? ——敢打我老子,做儿子的必定十倍奉还! … … 兖州,琅琊国,灵雎被关在一处厢房内。 这并非软禁,或者幽禁,而是因为曹操来了,臧霸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故而暂时将她关在这里。 等曹操离开后再放她出来。 说到底,臧霸是个重义之人,他与曹操是有约定的,曹操没有因为吕布株连一干并州兵士,他臧霸也替曹操统领这些吕布旧部,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生活在琅琊国。 此刻… 一只黑帮白底、绣着鸟儿图案的靴子不断的在木地板上来回踩动。 隔着已经封上木板的窗子,灵雎从缝隙中,时不时的望向那曹操与臧霸叔父交谈的正堂。 正堂外一干虎贲军士森然伫立,警惕的环望着周围… 而那为首膀大腰圆的壮汉,灵雎知道,他叫许褚。 是曹操封的“虎侯”… 别看灵雎是“鹦鹉”的女主人,武艺高强,更擅长刺杀,可真要与这位“虎侯”较量,多半在绝对霸道的“一力降十会”之下,她笃定她一定走不过一招。 这么想想… 将她关起来,反倒是臧霸叔父有意保护他了。 终于,两个时辰的攀谈,臧霸将曹操送了出来,隔着窗户的缝隙,灵雎清楚的看到了曹操的容貌。 室外还有余晖,厅内依旧是明烛高照,在温黄的灯光下,身材低矮的曹操正踏着他那双靴子走过光滑如镜的水磨青石地面。 这时曹操朝臧霸开口:“孤记得,这地面还是孤上次来时,看到杂乱不堪的院落,特地派人为你修的地面…不曾想宣高竟是极少走动!” 水磨青石地面走的多了,难免会有裂痕、裂纹… 可曹操只觉得这青石地面宛若新的一般。 这也是他对臧霸最佩服的地方,义字当头,为人简朴,这样的人…曹操如何不爱? 随着扭过头来,吟出这一道声音,灵雎看清楚了他的正面,看到了他颌下长须无风自动。 ——原来,这就是当今中原与北境的主宰者! ——天下十三州,他一人雄握九州半的曹操啊! 这个被称之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的男人如今已经六十岁了,身形都显得有些岣嵝,甚至那细眼长髯,给人最直观的感觉是不好看… 与英俊这两个字截然相反。 可偏偏,从上而下,从面颊到脚板,他浑身散发出的气场与霸道让人望而生畏。 体型也保持的很好,胖瘦适中,矫健有力。 甚至… 他来见臧霸穿的竟是一套寻常的家居服,除了腰间一条玉带外,别无任何华贵的饰物。 不像是上位者莅临下位者的宅府,更像是兄弟之间的互相拜访! 给人以无限的亲近之念。 曹操一番感慨过后,灵雎没有听到臧霸回答了什么,但她看到了臧霸向曹操行礼,曹操向他点头,像是事儿谈成了的模样。 终于,又过了半个时辰,臧霸送曹操出门,在一干虎贲兵士的簇拥下,曹操上了他的马车,伴随着“嗒嗒”的马蹄声,灵雎知道…曹操已经走远了。 也就是同时… 灵雎的大门被打开,臧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说了什么?” 灵雎的一双眼睛望眼欲穿,满是对两人对话的好奇… 臧霸也没打算隐瞒灵雎,他寻了一个胡凳坐下,如实道:“曹操让我带泰山兵去守南阳…” “啊…”不等灵雎惊呼出声。 臧霸的声音还在继续,且语气颇为严肃,“南阳大溃败了,拜你所赐,宛城太守侯音临阵背叛了曹操,两万大军投诚,泄露了军机…兼之那关家四郎的一场大火,八万曹军或死或降,如今唯独于禁带了几千人回去…四方集结,也不过在南阳集聚了六千兵,如此数目的兵马,不足以抵挡住你那位云旗公子,故而,曹操特地来请我出山!” “倒是曹操还特地提到一句,你的那位云旗公子了不得呀,别人打仗是兵越打越少,可他打仗是兵越打越多…昔日的江夏不过一万多兵,现在的江夏这个兵力足足翻了四倍!可有六万多人了!这关麟关云旗有点儿过人的本事!” 原来如此… 尽管之前因为斥候的禀报,灵雎有些心理准备,可当真看到曹操为了抵御关麟,亲自登门琅琊国,灵雎还是一阵不可置信。 想不到,不过是月余,云旗公子已经成长为都能让曹操忌惮的存在。 至于…兵越打越多,这中间,又岂没有她灵雎的功劳呢? 一想到这里,心头莫名的竟还暖暖的。 “那…臧叔父拒绝曹操了?”灵雎迫不及待的问。 “为何要拒绝?”臧霸反问灵雎。 啊…灵雎没想到,臧霸叔父会有此反问,她连忙补充道:“臧霸叔父难道…答应那曹贼了?要…要与云旗公子为敌?”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臧霸淡淡的吟道:“于情于理我都没有拒绝曹操的理由,更何况…” 他顿了一下,饶有兴致的抬头意味深长的望向灵雎,“我这宝贝侄女儿都快把这关云旗吹到天上去了,作为叔父的,总是有些好奇,想去试试他的深浅!看看他值不值得我这宝贝侄女儿去…” 臧霸本想说“托付终身”,终究…因为灵雎是女儿家,他是叔父,又不是父亲,还是把这四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至于好奇… 的确是好奇。 先是灵雎,又是曹操,他们来此琅琊国都是一个目的,都是为了一个人,这太诡异了。 这也让臧霸对关麟产生了极其浓郁的好奇。 臧霸对关麟可太有兴趣了… 何止是想试试他的深浅,更像试试,怎么样的一个人能让曹操如此畏惧,怎么样的一个人能让义兄吕布的女儿如此这般的倾慕… 不比划比划,臧霸还真有点意兴阑珊的味道。 权且当是替义兄把把关! 只是… 臧霸的话让灵雎满是担忧,她连忙道:“叔父,你之前可是答应我的,若是他能把天子给救出许都,那…” 不等灵雎把话说完… “我臧霸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臧霸拍着胸脯保证道:“他若真有能耐能救走天子,那你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 灵雎的提议自然是臧霸领着泰山军投诚于关麟,投诚于荆州。 臧霸是个严谨的人,凡是言出必行,他能说到“考虑”,已经算是九成九的许诺给灵雎,这权且算是个赌注! 这下… 灵雎不由得凝眉… 现在,局势一下子明朗了,臧霸叔父带着三万泰山军去驰援南阳,之后的难题就是云旗公子怎么把天子给从许都城偷出来了! 聊完了这个话题… 臧霸好奇的问灵雎,“明日我就启程往南阳去,你要一道去么?看看是你叔父,还是你的云旗公子,谁更棋胜一招?” 听到这话,灵雎笑了,她宛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她笑吟吟的感慨道:“叔父多心了…云旗公子若知道我与叔父的赌注,势必不会与叔父正面对抗?” “这是为何?” “因为我了解他…”说到了解关麟时,灵雎眨巴了下眼睛,笑吟吟的道:“他一定会偷出天子,让叔父与三万泰山军投诚于他的,一定不会让兄弟相残、祸起萧墙…这个赌注下,他会把叔父的三万泰山军士当成自己的兵!” 这… 灵雎这话说的有些满了吧? 不等臧霸接着问,灵雎的话还在继续,“侄女儿就不跟着叔父去南阳了,侄女儿得去许都城啊,得帮云旗公子把那天子给偷出来!” 灵雎的语气突然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特别是最后一句,无论是面颊,还是语调均是十足的严肃,十足的一丝不苟。 这也让臧霸深深的意识到… 什么叫做——女大不中留! ——『呵呵…』 ——『奉先哪奉先,你女儿…愚弟是替你看不住咯!』 … … 江夏,安陆城… 因为这是位于江夏西北的位置,故而此间距离江陵并不远,急行走水路的话,要不了两日的路程,所谓——千里江陵一日还! 跟着关麟一道去江陵的有张仲景、陆逊、孙茹、孙绍、太史享、士武、张星彩、关平… 关麟与关平是心系父亲… 张仲景是去救治关羽。 陆逊则是要去拜见下岳母大乔。 留守于安陆城的有廖化、诸葛恪、蒋干、王粲、阮瑀、麋路、侯音、陆延…陆家军、南阳军都需要留下一个主心骨,军政要务的话,关麟的交代是诸葛恪主内,廖化主外! 此刻…关麟与一干人正纷纷踏上船舶,距离计划的航行的时间还有半刻钟。 除了关麟乘坐的大船外… 还有一艘小的乌篷船也在港口。 陆逊、孙茹这一对夫妇,如今正在岸边与太史享、孙绍道别… 看着太史享、孙绍的面颊,陆逊多少有些担心,再三强调道:“到江东就按照云旗公子吩咐的,先要争取周瑜的儿子周循,周家还有一万部曲,这对你们‘鸿雁’举足轻重。” 这… 提到这桩事儿,太史享与孙绍彼此互视,竟似还有些难言之隐。 陆逊看出了他们的心情,连忙问道:“有何话不妨说出来,鸿雁都已经有靠山了,何必再藏着、憋着呢?” 孙绍与太史享再度对视一眼,还是太史享性子直,直接说出了他的担忧。 “云旗公子说要争取周循,壮大周家…这本无可厚非,可我与孙兄昨夜商议,觉得此事又不妥…” 太史享说了一半。 孙绍补充道:“周循是周瑜的儿子,若是争取到了,乃至于扶持壮大了,孙权难道不会对他下杀手么?一如曾经对太史家,对周家一般…如此这般,咱们不是白白耗费了这么多的经历、这么多的资源,投在了一个必死的家族,成全了一个必死的局?” 孙绍与太史享将他们的担忧全盘拖出… 这个… 陆逊微微沉吟了一下,他展现出了他比孙绍、太史享更宽广的眼界与更卓绝的大局观,他立刻解释道。 “我看,你们只听到了云旗公子的本意,却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以及对鸿雁赋予的全新的使命!” 陆逊突然变得郑重其事… 他一本正经的向孙绍、向太史享去娓娓讲述关麟对于鸿雁,对于东吴那些本不该死在孙权屠刀下的家族,也对于陆逊…对于孙绍、太史享的良苦用心! “你们还没看出来么?” “如今东吴各派系的天平已经发生偏转了——” … … ps: (我看到有读者老爷催更还卑微的!) (这在咱这儿完全不能够啊!) (读者老爷直接一句,牛奶糖,你就给老子更!否则,你特么月票就被‘刺啦’撕掉了!牛奶糖直接就给你跪了!) (都是读者老爷,硬气点儿!卑微的该是牛水糖…啊不…卑微的该是牛奶糖啊!) (本章完) 第三一七章 三足鼎立,只有这个局面是平衡的 ——东吴各派系的天平已经发生了偏转。 陆逊这话,绝不是随意杜撰,更不是危言耸听。 这事儿,他与关麟聊过,也聊到了东吴这几年的发展,这几年孙权的制衡手段。 说起来… 孙权也的确是地狱级别的开局。 最初继承了父兄基业时,东吴矛盾日益剧烈,内忧外患… 偏偏,手下“淮泗征伐”一派势力巨大,甚至在他孙权继位之后,依旧敢妄言废立,打算扶持孙权的弟弟孙翊继位,更有提出扶持孙策的儿子孙绍继位的。 这些都让孙权无比忌惮…让他恨得牙痒痒。 故而,孙权用表面仁慈,实则阴郁、狠辣的手段,用了整整十年,在东吴世家的暗中帮助下,终于…或杀或囚了十个功勋大将,这才削弱了淮泗征伐一派,让东吴只剩下他孙仲谋的一个声音。 再加上扶持淮泗流寓一派,三股派系,一拉拢,一扶持,一打压…让整个东吴的局面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平衡。 但如今情况又不同了。 随着征伐一派彻底没落,淮泗流寓一派与吴郡各大家族保持着极好的关系,吴郡各大家族与淮泗派各自的势力越发的壮大了,这让孙权感觉到了危机。 故而,他被迫启用外戚,重用最疼爱的姬妾步练师的族人,重用步骘,想要扶持外戚步氏一族,培养出一股强大的外戚势力与淮泗流寓一派,与吴郡各大家族分庭抗礼。 无论是哪里… 无论是何等局势,三足鼎立的局面,往往是最稳固的,也是最平衡,是孙权的位置坐的最踏实的。 可意外就发生在步骘死在了交州郁林… 好不容易扶持起的外戚力量,一夕间瓦解… 东吴内部的三足鼎立…突然就立不起来了! 淮泗流寓派与东吴各大家族的壮大,这已经在挑战着孙权对江东的制衡与平衡。 故而,新的机遇应运而生。 此刻… 陆逊正在将他与关麟议论过的东吴时局变幻的这些观点娓娓讲述而出。 细致的向孙绍、太史享挑明。 “这么多年了,孙权的制衡手段始终还是一如既往的那几条,谁强大就削弱谁,谁弱小就扶持谁,始终保持三股力量,三足鼎立,让他们争斗,反倒是孙权利用他们的争斗,斡旋其中,坐收渔翁之利,让他的位置愈发的稳固…所以…” 陆逊的目光幽幽,他深深的凝视着太史享与孙绍,“现在的孙权,失去了外戚的助力,他太需要一支淮泗征伐系的力量去制衡东吴的世家大族!基于此,这个时间点,若是能争取到周循,争取到周家,倒是最好的能够壮大周家,在东吴埋下一支我们力量的时机!” “何况,周循这小子颇受孙权喜爱,屡次盛赞他有其父之风…更是此前提及,欲把他与步练师的长女孙鲁班嫁给他…可见,从一早起,孙权就有意留下这一股势力,这是防范于未然…也是随时能够再度扶持征伐派的后人起来,制衡其它的势力,维系东吴那三足鼎立的局面!” 随着陆逊的一番话,孙绍与太史享方才彻底的明悟了,为何云旗公子对“鸿雁”的部署,是优先拉拢周循,壮大周家。 想明白这一节,两人朝陆逊拱手一拜:“若非陆将军所言,险些误了大事儿!更险些误会了云旗公子…” “按他吩咐的去做吧…”陆逊转过头朝着那通往东吴的水路方向深深的凝视了一眼,感慨道:“至少到如今为止,他在对付东吴的决策上,还从未有过任何纰漏…” 聊到这里,似乎话题也到了完结、终章的地步。 孙茹适时的走到弟弟孙绍的面前,为他整理了下衣服与发髻,旋即缓缓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交到了弟弟孙绍的手里,郑重的说:“这是娘的亲笔信,或许…用作你们‘鸿雁’争取周循支持的过程中,能派上大用处…” 孙绍与孙茹的母亲是大乔… 周循的母亲是小乔,这一对姐妹虽有许多年未曾相见,可彼此间都念着对方。 对于小乔而言,姐姐大乔的家书可抵得上万金了。 孙绍小心翼翼的收好母亲的信笺,朝姐姐孙茹,朝姐夫陆逊深深的躬身,拱手一拜。 “多谢三姐,多谢姐夫…也多谢…云旗公子!” 陆逊则再三提醒道:“交州的士燮家族与云旗公子相交莫逆,长沙郡的韩玄韩老也是自己人,若是鸿雁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事发突然,荆州太远,你们可以先求助于交州士燮家族与长沙郡的韩老…云旗公子向他们特地交代过,他们均会鼎力相助!” 随着这淡淡的一席话传出。 孙绍与太史享最后的顾虑与茫然刹那间消失…烟消云散! 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如何表达,唯独再度躬身行礼,以此来表达他们内心中的悸动。 “好了…” 陆逊拍了拍孙绍与太史享的肩膀,“我也该走了,咱们都有各自的使命,只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鸿雁再不是雁去无痕,而是鸿雁南飞、鸿雁当头!” 随后… 四人在这港口庄重的道别,孙绍与太史享的乌篷船先行离开,驶入归途。 不多时,关麟的船队也扬帆起航,承载着为“老子”报仇雪恨的心情,踏江而去—— … … 琅琊国通往寿春城的官道上。 “哈哈哈…” 曹操那志得意满的大笑声从马车中传出,他正在爽然的大笑。 程昱对曹操是一副钦佩不已的模样,他感慨道:“果然,最了解关羽的还是丞相啊…如丞相所言,那关羽果真去攻樊城了。” “唯独可惜…”曹植补充道:“可惜子孝叔、徐晃将军、庞德将军没能手刃了这关羽,否贼…何止是樊城守住了,怕是三位将军合力之下,南郡都要收复了!” “这不奇怪。”曹操像是意料之中一般,十分释然的一摆手,他端坐在马车中,心情大好的解释道:“毕竟那可是关云长啊,吕布之后,云长的武艺冠绝天下,子孝方才醒转,如何会使出全力?公明又是事先受挫,怕有七成的力气都不错了!唯独庞令明一人,还不足以擒到他…倒是令明一支毒箭能射伤他,已是不易!” 就在刚刚,在官道上… 一名信使将近来襄樊战场发生的事儿,详细的讲述给了曹操。 包括关羽攻樊城,包括曹仁、徐晃、庞德三路夹击,关羽中箭退回江陵… 襄樊困局迎刃而解。 除此之外,还有三件“小事儿”。 其一是出使交州,被陆逊俘虏送至江夏安陆城的司马懿回来了。 没有用刑,没有拷打,就这么直接放回来了。 其二是朱灵、朱术这一对父子在此前江夏一战中,被关羽表为首功,将其功绩送往成都,此外…大肆奖赏。 其三是蒋干,这个昔日里劝说周瑜未果,被曹操发配为县长的蒋干,竟然…制造出那弥天大火。 在江夏,纵火焚烧八万曹军的…正是他! 在襄樊与淮南,制造出那该死的‘燃烧罐’焚烧曹军营寨的也是他! 这让曹操十足的意外,直呼…看走眼了! 当然,这些都是“小节” 此刻,车厢内几人的话题还是在关羽中箭败退这件事儿上。 曹操仿佛丝毫不介意关羽逃回江陵,他只是眼眸眯起,感慨道:“至少襄樊稳住了,这也让孤和大魏都能喘出一口气。” 言外之意,这一场大捷的意义,是为曹操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去处理内部的事宜! 比如,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大汉的“房本”更名过户为大魏的手续。 现在看来,这道手续还差两步,需要迅速的完成。 程昱顺着曹操的话感慨道:“这些年,丞相南征北战,大魏的确需要一个时间去休养生息了…关羽中箭,关家军遭受重创,这的确为大魏争取到了许多休整的时间!” 其实,程昱是除了曹操外,最明哲的那个… 这次十万大军南征失败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程昱已经能感受到,意识到… 曹操已经彻底放弃了一统天下的想法,他已经感觉到了,在他这个年纪… 在如今大魏的局势下,一统天下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望。 倒是…朱灵父子与司马懿… 程昱话锋一转,“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倒是没曾想,这次江夏兵败,始于内部,终于内部,丞相待那朱灵父子不薄,可他们却…” 不等程昱把话讲完… 曹操伸出手示意程昱不要再说,他的眼眸微微的眯起,沉吟道: “那关家四郎诡计多端,论及攻心的手段,足可比肩那诸葛孔明与周公瑾!” “现有的情报,孤无法判断出朱灵父子是否真的是朝秦暮楚、两面三刀之辈,可这关麟大肆嘉奖朱灵父子,让云长向刘备表奏奇功,单单此举…就让朱灵父子能遭受曹魏将士们无穷无尽的记恨!” “如此这般,不论此前朱灵父子是效忠于谁?现在,他们父子已经没有选择了,就算昔日是诈降,今日也要变成真降,心悦诚服的降,这关麟是在向孤挑衅哪!” 这… 程昱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 倒是曹操,话题引到了朱灵父子,这仿佛打开了曹操的话匣子,他问曹植,“子健,孤问你,那关麟将司马仲达放回,你怎么看?” 这个… 曹植微微顿了一下,他略微思索后,直接迎上父亲曹操的目光,“诚如父亲所言,那关麟诡计多端,此番,他对司马懿不打不问,不上大刑,不加羞辱就放他回来,孩儿觉得…这多半也是那关麟的一计…” “司马懿是河内大族,关系盘根错节,与朝中许多公卿交好,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又在父亲年轻时,对父亲有过举荐、提携之恩…故而,这关麟不杀司马懿,反倒是将他放回来,这明摆着是让父亲猜忌于司马懿,猜忌于司马家…” “继而加罪于河内司马氏一族,想要借父亲的刀杀掉司马懿,以此让司马氏一族记恨父亲,让那些与司马氏一族交好的大族记恨父亲…此所谓借刀杀人!” 曹植将他的见解娓娓讲出。 只是,越是说到后面,他越是带着几许胆怯,他的余光瞟向父亲曹操,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更像是他心存疑窦,并不能拿的准, “哈哈哈哈哈…” 反倒是曹操,因为曹植的话,爽然大笑了起来。 笑声良久不觉… 程昱好奇的问:“丞相何故发笑?” 待得笑声止住,曹操方才道:“我是笑子健还是一如既往的仁慈、善良啊…” 曹操的目光充满爱怜的看着这个儿子,“杨修擅露,司马懿擅藏,孤早就看出,杨修或许有才,却不适合辅佐于你,倒是那司马懿,他的辅佐却能让子桓如虎添翼!” “昔日孤曾经问过司马懿,孤问他,若让他辅佐子健?如何?谁曾想,他直接惊恐的跪倒,说什么‘臣才德平庸,辅助不了平原侯’,还说‘平原侯,也不会让他司马懿辅佐’,还让孤明察…呵呵…” 说到这儿,曹操顿了一下,“那时候孤就察觉出来,那杨德祖比不过这司马仲达,有司马仲达的相助,在世子之位的争夺上,子桓无异于占尽先机,子健也没少吃苦吧?” “可方才,孤问子健,如何看待这司马懿的归来,这本是绝佳的时机,你若欲除掉那司马懿,只需向孤进言一番,易如反掌,可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仁慈!” 曹植看着曹操,犹豫又精神的说道:“父亲,不管我与二哥谁做了世子,我们都是骨肉同胞,孩儿实在不忍有太多人死在…死在这世子争夺之下…若…若要因为世子争夺,让大魏分崩离析,让父亲的骨肉残杀,那孩儿…孩儿宁愿…” “闭嘴!”曹操突然厉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为父当年为何要让你娶崔琰之女,却要把那甄宓赐给你二哥?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为父为何要逼你去争取这世子位!” “孩儿…孩儿…” 不等曹植把话说出…曹操摇头,“你身上有为父最缺乏的东西,大魏的扬帆起航需要孤的霸道与残忍,可大魏若要千秋万代,也需要你的仁慈…” “孤杀了百万人,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这是孤不得不经历的惨痛,却不是孤期待的将来…孤不想在百年之后、千年之后,人人议论起大魏时,都将大魏与残忍联系在一起,孤让天下人怕大魏,可唯独你,能让天下人敬大魏,你身上的担子,大魏后续的担子,比孤重十倍!” 自古,武之后是文,战乱之后是休养生息! 其实曹操已经意识到,一统天下,不止是他这一代无法完成,甚至再往后两代、三代也难以企及… 三足鼎立,这个局面,还是太稳了! 再往后,就看时局的变幻,就看谁更得人心,看谁能尽可能少的犯错误! 曹操已经六十岁了,他能做的已经不多了,他只能将大魏现有的疆域守得固若金汤。 接下来的就交给后人吧! 人…都是如此… 年轻的时候,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畏人言。 可越是老了,越是在乎这些了,更在乎史书上的记载,在乎后人对他的看法,对大魏的评价! “子健哪子健,让天下人明白我们曹家真正的功业,这副担子很重,很重!比一统天下还要重!” 随着曹操的又一声强调。 这个傲睨天下的英雄,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充满了担心和无奈,脸上尽是一个老父亲的舐犊之情。 程昱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一对父子的交谈… 他终于理解,为何曹操不惜数百里,亲自登门来请臧霸出山! 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是想用自己最后的一份脸面,一份信誉,一份威望替他的儿子去请出最坚固的防线,去守住这诺大的江山! 程昱又岂会知晓… 曹操与臧霸在屋内畅聊时,他说过这么一句。 ——“孤老了,孤也知道你义薄云天,孤杀了你的大兄吕奉先,你不会真心的为孤效力,故而…孤也不强求…” ——“可宣高啊,你看看你身后这些弟兄,他们曾经追随你,追随吕奉先南征北战,可现在,他们也老了,孤在时,能护着你们,可孤死了以后呢?孤的儿子,孤的孙儿又能如孤一般护着你们么?你身后这些弟兄的儿子,他们的孙儿又要如何自处?就要藏在这泰山里一辈子么?” ——“帮帮孤吧,就当是帮你这些弟兄,帮他们的后人!帮孤守住南阳,南阳是南都,那里有沃野千里的土地,有山河大川,那里可比琅琊国肥沃、繁荣多了,带着你的兵马,你的族人统统迁到那边去,孤不要你开疆拓土,孤只要你能守住南阳,孤愿意把南阳都赠给你,封为你的属国,如何?如何?” 曹操的话,十足的清醒… 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是非黑即白,既然无法一统,那接下来几年,他要做的只剩下两件事儿。 其一,是让大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让迈出的“最后一步”所需要的一切手续都事先完成,他曹操可以不迈出这一步,可他的后人,只要想,随时都能迈出这一步! 取代大汉,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 其二,就是让大魏的边防变得稳如泰山,坚如磐石,让三足鼎立的局面保持住。 ——曹操,这个六十岁的老者! 哪怕头风愈演愈烈,哪怕他都能感受到自己没有几年的光影。 可他还是把他的一切奉献给了他的儿子; 奉献给了他的族人; 他的大魏! 对世人,他是残忍的,可对大魏,对他的儿子,他的宗室,他又是最宽仁,最殚精竭虑的那个! … … (本章完) 第三一八章 为父一生要强,倒让吾儿看笑话了 江陵城中,关家府邸。 因为那肩膀处毒的扩散,关羽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为了稳住军心,他每天还会强忍着露面几次。 关羽清楚,这支关家军,只要他关羽还在,魂就不会倒下…可谁又能想到,每一次站起关羽都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终于,这一日的关羽再也起不了身,这一日的关羽再也露不了面。 关羽的夫人胡金定,她本很少出现在关羽的身边,她知道关羽忙,又操劳着军务、政务,于是贤惠的不去打扰他,让他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大业。 可这几天,胡金定每日都守在关羽的身前。 她不想让关羽太难过,在关羽面前强做镇定,故作坚强,可到了夜里,往往泪洒长衫。 今日,她亲自从仲景神医的二弟子杜度的手中取过药,将已形如枯槁的关羽的脑袋枕在自己腿处,取了勺子,趁着关羽还有一丁点的清醒,将这药喂入关羽的口中。 关羽是个要强的人,他不想自己如此虚弱的一面展现给外人,故而让所有人都离开这边,各司其职。 唯独他的夫人胡金定,这是他无法命令与使唤的人。 说起来… 胡金定在解良郡时就跟了关羽,只是因为关羽犯了杀人的官司逃了出去,胡金定也就避祸于江湖,四处寻找夫君。 后来,还是在刘备占徐州的时候,胡金定才找到了关羽,期间…她还受到一个女子的帮助,后来打听过才知,是吕布的部将秦宜禄的夫人姓杜。 也正是因此,时局变幻,当曹操进攻吕布…最后攻城的时候,关羽向曹操提出讨要此杜夫人,名义上说是听闻其天姿国色,想要娶为妾室,实则是为了报杜夫人帮助妻子胡金定千里寻夫之恩。 关羽…终究是义字当先,有恩必报! 怎奈,关羽是好心办了坏事儿… 他不向曹操说这杜夫人天姿国色还好,这一说之下,曹操忍不住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然后就无法忘掉她的容颜。 连带着这位杜夫人还为曹操诞下了曹林、曹衮、金乡公主两儿一女! 那时候的关羽,心态都有点崩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作为关羽的夫人,胡金定这些年承受了许多,她不争不抢,外人除了知道她是关兴、关麟、关银屏、关索的母亲外,几乎没有人了解她更多… 她极少抛头露面,也很少参与府内外的事物,就默默的操持着这个家,做一个贤内助! 直到现在…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她才不得不出面,她心里头始终担心着她的夫君哪! 关羽此刻已是气若游丝,只努力的张大了一些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他突想着什么,一面吸吮着药,一面极努力的嚅嗫着:“曹军没有打过来吧!” “没有…”胡金定回答。“一切都好,南郡相安无事!” 关羽接着嚅嗫着:“那,没把我这副模样告诉云旗那…那臭小子吧?” 这一句话,关羽好像比第一个问题“曹军有没有打过来”更加关心! 胡金定看着关羽,她自然清楚,关羽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关府之中,这一对父子就像是冤家一般,时时刻刻的叫着劲儿呢。 儿子想证明,他爹是错的; 当爹的想证明,他永远是对的… 几次剑拔弩张,几次针锋相对,几次争的面红耳赤,胡金定虽然没有出面去劝和,但父子两人什么心情,她最是清楚了。 夫君关羽是傲气不可一世,是要强,是绝不认输! 可谁曾想,儿子关麟是执拗,是比他爹还要“要强”,是一定要逼着他爹认输! 每每想到此处,胡金定不由得“唉”的一声叹出一口长气。 胡金定是个坚强的女人… 可此刻,看着夫君如此模样,如此口吻,已经是忍不住双目泛红,眼泪哗啦啦的落下:“你要好起来,先不要担心这些…先喝下药,会没事儿的。” 她低声安慰,可她知道,这样…无异于已经回答了夫君的问题。 “维之那小子平素里就跟云旗关系最好,这些天又一次没有出现,想来我这副模样,他还是忍不住去江夏告诉云旗了吧?” 关羽轻声言道… 说到这儿,仿佛巨大的虚弱感席卷全身,让他浑身上下有一种莫大的无力感。 可偏偏,关羽又想到了什么,他在积蓄力气,良久,才道:“我的病情我知道,这毒怕是不好解…就算治愈了,患上‘四六分’的可能性也极大…” 诚如关羽所言,古代打仗可不讲究那么多的江湖道义。 箭头上染毒,乃是再平常不过的手段。 比如“箭毒木”,别名是大名鼎鼎的“见血封喉”树,此树全身是毒,杆、枝、叶、花、果的白色汁液中,均有剧毒。 再比如“一枝蒿”,其茎磨成粉之后,就成了毒粉,这些都是能瞬间致命的毒药。 当然… 关羽没有瞬间致命,至少排除了这两种毒。 那么…就极有可能是“乌头”,此‘乌头’又名‘草乌’因为其外形与乌鸦头相似而得名。 而“乌头”之毒早在先秦时期就有准确记载… 《史记苏秦列传》中提到过,苏秦就介绍过‘臣闻饥人所以饥而不食乌喙者,为其愈充腹而与饿死同患也” 意思就是,此毒为慢性毒药,肚子饿时吃乌头,跟饿死是一样的结果。 还有后世某部电影《满城尽带xx甲》中,隐藏在王后汤药中的慢性毒药也是乌头! 由此可知,这乌头的慢毒极是有名。 诚如关羽如今的眩晕、恍惚…也正是乌头中毒的症状。 除了乌头外… 魏军的箭矢中沾过“金汁”的概率也极大。 金汁就是俗称的“粑粑”,射伤敌军的皮肤,“粑粑”中大量的细菌几乎百分之百会让对方的伤口感染,继而染上“四六风”…在不久之后不治而亡! 这也是为何在守城的过程中,曹魏守军总是会把“粑粑”混在滚烫的热水里,居高临下泼洒在敌兵的身上。 原理相同,开水烫破皮肤,“粑粑”中大量的细菌负责让士兵感染发炎,这是一剂绝命的慢性毒药! 除此之外,夹竹桃、番石榴…等等毒物的汁液,均可以制作毒箭… 而现在,难就难在…不好确定关羽所中的是哪种毒药,也就不好对症下药。 更无法确定毒箭中是不是还沾有“粑粑”… 如果有的话,那“四六风”是没跑了,这对于关羽,才是必死的局面。 “不会有事的…”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关羽用尽最后的力气张口道:“我若死了,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云旗,他是有些聪明,有些机智,但做事不管不顾,不遵礼法,全凭自己喜好,你是他的母亲,我若有个闪失,你要多劝他,多拉着他,让他不要那么的锋芒毕露,让他做事三思而后行!” 提及了关麟,关羽仿佛一下子想起了许多有关他的事儿。 可越是想…越是否定了他自己的想法,“也罢…也罢,别劝了,他和寻常的孩子不一样,至少他能一夕间让曹军十万葬送,可他爹却…却在如此大优的局损兵折将,一些时候,作为他的父亲,我是不想承认的,可在一些方面,他的确是青出于蓝,他的确是把他爹给比下去了!” 谁曾想,关羽要强了一辈子,在此刻,在他最虚弱的一刻,竟真的向儿子认输! 这等言语…放在平时,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想象。 关羽的话还在继续,“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折,君子之泽…就替我提醒他,让他千万小心,莫要步了爹的后尘…至于荆州,在大兄与孔明派遣新的将军坐镇于此之前,权且让云旗统管整个荆州…不对…不对…” 关羽是真的恍惚了,头颅处仿佛始终是晕厥的,这让他想到一出就说一出,像是完全没有条理,完全没有经过大脑。 “你别说话了,先修养身子…”胡金定咬着牙,眼泪“啪嗒啪嗒”就往外溢。 “怕是大兄与孔明派来的将军镇不住荆州啊…”关羽继续道,语气苦涩,哪怕是这种时候,他还在为复兴汉室的大业费心劳神,还在想他在荆州的继承人。 “这些荆州的兵士要么是追随了我多年的,要么是投靠云旗的,除非孔明与大兄亲自来?否则谁…谁震慑的住荆州?不行…不行…” 关羽突然艰难的挺起身子,可如此牵动伤口,让他的伤口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扶我起来,我要寄信一封给大兄,荆州这里…荆州这里,自…自有吾儿云旗继承吾之遗志,吾儿云旗定能重塑关家军之英勇,兵锋直指宛洛…实现那…那隆中对的展望,不负…不负大兄所托——” 胡金定扶着关羽起身,巨大的毒性让关羽根本就无法下地,胡金定忙把笔纸拿来,她淡淡的说,“你来说,我…我替你写…” 胡金定太心疼了,却也知道,她之所以会看上眼前的这个汉子,不就是因为他的忠义为先,他的至之生死于不顾吗? 唔…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牵动了伤口,还是牵动了胳膊处的毒性。 关羽“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血中还带着几许黑泽。 这下胡金定慌了,连忙呼喊,“杜大夫,杜大夫…” … 关羽的寝居外乱作一团,大量婢女、医者端着水,捧着手巾混乱地穿梭着… 关兴、关银屏、马良等人焦灼的望眼欲穿。 糜芳匆匆的赶了过来,焦急的问:“怎么了?云长他怎么了?不是毒性能止住么?怎么我听说突然吐血了?还是黑血?” 说这话的时候… 周仓刚刚从屋内走出来,他的一双眼睛低垂的厉害,面色沉重,阴沉至极。 关羽的夫人胡金定还在屋内…替杜度打着下手… “周叔…我爹…我爹他怎么样?” 关银屏连忙上前,一张因为梨花带雨的哭泣而红扑扑的面颊上写满了担忧。 周仓摇了摇头,“之前,杜医官判断这毒攻不到身体,只是在胳膊中,不至于致命…但没想到,这毒比想象中的要更厉害,极有可能是‘乌头’沾在二将军的骨头上,按照他的说法,除非…除非能把这毒的根源,骨头处的毒素悉数给刮干净,辅以烈火祛毒,否则…怕是病情还会进一步的恶化。” 这… 周仓的话让众人不解了。 糜芳性子直,直接问:“那还愣着干嘛?刮毒…那就刮呀…让杜医官刮就是了,这还等什么?” “可关键是…”周仓也无奈了,“关键是杜医官不会刮骨疗毒啊…” “不就是拿刀往骨头上刮?”糜芳也是情绪激动,直接大喊道… 可这话喊出,糜芳就琢磨出点儿不对劲儿了。 好像,真不是随便拿刀往骨头上刮那么简单…这不是砍人,是救人哪! 一下子,整个寝居外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谧。 也难怪,张仲景是内科大夫,治疗伤寒那是他的强项,可这等刮骨…这属于外科手术的范畴,不是他行医的方向啊! 他的弟子王叔和、杜度、韦汛…就更别提了。 “那…那谁能刮骨?仲景神医能么?”终于,马良张口了,他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怕是不能。”周仓如实道:“按照杜医官的话,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众人齐声问。 “除非华佗在世,唉…唉…”粗重的呼吸中,周仓悲怆的摇头。 这下,所有人的面颊都变得更沉重了。 唯独马良反应最快,“快,速速张贴告示,遍寻能刮骨疗毒的神医,六百里加急,将这告示传往荆州各个州郡,也传往巴蜀去…无论是上天入海,也…也要找到能刮骨疗毒的神医!” 罕见的,究是一贯镇定如马良,此刻也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紧张与担忧之中。 整个江陵城的上空,仿佛顷刻间就布满了一道道厚重的阴霾! … … 关麟的马队已经抵达江陵城了。 因为是关家四公子,他的马队直接从军营中穿过,走最近的路赶往关家府邸。 恰恰是穿过军营… 关麟注意到,这里到处是哀嚎与喊叫声,到处都是医署中的医者,到处都是受伤的将士,都是鲜血,都是药的味道。 甚至,还有一柄柄烙铁在火炉中烧的殷红。 一些伤口较大的兵士自发的提起烙铁,将那红通的部位烙在自己的伤口处。 他们倒不是中毒,而是发现魏军的兵器上都淬着“金汁”,若不用烙铁焚烧伤口,那一定会引起“四六风”,不久后不治而亡。 这一幕幕凄苦的画面,让关麟直觉得触目惊心。 “这么惨烈么?” 张星彩跟随关麟一道回来,在她的眼眶里,几乎整个军营,超过半数的兵士都负着伤,而诸如“烙铁”烙印伤口这般治疗的残忍手法,让人看的无比心疼! ——触目惊心! “是好惨!惨到…不忍直视!”关麟是咬牙切齿般吟出这一番话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关家军败的这么惨。 他更能感觉出来,如今的关家军军营空了不少,那是数不尽的勇士再也回不了家。 哪怕已经过了两日,可两日前樊城下的溃败,两日前关家军的悲壮与惨烈,仿佛就出现在关麟的面前。 张仲景也坐在马车中,他表面镇定,可内心中却是悸动不已… 他能感受出,伤情如此,那两日前的这一仗究竟死了多少人哪? 人在战争面前,是何等脆弱啊! “啊啊——” 一道声音突然吟出,是一个百夫长正在用烙铁烙伤口。 关麟不忍去看,把脑袋转向另一边。 终于,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关麟穿过军营,又走过一个路口,他的马队终于抵达了关家府邸… 关麟迅速的下马,关银屏得到消息早就守在这儿… 不过是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这个姐妹,张星彩发现,她瘦了,也憔悴了,整个面颊上只剩下梨花带雨,哪里还有昔日里那个巾帼女英雄的模样。 “爹怎么样?” 关麟一边往府中走,一边关切的问。 不等关银屏回答,杜度已经快步走出,看到关麟,看到张仲景,连忙行礼: “二将军的情况不好…” 于是杜度就将关羽的毒疮,以及他的怀疑…对方箭头是淬了两种毒物——乌头与金汁! 一为中毒! 一为引发‘四六风’…双重打击,双重致命! 这一箭…好狠哪! 听到这儿,张仲景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他喃喃道:“如果是这样,刮骨疗毒倒是不失为一种方法,只是…这等刮骨的手法要求极高,难度极大!” “有多大?”关麟接着问。 张仲景如实说,“我只听说过,华佗神医在一名妇人难产时,有过剖腹取子的行医记录!刮骨疗毒的难度不亚于此剖腹取子,母子平安!” 这… 关麟一下子怔住了。 他心思急转。 ——『华佗早在赤壁之战那年就没了,《三国演义》中记载的…什么华佗刮骨疗毒那都是杜撰的,历史上给老爹刮骨的…哪有华佗什么事儿?可张仲景都做不到?那…那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呢?』 ——『这世间真的还有外科的大夫么?』 看关麟在沉思,杜度连忙道:“马良军师已经张贴告示,快马加急传往各郡县,寻找能刮骨疗毒的神医…” 关麟才不相信,除了华佗,还有谁能做到如此地步的。 他当即问张仲景:“如果是最坏的结果,当如何?” 这… 张仲景沉吟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可禁不住关麟那望眼欲穿的眼神,索性道:“如此这般,那极端情况下就只有一种办法,便是截去中箭的那支胳膊,可保性命!” 啊… 关麟一惊,不光他一惊,跟着他的张星彩、关银屏都是一惊… 关羽关云长…怎么能截去一支胳膊呢? 截去胳膊了,那还是关云长么? 而这时,关麟一行已经走到父亲关羽的寝居。 “你们等我下,我进去看看…” 随着一声吩咐,关麟踏步走入其中…正巧,关麟的母亲胡金定真要去取药,看到儿子关麟来了,有些激动,可更多的是说不出的苦楚。 “你…你陪陪你爹吧,他…唉…唉…”一如既往,胡金定仿佛不善言辞般,她没有说太多,只是迅速的离开,把这一方寝居留给这一对父子。 “踏…踏…” 关麟尽可能迈着轻一点的步子走到关羽的床边。 他发现只是一个多月没见,父亲原本魁梧的身形,此刻竟仿佛一摊烂泥般,人仿佛也清瘦了几十斤… 哪怕依旧穿着那件标志性、霸道的绿色外袍,可却再没有一丁点儿的威势,反而像是沐猴而冠一般的滑稽可笑。 但关麟笑不出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虚弱的一面… 俨然,关羽是听到了关麟的脚步声,他几乎是瘫着,歪斜在床头,他勉力的抬起头看了关麟一眼。 语气虚弱至极。 “云旗来了?” 说到这儿,关羽闭上了嘴巴,似乎打算让这次父子相见的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或许这样可以避免剑拔弩张。 又或许,这样可以让关羽心里好受一些。 儿子这一仗打的够出色了,是他这一仗没打好,是他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大兄!对不起大汉! 可终究,因为对关麟的期望… 关羽还是张开了嘴巴,他更用力了一分,也加重了一些语气。 “为父一生要强,不曾想,还是…还是让吾儿看笑话了!” 这话脱口… 关麟莫名的感觉眼眶竟是湿润了起来。 这一刻他,不想在诋毁、谩骂、打压、乃至于与父亲针锋相对那么一哥瞬间。 这一刻的他,只剩下泪水浸过眼帘,只剩下泪水宛若断了线的珠帘一般,不听使唤的“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笑话? 他的父亲何时笑话了? 他的父亲关羽关云长是特么无敌的—— … … ps: (明天更新可能会晚!也可能会少一章!因为要去爬山!) (当然,我尽量不少…但是,万一…你们懂得!) (病好了,容牛奶糖锻炼一下…我要嘎了,就让读者老爷们看笑话了。) (本章完) 第三一九章 告诉黄老,关四那臭小子想吃鱼了 “——为父一生要强,不曾想,还是…还是让吾儿看笑话了!” 关羽的话不时的回荡在关麟的耳畔。 回想老爹的前半生,他也败过,失手过,损兵折将过…但哪怕如此,哪怕更大的败绩,也从未摧毁过他的信心,他始终是骄傲的,是自负的。 他不是不能败,但因为要强,哪怕是再败,关羽不会认输,且一定会打回来。 可…这一句“让吾儿看笑话了”,仿佛是一种姿态,一种为这一对关家父子的争斗,画上了一个最后休止符的姿态。 关羽终于在儿子面前低下了那傲气不可一世的头颅! 曾几何时,关麟也想象过许多次,他最终能把老爹的傲气给压下去了,成功的让老爹把脑袋给缩进壳里,别那么嚣张。 但…他绝不会想到,是这样一天,这样的情境下,以这样惨败的方式… 呼… 关麟内心中暗叹一声。 关羽的话还在继续,“你坐过来…” 关麟按照父亲的吩咐坐在床边。 哪怕是抓住关麟的手,关羽都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云旗…”他淡淡的开口,“许多时候,父亲责骂你,与你针锋相对,不是因为父亲觉得你不好,觉得你做的事儿不对,相反…咳咳…咳咳…” 关羽用手捂住胸口,继续说,“襄樊,是你比为父想象中的要出色太多了…为父骂你,是因为想让你更出色,却也是期盼着你能收敛锋芒,莫要像你爹一样自负,或许,这中间多少还有些…有些爹的坚持,爹始终不想承认,你比你爹要强啊!” 这… 关麟没想到,这个时候的父亲竟语重心长的再说这些。 这是他藏在心里的话么? 父亲竟…竟在这一刻如此坦然的,如此一板一眼的认输了,向他关麟认输了,承认他的儿子比他更出色了。 “其实想想何必呢?”关羽的声音还在继续,“爹比不上你,便比不上了,又有何妨?你是爹的儿子,你的锋芒外漏,你的一场场功绩,你一夜之间焚烧了曹魏十万大军,这难道不是爹骄傲的一部分么?你的一鸣惊人,就是爹…咳咳…就是爹一生中最大的骄傲啊!爹是因为你才…才…” 说到最后,不止是关麟,就连关羽也哽咽住了。 堂堂八尺男儿,堂堂荆州百姓心目中神一样的关公,那个傲气不可一世的关公! 仿佛,在他以为的弥留之际,他更坦诚的、坦白的将他的心境娓娓诉说,毫无保留…也再不顾及颜面。 “你大哥秉性淳朴,为将谨慎,是个不错的,能辅佐你的人选,你可以对他委以重任…你二哥是鲁莽了一些,可他是最像你爹的儿子,他有冲劲儿,敢拼敢闯,他如此年纪武艺已然不凡,未来或许能与你爹一样,武艺无双,但云旗啊…你要时时的拉着他,为父相信云旗你能用好他的冲劲儿…” 关羽像是彻底的打开了话匣子,将他心头想说的话悉数道出。“除此之外,就是银屏与维之了,维之从小就跟着你,是你的小跟班儿…为父相信,他会依你之令行事,言出必行,会成为了你的一大助力,为父担心他的唯独他身边的那些‘红颜’,小小年纪就与三位姑娘不清不楚…那些姑娘爹都查过,是清白人家,云旗啊,你要替爹看好他,莫要让他负了那些姑娘!” “至于…银屏,别看她是女子,可她骨子里却比男儿更刚强,她最渴望证明自己,证明女子不比男儿弱,为父若有个闪失,你千万要看住你三姐,莫要让她太过冲动,也适时的让她立下一些大功,她最渴望的就是这个!还有星彩…那是你三叔的女儿,也是个好姑娘,你…你莫要…” 别看平素里… 关羽很少与一干儿女们推心置腹的交谈,可每一个儿女,什么优点,什么缺点,都在他心里头藏着呢。 许多儿女接触的人,办过的事儿…关羽知道的一清二楚。 诚然,他对儿女们极其严格,是个“正言厉色”的严父… 可抛开一切的伪装,严父的表象下,藏匿着的是他慈父的心! 他比任何人都关心着这些儿女。 特别是关麟… 只是,就在关羽提及张星彩,打算大肆向关麟诉说一番,这一桩“板上钉钉”的婚事时… “爹…你说这些干嘛?”突然,关麟摇头,他惊问道:“就不是什么大病,爹你给我说这些什么意思?这是向孩儿交代后事么?爹难道…不觉的,这后事交代的有些早了么?” “呵呵…”听到关麟的话,关羽笑了,如此口吻… 这才像是他最器重的那个儿子啊。 一如既往的性子,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性子,也是最让关羽心心念念的性子。 若是这儿子像别人一般泪沾长衫,关羽反倒是会不放心了。 “听到你这么说,为父就放心了。”关羽喃喃:“为父的身体为父心里最是清楚,乌头这毒深入骨髓不好解,就算躲过这毒疮,那魏将庞德的金汁之下,也躲不过那‘四六风’的恶疾,早晚难逃一死,至于…这荆州,为父托付给谁都不放心,唯独只能托付给你了…” 关羽认真的凝视着关麟。 他那虚弱的手也尽可能的“牢牢”的握住关麟的手。“寄给你大伯的书信,你娘已经替为父草拟好了,加盖印绶…大兄与孔明定会识得为父之苦心…荆州,是关家军的荆州,也是你收服的那些投诚者的荆州,除你之外,没有人能坐稳荆州,这荆州的重担就交给你了!也唯有你…能继承父亲之遗志,攻破襄樊,北上宛、洛,将天子从那曹操的手中夺回,将那曹魏悉数瓦解…只有你…” 不等关羽把最后一句话说出… 关麟的话已经抢先传出,语气充满了不屑于惊愕。 “爹?你在跟我开玩笑么?你在跟我搞笑么?” 关羽抬头望着这个儿子,他以为,关麟会接受了这份荣耀,也顶起这份担子,可现在…“玩笑”,什么叫“玩笑”?什么叫“搞笑”? “呵呵…”关麟的话还在继续,他的笑声中带着几许苦涩,可更多的是鄙夷,是嘲讽。“哼,我关麟真是服了,有你这么狠心的爹么?你都打不下襄樊?你就让我去攻下宛洛?若不是看你病重,我真想再说一句,爹,你简直是‘脸都不要了’吧?” “这是什么毛病?这是什么想法?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关麟的语气毫不客气,“我今早还看到一对鸟,无论是翅膀怎么扑棱,愣是飞不起来,我好奇就去看了看这鸟窝,没想到…这一对鸟飞不高,可下的蛋倒不少…我最鄙视这种鸟,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个蛋,要下一代使劲飞…使你二大爷的劲!有能耐,你自己飞啊!” “倒是今日听爹这么一说,简直绝了,我关麟突然就变成这鸟蛋了,爹…你打不下来襄樊,就让我使劲打…我是鸟蛋哪!我连武功都不会,我特么招谁惹谁了?我特喵的是逆子啊,我说学武救不了大汉,谁特么信过?” 关麟的话让关羽的一张面颊变得通红… 顿时间,他感觉他心跳有点儿快。 果不其然哪…关麟这小子就有这种魔力,无论何时何地,总是能让关羽“噌”的一下,胸腔中潜藏的怒火直线飙升、呼啸而出。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老爹,我劝你赶快收回成命,要么你老实的活着,继续统筹荆州,要么你趁早换人,千万不要对我寄予任何希望…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混蛋,老子是个飞不起来的鸟,他儿子再扑棱翅膀也是白搭…你但凡喝酒时多吃两口菜,你也不会醉成这样,敢把荆州托付给我?” “呵呵…我直接明摆何告诉你,老爹,若你有个三长两短,荆州交给我,那可太好说了,我直接让关家军就地解散,我直接就不打了…谁爱打谁打去,我找个地方隐居去,我活的滋润着呢?老爹你都死了?我拼个锤子啊?我拼给谁看哪?我逍遥快活的过一生,也找个雌鸟,我也学老爹你,我下蛋去,我也指望着这鸟蛋能使劲飞,这不香么?除非我有病,才去跟曹操打!” 唔… 关羽已经捂住了胸口,他感觉胸腔中血液正在翻涌,正在澎湃,正在沸腾… 他感觉他那虚弱的身子已经有些承受不住这番话了… 他甚至感觉,他快“嘎”了! “得了…就说这么多了。”关麟一摊手,说完了,爽了,他的目光幽幽的望向关羽,“不过,老爹你放心,我刚问过了,你死不了,最多就是把你胳膊给截了…别要死要活的,像是临终遗言似的,大伯那么多优点,尽学哭哭啼啼的,害的我都差点都要飙泪了…” “我也想过了,你胳膊要真没了,那也不怕…当年曹操打吕布的时候,那曹魏的将军夏侯惇不是还瞎了一只眼么?你看看人家这些年搞后勤,搞得有声有色,再看看人家升官的速度,打仗没赢过,升官没停过!” “我琢磨着…老爹啊,等你就剩一支胳膊了,可以学人家夏侯惇嘛,搞搞后勤…珍爱生命,远离战场,保不齐大伯一样封你为大将军,最多,啥时候…曹魏没人了,派那夏侯惇出征的时候,老爹再出征,残疾人打残疾人,咱们主打的就是三点,公平、公平、还特么是公平——” 噗… 随着关麟的话,随着“夏侯惇”这个名字的出现,关羽感觉他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若是拿他与张辽比也就罢了,英雄无敌的山西人嘛,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可…现在,他不仅要被儿子废了一条胳膊,甚至还沦落到与曹魏的“常败将军”夏侯惇相提并论的地步。 关羽哪里能接受这份侮辱? “你…你要断我一条胳膊。”关羽尤自握住胸口,他嗓音嘶哑的问。 “这是最坏的打算…”关麟挺直了胸脯。 “你敢?”原本虚弱中的关羽,他的丹凤眼突然凝起,狠狠地瞪向关麟。 关麟一摊手,直接笑了,“老爹?你是不是搞错局面了呀?且不说,孩儿卸你胳膊是为你好!单单孩儿现在卸你胳膊,你拦的住么?你还是那个斩颜良、诛文丑,威震天下的关公么?老爹啊…我劝你也别多想了,想想人家夏侯惇,眼睛瞎了,不耽误吃饭…也不耽误升官…人嘛,总是要往前看!” 噗… 终于,随着关麟的一道声音,关羽再也控制不住那几乎“血脉喷张”的心情,他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 肉眼可见,这口血多是黑色的,黑的可怕…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关麟也惊住了。 倒是门外透过门缝,始终观察着这里的张仲景,他突然神情激动,猛地一跺脚,惊喜道:“关公这口血吐的好啊…” 其实,就在方才关麟进门之前,张仲景曾在他的耳边悄声耳语几句。 简单点说,那便是关羽这肩膀上的毒… 如果如杜度所言,肩膀上的毒被控制住,那断然关公不会如此虚弱,更不会昏迷、晕厥… 也就是说,肩膀上的毒…其实并没有被控制,或者说,依旧有少量的毒素是传入五脏六腑了,只是因为毒素较少,毒性缓慢,故而没有登时要了关公的命… 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想办法让关公吐出胸前中的毒血,哪怕是一点点,这也至关重要,能为治疗关公争取许多时间。 故而… 这才有了关麟故意用话去激关羽… 而随着关羽的吐血,门外众人一窝蜂的涌了进来,张仲景则迅速的为关羽诊脉,随着他的诊脉,他一边不住的点头。 很明显的能看出,关羽也比原本更有精神了一分,只是…虚弱感与脱力感尤在。 不过,这是积极的反应。 呼… 反观关麟,在众人涌入后,他长长的吁出口气,退出了房间,朝院落中,一棵老桑树下走去… 他双手扶住树干,脑袋微微的低下,做出一副很奇怪的样子。 张星彩没有跟众人一起进入房间… 当然,她的心情宛若“过山车”一般跳脱的厉害… 原本关羽提到,“张星彩是个好女儿,让关麟不要辜负”的时候,张星彩心头还颇为羞涩…隐隐多出了一些幻想,甚至想要当即就冲进去。 可…还没有羞涩多久、幻想多久。 里面的话锋忽然就全变了。 张星彩不知道为何,关麟要在伯父如此病情下,还对他如此言辞锋利…甚至让他吐血。 她注意到了关麟,在众人涌入时,缓缓退出,退到了那桑树下… 当即,张星彩微微抿唇,朝那棵桑树的位置靠了过去。 她本想问关麟,为何如此? 可话方到了嘴边,她却听到了“呜呜”的啜泣声,她惊愕的去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却在最终,她惊讶的发现是关麟在哭…是关麟在轻声的啜泣。 ——『云旗弟,他竟…他竟然哭了?』 在巨大的惊讶中,张星彩真的看到了“眼泪”,那是从关麟的眼角宛若“珠链”落地般,一滴滴划下的眼泪。 是豆大的泪水。 她终于意识到,云旗弟并不是不关心二伯… 相反,他…他看到二伯如此虚弱的模样,如此中毒的神情,如此奄奄一息的样子,他比任何人都动容。 可有的人“动容”是做在表象,是给人看的,但关麟的动容,是掩藏起来,宛若受伤的小狼,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舔舐伤口一般。 ——『云旗弟方才的话是重,却是违心的吧?』 随着张星彩的心头暗道… 她喃喃张口:“云…云旗弟…” 而这道声音让关麟的泪水刹那间收回,意识到身边有人,他又变回了那个与父亲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变回了那个可以在旦夕间让父亲怒火中烧的“逆子”! “你…你怎么哭了?”张星彩还是忍不住问。 关麟咬了咬唇,他本不想说,可…父亲如此模样,因为一支毒箭,父亲的变化如此之大,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需要向一个人去倾诉。 呼… 长长的一声呼气后,关麟沉吟道:“我爹竟会对我说…说他一生要强,却不曾想,最终…最终让我看了笑话…” 说一句话的时候,关麟眼角的泪水宛若又一次遏制不住,泪水再度夺眶。 这一刻,张星彩彻底看懂了… 别管这一对关家父子斗的有多不可开交,可事实上,父亲记挂着儿子,儿子也记挂着父亲哪!他们潜藏在心头深处的情义,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太让人迷醉了,也太让人动容了。 “不哭了!”关麟抿着唇,他用衣袖抹了把泪水,他恨恨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真要哭,也该特么的让别人去哭!” 突然,关麟的表情变得冷漠,变得一丝不苟。 这副表情,是旦夕间出现,让张星彩觉得有些可怕。 坦白的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关麟如此凶狠,如此冷厉,如此… “云旗弟?你…你要干嘛…” 不等张星彩问出话来… 关麟一把将张星彩拉了过来,明明不懂武艺,没有力气的他,竟是直接将张星彩按到了那桑树的树干处。 关麟的胳膊就按在树干上,位置就在张星彩脑袋的一边。 而这样“粗鲁”又“霸道”的动作,让张星彩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云旗弟的愤怒正在升腾,他的眼神愈发的凌厉… 他是因为二伯的受伤才…才如此愤怒,如此凌厉么? 十息… 二十息! 关麟这股按住张星彩的姿势,保持了整整二十息的时间,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凶戾无比,他的眼眸中宛若有刀子一般,锐利的可怕,锐利的锋芒毕露。 他先是轻轻的吟道:“毒箭,金汁…毒入骨髓,四六风致命?哼,那庞德是想置我爹于死地啊!” 说到这儿,关麟的双手一下子按压在张星彩的肩膀上。 “星彩姐,帮我件事儿。” 啊… 惊讶之于,张星彩连忙问:“什…什么事儿?” 关麟的声音狠狠的。 “劳烦你跑趟沔水山庄,告诉黄老,就说‘关四’那臭小子他想吃鱼了,吃荆河里的大鱼——” 一字一顿,字句间铿锵有力,仿似他随时都会拔刃张弩! 反观张星彩,她一怔… 似乎方才云旗说… 说他想吃鱼了—— 他想吃荆河里的鱼了—— 尽管张星彩并不能理解,云旗说的这些,包括那“吃鱼”是什么意思,可…可从他那凶戾的眼神中,张星彩能感受出来。 这“荆河”里的鱼,那条大鱼,云旗弟怕是要吃定了! … … ps: (应该还有一章,会晚!) (5点才爬山回来,累成狗,但心情一下子放空了许多!这段生病憋死了。) (本章完) 告读者老爷书:今日太累,真码不动了。 今日还是太累,码不动了,强行码质量也不高。 还是早点休息了。 明儿恢复正常更新,诸位读者老爷见谅。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告读者老爷书:今日太累,真码不动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二零章 一个月四万张弩,不可能的任务! 江夏,安陆城的城门口,有文吏正在指挥小吏,将“招募良医”的告示挂在门边的城墙上。 一大群百姓在围观,卓恕、卓荣的马车驶过,马车中还坐着来求医的凌统,凌统注意到了外头的人流攒动,忍不住探头去看。 “嘘…”卓恕连忙将他拉回,“你身上还有伤呢?注意点儿。” 凌统笑道:“我感觉我今日的力气能打死一头牛。” 嘴上是这么说,可其实,凌统的伤口恢复的并不好,甚至有几处大伤的位置都化脓了。 诚如卓荣所言,中毒、伤口,落水…凌统与张辽的伤口几乎吻合了一切感染“四六风”的前提… 这是致命的! “唉…” 心头不由得喃喃,或许仲景神医能提供些帮助吧。 卓恕饶有兴致的适时问出一句,“凌将军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六了。” “那家中有几方妻妾?几个子女?” 这个…凌统顿了一下,然后如实回答:“父仇未报,功业未立,何言妻妾?” 诚如凌统所言,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凌统是在二十九岁离世的,孙权得到消息,拍着床起身,悲哀道不能自止,并且减餐几天。 一提到凌统就流涕,而凌统那时才有两个儿子,凌烈、凌封才不过一、两岁,孙权收养二人在宫中,爱护得跟自己子女一样,有客人来就说,‘这是我的虎子啊’! 故而,此刻的凌统真的并未娶妻。 噢… 卓恕微微颔首,然后不经意的望了眼他的妹子卓荣,笑着感慨道:“凌将军你觉得我妹子如何?她也尚未婚配呢!” 此言一出… 凌统还没反应过来,方才吞下一口水的卓荣却“噗”的一声,水全都吐了出来,哪怕如此,她尤自狂拍着胸脯。 “哥,你在说什么呀?凌将军是来医治病疮的?他是病患,我是医者…你怎么…” “有哪条律法规定?医者不能与病患喜结连理了?”卓恕依旧饶有兴致的说…“再说了,妹…你可老大不小了,这要放在以往的律法中,十五之后的女子未成婚可是要缴纳五倍税钱的!” “哥…你…”卓荣牙齿咬住嘴唇,面靥登时间红晕了不少。 她连忙转移话题,“你再不快点儿,看你还能赶上与你那元逊兄的约定?” 此言一出… 卓恕忽然想到了什么,暗道一声。 “糟了,要耽搁了!” 这本是卓恕似真是假,玩笑的一番话。 倒是让凌统的心头,微微悸动了下,他余光斜睨了卓荣一眼,心头暗道。 ——『算上这次,卓姑娘救我两次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 一时间,马车车厢内的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卓荣轻轻的在心头叹出口气,虽是神医,却也是女子,懵懂无知到情窦初开,许多时候只是刹那之间。 不过很快,她也发现马车外人头攒动,已经根本走不动了。 于是她与凌统一道下车,眼睛望向那城门旁张贴的“招募良医”的告示。 一个文人打扮的人为大家念着:“……关公毒疮跗骨,普天之下,寻可刮骨疗毒者,若能为关公疗毒,以千金相赠,封为上宾,一应所求,悉数满足!” 一名百姓连忙道:“关公受伤了?怎么受伤的,这段…自打关四公子到江夏后,不都是那曹操再吃瘪么?” 另一名解释道:“听说是关公攻樊城时,被敌将庞德的毒箭所伤…毒入左臂骨头,还是仲景神医的弟子提出刮骨疗毒的…” “那…”方才那百姓又疑问道:“既是他提出刮骨疗毒?为何他自己不去做啊?” “你以为这是刮鱼鳞哪?随便搓搓就完事儿了?这是人的胳膊,还是关公的胳膊,万一没有刮去毒…那命保不齐都没了,莫说是那仲景神医的弟子,就算是仲景神医本人怕是也…” “那按你这么说,还有谁能刮骨疗毒…” “听说那河内司马氏二子司马懿的夫人怀孕诞下第二个儿子时,因为难产,命悬一线,那时是华佗神医为其剖腹取子,母子平安,神乎其技啊…” 说到这儿,人群中一个小女孩说:“阿娘,你不是说华佗神医被那曹操杀了么?” 此言一出,众皆沉默… 除了惋惜华佗神医的不幸外,也对关羽胳膊处的伤势添满了担忧,刮骨疗毒?哪是说起来这么容易呢? 华佗之后?还有谁能刮骨? 倒是卓荣…听到了这么一番话,有些动容,不知道是想念师傅,还是心系于病患胳膊处的毒疮。 凌统微微凝眉,心头暗道: ——『不曾想,竟有一日与这关云长‘同病相怜’!』 其实准确的说不是“同病相怜”… 关羽是毒加金汁,凌统是疮口、灼烧加污水感染,但严重程度已经十分接近了,唯独因为“乌头”的药效,让关羽更痛苦一点儿。 卓恕适时的靠近卓荣,小声道:“如此倒是正好,妹是华佗的弟子,普天之下若有一人能为关公刮骨疗毒,那一定唯独妹妹了,倒是…妹可以以这个向关羽交换,让他授意仲景神医救治凌统将军…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卓恕这一番合乎情理的提议一出口就被卓荣否定。 “师傅教授我的是医者只有救人,没有交换…仲景神医与师傅并称为当世神医,他一定也与师傅一般,医者仁心,不会放任病患痛苦!” 说到这儿… 卓荣再度指指天,提醒道:“哥…那午时的宴席,你怕是赶不上了!” “啊…”这时,卓恕方才醒转,他直接抛下马车,“我跑着去…” 说话间,他挤出这蜂拥的人群,快步往诸葛恪的府邸那边跑去。 一时间,这马车中倒是只剩下卓荣与凌统二人。 原本,卓荣已经吩咐马夫缓缓前行,可最终,沉吟再三,还是喊停了马夫…她再度下了马车,挤到那告示处,伸手将告示撕了下来,她大声吟道。 “我能为关公刮骨疗毒——” 当即就有几名文吏将卓荣围在当中问长问短,凌统看着卓荣这副模样,再加上方才被卓恕挑动心弦,一时间,他发现他对这位卓荣姑娘充满了好奇。 又不止是好奇… 仿佛他的心头真的生出了几许情愫。 … … 荆州,江陵城西城郊。 不过是几个月,如今的沔水山庄已经扩充了整整一倍,围墙就快修到江陵城的西城门了。 与之对应的是这里的“劳力”从原本的两千余人,发展到了如今有超过六千人,工于其中,生活于其中。 因为“证审”的缘故,凡是能加入到其中的,均是与曹魏、东吴没有任何牵连者,均是身份清白之辈。 他们必须要经过几轮严格的“审查”,更需要至少三个人签字作保。 沔水山庄的成分,由此可见一斑。 除此之外,丐帮弟子的家眷,兵士的家眷也可以来此做工,赚补家用…沔水山庄对其中的“劳力”算是十分慷慨。 其实很多劳力不过是为了吃饱饭,穿上衣,可真的到其中,他们才惊愕的发现,他们甚至还能攒下来一定的积蓄,甚至每天可以休息六个时辰(十二个小时),简直太良心了! 在乱世中,再没有地方,能找到这样的营生了! 再没有地方,能这样吃饱饭、穿上衣,赚着钱的活着。 而在黄承彦与刘晔的统筹下,这些人分为了许多部门,大多数是做军械的,也有少数是做生产工具,诸如农具…还有一些是在沔水山庄后种植耕田。 与其说是种植… 不如更精准点儿说,是尝试新农具的使用,“龙骨水车”、“水转百戏”、“水力鼓风机”等等,已经纷纷投入农业生产。 如今的这一代,在刘晔的改良下,已经是第三代。 只等明年的收成,从那收成的数字里见真章… 不得不说,黄承彦毕竟年龄不小了,许多事情有心无力,倒是刘晔的出现,为这里注入了全新的生机。 关键是他仿佛沉浸其中,对关麟留下的那数不尽的制造图,不光是军械,是农业,是生产工具,他均是热衷至极, 仿佛这个新世界的大门打开后,他刘晔就留恋其中,完全拔不出来了—— 当然,除了军械、农具、耕种… 这里还有不少人从事“后勤”,让这里的每一个人能吃饱饭,穿好衣,休息的时候有一个避风之所,这在乱世已经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故而,沔水山庄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劳力,都对这位黄承彦,对“关四公子”感恩戴德! 此刻,关麟刚刚抵达这边… 因为张星彩提前来告诉黄承彦——『‘关四’他想吃鱼了,吃荆河里的大鱼!』 黄承彦当即就心领神会。 他回想起此前与关麟在这沔水山庄后的湖泊前,一边钓鱼一边感慨。 那时候的黄承彦钓上一条小鱼,饶有兴致的说关麟这个忘年交说:“今晚你小子有口福了,有‘鱼肉’吃了!” 哪曾想,关麟却是对那“小鱼”不屑一顾,只是笑着说,“老黄,咱能不能有点儿追求,这湖这么小,也就这些小鱼了,咱什么档次?能吃这么小的鱼?放生了,快放生了!” 那时候的黄承彦直接笑了,反问关麟,“若放了这小鱼,那可就没有鱼汤咯。” “小鱼煲的汤没劲…”关麟直接说,“早晚有一天,咱们得干下来襄樊,咱们吃那襄江里的大鱼…我听说那襄江里的鱼一支十几斤重,味道别提多鲜美了,还有…有朝一日,咱们也得把中原也给干下来,到时候咱们吃黄河大鲤鱼,那个味道更是鲜掉舌头!” 黄承彦本觉得关麟是在吹牛… 可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莫名的觉得,竟还真有点儿谱,黄承彦接着说,“咱先别说黄河大鲤鱼,襄江里的大鱼,咱怎么吃?” “煮着吃、蒸着吃呗!”关麟笑着回答。 当然,他知道黄承彦问的不是这个问题,接着补充道,“其实很简单,不用咱们终极目标的十万秦弩,就五万蹶张弩,咱们找个靠近襄樊的山,万弩齐发,朝着襄阳城的上空射他一个时辰…什么狗屁襄樊,统统都没了,到时候,谁还能拦住咱们去襄江里捞鱼?” 那时候的关麟还在与黄承彦畅想秦弩五万齐发的壮观景象。 这是五万弩啊… 用脚蹬的蹶张弩,从天而降,遮天蔽日! 也就是那一次… 黄承彦记住了…关麟这小子早晚一天要吃襄樊的大鱼。 倒是没曾想,这“吃鱼”的日子来的这么快,这小子变得这么“心急”! 黄承彦与刘晔匆匆赶到锻造“秦弩”的巨大工房时,关麟早就到这里了,他在详细的观看着匠人们组装弩机。 其实这里制造的秦弩是做了一些改良的。 蹶张弩倚靠双腿与腰去射击,张力大小是可以达到三石的。 但黄承彦与刘晔…对此做了一些改良,通过大量的尝试,将“秦弩”的长短、弓弦的张力进行了优化,甚至增加到了一些“物理”学当中借力的原理,在每一张弩矢上增加了“助力的机械”装置。 又优化了箭矢又与弩机上的凹槽摩擦所丧失的一部分动能。 更是为秦弩增加了关键的部位“郭”。 要知道,在后世,很多专家提出,限制秦弩威力的其实是“郭”,秦弩没有关键性的部件“郭”,所以威力不够强! 只是… 现在,在黄承彦与刘晔的精益求精下,何止加上了“郭”,简直是焕然一新! 按照匠人所言… 如今的秦弩,真实的张力大小,在双腿的极限力量下,可以达到五石,射程超过三百五十步! 如果顺风,甚至可以达到五百步! 当然,这虽然不像后世“瞎逼逼”说秦弩的射程超过ak47两倍,但三百五十步单单靠人的腰肢与双腿,已经是弩矢中的极限了吧? “云旗公子…”看到关麟,刘晔当先开口。 黄承彦也轻吟出一声,“云旗…” 他知道关羽如今的状况,也知道关麟的心情不好,他没有用“臭小子”这样的称呼,也没有直接一句“臭小子你还知道来我这儿”的数落。 甚至,他看着如今关麟那冷峻的表情,他还有些担忧,担心他不要因为替父找回场子,而太过冲动、鲁莽! “黄老,刘先生…”听到他俩的声音,关麟转过身,目光炯炯,他指着这些秦弩问道:“现在,咱们有多少秦弩了!” 这个… 刘晔与黄承彦彼此互视,刘晔说了个大概的数目。 “一万七八千吧…” 其实,秦弩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制造,再加上沔水山庄六千劳力,制造的速度很快。 可架不住…还有八牛弩,还有龙骨水车等一系列农具的制造。 分担下来…一万七、八已经算是不错的数字了。 只是… 这个数字还是让关麟有些失望,“少了点儿!” 这… 刘晔微微凝眉,黄承彦则问道:“你是打算提前用这秦弩?不攒到十万枚,一起用了?” “藏不住了。”关麟吧唧了下嘴巴,“老爹都被人欺负了,做儿子的,不报这份仇,传出去还以为我关家满门都是怂蛋呢!” “那?你需要多少!” “至少四万吧!”面对黄承彦的询问,关麟说出了一个数字。 秦弩强,不是强在个体,而是强在弩阵…强在数万枚弩矢的齐发,在于范围伤害,太少了根本无法达成遮天蔽日的效果。 只不过,四万这个数字,差的有点儿多呀! “若是四万支秦弩,制造的话…哪怕全力以赴,也至少还得三个月…”刘晔在脑海中经过了复杂计算,得出了这么一个数字。 “三个月太久…”关麟感慨道:“一个月之内我就要见到…” “可…”刘晔再度张口,“秦弩的制造工艺,任何一个环节的疏忽,都可能让弩矢的威力大打折扣,故而一个匠人全力之下,一个月能制造出两枚秦弩,这已经是极限…” 言外之意,就算沔水山庄六千劳力悉数去造秦弩,一个月也补不齐“四万”这个数字。 太可怕了! 何况…与秦弩相配备的,还有特殊的弩矢。 也不可能六千劳力全都去从事这一项任务; 以及… 大量的原材料,这些都是难题! 也正是因此,刘晔的一双眼眸深深的凝起,眼神中满满流露着三个字——不可能! 黄承彦的表情倒是与刘晔截然相反… 因为他见证过太多,在关麟手中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事情了。 他只是淡淡的问关麟。 “臭小子,你打算怎么办?” “极限不就是用来被超越的么…”关麟直接深入这工房,他引着黄承彦、刘晔二人,郑重其事道:“你们且试试,按照我说的方法做,不要让一个工匠去做一张秦弩,这样太繁琐了,中间耽搁的时间也太多了,我方才看过最新秦弩的图纸,一共是一百七十个步骤,那么…就将这一百七十个步骤根据繁琐程度,分为一百步!” “由一百个人为一组,每个人只完成一个或者少量几个固定的步骤,然后不断的往下传…直到一百七十个步骤全部完成,再由专门的匠人负责效验。” 他指着这硕大的工房,接着吩咐,“就从这里造一张桌子,传到那一头…整个一连串的桌子便是一个组!” 关麟打算用“流水线”模式去批量生产秦弩了。 他是这么想的,战国时期发明秦弩的也不是秦朝啊,所谓——强弓劲弩皆自韩出! 可为啥秦弩的名声这么大? 说到底,是秦朝标准化的生产决定的。 一个人一个的慢慢去造,造到猴年马月了,质量也参吃不齐,倒不如每人就负责几个工序,一步步的传下去! 就特喵的批量、标准化、流水的生产! 果然…当关麟把这个想法讲出后,黄承彦与刘晔彼此互视,在经过的短暂的沉吟、思索过后,竟是莫名的感觉,这个方法可行!能行! 甚至,这个方法,会让生产的效率呈现巨大的飞跃。 不止是在“秦弩”上… 当然,黄承彦与刘晔不会了解,这就是后世“现代化”的工厂作业,早就习以为常了…小组作战了。 古人还是讲究个体…特别是生产上,各自为战。 至于效率的叠加… 这很容易理解,一张秦弩一百七十多个步骤。 再熟练的匠人对照图纸也需要一步步的校对,难免有些步骤不熟悉的步骤,耽误了时间。 可按照关麟的方法做下来,每人只负责一到两个步骤,这是闭着眼都能完成啊! 甚至,关麟设想的“一百人为一个小组”也不绝对,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细化、调整。 这事儿,越是琢磨,刘晔的眼眸中越是冒光,越是觉得大有可为呀! 那么… 接下来,就是材料的问题了。 关麟仿佛已经看穿了刘晔心中的担忧,他直接道:“…放开手脚去造即可,材料的事儿,钱的事儿全部都交给我!” 其实,在材料上,在钱上,关麟已经有了新的想法,新的思路! … … (本章完) 第三二一章 守信者千里赴期,狐疑者杯弓蛇影 江夏,安陆城,诸葛恪的府邸。 正午将至,正堂之上的桌案处,摆放着数不尽的饕餮美食。 第一道,水煮鹿肉,用小鹿腹部的肥肉,然后搭配竹笋和香蒲一起煮熟; 第二道,炖狗肉。将肥狗肉熬汤,最后再铺上石耳菜便大功告成; 第三道,兽脊肉。将兽的里脊肉切片,然后烤制而成即可。 除了这些外,类似于烤里脊、烫鲤鱼片、芍药酱拌鸡肉这类的下酒菜,也是琳琅满目。 再配上一壶诸葛恪最喜欢喝的清新淡雅的兰香酒,以及那,紫苏配上腌制过的蔬菜,做成的开胃菜,难免让人食指大动! 这些,都是诸葛恪为了迎接挚友卓恕而准备的宴席。 一年前的约定,这一年的十二月初八,也就是今天…哪怕诸葛恪是在刀山火海,还是在苍穹之巅,是在万里之外,卓恕也一定会登门赴宴,这是两个信守承诺者的“君子之盟”! 只不过,眼看着正午就要到了,酒席都摆好了,可这位诸葛长史的宾客迟迟没有到来,一时间,同样赴宴的文吏不由得小声议论起来。 “你说,咱们长史能等到这位挚友么?” “不能吧,听闻那卓恕住在江东,距此数百里之遥,更要经过淮南这等战乱之地?我若是他,决计不来…” “是啊,可惜了咱们长史这么费心…” “嘘,小声点儿,至少证明,咱们长史是重义之人!” 尽管这些窃窃私语声…音调极低,可诸葛恪耳朵灵,倒是听到了一些,只不过,他始终表现的气定神闲,坐在主位上,继续等待着他的挚友。 廖化也来赴宴… 只不过,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宴会上,抬起头看看天,廖化忍不住走到诸葛恪身旁,一屁股坐下,轻声道:“举办这么隆重的宴会,当此风声鹤唳的时刻,你还有这心情?” 廖化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关羽。 也是… 关羽都中了毒箭了,四处遍寻能“刮骨疗毒”者,可这边诸葛恪还在大宴宾客,甚至,还在等一个似乎绝不会来的挚友,这事儿…在廖化看来,已经有点儿诡异了。 哪曾想,诸葛恪大手一甩,他表现出了别样的洒脱,“这本是我答应挚友的事儿,便是这宴会中的菜肴,都是他在一年前定下的,关公的事儿自有云旗公子操持,云旗公子没有让咱们去江陵,那咱们的任务便是守住这江夏,做好本份之事…其它的,你、我就不该多费心思!” 本份…呵呵… 廖化淡淡的笑出声来,他也的确想像诸葛恪一样洒脱,可他做不到啊,他此前可是关羽的主薄,这种关系,就类似于云旗公子与他诸葛元逊一般了。 说不担心,那才是假的! 可看着诸葛恪如此淡定的表情。 廖化只能“唉”的一声,叹出一口长气,顺着诸葛恪的话道:“你说本分,那我倒是听说,云旗公子发往咱们这边一批军械…是有这事儿吧?” 这事儿,哪怕是掌兵的廖化也只是听说… 而且军营中,有关这条消息传得神乎其神,有模有样…让廖化都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故而趁着这个宴会的机会向诸葛恪求证。 “嘘…”哪曾想,诸葛恪连忙比出食指,他压低声音,“云旗公子特地交代过,这事儿可不能声张!” 此言一出,廖化连忙闭嘴,他既惊又喜的意识到,这批云旗公子送来的军械或许大有文章,或许又要让曹军遭受重创。 心念于此,廖化连忙转移话题:“这午时眼瞅着时间就到了,可你这位朋友…这么好的宴席,都凉了就可惜了,要不咱们先吃吧?” “不!”诸葛恪语气坚决,“午时还未到,客人不来,主人怎么能先动食筷呢?” 这… 突然间,廖化对诸葛恪越发的不能理解,他忍不住再度泼了盆冷水,“会稽与江夏相距何止千里之遥?怎么可能有人按时而来呢?” 廖化的话方才脱口。 忽听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伴随着清脆嘹亮的吟诗声。 一个翩翩然的公子从诸葛恪府邸的正门处踏步而入。 因为诸葛恪提前有过交代,故而…大门是敞开的。 曜日之下,只听得这翩翩公子大喝一声: “哈哈…诸葛元逊,你这宴席中的酒肉,早在街道时,我便闻到香味了,让我猜猜,水煮鹿肉、炖狗肉、兽脊肉、于烤里脊、烫鲤鱼片、芍药酱拌鸡肉…还有你、我最好的那口兰香酒与紫苏腌菜,哈哈…还没进门,早已是食指大动,寻香而来——” 此言一出,廖化抬头,满座宾客抬头,诸葛恪已是豁然起身,“我就知道,便是千里万里,卓恕兄也必定千里赴期而来!” 来人正是卓恕。 ——千里赴期的卓恕。 一时间,满座寂然! 就连廖化也惊在原地,真有这等守信之人为了赴约…能…能不远千里而来? 这也忒不可思议了吧? 其实…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 何止是卓恕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一个能“刮骨疗毒”的神医,一个东吴最有国士之风的将军! 这算是另一种形势的——来一赠二! … 这边厢,卓恕千里赴期,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挚友诸葛恪,而这一条“信守承诺”的行为,注定要被世人传为佳话,传扬千年。 那边厢,当卓荣撕下“刮骨疗毒”的公告后 一干官兵迅速的将她围住,出于保护卓荣,凌统踏步上前,将她拦在身后,用他那满是疮口的身体死死的守护住卓荣! 卓荣突然感受到一股很莫名奇妙的感觉… 仿佛,身前保护他的男人,不是命悬一线,而是每一处身体都孔武有力一般,充满了男子气概。 这时,此间的统领麋路迅速的上前,他惊喜的看着卓荣,有惊喜的看着她撕下的那封,尤在她手里的告示… 连忙问。“姑娘真能刮骨疗毒?” 说这番话时,麋路难免多少有些担忧与失望…眼前的女子太年轻了,这样的年纪,无论如何,似乎也很难讲她与“刮骨疗毒”这样神乎其技的杏林手法联系在一起。 卓荣没有回答,只是点头示意。 这下,麋路的语气登时间变得恭敬至极,“姑娘小小年纪,不知…是师承何人?” 这句话一出,卓荣表现出她骄傲的一面:“我既敢接告示,便不是糊弄你们的,我说能刮骨疗毒就是能刮骨疗毒,你若是不信,那这告示还你,我还不刮了…” 这… 随着卓荣的话,当即麋路再不敢追问,连忙伸手示意。 “姑娘,这边请…” 是啊,这么大的事儿,他哪里能做主。 云旗公子不在,那么…就必须要问过此间的诸葛长史与廖化都尉。 一干官兵小心谨慎的将卓荣与凌统护送在当中,往诸葛恪的长史府邸行去。 人群中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女子年龄这么小?能行么?” “她若能刮骨疗毒?我自断一臂…” “世间多有虚张声势之徒,只是…如此年纪轻轻的女子,倒是少见少见…” 俨然,百姓们也多不相信卓荣能“刮骨疗毒”,能救得了关羽。 倒是在议论的人群中,一位翩翩儒雅的中年男人面色大变,他忍不住惊呼出声: “凌…凌公绩?” 这话脱口,他连忙捂住了嘴巴,左右环望,确保没有人注意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挤出人群。 追上那一干官兵,他仔细的又看了两眼,很隐秘的看…确保不被发现的看。 他特别留意的是凌统… 还是笃定…那女子他不认识,可那男子…是…是凌统凌公绩啊! “凌…凌将军…他不是在肥水曹营一战中,在那大火中与敌将张辽搏斗时失踪了么?怎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轻吟出这番话的儒雅中年男人乃是诸葛瑾。 骆统归来后,诸葛瑾也算是完成使命,他被孙权召回江东,支援合肥城。 正巧途径江夏… 寻思着“侄儿”诸葛恪在这里做长史,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于是就悄悄然的特地绕了个道儿来到这江夏郡的安陆城。 可不曾想,“侄儿”诸葛恪尚未遇见,倒是先遇见了“凌统”! 诸葛瑾是目送着卓荣与凌统走进“侄儿”诸葛恪的府邸,这让本打算去看看“侄儿”的他一时间驻足不前了。 “怎么会这样?” 诸葛瑾喃喃自问。 ——『元逊是因为过继来荆州的,伯言是被逼无奈来荆州的,子敬是因为医治伤病来荆州的,可现在…就连公绩也来荆州了么?』 ——『他…他又是为什么而来的?他还回去么?』 一时间,诸葛瑾茫然了,他宛若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主公对公绩如何,他十分清楚… “自打主公继位后,对小小年纪的凌统可是不薄啊…那么他…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这道声音极轻极细,细到唯独他诸葛瑾自己能听得清楚。 他更清楚的是… 寿春一战,甘宁与凌统用“燃烧罐”焚了曹军的肥水大营,重创了曹军,挽回了淮南战场的颓势,也让吴侯终于站起来了。 可这一战后,曹军失去了张文远,东吴军失去了凌公绩! 这对于双方都是无法接受的损失。 而更让诸葛瑾,乃至于东吴无法接受的是,凌统不是损失,而是…而是出现在荆州,这…这对与东吴才是一记闷锤啊! 呼… 呼… 粗重的呼气声从诸葛瑾的心头不住的传出,他的脸色难看至极,他重重的凝着眉。 这一刻,他多么想也冲进去,就问那个曾经的“儿子”,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为何凌统会在这里? 为何凌统与一个女人要一道为关羽刮骨疗毒? 可他知道,他不该冲进去… 他与他曾经的儿子已经各为其主,已经渐行渐远了,他不该利用这层关系去获取任何的情报,这不像个使者,更不像个父亲! 可… “不行…” 终于,诸葛瑾还是过不了心头的那一关,他重重的咬牙,在迟疑了片刻之后,他迅速的转身往城外码头方向行去。 凌统没有死; 凌统在江夏; 凌统要为关羽刮骨疗毒… 这事儿太大了,他必须第一时间赶至合肥,将这消息禀报给吴侯,让他…让他有所准备! “哎…诶呀…” 诸葛瑾一边走,一边重重的叹息,他的心情仿佛从见到“曾经儿子”时的期翼,刹那间就变的乌云密布… 倒是这一刻,正午的太阳正毒,将他的影子拉的狭长—— 正午,正是诸葛恪欣欣然摆宴的时候啊! … … 寿春城,衙署之外,立着一根木桩,上面挂着白布三尺,大书“忠”、“义”、“孝”三个字。 从江陵城被放出的司马懿,正被曹军兵士押解而来。 曹操不在此间,曹真作为他的养子,成为寿春城唯一曹氏宗族的代表。 不夸张的说,就是这个年轻的曹氏将军,如今正掌握着此间所有人,特别是“罪人”的生杀予夺。 “司马仲达…” 当司马懿被押上这木桩前,曹真怒目瞪向司马懿,他指着司马懿的鼻子大骂道:“司马仲达,若不是因为你,那陆逊何至于突然抵达江夏战场,让我军毫无防备,被其突然袭击?江夏何至于惨败于此?我大魏何至于一夕间殒命十万甲士?司马仲达,你罪恶滔天,不容赦免,本将军问你,你可知罪?” “可笑…可笑…”司马懿笑道:“我不过是丞相属官,劝降陆逊也是奉丞相之命,岂知那陆逊是唬骗于我?曹将军如此责问于我,究竟是质疑我的劝降,还是质疑丞相的决策?更何况,十万大军之所以一夕间殒命,是因为那突然袭来,瞬间点燃,且无法扑灭的大火,是南阳兵的突然背叛,这些又与我司马懿何干?” “何干?” 曹真指着身后的木桩,“你可看到了这上面的字,忠、义、孝…你助陆逊千里袭击于禁将军,致使江夏战场溃败,深刻影响到襄樊战场、淮南战场,此就为不忠,你葬送大魏十万兵甲,涛涛亡魂无处可依,都是拜你司马懿所赐,此视为不义,你不顾家儿老小,背叛曹魏,投降荆州,视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徒,当枭首视众,以儆效尤!” 面对曹真的无妄指责… “哈哈…”司马懿淡笑道:“曹将军,你、我素来政见不合,你恨我入骨,若我真如你所言,不用不忠、不孝、不义…单单其中一条,你怕是已经将我头颅劈砍而下,摆放于这木桩之上了吧?” 面对曹真的咄咄逼人,司马懿泰然自若的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惧,“你如今还不动手,怕是你还没有这个权利处置我吧?是非曲直,自有曹丞相判断?既如此…曹将军何必再审呢?我司马懿相信丞相的这份公道!也相信曹将军不会忤逆了丞相的这份公道。” “哼…” 面对司马懿的狡辩,曹真冷哼一声,仿佛司马懿的话完全说穿了他的行踪所想。 的确… 曹操特地派快马来告知曹真,司马懿这个人,先不要杀,也不要用刑,他曹操要亲自审。 当即,曹真无比遗憾的叹出口气,他轻蔑的望向司马懿,宛若望向一只案板上的鱼肉:“你以为你逃得了?你就这么被那关麟大摇大摆的放回来?你以为丞相会放过你!” “丞相是否放过我那是丞相的事儿,就不劳曹将军费心了…” 司马懿迎上曹真的目光… 其实,他内心中也有紧张,也有畏惧,也有彷徨,但已经到这一步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因为那毒药,他横竖也是一死,只有想办法斡旋其中,才能保命! “押下去——” 曹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的确,他曹真没办法处置司马懿。 且不说司马懿是曹操亲自封的军司马,单单他河内司马氏一族的家底,就让曹真无法手起刀落,削去这个男人的首级。 说起来,曹真与司马懿是同属一个阵营的,他们均是曹丕这一派… 可曹真就是看不上司马懿,也看不上陈群、刘桢、吴质他们。 总是对他们有所防备。 或许…这就是宗室与氏族子弟间,永远跨不过的那道弯,这也注定,氏族与宗室必将你死我活! “我夫人在哪?我要见他…” 有兵士来押司马懿入牢房,司马懿大声问曹真。 “哼。”曹真冷哼一声,“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话间,司马懿就被带了下去,他也不反抗,也不说出哪怕任何一句狠话,可他那坚定的眼眸中却满是信心,仿佛他就能笃定,他这一次可以全身而退! 这种眼神,让曹真越看越是厌恶。 “砰”一声,随着司马懿被压下,曹真一拳重重的砸在桌案上,整个案几上茶盏中的茶水飞溅而出。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迅速的闯入,连忙道:“曹将军…城门外,张辽张文远将军回来了!” 啊…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因为司马懿愤懑的曹真,一下子豁然而起。 他惊问道:“文…文远将军回来了?” 说出这一句话时,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喜,俨然,张辽张文远在曹魏的地位,哪怕是他曹真这样宗室后辈中的佼佼者,也是必须仰望的存在… “是!文远将军刚刚入城…” “快,前面领路,我要去迎接大魏的征东将军!”曹真这话脱口,亲卫连忙转身就打算去领路,可曹真方才迈出一步,他就琢磨出点儿不对劲儿来了。 “等等…” 他连忙喊停,接着问道:“文远将军为何现在才回来?那天肥水大营被烧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为何失踪了?又为何这么许久才回来?这些…他交代清楚了么?” 方才还是文远将军、征东将军… 突然,因为一抹隐晦的猜忌,曹真对他的称呼直接改成了“他”! “不对…” 曹真再度“吧唧”了下嘴巴,他的眼眸重重的凝起,他再度重复一句,“不对,有问题,有问题,有古怪!” 想到这,曹真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他大手一挥,连忙吩咐身旁的亲卫:“查,你去查,倒着查,他怎么回来的?这中间见了什么人?接触过什么人?在丞相归来之前,我要你统统查清楚——” … … ps (今日本想补一章昨天的,可好像、好像、好像…领导也发现我病好了。) (然后我早上摸鱼发了一章,后面就一路开会忙到了八点!) (牛奶糖真是日了狗了。) (本章完) 第三二二章 既是兄弟,那我爹,也是你俩的爹 炉子上炙着烤肉,温酒的酒注里冒着热气,诸葛恪将一块烧好的兽脊肉盛入卓恕的盘中。 卓恕连连摆手,死活不接受,口中还直呼,“君子远厨疱,怎么能吃元逊炙的烤肉呢?” “无妨…”诸葛恪笑道:“昔日孟子说君子远厨疱,是因为齐宣王看到要杀牛祭祀,不忍看它那恐惧战粟的样子…不忍心那头牛没有罪过而走向死亡,因此用羊替换他!可牛与羊,又有什么区别呢?依着齐宣王所言,那人人不是该远离厨袍,而是该远离肉食了…” “可人能远离了肉食么?不能!所以,这君子远厨疱,听听也就罢了,我这位一夜间葬送十万曹军的云旗公子还整日吃牛肉呢?也没见他有过片刻的同情之意!” 诸葛恪与卓恕这一对挚友重逢,自少不得一番叙旧。 可莫名的,诸葛恪的话题就引到“关麟”的身上,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向这位挚友讲述有关云旗公子的事迹。 就在这时。 一名文吏匆匆的走上宴会,快步到“主陪”位置的廖化身边,向他耳语几句。 随着这一番耳语,廖化的眼眸徒然睁大,他先是示意文吏退下,然后起身行至诸葛恪的身边,跪坐在他与卓恕之间,淡淡的道。 “元逊旧友重聚,本不该这时候打扰你们,不过…出了件事儿…” 廖化的表情变得郑重其事。 卓恕作势要起身回避,诸葛恪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卓兄是自己人,也是我打算举荐给云旗公子的人,廖将军有话不妨直言…” 得到了如此答复,廖化也卸下心头的顾虑,颇为严肃的说:“为关公刮骨疗毒,有人接下告示了…” 唔… 啊… 提高到这一句,诸葛恪与卓恕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甚至卓恕的反应更大,更剧烈一些。 诸葛恪注意到了卓恕的反常连忙问道:“卓兄这是何意?” “我想…”卓恕将手中的酒樽放下,语气也变得严肃与一丝不苟起来,“我想,我知道是谁揭榜的…” “谁?” 诸葛恪方才问出口。 麋路已经领着卓荣与凌统步入正堂…因为事发紧急,也顾不上这挚友重逢的宴会。 而当诸葛恪转过头时,看到的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年轻、干练的男人。 那女子,诸葛恪并不认识,可这男子… 诸葛恪不由得惊呼:“是…是你?” 与诸葛恪同时惊呼的还有凌统。 诸葛恪认出了凌统,凌统如何没有认出诸葛恪呢? 诸葛恪惊讶的望着凌统,凌统也惊讶的望着他。 这边的诸葛恪是没想到,此前情报传回,东吴在夜袭肥水大营时,大火之下消失的凌统,竟…竟然在这里! 凌统也没想到,在东吴不过是顶着一个“蓝田美玉”之称,尚未受到过任何重用的诸葛恪,他在江夏这边竟是独当一面。 终于,在巨大的惊讶之中,还是诸葛恪当先开口:“公绩要为关公刮骨疗毒么?” “我哪有那本事…”凌统的目光望向身旁的女子,“这位卓姑娘乃是华佗的弟子,在江东与淮南有价无市,享誉盛名的‘卓氏良药’正是她研制的。” 随着凌统的话,诸葛恪把目光转向卓荣… 他出身东吴,自是知道“卓氏良药”,可比起这个,无疑…华佗弟子的这个身份,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卓恕连忙补充道:“元逊,她叫卓荣,正是家妹——” 此言一出,诸葛恪下意识的回望向卓恕。 他心头不由得喃喃… 这位挚友“千里赴约”,这是带来了两个“无价之宝”啊! … … 荆州,江陵城,傅士仁一身华贵的登门拜访糜芳。 虽然关羽中毒箭,但是对于傅士仁而言,这不重要… 他自诩为刘备的第四个兄弟,他的宏志的是建功立业,把“自诩”那两个字给彻底撇除,他要变成刘备真正的第四个兄弟。 所以,他关注的从来是他离自己的功勋,离被刘备、诸葛亮正视的距离,还有多久? 而不是关羽的身体状况。 糜芳是在家中后院见的他,有些伤感地说道:“三弟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局面,稳扎稳打,稳操胜券的局面,竟是因为云长这中箭,整个荆州的局势一下子又蒙上了一层阴霾啊!云长还是太急了!” 傅士仁柔声劝道:“这不赖你、我…咱们这些年负责统筹调度,后勤补给,可从未有过纰漏…甚至,中箭也不怕,在我看来,那关云长壮的像头牛,若是区区一枚毒箭就能伤他?那他还配得上美髯公之名么?配得上刘皇叔的二弟么?你放宽心,那关云长死不了,倒是趁此机会,咱们立功的机会来了呀!” 提到立功,傅士仁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简直是望眼欲穿。 糜芳挠挠头,没听懂:“怎么说?” 傅士仁语气变得郑重,“以往他关云长带着关家军所向披靡,凡是有战一律是关家军顶在最前头,哪有你、我什么事儿?现在云长中箭,咱们大展拳脚的机会来了呀,你那儿有八千多部曲,我公安城那边也有八千多部曲,咱们这些人…大有作为啊!” 呃… 听到这儿,糜芳吓了一跳。 他没有傅士仁那样“迫切立功”的心思,他一门心思就三件事儿——搞钱,搞钱,还是搞钱! 他心下算了算加法,他们俩合起来一万六千人是不少… 可他俩的能力?比之关羽可是相差甚远,能成么? 果然,糜芳眼芒中的迷茫,傅士仁看的真切。 他一拍糜芳的肩膀,“子方啊,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那‘血不湿’贩卖到北方,那卖的是异常火爆,我都没想到,曹操颁布‘征寡令’之下,许多兵户娶了妻,竟纷纷大肆采买这‘血不湿’送给妻子,更别提那些富家的女子,动不动采买的数量都是动辄过千…整个北方已然是供不应求,多少商贾都催着咱们呢?” “还有白纸…没曾想,这玩意也极其受欢迎,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完全拿这上好的白纸取代竹简了,单单这一个多月,比咱们兄弟搞军火贩卖最好的那三年都要强上几倍…” “咱们再委托那些商贾,替咱们低价收购这些‘血不湿’、‘纸张’的材料,然后再制成血不湿、纸张后卖到北方,这简直就是捡来的麦子开磨坊,无本万利的买卖。” 傅士仁在讲述他的生意,不准确的说,是他们三兄弟的生意。 而纵贯整个生意,围绕的就是八个字: ——财源滚滚!财源广进! 一提到钱,糜芳一扫方才的颓然,登时就来精神了,他几乎竖起耳朵,洗耳恭听,心里头痒痒的很… 要不是他负责筑江陵新城,他都想去见识下这“生财有道”的壮观景象。 傅士仁的话还在继续,“按照咱三弟的吩咐,除了采买‘血不湿’、‘纸张’的材料,我将其它赚的钱大肆兑换成粮食、镔铁、还有箭矢、武器、铠甲等物…不是我跟你吹,如今,咱们公安城的库房内,足够咱们部曲的这一万六千人悉数配上全新的武器、铠甲,装备精良之下,那就是一个能打十个!” “哈哈,因为三弟这‘血不湿’与“白纸”,咱们的部曲早就今非昔比了!” 不怪糜芳如此自信,古代战场,装备的作用太重要了… 陷阵营为啥牛逼?就是牛逼在装备精良! 虎豹骑为啥牛逼?就是因为虎骑乃是这个时代,极其罕见的重骑… 能给人、马上都配备上这样铠甲的军团,几乎绝迹。 在这个世道,丝毫不夸张的说,一支重骑向一支步兵军团冲锋过去,那就像是碾碎花生一般简单。 这也是傅士仁腰板儿直接能挺起来的关键。 就在两人展望,要大干一场的时候。 “踏踏——”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因为脚步急切且厚重,糜芳与傅士仁不由得同时把脑袋转向那边,却见得糜阳重重的推开了院落入口处的月亮门,大声道:“爹…啊…傅叔也在…你们看谁来了?” 顺着糜阳的话,出现在糜芳与傅士仁眼中的除了关麟,还能有谁? “三弟?” 糜芳与傅士仁异口同声。 在他俩看来,这个时候,云旗应该因为父亲关羽的重疮而忧心不已才对,可看他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的悲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凶戾的神情。 “大哥、二哥…” 关麟直接拱手,朝这两位“忘年”的结义兄长行礼。 两人同时迈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关麟,傅士仁连忙道:“三弟,这是咱们自己家,自己人如何行礼呢?说起来,我还正担心你呢!” 关麟“呼”的一声吐出一口长气,他重重的说:“大哥、二哥…咱们是不是结义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种兄弟!” 关麟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脱口… 糜芳连忙摆手,“三弟你可别这么说,显得我与你大哥占你便宜,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不假,可不能不求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哥哥们比你长那么多,可不忍心你跟我俩一起死啊!这才是哥哥们对你的情义啊…” “二弟说的对。”傅士仁拍着关麟的肩膀,“咱们这结义兄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 这番话,他俩是推心置腹说的… 不为别的,就为一点。 ——三弟能替二哥搞钱! ——三弟能替大哥建功! 这时,关麟的话再度脱口:“既是兄弟,那我爹,是不是大哥、二哥的爹…” 呃… 此言一出,糜芳与傅士仁彼此互视,觉得这关系不应该这么论哪! 这本就是“各论各的”,你叫我哥,我叫你爹哥,辈分虽然有点乱,但还稳得住。 可这…猛地被关麟这么一说,倒是傅士仁与糜芳有几分尴尬了。 可若是不回答吧,可偏偏,气氛烘托到这儿了。 “是…是吧…”糜芳的语气还有些磕绊。 傅士仁却是一咬牙,想到三弟带给他的那巨大功勋的希望,他挺直了腰板儿,“这是自然,你爹就是我爹…也是你二哥的爹…” 听他们这么说,关麟就放心了,他伸出手分别搭在两人的肩膀上,“大哥、二哥,如今咱爹被人欺负了,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 提到这个,傅士仁也精神了,“我方才还在跟你二哥说这事儿呢?咱爹,啊不…是你爹被那庞德小儿射箭重伤,我跟你二哥正想去为他找回场子…” 傅士仁这么一表态,糜芳究是再“不好战”,此情此景,也必须表态了,“是啊,你大哥手上有八千部曲,我手上也有八千部曲,若是不够,二哥再去招,三弟…你就说怎么打吧!你让咱们什么时候调兵,就什么时候调兵,你指哪,大哥与二哥就往哪打!” 糜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直接提起了院落中兵器架上的大刀… 只是,这刀名为“黄龙偃月刀”,竟然有点儿沉,糜芳提起来很吃力,本想舞上一刀,亮个相… 结果气喘吁吁的,那肥嘟嘟的肚子上都凝出汗痕… 由此可见,他不是不好战,而真是能力有限,是那种很有自知之明的类型。 傅士仁就不同了,他是有理想有抱负,跟着老刘走南闯北过来的,身材极其魁梧、健硕…相传,一手“黄龙偃月刀”武的虎虎生威,更是极其擅长弓弩。 “成…有大哥,二哥这番话,弟弟我就放心了。”关麟一摊手,招呼糜芳、傅士仁围过来,“我有个计划——” 当即,这认了同一个爹的三兄弟就围到了一起,彼此的脑袋几乎贴着对方。 关麟则开始细细的讲述起他的作战计划… 最后不忘抬高声调,补上一句: “人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我等不了十年,一个月之后,就这么打…只是,大哥、二哥,你们那边钱够么?” “够!”傅士仁拍着胸脯,“莫说‘血不湿’与‘白纸’收益颇丰,就是不丰厚,事关咱爹…啊不,事关二将军,事关三弟…三弟的老子那就是我傅士仁的老子,我傅士仁就是倾家荡产,也得替他报了这份仇!”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糜芳亦是信誓旦旦的点头,他狠狠的道:“庞德小儿,一个月后,便是他的死期!” 看他二人如此表态,关麟突然放心了许多… 当即,最后留给他们一张纸。 “这些材料,就有劳大哥、二哥为我收集了…我还有几个地方要去,就不久留了…告辞!” “酒肉都准备好了…”糜芳想留关麟在府上吃饭。 傅士仁不忘补上一句,“方才看到三弟,知道三弟爱吃牛肉,你二哥可是特地要下人去找了头‘不长眼’撞到刀口上的牛…今晚还说给你炖牛腩吃。” “我就不吃了。”关麟望向糜阳,“让罗庚(糜阳)替我吧,也让二哥父子团聚下。” 说到这儿,关麟不忘夸道:“说起来…我本欲留罗庚在江陵协助二哥筑新城,没曾想他还是偷偷跑去江夏了,这次江夏战场,罗庚主持安陆城治安,主管城内治理,亦是居功至伟,功不可没!” “等这一仗报了仇,连同他的功劳…还有大哥、二哥的功劳我让父亲一并发往成都,让大伯与诸葛军师过目!” 说到这儿… 关麟再不迟疑,当即转身,士武早在门前等着,在糜芳与傅士仁相送的目光中,关麟上了马车,隔着车窗向两人招手。 待得马车驶动,关麟坐稳后。 士武才问:“公子?接下来去哪?” “去官医署,找任姑娘!”关麟淡淡的回道,其实,早在他一个多月前离开江陵城,与貂蝉分开时。 关麟就担心灵雎走后,作为母亲的貂蝉会胡思乱想,故而特地交给了她一桩事儿,准确的说是一种“医学”上的研究与尝试。 本意是让她找个事儿做,别胡思意乱,人嘛,就是这样,无事生非…真要忙碌起来,就没有那么想女儿了。 倒是不曾想。 关麟的这个无心插柳之举,貂蝉的这个医学上的研究与尝试,突然就因为庞德这支浸过金汁与毒液的毒箭,因为老爹关羽的中箭,也因为许多关家军将士的伤口感染,而显得弥足珍贵! 甚至… 让如今的关麟望眼欲穿。 那边厢… 随着关麟马车的驶离,傅士仁与糜芳展开了关麟留下的那张白纸。 准确的说,这是一份清单,一份关麟急需的物质。 当然其中,诸如镔铁、木材、动物的筋、磨刀石、还有保养兵器的动物油… 这些,傅士仁与糜芳都能够看懂。 特别是动物的筋… 这份清单中,关麟需要大量这种动物“筋”! 糜芳与傅士仁都是武人出身,自然知道,只要在造强弓劲弩时,才会需要这种材料! 而清单中的数量,怕是关麟要造数以万计的弓弩啊! 当然… 考虑到关麟最擅长弩战,此前的“连弩”也在战场上大方异彩。 傅士仁与糜芳不由得畅想起来。 遥想到…即将到来的战场,势必又是一场大规模的“弩矢”的战场… 想到这里,傅士仁与糜芳连连点头,一时间均是期待了起来。 可…越往下看,越觉得不对劲了。 这啥呀? 橘?枳?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橘和枳! ——『三弟要这干啥?』 ——『他是馋了?想吃酸的东西么?』 ——『偏偏这橘和枳…还几斛几斛的要…这…』 古怪了呀! 傅士仁与糜芳均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要大量的橘和枳,所为何事? 除此之外… 这张清单上还有芥菜…除了橘和枳外,关麟要大量的芥菜! 这是一种在华容县盛产的蔬菜…从春秋战国起,就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一种食材。 仔细的说,这芥菜要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那是相传,春秋五霸之一晋文公遇难逃亡在外,随行大臣介子推曾将身上的肉割下来给晋文公充饥,晋文公登基后,论功行赏,却忘了介子推,介子也不争利禄就隐居起来。 后来晋文公得知介子推下落和其隐居的缘故后,后悔不已,便用火烧山逼其出来…介子推拒不出山,不幸被烧死! 晋文公还真是“后悔不已”啊…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人们在绵山找到介子推,发现他的躯体比隐居前更为强健,完全没有割肉过后的单薄,藏身的周边除有一种野菜外,再没发现可食之物,于是就认定介子推是吃这种野菜维持生存的,人们为了纪念介子推,就将其菜定名为介菜! 而晋文公“后悔不已”放火烧山的那天,是清明节的前一天,晋文公就下令,这一天,全国禁烟火,人们都食芥菜、吃冷饭,故为寒食节,沿袭至后世! 这…便是有关芥菜美丽的传说! 只是… 糜芳与傅士仁彼此互视,随着两人越是深入去想,越是望向关麟这封包含“橘与枳”,包含芥菜的清单… 他俩有点儿茫然… 俨然一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味道! ——『这些玩意?能干啥?』 … … (本章完) 第三二三章 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荆州第二官医署中,在医署的最深处,有一处院落,外面竟是重兵把守,期内则是一处隐秘的蚕房。 平素里,这里只允许张仲景,和他的几个直系弟子王叔和、杜度、韦汛、貂蝉进入… 也正因如此,整个官医署内,无论是医者还是病患,都不允许进入这边。 便是为此,这里也成为了医署中,那些年轻医者口中提及最“神秘”的所在。 此刻,貂蝉独自一人待在其中,在她的面前,几十个橘子因为十几天的晾晒,皮上均长出了厚厚的青苔。 貂蝉小心翼翼的将这些青苔放入容器中,然后将盐水也盛入其中,这是为了分离出这些青苔上的菌丝。 通过盐水将泡过的杂物筛除,过虑出菌丝。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步… 貂蝉将一瓶红色焦油状的液体,注入容器中,连带着青苔迅速的搅拌了起来。 这个过程极其繁琐… 她整整搅拌了一炷香的时间,速度不快不慢,始终保持一致。 而那红色焦油状的液体,不是别的,乃是另一道工序中,用木材提取出的液体。 如果按照关麟留下的“步骤图”,这液体名叫——木焦油! 具体的步骤… 是将木材放入一个密闭的环境中,然后用大火炙烤,这在步骤图中叫做——“木材的干馏”,而干馏到最后,可以看到红色焦油状的物质,以及木炭,这红色的物质便叫做——木焦油! 貂蝉并不知道,这“木焦油”的主要成分为“木杂酚油”,密闭环境中的浓烟为木煤气,无论是液体,还是气体中,都含有这份关麟提供“步骤图”中最关键的物质——甲醇! 貂蝉滴入青苔中,然后迅速搅拌的物质就是这甲醇。 至于这青苔、甲醇的搅拌,则是为了提取“青霉素”! 青霉素的重要程度不用多说。 特别是在古代,万一碰上细菌感染,那就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了。 能扛下来就逃过一劫,但大多数人的结果,往往是伤口感染,细菌发作,不治而亡! 青霉素的出现,解决的就是这个“细菌感染”的大难题! 做完之前的步骤,貂蝉已经来到了最后一步,得亏她跟着张仲景这么多年,对医理、药理有深入的了解… 可哪怕如此,每一个步骤,她依旧不敢大意。 此刻的貂蝉咬着牙,她早已准备好一个用黑碳与沙网制成的过虑器,将那青苔中最后的液体用一层黑炭彻底的过虑,去除菌丝和其他固体物质,留下最纯净的液体。 也直到这一步的完成,她方才腾出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 当然,这并不是青霉素提取的完全过程。 还差最后一步,要把青霉素提取液倒入一个浅底盘,让它在空气中干燥。 整个过程长达几周,直到最后留下了干燥的青霉素。 只是,这个时间需要太长,故而按照“步骤图”上的指引,貂蝉就先用液体在小动物身上做尝试… 看看小动物感染的疮口能否好转。 门外,大乔早就等候在这里。 说起来,大乔自从在江陵安家后,结识了貂蝉这样一个“有着相似经历”的挚友,又见到了苦苦思念多年的女儿,更是听说儿子孙绍也投奔了关四公子,逃离了东吴那是非之地。 自是心愿得偿… 于是,整天无所事事也挺无趣的,索性…就跟着貂蝉学医,可医学、药理博大精深,哪里是片刻间就能学会的。 正巧关麟留给貂蝉一卷步骤图,交给她一个提炼“青霉素”的任务,貂蝉缺个人手就让大乔来帮忙。 当然,大乔不通医理,提炼“青霉素”她帮不上太多忙,可…让她用提炼出的“青霉素”去给小动物尝试下,这就比较简单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倒是不过一个月,大乔的手中沾满了“小动物”的鲜血。 要知道,哪怕关麟留下了“土法提取青霉素”的具体步骤,可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这完全不可一概而论。 就比如,伴随着青霉素的,还有一种叫做“展青霉素”物质,展青霉素和青霉素一样,产于寄生在水果表面的霉菌。 青霉素抗菌,展青霉素比它还抗菌; 青霉素溶于水,展青霉素也溶于水。 但这两者最大的不同是,青霉素是抗生素,而展青霉素是毒素,最终提炼出来的成果,其实根本无法通过肉眼去分别。 当然,按照关麟的记忆,已经在步骤图中提及使用“橘和枳”这种展青霉素不偏爱的水果,挑选菌种时,尽量选择青一点儿的菌种。 其实,还有一条… 最稳妥的,是要培养两代… 但这个在古代,完全不现实,没有孵化两代的条件。 而“青霉素”与“展青霉素”的差别,其实也不过是青霉素提炼过程中,众多坑中的其中之一… 否则,也不会有大量死在貂蝉手中的大动物了。 “之前的三只白兔都死掉了…昨日抹上的药剂,就在方才…都死掉了…样子挺惨的。” 大乔接过这最新的盛放“青霉素”的器皿,轻声提醒貂蝉。 “这么快么?”貂蝉微微咬唇… 通过大量兔子的尝试,她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如果青霉素没有用对,那是会即刻死亡的。 这便是因为“青霉素”提起过程中从不够精纯,或是混有杂质的缘故… 万一碰上感染,硬抗都比试用粗制青霉素强… 毕竟硬抗还有机会活下来,试用粗制青霉素,无疑于和死神赛跑了! “又失败了么?”貂蝉无可奈何的感慨。 其实,她不止是尝试了这一种提炼“青霉素”的方式,诸如用菜籽油搅拌青苔,混以黑炭的粉末,然后用纱布包裹住,用泉水清洗。 再比如用米磨成汁混合,用芋煮成的汁作为培养液,植入青霉培养七天,再用滤棉过滤,加入菜籽油,用油下面的水去溶解青霉素,再行过虑… 可无论是哪种方法,似乎,她都失败了。 甚至,不止是无法救人,简直还会致命! “唉…”想到这里,貂蝉感觉这一个多月都白忙活了。 “倒是有一只红色的兔子伤口痊愈了,也不再有脓疮…” 唔… 随着大乔的这句话,貂蝉那原本萎靡、懊恼的心情登时间彻底变幻… “那兔子呢?” “在…还在那蚕房!方才我见,已经能蹦跳了…” “我去看看…”貂蝉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宛若这一刻,她这些时日所做的一切,突然就都有了意义。 也证明,云旗公子留下的那份“步骤图”是有成效的,是有可能治愈这个时代,那极其可怕“脓疮”的! … … 寿春城,曹操归来了。 城门外除了曹真带着几骑外,没有人迎接,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曹操是今日归来。 两排虎贲军士分列两旁,曹操威仪棣棣的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只不过,一路的劳顿,终究这位年逾六十岁的老者,身子上还是有些扛不住。 他再不是那个曾经纵马驰骋,以“征西将军”为宏愿的曹丞相了! 曹植搀扶着他的父亲,程昱则走在最后。 “丞相。” 看到曹操,曹真立刻就迎了上去。 曹操脚步停住,露出的一双疲倦的眼眸,“子丹,说说,淮南无恙否?” “托丞相虎威,江东鼠辈不敢来犯!”曹真拱手回答,说到这儿,他轻轻抬眼瞥了下曹植,看到曹操尽管十分虚弱,却依旧关心爱护着这个儿子,甚至身体的重量都不舍得往曹植这边压。 这样疼爱的举动,让曹真替曹丕感到了莫大的担忧。 只是,这一抹担忧仅仅持续了一个瞬间,他连忙抬手,轻声道:“倒是还有几件事儿要禀报给丞相。” “说!” 曹操坐在了一旁的树桩处,很耐心的听曹真的禀报。 曹真如实道:“第一件事儿,是方才接到情报,琅琊国主臧霸已经带兵往南阳去了,除此之外,这些兵勇的家眷也正分批迁往南阳。” 虽是阐明事实,但这桩事儿,让曹真的目光中隐隐有些担忧。 “孤不打算让臧霸再做琅琊国主了,只要他能挡住那关家四郎的攻势,替孤将那荆州兵拦在国门之外,孤打算把整个南阳都封给他…让他做南都国主!” 这… 曹操的话,让曹真下意识就体会到了深深的妥协。 琅琊一隅之地,如何能与辽阔的南阳相提并论,南阳有富饶的田亩,是北方与中原经济的中心,当年光武皇帝就是起于此啊! ——『南阳…南阳,丞相竟会让步到如此地步,丞相对那关家四郎忌惮如此么?』 不等曹真沉吟… 曹操的话再度传出,“当年,孤占据兖州与袁术、吕布交恶,于是就唤刘备去徐州,让他待在这个中间的军事缓冲地带,待得两败俱伤之际,孤将其悉数席卷,这还是荀令君教给孤的啊…” 说到这儿,仿佛突然间,曹操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故人的音容笑貌。 也浮现出他的那句铿锵有力,助曹操雄踞中原的话语: ——『此乃驱虎吞狼之计!』 这让曹操突然神往了起来… “原来丞相早有部署…”曹真接着说,“就在昨日,夏侯大将军从北方又发来急件,征寡令之下,又募集了三万新兵!如今正在加紧训练,一个月内即将驰援南下…” 听到这话,曹操微微颔首,不漏喜怒。 三万兵,数量虽是不少,可却是新兵… 在如今这个时局下,曹操最缺的是老兵,是富有经验的老兵啊… 三千人的老兵,每人做什长,旦夕间就能训练出一支三万人来之即战的新兵,可若是没有这三千老兵,新兵不过是一盆散沙。 可现在… 曹操手下的王牌军团“虎豹骑”、“汝南兵”被烧死的烧死,被射杀的射杀,降的降,叛的叛,曹操手下真正能委以重任的老兵不多了! “也罢…”曹操沉吟了片刻,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他当即吩咐道:“告诉夏侯元让,让他将这支三万人的新兵悉数交给庞令明,孤听闻庞令明毒箭射中关羽,至今都让那关羽无法痊愈,此乃保全襄樊之大功,该当奖赏,此外加封其为镇南将军,食扈两千!告诉他,只要能保住襄樊,孤手上还有大把的册封,统统都能给他!” 曹操如此册封,庞德从原本的一个杂号将军,跨过“四平”、“四安”将军,直接一跃成为四镇将军之一,与张辽张文远那“四征将军”的官衔只差一个阶别。 这足以说明曹操对庞德的器重。 更莫说是那“南阳国主”! 这是一块儿巨大的馅饼儿啊! 可曹操也是无奈之举。 满宠、文聘、乐进死后,李典被俘,张辽下落不明,现在的局势下,正是用人之际! “喏…” 曹真连忙拱手,“末将这就派人传丞相口谕,让尚书台草拟册封,由天子加盖印绶,再请夏侯大将军将三万新兵悉数交由庞德将军。” 曹操眯着眼睛,他在心头沉吟。 ——『徐公明先败后胜,子孝方才醒转,襄樊的局势全系于庞令明之手啊!令明啊,莫要让孤失望!』 曹操如今是极致的器重且信任庞德,一如他此前,无条件的信任且重用张辽张文远一般。 说到这儿,曹操缓缓起身,休息的差不多了,准备进城去了。 曹真却再度禀报,“丞相,还有一事,一桩要事。” “说!” “是文远将军,他回来了!”曹真连忙将张辽归来的消息告诉曹操。 也就是这一句,原本疲倦的曹操,顷刻间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他一把甩开了曹植,他的一双眼眸瞪大,如果说方才是眯着的细眼,那么现在就是瞪大的眼瞳,是虎目… 仿佛,张辽一人的安然无恙,让曹操顷刻间如焕新生一般。 “文远在哪?”曹操连忙问道。 “张将军浑身多处疮口,据他所言,还坠入肥水中…”曹真细致的解释道:“不过,这些伤口张将军均自己处理过了,用烙铁烙了上去,以此止血。” “前面领路,带孤去见文远…”曹操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听,立刻吩咐曹真,他对张辽的归来,可谓是望眼欲穿。 曹真连忙领路… 可才走了几步,曹真再三迟疑过后,还是忍不住转身,朝曹操开口,“丞相,有一事,‘真’必须告诉丞相。” “有何事?比孤见文远还要紧!” “十分要紧。”曹真加重了语调,语气也变的一丝不苟:“文远将军负伤归来,末将与他交谈一番,问及文远将军遭遇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可文远三军三绕其口,顾左右而言他…故而,末将有些担心,生怕有人蛊惑文远将军,所以派人去逆着文远将军归来的路去调查了一番!” “结果呢?”曹操的脚步一顿,生性多疑的他,在听到这样的话语,难免心头的疑窦不被勾起。 “末将查到,文远将军上了八公山,同样…还有一人在八公山上,末将查问过后,方才知晓竟是那东吴的年轻将军——凌统!末将觉得,我大魏与东吴势同水火,文远将军怎么会…” 曹真把话说到这里,曹操震怒,他下意识的抬起手,一耳光直接打倒了曹真。 “滚——” 曹真骤然醒转,他知道,他方才的话…多半是让丞相察觉出了挑拨之意。 而面对盛怒之下的曹操,曹真不敢多解释分毫,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待得曹真走后,曹操虎目微微松动,方才的愤怒之情登时消散于无形。 他朝许褚使了个眼神,许褚凑近曹操。 曹操小声说,“将孤扇子丹的这一巴掌的事儿传出去…” 许褚立时会意,连忙拱手,“丞相放心。” 正转身要去安排。 曹操却连忙又喊住了他,“等等”,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变得更轻微与谨慎了许多,语气也添得了一分狐疑,多了一份沙哑。 “方才子丹说的,文远与东吴将军凌统共同出现在那八公山上,这件事儿,你去查,派信得过的虎贲兵士去查,可千万,要秘密的查——” 此言一出,究是许褚也怔了一下,他惊讶的抬起头望向曹操。 仿佛,刹那之间,他最熟悉的那个,生性多疑的曹丞相又回来了,一如曾经的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哪怕这一次的对象是张文远,曹操一如既往,也是如此这般。 吩咐到这里,曹操的面颊已经转向其它的兵士,他的声调中又恢复了对属下那最迫切的关心备至。 “前面领路,快,领孤见文远——” 这么一句话后,曹操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他再度回眸,望向曹植,补上一句,“子健,那司马仲达你去审,是杀是剐,悉数由你——” 说到这儿,曹操再不迟疑,翻身上马,马儿迈出四六不认的步伐,扬长而去。 … … 江陵城,荆州第二官医署。 关麟刚刚到了这里。 他毫不停留,直接带着张星彩、士武…连同姗姗来迟的张仲景,往后堂那隐秘的屋子处行去。 院落中,有几只可怜的兔子,不知道被谁弄伤了,又不知道怎么伤口就感染了! 当然,除了兔子外,还有几只狗…也是如此。 它们就是“青霉素”提取中的失败者。 “看起来,还不错嘛…” 关麟看到这边的兔子与狗,还颇为欣慰,以为…青霉素大获成功。 哪曾想,就在这时,貂蝉与大乔从屋子里匆匆走出。 “还大获成功…” 貂蝉指了下兔笼中的一只红色的兔子,“除了它之外,这里所有的兔子与狗都是新换上的,还从未上过药…” 啊… 关麟一怔,连忙问:“任师姐的意思…那其他的兔子与狗呢?” “都死了…”貂蝉有些沮丧且遗憾的说。 这时,她又指向了那支红色的兔子,“不过庆幸的是,它…似乎活过来了,疮口也治愈了!这至少证明,这个方法可行!” 这个… 听到这儿,关麟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特喵的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啊… 关麟发现,他还是太天真的,提取青霉素,用青霉素治愈伤口的感染,只一个月的时间,还是无心插柳之下,时间还是太匆忙了。 心念于此… 关麟抬眼望向那只因为伤口愈合而活蹦乱跳的红色兔子,不由得心头感慨。 ——『青霉素的话,我爹的‘脸’,应该…没这么红吧?』 ——『如果是这样,那么只能按照第二个方案了,得放‘大招’了!终究…还是得让‘你’亮个相哪!』 … … (本章完) 第三二四章 十年尘封,此方为关麟最大底气 ——青霉素。 这个在二战时期大方异彩的抗菌手段,救活了数以十万人的“神器药物”,关麟还是想当然了。 没有显微镜,没有玻璃器皿,没有适合的培育环境,短时间内想要培育出青霉素的难度,无异于痴人说梦。 从大量“兔子”和“狗”的实验结论就足可见一斑。 按照貂蝉的说法,将近百余兔子与狗全部牺牲,唯独剩下这一只“红色的兔子”。 这或许说明,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但,成功率太低了… 何况,这也才只是动物实验的阶段,真正要作用到“人”的身上,中间还有一大段距离。 也是基于此,关麟意识到,或许“青霉素”是可以继续研究的,但决不是现在就能作用于老爹关羽的身上。 那么,就只能用其它的方法了。 当然,在其它的方法之前,关麟还想到了一条,一个对“破伤风”有辅助治疗效果的方法。 已经这样了,权且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任师姐…” 关麟郑重其事的告诉她,“剩下的兔子与狗就先不要用‘青霉素’了,试试用土法提炼大蒜素的方法…” 没错,在关麟交给貂蝉提炼“青霉素”的步骤图的最后,其实还有一小片步骤图,是提取大蒜素的… 只不过,大蒜素的提取相对简单,步骤无外乎是“捣蒜”,然后用汉代已经出现的“铜制蒸馏”设备去蒸馏,其中提炼过程中所需要冷凝管也很简单,只需要在铜管上裹层布,浇上水就可以了。 最难的在于火的把控,四十度… 若是高了,冷凝管中就只剩下浑浊的水了,成功的话则是会看到黄色的油状物,这黄色的油状物就是大蒜素“本尊”了! 考虑到青霉素提取的难度,暂时只能用“大蒜素”加上另外一条“秘密武器”替代了… 说起来,大蒜素对大多数的“球菌杆菌”甚至是部分“霉菌病毒”、“人体寄生虫”等微生物都有很强的抑制作用。 当然,效果肯定比不上青霉素… 不过,在古代,还真的很难找到比大蒜素更棒的天然抗生素。 事实上,自打张骞出使西域后,古人也早就发现了大蒜有治疗风寒和急性肠炎的功效,这源于“百合科葱属植物”特殊的抗菌机制。 洋葱、大蒜这类植物中,含有一种叫做“蒜氨酸”的化学物质,它本身无臭无味。 但如果外力打击导致大蒜破裂,那么“蒜氨酸”就会和“氨酸酶”碰面发生分解反应。 我们闻到的蒜味儿,就是大蒜素与其他硫化物产生的独特气息! 那么问题来了… 其实吃蒜,也相当于服用了大蒜素,也可以做到杀菌的效果,但每一枚蒜中的“大蒜素”含量太少了,最多不超过八毫克… 按照关麟的估算,老爹要抑制、解决病菌,那至少需要一天吃上二十公斤的大蒜… 至于能不能治病,关麟不知道,但究是身体强如老爹,这等剂量的大蒜,“胃穿孔”是板上钉钉的了! 所以…还是得提取。 果然… 在提到使用“大蒜素”时,貂蝉迟疑了一下,她问道:“如果是大蒜的话?行么?” “我也不知道。”关麟一摆手,余光望向了这院落中那些“莫名其妙”受伤,又“莫名其妙”感染的兔兔和狗…还真是群倒霉的小动物啊! “试试吧,内服加外敷,试试这些动物伤口处的反应…” 说到这儿,关麟又转向张仲景,“官医署这边就有劳仲景神医操持了…” “济世救人本就是医者天职。”张仲景感慨道:“老夫对二将军的疮口无能为力,本已是内疚万分…” 关麟与张仲景、貂蝉…还有大乔拜别后,匆匆转身往下一站去了,该去看看那埋藏着许久的秘密武器了! 临行前,他不忘朝士武吩咐,“告诉我大哥、二哥…让他们采买的东西中再加一样大蒜,大量的大蒜!有多少要多少!” 用“血不湿”换“大蒜”,想想是画风…丫的,就突变了! 话说回来… 通过橘子提炼的青霉素是未来… 而通过大蒜,提取出的大蒜素是现在。 至于芥菜…那特喵的是秘密武器,是老爹当真细菌感染,病毒入侵,高热之后,能否续命的关键! 倒是关麟走后,张仲景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一丝不苟的问向貂蝉:“红昌,那青霉素、大蒜素提取的步骤图,我要看一下!” 说起来… 这等从橘子的青苔中,从大蒜中提取“救人要素”的方法,像是突然为张仲景打开了一扇医学界全新世界的大门。 这一下,格局就彻底打开了! 中医是华夏的,这点毋庸置疑。 可,西医…如果是华夏发明出来的,那不是中医的一部分嘛? … … 江陵城郊,沔水山庄。 秦弩中“蹶张弩”的生产正在按照统一标准的“流水线”式的作业… 关麟提出的,将秦弩制造所需的一百七十多道工序简化成一百道,然后一百人为一个组,建立一条线,然后标准化生产… 这个想法还是保守了。 因为一百七十多道工序中,其实大多数并不繁琐,真正繁琐的也就那三十多道,故而…在黄承彦与刘晔商议过后,最终将这些工序拆解再合并,最终简化成了五十道。 每五十人为一组… 每人的工作量几乎拉平。 至此,整个沔水山庄所有的工房,停止了一切其它器械的制造,全力以赴,优先制造“蹶张弩”… 可新的问题还是出现了。 那就是…哪怕按照如今按照这个全新的“流水线”式的生产模式,可一个月补齐四万支蹶张弩的难度依旧很大。 很明显,夜以继日,“两班倒”的生产…已经完全不够了。 刘晔与黄承彦正在讨论的便是,能不能适当的给“工人”增加做工的时长… 说起来,一天是十二个时辰,沔水山庄所有的工坊有规定,每天只需要做六个时辰的工,其余时间均用来休息。 六个时辰就相当于后世的十二个小时,似乎…也挺长。 可…古人是最淳朴的,他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每天做工六个时辰,就能吃饱饭,就能穿暖衣,就能有地方住,还能攒下钱来,这已经是莫大的“福报”、莫大的“幸运”了! 再加上,最近沔水山庄内部开始建立私塾… 这些“工人”子女均能不花一个大钱就入学读书,这无疑…又是带给这些“工人”们一轮全新的希望。 日子真的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唉…” 倒是此刻的黄承彦长长的吁出口气,感慨道:“这些工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能吃苦…” 因为招募的多为“工匠”,所以在关麟提及过一次“工人”这个称呼后,整个沔水山庄大多数的百姓都如此自称。 至少…“工人”这样的称呼可比“苦力”好听多了。 隐隐还多出了一些口号——咱们工人有力量! “唉…”黄承彦话说到一半儿,又轻叹口气,“这些工人能吃苦,却不是咱们加给他们更重负担的理由啊…工房中的做工,负担本就不轻,六个时辰他们多半已经足够疲惫了吧?若是再加几个时辰,他们如何能扛得住?他们又如何能心甘情愿?” 黄承彦与刘晔争执的焦点在于,刘晔提出把每个工人每日做工的时间从六个时辰加到八个时辰。 说起来,这个数字也不是瞎掰出来的,刘晔是经过复杂的计算,算出…只有如此,才能按时交付给关麟足量的“蹶张弩”,否则…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太紧了。 但…黄承彦不同意,坚持不允许增加这些“工人”的负担。 一时间,两人争执了起来。 “黄老,也就一个月,过去后…咱们可以补偿这些工人哪!也可以在这个月多给他们发放一些钱粮…这些都不是问题。” 刘晔依旧坚持自己的主见。 可黄承彦仿佛是铁了心,他转过身,语气沉重与坚定。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说到这儿,黄承彦扬起手,摆了摆…迅速的往此间工坊的门外行去。 倒是刘晔意味深长的望着黄承彦那拉长的背影。 此时,天已渐昏,本该是交接班的时间,白日里做工了六个时辰的工人该去吃饭,然后休息…今夜要上工六个时辰的工人也是先吃过饭,然后进入工坊,开始了新一轮流水线的作业! 这个时间,几千人都会蜂拥回居住的区域,等待后勤部将热腾腾的饭菜送到他们手里。 故而… 这个时辰也该是工坊一天中最为冷清的时候。 可…莫名的,当黄承彦走出这里时,已经有几十工人就守在门前,像是专程在等着他。 “你们?” 不等黄承彦开口… 已经有工人张口问道:“黄老,自愿加两个时辰做工,是在这里报名吧?” 啊…黄承彦一怔。 又一名工人道:“闲着也是闲着,听说云旗公子急着要这批弩,咱们觉得…能多干会儿就多干会儿…嘿嘿,其实也不费多少力气。” 这时,一个年轻的工人笑着道:“是啊…多干多得嘛!多攒下些钱,俺还盼着能娶一房婆娘呢!到时候,晚上就有人给俺暖被窝了。” 他的声音落下,登时,一干工人均“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而听着这些工人的话,黄承彦沉吟了一下,不由得问道:“谁告诉你们,自愿加两个时辰做工的?谁告诉你们来这里报名的?” “咱们工人中都传开了呀…” “怎么…怎么就传开了呢?”黄承彦不可思议的听着这些话,他甚至显得有些生气,觉得…这等让工人加工时的做法,简直丧尽天良。 哪曾想… 就在这时,一名年龄稍大,像是读过书的工人连忙回答:“黄老也莫要生气,说句实在的,做这些工坊的活,也辛苦,咱们谁不想着…早点去休息,早点钻进去那被窝!” “可咱们也都是有良心的呀,黄老与云旗公子对咱们可不薄,不仅不吝财物,给咱们建房舍,使咱们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每日给咱们吃的,不是黄米,也非稀粥,而是香喷喷的米饭…隔三差五还能宰上两头猪…逢祭祀的时候,还能杀鸡宰羊,让咱们吃到这些肉糜…还有…还有咱们自己酿的酒水,也时不时的能送来。不瞒黄老,我们这辈子命苦啊,遭逢乱世…颠沛流离,被赶过来赶过去,风餐露宿的…只有在这里,才算是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说到这儿,又一名质朴的老人道:“黄老啊,我还有儿子,也在这里做工,原本我俩都是附近的农户,饥一顿饱一顿的,可现在…在这里不仅能吃饱,还有钱哪,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羡慕咱家啊,附近各村有女儿的人家,哪个不想把女儿嫁到这沔水山庄来…不瞒黄老,前些时日,我这儿子还成亲了呢…这些,都是因为黄老与云旗公子啊…” 说到这儿,这质朴的老人感慨道:“有恩就要报啊!云旗公子与黄老那就是咱们的恩人哪,恩人让咱们加个工,那有啥?那是咱们本就该做的…恩人体恤咱们,每天只让咱们干六个时辰,这不比以前给人做佃农,一宿一宿的干活强啊…何况,加工的时辰还额外给咱们钱粮,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说到这儿,这老人眼睛都发亮了起来,一张满是沟壑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神色。 简直就像是——渴望干活! ——对干活,对加班望眼欲穿。 俨然… 这些话让黄承彦也动容了,他被成功的说服了,他指着这工房:“进去吧,刘掌事在呢,去向他报名吧…报名吧…” 说着话,黄承彦感慨万千的往外走…可方才走出这院落的大门,他惊住了,因为眼前这条并不宽敞的小道上,无数工人正三五成群的往这边赶来。 “刚下工,赶快来报名…可别人满了,报不上了…” “话说回来,是这里报名吧?” “那不是黄老么?黄老…那每日加干两个时辰,是在这里报名么?话说回来,咱力气足,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就够了,其它的时候,咱都能来干活啊!” 摩肩擦踵、人山人海,络绎不绝。 黄承彦只能一个劲儿的挥着手,口中喃喃:“是里面,去吧…都快去吧…刘掌事在,刘掌事在里头。” 而随着他的一道道声音,随着这些工人一副副急切的表情,他动容了…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人世繁华,其实,已经很难在因为什么让这位黄老动容。 可莫名的,当看到这一个个工人不辞劳苦的要来这里时,他的泪水在眼眶中就止不住的往外涌。 也是这一刻,他突然就感觉到,关麟那臭小子教唆他做的这些,建立的沔水山庄,收留的流民百姓,突然…突然就充满了意义! “唉…” 看着人潮蜂拥涌入这工房,黄承彦无奈的摇了摇头,心头无限感慨。 ——『或许,这就是云旗那臭小子说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 … 江陵城郊,鲍家庄。 这个关索总是偷溜着跑过来,密会某位神秘女子,然后整宿整宿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准确的说,不能拔出来的庄园… 很罕见,这次是关麟来的,他只带了张星彩与士武两人,关索还在江夏养伤,自然没有出现在这里。 鲍三姑娘听说关家公子来了,还以为是关索,连忙把外套脱掉,故意露出更多的白皙,就去迎接,可看到关麟,一下子只露出的地方有点冷… “怎么是四哥?维之他人呢?”鲍三姑娘左右环顾,发现关索真的不在,一双美眸刹那间就凝了起来,本就英气十足的面颊上,登时闪烁出几缕幽怨,“不会是维之那负心汉又与王桃、王悦那俩狐狸精…厮混在一起…惹出事了吧?” 鲍三姑娘是鲍家庄的大小姐,鲍老爷的掌上明珠,在《四川通志》中记载: ——“鲍氏者,关索之妻也。居鲍家庄,勇力绝伦,有廉康贼求取,不许。与战,破之。关索往征,不胜遂以城降,同扶汉室焉!” 标准的英雄救美的故事。 王桃、王悦则是卢塘寨盗贼王令公的两个女儿,以武艺与美貌而闻名,被众多男性求婚却皆不予理睬… 至于她们怎么跟关索勾搭上的,关麟就不知道了。 关麟唯独知道的是,四川多有关索带着王桃、王悦,夫妻三人一起守护葭萌关的记载。 关麟更知道,这位五弟素来玩的花…女人缘极佳。 按照后世的说法,王桃、王悦、鲍三姑娘都得是关索鱼塘里的鱼! 而他的桃花远不止这些… 还有个重磅的女子,尚未出现呢!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关麟此趟来鲍家庄…是为了一物,一个埋藏在鲍家庄地下的一物。 “弟妹,你莫要心急,维之在江夏替我守城…江夏干系重大,故而没有归来…” “那王桃、王悦…也跟着维之那负心汉去了么?”鲍三姑娘连忙问:“四哥…你可不许替那负心汉瞒着!” 关索叫关麟四哥,故而鲍三姑娘随关索,往往也称呼关麟为“四哥”! “怎么会呢?”关麟拍拍胸脯,“咱们关家人,领兵作战怎么能被儿女情长裹挟呢?五弟是一人在江夏…” 他甚至没有敢把关索负伤…甚至伤情还挺重的消息告诉鲍三姑娘。 若是告诉了,保不齐这小娘子直接就要上演一出“千里寻夫”了。 对此,关麟是佩服五弟的… 所谓“家中鲍三姑娘不倒,外面桃、悦彩旗飘飘…” 就俩字——牛逼! “那四哥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我是来向鲍家庄借一物…”关麟的眼芒望向了鲍家庄的后院,“我记得一年前,维之被狼抓伤,伤口撕裂,高热不退,我四处寻医,无人可治,还是鲍三姑娘从庄园的地下取出一个密封的缸…说是家中有道士留下的土方子,身患重伤,伤口感染,高热不退时…服用这缸中之物!果然,维之服用过后,药到病除!那些缸,还埋着么?” 关麟向鲍三姑娘述说的是一段往昔的故事。 一段关麟穿越过来几个后经历的一件事儿。 关索一如既往的深夜前往鲍家庄,要与鲍三姑娘在床榻之间论剑天下…哪曾想,那一夜被狼群盯上了,最终虽是逃到鲍家庄得脱,可身上还是被狼爪抓伤,好大一片伤口。 关索不敢声张就派人去寻来关麟,关麟四处问医,本以为医治一番也就好了。 哪曾想第二日伤口撕裂,关索开始高热不下,吐血、吐脓… 关麟这才发现是伤口感染了。 这下再寻医者,已是无济于事,而那时…鲍三姑娘将关麟带到庄子的后院,命下人挖开土,从深深的土中,挖出了一个密缸…打开后,是绿油油的一滩水,用鼻子去闻,满满的一股“芥菜”的味道。 关麟那时候就惊喜,难道…是传说“老中医”的那个神秘的——“千古抗菌方”? 鲍三姑娘则细细的讲述出它的来历。 说是一个道士留下的,再往上追溯,是春秋三杰之一的介子推传授给那道士的先祖这个土方,然后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说是将芥菜日晒夜露,使芥菜霉变,长出绿色的霉毛后,然后用盐腌制芥菜,将缸密封,迈入泥土中,等多年之后开缸应用,可解一切高热病症。 当然,鲍三姑娘又补充一句,说他爹信道…也就这么做了,埋上了二十坛… 可若家中有人真的犯了高热的症状,还是首当其冲去寻大夫,从未有启封这密缸的心思。 故而,这些密封的、发了霉的芥菜…到底有没有作用,鲍三姑娘也不知道。 关麟听到这儿,只觉得惊了… 这不就是“陈芥菜卤”了,这是我大华夏领先世界几百年…发明出的“青霉素”啊? 关麟那时候只是惊讶,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发明“陈芥菜卤”的,是明代常州天宁寺的僧人,无论怎么算…也不该是在这汉末三国时代出现哪! 当然… 也不排除一种可能。 毕竟,“芥菜”就是因为“介子推”而得名… 介子推又曾割自己肉喂给过晋文公,考虑到晋文公的胃口,肯定割的不是一小块儿肉…可介子推被晋文公放火烧山给烧死后,身体比以前还壮…这是割肉过的样子么? 那么,割肉的过程中,会不会也出现过细菌感染,高热的症状! 会不会,他就是因为这个…发明出了这“陈芥菜卤”,只是还没来得及流传于世。 不管怎样…那时的关麟就意识到,眼前这一缸,乃至于地下还埋着的十几缸尘封了十年之久的“陈芥菜卤”…是极其宝贵的财富。 果不其然… 在关麟的要求下,关索服用过后这绿色的菜汁,第二日即药到病除,高热退去。 甚至,第三日活蹦乱跳的关索都不知道,他服用的什么,只以为是自然而然的痊愈。 也正是因此,唯独关麟与鲍三姑娘知道… 这“陈芥菜卤”的神奇! 这也是关麟听闻老爹关羽中箭后,哭归哭,泪归泪,但始终怀有底气,觉得天塌不下来的原因。 抛开一切的青霉素、大蒜素的提炼! ——这十年尘封的“陈芥菜卤”,它才是关麟最大的底气! … … (本章完) 第三二五章 有的人活着,可他已经死了! 何为陈芥菜卤? 说简单点就是一碗腌芥菜的陈年卤汁。 具体的做法,就是先等芥菜霉变,长出长达三、四寸的霉毛,即所谓的“青霉”。 然后用盐腌制芥菜,将缸密封,埋入泥土中,多年以后打开,缸内的芥菜已经完全化为水,连长长的霉毛也不见了。 这便是中医版的“青霉素!” 此刻… 一个全新的封闭的缸从鲍家庄地下的土中捞出,关麟直接将其中的液体盛入器皿中,让士武迅速的交给母亲胡金定,他特地嘱咐…这是治疗父亲疮口的良药,即刻服用! 此刻的关羽,不过是又经历了一日,病情却愈发的严重。 除了开始呕吐之外,原本冰凉的头颅开始了持续的高热,且这份高热越来越严重…乃至于已经到了无法进食的地步。 身体已经开始“每况愈下”! 关家军中,类似于关羽这样病重的,已有千人…可见,曹军的兵器上,或多或少一定沾上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 关麟挖出的“陈芥菜卤”来了,官医署那边的“大蒜素”也来了,胡金定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亲自为关羽用药。 都到这个时候了,所有医者束手无策,关羽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没有办法去分辨这药物的好坏了,有药总比没药强。 甚至,胡金定已经听说,关家军军营中有人因为高热而突然暴毙,整个关家军的军心浮动…人人自危。 同时,所有关家军的兵士更加担心的是关公的状态,这才是他们的主心骨啊! 胡金定亲自取了药,先是用“大蒜素”敷在关羽那箭的伤口上,然后取了“陈芥菜卤”,趁着关羽还是清醒的,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将这药喂入了他的口中。 一旁关平、关银屏、关兴都在,父亲不许他们在这里,他们就站在门口,就这么无比担忧的望着那气若游丝的父亲。 反观关羽,哪怕是这种状态,他尤自问:“曹军没有南下吧?” “没有…有你在,他们不敢!” 胡金定咬着牙,一边喂药,一边说道。 关羽微微颔首,沉吟道:“是啊,曹军一群鼠辈,有关某在,他们何曾南下过?” 说到这儿…似乎因为扯动了伤口,伴随着一阵连续的“咳”声,关羽本就红枣般的面颊,变得又紫红了不少。 “云旗呢?他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 关羽忍不住问… 这个…胡金定就不知道了,她连忙朝几个儿女使眼色,关平连忙道:“孩儿方才问过马良军师,四弟除了见到几个人外,就是大肆的采买木材、石料、兽筋、镔铁…像是要大规模的造弩!除此之外,四弟还往江夏运送了一小批军械,似乎是两千支特殊的弩!又不是连弩!” 关平也是听马良提起的,具体的情况,他刚刚回来了解的并不详细… 说到这儿,胡金定补充道:“这药还是云旗送来的,他…他嘴上对你不客气,可心里头却始终念着你,盼着你痊愈呢!” “那小子…”关羽想到关麟,一阵感慨… 其实,他已经从张仲景的口中得知,此前关麟说那些狠话,不过是为了气他,逼他吐出积蓄在胸腔中毒血,并非是由衷之言。 别说,听到这里时,关羽的心情还不错。 可谁曾想,突然就高热了起来。 俨然,如今困扰关羽的并不只是这毒血,而是那毒疮引发的各种症状,这是足以致死的症状,这也是让他的精神不断萎靡的症状。 “云旗…” 关羽还想问有关关麟的事儿…可胡金定已经感受到了关羽身上的温度,那不断飙升的温度。 “你别说话了…先把药喝掉。”胡金定望着那关麟送来的绿油油的药剂,“你要好起来,先不要担心儿子了,把云旗送的药先全喝了,或许就无事了!” 胡金定虽是这么说… 可如今关家军中,那越来越多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热,突然暴毙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再加上…这等脓疮,哪是那么容易痊愈的?哪是这一碗药剂就能痊愈的? 胡金定所思所想,自然也是关羽的所思所想… “药…”他艰难的露出了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改变,也不是这些药剂所能转圜…咳咳…夫人…你…你扶我起来!” 关羽用命令似的口吻吩咐他的夫人胡金定。“我是活不成了,可我这个做爹的,这个做将军的,总是该给儿子,给关家军的子弟们留下些什么…” 说到这儿,关羽艰难的望向一干子女,“为了云旗,也为了你们…更为了大兄的基业,我不能糊里糊涂的死在这里,死在这病榻上,要死…我得死在军营中,我得亲口告诉这些关家军的勇士,告诉他们…我关羽死了,不怕,天塌不下来,云旗会继承我的遗志,关羽纵死,可关家军的军魂不灭,云旗一样会带着他们攻破襄樊,取下宛洛,重兴汉室的荣光,现在…现在…你们扶我去巡营!”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去?”胡金定揩着泪… 关羽苦笑,努力的道:“总得把关家军交出去…没有我亲口的话,这些兵如何服云旗,云旗又如何带这些兵?” 随着关羽的话… 胡金定、关平、关兴、关银屏都意识到,父亲在打什么主意。 父亲是意识到关家军是骄傲的,从成都派来的将是带不了这支关家兵的,所以,父亲要云旗去做关家军的帅,去继承他的志向,去继承那克复中原的志向! 胡金定知道,再多的劝说已是无用。 她垂泪,微微点头,“我带你去…” 关羽敷上了大蒜素,吃过了“陈芥菜卤”这药汁,他的牙齿还泛着绿,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几乎半边身子都是瘫着,歪斜在藤轿上。 胡金定与关平、关兴、关银屏均是步行陪着关羽。 终于,到了关家军的营寨。 那场溃败的余音仿佛尤自在这营寨中蔓延,到处都是哀嚎,到处都是洛铁,罕见的,终于…这支曾摧城拔寨的关家军,如今还是展现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军心涣散的一面。 可看到关羽… 整个关家军的兵士仿佛上上下下又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前来迎接。 关羽努力的睁开眼,看着辕门处,无数各种军衔的军官,还有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 “二将军…” “二将军…” 王甫和赵累几乎是同时脱口。 “你们都出来了。”关羽指着这些人,他的精神仿佛恢复了一些,宛如回光返照。“怎么样?将士们都还好么…” “好…好…”王甫连忙回答,违心的回答。 “都这个时候了还骗关某么?说实话。” 关羽的声音尽管虚弱,可只要传出来,依旧是威仪棣棣。 这下,王甫低下了头,周仓如实禀报道:“将军,已经能确定,曹军的兵刃上都涂抹了金汁,从昨夜起,已经陆续有受到重疮的弟兄病发,死了…将军的亲卫中,那胡班也…也死了。” “胡班么?”关羽喃喃吟道…“某记得他,是桓帝时议郎胡华之子,关某过五关斩六将时,替其父带给他一封家书,这胡班方将贼人加害、焚烧我之心告知,令某躲过一劫…后来他寻我,我让他做亲卫,他是我亲卫中最小的一个,还没有娶妻吧?关某还想让他先去蜀中生个娃,至少…给他老张家留个后啊…” 关羽说到这儿…周仓泪目,“二将军!” 关羽沉默,他闭上眼,一贯刚强的他,此刻竟是止不住的眼泪夺眶…“他也死了…他…他也死了…” 关羽不由得心头暗叹… ——『这都怪关某啊!』 是啊…怪他太心急了,怪他没有防备周围,怪他以为樊城弹指可下…怪他大意啊! “让关某进营,关某要看看这些弟兄们…” 关羽努力着下藤轿,可下不来,还是关平、关兴两人合力,才将关羽搀扶着走下。 此刻的关羽,头上已经是烈火灼烧般的温度,哪怕并没有触碰,关平与关兴也都感受到了这一抹酷热… 这让他俩心头直犯慌。 关羽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往军营里走… 有兵士看到关羽,激动的喊道:“二将军,咱们不服啊,二将军一定要好起来,这樊城…咱们…咱们还要在二将军的统领下夺下!” 关羽努力的喘着粗气,想告诉这些兵士,樊城一定可以夺下,只可惜…统领他们的怕不是关某了。 可终究这些话,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一步步的入营。 营中不少人出来,围着关羽,关羽使劲了气力,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可身子越来越虚弱,到最后几乎是被两个儿子抱着,可没有人取笑他,所有人都很安静。 终于,关羽努力艰难的呓语:“你们都是关某自己的兄弟,关某一生要强,也从未逼你们做过什么…可这一次,关某不得不逼你们一次了!” 关羽这么说,所有人面色都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们预感到二将军一定有要事相托! “也罢,都这时候了,关某就…呵呵,这不是关某逼你们,而是关某求你们啊…” 关羽第一次在关家军中用“求”这个字,他是骄傲的关羽啊,可迷离之间,感觉身体不断被抽离之际,他为了关麟,为了大汉的基业,为了关家军,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弟兄们,倘若关某有个闪失,关某求你们,继续辅佐关某的儿子关家四郎关麟关云旗,他是关某选定的关家军下一任的统领,是率领你们北击曹贼,克复中原的人…关某求你们,像辅佐关某一样去辅佐他,像敬关某一样去敬他!” “能不能?可以吗?” 关羽突然抬高了声调,这一声“能不能、可以吗”竟是宛若虎啸龙吟… 可更如“回光返照”中最后的啸声嘹亮。 所有人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强悍如关公,竟在弥留之际会像一个妇人一般,心心念念提及的只有他的儿子! 可唯独胡金定知道,关公这么做…是有为了云旗的缘故,却更是为了大汉哪! 终于,在关羽最嘹亮的一声过后。 周仓第一个表态,“周仓愿向四公子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而随着周仓的表态… 赵累、王甫齐声道:“我等愿向四公子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接下来是关平、是关兴、是关银屏,“我等愿向四弟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父亲放心…” 再往下,是围观的所有兵士,他们无比心疼的望向关羽,却齐刷刷的抱拳拱手,“我等愿向四公子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最后,无数关家军士不忘齐声补上一句,“二将军,保重——” 他们仿佛要用自己的声音,让关羽…让这个华夏的战神能释然一分。 随着一句句声调的传出… 此刻的关羽,他的脑袋已经快要被点燃了。 他早已意识到,这病症…根本不是云旗说的,截去一支胳膊就能痊愈的…他…他已经病入膏肓…他一定会像那些已经走了的弟兄们一样,在某个瞬间,突然就离去。 而他一口气提到现在,就是为了得到关家军上下的这个承诺啊。 这个他们向云旗效犬马之劳的承诺! 终于… 心愿得偿。 就在这时,“噗”的一声,关羽的喉头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鲜血淋下,他打了个趔趄,最后一丝力气像是在他身上抽空。 整个人眼前一黑,像是再没有了意识,哪怕是倒下之际,可恍惚、晕厥下的关羽,他口中尤自轻吟着:“云旗…云旗…” 这一刻,无数人涌了上去,“二将军,二将军——” 胡金定几乎崩溃… 一干关家儿女也几乎崩溃。 周仓探着关羽的鼻息,“还有气,还有气…快…快搀扶回去,快回去带二将军养病,不能再让二将军走动了!” 胡金定罕见的语气抬高,她咬着银牙,“不…不要再带回去了,我知云长,他就是死也一定要选在这关家军的营里,这里死了那么多人,云长来此,一为交代后事,二为了和将士们死在一起啊…” 这话脱口,周仓连忙改口。 “快,给二将军腾出一个屋来!” 胡金定抱着关羽,她再度望向关平,深吸了一口气,表现出了她一生中最硬气的一次。 “快,快去寻云旗…” “从今往后,他…他就是这关家军的统领!有不服他的人,立斩——” 这一刻,这位关羽的夫人,她那铿锵的语调响彻于整个关家军的军营… 这一刻,关字大旗尤猎猎作响! …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关羽抬入军营的帐篷。 说起来也奇怪,原本这里伤员无数,哀嚎一片,可因为关羽的出现,突然间所有的哀嚎声都不见了。 安静…安静的可怕。 胡金定还在抱着关羽,嘴唇凑在他的耳边,“你放心,便是你没了性命,我也会把你的信送到你大兄手里,让他将荆州交给云旗…若是…若是你大兄不肯,那么…那我便留在成都做人质,一定…一定…” 关羽干瘪的嘴上,那不甘心的蠕动,似乎因为听到了夫人胡金定的话,因而放心下来了一些,呼吸开始均匀了一下,安心的睡下。 就这样… 许多人围在帐篷里,许多人的心如刀绞,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 这些围着的人,精神渐渐的无法再紧绷…渐渐的,大家都有些疲惫。 就在这时。 关银屏的声音突然传出,“不好了,爹喘不过气来了!” 果然,关羽呼吸急促,像是要窒息一般,身子在抽搐。 胡金定吓得花容失色,却又不知所措… 张仲景不在,不过早有军中大夫赶来,大抵看过之后,面如土色,“怎么二将军…腹中胀的这般厉害?怎么呼吸也重了许多,气息紊乱…病情比之前,竟加重了这么多?他…他究竟吃了什么?如此情形…怕是,怕是熬不过今夜了…夫人,我…我尽力了!” “仲景神医呢?仲景神医呢?”胡金定用看“庸医”一样的眼神望向这军中大夫,她大声呼喊…“仲景神医”的名字。 不多时… 张仲景赶到,关麟也赶到了… 而关麟第一件做的事儿,就是让所有人都退出这房间…包括他的母亲胡金定。 大家以为关麟是想为张仲景争取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于是纷纷退出,守在门外… 一时间,这帐篷内,唯独剩下关麟、张仲景,还有昏迷不醒,不断痛苦呻吟的关羽。 “是好转,还是恶化…” 这时候关麟方才问道… “我看不出来…”张仲景如实说,“看样子是病情加重了,但身体的高热…其实也是一种自我的保护…” 关麟是从“口罩”那个时代过来的,他自然知道…高热是身体本能的反应,是在杀灭病毒,就看是先把病毒给杀灭了,还是自己先嘎了! 大蒜素—— 陈芥菜卤—— 按理说,关麟是满怀信心的,科学的讲,古代人没有吃过什么西药,身体中没有那么多的抗生素,第一次是用“大蒜素”,第一次是用“陈芥菜卤”,效果会远超后世! 可理论是理论… 看着老爹关羽如此模样,关麟如何能不紧张呢? 这一夜…很漫长。 关麟与张仲景就守在关羽的床前。 等到天拂晓之时,关麟已经扛不住了,微微的眯起眼,张仲景则用手捂着眼睛,有些假寐的味道。 就在关麟昏昏沉沉的时候。 忽的,一个声音传出。 “云…云旗!” “……” 关麟沉默了一下,他立刻寻声望去,可还来不及扭头,一支胳膊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云…云旗…” 是…是老爹关羽的声音! 此刻,账外只有一缕晨曦微弱的阳光。 关麟的心情却是大喜,宛若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而随着这份大喜之下… 关麟一把捂住了关羽的嘴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关羽一惊…他才刚醒啊,这儿子是要干嘛?是要憋死他?是要弑父篡位么? 就在关羽感觉窒息的时候… 关麟的话突然传出。 “老爹…那曹仁、徐晃、庞德阴了你一把,你就不想再阴他们一把么?” 这话脱口… 关麟的表情仿佛一夕间变化,从之前的大喜,变成了现在的一丝不苟。 “老爹,现在这时候…你可不能醒过来呀!” 关麟说这句话时,已经将手从关羽的嘴上拿开… 否则,关麟怕老爹真以为他要做什么!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关羽突然就懂了… 关麟的声音还在继续,“有的人死了,可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可他已经死了!” 而随着这一句话,关羽瞬间入戏,又如僵尸一般的晕厥了过去。 整个过程,除了关麟外,唯独张仲景一人看的清楚。 也就是此刻的张仲景,他突然意识到,这位关四公子有阴谋,有计划,有行动—— … … (本章完) 第三二六章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老爹关羽醒了,又故意晕过去了。 他太懂关麟这小子一肚子的“鬼主意”,特别是那句“有的人死了,可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可他已经死了!” 这让关羽一下子就意识到,他要做些什么… 该配合关麟演戏的爹,不能视而不见哪! 当然,关羽活过来了,这对于关麟,是一件大喜事儿… 是一件让他心头那高高悬起的石头,终于能落下的事儿。 “陈芥菜卤”的服用,类似于青霉素的口服,这帮助老爹关羽消除了病菌、细菌的侵扰,避免的突然暴毙! 而大蒜素的效果,则是将破伤风的影响消除掉最低,虽然不足以完全消除,但剩下的交给关羽的身体,还是顶得住的! 至于那箭上的毒,似乎并不致命… 如果按照历史上,关羽“刮骨疗毒”时的情景… 要知道,那并不是在中箭后立刻就刮骨的,而是在痊愈后,关羽“每至阴雨,骨常疼痛”,这才有了“医曰,矢镞有毒,毒入于骨,当破臂作创,刮骨去毒,然后此患乃除耳。” 也就是说,这毒至多就是让老爹阴雨天,骨头疼…类似于骨关节炎,风湿性关节炎这样。 是死不了人的! 除此之外,关羽能醒来也应证了关麟的想法是对的。 从医学的角度,高热、发烧并不是一件坏事儿。 是人体自然而然反抗病毒,消除病毒的… 用句后世时髦的说法——白细胞会出手,然后在特喵的你和病毒中必须带走一个! 很庆幸,老爹关羽身子骨还是强悍哪! 白细胞终究还是没带走他,带走的是病毒。 尽管关羽又装作晕厥了过去,关麟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已经开始降了。 当然…这种病,不可能温度一下子全部降到最低,还会有几日的低烧,不过,至少…证明药有用! 证明药能坚持的服用下去。 如此这般,关麟的心态就稳了,可以开始继续实施“老六式”的报仇计划。 至于…老爹醒了,又晕过去了。 这事儿有好有坏,坏处在于,没有关羽,关家军的士气将会坠入谷底… 别管老爹说的再信誓旦旦,把关家军交给他关麟,可事实上关羽就是关家军的军魂,他没了军魂就没了,让关麟去带关家军,战斗力都比不上黄巾军的… 甚至还会有一大堆破事儿! 至少,关麟觉得一定会有兵油子不服他! 好处在于,襄樊的曹仁、徐晃、庞德也会这么想,从而疏于防范…从而露出破绽,从而以为襄樊局势稳了! 何况,在关麟的“老六”计划中,这次主攻的人选,本来也不是关家军。 心念于此… 关麟回首看了张仲景一眼,他没说话,可张仲景会意,关麟的意思是让他继续密切关注关羽的病情。 目光又从张仲景的面颊上转到老爹关羽的脸上。 关麟“唉”的一声叹出一口长气,看着老爹那张宛若真的没有醒来一般的“亘古不变”的面瘫脸,他轻声开口。 “老爹啊,这次你好好养病,报仇雪恨的事儿,就交给孩儿吧!” “孩儿许多时候也想不通…一个襄樊怎么就打不下来?孩儿怀疑…不是老爹你不努力,而是这赤果果本就是能力问题!” 关麟这算是放了句狠话… 也趁势损了老爹关羽一把。 一如既往,他的话总是有这种魔力,能让关羽的怒火一夕间就涌上来。 果然,关麟不经意的扫向关羽的手,昨日还虚弱无力的手,这一刻竟是突然攥成拳头… 这拳头的握起,让关麟更放心了,他连忙起身溜了,真怕老爹揍他! 而等关麟从屋中走出… 账外守了一夜的众人连忙围了上去,母亲胡金定一把拉住关麟的手,“怎么样?你爹怎么样?” 关平、关兴、关银屏亦是泪染长衫…眼巴巴的望着关麟,像是无比渴望听到好消息。 只不过… 他们要失望了。 哪怕有好消息,关麟也不会说。 “咳咳…”关麟轻咳一声,露出一副自责不已的表情,“不好,我的药并不能治愈老爹,老爹还在高热,依旧在晕厥,坦白的说…就是还吊着一口气,娘…这段时间,不要让太多人去打扰爹,让他静养,或许还能出现奇迹!” 说到这儿,关麟微微咬住嘴唇,那极致艰难的语调再度脱口:“倒是仲景神医也说,需做最坏的打算,需考虑后事了,还是把这边的情况寄信到巴蜀…让大伯,让三叔,也让诸葛军师有个提前的准备。” 说罢,关麟拍了拍母亲胡金定,又深深的环望了一眼周围的所有人。 最终,在巨大的一声“唉叹”中,关麟缓缓离去… 仿佛这一刻,他扮演的是一个毅然决然接过父亲火把,去用心中一切的软弱,去故作刚强,欲用一己之力扶起这危如累卵荆襄局势的少年将军! 踏… 踏… 随着关麟一步步的走远,仿佛此间江陵城的上空整个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爹…爹爹…” 终于,关银屏是第一个忍不住哭出声来的,而随着她的声音,整个此间一片啜泣。 张星彩扶住那摇摇欲坠的关银屏,不住的安慰。 “银屏姐…不哭,银屏姐…你得…得振作起来呀!像云旗一样振作起来啊…荆州不能没有主心骨!荆州是伯父的心血啊…” 也正是张星彩的话,不只是关银屏,就连关平、关兴、周仓、王甫、赵累…许多人都抬起了头,他们也学着关麟一般——去努力的坚强! … … “胜负乃兵家常事,此番肥水大营被焚,怪在那关家四郎制成燃烧罐,怪孤不识那燃烧罐的威力,疏于防范…此不怪文远!文远莫要想那么多,好生养病即可!” 寿春城,衙署正堂,曹操嘹亮的声调惊醒了屋檐上几只正在筑巢的雀。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大魏的征东将军——张辽张文远。 张辽的失而复得,曹操归来后,第一时间就来寻他,一番关心备至的询问。 更是问过张辽,此番肥水大营,张辽损失了整整两千兵勇… 曹操颇为豪放的,直接拨给他四千,不是新兵,均是老兵,是曹操手下,原本宗氏的兵马,由此可见,曹操对他的器重。 这让张辽一阵感动。 “多谢丞相…”张辽拱手。 “孤一直将文远视为兄弟一般,这里没有外人,无需行礼。”曹操亲自扶起了张辽。 而随着张辽原本躬着的身子挺直,忽然间…额头处一阵晕厥感与恍惚感袭来。 只不过,张辽的身子骨一如关羽般强悍。 他还能顶得住。 可他已经能感觉出来,脑袋处的温度正在不断的拔高。 之所以如此… 多半…还是因为那些伤口,因为那些伤口浸入水中太久,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感染。 而张辽用烙铁烙伤口,或许可以通过高温烧除掉一些病毒,可烙铁本身也是含有一定细菌的,再加上张辽与凌统落入肥水中那么许久,只是用火烙印…病毒与细菌能烧的干净么? “丞相,那末将就先告退…” 张辽顶着身体的不适向曹操告退… “好好休息,养好伤,文远还是孤的征东将军,收回合肥,攻取江东,孤还要倚仗文远哪!” 曹操又是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 随着曹操话音落下,张辽再度行礼,然后迅速的退出了此间… 倒是走到门外时,听到有虎贲兵士正在议论。 张辽的脑袋晕厥,可耳朵莫名变得更加灵敏,那虎贲兵士的议论声悉数传入他的耳畔。 “丞相对征东将军真是器重啊…” “是啊…曹真将军是丞相的宗室,却因为诬陷张将军,质疑张将军归来前发生的事儿,就因为这个,竟被丞相重罚!” “我方才看,曹真将军还在书房门前的院落中跪着呢,像是向丞相负荆请罪!” “谁让他诬告的是文远将军呢?文远将军是谁?那是当年八百就破了孙权小儿十万的上将军,是咱们大魏曹丞相最倚仗的将军!擎天一柱啊!” “嘘…咱们说说就好,莫要让曹真将军的耳朵听到,会记恨咱们虎贲军的!” 这一句句话传入张辽的耳畔… 自然,他心头又是一阵感动。 可随着步伐的迈起,张辽只觉得愈发的头重脚轻,恍惚间…他突然想到两点。 第一个是,曹真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啊,他的确在八公山,且与凌统,与那卓荣、卓恕一起生活了几日… 第二个是卓荣的那番话——“谁告诉你这烙铁?就一定能避免四六风了?使用烙火防止“四六风”的病患中,最终能活下来的,绝不超过一半!” 张辽仿佛还能回忆起,当初…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回应。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要取我张文远的命,那我给他就是…大丈夫何惧死!” 此刻…再想到这一番对话。 张辽突然有一种感觉,或许卓荣说的这番话应验了,而在八公山上,卓荣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为了他好。 心念于此,张辽看向伤口处涂抹的“卓氏良药”,心头暗道。 ——『若是没有这个,怕我已经没命了吧?』 念及此处,又是深深的“唉”的一声,叹出的一口长气,张辽摇着头,忍着脑袋处的恍惚上了马车。 他立刻吩咐马夫:“去医馆——” 这边厢,张辽坐上马车,疾驰往医官赶去。 那边厢,张辽走后,这寿春城的衙署正堂,程昱缓缓从帷幕后走出,他微微抬眸,能看出曹操的表情,并不好,甚至有些阴郁。 “方才孤与文远的对话,仲德怎么看?”曹操询问程昱。 其实曹操与张辽已经聊了一会儿了,也不经意间的问到了,肥水大营燃烧后,他张文远去了哪?见到了谁?遭遇了什么?怎么回来的? 可…出于对卓荣、卓恕的保护,张辽并没有说实话… 随意一番话语,搪塞了过去。 曹操当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质疑,甚至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幻。 可…现在… 程昱能感受到,曹操很在意这件事儿,哪怕已经年逾六旬,可他还是那个一如既往生性多疑的曹操啊! “丞相是说八公山么?”程昱问道。 呼…曹操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文远为何隐瞒在八公山的事儿,文远为何只说是晕厥之下,坠入肥水?他到底要隐瞒什么?” “的确是有些古怪…”程昱也凝眉沉思,“不过,无论怎么想,文远将军似乎都没有背叛丞相的理由…” 曹操生性多疑,一旦有疑点摆在他的面前,他很难不去琢磨。 哪怕是张辽,也一样! “虎侯何在?”曹操大声喊出一句。 “末将在!”门外,许褚快步走入。 “可查出了什么?” 曹操这突然的一句话,让许褚愣了一下,然后如实禀报:“因为时间还短,虎贲兵士只送回了一些情报,其一,文远将军与东吴的年轻少将凌统,的确在八公山上一起待过几日,其二,除了他们外,还有两人…一男一女,只不过这两人的身份尚未查清…而文远将军归来寿春时,凌统与这一男一女是往江夏郡安陆城方向去的!” 江夏安陆城… 这个“名字”太敏感了,曹操在这里折了八万兵… 而张辽的归来与这里联系在一起,无疑…让曹操心头的疑窦更甚。 一时间,曹操缓缓起身,满是疑窦的在屋中左右踱步,一边踱步一边感慨。 “文远果然有事儿瞒着孤,仲康,你继续查…多派些人手,查查这张文远在八公山待了几日?还有那一男一女,又是何人?” “喏!”许褚连忙拱手… 从曹操那锐利的眼眸中,他能感觉出来,这一次…丞相的疑心很重,这件事儿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好了!”安排完这件事儿,曹操扬手,迈着大步向外走去。“仲德,你先随孤一道去看看子健,看看那司马仲达,他的事儿也还没完!” … … 江夏,安陆城。 两千枚蹶张弩被运送至鸡鸣山中。 说起这鸡鸣山,经过了此前一场风云云涌的血战,如今这一处山峦被当地百姓赋予了一个个全新的名字。 比如坡顶的山崖,取名——“破曹崖”。 山北脚下,这处曹魏曾储藏军粮、军械的地方…取名——“量兵塘”。 如今,已经被安陆城更替为练兵的重要场所。 山顶上有两根拴马桩,这里取名——“麟战场。” 就是纪念关麟在此运筹帷幄,逆风翻盘! 同样的,这样一处天然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存储粮食、军械的山峦,自然…成为了安陆城重要存储军械、粮草的地方,故而…关麟送来两千枚“蹶张弩”直接存于这里。 此刻,诸葛恪与廖化驾马而来,一前一后,可两人…在看到眼前的蹶张弩时,都不由得勒停战马。 廖化惊愕道:“这些就是传说中的秦弩么?” “好一个…强弩在前,锬戈在后!”诸葛恪感慨道:“秦之所以能一扫六合,在于秦兵之勇,秦兵之勇,又仰仗秦弩之威,先是漫天箭雨,再是是大秦的虎狼之军,数百步的射程,数万弩矢的齐发,这等壮观景象…莫说是六合,就是如今的天下,谁又能匹敌呢?” 呼… 廖化长长的吁出口气,俨然,他也想到了漫天黑压压一片,弩矢压城的样子! 此前,他只是听诸葛恪提及,云旗公子秘密送来一批军械,整个过程还颇为机密,鲜有人知。 如今一看,发觉是失传数百年的秦弩… 不由得更是惊诧连连。 云旗公子手上,还真是什么都能造出来。 “秦弩也就罢了,竟还是蹶张弩…”廖化感慨道:“这等用腰肢、双腿发力的弩矢,射程岂是胳膊抡出的弓箭能够比拟!威力嘛…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上腿试试了!” “好了…”诸葛恪顾不上感慨,他向廖化道:“云旗公子除了送来这两千蹶张弩,可还是有任务的…” “什么任务?”廖化连忙问。 “其一,一个月内,分批训练陆家军与南阳兵士,让他们熟练掌握这蹶张弩…”诸葛恪语调郑重,语气更是一丝不苟,“其二,这些军士中,每练成一批蹶张弩的射手,就秘密的送入江夏一批,化整为零,每日送一千余,一个月秘密送满四万兵!” 说到这儿,诸葛恪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训练兵马,输送兵马这都不难… 可难在“秘密”二字… 无论是哪里…都不会少了敌人的探马与眼睛啊! 至于…看到这蹶张弩,诸葛恪已经意识到云旗公子要做些什么了! 万弩齐发… 那么,难点就在于秘密之下的奇袭… 就在于如何秘密的将这四万兵士…化整为零,将这支兵团无声无息输送到江陵,给与敌人突然袭击,这才是最难的部分。 廖化做过主薄,也做过都统,更是深谙这中间的难度…感慨道:“这样吧,我负责秘密的输送兵马,你来训练…” “还是我输送吧…”诸葛恪提议道:“论及练兵,还是廖化将军更擅长一些,可论及这种斗心眼的事儿,跟云旗公子学了这么久,总归还是学到点儿什么的!” 说罢,诸葛恪拍着胸脯保证,“化整为零,一个月输送四万兵…首先要杜绝的就是水路,得走出一条,之前没有走过的路!” 对此… 他诸葛恪可太懂了… 他如今来到荆州,不就是在走一条,父亲诸葛瑾从未走通的路么? 年轻人,总是敢闯敢拼,也敢于迎难而上。 此刻的诸葛恪尤在琢磨:“其二,就是最终输送的位置,不能是江陵…如果是公安城的话,或许就能做到更隐秘许多!” 俨然… 一场别样的“暗潮涌动”,正在整个荆州,表面上波澜不惊的荆州…悄然上演! … … (本章完) 第三二七章 傅士仁公安雄起,庞令明无知无畏 荆州,南郡,公安城西。 这里,原本是刘备特地为孙尚香建立的“孙夫人”城。 名义上,是将她与她的女兵安置于此,实际上就是夫妻分居。 之所以如此… 首先,是这位孙小妹管不住,其次…刘备心里怕呀。 为何怕?东吴的女兵,或者婢女…可是恶名在外。 当然,刘备只是听说。 事实上,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孙权的堂侄孙壹叛变去了魏国,被封为车骑将军,吴侯…可在魏国的第三年,就被贴身的、从东吴带来的女婢所杀! 孙权临死前几个月,已经卧病在床,他的夫人潘皇后到处打听“吕后听政”的故事,然后潘皇后就被东吴的婢女给勒死了。 还有孙权的三弟孙翊被人刺杀,他的夫人打算把仇人骗来,之后让孙翊的手下与婢女一起上,这种包围绞杀仇人的事儿,在东吴…婢女是要参与的。 考虑到这些… 孙权把孙尚香嫁给刘备时,带了一百个持剑婢女,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到底是啥心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这也是为何,《三国志·法正传》中提及,刘备“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 啥叫“生变于肘腋之下”,就是孙小妹正坐着…刘备正躺着,突然婢女出现就把刘备给勒死了! 谁能不怕? 这也是“孙夫人”城的由来。 而这座“孙夫人城”在关麟看来,是有些古怪的… 因为,按照原本的时间线,孙夫人是没入成都的,直接从孙夫人城跑回江东的,关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支蝴蝶的出现,扇了扇翅膀,影响了这段历史的进程。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废弃的孙夫人城,已经成为傅士仁练兵的场所,成为了他憧憬中,能最终站起来,成为刘备真正意义上第四个兄弟的战场! 他练兵…从来不糊弄! 同样的,傅士仁手下的兵,多是这些年跟着刘备走南闯北的,是支极能打的队伍! 只是今儿个,这练兵正练着,突然…糜芳就来了! 话说回来,他俩自从上次在江陵城与关麟见了一面,这才不过隔了几天,糜芳又来了?这让傅士仁疑惑了起来。 “怎么?”傅士仁看到糜芳,疑惑的问:“是三弟担心那张清单上材料采买的事儿么?唉呀,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咱们倒卖军火这么多年,多的就是门路,只要有钱粮,什么都能搞过来!倒是你,不是在江陵城筑新城么?三弟的那份作战计划…不是一个月后才推行么?” 随着傅士仁的话… 满头大汗的糜芳擦拭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俨然…这一路他也是快马加鞭而来,风尘仆仆,至少操了不少心。 他一边喘着大气,一边道:“三弟还是不放心咱们这边,说是这几日就要来看看,看看咱们的这些部曲,战力如何?能不能胜任那攻城的重担…我一听说这个,哪里还有心思筑城…索性先来一步,把我这些部曲也带来了,也知会你一声…不过,倒是顺道…替三弟带来的一批军械?” “什么军械?”一听军械,傅士仁可感兴趣了,毕竟…沔水山庄出品的“连弩”、“木牛流马”、“偏厢车”名声在外… 他傅士仁的兵马若是能配备上这些,那无异于如虎添翼,一月后的作战计划,岂不是又多了几成胜算? “军械好啊,三弟还是想着大哥的…来,让我先试试三弟的这批军械,试试威力如何?” 在傅士仁望眼欲穿的眼眸中,糜芳带来的不是连弩,不是偏厢车,也不是木牛流马…而是“八牛弩”与“霹雳十牛弩”… 前者是射程八百步以上,弩矢足以插入城墙… 后者是经过刘晔改良,连同与霹雳车融合…射程在三百步以上,但弩矢不是射出去的,而是抛出去的,从上而下…砸入地面,范围炸裂…真正意义上的开山裂石! 这些军械均在此前江夏的鸡鸣山战场大方异彩! “嗖——” 随着一声劈天裂石的声响,一支劲弩爆射而出,重重的没入了石阶。 这是八牛弩的弩矢,没入的是一处山壁中的石阶… 这等惊人的破坏力,让傅士仁怔住了,而只经历了一个短暂的间隙,傅士仁突然悟出了什么。 “我懂了…三弟的意思是,攻城时可以…可以靠这个…” 果然… 随着傅士仁的回话,糜芳重重的点头,感慨道:“没错…关云长带着几万关家军士,之所以攻不下襄樊,是因为他用云梯和冲车,那都啥破玩意…有咱们这八牛弩,顺着射入城墙的弩矢…弟兄们就爬上城楼了,要啥云梯啊!” 糜芳的一番话彻底让傅士仁亢奋了起来,他不由得喃喃。 “原来城,还能这么攻!射着射着就攻下来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傅士仁那敏锐的嗅觉突然就意识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百年不遇的…他傅士仁能站起来的机会啊! 燃起来了… 这不就燃起来了么! “快快快,还有那霹雳十牛弩…这…这玩意,又怎么用?” 再没有一刻,比此时的傅士仁更亢奋了,他是真的由内而外的燃起来了… 他是无比渴望那一个月后战场,可赶紧到来吧! … … 樊城,衙署之内。 庞德与四个儿子均是单膝下跪。 他们的面前,曹仁正在念曹操快马送来的手谕…即对庞德与其四子的册封。 “丞相手谕,庞德击退关羽,击败荆军,镇守襄樊,功勋卓著,功不可没…特此加封庞德为镇南将军,食扈两千……特此将大将军在北境新募集三万兵勇,悉数交由庞德将军统筹!此外,封庞德之子庞会、庞风、庞龙、庞虎为关内侯,邑各百户…均于镇南将军麾下效力!” “末将谢曹丞相!” 随着曹仁将曹操的手谕念出,庞德当先谢恩,声调嘹亮。 四个儿子也纷纷拱手谢恩。 曹仁缓缓将手谕、印绶、三万新兵的兵符悉数交给庞德,感慨道:“丞相如此加封,又将三万新兵悉数交给令明,足可见丞相的信任…说起来,我与公明均是大病痊愈,如今这襄樊之安均系于庞将军之手啊!” “上将军放心…”庞德拍着胸脯保证,“我带兵来驰援襄樊时,就命下人抬着一口石棺,只要我庞德没有坠入这石棺,没有被深埋于地底,那襄樊就稳得住,他关羽也越不了雷池一步!我庞德人在,襄樊在!至于这三万新兵,给我一个月,我就能将他们训练成一支能打硬仗的军团!” 庞德的话信誓旦旦… 说起来,他出身不高,能到如今的身份、地位,全靠自身的本领。 而关中地区,军阀林立,每天都在征战,从来没有所谓的安全… 往往一夜睡下,都不知道醒来时,脑袋还在否? 而从这等血色平原中杀出…庞德是狠人,更是硬汉,他是如今曹营中最不怕死,也最不畏死的那个! “好啊…” 一旁站着的徐晃不由得感慨一声。 说起来,因为击退关羽,方才也他被加封了一级,如今依旧高庞德一级! 而…想到如今襄樊有“天人将军”曹仁,有“白马将军”庞德,再加上他徐晃…再加上关羽被箭矢射中,关家军大败,军心溃散… 这种时候,打从心底里,徐晃是觉得稳了,襄樊的局势总算是翻转过来了,稳如泰山! 庞德适时开口,“如今公明将军守襄阳,子孝将军守樊城,我带四个儿子驻扎在襄阳以南,进可威胁江陵,退可固守襄樊,如此这边…我三人互为犄角,隔江相望,彼此驰援…襄樊局势万无一失!” 庞德的话惹得曹仁爽然大笑:“哈哈哈哈…我就喜欢听你庞令明说话!庞令明的话一如既往的让人心旷神怡!” 就在这时… “报——” 一名探马迅速的闯入此间公堂,看到三位将军,连忙单膝跪地,拱手禀报。 “禀报诸位将军,混入江陵城的细作传来急件,关羽中箭…数日并无好转,就在昨日突然高烧不退,他强行撑着身子在军营中扬言,要将关家军交付给关家四郎,由关家四郎关麟继承他的志向,克复中原…” “可话还没讲完,他便在军营在晕厥了过去,听闻从此之后晕厥不醒,而那神医张仲景也提及,关羽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甚至嘱咐关羽的家眷,要提前准备后事!” 随着此言一出… 曹仁与徐晃的眼瞳同时瞪大,他俩彼此互视。 像是由衷的、发自内心的在心头浮现起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关羽真的…真的晕厥了?真的吊着最后一口气了?是…是那毒箭么?』 更激动的当属庞德… “哈哈哈哈…” 听到关羽如此惨状,庞德爽然大笑道:“我就说,那一箭之下他关羽活不了…果不其然…” 庞德一边捋须一边颇为嘚瑟的感慨道:“我那箭矢之上淬有两种毒,其一是乌头,这个虽不致命,却能让他关羽恍惚、无力…身体疲倦不堪,其二则是金汁,如此金汁之下…关羽被箭矢射中,金汁渗入身体,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哈哈哈…” 一时间,庞德笑的更加的猖獗。 其实,不止是他庞德一人在箭矢上淬了“乌头汁”与“金汁”,他所部五千骑兵的武器上,均淬着金汁。 他庞德带兵…从来不是来混功劳的,他每一次出战,都是要夺人性命的! 还是那句话,从关中那等军阀林立的地方杀出来的,没有一个是善茬。 也没有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之徒… 在那种地方…为了胜利,是可以是使用一切能想到的手段的!是可以做到极致的心狠手辣。包括明枪暗箭,包括毒…甚至女人! 这也是为何,关中军阀之一的马超会弃马腾不顾,与韩遂联合起来造反… 将父兄置于险地。 这更是他为何能向韩遂喊出那句:“今超弃父,以将军为父,将军亦当弃子,以超为子”这等完全有驳人伦的话。 这等事件在中原,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汉俨然是大逆不道的… 可在“关中”… 那里不讲别的,只讲两个字——生存! 活下去,然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站到巅峰…就是那里的一切! 这也是为何,庞德能做到心狠手辣…能用那般不光彩手段射杀关羽的原因! 只是,庞德这边在大笑,肆意的狂笑,但徐晃与曹仁却没有任何表情。 曹仁望向那探马问道:“还打探出来什么?” 探马如实禀报:“还有,荆州方向已经发出急件往蜀中,多半是禀报刘备、诸葛亮…如今荆州的局面,除此之外…似乎是因为那关家四郎的药让关羽病情加重,故而,哪怕关羽告诫三军,让关麟继承他的兵马,可…在关家军中依旧有两个声音。” “哪两个声音?”曹仁好奇了起来。 “一个是支持那关家四郎关麟的,一个觉得关麟年龄太小,又因为他的药让关羽病情恶化,并不支持他,还有说什么‘二将军是病了,不是死了,还轮不到这关麟做主!’” 唔… 听到这儿,徐晃与曹仁依旧是不漏声色,彼此互视,眼眸中多出了几许猜疑。 至于庞德,一如既往的大笑… 笑的格外的灿烂。 说起来,庞德是马超手下的首席大将。 在荆州,能让他忌惮的唯独关羽,除了关羽之外,什么关云旗,绝不会放在庞德的眼里! 哪怕是再有名声也不行! 这是因为,在“关中人”的经验世界里…不懂武艺,那就约等于…废物一个、废柴一个! 是掀不其多大浪花的! 当即,庞德朝曹仁拱手,“如今关羽奄奄一息,关家军上下士气低落,又不服这关麟,此乃天赐良机,末将请求带本部兵马征南郡…” 庞德的提议立刻就被曹仁给否决了。 “丞相发来的手谕中提及到,只要守住襄樊,那便是大功一件,南郡…不用慌着去图谋!” 随着曹仁的话… 徐晃也道:“庞将军要三思而后行啊,万一…这关羽使诈呢?万一他是诈死呢?” 因为曹仁与徐晃刚刚才利用诈晕、诈死的方式,赚得了关羽的大意轻敌,这才“侥幸”大获全胜,故而…他俩很难不把关羽也望这个方向想。 ——『这会不是关羽的一计呢?诱使我军大意的一计?』 特别是曹仁… 他吃这等“诈死”的亏吃的太多了。 当初…若不是周瑜诈死,他曹仁如何能丢的了南郡? 故而…曹仁已经很谨慎了,他很难去相信…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子孝将军与公明将军还是太小心了!”庞德露出几许不屑… 当然,因为身份使然,他没有再多言语。 曹仁则是提醒道:“如今的时局,还是不能冒然出击,我等还是要提起精神,加强守备,多派细作与探马!防止敌军的突然袭击!此外…告诉那些眼睛,务必查清楚关羽的真实状态…他到底是真晕?还是装晕!” 随着曹仁的吩咐,那探马拱手答应一声,即刻离开… 徐晃也领命,就打算返回襄阳。 倒是庞德,他嘴上说领命,可心头多少有些觉得曹仁与徐晃是大题小做,有些太怂了! 他与四个儿子一道走出这衙署… 翻身上马时,大儿子庞会询问道:“如此良机,两位将军竟阻止父亲南下…孩儿听着,只觉得好生可惜!” 二儿子庞风补充道:“会不会是两位将军忌惮父亲的功劳,不愿意把这份功劳让给父亲呢!” “呼…” 两个儿子的话让庞德长长的吁出一口浊气,他忍不住感慨道:“子孝将军与公明将军还不至于与父抢功,只是…中原人还是怂气啊!前怕狼,后怕虎,这等胆识…如何跟咱们关中人的比?” “是啊”…大儿子庞会点了点头,沉吟道:“父亲说的是,孩儿也是服了,那关羽都病成这样了,可两位将军还是畏其如虎,孩儿真不知道这关羽有这么厉害么?” 不怪庞会这么说,他们没接触过关羽…甚至连刘备、张飞也没接触过。 他们不懂…为何一个半辈子都在逃亡,好不容易侥幸在骗到了一隅之地的刘备,坐拥荆州的关羽能让整个大魏如此忌惮! 这不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是真的不了解。 无知者无畏! 呼… 庞德又一次呼出口气,“这话,咱们父子间说说也就罢了…”庞德提醒道:“换作外人,休要再提…如今,先按照子孝将军吩咐的做,丞相不也说,守好襄樊…多大的官,他都舍得封给咱们!” 庞德最后一句话脱口。 随着“得得得…”的一声战马的嘶鸣。 庞德与四个儿子骑着快马…五人五马绝尘而去! 在他们看来,关中人对付这些中原人,优势太大了,他们的营盘亦是固若金汤! … … 这已经是曹植审问司马懿的第三日了。 曹植似乎并没有留情… 他给司马懿用了刑,如今,司马懿身上的衣服依旧因为鞭刑而染得血红… 这一次,他本因为伤重睡得昏沉,却听得“当啷”的落锁声把他惊醒。 那道熟悉的声音再度传出,“请军司马过堂…” 闻言,司马懿缓缓起身,他喃喃道:“我方才收到过重刑,就是大魏的国法两次刑讯也要间隔二十天?那有只过了一日,又要过堂的道理!” “到这里了,还是老实点儿吧,免遭皮肉之苦!”狱吏的声音很不客气。 司马懿深深的叹出口气,带着镣铐来到了公堂。 曹植早就在这里等着他。 看到司马懿,他问道:“军司马,今日我也不想问难你,我只想问,你出使交州,见到那陆逊时,究竟是因为耳聪目明,昏聩到没能识破他北上的计谋?还是与其同流合污…协助其北上!” 这是一个异常狠辣的问题,简单点说,就是问你…是能力不行,还是不忠心。 无论司马懿怎么回答,都可以作为罪名与把柄… 司马懿微微一惊,不过,他的反应速度极快,他缓慢的说,“子健公子的这一番话,为何如此毫无见识?子健公子又何时变成如此这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人?” 俨然… 司马懿有话说! … … (本章完) 第三二八章 关云旗哄堂大孝,上大刑刮骨疗毒! “你的意思,本公子的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鄙陋之言了? 司马懿的针锋相对,让曹植这样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也不免反问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凌厉之意。 司马懿淡笑:“我之所以说子健公子的话毫无见识,正是在于,子健公子只是看到了这件事儿的结果,却没有想到其过程!倘若我司马懿联合陆逊,施以诡计…助陆家军北上江夏,那我司马懿岂不是他荆州的英雄人物?岂不是立下大功?既是英雄人物,何至于会将我放回?乃至于遭逢子健公子的严刑拷打!遭逢丞相的猜忌?” “至于如今的时局,任何人都能看出,荆州纵是再胜,可那也是以一隅之地对抗全国,什么兴复汉室,克复中原,呵呵,那不过是愚昧无知百姓的鬼话罢了…汉高祖建国之时,将天下分封于子孙,经过汉天子几代削藩,刘氏一门之内同室操戈,藩王势力大损,早已不是当日里诸王强盛的局面…” “再到黄巾祸乱,群贼作乱,董贼入京,汉室社稷几乎沦陷,是曹丞相力挽狂澜,灭贼兵、平诸侯,迎天子、定国都,若非其一力支撑,天下还不知是怎样的残破景象?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难道我河内司马氏一族就愚昧无知到,还要为一个靠着‘魏’支撑起来、苟延残喘的‘汉’倾尽全力么?我何至于叛魏而投一个虚无缥缈的汉室呢?这不是把我司马懿看贬了么?” 说到这儿,司马懿眼芒抬高,再度提高音调,“子健公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感激你的,也是佩服你的…当年满府君如何救杨太尉?这么多年…百官尤是历历在目,我尤是历历在目!” “我没想到你能仁慈到并不记恨我的立场,依旧在这种时候对我严刑拷打,如此严刑拷打下,我若不招…方才显得更加的弥足珍贵,你就是可以向曹丞相提议,赦免我的罪责!此举…无论是从心智,还是从仁善上,我司马懿都是佩服你、感激你的!” “可…同样,我又是佩服且感激曹丞相的,他让这本该覆灭的汉室又苟延残喘了多年,荀令君执着于他信中的汉,故而他走了,可我执着于的从不是一个国号,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归一,消除战争,那苦难中的黎庶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我河内司马家都想要拥护丞相称王,事权集中,号令军民,以抗击孙刘…为的是早日结束纷争,是天下太平…” 说到这儿,司马懿深深的叹出口气。 “天命所归,天命在魏,我司马懿究是萤烛之火,也知道该朝着怎样的光亮去飞舞,故而…子健公子说我朝秦暮楚、两面三刀,岂非鄙薄之极,岂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曹植不可察觉的微笑了一下,点点头,“不愧是司马仲达,好一张伶牙俐齿,军司马的回答,本公子会如实禀报给父亲…” 司马懿稍稍安心,“多谢子健公子!” “既如此,你便回去歇息吧,若有疑问,会再征询军司马!” 也不知道是被司马懿点破了“用刑”的目的,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曹植分毫没有刑讯逼供的意思,这反倒是让司马懿不解了,在他看来…是应该继续用刑的,只有用的刑越狠,他什么也不招,那才显得更真实。 当即,司马懿反问:“今日…就…就算问完了?” 曹植微笑道:“你这匹马儿…难道?不挨一顿打,身子骨还痒痒呢么?” 司马懿摇头,曹植仍带着微笑,与前两日审问时的严厉截然不同的微笑,“那就回去歇息吧!” 司马懿只得稍稍躬身行礼,由狱卒领着恍惚出去。 而待他走后,曹植立刻站起身,恭敬的朝着那扇隐蔽的内室门,门开了,曹操走了出来,曹植连忙让出主位。 曹操坐下道:“那还是二十年前了,逆贼袁术僭越称帝,孤以天子身边的太尉…弘农杨氏与袁术有姻亲往来,让满府君将杨彪押入牢狱,众臣多与弘农杨氏有所牵连,故而向满府君求情…可满府君丝毫不听,反倒是用刑加重!直到打的皮开肉绽…也是那时候,他方才告诉孤,如此重刑杨彪都没有招认,他多半便是清白的…” 曹操细细的讲述过这个故事后,将目光移至曹植的脸上。 “想不到,时隔二十年,子健竟学会了满府君的这一招,哈哈哈…” 曹操笑了,笑容中非但没有半点责罚之意,反倒是对曹植的仁慈与心智越发的欣赏。 曹植连忙拱手:“此前父亲问孩儿如何看这司马懿与陆逊、关麟的关系…孩儿那时候觉得,司马懿不过是被关麟与陆逊利用,这才引狼入室…话说回来,就连父亲封的五子良将中的于禁将军、乐进将军、张辽将军、徐晃将军…都在这关麟手上吃了暗亏,也就怪不得司马仲达也折了进去…孩儿始终不信,他与那关麟有所牵连!” “孤也不信!”曹操站起来,他笑着感慨道:“孤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是洛阳城中远近闻名的魔兽少年,太学之后,无人敢举荐孤为官,孤被迫去汝南月旦评讨上一封评语…之后,还多亏了这河内司马氏一族的司马防觉得孤能做大事儿,才举荐孤为洛阳北部尉!” 说到这儿,曹操仿佛回忆起往昔少年时期的他,那还是他“救济苍生、得罪权贵”的“愣头青”形象的回忆。 往事如烟… 可惜,局势使然,一切的一切都变了。 ——屠龙少年也终于变成了恶龙! 曹操感慨了一下,继续沉吟:“河内司马家的眼光一向毒辣的很哪,如今天下的局面,他司马懿倒是看的颇为透彻!” 曹植如释重负般的叹了口气,可他又想到司马懿提及的让父亲称王… 这… 当即曹植忍不住张口:“父亲,那司马仲达方才提及,欲提议父亲称王,事权集中,号令军民,以抗击孙刘…为的是早日结束纷争,是天下太平…” “呵呵…”听到这儿,曹操淡淡的笑了。 他心头不由得感慨。 ——『多么睿智的年轻人哪,这是让人想杀,却又不忍心杀的年轻人哪!』 ——『可惜…这样的年轻人,却不能为子健用!』 何其可惜! 这时,曹植再度开口,“那…这司马仲达?” “放了吧!”曹操大手一挥。“既你本就想放,就放了吧,送他一分恩情,或许未来对你有用!” 嘴上虽这么说,可曹操的心头莫名的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没错…是怅然若失,又似乎不是因为司马懿,而是因为某个女人。 ——『倒是可惜了这位巾帼的张夫人了!』 是啊… 曹操的妻妾有二十余,其中唯独三个媳妇,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而这些人妻中,唯独少一位像是张春华这般英姿干练的女子! … … 荆州,江陵城,关家府邸。 关羽依旧在军营中,依旧“晕厥不醒”,这使得整个关家府邸的上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倒是今日,在这厚重阴霾下,马良带着三位来客来拜见关府的女主人,在关羽晕厥后,操持起这个家的——胡夫人。 “马良拜见夫人…” 此刻,马良正拱手朝胡金定行礼。 “季常来此,就不要行这些大礼了…”胡金定表现出了关家女主人的风采,落落大方,又极有礼数… 只是,当胡金定看到马良身后还跟着三个人时,她不由得怔了一下,连忙问: “他们是?” “还没来得及向夫人介绍。”马良伸手指向身后的三人,两男一女。“这位是医者,淮南人,名唤卓荣,大名鼎鼎的‘卓氏良药’就是她制成的,至于他身边的两位,分别是她的兄长卓恕,还有…兄长卓统!” 马良还真的没见过凌统,凌统来此是为了向张仲景问诊,也不想惹事…故而就取名“卓统”… 权且当做是护送着妹子接下告示,要为关羽“刮骨疗毒”的! “原来是制出‘卓氏良药’的神医…”胡金定连忙道:“这‘卓氏良药’在淮南、江东极是有名,我虽是妇人,却也有所耳闻…我记得…曾经东吴的将军周泰替吴侯挡刀,身中十几道疮口,逍遥津时小将军凌统护送吴侯撤离,也受了十几道伤…最后都是因为这‘卓氏良药’治愈的!想不到,酿出此等良药的竟是如此年轻的姑娘…” “胡夫人缪赞了,晚辈不敢当…”卓荣展现出谦虚的一面,她从怀中取出江夏安陆城诸葛恪的信笺,递给了胡夫人… 胡金定接过。 马良则道:“之前发布告示,招募能刮骨疗毒者,卓荣姑娘是华佗神医的弟子,精通于此,恰恰…卓恕公子又与四公子手下的诸葛元逊是至交好友,于是就写信一封,请卓荣姑娘来为二将军刮骨疗毒…” 马良说这番话时,余光不时的望向胡金定,去窥探她的表情。 诚然,关羽在晕厥后,整个荆州的政务几乎一力压在了他马良的身上,可事关治愈关将军…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马良哪里敢做主,只能望向胡金定,期盼着能听到她的回答。 只是… “刮骨疗毒是么?”果然,当真听到这等“治愈方法”的时候,胡金定还是迟疑了,眼瞳中流露出的是深深的担忧… 在他看来,如今按照仲景神医的话,夫君就剩下吊着最后一口气了,这种时候…他能忍受得了刮骨疗毒时那巨大的疼痛么? 试想一下,平素里就是伤到一个口子,都会疼痛不已… 这是要用刀在骨头上刮呀,此间痛感… “非我不允许这刮骨疗毒…”胡金定微微抿唇,“实在是…这等做法,我怕如今…他…他扛不住!” 胡金定说出了他的担忧。 马良与卓荣彼此互视一眼…如今关羽的状况,马良已经悉数讲述给了卓荣,故而…胡金定的质疑、迟疑…卓荣均十分理解,可…毕竟是毒侵入骨,不刮去的话,就算伤口痊愈,那这只胳膊也就废了呀! “胡夫…”不等卓荣开口。 马良连忙的朝卓荣使了个眼色,卓荣会意…马良是让他先不要说了。 马良朝胡金定拱手,“夫人说的有理,既如此…那我等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话,马良带着卓荣、卓恕、凌统三人缓缓退出了此间。 待得走出关府,卓荣方才问:“马先生为何不让我劝胡夫人…” “胡夫人毕竟是女子…”马良感慨道:“面对这种局面难免乱了方寸…” “那该如何?”卓恕接着问。 呼—— 马良则是长长的吁出口气,沉吟道:“既说服不了胡夫人,那…就只剩下一个人还能做决断了!” “谁?” “关家四郎,关麟关云旗。”马良念出了他的名字,语气漠然,“如今,二将军把整个关家军都托付给了他,他若同意…便是胡夫人,也无法反对!” “你是说…”随着关麟名字的传出,卓荣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连忙问:“是那个…将杏林中人聚在一起,成立了荆州第一、第二、第三官医署的关麟么?” “正是!” 随着马良的点头,卓荣心头的大石头反倒是落下了一多半。 在她看来,能将杏林中人集结在一起,能如此看重医者这个身份的公子,必定是有胆魄,有胆识,且敢于搏一把的英雄人物! … … 江陵城通往公安城的官道上。 一列众兵将护送着的马车中,传出陆逊惊讶到极致的声音。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 “嘘!” 伴随着陆逊的开口,坐在他对面的关麟,连忙比出了一个“嘘”的手势,似乎是生怕陆逊泄露了计划一般。 说起来…关麟特地拉上陆逊,连张星彩都没有带来,就是为了秘密赶往公安城,去看下糜芳与傅士仁的这一干部曲。 这是一支一万七千人的军团,是在计划中,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作为主攻的存在。 但战斗力如何?关麟心里实在没谱… 若不是亲眼看到,不放心哪! 至于,陆逊…因为按照计划,最终大战时的陆家军,也是主攻的存在…这事儿瞒不住他,甚至统领两万南阳军的侯音也瞒不住。 故而… 陆逊也是方才…才听到关麟讲述起整个计划。 包括关羽并没有真的晕… 他是诈晕… 甚至,在二十多天后…关羽还会突然诈死! 这些阴谋诡计…俨然已经完全超出了陆逊的想象,他发现,跟着关麟在一起,他永远在第二层,关麟永远在第五层! “嘘…”关麟看陆逊有些激动,食指依旧比在嘴边,轻轻的道:“伯言,你淡定,淡定一点儿…隔墙有耳!” 目前为止,直到整个完整计划的唯独关麟与陆逊两人。 其他人,诸如诸葛恪、廖化,诸如侯音,诸如傅士仁、糜芳…都只是知道计划的一部分。会随着计划的进行在最关键的时候告诉他们。 反观此刻的陆逊,他长长的吁出一口长气,像是尤自惊诧于这个计划的大胆,他压低声音,再度开口,“这太疯狂了!” “一点儿也不疯狂…”关麟淡淡的说,“那曹仁、徐晃能以诈晕,诈死的方式骗我爹损兵折将,礼尚往来,咱们也就能如此骗他们一次。” “可…这完全不同!”陆逊连忙提醒道:“曹仁跟随曹操多年,深谙兵法,又吃过周瑜诈死,因而丢掉南郡的亏,故而…这些年与你爹对垒,他小心谨慎至极,他多半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你爹是真的昏迷不醒…” “况且,他与徐晃方才以此计得惩…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关公亦是‘诈死’骗他们!莫说是不会主动出击,甚至营盘的防御,探马、细作的安置怕是都会更加缜密…骗他们可并不容易!” 陆逊提出的这些,也正是关麟这计划中的最后一步。 如何让曹仁、徐晃、庞德他们相信老爹是真的晕厥,甚至是真的死掉! 从关麟那惆怅的面颊中,陆逊能看出来,怕是他也还没有把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最后这一步完善! 也诚如陆逊所想,这本就是在关羽醒转后,关麟突发奇想,临时想到的让老爹“诈晕”、“诈死”的手段… 目的是为了掩护一个月后的行动,让敌军疏于防范,可现在嘛! 一时间,关麟不由得“吧唧”起嘴巴来… “伯言,你说用什么法子?能让曹仁手下,那些混在江陵城内的‘眼睛’相信…我爹是真的晕厥不醒?乃至于真的死了!” “除非…”陆逊顺着关麟的话道:“除非,让他们亲眼看到,就是滚烫的水烧在关公的身上,关公尤自不为所动,一声不吭…” 这个… 别说,尽管陆逊是随口这么一说,断然不可能真的拿滚烫的热水浇在关羽的身上! 也断然不可能有人,在这等滚烫的热水下,装晕、装死…不为所动,一声不吭! 这已经超乎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这太变态了! 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逊的话一下子就提醒了关麟,关麟“吧唧”着嘴巴,他还真想到了一个方法,能让曹仁与徐晃他们最直观的去相信,老爹关羽真的晕了,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意识了。 “伯言,我突然想到一个方法!” “什么?”陆逊连忙问:“你不会真的打算用滚烫的热水烫你爹吧?” “我有那么不孝么?”关麟反问,可随着他的声音传出,他的嘴角微微的咧开,眼眸则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是琢磨着…若是给我爹刮骨疗毒呢?若是刮骨疗毒时,他一声不吭,宛若死人一般呢?” 关麟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与一丝不苟,“刮骨疗毒之下,只要是意识尚在的人,没有人能扛得住,也没有人能做到一声不吭吧?” 这… 陆逊惊了,他一双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惊愕的望向关麟。 “刮骨疗毒,这…这还不如拿滚烫的热水去浇在你爹身上呢?这…这可是拿刀在骨头上刮啊…莫说是关…关公了,就是神仙…神仙也…也扛不住吧?” “放心,神仙扛不住,不代表我爹扛不住!”关麟“吧唧“了下嘴巴,他的语气显得更加的笃定,“伯言你没发现,连你都不相信么?所以…只要我爹能扛下来这刮骨疗毒,那曹仁与徐晃心头的石头就彻底的落地了,整个曹军也就会彻底的放轻松,彻底的大意了!” “再没有什么比‘我爹关羽真的死了’更能让曹军卸下防备的吧?” 呃… 听着关麟这要“活生生”用刀刮他爹骨头的话… 陆逊只觉得,关麟这小子简直是大逆不道,又或者是,他简直是太“孝”了,这特喵得是哄堂大“孝”吧! 除此之外,这小子也太敢了,太“刑”了! 陆逊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他陆逊的儿子陆延要敢这么做,陆逊腰间的大刀保不齐早就“饥渴难耐”了,这儿子得砍了呀! 这特喵的简直太、太、太、太“刑”了! … … (本章完) 端午节请半天假,容我吃个粽子! 如题,端午节,请半天假,容我吃个粽子! 我就想知道,到底是甜的好吃?还是闲的好吃?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端午节请半天假,容我吃个粽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二九章 难道,这是将军与四公子的计划么? 一连数日,关羽一直安静的躺在军营的大帐里,任凭谁来此,他一如既往的呼吸虚弱,宛若没有任何知觉一般,也无任何苏醒的迹象。 仿佛,天地间的一切与他关羽彻底隔绝,他就是一个独立于万物之外的个体,就那么静谧的躺在那儿,宛若一个正在沉睡,也即将一直沉睡下去的战神… 没有人知道,这战神还能否有苏醒的一天! 此刻,正直正午,军帐中唯独躺着的关羽,与坐在他身旁,守护着他,且正捧着厚厚书籍的周仓。 周仓手中的书籍是《春秋左氏传》,是关羽曾经最喜欢看的书,甚至…关羽还时常告诉周仓,让他闲暇时也去读读,领略春秋大义。 如今,一句句《春秋左氏传》中的句子正从周仓口中吟出,他就像是想用这些去唤醒“沉睡中”的关羽一般。 “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其陈桓公之谓乎。长恶不悛,从自及也…二将军时常教导末将,说这是讲…人不可以丢失善良,也不可以滋生罪恶,便是那陈桓公,他滋生了罪恶而不知道去悔改,于是自取其祸!” 言及此处,周仓深深的凝望了关羽一眼。 仿佛无比期待,他能在听到这些后醒来…只不过,结局是注定,他只能落寞的再低下头,在继续念。 “晏安鸩毒,不可怀也…这是二将军最经常吟出的一句,安闲享乐如同毒酒一样害人,因此人…不能有贪图享乐的欲念哪!” “还有这一篇‘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二将军深谙此道,故而,咱们关家军攻城掠地,素来只有一鼓!这是因为,一鼓之下,关家军的勇气绝不会衰竭…可…” 似乎是因为提到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提到了关家军的“勇气”… 周仓心中难免生出了一些感慨…一些茫然,一些彷徨! 他忍不住将《春秋左氏传》放下,语气期期艾艾,“说是关家军的勇气不能衰竭,可…可如今的关家军,哪里还有往昔的勇气呢?” 这一刻,究是铁骨铮铮的周仓,也忍不住用袖子去抹了把眼睛,将那凝出的一行担忧的泪擦去,他接着说… “二将军这才晕厥了几日,可关家军的军士们一个个都像是蔫了的萝卜一样,哪里还有半分斗志?今儿个一早,我见王甫…我问他为何不照常训练?王甫说,弟兄们的心思都在二将军身上?还怎么训练哪…可…可…” 周仓忍不住又用袖子去擦眼泪,“这训练就是这样,一个月不练自己知道,半年不练,对手也就知道了,但凡有一年不练,关家军就谁都打不过了,二将军哪…你,你说把关家军交给四公子,可四公子就是再功勋卓著,就是再智谋过人,可他…他也替代不了你啊…弟兄们的心里头都想着你啊!弟兄们都盼着…你…你醒来啊…” 周仓这一句句情真意切的话语,带着泪腔,不断地传入关羽的耳畔,传入他的心头。 关羽是清醒的,所有的这些话,他都听得真切,也听得感动至极。 关家军放不下他,他又何曾能放得下关家军呢? 甚至,他也忍不住,泪水直往眼睛处涌。 可他还是强行忍住了…他知道,现在真是关键的时候,他必须让曹仁、徐晃他们相信,他关羽是真的晕厥了。 当然,这份相信…并不容易! 都是老对手了,关羽了解曹仁,一如曹仁了解关羽,想要让曹仁大意,想要让曹仁真的相信他关羽晕厥…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最难受的是,他关羽除了能躺在这里装死、装晕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一切都交给云旗了,这才是对云旗真正的大考啊! 这一关考过去了,他便是真的有资格,带这支关家军! 就在这时… 周仓的话还在继续,“今儿个,夫人送来了肉食…是将羊肉、狗肉、鸡肉、鱼肉切成大块,串在籖(qian)上,架好燔炉去烤…夫人说,二将军素日练武,浑身大汗,顿顿离不开肉糜…就让我试试,这四种肉烤成的串能不能唤醒二将军,二将军…你…你就睁开眼睛,就尝尝这烤肉吧!” 说话间,这等由四种烤肉穿成的串,经周仓的手递到关羽的面前,关羽其实很想吃…他恨不得直接就张开嘴,甚至那滴下来的油渍都让他兴奋不已。 他还是忍不住,这要真咬上一口,那算什么?不就暴漏了么? 可架不住…这肉的味道,太馋了,这段时间…他的饭食,可都是将米粥灌入嗓子里,那种滋味可并不好受。 “唉…” 看着关羽那一如既往的面瘫脸,周仓无奈的收回了烤肉,他叹息道:“二将军啊二将军,肉你也不吃,《春秋》你也不读了…你要再不醒,那…那保不齐,四公子真的要让医者给你刮骨疗毒了!” “几天前就来了位女大夫,说是华佗的弟子,说是可以为二将军刮骨疗毒,刮去二将军胳膊处的毒…可…可胡夫人听到直接就回绝了,她…她怕二将军扛不住啊!可末将知道,马良军师定会带那女大夫去寻四公子,若…若是四公子,他…他会答应么?会…会赌这一把么?” 从周仓的语气中能感受到,他是既想让关羽尝试“刮骨疗毒”,尽管听起来恐怖,可总好过什么也不做,束手待毙的强! 同时,他又深深的担心,这剧烈的痛感,如今虚弱至极的关羽扛得住么?他会不会真的一口气顶不上来,不再是晕厥,而是真的死了! 正是因此,如今的周仓才惆怅至极,心如刀绞… 他不忍望向关羽的面颊,他转过身,站起身来…看了看太阳,时辰到了…该去外面取药! 尽管关羽晕厥,可按照关麟的吩咐,每日的“陈芥菜卤”与“大蒜素”都要按时服用与敷上,对此,周仓从未有过疏漏,他是相信奇迹的那个! 哪曾想,就在这时…就在周仓转过身,正打算往外走的时候。 突然…他感觉他的胳膊被什么给抓住了。 说起来,他的胳膊极粗,又一贯孔武有力,很难被什么给握住。 可这一次,胳膊竟被死死的给掐住了,使不上任何力气。 这… 周仓惊愕的回头,却发现抓住他的胳膊的是一张手掌,而手掌连接的胳膊是…是关公的右臂。 这下,周仓愕然低头,他看到了床榻上的关羽正睁着眼,一双丹凤眼开阖,正炯炯有神的望向他… 下意识的,周仓吓得一个哆嗦, 他张开嘴,本想要大叫,可关羽的声音抢在他的前头,“别说话,别声张——” 这… 只这“六个字”,足够周仓经过一个迅捷的脑回路。 周仓尤自惊愕的回望着关羽,可他却意识到…意识到一个让他震撼到无法呼吸的事实。 关公他…他醒了! 关公他…他没有晕厥,没有吊着一口气,如今的表情与语调证明…他不是刚刚醒来,他是早就已经醒了。 反观关羽,他本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就连他身边最近的周仓也一如既往的隐瞒下去。 可…当他听到这“刮骨疗毒”时,他有了全新的想法。 他一直在想,如何让曹仁、徐晃、庞德这些人相信他关羽真的晕厥了; 他一直在想,到底用什么办法,能帮到云旗,能让敌军大意轻敌,让他的计划更加顺利的进行。 终于… 当听到这“刮骨疗毒”四个字时,关羽意识到,机会来了。 如果,他能忍住“刮骨疗毒”时的痛苦,他能够在刮骨时依旧是一声不吭,那…他的晕厥足以瞒过所有人,不止是曹军,就连友军也能悉数的瞒过去! 曹仁与徐晃一定就会相信,他关羽真的晕厥了,乃至于真的“死”了! 这也是为何… 关羽的手臂一把伸出,牢牢抓住了周仓的缘故。 “二将…” 不等周仓吟出“二将军”的“军”字,关羽的声音再度传出,一如既往的细若游丝,“你亲自告诉云旗,让他答应这…这刮骨疗毒!” 啊… 周仓这下更惊愕了,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可隐隐,他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难道,这从一开始起,就是…就是二将军与四公子的计划么?』 ——『那么…』 ——『二将军是何时起醒过来的呢?』 尽管心头还有无限的疑窦,可关羽已经吩咐,周仓不敢迟疑,连忙转身… “等等…” 关羽那轻微的声音再度传出,“此事不要声张,我还是晕厥着,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懂…懂!”周仓连忙回道。 然后,就是关羽眼巴巴的看了眼那四种肉糜组成的“烤肉”,接着,他轻声的吩咐,“以后这种东西,就不要再送来了!” 是啊… 他在装晕哪。 这玩意是好闻,但他压根没法吃,单纯闻着…还不够让人心痒难耐的! 等这事儿完了,关羽琢磨着,他一定能啃完一头羊! … … 樊城城楼上,一阵寒风吹过,几个守军冻得瑟瑟发抖。 今日本不该他们轮值,可因为曹仁特地加强了守备…故而,如今守备、巡逻的兵勇增加了一倍有余,随时随地,到处可见。 自然,兵士们休息的时间被一再的压榨… 如此这般,尽管曹军将士们嘴上不说,可干的活儿多了,俸禄不见涨,心里头难免都有抱怨。 其中一个说:“上将军今日去襄阳城、还有庞德军寨那儿巡视,他是走了,倒是咱们还得在这寒风里站着,冷飕飕的!” 旁边一个说:“是啊,依我说,那关羽中毒箭都晕了,这种时候,还怕个啥?趁着上将军去巡查,咱们也偷个懒儿,我有个熟识的姐儿,不如我们去她家一起玩玩?” “好啊…那姐儿俊不俊?咱们这么多人,她吓坏了吧!” “保不齐,她还喜欢这口呢!” 就在一干守军开着“荤段子”之时,一个老兵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上将军是走了,可军令可没走,赵俨将军也还在呢…上将军说,越是关羽晕厥的消息传来,这才越是危险,让咱们打起精神,这种时候,万一出了事儿,你们有几个脑袋能担待的起?” 这毫无情趣的一句话传出… 登时,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大家伙儿彼此互视,嘴上不敢说,心里头难免对曹仁将军如此紧张的布防有些不解。 ——『关羽活着的时候怕,现在都晕厥了,怕个鸟啊?』 … 襄阳城,衙署正堂。 徐晃的面前,一名探马单膝跪地。 “报——据细作传报,有细作曾试图接近关羽的军帐但守卫极严!不过…今早胡夫人送去的烤肉,军帐内分毫未动,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出来,让一干关家军的兵士分了,倒是稀粥…与往常一样,都喝完了…似乎,那关羽还是只能灌入稀饭,不像是醒转的样子。” 听着探马的禀报,徐晃缓缓点头,这已经是半日里第三名探马的禀报,禀报的内容无外乎是细作传来的,有关关羽的最新境况。 俨然,因为关羽的晕厥,徐晃与曹仁下意识的以为,是关羽想要阴他们,整个樊城与襄阳城反倒是比寻常时候更风声鹤唳。 “继续探查…” 徐晃缓缓走到门前,语气一如既往的严肃,表情也一如既往的郑重其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提起精神来,你们累,本将军也累,可比其累,本将军更不想输,已经灰溜溜的输了太多次了!脸都快丢尽了!” 是啊… 一次正面战场,因为铜镜的反光; 一次因为那熄灭不了的燃烧罐,这次…好不容易赢得了战局的主动,他是真不想再输了。 说到这儿,徐晃询问身旁的文吏,“子孝将军走了么?” “走了…检查过襄阳城的防护后,就往庞德将军的大营去了…” 随着文吏的话,徐晃微微颔首,看起来襄阳城的防护,他曹子孝还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的! 只是,哪怕如此,徐晃一如既往的感慨。 “不能大意啊——” “报!”就在这时,又有探马传来消息,“有细作发现,东吴将军凌统出现在江陵城!” 唔… 这一条消息,不由得让徐晃遐想连篇。 他自然知道,肥水大营,张辽与凌统激斗的事儿…也知道两人失踪的事儿,近日方传来消息,张辽归来了。 现在,又传出消息,凌统在荆州。 这… 徐晃不由得“吧唧”了下嘴巴,感慨道:“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鞭责二百!” 庞德大营内,遥遥就看到一群人将一名军官围着,于此同时,还有曹仁那嘹亮的声调。 原来,是庞德的儿子庞会手下副将,因为关羽的晕厥而守备松懈,白日里…原本守营的他们,竟带着几个兄弟在大营内喝酒吃肉,整个醉醺醺的。 其实庞德儿子庞会也有参与… 只不过恰巧,庞德喊他有事,先走了一步。 哪曾想,前脚刚走,后脚曹仁就来了,抓了个正着。 如今这副将…正在所有兵士的面前被重重的责罚。 庞德与儿子庞会也听到这事儿,急忙赶来… 正好看到这副将被绑在辕门下,行刑的武士提着粗长的鞭子过来,一鞭子甩出去,他的背上便多出了一条殷红血痕。 这副将浑身一震,痛得咬紧牙关才没有出声。 皮鞭如飞舞的蛇,撕咬出血花… 庞会本想冲出去救自己的副将,却被庞德拦住,他知道…父亲的意思,是不能与曹仁交恶。 当即,庞会只能难过的转过脸去,可听得远远传来的噼啪的鞭声,他不由得紧紧握拳,手臂颤抖…但他的面上闭目咬牙,像是极不服气。 “爹…”终于,庞会忍不住小声对庞德说,“曹将军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如今关羽晕厥,不就是喝个酒、吃个肉,至于如此么?小题大做…” “嘘!”庞德示意儿子不要多说… 庞会却越想越不是滋味,小声继续道:“这曹仁要真是厉害,何故对关羽时,只知驻守…像是一个缩头乌龟一般,哼,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个窝里横的将军!” “还说…” 庞德瞪了儿子一眼。 这时,那副将的行刑已经结束,他的背后鞭痕交错… 曹仁注意到了庞德,连忙朝他走去,道:“庞将军,非我要在你军中立威,实乃非常之时,那关羽晕厥尚未有定论,万万不可懈怠啊!” “上将军依军法行事!”庞德拱手,“末将自会尊从。” 俨然,庞德这样的将军,就算心里不服气,也决不会放在表面! 这边,曹仁与庞德一言一语的继续说。 那边庞会咬着牙,不住的暗骂曹仁。 ——『缩头乌龟!』 … … 荆州,公安城,关麟总算是见到傅士仁与糜芳部曲组成的兵马。 让关麟意外的是,无论是糜芳的部曲,还是傅士仁的部曲,演练军阵、模拟攻城,再加上一系列的训练,颇为训练有素。 这让关麟极其意外… 当然,或许,他知道傅士仁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傅士仁手下的兵每日训练,从来不曾懈怠过…他们不是不行,而是缺乏一个机会。 至于糜芳手下的部曲,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因为昔日里,凭着他们的一己之力,阻挡住了江夏铁壁“文聘”的急袭…甚至间接助关羽削去了那文聘的首级。 那一仗,这些部曲算是打出了名声,同样的那一仗…让这些部曲是钱也赚到了,面子也赚到了! 这是面子和里子都有了… 如此这般,他们竟开始迷恋这种感觉,咸鱼之所以是咸鱼,那是没有见到大海,真的打开见识了,那就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了。 甚至… 在看过他们通过“霹雳十牛弩”的掩护,通过“八牛车”的箭矢攀爬,迅速先登城楼的演练后,陆逊都不由得称赞。 “这兵能用啊——” 关麟也颔首… 就在这时,一封急件传来,这是马良传来的书信,关麟迅速的展开。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关麟的脸色先是惊愕住了,可短短的不到十息的时间,他的面颊又宛若拔云见日一般,顷刻间笑逐颜开。 “怎么?” 陆逊十分好奇,连忙问。 关麟这才解释道:“华佗的女弟子要为我爹刮骨疗毒…” “啊…” 关麟的话让陆逊一惊。 与此同时,关麟的声音还在继续,“这可给咱们送来了神助攻啊——” … … ps:(今天不吃粽子了,后面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三三零章 感受、体验、接受、了解这份痛苦吧 神助攻! 马良的这一封书信,的确是神助攻。 关麟正琢磨着,怎么去演这一出“刮骨疗毒”去骗过曹仁、徐晃、庞德,从而占据战场的主动权。 偏偏这个时候,诸葛恪的好友卓恕,带着他的妹子,也是华佗的弟子女大夫卓荣来了。 说起来,卓恕这个名字…关麟并不陌生,在历史上还是有过“千里赴期”的记载,是个信守承诺,且极其靠谱的人。 至于他的妹子卓荣,通过信笺,关麟才知道… 原来…历史上治好凌统的,那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卓氏良药”就是出自她的手笔啊! 当然…如果按照马良与诸葛恪所言,这卓荣乃是华佗的女弟子,考虑到周泰曾保护孙权的过程中,身中十余刀,华佗曾为他治过刀伤,且避免了这刀伤中的‘四六风’…如此考虑的话,卓荣、卓氏良药…这一切就都能说得过去了! 无疑… 卓恕、卓荣这一对兄妹的出现,解决了关麟计划中最核心的大问题“刮骨疗毒”,是名副其实的神助攻了! 说起来…历史上,一共是有过四次“刮骨疗毒”的,除了关羽外,其它的三位也都是狠人的存在。 第一个是北魏时期的长孙稚。 ——“坠马折臂,肘上骨起寸馀,乃命开肉锯骨,流血数升,言戏自若。” 意思就是说,这货骨头上肿了一大块,直接叫下人拿锯子把肿的那块骨头锯掉,大出血下,却像是没事发生,这简直比关羽都不知道猛多少了! 第二个是五代时期的御前侍卫苌从简,他是在作战中伤了大腿,中了箭,没有大夫,于是就找了一个木匠,直接拿凿子撬开骨头,将有反刺的箭取出; 第三个是南宋时期韩世忠,他中了毒箭后,选择用弓弩发射的“括机”,这种钝器割肉刮骨…最终愣是把毒从骨头上刮掉了。 ——长孙稚的锯子,苌从简的凿子,韩世忠的疆弩括。 一想到他们刮骨的工具,关麟琢磨着,老爹这一处刮骨的“表演”,已经能有专门的医者用专门的“刀子”了,这简直太幸福了。 越是这么想,关麟感觉心理负担反倒减轻了不少。 此时,陆逊也看过了这封马良传来的书信,不由得感慨:“《易经》开篇的乾卦中就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果不其然,欲得他助,必先自助,欲图共强,必先自强…如此一封信笺,连老天爷也在帮云旗,云旗这也算是自助者天助之了吧——” 说到这儿,陆逊一阵感慨,只是…感慨之余,难免又平添了几分担忧,他抬头望向关麟,表情凝重,“虽是天助,可云旗,我还是之前提到的疑惑,刮骨疗毒…不是闹着玩的,是个人都难以承受吧?关公他…” “放心。”关麟突然感慨起来,“在这点儿上,你可以永远相信我爹…” 这话脱口,关麟突然觉得在忍受痛苦上面,他老爹简直不是人,虽然逊色那三位一些,但已经够能忍了! 话说到这儿… 关麟本直接打算下令回江陵。 哪曾想… “嗒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骑绝尘正呼啸而来,马儿不断的打着响鼻,马上的壮汉也一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模样!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响,马儿越来越近,关麟看清楚了上面的人,是周仓。 “周叔?” 关麟方才吟出他的名字,心头疑惑之余,难免还有些担心… ——『不会是老爹那儿暴漏了吧?』 想到这儿,关麟还真的担忧了起来,生怕老爹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不过很快… 关麟心头悬起的石头一下子落地,只见周仓翻身下马,也顾不上行礼,更是无视关麟周围的士武与陆逊,一把拉住关麟,往一旁行去。 士武本想阻拦,关麟连忙朝他示意… ——『周仓是自己人!』 士武这才作罢。 终于,周仓将关麟拉到一旁的一棵树下,他神神秘秘的把嘴巴凑近关麟的耳朵边儿上,哪怕如此,还刻意压低了声调。 “二将军让我告诉公子,答应那卓家兄妹的‘刮骨疗毒?’” 啊… 俨然关麟还有许多疑惑,这啥情况啊?怎么是我爹告诉你的?他…他醒了?那都谁知道他醒了啊? 一时间,关麟的脑门上生出了无限的疑窦。 周仓仿佛已经看穿了关麟的疑惑,连忙解释道:“四公子放心,唯独我一人知晓关公是诈晕…关公也是不放心云旗公子,生怕云旗公子拒绝那‘刮骨疗毒’,故而…专程遣我来此,将这件事儿告诉公子!” 噢… 这下,关麟全懂了,而随着他悉数全懂了… 登时,他用一个很奇怪的眼神望向周仓。 这个眼神持续了整整十息之久… 关麟方才感慨道:“周叔?我爹真是这么说的?” “二将军就是怕你担心他抗不住这份刮骨的痛苦…所以…” 不等周仓把话讲完。 关麟直接一扬手,一丝不苟的道:“我爹想多了…我本意就是想让他感受下这份痛苦!不感受到这份痛苦…他以后还得飘!以后还得傲!以后还得浪…到时候曹仁输完输徐晃,徐晃输完输庞德,等所有魏将都输过一边儿,那就没得输了,脸都不要了!” 啊… 关麟的话,特别是提及有关关羽的话题是,还是一如既往的狠辣呀… 而在周仓惊愕的表情中。 关麟已经“吧唧”着嘴巴,心头不住的出现这么几行字: ——『这次,就让我爹切切实实的感受下痛苦吧,体验下痛苦吧,接受这份痛苦,也了解这份痛苦吧…』 ——『让他也体验下,傲气、大意会带来的代价!看他还会不会大意失荆州!』 … … 江夏,安陆城。 今儿个,难得是个回暖的天气,那枯枝中竟还能听到鸟叫,和煦的阳光透过竹帘映进来。 书房内摆着不少细竹扇面,鲁肃一边练字,一边不由得心头感慨。 ——『这样的纸张真的造的如此廉价么?话说回来…这关云旗从哪搞来的这些图纸,他怎么什么都能造出来!』 说起来,鲁肃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因为约定,这两年他是要待在江夏,不能回江东的,故而,江东那边的许多事,他都插不上话,使不上力气! 可… 鲁肃是重义之人,一诺千金,自不会私自撕毁约定。 倒是今日,因为长久的站立,也因为用笔过于用力,或许还怀揣着几分对关羽病情的担忧… 鲁肃的额头不住的冒汗,写了一阵停下休息,用手巾擦了擦汗,又拿起扇面扇着,悠闲中…透着紧张。 不一会儿,他的学生骆统进来,看到鲁肃,连忙拱手:“学生拜见老师。” 鲁肃连忙招呼,“回来了,快,坐…” 这时候,莫名的,鲁肃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而随着骆统落座,鲁肃连忙问:“你此去江陵,可打听到什么?云长的伤势如何了?” “不好…一如既往的不好!”骆统面色苦涩,“仲景神医的医术大都督应该是信得过的,连他都说关公是提着最后的一口气,甚至还提及要早做准备…” “这么严重么?”鲁肃的脸色愈发的凝重。 别人看到的是关羽的病况,可鲁肃看到的是整个孙刘联盟抗击曹操的局势。 在他看来… 荆州这边是“风暴眼”哪! 关羽驻守的江陵是重中之重啊! 哪怕淮南、江夏败上几场其实都无关痛痒,无伤大局,可南郡… 一想到这儿,鲁肃的眼帘更加的低垂,一抹对孙刘联盟深深的担忧笼罩在他的心头! 骆统的话还在继续…“大都督…倒是那关羽将整个关家军,整个荆州托付给了关麟,这点是我没想到的!” “这倒是我能遇见的。”鲁肃感慨道:“若我是云长,我也会把这边的一切托付给云旗,除了威望外…他的心智、筹谋、机敏…每一项都足以胜任!可仔细去想想,如此年轻…就要担负如此重担,未免又对这个年轻人太过苛刻了…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可不是谁带兵都是多多益善的!” 在鲁肃看来,有人能带十万兵,有人带两万都搞不定,关麟…他能带多少兵呢? 算上关家军,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儿,他领的过来么? 这个… 鲁肃的话骆统只听懂了一半儿,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骆统想要禀报的第二条。 “大都督…我去江陵时,意外见到了一个人!” “谁?” “凌统凌公绩!” 随着骆统的话脱口,鲁肃一惊,连带着他霍然起身,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再度反问:“你说是…是谁?” 骆统再度脱口,这一次更加重了语调,像是再三的强调:“凌操之子…东吴的少年将军,被吴侯称之有‘国士之风’的凌统凌公绩!” “他…他怎么会在荆州?”鲁肃有点想不通了,他一边踱步,一边沉吟,“我还以为他遭逢不测了,可…可他若是无恙,不应该…不应该先回东吴么?怎么会在荆州?” 骆统适时补充道:“我特地打听了下,凌统将军如今改名为‘卓统’,是跟着会稽人卓恕一道来荆州的,此前他们一行先到了咱们江夏的安陆城,似乎是赴…那与诸葛元逊的约定…然后一行人直接赶往江陵,一行三人…还说要为关羽刮骨疗毒,简直古怪至极…” 这… 骆统越说,鲁肃越是琢磨不透了,这事儿诡异…这事儿太诡异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鲁肃无奈的叹息,他不由得心头喃喃。 ——『难道所有的年轻才俊,东吴…东吴都留不住么?可凌统…凌公绩,他…他又是为什么?』 这一刻,鲁肃的眼眸中充满了茫然、彷徨、无措…甚至隐隐,还有些“绝望”的味道。 … … 寿春城。 臧霸率泰山军抵达南阳的消息已经传来了。 曹操的心情颇为不错,南阳、荆襄、淮南能稳住,那这天下就掀不起什么太大的波浪,他曹操也能如愿回许都,处理大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事项! “好啊,有奴寇在,南阳无忧…孤总算是能够安寝了!” 曹操发出一声感慨。 他口中的“奴寇”正是臧霸,“奴寇”是其别名,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如此称呼。 也不怪曹操如此欣赏臧霸… 要知道,历史上的臧霸在建安二十一年,臧霸支援淮南战场,从讨孙权,先登入阵,再入巢湖,攻破居巢。 后来,还是孙权乞降,曹操方才还师,便留臧霸与夏侯惇等屯居巢。 可谓是一战打出了风采! 当然,如今的历史…因为一只蝴蝶煽动的翅膀,已经发生了偏转,臧霸没有支援淮南战场,反倒是来到了南阳,成为了与江夏关麟直接对峙的兵马。 曹操更不知道,这份关系当中,偏偏还夹在一个灵雎。 一个至关重要的,吕布与貂蝉的女儿——灵雎! 就在曹操感慨之际,“丞相…”程昱适时张口,连带着从怀中取出竹简,递给曹操:“此为子孝将军发来的襄樊的布防图,请丞相过目!” 闻言,曹操立刻接过了这布防图,他直接在桌案上展开,看到了曹仁、赵俨驻守的樊城,看到了徐晃驻守的襄樊,也看到了庞德在城外安营扎寨,与两城互为犄角… 除此之外,还有夏侯惇调遣的三万兵正迅速的南下,送往庞德这边。 考虑到关羽的晕厥,如此防护可谓是固若金汤。 而除了这布防图,曹仁还寄来了一封信。 随着曹操扫过整个信笺。 “哈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子孝跟随我多年,深谙兵法韬略,他的性子该稳重的时候能稳住,该鲁莽的时候能冲出,有他驻守襄樊,孤无忧矣!” 说到这儿… 曹操本想绕开襄樊,聊聊淮南战场,聊聊孙权驻守的那合肥城的攻守… 可突然发现。 如今的淮南战场,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攻不下孙权的合肥,孙权也攻不下他的寿春,双方就就这么默契的相持。 曹操不由得想到孙权寄来的信笺。 ——“昔有诸葛孔明,今有关家云旗,如今大火燃起,是提醒丞相莫要再行天怒人怨之举,公亦速退,让出淮泗,免再遭赤壁之祸,丞相还是要想清楚了。” 除此之外,还有那醒目的八个大字“足下不死,孤不得安”,一时间悉数跃然眼前。 曹操感慨道:“看来…所有局势的关键还是在襄樊哪!” 说到这儿,曹操把目光转向程昱,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脱口问出一句:“关羽还晕厥着么?” … … 就在军营,就在关羽晕厥的这一处营寨,就在方才。 关麟与卓荣细致的聊了一会儿,说起来,他们是第一次见。 可因为卓荣“华佗”弟子的身份,关麟与她就有一些能聊的东西了,也是能够验证她华佗弟子这个身份的真假。 比如… 华佗之死! 要知道,很多人以为华佗之死,是因为他要给曹操“利斧开颅”,被曹操一怒之下,下令斩杀。 可事实上,这跟“利斧开颅”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华佗的死,是因为在赤壁那一年,华佗因为离开家太久想回去,于是慌骗曹操说是妻子得病! 之后,曹操多次召回他,他偏偏不回… 曹操一气之下,就派人去华佗的老家查探,说如果华佗的妻子真的病了,便赐小豆四千升,放宽假期期限,如果欺骗,就逮捕押送。 结果,华佗撒谎,他的妻子根本无恙。 这时候的华佗犯了两封罪——“欺君之罪、不从征罪!” 又因为医者在汉末被称为“方技”,被视为“贱业”,哪怕在荀彧的请求下,曹操还是没有饶恕华佗…将他在狱中拷打置死! 关麟问卓荣的就是这中间的故事,而随着…卓荣开口,与关麟记忆中那些古籍文献中的记载的颇为吻合,甚至卓荣还提到了一个人,那便是看管华佗的狱吏… 原来是华佗临死前将《青囊书》赠给他,说“这书可以用来救活人。”狱吏害怕触犯法律不敢接受,华佗只好忍痛,讨取火来把书烧掉了!” 这些事情,别人不知道,可作为华佗的弟子,卓荣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今缓缓讲出,已经得到了关麟的绝对信任。 之后,卓荣就走了… 整个大帐中,只剩下坐着的关麟与躺着的关羽,还有站着的周仓。 终于,在确保了周围无人后,关麟轻轻的张口。 “老爹,这回为你‘刮骨疗毒’是你自找的,可莫要怪孩儿!” 关麟这么说… 俨然关羽理解错了,他还以为是他让周仓去告诉关麟,要他同意刮骨疗毒,这才有“自找的”这么一说。 哪曾想,关麟的意思是,是你“傲”、“浪”、“大意”致使要遭逢如此痛苦! 关麟就差说一句——『该呀!』 倒是关羽,确保周围无人后,他确保关麟在他身边后,他有些好奇了,他轻声的张口:“为父就想知道,若是没有我让周仓传话,你也会这么做么?” 这个… 关羽的话一脱口,关麟就明悟了,俨然…老爹想歪了,还惦记着父子情深,不忍动刀呢? 呵呵… 对此,关麟就“呵呵”了。 当然,这种时候,他没有直接回答,免得回答了,再让老爹怒火中烧,动作太大,反倒是暴露了!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了,我还忙着呢!” 关麟直接回绝了关羽的问话。 这下,关羽更好奇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况,刮骨的是关某,你有什么正事儿!” “老爹,你可闭嘴吧!”关麟十分不客气的道:“一个晕厥的人,啊不,是一个即将‘一命呜呼’的人,哪那么多废话呢!闭上嘴,请做好你的表演!” 说到这儿… 关麟沉吟了一下,转过头望向周仓,“周叔?东西准备好了么?” “啥东西啊?”周仓的注意力都在关羽身上,都在关麟对关羽的不客气上,突然一下子,被关麟问了一句,登时…有点懵! 关麟则连忙提醒:“就是那个…那个我让你准备的,能让我一夜白头的东西!” 今儿晚上,关麟要染发… 先有“楚国大夫”伍子胥一夜白头过韶关; 今儿个就有大孝子关云旗,一夜白头下决断! 既然是表演,那关麟也决定演出最真实的“质感”…关麟是读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的! 好的作品,足以以假乱真的作品,不能只走肾,还得走心! 当然… 这个时代,一夜白头,啊不,是染成白发,可并不轻松,关麟为此…也是拼了! … … (本章完) 第三三一章 这个逆子,终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儿! 合肥城内的衙署中,奏着柔雅的乐章。 两方案几上分别摆放着酒、肉,孙权与顾雍跪坐在案几后,一边聆听者着水韵江东的琴曲,不时的议论着如今的时局。 而如今的局势,整个南部战场的焦点都围绕在荆州… 准确的说,是围绕在一个人的身上——关羽! 俨然,关羽现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足以影响到整个南部战场,影响未来襄樊,乃至于江夏、淮南的归属。 “顾老,你见识广,此番荆州传来消息,关羽已是吊着一口气,晕厥不醒了,呵呵,你倒是说说,这关羽是真晕呢?还是假晕,亦或者是效仿周公瑾谋南郡时的诈晕呢?” 孙权将一杯酒水灌入口中,碧绿色的眼瞳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轻声询问顾雍。 顾雍放下了手中的酒水,感慨道。 “若说是假晕吧,听闻射箭的庞德乃是关中人,关中那种地方军阀林立,手段心狠手辣些也是情理之中,什么箭上淬毒,箭上染金汁,这都是常规手段了,可若说关羽真的因此晕厥、命悬一线,只凭着这箭矢的话,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说到底,那是关羽啊…是吕布之后,天下无敌的关羽啊?他…会倒在一支箭下么?” 顾雍的一番分析有理有据。 要知道,孙权给曹操的那封“公亦速退”的信笺已经过去许久,尽管有焚烧曹军肥水大营这样的战绩,可无疑…孙权数万大军聚集于合肥,他的压力也很大。 粮草的补给,军械的输送,还有后方交州这个隐患…这些无一不时时刻刻勾着孙权的心。 他其实早已萌生退意,但退归退,合肥却是万万不能放的! 现在是枯水期,熬到七月…熬到涨水期,那时候兵精粮足,才是孙权反攻的时机啊! 可…要让曹操退,谈何容易? 这点上,孙权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能让曹操南线战场停止进攻的,能让他退回许都的,唯有那个男人: ——关羽! 可现在… “呵呵…”孙权苦涩的笑出声来,一块儿鹿肉填入口中,却有些味同嚼蜡的感觉。 他的心态显得很复杂,既不希望关羽赢,却也不希望关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倒下了…不希望淮南承受更重的压力! 就在这时。 “主公…”一名内侍来禀报,“门外诸葛子瑜先生求见!” “子瑜回来了?”孙权颇为惊喜,“快传…” 不多数,内侍领着诸葛瑾走入此间,“主公…” “快入座!”孙权对诸葛瑾的归来,表现出了十足的欢迎,“子瑜回来的可比预想中要早一些。” 反观诸葛瑾,他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主公,臣如此急着归来,是有一件事儿要禀报主公!” “何事?” 随着诸葛瑾的语气,孙权感受到了气氛有些不对,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很沉闷,又很冷寂! “凌统在江陵——”终于,诸葛瑾把心头的话悉数吟出。 而随着这一句,原本正在亲自为诸葛瑾斟酒的孙权,他的手仿佛一抖…伴随着“哐啷”的一声,整个酒樽悉数坠落…只留下那“清脆”又“沉闷”的声响。 之后,孙权与诸葛瑾聊了半个时辰,就唤诸葛瑾回去歇息了。 整个过程孙权都表现的很克制… 直到诸葛瑾走后,他胸腔中那隐匿的怒火终于再也遏制不住。 “一个个的都离孤而去,孤这是用人不善么?” 意识到了孙权心情的低落,顾雍连忙接过孙权的话由,“此非吴侯之罪,是那凌公绩不识好歹,主公…东吴诺大的基业,文臣如云,武将如雨,少了太史慈能过,少了周公瑾能过,少个凌统,也…也能过!” 随着顾雍的话。 孙权的表情变得愈发的阴郁,他狠狠的下达了命令。 “将这凌统的家眷悉数给孤幽禁起来,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喏…喏…”顾雍连忙点头。 这一刻,他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这位吴侯深深的猜忌! 上一次,这位东吴国主的猜忌,可是让赤壁的功勋之臣,周瑜周公瑾“两分天下”不成…反倒是身死道消! … … 君不见朝如青丝暮成雪! 昔日,楚平王听信谗言,伍子胥逃走,途径韶关,形势险要,想过关难于上青天,伍子胥一夜未眠,心急如焚,竟生出满头白发。 而从科学的角度,压力与悲伤的确会导致身体内的“黑素干细胞”的消失,从而白了少年头。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因为压力导致的“黑素干细胞”的消失是不可逆的! 当然… 这些都是废话。 因为此刻关麟的满头银发…绝不是因为“压力”! 而是因为“物理”效果… 是古法“染发——” 是用白色的“鸽粪”与“鸽尿”混合,辅以干松、石膏、白檀香、白及等熬制而成… 可以一夜之间将满头黑发染成纯白色的方剂! 关麟也没想到,以前从“百科”看到的这一条“没有用”的知识,竟真的作用于这个时代! 他也是被逼的呀! “呼——” 伴随着关麟的一声轻呼,军帐内的关麟,他最后看了一眼关羽,口中轻声道:“老爹,为了替你找回场子,孩儿也真是拼了…” 哪怕是装作晕厥,可关羽仍忍不住用余光去望向这一刻的关麟。 他那满头的白发,像蜘蛛吐出的白丝一样的苍白纤细… 如果说,昨日黑发下的关麟,给人的感觉,是以绿草那样散发着生命诱人的气息; 可今日的白发… 兼之关麟故意做出的那虚弱、颓然、彷徨的模样。 就像是枯草那样晃动着刺目的、凄凉的、枯竭的颜色。 也不知道是因为曙光方才降临的缘故… 微弱的光下,关羽只感觉儿子那斑斑的白发,仿佛点点描绘着他执掌关家军后的沧桑…以及,这部署一切,运筹帷幄一个“局”时的艰辛! 这让关羽无限的心疼… 让他忍不住心头喃喃。 ——『终于,这个‘逆子’还是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眯着眼缝的关羽… 只保持了很短的时间,他就意识到…接下来,不止是云旗的“战场”,更是他关羽的“战场”了,这是他关羽从未接触过的战场。 踏… 随着关麟推开此间军帐的大门,他缓缓走出了军帐。 而随着关麟的走出…原本那些还围在附近的关家军士一个个愕然了,守在帐外的关平、关兴也惊讶的张开了嘴巴,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四弟。 “大哥…四弟他…” “我看到了,这是一夜白头么?” 愕然中,关兴与关平不由得轻声吟出这么一句。 张星彩、关银屏本是来给关羽、关麟送吃的,食盒中有要灌给关羽的粥与稀饭,也有让关麟填饱肚子的面饼… 只是,当她俩看到了关麟那散乱的、银色的头发在风中轻拂,一时间竟是恍然了…手中的食盒竟是“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渐渐的,此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渐渐的“关四公子一夜白头”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整个江陵城… 渐渐的,整个关家军军营,每个人都往这边涌来。 不需要集结的钟鼓,不需要派人传令,所有兵士悉数都涌了来,也包括…关家军中,那些送菜、送肉的农户,以及东吴与曹魏的眼睛。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望着关麟… 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关四公子…一夜白头了!” “云旗弟…你…”张星彩快步跑到关麟的身旁,她不可思议又惊魂甫定的般的看着关麟,她忍不住抓住了关麟的手,发现手掌冰凉。 她的一双眼眸中满是担忧… 仿佛,仿佛他的云旗弟弟一夜之间苍老了三十岁! 关麟没有回答她,而是环望着此间的人群…越来越多涌来的人群。 终于,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将关麟围住,关麟张口了。 “仲景神医说我爹只剩下一口气,故而我昨夜一直在思虑,思虑我爹如今的身子骨还能不能扛得住那‘刮骨疗毒’,思虑着思虑着,我昏睡了过去,我仿佛梦到我爹了,我仿佛听到他,骂我,骂我是个逆子,骂我‘就让他这么躺着,还不如让他死了’…可…可我就算是‘逆子’,可他也是我爹啊!他倒是想一了百了,可我关麟能让他这么走了么?” 说到最后,关麟突然抬高了声调。 可很快,这声调又戛然而止,他叹气道:“就这样,整个一夜,我再也睡不着了,我怕再梦见我爹,我怕他逼我…我一直在辗转反侧,我一直在想,该不该给我爹刮骨疗毒…该不该赌这一把…或许…你们…你们会觉得,我是在拿我爹的命在赌!可…错了,我是在拿关家军的军魂,我是在拿荆州,我是在拿兴汉的希望在赌啊!我赌的从来都不是我爹一人的安危、存亡!” 说到这儿,关麟的声调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可能我关麟注定,这辈子做不成一个孝子,可能我关麟注定要背负这‘逆子’的骂名,一整个夜晚,思前想后、思虑再三,我…我关麟还是决定…要…要为我爹刮骨疗毒,要赌这一把,看看是他胳膊上的毒先解了,还是我爹扛不住,先走了!” 关麟的这一番话语速极快… 可莫名的,当他那白发飘荡,当他那悲怆的表情传出,当他那让人心疼的泪痕挥洒… 所有人想到的都是“伍子胥一夜白头”,是关四公子关麟经受了与伍子胥相通的压力与绝望啊! 这是在极限的绝望下,做出的最终决定啊。 这必定是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吧! 众人想到这儿…关麟在人群中找到了卓荣与卓恕,他朝她俩深深的凝视了一眼,那极致艰难做出选择的声音再度抬高。 “传我军令——明日一早,为汉寿亭侯,刮骨疗毒!” 此言一出,满座寂然! … … 樊城,江陵的情报经由飞鸽迅速的传来,也让整个荆襄齐刷刷的动了起来。 徐晃也赶至此间,曹仁与赵俨早就在这儿等着他。 “子孝将军,这么急着唤我来?是因为那关家四郎要对关羽刮骨疗毒吧?” 仿佛,从曹仁与赵俨眼神中的迫切,徐晃就读出了他俩的心情。 “何止是刮骨疗毒…”曹仁感慨道:“还有那关家四郎一夜白头…上一个一夜白头的,可距今八百年了吧!” 赵俨适时补充,“子孝将军说的是伍子胥过韶关,忧思成疾,故而一夜白头的故事…如今,这关家四郎为父刮骨,一夜白头…倒是振聋发聩啊!不过…从这‘一夜白头’中,我倒是觉得,那关羽的病情不容乐观!看来,庞德将军的毒箭还是能致人死地啊!” 要知道… 古人,只有“护理头发”的概念,如《诗经》中言及的——予发曲局,薄言归沐! 至于这“染发”的概念,特别是染“白发”的概念,至少在汉末时期…那是完全没有。 甚至放眼整个古代,也唯独“陆展”染白发以媚妾,“寇准”促白发以求相! 这属于主流的人群都在装嫩,非主流的人群则是在扮老。 也正是为此,曹仁、徐晃、赵俨完全不会想到关麟的“白发”是染出来,更不会往那个角度去思索… 他们下意识以为的一定是如伍子胥般一夜白头! 兼之“刮骨疗毒…” 这让曹仁、徐晃、赵俨…难免不对江陵的局势,对关羽的病情产生了更多的猜疑! “如果…真的要刮骨疗毒的话…”徐晃补充道:“那我宁可相信关云长不是诈晕,而是真的命悬一线了!” “不忙着下结论…”曹仁一如既往的谨慎,他的眼眸深深的凝起,只是…那对关羽诈晕这主观臆想中的质疑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巨大猜忌的松动! “是啊!”赵俨补充道:“那关家四郎不是明日要为关羽刮骨疗毒么?若是诈晕,谁能扛得住这份‘刮骨’的痛苦…不妨再多等一日,或许…荆州的时局已经彻底变了。” 呼… 徐晃又一次深深的呼出口气。 赵俨这话,他是相信的… 诚然,这段时间,江夏战场那关家四郎关麟大方异彩,给曹魏造成了不少麻烦。 可事实上,那也只是麻烦… 荆州,最大的威胁从一开始起都是关羽,他的勇武,他的威望,他的气概! 只有关羽,能够影响到双方将士心理层面… 关羽只要在,那关家军将士士气瞬间到达顶点,一个个生龙活虎… 而敌军士气瞬间折半,惶惶不安! 就是这份不容置疑的威慑,如同张文远对上东吴鼠辈时的威慑。 不等徐晃再开口,曹仁提议道:“公明今日就不要走了,等明日刮骨疗毒的消息传回,你、我再行计议…或许,真如赵将军所言,荆州的天要变了,咱们收服南郡的机会来了!” “那就依子孝将军。” 徐晃深深的点头,他把脑袋转向门外,朝向的方向正是江陵那边! ——『刮骨疗毒!』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终于要见分晓了!』 … … 这一日,江夏的天气格外冷峻。 但江夏一支四千人的队伍正在快速的行进着,为了避开敌人的耳目,他们特地放弃水路,要从陆路赶至江陵。 要知道,这中间需要走过一条名唤“云梦泽”的泥泞地带,当年大名鼎鼎的“华容道”就是这里的一支,这是一条隐秘…却并不好走的小道。 好在并非涨水期,泥泞不在… 倒是帮了大忙! 看服饰,如今正在快速穿过云梦泽的军团乃是陆家军的兵勇,为首的是江夏的长史诸葛恪… 士兵们一边疾行,一边不断喝水,可仍然嘴唇干焦,冷意十足。 这里太冷了,也太干了。 凛冽的北风如刀子一般挂在诸葛恪的脸上,那硕大的土块儿不断坠落在地图上,这时候,陆逊的儿子陆延策马赶上,把一皮囊水递给诸葛恪。 “长史,喝口水吧,刚烧过,热乎的…这该死的云梦泽太冷了,也让弟兄们歇歇吧!都走了一上午了!” 诸葛恪抿了一口水,“陆公子,非是我不体恤你手下这些陆家军的将士们…而是云旗公子让一个月悄无声息的运四万兵,这运兵就如救火,他让咱们一个月,咱们得按着二十天去做,这才能万无一失…告诉弟兄们,加把劲儿,到公安城前一刻都不能迟延,等到了那儿,有的是时候取暖!歇息!” 陆延看着诸葛恪如此认真的表情…一时间沉默无语,他发现…这诸葛恪在提到关麟时,就像是他的父亲陆逊那般执着! 到了晚上… 急行一夜的诸葛恪,被陆延扶着踉踉跄跄的回到帐篷里。 话说回来,别人是跑这一趟,可他诸葛恪已经跑了几趟了。 每次都是四千人…每次都要避开轻松的水路,要选择这泥泞的山路,要做到绝对的隐秘,每一次将兵马送抵公安城后,他就即刻返回…再送下一批! 此刻,他直接趴在简易的床上,陆延看到了他衣服处的一片殷红,连忙揭开了诸葛恪的衣服,发现腿上一片血渍,他又惊又痛道:“诸葛长史,你这腿,再这么跑可就废了,你看都流血了…明天你还是坐车吧!” 诸葛恪笑着说,“陆公子,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次陆家军四千人里,有一千多比我年龄还大,他们都受得了,我有什么受不了的?哪有坐车的将军?这让走着的将士怎么想?还能有劲急行军么?” 陆延不解,叹了口气,“看来,诸葛长史跟我爹一样,明明是做文官的材料,可却偏要卷入这战场…也不知道你们究竟发不下什么!” “哈哈…”面对这话,诸葛恪一笑而过:“放不下荆州,放不下军队,放不下这时局,也放不下名利…或许最放不下的是云旗公子的嘱托吧!” 诸葛恪笑着继续感慨。“陆公子觉得这运兵难,可训练兵士们练习蹶张弩更难,可廖化将军…不一样完成了,几天就能训练出四千弩手,都是在云旗公子手下做事,我不想证明什么,但也不想被人给比下去了!” 说到这儿,诸葛恪“哎呦”一声,像是伤口沾到衣服上,撕开衣服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继续道:“趁着还年轻,多为这局势做些事儿…多立下些许功劳,这样在日后,别人提起我们诸葛氏一族时,才会竖起大拇指,说里面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好样的!” 陆延莫名像是受到了鼓舞…他擦了擦眼睛,说道:“我与云旗公子接触的少,我是不懂,他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让父亲,让廖化将军,如此不辞劳苦…” “哈哈!”诸葛恪大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我已经预感到这一次,定是场能够载入史册的大捷!” 说这番话时,诸葛恪的眼中有光! … … (本章完) 第三三二章 为了大兄,为了荆州,也为了云旗 第三三二章为了大兄,为了荆州,也为了云旗 关羽晕厥的那处军帐,本就是江陵城内,关家军驻地最当中的一处帐篷。 今日,因为关羽要“刮骨疗毒”,这里早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不时的有军士议论。 “刮骨后,二将军真的能醒来么?” “但凡二将军还有一口气在,怕是刮骨时就会醒来吧?毕竟谁能扛得住,这份疼痛呢?” “可仲景神医不是说,二将军只是吊着一口气么?莫说刮骨,就是寻常的疮口痛感传来,亦是痛不欲生…这刮骨,二将军最后的这口气能扛得住么?” “二将军岂是你、我可比?这世上就没有他扛不住的!” 话说到这儿,突然一名年轻的关家军将士张口问:“若是…若是这刮骨之下,二将军依旧没有醒来呢?” 随着这一道声音传出。 此间一众军士沉默了,他们能感觉到,这等刀子在骨头上磨砺的感觉,但凡人还有一点知觉,怕都扛不住吧? 若…若如此,二将军依旧没醒来,那…那怕就不是还有一口气在了! 怕…怕是二将军已经… 顺着这个想下去,越想越是可怕,而所有的军士想到这里时,一切思虑戛然而止。 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愿意再往下多想一步。 关羽是他们的军魂哪—— 距离大帐最近的位置,关平、关兴、关银屏…以及方才治好伤痛…姗姗来迟的关索,他们齐聚于此,望眼欲穿的看着那大帐。 俨然薄薄的一层帐布,无法阻挡住这么多人的望眼欲穿。 其内人影的一举一动可以清楚的看到。 王甫、赵累站在一干兵士的前头,亦是无比担忧的望向其中。 周仓则守在军帐的门外… 一百余关羽的亲卫,此刻则因为紧张,手不安的抬起,却仿佛无处可放…最后,只能交错在一起,彼此的手握在一起。 这么一百多张手彼此一握,仿佛一个个都充满了力量,他们开始齐声吟出他们的将军康健时最常吟出的话语。 ——“以关某观之,如土鸡瓦犬耳!” ——“窃闻义不负心,忠不顾死!”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 仿佛,他们要用这一声声二将军的声调…去唤起他们的将军… 周仓守在大帐门前,环视周围… 今日这里,不止是来了关家军的军士,城中的许多百姓,乃至于许多士人纷纷到此。 当然…这是关麟授意过的,他的原话是。 ——“我爹虽然对我不好,又骄傲、自负…浑身没有啥优点,但其一生终究还算是光明磊落,不过是区区刮骨疗毒,何须躲躲藏藏?” 当然,关麟潜在的话是。 ——『统统都放进来,还有那些眼睛、细作…都特喵的给我放进来,让他们在军帐外看着…这刮骨疗毒,我爹要吟出一声,我关麟立马就不跟他姓了!』 当然… 尽管老爹历史上有过“刮骨疗毒谈笑风生,只伴了浊酒一壶”的事迹… 可当真… 这件事儿就要发生,且就要发生在眼前时,关麟也是止不住的紧张啊! 此刻… 关麟是为数不多待在军帐内的,满头白发的他深深的凝视着在床上躺着的老爹。 这时的关麟不觉得他的白发有多酷炫,他心头那块儿大石头高高的悬起。 紧张… 太紧张了。 关麟知道,这对老爹是一场大考! 反观此间大帐内,除了关麟外,还有卓荣、卓恕、凌统三人。 关麟不认识凌统,只以为他叫卓统,是给女大夫卓荣打下手…年纪轻轻倒是生的魁梧,像是个将军的料儿! 至于卓恕,因为“千里赴期”的故事,关麟对他是信得过的。 如今的大帐内,卓荣展开了她的褡裢,铮亮的铁八件排成一排,她一边拿起一把刀细细的用酒冲着,一边冷静的望着关麟,“公子,我若刮骨…需得与公子约法三章,问切由我,动刀由我,医治由我!” 关麟回望了老爹关羽一眼,然后重重的点头,“只要能刮去我爹臂膀处的毒,能让他痊愈,一切都依你!” “好!”卓荣继续说,“现在,我告诉公子步骤,首先我会于静处立一标柱,其上钉大环,将关将军的左臂穿于环中,以绳系之,然后蒙住其面颊,用尖刀割开皮肉,直至于骨,刮去骨上箭毒,用药敷之,以线缝其口!” 卓荣的声音不低,这是关麟要求的,无论怎么治都喊出来… 让外面的人听清楚。 果然,当这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出时,账外所有人都怔住了。 又是标柱,又是大环,又是绳子、刀子… 这…无论怎么听,都感觉是莫大的恐怖,都让人惊掉了下巴。 只不过… 他们终究还是天真了。 关麟的回答让他们的下巴再一次惊掉:“费这劲干嘛,我爹左臂都中毒了,完全使不上力气,就是醒了也抬不起手来,不会影响到你们,直接刮骨即可!” 关麟的这一番话,宛若刮骨的对象是一块儿木头,根本就不是胳膊! 卓荣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从了关麟的想法,“以防感染,还请公子出去等候!” 说话间,卓荣已经指挥卓恕、凌统开始扫每一样医具。 关麟按照卓恕说的,缓缓走了出来,他也没有在门外停留,径直往中军大帐方向去了… 终究,作为儿子,他不忍心看到老爹如此残忍的一幕。 倒是…关麟方才走出,陆逊快步跟上。 他小声在关麟耳边言语了一句。 也正是这一句话,关麟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一双深邃的眼眸停留在了那“卓统”的身上… 心头暗道: ——『竟是他!』 的确,凌统年轻,并未与荆州有过太多接触,别人不识得凌统,可同为东吴出身的陆逊,如何不认识他呢? 就是不经意的向屋中瞥了一眼,陆逊就认出凌统来了。 “要揭穿他么?”陆逊追问了一句。 “不!”关麟最后深深凝望了眼凌统,看着他无比认真的拿“刀”在火上“炙烤”的模样,关麟感慨道:“这是个‘国士无双’的君子,我信他…” 说着话,关麟继续向前走。 一边走,一边不忘吩咐士武。 “那卓统,替我查清楚…他怎么会出现在荆州?” … … 沔水山庄。 流水线的生产,兼之所有工人不遗余力的奉献,效率是惊人的,成果是斐然的。 相当于,沔水山庄,原本六个时辰的做工,提高到八个时辰,原本的两班作业,变成了三班作业。 原本的各自为战也变成了以“五十人”的小组,或者再准确点说,是以“线”为单位的通力合作! 效率何止提高了一倍。 原本按照刘晔的估算,需要整整一个月才能将一万八千枚蹶张弩的库存抬高到四万枚这个数字。 可…现在,只用了十天,就已经突破了三万枚! 时间绰绰有余。 说起来,刘晔还是低估这“流水线”的能量了,他估算的时间是按照最初时期流水线的速度来计算的。 但事实上…流水线最可怕、最有效率的地方是“熟练度”的上升。 不夸张的说,一个普通的工人想要完全掌握“蹶张弩”一百七十个步骤,熟能生巧的难度极大… 这不止需要一双巧手,更需要强大记忆里的加持。 可流水线就不同了,每个工人只需要记住两到三个步骤,反复的就是这两到三个步骤,到最后就…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够完成。 作业的效率何止翻倍? 故而…产量也几乎翻倍。 此刻,黄承彦与刘晔一边从一条条“流水线”走过,黄承彦不由得感慨道:“神乎其技,云旗那臭小子这组团作业的方式简直神乎其技啊!” “是我保守了…”刘晔显得有些自责,“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其实根本不用三班倒,两班就足够按时补齐这四万枚蹶张弩了…我还是太低估这流水线的能量,太低估云旗公子解决问题的能力了!” “哈哈…”听到这儿,黄承彦一捋胡须,不由得感慨,“那个臭小子总是能带给人惊喜啊!” 刘晔也忍不住感慨道:“其实,这还多亏了公安城那边傅士仁将军的鼎力相助,鬼知道,他从哪里认识了这么多的北方商贾,我们这边缺什么,就送来什么…今日缺,明日就能从水路送来,简直不可思议,便是为此,整个作业的过程从未停顿过分毫…” 傅士仁…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黄承彦心头微微悸动了一下,作为荆州的大族,混迹于这边几十年的名士,他有特殊的渠道…也能获得一些潜藏在表面下的秘闻。 比如…这傅士仁,私下里倒卖军火,似乎…不是个好东西啊! 可… 哪怕如此,关麟这臭小子也能让他服服帖帖的把材料送来么! 这小子能用好人,更擅用坏人哪! “呵呵…”想到这里,黄承彦不由得感慨万千。 刘晔见黄承彦表情不对,连忙问道:“黄老这是怎么了?” “我是有些感想。”黄承彦一捋胡须,取过一架制好的蹶张弩,一边仔细的端详,一变沉吟道:“或许这就是孟子说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吧!” 这话…让刘晔有些感触。 在他看来,哪怕曾经在曹魏,也很少打过,这么富足的仗了! 就在这时,一名丐帮的六袋弟子匆匆的赶来,看到黄承彦与刘晔连忙道。 “黄老…刘先生,云旗公子吩咐,让将做好的蹶张弩,秘密送往这里…” 说着话,这丐帮弟子从破烂的衣衫中取出一封地图来。 而随着地图的展开,那里是一处在公安城附近的崇山峻岭。 在山岭中…特地标记着一处密洞! 黄承彦下意识的问:“人都来了…” 这丐帮弟子压低声音回答:“一多半了!” 随着这一问一答。 仿佛…黄承彦已经看到了,要不了多久,这崇山峻岭中…即将迸发出一支“天降神兵”,而他们即将描绘出的,是当年…关麟说服黄承彦建立这如今“沔水山庄”时所描绘的画面。 那秦弩一出,万箭齐发,人神俱灭的画面! … … 惊讶! 从卓荣开始为关羽刮骨疗毒起。 她整个人就处于一个巨大的惊讶中。 因为她惊愕的发现,关羽毒箭那道疮口处的毒素已经消失了许多…虽还有残留在胳膊上的,但那只是薄薄的一层,虽还会引起疼痛,但绝不至于让人晕厥。 而更让卓荣惊讶的是,她听闻毒箭上染有“金汁”,这是造成“四六风”,乃至于“感染”的罪魁祸首。 可莫名的,卓荣发现…关羽的伤口处哪里还有毒疮?哪里还有脓疱? 这分明是…解决掉了,四六风与感染的大难题。 最、最、最、最夸张的是关羽的伤口处并没有被高温下的烙铁“烙过”的痕迹,除了一股让人有些恶心的大蒜的味道外…并无任何其他药物涂抹的痕迹! 这些都让卓荣太惊讶了! 当然,因为关羽左臂骨骼处还有毒的残留,虽不致命,但若是阴天下雨,胳膊处难免会使不上力气,会隐隐作痛… 刮骨疗毒依旧不可避免。 可晕厥,甚至是提着最后一口气的话,完全不至于啊! 也就是说,可这已经从一个性命攸关的“刮骨疗毒”,变成了一个刮去残余毒素的“小手术”。 当然,卓荣不会知道,“陈芥菜卤”与“大蒜素”的神奇,更不会知道,关羽身体的强悍,哪怕只是添的了一丁点的助力,也足够他迸发出强大的力量,战胜一切病毒! “看到了么?” 卓荣一边拿刀口比划在关羽中毒箭的胳膊处,一边告诉身旁的凌统。“果然仲景神医是有办法的,是可以解决‘四六风’与‘伤口感染’难题的…凌统大哥…你…你有救了!” 卓荣语气平静,可难免心头高兴… 其实,他还想说,不止是凌统有救了,那曹魏的张辽都有救了…只要在四六风发作之前,用治愈关羽感染的方法,那他俩都会无恙! 只是…凌统? 当这个名字传出,装作晕厥的关羽还是心头有些悸动的,他虽从未见到过凌统,但这个名字他可并不陌生。 乃至于听说逍遥津一战的具体描述后,关羽有过感慨,满座东吴大丈夫,唯独凌统是英雄! 这是因为,关羽听说张辽的突击…所有东吴兵士溃逃,唯独凌统带着三百亲兵激斗。 凌统杀了出来,可见弟兄们还在,于是又杀了回去,直到三百亲兵悉数打光,直到他身中十几刀从敌阵中杀了出来。 从那时候起,关羽对凌统就充满了好感。 只是… 他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琢磨这凌统为何在这里? 突然… 关羽只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刺痛感,原来是卓荣的小刀已经划开了关羽的手臂! 殷红的血液正从关羽的臂膀处涌出。 这种痛感,类似于战场上被敌人一剑刺中,这种伤关羽受过太多了,他足够忍住! 就在这时… 唔… 究是强悍如关羽,他突然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痛,这是卓荣的小刀隔开皮肉,直至于骨。 因为关麟的授意,周仓特地敞开门帘的一角,就是为了让外面的人能看清楚一些里面的动向… 也正是如此,周仓守在门前,他看的最是真切。 这刀是真、真、真的触碰到骨骼。 门外,或者透过门帘看到这一幕的,或者透过帐帘,看到这一幕影子的,无不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悉悉——” “悉悉——” 是小刀在磨砺骨头时的声音,隐隐可闻。 关羽的血不住的在流淌,凌统捧着一个大盆子,接着这臂下的血液,随着血液的流淌…那青色的骨头依旧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血…整整留了一盆。 反观关羽…“晕厥”的他不止要强忍住这份“刮骨”般的痛处,他还要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保持着那亘古不变的“面瘫”脸… 他疼啊… 钻心的疼!每一次刀与骨头的摩挲,都让他有一种如坠深渊,万虫啃咬的感觉,都像是有人在刮他的心,还不是一刀给个痛快的,就像是拿一个锋利的小勺子,一次刮一点儿,一次刮一点儿,直…刮的人撕心裂肺! 啊… 啊… 关羽内心中早已在狂啸,可他的面颊却是一如既往,他宛若哑巴了一般,愣是一言不发,愣是一句都没有喊叫…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的嗓子早已干涸,他内心中早已无数次的呐喊,他的心仿佛被冰封浇筑! 『为了大兄——』 『为了荆州——』 『也为了云旗——』 关羽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意志力可以控制住嗓音与表情,却终究控制不住那额头处的汗滴… 越是隐忍,这份汗是凝出,豆大的汗珠越是滚落,这一切无一不代表着,他还有意识,他并没有失去知觉。 只不过,这份汗滴太小了,也太细微了,除了正在刮骨的卓荣外,除了门前紧张兮兮的盯着关羽的周仓外,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甚至凌统…究是他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一刻也不敢抬头。 越是近距离的靠近,越是不能想象…这份残忍! 得亏他不知道关羽是诈晕,否则,凌统怕是此刻直接就要向关羽跪了…深深的、折服的、五体投地的跪了! ——『差不多了吧?』 关羽强忍着那份痛感…他感觉卓荣的刀已经放缓了,乃至于已经停下了。 他感觉他的骨骼上正在被敷上药…药凉飕飕的,刺激着骨骼…却也让他更加的清醒。 ——『完了么?』 终于,关羽意识到这份刮骨疗毒,已经结束,他心头长长的吁出口气。 与此同时,卓荣与卓恕已经站起,凌统端着那血盆,看着那满满的一盆血,尤是触目惊心。 “三位,云旗公子有请…” 周仓适时的开口… 卓荣三人一身是血,拱手就请周仓带路。 门外的张仲景与貂蝉适时进入这屋子中,接替他们照顾关羽。 “卓神医?不知道…怎么样?” 一边领路周仓一边问道… 卓荣颔首,“很顺利,关将军的伤势比我…” 她本想说,“比我预想中的要好…” 甚至,她还想补上一句,“可如此刮骨,钻心的疼痛,关将军不应该还是没醒来呀?” 哪曾想… 就在这时。 “噗——” 只听得一道声音,旋即…卓荣下意识的转身,却仿佛看到一个魁梧的人影正朝着帐布狂喷出鲜血。 “啊…噗…” 一道狂喷的鲜血后又是一道… 然后,“咚…”的一声,那帐布后的魁梧人影整个倒地。 与此同时… 张仲景与貂蝉的声音传出。 “关将军,关…关将军——” 特别是最后一声关将军,张仲景与貂蝉的声调拉的极长。 任凭围观的每一个人都意识到。 不好了…不好了… 这刮骨疗毒,一定…一定还是让关将军出事了! 关将军出事了,要出大事儿呢。 … … (本章完) 第三三三章 关羽,他真的死了? 血! 是血! 关羽口边都是血,顺着脸流到脖子上,顺着脖子蜿蜒而下,滴在地上,扎起一片尘土,周围的帐布上也均布满了血迹。 胳膊上的伤口像是也顷刻间嘣开,绷带上渗出血丝。 再看关羽的面颊,却是虚弱至极,没有一丝血色。 整个关羽吐血的过程太快了,毫无预兆,像是突然一下子胸口处血气上涌,哪怕现如今,他的面颊周围尤是一阵血雾。 而这一幕,让几乎外围所有围观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一个愣神儿过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方才刮骨时,一言未出的关羽,竟然在最后吐血了! 当然 … 因为太快,也因为太突然,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关羽的身上,没有人会注意到卓荣、卓恕、凌统出门时,进门的先是貂蝉,后是张仲景。 在杏林,是极讲究长幼尊卑的的,这等进门的顺序与两人的身份截然不同。 而之所以如此,是貂蝉进门后,趁着张仲景挡住门帘的时候,迅速的将一枚血袋塞入了关羽的口中。 因为她是医者,便是她凑到关羽身旁,别人不会感到意外。 只是让貂蝉意外的是,关羽这咬破血袋,吐出鲜血的速度太快了吧…快到,整个过程的逼真程度,莫说是别人,就连貂蝉与张仲景,怕是也要瞒过去了。 在外人看来,特别是那些东吴与曹魏的眼睛看来…刮骨那般疼痛,关羽都能一言不发,那足以证明,他是晕厥的,且毫无意识的。 最后刮骨疗毒结束时,狂喷一口鲜血,则证明,哪怕是晕厥没有意识,可这刮骨所带来的伤痕,还是重创到了他! 这意味着什么? 大家心里头都有猜想,出事了,意料之中的…关羽还是出事儿了! 甚至这一刻,更多的细作,他们愿意相信,如今的关羽怕不止是晕厥,而是真的…或者说是无限接近于死亡了吧! “爹…” “爹…” “二将军…” “二将军…” 在短暂的愣神儿过后,一道道男声、女声,青年的声音,中年的声音几乎同时传出,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王甫、赵累…他们齐齐涌向那大帐。 其它的关家军军士亦是关心则乱,纷纷凑了上去。 只是,军帐的大门处被周仓死死的守住,眼看着控制不住,他大吼一声,拔出佩刀。 “关公将荆州托付给四公子,如今仲景神医正在里头医治二将军,没有四公子的命令,谁敢擅闯此帐?就不怕害了关公么?” 周仓的话成功的震慑到了所有人,所有人围着军帐,再也不敢向前… 一个个只是望眼欲穿的看着其中…似乎,貂蝉怕外人打扰到关羽,迅速的将门帘放下,可哪怕是门帘上,也被血沾染…赤血殷然! 一时间,这里乱成一团,貂蝉唤大乔来帮忙,她俩时不时端着水盆手巾混乱的穿梭着,周仓心里头也担忧关羽,毕竟…他也不知道,还有“血袋”、“吐血”这么一出戏码… 他是真以为这口血是关羽吐出来的! 但总归,之前他知晓关公早就醒过来了,且恢复的还不错…这让他的心情多少还能稳得住。 他故意露出凶狠的表情,为门前腾空了一条道,方便貂蝉与大乔的进进出出。 关平、关兴、关银屏他们则是忧心忡忡的望着账内,担忧之情铺满了面颊。 “银屏姐…别怕,会没事儿的。” 张星彩没有这些关家子女们般忧心,但看着进进出出的貂蝉与大乔,看着忙碌的张仲景的背影,看着就快哭出来的关银屏,连连安慰。 关银屏终究还是女儿家,她无法遏制住自己…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想到最可怕的地方,她一把抱住了张星彩,把脑袋深深的埋在她的胸口,像是一只受伤后的小兔子,委屈、彷徨、孤单! 偏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的味道更为这一层情绪,添上了厚厚的一笔。 终于… 关麟来了,得到消息,他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而关平等人迅速的围上他,意思很明确,要见父亲…可关麟却当先问貂蝉,“仲景神医可有提及,我爹?如何了?” 貂蝉回首望了一眼帐布后,那无比忙碌中的张仲景的影子,她却抿嘴咬唇,许久…一句话都没有吟出。 这种时候,没有说话其实比说话更可怕! 关麟的脸色也斗然变幻,眼下有淤泥般的暗影,面色苍白的连着颈项,满是因为紧张而爆出的青筋。 他用最冷峻的声音当即下令。 “谁也不许进去!” 然后,关麟转头望向卓荣、卓恕、凌统那边,再度下令“把他们三个给我看紧了——” “喏——”当即有部曲应喝一声。 关麟已经往大帐内走去。 反观卓荣这边,一干关家军迅速的将他们包围,作势要捆绑…凌统直接挡在两人的面前。 “让开!” 关家军的军士去推凌统,不承想,被凌统一掌打倒。 关兴正愁胸腔中的愤恨无处排解,朝凌统怒喝道:“大夫竟还会功夫?” 他本要与凌统交手,却被周仓拦住。 “没听到四公子的吩咐么?”这下,关兴才作罢,怒不可遏的望向凌统,凌统抿了抿唇,迎上关兴那怒目,丝毫不惧… 反倒是卓荣她轻轻的拍了拍凌统的肩膀,小声提醒道:“凌大哥,我笃定,关将军不会有事的。” 卓恕则问道:“那…那为何关将军会…会突然吐血?你方才说…整个刮骨,不是…不是很顺利么?” “我也不知道原因…”卓荣的眼帘下垂,她的声音更轻,也更淡了,“可,若这血真是关将军吐出来的,那…那他的身体状态决然不好,甚至是糟糕透了,可那样的话,难道…难道是我判断错了?” 卓荣这话… 俨然,话中有话。 不过很快,她剧烈的摇了摇头,她再度变得自信,变得笃定。 “我对师傅传授的技艺与医术…有信心!关将军他…他绝不会有事!” … 大帐内,关麟走入其中,当即就闻到了一股腥臭味儿。 这里到处都是血,有血盆中那刮骨疗毒时滴出的血,有刮骨时溅出的血,哪怕是空气中,还有老爹吐血后,那残存的猩红的血雾的颗粒! 深知整个帐篷的帐布…到处都有殷红的血点。 整个画面,极度的逼真。 关羽一如既往的躺在那儿,关麟怀揣着莫大的讶,凑到了关羽的面前,他蹲下身子,如此…外面就没有他的影子… 而关麟则是朝老爹竖起一个大拇指,他没有说话,却又像是在表达——老爹啊,你是真牛逼! 是啊… 这份演技,简直绝了! 若不是关麟事先与张仲景、貂蝉约定好,知道这“血袋”的事儿,保不齐老爹这么一吐血,这么一晕厥,再加上如此煞白的面颊,关麟都要以为…老爹关羽是真的嘎了! 这演技,特别是面颊上那由内而外的虚弱与已经几乎濒临死亡边缘的颓然,根本不像装出来的。 这是关麟见过演的最逼真的了! 事实上,这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刮骨疗毒…所带来的剧烈痛感,不是闹着玩的,而关羽要忍住这份痛感一言不发,一声不吭,这份意志力更不是闹着玩的! 哪怕是强悍如他,在刮骨疗毒后也宛若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虽不再有那小刀与骨骼碰撞时的‘悉悉’声,可关羽亦是陷入了无可避免的虚弱之中。 甚至此刻,不是关羽一言不发,而是他根本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力气了。 就在这时。 关麟站起身来,将他的影子暴露在外面无数双“心思各不相同”的眼睛上。 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也正因为如此,他做出一个脚步踉跄,差点…跌倒的模样。 宛若是看到父亲后,丧失了心头最后的希望一般… 然后,他该变得颓然,该变得歇斯底里,这才符合一个儿子看到奄奄一息,乃至于就快走向死亡父亲时的模样。 “啊…”果然,关麟大叫一声,他宛若彻底破防了一般,他歇斯底里的用手疯狂的抓着他那满头的白发,整个一副癫狂的模样。 这屋中的血沾到了他的白发上,那银丝中范红的模样,让关麟看起来都显得有些可怖! 而满头白发的关麟与浑身是血的关羽,这一刻…宛若形成了一副鲜明的画卷! 关麟尽可能迈出“颓然”的步伐,方才走出一步,他顿了一下,他深深的回首,他依旧离他的父亲很近,他用极轻极细的声音告诉关羽。 “爹,接下来的事儿,就交给孩儿吧!” “老爹你夺不下襄樊,那就让孩儿替你去夺下来…省得你一天到晚,尽出这些幺蛾子,帮不上一点儿忙,尽给孩儿添乱了。” 这话前面还好,可偏偏最后一句“帮不上一点儿忙,尽给孩儿添乱了”,差点就让关羽“垂死病中惊坐起”… 要不是怕被人发现,关羽真的要握拳了! ——『这臭小子,这张臭嘴!』 关羽想到这里的功夫,关麟已经大步走出,而随着他走出大帐,随着他那白色的头发被殷红的血染成一片片的模样,他的凄怆…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迅速的围了上来。 “爹怎么样?” 关兴无比关切的问。 关麟眯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们,而是直接朝众人吩咐,“传我令,由仲景神医与其弟子照顾我爹,其它任何人不许探视…违令者军法处置!” 说到这儿,关麟就要离开。 关兴一把抓住关麟,他迫切的再度问道:“四弟,到底…到底爹怎么样?你…你倒是说句话啊!” “爹,好得很——”关麟郑重其事的留下这么四个字,旋即甩开关兴的胳膊大踏步向外走出,他的面颊从未有过这般严肃与冷漠。 而那冷冰冰的“好得很”三个字,难免就让人想入非非,去忍不住解读。 关麟继续向前走,这次是关索快步追了上去,他拦在关麟的面前, “四哥从不骗我的,爹…爹到底如何?四哥就告诉弟弟吧!” 这次…关麟像是泄气了一般,他的眼眶中甚至有泪水溢出,可他的回答一如既往。 “爹…好!好得很…” 一如既往的是“好得很”三个字,只是…此情此景,任凭谁都能看出,这话的违心。 以往,云旗可是最健谈的,他能把死的说的活的,能把错的说成对的,可现在他竟惜字如金。 ——字越少,事儿越大! 关麟再度迈开步子。 可方才迈出一步,却听到了刀剑的声响,关麟转过身,原来是激怒之下的关兴,气不过,直接拔刀朝凌统劈了过去。 凌统自然也不会惯着这位关家少爷,他从关家兵士的手上夺过了一把佩刀,迎上关兴的刀,两人战至一处! 关兴刀法大开大合,招招夺人性命…但终究是年轻,与凌统比,经验上还是差太多了。 也得亏凌统受制于伤口,又不想闹得太过不可开交,并没有使出全力,只是一味的防守,防的是固若金汤,仿佛一个罩子将关兴的攻势悉数罩住… 关兴越打越急,刀刀更加用力。 凌统也被迫反击,以此保护身后的卓荣,仿佛…不知道从何时起,卓荣成为了他无比关切的对象。 “都给我住手——” 就在这时,关麟的声音响彻而起。 而随着这道声音,关兴被关平拉住,凌统也收回短刀。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只不过,他是朝着关兴嘶吼的:“咱爹还没死呢!若他真有个闪失,不用二哥,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说到这儿,关麟立刻吩咐。 “将这三个庸医拉下去,严密看守,不许任何人探视——” “喏!”士武答应一声,就招呼一干部曲去押下凌统、卓荣、卓恕三人。 凌统本还想反抗,可见到卓荣摇头,直接将短刀扔下,他朝关麟的部曲冷哼一声,“我自己会走!” 反观关麟,看到这突然爆发的一幕,他长长的吁出口气。 面对这突发情况,他表情上显得极为艰难,可内心中还是庆幸的。 二哥与凌统…这无心插柳的一举,算是送来了一份神助攻吧? 那么… 接下来,就要看襄樊那边。 看看曹仁、徐晃、庞德他们,会不会多想,会不会上当了! … … ——关云长刮骨时一声不吭。 ——关云长疗毒后狂喷鲜血。 ——关家四郎狂啸一声,神情冷漠! ——关家四郎言‘我爹,好得很!’ 很快,江陵城内…这一系列的消息就传到了襄阳,传到了樊城,也传到了庞德大营。 曹仁与徐晃本就在樊城内,翘首以盼着今日那关云长 “刮骨疗毒”的消息。 可… 当这四条消息传回,特别是前两条,曹仁与徐晃陷入了长久的震惊、震撼之中。 说震撼,是觉得…关羽刮骨时一声不吭,这也太闻所未闻,振聋发聩了。 说…是震撼,则是…一声不吭的关羽最终狂喷鲜血,倒地不起! 这意味着什么? 这足以让曹仁与徐晃想象到最可怕、最深邃的一步。 关羽真的倒下了么? 关羽还会站起来么? “公明与那关羽都是并州人士,久闻并州人魁梧尚武,如此刮骨?若是公明,能扛得住么?”曹仁忍不住当先问。“这个…子孝将军就不用问我,也无需提及并州了…” 徐晃面色凝重。 此刻,他的心头五味杂陈,既为关羽晕厥不醒,襄樊局势突然就变得稳固而感到庆幸,也为他与关羽乃少年挚友,强悍如他,如今也止不住的 “狂喷鲜血”而感到悲壮凄凉! 这都让徐晃感慨万分。 面对曹仁的提问,他沉吟了许久,方才道:“刮骨疗毒,但凡有一口气在,但凡有一点知觉,都不会一声不吭,所以…我怀疑…云长不是晕了,是真的走了!” 徐晃的话让曹仁深深的颔首… 那么?刮骨疗毒后的吐血,又如何解释? 是最后一口被吊着的气,终究还是扛不住…烟消云散了么?亦或者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呢? 曹仁想不通,猜不透…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曹仁凝望着徐晃。“公明似乎有些忧伤。” “毕竟是同乡,又是年轻时的挚友,这些情报难免让我感伤…” 徐晃再度陷入了沉吟,然后是沉默,良久的沉默… 足足二十息的时间过后,他方才道:“我与云长是一起打枣练武的情义,那时候他的义字当头就让我笃定,要交这个朋友,只可惜…局势使然,我俩各为其主,这些年与他争斗,终究是败多胜少,可即便如此…我都不信云长他…他真的死了!” 关羽死了! 这是曹仁与徐晃共同的判断。 不止是刮骨疗毒时的情形,更是刮骨疗毒后关麟的反常,他对他的二哥关兴、五弟关索提及——『父亲,他好得很!』 越是如此回答,反倒是越让一贯谨慎的曹仁松了口气,长长的吁出口气。 反倒,若是关麟说『父亲,他很不好』。 那才会让曹仁猜疑…这是心理上的博弈… “哈哈…” 终于,几年都从未展开笑颜的曹仁,他笑了,他笑的无比开怀。 仿佛,这几年从“天人将军”的英武,被打到“缩头乌龟”的颓然,在这一刻彻彻底底的一扫而空。 死了! 关羽真的死了! 他曹仁这些年的坚持,换到了这份结果,他赢了…他还是在与关羽的博弈中赢到了最后! 再说如今的局势…不说开拓进取。 至少,大哥曹操交给他的驻守襄樊,稳住襄樊的任务,还是达成了! “哈哈…”曹仁再度笑出声来,他拍了拍徐晃的肩膀,“这么看,倒是庞令明比你、我更有胆魄,倒是你、我来,差点被一个死关羽给吓破了胆子!这要传出去,岂不是羞煞了?” 徐晃沉默…推断出了这一条关羽已死的“重要情报”,他的心情很复杂。 或者说,他的心情并不好。 他无法想象,关羽就这么死了,英雄无敌的关羽就这么倒在了一枚毒箭上。 哪怕,无数细作的情报都验证了这个事实。 可徐晃还是…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云长…你怎么?你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我还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啊!一如三十年前在那河东郡的枣庄…』 … … (本章完) 第三三四章 死关羽,岂能吓退活天人将军? 庞德军营外。 枯草遍地的田猎之所,庞德的儿子庞会正在策马疾驰,他引弓射箭,箭矢如流星飞向天上的一只孤雁。 看似箭的力道与弧线刚刚好。 庞会的三个弟弟庞风、庞龙、庞虎均是拍手叫好。 却在这时,一声鸣镝声响,他才发现另一支箭也从对面飞上天空。 两支箭同时命中大雁,鸿雁哀鸣一声坠落。 关中人极擅骑射,这更是庞德一门吃饭的家伙。 “嗒嗒…” 伴随着马蹄声,庞会与庞德快马迎面而来,庞会显得有些惊讶,连忙喊道: “爹!” 庞德则脱口:“上次你的副将白日里在军营中喝酒吃肉,被曹将军责罚,怎生还是不长记性,这大白天里又带着一干兄弟出门狩猎?不用守军寨了?” “不狩猎干嘛?”庞会笑吟吟的望向父亲,“父亲没听说么?那关羽刮骨疗毒,一声不吭,最后却急吐鲜血,此为回光返照,那关羽已经死了!如今的荆州该琢磨着,怎么为他奔丧,这种时候,咱们守什么军寨?该让将士们放轻松一些…” 这… 庞德自然也听到了有关江陵的传闻,也正是为此,曹仁急唤他往樊城去,庞德正要出门,却发现各营守备松懈,驻守各个寨门的一干儿子,一个个都没有了人影,一问之下,方才得知…四个儿子竟齐刷刷的去狩猎了! 庞德原本还很生气…可联想到江陵的传闻,下意识觉得,倒是也没什么。 此番,再听儿子庞会这么说,一贯疼爱的儿子的庞德索性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莫要让曹将军发现你们玩忽职守,弃军营而狩猎,否则,他惩罚起你们来,为父也不好说情!” “罚我们?哈哈…”庞会笑着一摊手,“他若是来,我才要与他说道说道呢?我听闻,襄樊的守军三年都没有回过家了?每年的俸禄不见涨,休假倒是都给省去了,为此…将士们中颇有微词,军心早就浮动了!” “他还责骂我呢?呵呵,该是孩儿好好的责问他!那关羽有那么厉害么?至于让将士们如此畏惧?就算这么厉害,不一样被爹伱一箭给取了性命嘛…这都是爹的功劳,他曹仁嘚瑟什么?” 因为判定“关羽死了”,那么…这份天大的功劳,追本溯源,自然就是那支毒箭,就是庞德的。 便是倚仗着这个,庞会才不在乎曹仁呢! “若是爹…没有别的事情,我与三位弟弟就再去狩猎了!没曾想,这冬日的林子里还藏着不少猎物。”庞会说着话,一行人驾马急行,弯弓搭箭,再去狩猎了… 冬天的猎物浑身都冻僵了,行动迟缓,最是容易射杀。 倒是看着四个儿子的离去,庞德没有说话,表情嘛,也是不喜不怒,身旁的副将连忙问:“江陵的消息方才传回四位公子就如此携带,末将怕…” “不用怕!”庞德颇为豪放的一扬手,“吾儿说的对,关羽死了,对于荆州的当务之急是关羽的丧事,呵呵…” 说到这儿,庞德笑了,笑的无比坦然,“你总不会真的以为,刘备与诸葛亮真会把荆州交给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吧?在蜀中派来新帅之前,襄樊局势安全得很…依吾儿说的,让将士们都休整下,待得蜀中新帅到来,少不得还有硬仗呢!” 庞德还是太疼惜儿子了,处处站在儿子的立场上考量,每一句话都为儿子的行为去解释。 当然,他的话也自有一番道理。 就在这时。“报…将军。”一名副将匆匆而来,行至庞德身旁,单膝跪地禀报道:“冀州新兵,最后一批一万人已经送到,如今,三万新兵均悉数抵达营盘…” “增设帐篷,安顿好他们,选出老兵三千,各为什长,分别统领。”庞德吩咐一声,“至于操练,先不急于这一时,丞相下达的命令是守住襄樊,而不是图谋南郡,让弟兄们都歇息几日吧!下次如此舒坦,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喏!”副将领命,即刻去安排… 庞德则是遥遥望了眼一干在狩猎的儿子,脸上露出了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 说起来,关羽死了,那么他庞德朝关羽射出的那一箭自也变得水涨船高。 也是那一箭,足够他庞家一门几代的荣华富贵! 几代不用再像他一般,从底层,把脑袋别在腰上一步步的向上攀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 俨然,有那么一刻,庞德看到了复兴的希望! 他庞家这么一个武人之家,也算是站起来了! … … 这是刮骨疗毒后的第三日。 “唉——” 幽幽的一声叹息从关麟的口中吟出。 方才,大哥关平来了,目的一如既往要见父亲…说起来,关麟一日不许人探视父亲,那还说得过去,可这都三日了…还是不让人探视,就连与父亲至亲至爱之人也不许探视,这就有点儿不通情理了。 如今整个关家军中,议论纷纷。 有的说,“二将军已经死了,如今四公子之所以不许人探视,是要稳住军心等待蜀中传回消息,等待蜀中派遣大将过来主持大局。” 有的说,“二将军还没死,但是极其虚弱,不能被外人打扰,故而四公子拒绝所有人的探视,他做的对!” 更有的在宣扬着阴谋论,说是“四公子不想让二将军醒来!” 总而言之,因为这事儿蹊跷,因为关羽的状况不明,因为关麟不许人探视,整个关家军各种传言甚嚣尘上。 方才关平来这边,就是质问,“四弟,你就告诉大哥一句,咱爹是死是活?” 俨然…就连一贯最理智的大哥,这一次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整个释放出的就是慌张、慌乱的气场。 当然,这对关麟而言,是好事儿、 大哥都沉不住气,那…那些“曹魏”、“东吴”的眼睛更沉不住气,这一条条情报传回襄樊,对整个局面是有利的。 只是,难在关麟,他必须拦住所有人对关羽的探视,越是拦 …那么“关羽已经死了”这一条消息,才显得越真实,越可贵! 单单这三日,关麟拦了关平两次,拦了关银屏四次,拦了关兴六次,拦了关索一次,王甫、赵累…还有一干关家军的副将,关麟已经记不清究竟拦了他们多少次了。 “唉…” 故而,关平走后,他才止不住的叹息。 陆逊就在一旁,看着关麟这满头的白发,想想他当年因为孙权的背刺,一夜白头,似乎…远没有关麟的白。 如果说陆逊的白是鬓白,那关麟的白就是斑白…陆逊不知道关麟是用‘鸽子’的粑粑与‘鸽子尿’染得,他还以为关麟是真的压力大! “你也不容易啊…”心念于此,陆逊不由得感慨一声。 “不容易的还在后头呢!”关麟无奈的摇头…“能拦住我哥、我弟、我姐,还有这些副将,可…若是我娘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拦了?保不齐,又要展现出那逆子的一面!” 关麟的语气低沉,语调也无比的萧索…压力还是太大了。 甚至,关麟都把士武调到周仓那边,防止有兵士闯入其中探视父亲,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是最较劲的时刻,千万不能掉链子啊! “我也真是佩服你!”陆逊再望向关麟的眼眸中多出了几许钦佩,“也唯独你能想到这个主意,你的这些兄弟姐妹、副将都要跟你翻脸了,整个关家军军心浮动,莫说是曹仁、庞德、徐晃…就是我陆逊,若不是在你身边,也会笃定…关将军怕是真的没了!” “襄樊那边有何动静?”关麟微微抬眸。 陆逊郑重的道:“襄樊倒是并无动静,不过,庞德的军营倒是守备松懈了不少,江陵城周遭的斥候与探马也少了不少!据可靠消息,庞德的四个儿子白日里狩猎,晚上就把猎物炙烤,夜夜酒宴不断,俨然已经完全懈怠了。” 关麟颔首:“这也算是积极的方向吧,倒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儿,欲言又止。 这可勾起陆逊的兴趣了,“倒是什么?” “我在想。”关麟吧唧着嘴巴,沉吟道:“什么时候曹仁这只老乌龟才能放松戒备呢?我可是听闻,襄樊的守军有三年多都没有回过家了,更听闻,征寡令之下,襄樊的守军分了媳妇,可媳妇还在中原呢…别说那啥了,就是手都没碰过一下!这些守军心里苦啊!” 此言一出… “哈哈哈…”陆逊突然笑出声来。 此间阴郁的气氛也仿佛一扫而尽… 就在这时。 “报——”一名亲卫步入此间,连忙向关麟禀报:“胡夫人来了…” 此言一出,关麟与陆逊彼此互视,关麟很无奈的一摊手…该面对的,早晚还是要面对! … … 随着越来越多江陵传回的消息。 樊城的城楼上,街头巷尾,酒馆茶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议论起荆州,议论起关羽。 而襄樊守城的军士,则连带着议论起一些与他们息息相关的话题。 “关羽到底死了没呀?” “我希望是死了呀,这样,保不齐曹将军还能大发慈悲,给咱们休假些许时日,我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谁不是呢?自从成为军户,被发来这襄樊驻守,俺家那婆娘…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俺感觉俺再不回去,保不齐,她都要被人拐跑了!万一回去俺白捡了孩子,那俺可就气死了!” “俺没婆娘,俺就有个老娘,她身体不好,也不会写信,三年了,俺就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康健着么?” 这些军士议论的是回家的探亲假。 是家中自己的婆娘,是自己的老娘… 说起来,汉代的军人本是没有假期的,他们的服兵役类似于义务兵制,一般服两年…两年是不能归家的。 但曹魏推行的是“军户”制,相当于…军人从业余、四面八方临时拼凑的,转变为职业的军人。 那么…除了每年的军饷外,每年的假期也是军户关心的点…总是要有时间回去陪陪家人的。 当然,曹魏对军户并不算慷慨…每年,只给这些军户是一个月的时间回家探亲。如果战事紧张,这个假期被剥夺了,那么…下一年是要补偿的。 类似于襄樊战场,因为压力太大,曹仁有三年都没有放守城的将士们回家了,将士们心里苦啊!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将士们难免会生出思乡的情愫,士气自然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可关羽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来。 此刻…城楼上,曹仁与徐晃悄悄的躲在一旁的望楼里,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将士们的议论。 这时候,有年轻将士开始抱怨了。 “说起来,曹丞相颁布征寡令,给我也分了一个媳妇,可这什么事儿嘛!媳妇在邺城,我在襄阳,这两个月了,我连媳妇的面都没见过。手也都没摸过…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呢!” 说到这儿… 这年轻兵士一肚子苦水, “我在想,如果我连分来的媳妇都没摸过,我又倒霉…死在战场上了,那这我这还没见过、没摸过的媳妇岂不是又成了寡妇,又要再分给别人,那我不亏死了!啊…啊…” 话说到后面,这年轻兵士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有些老泪纵横的味道。 一旁的老兵则在笑他,“我说你小子最近怎么不对劲儿,原来是想女人呢呀…哈哈哈,手中的长枪倒是磨砺了,可心里头那杆长枪正痒痒着呢吧?哈哈哈哈哈…该先给你找个小娘皮,让你泄泄火!” 这老兵一说话,登时,一干兵士“哈哈哈哈…”爽然的大笑了起来。 这新兵也不羞涩,迎上这群老兵的目光,“你们…你们倒是无所谓,可我…我真没碰过女人那!” “哈哈哈哈…”笑声还在继续… 只是这群老兵的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所有的兵士都哭了。 都想家了,想家中的老娘,家中的婆娘! 又过了一会儿,这支巡逻的队伍总算走了过去,曹仁与徐晃从望楼中走出… 徐晃感慨道:“咱们大魏的兵过的苦啊!” “我又岂不知他们过的苦。”曹仁的眉宇低垂,“可这些年,关羽北伐了无数次,最远的一次,一招绝北道断了北境对襄樊所有的支援,我这些年也不轻松啊!” 曹仁这感慨深邃,宛若他心里的苦楚根本无人诉说… 就在这时。 “报…”一名军士单膝跪地,禀报曹仁,“今日消息传回,已经四天了,那关麟依旧不许外人探视关羽!关家军中不少人已经生出情绪…扬言要声讨关麟!” “看看…”徐晃感慨道:“不愧是这关家四郎啊,他是要拖延下去,拖到蜀中派遣新的大将来…就是不知道,会派谁呢?” 曹仁也沉吟了一下,像是略微在思索…张飞、黄忠、赵云、魏延、马超?一个个名字浮现于他的脑海。 可到最后,他的语气坚定,“不论是谁,至少…不会如关羽一样让我等如此忌惮!让我等连放兵士回去探亲的时间都没有!” 说到这儿,曹仁心头最后的防线像是彻底松动了,“传我军令吧,让将士们分批回家省亲,好好的休整一下!” “子孝将军…”徐晃惊呼出声,他惊愕于曹仁最终还是释然了,还是选择了看似更激进的方式…选择了让这些将士们回乡休整一下。 而非趁势进攻南郡,也非更稳妥的固守。不等徐晃把话说出,曹仁的声音再度吟出,他先是一声感慨:“这次,总不能是假的了吧?” 言及此处,徐晃郑重的拱手,他补上一句: ——“哈哈哈,死关羽难道,还能吓得了活着的天人将军么?” 这…听到这话,曹仁一怔,继而他笑了,他爽然的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俨然…徐晃的这一番话让他颇为受用! 不过半天,整个樊城曹营的将士们亢奋了起来、激昂了起来。 大家伙儿纷纷议论,而议论的焦点也从 “关羽到底死了没?”转移到了“终于能回家了!” 是啊,回家的诱惑…终于能回家了! 从这个角度出发。 ——这关羽死的真是恰到好处啊! ——庞德将军立大功啊! … … “这算什么?” 被幽禁起来的凌统愤愤然的张口,“我等好意为关羽刮骨疗毒,可现在,我等反倒是被幽禁于此大牢之中?” 卓恕、卓荣、凌统被关在一起,而关押他们的大牢远比寻常的大牢要宽敞许多,甚至还备有简易的床榻。 可,从小到大,凌统哪里有过这样的遭遇,他以“国士之礼”待人,他也希望别人能以“国士之礼”待他。 也正是因此,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愤怒,“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医者医人,没有医好反倒是要…要关押医者?枉这关麟还兴办官医署,他动什么要医者?什么叫医德么?” 因为跟着卓荣一起的时间久了,凌统越发的被这个年轻女子的医德所感染,故而,他才会说出这一番话。 只是,这诺大的牢狱,哪里有什么人?更没有回音! “别说了…”卓恕轻声劝道:“除了送饭菜时有人来外,这牢狱中哪里有什么人?我等抱怨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凌统还是气不过。 就在这时,卓荣张口了,她劝道:“凌大哥,你莫要如此…你着急的话,会牵动伤口的,这两日我看你伤口已经有些脓疮,我有些担心…” 不等卓荣把话讲出。“我凌统何惧死?只是你们…特别是卓姑娘你,不该被关在这里啊!” 凌统的声调愈发的感伤,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时日,总是想要保护这个女大夫 … 难道,是因为她的药救过自己么? 又或者是,她…她那种济世救人的情怀,让凌统这个追求“国士之风”的男子心向往之么? “凌大哥,你不要激动。”卓荣接着说,“其实,这关将军的晕厥、吐血,我一直在思虑,越是思虑,让我越是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什么?”卓恕与凌统异口同声。 卓荣则迟疑了一下,她缓缓张口,“或许,关将军从一开始起,他就…他就从未晕厥过,他在有意识的时候抗住了那份刮骨的痛楚!” 随着卓荣的话脱口,凌统与卓恕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宛若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而就在这时…那牢房深邃的甬道中,突然传出了脚步声,与之同时传出的是一枚火把。 随着脚步与火把的靠近,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了凌统、卓荣、卓恕的面前。 卓荣惊呼:“前辈就是…就是…” 话到了嘴边,仿佛突然哽咽住了。 而这男人并没有回答卓荣,他直接走到了牢狱门前,蹲下身子,朝凌统做个了手势。“之前便注意到你的伤口,你过来,我看下你的伤口!” … … (本章完) 第三三五章 鱼已入网,今夜收网—— 来牢狱探视的这位,被卓荣称为前辈的。 正是张仲景。 自从陆逊将“凌统”就是“卓统”的事儿告诉关麟后,关麟就派人去好好的调查了一番。 自然也查出凌统的遭遇。 知道他身上受的伤,更知道他坠入肥水,伤口感染。 故而,第一时间嘱咐张仲景,让他抽个时间去为凌统医治一番。 说起凌统,关麟还是颇为欣赏的,他是东吴少有的“亲贤礼士,轻财重义,有国士之风”的男人,与那些鼠辈绝然不同! 至于他的伤口感染…关麟觉得应该与老爹关羽的脓疮感染差不多。 要知道,同样是预防脓疮感染,张辽是用烧红了的烙铁灼烧伤口,这才杀灭了伤口中大量的病毒与细菌。 如果不考虑烙铁本身所自带的“细菌”,这种“土法”该是古代治疗“四六风”绝佳的方法。 但碍于洛铁的本身,也能滋生出细菌,当温度降低,烙铁的残留难免会存于皮肉之上,与体内的血液疮口接触,是有一定几率培育、滋生出新的细菌。 这也是为何,用烙铁这种方法防止四六风,往往成功率只有一半的缘故。 这也是卓荣坚持不让凌统,去用洛铁焚烧伤口的原因。 她不想赌,作为医者,对任何一个病患都要负责,她不能赌。 如今凌统的伤口尽管涂抹着“卓氏灵药”,可依旧避免不了脓疮的形成,也就是他身体强健,还能顶得住。 但他的身体状况,张仲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故而,张仲景提出让凌统过来,检查他的伤口。 可凌统却迟疑不前。 还是卓荣连忙道:“凌大哥快去吧,这位就是我向你提及的仲景神医!” 啊…得知面前老者的身份,凌统登时放下了所有防备,把衣服撩开,卸下绷带,将伤口展现在张仲景的面前。 ——『果然!』 张仲景心下沉吟,凌统的伤势应证了他的猜想,是与关羽的箭伤一样的情况,在早期时染上了脓疮,这是“四六风”的前兆,只不过关羽是因为毒箭上淬着金汁,凌统则是因为伤口泡在肥水中许久。 而这在往常,往往都是致命的存在。 “仲景神医…”卓荣对凌统的伤势极其关心,连忙问:“方才我为关将军刮骨时,发现关将军疮口处有脓疮的痕迹,只是这份痕迹很隐秘,料来昔日关将军也曾遭逢与我大哥一样的脓疮,不知仲景神医是以什么法子消除这脓疮的呢?” 张仲景一番熟练的“望、闻、问、切”后,方才抬起头望向卓荣,解释道:“这脓疮不难除,待会儿我就命人送来药剂,一为‘陈芥菜卤’,你让他内服,一是‘大蒜素’外敷,会有些疼痛与身体的不适,但均是对这脓疮有好处的,按时用药,要不了两日这脓疮就会消退,四六分更是无需去谈起。” “不愧是仲景神医。”闻言,卓荣惊喜道:“家师多次提及,当世界之中,医术最高明者非仲景神医莫属,今日一观,果然名不虚传,非同凡响。” “噢,你是华佗的弟子…”张仲景抬起头望向卓荣,似乎是想到了华佗因为“方士”这等卑微的职业殒命于曹操之手,他难免心头一阵悸动,轻声沉吟道:“倒是华佗神医缪赞了,这等方子也非我制成,若是你这位大哥能痊愈,你们该好生的去谢过云旗公子!” “关云旗?是他?”凌统惊呼出声…俨然,他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是这个家伙将他们悉数关起来,现在告诉他,又是这个家伙在救他? 凌统突然发现,他有些看不懂这位云旗公子了。 说到这儿,张仲景已经将手从凌统的脉象处取下, “药剂的话,稍候会送到,这边夜里冷,我也会嘱咐他们多送来一些被褥,这段时间你们不要多想,就让你这位大哥在这里好生调养吧!我会留下一名弟子,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唤他即可!” 张仲景留下一番话就打算离开。 卓荣却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便是,若真是她刮骨使得关将军病情加重,那…仲景神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为凌统大哥治病? 这样的疑问一经生出,迅速的在卓荣的心头滋生、蔓延…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仲景神医,晚辈能问一个问题么?” “但问无妨!” 随着张仲景的回话,卓荣抿了抿唇,“这个问题,晚辈觉得可能不该问,但…但若是不问清楚,晚辈要对自己的医术产生怀疑了…” 说到这儿,卓荣问出了她心头的疑惑,“仲景神医,晚辈斗胆问,关将军是真的晕厥?是真的吐血?是真的奄奄一息了么?” 这… 卓荣的问题直接把张仲景给问住了。 张仲景意识到,眼前这位华佗神医的弟子还是查出了什么。 哪怕是刮骨,关羽的状态能瞒过外人,却终究瞒不过这位亲自刮骨者! 他“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沉吟了一下,旋即脱口:“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可我却要反问你,医者能医病患,可谁能医的了这个世道呢?如何去医治这个世道呢?” 说到这儿,张仲景再不言语,他整理好药箱,转过身徐徐离去。 唯独剩下卓荣深深的望着他的背影。 张仲景的话,她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有听懂。 但,就这么只言片语,她心中的想法更坚定了。 ——『关将军,一定是无恙的!』 ——『那么这一切,这一切就都是阴谋了么?』 有那么一个瞬间,卓荣突然就意识到,仿佛她与卓恕、凌统都因为这一场“刮骨疗毒”而陷入了一道深邃的洪流涌动之中。 … … “关将军到底怎么样?” “唉…谁知道啊?” “就是有个闪失,也该让咱们去看看,也该让咱们知道吧?” “谁知道这位关四公子,他…他到底在防范什么?” 一句句议论声在整个关家军的军营中甚嚣尘上。 十日,整整十日! 关羽一如既往的躺在军营里,没有任何消息。 期间除了周仓与医者,没有人可以进入其中。 倒是士武带着一千部曲,森然伫立的守在账外,防止一切人的靠近。 而从张仲景的口中,所有人关家军士得到的消息,一如既往的是六个字 ——“关将军,好得很!” 越是如此,关家军中越来越多的人不相信这些话! 哪怕是如张仲景这般的医者,这般的杏林领袖,他的话…俨然已经无法服众! 好得很?那为何不许探视? 好得很?那为啥父亲就不能露一面,说一句话? 看来,不是好得很,而是糟糕透了吧—— 此刻,关平、关兴联合王甫、赵累,还有妹妹关银屏,弟弟关索,打算闯进去…他们正在制定周密的计划。 他们需得引导一些关家军士站在他们这边,只有这样才能闯过周仓与士武铸造的层层防线。 只是,这多少有些“哗变”的意味,有些反抗这位父亲亲自挑选的“继承人”的意思! 可这种时候,父亲生死未仆,究是一贯谨慎的关平也迫切的要知道,父亲如今究竟如何?究竟是生是死? 更别说一贯性子如火的关兴了! 帐内正直议论…关银屏与关索不约而同的溜出了大帐。 两人是先后脚出去的,却不曾想对方也会出来,在门外碰到时,不由得均是一惊。 关银屏小声问:“五弟?你这么偷偷摸摸的,要干嘛?” 关索没有回答,反倒是迅速反问:“弟倒是要问,三姐这么偷偷摸摸的要干嘛?” 两人语气中的心虚,让彼此大概猜到对方的想法。 两人就这么默契的站在原地,彼此望向对方。 终于,还是关索扛不住这份紧张,他当先道:“我要去四哥那儿,三姐也是要去四哥那儿吧?” 看着关索真挚的目光,关银屏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默契的没有再说话,更没有争执,也没有喊来别人。 而是一道往关麟所在的方向行去,他们要把大哥、二哥纠集一干副将 “闯关”的事儿告诉关麟! 这事…关乎到关家军的分裂,非同凡响啊! … … 那边厢,关麟所在的营帐外,守卫森严伫立。 关麟是从外面来的,他神色的匆匆进入其中,陆逊早就等在这里,随着关麟进入,且坐于主位上,陆逊连忙吩咐一声。 “奏事!” 当即,一名沔水山庄的匠人禀报道: “四万蹶张弩悉数交付于公安城郊外的山岭石洞中,交于江夏来的廖化与陆延将军手中,库存一百八十余‘八牛弩’,一百二十‘霹雳十牛弩’也悉数运往公安城,交于傅士仁将军、糜芳太守手中。” 一名陆家军的兵士禀报道: “两万陆家军,两万南阳军,均已配备上蹶张弩,整装待发!只等公子一声号令!” 这时,一名公安城傅士仁的心腹连忙拱手道: “傅将军、糜将军那边也早已磨刀霍霍,两位将军提前将八牛弩、十牛弩悄然运送到前线战场,傅将军已经多次派人告知末将,让末将向公子请战,随时可以急攻襄阳!” 襄阳外多山峦… 这些山峦是最好的隐藏,只要做的小心,军械是可以慢慢的、悄无声息的运送到那些山峦中,这极有利于突袭时的攻城。 只不过,考虑到襄阳三面临山,一面临水…就是枯水期,那高耸的城墙也让人望而生畏。 如今,这一句句话,一番番磨刀霍霍的,悉数传入关麟的耳畔… 关麟意识到,四万江夏调集的兵马,一万余傅士仁、糜芳的部曲,还有沔水山庄的蹶张弩、八牛弩、霹雳十牛弩的支持,如今已经完全到位。 算算日子,距离计划的实施起,不过二十日出头,整整比预想中提前了十日。 这是极其关键的十日。 这也能让关麟所承受的压力瞬间减少的十日! 如今的关麟,那染过的白发已经有些褪回“黑色”的痕迹…黑白相间的发丝少了几许苍老无力与歇斯底里,反倒是多出了几分欣欣向荣,露出“破茧而出”的勃勃生机! “襄樊那边如何?”关麟接着问。 这次,回答的是陆逊。 “襄樊敌军的探马卸去了一多半,少量的一些,十余日的观察也拿准了他们的位置,可以随时铲除掉!” “至于襄樊,无论是襄阳还是樊城,均卸去了不少兵力,似乎是曹仁下令,让三成的兵马回家省亲,守卫也极其懈怠…其中,最懈怠的当属庞德军,庞德的几位公子每逢白日便去冬狩,晚上就在营中生起篝火,烤肉饮酒…新来的数万兵马也从未训练过,整个营盘懈怠十足!周围数里更是没有丝毫布防!” 听到这儿,关麟颔首… 曹军的行为,他十分理解,人不可能一根筋始终绷着。 襄樊战场的曹军苦啊!因为老爹的威慑,神经紧张了三、四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如今老爹“死”了,可不得释放一下么? 曾经的神经有多紧张,现如今的他们就会有多懈怠! 至于庞德的兵马,庞德本就以为是他射杀了关羽,立了大功,再加上关中人的豪气与傲气,他似乎从未将老爹放在过眼里! 如此懈怠,也就是情理之中。 关麟正琢磨到这儿。 一名探马迅速的禀报道:“报,就在方才,徐晃出城往襄阳方向去了!” 襄阳与樊城一水之隔,曹仁经常会招徐晃去议事,他总是离开这边,每次离开…往往都是第二次日归来。经过这二十日的观察,这个规律已经被关麟摸透了! “还真是个好机会啊!” 随着徐晃往樊城的消息传出,关麟的眸色一下子变得深沉,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微笑。 只不过,这一抹微笑只存在了旦夕的时间,他的眼眸突然就变得严肃,语气也变得一丝不苟。 “鱼已入网,传我令,告诉廖化将军,告诉糜芳、傅士仁将军,也告诉沔水山庄的黄老、刘晔先生,所有计划…提前进行,今夜动手——” 随着关麟的话,众人齐齐拱手。 “喏——” 鱼已入网,今夜该收网了! 随着这里一干人的迅速离场,随着关麟对今夜的战场望眼欲穿。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禀报道:“禀报公子,三小姐与五公子闯来了,说要见公子…说有要事禀报…说公子再坚持的话,恐引起三军的哗变!” 不等斥候把话讲完,关银屏与关索已经闯了进来。 “四哥,不好了。”关索迅速的跑到关麟的身边,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大哥、二哥他们…他了纠集一干副将打算今夜…打算今夜闯入父亲的营帐,去…去看看如今的父亲,到底如何?” 随着关索的话,关麟把目光抬起望向关银屏,只见她重重的点头。 关麟大概知道了… 终于,大哥与二哥…还有父亲的那些副将,还是忍不住要诉诸于武力了,要强行窥探老爹关羽的生死… 呵呵… 想到这儿,关麟信心头笑了,他感慨道: ——『说到底,父亲晕厥这事儿,他们还是不信我啊!』 关麟的眉头并未凝起。 在他看来,闯就闯吧,反正今夜…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得亏提前的十日,否则,大哥、二哥…王甫、赵累他们,真不让人省心哪!』 关麟是这么想… 可包括关平、关兴,包括王甫、赵累,乃至于包括关麟的母亲胡金定,她们觉得… 是关麟不让人省心哪! ——哪有十日不让人探视其父关羽的! ——世上哪有这样的儿子啊! ——逆子?真的是逆子么? … … 蜀中,成都,军师将军府。 诸葛亮慢慢放下手中的信笺,神情似悲似喜,马谡问道: “巴郡又传来急件,说是张郃进军缓慢,却又将巴郡外围的百姓悉数迁往汉中,果不出军师所料…张郃进军并不是为了夺取城池,而是为了迁徒百姓。” 诸葛亮轻轻挥动羽扇,肃穆的说:“这是曹操一贯的伎俩了,哪怕迁徒百姓十个中只能活下来两、三个,那对于我们而言,便是少了十个人丁,这是一刀一刀的在刮我们的肉啊,没有那么疼,可伤口却只会越来越大。” 说着话,诸葛亮的目光又转移到桌案上摆放的舆图。 最近,随着商务署的成立,伴随着商贾身份的提高,商贾也受到了商务署的约束,物价日益稳定。 诸葛亮已经开始慢慢的试行摊丁入亩,但…一些地方氏族阳奉阴违,使得摊丁入亩的进程一度受阻。 好在法正支持,意味着东州派大多是支持的,这使得摊丁入亩的政策渐渐的深入,而因为废除人头税的缘故,无论是诸葛亮,还是刘备均赢得了一大波好感。 这与历史上,因为“直百钱”而损害百姓的利益,使得刘备阵营拉拢地方豪强的同时,并没有得到百姓的好感截然不同。 这次,从一开始起,刘备与诸葛亮就坚定的要走“人民”的路线了! 只是…张郃进犯巴中,掳掠人口,影响了摊丁入亩的进程。 让诸葛亮不得不抽出大量的精力,去思虑,如何击败张郃! 此刻,见诸葛亮目光盯着舆图 … 马谡小心地在桌案上点燃了一炉香,又多拿了一盏灯过来,将油灯拨亮了一些。 他提醒道:“兵马其实调动的差不多了,随时能够抵达巴中战场,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军师还在思虑派谁去出征么?” “唉…”诸葛亮叹出口气,其实身边武将不少,但擅长山地作战的又不多。 何况,巴蜀如此地形,主公身边的武将也还尚未熟悉,但派原本益州的将领,又担心横生枝节… 一时间,如何遣将,倒是成了一个大难题。 就在这时。 “急报——”杨仪匆匆的闯了进来,他语气严肃且慌张,“荆州急报,听…听信使说,二将军他…他…” 随着杨仪的话,诸葛亮与马谡同时抬头。 隐隐…在诸葛亮心头,生出了一抹巨大的担忧。 那边厢… 距离丞相府不远处的左将军府。 “什么?” 本正在与法正促膝长谈的刘备,听过信使的禀报,他猛地拍案而起,整个人眼睛中刹那间飙出泪花。 ——“我二弟中毒箭晕厥?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我二弟天下无敌…他…他怎么会晕厥?怎么会命悬一线?” … … ps:(插图功能是新上的,好像有延迟,我试一下,末尾插一些图。ios似乎显示不出图来。) (本章完) 第三三六章 弟兄们,听我号令,拉满弦 荆州,南郡,公安城郊。 夜幕无声地降临,山峦间一排排枯黄的树渐渐模糊起来,像是裹了一层纱。 就在这时,浪潮一般的 “簌簌”声,突然开始在整个天地间弥漫。 动了,那些隐藏在公安城郊山峦处的陆家军、南阳军动了。 就在这惨淡的月光洒满大地之时,他们从荒寂的草丛中迈步而出,人裹甲,马衔枚,就连那些运送“蹶张弩与箭矢”的小车,轮子处都裹上了一层布,整个行动,至极的安静… 他们一如既往的化整为零… 以千人的军团为单位,迅速的带着他们的辎重往北急行! 他们中,有藏在这山峦二十日的,有刚刚抵达这山峦二、三日的,这一刻,不论是谁,心中都只有一个目的,趁着夜色抵达目标所在。 就在进军前,公安城送来了百头猪,百头羊,还有百头牛,一股脑的全部炖了。 每个人都啃上了一块儿大骨头,如今这些兵士们一个个腹中满满,精气神十足,尽管没有声音,却是气势如虹。 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 “嗒嗒…” 百余匹马儿当先从山峦中驶出,为首驾马的正是廖化,他们与后面化整为零的弩手截然不同,他们的马儿飞驰的极快,尘土飞扬,气势轩昂。 廖化没有从官道往襄樊战场急行,他带着百余骑士,迅速的钻入了官道周围的树林中,他仿佛看到了人影。 大喝一声:“拿我弓来——” 部下捧上一张巨弓,廖化接过,只见他弓开满月,箭似流星,百步之外的一名露头的曹魏探马惨叫着中箭。 其它几名探马因为关羽的“死”,原本也极是懈怠,本在围着篝火取暖,篝火的烟熏早就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没曾想,突然就有百余骑杀来…这下,几名探马大惊失色,慌忙蹲下逃窜,廖化再度弯弓: “一个不留——” 随着箭矢的射落,很快,这几名曹魏的探马就殒命当场。 廖化亲自带着百余骁骑就是为了肃清沿途的眼睛。 二十日,懈怠的曹军… 就连他们的斥候、探马也早已懈怠至极,他们的位置早已悉数暴露。 陆逊的儿子陆延带着一支蹶张弩队紧跟着廖化,看到了廖化如此神勇,不由得感慨道: “父亲还说廖化将军曾只是个主薄,这等神勇,哪里是主薄能有的?” 陆延这么说…可他不知道,当年的吕布也做过“主薄”,廖化的主薄和吕布的类似,他们从小到大怀揣着的都是做将军的梦想。 而在两个月前,在江夏廖化与于禁军对垒,他利用关麟制城的“镜铠”大获全胜,那是他第一次统兵立功,第一次大捷,那种感觉太、太、太、太美妙了。 ——廖化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次他提前十日将四万军士训练成合格的“蹶张弩手”,更是随着最后一批军士,从江夏秘密赶来,他就是来立功的! 反观诸葛恪,他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一个个“化整为零”的队伍…从江夏到江陵,五百里,他能悄无声息的将四万兵运送过来,如今,他就能让这四万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敌军的营盘周围。 说他放不下关麟的嘱托,这话有些重了…或许在诸葛恪看来,他放不下的,是这个好不容易摆脱了东吴的那“困兽犹斗”,好不容易能够不再瞻前顾后的大展拳脚,将他的才学、能力悉数付诸于战场,验证胸中所学。 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数以四万计的兵士,携带着数以四万计的蹶张弩,他们在黑夜的掩护下,宛若黑幕中的幽灵,疯狂的席卷,疯狂的向北。 每个人的眼中,竟泛出绿油油的光芒。 ——可怖至极。 … … 公安城。 遥遥去看,城外山头处,舒卷着两面巨大的黑色旌旗,其上的白色的“傅”字与“糜”字,在黑夜下格外的醒目且惹眼。 除此便是一片苍黄的树林…而从这座孤山峰顶看去,视野却极为开阔,纵然是冬季雾气的朦胧,可东面南郡的江陵城遥遥在望,北面直通襄阳的一处处山峦尽收眼底;若是等到日光划破霜雾,东面、北面的两条江水波光粼粼如在眼前,西北方的汉水也如远在天边的一道银线,闪烁着进入了视野。 傅士仁与糜芳就站在这山峰之上,而山峦的脚下,两人各自的八千部曲早已整装待发,装备精良,磨刀霍霍。 “南阳兵、陆家军那边都动了,咱们还不动么?”糜芳望着站在山崖边,故意被夜风吹拂着的傅士仁。 他不知道傅士仁为何要迎着这风口,这样子看起来挺傻的,可架不住…有点帅! 这一刻的他,就宛若一个在与天地抗争,在与狂风抗争威风凛凛的战神一般。 当然,糜芳哪里知道,傅士仁这不是在感受风,是在用风提醒他,改变他命运的一战即将来临。 他傅士仁跟随刘备走南闯北,最后排不上位份,这不是没有能力,是没有机会! 他傅士仁只缺一个机会! 今夜,这个机会来了! “不用慌。”傅士仁表现出了上将军才有的淡定与从容。“让那些年轻人先走一步,他们带着蹶张弩,跑不快,咱们的军械却早已藏在襄阳附近的山峦。” 这… 提到了这事儿,糜芳可好奇起来了, “我就一直好奇,你是怎么悄无声息把那些八牛弩、霹雳十牛弩运到襄阳附近山峦的?你就不怕被敌军截获了?” “哈哈哈哈哈…” 面对糜芳的疑窦,傅士仁大笑了起来,“截获?我傅士仁搞军火这么多年,何曾被人截获过一次?呵呵…莫说是把军械提前运送到襄樊,只要我想,这天底下任何一处,我都能把军械悄无声息的藏在那儿!谁也发现不了!” 傅士仁说话时语气铿锵,迎着劲风,那被风吹的散乱的头发让人觉得莫名的肃然起敬。 当然,傅士仁这话也不是吹牛逼,他是真的能做到。 要知道,他倒卖军火这么多年,此间的关系早已打通,这是一条暗地里的链条,一条成熟的链条。 而贩卖军火,定不可能在城中贩卖。 于是…就需要傅士仁这个卖家,将军火送到买家约定的地点。 有时候这些地点离敌国城郡很近。 这种事傅士仁早已做过太多次了,对此可谓是轻车熟路。 甚至曾经…也不乏有送来襄樊的军火,此间路线,藏匿之所…他心里头有谱。 糜芳惊喜交加的望着这位“大兄”,他突然发现…这位“大兄”走私贩卖军火,竟然…竟也能在战场上帮到大忙,这还真是无心裁柳柳成荫哪! “大兄这本事,还是让愚弟佩服啊…” 糜芳的话音方才脱口。 这话却是惹得傅士仁一阵感慨: “若是早一日遇到三弟,也不会去做这等贩卖军械的买卖!” 这话听着,一阵唏嘘… “糜太守、傅将军——”一名信使匆匆赶来,看到两人连忙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信笺递出,不忘提醒:“是四公子的信笺。” 唔…闻言,傅士仁连忙从崖边离开,走到这信使的身旁,他接过信笺迅速的展开。 糜芳凑近去看,却发现天色太昏,侧面看不清楚,只能好奇的问:“三弟写了些什么?” “哈哈…”傅士仁突然笑了,他感慨道:“三弟信里写,等攻下襄阳城了,那襄阳城就是咱们三兄弟的,跟他爹…也就是跟关云长没半点关系!哈哈哈,他还写,就是他爹要去襄阳城,那也得看咱们哥儿三的脸色!” 此言一出… 糜芳斗然升腾起了十二分精神,关羽要不要看他的脸色,他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这襄阳城是他们哥三儿的! 那就是说,这襄阳城中所潜藏的财富 …就是他们哥三说了算。 这很容易遐想,要知道…襄阳城是连接南北、东西的交通要道,北通汝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特别是水路十分的便捷。 不说别的,就是在水路上设个卡,收取过路费…这都足以让他赚上一大笔。 这等无本万利的买卖! 糜芳如何能不心动呢? 当即,糜芳迅速的抖擞起精神,他又看过了一遍关麟的信笺后,他的一双眼瞳里都快燃起来了。 如果说在这封信之前,攻取襄阳那是为别人打的,可现在…那活脱脱的是为自己打的呀!那襄阳城本身的存在,就是他糜芳兜里的钱哪! “不等了…出征,出征!” 糜芳挺起胸脯,语气坚决:“特奶奶的,再等下去,我都要急死了,大哥…咱现在就出兵吧!我的大刀已经是饥渴难耐了!” 呃… 傅士仁本还想再等等,因为按照约定,是南阳兵与陆家军先动手,他与糜芳是后动手,考虑到南阳兵与陆家军携带着蹶张弩,速度不会太快,傅士仁再等上一个时辰出征也不迟。 可现在,架不住糜芳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山下走。 一边走一边嚷嚷着:“想家里多几亩地的,想娶上一房婆娘的,想给老娘盖新房子的,都跟着老子往北边冲,冲——”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斯文了… 干! 就剩下四个字——干他丫的! … … 寿春城,夜里的官署中,一盏未熄的油灯摇曳着,朦胧灯影中映着曹操双眉紧锁的神情。 他在睡梦之中躁动不安,显然在做什么梦。 许褚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连忙闯入,这时曹操从梦中惊叫起来,两手乱抓,“云长,云长…不对,是令明…令明!你怎么到棺材里了!” 曹操会梦中杀人…故而,哪怕是许褚也不敢靠近曹操,只能隔着一步呼喊,“丞相,丞相…你怎么了?怎么了?” 曹操捂着头凄惨的嘶喊着:“啊,我的头,我的头好疼!” “快传大夫,快传子健公子!快传程昱大夫!”许褚当即朝门外的虎贲兵士呼喊。 片刻后,大夫从曹操的太阳穴上取下一枚银针,曹操稍稍安静下来,却依然痛苦的呻吟着。 大夫叮嘱道:“丞相头风复发,须安心静养!” 曹操怒斥:“局势不明,大战一触即发,你让孤静养?” 大夫惊恐的跪下,“丞相饶命!” 曹植轻轻的按压着父亲的太阳穴,提醒父亲,“父亲千万不要动怒,父亲一动怒,头又要疼了。” 果然,曹植的话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曹操收回了怒气。 匆匆赶来的程昱则问大夫,“丞相日间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发病?” “丞相乃是为梦魇所惊…” 曹操十分痛苦地摇着头,“孤方才做了个梦,梦到云长真的死了,孤正直伤心悲痛,正直感慨他没有遇到英主,可偏偏,云长的身前一个年轻的公子,他却在朝着孤笑,笑着笑着,孤好像看到庞令明他…看到庞令明他身首异处!” 说到这儿,曹操的语调变得虚弱,他一头冷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孤这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曹操痛苦的表情… 站在最外围的司马懿与贾逵小声议论着什么。 贾逵说:“丞相多半,还是接受不了云长死了的这个事实啊…” 司马懿反问:“关羽真的死了么?” “那还能有假?”贾逵眯着眼,“你听说过有活人,能扛得住刮骨痛苦,在刮骨时一声不吭的?” “可…”司马懿吧唧了下嘴巴,“可那个人是关羽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刮骨疗毒,那才是关羽的诈术呢!” “我反正不信…”贾逵摇了摇头,说到这儿,贾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向司马懿补了一句,“丞相上一次如此模样,我记得是梦到三马食槽吧?” 随着这一道声音…司马懿心头“咯噔”一响…这一刻的痛苦,宛如比他心中时时担忧的‘毒发’更甚! 他司马懿…如今是如履薄冰啊! 这时。 “砰”的一声,曹操突然一拍桌案,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仿佛琢磨出了他的那个梦的意思。 他惊喊道: “孤知道了,孤知道了,关羽…关羽他没死,关羽他是诈死,他扛得住那份刮骨疗毒!” 仿佛因为梦魇,曹操突然就悟了! 可偏偏,这一份明悟还是晚了一丢丢。 … … “列弩阵——” 距离庞德大营外仅仅只有五百步的位置,随着廖化的一声令下。 四万弩兵分成六个方阵,迅速的在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山坡上集结…每一个方阵都围成一个方形。 方形中,一个个兵士对准的方向,正是庞德的这个容纳三万余人的大营。 此刻,一枚枚蹶张弩已经摆在这些弩兵的面前。 而他们每个人的身后则是有一排弩架! 他们训练有素,前排的兵士躺在地上,用腰腹用力,双腿蹬起蹶张弩。 后排的兵士则先将前排的弩架摆好,检查过弩架上布满了弩矢,确保前排的兵士能够轻松的补充弩矢后…方才到自己的位置躺下,也将蹶张弩蹬在脚上,再后排的兵士重复着先摆弩架,后蹬腿蹶张的步骤… 反观廖化,他站在小山坡上,望着眼前那尤在熟睡的庞德大营。 他最直观的感觉就是 ——懈怠,这个大营整个太懈怠了。 瞭望台上没有兵士,就连寨门前的守军也是无精打采,倚着门栏假寐。 哪怕距离这营寨还有五百步,廖化尤自能闻到浓郁的酒味儿… 俨然,昨夜这里定有觥筹交错了一番。 “呵呵…” 看到这里时,廖化笑了,他感觉他还是保守了,其实再往前一百步,敌人也发现不了他们,不过…考虑到这个方向的顺风,以及土坡的高度,这个距离足够了! 说起来,这些蹶张弩的军士均是由廖化训练的。 不到一个月练成四万弩手…除了这蹶张弩的简单、容易上手外…也少不了廖化的日夜苦练、操劳。 说起来,他也是第一次使用这蹶张弩,只不过,他是先用了整整两天,把这蹶张弩彻底吃透后,方才教授这些兵士。 而随着不断的教授兵士,温故知新,廖化对这蹶张弩体会的更深。 包括射程、风向、高度、威力 … 这之于他已经是一套完整的系统。 故而,只需要大致的估算。 根据风向、高度…廖化就能判断出来,这弩…能射多远。 甚至,他还能判断出来,在多远的距离能保持住这弩威力的最大化。 呼呼… 山风回荡着这支四万“秦弩”军团的慷慨激昂,舒卷着军令的旌旗“啪啪”连响。 廖化遥望着那天边泛出的白肚,天…就要亮了。 他再遥望着那晨曦中黑压压的庞德军营,如今这里万籁俱寂,唯独一些小解的兵士正迷迷瞪瞪的从军帐中走出 …不安放的掏出鸟在一些地方放水! 没有一个人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威慑… 没有一个人,感受到任何大战一触即发的迫切与火烧眉毛。 按理说,这时候… 廖化应该像别的将军一样说一些慷慨激昂的话。 或者说一些必胜的宣言。 可他“文官”出身,他一如既往的不喜欢说这些,他甚至会黑着脸,告诉将士们这一战的难处,告诉他们需要注意的点儿。 “弟兄们…”廖化道:“我们都是弩兵,没有带近战的刀剑,也没有任何补给,我们没有丝毫的防御,而敌军是庞德,是西凉人,他有五千人的骁骑,他更有三万补给的步兵,若是让他们反应过来,他们朝我们发动最汹涌的攻势,那将是我们的末日!” 廖化的语气越发的凝重,语调也愈发的一丝不苟: “所以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那就是用你们身边的弩,去洞穿眼前敌营的一切防护,让每一个睡梦中的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殒命于此!弟兄们,最强的弩,是不需要任何防御,是不需要任何退路,最强的弩,要的是洞穿一切来犯之敌的锋芒毕露!” “弟兄们,听我号令——” “拉满弦——” … … ps: (插图的话,排版变了,我试了下新的排版,这个排版还乱么?) (这本书的第一个盟主诞生,感谢【胖猫小疯子】,明日起连续三日,每日三更!以此聊表谢意。) (本章完) 第三三七章 弩阵之下,血的气息弥漫其中! 晨曦中的魏军大营仿佛一只蛰伏着的巨兽,在黎明的光照下,它正徐徐苏醒。 只是…仿佛这巨兽的身上处处都透漏着深深的倦意。 尤自不住的打着哈欠。 而这只庞大蛰伏巨兽的身上,似乎,是哨楼上的兵士最先醒来,他一脸倦意的登上哨楼,打算就在这哨楼上,放放水… 迎风飞扬,飞流直下。 可是,双手还没来得及去解开裤裆,双手只是轻轻揉按了下惺忪的睡眼,他惊愕的发现这魏军大营的周围竟是一片黑色! 特别是不远处的那土坡上,那无边无际,宛若黑色的波浪一般,将整个土坡覆盖、蔓延。 一时间,这兵士还以为恍惚了,还以为昨夜喝的太多了。 他再度揉了揉眼睛,那土坡上一如既往的黑色,宛若连绵不绝的黑色麦浪,更如一个个没有感情的木桩! 他惊愕的抬起头,以为天还没亮,可那破晓时的曙光已经足以证明,这已经不是黑夜,营盘的周围根本不应该是一片漆黑。 而当这兵士第三次揉动惺忪的睡眼,他才惊愕的发现,周围的黑色不是别的,而是…而是敌军! 是一个个双腿蹬在劲弩上,一个个拉满弦的弩矢,一个个朝天穹眺望,宛若顷刻间就要摧毁一切的目光! 是弩阵,是六个巨大的弩阵,他们在营盘的四周。 那一排排弩矢之下,藏着一双双嗜血的眼瞳。 “这…这…糟了…糟了…” 这兵士下意识的张口,可他的嗓子仿佛因为这巨大的惊讶哽咽住了一般。 他周围的一名老兵正“吧唧”的嘴巴,不时的用舌头舔舐嘴角边昨夜留下来的那羊肉的油渍… 朝他问道:“怎么了?一大清早的见鬼了不成?这副怂样,难不成,有敌军偷袭?” 另一名哨塔下的兵士“哈哈”大笑,语气更是有恃无恐,“偷袭?什么狗屁偷袭!关羽都死了,还有谁敢偷咱们庞将军的大营?不怕再被毒箭给射杀了么?” 说话间,这两名兵士也登上了哨楼,这哨楼上本就是他们三个一组,只是昨夜庞会公子醉酒,赏了他三个一盆羊肉,两壶酒,于是三人就喝到了后半夜。 话说回来,因为庞德将军射杀关羽,整个曹魏的补给均向这边庞德大营处倾斜。 可以说,这边的粮草极其丰厚… 不夸张的说,这已经是这些兵士“醉生梦死”的第不知道多少天了! 只是… 当这两名本在大笑着的兵士也登上哨楼时,他们瞬间哑然了,他们也像是第一个兵士一般拼命的揉着眼睛。 还是那老兵第一个反应过来。 乌压压的一片,四周都是敌人,都是那拉满弦,随时就要射出弩矢的敌人… 这些敌人仿佛…仿佛就是从天边冒出来的一般, “敌袭,敌袭——” 他想要敲锣,却发现,哨楼里的锣不见了…好像是昨夜酒后,借着醉意,一股脑把哨楼上的一切都抛了下去,也不知道这“锣”与“槌”…抛到了哪里? 于是… 反应过来的他,拼命的朝营内大喊。“敌袭,敌袭…都醒醒,醒醒…敌袭…敌袭——” 身旁的其它两人也回过神儿来,跟着他大喊道:“敌袭…敌袭——” 只是,这嘹亮的声音根本叫不醒尤在沉睡的人! … … 土坡之上,黑压压的四万弩手。 在廖化“拉满弦”的号令之后,每一名弩手训练有素,他们先是成九十度垂直坐立,双腿与蹶张弩均在地上,然后借助腰的力气,将这蹬开的蹶张弩四十五度朝向前方的天穹,朝向那魏军大寨。 这本是使用蹶张弩时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可数以万计的兵士整齐划一的施展,场面无比的壮观、雄阔! “预备…” 廖化在“拉满弦”之后,再度发号施令,这已经是最后的蓄力与准备了。 “哗…哗啦啦——” 整齐一致的甲胄摩擦声,六个方阵,每一个士卒将力量拉直最大,他们不知道,在蹶张弩下,腰与腿拉出的力量足以达到千斤。 他们更不知道,影响蹶张弩射程与威力的,正是他们此刻不遗余力施展的“拉力”与“拉距”… “放箭——” 随着廖化的一声令下,嗡…嗡…嗡…连绵不断又细密绵长的声音不断的爆出。 万弩齐发,弩弦齐齐绷动下,似乎撕裂了空气。 所放的一场箭雨,宛如乌云一样遮天蔽日,密密麻麻,夹杂在其中的箭矢带起的风声…也是极其可怖。 到处都是“歘歘歘(xu一声)”的声响… 那一瞬间,如同一团黑云,急掠而上,密密麻麻的箭矢汇集在一起,遮蔽了那破晓的天穹,黑点无数,席卷而下,仿佛将即将到来的白昼再一次拉回了寂暗时刻。 哨塔上的魏军兵士已经傻了,他们何时见过此等箭阵,全都抬头看着天空,一脸惊恐。 这一刻… 便是“敌袭”、“醒醒”这样的话语,也再难从他们的口中吟出。 庞德的儿子庞会,原本正在熟睡,昨晚他喝的最多,直到现在,脑子里也有几分晕晕沉沉。 他做了一个美梦,他父亲挂帅,他庞会与一干弟弟为先锋,他们父子五人率军南下南郡,带着这三万五千兵,席卷而过…将整个南郡收复,将那关羽从坟中抛出,削去首级,将他的首级与那屡屡让曹军吃瘪的关麟首级一道悬挂于辕门… ——天下震惊。 从此中原再无关羽的威名! 从此,关麟这颗荆州冉冉升起的新星,迅速的泯灭。 从此,就连张文远威震逍遥津的事迹也要甘拜下风。 人人提及荆州,那便是白马将军庞公明! 也就是从那时起——庞家,真正的站起来了! 这梦…庞会做的简直气势如虹,慨慷勇武之气震荡九霄,哪怕醒来都觉得心潮澎湃。 他们庞家武人出身,所图的不就是一个威震天下之名么? 却在这时… 庞会突然听到门外在喊叫,“敌袭,敌袭…都醒醒,醒醒…” 因为酒醉晕晕沉沉的他,本是一怔,他揉了揉眼去继续听,可那“敌袭”的声音突然就戛然而止… 庞会觉得好奇,就推开帐门朝外面走了出去。 可,就当他朝门外迈出一步,他感觉耳朵里好像有“嗖嗖”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撕裂了空气一般。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天,可就是这么一抬头,他懵了… 他发现了天穹之上,那密密麻麻的黑点…乌压压的,遮天蔽日! 那如黑云般密集的弩矢正呼啸着射下,仿佛漫天飞舞的雨点,每一支都带着死亡的威胁,尖锐的箭头闪烁着寒光,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风,风,风…” 仿佛苍穹中,那被撕裂的空气都在持续不断的发出“大风”的声响。 庞会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这一刻他…他的嘴巴睁的硕大,可喉咙却是哽咽着的,哪怕是再细微的声音也无法脱口。 这一刻他的心头生出一个巨大疑问。 ——『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 … 四万枚弩矢爆射而下,弩矢的速度之快,让人无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弩矢射落。 “啊——” 只旦夕间,就有数不尽的帐篷被弩矢射穿,然后从帐篷中传出“啊、啊”的哀嚎声,俨然那些醉酒的兵士,他们在睡梦中,毫无察觉之下…就被细密、连绵的弩矢给射杀。 顺风而来的弩矢,从天穹中坠下,仿佛裹挟着迅猛的力量,仿佛是天降箭雨,惩罚这些懈怠了的曹魏兵士! 箭矢的飞行轨迹又如同一美丽的弧线,优雅而准确地击穿敌人。 庞会看着这一切…他本能的想跑,可当弩矢射落的一瞬间,当他被十余支弩矢射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时,他方才意识到。 跑?早已无处可跑! 整个营盘已经悉数被这密集的箭雨覆盖…还能往哪跑? “哇啊…” 庞会凄惨的吼出一声,他睁大了眼睛,他不能瞑目…他口中的鲜血狂喷而出,他再也没有丝毫的力气,终于…他整个人栽倒了过去。 再还没有实现他与父亲一道席卷南郡,威震荆州的梦想时,他已经栽了过去。 可便是他栽倒后,那连绵不断的弩矢依旧没有放过他的身体。 很快,他身前再度覆盖上十余枚弩矢,身侧、身后悉数都是十余枚弩矢,死状恐怖至极! 而他的三个弟弟,被新封为“关内侯”,邑各百户…前途无量的庞风、庞龙、庞虎。 老二庞风最惨… 他尤在睡梦中什么也不知道,就被这从天而降的弩矢给射杀! 唯独庞德的三儿子庞龙、小儿子庞虎幸运的躲过了一截。 庞龙避开了所有的箭矢,庞虎则是只中了一箭。 不幸的是,中箭的是他的大腿…他托着一条残腿,拼命的去寻找遮挡物…试图去躲过这密集的箭雨! 与庞虎有相同想法的不在少数,不少人中了少许几箭,拼命的去寻找掩体。 更多的则是惊慌下的魏军将士。 人们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可怕事物时,都会恐惧,而这份恐惧只会越来越大! 这些心中被恐惧覆盖的魏军将士,他们原本躲在木板后,躲在盾牌下… 他们为了争抢一枚盾牌而大打出手; 他们为了争抢进入盾阵中而互相践踏… 比如…庞龙,他幸运的没有被弩矢射中,他拼搏的往盾阵中跑去…可这一刻,当生死受到巨大威胁的当下,不会有人愿意把盾阵中的位置让给他,军营中的长幼尊卑,这一刻化为乌有,所有人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活着! “我是关内侯,尔等让开…” 庞龙一道声音吼出,朝着盾阵的方向喊去。 却不曾想,他的声音刚落,一把冷冽的剑瞬间从背后刺入了他的胸膛… 在贯穿他身体的一刻,剑猛地上抬,随着剑的拔出,庞龙整个肠子悉数被连带着拽了出来… 庞龙惊愕的回头,却发现杀死他的是自己的亲兵。 而随着庞龙的倒地,那亲兵期期艾艾的声音传出。 “他死了,让,让我进去…” 人们在生命受到威胁的一刻,任何的秩序与规矩都将化为乌有。 被第一轮蹶张弩射出的弩矢,直接射杀的其实只是少数,可面对这未知的惨状,互相践踏而亡的人更多。 而这…只是四万支蹶张弩的第一轮齐射! … … 土坡上,四万支蹶张弩一如既往的整齐排列,弩矢早已上膛。 战士们双腿蹬着弩,方向朝向天穹…每一个弩手目光坚定而冷静,默默地等待着指令,然后释放出这无与伦比的力量! “拉满弦——” “射——” 廖化的声音再度吟出,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打算再给敌人喘息的时间,一道声音落下后,他连续的大喊:“拉满弦——” “射——” 如果说第一轮四万支弩矢的齐射是试试水! 那么现在… 四万蹶张弩连续不断的发射出弩矢,速度之快,频率之快,数以十万计的弩矢漫步于天穹,这等景象触目惊心,仿佛整个魏军营盘的上空都布满了死亡的气息。 一轮又一轮。 一轮又一轮。 到最后,就连魏军的盾阵也承受不住这弩矢的威力,被密密麻麻的弩矢压垮,四万弩矢几乎覆盖整个魏军营盘,如蝗虫过境一般密集的弩矢,不允许任何一个曹军的将士逃出这里。 盾阵被击碎了。 庞德的最后一个儿子庞虎是被一枚枚弩矢压迫木板,木板坠落,最后生生的将他压扁…窒息而亡。 他临死前尤高喊着:“父亲…父亲…” 可…回应他的是一匹中箭的马儿。 这马还是庞虎的坐骑,马儿股部中箭,样子变得癫狂,马蹄呼啸,毫不留情的从他主人的身体上踩踏而过。 这是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庞德的四个儿子,悉数倒地! 尸体… 整个营盘,到处都是尸体,人的尸体,马儿的尸体!中箭的尸体,被践踏而死的尸体。 这种吊射的弩矢可是连轻甲都可以穿透的,普通民房的房顶都挡不住,盾阵挡不住! 帐篷…不过是一块儿布,哪里拦得住呢? 没有一处帐篷不是千疮百孔的…没有一个魏军兵士是活着的。 每个人身上都中了太多的弩矢,而这些军士中大量的又都是新兵,除了束手待毙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反观廖化这边… 每个弩手身侧的弩筒里有三十支弩,一个时辰,他们愣生生的将这三十支弩全部射尽。 廖化紧张的望着敌军的营盘… 他担心,没有将敌人射杀干净,但凡有一支骑兵杀出,如今他们这四万人就要成为靶子了! 攻守之势就要彻底改变了! 等待… 漫长的等待,所有四万弩手看着他们空荡荡的弩筐,再望向那几乎被射成刺猬的曹军营盘。 保守估算,这营盘中的弩矢超过百万! 终于,在半个时辰的沉寂过后,四万双眼睛的注目下,没有一个兵士从这营盘中退出。 廖化当先呼喊。 “赢了——” “全歼敌军,大捷——” 而随着这一道声音,整个四万弩手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呼喊,“赢了,赢了…” “射的腿都麻了…总算是全射死了——” “真特奶奶的,从来没有射的这么爽过——” “若有机会,还真想再射三十发——” 话语日趋离谱。 廖化那冷凝的面颊上,也终于的露出了欣欣然的表情,他琢磨着,这一仗可以称之为“完胜”了吧? 所谓完胜,是在己方不损失一人的前提下,全歼敌军,可谓之——“完胜”! 当然,完胜…说起来简单,可古往今来,真正做到这些的又有几人? 现在廖化在意的唯独一条。 那便是: ——那天杀的白马将军,那狗日的“庞德”,他死了没? … 结束了,漫天的剑雨总算是结束了。 整个庞德的营盘仿佛被压垮了一般…就连哨楼都承受不住这数万弩矢的重量被压垮,渐渐的,一些乌鸦闻到了血的味道,开始在营盘的上空盘旋,它们像是找到了可口的食物。 可这些营盘中倒地不起的人儿…再也回不了家。 “黄老,刘先生…先喝口水,解下渴!” 距离此间不远处,一处稍高的地形上,一驾马车,一匹毛驴,三个人影立在坡边。 马车的后方有百余兵士护送… 至于前方的这三个人,分别是诸葛恪、刘晔与黄承彦。 关麟特地吩咐诸葛恪,在秘密调派四万弩兵的同时,也要将刘晔先生,与黄老带过来,让他们亲眼看到…秦弩四万枚齐发时的壮阔景象。 如今… 这看也看了,震撼也震撼了,诸葛恪连忙拿出水袋,分别递给两人,名义上说是喝水解渴,实际上是为他们压惊。 其实,说到这压惊,不止是这秦弩监制者的黄承彦与刘晔,就连诸葛恪也很震撼。 以往在江夏时,他看到过廖化训练两千人蹶张弩齐射时的情景…那时候已经颇为惊讶,可这一次,四万弩矢齐射,一轮一轮…密集的箭雨,所带给视觉上最直观的压迫感太强了! 不夸张的说,若不是怕丢人,诸葛恪差点都要尿了! 此刻,尘埃落定,倒是刘晔第一个忍不住感慨道:“如此蹶张弩阵,怕是那曹操要恨死云旗公子了吧!” 诸葛恪附和道:“刘先生所言极是,该是如此吧!” “不会!”唯独黄承彦摆摆手,他沉吟了片刻,方才感慨道:“那曹操快要到老夫这个岁数了,他想的与你们想的截然不同…试想一下,我且问你们,如果你们的军队一夜过后,被万弩射穿?你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你们会恨敌人么?” 这个… 诸葛恪仿佛一下子懂了,“黄老的意思是,若是曹操,他还来不及恨,他会先恐惧…对我们这蹶张弩阵的恐惧!” 黄承彦的话也让刘晔遐想连篇,“若是如此,我想曹操以后定然不敢把军营安插在低处,安插在顺风之所了!” 说到这儿,刘晔继续感慨:“很难想象,这个世上,还有能让那曹操畏惧的东西…能让那曹操畏惧的人!” 能让曹操畏惧的东西自然是这破坏力极强的“蹶张弩阵”! 能让曹操畏惧的人,舍关麟关云旗,还能有谁呢? “不枉这臭小子隐忍了这么久…”黄承彦感慨道,说话之于,他的眼眸眯起,仿佛越过了时空,回忆起了这臭小子一年半之前与他相遇时的情景。 那时候,这小子画出一张“秦弩”的制造图… 也就是这图,让他黄承彦从一个闲云野鹤,摇身一变,支身涌入了这洪流之中! 他尤记得… 关麟这小子问一万秦弩的价格,还说十万斛粮食足够了吧,而黄承彦的回答是。 ——“十万斛,只够个零头!” 谁曾想… 这小子生财有道,愣生生的把一座座金山搬到了沔水山庄,愣生生的让沔水山庄打造出了四万支秦弩… 恐怖如斯! 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啊! … … (本章完) 第三三八章 关羽: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得很哪! 秦弩出自于韩。 就像是战国时期郑国的刀,宋国的秤,鲁国的匕首,吴越的剑。 ——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 这些都是天造地设,匠心独运,是一代代匠人潜行专研,才制成的。 可事实上,郑国的刀让楚国发扬光大; 宋国的秤让齐国赚的盆满钵满; 鲁国的匕首传扬的是燕国的风萧萧兮易水寒; 吴越的剑更是随着时代,渐渐的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也如弩,为何发扬光大的不是“韩出”的弩,而是秦弩! 原因只有一个——钱! 没钱的话,玩什么秦弩?玩泥巴去吧! 诸如这一战,四万蹶张弩就是一笔庞大的开销,而关麟手下四万弩手齐齐往庞德军寨射出的百万劲弩,一枚枚都需要钱。 甚至,不止是需要钱,更需要材料,需要标准化的生产,需要人力的支持。 这些…每一条都不容易。 可在黄承彦看来,关麟就有这个能耐,无论是钱,还是材料,亦或者是人力,他都能搞过来。 这也应证了,他曾经与关麟聊天时,关麟提到的一个观点。 ——打仗打的是钱! 是啊… 百万劲弩之下,哪里还有人寰?这打的可不就是钱嘛? 这一刻的黄承彦他的心情无以复加,他觉得他是被关麟忽悠的,从而卷入了这场争霸的洪流,可他又是幸运的。 因为沔水山庄,因为这一次亲眼所见,看到他监制的秦弩在战场上大方异彩。 黄承彦突然就觉得,他这夕阳的人生一下子充满了意义。 黄承彦感慨道:“有时候,这臭小子,不服气不行啊!” 刘晔也顺着黄承彦的话感慨:“云旗公子最让我佩服的地方,是他总是能绘制出足以扭转战局的图纸,便是为此,在沔水山庄,在工房,为他关云旗做事,我每日均是充满着动力!” 说到这儿,刘晔望向那“惨绝人寰”的魏军营盘。 “或许,这些…这样的破坏力,才是我辈匠人应该追求的,当工匠的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就能够威慑宵小,就能够让这天下获得一份在威慑下的和平!” 别说,这一刻的刘晔,都悟到了人生的意义。 悟到了终结这乱世的方法与规律! 听着黄承彦与刘晔对话,诸葛恪嘴角咧开,他笑了,他淡淡的朝两人道:“这一仗,才打了一半儿…黄老、刘先生要不要咱们一道去看下襄阳的攻防战!” 唔… 提到襄阳的攻防战。 自然而然,刘晔与黄承彦脑海中的画面,顷刻间就从那数以万计的蹶张弩,转变成了那巨大威力的“八牛弩”以及“霹雳十牛弩”! 在刘晔与黄承彦看来,如果不算交州的那次… 这还是第一次,将这等重型军械作用于攻城战中吧? 那么…问题来了! 这些所谓的“神器”,它们能否在攻城战中大方异彩。 一时间,刘晔与黄承彦的眼眸中,是无比期待,更是望眼欲穿! 要知道,无论是沔水山庄,还是工匠、工房,它们还远没到极限! … … 江陵城,关家军营盘。 此刻,关羽“晕厥”的那处营帐周围围满了人… 关麟正往这边赶,还未走到附近,就听到了前方父亲帐篷处轻啸声连连,紧接着,还有衣帛破空之音。 关麟的眉头微微凝起,就听到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喝道:“若不是看在你是云旗公子的二哥,我决不会手下留情!” 回应而来的是一个清脆且倔强的声音:“哼,你倒是不手下留情试试啊!” ——『不好!这个声音是士武的!』 关麟露出些许惊讶,他知道一定是二哥关兴与士武发生了冲突,联想到三姐关银屏与五弟关索告诉关麟的情报,多半是大哥、二哥纠结一干副将要强行闯入营帐,去看关羽了! 事发仓促,关麟未及多想,脚步提快了几分,却是下意识的拉住身旁的张星彩,沉声道:“星彩姐,替我拦住他俩…” 张星彩微微抿唇,轻声道:“我可拦不住。”当即,她一把拉住了关麟的手,脚上变得迅捷,她是要拉着关麟快步赶去。 掠过那人群,还未走到最前,关麟就看到父亲关羽的营帐前,人影翻动,打得甚是热闹。 关兴不单单“青龙偃月刀”使的了得,拳法也是厉辣阴狠,锋芒所指,寒意瘆人发根。 可与他对打的士武,拳脚功夫更是了得。 仔细的论起来…他士武的年龄比关羽还大,几十年练武,战场上杀敌的本事或许因为缺乏临阵经验故而不强,可面对关兴这样的后辈,单论拳脚…还是轻而易举。 一手拳脚,大开大合,游刃有余,仿佛将关兴的功夫悉数暴露在阳光之下,令这个年轻人呢几番冲杀,也过不了他的防护,更莫说踏进那营帐一步。 一旁的周仓还在与关平、王甫、赵累等人争论。 关平罕见的变得慌乱,变得咄咄逼人,“周叔,今日无论如何,我们也得见到父亲!还请周叔行个方便!” “二将军将关家军托付给四公子,那周仓就要听从四公子号令,四公子不许探视,那除非长公子从我周仓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长公子怕是不能随愿了。” 周仓这话脱口,关平斜睨了一眼一旁的二弟关兴,见他在士武的手上占不到便宜,关平不由得心头悸动。 ——『四弟的手下好厉害的武艺!』 诚然,关平自诩武艺还算不错,可对上周仓的话,却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除非… 当即,关平回望身后的王甫、赵累两将,“两位将军替我拦住周叔,不可伤他,我去账内看父亲…” “长公子放心!”王甫与赵累迅速上前… 周仓冷然喝问:“你们这是作甚?是觉得二将军晕厥,关家军就没有统领,也没有规矩了么?” “还请周将军给个方便!”赵累拔出的佩刀。 王甫也咬牙道:“若是我等看到二将军,真如四公子所说‘好得很’,那我等自会向四公子负荆请罪、就是四公子给我等最重的责罚,我等也一一领罚,绝无怨言,只是现在…得罪了!” 说话间,王甫、赵累与周仓也战于一处。 这时候,关麟已经走到帐门处,他大啸一声:“大哥?你这是作甚?” “四弟?”关平惊讶的望向关麟。 却不曾想,就这愣神的功夫,张星彩已经挡在了帐门前,长枪横起,宛若将整个门彻底的锁住…表情冰冷。“没有云旗的吩咐,谁也进不去。” 这下…场面又僵住了。 “四弟,我非不服你统军…”关平张口道:“实在是为人子者,太过担心父亲的安危,今日…我与诸位叔伯铁了心一定要见到父亲,你若是还要拦,那…那就休怪大哥去硬闯了!” 这话脱口… 俨然,整个关家军的营盘,因为“探视关羽”一事已经引起巨大的哗变。 关麟深深的叹出口气,他朝着士武、关兴那边,又朝着周仓、王甫、赵累这边大吼一声:“你们都住手——” 关麟很罕见的喊出如此冷冽的声调。 士武与周仓纷纷停手,关兴、王甫、赵累也迅速的收回攻势,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关麟。 他们都想要听听…这位如今关家军的统领,他要说些什么? “唉…” 只听得关麟长长的叹出口气,他语气凝重的说:“非我不肖,不让诸位兄姐、诸位将军探视父亲,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只怕我真的让开这道门,诸位进入账内…担不起这份后果!” 不等关麟把话说完,关兴迫切的说:“只要能见到父亲无恙,什么后果,我关兴都能担着,四弟要杀也好,要罚也罢,只要父亲还在,二哥我不会坠四弟你一分威望!” “成!”关麟也不与关兴打嘴,他知道这位二哥性急如火,这种时候,他越是拦,二哥就越是要闯! 索性,关麟让周仓、士武、张星彩让开那帐门。 关麟则语重心长的说:“二哥,我最后提醒你次,这道门进去容易,可要担起这份后果却并不轻松,你若是执意要进,那便进去吧!” “哼…”关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他深深的凝视了一眼关麟,又深深的望着了一眼这敞开的帐门,最后一狠心…关兴直接迈步进入其中。 可…就是这么一进入。 关兴怔住了,他仿佛被眼前的画面给惊吓住了。 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爹…” 此刻,出现在关兴眼眸里的,那原本横躺着,本该“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父亲,如今他的气色极佳,特别是那双丹凤眼,正缓缓的睁开,炯炯有神,且正在用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眼眸去扫视着眼前这个“不肖之子”! 而随着关兴吟出的这声“爹…” 关平、关银屏、关索,王甫、赵累…所有人悉数闯了进去。 只不过,当闯入其中后,他们每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愕住了,就像是悉数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很快,他们甚至身上开始有了隐隐的颤抖。 因为… 因为关羽那开阖的丹凤眼,那锐利的目光,正一个个的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十息… 二十息… 三十息…这种微妙的气氛足足持续了百息之久,也直到这时,关羽缓缓的从床榻上起身,他双脚踩踏在地板上,尽管没有鞋履,可此间气势如虹,甚至他一把提起了那屋中的青龙偃月刀。 举重若轻,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而当他站起的一瞬间,他那丹凤眼的目光骤然转冷,此间的气氛也仿佛一夕间坠入冰点。 终于… 终于,关羽开口了,他第一句就是。 “不服军令,目无统领,擅闯军机要地?关某就生出了如此不孝子么?” “好啊,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得很哪——” 莫名的,当关羽的话传出,此间所有人,除了关麟之外,下意识的双腿都是一个踉跄,甚至,他们感觉… 他们不止是腿,他们浑身都在踉跄!都在颤抖! 这便是来自父亲的威慑; 这便是来自关公的威慑! … … 樊城上,黑底白字的魏字大旗迎风招展,驻守城楼的兵士比以往要少了三成。 这是因为,曹仁颁布了政令,让将士们分批回去省亲。 当然,曹仁还是谨慎的,只是允许三成的将士归家探亲,回来一人再走一人,确保襄樊的守军还能保持到一个充足的数量。 以足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今日,因为徐晃与庞德的到来,樊城衙署正堂大门敞开,连同曹仁与赵俨,四人正在衙署正堂议事。 如今天色尚早,方才黎明…城门都尚未打开。 倒是徐晃与庞德均是昨夜赶来樊城的,因为“关羽的死”,整个襄樊战场的曹军上下悉数懈怠了不少。 以往,是风尘仆仆的来樊城,来了就议事,议事结束就回去…生怕离开营盘,出现什么闪失与状况。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大家紧张了那么久,就不能放松放松么? 故而,今日议事,徐晃与庞德却均是默契的改成了提前一天晚上来,先酒宴一番,叙叙旧,聊聊天,喝到勾肩搭背,一醉方休! 第二日再去衙署谈及正事,喝酒与正事都不耽搁—— “来,干…” 庞德嘹亮的嗓门、豪放的语调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倒是此刻的正堂内,温酒的酒注里正冒着热气。 很明显,哪怕是议事,几位将军也少不了用温酒解解馋,显然,酒逢知己千杯少,昨夜还是没有喝过瘾哪! “哈哈哈,酒还多的很,不过…这樽干了,可要说正事了。” 曹仁笑着将酒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旋即,他的表情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他目光望向赵俨:“此次特地召诸位来议事,是赵俨将军提及,一连十日那关麟依旧不许人探视关羽,此足以证明那关云长真的已经殒命于江陵,而这关家四郎此举势必有诈…赵俨将军以为,这是关麟要稳住局面,拖延至那大耳贼再派上将军来镇守荆州!” 说到这儿,赵俨补充道:“诚如子孝将军所言,这巴蜀距离荆州千里之遥,便是快马没有半月也无法抵达,故而,我向子孝将军提议,咱们可以反守为攻,去夺回南郡的失地,将当年失去的江陵城再夺回来?” “当然,即便不能夺回江陵,可咱们也能将沿途攻陷的县城百姓悉数迁来襄樊,彼削我涨…这也可以一步步的、慢慢的蚕食南郡,此也符合丞相迁徒敌军辖下百姓之战略,公明将军、令明将军…你二人怎么看?” 赵俨把他与曹仁商量的想法悉数讲出。 猛一点儿的,就是直取江陵,强取南郡… 缓一点儿的,就是温酒煮青蛙,不断蚕食,迁徒百姓,一步步的削弱荆州的敌人! 徐晃还在琢磨这两条战略… 庞德已经迫不及待的张口,他语气傲然:“无需什么慢慢蚕食,关羽已死,南郡还有能打的么?依我之见,只需率军南下,直取江陵…南郡弹指可下,哈哈哈哈,倒是不瞒诸位将军,我庞德早有此意啊!” 说到这儿,庞德语气变得信誓旦旦,一边张口,一边拍着胸脯:“丞相信任于庞德,将冀州新招募的三万兵马悉数交给庞德,若是庞德凭这等数量的兵卒,却只能做个固守之将,那岂不辜负了丞相的一番栽培与美意,辜负了子孝将军的统筹,故而…末将今日就借着这议事向子孝将军请命,请将军允准我带本部兵马南下江陵,将整个南郡悉数夺回,收复失地,建功立业!” 说话间,庞德已经单膝跪地,向曹仁深深的拱手。 他庞德抬着棺材来这儿,就是来赚功勋的,就是要为他们庞家,为后代积攒到更多的功劳与地位。 第一波功勋的好处,已经让庞德切身感受到了。 那么现如今,趁敌病要敌命! 这么好的立功的机会,庞德怎么可能不蠢蠢欲动? “好啊…”曹仁大笑:“我就知道令明你神勇,有庞公在,南郡弹指可下…” 徐晃也附和道:“庞将军手握三万五千兵,如此声势,便是转守为攻又如何?徐晃这里就遥祝庞德将军凯旋,做好将军的副手,协助将军南下征敌——” “不敢当,不敢当…”庞德笑着一捋胡须,他不忘嘚瑟:“三万五千兵,那是丞相的厚爱啊!庞德不敢有片刻的懈怠…”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的闯入这正堂,他几乎是趴在这正堂中间,他抬头环望着眼前的四位将军,他大声禀报:“奇袭…奇袭…敌军奇袭襄阳东南魏军大营!” “什么?” 此言一出,庞德下意识的张口,他露出了几许惊讶与不可思议。 可这份惊讶只停留了极其短暂的时间。 庞德“冷哼”一声。“看来,是那关家四郎疯了,孤注一掷想要为他爹报仇,我还正想找他呢?哈哈…现在好了,襄樊与我大营互为犄角,我有四子驻守营寨,足够拖延到我大军驰援而去…到时候,那关家四郎、那关家军就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说到这儿… 庞德豁然起身,他的目光如炬,朝曹仁一拱手,“末将为子孝将军打先锋——” 庞德的意思是,要包了这支奇袭军的荆州军的饺子。 “好…”曹仁正想发号施令… 哪曾想,方才那斥候颤颤巍巍的又一次开口了,“几位将军…无法,现如今…已经…已经无法去驰援了!” 这斥候语气磕绊… 庞德连忙问:“为何不能驰援?难道敌军袭营一番后,就跑了不成?” “不是跑了!”斥候深吸一口气,这次悉数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爆出,“那营盘处…那营盘处天降神箭,数以十万、百万计的弩矢爆射而下,如今…如今那营盘内,三万五千兵卒…已经无人生还?一个…一个生还的也没有!” 斥候这话说的信誓旦旦… 可随着这斥候话音的脱口,庞德发出极致愤怒的吼叫: “你!放!屁——” … … ps: (感谢本书的第二位盟主——乔老爷最高!) (今日还会码,努力三更,但我看了眼时间,有可能完不成…唉,我只能尽力了。) (本章完) 第三三九章 毒箭一支之仇怨,庞德四子来偿还! 樊城不止一匹探马,也不止一位斥候。 那斥候是不是“放屁”? 庞德大营是不是被“天降神箭”惩罚? 庞德麾下的三万五千兵士是死是活? 这些,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庞德大营距离樊城并不远,当第二位斥候风尘仆仆的赶来禀报时,庞德一如既往的用“你放屁”三个字回应,甚至动手一耳光扇在了这斥候的脸上。 不到最后,他尤自怀揣着他的坚持。 四个儿子,那是四个儿子啊? 哪个父亲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只是,这一刻,他的心头难免多出了一块儿沉重的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神经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其实… 何止是庞德的心头被石头重重的压着呢? 曹仁、徐晃、赵俨,他们同样不好过,他们的心情同样悲怆! 其实在第一个斥候禀报时,他们就…就都信了。 这么近的距离,又是这黎明、破晓… 斥候何必说谎?斥候没有说谎的理由啊! 很快,当第三位斥候也如出一辙的禀报出襄樊以南魏军大营的情况… 如出一辙的是“天降神箭”; 如出一辙的是“十万、乃至百万的弩矢”; 如出一辙的是“三万五千兵士悉数殒命,毫无生还!” 这一次,庞德没有开口,也没有动手打人,他一个踉跄,整个人栽倒在地,他想站起来,可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抬也抬不起来,他的浑身都在颤抖,颤抖的厉害! 他在意那三万新兵,也在意那五千西凉骑士,可最、最、最、最在意的是他的四个儿子啊,四个刚刚才被封为“关内侯”的儿子! 这一刻,那压着他心头的石头变得更加沉重,他的呼吸都变的艰难而痛苦。 铁骨铮铮的汉子,更是不住的流出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无法停滞流淌的眼泪。 曹仁、徐晃、赵俨也陷入了深深的惊诧之中。 他们彼此互视… 可无论是眼芒如何交汇,他们也无法想清楚,什么叫“天降神箭”,怎么就三万五千兵,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内泯灭! 这是三万五千兵啊? 就是三万五千头猪,立在那儿不还手,让人去砍…没有一个上午也砍不完吧?砍人不会累么? “难道又是燃烧罐?”赵俨惊愕的问…他还是不相信什么狗屁天降神弩,什么百万弩矢? 荆州何时有这等规模的弩兵战阵—— 可“燃烧罐”三个字方才问出,赵俨就连忙摇头。 不对…一定不是燃烧罐。 且不说因为上次,因为曹军上上下下吃了燃烧罐的亏,之后凡是曹军营盘都会在外围挖上一圈壕沟,就是防止敌军携带着燃烧罐抛掷到营盘里。 甚至,再退一万步说,若是燃烧罐,那火呢? 庞德的军寨离襄樊不远,纵是看不见,可那大火引起的浓烟总是能看到的吧? “不是燃烧罐…”斥候连忙解释,“就是弩矢,真的是弩矢,只不过…是密密麻麻的弩矢,比雨水还要密集,比蝗虫过境还要密集…小的,小的看的真切,数以十万的弩矢,不间断的朝营盘里发射…整个营盘悉数被弩矢覆盖,根本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斥候哪怕在形容那“四万秦弩齐发”的画面时,都不由得语气磕绊,紧张兮兮。 俨然,那画面让人震撼,让人畏惧,让人心惊胆寒! 甚至打从心里畏惧、颤粟… “我儿呢?我儿呢?会儿?龙儿?风儿?虎儿?” 庞德的声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他脑海中浮现的尽数是他的儿子庞会、庞风、庞龙、庞虎的模样… 可这些模样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那些斥候口中如出一辙的情报,几乎已经宣判了他儿子的死刑。 他必须要接受这个事实。 那就是,他庞德的四个儿子啊,一个…一个都没有留下来!一个都回不来了! “末将…末将请战!” 随着“啪嗒”一声,庞德的膝盖重重的砸在青石地板上,膝盖与地板碰撞发出剧烈的声响,庞德的声音还在继续,“末将请战,末将要为…要为三万五千兵士,要…要为我那四个儿子报仇!雪…雪恨——” 庞德是真的疯狂了,他的声音凄厉,宛若通天的恨意席卷… 营盘的覆灭,几乎将他的荣耀,他的辉煌,他的骨血,他的家族一息间从高峰击落到谷底! 他恨哪! 他恨哪… 他不过是射中关羽一支毒箭,可…可这关家的儿郎,就…就要用百万之强弩,用他四个儿子的命来偿还么? 他恨哪! “末将请战——”庞德第三次请战… 曹仁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这种情况下,局势未明。 那关家四郎竟能用百万弩矢覆灭庞德的军寨,那会不会也在襄阳附近设有埋伏,会不会大军出城之时,数以十万支弩矢爆射而来?然后将襄阳城的魏军也悉数射杀… 而他的目的其实是诱敌出城,歼敌于野外,然后夺樊城? 是这样么? 曹仁不由得遐想连篇。 那么… 那关家四郎又是用什么方法?这么悄无声息的使出弩阵?又是用了什么方法,达成如此规模的射程与威力? 还有,那关家四郎…… 一时间,曹仁的额头处浮现起无数问号,无数有关这位关家四郎的问号! 这他不懂了,他猜不透了! 也正因为不懂与猜不透,他不敢轻易的下令…去让庞德报仇雪恨! 人在面对未知的一切时,总是会畏惧,会逃避,会胆战心惊。 只是,这些…他又能向谁去诉说? 果然,赵俨读出了曹仁的意思,连忙道:“不能出城,关羽死后,我们撤出了太多的斥候,现在的情报太少了,敌军在哪?敌军用的什么弩矢?敌军有多少人这些…我们一概不知。” 说到这儿,赵俨继续郑重提醒道,语气更添严肃:“昨夜的斥候可还传来消息,江陵城的关家军一个都没动…那这些兵,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随着赵俨的话,徐晃也不由得沉吟,“天降神剑,天降神兵么?究是…究是我等还是小觑了那关家四郎?想不到…他…他能这么快从关羽死后的悲痛中走出,还…还利用了他父亲的死,让我等懈怠,然后…然后图谋襄樊…” 言及此处,徐晃深深的顿了一下,他沉吟道:“这小子是人么?他是铁石心肠么?他心头就没有一点孝道么?…噢,是了…他是传言中的关家逆子啊,一个逆子?怎么会有孝道?” 这一刻,就连徐晃的声音中都布满了悲痛。 而随着这一道道声音,庞德意识到,终究…他是出不了城,也报不了仇。 那么… 摆在他面前就只剩下,他必须亲眼目睹着他的荣耀、他的儿子、他的兵马离他而去,而他…而他这个自诩关中第二勇武的男人,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可悲… 可悲! 可痛,可悲! 就在这时。 “报——”又是一名斥候急报:“从公安城方向杀出一支兵马,足足有一万多人,他们正…正在摆放攻城器械,就要…就要进攻襄阳城了!” 事关襄阳城。 原本驻守襄阳的徐晃下意识的惊问:“哪里来的攻城器械?哪里来的兵马?怎么没有任何情报?他们…他们飞过来的么?” 面对徐晃的提问,斥候无法回答… 鬼知道,这些兵马什么时候来的? 鬼知道,这些兵马什么时候将攻城器械给运了过来? 要知道,如果敌人是从公安城进攻,那单单攻城器械的运送,没有两天就绝对不可能运送到这边? 那么…斥候、探马、眼睛…这些人都瞎了么? 这一刻的徐晃也有崩溃里,他连忙朝曹仁道:“不行,襄阳城内虽有过万守军,可我不在襄阳…无人统筹、调度,无人指挥守城,如此的话,襄阳城就危险了…我必须回去,我必须即刻回去!” 说着话,徐晃就转过身要往外走。 “公明留步——” 哪曾想,就在这时,曹仁立时喊住徐晃,“公明,你也不能去…” 啊… 随着曹仁的这一道声音,徐晃才意识到,他与庞德是面临着相同的处境。 别看樊城距离襄阳一河之隔,可…那关家四郎能“万弩齐发”,能神鬼莫测的调动出关家军以外的兵马,能悄无声息的将攻城器械运送到襄阳城下… 那么…鬼知道,他会不会在樊城外也设有埋伏? 这时候,谁敢出城啊? 这时候,出城是拿命在赌啊! “那…那襄阳怎么办?”徐晃的声音中透着悲怆… 曹仁咬着牙,他立刻吩咐,“传我军令,派斥候,派出所有的斥候,本将军要知道,敌军究竟有多少人?敌军究竟都在哪?” 说到这儿,曹仁再一次表现出了他的谨慎:“还有江陵,千万不要漏了江陵那边的情报,关家军…那支关家军还没动呢!” 是啊…那支关家军没动呢? 正因为关家军没动! 可樊城内的曹仁,他也不能动,因为他不敢动—— … … 襄阳城下,黑云压城,伴随着黎明的光束,血色布满长空! “轰隆隆——” “轰隆隆——” 巨大的声音不断地嘶鸣、咆哮。 伴随着齿轮之声,弩矢抛掷的声音,霹雳十牛弩那巨大的弩矢,正经由抛掷,不断地向襄阳车城墙方向爆射而去。 一枚枚巨大的弩矢在尖锐声中划破长空,每一次砸落在城楼上,都是一阵地动山摇。 有人的身躯直接被砸爆开来,在空中便是比砸成为了血雾! 有人的脑袋被直接砸入到了肚子之内。 有人的身体被砸成了一片片的肉饼! 一些由黄泥修补的城墙,被轻易击塌…每一次,弩矢的扎下,都是一阵爆裂般的范围沦陷。 还有那些靠近城墙的房舍,很多不幸的被巨大的弩矢砸中,随着“轰”的一声,整个房舍悉数崩塌… 激荡起漫天尘烟的同时,也将城中的道路悉数堵塞… “砸,继续砸——” 傅士仁指挥着身旁的一百余架霹雳十牛弩,这个经由“霹雳车”与“十牛弩”结合完成的大型攻城器械,正在不断地用它的弩矢摧毁着襄阳城墙,也摧毁着守军的防御。 “啊…” “啊…” 城楼上的守军将士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突如其来的敌军,突如其来的攻势,让襄阳城,这个原本就松懈了的城池,突然遭逢到剧烈的打击! 此刻的城内,已经是一片风声鹤唳。 因为攻城的防线是临汉江的北城门,故而无数百姓纷纷往南城门方向躲避! 要知道,从十天前开始,这里的守军就撤去了三成,他们是北归故乡,去探亲…也正是为此,襄阳城的守军数量也仅仅只是过万。 再加上连续几日的懈怠,便是襄阳城城楼上的擂木箭石、斧钺钩叉都不齐备,如今,还必须抽调数以几千计的兵马从武库搬运过来。 只是… 那可怕的从天而降的巨大“弩矢”将城楼附近砸的破烂不堪、支离破碎,这给军械的运送增加了无限的难度。 “再砸,再砸——” 城外的傅士仁大声吆喝着,仿佛这“霹雳十牛弩”的巨大弩矢不要钱一般,愣是当石头一样,拼命的往城里呼啸砸去。 糜芳早已经蓄势待发,磨刀霍霍,他知道,统兵上他比不上傅士仁,于是就主动让傅士仁统筹指挥,但糜芳止不住的问:“啥时候我上啊?” 他这话的意思是,啥时候他手下那八千部曲上啊?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冲击这座城池了。 “不慌,不慌…” 比起糜芳的激动,傅士仁显得很镇定,他颇有一副“上将军相”的掐着腰,伸出一支胳膊指着城楼上的慌乱不已的敌军。 “看看,看那些守城的敌军,一点章法都没有,这要再砸半个时辰,这些守军一个个就崩溃了!” 经傅士仁这么一说,糜芳也眺望向城楼,的确…整个城楼上乱作一团,毫无章法… 这给他一种感觉,他指挥都不至于如此! 不过… 糜芳还是有些担忧:“你这用霹雳十牛弩砸,倒也厉害…能把那些守军的士气给砸没了,可你就不怕万一樊城那曹仁带兵杀出来?到时候,咱们就是腹背受敌,这霹雳十牛弩可就全没用了!” 糜芳说出了他的担忧。 只是,傅士仁大笑道:“哈哈哈哈…你高估那曹仁了!” 说到这儿,傅士仁接着说道:“三弟之前来公安城时跟咱俩说什么?你忘了么?” “啥呀?”糜芳一副好奇的模样。 “这曹仁呢,谨慎的很,这么多年能跟关羽打个旗鼓相当,靠的是缩头乌龟般的据守!”傅士仁继续解释道,“就算他曾经有过进攻的辉煌战绩,可这种时候,城外大寨三万多人一夕间殒命,他什么都搞懂?他敢出来么?就不怕咱们还设有埋伏?” “可…”糜芳挠挠头,“可咱们没有埋伏啊!” “哈哈哈哈…”傅士仁笑道:“有没有埋伏,这曹仁都不敢出来…何况…咱们这边不远处还有四万弩兵呢?足够吓死他曹仁了!” “那…这曹仁就会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襄阳城被这么砸?砸的支离破碎?”糜芳一摊手,“我觉得,他最后还是舍不得这襄阳!” “自然舍不得。”傅士仁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吩咐将士们继续抛出那“巨大的弩矢”,继续去“轰炸”襄阳城,一边感慨道:“咱们三弟算着他曹仁呢?他曹仁要出击,一定会确保万无一失…可若是这时候,有斥候告诉他,云长醒了,且正带兵杀往樊城,他别说出城了,就是放个屁,都不得颤三颤!” 呃… 糜芳一愣,自然…他与傅士仁是提前知道关羽是诈晕。 可糜芳没想到,三弟关麟还有一手,用“诈尸还魂”的老爹关羽,去吓唬这曹仁,不过…听傅士仁这么一说,糜芳心里稳当了许多。 只要樊城不来捣乱,他们这边襄阳城可以慢慢打… 只是…一想到襄阳城攻下来了,那是他们哥三的,糜芳就忍不住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担心迟则生变,他恨不得要带着一干部曲,去冲向这危如累卵的襄阳城。 “都砸成这样了,差不多了吧?八牛弩该上了吧?” 糜芳提议道… 其实,在这次攻城战中,霹雳十牛弩是当“投石车”用的,是范围伤害,是去砸城楼,是坠敌军的士气用的。 而八牛弩则是要用弩矢射入城楼,然后将这些弩矢作为梯子…让将士们踩在这箭矢登上城楼。 这可比云梯靠谱多了,最厉害的是牢固! 甚至,为了攻这襄阳城,糜芳都快演练了二十多次了,再不上,他都有点手痒痒了。 不能最后…襄阳城是被“霹雳十牛弩”砸开的,那他这攻城练了个寂寞啊! “不行了,别砸了,该让我上了…”糜芳一把拉住傅士仁的胳膊。 傅士仁也瞅着才不多了,“好,二弟…这攻城就看你的了!咱们三兄弟,能不能在这襄阳城里说了算,也看你的了…” 这话脱口… 糜芳早就磨刀霍霍,早就抑制不住了… “八牛弩,放——” 随着百架八牛弩弩矢两轮的齐放,无数弩矢砸入了襄阳城的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阶梯! “嗖”的一声,糜芳拔出佩刀,大吼道: “带把的,跟我上——” “先登城楼的,襄阳城里的房子,城外的地,随你挑——” 糜芳这话充满了想象力。 不过,他想他也有这个资格,这襄阳城是他打下来,是他们哥三的,那襄阳城里的宅子,襄阳城外的地,他想给谁,就给谁,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他心头正想到这儿… 却发现,一干部曲已经冲了过去。 钱、宅子、地… 这些玩意,永远是“战士”变“死士”,战士变“战神”浴血奋战的原动力! … … ps: (三章还是略吃力,特别是工作日!) (剩下两个三章的更新,我放周六、周日…休息日多少还好一点儿。) (似乎,排版问题,机智如我,解决了!) (本章完) 第三四零章 老爹是不是搞错了?孩儿才是统领啊 江陵城,关家军军营,辕门之外。 薄薄的晨曦中,刀斧手正在磨刀,钢刀映着惨白的冬日,显得分外的锋利与森然。 关银屏与关索在辕门处赤红着双眼嘶声呐喊,周围的一干关家兵士中,已经有胆小的捂住了眼睛。 周仓忍不住就要冲上台去,可看到了此间监斩的人乃是“关羽”时,他深深的“唉”的一声叹出口气,还是退了下去。 此刻,在辕门处跪着,等待着被斩首的有四人,分别是长公子关平,二公子关兴,副将王甫,副将赵累。 就在方才,他们煽动军中哗变,闯入关羽晕厥的军帐,可意外的是,惊喜的是,关羽没有晕厥,更没有死。 而随着关羽的那一句,“好啊,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得很哪——” 这一刻,关平、关兴、王甫、赵累才意识到他们犯了大错。 才意识到,或许…不,不用或许,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的父亲,他们的将军关羽根本就是在与关云旗合作演戏,演了一场迷惑敌军的大戏。 可悲的是,他们四个唐突了,破坏了这场戏码,让关羽诈晕、诈死的消息彻底暴漏。 当然,这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他们不知道… 但,他们一定是闯祸了! 之后,关羽直接喊来了执法官,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你来说,违抗军令,目无统领,以下犯上,煽动哗变?该当何罪?” 关羽虽爱兵如子,但关家军素来军纪严明,执法官不敢胡言乱语,只能如实道:“理应辕门斩首,以儆效尤!” 而面对这样的声音,关羽大手一挥,“那就辕门斩了吧——” 于是,此刻…关平、关兴、王甫、赵累悉数被反绑着双手,每人的身后站立着一位刀斧手,钢刀映着日影,高高扬起,无数关家军的兵士都赤红着眼看着他们。 从军纪上,他们的确犯了不容赦免的罪责,特别是“以下犯上,煽动哗变”这一条。 严格的说,都是要株连家小的。 倒是关家军的军纪中有一条——从不株连,一人犯事,一人当!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关羽那冷漠的声音传出,他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哪怕这粒沙子是他的儿子,是他最信任的副将。 关家军之所以战无不胜,就是靠的军纪严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当然,这一次,关羽没想真的杀掉关平、关兴、王甫、赵累… 关羽是有意送一份“恩义”给关麟,这样…倘若日后,他关羽真有个什么闪失,关家军中就不会有人违抗那个臭小子! 惩罚的是眼前的四个人。 可关羽心头念着的还是四子关麟哪! “孩儿闯祸,无话可说…”关兴咬着牙。“父亲要杀要刮,孩儿不会皱一下眉头。” 关平却沉默不语,他知道父亲不是闹着玩的,他也知道…他罚下的是不容赦免的重罪。 甚至有那么一刻。 他回想起,二弟关兴就要闯入军帐时,四弟语重心长的那番话:“只怕我真的让开这道门,诸位进入账内…担不起这份后果!” 果然,他们正在承受的不就是这份“担不起”的后果么? ——『悔不该不听四弟的那番话!』 想到这儿,关平的脑袋压得更低…神情更是悲痛。 倒是关羽,他环望着周遭,却没有看到关麟,不由得暗道:『云旗那小子呢?他的两位兄长都要被问斩了?他还不来求个情么?』 看不到关麟,登时关羽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当然,他提前交代过这些刀斧手,哪怕不交代,这些刀斧手也不可能真的砍下去的。 这四刀下去,关家军岂不是折了一半的副将? 这等损失,刀斧手如何担待的起? 故而,按照关羽的计划,如果关麟不出现,那他会装作晕厥,然后顺理成章的停止这场行刑。 只是… ——『这臭小子,真不来么?』 关羽无奈的抚额,旋即还是下令。 “行刑——” 随着这样一声,四名刀斧手彼此互视,交换了下眼神,同时往嘴里灌了一壶酒,然后将酒从口中吐出,喷洒在这钢刀上。 关羽都做好了装晕的准备,这一刻,他感觉心很累,他更感觉,他看不懂关麟这小子! 这份“恩义”就摆在这儿,他为何就坚持不要呢? 就在钢刀举起之际…几支凌厉的鸣镝凌空飞来,纷纷击中了刀斧手的钢刀,关麟则带着士武、张星彩冲进了这辕门刑场。 看到关麟,关羽心头还暗喜:『这臭小子,总算还有点良心!』 围观的关银屏、关索、周仓则是心中暗道: ——『如果是云旗求情的话,父亲会…会收回成命的?对吧?』 思虑间,关麟已经踏步走到了四人身前,他大声喊道。 “刀下留人!” 关羽故意做出冷凝的目光,“关家军军纪严明,有功必赏,有罪必罚,纵是关某的儿子、副将也是一样?云旗,你有何话可说?” 此言一出…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关麟,他们想要知道,这位关四公子到底要怎么去劝他的父亲收回成命。 千呼万唤,关麟终于开口了,且一开口就有几分与老爹关羽针锋相对的味道。 “爹,你是不是搞错了?”关麟指着关羽道:“如今关家军的统领,父亲已经传给孩儿了,爹?你有什么资格斩他们?” 呃…这… 关麟的话瞬间让关羽胸腔中的血都在往上涌。 这臭小子没变哪… 他一如既往的能让他关羽一瞬间急火攻心,怒不可遏。 ——『这臭小子的发挥还真是稳定啊!』 关羽的脸色已经变了,变得带着怒气,带着冷凝… 只是,关麟才不管那些,他直接让士武亮出包裹中的物件,是“汉寿亭侯印”,是“荡寇将军印”,是“襄阳太守印”… 而这些,都是关羽迷离之际,托夫人胡金定交到关麟手上,让他统领关家军时使用,也证明他就是关家军绝对的统领。 不曾想,这个时候却被关麟拿出。 “爹…”关麟的话还在继续,“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老爹把这些交到我手上,那孩儿如今还是这关家军的统领,包括老爹在内,都要听孩儿的!所以,孩儿的这些兄长、副将,父亲不能杀,也杀不了!” “你…”关羽伸出右臂,指着关麟…他感觉左臂的伤口正隐隐作痛,他突然有一种想要拔刀的感觉。 哪曾想,这时…关麟的声音再度脱口,“关羽听令——” 这… 关羽一怔,还没反应过来。 关麟接着说,“关家军军纪怎么说来着?以下犯上,目无统领?该当何罪来着?爹…你也要不遵军令么?” 这下,关羽也是醉了,他只能拱手,做出一副“下位将军”向“上位将军”听令时的模样。 关麟的声音还在继续:“关羽听令,即刻着令你带关家军北上樊城,着令关平、关兴为左前锋,令王甫、赵累为右前锋,无需攻城,只需确保樊城无法支援襄阳,便算你们一大功,有过者可将功补过,无过者…” 说到“无过者”自然指代的就是关羽了,关麟“吧唧”了下嘴巴,他意识到,好像,他也没啥能赏赐老爹的,于是随口道:“无过者就无过者吧…尔等即刻出征,不可停留!” 这算是发号施令—— 儿子向爹发号铁一般的军令! 又或者说,是以关家军统领的身份向关羽发号施令! 这事儿若是换作别人,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关家军中,竟然有人能命令关羽! 可若是考虑到发号施令的是关麟,是这个远近闻名的逆子,是这个屡屡与父亲针锋相对,还屡屡占据上风的儿子,那…就没事儿了! 关麟吩咐过后,直接就走了,挥一挥衣袖,一片云彩都没留下来。 反观关羽,他被惊愕在原处,他脸都绿了,可他为了维护他立下的关家军的“军纪”,他只能吩咐,“没听到统领的话么?取我青龙刀、赤兔马来,即刻北上樊城——” 说到这儿,关羽又望向刚刚松绑的关平、关兴、王甫、赵累,“尔等还愣着作甚?没听到云旗的话?不想将功补过么?” 这话脱口,关平、关兴、王甫、赵累齐齐拱手,“谨遵将军之命…” “尔等无需尊关某之令,尔等该尊奉的是关云旗之令。”关羽大手一挥,“他说的没错,如今关家军的统领是他,能发号施令的也唯有他——” 说着话,赤兔马已经牵来,关羽翻身上了赤兔马。 关平、关兴、王甫、赵累彼此互视,还是王甫忍不住张口:“云旗公子此举不止是救我们,更是要帮关公在樊城丢了的面子找回来呀!” “我岂会不知四弟的心思。”关平淡淡的道:“可他这嘴巴,说起话来,是真的不好听,可偏偏,父亲每次最后还是会听!” 话音刚落。 “报…”一名斥候匆匆赶来急报:“江夏军秘密进击襄樊,襄阳城外魏军庞德大营被万箭射穿,三万五千魏军悉数殒命,无一生还!” “报…”又一名斥候赶来禀报:“傅士仁将军与糜芳将军已经开始对襄阳城的进攻…攻城战已然打响!” 说起来,这两名斥候不是这么巧刚刚来的,他们早就把消息禀报给了关麟。 而关麟特地让他们在这个时候,于军营中再禀报一次…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老爹关羽没白白的诈死,现在的襄樊局势——一触即发,且稳操胜券! 果然… 随着这两名斥候的话。 所有关家军的兵将彼此互视,一个个眼眸中满怀惊愕之意。 不过很快,他们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一个个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趁势进攻… 关家军在襄樊战场失去的,这一次定要夺回来! 关羽也听到了这两条,他大声道:“都还愣着干嘛?再不去?关家军这次就彻底被人比下去了,都给本将军提起精神来,急行军,过荆江,围樊城——” … … 巴蜀,成都的城门洞开,骏马奔驰卷起动地尘埃,无数兵马正在集结。 刘备与诸葛亮、法正、马谡、杨仪站在城头,身旁的亲兵守卫森严伫立,神色紧张。 荆州传来了那关羽命悬一线的情报,还是在成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刘备的神色慌张,他紧握着双拳,“孔明,这边成都就有劳你看护,我与二弟桃园结义,视同生死,他出事儿,我必须去趟荆州!” 刘备的话音刚落… 城楼下,方才从荆州回来不久的张飞,已经朝着城楼上的刘备嚷嚷道:“大哥?咱们何时动身哪?” 刘备居高临下,语气却是期期艾艾,他朝着张飞道:“三弟莫慌,兵马正在集结,料想一个时辰足以集结完毕!” “唉呀…”张飞长叹一声,“依俺说,就咱俩赶过去得了,还带什么兵?那庞德毒箭射二哥,俺誓要捅那庞德一百个透明窟窿…否则难解俺心头之恨!” 刘备着急,张飞更着急… 他是从荆州回来的,因为并无要事,故而一路并未急行,缓缓的走,一边走一边看关麟给他的那一卷卷《斗战神·张飞本传》。 也正是因此足足一个多月才赶回了成都。 可刚回来就听到两件事儿,一个是北边巴郡不太平,夏侯渊派副将张郃在巴郡外到处迁徒百姓; 另外一件事儿则是二哥关羽中了那庞德的毒箭,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当即,张飞就恨不得跑到荆州江陵去了… 如今就等着大哥的兵马集结了,他不止是要去看二哥,更是要为二哥报仇雪恨! “主公…”诸葛亮淡淡的分析道:“根据情报,荆州那边,虽云长关家军进攻樊城时遭逢一场大败,但前有江夏战场的几番大捷,现在的局势还不至于危如累卵,所虑唯独云长的病情,故而,臣觉得主公带兵马驰援倒不是最急,最急的当是先派遣一员能文能武的大将,当先赶去荆州主持大局!” 诸葛亮的话是从理智分析的… 他也在意关羽的安危,可他更在意时局。 倒是马谡,听到了这话,他骤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附和:“军师所言极是,听闻关将军将关家军悉数托付于其四子关麟,可这关麟素有恶名,其‘逆子’之行径屡屡被声讨,为世人所不耻,江夏大捷固然证明其有一定的能耐,但却终究难掩有才无德的事实。” “据说…其在荆州,每年宰杀耕牛过百,天怒人怨,反观二将军义薄云天,所部兵马更是军纪严明,赏罚分明,如今由关麟这样的人统领关家军,难免不生事端,难免关家军上下不服,…故而,下官也以为,避免生出哗变,军师所言极是,当迅速的派遣上将去接替此关麟主持荆州大局!” 马谡自负,他认为整个荆州小一辈的才俊,就属他最牛逼。 故而,当他听到关麟火烧于禁大军,一夜焚烬十万曹兵时… 他是嫉妒的。 他会想方设法去在自己的心头去揣摩,去证明…这小子没有那么厉害! 而…一番调查,他发现…这小子在谋略上是真的有几把刷子,没办法,马谡只能从德行上去寻找关麟的缺点。 杀牛、吃牛! 逆子,忤逆,不孝…这些都是巨大的黑点! 只不过… 因为涉及的是关麟,因为此前关麟的那封答卷,特别是最后一封的“以人为本”、“摊丁入亩”,无论是刘备还是诸葛亮均是对其侧目连连。 马谡的一番话脱口,诸葛亮一怔。 刘备则是斜睨着眼睛,怀揣着特殊的眼芒,瞪了马谡一眼。 他仿佛直接把马谡这个人过虑了一般,分毫不理睬他,淡淡的接着问诸葛亮。 “孔明,我知你意,那以你之见,若是云长有个闪失,何人能镇守荆州?” “我有两个人选。”诸葛亮一如既往冷静的分析,“其一是黄汉升,他曾在荆南多年,对荆州颇为熟悉,无论是武技还是弓马、统率又均是上乘,由他统御,虽不比云长,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其二是子龙…”诸葛亮将他心目中的人选言出… 其实,这个人不好选… 荆州四战之地,之于巴蜀,又相当于一个独立的所在,关羽、张飞与刘备桃园结义,自是忠心耿耿,但张飞性情鲁莽,重武轻文,未必能守住荆州! 若是魏延、孟达的话,诸葛亮信不过… 刘封的话,这又涉及到“世子之争”,诸葛亮不敢让刘封去…想来想去,只有黄忠与赵云,当然比起黄忠,赵云更合适,也更得主公刘备的信任。 诸葛亮的言外之意,是让刘备选出合适的人选,若关羽真的有个闪失,也好在荆州部署,避免…没有准备。 “孔明之意,我已知悉…”刘备幽深的眼眸下,深深的叹了口气。 倒是一旁的法正,忽的“唔”的一声,一手捂住了心口…一手捂住了嘴巴。 刘备立刻察觉,关切的问:“孝直最近那莫名的症状发作的更频繁了!” “我无恙。”法正淡淡的道:“是今日风大了些,有些风寒罢了。” 法正迅速的将那捂着血的手收回背后,不让他的好基友刘备担心…“有孔明坐镇益州,这里稳如泰山,倒是主公此番赴荆州,我放心不下,还是与主公一道去吧…” “可你的病…” “我好的很呢,哈哈哈…”法正故意大笑,表现出一副无事的模样,只是他背后那手中藏着的吐出的血正滴滴的往下滑… 诸葛亮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闭上眼,心头感慨: 『多事之秋啊——』 倒是一旁的杨仪,一名从荆州来的信使悄悄的行至他的身边。 用极轻极细的声音道:“杨先生,借一步说话!” 杨仪见这信使是一个熟人,是他在关羽手下任功曹时,就认识的一个同僚,他抬眼望了眼前方正忧心忡忡的刘备、诸葛亮,旋即还是跟着这信使走到一旁。 却见这信使将一封信笺递给了他。 信使的声音极为小心意义,“此为关公亲笔…关公有令,尽可能晚的将这信交到主公与诸葛军师手中!” 唔…杨先生连忙拆开信笺,而这不拆开还不要紧,一拆开之下,他委实吓了一跳。 看着上面关羽的亲笔字迹。 他惊问道:“为何关公要把这信交给我?” … … ps:(我是在帮起点内测插图…如果有读者老爷不喜欢插图的,设置、更多设置里面关闭正文插图显示就可以了。) (本章完) 第三四一章 青龙刀再现,关某在此,公明受死! 信是关羽亲笔写给杨仪的。 为何是杨仪? 因为他曾经做到过关羽的功曹,也是关羽将他举荐给刘备,算是关羽能信得过的人。 至于,为何交给他? 这是关羽要确保…儿子关麟的计划顺利进行。 不能让成都这边什么动静都没有,万一被曹魏的眼线发现,反倒是横生枝节。 除此之外,关羽都不知道大哥,或者三弟在听到这情报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他必须要平衡这两者间的关系。 又不能让成都什么动静都没有,也不能让大哥、三弟真的带兵去荆州! 所以,他要杨仪在最后,也就是大哥、三弟出征荆州前,再告诉他们。 当然,这些…信使是不知道的,杨仪也只能靠猜的。 但终究,他得知了一个事实: ——第一,二将军无恙! ——第二,这是一个阴谋! 心念于此,杨仪不由得心头感慨: ——『这阴谋连自己人都要骗过了么?』 ——『天佑大汉,天佑荆州啊!』 … … 襄阳东南二十里处,庞德军的军寨。 阴风猎猎,黄沙卷起那弩矢射的支离破碎的旗帜,在漫漫的沙石、帐篷内,无数被射死的魏军兵士露出一个个凄惨的模样。 此刻,早晨清冷光束的照射下,这些魏军将士的脸色一个个煞白…一个个阴冷不已。 血尤自从他们的身上,从一枚枚弩矢与皮肤碰触的地方不断涌出。 三万五千颗首级,遍布于这破败了的军寨中,任人采摘,这些首级,随便拿出一些,都是大功一件。 还有那到处都布满的弩矢。 当年草船借箭,十万支弓箭就能将二十条船上的草人悉数射穿,如今这是百万弩矢,足够将整个营盘,每一处全部覆盖。 这是无差别的打击,避无可避。 陆延与廖化也赶到了这里,侯音也在…作为南阳兵的统领,他自不会错过这么一场大战。 只是,方才从远处四万蹶张弩,四万弩矢齐放,只是觉得遮天蔽日…仿佛将天穹都遮盖住,敌军的状态,杀敌的数量也不过是个猜测与数字。 可直到这百万支弩矢射落,这四万弩兵走近,他们才发现,也才意识到,当这百万弩矢从天而降,当被这遮天蔽日的弩矢无差别的覆盖时,这些魏军是多么的绝望? “若是我在南阳,还带着这支南阳军,怕是一辈子都杀不了这么多人!” 侯音感慨道。 陆延年轻,看到这一幕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了。 倒是廖化,自打跟随关麟起,他没少立功,此番虽然射杀的敌人够多,可这功勋,难免让他觉得有种习惯了的感觉… 尽管心头渴望着建功立业,可当真的战功摆在面前,麻木了呀! 这就是跟对人后的“麻木”啊! 他感慨道:“这是大功一件,咱们手下每个兵士,都与有荣焉哪!” “不能这么说。”侯音仿佛从廖化这“与有荣焉”四个字中读出了几许深意,他感慨道:“这功劳可不止是咱们的?” 这… 侯音的一句话让廖化与陆延迅速的把目光投了过来。 “侯将军是何意?” “云旗公子这是布了一个大局,从二将军中毒箭起,这个局就开始了…” 侯音郑重的分析道:“这个局包括四万枚蹶张弩的锻造,包括四万将士训练与秘密运输,包括关将军的诈死,包括一步一步的让魏军懈怠,咱们不过是完成了这最后的一击,若是将所有的功劳悉数揽在咱们的头上,那就大错特错了!” 廖化与陆延一下子懂了… 侯音的意思是让出一份功勋!把这份书写功勋的战报中,写上每一个有功之人的名字! 这是大格局啊! 反倒是廖化觉得,他的格局小了,惦记着这莫大的功劳,想要将功劳据为己有了。 当即廖化吩咐道:“即刻命人点验战果,要快,这里的功劳,记上咱们一些,却也要记上沔水山庄的黄老与刘先生,记上那些日夜赶制蹶张弩的工匠,记上公安郡的傅士仁、糜芳将军,记上他们不遗余力的提供弩矢的材料,也记上诸葛元逊,记上关家军的将士,还要记上四公子,记上二将军…这中间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人都有着莫大的功劳!” 说到这儿… 廖化只感觉胸腔中激荡不已,原来分享战功是这么的快乐! “咳咳…” 轻咳一声,廖化继续吩咐:“即刻将弩矢捡回,敌军的铠甲、兵器一并收缴,然后一把火烧了这儿!按云旗公子吩咐的,分一半儿的兵士隔着汉水朝樊城方向呐喊!” 廖化说的朝樊城方向呐喊是计划中这支四万人军团的最后一步,是威慑! 听过廖化的吩咐,陆延提醒道:“廖将军,现在…难道不应该先去支援襄阳城那边么?傅士仁与糜芳将军那边似乎已经开始攻城了!” “不用支援。”廖化摆了摆手,“首先,云旗公子并未安排我等攻城,况且,方才侯音将军说的对,无论在哪里,所有的功劳,所有的好处全部据为己有,此为取祸之道,我们就在这儿清理战场,待会儿去汉水边呐喊,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儿,若是糜芳、傅士仁将军需要我们支援,我们再去,不需要的话,这功劳,我等不该去枉抢!” 经过侯音的提醒,廖化一下子,就宛若通晓了什么是“为人处世”? 什么是“人情世故”? 江湖从来不止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啊—— 恰恰原本的蜀汉阵营中,最缺乏的就是“人情世故”! 不过半个时辰… 陆延带着两万陆家军的兵士齐齐赶至汉水,他们的西侧,就是正在战火中的襄阳城。 “预备…” 陆延一声吩咐,当即两万陆家军均是深吸一口气。 “喊——” 随着陆延的声音传出,两万陆家军齐声大喊。 “鼠辈曹仁,你过来呀——” “鼠辈曹仁,你过来呀——” “鼠辈曹仁,你过来呀——” 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嘹亮,到得最后声震瓦砾,声如洪钟,声音直抵云霄! 话说回来,曹仁?他敢过来么? … … 江陵城,关家军中军大帐内的关麟正对着地图发呆,忽然一阵风吹来,是陆逊揭开了帘幕,大步闯入。 “一切顺利。”陆逊显得颇为惊喜,“廖化将军正带着侯音将军清理战场,我那儿子正带兵往汉水方向朝那樊城处,按照云旗你吩咐的话,大声嘶吼!襄阳城正在攻城,战况尤为激烈,关将军这边也已经点兵完成,率两万关家军兵士急行赶往樊城!” 听到这儿,关麟问:“我爹带关家军赶赴樊城的消息派人散布出去了么?” 陆逊直接回道:“依你说的,都散布出去了。” 听到这儿,关麟点了点头。 其实,如今整个襄樊战场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朗。 其一,是庞德军三万五千兵士悉数被秦弩弩阵射杀,这对于整个襄樊战场的曹军是巨大的威慑。 其二,是襄阳城的进攻。 尽管襄阳城是军事要塞,不好攻。 可如今是奇袭,又是敌军放松戒备,放大量的守军回乡探亲,徐晃还不在! 这几乎是最好的时机了。 当然,关麟对大哥傅士仁、二哥糜芳这两位还是有信心的。 就算退一万步说,对他俩没信心,关麟对“八牛弩”与“霹雳十牛弩”还是信心十足的。 这是第一次将这等重型军械作用于与曹魏的战场。 而第一次,往往是威力最大,也是敌军对这些一无所知,毫无防备的时候。 其实,仗打到这份儿上,关麟从战略层面能够部署的地方已经很少了,现在就是看这些将军们临阵决策、部署的能力。 心念于此,关麟淡淡的说:“其实,如今曹仁、庞德、徐晃均被困在樊城,只要樊城的他们不去驰援襄阳城,襄阳城是一定能被攻下来!” “也不尽然吧…”陆逊提出了质疑,“攻城战并不好打,故而大多数的攻城战均是采取围城的方式,比的是双方的粮草与储备,真要强行攻城的话,将军临阵的统率至关重要,可云旗部署的这糜芳与傅士仁,至少我在东吴…从未听说过他们太过傲人的战绩!” 陆逊的话已经够委婉了。 言外之意就是,这俩货,到底行不行啊? 只是,陆逊的话,成功的惹得关麟笑了,他感慨道:“战绩都是骗人的,最实在的是明晃晃的利益,是显赫的功勋——” 在关麟的经验世界里,不谈报酬,只讲奉献,那统统都是耍流氓,那手下能打的都是“理想主义者”! 那么问题来了,理想能当饭吃么? 呵呵,能当饭吃的,还是赤果果的财富与实实在在的功勋、地位、尊重! 关麟是不懂统兵作战,可他懂人性,懂马洛斯需求理论,也懂糜芳与傅士仁,他们想要的—— … … 血色正阳布满长空,愈发染红了这座血腥弥漫的战场。 “杀呀——” “冲上去——” “先登破城——” 无数糜芳的部曲疯了一般的朝城楼上冲去,在“霹雳十牛弩”的掩护下,在敌军无人统筹指挥之下,在八牛弩弩矢深深的插入城墙之中,形成一个天然的梯子的时候。 已经有兵士先登上城楼。 一时间,整个城楼上充斥着喊杀之声,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都杀红了眼。 倒是因为糜芳的部曲先登上城,傅士仁那边“霹雳十牛弩”的弩矢已经减弱了几分…但是敌军的弩矢与擂木、巨石并没有减弱。 糜芳声嘶力竭的呐喊:“先登上城,先登上城——” “凡是先登者,不论生死,悉数奖赏千金——” 一边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边是毅然决然的坚守… 战况尤为激烈… 此刻,在八牛弩阵、霹雳十牛弩阵前指挥的傅士仁焦急的看着这场攻防战,不由得心头感慨: ——『不愧是连接南北的第一要塞,哪怕被砸成了这样,哪怕将士们利用八牛弩矢轻而易举的先登上城楼,可敌军依旧还在坚守,还在反抗!』 是啊… 诚如傅士仁所想,糜芳军的攻势汹涌,可守军的守势亦是坚决,不得不说,曹操的征寡令一定程度上,让这些将士不得不死战,因为若是被俘虏了,若是做了逃兵,那媳妇就是别人的了! 死战不退,至少…还有活下去,还有守住城池的希望。 “特奶奶的…” 糜芳已经在爆出口了,这已经是他手下的兵勇第七次登上城楼,也是第七次被逼退了回来。 很难想象,如此境况,还是在敌军将军不在的情况下; 很难想象,若不是突袭,若那徐晃还在,若不是庞德军大营被弩阵彻底射杀,若不是樊城不敢来驰援,糜芳觉得…就是十个他,十个傅士仁,这城也攻不下来! 也怪不得关羽从未想过先要取襄阳再攻樊城… 襄阳的城防还是太坚固了,只要这些守军想,拖延到支援的到来,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攻上去…攻上去,占住城楼,占住城楼!” 糜芳声嘶力竭的狂喊。 后方统筹的傅士仁再也坐不住了,“嗖”的一声他拔出了佩刀:“弟兄们,随我攻城,功名利禄就在今朝——” 说话间,傅士仁带着他的部曲,宛如一股新的洪流朝襄阳城发起了全新的冲击。 攻城战往往是最惨烈的,特别是对攻城的一方! 而此刻,襄阳城楼… “守住!” “坚持住…” “不能后退一步…” “顶上,顶上…” 徐晃的副将拼命的在指挥,为了让将士们心头有希望,他不住的呐喊着为将士们打气,“魏军从来不会放弃战友,坚持住,樊城的支援很快就到,徐晃将军不会放弃我们,天人将军也不会放弃我们,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诚如这副将拼命的呐喊… 徐晃素来军纪严明,爱兵如子,他的手下是信服他的,也是愿意为他拼命的。 大家的心里都怀揣着一个想法,那就是徐晃将军一定会回来…然后一举翻转这个岌岌可危的局面。 还有曹仁,那更是曹营里的“天人将军”,当年牛金被围,曹仁本已突围,再度突入其中将牛金救出,杀得东吴兵丢盔弃甲,这样的“天人将军”怎么会放弃他们呢? 尽管荆州军投放出了数不尽的全新军械,用了无比凌厉的攻城之法,但…整个襄阳守军上上下下都有希望,而希望这东西只要存在,那士气就不会垮,战线也不会垮! 从九天俯瞰… 绿色与黑色正在交融,碰撞,战火燃烧,无数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战戟与战刀碰撞,短刀与盾甲交错,璀璨到极致的火花在这片苍穹下剧烈碰撞,火花熄灭之际…数不尽的兵士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可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永远有递补上来的兵勇,这刺刀见红的战况愈发的惨烈! 傅士仁已经赶到了糜芳指挥攻城的位置。 “附近就有三弟安排的四万兵,要不要让他们支援?”傅士仁朝着糜芳大喊。 糜芳本能的摇头,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他抬高声调:“支援个毛毛虫啊,若是他们来了?那这襄阳城还是咱们兄弟三个的么?” 这… 傅士仁闻言一怔。 就在这时,糜芳挺起胸脯,他深深的凝视了傅士仁一眼,“大哥到这儿了,那就无需我再指挥调度…” 说到这儿,糜芳提起大刀:“弟兄们,都看好了,我糜芳就冲在最前,这一次登上城楼若有一个先被砍下去的,那就是我糜芳…想特娘的住大房子的,搂几个婆娘的,都跟着老子,拼了——” 随着糜芳的声音,随着糜芳一马当先的向前,无数兵士被感染,原本因为相持而低落的士气刹那间又一跃至顶点。 “赖刮子…” 糜芳大吼一声,直接登上那八牛弩矢,一支箭矢从他的耳边划过,虽未命中,却让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糜芳脚步一顿,他深吸一口气,气聚丹田,大声咆哮:“小逼样滴,卵内个巴吊…尼嫩娘!” 突然听着,这徐州骂人的话也莫名带劲儿起来了! 有那么一刻,竟是比山西话还要渗人几分—— … … 樊城城楼,曹仁、徐晃、庞德、赵俨…他们齐聚城头,眺望着荆江对面的襄阳城。 之前,战意十足的庞德此刻宛若蔫了的黄瓜一样,只是凝眉怒瞪,可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赵俨揣着下巴,看着襄阳城的攻防,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徐晃则不住的垂头丧气直跺脚… 他拱手向曹仁第十七次请命,“天人将军哪,你是曹营里的天人将军哪,如今襄阳城危在旦夕,数以万计的将士顶着敌军的投石、弩矢…还在奋力坚守,我等…我等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么?” 恰恰在徐晃言出这番话时。 遥遥远方,那荆江对岸 “鼠辈曹仁,你过来啊——” 数以万计兵士齐声的激昂呐喊再度传来,这让原本就愁眉不展的曹仁眉宇更加的凝重。 这已经是那关麟摆明了… 就在外围埋伏着,等他曹仁出城落入陷阱。 其实…若是放在平时,凭着曹仁“天人将军”的名声,凭着他的性子,哪怕是明知有埋伏,他也一定会去救的。 可现在…三万五千兵马,几乎在一个时辰内泯灭,无一生还! 这个阵亡的数字,这个阵亡的时间,让曹仁无法不忘这边去猜想,到底…到底那荆州军,到底那关麟是用了什么法子? 他不是不去救,而是不敢去救啊! ——樊城里的兵…可不比城外庞德的兵多一条命! “天人将军…”徐晃“啪嗒”一声直接跪在地上,他脑袋重重的砸在地板上,他宛若受到了巨大的委屈。 要知道,上一次受到如此委屈,还是在巴蜀,还是他的亲兵先登上城楼后,曹操却突然下令鸣金收兵! 那一战死了他数不尽的兄弟。 而这一次…这一次… 徐晃已经声泪俱下,额头上都磕出了血:“子孝将军,你只要给我五千骑,我…我独自一人去救襄阳即可…我独自一人去救即可,那边的弟兄们已经守了一个上午,他们…他们在等我,在等我们的支援啊!” 因为徐晃的话,赵俨的心情也有些松动,他提议道:“不如,就给徐将军五千骑,无襄阳…樊城可就彻底暴露在荆州的兵戈之下,襄樊战场很难再守住了,这襄阳城…大魏丢不起啊!” 也是因为赵俨的话,曹仁深深的呼出口气,迟疑再三,他还是打算冒这次陷。 “给公明将军点五千骑兵,去救援襄阳!” 随着曹仁的话,徐晃立刻领兵出城… 可城门方开,五千骑方才涌出。 “报——报——” 一名斥候迅速的赶来禀报曹仁:“樊城外…樊城外发现了荆州兵,为首的是…是…” “是谁?”曹仁急问。 “是关羽——” 随着伺候的话,曹仁下意识的还没反应过来,可随着“关羽”这两个字涌于他的脑门,他下意识的双腿一个踉跄。 他惊呼…“关羽…关羽没死?关羽是诈我?” 赵俨则连忙反应过来,“如此,那公明将军岂不是…” 不等赵俨把话说完,曹仁大声咆哮:“鸣金,鸣金…立刻让徐晃与五千骑退回来…” 就在这时,一名守城的兵士指着城楼之下。 “上将军快看…” 顺着他的声音,曹仁望向城楼之下,却见曜日之下,血红色的赤兔马,碧绿色的青龙刀,还有那一身绿袍、绿帽…衣袂飘飘的男人,他带着关家军正出现在城楼下,正与徐晃迎面撞上。 这男人…却不是关羽,还能有谁? 只听得此刻城楼下的关羽勒马急停,青龙刀指着面前的徐晃。 那如洪钟般铿锵有力,又厚重深沉的声音传出。 “关某在此,公明受死——” … … ps (今天是两章,周六、周日是三章!单位事儿太多了…烦!) (本章完) 第三四二章 大兄勿虑,愚弟诈死赚襄樊! ——面如红枣丹凤眼,五绺长须飘前胸; ——身披绿色英雄氅,内套箭衣绣团龙。 ——一顶风帽头上戴,牛皮战靴二脚蹬。 此刻,徐晃的眼眸中仿似恍惚了一般,巍然伫立在他眼前的,正是他的同乡,河东解良人——关羽关云长啊! 随着关羽的勒马。 “得得得……” 赤兔马发出一声嘶裂长空般的嘶鸣,青龙偃月刀刀锋正对着徐晃,泛着寒芒。 徐晃先是惊住了,紧接着他…被吓到了! 也正是这一刻,他意识到,关羽没有死,关羽活生生的正伫立在他的眼前,正用那双犀利的丹凤眼注视着他。 而徐晃两眼发直,连连自语,又惊又怕,双腿也宛若不听使唤,像筛糠似的乱颤起来。 呼,呼… 江风呼啸,一边是岌岌可危的襄阳城,一边是威风凛凛的关羽,这一刻的徐晃,他动摇了,他竟完全不敢上前,像是身体中蕴藏的心灵最深处的胆颤悉数爆发。 与之同时,所有魏军的骑士齐刷刷的勒马后退,宛若商量好了一般,更宛若见鬼了似的。 关羽的声音再度吟出。 “关某在此?谁来送死?” 声调如虎啸,如龙吟…与之同时,关平、关兴、王甫、赵累纷纷领兵向前。 关家军一字摆开,哪怕是步兵…哪怕面对的是骑兵,他们尤自昂首阔步,宛若他们才是兵种克制中,优势的一方。 这一声过后,魏军的五千骑士愈发胆寒,马儿不安的踩踏着蹄子,一声声嘶鸣,就像是预料到了一个事实——若敢迈步,那前路,便是死路。 可隔着荆江… 徐晃又能清楚的看到,那岌岌可危的襄阳城,无数荆州的兵勇不断的冲上城楼,坚毅的守军拼死搏斗,他甚至能感受到这一刻守军濒临绝望的边缘,能感受到他们离崩溃只差一步。 ——『若…若不去救,那…那襄阳就没了,这些兵士也…也就没了!』 徐晃想到这儿,不由得挥起大斧,开山斧直指关羽。 “云长,你诈我?” “何止诈你?关某还要取你首级。”关羽的话永远带着磅礴大气的逼格,让所有魏军胆颤,也让徐晃打从心底里畏惧。 “步兵而已,以锥形阵,冲过去——” 终于,徐晃在沉吟许久过后,他做出了决定。 不能拖下去了,必须…他必须杀过去,哪怕明知道荆州军有埋伏,明知面前的是关羽,他也必须杀过去。 那是襄阳,那是一万余死守待援的将士,依着徐晃的性子,他不能不救。 “冲过去,冲过去——” 徐晃大斧挥舞,他看到将士们没有动,俨然,他们一个个还是畏惧面前的关羽,徐晃当即再度提高声调。 “敢畏惧不前者,斩——” 随着这一道声音,五千骑兵迫不得已,哪怕怀揣着巨大的胆怯,也只能挺起武器,打算冲阵。 关羽大啸一声:“关家军,列阵,迎敌——” 顷刻间,训练有素的关家军,迅速的将方阵变换为圆阵。 方阵擅攻,圆阵擅守。 关家军迅速的变幻阵型,因为来得急,没有带偏厢车,那么就盾阵在前,连弩在后,一切井然有序。 而因为关羽的存在,这支关家军军魂屹立。 关羽的声音,就宛若是乘风破浪的桅杆,让关家军的战士战意激昂、士气高涨,也让敌军的士气仿佛彻底坠入谷底。 “冲…” 徐晃下达了最后的通牒,就在一干骑士就要驱马向前之际。 “琅琅——” “琅琅——” 突然,金石撞击的声音从樊城城楼上响彻,是鸣金收兵的音调,是曹仁下令——鸣金收兵。 这下,五千骑士如奉大赦,他们一个个额头上满是汗珠,就像是半只脚踏进了阎罗殿,愣生生被他们的天人将军给捡回了一条命! 话说回来,谁愿意在这个时候面对关羽呢? 面对这个一身“冷气”,宛若从地狱中杀回来的战胜! 这明明就是送死。 “撤军…” “曹将军鸣金收兵了。” “快撤,快撤…” 这下,再没有人听从徐晃的军令,所有骑士迅速的勒马回城。 看到这一幕,徐晃哭的心都有了,他指着关羽,神情悲怆:“关云长,你…” “公明若要战,关某就陪你,不妨试试关某这青龙刀。” 随着关羽的声音,青龙刀的刀柄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关羽甚至还抽出那受伤的左臂去捋过长长的胡须。 美髯迎风吹扬,关羽的左臂亦是舒展自若,这让徐晃有理由相信…关羽何止是活着,就连他受伤的左臂,怕是都痊愈了。 ——『庞令明的箭,到底射中的是什么?是一块儿石头么?』 “公明将军,速速归城…” 城楼上曹仁朝着徐晃大喊… “唉呀——” “唉呀——” 徐晃愤愤的叹息,他无助的收起开山斧,撂下狠话,“云长,这一次算你赢了,可这份耻辱,我早晚找你讨回来!” 关羽一捋长髯,释放出的是一如既往的上位者对下位者才有的盛气凌人: “关某得大刀随时奉陪——” 徐晃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关羽,尽管不服气,却还是吩咐:“撤,撤…” 他无奈的带着几名亲兵,迅速回城。 倒是关兴,他性子急,连忙问关羽:“父亲,不追么?敌军看到父亲已然丧胆,可以趁势攻城啊!” “不,坚守于此即可!云旗下达的任务并非攻城,而是阻挠樊城对襄阳的支援。”关羽伸手止住了关兴的话。 只是,这一刻,他的心头暗下感慨道。 ——『方才,若是公明真的冲阵,我如今的状态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怪关羽这么想… 先是中毒,又是伤口感染,还有命悬一线,甚至他大半个人已经迈入鬼门关,再也出不来了。 这些都发生在一个月内。 究是他关羽神武无双,在经历了如此病症,在床榻上装晕了这么久之后,如今能发挥出的战力,怕是保守估算,能有一半儿就不错了。 只是,关羽了解徐晃,知道徐晃会去救襄阳,会义无反顾的冲阵。 可他更了解曹仁,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曹仁从未在与他关羽交手时冒过险! 关羽笃定,只要他露面,曹仁就是有再多兵,也不敢去驰援襄阳。 ——宁可放弃襄阳,也绝不冒险! “父亲…”这时,关平也适时张口:“若只是拦截樊城对襄阳的支援,那这次咱们关家军的任务未免太简单了点儿,襄阳那边正在激战,是否要让孩儿带兵去支援!” “不用!”关羽那丹凤眼眯起,仿佛几十日的晕厥,在床榻上,他想通了许多事。 也试着更多的去揣摩敌人的心事。 “我等不去支援襄阳,这才是让曹仁、徐晃,让襄阳的守军彻底绝望!” 呃… 这话脱口,关平怔了一下,他好像突然间想明白了。 如今四弟的部署,樊城外的兵马何止是关家军? 怕是有大几万人了? 若支援,何须关家军支援。 如今,这几万人都按兵不动,不去支援攻取襄阳,换作是曹仁,他会怎么想?他只能把脑袋深深的埋进壳里! 他还哪里敢迈出城门一步! 至于…襄阳的守军,他们更绝望,因为他们很快会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们不仅没有援军了。 ——甚至,敌人的援军还没动呢! 这城,天王老子来了,也守不住啊! 心念于此,关平不由得心头喃喃: ——『这,才是四弟的谋划,是他的攻心之策么?』 … … 蜀中,成都城外。 绵延的队伍早已整装待发,诸葛亮跟随着刘备、法正从队伍的后方快步向前。 诸葛亮不住的嘱咐刘备:“若遇到难以决策时,主公要多听孝直的!” 俨然,因为法正在刘备的身边,诸葛亮放心了不少,他了解法正,也知悉法正的才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法正与刘备那“坚不可摧”的关系! 这使得刘备就算会不听他诸葛亮的嘱咐,也一定会听从这个“好基友”的提议。 马谡远远避在众人之后,因为方才被刘备瞪了一眼,他心里有些犯怵,不敢向前。 杨仪则是匆匆的行至刘备、诸葛亮的身边。 “主公,诸葛军师,下官有一事禀报!” 刘备露出些许不满,他冷冷的瞪了杨仪一眼:“吾二弟命悬一线,有什么事儿,能比这个还重要?” 杨仪心下畏惧,却还是把信笺递了过来。 刘备并不接信,只说:“交给军师让他处理即可。”说着话,就要再度向前。 诸葛亮却是与杨仪交换了下眼神,他迅速的展开信笺,映入眼帘的唯有信笺中的十一个字! 这正是这十一个字,诸葛亮原本凝起的眼眸刹那间睁开,他急问杨仪。 “这信,谁给你的?” “荆州信使?说是二将军吩咐,只能在最后的时刻交给主公与军师。” 这次,诸葛亮不等杨仪把话说完,他拿着信小跑着行至刘备的面前,此刻的刘备正直翻身上马,看到诸葛亮慌张的神情,疑惑的问: “是大事儿?” “是!”诸葛亮重重点头,尤自补上一句:“比天还大!” 这下,刘备再不迟疑,停止了翻身上马,迅速的接过信笺,法正也在他的身旁,凑过眼去看。 而信笺中,那寥寥几笔在刘备与法正的眼瞳中浮现。 ——“大兄勿虑,愚弟诈死赚襄樊!” 这是关羽亲笔的字眼,而随着这些字眼一出,刘备心头“咯噔”一响,自打接到荆州急件,他心神恍惚,生怕二弟有个闪失。 一整日的忧虑就属这一刻最释然了。 “二弟没…” 刘备本想如释重负的吟出一句,“二弟没死”,一旁的法正立时打断,“主公,慎言…” 法正的话引起了刘备与诸葛亮的注意。 法正示意让两人随他往一边走去,避开众人的耳朵… 刘备与诸葛亮意识到法正是有话要说。 当即…跟着法正走到一旁。 法正这时神秘兮兮的说,“二将军诈死赚襄樊,此为妙计…可主公亦可借二将军诈死赚张郃呀!” 此间三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法正提醒到这份儿上,刘备与诸葛亮立时明悟… 法正的意思是,这兵已经点了,这该出兵出兵,只是,这一支兵马是杀往荆州?还是绕个道杀往巴中,突袭那张郃?这就是一念之间了。 这是天赐良机下的——声东击西啊! “孝直妙策…”诸葛亮不由得感慨,惊叹于眼前的年轻人,在极致的惊愕之下,应变的速度如此迅捷… 法正的话还在继续,“既二将军无恙,主公便不用担忧,可二将军无恙我等知道,汉中的曹军却不知道!主公照常赴荆州,汉中的曹军必定会误判,那迁徒巴郡百姓的张郃也必定会懈怠!若是那时,主公遣一大将从米仓道出,于背后袭击张郃部?足可大获全胜!” 这便是军师的价值,这便是法正对于刘备的价值—— 声东击西,出奇制胜—— 利用信息差,将信息差带来的机会牢牢把握住,将优势转变为巨大的胜势! 说白了,就是演… 是诡道! ——兵者诡道也!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随着法正的一番话,刘备颔首,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再度行至军前,翻身上马,他勒动白马的缰绳面对三军将士:“吾与二弟桃园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庞德于荆襄害了吾弟,又兼得曹仁、徐晃皆有切齿之仇,啖其肉而灭其族,方雪吾恨!吾意已决,此番进击荆州,必将那庞德、曹仁、徐晃剁为肉泥,以告诫吾二弟在天之灵!” 这本是一番宣言… 可当刘备的泪水挥洒而出,此间数以万计的甲士均能体会到他的决然。 “报仇——” “报仇——” “报仇——” 三军同仇敌忾,齐声呐喊,声震九天。 这一刻的诸葛亮与法正彼此互视一眼,不由得均是惊叹于刘备的表情的瞬间改变。 方才还是大喜,现在又是热泪… 他的宣言,他的语气,他的泪洒,就宛若他从未看过那封关羽的亲笔信,从未听到过法正的提议一般。 倒是杨仪有点懵… 这啥情况啊? 不是已经…已经收到二将军的信笺了?那…那这是哪一出啊?怎么还“切齿之仇”?怎么还“啖其肉而灭其族,方雪吾恨”了? 杨仪担心… 主公怕不是看错了吧? 当即,杨仪站出一步,“主公不该赴荆州啊,二将军他…” 只是,根本不给杨仪说话的时间。 诸葛亮连忙上前,“主公兄弟大义?你岂能阻拦?汉贼之仇,公也;兄弟之仇,私也,伐荆州是伐曹,伐汉中亦是伐曹,主公此举不曾因私非公,威公速速退下,勿阻挠主公之‘公’、‘私’大义!” 诸葛亮的话脱口。 刘备适时再度提高声调,再度泪言:“吾不为弟报仇,纵有万里江山,何足为贵?来人,将此人拿下,罢黜官衔,幽闭思过!” 呃… 随着诸葛亮、刘备的话,杨仪彻底懵了,他感觉…是他…是他不识字,还是刘备、诸葛亮他们不识字。 他…他是送了一封“假”信么? 他杨仪要说的是真相啊! 他杨仪招谁惹谁了? 就在这时,“大哥,可不能磨蹭了,该动身了…” 张飞已经蓄势待发。 反观刘备,他深深的凝望了诸葛亮一眼,继而大声吩咐道:“出征,急行军,荆州!” 诸葛亮则朝刘备拱手送别,也朝法正拱手… 仿佛在说: ——『明入荆州,暗渡‘巴中’,奇袭张郃的时机,就看孝直你去把握了!』 坐在马车中的法正,也隔着窗子朝诸葛亮拱手。 仿佛在说: ——『孔明放心,这一路上,有我——』 话说回来… 如果是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 这一抹荆州派的领袖与东州派的领袖惺惺相惜,勠力同心的画面,只会出现在梦中吧! 这是多么浪漫,又多么让人泪洒的画面—— … … 樊城城楼之上,望着城下巍然伫立的关羽,望着那一字摆开引而不发的关家军。 曹仁的神色萧索,仿佛…只要面对关羽时,曹魏的“天人将军”就会迅速的陨落,他所有“擅攻”的本领,顷刻间就被悉数打上“据守”的标签。 不敢越雷池一步! “子孝啊…”徐晃劝的声嘶力竭,“若…若不去救襄阳,那襄阳就没了,没了襄阳…单单一座樊城还能守住么?还…还能守住么?” “若让你去,不止是襄阳没了,你徐公明也没了。”曹仁背对着徐晃,可语气冷冽至极。“本将军知道,丞相舍不得襄阳,可本将军也知道,丞相更舍不得你!” “可…” 徐晃指着城外的关羽,“他…他诈死赚我们几十日!如今方才醒转,几十日未曾习武?他…他未必能拦得住吾!” “还有,二十余日前,庞令明的毒箭射入他的手臂,这是我们均看到的,绝不会有假,如此…便是他关云长恢复神速,又岂能如康健时一般?” “子孝啊子孝,你睁大眼睛看看,城楼下的关家军都是步兵啊,他们没有带上偏厢车,他们只是在列盾防御…我们樊城有超过一万五千的骑兵,如此骑兵出动,这支步兵如何能拦住?子孝啊子孝,你…你就让我带兵杀出去,去救襄阳吧!” 说到这儿,徐晃几乎已经是声嘶力竭,声泪俱下。 襄阳樊城一水之隔,他已经能感受到,在荆江的对面…襄阳城的守军已经死的差不多了,那是他徐晃的兄弟啊! 上一批兄弟死在了巴中的涪陵郡,这一批兄弟难道又要死在襄阳么? 徐晃是爱兵如子之人,也是重义轻生之人,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只是… 他接受不了,曹仁又何曾能接受了呢? 他“天人将军”的名号,就是救部下“牛金”赚得的…此刻,让他不去救襄阳,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只是…他曹仁不是将,他是帅,为帅者…必须保持最冷静的头脑。 襄阳守不住,他难过,可若是为了救襄阳,樊城也守不住,乃至于他与徐晃都枉死于其中,那他要如何面对他的大哥曹操啊! “子孝将军…” 啪嗒一声,徐晃直接跪了,“我求你了,给我骑兵,让…让我突围出去!他关羽重病方愈,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随着徐晃的这一句话… 曹仁一如既往的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中重剑缓缓的砸于地面,他双手按压着巨剑。 他语调沉重,他缓缓说:“公明说了一大堆能突围的理由,可我拒绝你的提议,只需要一个理由!” 说话间,他目光炯炯的望着城楼下的关羽,他的理由脱口而出。“因为,因为那是关羽啊——” 是啊…因为那是关羽啊! 在遇到关羽之前,曹仁是战无不胜、攻城拔寨的“天人将军”,可自打遇到关羽起,他就是逢战必退,坚守不出,以“据守”扬名的缩头乌龟。 … … (本章完) 第三四三章 魏将妙计害关公,赔了襄阳又折兵 骑兵对步兵,是兵种上的优势; 以逸待劳对远途急行,是体力上的优势; 哀兵对伤兵,是战斗力上的优势。 要知道“哀兵必胜”是一条致胜铁律… 甚至,如今的徐晃对现在的关羽,单纯从最纯粹的武力上去看,也是优势! 似乎,所有的理论,都宣示着…徐晃该杀出去,杀出去,就是一场大捷,一场摧古拉朽! 可…在曹仁看来,只一条… ——『因为那是关羽啊!』 只这一条理由就足以宣判,以上所有的优势全部都变成了劣势。 不敢打,也不能打! “公明啊…”终于,曹仁转过身,那忧心忡忡的眼眸直射向徐晃,他重重的拍了拍徐晃的肩膀,“方才关羽没有直接朝你发动进攻,这说明,关羽的目的不在樊城,他就是要截断樊城与襄阳的联系!” “他这次…没有不可一世、嚣张大意的‘绝北道’,去阻拦樊城以北的援军,他这次目标放在襄阳,他是在稳扎稳打呀!” 曹仁的语气越发的语重心长,“非我曹仁畏惧他关羽,如今的局势,我军在明,敌军在暗,你就算突破了关羽的步兵,那…你会不会也如庞德大营那般,只一个时辰就被弩矢覆盖,全军覆灭?” “这几个月来,满宠战死了,文聘战死了,子和(曹纯)战死了,吕常、牛金…他们都战死了,就连与你并称为五子良将的乐进也战死了!樊城又是作为宛洛之地最后的防线,我不敢拿你,也不敢拿樊城去赌啊!” 曹仁的语调抬高… 就连此刻神情错乱、精神恍惚、面容难看的徐晃也不由得动容,他望向城楼下的关羽,听着耳畔中荆河对岸传来的那两万人齐声呐喊的: “你过来啊——” 这一刻,就是他徐晃,也不敢妄动…也不敢再扬言进攻。 来自关羽,来自荆州的威慑还是太大了! 这一刻,他意识到,或许曹仁将军的判断是对的。 已经这样了,襄阳已经守不住了,不能再保不住樊城啊! “是…是末将唐突了!” 徐晃艰难的发声,他再望向城楼下,那一字摆开,威风棣棣的关家军,他的内心中饱含凄怆、苍凉。 就在这时… “报——”一名兵士匆匆的跑上了城楼,他跌跌撞撞。 准确的说…他是惊慌失措的爬上城楼的。 “怎么回事?”曹仁急问。 “庞德将军…庞德将军带着亲卫,要…要出城,被…被守军挡住,庞德将军强突城门!” 随着兵士的话,曹仁的心情如坠深渊…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又、又起啊! “速速调集我的亲兵,务必阻拦住庞令明!”曹仁一边往城楼阶梯处跑,一边吩咐,“此外,传我军令,敢私自出城迎敌者,诛…诛九族——” 说话间,曹仁迅速的下了阶梯,可方才下楼,“砰”的一声,马车上的一枚木棺被巨力推至曹仁的面前。 曹仁抬头,这木棺后的正是庞德。 “令明?”曹仁惊讶的张口。 却见庞德一拱手,语气冷冽:“子孝将军,我庞德死了四个儿子,我已经没有九族可诛了…若我死了,你就用这木棺把我的尸首运回去!” 庞德的语气毅然决然,“子孝将军,我曾向丞相保证,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人在,襄樊在!” 说罢,庞德毅然决然的转身,就要再闯城门。 曹仁一把将他拉住,“庞公大义,我与大哥知晓,可现在…现在不是出城的时候啊!” 说到这儿,曹仁突然拦在庞德的身前,他像是要以自己的身躯拦住庞德的决议:“若是庞公要出城迎敌,那就从我曹子孝的尸体上踏过去吧!庞公不放心儿子,那就让我曹子孝去阴曹地府替庞公照顾这四个侄儿!” 这… 曹仁这一番极赋感染力的话,让庞德哑然了…一时间,他的脸上写满了“进退两难”! … … 血色残阳布满襄阳城,还在不断地染红了这片血腥杀戮的战场。 从黎明拂晓,到黄昏将至,一整日的攻防战…整个城楼下到处都是硝烟,到处都堆满了密密匝匝的尸首。 拼到这个份儿上,双方比拼的已经不是勇力,而是意志的较量,是煎熬。 攻防战! 爬城、先登、死战、夺楼…抢回城楼,每一刻都是死亡与杀戮,每一刻都是冲锋与搏斗,每一刻都有亲人和战友死去。 唯独糜芳与傅士仁还在坚守。 登上城楼的糜芳,他胳膊上已经中了一箭,可他不敢后退,在这样的气氛下,他是最不能,也是最不敢倒下的那个,他硬生生的将箭矢折断,只保留住插入肩膀处的一小截。 他甚至来不及用另一只手去捂住伤口,他的手在挥刀: “我砍死你个婢养的!” 他一刀将面前魏军的弓手给劈成两瓣儿… 他浑身是血,他的眼睛里都泛着红光,印象中,自从登上这城楼,糜芳已经砍死了七个敌人,这与以往,那个凡战就往后退的他,迥然不同,怕是曾经的糜芳,都绝然无法想象现在的他,能变成如此疯狂的模样! 以往的秘方,是在给刘备拼命,可现在这一次,是给他自己拼命… 每一刀都是数不尽的财富! 仿佛每挥一刀,糜芳的心头都在闷喊。 ——『这就是襄阳城的十个宅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八个字放在糜芳的身上简直太过贴切。 “你嫩娘该死哪死哪去——” 伴随着,他又一声地地道道的徐州口音,肩膀处的伤口宛若不存在一般,他又一次挥舞着大刀朝城楼上的敌人冲去。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争夺城楼上“闸门”机关,若是夺下这机关,那城门洞开,一切就都结束了。 孰胜? 孰败? 就看这一遭了! 那边厢,如果说糜芳所带的兵马,登上城楼,他们作为一个点,作为一把匕首去撕裂对方的防线。 那么城楼下,就近指挥的傅士仁则在观察着整个战场。 他发现,他们一如既往的面对着这襄阳城最严酷的抵抗; 他们一如既往的斗志昂扬,一如既往的踩着那八牛弩矢,攀上这几十米的城墙! 他们已经冲上了城楼,站稳了脚跟,正在以此为基,不断地将战场向内部继续蔓延,扩散。 可…似乎有哪里不对? 傅士仁揣着下巴,他在琢磨着,的确是有哪里不对? 这魏军也太能坚持了吧? 整整一日没有援兵?怎么还能做到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都不要命的么?因为什么还在坚持? 傅士仁有点想不通,他琢磨着,他要是面对这样粮尽援绝,甘为炮灰的局面,保不齐,他直接就降了! 打你妹啊—— 等等—— 突然,傅士仁惊觉了一件事儿,一件对于这场攻防战很重要,却是他与糜芳都忽视了的事儿。 那就是,这一日…他们在迅猛的攻城,魏军在殊死的抵抗。 事实上,敌人的援军真的没有来。 可因为杀得兴起,所有人都在亢奋中,都在以命相搏,他傅士仁都忘了这件事儿,保不齐…魏军的心里也忘了这桩事儿。 这… 当即,傅士仁心头就生出一个想法。 他这些年过的不好,过的憋屈,过的委屈… 他躺平、倒卖军械、做损刘备不利己的事儿,究其原因,是因为没有希望! 可如今,他拼死相搏,冲锋在前,不就是因为关麟让他看到了希望么? 而现在的敌军,俨然…他们一个个心里头还怀揣着希望呢! 还觉得樊城那边,他们的将军曹仁、徐晃会来救他们。 这… 这… 救个锤子的救啊! 傅士仁“吧唧”了下嘴巴,他已经意识到了症结的所在,他心头沉吟: 『当务之急,不是继续攻城,而是得给他们提个醒儿啊…』 当即,傅士仁招呼一干兵士过来,“尔等莫要再登城了,尔等就在这城下悉数呐喊,喊那曹仁放弃了他们,放弃了襄阳,喊他们的将军徐晃不会来了,喊他们,问他们为何而战……快…现在就喊!” 当即… 这些兵士迅速的集聚在一起,数千人,齐声高喊。 “襄阳的守军,你们已经被曹仁放弃了…襄阳城已经被放弃了——” “你们的将军徐晃他不会来救援你们了——” “襄樊一水之隔,若要来,他们早来了,现在都要黄昏了?他们不会来了?你们已经是弃子了。” “你们可想过,你们究竟是为谁而战?” 顷刻间,这样的声音一句接过一句,一句句的朝城楼上呐喊。 这些声音也第一时间传入每一个魏军将士的耳畔。 突然…他们仿佛心头的‘激昂’与‘热血’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们被淋的痛彻心扉,他们被淋的不能自己! 他们意识到,其实…他们心头一直坚持的“坚守待援”,始终怀揣着的希望,这个“援”不会回来了! 是啊,诚如这些荆州兵士呐喊的,襄樊一水之隔,若要来,早来了! “呵呵…” “若要来,早来了!” “若要来,早来了!” 无数魏军凄厉的喃喃自语… 这一刻,他们切切实实的意识到,今日的曹仁将军,终没有重塑那“天人”之勇!他曾经救过牛金,可今日不会再来救他们了! 素有威望的徐晃将军也是如此,他究是再爱兵如子,也不会来救他们了,他会眼睁睁的看着襄阳覆灭… 就在这时,荆州兵齐声呐喊的最后一句传出。 “你们究竟是为谁而战?” “为…谁而战?” “为…为谁而战?” 一时间,数以千计的魏军将士齐齐的哑然,他们仿佛连最后握紧武器的力气也没有了,烟消云散。 为谁而战? 为一个…连他们这些坚守的勇士,都不来救的将军而战么? 还是为那虚无缥缈的大魏而战?为那曹丞相而战? 迷惘了! 迷失了! 呵呵… 这一刻许多魏兵笑了,他们冷笑…而随着冷笑过后,他们再也没有握起兵器的勇气,他们的希望在这一刻悉数破碎了。 糜芳瞅准机会,迅速的夺下闸门,随着“嘎吱”的声音,吊桥放下,城门洞开… 结束了! 一切从这城门的洞开起,就彻底宣告结束了! 终究,从晨光熹微到暮色降临,这些坚守着的魏军,他们还是…还是最终失去了希望! 只是经过了短暂的瞬间,他们眼中的光就从方才的嗜血,变为了如今的凄凉…可以说,他们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一个个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我还真是个上将军的料啊,哈哈…” 傅士仁看到城门洞开,他窃喜着,小声自言自语一声。 旋即,他一马当先率领城外的兵士迅速的冲入城中。 ——襄阳城攻陷了! 一整个白日的攻防,最终以傅士仁的“灵机一动”,以类似于“四面楚歌”的方式,襄阳城还是被攻陷了! 随着一个个魏军将士凄怆的放下武器,缴械投降。 随着傅士仁与糜芳的部曲迅速的控制了这些俘虏,迅速的控制了整座城池。 随着城头“魏”字大旗、“徐”字大旗的卸下,很快“糜”字大旗、“傅”字大旗,还有最醒目位置的“麟”字大旗跃然升起,跃升越高。 这标志着… 关羽打了四年都没打下来的襄阳城。 最终…在傅士仁与糜芳的联手下,彻底攻陷! 其实,襄阳城城楼上那“麟”字大旗,严格意义上,该是“关”字大旗。 可糜芳心里打着小九九。 哪怕是此刻他还受着伤,可他尤自思路清晰… 他不住的嚷嚷:“我三弟的旗帜,就挂‘麟’字大旗,哈哈哈哈,别让那关云长误会了,这襄阳城…是我们兄弟三个的,没他关云长的份儿!” 这一刻,糜芳是志得意满,他感觉他面子、里子全有了! 傅士仁也是感慨万千。 终于…终于,跟着刘备走南闯北二十多年,他立下了第一份属于他自己的大功! 这功劳,呵呵,就连那关羽都要甘拜下风,都要望而生畏了吧? 这一刻… 他傅士仁真真儿的觉得,他站起来了! 他可以昂首挺胸的站起来了。 他,他就是刘玄德的——第四个兄弟! … … “报——襄阳城被糜芳、傅士仁两位将军攻下来了!” 襄阳大捷的战报,迅速的传至廖化、侯音这边。 这里本剩下两万人的队伍,他们原本计划清理战场,将弩矢、兵器、军械,还有粮草悉数运走后,一把火焚烧了这里。 可没想到,一百万支箭,还有那数万铠甲、兵器…单单收捡,运送就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直到黄昏才完成… 不过,襄阳城被攻破的消息也如期而至的传来。 这再好不过,这些军械、兵器、弩矢可以暂时先存放入襄阳城中。 省去了往江陵城运送的劳顿。 话说回来,无论是陆家军还是南阳兵,也都累了,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下! 倒是…廖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急切的问:“糜芳、傅士仁两位将军,这襄阳城都攻下来了,咱们这边,那庞德的首级找到了没有?” 俨然,廖化有些迫不及待。 诚然,他万弩齐发,射杀三万五千名曹军兵士,与傅士仁、糜芳攻下襄阳城,这都是莫大的功勋。 可若是廖化这万弩齐发,最终射杀的敌人中没有庞德这狗贼,那难免就有些不美了。 自然,廖化并不知道庞德提前一夜就赶赴了樊城。 也不知道,庞德此去樊城的目的,是向曹仁请命,转守为攻,南下江陵… 更不知道,庞德南下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已经有几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味道了! 听到廖化问“庞德”的尸首… 侯音如实回道:“有敌人的降卒供认,几乎所有的敌军尸首都比对过面颊了,庞德四个儿子的尸首倒是寻到了,唯独不见庞德这狗贼!” “该不会…”廖化微微凝眉,心里嘀咕着。 『不会这庞德真踩了狗屎运?这也能逃过去?』 就在这时,一名陆家军的兵士快步赶回,询问廖化:“将军,天色已晚,襄阳城已破,是否还继续朝那樊城呐喊…” 他是替陆家军的少将军陆延问的。 “不用了。”廖化收敛起了,那没有射杀庞德的可惜心情,他昂起头深深凝望了眼那暮色下安静的樊城,不由得感慨道:“二将军大病初愈,半日的威慑差不多了,不用再呐喊了,派人告诉二将军襄阳攻陷,请二将军赴襄阳城休整!” 说到这儿,廖化指着那被扫荡过的一片废墟中的庞德大营,“一把火烧了吧,这么多魏军的尸首,也算是给他们个体面,免得他们的尸首被野兽啃咬…” “诺!”有兵士应喝一声,就去安排。 反观廖化,安排完这些后,他有一抹如释重负的爽然。 他心头不住的感慨。 ——『还是跟着云旗公子打仗,快活啊!』 是啊… 廖化一共跟着关麟打了三次仗,第一仗是镜子的反光,兵不血刃。 第二仗,是大规模的燃烧罐,杀敌于无形! 第三仗,则是这秦弩方阵,万弩齐发… 这层出不穷的打法… 这标新立异的打法。 这神鬼莫测的打法,别说是曹操、曹仁、徐晃、乐进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扛不住啊? 那边厢… 关羽也收到了襄阳城攻陷的消息。 他那保持了一个下午的模样,保持了一个下午的更古不变的面瘫脸,总算有些松动。 他抬起头眺望着城楼上,他的目光与曹仁、徐晃的目光,也与那如“恶狼扑食”般庞德的目光,交汇… 月夜下,火把下将赤兔马上的关羽照的宛若白昼,关羽提起青龙偃月刀,轻轻的指了指襄阳城的方向,指向那城楼上变幻的大王旗,旋即再把刀指回这樊城的城楼之上。 他一捋长髯,淡淡的,一如既往趾高气昂的吟出四个字。 “曹魏?就这?” 一旁的传令兵,齐声朝城楼上呐喊。 “关公说:‘曹魏?就这’?” “关公说:‘曹魏?就这’?” “关公说:‘曹魏?就这’?” 一连三声…直喊得曹仁、徐晃、庞德羞愧不已,这是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哪! “哈哈哈哈哈…” 随着关羽的大笑,他再度一捋那飘逸的长髯,他朗声道:“走了,多谢曹将军、徐将军、庞将军送关某襄阳城!” 说罢,关羽当先勒动赤兔马,整个关家军前队变后队,正井然有序的撤离。 一边撤离,一边大声喊道: “魏将军妙计害关公,赔了襄阳又折兵——” “魏将军妙计害关公,赔了襄阳又折兵——” “魏将军妙计害关公,赔了襄阳又折兵——” 这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嘹亮,到最后震耳欲聋…也震的曹仁、徐晃、庞德羞愧不已! 庞德与徐晃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飞下去与关羽大战三百个回合。 曹仁则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襄阳丢的,丢的他…毫无颜面! 彻彻底底的——无颜见曹操 … … 你们说我更的少… 我特地看了下,我这月更了33万字,战力榜前二十啊… 亲,这还更得少啊?啊?啊? 整个起点,比我更得多的作者就19个! (本章完) 第三四四章 一门父子,一笔写不出两个关字! 结束了。 整个惊魂的一日一夜,整个关麟布下的星落密布的棋局,最终以三万五千名曹军兵士的丧命,以庞德四个儿子的丧命,以襄阳城彻底异主而宣告终结。 如今的襄樊战场,除了那高挂“麟”字、“糜”字与“傅”字大旗的襄阳城内,不断的传出的“振奋”、“欢呼”、“雀跃”的呐喊声、呼啸声外,与之对应的就是樊城中那一道道幽幽的叹息,那悲凉的情景。 襄樊一水之隔,两座城池的心境截然不同。 襄樊一水之隔,两座城池背后的势力,襄樊战场的局势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 在襄阳东南处的庞德大营,烈火如日,大火像是有生命般包围了整个大营,点燃了整个大营,火焰在大营中跳动,将一具具“千疮百孔”的尸首给点燃。 熊熊大火在无情的燃烧,肆无忌惮的吞噬着一切。 渐渐的,这赤红的大火变成了一个狂妄的漆工,用手中的刷子将整个大营都漆成了黑色。 “噼噼啪啪”的燃烧声良久不觉… 仿佛是荆州军再向魏军庄严的宣战: ——这些人的今天,就是尔等逆贼的明天! 最心悸的是,这一夜,三万余军的统帅,四个孩子的父亲庞德,他始终站在樊城城楼上。 他凝视着那大火的方向,他的拳头因为握紧,乃至于指甲都嵌入了手中,手心里的血渐渐的流出。 他恨哪! 恨他的三万五千兵,恨他的四个儿子全部死在了那里,就连尸骨,都要被这大火焚烬。 在持续几个时辰的握拳后,他的手仿佛又一次松动,紧握的拳头最终松开。 这一刻,他已经恨不动了… 这一仗输的这么惨烈?怪谁?不就是怪他么?不就是从他那一枚毒箭射中关羽开始么? 一枚毒箭,换回了一百万枚弩矢,换回了他庞德彻彻底底的成为孤家寡人! 这买卖…让庞德心胆俱碎! 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庞德深深的后悔,当初关羽要跑,他…他干嘛要射那支毒箭,他干嘛要去招惹这个战神! “咳咳…” 突然,庞德猛地咳出声来,他的腰杆子再也无法笔直,他整个腰身弯倒。 “将军,将军…” 身旁还有几十个亲卫,他们因为跟随庞德来樊城,这才躲过一劫,他们的心情也不好受,那大火中焚烧的是他们的战友啊! “将军…” 一名亲卫扶起了庞德,却看到了庞德手中都是血。 有指甲嵌入肉中流淌的血,也有口中咳出的血… 这下,亲卫吓住了,连忙呼喊:“快…快送将军去医署…快送将军去医署!” 十余名亲卫将庞德搀扶着往医署走去。 火把之下,他们的影子被拉的狭长… 而庞德方才站过的地方,地面粘稠的很,湿润的很,那是血,也是泪—— 太惨了! 不夸张的说,这是庞德自出道以来所遭逢过的最惨的一回了,曾几何时,他怎会想到终有一日,他…他庞德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庞家…没根了呀!再也站不起来了呀! … 庞德大营处的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整个晚上。 大营中的帐篷、倒下的尸骸都是这大火的养料,这样的火势,根本无法扑灭,原本赶来的三万新兵,许多都是刚刚被分配了一方寡妇,还未尝到过那男女干柴烈火的滋味儿。 这些人中,许多都琢磨着…这一仗回去,好好的展露下男人的雄威。 却不曾想,他们…连同他们的雄威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那些分给他们的寡妇,在大魏征寡令之下,即将重复再利用,再分给下一批征召而来的新兵! 源源不绝… 只是,这些被大火正焚烬着尸骸的主人,怕是他们都不会知道,他们三万人的惨死,将会给未来大魏的征兵,带来多大的麻烦与影响。 哪怕是…“征寡令”之下! 第二日,当清晨薄薄的霜雾落下,覆盖在那薄薄的灰尘上,大火总算停了下来。 到处都是骨骸,到处都飘荡着黑色的碎末…到处都焚烧过的痕迹。 而就在这时,那荆江与黎明汇聚于一线的尽头,一支两万人的曹军疾驰而来,他们是看到了这边有火,故而先赶至这边。 可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茫然了。 特别是这两万军士的将军于禁,不知何时,他仿佛患上了“火症”,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症,他时刻担心着周围有大火生起,却又忍不住向火的方向前进,宛若飞蛾扑火一般! 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情,自从江夏安陆城外的那场大火后,就始终弥漫在他的心头。 甚至,涌进他的梦魇! 让他便是睡觉,也至少要惊醒三、四次,有的时候,还会跑出军帐,在大夜晚检查军寨外的壕沟! 说起来,这两万兵马是曹操临时拨付给他的,这都是源于曹操的那个梦,那个关羽没有死的梦! 故而曹操将寿春仅剩下的六万兵,又抽出了两万交付给南阳的于禁,由他去支援襄樊…确保襄樊局势的万无一失。 事实上,在曹操看来,徐晃、庞德、曹仁、于禁…襄樊战场,这已经算是曹操能摆出的全明星阵容了。 再加上襄阳城一万多兵马; 樊城三万多兵马,其中过半的还是骑兵; 还有庞德三万新兵,五千西凉骑兵; 也正是因此,如果再加上于禁这两万兵马…曹操觉得,哪怕关羽是诈死,可襄樊的局势,还是能稳住的。 只是,事与愿违…在于禁大军还未急行到襄樊战场时,他就听闻了庞德军全军覆没的噩耗,听闻了敌军弩阵那百万枚弩矢从天而降,不间断射落的事实。 这太恐怖了… 而不等于禁醒转过来,他又接到了襄阳城正在被进攻的消息。 他立刻下令急行,可还是晚了一步… “将军,襄阳城已经失陷了——”有探马禀报道。 于禁轻声道:“我看到了” 作为五子良将之首的于禁,他的想象力极其丰富,根据现有的情报,他足以幻想出,昨夜…这边发生了什么? 上次江夏那边是燃烧罐,是滔天的大火; 这次是万弩齐发,是百万弩矢从天而降,是固若金汤的襄阳城被攻下…于禁已经不敢接着往下想了,他怕以后他的梦魇会来的更深重! “先去樊城吧,等见到子孝将军再议…”于禁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沮丧。 不止是他,就算是他的兵马,也根本无法遏制住的议论… “又,又输了?” “这已经是几个月以来,第四次大败了吧?” “许多将军都死了,许多兵士也都死了,这…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出,“好像,好像自从传出关家父子不和的消息后,咱们大魏就没再打过胜仗了,便是射杀关羽的大捷,可最后换来的还是大溃败啊!大魏…大魏还能赢么?” 随着这一道声音,整个军团沉默了… 与其说是传出关家父子不和的消息,不如说…是传出,那逆子关麟“不鸣则已,一鸣冲天”的消息! “将军…”亲卫看出于禁心情的彷徨,忍不住张口。 于禁摆摆手,“传我军令,去樊城吧…” 这一声比方才的声音更沮丧。 是啊,三军将士都在沮丧,于禁也不可避免。 话说回来,几个月以来,各路战场,齐齐败退,损兵折将,他…他于禁又如何能看懂这个局势、这个局面呢? 不是… 不是“优势在曹”么? 可怎么感觉,突然间,这优势…就改姓“关”了,关羽的“关”,也是那关麟的“关”! 这是一笔写不出来的两个“关”字啊! … … 江陵城,官署之内,一张地图摆在桌案上。 关麟与陆逊一边议论着地图,可很明显,关麟有些心不在焉,他望眼欲穿的等待着前方的战报。 终于,“报——”随着信使的抵达,前方战报总算报出:“襄阳城攻陷了…” 说着话,信使还呈上了战报,这是傅士仁攻下襄阳后,第一时间汇总出来战损,就给关麟送了过来。 关麟扫过战报,不由得“吧唧”了下嘴巴,眼眸变得凝重,可到最后,他还是释然了,感慨道:“伯言兄,你看这战报,哪怕我如此部署,如此攻城,攻下这襄阳城也都死了六千多人!” 关麟的言外之意… 这可是在曹仁、徐晃、庞德大意之下; 在襄阳城外三万五千兵当先被歼灭之下; 在徐晃困在樊城回不来的情况下; 在至少有三成的曹军兵士被允许回家探亲的大前提下。 哪怕如此,攻下襄阳城,都折了六千多人… 襄阳号称贯穿南北的第一军事要塞,不是说说而已,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逊也扫过战报,按照傅士仁这封战报中显示,襄阳城的守军还不足一万人,哪怕最后攻破城池,也仅仅只折损了三千多人… 足可见,这座三面依山,一面靠水的城池,是多么的硬朗,多么的坚如磐石。 不过…不论如何,还是攻下来了。 虽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而襄阳攻下来了,这对于荆州而言,就是一个全新的篇章了。 陆逊把目光转移到舆图上,他的手从江陵划到襄阳,再从襄阳划到荆江以北与它一水之隔的樊城,感慨道:“襄阳陷落,那么对于曹操而言,宛洛最后的屏障就是樊城了,樊城若失,则许都之地、宛洛之地将彻底暴露在荆州军的兵戈之下,故而…曹操一定会派重兵支援樊城。” “没错!”陆逊的分析惹得关麟颔首,“不足一万人的襄阳都这么难攻,那缩头乌龟曹仁驻守的樊城里面可还有几万人呢!哪怕曹操不派兵来支援,怕都不好攻…可偏偏,如伯言兄所言,这樊城…又是北上宛洛最后一道屏障。” 坦白的说,无论是按照关麟的哪一条战略,樊城都是必须要突破的。 最理想的情况是关麟突破了樊城,然后兵锋直指许都,曹操被迫迁都,无论是迁往洛阳,还是迁往邺城,天子这么一动,机会容易出现了。 只要让“天子”从曹操手中消失,甚至于…将天子消失的罪过,嫁祸给曹操,那局势可就大不一样了。 中原与北方,各地反叛之声势必此起彼伏,别说曹操九个半矿,就是十三个矿也挡不住这滔天的声浪,这才是关麟最理想状态下的“统一战线”,是“全面战争”,也是“人民的战争”! 而老爹关羽和关家军那时候就可以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一举占据中原。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而这份最理想的战略宏图,当先绕不过去的大前提,还是——樊城! 由曹仁这个擅“据守”的缩头乌龟驻守的樊城! “破樊城?你可有什么想法?”陆逊主动问关麟。 关麟揣着下巴,看着地图沉思了许久。 陆逊也不催促,就这么看着他,耐心的等着他的思虑。 过了足足百息的时间,关麟突然伸出手,将手划向荆江(汉江)的方向。 他淡淡的说,“伯言兄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可以借着涨水期的时候,把这荆河的堤坝给凿开了,然后放水淹了樊城?” 这… 关麟的话让陆逊一下子愕然住了。 而关麟之所以这么说,是参考的历史上老爹关羽水淹七军的故事。 当然,这个故事…经过《三国演义》的渲染,更多人知道的版本,是老爹关羽先蓄水,再掘开了堤坝,引汉水倒灌,发动水攻,直接把于禁、庞德率领的七军给淹了。 至于曹仁所在的樊城,水都被淹到城楼上了…要不是徐晃的突袭,奶了曹仁一口,樊城就丢了! 好像是这一切都是因为老爹利用天文、水利,又是蓄水又是引水倒灌,才成就的威震华夏之名! 事实上,如果按照《三国志》的记载,老爹关羽哪有那么传奇? 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谁能想到,在三年后的八月,连着下了十多天雨,汉水暴涨溢岸…发生了巨大的自然水灾。 大水沿着汉江故道,河床低洼地带分三路涌向罾(zeng)口川、鏖战岗、余家岗到团山铺一带。 再加上唐河、白河、小清河及西北的普沱沟、黄龙沟、黑龙沟等地的山洪暴发之水,使罾(zeng)口川、鏖战岗、余家岗、团山铺等区域内的水平地五、六丈深。 当然,这些都是废话。 唯独一条…不是废话,那便是倒霉蛋庞德与于禁正好驻军在这几个区域! 那么问题来了?为啥老爹关羽没有被淹? 因为老爹关羽手上有船哪… 关家军是“水军陆战队”,随时随地就带着船呢,可不是关羽提前准备…他远没有那么传奇! 说到底,这就是老天爷帮忙,让关羽“瞎猫碰到个死耗子”,或者说是“守株待兔”,捡到只现成的兔子…借此威震华夏。 可不是老爹关羽真的那么牛逼,又蓄水,又掘开堤坝… 又能引汉水倒灌,发动水攻! 需知,哪怕在后世,蓄水、泄洪、掘堤…都是一个精密的技术活儿,与之相关的领域包括天文、地利、气象…等等! 不是关麟诋毁他老子,他觉得他爹关羽,没这本事。 当然,关麟也可以等到三年后,等到这场连续十多天的大雨,但…时间太长了,迟则生变,关麟不敢等,他必须得主动出击。 那么… 既然老爹关羽是“靠天吃饭”的,那他关麟就靠本事吃饭,他不等雨了,他打算去细细的研究下这蓄水、泄洪、掘堤… 研究下这天文、地利、气象… 看看能不能有机可乘。 事实上,荆州地区每年的七到九月都是雨期,汉水上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件。 甚至按照《后汉书志第十五·五行三》中的原文,荆州地区的汉水溢出,倒灌襄樊…一共发生过三次。 分别是: ——『建安二年九月,汉水流,害民人。是时,天下大乱。』 ——『建安十八年六月,大水。』 ——『建安二十四年八月,汉水溢流,害民人。』 也就是说距今三年前,这里洪水爆发过一次,三年后还会大水一次,而凭着关麟的经验…这中间的六年,尽管没有大水,但也一定不会太平。 所以… 他的思路,水攻、水攻,还是水攻! 还得水淹樊城—— 心念于此,关麟继续问陆逊:“伯言兄,你对这襄樊的气候可有了解?都说枯水期,涨水期…那么涨水期是不是对应着暴雨期?以往在襄樊,水灾年份的暴雨能有多恐怖?水位能涨到多高,寻常年份的暴雨又如何?水位能达到灾年的几成?这灾年与寻常年份的暴雨,是否有一些细微、可察觉的规律?” 关麟一股脑的问出了一大堆问题… 这些,特别是襄樊一线的气候,这对他的计划太至关重要了。 只是,这些仿佛触碰到了陆逊的知识盲区。 陆逊只能无奈摇头:“你若是问长江流域,我还能给你说出个所以然,可若是…襄樊这里,这汉水,百姓口中的‘荆江’,那…”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连忙摆了摆手,意思很明确,这方面的气候、水利…他不精通,更不擅长。 不过… 陆逊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珠子眨动,连忙道:“不过,倒是有两个人…此二人均是隐居于襄樊之间,久居于此几十载,又精通天文地理…如果是他俩中的一人,或许在天文、气象、水利上能给与云旗你可靠的帮助。” 陆逊这话脱口… 关麟连忙问:“是谁?” 陆逊也不隐瞒:“其一是…隐居于这襄樊之间,鹿门山中的庞德公……” … … (本章完) 第三四五章 百工奇巧黄月英,梨花带雨夏侯涓 精通天文、地利、气象。 又在襄樊一代生活多年。 陆逊能想到,且把话题引到的第一个人人物是——庞德公。 此刻的陆逊正在侃侃介绍这位享誉盛名的隐士:“他曾称诸葛孔明为‘卧龙’,称庞统为‘凤雏’,就连司马徽的‘水镜’之名也是由他所赠…世人只知其有识人、知人之慧,却鲜有人知晓,这庞德公也是极擅天文地理。” “我还是从我叔父陆绩那边听得,相传鹿门山中的山民,每日只需观庞德公出门,是否带伞…就可断今日天晴与否!如此观之,或许他…在天文、水利、气象上真的能帮到云旗!” 这个… 关麟眼珠子一转。 庞德公与庞德是两个人…庞德是一介武夫,庞德公则是襄樊名士,与黄承彦、水镜先生齐名,他也曾点拨过诸葛孔明,与诸葛孔明算是有师徒之实,但无师徒之名。 相传,诸葛亮命归五丈原前,布出的七星法阵,就是得益于庞德公相传。 那时,被冒失的魏延闯入,一脚踢翻了七星灯,诸葛亮口吐鲜血倒下,口中大喊:“庞德公救我?” 诸葛亮口中的这个“庞德公”,就是陆逊正在介绍的这位。 相传,在七星灯法阵破灭后,诸葛亮又想起庞德公传授的另外一个方法。 就让姜维与魏延待他死后,往他的嘴中放七粒米,保持脚下长明灯七日不灭,或许还可以复生! 可惜,最终丞相还是有一粒米从口中掉下,饮恨而终。 当然,这些…都是后世口口相传,还说庞德公是荆楚地区的“活神仙”呢?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但,唯独一点,能赐予诸葛亮“卧龙”之名,能与诸葛亮有师徒之实的人物,关麟觉得这位庞德公必然是有些能耐的。 或许,在天文、气象、水利上,还真能帮到一些。 别说,经过陆逊这么一讲,关麟的思路一下子打开了,将攻取樊城的任务去一步步拆解,第一步…寻找这位鹿门山的隐士“庞德公”,就成为了当务之急。 不过… 似乎,陆逊口中还有一个名字,关麟极有兴趣,连忙追问:“伯言口中的另外一人,又是谁?” 陆逊不假思索:“中庐县水镜庄的主人,好好先生——司马徽!” 诚如陆逊所言,司马徽为人清雅,学识广博,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对天文地理也有研究,经常与庞德公论道。 至于他“水镜先生”之外的“好好先生”之称。 则是源自于这个时代,士人流行品评,但司马徽这样的名士,却从来不对别人水平高低做出评价,只要被问到,他的回答一律是“好,很好!” 他的妻子就劝他,让他说些具体的,别人来问评语,也不是想只听一个“好”字! 但司马徽“好,好”的答应夫人,可别人来问评语,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很好”,由此,司马徽在“水镜先生”之外,又多了个“好好先生”的称呼。 只是… 听到司马徽的名字,关麟微微有些惊讶,他自然知道,这位才是诸葛亮正牌的师傅。 他连忙问:“可我记得,这位‘好好先生’在曹操南下荆州那一年,也就是建安十三年,曹操征辟他出仕,他拒绝后不久,就病死了!” “自然。”陆逊解释道:“似司马先生这样的高雅之士,自不会为某个势力所用,故而,也只有以假死的方式逃脱,据我所知…他不仅活着,还活的好好的,只是多半云游于各地,居无定所,倒是比那庞德公更难见到!” 得了…关麟大概了解了,要么是鹿门山,要么是水镜庄,总归是要去探索一番的。 不过,因为陆逊的提醒,关麟倒是又想到一个人。 没错,是黄承彦! 作为与司马徽、庞德公齐名的襄阳名士,没理由人家俩精通天文、地理、气象、八卦,可老黄却一窍不通吧? 再说了,在关麟的记忆里,史书上有关诸葛亮的夫人、黄承彦的亲闺女黄月英的记载,有这么一句。 ——“黄月英为诸葛瞻之母,容貌甚丑,而有奇才:上通天文,下察地理,韬略近于诸书无所不晓……” 由此观之,黄月英也是通晓这天文、地利、气象、水利的。 那么,这庞德公、司马徽不好找! 老黄的话…可就简单多了。 关麟像是突然打开了全新的思路,他连忙问:“黄老也去襄阳了么?” 陆逊没想到关麟冷不丁的问出这一句,连忙回答:“诸葛元逊、刘子扬和黄老先生在一起,多半是去襄阳了。” “走,咱们也动身!”关麟看着窗外,新一日晨曦的光已经普照大地。 而随着关麟的话,陆逊也立刻明悟,他怎么就忽视了…荆南名士的第三位——黄承彦呢? ——『如果是黄老的话…说不定…』 不等陆逊往深了想,关麟已经下达了吩咐,“士武叔,有劳你找个可靠的人,把我这些印绶交给他!” 关麟一股脑的把老爹“汉寿亭侯印”、“荡寇将军印”、“襄阳太守印”悉数包在包裹里,递给了士武。 陆逊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笑了。 “云旗上次不还用这个,去压二将军一筹么?这么轻易就要交出去么?” “压一次就够了。”关麟已经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板儿,他侃侃道:“不能让关家军的弟兄们错怪我!” “再说了,谁稀罕当这关家军的统领呢?说实在的,我最快乐的时候,是我做一个纯粹的‘逆子’的时候,我对老爹那微不足道的权利没有兴趣——” 话是这么说。 事实上,事关军权,当儿子的,还是要给老子留下几分薄面! 何况,说到底…关麟做做大战略,当个“老六”用阴谋诡计阴阴人还行,真让他带兵,那不学了纸上谈兵的赵括,完犊子了? 关麟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能拎得清的! … … 蜀中,军师将军府。 这里是诸葛亮的府邸。 此刻,一个黄色头发蒙着面颊的妇人正在府邸后堂的院落中拆解着一辆“战车”,大冬天,她尤自穿着短打粗布衣裳,将战车的一块块儿木板卸下。 她的手法异常的熟练,甚至,额头上始终布满了汗珠,与这寒冷的天气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这本是极其简单的步骤,可她卸的却极慢,越是卸越是发现这“战车”的不简单。 “原来,这偏厢车中木板的拼接竟是大有学问…” 诚如这女子吟出的“偏厢车”,她眼前的战车正是偏厢车,而她则是这军师将军府的女主人黄月英。 说起来,几个月以来襄樊战场战事频发,一条条情报不断的报送过来,无论是刘备,还是诸葛亮自然对许多战事中,关麟制造出的这最终致胜的“偏厢车”、“木牛流马”、“连弩”不陌生。 也正是因为不陌生,诸葛亮特地寄信给关羽,让他将这些军械也运来巴蜀。 因为路途遥远,足足一个多月,这些偏厢车、木牛流马、连弩方才运到成都。 是在两日前送来的,一运到这边,诸葛亮就立刻派人送到了他的夫人黄月英的手里,黄月英精通奇巧之术,论及这些军械…她比诸葛亮要看的更加透彻。 倒是黄月英,看到这三个立下大功的“军械”,这已经是第三日钻研其中。 说起来… 连弩拆解的话,内部是有暗器机关的。 故而…黄月英还特地请了许多盾甲兵帮忙,这才成功的拆解出连弩,木牛流马则是昨日完全拆解…搞懂了其中的机关。 今日…黄月英主攻的便是这偏厢车。 起初看到这偏厢车时,她还以为,这位关四公子设计这偏厢车只是模样取巧,在对付骑兵时利用挡板,缓冲骑兵的冲锋,以此产生奇效。 可没曾想,越是拆解,当一枚枚形状各异的木板拼接组合,让这厚实的木板因为特殊的拼接,变得极为坚硬…这等拼接的手法,就极不简单! 而周围木板内部的轮廓竟是用钢构筑,这更让偏厢车一侧木板的稳定性与坚固性,呈数倍的提升,这些都是让黄月英惊骇的地方。 一如前日,如昨日,她惊骇于关麟制城的那连弩与木牛流马般。 今日,终于将最后一块儿木板拆解,黄月英也会感慨于眼前这“巧具匠心”的设计,更惊骇于关麟…这么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年,他如何能设计出这样的图纸?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呼… 轻轻的呼出口气,黄月英缓缓的坐下,一边休息,一边心头感慨。 ——『我精研了三年的连弩,最终还是因为一个机括而无法做到快速的更换箭矢,更是容易在十弩连发的过程中卡壳,可这关家四郎设计的连弩…则是完美避开了这些缺陷,让我豁然明朗!原来机括还能这么做?简直巧夺天工…』 ——『还有这木牛流马,可比我当初做的木虎、木狗更实用许多,只是…其中一百多个机件,这般繁琐的机关,环环相扣的机关联动,他是怎么设计出来的呢?他的师傅又是谁呢?还有…这偏厢车的话…』 正直黄月英惊骇于这些“奇巧军械”,感慨、震撼于这位关四公子的设计时。 “姐姐,你可在?” 一道清脆的女声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一道传来。 说起来,诸葛亮素来简朴,除了刘备坚持要军师将军的府邸外加上守卫外,这硕大的军师将军府中,除了诸葛亮与夫人外,再无一个仆从。 自然,也不会有门子去开门… 倒是门外传来的这道声音惹得黄月英一怔,她下意识的望向门子处,口中喃喃。 “是涓儿妹妹?” 随着这道声音,黄月英迅速的开门,门外一个三十出头,清雅俊秀的妇人正站在那儿,她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在述说着她心头满满的委屈。 而她,正是黄月英口中的涓儿妹妹,也是张飞十余年前掳来的夫人——夏侯涓! “阿涓?出什么事儿了?”黄月英急忙问道。 说起来,黄月英与夏侯涓因为年轻相仿,又都是外地人,在这边没有太多的朋友、亲戚,故而两人很谈得来,总是在闲暇时一起聊聊天。 当然,作为张飞的夫人,夏侯涓本该与刘备的夫人孙尚香更熟络一些,可孙尚香嘛…难免盛气凌人一些,又是女中豪杰,哪里能看上文文弱弱的夏侯涓? 再加上夏侯涓乃是夏侯渊的侄女、养女,被张飞掳来,在这敌对的阵营,陌生的场所生下张苞、张星彩一儿一女,夫君张飞又总是在外,一双儿女更是双双投军,平素里夏侯涓寂寞的很…也时时会迷惘,会因为一些小事而烦恼。 她是一个心善的姑娘,却从来不是一个性格豁达的女子… 这些…诸葛亮知晓后,就特地嘱咐夫人黄月英,平素里多去拜访下这位夏侯夫人,为她解解寂寞。 倒是让黄月英没想到的是,方才开门,夏侯涓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臂,语调中带着哭腔。 “姐姐,你帮帮我…” 这…黄月英微微一怔,连忙引夏侯涓进门,一边走一边关切的问: “怎么了?” 夏侯涓已经哭的是梨花带雨,她左顾右盼,确保周围无人后,方才喃喃说:“是…都是因为我那鲁莽的男人,还有…还有关二叔的四子——关麟关云旗!” 唔… 听到夏侯涓提及关麟的名字,黄月英一下子满怀好奇。 怎么? 因为这关云旗…让涓儿妹妹如此伤心?如此难过?这…这似乎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啊! … … 寿春城官署的花园里,曹操在和养子曹真比武,曹真使大刀,舞的虎虎生威,曹操使剑,动作挥洒气势凌厉,居然不输曹真。 许褚带着几名虎贲兵士走到这花园门口,静静观望,不敢打扰。 一阵刀光剑影,曹操与曹真均是心照不宣的收势,曹真恭敬的向曹操行礼,“还是丞相武艺更胜一筹。” “哈哈哈…”曹操则是笑了,接过曹植递来的手巾擦擦汗,笑道:“不服老不行啊,若是放在五年前,孤十招之内就能赢你!” 说起来… 上一次因为曹真进言给曹操,曹操直接一声“滚”的怒斥,让曹真吓得战战兢兢,在官署正门前跪了整整一日。 如今,几日已过,这事儿突然好想就不了了之了… 似乎,曹操也没有怪罪曹真的意思,今日还特地让曹真使刀,与他比划了几下。 此刻,听得曹操说“五年前”的神勇,曹真连忙拱手:“丞相的剑法炉火纯青,孩儿几乎无法招架,丞相说五年前十招内可胜孩儿,其实方才孩儿也没有在丞相手中走过十招!料想如今十招内,亦可战胜孩儿!” “哈哈哈…”曹真的话惹得曹操又是一阵爽然的大笑,“你是孤的义子,是孤信得过的人,不要学他们尽拿好话来哄孤,孤还能不知道你的上进?你的武艺?五年前,你不是孤的对手,可现在嘛,孤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你!” 俨然,曹操的这番话,特别是“不要学他们尽拿好话来哄孤”这一句…在曹真听来,俨然有些话里有话的味道。 曹真拱手的姿势不变,只是头埋的更低:“丞相是万人敌!” 说到这儿,曹操见许褚来了,招呼道:“仲康,你过来” 曹真知道曹操是有要事要商量,他又行了个礼要退下,曹操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留在这儿。 这时,许褚已经来到了曹操的身边。 曹操适时开口:“虎贲军可调查清楚了?文远与那凌统同在那八公山上,只是让医者医治伤病了么?” 曹操这句话脱口,曹真心头“咯噔”一想,他没想到…这位曹丞相竟然在几日前对他冷冽的吟出一个“滚”字后,依旧派许褚…派虎贲军去八公山调查,去调查张辽将军。 这让曹真一下子就体会到曹操方才话语中的深意。 好一个“不要学他们尽拿好话来哄孤”啊! ——『丞相还是生性多疑,这点儿从未改变!』 意识到这一点的曹真,他的胸脯都能挺起来了… ——『原来,我没做错!』 这时,许褚张口回答:“若说纯粹的医治也不尽然,根据附近的山民告知,文远将军与凌统曾在山峦里那医舍中大打出手,还引得了那女大夫的愤怒,自从这一次后,两人就没有打斗了,再后来,文远将军回到了这边,凌统则跟着那一男一女去了江陵,听说还一道为关羽刮骨疗毒!” 经过许褚的宣讲,这事儿,似乎尘埃落定了。 整个事件也变得简单与清晰了起来。 似乎,张辽与凌统只是在八公山简单的医者而已! 可偏偏,曹操生性多疑,越是简单的事儿,他越是觉得不对劲儿,越是觉得疑窦满满。 他转过头询问曹植,“子健,子丹,你俩怎么看?” 这个… 曹真没想到曹操会问他,连忙拱手:“孩儿也说不准,只是觉得,这事儿…多少有些蹊跷,那凌统焚肥水大营,焚烧文远将军无数亲兵,无论怎么看,文远将军都不该与他相安无事啊,只打了一场,这…” 曹真的话,让曹操微微颔首,“你呢?子健?” 问题又抛到曹植这边,曹植微微凝眉,“可以再观察下张将军…不过,我倒是觉得张将军与父亲的情义,绝不会轻言背叛…” 曹植的话方落… 哪曾想,曹操直接抬高声调:“情义?情义是会随着事件,随着遇到的人、事而变幻的!” 这话,俨然…将曹操心头对张辽的猜忌毫不掩饰的释放了出来。 不过,这个话题也随着这一番话戛然而止。 曹操接着问:“南阳的臧霸无恙吧?还有于禁可往襄樊那边走了?襄樊无恙吧?” “臧霸将军已经抵达南阳,原本那边有几个县长被那贼人侯音策反,想要投诚,都被臧霸将军给平定了,几股叛乱也被臧霸将军镇压!”许褚如实回答:“至于于禁将军那边,他已经收到了丞相的两万兵马,料想今日就能抵达襄樊战场!” 随着许褚的话…曹操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丞相,丞相…”程昱急匆匆赶来,看到曹操,来不及行礼,快速禀报道:“丞相,方才霸府接到急报,关羽没死,荆州军发动总攻,庞德四子连同所部三万五千兵全军被弩矢射杀,无一生还,襄阳城…襄阳城被荆州兵攻陷了!” 此言一出,曹操的一双眼瞳从细微的眯起一夕间瞪大,他难以置信的言语:“全军…覆灭?襄阳…攻陷?” 而这一番难以置信的表情只存续了几息的时间,曹操大手一挥。 ——“孤已派于禁去支援襄樊,孤料到了他关羽诈死,怎会如此?这是谎报,这是谎报军情,孤要他的脑袋!” 说到这儿,曹操状似癫狂,也就是这一刻,额头处剧烈的痛感传来,他双手捂住额头,可他忍不住继续重重的甩出胳膊,他还是无法接受程昱口中的这个事实。 曹操疯狂的,歇息底里的,躁动不安的大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 ps: (还有一章,如果十二点前没有,那一点前肯定有。) (本章完) 第三四六章 大魏最大的难题,唯有那个关麟! 蜀中,成都,军师将军府邸。 夏侯涓那梨花带雨,徘徊犹豫的身影投在黄月英房间处的窗子上。 她已经将她的委屈悉数告诉了黄月英。 黄月英微微抿唇,也不知是该安慰,还是该怎么样,她沉吟了片刻,方才张口:“所以…这就是你的担忧?担忧三将军将星彩姑娘留在那关云旗的身边?也担忧星彩姑娘嫁给那关云旗…然后…” 说到最后,黄月英的话还是止住了,虽已嫁人,可男女之事,哪怕在两个妇人之间,一样是讳莫如深。 “黄姐姐…”夏侯涓抿着唇,“我…我…我真的恨死我那夫君了,他与星彩去荆州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可现在,现在他回来了,星彩却…却不见了,我想与他争执,可他又出征去了,这是什么事儿嘛!” “…他…他也不与我商量,就要定下星彩与那关云旗的婚事,还提前将星彩留在云旗身边,黄姐姐…你说说,这少男少女,这般年纪,年轻气盛的,干柴烈火的,总是处在一起,那…那…那还能有好事儿么?” “干柴烈火”这样的辞藻,从夏侯涓这样翩跹女子口中吟出,这已经不容易了。 说到底,她之所以哭的梨花带雨,还是因为她那宝贝闺女啊。 这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就算是定亲的姑娘,哪有还未嫁人,就常常待在还未定亲的准夫君身边的,这要有个什么变故,以后…女儿家还怎么见人? 夏侯涓已经愁坏了… 当然,这种事,她是比寻常女子要更敏感一些的。 因为,当年…她不过是去许都郊外的穰山捡个柴,莫名其妙的就被一个黑脸汉掳了去。 然后…那黑脸汉就非让她夏侯涓给他生孩子。 夏侯涓不过是捡个柴啊! 可莫名其妙就年轻气盛,干柴烈火,莫名其妙就生了一儿一女,莫名其妙就嫁给了黑张飞… 甚至,她的伯父与这张飞是死敌啊! 这些年,她在伯父与夫君之间…很是艰辛! 正是因为这样,夏侯涓太懂干柴烈火了,她恨不得飞到女儿身边去,生怕女儿张星彩学了她,还未成婚就先有了娃娃! 更何况…这关麟,似乎风评并不好啊。 虽打了几次胜仗,有些本事,但…但他可是荆州上上下下公认的“逆子”,总是与其父关羽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这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汉,简直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甚至,他还大肆给耕牛安插罪名,然后一锅炖了,丝毫不顾耕牛对农户的帮助,这…说是罄竹难书也不过分吧? 夏侯涓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一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她的夫君张飞怎么就铁了心,一定要把闺女嫁给他呢? 甚至还提前将闺女留在他身边了! ——『星彩有这么仇嫁么?』 这边,夏侯涓越想越是悲愤交加,越是止不住悲伤的情绪… 倒是黄月英,因为对方是“关麟”的缘故,她竟还对张飞的眼光刮目相看了许多。 ——『不愧是三将军,平素里大大咧咧,可这选女婿的眼光,很是毒辣嘛!』 是啊,黄月英是见证过关麟那许多不可思议奇巧军械的人! 正是因此,她十分遗憾她与夫君诸葛亮并未有女儿,否则…这等有才华的男子,夏侯涓忧心忡忡,黄月英巴不得将他纳为新姑爷呢! 这时… “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夏侯涓越说越是期期艾艾,越说眼泪越是止不住的掉落,“星彩他爹就是个鲁莽性子,如今这关云旗也不像是个谦谦君子,妹妹我…我实在是担心星彩,担心她…担心她遇人不淑,担心她小小年纪被骗了呀!” 不等夏侯涓把话说完,黄月英总算张口了:“阿涓,这本是你的家事,有一些话…我本不该说,可看你如此模样,我又忍不住想告诉你…” 黄月英轻拍着夏侯涓的后背,夏侯涓不哭了,抬起头望着黄月英,那水汪汪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三个字——她想听。 黄月英的话再度传出:“这么多年,我与孔明并无子嗣,孔明唯一的儿子还是从大哥诸葛子瑜那边过继来的,为此…我的耳边,从不缺乏流言蜚语,也不乏对我抨击之言,更不乏对孔明的诽谤,可这些流言、诽谤、抨击我通通不信,统统弃之如糟粕,我知孔明亦如孔明知我…这不是任何流言可以让我俩生出裂痕的!” 说到这儿,黄月英的眼眸徐徐望向夏侯涓,“星彩与那关云旗也是一样,如今他们尚未在一起,可流言蜚语已经传到你这做母亲的耳中,什么年轻气盛,干柴烈火,什么…鲁莽性子,什么大逆不道的逆子,什么与翩翩君子无缘,这些都是你听来的?可你真的见到过那关云旗么?” “若是他…不是如传闻这般呢?若他是一个长袖飘飘的谪公子,是能让汉室复兴的希望,是无数闺房少女爱慕的佳偶郎君呢?若星彩对他也万般爱慕呢?难道…就要因为你听了些谣言蜚语,就拆毁了这桩姻缘么?若真是星彩喜欢的,她一定会恨你这个母亲的!” 这… 黄月英的话成功的让夏侯涓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满怀疑惑的望向黄月英,“那…那我如何能见到这关云旗?如何能亲眼所见呢?” “这个简单…”黄月英继续劝道:“不妨,我与你一道去趟荆州,你去挑挑看看你这位准女婿,我也去看看…” 说到这儿,黄月英目光瞟向了院落中那已经被拆解过的偏厢车、木牛流马,还有连弩… 她本想说,她也去看看,这位能绘制出个各种奇思妙想图纸的少年,这个“巧匠”界的天才,这个让她,让她黄月英的父亲都侧目的年轻人。 可这一番话,黄月英还是悉数咽了回去。 她还是话锋一转。“不过此事,我需得告知我那夫君一声!此行,不能只是你、我!” “姐姐既是帮我忙,那我与姐姐一起去拜见军师。”夏侯涓突然握紧了拳头,心下里做出了决定。 是啊,她不该因为传闻与谣言就否定这位关家四郎,她应该眼见为实。 去亲眼验证下他那鲁莽夫君选择的“准女婿”! 也去验证下他那夫君翼德的眼光! … … 一幅巨大的地图挂起。 地图上,原本归属于曹操的“江夏”、“合肥”、“襄阳”已经先后标注上了敌人的符号。 几个月以来,襄樊至淮南战场,整个曹魏打的颇为艰苦,连战连败,损兵折将,城池失陷。 而舆图上,那特别标注的“江夏”、“合肥”、“襄阳”让如今每一个曹军的文武看的都极为扎眼。 仿佛,死在其中的一个个文武的名字,跃然其中。 ——曹纯、文聘、满宠、乐进、吕常、牛金… 如果再算上受伤的张辽、徐晃,算上被俘虏的李典,算上死了四个儿子的庞德… 这一幅巨大的地图,简直是在刮每一个曹军文武的心。 这种时候,曹操已经顾不上额头处的隐隐作痛,他忍着头痛在与众将领商议着军事。 曹植、曹真、程昱、张辽、贾逵等人站的靠前。 司马懿远远避在众人之后。 程昱当先指着地图,介绍道:“如今的局势,襄阳已失,一水之隔,樊城势必将与襄阳爆发剧烈的冲突!若是到涨水期…那襄樊之间的水战打响,整个樊城的局势将危如累卵!而除了襄樊这边外,江夏与南阳,还有淮南战场亦将遭受巨大的考验…” 说到这儿,程昱提醒道:“如今遭逢如此多的歼灭战,后方夏侯大将军的征兵势必会受阻,寿春也仅仅只有四万兵了…襄樊的话也有四万,算上臧霸泰山军的三万,整个南部战场也仅仅只剩下十一万兵马,而那荆州兵,如今草草算下来已经不低于七万…加上东吴的兵马,人数上,我军已经不占优势!” 程昱没有任何隐瞒,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火烧眉毛了,也不需要任何隐瞒。 他把如今的局势悉数讲解清楚,分析明白。 听到这儿,“咳咳…”张辽突然咳出一声,可他并不介意,单膝跪地拱手请战:“末将愿支援襄樊,领兵以据荆州,夺回襄阳城!” 曹真也跪地拱手:“末将也请战。” 随着张辽、曹真的请战,就连许褚的儿子许仪,典韦的儿子典满也纷纷行礼请战,“末将也愿往!” 曹操看着几个踊跃奋发的将军,不但没有兴奋,反而蹙眉看着地图:“合肥与江夏有什么动静?” 贾逵回道:“至今并未收到合肥孙权,或是江夏兵马响应关羽的消息,但也不排除,他们会趁势出兵,故而…臣以为,若是再派兵支援襄樊战场,万一江夏与合肥出兵,则淮南战场、南阳战场将受到极大的威胁,且…那关家父子新夺下襄阳,士气正胜,我军刚经历败仗,士气低落,真要打胜望不大!不若弃了樊城,眼下应派重兵驻守许都,这才是那关家父子兵戈所指之处!” 曹真道:“樊城乃是遮挡荆州的要塞,一旦弃之,就是将许都暴露于敌军之前,以后还怎么守?” 听着一众文臣武将的争执,曹操一言不发,他只是将手从襄阳城划出一条线到江夏,到淮南,又绕过一个弯,将整个南部战场与巴蜀连城一条线。 “关羽的目的是天子,刘备自知蜀中孤弱,只有掌握了天子,才有了与孤争天下的资本,枯水期若不击退关羽,夺回襄阳,那涨水期水战打响,贼兵三路齐进,将是我大魏之噩梦,到那时候许都甚危啊……孤…孤奉天子以令诸侯这么多年,他们终于明白过来眼红了!” 就在这时。 “报…”一名斥候狂奔进入营帐,斥候跪下,“禀丞相,洛阳附近、许都附近、南阳…均有多地暴动,似是受到关羽感召,正在进攻县城,要响应荆州军!” 曹操缓缓坐下,“好个关羽,好个汉寿亭侯,一个诈死赚了孤三万多兵士,赚了孤一座襄阳城!如今更是要凭着此战之威,釜底抽薪,断我大魏的后路!” 曹真一下子着急了,“中原不能乱哪,这些叛军也需要去平定,而症结是在襄樊战场,诚如丞相所言,我军必须在枯水期打回来,只有这样才能重振士气,重振大魏的威慑,压制住那些宵小叛军的嚣张气焰!” 这话脱口… 曹操放眼一看,所有文武忧心忡忡,唯独曹植与司马懿,两人显得既不焦急,也不忧虑… 曹操发觉,他俩必定是有话要说,当即,曹操挥挥手,“孤要再想想,诸位都先退下,晚上时,孤会再击鼓,定下决断!” 众人虽然心急,但如今这种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哪怕再十万火急,也的确不敢草率拿出决定,众人只能一躬身,退了下去。 曹操则说:“子健、仲达,你二人留下!” 曹植与司马懿拱手,“喏!” 不多时,众人退去,整个大堂只剩下了曹操与曹植、司马懿三人。 大帐内,曹植肃立,司马懿却是愁眉不展。 曹操问道:“子健与仲达看来都是有话要说呀…” “是!” 曹植回的坚决,司马懿的语气中带着些别样的闪躲。 倒是他们的坦诚,让曹操有些赞赏,曹操笑:“你们是要单独向孤说呢?还是在这里一起向孤说。” “孩儿想单独禀报…”曹植拱手。 司马懿识趣道:“那臣到外面候着…” 说着话,司马懿徐徐退出,曹操关爱的看着这个最疼惜的儿子,“子健,现在可以说了吧!” 曹植直起身来,在这种气氛下,他能感受出来,如果他能替父亲解决如今的困局,那他距离世子,距离他的甄姐姐一定会更近一步…不,是更近许多步! ——『为了甄姐姐!』 心念于此,曹植心头的勇气激荡而出。 他望向父亲曹操的目光坚定而自信:“父亲,如今的局势已经发生变换了,一连几个月,一连几场战役,那对关家父子展现出的能量已经超乎想想!如今,能击退这对关家父子的方式,只有一个…那便是与东吴联手,夹击这对关家父子!以东吴抄荆州后路,则如今困局可解…” 曹操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的望着曹植,“孙刘联盟已有八年之久?东吴又岂会为孤出兵?” 曹植分析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昔日孙刘联盟的原因,是在于父亲大军压境,可今时不同往日,那关家父子…不…准确的说,是那关家四郎关麟,他展现出了不亚于当年父亲大军压境时的压迫感…” “试想一下,面对父亲的雄兵,这关麟诡计、全新的军械尤能层出不穷,又是连弩、偏厢车,又是镜铠,又是燃烧罐,如今又是复制出当年的秦弩,一个时辰射杀三万五千魏军兵士!更是制成那能凿穿城墙的巨大床弩…” 说到这儿,曹植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此可怕的关麟,难道只是对父亲是威胁么?他…他对东吴就不是威胁么?父亲十万大军可以一夕间因为他关麟的诡计、军械悉数泯灭,东吴又有几个十万大军呢?所以…孩儿觉得,如今东吴的孙权畏惧父亲,可他的心中势必已经悄悄然的开始畏惧那关麟了!” 曹植的思路很清晰,曹魏对关麟,连战连败,那一旦未来没有曹魏了,东吴对关麟就能有好果子么? 这个曹魏与东吴最大的威胁已经出现了! 曹植的声音还在继续,声调抬高。 “若是这时候,父亲邀孙权共讨这对关家父子,让其趁虚而蹈他们的后路,若是能破了江陵,那补给已断,襄阳城就成了一座孤城,樊城之危立解…若如此,事成之后,父亲许诺将荆州封给孙权,许割江南、淮南之地,又有何不可?至少…孙权带给父亲的威胁,远比不上那关家父子威胁的一成!” 闻言,曹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不怪子健能想到这一步… 那关家四郎,那关麟关云旗的一鸣冲天,带给他们的威慑还是太大了。 曹操都已经开始忌惮这个名字,更何况那鼠辈孙权呢? “只是…”曹操淡淡的道:“若真是将荆州还于东吴,许割孙权江南、淮南之地,那怕是大魏再难一统!” “孤知道,孤这一代已经很难完成这一统大业,可子健,你…你要考虑清楚,你这一代,甚至你儿子那一代也一样很难找到机会一统天下了!” “孩儿知道…”曹植目光炯炯,他其实想到的是。 ——『孩儿要的不是一统,孩儿要的从来都是甄姐姐呀!』 可他嘴上却说:“克成一统非朝夕之事,孩儿不贪图那些,孩儿只希望为父亲排忧解难,为大魏排忧解难,而如今大魏最大的难题就是…就是那对关家父子,不…大魏最大的难题,只是那个关麟!只要他死,局势还是能趋于和平的!” 俨然… 无论是曹操还是曹植,伴随着对关麟巨大畏惧的同时,还有的便是深深的忌惮,以及——针对! 曹操如何能看不懂曹植这个计谋… “呼…” 他深深的呼出口气,在做最后的沉吟。 曹植依旧在拱手:“若父亲依孩儿之计行事,那孩儿愿做这使者!出使东吴!” “你做使者?” “只有孩儿做使者,那孙权才能信得过父亲,那孙权才能真心实意的与父亲勠力同心,携手进攻荆州!” 不得不说,有的人因为女人,往往会变得糊涂至极; 可有的人为了得到心爱的女人,他的心智、他的智计能获得突飞猛进的增益! 而曹植,他属于既是前者,又是后者… 为了他的甄姐姐,他已经不遗余力,哪怕只身犯险,他也不在乎了! 他要发动最后的冲刺,他拼了—— “孤要再想想。”曹操虚弱的摆手,他目光低垂,宛若一个垂垂年迈,唯独惦记着自己疼爱儿子的老人。“你让孤再想想…” “是!”曹植拱手告退… 而随着他的出门,曹操那嘹亮的声音再度吟出。 ——“传,司马仲达!” 门外跪候的司马懿立刻起身,向内走入的他与向外走出的曹植并肩的刹那,司马懿意识到,他真正的考验来临了! 他这一步,要在曹操、曹丕、关麟之间斡旋,他才是真正的如履薄冰—— … … ps (周六三更完成,周日理论上还是三更!) (看你们提问,曹操那句“不可能”,为啥我不放图?我放了呀…关键人家审核9点就下班了,9点以后得图,第二天才能看到。) (本章完) 第三四七章 斗战神黑张飞,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蜀中,军师将军府。 巴中地区的探马送来敌军的布防,诸葛亮在油灯下焦急的查看地图。 地图中,能清楚地看到张郃军的行军路线,布防路线,也能看到他沿途劫掠的百姓,悉数藏匿之所。 说起来,汉中与三巴地区之间隔着一座大巴山,其中有米仓道连通着汉中和三巴,道路十分险阻难行。 而居住在三巴地区的百姓大部分是少数民族,他们受五斗米教的影响极深。 一年前,曹操征汉中,张鲁被迫逃出汉中,逃至这三巴地区,刘备与曹操同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之后便是张鲁的那句——宁为曹公做奴,不为刘备上客! 带着整个五斗米教投靠了曹操… 而因为五斗米教在三巴地区少数民族中影响十分深远。 尽管如今的三巴地区,处于曹操与刘备军事的缓冲地带,可严格来说,却并不隶属于双方任何派系。 刘备也仅仅是拿下了巴郡的治所江州,巴东和巴西,远说不上完全控制… 于是,这里就成为了双方的军事缓冲地带。 类似于曹操将淮南整个军事缓冲区的百姓全部迁徒,依照曹魏的大战略,夏侯渊与张郃的当务之急,也是将三巴地区的百姓全部迁徒到汉中。 倒是因为如今的五斗米教归降于曹操,这个迁徒百姓的计划得以更顺利的实施。 当然,也会有一些百姓,不愿意背井离乡,更有年龄大的,远途迁徙会丧命,可这种时候…曹操才不在乎这些。 他从不在乎迁徒的过程中死多少人,只要有一个百姓迁徒过来了,那就赚了,哪怕代价是死了九成的百姓,那也无所谓,死的本也不是他曹操的百姓! 此刻,诸葛亮凝视着地图,凝视着张郃劫掠百姓的路线,也凝视着张郃的布防图,不由得面露担忧之色。 “这张郃不愧是名将啊,能将地形利用到如此地步,究是四百年前的韩信也不过如此了。” 的确… 整个地图上,张郃占据的“宕渠”、“蒙头”、“荡石”这一地形奇特至极。 渠江从此间盘旋而过,唯一可通往其中的,西北道路最窄处只有五百米左右。 道路中有山峰,因常年云雾缭绕,称之为“八蒙山”,“蒙头”是八蒙山的最北端,这里的地形极其陡峭,只有三条小路可通往山上,一条在南,一条在西,一条在北,最可怕的是这小路只有一人宽!下雨天还要攀爬才能通过。 而八蒙山围绕的中间,那圆形丘陵区面积则是五里左右,张郃把所有掠夺的人口悉数集中在八蒙山当中圆形区域,只要守住出口,就能保证百姓不能四处逃跑,然后分批送回汉中。 这已经是将地形运用到了极致… 而张郃的兵马分别安插在八蒙山内圆形区域、蒙头以及瓦口,互相驰援,互为犄角,是最严密的布防。 不过,哪怕是张辽如此利用地形,诸葛亮还是从舆图中窥探到了张郃部署的弱点。 那就是“瓦口”! 心念于此,诸葛亮眼眸凝起,他的手重重的指向瓦口的位置:“只有以突袭之举,雷霆之势攻下瓦口,即可彻底封锁住整个八蒙山!让那张郃困于其中,再难逃遁,只不过…机会只有一次!” 诸葛亮提及机会只有一次,是因为,如今刘备与法正、张飞名义上出征荆州。 实际上是要要分出一支骑兵过阆中,急行军赶至宕渠,突击此瓦口驻守的魏军。 这是“关羽诈死赚襄樊”的那封信笺,留给他们的战机,利用巨大的信息差,一闪即逝的战机。 呼… 心念于此,诸葛亮眼眸微眯,他喃喃着轻声感慨:“奇袭瓦口,法孝直应该能看出来吧?” 哪怕法正的谋略,诸葛亮是信得过的! 可当真的要打这场至关重要的大战时,诸葛亮难免心头还是怀揣着无限的担忧。 就在这时… “哐哐”的敲门声响起,与之同时传出的是黄月英的声音。 “夫君,妾可方便进去?” 听到是夫人敲门,诸葛亮亲自去敞开了门,一如既往看到的是蒙着黑纱的夫人。 说起来…自打成亲后,夫人就鲜有褪下这黑纱的时候。 至于缘由,在于她面颊上的那块胎记… 这也是坊间屡屡恶语重伤她的原因,说她相貌丑陋,说她不得孔明欢心,故而才生不出孩子的原因。 这些恶语中伤,诸葛亮知道…纵是解释也是越描越黑,也是徒然! 为此,诸葛亮无比内疚。 “夫人来了…” 张口时,诸葛亮突然发现夫人身边还有一人,是夏侯夫人… 诸葛亮连忙变得郑重了几分,连忙就去备茶,诸葛亮不喜欢被人服侍,府中也无仆役,哪怕是备茶这种事,往往是马谡、杨仪代劳,若是两人不当值,他也会亲力亲为。 “不想夏侯夫人来此。” “诸葛军师不用如此忙碌。”夏侯涓有些不好意思。 黄月英却开门见山:“夫君忙碌,我与阿涓来此,是有事要告知夫君一声…我们打算去趟荆州!去见见那关家四子——关麟关云旗!” 唔…关云旗? 夫人黄月英的话让诸葛亮微微一怔。 要知道,上一次的考验也才过去两个月,他诸葛亮是否收关麟为弟子,至今还没有个定论。 怎么夫人…还有夏侯夫人,她们也要去见这个“神奇”的关麟呢? “进来说,细细说…” 诸葛亮引二人进入正堂… … … 寿春城,司马懿进入了曹操的屋中。 哪怕只是过了短短的半刻钟的时间,可司马懿感觉到,眼前的魏公仿佛苍老了十岁。 “说说你的点子吧!” 曹操凝视着司马懿,司马懿最终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他应该当先保全的是自己,他应该想办法先得到关麟手中那“解药”,而不是解救大魏的顽疾。 正是基于这一层想法,司马懿侃侃道: “关羽诈死赚襄阳,此一对关家父子突出奇兵,其目的是打通许都以迎天子,许都距离樊城实在是太近了,若是让天子与这对关家父子内外勾结,则大魏危矣!” “尽管樊城如今尚有数以五万计的兵马,有曹仁、于禁、徐晃、庞德四位将军的坐镇,可遥比当年曹纯、满宠、文聘、乐进又如何?这一对关家父子能让子和将军,能让满府君他们占不到便宜?现在子孝将军、文则将军不过也是其手下败将,又能守住樊城么?何况,樊城远没有襄阳城坚固,护城河的宽度、城楼的高度,坚硬程度也比不过襄阳城的一半儿!” “可若是放弃樊城,则许都门户大开,亦难驻守…臣思虑万千,痛定思痛,发觉…只因天子在许都,这才让许都成为了那关家父子牵制丞相的棋子,造成如今不敢弃,又不能守的尴尬境地,那么…不如釜底抽薪——将天子搬离许都!” 曹操倒吸一口气,司马懿的想法却是让他惊喜,也让他警惕。 “哦?那将天子搬往何处?” 司马懿缓缓说:“两个地方,其一是邺城,邺城地处河北,远离前线,丞相在北境还有彰公子的数万铁骑,迁天子于邺城,避开这一对关家父子锋芒,孙、刘只能望尘莫及。” “邺城不行,邺城乃是孤的属国,孤当日就是为了避开天子,摆脱朝廷的控制,这才将邺城周围十郡封为孤的属国,若是把天子迁到邺城,那孤居何处?” 司马懿指了指地图,“其实还有一处,丞相其实早就发现,邺城地处东北,是丰饶战守之地,却非一统王霸之地,所以,还有一地可以迁都!” “哪里?” “洛阳!”司马懿侃侃道:“三千年前,青铜器‘何尊’铭文中提及——‘余其宅兹中国,自之辟民’,由此…中国几千年来以来,能称之帝都的唯有两地——长安、洛阳…洛阳地势居中,河山拱戴,有汉代二百年基业,王气兴盛,易于掌控天下!” “洛阳周边共计八个关口,形势险固,扼守八方,进之可攻,退之可守。洛阳城四邻河南尹、陈留国、陈国、梁国、颍川郡、汝南郡、南阳郡、弘农郡、河南郡均可就地征兵,随时驰援,补给线也更短。” “况且,若迁都于洛阳,纵是襄樊战场失陷,那尤有宛许战场,宛许战场相较于襄樊战场,那避开的正是大魏最不擅长的水战哪!这几年襄樊战场打的无比艰难,不就是因为那水战么?” 这… 随着司马懿的一番话,曹操不由得深深的凝起了眉。 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孤重修洛阳,征召了十几万民夫,如今,洛阳已经重筑两个月了,造的如何了?” 司马懿连忙回答:“父亲昨日还送家书来,说是再有一月,洛阳城便能重修完毕…” 曹操感慨道:“看来子桓与那李藐差事干的不错!” 俨然,这一句就有些话中有话的味道了。 在联吴对抗关家父子,还是迁都洛阳…这两件事儿中! 很明显…曹操更倾向于后者! 而随着他最后一句话落下,他眯着眼,目光凝在那地图上,开始了良久的不语! … … 黄昏将至,夜幕降临,蜀军驻地。 同样的,一封张郃的布防图也摆在了刘备与法正的眼前。 刘备发出了与诸葛亮如出一辙的感慨:“张郃不愧是曹魏五子良将,如此布防,迁徒人口,简直将地形利用到极致。” “是啊…”法正望着那八蒙山感慨道:“只要将劫掠的百姓放入这八蒙山中,然后分批运输…那百姓跑无可跑,避无可避…可见曹魏迁徒百姓的决心何其大?” “曹操吃过这方面的亏…”刘备感慨道:“昔日曹操欲迁徒淮南十余万百姓往中原,不曾想,因为没有经验,让百姓疯狂逃窜,反倒是十余万百姓齐齐的逃往东吴,曹操可谓是作茧自缚,搬石砸脚!” 说到这儿,刘备幽幽的感慨道:“这次…他可有经验多了,把百姓困于八蒙山中,只要守住出口,一个百姓也溜不走!” “不过…”就在这时,法正的眸光一闪,他也如诸葛亮一般,看出了张郃如此部署弱点与破绽。 而不等法正张口,刘备笑着道:“不妨我与孝直将想说的计策悉数写在手上?一起亮出如何?” 好基友嘛…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玩法。 法正笑了,取过笔墨,他在手上写了两个字——瓦口! 刘备亮出时也是两个字——瓦口! 这下,算是好基友所见略同了… 当然,奇袭瓦口只是第一步,而目的在于封锁住谷口,但事实上,这会遇到一系列的难题,比如…这如此狭窄的谷口怎么守?敌军从山峦上向下冲,是有优势的,如何抵挡? 如何救出谷中的百姓?又如何彻底的击溃敌军? 这种战斗,尽可能的越早结束越好,迟则生变… 哪曾想,就在这时。 “哐”的一声,帐门被猛地推开,刘备与法正转头,却正看到张飞乐呵呵的闯入了这大帐。 他不知道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一脸的大笑,“原来,大哥与孝直是骗俺呢?二哥没有死,二哥是诈死赚襄樊呢?…大哥你既知道,何不早些告诉俺呢?害的俺这一路上火急火燎的,这心在肚子里‘噗通’、‘噗通’的都快蹦出来了!” 唔… 刘备与法正正惊愕于张飞怎么知道了? 可哪曾想,张飞看到了两人桌案上摆放着的舆图,他挠挠头,立刻凑了过去: “这是啥?” 那豹眼圆瞪,当看清楚舆图上写着的“布防图”、“张郃”几个字时,张飞恍然大悟,“原来…大哥与孝直是琢磨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着救荆州,暗中取这八蒙山中张郃的首级啊!”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着救荆州,暗中取张郃! 刘备与法正更惊讶了。 这些字,这样的句子是张飞能说出来的? 只不过,更惊讶的还在后面,张飞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舆图,他灵光一闪,仿佛骤然在脑海中想到了什么。 没错,是关麟写给他的《斗战神·张飞本传》中,第二十五回的——“粗中有细,假痴不颠,诈作醉酒,诱蛇出洞,梦中擒贼!” 就是这么一个章回,整个张郃的布防与关麟那图文并茂绘制的《斗战神·张飞本传》中第二十五回的一模一样。 就连地图都一模一样… 张飞哪里知道,这《斗战神·张飞本传》本就是关麟按照历史上的事件去编纂的,只是把那些还未发生的敌人的名字做出了一些更改。 比如这“第二十五回”,张郃的名字,关麟改成了“何章”,故事嘛,也稍稍的添油加醋,但不违背战略中原本的轨迹,只是更突出了几分张飞的勇武与粗中有细。 不过… 如今张飞看到这一份张郃的布防图,他可来劲了,这一章…他读了何止一百遍! 这地形,他简直谙熟于心,都能默写出来了。 他直接道:“张郃看起来利用地形,有几把刷子,实则狗屁不通,如此布防,若俺带一支兵直接突袭取了瓦口,堵住那‘八蒙山’蒙头处的出口,别管张郃有多少兵?俺只需要广施鹿角,深挖壕沟,高筑栅栏,埋伏弓弩手…他就是一只瓮中的鳖,任俺宰割!” 张飞的话让刘备与法正眼前一亮,这一番分析,可谓是有理有据了… 更可贵的是,能得出这一番分析,需要对八蒙山有足够了了解! ——『想不到,想不到三弟竟然对巴中如此这般的了如指掌?』 没来由的,刘备心头有些惊喜! 张飞又说:“其实不用许多时日,俺只需要在堵住这蒙头,待得张郃久攻不下,必然急躁…苦思突围之法,俺那时候用计赚他下山,把他的士气给彻底的打快了,之后嘛,趁着八蒙山云雾弥漫的掩护,直接反其道而行之,将其兵马从中截断,这八蒙山山道狭小,只容一两人在山道上,如此山道,俺一夫当关,任凭他张郃几百、上千人冲杀过来,俺一个人就全给他捅成透明窟窿!” 张飞这么说,是因为关麟编纂的这《斗战神·张飞本传》中就这么写的。 当然,其中还有许多细节,比如“假痴不颠,诈作醉酒”骗张郃突围,结果将他杀至大败…再比如,他张飞率一万精兵,突袭八蒙山中部,把张郃军一分为二,并命另一支蜀军前后夹击。 由于道路狭窄,导致曹军前后无法相互策应支援。 而关麟这么写是因为历史上,张飞最高光的时刻,这一场宕渠之战就是这么发生的。 原本这《斗战神》就是让张飞一边看…一边多少能学点的! 关麟也没想到,这么快…张飞就赶上实操了! 还是“开卷”的实操! 只是,因为张飞的这一番思路清晰的战略,整个刘备的这一处军帐内安静极了,包括刘备、法正,还有一干刘备的亲兵,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不可置信的望着张飞。 ——『张三爷今天是…开窍了?』 短暂的一番部署,张飞说的有理有据,什么时候怎么打,怎么利用地形,怎么去利用敌人的心里,又什么时候发动最后一击… 这已经有些玄幻了呀! 特别是刘备,他已经恍惚了,还是法正当先回过神儿,连忙问:“三将军说突袭八蒙山中部,将张郃军一分为二,这会不会太冒险了?反倒是自身陷入首尾难顾,两面夹击的局面!” “冒险个锤子!”张飞仿佛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几十天张郃突围不下,将士们的心气儿早就垮了,再加上这八蒙山上,这些曹贼将士要吃粮,那些掳走的百姓也要吃粮,张郃的粮食能坚持几日?” “等俺杀上去的时候,那些魏军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如此饿着肚子的魏军,俺能打一万个!更何况,那些百姓也不傻,一边是跟着张郃饿肚子?一边是跟着俺填饱肚子,他们自然会帮俺一把,这一仗稳当的不得了!” 这话脱口,刘备一下子恍惚了,他的额头上爆出青筋,猛地一拍桌案,桌案上的笔墨“啪啪”乱飞! 这让张飞一惊,连忙缩起脖子。 ——『咋了?是俺说的不对?还是《斗战神》上写的不对?』 却就在这时,“哈哈哈…哈哈哈…”刘备突然开怀的大笑了起来,这大笑声完全没有一军统帅的风度,他环顾四周,随即凝视着张飞,感慨道: “不曾想,我三弟竟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法正也笑着附和着说:“看来那东吴的吕子明,以后就多了个绰号,干脆叫做小张飞好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 吕蒙吕子明,绰号——小张飞! … … (本章完) 第三四八章 何谓——有恩必报,有仇必还? 作为刘备,三弟张飞能有如此见解,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的心情是高兴的,是无以复加的。 三弟再不是昔日那个能醉酒丢徐州的莽夫将军了。 这让十分缺乏人才,缺乏信得过人才的刘备,又一次能够长长的喘出口气。 士别三日,粗中有细,还真是巨大的惊喜啊! “三弟最近都看什么书?能精进至如此地步?是《孙子兵法》?” 刘备之所以这么一问… 是因为,前段时间与二弟关羽的书信中,刘备问及,二弟是不是还总是夜读春秋,而关羽的回答让刘备十分惊讶。 ——“《春秋左传》讲述乃君国大义,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乱世之中只凭君国大义无法得存,大义之前当知悉兵者诡道,故而,愚弟近来不读《春秋》,改读《孙子兵法》,受益匪浅!” 正是因为关羽的这句话,让刘备觉得,他能施展出“诈死赚襄樊”的计略,考虑到三弟张飞也是从荆州回来了,刘备琢磨着,三弟是不是也随着二弟开始读《孙子兵法》! 只不过… “啊…”听到《孙子兵法》,张飞直接挠了挠头,“俺才不读那些个…俺读的书嘛…嘿嘿,先不告诉大哥,等俺带兵取了那张郃的首级后,俺再把这书荐给大哥!” 听着张飞如此自信满满。 刘备莫名感受到一份别样的安心,他望向法正,征询他的意见。 法正连忙拱手:“三将军如此有信心,主公该把这立大功的机会交给他呀…” 好基友法正这么一说,算是尘埃落定… 刘备当即吩咐张飞:“三弟,为兄先给你一万精兵,你先行一步往那瓦口方向突袭,这瓦口关乎能否锁住八蒙山的出口,我与孝直则是做戏做全套,我等先往夷陵方向行军,待得收到二弟书信,即刻调转矛头直接赶赴江州,等那时再补给你额外的兵马,让你守住八蒙山的出口!” “还补什么兵马!”张飞露出了一副对张郃不屑一顾的表情:“突袭敌军,兵贵精不归多,有此一万精兵足够了!等到攻下瓦口,俺就在八蒙山脚深挖壕沟,埋伏弓弩,他张郃下不来!” “好!”刘备继续嘱咐,“依着三弟方才的部署,我并不担心,可唯独…三弟千万要向我保证,莫要酗酒!莫要鞭打士卒!” “这个好说,俺不喝就是…”张飞再度拍拍胸脯,旋即大大咧咧的向刘备行了个礼,就出门兴冲冲的点兵去了。 看着他跑出军营的样子,活脱脱的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法正忍不住笑着感慨。“三将军如此自信满满,是好事儿啊!” “自信是好事儿,可我还是担心他忍不住酗酒。”刘备露出了几许担忧,“我这三弟哪都好,就是一喝酒就爱鞭打兵士,昔日徐州时,就是因为如此才与徐州丹阳兵的首领曹豹交恶,被那吕布偷袭了徐州!” “此一时彼一时也…”法正宽慰着他的这个基友,“三将军能说出方才的那番话,足可见其绝非鲁莽之徒,今非昔比了,大事当前,他必定不会酗酒误事!依我看…主公还是静候佳音吧!” 说到这儿,法正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只盼得好事成双,荆州、三巴…捷报连传,哈哈…” 法正成功的将刘备说的心花怒放。 刘备感慨道:“听孝直讲话如饮美酒,让人沉醉…” 就在这时… “咳咳咳…”突然,法正的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连带着他猛地咳出声来,双手则一个捂住心口,一个捂住嘴唇。 这… 刘备方才还在笑,可因为法正突然的症状,心下一惊,连忙去扶法正。 口中不住的呼喊:“孝直,孝直…” 可随着法正一阵咳声的落下,那剧烈的疼痛来的快,走的也快…法正好像突然就缓过神儿,“主公,我没事儿。”法正抬起头,这次他又咳出了一点点的血,但不多… 话说回来,他的身子他自己最是清楚。 他能判断出来,感觉他的病根不像是来自肺部,更像是从心头传来的,由心口引发的五脏六腑剧烈的猛地痛感。 “孝直这症状可不是一次了!”刘备急忙转身要去唤医官。 法正摆了摆手,“蜀中的名医已经悉数看过了,一无所获…或许,真如他们所言,只是偶然咳嗽,轻微的伤寒,思虑过多罢了!主公无需忧虑。” “唉…”刘备深深的叹出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法正却突然想到一事,或者说,他是刻意转移话题,要让刘备的思绪从他的伤病中转移到别处,“主公,我突然想起一事,上次主公提及那些东州避难而来的名士中,有人私下里非议主公,暗中蛊惑人心,欲行不轨…我去查过了,的确有此事,还查出了一些名单…” 说到这儿,法正那虚弱的面颊中,他的眼色突然变冷,“不过,这些人,已经被我以报仇的名义除掉了,主公无需再因为他们烦恼!” 诚如法正所言,或许刘备告诉他的本意… 只是让法正注意这些人,毕竟法正是东州派的绝对领袖! 可在法正听来,那就是一抹别的意思了。 谁敢非议,敢对他等了一生,好不容易才等到的这位“臭味相投”的好基友欲行不轨,法正岂会姑息? 他的眼睛里容不得半粒会威胁到好基友刘备的沙子! 世人总说,法正字孝直,可此人又不“孝”,又不“直”,为人睚眦必报,有恩必报,有仇必还…简直是典型的小人得志。 可谁又知道,法正报的“仇”,是替刘备除掉那些不能明面上除掉的“人”,法正报的“恩”,是替刘备奖赏的那些登不上牌面的“鹰犬”! 这也是法正在谋略之外,之于刘备,之于蜀汉…更重要的价值! 是关麟分析中,只要法正在,荆州派与东州派就不会决裂,孟达就不会反叛,诸葛亮的死对头李严也站不起来! “孝直…”听到法正的话,刘备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不少,他的语调中带着哭腔,“别的都不重要,我只要孝直你康健哪…” 说话间,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滚落而下,滴在了法正的手臂上,滴在他的衣衫上,也滴入了他的心里。 让他心头,那颗为好基友铲除一切障碍的心,愈发的坚定起来! … … 巴蜀,军师将军府。 夏侯涓离开了府邸,坐上了马车,徐徐往车骑将军府,也就是张飞的府邸行去。 依旧蒙着面纱的黄月英,亲自将她送上马车后,就快步跑回,又到了诸葛亮的面前。 今年的诸葛亮也不过才三十六岁,黄月英小他两岁,这是男人与女人都趋于成熟与理智的年纪。 看到黄月英进门,诸葛亮主动问:“方才夫人讲,是夏侯夫人想去看下准女婿,夫人则是想去沔水山庄看下岳丈大人…我一直想问,又不好当着夏侯夫人的面去问,夫人究竟是惦记沔水山庄内的岳丈大人呢?还是惦记着那沔水山庄中一处处拔地而起的工房…还有那一件件匠心独运的神奇军械?” “瞒不过孔明…”黄月英莞尔一笑,哪怕她与诸葛亮独处,也没有放下这蒙面的黑纱,俨然…她对面颊上那并不美丽的胎记,还是耿耿于怀的。 “孔明不觉得…”黄月英接着说:“这些神奇军械,还有这关云旗…有些太过神乎其技了么?不是我自夸,我自诩自从学习墨家机关术起,普天之下的匠艺之术没有能与我匹敌,可…当真的看到关麟制出的这些军械,我方才知道,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诸葛亮最是知晓,他这位夫人在匠艺领域的自负。 而能让夫人说出这番话,也可见…关麟的那些作品,的确惊艳到他的夫人了! 诸葛亮的声音很轻:“若非神乎其技,又岂能得三将军的青睐,又岂能将我这匠艺领域自负满满的夫人,勾回那荆州呢?” 其实,诸葛亮还想说,何止是夫人想去荆州,想去江陵。 若他诸葛亮能脱身,又如何不想回到荆州,去看看这个能提出成立商业署约束商人;能提出废除人头税,团结百姓;能提出摊丁入亩,为国库开辟全新的道路的神奇少年! 对他,诸葛亮也是心向往之啊! 这并非是师傅与弟子见的传授,而是两个“智者”推心置腹,毫无隐瞒的畅聊,不限于局势,不限于军事,不限于政务…去天南海北的畅聊。 归根结底,还是诸葛亮对这个神奇少年太感兴趣了。 他不是不收关麟为弟子… 而是不能收,也不敢收啊! “最近父亲传回的信笺中还特地提到…”黄月英适时接着开口:“似乎,这位云旗公子又绘制出了又一个神乎其技的军械?” “什么?”诸葛亮好奇了。 “秦弩!那失传了几百年的秦弩!” 随着黄月英的话,诸葛亮微微怔住,他对秦弩所有的想象都只存在于书籍里。 就仿佛…这一刻,当“秦弩”从书籍中跃然而出的时候,他的眼前浮现的是漫天的弩矢,是遮天蔽日,甚至是复兴汉室的希望! 看诸葛亮愣神儿… 黄月英笑了,“夫君到底许不许我们去啊?” “你要去,我如何拦得住?何况…元逊还在那边,自从他过继以后,迫于形势就忙碌、操持于荆州,你作为他的母亲也该去看看这孩子。” 诸葛亮笑道:“只不过,你与夏侯夫人都是女子,此行又千里之遥,需得一位武艺高强,又熟悉路途的将军护送!” “孔明已经有人选了吧?”黄月英不假思索的问。 诸葛亮微微颔首,“黄汉升(黄忠)黄老将军吧,他久居荆南,更熟悉路途,况且云旗制造的多为弓弩,黄老将军又极其擅长百步穿杨,让他与云旗见上一面,或许会大有裨益!” 这次换作黄月英点头了。 有黄忠护送自是万无一失… 倒是诸葛亮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提及这关云旗,我突然想到一事,还是昔日我派杨仪去考教他学识时,他反托杨仪寻我的一问!” 考教学识,反问师傅? 还有徒弟问师傅的道理么? 这下,黄月英对关麟更好奇了,果然…从这儿就看出几分传言中那“逆子”的味道了,她连忙追问:“是什么问题?” 诸葛亮轻轻的抬起羽扇,笑吟吟的张口:“他问我这羽扇是怎么来的!” 此言一出,黄月英笑了,“这问题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说着话,她笑吟吟的向外走去,诸葛亮抬起头看天色已晚,又望向夫人黄月英那灯火拉长的背影,他本想叫住黄月英…他想到该做一些夫妻才能做的事儿。 可又想到继子诸葛元逊,想到了那么多的军务、政务… 他又收回了手。 他安慰自己 ——『已经有一个儿子了,那么…也算是有后了吧!』 ——『只是,还是委屈夫人承受着风言风语,承受着这般大的压力!』 诚如诸葛亮所言… 黄月英不止是面颊上有一块儿胎记,这影响到她的美观! 最重要的…是黄月英不能生育。 这是病,恰恰在这个时代,不好治! 如果按照历史的记载… 诸葛瞻、诸葛果都并非黄月英所生,是诸葛亮妾室生的。 在诸葛亮回兄长诸葛瑾的一封家书中,他提及过有关妾室的事儿…那还是因为,过继来的儿子诸葛乔累死在军中,黄月英又无后,于是诸葛亮便征得她的同意后,纳了一房妾室,诞下一子! 当然… 如今的诸葛亮与黄月英并没有想到“不孕不育”这个话题上。 一来是他们也算是相敬如宾,鲜有同房之时。 二来他们彼此都有自己的事儿,也都怀揣着那个“克复中原”的伟大理想… 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是像诸葛亮这样的人,在理想面前,有关他个人的一切都会显得微不足道! … … 司马懿从曹操的房间中出来后,没有回去,他等在正堂外的院落里。 曹植也在。 显然…他俩都知道,他俩提出的战略…是事关接下来大魏至关重要的一步,魏公曹操的决议不会拖延太久。 很快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而这院落中,似乎因为曹植的出现,虎贲兵士特地拿来一个火盆,曹植已先围着火盆悠然的烤着火。 看到司马懿,他微微一笑,仍旧风流自赏:“看仲达的表情,多半父亲也没有立刻答应你吧!” 司马懿微微颔首,其实他的心情最是复杂,他的立场始终在摇摆,可当他想到他服下的那颗毒丸,他想到了河内司马氏,他想到了自己还不能死,他又坚定了许多。 他不该为大魏牺牲,他不会为任何人牺牲,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为了他所处的“氏家联盟”! 呼… 看到曹植,司马懿长长的吁出口气,也坐到火盆旁烤火,“诚如子健公子所料…丞相还要思虑!” 曹植疑惑:“我倒是好奇,仲达替我那兄长提出了什么法子?” 司马懿回答:“我先猜猜,子健公子的提议吧?” “你知道我的提议?” “是联吴对抗荆州?” 曹植惊讶于司马懿窥探出了他的心思,“你怎么知道?” 司马懿不慌不忙:“随着关家父子…不,是随着那关麟的连弩、偏厢车、燃烧罐、还有这漫天强大威力的弩矢,曹丞相自然会忌惮他,可东吴的国主孙权又如何会不忌惮他?大魏不是他的对手,东吴更不是…这是显而易见的!” “子健公子能提出联吴对抗荆州也足以证明…子健公子的心智这些年还是精进了不少的!只是…丞相未必会接受这份代价!” 司马懿其实也想到了这一条,可他更想到了东吴的条件… 若是联吴抗击荆州,那孙权势必会提出一条,他要淮南…他不拿下寿春是不会收手的? 那么问题来了,曹操能让出寿春么? 不可能! 寿春淮河是焦颍地区南方的屏障,一旦丢了…那代价比丢了襄樊更严重! 当然,如果是司马懿,如果他没有服用关麟的那颗“毒药”,他会提出与曹植相似,却截然不同的一条。 并非联吴对抗荆州,而是与东吴签订秘密的停战协定,让东吴坐山观虎斗! 这是孙权一定能接受的。 只不过…司马懿还是更爱惜自己,他必须要先想办法完成关麟交给他的任务,拿到解药…然后想办法脱离那关麟的控制! 这是,曹植张口道:“仲达说了我的,仲达的提议是?” “迁都…”司马懿也不隐瞒…“丞相早晚是要称王的,大魏的国都一定会是洛阳!” 说到这儿,曹植斜睨着司马懿,这一刻他深深认识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如何厉害? 迁都,要知道现在迁都,只能迁往洛阳! 那么,洛阳可是二哥曹丕修筑的,无疑…在那里,他曹植与二哥争夺世子,将经受更严峻的考验! 也直到这一刻,曹植才认识到这一些年来,这个司马懿究竟在暗中帮到了二哥多少! 曹植感慨道:“只恨仲达你帮的是二哥…” 司马懿淡然说:“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到大魏世子之争,已经不是我能够决定站在哪一边…自从荀令君死后,氏族的领袖更替为钟寺卿,可钟寺卿也年事已高,接下来能接替他的又是谁呢?以前最有希望的是弘农杨氏,是辅佐子健公子的杨德祖…可现在…我司马懿却不得不迈出这一步!” “也罢…”曹植抿嘴一笑,他想到二哥曹丕有司马懿,可他也还有一个秘密武器…他也在洛阳… 或许在未来,这个秘密武器能够给与二哥致命一击! 想到这儿,曹植的心情多少释然了一分。 “你还没有替二哥赢下来,我也还没有输,我们就在这里一边烤火,一边等着父亲会采纳谁的计策!看看究竟…咱们二人是谁在火上烤!” ——火上烤么? 司马懿“吧唧”了下嘴巴…他早就被放在火上烤了,自从从江夏归来起。 就在这时,程昱带着几名士兵走了过来。 这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火盆中轻微的噼啵声,这就是魏公最后的决定了。 程昱慢慢展开了手上的诏书,声音沉重。 “丞相决定——” … … ps: (看时间,今儿个估计赶不出来了,我真已经码了十个小时了!连查资料,再画图,还有列纲…抱歉了,不是我不更,真是能力不够了!) (我会记着,盟主加更,尚欠一章!下周定有一日偿还。) (本章完) 第三四九章 从今往后,关某再不是孤军奋战 程昱那沉重的声音传出。 “丞相决定,让二公子曹丕赴东吴商谈停战,三公子曹植接替曹丕修筑洛阳城,于两个月内完成修建——” 这话脱口,司马懿瘫坐下来,面上多出了几许复杂的情绪。 曹植则又惊又喜的望向程昱,喜的是,他要接替二哥修筑洛阳,守住这天下之中,惊的是父亲还是决定要联合东吴。 不…不对… 突然间,曹植反应过来,不是联合东吴,只是停战协定…罢了! 也就是说,父亲并没有真正的做出选择。 司马懿则是在心头沉吟。 ——『丞相是要往后拖一下,拖到两个月后,看那时的局势再做抉择!』 其实,无论是曹植还是司马懿,他们都忽略了一个点儿,曹操之所以要与孙权签停战协议,是笃定现在的孙权比他更想签这份“停战”的协定。 此前孙权寄来的书信尤自历历在目: ——“昔有诸葛孔明,今有关家云旗,如今大火燃起,是提醒丞相莫要再行天怒人怨之举,公亦速退,让出淮泗,免再遭赤壁之祸,丞相还是要想清楚了。” 那时候的孙权就在提醒,或者说是在煽风点火,让曹操把更多的火力集结在荆州。 这并非孙权不想攻下寿春了,而是他感受到了对抗曹操的吃力,也感受到后方“补给”的吃力。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交州”,因为积蓄颇丰的交州彻底独立,使得孙权在军辎、粮草的补给上捉襟见肘… 寿春他要打,淮南他要占,而此间战场不可避免的陷入持久战的前提下,孙权必须当先把交州拿下! 用交州几代的积蓄去对抗寿春城背后,曹魏那庞大的补给能量,这是破“淮南局面”的必要条件。 除此之外,孙权可不是个大度的人,在他看来,陆家的那些族人逃到交州南海,就想要平安喜乐? 怎么可能! 该是他孙权,他孙权一定要夺回来! 这也是为何孙权要写信给曹操,又是写——“公亦速退,让出淮泗。” 又是写“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孙权想为南下交州争取一定的时间,恰恰,曹操也要为最后的决断,争取一些时间,争取两个月襄樊战场的局势是否能扭转的时间。 这之于任何一方,完全不存在坐山观虎斗,而是局势使然! “子健公子动身吧…”程昱语重心长的提醒道:“我方才能看出丞相做这个决断时徘徊犹豫的艰难,洛阳位于天下之中,丞相让子健公子去修筑,足可见丞相对子健公子的怜爱与器重啊!” “多谢程先生。”曹植向程昱拱手,旋即坦然站起与司马懿并肩而立,他望向司马懿,“仲达,我与二哥新的战场,又要开始了——” 司马懿感慨道:“世事难料,诚如方才子健公子所言,子健公子未输,子桓公子也未赢,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术!” 哪怕嘴上语气平淡,可司马懿内心中波涛不已,他深深的被曹操这位六十岁老者的心智所折服,让曹丕去做曹植提议的“联吴”,让曹植去做他司马懿提出的“迁都”… 尽管更疼爱曹植,可在最终世子的争夺上,这位丞相始终保持着初心! 既——天下大争之世,他就是要让这两个儿子争,要让这两个儿子争得光芒万丈! 曹植端起一碗酒,也递给司马懿一碗酒,两人对饮后,曹植大笑着走开了,司马懿只是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悉数流淌落地,也落入身前的火中,残酒入火,轰然腾起盛大明艳的火苗,火光中司马懿大步走了出去… 只是,没有人察觉到,他的额头处都是汗珠。 难,太难了—— 他司马懿要斡旋于曹操、曹丕、曹植…还有一个关麟之间,实在是太难了,他每一步不都如那残酒如火升腾起的巨大的火焰么? 只要有一步不慎,只要有一步走错,他就会被火焰彻底吞噬,化为一片灰烬! 这边厢,司马懿走的艰难。 那边厢,曹植倒是走的坦荡,他的眼眸微眯,心下沉吟: ——『德祖不在了,可李先生还在洛阳,他会助我一臂之力的!他会帮我赢回甄姐姐的…是么?是么?』 一个问句在心头油然升腾,可很快,这个问句就变成了肯定局。 ——『李先生一定能帮我赢得世子,帮我赢得属于我的甄姐姐的…』 这一刻,曹植回想起,曾几何时…二哥新婚后,犯了错惹得父亲勃然大怒,甄宓躲在曹植院中的花木后,托人去请曹植。 曹植永远忘不了,那时的她戴着风帽,披着披风,悄悄的从花木后走出,轻轻摘下风帽时,凝望着他曹植的模样。 仿佛那一刻,曹植真挚热切的目光和甄宓真挚忧伤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曹植更永远忘不了,甄姐姐见到他时款款说出的话:“四公子,你跟丞相求求情,饶恕你二哥吧…” 曹植不记得他是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他只记得在回答这个问题后,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自己……都好吗?二哥待你好吗?姐姐的眼中,为什么有这么重的寂寞?” 他记得,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一番话甄宓眼眶中含着泪,可她还是努力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曹植继续说。“姐姐要是烦闷了,还能来找我说说话吗?姐姐放心,我不是无耻小人,我只是想和姐姐聊聊诗,弹弹琴,解姐姐的寂寞,也解我自己的…寂寞,我想,人与人的寂寞,总是有些相通之处吧?” 望着这个翩翩英姿的年轻公子,最后甄宓对曹植的回答是:“我身为女子,一生命运不能自主,百年苦乐皆随他人,能活着已经是感恩了。公子前途无量,还是放下这些闲愁,为自己做一番事业吧!” 从这一句话起; 从这一句话中那“身为女子,一生命运不能自主,百年苦乐皆随他人”起,曹植就全懂了,他本不想争,可为了让甄姐姐的命运的能自己做主,让甄姐姐过的快乐一些,曹植必须迈出这“大争”的一步! 心念于此… 曹植抿着唇,不由得喃喃: ——『甄姐姐,你总是让我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可于我看来,为国为民与安慰甄姐姐的寂寞,这两样对我是同样重要的大事。』 说话间,曹植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绢,这白娟是甄宓赠给他的,他也回赠给甄姐姐一块儿。 他回赠的那一块儿中,还写着一首诗。 此刻,曹植已经坐在马车里,他不住的吟道: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人说,诗缘情而旖旎。 曹植的每一首诗中都含着的情,特别是这一首因为“甄姐姐”才创作的——明月照高楼! 那是甄姐姐的凄状,也是他曹植的凄状啊! … … 襄阳城,城楼之上,火把将此间照的犹如白昼。 一河之隔的北面,樊城与襄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片寂暗,一片凄凉… 而樊城就像是整个曹魏的缩影,厚重的阴霾笼罩于其中。 此刻的傅士仁与糜芳正站在城楼上,迎着这荆江、汉水的江风,感慨万千。 他们俩的面颊在火把的映照下,此刻竟是莫名的英武,逼格十足。 此刻的傅士仁不住的指着襄樊之间,“二弟你看,西边那山便是真武山,真武山的对面是襄水,当年主公马跃檀溪的地方就在那里…” “世人只知道,主公那次赴宴极是凶险,唯有赵子龙陪同,凭着的卢马的一跃而起捡回了一条命,可谁又知道?那一次酒宴我也跟主公一道,若不是我领着赵子龙拦住追兵,哪轮得到这的卢马的大发神威,也就没有主公的马跃檀溪了…” 似乎,因为攻下襄阳,傅士仁腰板硬了起来,哪怕是忆往昔峥嵘岁月,也大有一股“气吞万里如虎”的既视感。 甚至…在他的口中,以往还是称呼赵将军,现在直接称呼赵子龙了! 归根结底,傅士仁站起来了呀! 说到这儿,傅士仁又指向西南,他接着介绍道:“这边往西南三里处是凤林关,当年那江东猛虎孙坚跨江击刘表,反被刘表设伏击毙,就是死在这凤林关…南边更远处,是主公三顾茅庐的隆中,只是从这里看不到,还要再远一些…” 傅士仁如数家珍… 俨然他对襄阳各个地区极为熟悉。 这是因为当年诸葛亮的战略本就是趁着刘表病重,趁机夺下荆州。, 因为刘备不忍,这才改变战略,变成了扶持刘表的儿子刘琦继位,让刘备以此间接占据荆州。 终究,还是荆州的地方豪门蔡家与蒯家更胜一筹。 没有让诸葛亮的计划得惩! 只不过,因为这一层图谋,诸葛亮已经在提前部署,谋划襄樊! 而傅士仁就是他部署中的一部分,让傅士仁秘密窥探襄樊地形,随时准备进攻! 也正是因此,不夸张的说,整个刘备阵营,最熟悉襄阳城地形的就是他傅士仁了。 “那是啥?” 糜芳突然看到了襄樊之间那宽广的河流中一个很醒目的岛屿,看似荒凉了,可其上还隐隐能看到破旧的房屋,像是之前有人在那儿住过。 “那个是黄家湾…”傅士仁不假思索的回道:“孔明的岳丈黄承彦,也就是现在沔水山庄的黄老,他与女儿黄月英曾经便住在那里,那黄家湾九冲十八洼,冲沟内地势平坦,阡陌纵横,乔木与灌木之间混生着众多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一年四季变幻着不同颜色,若是白日里看,好一副如诗如画的景色…” 傅士仁如数家珍一般,详细的介绍起来… 而这惹得糜芳连连竖起大拇指,“唉呀,若不是攻下这襄阳城,哪里知道,大哥对襄阳这般了解…怪不得,三弟说这襄阳城里是咱哥三说了算。” “哈哈哈…”傅士仁大笑了起来。 其实傅士仁与糜芳议论的时候,关羽就在他们身后的望楼里。 原本…关羽与傅士仁、糜芳见面,倒是也没什么… 可架不住关羽有些自惭形秽啊。 是啊,他强攻樊城,险些让整个荆州的局势崩盘,可人家傅士仁、糜芳却是直接把襄阳城给攻下来,完全化解了他大意埋下的祸患。 如此这般,一时间关羽有些羞于见到傅士仁与糜芳… 想想三人若是碰面,人家俩来一句:“诶呀,云长啊,你也在襄阳城啊…” 关羽感觉他都能尴尬的脚指头抠出一个宅子! ——是真·尴尬! 于是,听得傅士仁、糜芳赶来,关羽就带着几名亲兵躲在了这望楼里,傅士仁与糜芳的对话,他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关羽惊愕的发现,以往他看不上的傅士仁,竟然对荆州如此了解,如数家珍一般,这份了解,是下一步战略,进取樊城至关重要的一部! 如果,再加上傅士仁无比硬气的攻下襄阳城。 这让关羽心头一阵感慨。 ——『想不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关某被一个区区傅士仁给羞煞了呀!』 关羽也是醉了,这几个月,他先是屡次被儿子关麟给羞煞。 现在倒好,被曹仁羞煞,被庞德羞煞,也被糜芳羞煞,被傅士仁羞煞? 关羽是醉了,麻了,他心下沉吟。 ——『人都说关某傲气不可一世,可莫说一世,便是这襄樊…藏龙卧虎,关某傲的起来么?关某配得上去熬气么?一个大意都有可能让大兄的基业毁于一旦,关某配傲么?』 也正是想到这儿,关羽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头颅。 一旁的周仓见关羽神色不对,连忙小声问道:“二将军?无恙吧?” 关羽挥手示意,不要发出声音。 他接着听傅士仁与糜芳的交谈,只是,他眼芒中那一抹坚守的傲气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罕见的虚心… 外面,傅士仁又向糜芳介绍了几处襄阳城的景观,甚至包括水路如何进攻樊城,他竟也早有部署… 当年,诸葛亮交给他秘密侦查、窥探襄樊的任务时,傅士仁是当真的,也是无比郑重其事的对待。 那时的刘备在新野…如何水路进攻襄樊,傅士仁早就在心头模拟过无数次。 只恨…他做的都是无用功! 如今,站在这襄阳城楼上,他大有一股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既视感… 就在这时… “——报…”一名文吏快速的登上城楼,将一封战报呈给傅士仁:“按照将军的要求,详细的战报已经罗列清楚…只等将军过目就送往蜀中!” 傅士仁接过战报,糜芳也把脑袋凑过来,糜芳念道:“……襄阳城攻城战损失惨重,期间攻防持续了足足一天,傅士仁、糜芳两位将军死战不退,最终以战损六千,俘虏四千九百的战绩,攻下襄阳——” 刚刚念到这儿,傅士仁直接打断:“怎么能把最真实的战报写出来呢?” 啊… 这文吏一惊,连忙解释道“之前发往江陵,发给四公子的也是这个数儿啊?” 糜芳也是一脸诧异,傅士仁却连连摇头,“发往江陵,发给三弟的跟发往成都的,发给主公的能是一模一样的么?” 傅士仁有些微微的动怒:“三弟是自己人,怎么写都无妨,可发给主公,那是邀功的,这么写?那不显得咱们太无能了?” 呃… 糜芳一怔,心里嘀咕着。 ——『这都把襄阳城打下来了?还无能啊?』 傅士仁的话还在继续,“就写攻城战轻而易举,有云旗八牛弩、霹雳十牛弩在前,狂轰乱炸,守军顷刻间崩溃,傅士仁、糜芳率兵先登,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傅士仁身中四刀尤自不退,糜芳身中三箭,掰断箭矢,一往无前夺下闸门,众将士深受鼓舞,不过一个时辰,兵不血刃的攻下了襄阳城,至于战损嘛,就写一千,我军只折损了一千人…俘虏的人数,就写成八千吧!” 这… 糜芳有点晕,他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连忙问:“这…这…是不是吹的有点儿过了!” “过什么过?”傅士仁挺直了胸脯,“你以为这只是我一人的功勋么?这份功劳里最多的可是咱三弟的功勋啊,咱们当哥哥的为他多赚些功勋有何不可?” “更何况,主公在千里之外的巴蜀,他哪知道这边真实的战损,哪里知道你、我受了几处伤,他要的只是襄阳城攻陷,就是退一万步说,比起当年汉军一以当十的冒功,咱们这才哪到哪?不过是稍稍亿点点的添上一笔罢了!” 这个… 糜芳突然琢磨着,似乎这么一说,也有点儿道理! 不过,这有一个巨大的问题,糜芳挠挠头,一脸担忧,“可…可云长也在这襄阳城啊,这份战报,他…他不会…” 糜芳的话没有讲完,可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这边随便冒功,可万一关羽揭发他们,那不白瞎了么? “呵呵…”傅士仁笑了,他拍拍糜芳的肩膀,感慨道:“二弟啊,是咱们攻下的襄阳,不是那关云长啊!何况,现在的时局变了,从云长这一败起,现的荆州已不再是倚仗他关云长一人了!” “那倚仗谁?”糜芳挺着那圆滚滚的肚子,露出一副憨态可掬,一脸茫然的模样。 “自然是咱们三兄弟啊!”傅士仁拍了拍胸脯,然后大笑了起来,“从咱们打下这襄阳起,整个襄樊战场,咱们三兄弟才是主攻,哈哈哈哈,他关云长,咱们高兴让他打打下手,咱们不高兴,让他一边守城去,别在前面跟咱们三兄弟添乱…” 呃… 望楼的关羽突然感觉胸口一沉,喉头一紧… 糜芳却无比佩服傅士仁的自信,只是这话,他还是挠挠头,“这样不好吧?” “是有点儿不好。”傅士仁“吧唧”了下嘴巴,像是回过味儿来了,“怎么说,这关云长也是咱们三弟的老爹,也罢,这战报上也添上他一笔,就说…就说二将军匹马单刀,立于樊城城下,让那群宵小龟缩城中,不敢妄动!” 糜芳这才点了点头,“还是大哥想的周到啊!” 傅士仁最后看了这文吏一眼,“听到了么?就按我说的写,写完了直接送往蜀中,交到主公手上…” “喏…”随着文吏的一声应答,糜芳与傅士仁也聊累了,天色不早了,他俩也就下了这城头。 直到这时,关羽方才从望楼中走出。 短短的一刻钟,关羽愣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周仓凝着眉,一副气不过的模样,“这傅士仁、糜芳好大的口气,冒功也就罢了,竟还说什么…说什么时局变了,说什么,这襄樊战场,他们才是主攻,让二将军给他们打辅助!这…这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与周仓的愤愤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刻关羽的表情。 若是放在以前,此刻的他早就握拳,丹凤眼凝起,一副怒目圆瞪,甚至会即刻下令将傅士仁、糜芳给绑起来! 就是青龙刀手起刀落直接劈了也很合理—— 但现在。 关羽的眼眸只是微微的眯起,他本是低着的额头缓缓抬高,望向了方才傅士仁指向的襄水中“马跃檀溪”的位置,望向了那孙坚战死的凤林关,望向了襄樊水域之间的“黄家湾”… 这些,若不是傅士仁讲述,关羽哪里知道。 呼… 长长的一声呼气,关羽整个人仿佛释然了一般, 他那傲然之气一扫,只是淡淡的问周仓:“傅将军与糜将军说错了么?” 啊… 啊… 周仓都恍惚了,面对傅士仁与糜芳如此嚣张的话语,二将军竟然…竟然说…说什么,“傅将军与糜将军说错了么?” 说错了么?了么?么? 周仓感觉他整个人彻底的晕眩了,他感觉今儿个的二将军…让他有些陌生啊! 关羽的声音还在继续。 “呵呵…两位将军说的没错,这襄阳一战,本就是他们主攻,关某不过是打打辅助。” 他浅笑一声,淡淡的继续说:“关某也该写一封战报,为傅将军、糜将军,还有云旗向我大兄请功…这襄樊,关某打了四年,一无所获,可他们三兄弟厉害啊,牛刀小试,就破了城…他们三兄弟的确比关某要强的多——” 念及此处,释然后的关羽,将傲气踩踏在脚底的关羽,仿佛整个人都豁达了,都升华了一般。 他一边捋着长髯,一边接着笑道:“哈哈,攻城,一千战损,俘敌八千,亏得傅将军想的出来,看来关某也得浓墨重彩的写写这一千战损与俘敌八千的壮举了!这个战报,关某不写,大兄与孔明怎生会信?这天下怎生会信!” 说到这儿,关羽的眼中莫名的多出了一抹光芒。 这一抹光芒与他以往眼中的光芒截然不同… 曾经的他,是独立撑起这襄樊,是独立面对曹魏的一个个名将,一支支精英军团,独立撑起这片天的无敌将军! 可现在的他突然发现,卸下了一切“傲气”与“自负”后,他能清楚的看到,他周围其实布满了帮手。 布满了一个个可靠的帮手! 他再不是孤军奋战… 而这么多帮手,若是将速度汇聚于一个点,那要比他的赤兔马快十倍; 若是将力量汇于一个点,那威力比他的青龙刀何止盛十倍? 而这股力量汇聚而成的战力,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恐怖如斯! “呵呵…”关羽笑了,他释然的笑了,“从今往后,关某再不是孤军奋战!” … … (本章完) 第三五零章 莫学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 江陵城,牢狱中。 卓恕又在牢房的墙上用石块写下了一句话,墙上已经写满了字,凑成了八个风雅的名字。 凌统轻声念:“严子卿的棋艺,皇象、张子并、陈梁甫的书法,曹不兴的画,宋寿的占梦,郑妪的相面,范淳达的算命…你写的难道是‘东吴八绝’?” “不!”不等凌统把话吟出,卓荣当先道:“兄长是记录下,这已经是咱们关入牢狱的第八天了!” “其实是十一天。”卓恕解释道:“前三天不在牢狱,是关在关家军军营中。” “已经十一天了么?”凌统自言自语…他下意识的低头去望向他的伤口,十一天服用那奇怪的绿色汁液,外敷那带着剧烈蒜味的粘稠液体,可伤口中的脓疮一日好过一日。 早在三天前已经结痂,再没有半点感染的征兆。 倒是不曾想,已经关在这里十一天了。 “不至于啊…”卓荣轻声自言自语。“怎么还关着我们…” “你还是不够了解那关麟哪!”卓恕皱眉:“或许,这本就不是什么计策,他只是单纯怪我们刮骨疗毒…要把我们关在这里一辈子!” 卓荣鼓了鼓腮,她没有说话,可她笃定,关羽一定是无恙的。 就算她的医术会骗人,可仲景神医的话绝不会骗人。 这时,张仲景带着狱卒进来,“几位,事已办成,尘埃落定…这些时日委屈诸位了。” 说话间,张仲景取出了一个小包裹,“这里面是云旗公子备好的盘缠与粮食,云旗公子说,你们愿意留下来,他十分欢迎,你们若是要回去,他也绝不阻拦,总而言之,这些时日委屈你们了,也多谢你们的配合…才让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什么计划?”凌统已经忍不住去问。 “关将军本是诈死,刮骨疗毒是他强忍着疼痛,一动不动,也正是因为这刮骨疗毒,成功迷惑了敌人,因为这一则迷惑,云旗公子大获全胜,就连襄阳城也攻下来了…诸位也都是功勋之人哪!” 张仲景只是简单的解释了几句,旋即关心的问凌统,“你的伤都好了么?” 这… 听到这儿,凌统来不及回答。 此刻的他,正在被关羽“诈死”,还有刮骨疗毒时“强忍疼痛”这一桩事给震撼。 他心下喃喃。 『刮骨疗毒,一声不吭,这还是人么?』 却又惊骇于,关麟的部署,借关羽诈死赚襄阳。 天哪,这一对关家父子,是一个真敢诈,一个真敢刮! 还对,对于敌人,他俩又是真敢迷惑,这仗是真敢打呀! 心念于此,凌统尤自被这一对关家父子的惊人之举给震到。 倒是卓荣见凌统发呆,连忙扯了下他的袖子,提醒道:“凌大哥,仲景神医问你话呢?” 这下,凌统连忙拱手。 “多谢仲景神医施以援手,已经无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张仲景感慨道:“凌统将军哪,其实云旗公子早就认出你来了,他知道你来江陵是有不得以的苦衷,如今回东吴,自少不了一番口舌,云旗公子已经命我去告知你们的大都督,言明你有伤在身,来此江陵治病的苦衷!如今,船已经备好,凌统将军可以随时离去。” “多谢仲景神医…也多谢那位云旗公子。”凌统再度拱手,他深深的被关麟的大度与慷慨折服… 事实上,在关麟看来,类似于凌统这样有国士之风的男人,是不可能因为一些恩惠就改变阵营,改变立场。 所以,关麟表现的也足够大方,放他离开,算是赚他一个顺水人情。 一个东吴武艺高强,又负有国士之风的年轻男人,他的顺水人情再未来…可是十分珍贵的。 说完了凌统,张仲景把目光转向了卓恕这边,“至于卓恕公子,云旗公子可是听到过你那重信的美名,也托老夫向你问一句,他愿征辟公子,公子可愿意留下,与你那挚友诸葛元逊共事!” 这… 卓恕微微怔了一下,旋即他爽然的大笑了起来,“云旗公子有此美意,实乃吾之荣幸,只是晚辈此行是为了履行承诺,千里赴期…如今承诺已履,自当归去…何况晚辈生于东吴,长于东吴,即便是出仕也该效力于东吴才对,不过,孙刘联盟,效力于东吴也便是效力于此联盟!还望仲景神医转述晚辈的这番话,替晚辈谢过云旗公子的美意!” 张仲景颔首…“好,好!” 这下轮到卓荣了,卓荣将张仲景递来的包裹递了回去,“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天职,刮骨时我方还怀疑,关将军不像是重疮,可他一声不吭又消除了我的怀疑,如今听来,只觉得震耳欲聋…至于帮关四公子攻下襄阳,这…我等万万不敢居功,这些盘缠还是留下来吧!” “收下吧!”张仲景捋着胡须,“云旗公子还说了,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儿,可以随时来找他,还有卓恕公子,凌统将军也一样,云旗公子必定会不遗余力的去帮扶!” “多谢仲景神医,也多谢云旗公子关心。”卓荣款款道:“我等就不麻烦云旗公子了!” 说着话,她们三人朝张仲景深深拱手。 张仲景回了一礼:“马车在门外已经备好,那就启程吧!” 说话间,卓荣、卓恕、凌统三人就走出牢狱,迈向那黑漆漆的、长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明亮的光束。 可方才走出牢狱迈出两步,卓荣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连忙转身郑重的又向张仲景行礼,“晚辈方才想起,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是…是那药…”卓荣开口时,眼眸望到了凌统身上的伤口处。 凌统连忙提醒:“我这些伤口均已结痂,不用再上药了…所以…” 卓荣摇了摇头,也在这一刻,她的脑海中却是闪过另一个病患的身影。 特别是那晨曦之中,他提起赤红的烙铁烙向伤口时的模样,哪怕现在想来,尤是一阵触目惊心。 “仲景神医,那个…那个治好凌大哥的药,能给我一些么?”这话脱口,卓荣觉得有些失礼连忙解释道:“是我还有一个病人,他之前用烙铁烙过伤口,可我担心烙铁的残留依旧会让伤口感染,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这才…” 卓荣语气变得迫切,“所以,我只要一点点,一个葫芦的药就好。” “这个…”张仲景沉吟了一下,可想到她是华佗的弟子,又是要救人,还是自作主张的答应了,“好,你们在门外马车等候我些许功夫,我为你们去取药!” 说着话,张仲景当先走开了。 倒是凌统,他如何听不出卓荣要救的是谁呢? 只是,他莫名感受到心头的醋坛子,像是突然打翻了一般。 他必须接受,他喜欢的女子如今要为了救另外一个男人,还是他死敌的男人,而… 终于,望着张仲景离开的背影,凌统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打算去寿春城救那张文远么?” 他不忘补上一句苍白无力的话,“这世间病患千千万万,若每一个都要你去救,你救得过来么?” 卓荣迎上凌统那满怀醋意的目光,“世间病患我自然救不过来,可只要我经手过的病患,我…我就必须要救!” 卓荣的语气异乎寻常的坚定… 凌统望着她的那果决的眼眸,最终他深深的叹出口气,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阻止不了这位华佗女弟子济世救人的决心! 这不是他对卓荣生出无限好感的理由嘛—— … … 晨曦微明,关麟的马队终于抵达了襄阳城。 很低调。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故而也并未有人前来迎接。 关麟先找了一处驿馆住下,然后就在等待黄承彦的到来。 老人家睡得着,也起得早,故而关麟特地嘱咐士武请黄老的时候,不用急,他很快就睡醒了,果不其然,还未到辰时,黄承彦就被接到了关麟这边。 关麟与陆逊坐在一边,黄承彦坐在另一边… 看着陆逊这个翩翩公子,黄承彦像是颇有好感,他哪里知道,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进程,在荆州鱼腹浦,诸葛亮布下的八卦石阵中,黄承彦还救过陆逊一次。 至于原因,不为别的,因为黄承彦看陆逊顺眼… 当世之中,能让这老头看顺眼的人还真不多。 关麟也不绕弯子,直抒胸臆,他想要寻找一个懂得天文地理,又久居荆州,通晓襄樊天气、水利、灾害之人。 他要推断…这一年汛期的暴雨与水势,甚至判断出,如何炸开堤坝,能够达成引水倒灌樊城的后果! 原本这算是很难的一个题目,可黄承彦二话不说,直接就默写了一卷竹简,关麟看署名是《物象测天》… 关麟还本想引出陆逊提到的鹿门山的“庞德公”与水镜庄的“司马徽”,可一看黄承彦写的内容,竟还有点儿意思。 ——燕子高飞晴天告,展翅低飞雨天报。 ——蜻蜓低飞江湖边,必有大雨雷闪电。 ——蚂蚁搬家蛇过道,倾盆大雨即将到。 ——蜜蜂晚出早归巢,天气有边雨将来。 …… ——鸡早宿窝天必晴,鸡晚进笼天必雨。 ——池塘翻水雨浮面,暴雨洪水现眼前。 这是通过动物和自然现象去推断晴天、雨天,去推断暴雨来临,去提前做出防范… 关麟与陆逊都琢磨着有点儿意思,正看的起劲儿,突然…黄承彦这笔锋一落,不写了…关麟疑惑了,连忙问。 “老黄,接着写啊…别断哪!你这不吊人胃口嘛!” 哪曾想黄承彦一摊手,很坦然的道:“后面的,老头子我不会了——” 呃… 这就尴尬了呀! 关麟连忙追问,“这《物象测天》谁编纂的呀?是个人才呀…” 关麟是觉得其中提到的许多内容挺靠谱的,不像是瞎杜撰的,若是再往下看,保不齐就有能预测到暴雨、山洪的句子。 事实上,在古代预测天文、气象,虽然看着挺不靠谱的,但…往往古人的智慧,是能够从一些自然现象中寻觅到一些规律。 比如,赤壁之战,西北方秒变东南风,风向一变,致使局势也发生了变幻… 也使得曹操一统天下的雄心彻底被一场火焚烧殆尽! 当然,这东风…可不是诸葛亮站在九尺高的七星台上借来的。 而是他通晓天文地理,通过勘察地态和生物的变化,继而推断出十一月二十甲子日有东南风。 具体的推断思路在于: ——长江中下游,冬季盛行西北风,可如果是在小阳春的这三天,几日暖阳天气后,就一定会刮起三日的东南风! 这就是——规律! 也是铁律! 而很明显,能编纂出这本《物象测天》的人,他就掌握了许多气象、天文、水利相关的规律。 这正是关麟急缺的。 此刻的关麟正琢磨着怎么去寻找到这位《物象测天》的作者… 黄承彦已经轻声张口:“编纂出这《物象测天》的正是小女黄月英…” “啊…”关麟与陆逊一惊… 他俩想到了了庞德公,想到了司马徽,想到了黄承彦,没曾想…这《物象测天》的作者竟然是黄月英这个奇女子! 这下关麟有些疑惑,“黄夫人的学识不都是学自于荆州的名士么?还有她懂的?老黄你们不懂的!” “非也非也。”听关麟的话,黄承彦直接摇了摇手,他取出腰间的酒葫芦,往口中灌了一口酒,一下子神清气爽起来,“庞德公、水镜他们虽也是小女的授业恩师,可论及天文、气象之法,那可是小女从《天》、《地》、《人》三书中学得的,她的师傅是一位婆婆,却也是一位世外高人!名唤——酆公珠!” 酆公珠…这个名字! 关麟回忆起来,倒是在前世去汝南灵山旅游时,听说过汝南灵山有个神人著有《三才秘录》、《兵法阵图》、《孤虚旺》、《大战奇观》,人称——酆公玖! 他又有个妹妹叫做酆公珠,著有三步奇书《天书》、《地书》、《人书》,囊括天地间一切关巧奥秘,天文地理,水利星象。 黄月英也曾拜她为师… 可这毕竟是传闻,关麟也没有特地去求证过…如今这么听来。 他迫不及待的问:“那这位名唤酆公珠的婆婆,如何何在?” 黄承彦回答:“早已仙逝久益——” 这…关麟恍然意识到,那么现在…问题出现了,也解决了,能在天文、气象、水利上给与关麟帮助的就只剩下黄月英了! 这… 关麟不由得“吧唧”了下嘴巴,他不由得犯难了。 现在当务之急问题是,黄月英在巴蜀啊! 巴蜀距此千里之遥?关麟又走不开,去哪请教呢? 再说了,这事儿…必须黄月英在襄阳,去亲眼看看现有的气象,以此推断…汛期时的气象、暴雨… 甚至决堤之处也需要实地考量,万一决不好,直接把襄阳淹了,樊城安然无恙,那可就尴尬了! 黄承彦不知道关麟在想什么,他侃侃讲述起女儿与女婿有关这天象的故事。 “当年孔明初拜水镜为师,期间在百工上有一些感悟来请教于我,那一日天降大雨,他刚到我黄家湾,雨就停了,就看到月英忙碌着清理稻场,准备晒粮。” “孔明还嘲笑我这女儿,说他头发长、见识短,刚才才下过雨,怎么会有太阳,怎么能晒粮?可我女儿却与他打赌,依中午为限,中午若没有太阳,我女儿便拜孔明为师,若有太阳,孔明需拜我女儿为师,还要帮她晒一个月的粮食…” “哪曾想,还不到正午十分,太阳便把稻场晒的热气腾腾,孔明这小子倒也讲信用,就拜我女儿为师,却不曾想,哪里只帮我晒了一个月的粮食,这是一边晒粮食,一边把他也晒成了我的女婿…” 别说,黄承彦讲述的故事,关麟没工夫听,可陆逊却太有兴趣了… 他焦急的问:“后来呢…” “后来…就是这荆襄朗朗上口的——‘莫学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黄承彦像是开打了话匣子…还打算接着讲这段故事。 关麟连忙打断,心里琢磨着… ——『老黄,这都啥时候的天儿了,你还给这儿水呢?你是要帮我爹水淹七军么?』 心中这么想,关麟口中却无比关切的问。 “老黄,你闺女…一般啥时候回来呀!” 关麟琢磨着要时间不久,就等等… 哪曾想,黄承彦直接回答:“女大不中留啊,我这闺女,自打嫁给孔明这臭小子后,就从未回来看过我,唉…” 俨然,关麟的话引得他想到了伤心的故事… 话聊到这儿,黄承彦感伤了,不聊了,一边起身往门外走,一边吟诵着女儿根据天文气象,为黄家湾的农人编纂的农谣。 “初一落,初二散,初三落月半!” “雨浇上元灯,日晒清明种!” “上看初三,下看十八,立春落雨至清明…春寒雨多,冬寒雨散,早春晚播田!” …… “二月二打雷,稻尾较重锤!” “春风有雨病人稀,雨打五更日晒水!” 随着黄承彦的话,他已经徐徐走远了… 关麟也不去喊他,他太了解这老头了,这老头想一出是一出,喊也白搭… 只是,他这话…关麟简直听了个寂寞。 他与陆逊彼此互视,一脸的茫然,还是关麟当先问:“伯言兄?你能听懂?” “第一句…好像是初一如下雨,初二则会放晴,初三若下雨则会落到十五…其他的嘛…”陆逊摇摇头,俨然,也是一知半解。 得了… 关麟叹出口气,他现在对这些谚语、农谣不感兴趣。 他唯对一件事儿,望眼欲穿。 那就是——求求了,天上就给我掉下来个黄月英吧! ——社会我英姐。 ——没她,水淹七军,不成型! 这边厢,关麟望眼欲穿的盼着黄月英。 那边厢的寿春城,“噗”…今日一早,张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殷红… 也就是这时,他注意到了他伤口的变化,本已结痂的伤口,突然多出了许多脓疮,这让他又一次回想起当初卓荣说的话。 ——“谁告诉你这烙铁?就一定能避免四六风了?使用烙火防止‘四六风’的病患中,最终能活下来的,绝不超过一半!” 这… 这… 张辽望着他的伤口,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身体迅速的糟糕。 说起来,昨日还请战的他,今日就已经… “难道…” “难道,我真的会因为这‘四六风’死去么?” 当任何人直面死亡时,都不会像是当初慨然无畏的吟出那“生死有命”四个字时…那般坦然! … … (本章完) 第三五一章 司马懿:我若不为他做事,会死! 绞痛,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 每天总是有那么一段世间,特别是晚上,张辽会痛的呲牙咧嘴,痛的五官错了位。 他不畏惧死亡,可没有办法就这么直视生死; 更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死在这病榻上。 想想,何其讽刺? 威震逍遥津,率八百兵士击溃十万东吴兵马,威震天下的张文远,最终倒在了病榻上,死状惨烈! 这在后人议论起时,会如何说? 会说他张辽是天谴,是报应么? 不过是几日,张辽的身体外表看不出什么,可本已痊愈的伤口,开始流出脓,就像是一百只老鼠在撕咬,在不断的滋生新的感染。 而作为山西人,最是能抗。 一如关羽能抗住刮骨疗毒时的痛苦,张辽一句不吭,其实,他私下里去医署看过,因为隐瞒了身份,医署的大夫只看了一眼,便摇头、摆手。 大夫告诉他,这是烙铁之后,身体中残留的铁锈引发的又一次感染,如今的是战时,每年因为这个死掉的军士,足足有上万人。 张辽悲壮的走出了医署,他回到了自己的营盘,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儿告诉曹操。 可他还是最终忍住了,他最后的希望,就是自己能死在战场上。 “倒是不知道卓荣那女大夫…带着那凌统赴荆州拜访仲景神医,最终…可医治了这脓疮?” 张辽不由得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报…”一名亲卫从门外闯入,张辽耳朵敏锐,听到脚步声时就已经做出正襟危坐之相,从外面看来,就仿佛物是没事儿人一般。 张辽知道这是不治之症,故而,他的疮口只有寥寥几个最心腹的亲卫知道,他不想让太多的亲卫担心,从而阻止他上战场。 哪怕死,他也要死在战场上。 “何事?” “子健公子要赴洛阳,派人来问张将军,是否有书信要传往中原,子健公子可以代为转交。” 随着亲卫的禀报,张辽一摆手。“没有书信,替本将军谢过子健公子的好意——” “诺!”亲卫再度退出… 张辽的后背已经满是汗珠,他的额头更烫的厉害,这份烫是身体本能的反应…是身体在与病魔做抗争,张辽的身子骨还是足够的强硬。 只是… 这么坚持,能坚持过三、五天? 可能坚持过三五载么? “丞相在何处?”不等那亲卫迈步走出这里,张辽急问。 亲卫连忙如实回道:“丞相正在与程昱军师在衙署议事…” “好!”张辽努力的撑起身子,“本将军去请战——” 请战,张辽是请赴樊城与关羽决一雌雄。 诚然,一方面…武人最后的归属是战场,另一方面,如果能死在故友身旁,此生亦无憾了! “踏,踏…” 坚实而厚重的脚步声响起,张辽的身姿笔挺,他的步子铿锵,一如既往的坚持着他最后的坚守! 那边厢… 夜静更阑,司马懿在一处酒肆打了一壶酒,回来之前…他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在绕过三个窄巷,确保无人跟踪后,方才迈步进入了一处破败的废屋。 屋子里有一名乞丐,正在无聊的拿树枝往地上画圈,身子骨瘦如柴,却显得漫不经心,哪怕是司马懿进来,他也不抬头,不张望…像是并没有私自占有这破败废屋的意思。 这时,司马懿缓缓走到一处墙边,面朝墙,自言自语道:“想啥来啥,想吃奶来了老娘,想老娘的家人,孩子他舅舅又来了——” 随着这一句话,这乞丐突然抬眸。 迎着火把看清楚了他的面颊,他正是丐帮的八袋长老,当年…曹操屠邺城时,从邺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游永,如今在丐帮,人称——“游坦之”! 之所以他抬眸,是因为方才司马懿的话…是暗语,是关四公子特地编纂的暗语。 意思是说——“我不是来闲逛的,我就是来找你们的,终于在这里碰见你们了。” 因为“游坦之”与司马懿并没有见过面,他又负责的是与曹操身边的眼线接头,故而…关麟分别交给他们一套暗语。 在敌后的对话要以暗语交谈,严防隔墙有耳,更能迅速分得清友军! “天王盖地虎——” 随着游坦之这一句,司马懿立刻回了一句,“宝塔镇蛇妖——” 其实这两句暗语原本也有各自的解读。 天王盖地虎的解读是——我是这一带的地虎地头蛇,你这个天王要来盖我,你欺负到我头上了? 宝塔震蛇妖的解读则是——我要是敢对你有什么不敬,我就栽河里淹死。你是宝塔,镇我这河妖! 当然,关麟赋予这两句全新的解读,那便是“交换过眼神”,彼此就是“对”的人! 这汁成功完成接头了。 意识到是自己人,游坦之态度大变,他连忙去看司马懿身后,司马懿解释道,“我特别注意了,没有眼睛!” “噢…”游坦之如释重负,“是有何事托我转告给云旗公子么?” 听到这个问题,司马懿沉吟了片刻,方才小声道:“你速速告诉云旗公子,曹操徘徊于是联吴还是迁都,当先已派曹植赴洛阳修筑,曹丕去江东停战!” 言简意赅… 一共不过三十多个字,却是此间情报的关键。 说到底,司马懿还是惦记着他身体中的毒,尽管现在还早,可按照关麟的话这“济公开胃丹”三个月内是必须服用解药的! 司马懿是个爱惜自己的人。 “公子辛苦,我会把这话迅速的带到…” 游坦之不敢迟疑,迅速的走出这破屋,其实,他是在沿途留有一些记号的,这些记号很隐蔽,是让司马懿能够随时找到他。 丐帮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敌后行动了,整个行动可谓是轻车熟路! 这边,游坦之走后,司马懿也迅速的往居住之所回去。 漏催清液,月华如水,寿春城内万瓦清霜,司马懿在暗夜中踽踽而行,真到他分配的宅子前,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推开房门。 张春华听到外院有响动,起身打开卧室的门,看到司马懿黯然站在门口,连忙问:“这非常之时,这又是大半夜的,你跑哪去了?” “春华…”司马懿太息一声,轻轻唤着妻子的名字,仿佛看到妻子,他所有的伪装全部褪去。 “什么都别说,方才给你烧了饭,都凉了,我去热一下!” 司马懿犹豫的开口:“要不,我给你做顿饭吧?” “现成的不吃,你不累啊?”张春华不知道他这是搞得哪一出,疑惑的问道。 司马懿却是摇着头,“我…我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什么了?我更不知道,现在我的立场究竟是什么了?我究竟在为谁而战…现在,我就是想和你单独待会儿……” 张春华心里隐隐一颤,她觉得司马懿一定有事儿,于是抿着唇,“好,我陪你!” 大半夜的,司马懿在厨房里神思不属的切着菜,张春华麻利的开锅、生火、煮汤,她忙完手头动作,一转脸只看见司马懿正稀稀拉拉切了小半截菜,却心不在焉的喃喃:“寿春这边是一刀,洛阳那边也是一刀,子桓公子这儿是一刀,关家四郎那儿又是一刀…” 张春华拧着秀眉,一把将司马懿拉开,自己拿过刀快速的切了起来,边切边说道:“你再切菜,指头都要被切掉了,你、我之间非要隐瞒什么么?你自打从江夏回来就愁眉苦脸的,到底…到底你经历了些什么?” 司马懿寻了个凳儿拿过来,坐在她身边,说话的声音比往常轻了许多,斡旋于曹操、曹丕、关麟之间,他已经有些筋疲力尽。 “春华,我告诉你一桩事儿,你千万不能往外说…若说出去,那我与司马家就都完了!” 这… 随着司马懿的话,张春华的菜刀停了下来,她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心理准备,她生气的张口:“你快说啊…” 司马懿沉思道:“我已经不能再帮子桓了,我被…我被那关家四郎逼着服下毒药,三个月内必须服用解药,否则…我,我若不为他做事,我会死——” 随着这一句话,张春华手中刀落下,伴随着“锵啷啷”的声音,菜刀与地面交织碰撞在一起,这个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极是刺耳! … … 襄阳城,一方宅府,朦胧灯影下,关羽正在奋笔疾书,他写的是一封他眼里的战报,为儿子请功的战报。 期间,傅士仁提及的折损一千,俘虏八千,他也是按照这个数字写上去,并且大肆赞扬了这一战傅士仁、糜芳、陆延、廖化、诸葛恪等人的功勋。 这与他以往把所有功劳悉数拦在他自己的身上… 战报中写满的就是他关羽天下无敌,襄樊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的情报截然不同。 变了呀…关羽真的接受了“辅助”这个身份。 写完之后,关羽拿起战报,又特地读过有关儿子云旗的部分。 ——“愚弟诈死,四子麟运筹帷幄,部署全局,先于工房赶制四万支秦弩,秘密于江夏训练四万弩手,一月之际化整为零送入襄樊战场,于战时黎明之际百万弩矢射落,三万五千庞德兵士悉数殒命,又监制八牛弩、霹雳十牛弩各百,助糜芳、傅士仁兵不血刃夺下襄阳,非关某为子贪功,众望所归,麟,可谓襄阳一战首功之人…” 关羽读到这儿,不由得一捋胡须,心头满满的是为儿子欣喜、高兴的感觉,也期待着儿子的名字再度在大兄刘备,在军师诸葛亮面前震耳欲聋! 呵呵… 说起来也奇怪。 随着这一封战报的书写,关羽的心头升腾起一抹别样的情绪。 ——『原来为他人,不,重点是为儿子请功,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 就在这时。 “将军…”周仓步入帐中,禀报道:“四公子亲卫士武求见将军,说是奉四公子之命有东西要交给将军!” 所谓爱屋及乌,关羽听得是儿子的亲卫,一挥手,“让他进来!” 当即关羽收起了战报的竹简,颇为郑重其事的接待这位儿子与交州士家之间的桥梁。 却见得士武提着一个包裹,见到关羽,士武二话不说将包裹拆开,其中包着的竟是荡寇将军印,汉寿亭侯印,襄阳太守印…以及关羽任命关麟接管关家军的手书。 这… 关羽正直疑惑,却听得士武道:“云旗公子让末将代为转交给二将军,说是大事已成,当物归原主!” 这… 别说,在听到儿子关麟借士武言出的这一番话时,关羽的心情颇为荡漾。 一贯亘古不变的面瘫脸此刻竟露出了展颜笑意,“哈哈…”他大笑着道:“云旗还是有孝心的呀!当为孝之楷模!” 一贯“不孝”,一贯被称之为“逆子”的关麟,第一次被关羽称作“孝心”,还要当孝之楷模,当然,这是关羽刻意这么说的。 他心里想的是: ——『云旗这小子,还算是有那么一丁点的良心!』 当然,当爹的,看到儿子这么出色,绝不会只这么轻松的送出一份战报,让大兄嘉奖儿子就算完了,关羽从包裹中将襄阳太守印取出,交还给了士武。 “这汉寿亭侯、荡寇将军印是陛下封的,关某若擅作主张,此为大逆不道之举,可这襄阳太守印是大兄赐予的,关某做主就不收回这印绶了!” 啊… 关羽的话让士武,也让周仓吃惊。 不等他们开口,关羽的话还在继续,“我以将此事报于大哥,哪怕是大哥,也定然会同意让云旗担此襄阳太守之职,主导北击樊城!” 说着话,关羽又将战报交给了周仓,“此为襄阳战报,七百里加急送往巴蜀,五日内,关某要让大兄看到这封战报,也见证吾儿之神迹!” 这… 周仓还是有点懵,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关公,句句不提自己的神武,句句都在赞扬着儿子,如果这事儿放在半年前,不,哪怕是三个月前,周仓都会觉得匪夷所思,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士武则深深被关羽流露出的对儿子的关心与器重所折服… 可他心里难免嘀咕着… ——『怎么听着,这关家父子的关系与传言中,不太一样啊!』 … … 一晃五日,蜀中通往荆州的官道上,一袭马队正在驰骋,为首一人年逾七旬,一缕雪白的长髯迎风吹拂,坐下一匹黄骠马,在他的驾驭下也显得虎虎生威。 最惹眼的当属这老者身后背负的重于四十斤的大弓… 此弓名为——八宝麒麟弓! 又称“麒麟弓!” 当年关公战长沙时,黄忠一箭射中关羽的头盔,险些让关羽丧命,就是靠着这柄大弓,寻常人的弓弩最多射出百步(50-70米),所谓百步穿杨! 可诸如吕布、黄忠、太史慈这样的神射手,寻常的百步,根本不是他们的极限。 吕布能辕门射戟,太史慈能猿臂善射,弦不虚发,黄忠的百步穿杨更是保守了,因为他拉弓的力量、弓的重量,他能射出两百步的距离,且箭无虚发。 此刻,他一马当先,周围两百余骑士护送着当中的马车,一行人已经行至夷陵… 再行一两日,前面就是水路,那便更快一些。 “大伯…如此速度,还要几日才能到荆州?”沿途修整之时,黄月英走到黄忠的身旁恭敬的询问道。 诚如她对黄忠“大伯”的称呼,黄月英与黄忠是本家,他们都是东汉大名鼎鼎“二十四孝”中“扇枕温衾”故事里,太尉黄香的后人。 后世《三字经》中也提到——香九龄,能温席! 要知道,黄姓是我华夏第七大姓,其郡望在南阳,在黄香那一代家族能量到达巅峰,而黄香有八个儿子为“黄氏八宗”,随着时代的推移,黄香八裔分别迁到了各地。 比如黄承彦这一脉就迁到了沔南,黄盖这一脉迁到了零陵,黄忠这一脉迁回老家南阳,黄权这一脉这还是迁往蜀中巴西,还有黄皓…那个刘禅身边的宦官,他是黄权兄长的第二个儿子,算是黄香的玄孙。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黄月英作为黄香的曾孙女辈分儿还是很高的,黄承彦与黄忠是堂兄弟; 黄盖与黄祖是堂兄弟; 这么说吧,用诸葛亮来论,他是黄承彦的女婿,是黄忠的侄女婿,是黄盖与黄权的妹夫,甚至后面一直与诸葛亮闹别扭的黄皓,两人也是亲戚,诸葛亮是黄皓的姑父! 故而,黄忠称呼黄月英一声“侄女儿”,黄月英也唤其“大伯” 此刻,黄忠听得侄女儿的询问,他略微算了算,回答道:“按照现在的速度,还得十日方能到荆州的江陵城!” “噢…”黄月英微微鼓腮,她觉得有些慢了,又或者说…是她太迫切了,对沔水山庄太迫切,对关麟太迫切,对那些神奇军械太迫切! 倒是黄忠,他回了黄月英一声后,不由得眯起了眼…表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可内心中,黄忠对此行却是颇为不屑! 他回想起的是他接到这个任务后,第一时间去见了诸葛孔明,意思很简单。 不过是送人去江陵?这么多将军都能调派? 何必让他去呢? 诸葛亮也没有以“路途熟悉”、“武功盖世”去搪塞黄忠,他直接说了一句,“关家四子擅制弓弩,老将军又为天下第一神射手,神射手配神功劲弩,此不为相得益彰!天作之合?” “哈哈哈哈…”黄忠当时就笑了,孔明这么夸他,他也不好意思再推脱这个任务。 只是,一路上他南面有些不屑。 在他看来,关麟,一个十几岁的小子,又不懂武艺,他知道什么是“神弩劲弩”? 说到底,因为情报、信息有限,黄忠并不好看关麟这个小子…甚至,不夸张的说,黄忠觉得出自这小子之手的“强弓劲弩”那就是个笑话。 黄忠与关羽都是尚武之人,一辈子胸腔中激荡的都是勇武之气? 关麟,一个手无缚鸡,都拉不起弓的年轻人,他能造出什么“神弩劲弩”? 当然了,黄忠哪里知道… 在后世,还有一位伟人,打了一辈子胜仗,却从未用过枪! ——不照样打遍天下无敌手? … … (本章完) 第三五二章 一力降十会么:燕人张飞在此! 黄忠与黄月英正说着、正聊着,也心里正琢磨着,不懂武的关麟,手无缚鸡的这位关四公子,他能制出什么样的弓弩? 突然,有兵士问道:“那是什么人?” 只见山下小道上,远远来了一队人马,马蹄声动地,烟尘蔽日,仔细去看,十几个骑手统一穿红色的软甲。 说起铠甲的颜色,刘备自诩汉将军,汉是火德,故而汉军的战袍也均为红色。 曹魏以土德自居,崇尚黄色,战袍也以黄色为主; 孙权则是以木德自居,取木能克土(曹魏)之意,崇倡青色,战袍也以青色为主。 由此可见,疾驰而来的红色骑队是蜀军,或者荆州军的人。 “黄姐姐快看…”夏侯涓对这些颜色极是敏感,她提醒道:“好像是荆州来的信使。” 黄月英微微颔首。 黄忠却连忙翻身上马拦在了这马队的正前,“吾乃黄忠,尔等是从荆州来的?” 听到黄忠的名字,一干骑士连忙勒马,纷纷向黄忠拱手。 “拜见黄老将军…” “可是云长又寄来了急件?”黄忠一捋长髯,其实他是想提醒这些信使,若是急件的话,需一份送往成都,一份就送至这夷陵,因为如今主公刘备正率军驰援襄阳,算算路途应该到这夷陵附近! 不曾想,黄忠还没来得及提醒,信使直接道:“此行送来的并非单单二将军信笺,乃是公安城的傅太守、江陵城的糜太守,还有二将军的两封战报…” “战报?”黄忠重复了一声。 事关战报,那便是机密,他不该问…可信使却颇有兴致的张口道:“二将军诈死赚襄阳,襄阳一战大捷,关四公子制造并训练的四万蹶张弩手一个时辰歼灭了庞德三万五千兵马,无一生还,关四公子监制的八牛弩、霹雳十牛弩更是助糜、傅两位将军轻取襄阳城!” 啥? 听到这儿,黄忠怔了一下,毕竟前面,他还在质疑那关四公子关麟制的弓弩能用么? 可现在…乖乖的,这小子是手无缚鸡,是一袋米抗不到五楼,可架不住他制成的蹶张弩,一个时辰就射杀了三万五千曹军? 等等…三万五千兵? 黄忠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他寻思着…这三万人就是站在那儿当靶子,一个时辰也射不完吧? 这是啥箭哪? 难不成,曹军都傻了,就站着不动?就连个盾牌,掩体都没有? 一时间,黄忠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了… 他射了一辈子箭,没见过箭弩威力这么大的呀! 越是想不通,他越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与好奇之中,疑惑的是这弩,好奇的是关麟! ——『这小子,有点儿能耐啊!』 其实,因为这战报,对关麟陷入深深疑惑与好奇的,又岂止是黄忠一人呢? 只是那么一番话的时间,黄月英与夏侯涓自然对关麟变得更好奇了。 前者是好奇这失传了几百年,传说中的“秦弩”; 后者则是感慨于,她这位准女婿,这么厉害的么?甚至…都,都连二叔也比下去了? 黄月英与夏侯涓彼此互视了一眼,还是黄月英张口问黄忠,“大伯,咱们的行程能不能更快一些呢?” 黄忠没有回答,只是…他怀揣着对关麟巨大的好奇,当即吩咐。 “现在起急行军,今日不再休息——” 现在的黄忠也对关麟是望眼欲穿哪! 他就琢磨着,诸葛亮那句『关家四子擅制弓弩,老将军又为天下第一神射手,神射手配神弓劲弩,此不为相得益彰!天作之合?』 突然间,在黄忠的心头…诸葛亮这句话的份量一下子就重了起来! 黄忠不由得心头连续的轻吟: 『关云旗,关云旗——』 … … 巴西郡向南三百里处,八蒙山,这里是张郃将所有要迁徒的百姓暂时看管、藏匿的地方。 八蒙山的出口处,是一处硕大的军寨,此为蒙头寨,张郃便驻军于此。 在蒙头寨以南五十里与西百里处,分别还有两处曹军的大寨,分别是——瓦口寨和荡石寨! 三寨看似互为犄角,实际上,因为八蒙山道路狭窄,真的想要支援,又要翻山,又要过水,并不轻松。 张郃原本也打算将荡石寨的兵马更多迁往瓦口寨一部分,以此堵住蜀汉进攻此间的唯一一条路口。 只不过,一条最新传来的情报打乱了张郃原本的计划。 ——关羽奄奄一息,命悬一线!荆州危如累卵! ——刘备与张飞带着军师法正,出动五万人驰援荆州,如今已经抵达夷陵。 正是这一条情报,让张郃笃定…成都不可能再派出额外的兵马前来进攻瓦口,他可以将更多的兵士去迁徒百姓。 此刻,张郃正站在山峦之上,看着一队队兵马,或者迁来数十,或者将数以百计的百姓迁往八蒙山内。 张郃的嘴角咧开,露出了几许悠然的笑容,心里嘀咕着: ——『看来,这一次的迁徒行动,进行的很顺利嘛!』 如今在八蒙山中的百姓已经集聚了超过两万人,张郃是计划再多一万,就开始一轮大规模的集体迁徒,这样所有人一起走能避免损失太多。 他还是想保存住这部分百姓,充当大魏的劳力。 “瓦口那边如何?” 张郃目光幽幽的朝南望去… 护军韩浩连忙回禀:“瓦口那边,杨秋、候选两位将军刚刚派人传来消息,一切正常,并未发现任何敌军!” 回话的韩浩本是夏侯惇的部将,随着曹操一道征讨汉中,被曹操留下来协助夏侯渊防守。 至于杨秋、候选两人,此前均为韩遂的部将,在韩遂与马超决裂时,便是由他二人去见曹操,替庞德提出共击马超。 在韩遂病逝后,此两人均被曹操征为将,封侯。 此番,也是曹操特地留下协助夏侯渊… 听到杨秋、候选那边的瓦口寨安然无恙,张郃微微颔首,“那就好,这段时间蜀军主力支援荆州,正是我大魏劫掠人口的最佳时机,荡石寨的夏侯德、夏侯尚两位将军已经悉数被调往迁徒百姓,诸位都提起精神…此番若能迁徒三万百姓往汉中,往雍凉,那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大功一件。” “诺…” 随着众人的拱手,张郃一捋长髯:“哈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走开了。 嘴上说提起精神,可这种时候,这种敌军主力不在的局,不论是谁,都会有些懈怠的! 而从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中也能看出。 张郃真的懈怠了! 而他张郃都懈怠如此,更莫说下面的一众将领,一众兵士。 此间整个曹军从上到下,都显得很悠然,很轻松! … 就在此时,一支万人的兵马正坐在二十艘船上顺着蒙河逆流而上。 前面就是蒙河中“人”字形的河谷,过了河谷,便是这万人精锐此行的目的地,八蒙山的曹军前站——瓦口寨。 站在第一艘船“船头”上的是一个浑身漆黑如墨,圆脸豹眼手持丈八蛇矛的壮汉。 正是张飞张翼德… 他看着前方的河谷,观察着河谷四周,果然…不出所料的,没有任何曹魏的船舶在此探查。 “哈哈…” 这下,张飞笑了,他意识到,如今他所处的境地,正如那《斗战神·张飞本传》第二十五回“粗中有细,假痴不颠”里的主角“张飞”所处的处境一模一样。 这也让张飞更添得了许多信心。 “果然,特娘的一点防备都没有。” 念及此处,张飞立刻朝着众人大吼一声:“先不过河谷,前面的浅滩上先停一下,让弟兄们休整片刻!” 不多时,二十艘战船停在了蒙河边上的浅滩,这里距离前面的“人”字河口,只有不足五里的距离。 张飞跳上了巨石,先是吐了一口吐沫,下一刻便激动的道:“过了前面的河口,贼军的瓦口寨就在眼前了,那里是魏军的前锋哨站,十有八九,他们并不知道咱们在这儿!” 说到这儿,张飞冷笑:“现在传令下去,原地修整,准备作战,还剩下多少干粮,都吃饱了,等上了岸,俺就就把这些船和粮食悉数一把火烧了,弟兄们…咱们没有退路,若是打通了瓦口,那瓦口与江州就连接了起来,那时候从陆路有数不尽的粮食送过来,若是没打赢,包括俺在内,一个都别想跑,都一块儿死在那儿!” 这是破釜沉舟? 张飞的话瞬间让每一个将士提起了神儿,他们突然意识到这次张三爷的话语调不狠,可架不住内容狠那…破釜沉舟都玩起来了! 考虑张三爷那性子,他要玩破釜沉舟,那这一仗打赢了还好说,打不赢他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一时间,一万精兵一个个浑身颤粟,可短暂的颤粟后,他们的眼芒中冒光,战意突然变得激昂了起来,都已经这份儿上了,干吧…不干还能咋地? 被张三爷拿柳条绑起来抽么? 当然,这破釜沉舟不是《斗战神》上写的,是张飞临场发挥的… 看了这么久的《斗战神》,从一个个自己的故事里,张飞温故而知新,许多计谋早就谙熟于胸了。 破釜沉舟算啥,张飞还打算再玩个“树上开花”呢! “都听清楚了吧?” “听清楚了!” 众人纷纷呼喝… “小点儿声…”张飞这才惊觉,唐突了,草率了,不该让大家伙儿这么多人去吼了。 不过…看了看这河面,还有几里水路呢!那瓦口的敌人根本听不见。 “好了…都上船,待会儿都跟在俺后头,俺往哪冲,你们就一股脑的跟着俺往哪冲!” 说着话,张飞挺了挺丈八蛇矛,当先上船。 这时,副将雷铜、吴兰连忙追上张飞,吴兰连忙提醒道:“这曹军的瓦口寨距离蒙头寨、荡头寨都不远,他们看似散漫没有防备,我担心是有埋伏啊!所以,张将军,咱们是不是留下一支兵马,也留下这批船,万一中了埋伏,还有个后退的余地!” “是啊…”雷铜连忙附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雷铜与吴兰本都是刘璋手下的将军,是吴懿举荐,算是东州派的人… 东州派本就颇为自负,给张飞做副将,更是多少心里有点犯嘀咕。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黑将军武是万人敌,可论及智慧,那简直是不忍直视,三岁孩童啊! 如今这战前部署…就可见一斑! 这突袭瓦口,又是破釜沉舟,又是孤军深入的? 行不行啊? 一时间吴兰与雷铜均打从心底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雷铜还在劝:“留下船舶不是为了逃离,只是为了有个退路…面对敌人埋伏时的退路!” “退路不就是逃离?”张飞怒目圆瞪,他直接破口咆哮:“他瓦口埋伏个锤子!这仗俺…” 张飞本想说,这仗咱在《斗战神》里都打了一百次了,现在张郃在哪?他的副将在哪?他的兵在哪?张飞是开卷考试,了如指掌… 甚至不夸张的说,这八公山上哪个石块比较重要,哪里的路好走,哪棵树能帮上忙,张飞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是因为,关麟这《斗战神》的更新速度实在像蜗牛,而且还总是欠的章节不还,无缘无故的少更,简直脸都不要了! 有时候,张飞都不由得恨得牙痒痒。 简直就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短小无力又一章! 于是,《斗战神》鲜有的章回,张飞左看、又看,都看了一百遍了,到后面实在是看不进去了,只能对着舆图再看几遍… 也正因为对着舆图,他对八公山这地形极其了解! 至于突袭瓦口这一章,张飞脑袋里都突袭过一万次了…瓦口是个什么情况,丈八蛇矛该用什么姿势,前方鹿角应该怎么破,都琢磨的一清二楚。 “俺给你们说最后一遍,这一仗破釜沉舟,谁特娘的敢不奋勇当先,等这仗打完了,俺让他选,是让俺捅一百个透明窟窿,还是让俺的丈八蛇矛把他串起来烤熟咯!” 呃… 看着张飞这怒目圆瞪的表情,吴兰与雷铜一下子就怂了。 两人彼此互视,均咽了口口水,然后眨巴了下眼睛,像是在说。 “咋办?” “还能咋办?” “那就打呗?” “那有埋伏咋办?” “有埋伏那就死呗,难道在三将军手上,咱们现在还有第三条路?” … … 日落之时,最后一片残红从天际消失,大地之上一片昏暗。 瓦口寨的曹军懒懒散散的对牲畜进行了最后一次投喂,他们也开始用餐… 因为是迁徒百姓,适当的劫掠一下,似乎也很合理吧? 故而,此间整个张郃军的伙食极好,顿顿少不得鸡肉、羊肉… 就在这时 “呜呜呜——”号角声骤然吹响。 号角声是来自蒙河之上…这宛若在夜中,平地惊雷! “跟着俺往前冲!” “杀…” “杀!” 从瓦口寨四面,突然杀出了一万精兵,他们装备精良,目光如炬,而他们的背后,那战船引燃的火焰正在升腾。 这是真·背水一战—— 历史上,不是谁都敢玩背水一战的,可张飞顾不了那么多,在他的一马当先下,一万大军在大地上掀起黑压压的风尘,令瓦口寨的曹军目瞪口呆,宛若做梦一般! 终于,他们醒转过来。 “敌袭!” “敌袭…” “敌袭——” 嘹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可这时候,张飞已经率军杀到了近前。 “杀…” 张飞丈八蛇矛挥舞,霎时间,整个瓦口寨四面楚歌,铺天盖地的火箭将天宇映照,宛若万里悬空,而后骤然坠落下来,在整个瓦口寨中燃起了火焰。 步兵的脚步声如雷鸣! 步兵的喊杀声如潮水! 特别是张飞的咆哮,仿佛地上的砂石都被震荡了起来。 高昂的杀伐之声回荡在天地间,将这片大地的昏暗撕裂,无数兵马,无数勇士,浩浩荡荡的宛若黑色浪涛般冲入了瓦口寨内… 那脆弱的寨门在张飞的眼里仿佛一根细棍,“碎”,伴随着他的咆哮声,只一矛,那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寨门击翻…也撕开了瓦口大营的门户。 哪怕是这时候,曹军还没来得及登上箭楼… “哇呀呀呀——” 张飞的咆哮声越发的瘆人,每一次挥动丈八蛇矛,寒芒中总会多出一道血光,仿佛劈开天地间的昏暗,让整个世界变得清明起来。 几乎是瞬间… 在张飞势不可挡的冲杀下,整个曹军的营帐如同溃烂的军蚁巢穴,遍地都是曹军将士的恐怖尖叫,仓皇逃窜。 鲜血与黑夜交融,杀伐声与惨叫声并奏。 此刻的瓦口寨中,曹军中军大帐,杨秋与候选本还在忆往昔峥嵘岁月,言及他们当年跟随韩遂在关中,在雍凉驰骋时的霸道与威猛。 可突然被门外的杀伐声吓了一跳,大喝道:“什么情况?哪里来的敌人?” “两位将军。”一个染血的亲卫进入军帐:“是蜀军,是蜀军…为首一黑脸壮汉,多半是…多半是蜀军的将军张飞张翼德,他…他已经冲破了辕门,朝着中军杀过来了!” “张?张翼德?”杨秋惊呼出声,“他不是跟随刘备去荆州了么?” 候选反应的更快,“现在就别说那些了,快提起武器吧!” 杨秋与候选迅速的出帐,这时候关中武将的优势就彰显出来,要知道,关中那种地方…被劫营,被突突了,那都是家常便饭… 杨秋与候选迅速的骑上战马,不过是片刻,亲卫就递来了枪、刀…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也正在这时,伴随着一声“着!” 张飞丈八蛇矛挥舞,面前的八名步兵,竟被他一蛇矛劈翻在地,荡开敌军兵士,张飞单人匹马已经冲开了中军大帐前的最后一道防护,直接向杨秋、候选冲来。 一边挥矛,一边大啸:“燕人张飞在此!!” “区区张飞,怎敢如此猖狂?受死!”候选只是听说过张飞的勇武,但在关中,只要不是亲眼看到,那耳中听到的都是假的! “张飞,受死!”当即,候选提着战刀一马当先,极为悍勇的朝张飞杀来。 “哇呀呀呀——” 张飞气血激荡,长啸一声,一股股气力传入臂膀,丈八蛇矛穿刺,带着天塌地陷之势爆刺而出。 轰的一声,丈八蛇矛发出嗡鸣声,蛇矛与候选的战刀碰撞到的一刹那,候选只感到那蛇矛上无穷无尽,仿佛天塌地陷的力量,这力量将他战刀上的刀片,直接砸碎,化为无数碎片射入候选的体内。 饶是如此,丈八蛇矛力量不减,带着磅礴伟力直接将候选的身子活生生的刺穿。 这一幕的出现,直接让此间所有人无有例外的想起一句话。 这便是——一力降十会么? 没错,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武技都是蚍蜉撼树,都是螳臂当车! “唏律律…” 张飞坐下的战马人立而起,借着人立之势,张飞拔出了丈八蛇矛… 马儿仰天嘶鸣,似马中王侯一般俯瞰了眼他身前那被洞穿身子敌将的战马,然后,马儿露出藐视的神情…是赤果果的藐视。 而张飞的丈八蛇矛已经再度指向了杨秋… 就在这一刻,电光火石。 “咚”一声,杨秋从自己的战马上翻了下来,“啪嗒”一声,他直接跪了 ——“吾…吾愿降!” … … (本章完) 第三五三章 当三将军的兵,很幸福啊! 就这? 就这? 那人立而起的马儿望着跪地的杨秋,一脸的惊讶,同样惊讶的还有张飞手中的丈八蛇矛。 丈八蛇矛仿佛再说——『你什么意思?我还没用力?你就跪下了?』 反观张飞,他那一双豹眼一时间茫然了,无措了,他凝视着杨秋,一脸鄙夷,仿佛再说: “你特娘的叫什么?还没打?就投降?” 张飞嚷嚷着用丈八蛇矛指向杨秋。 这个曾从合马超、韩遂等十余股势力起兵反抗曹操的大将,现如今就像是蔫了的萝卜一般,面对着丈八蛇矛,双腿一直在抖! “小的,小的杨秋!本是曹魏封的冠军将军!” “冠你娘的腿儿,你也配‘冠军’二字!” 张飞又是一嗓门,丈八蛇矛又向前挺了挺,上面还沾着候选的血,一滴滴的落下,杨秋都吓尿了,裤子都开始渗出水来… 这时,张飞身后雷铜与吴兰才带步兵杀了过来。 要知道,他们一万兵勇是乘船来的,整个二十艘船上,就张三爷那一匹马。 方才张三爷“随我杀”吼的倒是痛快,一马当先也痛快,可…可架不住,弟兄们跟不上啊! 张三爷在前面飞,弟兄们的魂儿在后面追,这是好不容易…才赶过来了。 这些个兵勇,生怕张三爷有个好歹,他要出事了,那近的破釜沉舟,远的桃园结义,弟兄们都不用活了! 故而,一路砍杀,人挡杀人,这一万精兵各个犹如虎狼。 可… 好不容易追上张三爷! 却突然发现,情况好像不对呀… 不是张三爷被敌人包围了,而是张三爷一个人把所有曹军给悉数包围了! 此刻的张三爷马前就倒下了十五、六个魏兵,还有个胸口留下硕大的透明窟窿,正在外不断的溢出血,整个五官狰狞至极… 看铠甲还像是个将军模样…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将军模样的正跪在张三爷面前,裤子那儿还是湿的,地上也是湿的,不知道,地上的究竟是汗还是尿… 总之,可以用颤若寒蝉这样的辞藻来形容! 然后… 所有蜀军惊愕的发现,整个瓦口寨的曹军好像已经悉数不抵抗了,悉数放下武器了。 也知道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一个惊人的点——这瓦口寨被张三爷一人一马一矛杀穿了呀! 一时间,哪怕是蜀军,也不由得浑身一颤… 听说过张三爷猛?可没见过这么猛的呀—— “你这瓦口寨,有多少兵?有多少粮食?八蒙山那边又有多少兵?多少粮食?” 张飞并没有因为雷铜与吴兰的到来,语气发生丝毫的变化,一如既往的用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口吻质问。 不,说杨秋是下位者,那高看他了… 张飞简直就是用藐视懦夫、俘虏的语气。 “此间瓦口寨有兵三千,粮食足够万人一个月食用,马匹两千…八蒙山那边则是张郃将军驻守蒙头寨,有兵马两万,不过…超过半数都派出去迁徒百姓,所剩至多一万人!粮草的话,因为劫掠此间,颇为丰厚,足足够三军及百姓两个月食用的…此外,还有荡头寨由夏侯德、夏侯尚两位将军驻守,守军五千…” 听到这儿,张飞眼珠子一定,心里嘀咕着: ——『这不就对上了嘛?』 诚如他所想,眼前的局势…这不就和《斗战神·张飞本传》中的故事对上了,地图、布防、敌军数量、敌军的行动悉数对上了。 这下张飞乐了,他接着问:“那八蒙山中掳掠的百姓有多少?” “有足足两万多…都是从巴东、巴西、宕渠劫掠而来…张郃将军的意思是,筹齐三万一并运回汉中。”杨秋如实讲述,不敢有分毫隐瞒。 张飞重重的点头,却不提让杨秋站起,这下杨秋可慌了… 连忙道:“上将军,咱们瓦口寨还劫掠了不少金银钱货…折合成金子足足几万金呢!” “这么多呀?”听到几万金,张飞那豹眼微微的眯起,眼珠子在打着转儿! “是…是这么多!”杨秋连忙道,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哈哈哈哈…”张飞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如雷霆一般,终于等到笑声结束,张飞张口:“吴将军?雷将军何在?” “末将在…”吴兰与雷铜齐齐拱手。 张飞吩咐道:“这瓦口寨的粮食悉数纳入军粮,这里的战马给弟兄们分了,这些俘虏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扒去军装,给一笔钱,让其回家!至于,这几万金,弟兄们都辛苦了,你俩就分给一干弟兄们,俺就三条要求,分金子给弟兄们的时候要公平,公平,还是特娘的公平!” 呃… 张飞的一番话直接把吴兰与雷铜说愣了? 传言中这位三将军不是脾气火爆,素来喜欢醉酒、鞭打兵士?从未曾听说过,他为人俭朴,所得赏赐全部分给将士们哪? 这是哪一出? 爱兵如子么?不…不该吧? 似乎是见吴兰与雷铜没有行动,张飞突然抬高声调,“还愣着干啥?分金子去啊!” 这下,吴兰与雷铜方才反应过来。 连忙直呼:“诺,诺——” 心头却琢磨着:『当三将军的兵?这么幸福的么?』 思虑间,两人就带人去收编俘虏,清点钱粮、马匹、军辎了…张飞则尤在马上,他用丈八蛇矛点了点杨秋的裤裆,语气严肃的道:“咋地?这就吓尿了?你是打算留下来分钱呢?还是给你笔钱回家呢?” 呃… 这次,轮到杨秋震惊了,他意识到…这位张三爷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好相处啊? “末…末将愿意追随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着这一番话,张飞“哈哈哈”的笑出声来,“起来吧!换条裤子去!要当俺的兵,可不能尿裤子了!” 说着话,张飞翻身下马也要去中军大帐清点,杨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拱手:“将军…将军方才夺下瓦口寨?不用先布防么?那张郃…他…他必定得到消息…会不会…” 杨秋本是好意,是提醒张飞布防…迎战来救援的张郃军! 可不等他把话讲完,张飞那犀利的目光再度朝他射来,这让杨秋裤裆间最后的一丝体面,再也忍不住释放了出来。 “嘀…嘀嗒——” 伴随着这“淅沥沥”的“嘀嗒”声,张飞语气骤然变冷:“他张郃?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会来!” 不是“不敢来”,而是“不会来!” 这“八蒙山”一战,张飞是太熟悉了,是已经倒背如流了。 在《斗战神·张飞本传》中,张飞突袭瓦口,那反派“何章”知道后,别说来救援了,就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原因… 却是因为“何章”对张飞的轻视! 张飞往昔的形象不过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 对付这样的匹夫,哪怕先失一阵,“何章”也会把这归结于运气,“何章”断然不会冒险去反攻瓦口,他觉得时间还长,天时地利都在他这边,稳扎稳打,在谋略与布局上,他早晚是战胜张飞的。 如今,张飞笃定那张郃的想法就是“何章”的想法,他绝对不会来冒险,同样的,他还会轻视张飞。 心念于此,张飞再度嚷嚷道: ——“今儿个啥事儿也不用做,就分钱…都特奶奶的给俺分痛快了!明儿都打起精神,跟着俺去堵住八蒙山!” 张飞的语调铿锵,震耳欲聋,不断的在瓦口寨回荡! 而这一刻,张飞想到的是《斗战神·张飞本传》第八回——“下邳城,一怒之下尝败果!” 这一回尽管写的张飞输了,可张飞也看了不下百次。 随着不断的复盘…他也渐渐的琢磨出,下邳城败的原因。 不就是因为醉酒,不就是因为殴打士卒,不就是因为他跟手下弟兄们关系处的不好么? 这都读了一百遍了,张飞早已经悟了,跟手下弟兄们处好关系,是行军过程中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儿,是为将者的一门学问! 而这关系其实很简单,军纪严明可以,但醉了不该暴躁,赏罚分明可以,但小恩小惠也不可少! 这次,几万金统统赏手下弟兄们,张飞琢磨着,这是典型的——花小钱,办大事儿! 念及此处… 张飞再度吩咐:“把这边的捷报传给俺大哥,让俺大哥放一百二十个心——” … … 蜀中,宕渠,八蒙山张郃大军,蒙头军寨。 有兵士丢盔弃甲,垂头丧气的赶到这边,显然…他们是从瓦口寨逃回来的。 张郃踱步出来与这些败军打了个照面,这些败军满面羞耻,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将军…蜀将张飞突袭我瓦口寨,候选将军被那张飞一矛刺死,杨秋将军带三千军降了…” 这些兵士语气期期艾艾,其实这仗打的憋屈啊。 瓦口寨的位置在于八蒙山入口以南,易守难攻,他们本可以借着军寨与敌军僵持,第一时间派出信使求援,只要能坚持一两个时辰,支援就到了。 可太意外了…整个瓦口寨太松懈。 再加上敌军突的太快了,那黑张飞简直是一骑绝尘,神挡杀神,人挡杀人…整个仗还没开始,他就突突到中军了,甚至信使都没有派出,两位将军已经一死一降! 憋屈啊! 这些不愿意投降,逃回来的曹军兵士哪个不憋屈呢? ——『什么?』 下意识的,张郃一惊,他首先想到的是,张飞不是跟随着刘备、法正去支援荆州了么? 怎么… 怎么就突然杀到了这里? 这路线不对呀? 不过很快,张郃就展现出了他“巧变”的一面,他意识到…是敌军故意如此,是刘备、法正故意布下的这个局! 那么…荆州! 莫名的,张郃不止是担忧这八蒙山的局势,他更是想到了荆州,想要了岌岌可危荆州的局势! “若如此…荆州处可比此间要凶险万分!” 这时候,护军韩浩提议道:“将军,敌军新来…远途行军,又攻瓦口,势必疲惫,将军可率军即刻可将瓦口攻回来!末将愿做先锋!” 韩浩请缨… 其它一干副将也纷纷请缨。 一边是以逸待劳,一边是远途行军,这仗…理论上是能打的! 只是,面对众人的请缨,张郃摆了摆手,“瓦口寨本就是敌军前方哨站,是提醒我们敌军攻来的,失了也无妨,传令各营加紧巡逻,召还外出军队,坚守八蒙山不出!” 这… 韩浩与一众人不懂了,张郃将军如此部署,这是哪一出? 他们又哪里知道,骨子里的张郃是自负的,是怀才不遇的,是渴望在曹营进一步证明自己的! 昔日在官渡之战时,曹操焚烧乌巢,袁绍的谋士郭图提议围魏救赵,直袭曹军官渡大寨。 张郃却反对,提出‘曹操用兵多算,外出须内备以待不虞’,若是放弃乌巢去攻官渡,那就完犊子了! 这也是第一次张郃主动展示他的“智慧”! 只不过,袁绍没有听从他的,反而让他作为主攻的将军,去实施郭图的计划,进攻曹军官渡大寨,果然中伏大败! 后面投降曹操,曹营武将众多,张郃又作为一个降将,鲜有得到独自领兵的机会,更缺乏表现自己智谋的机会。 偏偏展现勇武时又总是遇到赵云、马超这样级别的武将。 导致其战绩…目前为止,并不理想! …故而,本是袁绍麾下河北四庭柱智将的担当,可在曹魏五子良将中,他却居于末席,在夏侯渊手下做一个副将! 他太渴望立功,太渴望证明自己,却又不得不谨慎的处理每一次战场,他不是不能输,而是他已经输太多次,根本输不起了。 故而…面对如今局势不明,他不会冒进,也不会去赌… “将军何故放弃如此机会?”韩浩走近张郃,小声询问道。 张郃浅笑道:“若是赵云、马超,或许我当趁其立足未稳引兵去进击瓦口,夺回瓦口,不给其喘息的时间。可若是张飞,此为莽夫,对付一个莽夫…无需贪功冒进,也无需力求速胜,稳扎稳打,他早晚会暴漏出破绽,也早晚会被本将军击溃,反倒是现如今局势未明,不该冒进!” 张郃的一番话成功的说服了韩浩,韩浩拱手:“还是张将军想的周到…” 说到这儿,张郃转过身目光望向舆图。 他指了指张飞占据的瓦口寨,又指了指蒙头寨不远处,两位夏侯将军驻守的荡头寨,他感慨道:“这张飞能干嘛?难不成,他还敢在我两寨之间,堵住这八蒙山的出口?若阻止我军迁送百姓?他真敢如此,那本将军就让他有来无回——” 说到这儿,张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锥处囊中的锋芒。 他此前被马超击败过,被赵云击败过,这一次…他必须在张飞身上找回场子! 用碾压式的智计找回场子! 话说回来,隔壁张文远都八百破十万,威震逍遥津了! 同样是姓张,他张郃不能总做五子良将的末席吧? … … 江都通往夷陵的山道上,刘备的大军正驻军于此。 整个六日的“急行”就走到了这里,日行不过八十里…若是按照这个速度,本该是一个月赶至荆州的路途,怕是要再添得半月才能赶到。 刘备与法正倒是不慌不忙,白日里行军,这一对好基友权当是考察地形了,到晚上驻军时,两人则会在大帐中推演时局,特别是巴蜀这边时局的变幻。 探讨巴蜀的破局之策。 此刻,法正不在… 一张硕大的蜀中舆图摆在刘备独自一人的面前。 舆图中绘制,最上面是汉中城,由夏侯渊驻守。 往下看,汉中经“剑阁”、“葭萌关”到梓潼,梓潼由曹洪驻守。 …梓潼的西边是汶山,西南是汉嘉郡,此二处已经归降于刘备。 梓潼的右边,则分为三个区域“巴西郡”、“巴东郡”以及夹在中间,如今蜀中的“风暴眼”八蒙山所在的“宕渠”,这三处目前处于双方争夺的地带,也属于曹魏迫不及待迁徒人口的地带。 倒是因为五斗米教的缘故,此三处均有曹军与五斗米教徒配合向汉中迁徒百姓… 动作很是迅捷。 这里再往南,便是“三巴之地”中的最后一“巴”——“巴郡”! 江州作为巴郡的治所,乃是是刘备目前能掌控到的最接近汉中的地区。 (ps:下面有图,审核过后会显示。先放草稿图,明儿换正规图) 此刻,刘备的手指划到舆图上,先是从成都划过,划过绵竹关,划过涪水关,划到江阳,划到巴郡,再往上划到八蒙山,他突然伸出手,将连同八蒙山所在的“宕渠”、“巴西”、“巴东”悉数伸手覆盖,宛若要将他它们抓起一般。 这是刘备目前的战略构想,即通过八蒙山夺下“宕渠”,然后将巴中、巴东收入囊中,接下来则是向西进攻“瓦口关”,夺下梓潼,再然后就是北上葭萌关、剑阁…直抵汉中城! 汉中扼着蜀中要道,进可出祁山直逼雍凉,兵锋指向关中之地,退亦可固守,作为蜀中的屏障,战略地位不可谓不重要。 考虑到目前的蜀中局势… 刘备必须尽快的夺下汉中! 否则…整个蜀中,他只能是困兽犹斗,无法提供给荆州二弟那边任何支持。 “唉…” 一声幽幽的叹息,此刻的刘备口中喃喃:“二弟云长能诈死赚了襄樊么?翼德奇袭,又能破宕渠,收服三巴,兵锋直指梓潼么?” 赚襄樊,收三巴,攻梓潼! 这是如今刘备迫切需要的,是破局的关键! 甚至后面两者,是他能在汉中与曹操决战的重要先决条件! 就在这时。 “——报!”一名信使迅速来报:“三将军过阆中抵宕渠,以雷霆之势突袭瓦口,阵斩敌将候选,敌将杨秋带三千魏军投降,瓦口寨大捷!” 此言一出… 刘备的脑袋刹那间抬起,他大声呼道:“三弟,建功了——” 这边厢,刘备正亢奋于三弟打开了这蜀中破局的第一步。 那边厢,荆州的快马也已经抵达… 两封战报,一封来自糜芳、傅士仁,一封来自关羽,此刻均握在法正的手中,法正已经将战报看了一遍,可突然…他有点懵儿… 他望着这如出一辙的两封战报,其中最醒目位置写明的战绩! ——杀敌三万五,俘敌八千,攻下襄阳! 再望着那微不足道的战损! ——损兵一千人… 也望着傅士仁、糜芳、陆延、廖化、诸葛恪、刘晔等一个个立下赫赫功勋,被书写在功劳簿上的名字,法正整个人惊住了一般! 更惊讶的,整个两封战报…在关羽的那封中,竟没有书写出他关羽一丢丢的功勋。 而他的功勋唯有在廖化、糜芳的战报中,才轻描淡写的书上一笔。 这…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这两封战报,所有的首功、最大功勋指向的不是别人,正是关羽的四子,那个最近屡屡出现于好基友口中,屡屡传入他法正耳朵里的名字: ——关麟关云旗。 众望所归,众星捧月。 这个年轻人,竟是没有任何质疑的,夺下襄阳的首功之人,更是所有人举荐的,全新的“襄阳太守”! 这… 这… 这是法正第一次将关麟的名字与“玄奇”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 … (本章完) 第三五四章 幸有吾子云旗,不辱使命,大捷! 刘备正惊喜于张飞突袭瓦口寨大获全胜,好基友法正就带来了全新的情报。 刘备先看的是糜芳、傅士仁的那封。 ——“末将傅士仁、糜芳问主公安,荆州奉主公之命,行隆中对之战略,时刻不忘北伐襄阳,通宛洛,克服中原!日前关家四子麟制秦弩四万余架,于江夏训练弩手四万,化整为零秘密遣送襄樊,巧施妙计使二将军诈死,迷惑敌军,使敌疏于防范,四万弩手万弩齐发,一个时辰射杀魏军三万五千余人,魏军无一生还,威震荆襄…” ——“兼之四公子麟制蹶张弩百余、连同降将刘晔制霹雳十牛弩百余,有此神弩助阵,傅士仁、糜芳二将强攻襄阳,襄阳守军溃不成军,无法抵抗,傅、糜二将踏弩先登,勇不可当,曹军大溃,糜、傅二将趁势掩杀。” “傅士仁、糜芳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傅士仁身中四刀尤自不退,糜芳身中三箭,掰断箭矢,一往无前夺下闸门,众将士深受鼓舞,勇不可当,不过一个时辰,兵不血刃的攻下了襄阳城,一举攻克襄阳!斩首贼军七千,俘虏八千,战损仅千余!此为大捷,喜出望外,特加急报捷,下附具体战报——” 简而言之,就是——关麟布局,关羽诈死,糜芳、傅士仁杀疯了,襄阳城终于攻下来了! 看到这儿,刘备并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的脸色顿时铁青了起来。 下一刻,他将这竹简重重的砸在地上,“这糜芳、傅士仁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功?他们岂不知襄樊战场关乎二弟性命,关乎隆中对的战略,岂能枉报战功?” 刘备是极少动怒的,至少在法正面前,他很少生气… 可这太玄幻了! 怎么就万弩齐发,怎么就三万五千余魏军一个时辰内悉数殒命?怎么就战损一千,夺下襄阳,还俘虏八千,歼敌七千,这是再编童话故事么? 就算是编故事?这傅士仁、糜芳就不能编的真实一点儿么?这故事里,你傅士仁、糜芳都比吕布还要吕布了,敢情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五个放一块儿,都不是你来对手是吧?这是开无双了吧? 整个故事,也都快变成神话故事了! “如此冒功!胆大包天!” 法正没想到刘备尚未看到第二封竹简就如此激动,忙提醒,“主公息怒,不妨也看看云长的这封战报。” 呼… 刘备长长的呼出口气,一边展开关羽的那封战报,一边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可怕呀,我知道这傅士仁、糜芳没什么本事,可因为这么多年,他们跟我走南闯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故而我让他俩分别做公安城太守,江陵城太守,本意是让他们为云长打打下手,筹措下军粮,助云长北伐曹操,可没曾想,他们竟用这样一封战报糊弄于我,是当我糊涂了么?但我老眼昏聩了么?他们什么货色?我会不知道?” 刘备气的青筋暴起,“一个时辰,射杀三万五千敌军?就是敌军站在那当靶子让他们射,一个时辰也射不完吧?还战损一千,杀敌七千,俘敌八千,攻下襄阳,这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信!若他们真这么厉害。这么多年?我刘备会一无所知?是我刘备瞎了不成?” 也就是在好基友法正的面前,刘备是最放松的,也正是如此,刘备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方才会如此失态! 刘备也是醉了,至少上次听闻于禁江夏大败时,那是关麟“燃烧罐”克敌,那还符合常理,经得起推敲! 可这次…哪怕傅士仁、糜芳极力在捧关麟,可字里行间也把他俩的功劳吹上了天,夸的是天花乱坠! 偏偏假…太假了,这战绩、这战损都太假了,这让刘备简直无法直视。 不过…这却是让法正尴尬了,这…他该怎么说? 或者说,他无论怎么说,那不都是在打这位好基友的脸么? ——『好尴尬呀!』 就在法正不知所措之际,刘备的目光已经望向了关羽的这封竹简,看到这封竹简,他多少消了几分气,二弟能送来战报,至少…证明他是无恙的! 当然,在刘备看来,哪怕是高傲如二弟,也绝不会向傅士仁、糜芳那般,送来一封明显作假的战报来! 只是… 当刘备的目光停留在竹简上时,他突然怔住了。 这战报是二弟关羽亲笔所写,里面的内容竟跟傅士仁、糜芳送来的差不多。 刘备依旧沉着脸,可整个此间军帐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 他可以不信傅士仁,也可以不信糜芳,甚至可以不信荆州所有的人,可他的二弟关羽,他怎么能不信呢? 那么… 也就是说——这是事实! 因为八牛弩、霹雳十牛弩,因为傅士仁、糜芳的勇武无双,襄阳城攻破了! 因为云旗的秦弩,因为他的调遣,真的一个时辰射杀了三万五千曹军! 这不是童话故事,这是真的…如假包换的真! 这… 刘备的脸色显得阴晴不定。 他心头不由得感慨: 『天哪…二弟的这个儿子,天哪——』 这一刻,别看刘备站在这儿,其实他已经有些腿软,还是好基友法正最了解刘备,连忙一把将他搀住。 可随即,一股眩晕感袭来,刘备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还是…太震撼了! 来自糜芳、傅士仁的震撼; 来自战绩的震撼,来自战损的震撼,来自秦弩的震撼,来自襄阳的震撼; 也来自那…关麟关云旗的震撼! 总而言之,刘备是太、太、太、太震撼了! 一时间,他望着关羽战报中最后的十几个字,不由得痴了。 ——“幸有吾子云旗,不辱使命,襄阳大捷!” 字里行间,刘备都能感受到,二弟关羽因为这个儿子所产生的深深的骄傲。 什么时候,云长开始不因为自己,开始因为儿子骄傲了。 … … 襄阳城,隔着中间的汉水、荆江,关羽与关麟眺望向对面的樊城。 “吾儿准备怎么打下这樊城?”关羽轻声的问,他的目光平视,一改往昔头颅高高昂起的姿态,整个人显得亲和了许多。 他甚至还事无巨细的提醒,“樊城从城防看是要比襄阳更好攻的,樊城是低矮的夯土城墙,而襄阳是青条石和大城砖砌成,樊城的护城河只有十米宽,而襄阳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引汉水为护城河,宽达二百多米…” “从这个点去分析,樊城似乎更容易攻破,故而…为父一直讲樊城作为主攻的点,破了樊城就断了襄阳退路,襄阳不攻自破,不过现在…” 说到这儿,关羽顿了一下,“吾儿的谋划与战略已经与为父截然不同了。” 听过关羽的话,关麟淡淡说:“父亲以为攻城最难突的是青石条沿与大城砖的城墙,是数百米的护城河,是坚固的城防,可父亲可想到过,比起人来,城墙、护城河都是死的,只有人是活的!人才是能使用这些,并拿这些妥善运用的人!” 说到这儿,关麟顿了一下,“我们能打下襄阳,是因为断了襄樊之间的支援,是因为襄阳失去了徐晃这个主心骨,是因为糜芳、傅士仁将军的神勇,是因为守军心中的绝望,也是基于此,孩儿倒是觉得,攻城略地,难的不是城墙,而是人!城墙与护城河嘛,充其量是辅助而已!” 说到这儿,关麟眨巴了下眼睛,补上一句,“就像是之前孩儿谋划襄阳,老爹不也是辅助,就站在樊城外…吹吹风,作用看似不大,但却也是不可或缺,不一样一刀未出,就退了徐晃五千骁骑么?” 得亏关麟说的是“不可或缺”… 关羽都以为他要说“老爹是聊胜于无”了,心念于此,关羽竟还觉得难得,很难得! 是啊,太难得去跟云旗交谈,能抗住三句话不发火的。 “是啊…”关羽顺着关麟的话接着说:“樊城有曹仁,有徐晃,有庞德,有五万曹军…樊城的背后就是许昌,曹军已经退无可退了…是背水一战!” “所以,打樊城不能急!”关麟像是成竹在胸…他指着襄樊荆江之间的黄家湾,沉吟道:“我打算等到涨水期时,派船舶到那里,占据住黄家湾,然后将八牛弩、霹雳十牛弩、蹶张弩连同弩手在那里布下一方弩阵,闲着没事儿,就用弩矢问候问候樊城,也问候问候这位曹营里的天人将军!” 这…关羽下意识的觉得,这打法,似乎杀伤力不强,可侮辱性极大! 但——并不致命! 关羽正想进一步问关麟,如何给于樊城致命一击时。 关麟当先开口了,他问道:“爹?你胳膊上的伤势如何了?” 闻言,关羽活动了左臂,不愧是能扛得住刮骨疗毒的男人,如今已是恢复如初…关羽不忘感慨道:“也是多亏了你的神药!” “老爹可别谢我。”关麟笑着摆了摆手,“要谢,老爹该去谢你那儿媳妇?” “星彩?”听到儿媳妇,关羽脱口吟出张星彩的名字… 这让关麟心头“咯噔”一响。 ——『这哪跟哪啊?』 他当即解释道:“是你五儿媳妇…江陵城外,鲍家庄的鲍三姑娘,若非她家里藏着的陈芥菜卤,老爹你多半就没了,可惜的是鲍家庄就那二十坛,治父亲,连同关家军的伤病就用了五坛子…” 关羽反问:“那再去制这陈芥菜卤不就行了?” 关麟睁大了眼睛,目光直视着关羽:“老爹,你可知道这玩意,制成一次得十年…” 呃… 关羽突然觉得有点尴尬,是他很傻很天真了么? 不过,他倒是很享受与这个儿子就这么站在城头畅聊,想到什么聊什么,百无禁忌,也没有尊卑,更不会拘束。 这种感觉让关羽的心头一阵荡漾,这是几十年戎马没有过的感觉。 很暖…又时不时的会在心头跳动着什么,有什么突然迸发一下,更是会期待着什么。 “你…” “你…” 就在这时,关麟与关羽同时开口,父子间罕见的默契。 只是,这让父子两人像是一下子都尴尬了一下,关麟连忙说,“老爹先说!” 关羽张口:“你们都长大了,都到了婚配的年纪,你五弟身边桃花多,不省心,你三姐性子强,看不上寻常的男子,你二哥一门心思都在武道上,还有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就打算一直让星彩跟在你身边?做个女护卫?” 呃…关羽的话让关麟感到陌生。 这还是他亲爹么? 这是被他cpu,彻底玩坏了么? 竟然不说时局,不说战场,说起儿女私情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竟感觉到一丝深深的内疚,真玩坏了呀…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被玩坏了也比好过大意失荆州,好过最终沦落个惨死的下场! 关麟正想随便回答敷衍一番。 比如…匈奴未定,何以为家什么的? 就在这时。 “公子…噢,二将军也在…”是士武… 关羽知道士武是有事要禀报关麟,于是背过手,转过身,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何事?”关麟则连忙问。 士武道:“按照云旗公子的吩咐,分别派人赴鹿门山与水镜庄,只是…鹿门山中没有寻到庞德公,水镜山庄也没有找到水镜先生…” 随着士武的话脱口,关麟不由得凝眉… 这就尴尬了,原本…这水淹七军,还期待着陆逊口中的司马徽、庞德公帮忙,现在好了,全村的希望都在黄月英身上了。 反观关羽,他有些好奇。 ——『云旗寻司马徽、庞德公干嘛?』 当然,他不知道关麟在捣鼓水利、天文,想要水淹樊城… 怀揣着巨大好奇的关羽,打算开口问下关麟。 可嘴巴已经张开,话到了嘴边,关羽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琢磨着,他就这么当个辅助挺好,要把心态摆正…辅助就别去乱操心! 说起来也奇怪,以往关羽觉得,他才是荆州的希望,是北伐的光,可现在…几乎整个荆州,都觉得关麟才是希望,是克定中原的光啊! 关羽闭上了嘴巴,还是决定一如既往的打辅助,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这时…糜阳与麋路也纷纷登上城楼。 他俩也看到了关羽,当先行礼,然后快速的行至关麟的面前。 麋路先开口:“公子,仲景神医致信过来了…”说话间,麋路从怀中取出信笺递给了关麟。 关麟一边展开,一边听糜阳禀报。 “公子,父亲说襄阳已定,他该回去继续筑江陵城了,傅叔让我来请云旗赴宴…算是为父亲践行!” 这话脱口,糜阳惊觉失言… 因为关羽还在这儿呢? 似乎,他代表傅士仁只邀请关麟,不邀请关羽,这多少有点… 可傅士仁要请的…真没关羽啊! 这就尴尬了。 关羽更尴尬,他站在城墙边儿上,望着樊城。 他有一种脚指头能抠出一座宅子的感觉了。 不过,似乎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只是,这事儿…越想越觉得不舒服,敢情…他关羽不仅变成辅助了,不仅没他儿子受欢迎,且…好像成最多余的那个了! “咳咳…” 关羽尴尬的咳嗽一声,索性朝关麟道:“吾儿既还有事,为父就不跟你絮叨了,为父先去军营了。” 说罢关羽就转过身要离去,关麟却突然想到什么,准确的说,他还有事儿没说完呢。 “老爹,留步…” 关羽的脚步一顿,关麟的话传出,“老爹,孩儿一直有个疑问,都说关家军无所不能,下水能水战,上岸能鹿角十重,哪怕是对骑兵也不落下风,那么?掘堤坝,引水倒灌襄樊的话?关家军…擅长么?能行么?” 呃… 这话脱口,关羽先是一怔,他没听懂。 看着老爹这茫然的眼芒,关麟继续解释道:“孩儿的意思是,若孩儿想给关家军一个重任,替孩儿掘开一处巨大的堤坝,然后引水倒灌襄樊,这工程…老爹与关家军能做不? 关羽懵了! 掘开堤坝?工程? 话说回来,他与关家军这么多年打仗,从来都是身先士卒,都是冲锋在第一线。 关麟这意思是,让他们去掘堤坝,引水倒灌? 等等…倒灌襄樊?那就是说,关麟这臭小子的意思是,襄阳城他也不放过啊? ——这小子狠起来,连自己都要淹么? … … 合肥城,一封来自江陵的书信传递于此间。 是鲁肃传来的,内容嘛…自少不了品评一番襄阳异主的事儿…这事儿,其实很敏感。 特别是在魏、吴相持许久,谁也占不到半点便宜的前提下。 无疑,这种时候…襄阳的异主就显得有些扎心了。 “大都督说什么?” 衙署中,孙权的身旁,唯独顾雍独自一人,顾雍浅浅的问了一句。 孙权感慨道:“还是子敬知孤啊,他知道,襄樊异主,孤的心情不会好,故而特地致信来提醒孤,孙刘联盟不可动摇!” 也难为鲁肃了,他太懂孙权,就怕荆州这边大捷引得孙权的记恨,继而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举动。 只是… 顾雍“吧唧”了下嘴巴:“多半,鲁大都督还不知道曹魏派遣使者赴东吴的消息吧!” 孙权颔首,“孤知道,若此事,他知晓会说些什么…故而孤没有告诉他!” 顾雍接着问:“那主公如何看待这曹魏来使?” 孙权这次沉吟了一下,“听说,使者还没动身,可曹操已经派人寄来飞鸽,这次出使,他特地从许都调来长子曹丕曹子桓…” “是啊!”顾雍感慨道:“臣也没想到,曹操这次会这般有诚意…” “且再过些许时日,不妨听听那曹子桓怎么说?”孙权拨动了下那紫色的短须,就在这时,他的眼眸微微的凝起,因为他再度看到鲁肃的这封信中还提到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桩事儿。 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睛眨动了一下,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冷,他喃喃吟道: “凌统凌公绩,他就要回来了——” … … (本章完) 第三五五章 人要好伴树要好林,跟着关麟学关麟 滚滚长江东去,去舟已经停在码头。 卓荣、卓恕、凌统,一行三人终于还是到了要分开的时候。 卓荣要往寿春去,卓恕与凌统,前者要回江东会稽的老家,那边还有一个约要赴,一者则要回合肥,面见他的主公孙权,归于江东大地,再度踏上北伐的征程。 此刻,江上的去舟与陆地上的马车并立。 就在这岔路河谷,三人就要分别。 凌统似乎还有话想说,他最后朝着卓荣道:“你还是决定用那关四公子的‘陈芥菜卤’去寿春城救那张文远是么?” 这已经是一路上,凌统不知道第多少次询问这个问题,也因为这个问题,他劝了无数次。 的确,用关麟的药去救曹操的将军,无论怎么看…也有些不通情理。 何况,使用这药去救张辽,卓荣也并未向关麟提起,只是以救一个病患搪塞过去,这算不算是骗了关麟,骗了仲景神医? 再加上,自古便有“医不叩门”之说,似乎,卓荣的行为让凌统完全不能接受,但无论怎么劝,都无法动摇卓荣的决定。 她还是一如既往、毅然决然的要去救那个… 在八公山上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这让凌统感到深刻的耻辱…但若是上升到“济世救人”这四个字,凌统虽不能理解,却还是佩服的。 想来,就是华佗在世,还是会去为曹操医治头疾! 这一门师徒,或许他们的心境已经超脱了这个时局,看的更远。 甚至…凌统不知道,若卓荣不是这般心善,他还会不会心仪这个女子呢? 当然,凌统更不会知道。 在三国末期,还有一段著名的羊陆之交,晋朝的羊牯与东吴的陆抗对垒,打的不可开交。 可羊牯得知陆抗重病后,反而停止进军,送药送医为其治病,等治好了再打… 不得不说,在这个礼乐崩坏的年代,会有卓恕这种“千里赴期”,将诺言看的比生命还重的人;也会有关二爷义释曹操这般将道义凌驾于绝对理性之上的! 关羽是一个,卓恕是一个…卓荣也是这样的一个。 “凌大哥,我知道我这么做是有争议的…”卓荣抿了抿唇,“世人会说我吃里扒外,朝秦暮楚,也会说我沽名钓誉,更会说我以两国百姓的性命去成我一人之美名,甚至会拿我师傅抨击我,说他便是惨死于曹操之手,曹操的将军是我仇人的帮凶,我救之视为不孝、不义…” “可…可若是师傅在世,明知这样的病患,我想他也会去救的,甚至明知对方是曹操,师傅也会去救的…因为他教授我的,是我辈医者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这无关乎身份、地位…我也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那魏将张辽从我身边离开,却身患重病…不治而亡!” 卓荣的语调格外的坚定,像是他每一次回绝凌统时那般坚定。 “我…”一时间,凌统张大了嘴巴,却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他其实想说,『其实我是担心你啊!』 只是,看着凌统的面颊,卓荣仿佛体会到了一些,猜到了一些,她微微的低下头,“等治好张辽将军后,我就会回淮南,回到八公山…凌大哥放心就好!我不会有事儿的!” 凌统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可莫名的,心头的担忧布满全身,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担心一个人,不…是如此担心一个女人! 这让他整个人的情绪都不由得波动… 而凌统与卓荣,他们两个的对话、表情悉数收入卓恕的眼里。 凌统是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说,卓荣是该答的一个字也不回答,两人默契的避开了“男女之事”,避开了“关心则乱”,反倒是纠结于该不该“治病救人”? 跑偏了呀—— 念及此处,卓恕不由得摇了摇头,“好了,看你们再说下去,反倒是要吵起来了,就先这样吧,你们哪…该回去复命的回去复命,想治病救人的就去救人!” 话说到这儿,凌统只能与卓恕庄重的躬身互摆,卓荣也朝凌统颔首行礼,三人都还有别的事儿,有不同的旅途,果断不再这边耽搁了。 不多时,三人挥手告别。 凌统与卓恕登上船往合肥、江东方向行去; 卓荣则登上马车,与过路的商队一道赶往寿春城。 … … 一支三万多人的军队正穿过重重蜀道赶往巴郡的治所——江州! 那里再往北就是如今曹、刘争夺的焦点八蒙山所在的“宕渠”。 宕渠位于“三巴”之间,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张飞突袭瓦口…已经打响了第一战,作为刘备而言,他自然要第一时间跟上。 不装了,刘备摊牌了,往荆州就是个幌子,此行的目的是——迷惑敌人,收服三巴! 此刻的刘备与法正坐在马车中。 所谓好事成双。 因为关麟的部署、因为糜芳、傅士仁超神的发挥,襄阳成功攻陷,这让刘备在襄樊战场占据了主动权。 又因为张飞突袭瓦口大获全胜,首战告捷,这让蜀军在争夺三巴及其人口的过程中,又一次将主动权牢牢的握在手里。 此刻,刘备的心情颇为愉快,正在与法正议论着,荆州那边的册封。 “改封关麟为襄阳太守,加封傅士仁为辅汉将军,加封糜芳为辅国将军;封陆逊为护军,侯音为副军将军,依旧在关麟手下效力……” 刘备一连吟出了许多册封,不止是关麟、傅士仁、糜芳,甚至包括廖化、诸葛恪、陆逊、陆延、刘晔、糜阳、麋路…甚至是蒋干,均有不同程度的加封。 而傅士仁、糜芳的辅汉将军、辅国将军,严格的论起来,在整个蜀汉的将军地位中是能归为第四档的。 仅次于第一档的大司马、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 第二档的征西大将军、镇国大将军、南中大将军; 第三档的,前后左右四方将军,与第四档四镇、四征将军齐名! 这对于糜芳、傅士仁原本只领着个江陵、公安太守,打打辅助、凑凑粮的身份已是截然不同。 “主公明鉴,如此册封再好不过!”法正附和道。 刘备则感慨道:“我也没想到,四年了…没能打开局面的襄樊,竟因为二弟的这个四子麟彻底的打开了局面,攻克了襄阳,看来,论及生的儿子,我这当大哥在数量上比不过二弟,在本事上,更是与二弟的儿子相差甚远!” 越是读懂了这两封来自荆州的战报,越是从中寻觅出最一致的描述: ——即关麟立大功! ——一切的功劳都是从关麟起向外缔造! 正是因此,刘备对关麟这个二弟之子的赞誉之情溢于言表,可随着这份赞誉,他难免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那个刘阿斗。 一时间,原本高兴的情绪不由得黯淡了许多。 这活脱脱的别人家的孩子啊! 话说回来,二弟崇倡武艺,素来无暇教授子女,这关云旗更无名师指导,但他却能妙计频出,屡屡将危如累卵的局势化解,并且让曹操损兵折将,丢城失地… 可他刘备的儿子刘禅,武…刘备让“大管家”赵云亲自教导,文…刘备交给诸葛亮教授,可教了几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进境! 如果说关麟是不鸣则已,一鸣冲天! 那刘禅简直就是,不鸣则已,然后…继续不鸣则已…不鸣则已…则已…无限循环! “唉…” 一想到这儿,刘备无奈的、深深的叹出口气,。 不能想,一想起来,刘备的拳头就忍不住握紧…有一种趋于狂暴的心情。 话说回来… 儿子刘禅就别说跟关麟比了,就是跟个同龄人比,他的资质简直平庸到让人“发指”的地步! 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刘备都无语了! 他实在不知道,二弟云长到底是怎么培养出关麟这样的麒麟儿? 刘备已经写信寄过去了一封,就是求问二弟如何“教子有方”? 这封回信,刘备也是翘首以盼,望眼欲穿哪! “人的资质是有高低之分的…”法正劝慰道:“或许是云旗公子开蒙的早一些,阿斗公子还尚未开蒙…况且,阿斗还小,主公无需过早忧虑于此!” 因为是好基友,法正随着刘备也称呼刘禅为“阿斗”! “唉…希望如此吧…”一声叹息后,刘备闭上眼感慨一声,可偏偏闭上眼后,脑海中浮现的悉数都是“出色的关麟”与“不成器阿斗同框”的画面… 这个画面让刘备有一种想掐死刘阿斗…然后再生一个,从头练起的冲动! 可关键问题是甘夫人没了… 孙尚香不像是能为他生孩子的样子? 咋生啊? 这时,法正的声音再度传出,“主公提到的了这关云旗,倒是让我突然想到了一事!” “何事?”刘备望向法正。 “主公此前不是好奇三将军为何突然变得机智,变得懂韬略,变得‘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法正的话迅速的引起了刘备十二分的好奇。 他的话还在继续,“我特地去查了一下近来三将军读的书,果然,不是《春秋左传》,不是《孙子兵法》,也不是《吴子兵法》,而是一本个人的传记!” “谁的传记?” “正是三将军自己的,此传记名为《斗战神·张飞本传》,是那关麟撰写,其中记载的便是三将军本人的事迹…听闻三将军得此书后爱不释手,读了数百遍,还说什么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这是大汉著名的儒学大师,人称“儒宗”的董遇的话,那还是兴平年间,天下大乱,董遇捡拾野稻子卖钱维持生计,可每次去打柴总是带着儒家的书籍。 一有空闲,就拿出来学习诵读。 后有读书人向他求学,他不肯教,却对人家说:“先读百遍吧!” 于是,坊间就有了“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说法! 如今,这董遇可在整个中原与北方极其有名,是曹魏在学术界特别倚仗的儒学宗室泰斗。 只是… 这些故事,这“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故事刘备知道,张飞怎么知道的?话说回来,他还真把那《斗战神·张飞本传》读了一百遍? 这么有瘾? 带着茫然,带着惊讶,刘备抬起头问法正,“此事当真?三弟真的是读了云旗撰写的书籍百遍,方才脱胎换骨,让人刮目相看?” “正是如此。”法正解释道,“便是行军过程中,三将军夜读斗战神,许多兵士都知道,往往读到高兴处还大笑连连,读到失意处,还情难自已,读到发人深省的地方,也能沉下心来冥想…” 得了…都开始沉下心来冥想了! 刘备那不可思议的眼眸总算是睁开了,真相也解开了,而随着真相的解开,刘备更加惊愕于这《斗战神》的作者——关麟! ——『这小子还会写书?』 心念于此… 刘备不不由得感慨道:“果不其然,关云旗这小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让身边的人都往好的方向改变,或许这才是咱们以往忽视的地方,也是襄樊破局的关键吧!” 念及此处… 有那么一个刹那,刘备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真如他想的那样,关麟可以把身边的一切往好的方向引导与改变。 那么…他刘备的儿子阿斗,是不是也能在关麟身边得到改变,得到长足的进步与发展呢? 这个想法的出现,让刘备的眼珠子连续的转动…眼眸也是变得期盼了起来。 越是琢磨,越是期盼,越是觉得,此举或许——可行! 就在这时。 “主公…”赵云驱马行至刘备、法正所在的马车旁,隔着窗子禀报道:“方才诸葛军师传来消息,他派遣黄忠老将军护送着黄夫人、夏侯夫人去荆州,目的是见见二将军的四子关麟关云旗——” 唔… 此言一出,刘备的眼珠子一定。 他心里嘀咕着: ——『又是关云旗!』 而随着这一声嘀咕,刘备心头…一个将儿子阿斗与关麟联系在一起的成语,不断的在脑海中蹦出来“芝兰之室”、“耳渲目染”、“蓬生麻中”,甚至是“近朱者赤”… 一时间… 那个想法再度浮现在脑海,且变得更坚定了不少。 说人话就是: ——人要好伴,树要好林。 ——跟着好人成君子,跟着坏人变小人。 『阿斗身边的人,特别是年龄相仿的人,太重要了!』 『这…』 伴随着刘备的又一声暗想… 他不由得揣起了下巴。 似乎,桃园之情在前,他刘备的儿子与二弟的四子麟多亲近、亲近,这似乎很合理嘛—— … … 一艘乌篷船去势如飞,荡开了翻涌的波涛,起伏于一望无际的江面。 船头,卓恕正在与凌统聊着什么。 卓恕说:“你呀,枉称是江东的英豪,枉被称做是东吴年轻一辈的翘楚,怎么…在战场上,面对生死存亡时,能死战不退,寸步不让?可面对我妹子,就迟疑再三,扭扭捏捏,活脱脱的像是个大姑娘似的!” 俨然,辞别了卓荣后,凌统变得心神不宁,而这一抹心神不宁中,最多的是担忧,是对卓荣深深的担忧! 而卓恕则是目睹了凌统的全部表情,无奈的摇头…到现在,索性把话说开,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对他妹子有没有进一步的想法? 凌统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也怕一时冲动,毁了卓荣姑娘的一生…” 卓恕听出了凌统的顾虑,他连忙解释道:“她救张辽只是出于医者的本心,许多时候,医者的想法是你、我无法揣摩的,我们总是觉得当今天下是魏、蜀、吴的争霸…中间横插个大荆州,可在我妹妹看来,这当今的天下,是万千黎庶,是汉人的天下…是同胞的天下,魏蜀吴终究是要一统的,而在她眼里,每一个汉人都不该被放弃…当然,这种想法很天真、很傻…” 卓恕的话方才脱口,凌统直接道:“但这想法又很可贵,或许,这也是我为她深深着迷的缘故吧!” 凌统父亲死的早,死在了甘宁的手上。 原本他与甘宁不共戴天,可因为两人一起劫曹营的那次,他心头那报仇的坚守突然就松动了一下。 他觉得东吴皆鼠辈,唯独甘宁是条汉子! 敢做、也敢当! 也正是那时起,他凌统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立场! 他是不是该被立场束缚住? 比如,他在东吴,就不该想去报仇! 比如,他父亲凌操曾与甘宁各为其主,他们本就是你死我活…这无可厚非。 以至于如今,卓荣的行为深深的影响着他,卓荣的行为很傻,但…如果放眼天下,在魏、蜀、吴一统后…那些曾经争斗的不都是汉人,又不是胡虏…不是异族,这些受伤的都是同胞啊!为何就不能救呢? 如果天下本是一统的,大家本只有一个鲜明的立场,那他的父亲又怎会死在甘宁的手上? 潜移默化中,凌统突然想的就多了… 经过了在合肥,在淮南,在江夏,在江陵,凌统遇到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儿,他的心态也潜移默化中被影响,甚至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就一定属于“吴”么? 他是不是也应该属于这凌驾于魏、蜀、吴之上的“汉”呢? 凌统在历史上被评为“国士之风”,从这个角度,他与卓荣都一样,都有着悲天悯人,超越立场,救济世人的宏愿。 “你在想什么?”见凌统许久没说话,卓恕好奇的问。 凌统摇摇头,“我不是不敢向你妹妹表明心迹,实在是这乱世之中,我又经历了如此奇遇,我尚不知回去后将会如何,我的前途未卜,在我身边,或许注定要动荡不安,注定是纷争不断的危途险境啊!我怕…” “你怕个毛毛虫!”卓恕直接打断:“你以为所有这乱世的女子都想要安稳、太平?自打华佗神医殒命后,我妹妹何曾安定?她不也是一样动荡不安么?两个动荡不安的人,就不能成为白首不相离的知心人么?也许最后…不是这世道成全你们,倒是你们一起,去影响,去主宰自己,甚至敢于去改变这世道…” 凌统愁道:“这只是眼下一厢情愿的幻想…婚姻不是这样的!” “唉…”卓恕不再说话,只是摇头感慨:“真是一个闷葫芦碰到另外一个闷葫芦,两个人也都够闷的…” 就在这时… 突然,前方几艘小船拦住了凌统、卓恕所在的乌篷船的路。 这让凌统变得谨慎了起来,身子蹲下,手下意识的按在了背后短刀的刀柄上… 就在这时。 “将军,你可回来了——” 对面的船内,几十兵士亢奋的大喊了起来,凌统这才看清楚,来人不是坏人,是他的一干亲卫。 “你们知道我回来?”凌统惊讶… 这几十兵士连连点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张口。 “将军,你可回来了,可想死我们了。” “鲁大都督寄信回来说,说将军身受重伤?将军的伤…可…可好了?” “将军,你若再不回来,我们都打算散了,分散开来去寻将军!” 这就是东吴的兵制… 主仆的身份、将军与部曲的身份是恒定的,凌统的兵只效力于凌统一人,哪怕凌统不再了,这些兵只能被凌统的后人、或是家人继承。 孙权若要夺过去,必须扶持一个凌统的家人,然后经过漫长的时间去过度这些部曲的身份。 “回来了,回来了…”看到一干兄弟,凌统也感慨连连,感慨万千… 终于回家了呀! 终于能再去拜见他的老娘,去见到他的部曲,他的族人! 就在这时,突然…一名亲卫哭泣着吟道:“少将军,不好了,少将军的家人与族人都…都被吴侯给…给软禁起来了!” 此言一出…凌统的眼眸骤然变的疑惑,变得充斥着担忧。 仿佛,刹那间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们在哪?她们可好?” 只一个瞬间,凌统的语气就变得慌张与凌乱,变得担忧与焦急。 吴侯对他的家人动手了?为何呢? 凌统的眉紧紧的凝起,这位吴侯的手段,凌统纵年轻,也是有所耳闻的—— … … (本章完) 第三五六章 农夫与蛇东郭与狼,劳动人民与仙女 绵竹关,这里是蜀中通往成都最后一条关隘,是巴蜀最后一条屏障。 不过,自打刘备进攻刘璋后,这里就再无任何战乱,甚至再往前推两百年,这里依旧相安无事。 正是因此,绵竹关鲜有修葺,故而现在看起来整个关隘已经有些斑驳。 不过因为经常有商贾出入,因而沿街倒还算是热闹。 却在这一日的黄昏之际,本已关上的关隘大门,竟神奇的开了,只见…瞬间一匹飞马入关,却不停歇,而是直接沿着中道,笔直的穿越关城。 马儿一边在飞驰,马上的人一边大喊:“大捷,大捷,三将军瓦口大捷,杀敌三万!将曹军悉数困于八蒙山中。” 这是来自宕渠的战报,打下了瓦口,就打通了蜀道的陆路! 让蜀中与巴中连接在了一起,相当于是打通了北上的门户。 当然,一般情况下,寻常的捷报是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除非…事先有交代。 张飞早有交代,为了振奋蜀中军心民气,此番避开水路,就走陆路,沿途遇到集镇,都需要唱报捷传… 甚至,张飞故意将杀敌的三千说成三万,不过是一个数字,可给此间百姓带来的信心与气场是截然不同的。 这也是张飞从《斗战神·张飞本传》中反复冥想,悟出来的一计——树上开花,虚张声势! 许多人听到这大捷…各个议论起来。 虽然这里是绵竹,距离成都近,距离前线的宕渠还很远,可这捷报传来的讯息,还是足以这里的百姓心头泛起一些浪花。 ——『刘皇叔治下,又是废除人头税,又是摊丁入亩,又能打胜仗,这日子有盼头,有希望啊!』 而很快,绵竹关再度关上,快马已经远去,消失不见踪影! 但仅仅只过了半个时辰,仿佛蛰伏巨兽一般绵竹关的大门再度敞开,又是一匹马儿飞驰,马上的人大喊:“大捷,大捷,襄阳城大捷,关家四郎诛敌三万五,攻下襄阳城!” 这次,是来自荆州的战报… 也是刘备、法正授意的,迅速将消息传往蜀中诸葛亮处,且沿途唱报。 这下,原本黄昏归家的百姓们又纷纷走出门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再度传出。 “这是怎么了?接连大捷?” “荆州那边,就连襄阳也攻下来了?那…那曹操的老家许都,还有屏障么?” “是啊…这么打下去,曹操要没了吧!” “还是关公厉害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出,“你没听到,是关家四郎立大功么?是那关云旗,上次一把火焚了十万曹军的关云旗!” 随着这个声音的传出,议论声更多。 “哎呦…这么算下来,当年周瑜赤壁一把火烧了曹军,也不过如此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曹操命里犯火——” 一句句的声音传出,街头巷尾,茶摊酒肆议论纷纷,但无疑,蜀中百姓深受鼓舞! 那边厢,不过几个时辰,两匹快马…一前一后,气喘吁吁的到了军师将军的府门前。 第一个信使翻身下来,脸色冷峻,今夜值守的是马谡,他迎面而来,因为已经入了夜,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来急件,懒懒散散的问: “何事?” “三巴战报…” ——『噢…定然是曹军迁徒百姓的战报!』 心头这么闲,当即,马谡提起了一分精神,让人领信使去面见军师,马谡也洗了把脸,打算跟过去。 哪曾想,刚刚披上披风,又一信使赶来。 马谡还觉得奇了怪了,急件都凑到一块儿了! 只听得这信使直接报道:“荆州大捷。” 啥? 马谡并不知道关羽是诈死,连忙接过信使的急报,只见急报的封面上,两个硕大的朱漆出现了他的眼前——大捷! 马谡顿时身子一震,满眼的惊讶,大捷?荆州大捷?荆州哪里来的大捷? 二将军不是命悬一线?荆州不是危如累卵,不是间不容发么? 算算时间…主公与法正军师就是变成兔子,现在也不可能支援到啊!那这大捷… 心念于此…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捷报。 映入眼帘的是: “——关麟布局,关羽诈死,襄阳攻陷,杀敌三万五,云旗公子立大功!” 这… 马谡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他似乎一下子就被震撼住了。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他极致看不上的关麟,他…他布局立下大功,还把襄阳给攻下来了? 这… 这…不会吧?不会吧? 一时间,马谡突然感觉心口有点疼,疼的厉害! … … 襄阳城,月上眉梢,昏暗的街道上,一辆马车徐徐驶过。 这个时辰。 按理说,整个街道已经禁严,是不允许人…或者马车行驶的,不过,当看清楚马夫是关四公子关麟的部曲时,再没有一个官兵敢上前阻拦。 规矩从来都是约束下面人的,上位者本就是制定规矩的存在,是不受规矩约束的。 而如今,襄阳城有三个姓——关、糜、傅! 此刻的关麟坐在马车上,手中捧着张仲景的信笺。 信中提及卓荣、卓恕、凌统三人婉拒了关麟的征辟之意,纷纷踏上了归途。 这是关麟意料之中的。 而这本是一封再正常不过的信,除了张仲景在其中提到,将陈芥菜卤取出来一些装于葫芦里赠给了卓荣…说是卓荣如此请求的,要医治一位朋友。 医者仁心嘛,关麟也能理解,没有往更深处去想。 只不过,在听得糜阳全新的一番解读后,关麟的表情有些不对了。 糜阳是从江陵来的,卓荣三人离去时,也是他派人去送的,而派去的人传回信笺,卓荣讨要陈芥菜卤要救的那个人,不是别人,乃是曹魏五子良将中的——张辽张文远。 是敌军的将军! 且她们三人已经分开,卓恕、凌统往江东归去,卓荣则已经带着药往寿春城去了。 这—— 听到这儿…关麟就有点不舒服了。 你卓荣治病救人这本无可厚非,哪怕你救的是…杀伱师傅仇人的大将,这跟关麟也没有半点关系。 这本是卓荣自己的选择,虽然这选择有点奇葩…但关麟也犯不上去指责,跟他没关系! 可… 这卓荣却是拿关麟的陈芥菜卤,去救敌军的大将,这就有点让人厌恶了吧? 甚至都不能说是“圣母”了… 这简直有点“脸都不要”的味道了吧! 当然,关麟能想到…虽然他不喜欢,但不可避免…世间真的会存在这么一种人。 也不是说她们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就是单纯脑子里想的东西比较“不可思议”,比较“另类”,比较“奇葩”,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在前世,难免让关麟联想到几个故事。 ——农夫与蛇… ——东郭先生与狼… ——劳动人民与“小仙女”… 特别是最后一条,在关麟看到地铁上的“小仙女”误解劳动人民偷拍她后拒不认错,还跋扈的发微博…嚣张的一匹时! 关麟知道,他绝对想不通这些“小仙女”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对了,前世的那个小仙女还是学新闻的! 所以,面对卓荣这“不可思议”的操作,关麟虽然无语,但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哪怕是汉末三国这个世界,依旧会存在…让他看不懂的人或事儿! ——『这种思路‘清奇’的女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谁爱跟她玩跟她玩去。』 关麟想到这儿,本想这事儿翻篇过去。 以后这卓荣,也算是拉入他的黑名单了。 可…等等… 突然之间…关麟想到另外一件事儿。 也正是因为这件全新的事儿… “咕咚”一声,关麟下意识的,深深的咽下一口口水,他口中喃喃:“糟了,这卓荣去寿春,她倒是无所谓,可凌统就惨了,凌统要完哪——” 刚刚想到这儿… 一个更大的惊讶瞬间充斥于关麟的脑门。 “不…不止是凌统,她的这份好心…她拿出的陈芥菜卤…怕也会让张辽因此丧命!” 没错… 关麟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事实。 卓荣的身份,卓荣手中的陈芥菜卤,还有她的行动轨迹都不难查。 她若治好张辽,那势必引起曹操与孙权的怀疑,那么…她华佗弟子,他曾为老爹关羽刮骨疗毒,甚至助荆州一臂之力夺下襄樊,乃至于…她曾与凌统在一起… 这些事儿,都会被曹操与孙权挖出来! 深挖出来! 曹操生性多疑,孙权阴厉狠辣… 他们一定会因为卓荣而对张辽与凌统产生深深的怀疑,且这份怀疑,根本没办法洗掉。 要知道… 在这个时代,一旦被曹操与孙权这两个“宁我负人,勿人负我”的家伙怀疑,那几乎宣判死刑,九死一生! ——『乖乖的…』 关麟不由得心头叹出口气。 一个国士之风,一个威震逍遥,他俩要死了,那多、多、多、多可惜啊? 若他俩能来荆州,为蜀汉所用,岂不是… 关麟心头那“如虎添翼”四个字都来不及想… “停车”他迅速的吩咐。 “得得得”…士武连忙勒停战马,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整个马车停了下来。 “公子…”士武连忙问。 “调转马头,回官署!” 关麟先是吩咐了士武一声,然后吩咐糜阳:“罗庚,你去召陆伯言、诸葛元逊、刘子扬来议事——” 关麟连续的吩咐,语气急切。 其实这一刻,他的脑袋已经在飞速的运转,他已经在把整件事儿,包括卓荣这圣母、好心,却最终必定引发巨大祸患害死张辽、凌统的事儿; 将凌统如今的位置与处境; 将张辽如今的位置与处境悉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正因为过了一遍,关麟觉得…张辽与统统,这二位现在可谓是命悬一线,可谓是不好救啊! 若不是…卓荣的愚蠢之举,关麟绝不敢这么玩! 这救的话,也太冒险了! “罢了…” 就在士武勒马向回之际,关麟再度吩咐,“先谁也不要叫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他的脑海中愈发飞速的运转… 关麟想到了他手中还握着的牌。 若要救凌统与张辽,他手中能用的牌,似乎只剩下两张。 一张是寿春城的司马仲达,另一张是东吴的鸿雁! 这一刻,马车就这么安静的停在路的中间,关麟的思绪没有停止,他已经顾不上去赴傅士仁、糜芳的宴会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救人? ——怎么救这二位…就快要被卓荣这位“小仙女”给坑死的国士与神将! ——怎么把张辽与凌统顺理成章的从寿春,从合肥带到荆州来! 这事儿出现的太意外了! 哪怕对于关麟,这特喵的好难哪! … … 蜀中,成都郡。 第一封来自“八蒙山”的战报已经传至诸葛亮的眼前。 这个时辰,还远未到他睡觉该卧床睡觉的时间。 关麟提出的废除人头税、摊丁入亩是一项巨大的“改革”,既是改革就必定会有镇痛! 故而,诸葛亮从未有过片刻的懈怠,一根弦始终绷着。 如今… 摊丁入亩还引发了许多事儿。 废除人头税后,许多改革也必须一并推行,且每一步如履薄冰。 也得亏是诸葛亮,能在重重巨压之下顶住…一个又一个的难题在他的一系列举措、方式下,迎刃而解。 不夸张的说,诸葛亮的治国之才,放眼整个华夏的历史也是最顶端的存在! 原本,这一夜他是打算过目那些重新丈量过的土地,看看有没有纰漏,明面上的丈量与私下里丈量的数目能不能对上,这关乎未来的税收,诸葛亮不敢大意。 可就在这时… 他收到了张飞的急件,奇袭瓦口,将曹军连同迁徒百姓困于八蒙山中。 这让诸葛亮深深的呼出口气,仿佛心头的一块儿大石头落下了一多半儿。 不由得感慨道:“好啊,总算是保住了这几万百姓…” 人口对于如今的巴蜀太重要了,因为刘备与诸葛亮坚持要“以人为本”,坚持要调动最广大底层百姓的积极性,联合他们,去推翻曹操在中原建立的秩序! …故而,每一个农户,每一个佃农,每一个百姓对于如今的巴蜀都至关重要。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是信心! 摊丁入亩政策的推行,最大的阻力来自于本地的豪强,一场大捷足够威慑他们,也足够给万万千千的百姓更多信心,让人民的力量更凝聚,也让阻力变得更小! 感慨之余,诸葛亮不由得颔首。 “有孝直待在主公身边,战事无忧矣!” 是啊,刘备太信任法正。 法正的临阵谋划、临阵调度统筹的能力又太强了,强到就连诸葛亮都要自愧不如。 刘备与他在一起出兵,无论是统率,还是计略部署时大胆与缜密的平衡,都足以让诸葛亮放心,也能让诸葛亮安心操持治国。 做他最擅长的事儿。 只是,这边能让诸葛亮安心,终究,诸葛亮最担心的还是荆州啊! 他担心的是关羽,准确的说,是担心关羽的性子啊! ——北据曹操,南和东吴! 这是诸葛亮离开荆州时留给关羽的八字方针,可有两年了,诸葛亮始终担心的就是这个,担心的是关羽那自负的性格。 却在这时,诸葛亮刚刚想到关羽,荆州的急报已经传来。 诸葛亮迅速的展开… 一连串的字眼映入眼帘。 ——大捷!攻下襄阳!重挫曹军! 整篇战报写满的其实就是是十四个字——关羽诈死赚襄阳,逆子关麟立大功! 这… 偏偏这战报中的每一个字,都让诸葛亮的精神为之一振,甚至看到最后,身子里的血液都在翻滚,激动…他太激动了! 诸葛亮在看过一遍急报后,忍不住又把急报再看了一遍,然后又是一遍… 每一遍,都能让他那还悬在半空中的石头落下一分,每一遍,也能让他的心情更悸动一分。 终于…在看到第四遍急报时,诸葛亮长长的喘出口气。 他沉吟道:“总算,荆州那边…我最担心的事情解决了!” 是啊… 比起攻下襄樊,比起重创曹军,最让诸葛亮欣喜且兴奋的是关羽对儿子关麟的巨大认同,是关羽对身边众文武巨大的认同… 甚至主动请缨,将襄阳太守让给儿子关麟去做,甚至主动为傅士仁、廖化请功。 诸葛亮看得远,也看的深。 从这一个小小的举动,从这字里行间,他就能看出…关羽变了,向积极的方向变了,而彻底放下自负与高傲的他,其实才是最无敌的。 终于,在巨大的振奋之下,诸葛亮睁大了眼眸,便是他…都从未想到过,荆州能有如此局面! 他太高兴了,太兴奋了… 他忍不住双手拍在桌案上,用颤巍巍的语气吟道:“荆州,从此稳如泰山!” 随着这一句话的吟出,诸葛亮仿佛释然了一般,他转过身望向了身后的舆图。 他的眼睛先是瞟向樊城,瞟向樊城后的许都城的位置,他喃喃自问。 “荆州,这一对关家父子,能打到许都么?” 然后,他的眼睛再度望到江夏,望到合肥,望到东吴。 这时,他沉吟了许久,像是在思虑,在细细的思虑。 终于… 在长达百息之后,他轻声张口,吟出了他的担忧:“诚然,鲁子敬会一如既往的支持孙刘联盟,可…随着云旗的一鸣惊人,锋芒毕露,那孙仲谋的心头会没有一丝丝的悸动与担忧么?” 没错… 诸葛亮有些担心了。 他担心的点从关羽的傲气与自负,转变成了关麟的一鸣惊人与锋芒毕露,他担心…因为这份锋芒毕露,会引发东吴巨大的担忧,从而…从东吴孙权的层面,背弃这份同盟协定! 这是隐患! 这是巨大的隐患哪! 这边厢,诸葛亮凝眉沉思,表情忧虑… 那边厢,马谡站在门外,他目睹了诸葛亮看到这封战报时情绪的变化,从惊诧到愕然,再到震惊,再到不可思议,最后转变成巨大的亢奋与狂喜,再然后…就回归于平静,变得沉吟,变得忧虑! 这… 马谡不知道,诸葛亮为何会发生如此心态的变化。 但他意识到,似乎小一辈人物中,他马谡最可塑、最翘楚的头衔,怕是在这一刻彻底保不住了! 他感受到了威胁,感受到了来自关麟巨大的威胁! 他恨恨的把最凶狠的话埋在心头。 ——『这小子…似乎有点能耐!』 ——『可他要取代我?取代我在军师心目中的地位,哼,想都别想!』 … … (本章完) 第三五七章 洛阳城,铁打的李藐,流水的公子 襄阳城,太守府衙重地,一杆高挂的“麟”字大旗在府门外扬起,此刻正被夜里的江风吹的猎猎作响! 此间太守府也终于迎来了它全新的主人。 此刻,月上眉梢,已是深夜。 可这里书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桌案上堆着一叠叠厚厚的白纸,关麟正草草在上面写着什么,可每写好一张,关麟不由得蹙眉,久久凝思。 陆逊已经被士武领了进来。 原本要召陆逊、诸葛恪、刘晔三人,最终,关麟只召来了陆逊。 如今,陆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与关麟的判断出奇的一致,他也觉得凌统要完,张辽亦是凶多吉少。 当然,这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事儿,张辽与凌统分属魏、吴,哪怕因为一个女医者殒命,这在荆州看来,似乎并无损失,甚至削弱了敌人,算是这位‘脑子清奇’的女大夫送来的神助攻了。 可,当陆逊听到关麟的目的,是想要将张辽与凌统救到荆州,一如当初将他陆逊,将整个陆家的族人救出东吴一般时,陆逊迟疑了,他的眼眸中多出了许多闪躲与犹豫。 考虑到曹操的生性多疑与孙权的阴狠厉辣… 这个任务可并不轻松。 ——关麟的想法也有些天马行空! 关麟依旧在写信,依旧是写了,然后栾成一团,随手扔到地上,俨然对这封信的内容,或者说他的计划不满意。 中间,他不忘询问陆逊,“太史享与孙绍的鸿雁,如今在东吴如何呢?” 在东吴,如果要救凌统,那身处东吴的太史享与孙绍,乃至于“鸿雁”是关麟为数不多能打出的牌! 关麟必须知道有关鸿雁的具体情况。 陆逊如实说:“太史享与孙绍早就抵达东吴,但尚未见到周循,也并未去拜访小乔,因为我提供的一些线索,他们正在收集‘周瑜’逝世时的重要证据…” “周循…”关麟喃喃吟出这个名字,仿佛也因为这个名字,关麟产生了一些全新的思路。 他奋笔急书,迅速的在白纸上写满了字,等到最后一个字落笔,他将这白纸塞入信封中,亲手封上了朱漆,然后递到了陆逊的手里。 尽管没有看到这封信笺的内容,可从方才关麟的话语以及神态中,陆逊还是读出一些特殊的味道。 他反问道:“云旗是想通过‘鸿雁’去救凌统?” “不!”关麟摆手,“鸿雁于东吴,其实并没有什么能量,若要救凌统,我们需要借他人之手,最好还是借一个望族、大族之手!” 提示到这份儿上,陆逊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想选周循?选周家?” 面对的陆逊的疑问,关麟微微颔首,他郑重的道:“尽管周瑜不在,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家依旧有能量…我听你说过这周循又睿智、机灵颇得孙权的器重,手中还握有超过一万人的部曲!” “这至少说明孙权虽阴狠厉辣,总是做见不得人的事儿,可还是要脸的,不可能在明面上把事儿做的那么绝!所以…如果能让周家为我们所用,且主动请缨揽下凌统这件事儿,那或许凌统…就能够出现转机!” 听着关麟的话,陆逊微微沉思了片刻,最终他点头表示认同…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下,要救凌统… 依旧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儿! 权且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说完了凌统这边,还有一个张辽。 陆逊把话音引了到曹魏,“那张辽的话?云旗你打算怎么救?他似乎比凌统的处境更危险,要运送出来更难…” 言及此处,陆逊吧唧了下嘴巴,淡淡的沉吟道:“这些年曹操的猜忌杀死过多少人,吕伯奢、边让、陈宫、孔融、周不疑、娄圭、崔琰、荀彧…曹操他可不管…” 不等陆逊把话讲完,关麟接过他的话,“伯言方才提到的这些人里,可不乏为曹魏立下汗马功劳的才俊,张辽的处境比凌统更危险十倍!” 陆逊突然想到什么。“云旗要启用司马懿么?” 在曹魏,司马懿是关麟能打出的牌,这点陆逊十分清楚。 只是,关麟摇了摇头,“依着司马懿如今在曹魏的地位,张辽的事儿,他哪里能插得上手?至多能从旁帮衬一下…能不能逃过一劫,还得看张辽自己的造化了!” 说到这儿,关麟脑海中突然灵机闪动,像是这件事儿让他下意识的想到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 女的是吕布与貂蝉的,“鹦鹉”的女主人——灵雎。 如今的她正身在洛阳,统筹“鹦鹉”帮李藐挖通地道,执行这一项重要的任务。 不过,根据她所言,这些年她与鹦鹉的存在,除了琅琊国主臧霸知悉,且暗中帮了她不少忙外,张辽也是知道的,也在暗中给予了她莫大的帮助。 无论是臧霸,还是张辽,都是昔日里吕布的左膀右臂,都是义字当头,履行诺言之人。 心念于此,关麟不由得更深入的去想。 ——『或许…只是或许…』 ——『若是灵雎出马,或许她能劝说的了张辽,也能让张辽第一时间意识到处境的凶险,早做准备!』 当然,哪怕张辽早做准备,这个局面依旧不可扭转。 正因为如此,关麟这才想到了第二个人。 这是一个男人… 这个人与老爹关羽一样,是唯二的曾经身在曹营,却最终在曹操的眼皮子底下,脱离了曹营的人。 救张辽,助张辽脱身这件事儿,关麟太需要他的经验了。 想到这儿,当即…关麟又郑重其事的朝向陆逊。 “伯言,之前刘晔先生向我提起过一个人,如今在交州南海外的岛屿‘鼓子洋’隐居,你得替我去趟交州了,替我拜访下这个人!” 唯二从曹操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的人,他的经验,他对曹操的了解,是现在的关麟最需要的! … … 一轮壮美落日映照下的汉魏洛阳城。 几个月的重建与修缮,几十万劳力日夜不停地动工,使得这座本是一片废墟的洛阳城又一次焕发出大都市的繁荣与昔日王都时的雄壮。 整个洛阳城的重筑已经完成了七成。 整个洛阳城也已是焕然一新。 此刻,巍峨的宫城城墙上,伴随着一声铿然的钟响,撞钟之人一边撞一边用袖子抹去满脸汗水。 接着,整座城楼的钟都响了起来,浩荡的钟声引得整个洛阳城上的钟齐鸣,这是提醒这一日的劳作告一段落… 苦力们都可去休息了! 伴随着这一道道钟声,苦力们托着疲惫的身躯,三三两两的从各自的岗位上退下,然后三五成群的搭起凿子,开始煮饭。 哪怕天色已黑,可袅袅的炊烟不绝眼前。 曹丕跟着李藐出城,唯独他们两人,一道走过那条狭长的小道,越是向外走,这小道越是隐蔽,人迹罕至,无比荒凉,可也是如此,更彰显出它的沧桑与神秘,莫名的像是一种苍凉漫步于头顶之上,冷风飒飒,汗毛直立! 不过… 这阴森、诡异的小道却让曹丕越来越亢奋,他的眼眸也越来越眯起,像是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对这小道的尽头望眼欲穿! 终于,抵达路的尽头,李藐当先下马,指着那被茅草挡住,若隐若现的洞口,轻声道:“这便是能秘密通往洛阳城内的密道…” 闻言,曹丕整个人亢奋了起来,他迅速的下马忍不住凑上前去,穿过那狭窄的空口,只听得其中还有“咣咣”的声响,期内的火把通明,数百光着膀子的壮汉尤在其内,拓宽密道中的石壁。 很难想象,一个并不起眼的洞口,进入其中却仿佛豁然开朗… “这里能通到哪?”曹丕兴奋的问李藐。 李藐回道:“可直通皇宫内的武库,能通往武库外的第三枯井,那口井也做了暗格,地下可存储超过千人!” ——武库,暗格,千人… 当这一系列的话语传出,曹丕将这些话中的关键词联系在一起,他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一贯隐忍、内敛的他,这一刻不由得放肆的张口,“也就是说,即便是子健占据洛阳,咱们也能将兵士从这里潜入皇宫,釜底抽薪!” 诚如曹丕所言,这里通往武库,可以迅速的控制皇宫内的兵器… 井内又布有暗格,能存储兵马! 就是因为这条密道,他曹丕突然间就具备了一切“釜底抽薪”的条件与可能,也具备…当局势极端不利时,唯一的破釜沉舟,毕其功于一役破局的机会! 这条直通往洛阳皇宫武库的密道对他曹丕而言太重要了。 “好啊…”曹丕又是一阵感慨,他不忘回过头来,无比亢奋的望着李藐:“得李先生,我曹丕胜过得十万雄兵!” “区区十万雄兵?就能比肩得了我李藐么?子桓公子未免小觑我了吧?”李藐一如既往表现出他狂士的一面。 “哈哈哈哈…”这惹得曹丕大笑了起来,他喜欢李藐,也喜欢李藐的张狂,他父亲不敢用狂士,可他曹丕敢用! 只不过,这笑着笑着,曹丕的眉头突然就凝了起来,俨然,他想到了如今的处境,如今这岌岌可危的处境。 就在两天前,他收到了父亲曹操的凋令,让他秘密出使东吴,与东吴的孙权商谈停战。 这本没什么,可当曹丕问到信使,派谁来接替他修筑洛阳时,信使答出了“子健公子”这四个字! 而这也让曹丕的心情一下子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这也是为何,他迫不及待要校验,校验李藐秘密修建的这条通往洛阳城内部密道的完成程度,不看到,他曹丕不放心哪! 呼… 此刻,从那洞口中走出,曹丕再度观察了下漆黑一片、无比荒凉的四周。 ——『这等荒凉隐蔽之所…最不容易被人察觉。』 ——『李先生选的好地方啊!』 只不过… 曹丕感慨道:“李先生还是厉害啊,昔日你的担忧还是变成了现实,父亲还是决定把洛阳城这天下之中交给子健,父亲还是更喜欢子健哪!” 说话间,曹丕的语气变得冷冽。 “不怕!”李藐感慨道:“此番南下,也是丞相被迫之举,如今的邺城,不依旧尚由公子代管么?一边洛阳,一边邺城,这世子之位尤自悬而未决,公子千万不可沮丧啊!” 呼… 听过李藐的话,曹丕的心情多少还释然了一分,紧接着,他目光如炬,双手作揖,向李藐重重的一个拱手。 李藐一怔,连忙去扶曹丕。“公子何故行如此大礼?” 曹丕用力不让李藐将他拱手作揖的姿势扶起,他用力的说:“此行去江东,刘桢、吴质将陪我一道去,子健又会抵达这洛阳接替筑城,接下来,这洛阳城的修建…这密道的拓宽就全仰赖先生了!” 闻言,李藐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他庄重的回了一礼:“公子待我如国士,我又岂会负了公子,公子放心南下即可!” 两人庄重的互拜,曹丕最后深深的凝视了一眼这地道,他知道,他这一生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或许待他再归于洛阳之际,才是他与子健最终的决战! “丕就不多逗留了,李先生留步…明日一早我既动身往合肥去,子健今夜抵达洛阳,我这做兄长,也当为其接风设宴,交接此间铸城,让父亲安心!” 诚如曹丕所言,他本在两天前就该走的,可曹植没来,这里的筑城…他总是需要与曹植交接一下的。 尽管两人在争夺世子,可…许多面子上的工程还是要做的。 拜别后,曹丕纵马疾驰而去,不远处他的亲兵早就守候在那里。 倒是曹丕走后,黑暗中,一个一身暗紫色衣袍的女子款款走来,是灵雎。 李藐看到灵雎,微微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再度恢复了镇定与从容,只淡淡的问:“姑娘怎么出来了?” “听你与那曹丕的对话,蛮有趣的…”灵雎莞尔一笑,随之淡淡的开口道:“若是这曹子桓知晓,李先生挖通的地道何止这一条时,他又该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错付了先生呢?” 灵雎这本是一句调侃与玩笑。 哪曾想… “哈哈哈哈…”这话竟成功惹得李藐笑出声来,他没有回答灵雎的提问,反倒是沉吟着反问:“当年祢衡不一样也错付了那曹操,那曹魏么?世间的错付还少么?” 说到这儿,李藐转过身,望向那正在石洞的入口。 其实…洛阳城外通往城内的地道,他一共挖了三条,一条为了敷衍曹丕,一条为了敷衍曹植,还有一条则是直接能通往曹操寝居外的枯井,这条密道是为了曹魏的殉葬! “呵呵…”李藐突然又浅笑一声,他感慨道:“这洛阳城铁打不动的是我李藐,流水的是曹家的公子啊!” … … 寿春城,一方幽静的寝居内,张辽提起一壶酒猛地灌入口中。 他愁眉紧锁,额头上冒着巨大的汉帝,酒水的辛辣抵消着他身体上的疼痛… 其实,这些时日的军事议会,曹操也注意到张辽身体状况的欠佳,但他没往“伤口感染”上去想,只以为是寻常的病患。 北方人水土不服,来到寿春本就容易生病,虎贲军中都有大量兵士出现各种症状萎靡不振。 当然,曹操还是特地嘱咐张辽要问医,要按时服药,甚至还派替他曹操用针的医官去为张辽诊断,却被张辽婉拒了。 “啊…” 酒水下肚,换回了一夕间的畅快,可紧接着便是一声低哑的嘶吼,张辽发出了极其艰难的哀嚎声。 不知道是感染的伤口疼的有规律,还是因为晚上的夜风大。 白日里还好,可每到晚上张辽都会有一番撕心裂肺的疼痛,且每一日的疼痛均胜过前一夜。 “拿酒,再拿酒…” 张辽的嘶吼声再起。 一旁的亲卫一脸担忧:“将军,这么总喝酒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给我拿酒来…”张辽也知道这么喝不是个事儿,可关键问题是…只要夜晚,他的身子宛若万蚁啃咬般疼痛,他必须用酒来麻痹自己。 “大夫呢?可去请大夫呢?”亲卫连忙问道… 这时候,另一名亲卫摇头,“之前请过的大夫都不敢来了!” 不是不敢来了,是治不了。 这等伤口感染,在这个时代几乎宣告死刑,怎么治?谁能治。 “那群庸医…”张辽凝着眉,他内心中是绝望的,他心里嘀咕着,这些庸医的医术,如何能与那位卓姓的女大夫比肩? 庸医… 都是庸医! 正想到这里时… “将军…”突然一个亲卫凑到张辽的身前,他小声道:“门外有一名女大夫,说是姓卓,说是将军的故人…” ——『卓姑娘?』 张辽下意识的一怔,他方才想起卓荣,现在她…她就来了? 这下,张辽打起精神,他忍着疼痛披上披风,快步的走出屋子,来到院落中,焦灼的做优寻找。 这时,卓荣从花木后走出,戴着风帽,披着披风,她看到张辽时,迅速的摘下风帽,一脸的担忧与关切。 很快,她那忧伤的目光与张辽复杂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两个人仿佛都定住了。 “怎么?怎么才这些时日,张大哥就…就变成这样了!” 卓荣的话方才脱口… 张辽却仿佛脱力了一般,整个人就要向一旁栽倒,卓荣连忙扶住张辽,她急呼:“快来人帮帮忙啊,快来人帮帮忙啊——” 张辽呼吸之间那虚弱的气息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一时间,许多亲兵迅速的追了过来。 “将军…” “将军…” 这一幕,正被门外,奉曹操之命送药而来的曹真尽收眼底? 曹真眼眸迅速的暗沉下来,他喃喃自言自语:” ——『这女子是谁?』 ——『张将军与这女子有何瓜葛?』 想到这里时,原本该迈入院落中的曹真,他的脚步停住了,他非但没有往前继续迈步,反倒是向后退了一步。 似乎是为了刻意不让这里的人发现他,而他一双眼睛炯炯,正密切的关注着此间发生的故事! … … (本章完) 第三五八章 诗缘情而旖旎,我难道看不出情?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焕然一新的洛阳城门,曹丕、吴质、刘桢等人分成两队站在大门处等候曹植。 官道上渐渐响起马蹄声,曹植身穿披风,带着几个随从风尘仆仆地策马而来… 曹丕挥手道:“子健…” 他连忙迎上去,曹植看到兄长这么晚了还来接他,显然有些惊讶,忙翻身下马躬身要拜。 曹丕扶住他说,“子健,你可来了,不亲自把这洛阳城交给你,为兄怎么能放心呢?咦?只有你们两个人么?没有亲卫护送么?” 曹丕指的两个人是曹植与丁仪。 丁仪与杨修一样,都是支持曹植的,是曹植的死忠,此番也是一道跟他回来修筑洛阳。 听到兄长的话,曹植纯真的笑了,“自从父亲命我二个月内完成洛阳的修建,我心急于洛阳这边的进度,来不及调动兵马,直接就带上丁兄一道往回赶,三天三夜这才赶到。” 曹丕关心的抚摸着曹植的手臂,“一连几天骑马,很辛苦吧?” “能接替二哥为父亲筑城,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我听人讲,二哥将整个洛阳城已经建的七七八八了,如今看这气势恢宏的城门,料想果然如此,看来,托二哥的福,愚弟这次能轻松许多了,也多半能如期完成任务呢。” 曹植说着话,又要拱手感谢。 曹丕制止道:“哎,自家兄弟,说这个做什么?你一路辛苦,二哥你给带了上好的葡萄酒,接风洗尘!” 一番寒暄… 曹丕、吴质、刘桢等人在前,曹植、丁仪在后,一行人进了城门,左手边就是一处驿馆,曹丕等人先进去,曹植正要跟着进去,丁仪忽然止住他,“公子初来洛阳就醉酒,怕是曹丞相知道了…” 不等丁仪把话讲完。 曹丕大声道:“四弟怎么不进来?这酒菜都备好了?快来尝尝吧!如今这洛阳城找不到烧菜的伙夫,这些菜肴可是你嫂嫂特地烧的,就是为你接风准备的。” 听到“嫂嫂”这两个字,曹植的眼珠子一定,他意味深长的望了丁仪一眼,旋即直接脱下披风,扔给丁仪,“嫂嫂与母亲一样,素来都对我好,既是嫂嫂烧的饭…我如何能推脱呢?” 说话间,曹植再不迟疑,大踏步迈了进去。 果然,甄宓真的在这里,这还是今年以来,曹植第一次见到嫂嫂。 似乎注意到曹植有些意外… “洛阳筑城总是辛苦的…”曹丕解释道,“你嫂嫂本在许都,离这里不远,怕我吃不惯这边的大锅饭,就特地来这边为我烧菜,这烧着烧着,这里的许多官员就都离不开你嫂嫂烧的这口菜了,倒是子健好口福啊…我走了,你一样能吃到你嫂嫂烧的菜肴。” 曹丕说这番话时,眼眸幽幽的转到了甄宓的脸上。 此刻的甄宓正一身素色袍子,淡雅的站立在这雅间中,清冷淡然的气质,犹如清莲初绽,清净优美,不惹尘埃,更宛若那俗世中盛开的莲华一般。 尽管已经芳华不在,可任凭谁看到她如今的清冷容颜,也不由得会再度吟出十年前,坊间风靡的那句——“江东有二乔,河北甄宓俏!” 反观甄宓,此刻她正抿着唇。 俨然,站在这一对兄弟之间,让她有些紧张与拘束。 也让她回想起,两日前,当曹丕得知曹植要来时,他向自己说的话… 那一刻,不知道从哪里,曹丕拿出了许多曹植撰写的文章,与这些文章一道拿出的…还有甄宓的三封信… 这些年来,甄宓与曹植书信过三次。 其中聊的也只是“曹植在帮嫂嫂排解寂寞”罢了! 可… 小叔子与嫂嫂,这等书信…毕竟是禁忌的,两人的书信往来往往也是在暗中,极其隐秘,甚至鲜有见面,更别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不曾想,还是被曹丕知道了。 “子桓,你误会我了!” “误会什么?我的诗虽不如子健,但我也懂得看诗,诗缘情而旖旎,这一封封诗,这一封封信里,我难道看不出一个‘情’字!” “子桓你还是误会了!” “你喜欢诗,我们就谈诗,我误会什么了?” 面对曹丕的咄咄逼人,甄宓流泪了,她期期艾艾的拽着曹丕的手,“子桓,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句话么?自从我嫁给你,你就一直冷着我,这么多年了,一直冷着我,如果…如果你当初看不起我,嫌弃我是个弃妇,你为何还要娶我?你饶过我,放过我们彼此不行么?” 曹丕轻轻的擦去了她的泪,他不愿意过多的去诉说这件事儿,他对甄宓没有情,能让他动心的只有权利,郭女王能为他出谋划策,争取权利,他便喜欢郭照郭女王! 甚至…曹丕深深的知悉…甄宓,就连她本人也不过也是一个工具,是父亲让他们兄弟相争的工具! 既如此,父亲想用一个女人让他们兄弟争,那他曹丕也用这个女人,去赢下这世子之位。 “这些信我都看过了,以前的事儿我不想说,以后也不会再提,我只要求你做一件事儿!” 曹丕的声音冷而坚定。 甄宓咬着牙,“是…是不再与子健书信,不再谈论诗词么?” ——『你们谈的是诗么?』 曹丕强忍住心头呼之欲出的怒火,他用命令的口吻对甄宓道:“子健两日后会来洛阳,我要你待在这儿,你们不是喜欢谈诗么?那我就让你们在洛阳谈个够!” 曹丕不是开玩笑的… 曹植要接手修筑洛阳,他曹丕要离开,可曹丕最放不下的,就是李藐的密道,他必须让这密道万无一失,让这密道不会被发现!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帮李藐掩藏这“密道”! 想办法去转移曹植的注意力。 那么…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甄宓。 曹丕太了解这位愚蠢的弟弟了,只要甄宓在洛阳,他非但不会发现密道,甚至父亲两个月完成修建洛阳城的任务,他也完不成! 曹丕是个为了世子,能牺牲一切的人,哪怕牺牲的这个是他的妻子。 因为他更清楚,如果在这场世子争夺中,曹植成为最终的胜利者,那…属于他的一切,地位、名誉,甚至是妻子、尊严,都会被夺走!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曹丕要再无顾虑,放手一搏了! “子桓,你还在误会我…”那时的甄宓委屈极了。 曹丕却凝着眉,“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真的需要你这么做…如果,如果你还当你是我的妻子,那就按我说的做!就在洛阳城与子健聊诗…” 说到这一句时,曹丕的心头一如既往的屈辱,仿佛失去了尊严,仿佛变得行尸走肉。 他将那些令他无比“屈辱”的书信一股脑扔在了甄宓怀中拂袖而去,只剩下甄宓在他背后忍不住问:“为什么?为什么?” 曹丕回头,“还是不要问的好,连我都很后悔知道为什么?一旦知道,就无法忘记,无法摆脱,所以不知道,反而是仁慈!” 因为这件事儿,因为这些话,甄宓仿佛哭干了眼泪,曹丕屈辱,可她又何曾不屈辱的在执行曹丕的这个任务呢? 此刻,在这驿馆的雅间内,甄宓努力的挤出几许笑意,“子健来了,你兄长几日前还说,担心你怕冷,让我给你缝了一件披风,可忙活了几个晚上呢!” 曹植感动万分:“嫂嫂……二哥和嫂嫂待我真好。” 他边说边低头抚摸着披风边缘精致的绣花,百感交集… 他突然抬头,拉过曹丕的手,又望向甄宓:“嫂嫂,今晚我要与二哥不醉不归,嫂嫂不会介意吧!” “这个…”很快,从甄宓的口中淡淡的吟出两个字:“自然——” 夜色愈发的黯寂,不过多久,曹植已经是酩酊大醉,他吟着:“……清醴盈金觞,肴馔纵横陈。齐人进奇乐,歌者出西秦。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二哥…二哥该你了,二哥…二哥你与嫂嫂对我真好!” 醉了,醉了… 曹植已经醉了,醉倒在曹丕为他特地编织的温柔乡中! 倒是甄宓,她冒着风站在这驿馆的台阶上,望着那雅间的门,风吹着她的衣袖,显得那么单薄凄凉。 这一刻的她仿佛置身风暴眼中,最直接也最剧烈的感受着这对兄弟间的暗流涌动。 她知道,无论如何,她是躲不过去了! … … 寿春城,整个张辽的府邸仿佛被一片迷茫烟雾缭绕。 府邸的卧房内响起张辽低沉、痛苦又极致隐忍的惨叫声。 “啊…啊——” 屋内,一干亲兵守护在外围,所有亲兵的眼睛紧紧的凝在卓荣那纤细的手上。 铮亮的医具“铁八件”就摆在一旁; 金银针、银丝、药杵、火罐、披肩、通木、腰柱、抱膝等汇于一堂。 卓荣从容的拿起一枚银针用酒冲过,又用火温了一下,然后插入张辽的穴位,然后是第二枚,第三枚,直到插了十一枚,原本晕厥的张辽方才醒了过来。 周围一干亲卫兴奋的惊呼: “醒了,张将军醒了!” 原本对卓荣的医术还有些怀疑的一干亲兵,这下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担忧,对卓荣的语气也亲和了不少。 倒是张辽虽已经有了意识,却依然神情痛苦,宛若遭受着巨大的磨难。 卓荣不忍心看到张辽如此痛苦,不由得抿着唇。 下意识的脱口:“若我师傅的麻沸散在就好了…”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的捂住嘴巴,在这里…她不该这么说! 会送命的! 可左右环望,发现没有人在意她方才吟出的那句。 这才轻拍下了胸脯,算是宽心了不少。 这是一个小插曲,很快,卓荣的心又沉了下来。 她连忙从包裹着取出一个葫芦,然后将葫芦里那绿色的液体倒入碗中,“有劳你们帮忙,这个药…既要让张大哥服下,又要涂抹于伤口。” 张大哥… 这三个字,卓荣虽吟的急促,可难掩一抹别样的关系,就像是两人关系十分默契一般。 随着卓荣的话…一干亲卫连忙伸手有的扶起张辽的头,有的小心翼翼的将这绿色的粘稠液体抹在张辽身上的伤口处。 呼… 看到这儿,卓荣终于缓缓吁出口气,摸了摸张辽的额头,似乎高热退了一些。 不过…仅仅这样还不够。 卓荣再度问道:“你们这边有‘葫蒜’么?” 她的一双眼眸带着期待,也带着无限的望眼欲穿… 她恨不得把张仲景医治凌统的方法,全部都用在张辽的身上,她想要张辽活着呀! 其实,她对外人说,她来救张辽是医者仁心…这统统都是骗人的,都是掩饰。 事实上…哪里是什么医者仁心,只是一种感觉…他对张辽,从知道他的名字起,就莫名的多出一种感觉,一种别样的情愫。 因为,据师傅最后的一个弟子“吴押狱”讲述,在当年曹操要杀师傅华佗时。 整个曹魏的文臣中唯独荀彧荀令君开口求情; 整个曹魏的武将中,唯张辽张文远向曹操求情。 荀彧求情的话是——“华佗的医术确实高明,关系着人的生命,应该包涵宽容他!” 张辽求情的话则是——“末将年轻时久居雁门,鲜卑时常劫掠,十室九空,无数将士守卫边陲,负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若非许多医者自发的赶至边关为将士治愈伤病,末将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所以恳请丞相对医者更宽容一些,饶恕华佗这一回!” 只不过,无论是荀彧还是张辽… 他们的话终究没能劝说曹操。 倒是荀彧因为他的这份求情,传扬了出去,被杏林中人感激。 可张辽,因为是武夫、是降将,他的话鲜有人知,若非师傅临终前认下的弟子吴押狱讲述,卓荣也不会知晓这一则秘闻。 只不过…这事儿因为涉及到师傅,极其危险…卓荣从未向人提及,哪怕是至亲之人。 故而,她对张辽的感情是特别的,同样是张辽与凌统展示勇武、无畏的一面,她会对张辽更心动一些—— 这边厢,卓荣还在不遗余力的救张辽,那边厢,曹真趁着混乱溜到了门前。 他本是在观察这女子,可不经意间,他听到了一句话。 正是卓荣无心之下说出的话——“若我师傅的麻沸散在就好了!” 麻沸散? 麻沸散! 这…曹真怎么会不知道麻沸散呢? 曹真又怎么会不知道麻沸散的主人呢? 我师傅? 这… 当即,曹真就意识到这件事儿的严重性。 甚至…这个生面孔的女大夫向张将军自称故人,还喊他“张大哥”! 甚至张辽看到她时的表情,两人眼芒中的含情脉脉,这些…就统统都变得意味深长! 曹真不敢怠慢,他“吧唧”了下嘴巴,自言自语: “华佗的女弟子,她…她来这边?岂能有好事儿?岂不是为了加害丞相,为她的师傅报仇?” 念及此处,曹真迅速的转身,他一边吩咐亲卫密切盯着这里,盯着那女人,一边就翻身上马往衙署那边疾驰。 此事原本不大,可牵连到张辽,那便非同小可,必须即刻上报丞相—— … … 襄阳城,太守官署的书房内,陆逊刚走,关麟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让陆逊去交州‘鼓子洋’,似乎地方说错了呀… 这一刻,关麟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首诗: ——“皭然冰雪姿,遗世而独立。亭亭空谷中,寒威不能蚀。烟岚伴其幽,玉石贞其德!” 这是清朝胶州人赵法宪的诗《咏鼓子洋白耐冬花》! 也就是说,鼓子洋是胶州灵山寺外的岛屿,而非交州灵山县外的岛屿… 当即,关麟就打算改派灵雎去趟大山东! 可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关麟就琢磨出不对了,这次要拜见的可是一个义士,是三国智里排名前十,甚至前五的存在! 灵雎…让她暗杀的话还行,让她去问…怎么解救张辽,那怕是南辕北辙了。 当即,关麟“吧唧”了嘴巴,不由得细细思虑起来。 其实…依旧可以让陆逊去,让他从交州出发,看看自己的族人,然后近海走海路,抵达灵山寺外岛屿… 然后依旧是由他去拜访这位与诸葛亮同期的“前辈”! 心念于此,关麟微微颔首。 就这么决定了。 念及此处,他不由得喃喃的吟出那首《咏鼓子洋白耐冬花》的后两句——有客海上来,疑是徐元直。云际落天表,可望不可即! 没错… 唯二身在曹营心在汉,唯二从曹操眼皮子下溜出曹营的,除了老爹关羽外,就是这位徐元直了。 这与《三国演义》中的记载截然不同。 按照正史中的描述,徐庶虽是因为徐母赴曹营,徐母也的确仰望刘备,将曹操视为奸贼。 可事实上,徐庶到曹营后,徐母亲压根就没跳井,徐庶一言不发只针对向曹操献策… 在教育他的弟子曹冲时,他还是不遗余力的。 而徐庶的离开,是在曹冲被蛇咬死后。 关羽是带着甘夫人、糜夫人过五关斩六将,回到了刘备的身边。 徐庶则是带着其母离开了曹营… 但这件事儿就很蹊跷,曹操这么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会让徐庶携带其母亲,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离开他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边厢,关麟正在细细的琢磨。 那边厢的寿春城,“砰”的一声,曹操一拍桌案,整个桌案上的笔墨飞溅而起。 反观他虎目凝起,整个人仿佛怒火冲天。 “华佗?还真是阴魂不散!他的弟子更聪明了,知道从孤身边的人动手了!” 随着曹真的禀报,随着曹操的震怒,一旁的程昱眼珠子晃动了下,他轻声道:“会不会搞错了?毕竟这女子是在为张将军治病!” 程昱本是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是误会! 哪曾想,“哼…”曹操一声冷哼,他的虎目凝的更紧了,他的语气也变得更加冷冽,“华佗也说能治好孤的病!但他要孤利斧开颅?孤难道也随他?” … … (本章完) 第三五九章 顶峰见:泪洒梨花前,情愁随花落 ——“但他要孤利斧开颅?孤难道也随他?” 随着这一道声音,曹操下意识的双手抓住额头,他的神情痛苦,那剧烈的头痛又一次如期而至。 师傅、麻沸散、张辽、女弟子,这一系列的字眼,让曹操迅速的回忆起了华佗,回忆起了十五年前,官渡之战前夕,衣带诏之时…向曹操提出辞官归乡的华佗; 也回忆起了,赤壁之战前,被曹操派人绑回,然后杀掉的华佗; 正是这位华佗的女弟子,这是这一段回忆,激起了曹操的这份痛苦,让他的额头突然间疼痛难忍。 华佗之死的真相,真的是他不愿意为曹操医治,归家谎称妻子病重,被曹操识破擒回杀掉? 这其中有隐情么? 那还是十五年前,官渡之战前夕,袁绍大举压境,许都朝局不稳,曹操正面临着魏武霸业乘风破浪中最严苛的考验! 那时的许都城,仿佛被笼罩上一层层厚重的迷雾阴霾,暗潮涌动。 夜已深,密室内。 一封“歃血为盟,签字画押,誓灭曹贼”的衣带诏书,正经由国舅董承之手呈于眼前众人面前。 这密室中有卫尉马腾,有汉左将军刘备,有车骑将军董承、偏将军王子服、越骑校尉种辑… 他们纷纷将手印按在那衣带诏上。 而在他们之前,太尉杨彪、京兆尹司马防的名字赫然已经书写于那衣带诏中。 华佗位于末席,当这封“衣带诏”摆放在他的面前时,他没有按上手印而是说,“那个人没有签,我也不会签,那个人托我劝诸位不要行动!” 华佗留下这么一句,就转身退出了密室。 马腾一惊:“他们俩不会把这事儿泄露给曹操吧?” “不会!”刘备的语气无比笃定,“华佗是医者,只会救人,不会害人,至于他,他虽是曹操心腹,却也是汉臣!” 这时,董承已经激动的站起来,提起一只酒缸,斟满一大碗酒,“今日吾等便歃血为盟,有违背誓言,辜负陛下者,必死于兵祸!” 众人都卷起袖子,依次用刀划破手臂,将血滴入碗中,又依次举起来饮过,然后一双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那边厢,从密室中走出后的华佗,去了尚书台,拜见了尚书令荀彧。 荀彧只对华佗说了句。 ——“终究,你、我要为大汉留下一些希望啊!” 次日,华佗借故妻子病重向曹操请辞。 再然后,衣带诏爆发,董承、王子服、种辑、吴子兰先后被曹操杀害,马腾蛰伏起来,刘备带着“衣带诏”逃出许都。 杨彪与司马防被曹操怀疑,但没有证据。 碍于大敌当前,曹操不愿与河内司马氏、弘农杨氏交恶,最终只是罢黜了他俩的官衔。 唯独华佗逃过一劫,隐于故乡,避免了受到衣带诏的牵连。 也正是这几年,华佗归隐家乡… 他收下了几个弟子,其中最有天赋便是,这淮南的女子——卓荣! 倒是碍于杏林绝技“传男不传女”的规矩,除了《青囊书》、麻沸散外,华佗几乎把能教的均青囊相授。 一晃八年,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战前,曹操的头风再度剧烈的发作,他想起了华佗。 这已经不是近些年曹操第一次头风发作了,这些年,曹操几次三番写信给华佗让他回来,甚至还许诺高官,但是华佗依旧借故妻子患病,没有回来! 曹操以为他是自视清高,于是派人去查,告诉那调查之人,若他妻子真患病,就留下重金,若是假的…则绑回来! 之后,便是华佗被抓回! 恰恰…八年前衣带诏的调查又有了全新的线索。 而这一封封线索直接指向的便是当年董承曾联络过——华佗与荀彧。 曹操开始试探华佗,他故意装作头痛欲裂的模样,让华佗一劳永逸的为他根治头疾。 华佗只说,“曹司空之病,并非不可根治,利斧开颅,取出头中风涎即可!” 正是这份华佗的回答,应证了曹操的所有猜忌,他怒目圆瞪,怒喝华佗,“天下想取孤项上人头者不少?汝果亦其一!” 华佗怜悯的一笑,他想到了当年衣带诏前,他与董承、刘备、马腾等人见面时的场景,他想到了荀令君告诫他的,为汉留下些希望! 他鼓足了勇气,用自己的方法去坚守他与荀彧的诺言,他接着劝曹操:“司空不肯开颅,那还有一法,便是去欲,去怒。隐于林泉山水之间,无躁怒烦急之事萦怀,以太清之气,定神养脑,十年之后,或可自愈!” 曹操大笑着跳下床,“赤壁大战在即,孤一统大业指日可待,华神医,你这一招让孤归隐山林,实在是高明啊,当年董承、王子服、吴子兰、种辑等人没有做到的,你要替他们做到!来人将华佗下狱严刑审讯!” 审的是什么? 曹操授意满宠,审的是荀彧到底有没有在那封衣带诏上签字。 审的是荀彧到底是他曹操的心腹,还是汉臣? 只是,华佗哪怕被活活的在牢狱中折磨致死,也从未再泄露出什么。 倒是他的死,曹操不可能归于八年前的衣带诏,只能以华佗欺瞒他曹操,唬骗他曹操定罪。 也是从这时起… 曹操开始屡屡对荀彧进行试探; 也是从这时起,这一对主仆开始渐行渐远。 也正是因此,荀彧劝曹操放过华佗时,他的话语更显得苍白无力! 这,便是华佗之死的全部真相。 在曹操看来,华佗、荀彧是与董承、种辑、王子服、吴子兰、刘备、马腾一样的人,唯一的区别在于,前者是要置他于死地,华佗与荀彧则是想要让他曹操还位于天子,也做一个汉臣! 正是因此,或许曹操对荀彧是又爱又恨,可对华佗…只能是恨,恨之入骨! 故而,他的弟子,无论男女,也是一样的“恨”! 此刻,剧烈的头疼将这份贯穿了十五年封存的记忆再度开启。 曹操的表情愈发的狰狞,愈发的痛苦。 “丞相,丞相…” 曹真、程昱、贾逵、司马懿连忙去扶曹操,曹操却是挥手示意所有人退后,他指着门外,用命令的口吻对曹真道。 “子丹,孤令你抓住她,即刻就抓住她,严刑审问,她…她若是也跟她师傅一样嘴硬,那她师傅怎么死的,就让她也怎么死,听到了么?听到了么?” 曹真只能颤巍巍的拱手。 “是,是…” 他也没想到,一个女子,一个华佗的女弟子能让曹操如此的震怒。 甚至,除了震怒外,还有畏惧… 畏惧那华佗,不…是畏惧华佗身后的那一个个名字! 曹操唯恐他们索命一般! 果然,丞相老了! 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开始更害怕了,害怕那一个个冤魂前来索命—— … … 洛阳城,驿馆内,曹植已经酩酊大醉。 他吟着:“二哥,我想出最后一句了,翩翩我君子,机巧忽若神…偏偏我君子,机巧忽若神…二哥换你来,该你做下一句了!” 此刻的曹丕也是不胜酒力,“好了,好了,二哥也已经醉的做不出诗了,子健你好酒量啊!” “再喝,再喝…”曹植醉眼朦胧,“一醉方休,二哥不是说好一醉方休么?” “不行了。”曹丕摆着手,“子健来洛阳,二哥就放心了,今夜我就得往寿春赶,父亲还等着我去东吴呢…这样,你醒醒酒,再吃点菜食,待会儿让你嫂子领你去府邸,二哥特地为你修的平原侯府,除了皇宫、父亲的寝宫就数你这平原侯府最气派了。” 气派不气派,曹植不在意,可他听到了二哥让嫂嫂领他去府邸,这… 曹植清醒了一分:“多谢二哥,多谢嫂嫂…” 可最后一个“嫂”字落地,曹植整个人就栽倒在桌上…一副大醉不醒的模样,口中却尤自轻吟着:“二哥…嫂嫂…二哥…嫂…” “好了!”曹丕拍了拍曹植的肩膀,他转过头对刘桢、吴质道:“我们动身吧,耽搁这么些时日,莫要让父亲等急了!” 说话间,刘桢与吴质就去备马…曹丕最后深深凝望了眼醉在桌子上的曹植,也打算走,回头之际,却看到大厅中抿着唇一副幽怨的甄宓,他走到甄宓面前。 “辛苦你送四弟了…” 说到这儿,曹丕像是带着几许情绪,他补上一句,“我想你也乐于送他回去吧…” “子桓…” 不等甄宓张口,曹丕的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他故作豁达:“我不介意…这里就拜托你了。” 说着话,曹丕大踏步走出驿馆。 走到门前时,他顿了一下,迎着夜晚时的凉风,他浑身颤粟了一下,不介意?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哪怕他更喜欢郭照,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曹丕就舍得把妻子与弟弟分享… 只不过! 呵呵…女人,他曹丕在意又如何?在他曹丕的生命中,女人、情爱…这些至多只能占到他所有的一成罢了。 而占到他生命八成,乃至于九成的是权利,是权利的巅峰! “哼…” 冷冷的留下一句,曹丕上了马车,吴质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公子,能做到这一步,看来…胜负之术已经定了!” 刘桢也感慨道:“子健素来放荡不羁,酗酒无度,当年就因为喝酒夜闯司马门,丞相差点将他罢黜为民,如今这么些年…他的性子还是没变,一喝酒就忘形,一喝酒就无度,正好让丞相知道,子健公子难当大业!” 呼… 曹丕没有说话,他在隐忍,他要隐忍到他巅峰的那一刻! 然后在将他今日失去的,包括妻子,包括尊严,统统都夺回来。 要知道,历史上的曹丕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父亲曹操的一众姬妾纳为己有。 夺嫡的苦难让他隐忍了一辈子,真到那个位置时,他的内心早已是极致的变态! 当然,如今的曹丕…他的心态也正往“变态”那两个字上靠近。 不疯魔,不成活—— 那边厢… 听得曹丕马车声走远,丁仪瞪大他的那颗独眼,他总算闯入了这驿馆…看到桌案上醉倒的曹植,他连忙呼唤:“子健公子,你怎么喝成这样?这要让丞相知道,怕是又…又要担心你喝酒误事!” 不等丁仪把话讲完,“噌”的一下,曹植的眼睛直接睁开,他悄悄的抬起了头,余光望向窗外,见曹丕的马车已经走远,曹植这才放下心来,沉吟道:“我二哥走了!” 这… 丁仪都没反应过来。 曹植却已经站起身来,用藐视的目光看过这桌案,他感慨道:“当年我夜闯司马门时,也是二哥灌我酒吧,自从那次遭受父亲重罚后,我便不会醉了!” 啊… 曹植的话让丁仪怔在原地,久久难以回过神儿来。 曹植的声音再度吟出:“李先生在哪?我要去见他…” 直到这一句吟出,丁仪方才醒转了一般,连忙回道:“李先生就等在公子下榻的宅院,他说有一个惊喜要交给公子!” 惊喜? 曹植的眼眸微眯,他也迅速的向驿馆外走去,走到大堂时,他也看到了甄宓… 甄宓正一脸惊讶的望向他。 这一刻,甄宓还没回过神儿来,她尚无法理解…子健为何没有醉?为何会站在这里。 不过,甄宓也算是聪明的女子,随着曹植朝他走近,她很快就意识到,曹植的酒醉是装的…是演给子桓看的。 这一对兄弟在博弈,在斗法… 这洛阳城的时局在涌动! 这一刻,甄宓也想到了曾经…子健夜闯司马门… 更把那件事儿与现在的他联系起来。 ——『子健似乎比以前成熟多了,再不是那个被子桓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弟弟!』 是啊… 曹植是为了嫂嫂才争世子,可他更清楚,如果他没有成为世子,那么嫂嫂就将永远承受那封寂寞,连同他…也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曹丕的这美人计、连环计,他如何会察觉不出呢? 一夜的甄姐姐与“一夜夜”的甄姐姐,孰轻孰重,曹植还是拎得清的! 现在的局势是,先得有世子,才有甄姐姐啊! 念及此处… 曹植径直从甄宓的身旁走过,两人擦肩时,他只是轻微的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嘴唇蠕动,用只有他与甄宓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吟出了什么。 然后,就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一般,他大步走出… 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只剩下甄宓一人独自立在原地,寂寞明月空映晚—— 要知道,曹丕走后,甄宓还特地换了一身红袍… 可这一刻,随着曹植在她耳边吟出的那句话,甄宓感觉她浑身的衣袍,连同她的身体仿佛都在溶解,一点点的溶解… 空气中到处都飘散着血琳琳的红色,像是兄弟萧墙时的血色。 这一刻,她的内心中更是躁动了起来… 望着曹植那一骑绝尘的背影,她咬着牙,最终喃喃吟出了方才曹植的话。 ——“顶…顶峰见…子健说…说顶峰见!” 这一刻的甄宓方才体会到,今时今日…她的这位小叔叔早已今非昔比。 这一句顶峰见,已经将世子之争推向了白热化… 这一句顶峰见,又如何能不拨动她的心弦? ——泪洒梨花前,情愁随花落。 这一刻,甄宓都不知道她,她该如何选择,她的立场又是哪一方? … … 寿春城,张辽府邸的府门大敞,曹真带着一干虎贲兵士长驱直入。 他们似乎早有目标,绕过张辽休息的卧房,直接往火房方向行去。 此刻的火房内,一阵刺鼻的蒜味儿袭来… 卓荣累的满头大汗,就在刚刚,她用了四个时辰,按照张仲景教授的方法将“大蒜素”提取出来,盛放入一个陶罐…看看那满满大蒜素的陶罐,还有酒葫芦里充足的陈芥菜卤。 她心头提起的大石头总算是安然落地,口中喃喃:“如今的剂量足足有十五日之多,已经足够张大哥感染的伤口彻底痊愈了。” 卓荣方才吩咐过张辽的亲卫,如何外敷这大蒜素,如何配合陈芥菜卤。 亲卫的问话声才脱口:“卓姑娘,如此?内服外敷,几日张将军才能下地?” 卓荣张嘴,正要回答… “哐”的一声,曹真一脚踹开了这房间的大门。 亲卫一愣,连忙问:“你们做什么,这是征东将军的府邸?岂容尔等乱闯?” 亲卫这话脱口,就察觉不对劲儿了,因为从服饰上,他能够看出…对方的身份是——虎贲军! 而能出动虎贲军、调遣虎贲军的…在整个曹魏唯有一人——魏公曹操! 一下子,这亲卫的眉头就深深的凝起。 曹真一把推开了这亲卫,他迈着龙骧虎步,行至卓荣的面前,眯着眼:“你便是那华佗的女弟子?” 这… 卓荣没想到她的身份这么快就暴漏。 她原本的计划是,留下这些陈荠菜卤与大蒜素就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没曾想… 当即卓荣咬住唇,除了担心自己身份暴漏后,会引火上身外,她也担心张大哥…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受到牵连。 “我…我…” 一时间,卓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却听得“嗖”的一声,曹真的刀已经拔出,冰冷的刀锋贴在卓荣的面颊上,“丫头,不想毁了自己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就老实交代!” 卓荣委屈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儿,却倔强的昂着头不让泪珠儿落下… “别碰他…” 是门外…张辽的一声大喊,听到了此间的动静,张辽让亲卫搀扶着追着虎贲军赶来,不出他的预料,果真是冲着卓荣来的。 因为服用陈芥菜卤,张辽的身体状况好了许多,但还远不能独立撑起身子。 此刻,看到曹真架在卓荣脸上那泛着寒光的铁刃,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将卓荣拉到身后,挡在她的面前。 “子丹将军手下留情,他小姑娘不懂事儿,若是招惹了将军,还请…” 张辽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挪开了曹真手中的刀,望着曹真精光闪烁的眼,轻声道:“如若她犯了什么过错,还请看在张某的份儿上…” “哼…”不等张辽把话吟出,曹真霸道的张口,“难不成,这女子想要加害丞相,也能看在张将军的份儿上饶了不成?” 说到这儿,曹真一挥手,“将这华佗的女弟子绑了!” 当即,一干虎贲军士就上前,张辽额头上的冷汗都留下来了,可他依旧张开双臂,拦在卓荣身前。 曹真道:“抓她可是丞相的意思?张将军可想好了,你保的是丞相要抓的人!” 这… 曹真的话让张辽的坚持一下子松动了,自打投降曹营后,曹操待他不薄,他张辽从未忤逆过曹操的意思! 一下子,张辽变得左右为难。 倒是这时候,卓荣安慰道:“让我去吧…张大哥放心,或许,只是误会!” 她努力的挤出一分笑意,说出的更是善意的谎言。 她不忘最后嘱咐张辽,“那陈芥菜卤还有大蒜素,都要每日内服外敷两次…直到结痂,一日不得马虎,张大哥…你…” 说到这儿,卓荣咬了下唇,却还是没办法把藏在心头的话全部道出,“张大哥,你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管我…” 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归属。 卓荣绕开张辽的臂膀,她主动走到了曹真的身前,她淡淡的问曹真。 “需要绑我么?” 曹真看了眼张辽,“看在张将军的份儿上,免了,左右,带走——” 很快,曹真与一干虎贲兵士押送着卓荣扬长而去,张辽却仿佛目眦欲裂,他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思虑后…做出了一个冲动且大胆的决定。 他迈步向前… 可方才迈出第一步,“咚”的一声,他又仿佛力竭了一般,整个人栽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只是… 哪怕是昏迷,张辽的口中尤自喃喃: “别动她,别动她…” “丞相…饶过她,饶过她,若无她的医治…绝没有活着的张文远了——” … … (本章完) 第三六零章 未雨绸缪,张飞一生最大的滑铁卢 琴瑟和鸣,奏出颇富有江南韵律的柔雅乐章。 孙权高坐官署正堂之上,堂下臣子唯独顾雍一人,此刻的他正向门外眺望着,像是对即将归来的年轻将军翘首以盼。 不多时,凌统踏步走院落中,走到月亮门时,他看到了“仇人”甘宁,甘宁像是特地守在这儿,在等他! 听闻凌统归来,甘宁是第一个赶到这里,就是想要见他一面的,确保他无恙就好! 毕竟当初凌统是在帮他甘宁劫营时失踪的。 失踪的这些时日,甘宁心里满是自责与内疚,这与仇怨无关,单纯是甘宁欣赏凌统这个少年将军。 如今他的归来,让甘宁心头莫名的心安了几许。 凌统也只是与甘宁对视了一眼,然后就收敛起复杂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往这正堂一步一步的迈入。 说起来,他与卓恕是在淮南分别的。 卓恕要回会稽,需过江…凌统则是在遇到了他自己的亲卫,知悉了他的家人、族人被孙权幽禁之事后,第一时间赶往合肥城。 倒是此刻,随着他的走入,顾雍抬起头探看了一眼,眼神中除了好奇外,却是多出了几许意味深长的眼芒,或者可以说是——敌意。 “哈哈哈,孤的少年将军公绩回来了!” 看到凌统,孙权笑逐颜开,露出“老父亲”般的慈祥,这与平素私下里,他与顾雍议论凌统时的语气、神态截然不同。 顾雍冷笑一声,孙权已经一只手拍在凌统的肩膀上了,“伤势都无恙了吧?我看子敬寄信特地提及,焚曹军那肥水大营后,你与那张辽搏斗,身中数刀,还坠入肥水中…看到这里时,孤揪心不已,就像是整个身子被掏空了一般!” 孙权的表情管理的很到位,语调上也展现出了那种挚爱武将归来的迫切感,只是凌统敏感的向后退了一步… 因为幽禁族人的事儿,令他与孙权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主公,统也是迫不得已才赴荆州治病,未向主公禀报,乃凌统之罪也,可凌统绝无背叛主公之心,故而…” 说到这儿,凌统眼眸微微凝起,语气也更添严肃与一丝不苟,“统听闻主公幽禁了我的家人、族人?统敢问主公,当真有此事?” 因为凌统向后退了一步,孙权感受到了莫大的距离感,这使得他的心头一阵不是滋味儿。 可他表面上依旧是展露出他亲和的一面。 他又向前一步与凌统并肩,然后笑着说:“凌将军误会了,孤何曾幽禁过凌将军的家人、族人,孤不过是担心将军不在,那些曾与将军结怨之人会趁机报复凌家,故而派人去保护他们!” 这… 凌统本犀利的眼眸一下子变得和缓了一下。 顾雍附和道:“是啊,诚如主公所言,主公是为了保护你的族人哪…” 说到这儿,顾雍又意味深长的补上一句,“人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些时日,凌将军出现在江夏、江陵,却一条消息都没有传回,主公身边也有不少凌将军的流言蜚语,可主公何曾听信这些?主公一直在等将军回来啊!主公还对吾言,说‘纵是天下人负了孤,可凌公绩也决不会负孤’…主公是何其信任将军哪!” 顾雍这一连串的话,让凌统羞愧的低下头,他意识到,他的确不该在没有调查之前就如此错怪吴侯。 当即,凌统拱手:“末将错怪吴侯了,末将有罪…” “你关心族人,能有何罪?”孙权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孤,险些丢了一位少年英豪,孤才有罪!如今,公绩回来,且先去休息一番,今夜孤设宴为公绩接风洗尘!” 伴随着孙权又一番激情澎湃的话… 凌统再三拱手感激后,徐徐退下。 待得他的脚步声消失。 孙权与顾雍的眼眸同一时间凝起,方才的和缓、亲切一下子也变成了阴厉与狠辣。 还是孙权当先开口问顾雍:“那与凌统一道的女子,还派人跟着么?” “跟着!”顾雍道:“如今,那女子已经抵达寿春城,她登入张辽的府邸,似乎在为张辽医治…只是,细作跟到这里,无法进府,就查不出更多的情报了!” “够了!”孙权缓缓行至窗前,他望着方才凌统离去时的背影,沉吟了片刻,方才喃喃张口:“果然,孤猜的没错,凌统再不是当年那个凌统了!” 的确,凌统的这个行为,或者准确的说,是卓荣、张辽、卓恕、凌统这四个人的总总行为,太容易惹人猜忌了。 他们一道在八公山上,又分道扬镳,他们为关羽刮骨疗毒,可最终又有女子回到寿春城为张辽医治! 这总总行为太诡异了,也太容易让孙权遐想了。 “主公…”顾雍眼珠子转动,“此事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凌统一门父子忠烈,还需再看看,不能冤枉了凌将军哪!” 说到这儿,顾雍又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设想,“根据眼睛传回的消息,凌将军对那女子极是关切,我倒是担心凌将军被那女子迷惑,故而才做出有损东吴,有损主公之事!非他本意啊!” “哼!”孙权阴狠的冷哼一声,“先派人密切盯着凌统,孤打赌,他几日内就会与那女子寄去书信!人嘴里的话往往最容易骗人,可书信中的字就可靠多了!” 说话间,孙权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顾雍连忙称“是”,本要去安排,却突然又想到一事,“主公,那曹操的儿子曹丕已经抵达寿春了,据说他不做停留,直接走水路打算秘密抵达合肥,与主公商谈停战事宜!” 停战… 停战? 孙权的眼眸眯的更紧了。 他必须要细细的权衡,权衡现在… 到底是曹操的威胁更大,还是荆州关家父子的威胁更大! 这关乎他东吴的破局。 “这件事儿,孤知道了,你先去处理凌统的事儿,曹丕这儿,让孤再想想!” … … 洛阳城,李藐带着曹植走过一条潜藏在地底的甬道,这条甬道直接从“平原侯”府连接到城外。 期间还有许多暗格,按动机关,可以打开几个隐藏的石门,将这条甬道与此前曹丕目睹的通往皇宫的那条连接到一起。 这正是李藐带给曹植的惊喜… 一连五日,曹植几乎跟着李藐走遍了整个地下的密道。 包括通往皇宫的,出口是那隐秘角落的,通往他曹植平原侯府的。 他惊骇于这密道修筑的鬼斧神工,也惊骇于李藐在这密道中盘根错节线路的设计。 甚至,越是走遍这密道的每个角落,曹植越是后怕,后怕于倘若李藐支持的是二哥,那如此密道之下,就算他曹植驻守洛阳城,二哥曹丕也能瞬间攻破。 呼… 行至一处关卡,曹植驻足仔细观察了许久,到最后他长长的吁出口气,不由得感慨道:“这便是李先生说的,若我二哥带兵进入这密道,只需要拨动这开关…就能降下石壁,将他们困死在其中。” 曹植的话音刚落… 只见李藐拉动闸门,顿时间…忽听得“轧轧”声传来,一座石门掩上…将曹植与李藐面前的地道悉数堵住。 看到这一幕,曹植知道李藐是在为他演示,于是他去试着推这石门,但石门合的严丝合缝,根本无法推开。 倒是方才…曹植就是从石门的那一边走过,直到四周墙壁尽是粗糙坚厚的石块,便是锋利的刀剑也无法凿穿! 更知道不远处还有一处石门。 若这闸门将两道石门同时关闭,那…这条路几乎是不可能出去! 曹植不由得想:『这要被关进去,纵是千军…怕也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心念于此,曹植不由得又冷汗直冒。 “哈哈哈…”倒是李藐,他再度转动闸门,随着闸门的转动,这石门又再度打开,他解释道:“这石门是特地铸造的,其中运用了许多墨家机关术的方法,一旦关上,除非转动闸门,否则任凭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无法凿开!可攻可守!” 说到这儿,他继续解释道:“那曹丕只知密道,却不知这密道中的机关,等他进入密道,那还不是羊入虎口?哈哈哈,子健公子放心就好了!这世子,他曹子桓抢不走!” “咕咚”…一声。 曹植还是为这密道中一处处机关,一处处鬼斧神工的设计而惊诧连连,他下意识的沉吟道:“怪不得,二哥为了遮住我的眼睛,都不惜将嫂嫂给带了来…之前我还疑惑不解,可今日将这密道悉数走遍,我方知晓二哥的苦心哪,为了这世子之位,他还真是不遗余力,甚至都让嫂嫂卷入其中,做他的工具与棋子!” 李藐从曹植的话中感受出了,他对曹丕那深深的不平,这份不平多是来自于他那嫂嫂! 李藐也听说了,曹植到来的第一天,曹丕就让夫人甄宓烧菜给曹植,然后将他灌醉…甚至让夫人把曹植送回府邸。 有那么一刻,李藐都无法理解曹丕的这种行为,他是疯了么? 可无疑…李藐能看出曹丕这么做的目的。 既然提到这个话题,他轻吟着提醒:“子健公子莫要忘了,昔日董卓是如何死的…” 李藐本想用董卓、貂蝉、吕布的例子提醒曹植,可曹植却笑了。 一边笑一边淡淡的说,“李先生放心,我岂不知这是二哥的美人计,是想让甄姐姐在这里时,迷惑我的心智,隐瞒这密道,影响我修筑洛阳的进度,可惜,他看错我了,也看错李先生了,我是对甄姐姐恋恋不忘,可我又岂会让二哥得惩,有李先生相助,注定…我与甄姐姐只能在山顶见了!” ——『好一个只能在山顶见!』 李藐都惊骇于,这位曹子建公子因为一个女人,这几个月迅速的成长。 他更惊骇于,曾经的关麟,他远在荆州…却已经把曹子建、曹子桓的性格摸的透彻到这般地步… 果然,甄宓…这个女子才是这兄弟相争,是曹魏祸起萧墙的导火索! 这一刻,李藐不由得回忆起。 关麟在提及曹植是一个百年难出的情种时,他李藐还不信。 因为他只听说过,诸如“卓文君”这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超越一切与情郎私奔的“女情种”故事,还从未听过,有哪个男子能“情种”到曹植这个程度。 这也是为何,关麟笃定,曹植执掌下的大魏,更容易被他李藐控制。 那时的李藐还将信将疑,现在…他全信了! 这位子健公子的心里只有他的甄姐姐啊! 乃至于此情此景,李藐还想到一首,关麟让他背过的,颇符合如今情景的诗。 当即他不由得轻声吟道: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此言一出… 曹植感觉浑身一阵颤粟,他吃惊的望着李藐,他惊讶于…他的心境,李先生竟完全能够体会出来。 这是知音哪! 当即,曹植喃喃着重复吟道:“好一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李先生知我,李先生知我!” 只是,面对曹植的话… 李藐只能在心头暗道:——『知你的,可不是我!』 那边厢,距离李藐与曹植极远的地道的尽头… 本在这里的灵雎,突然接收到了一封关麟的亲笔书信,随着丐帮弟子吟出的一番话,灵雎惊呼一声: ——“新的任务?” 当即,灵雎迅速的展开了关麟的书信,随着一个个字眼映入眼帘,灵雎不由得眨巴了下眼睛,轻声吟道:“这次是…文远叔?” 的确,关麟的任务只有一个,让灵雎赶赴寿春,与司马懿一道把张辽给救出来。 而在这个行动中,灵雎的任务很重,她必须让张辽即刻意识到,自己正处在的极其危险的处境! 呼… 灵雎轻呼口气,脑海中大致把任务过了一遍,她抿了下唇,不由得轻声抱怨道。 “先是臧霸叔父,又是洛阳铸城,最后到张辽叔父了,云旗啊云旗…你这些任务一个都不轻松呢!” … … 襄阳城,关麟独自一人登上城楼处,一座空旷的高台。 这高台名唤“钟鼓楼”,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未来会因为纪念南朝的一位太子而改名为昭明台! 现在是关麟独自眺望夜景… 陆逊已经南下五日了,送往洛阳城的信笺也有五日了,拯救张辽、凌统的计划已经在进行中了… 倒是这五日间,关麟收到了一封消息,是张星彩告诉他的,张星彩的母亲夏侯涓,正与黄月英一道往荆州这边赶来! 关麟还正琢磨着,怎么水淹七军呢? 这下好了… 懂天文、地理、气象、水利的黄月英来了,还真是来的及时啊! 迎着江风… 此刻关麟正闭着眼睛把现在的局势,把他派人参与的行动悉数罗列一遍。 陆逊是去交州,然后近海走水路去胶州灵山寺外的鼓子洋拜访徐庶,求取救张辽的方法。 灵雎直接赶至寿春,让张辽意识到他如今处境的危险。 还有鸿雁那边,太史享与孙绍必须将一切的真相告诉周循,争取到周循的帮助,通过他破解凌统的危机四伏。 还有…就是李藐的洛阳密道,以及等待黄月英到来后的水淹七军,逼曹操将天子迁往洛阳…开始下一步北伐的计划…以及防范东吴的计划! 夜很长,风很冷,可关麟需要思索的事儿很多,既包括北伐,又包括防背刺,偏偏又多出个救人… 这些事儿,每一个都不轻松! 呼… 关麟长长的吁出口气,不由得喃喃感慨:“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这时… “踏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是张星彩,她正快步跑上这钟楼,见关麟在想事儿,迟疑了一下,还是行至他身旁。 关麟注意到了张星彩,当先反问:“这么急急忙忙,是夏侯夫人来了?” 张星彩连忙回道:“还有两三日的路程,这个倒不慌…” “那…” 不等关麟再问,张星彩直接伸出手,大眼睛则连连眨动着:“《斗战神·我爹的本传》呢?这已经有十余天没给我了吧?我爹那边都来信催促了…说是他在八蒙山无趣,就等着你《斗战神》最新的章回呢?偏偏你上次还断到了关键处,我爹可说了…” 说到这儿,张星彩顿了一下… 关麟却好奇了,“张三叔说什么?” 张星彩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说有朝一日刀在手,屠尽天下断章狗!” 呃… 这话脱口,关麟突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想想张三叔那丈八蛇矛…真要屠断章狗的话,其实满瘆人的… “星彩姐,你可千万告诉你爹,有话好…” 有话好说的“说”字尚未脱口,关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八蒙山?你方才说,你爹在八蒙山?” “是啊!”张星彩颔首,“听说是三巴地区尚未归顺,汉中的魏军总是大张旗鼓的赴三巴迁徒百姓…大伯本就集结了一支兵马准备北上三巴地区,正巧听到你爹诈死赚襄樊的事儿,于是大伯便与法正军师明着支援荆州,暗地里却让我爹突袭瓦口,出其不意…最终大获全胜!” 提及父亲的战绩,张星彩挺直了胸脯,一脸的自豪相。 关麟连忙打断:“我问的不是这个,张三叔已经把张郃困在八蒙山了?” 这话关麟问的急切… 事实上,这一场仗,即便没有关麟用那《斗战神·张飞本传》潜移默化中的影响,张飞也能战胜张郃。 现在的张飞本就不是当初的那个莽汉,粗中有细,这才造就了他最高光的“宕渠”之战,围困八蒙山的表演。 不过… 关麟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张飞在“宕渠”之战后,迅速的遭遇了他征战生涯最大的滑铁卢,既在“下辩”之战被曹休打的“满地找牙”! 如果说“宕渠”之战是张飞的高光时刻,那下辨之战,成就的就是曹魏的千里驹了! 如今…“宕渠”之战已经开始,张三叔已经围了八蒙山… 关麟必须把眼光放远,未雨绸缪,居安思危,防患未萌! 那下辩之战才是关键的关键哪。 心念于此,关麟的脑海中又多了一笔,这《斗战神·张飞本传》,他今夜是必须要加更了! … … (ps:评论都看了,知道你们不喜欢谁…某人已经下线了,初衷的设计,她真只是一个推动剧情的工具人,配角都不算的,怪我描述的太多了…可能也因为我水吧!) (本章完) 第三六一章 怎么着,你这身子骨也痒痒了? 如今身处宕渠八蒙山的张飞距离关麟并不远。 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从陆路走,依旧颇为艰难。 可与陆路形成鲜明对比,自古入蜀沿江道最易。 荆州入川走水路的话,有两条,一条是襄樊之间的汉水,过南乡郡,到西城,从这里逆流而上可至汉中。 这是最便捷的一条路,但因为汉中没有攻陷,襄阳至汉中无法连接起来。 那么就只能走另外一条路,即当年刘备被刘璋邀请西进益州的路线。 即从江陵出发,过秭归,逆江而上,过巴郡,至江阳,从这里经洛水直抵成都。 当然,如果目的地不是成都,而是“宕渠”,而是“八蒙山”张飞的话,无疑后面的一条水路会便捷许多。 晨曦微明,整整熬了一夜,关麟总算写完了《斗战神·张飞本传》最新一个章回,那是关于张飞与曹休一战的“下辩瓦口关一战”,也是历史上张飞最高光的宕渠一战后,迅速遭遇滑铁卢的一战… 此刻,这一章回的纸张,已经被装入竹筒,封上朱漆,从襄阳出发,先走陆路至江陵,然后从江陵走水路,再走陆路送到张飞的手中。 天蒙蒙亮,还没到襄阳城城门大开的时间,此事,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大门突然敞开,瞬间一匹飞马出城,沿着官道,笔直的一路向西! 张星彩嘱咐这信使,父亲等的急,一定要快… 关麟也吩咐这信使要快,因为宕渠之战张三叔虽是稳操胜券,可架不住这一战与后面的下辩一战是一个整体,必须连起来看,必须让张三叔“统统都连起来”…然后,尽早去悟出点儿什么。 城门外还有一些商贾、农户等在门前,打算待城门大开时就入城。 没曾想,大门提前开了,更没曾想,一匹快马呼啸而过,风驰电掣一般,还没看清楚信使的面颊,连人带马就已经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 这些商贾与农户不由得心头暗想: ——『这么急?难道是出大事儿了!』 几乎同时… 官署内的关麟接过了张星彩递来的一杯早茶,微微抿了一口。 可因为这《斗战神·张飞本传》中新撰写出的章节,他难免不把思虑拉到那八蒙山,那宕渠战场… 他不由得心头喃喃: ——『张三叔啊,你可悠着点儿打呀,千万别这新章节还没收到,直接就把你人给打飘了!』 不能飘… 人一飘,很快背后就会挨钢刀。 一旁的张星彩看着关麟这惺忪、迷离的眼芒,知道他熬了一夜,挺心疼的。 不过…还是把她昨晚收到的一条消息告诉了关麟。 “云旗,你可知这次陪我娘亲、黄夫人一道来襄阳的是谁?” “谁?”关麟下意识的问道。 张星彩脱口:“是曾与你爹大战于长沙的黄忠黄老将军…是他护送娘亲与黄夫人来襄阳的。” “黄忠?” 关麟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的脑海中浮现起的是一个面如黄玉,眼似铜铃,头发斑白,白须飘扬,身材矮壮,头大面方… 然后最、最、最重要的是老而弥坚,威风凛凛,却又心慈手软的老将军的形象。 除此之外… 关麟还想到了有关这位老将军的四个字——百步穿杨。 还想到了一种关麟一直忽略,却是这位老将军杀手锏的兵器——弓。 没错,关麟玩了这么久的弩,还从未往弓上使过劲呢! … … 巴蜀之地,巴国境内,宕渠。 如今,这里的八蒙山…聚集着魏、蜀两支万人兵马,张飞与张郃一者驻守在谷口,封锁谷口,一则居高临下,伺机突围! 如果再算上距离八蒙山不远处“瓦口寨”驻扎的蜀军,以及“荡口寨”驻扎的夏侯尚、夏侯德的兵马,宕渠境内已经汇聚了超过四万兵士,三万百姓! 俨然,这里已经成为如今整个巴蜀地区的风暴眼所在! 说到三万百姓,就不得不提及,这里本居住的是巴賨(cong二声)部落,他们的图腾是一只白虎,中间有一个圆点。 如此图腾可谓大有渊源… 春秋战国时期,秦昭襄王时有一白虎为祸于蜀、巴、汉之境,伤害千余人,于是昭王就征募国中能杀白虎者,赏邑万家,金百镒。 接下告示的,就是此间的巴賨夷人,他们能作白竹之“弩”,登楼射杀白虎…从而被秦昭襄王赏赐全族。 自此,这个部落就一代代生活于此,更赋予其顷田不租(一顷田以下不交租赋),十妻不算(娶十个妻子只交一个人的人头税);伤人者论(伤害人根据情况可以免除处罚),杀人者得以倓(tàn)钱赎死(杀了人可以用钱赎命)等一系列的特权。 至于缘由,就是为了拉拢这支巴賨夷人部落。 张飞与张郃争抢的就是此间“能弓擅弩”的巴賨人部落! 现如今,有超过两万巴賨人被暂时安置于此八蒙山中… 张郃堵着他们不许他们逃出去。 张飞则堵着张郃,做出一副要在此间,将张郃困死的模样! 双方于这八蒙山谷口剑拔弩张,整个局势波涛涌动。 今日的张郃… 他站在八蒙山,“蒙头”军寨前的一处崖边,俯瞰着山脚下的一切。 渠江从渠县穿流而过,但并非一字穿过,而是在渠县东面形成一个回旋,就像一个太极。 八蒙山刚好处在回旋中央,四面环水,水中是山! 又由于水汽蒸发,八蒙山常年云雾缭绕、朦朦胧胧,故而隐隐约约,张郃也只能大致看清楚张飞军大致的布寨! 具体的细节,还需要斥候、探马不断的送回… “这可怎么办哪…” 与张郃的“静若处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的韩浩,他看样子有些着急,他忍不住的垂头丧气的直跺脚。 这是因为,张飞封锁住八蒙山谷口的五天里,张郃本靠着飞鸽传书,与荡口寨的两位夏侯将军约定,夹攻张飞的营寨… 可谁能想到,张飞这人看着粗犷,可他这营寨布的固若金汤,深沟遍布,鹿角密布。 他更是身先士卒守住扼要,许多地方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明明曹军两倍于敌,还是前后夹击,可莫名的就是攻不进去,这谷口就是被他守得坚若磐石,最后只能灰溜溜的撤去。 这让整个张郃军士气一落千丈… “早知如此,就不该等他张飞攻来八蒙山,当初他突袭瓦口寨时就该…就该去支援,也好过如今被困在这山里,他是攻不上来,可咱们也下不去啊…诶呀…诶呀…” 韩浩一次次的跺脚… 这些话听在张郃耳中,十足的不是滋味。 他本琢磨着,张飞…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当初突袭瓦口寨时,他张郃没必要冒险迎上他的锋芒,稳扎稳打,这张飞一定会暴漏出弱点。 可不曾想,五天…倒是相持了整整五天,张飞表现出的唯有勇武与统略,这让张郃惊讶。 人言他擅攻,可谁曾想,他扼守险要…守的也这么严丝合缝,哪里暴漏出一丢丢智力上的或缺? 张郃也是醉了… 难道,他判断失误了? 张飞不是一个莽夫? “呼…” 张郃也是无奈的长吁出一口气。 却在这时,“报——”一名兵士前来禀报,“斥候发现,敌军主将张飞今日正午时在与手下兵士于阵前,踢蹴鞠,那张飞晃晃悠悠宛若醉酒了一般…” 唔… 蹴鞠?醉酒? 当“蹴鞠”这两个字传入张郃的耳畔,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与意外。 蹴鞠…早在战国时期,就是民间流行的娱乐游戏,到汉代已经成为兵家练兵之法… 曹操在赤壁之战时,也曾组织兵士通过蹴鞠训练,保持状态与体力,所谓“今军无事,就使蹴鞠”! 张飞让兵士们通过蹴鞠保持状态,本无可厚非。 可…醉酒… 当“醉酒”这两个字传入张郃的耳畔,机敏的他迅速的就察觉出一丝别样的味道。 凭着他的了解,这位黑张飞往往喝酒就会误事。 乃至于,当年张飞醉酒丢徐州,把刘备的妻子都丢了! 见到刘备时,张飞都要自刎谢罪,还是刘备拦住,说出了那句赫赫有名的话语:“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之,尚可缝补;手足若断,安能续否?” 这句话在坊间流传的十分广泛,张郃更是清楚! 只是,那“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前因后果,不正是因为张飞的“醉酒”误事么? “呵呵…”当即张郃的嘴角咧开,一改此前的阴云密布,露出了几许浅浅的笑容。 他感慨道:“果不其然,黑张飞还是那个黑张飞,他还是喝酒了…他还是会犯错误的!” 带着欣欣然的笑意,也带着重拾起来的信心,张郃连忙吩咐兵士,“前面领路,寻一处云雾稀薄之所,本将军要亲眼看看那醉酒的黑张飞!” 仿佛,张郃一下子就找到了张飞的弱点,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 … 八蒙山脚下,谷口之处,蜀军军寨之前,一场蹴鞠比赛正在进行。 蹴鞠就是最早“足球”的原形,这项在华夏风靡了两千三百多年,从战国时期齐国都城临淄起源的运动,此刻正在八蒙山脚下如火如荼的举行。 无数兵士围观,蹴鞠比赛进行的十分激烈。 说起来,古代的蹴鞠,一边是十六人,张飞摇摇晃晃,一身醉态的也参与其中,他担任“球头”的位置,这个位置是负责“开球”与“射门”的。 再准确点说…就是负责将球射过“风流眼”! 蹴鞠比赛中,是有一个高网的,网上有一个原形的洞口,叫做“风流眼”,将球射进其中,就得分…称之为“一筹”! 按照规则,左军队员先开球,球都由“球头”开出… 传给“跷球”,然后按规则在五个位置之间传球,手不准触球,球不得落地,最后又传回“球头”,由“球头”射门,即将球射过“风流眼”,才算是一分。 因为每次射门前,必须经过其它五个位置的传递,对方也可以抢…故而,张飞作为“球头”想要踢出临门一脚,并不轻松。 此刻,张飞队伍这边的球又被断了。 张飞怒了,带着醉意,他嚷嚷着大喊,“一群蠢货,球都护不住,日你奶,滚下去…” 张飞的语气十足的不客气。 好不容易,又把球断了回来,结果这次…再传给张飞时又出现了失误。 张飞射门的姿势都摆好了,结果踢了个寂寞,反倒是让对方截去,一个配合,最终把球踢过了“风流眼”中。 伴随着锣鼓的响动,整个比赛结束,张飞这边以一球只差输了。 这下张飞可不干了… “气煞老子了…气煞老子了,踢的什么玩意,简直是脸都不要了!” 张飞怒了,他爆发了一般,因为醉意,他一把拎起方才给他传球失误的那个兵。 这兵也是个壮汉,可面对张飞,像是一只听话的鹌鹑般,不费力气就被张飞整个拎了起来,“没斗志,都本事,没羞耻,没底线…踢得是什么玩意?两次都被断了…老子打不死你!” 张飞醉酒就喜欢鞭打士卒… 这在以往的军营中很是有名。 可这次… 原本兵士们还以为这传言是不对的,因为张飞带他们突袭瓦口,那么多钱、马…统统慷慨的给将士分了,将士们还以为张飞是爱兵如子呢? 谁曾想…醉酒后的张将军好像,好像又回归了本源,一如既往的变得凶残哪! 果然,张飞取来藤鞭,伴随着“噼啪”的声音,就在这兵士的身上抽打,一连三鞭,鞭鞭血肉模糊… 这时,同队的十几人纷纷求情,“张将军…饶了他吧!” “特奶奶的,你们还为他求情,你们以为你们就没错了?”张飞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输了这蹴鞠比赛,你们里面就没有一个无辜的…” 没错,雪崩发生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张飞直接藤鞭一甩,这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十几人也遭了殃。 这次轮到对面来请求了,可无有例外,只是让张飞鞭笞的人更多一批… 醉酒下的张飞根本不讲道理。 “老子抽死你们,抽死你们——” 张飞一边咆哮,一边鞭打,咆哮声,鞭打声…整个山谷回荡,余音缭绕,良久不绝。 这一幕,被八蒙山中冒险下来探视的张郃看的真切… 一旁的韩浩一连惊愕的望着蜀军军阵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这…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吧!” 俨然,韩浩都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太古怪了… 古怪到他不信。 谁能想到一个将军竟然在阵前,当着敌军、我军的面,如此鞭刑于自己的战士,如此这般…战士们还会服他么? “哈哈…”张郃却笑出声来,“如果是别人,我还会有些疑窦,可张飞的话,他一贯如此…他那脾气,只要喝酒就一定会误事,只要喝酒就一定会鞭打将士,这是他最大的弱点!” 张郃露出了几许狡黠的目光,像是突然间,他觉得“突围”,乃至于歼敌,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儿。 “张飞还是飘了呀,挡住了几次我军的进攻,就觉得营盘固若金汤,就轻视于我等,就敢在军营里喝的如此醉醺醺的,这一仗,他输定了!” 说到这儿,张郃的眼芒犀利如刀。 眼前的一幕应证了他的猜想,张飞还是那个有勇无谋的糙汉子,这样的糙汉子,他一定会自己暴漏出最大的弱点,然后引火上身。 “将军的意思是?咱们与外围的夏侯将军联合,再度趁势夹攻?” 韩浩问道。 “不!”张郃摆手,这一刻,张郃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巧变’,或者说是狡猾,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张飞的寨门: “继续观察,把每日敌军的状态都要报于本将军…每日他张飞鞭打多少人?何时醉酒?何时蹴鞠?这些,本将军都要知道!” … … “三将军…” 夜半之时,吴兰悄悄的进入了张飞的营帐。 吴兰是听闻今日正午的事儿,知晓了张飞醉酒后鞭打士卒…特地赶来。 要知道,自打抵抗住几次曹军的进攻,逼得曹军狼狈退回后,已经有两、三日的平和,偏偏张三爷是个闲不住的主,一平和了就忍不住要喝酒。 没有酒,就命将士们去附近的村子买,去县城买…一来二去,这整个军寨,到处都弥漫着酒气。 特别是张飞所在的营帐。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谁不知道,这位张三爷脾气古怪,特别是醉酒后,鞭打士卒是常事儿… 偏偏,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吴兰今日本是带兵巡逻,归营就看到一众将士们垂头丧气,俨然,只是一天,整个三军的士气一下子坠入谷底! 细细的问过后才知道,原来…又是张三爷鞭打士卒了。 吴兰意识到这很危险,他第一时间写了一封信笺送往江州,呈给刘备与法正… 然后就赶来了张飞的军寨,可奇怪的是张飞并没有在账内… 倒是桌案上点着一枚烛火,莹莹烛火下是一卷厚厚的书籍。 ——『三将军还会夜读兵法?』 吴兰觉得不可思议,趁着这大帐无人,就凑过去看看张飞读的是什么兵法。 可一看,既非《孙子兵法》、《吴子》,也非《六韬》、《尉缭子》、《司马法》这些主流的兵法,内容的话…好像是一个故事。 吴兰忍不住翻开了这书籍,却见得封皮上赫赫写着几个大字: ——《斗战神·张飞本传》… 而其中,正翻开的内容则是第二十五回——粗中有细,假痴不颠,诈作醉酒,诱蛇出洞,梦中擒贼! 这… 吴兰看到这个题目就觉得好水啊。 哪有这么长的章回题目。 要知道,古人的兵书,受制于竹简的重量、保存、运输,讲究的是高度凝练不说废话,不写长文,不浪费资源…故而赋的话往往四字为主,兵书、故事也往往能省则省… 可这本《斗战神·张飞本传》光看题目…就这么长,这注定要水漫金山哪! 不过,考虑到是用纸张的话,其实还好,可以接受。 吴兰忍不住又把目光盯在了那题目上,“假痴不颠,诈作醉酒,诱蛇出洞?梦中擒贼?” 他先吟了一遍,也就是这一遍… 刹那间,吴兰忽然琢磨出点儿什么。 他重复道:“诈作醉酒,假痴不颠…假痴不颠这不是故意做出装傻的样子么?等等…三将军,三将军白日醉酒鞭打士卒,难道是…是故意的?” 就在吴兰想到这里时… “踏踏”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前传出,吴兰回头,却正望向归来的张飞。 此刻的他豹眼圆瞪,一双眼眸炯炯有神的等着吴兰… 吴兰感觉挺渗人的… 却在这时。 张飞的咆哮声再起:“吴将军,你好大的胆子,今日下午派去信使,向俺大哥告俺状的就是你吧?” “怎么着?你这身子骨也痒痒了?想挨俺一百鞭子了?巧了,俺这手上也正痒痒着呢!” 听到这儿话,吴兰有一种吓得腿软… 甚至有一种要尿了的感觉! 如果是那书上写的“诈作醉酒,假痴不颠”,那他吴兰算啥?他是来配合张三爷的演技,是来找打的么? 这一刻,吴兰心里苦啊! … … (本章完) 第三六二章 赴汤蹈火,请鞭挞我们吧,三将军 江州,即后世的山城重庆,这里是整个巴郡的治所,是巴郡的政治中心,更是蜀汉的经济中心与军事重镇。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关羽大意失荆州后,江州的重要性再一次被无限的放大,它防卫着蜀汉东部,称之为蜀汉的东部战区。 在蜀汉后期,蒋琬曾一度打算以东征代替北伐,曾在江州大造战船,训练水军,故而这里又是蜀汉荆州以后,最大的水军基地。 如今东州派的李严就为此江州都督。 因为李严的安排,江州衙署正堂的桌子上摆放着新鲜的柑橘。 江州是设有专门的柑橘官,柑橘更是这里的重要农业,每天都有商贾卖往各地,这里更有“堕林粉”这种风靡整个大汉的胭脂涂粉… 当然,如今的刘备与法正注意力并不在江州的经济上,三巴不定,这里的柑橘与“堕林粉”再享誉全国,再畅销,也随时有倾覆的风险。 “三弟,他这是要干嘛?” 听着斥候的禀报,刘备望着舆图,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萧索…甚至,他的目光凝起,整个脸色遍布担忧与惆怅。 法正以为刘备是问,为何张飞守住八蒙山的出口,他当即解释道:“三将军的目的,多半是要困死这八蒙山中的张郃!张郃的粮食多为掳掠而来,必定不多,可这八蒙山内不止有他的兵马,更有数万百姓,如此消耗下去,只要三将军守住扼要…那张郃便下不得山!” 法正如实将眼前的局势又分析了一番。 只是,他这次是有些答非所问的了。 刘备的愁容不减,他凝着眉,“我说的不是这个。” 说话间,刘备再度把目光望向信使,“你是说我三弟又饮酒了?还鞭打士卒?” “是!”这信使呈上吴兰的书信,“这是吴将军亲笔所写,三将军醉酒后突起兴致,在军营外组织兵将们蹴鞠,可比着比着,三将军当先躁怒起来,将所有参与蹴鞠的兵士悉数鞭打,连同求情的足足百人,悉数于辕门鞭打…场面哀嚎一片!” 这名信使的话说完… 还有一名信使他补充道:“小的来的晚半天,看到了当夜…就连…就连吴兰将军也被三将军用鞭子抽打,似乎是…是吴将军寄信给主公,陈明实情,故而惹恼了三将军…于是就,就连他一起…” 这信使没有把话讲完,可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刘备的眉毛凝的更紧了,法正也不由得“吧唧”着嘴巴。 李严听到这儿,主动退出了房间,不参与这桃园三兄弟的议论。 李严是担心,这事儿万一主公问起来,他不好站队,也不好回答。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李严,虽也是东州派的一号人物,但上面还有法正与孟达压着,远远算算不上东州派第一梯队的人物。 面对这等敏感的话题,他选择明哲保身。 随着法正的挥手,两名信使也纷纷退下。 刘备的心情愈发担忧…“三弟一贯勇武,统兵与决胜我都不担心,我最担心的便是三弟的脾气,还有他那嗜酒如命,一醉酒就鞭打士卒的习惯,昔日徐州城时…” 俨然,刘备就打算旧事重提,只是…立刻被法正打断了。 法正思虑了许久,轻声吟道:“主公,上次听三将军侃侃而谈,将此间的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如何进攻,进攻后下一步当如何,然后再如何固守,整个布局缜密无比、严丝合缝…那时主公还说他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吾亦有如此感觉。” 说到这儿,法正顿了一下,“那一日的翼德光芒太过耀眼,哪怕时至今日,我还是觉得,他眼界既然已经到达那个程度,就不应该再犯醉酒、鞭打士卒这样的错误,依我之见,或许…这中间有隐情!” 这… 好基友的话总是那么的沁人心脾,刘备心里像是得到了几许宽慰,他微微颔首,感慨道:“希望如孝直所言…是我误会三弟了。” 就在这时… “主公,主公…” 伴随着一道声音,一个中年武将推门而入,是吴兰! 因为是蜀中将领,又是从前线赶来,吴兰说是急事,故而门外的赵云并未阻拦。 可闯入这衙署正堂后,“呼…呼…”吴兰不住的大口大口的喘气,刘备与法正见到他,均是一惊。 刘备立刻回想起,方才那信使提到的,吴兰将军也被三弟鞭打了。 当即,刘备露出一副歉意连连的模样,“吴将军受委屈了,三弟打的你哪里?还疼么?我与孝直方才还在议论,将翼德从八蒙山那边换下来…不曾想,吴将军就来了。” 刘备是一个能够瞬间改变自己情绪的男人。 他想哭,刹那间就能飙出眼泪; 他想笑,也能如曹操那般疯狂的大笑; 此番…他露出的那歉意连连的表情,哪怕是法正,都能体会到他浑身上下,呼之欲出散发着的歉意… 按理说,这等来自“上位者”的歉意,是足以让“下位者”得到莫大的安慰。 只是…没想到的是,吴兰一言不发,直接脱衣服了。 刘备一怔,心里嘀咕着,三弟得打的多狠? 都要让吴兰直接脱衣服来告状了。 法正也是连忙劝道:“吴将军,主公与我都能感受到你的委屈,无需如此…无需如此…” 法正虽这么说,可吴兰已经把上衣脱下,露出后背。 只是… 本以为该是血琳琳的一片,可…现在看来,虽然有鞭痕,可似乎并未流血啊,像是的确被鞭子抽了,可抽的并不痛。 这时,吴兰方才张口:“主公与军师千万莫要换了三将军哪,三将军不知道从哪得来一副藤鞭,这藤鞭打起来疼,声音也大,看起来更像是血肉模糊,可实际上…这鞭子打在身上一点也不疼!” “故而…三将军抽了我五十鞭,可我浑然如同没事儿人一般…而三将军之所以鞭打我等,是…是为了唬骗那张郃!是为了让他大意,引他来攻!三将军早有埋伏啊!” 吴兰一口气吟出这一大堆,他连连又喘了一口大气,接着说,“三将军特地让我挨打后回来,名义上是演出向主公告状,暗地里却是…却是让末将替三将军带话给主公!” “什么话?”刘备连忙问。 吴兰又吸了一口大气,接着说:“三将军说,说…请大哥放宽心,且看他如何‘假痴不癫’诈那张郃,一举收服三巴地区,三将军还说,还说要主公配合他演戏,配合他一把…” 当即吴兰就把张飞的计划娓娓讲述给了刘备与法正。 反观刘备与法正,两人的眼瞳从凝起到睁开,到几乎睁到最大。 刘备惊愕于张飞的成长… 是啊,张飞醉酒鞭打士卒,连刘备都会误会,更别说是张郃了。 张郃一定会误会,一定会的! 当即,刘备心头不住吟出的是——『三弟何时成长到如此地步了?自打去了次荆州,就…就进境如此么?』 法正也很惊讶,他惊讶的是张飞这一出全盘布局的智谋。 这是一个大计划,何止是“假痴不癫”式的装傻,何止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的变化,在法正心头,他最直观的感觉就是。 ——『三将军莽将变智将了么?』 这种变化是喜人,这种变化也是惊人的。 终于,吴兰总算把他心中的话全盘拖出,刘备与法正则是交换过眼神,彼此点头…像是不约而同做出决定——就这么打! 当即,法正提议道:“主公,咱们需得给三将军送酒啊,送这江州珍藏的好酒…” “哈哈哈…”刘备笑了,可只是一息间,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语气也变得一丝不苟,“传魏延将军、张苞将军——” 俨然,这一刻… 张飞全权布局的这一场“八蒙山”的决战即将打响! … … 一连几日,每日的八蒙山谷口都是一阵鞭子声。 张飞照例每日组织起蹴鞠,只是这些蹴鞠比试,他均没有参加。 可没参加归没参加,张飞离不开酒,每每看蹴鞠比赛,就会喝酒…喝了许多坛子酒。 酒后的他昏昏沉沉,往往就指着那失败的一方,大声嚷嚷: “干什么吃的?用白粉抹面,接受鞭打!” 的确,齐国发明出这“蹴鞠”,汉代将之引入军事训练,为了让双方达到对抗、训练的效果… 蹴鞠这项运动中最重要的一项是——惩罚! 得胜一方,可获得银碗、锦缎,而输掉一方的则要接受惩罚,用白粉抹面,并接受鞭打! 只不过,说是这么说,真比起蹴鞠来,最后的白粉抹面还有鞭打,不过是走个形势,不会真的鞭打在将士们的身上。 可张飞不管那些… 他亲自挥鞭,凡是输了的一个个都受到了剧烈的鞭刑! 当然,众人不知道的是,张飞的鞭子是从荆州沔水山庄带回来的,是关麟知道张飞爱鞭打士卒,故而特地请教老黄,想让老黄给他做了一个定制版的。 只是,关麟低估了老黄的本事… 他本意就是让这鞭子打的没那么疼! 可关麟也不知道老黄用了什么材料,总而言之,老黄制造的这鞭子打到人的身上,声音格外响亮,可却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更别说皮开肉绽… 如果仔细去看,那鞭子上是有机关的,是鞭身自己碰撞发出的撕裂肌肤般的声响,而鞭子与肌肤碰撞的部位用了特殊的材料。 关麟问老黄这是啥?黄承彦回答他,除非让他这老头抽关麟一鞭子,否则就不告诉他。 算了…关麟索性就不问了。 当然,如此“纸老虎”的鞭子…关麟本意是担心张飞又犯鞭打士卒的老毛病,用这鞭子,算是将损失降到最低。 可没曾想,此番被张飞主动用来… 一干受到惩罚的兵士,其实没感觉到多疼,只是声音太凄厉了,让他们有一种皮开肉绽,已经失去感觉的错觉。 再加上身旁其他人的哀叫声,这声音宛若会传染一般。 让这八蒙山谷口唉声一片。 空谷回响,这哀嚎声也无数倍的扩大。 正午的鞭子打完了,张飞就又去喝酒,一如既往的醉醺醺的。 而到夜晚时,张飞溜进了那些被打兵士的帐篷。 名义上,因为他们惹得张飞愤怒,故而,将他们关在单独的一处军营,可实际上,张飞每晚都会来看过他们。 “怎么样?没有真打疼你们吧?” 罕见的张飞竟然在关心他的兵士… 这些兵士都是提前说好的,每天白日里,五、六十个就是主动惹张飞生气,然后被鞭打,然后哭天喊地,哀嚎一片… 晚上时,则在军营里等着张飞的到来。 这次看到张飞,一干兵士迅速的涌了过来:“将军,要不明儿动真的吧,咱们身子骨结实,能扛得住,千万不要让那贼子张郃看出将军是假的呀!” “是啊,三将军对咱们好,咱们心里都知道,三将军…不要留情,就用真鞭子抽我们吧!抽的越狠越好…” “请鞭挞我们吧,三将军——” 一句句的声音传出,很小很细微,可听在张飞的耳中却又很是宏大,一阵感动。 要知道,这些选出来挨打的兵士共计二百多人,是张飞派雷铜特地暗中调查,是家里急需钱的。 此前攻破瓦口关缴获的一大笔钱里,张飞说的是公平、公平,还是特么的公平。 可实际上,在分配时并没有那么公平。 这二百人分到的就是平常兵士的三倍有余! 而代价,就是他们需陪张飞演一场戏… 要知道,这二百兵缺的都是救命钱,都是救家里人性命用的钱…故而一听这演戏的内容,直接就向张飞提议——用真鞭子,就往死里打,他们不怕! 可张飞已经今非昔比了,他是看过《斗战神·张飞本传》一百多遍的男人,单单第八章回——《下邳城,一怒之下尝败果!》张飞也看过百遍了。 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张飞怎么可能还不了解喝酒误事; 还不了解鞭打士卒会造成的严重后果; 就算是演的,他也绝不会真的鞭打士卒。 喝酒他戒不了,可这鞭打士卒,他是真的戒了。 故而,此刻面对一干兵士的请求。 张飞当即就朝这二百余人咆哮,“特奶奶,你们是在教俺做事嘛?打不打的,俺不知道?让你们演就演,哪那么多废话!” 张飞的行为改变了,但是性格没变,一如既往的大嗓门,一如既往的咆哮。 而这一句,整个军帐安静了…所有张开嘴巴请缨的兵士,都眼巴巴的看着张飞,一时间都变成了听话的鹌鹑。 “明儿个,下一批!早上谷口挨打…”张飞最后撂下这一句,就走出军帐,他不忘对雷铜说,“山上千万盯着,埋伏的兵士让他们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料得那张郃这几日就要沉不住气了。” 雷铜拱手:“喏…” 张飞接着说,只是这次压低了声音,“这些个兵士再每人都给两尺布,就说是俺赠给他们的,让他们一个个给老娘都做件新衣服!” 啊…雷铜一惊,不过很快回过神儿来,连忙拱手。 “是,是!” 交代完这些,张飞迈着龙骧虎步就要离开这里,雷铜则是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想到的是四句坊间流传的话。 ——不要做刘备的妻妾; ——不要做曹操的粮官; ——不要做刘安的妻子; ——更不要做张飞的兵! 这个嘛… 雷铜突然就感觉,前面三个姑且不论,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这最后一个…所言不真哪! 明明当张三爷的兵,很幸福啊! 刚刚想到这儿。 “爹…”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雷铜定睛一看,是一个也提着蛇矛的少年朝张飞快步跑了过来。 随着张飞的一声,“哎呀,是你这臭小子!” 火把下,张飞一把将少年抱住,直接举了起来… 雷铜这才认出来是少将军——张苞! 不等这对张家父子久别重逢后的一番唏嘘,又一道声音传来,是一个威风凛凛的中年将军,“三将军,末将奉主公之命带来一万兵马,也带来三十坛陈年美酒,我与这些兵士,这些美酒,悉数全听三将军调遣。” 此言一出… 张飞抬头,一双豹眼一下子凝起,他岂会不认得面前的将军。 ——魏延! 这个曾从小卒做起,一步一步的成长起来,在大哥攻打刘璋时立下汗马功劳,被大哥刘备封为牙门将军的魏延! 他来了;还带来了一万兵;带来了三十坛美酒! 当即,张飞的眼珠子一定,语气一下子就变得严肃与一丝不苟:“文长,你来的正好!哈哈哈哈,看起来,这份功劳,注定要落到你头上了!” 呃…这… 听着张飞的话,魏延挠挠头,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甚而有之,他感觉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三将军这是要用计略?用计略?略?』 那边厢… 八蒙山上,张郃蒙头大寨,此刻月明星稀,可中军大帐的位置灯火通明。 斥候与探马将最新的情报报送给张郃。 无有例外,一连五日…张飞每日都会蹴鞠,也每日都会鞭打士卒,都会喝的醉醺醺的,还会在蹴鞠后让赢了蹴鞠的将士陪着他一道喝酒。 “看来,张飞这军寨最薄弱的时候是正午…”张郃指着舆图分析道:“正午时张飞是喝酒最多,最昏沉的时候,也是整个军寨最松懈的时候…更是我军一举将其瓦解、歼灭的时候!” 说到这儿,张郃当即发号施令,“韩浩将军何在?” “末将在。” “你即刻飞鸽传于荡口的两位夏侯将军,让他们明日巳时出兵,于午时抵达八蒙山出口,本将军将于正午时刻率军杀下!两军夹攻,让这张飞死在这八蒙山下!” “喏!” 随着韩浩领命… 一场大战所有的部署悉数完成,已经到了最终收网的时候了! 只不过,就不知道是曹魏张郃的收网? 还是蜀军张飞的收网? 网! 这是一张大网—— … … (本章完) 第三六三章 哪个将军,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八蒙山脚下的营盘处,摆起了几十张行刑用的木凳。 一干蹴鞠输了的兵士,脸上涂粉,被脱去外面软甲,只着中衣,在等待着属于他们特有的惩罚。 每个兵士的身旁站着两个执棍的士兵,张飞正醉醺醺的拿着鞭子,晃晃悠悠的走到他们身后。 周围的一干兵士急的冒汗,纷纷议论。 “三将军每天都这么打?这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依我说,那还比什么蹴鞠?谁还敢去比蹴鞠?干脆都不要比了…” “三将军这哪里是鞭打将士们哪,他分明就是在发泄。” 就在这时一个老兵伸出食指,比出一个“嘘”的手势,他提醒周围的新兵:“不想挨鞭子,那就闭上嘴!” 反观那些输了的兵士,一个个看着眼前的刑凳,俯身趴了上去。 “沉重”的鞭子挥打在他们的后背,他们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表情,哭爹喊娘… 一旁的兵士不忍心看,纷纷转过头去,心如刀绞。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张飞鞭打的声音与身旁站立兵士的数数声有条不紊的传来,那些挨打的兵士从最初的哀嚎,已经渐渐的变成了低声的呻吟。 一连几日的鞭打,他们彼此在夜里都有交流,这是心得体会上的交流,怎么演的像…怎么叫的逼真,他们已经越来越专业了。 甚至还有一旁的托儿,紧紧握起拳头,青筋暴起…嚷嚷着,“我就见不得这些弟兄受这份罪,我去向三将军求情!” 这时,那老兵的声音再度吟出,“去了,不过是多一副刑凳,多一轮鞭子!” 张苞远远看着父亲如此,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连忙上前。 “爹,别打了…再打…将士们的军心与战意都没了…” 只不过,回应张苞的是张飞无比狂躁的话语。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儿子教训老子了?你是要学那关家四郎么?” 这话脱口,张苞愣了一下,再不敢上前。 反观张飞,他一边鞭打,一边又将满满一坛子的酒灌入口中。 只剩下张苞的目瞪口呆与心如刀绞。 与此同时,八蒙山谷口发生的这一幕,又一次经由魏军斥候的眼睛报送到张郃的耳中。 ——“报!” 八蒙山蒙头军寨,中军大帐,一名斥候迅速闯入,单膝跪地禀报道:“又是一场蹴鞠,那敌将张飞又是喝了三大坛子酒,他尤是醉醺醺的模样,在不断的鞭打士卒,一边打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继续喝酒,小的觉得,要不了多久…这张飞必定醉的不省人事,醉的昏昏沉沉!”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不等斥候把话讲完,副将韩浩大笑着感慨道:“当年曹丞相奇袭乌巢,之所以大胜,就是因为那乌巢守将淳于琼是个醉酒仙将,曹丞相打到他营盘口,那淳于琼方才从酒醉中醒转,最终自是丢了乌巢,将大好的局势毁于一旦!” “哈哈哈,今时今日之情景,岂不如昔时昔日之情景?今日遇到的这贼将张飞正是当年的醉酒仙将淳于琼啊,这张飞虽武艺、统率高过那淳于琼,可架不住也是一个酒鬼!还是个脾气暴躁、自取死路的酒鬼,当年他徐州丢的不冤哪!” 韩浩连珠炮似的开口,难掩心头亢奋的脸色。 张郃的眼睛却是紧紧的眯起,待得听完韩浩的话,他的嘴角又一次咧开,淡淡的道:“计划不变,午时那张飞必定醉的不省人事,正是我大魏雄兵内外夹击,绞杀蜀军的良机!” 说到这儿,张郃不忘再度提醒,“再派飞鸽给荡口寨的两位夏侯将军,告诉他们,一切按照计划进行,让他们在巳时全力突袭张飞营盘的背面,我军攻正面,张飞晕厥,蜀军营盘无人统率,守卫再难相顾,他们此番是插翅难逃!” 言及此处,张郃抬起头隔着门窗望向天穹。 ——『辰时一刻了…』 伴随着这一道心头的喃喃,张郃大袖一甩。 “告知三军,即刻开始造饭,午时全力突袭——” 张郃吩咐过后,很快,传令兵骑着马游走于各营,不住的大喊: “诸将士听令,张将军有令,即刻造饭,午时突袭!” “即刻造饭,午时突袭——” … … 宕渠,距离八蒙山不远处的荡口寨。 这里聚集了超过一万五千的曹军兵马,还有迁徒而来的超过八千的百姓。 原本他们是要被迁徒入八蒙山中,只是如今八蒙山谷口被张飞堵住,不得以…这八千余宕渠百姓,就只能暂时安顿在荡口寨。 当然,如果只是把这八千百姓当做是寻常百姓,那就大错特错了… 自秦汉以来,蜀中就流传着一句话——巴有将,蜀有相。 要知道… 这话可是两汉巴蜀一代一道著名的人文景观,也是一个人文特点。 宕渠这边居住的賨人部落,秦时能助秦昭襄王射白虎,汉时能帮刘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其作战可谓是彪悍至极! 《蜀都赋》就盛赞賨人——“刚悍生其方,风谣尚其武。奋之则賨旅,玩之则渝舞。锐气剽于中叶,蹻容世于乐府”。 简而言之,就是这些賨人刚猛的一匹,一个賨人打十个蜀人,不在话下! 而在蜀汉政权中,赫赫有名賨人出身的文武就不乏镇北大将军王平、左将军句扶; 曹魏则有西南賨人首领杜濩,朴胡、袁约、杨车、李黑、李虎等人! 可以说,放眼长远,张飞与张郃征战所在的宕渠,争夺的賨人部落…远不是争夺迁徒百姓那么简单,他们争夺的是一支不能忽视的即战力。 此刻… 宕渠最后的前沿阵地,曹魏的荡口寨,寨外尘土飞扬… 两名三十岁左右的曹营将军正骑跨在马上,气势轩昂。 两名将军的身后各有一面大旗,分别书写——征西将军左先锋。 ——征西将军右先锋。 对应这两面大旗的,分别是曹魏征西将军夏侯渊的两位堂侄——夏侯德、夏侯尚! 夏侯德与夏侯尚一母同胞,夏侯德为兄长,夏侯尚武艺更高强。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这位夏侯尚可是赫赫有名… 因为他与曹丕关系要好,故而在曹丕继位后身份与地位水涨船高,再加上其过硬的军事才能,先后担任过征南将军、荆州刺史,假节、都督南方诸军事… 他的战绩包括: ——攻拔蜀国上庸,平定三郡九县。 更是在与东吴的战场中吊打诸葛瑾,是曹魏小一辈中最杰出的人物之一,也是夏侯渊无比器重的堂侄。 此番夏侯渊派他与兄长一道配合张郃迁徒百姓,便是有意让这两名堂侄建功,从而进一步的举荐给曹操,大肆提携。 此刻,夏侯尚骑在马上一动不动。 倒是他的兄长夏侯德有些不淡定,“二弟,不是说好巳时出兵么?这眼瞅着巳时就到了,你怎生还是如此按兵不动。” 在夏侯尚、夏侯德这一对兄弟中。 夏侯德是兄长,却是副将; 夏侯尚是弟弟,是主将。 不夸张的说,如今这荡口寨超过一万五千的曹军兵士,以及超过八千的賨人百姓,他们的生杀大权悉数就掌握在这位弟弟夏侯尚的手里。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兄长莫慌,你、我再等等!”夏侯尚显得异乎寻常的镇定,他眯着眼,不时的抬起头看着天。 夏侯德疑问:“这还等什么?都与张将军约定好了,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那也得等张郃将军的飞鸽…”夏侯尚目视苍穹,“张将军是昨日定下合击之策,可昨日与今日,局势会不会有些不同?我们无从得知,兄长,我之命令关乎着数以万计魏军兵士的生死,张将军是个谨慎的人,若无意外,他定还会飞鸽来报…” 这… 夏侯德有些迫切。 要知道,他们兄弟是来立功的,这长时间的不动,他着急啊! 就在这时,一只飞鸽从九天降落,落入传讯兵的手中,传讯兵解下飞鸽腿上的布绢,迅速的传于夏侯尚的面前。 夏侯尚连忙展开, 很简洁明了的几个大字跃然眼前——“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这是张郃亲笔所书,而随着这些大字映入夏侯尚的眼帘,他的眼眸一下子变得严肃与犀利:“传我军令,留下五百人驻守军寨,其余兵马全军出动,内外夹击…攻破那张飞大营!” 说到这儿,夏侯尚的眼眸迅速的移到夏侯德的面前,“兄长,我们要击溃的可是张飞啊,如今咱们的丞相已经老了,许多将军也都老了,若你、我能诛了这张飞,这份功勋…足够伯父替你、我请一个上将军的职衔了!现在的大魏正是用人之时,也是你、我扬名之时!” 说到这儿,夏侯尚的眼眸中满含着锥处囊中的锋芒。 而他的话成功让他的兄长夏侯德变得亢奋起来,“建功立业,就在今朝,这一战,为兄打头阵——” 说着话,他大吼一声:“全军听令,急行军——八蒙山谷口!” 一时间,这荡口军寨下,飞沙走石,尘烟漫天…超过一万四千的曹军兵士如同汹涌浪涛,朝八蒙山方向发动了进攻。 整个军团斗志昂扬—— 不远处的丛林里,远远躲在成群树木后蜀军的探马看到这一幕,彼此互视,迅速的返回。 而在这丛林后方一里处,魏延正带着五千兵马潜伏于此。 “——报!” 魏延望眼欲穿的望着面前的丛林,无比期盼着丛林中最新情报的传回。 当然,昨日在听到张飞的计划后,他多少是有些迟疑的,觉得这有些太想当然了,太冒险了… 万一… 荡口的敌军不出动,或者是只出动一半呢? 那他魏延就带着五千兵?能攻下来么? 如今,魏延还是这个担忧,生怕带兵潜藏在这里,费了不少心力…可最后什么也没干成。 ——潜伏了个寂寞! 就在这个时候,探马迅速的禀报,“荡口寨曹军悉数出动,足足有将近两万人…整个荡口已然没有太多的守军?” “你如何判断荡口没有太多守军?”魏延狐疑的伸手拨动胡须,然后补上一问。 斥候道:“自从敌军大举出城后,城内百姓已经逃出了许多…曹军留下的守军无力拦阻,这足以说明…” 不等这斥候把话讲完,“哈哈哈…”魏延笑了,只斥候这一句,就让魏延笑逐颜开,他笑吟吟的拍了拍这斥候的肩膀,“这一仗打赢了,三将军是头功,你也算是立下一大功!” 念及此处… 魏延不慌不忙的拔刀:“传本将军令,半个时辰后,向敌寨发动总攻!让那这些曹军将士无家可归!让那张郃,夏侯德、夏侯尚亦无家可归!” 吩咐到这里,魏延的眼眸不由得眯起,哪怕是时至今日,他尤自心头喃喃:“翼德呀翼德,你什么时候算得这么准了?这局布的高明啊!” 高明! 能让一贯自视甚高的魏延说出“高明”这两个字,这已经证明,张飞是在魏延的心头,有着极高的评价! … … “痛快,委实是痛快,酒,再拿酒来…” 八蒙山谷口的张飞一边被张苞搀扶着回休息的军帐,一边嚷嚷着还要喝酒,他腰间的“皮鞭”十分狂放不羁的托着地面。 所有人都庆幸,这位张三爷总算回去了… 这下就没有人还要挨打了。 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张飞鞭打了几十人数百鞭的“武器”,竟没有沾上一丝一毫的血。 这个“道具”似乎并不真实! “爹,此前大伯说爹酒醉,孩儿还不信,可今日一看…果真如此,爹你醉成这副模样,你可忘了昨日还交代魏将军与孩儿的话,咱们…咱们还有行动啊!” 张苞说出这番话时,是已经搀扶着张飞回到了军帐,一边将他安置于床榻上,一边张口。 言语间,他尤自回想起昨夜,父亲还分别交代给他与魏延一个任务。 魏延的任务是秘密潜伏于荡口寨周围,伺机而动。 而他张苞的任务是,带兵埋伏于八蒙山谷口,待敌军杀下来时,给与其军出奇一击! 可现在… 父亲张飞一大早就喝个不停,一边看蹴鞠一边喝,已经三大坛子了,喝到晕晕沉沉,喝到一醉不醒… 魏延将军倒是去潜伏、伺机而动了,可他张苞…没人告诉他,要怎么埋伏啊? 他人生地不熟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而他更担忧的是,父亲如今昏昏沉沉,若是这时候敌人来攻,那还了得?谁去统率啊? “哎呀…”看着老爹晕晕沉沉,还在说着醉话的模样,张苞忍不住叹气,“爹呀,你难道忘了,你时时向孩儿讲述的,当年徐州时饮酒误事么?” 张苞吟出这么一句,他的心情沉重到无以复加,他甚至一时间都不能理解,为何大伯与法正军师还要他来给父亲送来酒水… 这不是,不是让父亲犯错么?让他在犯错的路上越陷越深么? 这不是考验父亲么? 心念于此,张苞不由得喃喃:“唉,父亲什么时候能经得住,这酒水的考验哪?唉…” 张苞这本是一句抱怨,不曾想,顺着他的话,一道粗犷的声音传出。 ——“你说俺?经不起这样的考验?哼,哪个将军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啊…张苞一愣,眼眸下意识的往下望,却见此刻的张飞他是睁开眼睛的,豹眼圆瞪。 当然,张苞不陌生,平素里父亲睡觉就是睁着眼睡的,只是… “哈哈哈…”一道低沉内敛的笑声从张飞的口中吟出,他挥起胳膊,一拳砸在了张苞的脑门上,“你小子,怎么说你爹呢?你爹是醉酒误事的人么?” 呃… 在张苞惊愕的目光下,张飞直接坐了起来,他快速的穿好鞋袜。 这时,“嘎吱”一声,张飞的床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张飞迅速的起身,一把将床榻推开,张苞看到了一个洞。 他的瞳孔睁的更大了,他心头下意识的喃喃。 『这是?地道…父亲竟会挖地道?』 要知道,挖地道…这是袁绍最擅长的,曾在进攻公孙瓒时就通过地道战大方异彩,被公孙瓒评为“似若神鬼,鼓角鸣于地中…” 当然,袁绍擅地洞攻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素来讲究“一力降十会”,他何事会做这些“歪门邪道”、“鬼魅伎俩”? 他不是一贯最不屑于这些么? 不等张苞想明白,张飞的话已经传出:“你特娘的是不是以为?你爹这些天就玩蹴鞠、喝醉酒了,一件正事儿没做?” 呃… 不等张苞回答,地洞中,张飞的副将雷铜快速的爬出,连忙单膝跪地向张飞禀报道:“三将军,敌军动了!八蒙山蒙头军寨,张郃、韩浩正在点兵…” “动了?点兵?”张飞先是重复了一遍,然后颇为克制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动了好啊,点兵好啊,如此,就不用俺继续演了…这几天喝这白水兑了的酒,难受死了!” 说到这儿,张飞提起帐内的丈八蛇矛,一边吆喝着,“走了…”一边迈着龙骧虎步就往账外去。 雷铜提醒:“将军这次不从地道中出去么?” “没必要了!”张飞颇为豪放不羁的一摆手,“今天,那张郃小儿必被俺吓破胆?还走什么密道?” 说着话,张飞踏步走出,张苞连忙跟上,三人驾马只行出不到千米。 只见…这八蒙山的出口处,数以千计的连弩兵,蓄势待发… 藏匿在暗处的偏厢车,随时准备支援战场。 还有,那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兵士,他们的目光炯炯,像是因为知道了敌军即将的行动,他们自己也变的蠢蠢欲动。 直到看到这一幕,张苞才恍然… ——『老爹这酒醉是装的…老爹这酒醉的…简直…简直太绝了!』 反观张飞,他的豹眼眯起,凝视着那山峦之上,蠢蠢欲动的曹军兵勇,他笑着朝儿子张苞道:“你爹我,早就为那贼将张郃准备了一份儿厚礼…” “他不出来,俺这礼可送不出去!” 是啊… 张飞回巴蜀前,就十分强硬的从沔水山庄带走了三千连弩,一百偏厢车。 上次张郃与夏侯德、夏侯尚夹击此间军帐,张飞尚没来得及使用。 正好…这次一块用! 最松懈的敌人,碰上这最刚猛的连弩… 这是最剧烈的反差… 这一刻,张飞的目光中就一行字。 ——『张郃小儿,这次定要你有来无回!』 倒是张苞…看着老爹的部署,听着老爹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了一种错觉,这还是他爹么? 这还是那个讲究“一力降十会”,总是鲁莽行事,总是醉酒误事的爹么? 他变了? 他怎么突然就变了? 变得这么睿智、这么机敏,还…还这么会布局了! ——『老爹这简直焕然一新,脱胎换骨了吧!』 … … 还有一章,虽迟但一定到… (本章完) 第三六四章 张飞:到底是哪个?退无可退? 魏延是第一个吹响进攻号角的。 就在巳时与午时之间,曹军,那位于宕渠与八蒙山之间的荡口寨遭遇袭击。 突然杀出,宛若从天而降的蜀军犹如恶虎扑羊一般,冲杀入寨。 他们早已蓄势待发,疯了似的拿刀砍杀,摧古拉朽… 荡口寨的曹军…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里,在这大军刚刚出击半个时辰之际,在那迁徒而来的百姓正在暴动,就要哗变的时候,在这间不容发,形势迫切到危如累卵的关头… 竟会出现蜀军! 蜀军竟突袭了他们的荡口寨! 等他们醒悟过来时,寨门已经被冲破,他们刚刚举起武器,想要反抗…却已经被身后的賨人给毫不留情的背刺。 这些賨人的眼瞳中亦是没有一丝怜悯! 诚然,因为五斗米教曾在巴中传道,给当地百姓洗脑,提出的因果报应,澄清内心,修炼通灵境界,正好迎合了庶民在乱世中无以安放的灵魂! 賨人部落中诸如三巴夷酋“杜濩(hu四声)”、“朴胡”、“袁约”等首领率民依附曹魏。 甚至其中还有个叫李虎的,乃是后世“成汉”皇帝李雄的曾祖父,他也带五百余户賨人投靠了曹操。 看似因为五斗米教的缘故,曹魏成功争取到了这支賨人部落,可…实际情况是差得远呢…所可不是所有的賨人都被五斗米教洗脑! 如今宕渠的局势是,賨人部落分崩离析,有依附于曹操的,有保持中立的,有支持刘备的。 原本他们中更多的人还在观望… 可曹操太心急了,夏侯渊也太心急了,从张郃率数万兵马一股脑的闯入他们的家园,劫掠他们的粮草…更是将他们悉数迁徒至汉中起。 这是曹魏的老传统了… 而这些賨,人他们表面上迫于魏军淫威不敢妄动,可内心中已经站队在刘备这边… 这些賨人对曹魏的抵触情绪极大… 原本因为曹魏的兵力,他们不敢妄动,可现在…这荡口寨只剩下五百人,他们本已在反抗,在暴动。 魏延所带来蜀军的攻城可谓是恰到好处。 他们与賨人合兵一处,迅速的就将曹魏的守军击溃,一个个开膛破肚。 整个战斗只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一个吊楼里,魏延浑身都是血污,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了木梯。 在二楼,一个曹魏的将军负伤,单手撑着地板,几个蜀军、几个賨人一起指着他,賨人还嚷嚷着:“就是他,他叫杜濩,是我们部落的叛徒,曹贼的走狗…帮着那曹贼迁徒我们部落,他是坏人!” 魏延还是做过一些功课的,这杜濩的名字他并不陌生,此刻,他双眸眯着,直直的盯着他看。 “你是賨人部落的首领杜濩?” 说话间,魏延还接过手下递来的画像,蜀汉有专门的画师,将整个巴蜀有名的人物悉数都画出来,方便辨识。 只是…画像中的杜濩好像有哪里不对,是个三角眼、塌方鼻、龅牙…还有脸上一道凶煞的伤疤。 可眼前的男人,看起来长的还挺俊秀,像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哪里有賨人那粗犷的模样。 这… 魏延眨了眨眼睛,正在脑海中思索。 没曾想,这男人直接开口了,“我是賨人首领,也是杜濩…不必再认了,我已经是你们的阶下囚了!不过…两位夏侯将军,还有张将军定会来救我!” “哈哈…”魏延大笑出声,一边伸出舌头,舔舐着嘴唇,露出一抹凶煞像,一边豪放的张口:“你还指着他们来救你呢?呵呵…要不了不久,你们就能在我蜀军营寨里相见了,就是不知道,你那两位夏侯将军,还有张将军是死是活…” 说到这儿,魏延一摆手,“绑起来,押下去,然后…传我军令,诸将士都不要做停歇了,所有兵马悉数出城埋伏在城门之外!这仗还没打完呢!” 说到这儿,魏延想起张飞的全盘部署,攻破荡石,这才是个开头了… 当即,他提起了几分声调,嘹亮的张口。 “接下来,等大鱼上网!” 这一刻,魏延对张飞这个全局的部署突然就多出了更多的信心! 他心头喃喃的就一行字: ——『这张翼德,竟挺靠谱的嘛!』 … … 八蒙山山岭险峻,树木茂密,张郃带着一路大军,从上杀下,他不时警惕地看着四周。 张飞骑在马上,看见魏军遥遥而来,他眯起眼睛看到“张”字的旗帜,爽然的笑了一声,旋即给身旁的雷铜使了个眼色。 雷铜带着数百骑兵迎上张郃,隔着鹿角,雷铜指着张郃高声问道:“来将何人?张郃何在?” 张郃看到了雷铜,讥讽道:“怎么?来了个年轻将军?你们张将军呢?是不是还在帐篷里睡大觉,做白日梦呢?” 雷铜带兵抵挡,张郃并不意外… 张郃能在八蒙山脚布有探马,张飞军定也会在山上布有探马,从八蒙山冲下来,少说一刻钟,蜀军的探马定然已经抢先禀报。 若是没有丝毫防备,那才古怪,才让张郃畏惧不前! 当然。 张郃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只要张飞还在酒醉,那这一仗他就十拿九稳。 当然,张郃还是表现出了他机警的一面,他指着雷铜:“我就是张郃?你不是我的对手,让你们张将军来?我与他大战一百回合,否则,我魏军即刻冲阵,尔等军寨瞬间毁于一旦!寨破人亡!” 哪怕是无数探马来报,哪怕是已经笃定张飞醉酒已经神志不醒,可张郃还是要用话激他… 张郃太狡猾了。 在他看来,若是张飞是醒着的,那凭着他那性子,早就挥舞着丈八蛇矛出来迎敌了。 张郃的肚子里藏着一百个心眼儿! 这时,张苞跨马疾驰而出,“尔等逆贼,何须家父,我张苞便可擒你!” 张郃冷笑一声,心头暗道: 『张苞都出战了?呵呵,那多半…张飞真的醉了!』 为确保万无一失,张郃提枪与张苞对上三、四回合… 张苞不敌,向身后雷铜使了个眼色,“快退!” 张郃长枪向前一挺,“追——” “全军,追上他们——” 一时间魏军士气大振,无数兵马呐喊着,追了过去…可追到军寨前,张苞与雷铜的兵马悉数入寨,步兵迅速的布满了鹿角与拒马! 张郃大笑,“区区拒马也能拦得住我大魏骁骑?全军,给我冲——” 又是一声令下… 可这次不等魏军冲进,“嗖嗖嗖”无数弩矢从正前方爆射而来… 一弩十发,数百连弩齐齐爆射而出,弩矢密密麻麻宛若蝗虫过境,铺天盖地,顷刻间就将张郃的骑兵射落一片。 张郃一惊,“是连弩?” 没错,正是连弩! 这个来自荆州,出自那黄老邪…不,是出自那关家四郎关麟的连弩,它的威名可是响彻曹魏。 死在这连弩上的曹魏将军,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死在这连弩上的军团,哪一个不是声名赫赫? 也正因为这连弩太有名气了。 张郃,不,是如今整个曹魏的将军,但凡带兵打仗,一定会有所准备…随时防范连弩! “盾阵,盾阵…” 当即张郃大声吩咐,只刹那间,从中军无数盾甲兵迅速的越过骑兵,将手中的方盾架起,一连两排… 数以千计的弩矢悉数射落在这盾牌之上,虽依旧能射杀少量曹军的兵马,但杀伤力削减太多,并不致命。 张郃心头不由得喃喃。 ——『好一个张飞,哪怕醉酒,竟还部署这弩阵,部署这埋伏…只可惜,他终差我一招!没想到我早有准备吧!』 念及此处,张郃还颇为嘚瑟… 此番攻寨,越是遇到困难,这反倒让张郃越是安心,他精通于“巧变”之术,从不畏惧已知的手段,他担心的是诸如荆州那关麟突然施以的类似于那“燃烧罐”的攻击! 未知的攻击,才让张郃忌惮! “诸将士,顶着连弩,向前攻——” 张郃指挥若定,有条不紊,看着魏军一步步的接近敌寨。 就在这时… “杀呀…” “杀…” 遥遥可以听到八蒙山入口的那一头传来震天的声响,遥遥可见…对面飞沙走石,俨然是数以万计的兵马来了,朝着张飞这大营的后方杀过来了。 张郃知道,那是两位夏侯将军的兵马。 “哈哈哈哈…”当即张郃嘲讽道:“我大魏援军已到,尔等已是无路可退,早早受降吧!” 没有张飞,如此局面,张郃感觉他已经能提前庆祝胜利了。 哪曾想,就在这时… 张郃面前的弩手悉数让开,从弩手之后,一队骑兵跃然而出,为首的大汉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却不是张飞?还能是谁? 此刻的张飞一马当先,丈八蛇矛挺于胸前,那若巨雷轰鸣、如万马奔腾般的咆哮呼啸而出,——“到底是哪个?退无可退?” 张郃愕然一惊,忽然两侧树丛中呐喊声响起,无数伏兵钻出山林,羽箭、连弩、巨石纷纷而落,偏厢车阵依次摆出… 这下,魏军人惊马嘶,惨叫不止。 反观张郃,他所有的信心与胆气都在见到张飞的一瞬间,悉数坠入谷底… 他先是惊了,又是浑身颤抖,最后他怕了…巨大的担忧迅速的弥漫在他的全身。 不夸张的说,当他见证到张飞如今的状态,没有酒醉,威风凛凛,手中丈八蛇矛泛着凛然的寒意。 这一刻的张郃已经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张飞没有醉酒! 假的,都是假的… 张飞是在诈他! 当即,张郃大喊:“快撤,快撤!” 他带着残兵迅速的就往回,往八蒙山上跑…只是他跑的快,骑兵跑得快,可那些盾甲兵,那些步兵就遭了殃。 被擂木、巨石、弩矢射杀的不计其数,自相践踏的也不计其数。 反观张飞,他的丈八蛇矛指着张郃,昂然说:“张飞在此,鼠辈张郃,快快下马受降,饶你不死!” 张郃绝望的看着张飞,又看着就要逼近他的雷铜、张苞…他破口大骂:“张飞小儿竟敢唬我?” 张飞却颇为嘲讽的朝他吟出一句:“兵不厌诈这四个字都不懂,当个狗屁的将军!” 兵不厌诈… 这四个字本没什么,可从张飞口中吟出,那就截然不同了。 张苞与雷铜已经杀至,张郃眼看就要被阻拦…身旁的韩浩迅速的挺刀来战…替张郃挡下张苞与雷铜的两枪… “张将军快走,我来殿后——” 张郃深深的望了眼韩浩,一狠心,带着骑兵呼啸撤退。 韩浩如何是张苞与雷铜的对手,不过四、五个回合,韩浩节节败退。 张苞知其高义,没有下死手,只是劝道:“曹贼值得你卖命?” 韩浩慨然道:“夏侯大将军于我乃知遇之恩,为其死战…虽死无憾…” 他注意到张郃与魏军已经跑远,他也注意到他身边负责殿后的兵马已经很死的差不多了,就连他自己的大刀也给打没呢。 当即韩浩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张苞冷冷一笑,挺着蛇矛准备与他继续交战。 不料…这韩浩的剑竟然横在颈间一刎,而后栽下马来,发出沉重的声响…这下,张苞不由得有些失神。 雷铜也注意到因为这些殿后的“死士”,张郃已然逃远,于是翻身下马,走到了韩浩的面前,惋惜的叹道:“曹魏竟有如此良将忠臣,可惜…” 张苞颔首,不过很快,他就抬起头来,望着张郃逃窜的背影,感慨道:“可惜不曾擒获那张郃!” 说到这儿,张苞生出了几许疑窦,他连忙问:“我爹呢?” 是啊… 方才张飞似乎就漏了个面儿,否则…他若是冲上来,这韩浩岂能抵挡得住一个回合,自然…就不会有张郃逃出升天! “我爹呢?”张苞左右环望…还是没找到张飞。 雷铜却是连忙解释道:“少将军稍安勿躁,三将军无恙…只不过,从一开始起,三将军在这八蒙山布下的就是一前一后两个埋伏!既退张郃,又诛夏侯…” 啊… 张苞的眼睛瞪大到几欲崩裂而出。 我心里想的就是——『我爹…还能布下两个埋伏?这、这、这…他这何止是开窍了?简直是…是开…开…』 话在脑袋里,可张苞就是想不出能够形容他此刻心情的,也形容他爹的辞藻。 或许更精准点儿,应该用“开挂了吧!” 反观雷铜,他深吸了一口气,环望此间战场,感慨道:“张将军说了,这张郃被困在八蒙山,不过是一只困兽,他跑不了,这次的目标其实是曹军的荡口寨,是夏侯尚、夏侯德,也是宕渠…是三巴!” 说到这儿…雷铜的语气怀揣着的是深深的佩服。 他才是最了解这位张三爷全盘部署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他方才对这位传言中“鲁莽”、“有勇无谋”的三将军深深的佩服,在智谋上,在布局上,在攻心上,在心智上深深的佩服! 或者… 可以再重一些,是深深的折服! … … 荆州,襄阳城。 关麟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他在冥想。 其实,今日是黄忠、黄月英、夏侯涓抵达江陵的日子,关麟在襄阳城,故而也不用去迎接。 倒是…张星彩已经去了,这让关麟身旁突然就少个磨墨的小姐姐。 平时的时候,张星彩老在身边也没觉得什么,现在看来…多少感觉心里还有些空落落了。 当然… 空落落只是一时的,关麟此刻冥想的是“弓”! 没错,就是弓,弓箭的“弓”! 说起来,在三国中,用弓的高手很多,关麟要排个前十名的话,从低往高,分别是姜维,这伙计能接住郭淮射过来的箭,然后再将郭淮射死; 然后是魏延,汉中之战,这货能射掉曹操两颗大牙; 再往前是一箭射中甘宁前额的沙摩柯,是射杀凌操、黄祖、蔡埙,射伤乐进的的甘宁,是徐晃、是关兴、是赵云! 可要论弓技最强的,那无疑就三位——吕布、黄忠、太史慈! 吕布是辕门射戟,黄忠是百步穿杨,太史慈是猿臂善射… 不过,现如今吕布与太史慈都凉了,当今世道上,弓法首屈一指的…只能是黄忠了。 也正因为如此,关麟琢磨着,黄忠的好弓法若是配上一把超越这个时代的“好弓”,那岂不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那岂不是又能带给蜀汉无限可能! 所以…关麟是有打算送一张强弓给黄忠的。 当然,关麟也有点别的目的,都是蜀汉阵营的,这位黄老爷子又是五虎上将之一,还跟老爹关公战长沙过… 关麟还是想与这位老将军处好关系的。 退一万步说,如果能让黄忠的箭法配上好弓,那在整个战场上也就多了一种打法,一种可能性! 故而,这“好弓”的制作,关麟已经琢磨几天了。 说起弓来,他比弩最方便的一点是灵活,诸如“连弩”的射程太短,“蹶张弩”射程长,却需要用腰腿使力,更需要以弩阵为单位,进行杀敌! 论及灵活程度,根本无法与弓相提并论。 说到底,弓…还是灵活,还是射的远,还是射程与灵活的结合,是可以随便调整位置,更容易做到出其不意,万军取首! 当然,这些都是理论… 真要去绘制这弓的图纸,关麟难免要考虑到历史上的几大神弓、 比如吕布的龙舌弓; 比如薛仁贵的震天弓; 比如项羽的那一百多斤重的霸王弓! “如果是弓的话…” 冥想了许久,关麟吧唧着嘴巴,小声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弓最大的弱点唯有两个,一个是命中率受到距离的制约,距离越远越不容易命中,二是距离太远,杀伤力也会降低…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关麟学会物理,知道这是阻力的影响,除此之外…远距离的命中率还得与诸如风向结合在一起。 这就出现一个全新的问题,哪怕是能够更多储能的复合弓,关麟设计这弓的初衷是优先距离,还是优先威力! 或者… 突然间,关麟想到了一种弓,他吧唧着嘴巴,喃喃道:“似乎有这么一种弓,是能够让距离与威力同时存在的!”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回想起,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在他的石碑里记载着这么一个故事。 在1225年,蒙古人在布哈苏齐海举办了一场“那达慕”大会。 其中成吉思汗弟弟的儿子“伊香哥”用一柄特殊设计的“蒙古弓”射出了五百米的距离。 并且哪怕五百米…威力犹在! 这是蒙古复合弓… 考虑到蒙古人征服欧洲大陆时面对欧洲军团各个铁甲护身…蒙古复合弓的穿透力也一定极其恐怖! 这么想… 如果能做出来这“蒙古复合弓”,那不就是一里之外取人首级? 这不就有那么点儿黄忠开挂,有点“百步穿杨”、“中”的感觉了! 没错,就是这种“八百里之外一箭一个鬼子”的感觉! 很魔幻,很神奇的感觉! 念及此处,关麟已经有了思路。 『射程、穿透力、威力,准度…看来,还得是把欧亚大陆都射穿的蒙古复合弓啊——』 … … (本章完) 第三六五章 哇呀呀呀,今,必斩汝马下—— 纵观华夏历史上,弓的发展。 最原始的是单体弓,到商代时期出现了合体弓,再到春秋战国时期,就发展出了完善的复合弓。 蒙古弓又是复合弓的代表之作,是蒙古人横扫亚欧大陆的常规武器。 说起来…其实后世的现代复合弓,并不弱于蒙古复合弓… 现代复合弓上面遍布格状孔洞,用二十条合成纤维做出来的弓弦,无论是坚韧度,还是重量,也是具备能达到两百五十步到三百步的射程。 考虑到现代复合弓比蒙古复合弓容易操作,所需要的力量也降低了超过一半儿。 似乎是更适合关麟去制成的,更符合这个时代军团作战… 只不过,关麟还是决定用蒙古弓,不单单是要蒙古弓那五百米的射程,更是关麟考虑到这次做的弓是赠给黄忠的,而非打造一支神箭营的。 如果是黄忠的话,自然,关麟要替黄老爷子追求极限! 《考工记》中就记载过,制弓的材料一共有六种,被称为“六材”,分别是干、角、胶、筋、丝、漆。 至于,这蒙古复合弓的材料,那更是极其考究,比如“干”,即所谓的木材。 按其质量高低依次为:柘木、檍木、檿桑木、橘木、木瓜木、荆木、竹子,其中柘木最优,也最贵,被称之为“黄金木”,竹子最差。 角,即牛角,使用时要制成薄片,贴在弓臂的正面,不夸张的说,一对上好的水牛角,价格顶得上关麟一年吃掉的所有耕牛的价格了。 筋,即牛筋,贴在弓臂的背面,只有非常优秀的动物纤维,才可以承受最大的拉力,最好的材质依旧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好的“水牛筋”! 制弓时,筋需要撕成细丝,然后成束的蘸上胶,顺着弓臂的方向一层层的粘上去,粘完一层后,要等它风干了,才能粘下一层。 相同尺寸的弓,干和角的厚度都是固定的,铺筋的多少决定弓的力量。 到这一步,就只剩下最后的“胶”,粘合筋、角、干这三者的“胶”,是由动物皮熬制而成,可以用鹿胶、马胶、牛胶… 不过以鱼胶最好… 在制作到这一步的时候。 接下来,就是考虑弓胎的重量与强度的问题了,弓胎本身不提供太多弹力,故而越轻越好,越轻越灵活,诸如霸王项羽手持一百斤重的霸王弓,倒是射的远,可一点也不灵活! 强度的话,是防止拉弓的过程中开裂或被压扁,弓胎越轻,回弹时损失的力量就越小,射的也就越远! 此刻的关麟,已经绘制完了“蒙古复合弓”的制造图。 但许多细节都是要凌驾于制造图之上的,每一项,关麟都必须事无巨细的写清楚,写明白。 甚至,“主干”制作好后的加固与防水也要写清楚。 蚕丝缠绕弓臂,对筋、角、干进行进一步加固; 生漆涂在弓臂表面,防水防潮,这些事无巨细都需要交代清楚。 哪怕如此… 关麟还没有去细究季节因素。 严格来说,蒙古复合弓的制造,是需要在冬天加工木材,春天加工牛角,夏天加工筋,再到冬天修饰外表… 如果按照这个流程,怕是一年都造不出一把“蒙古复合弓”来… 故而,关麟把影响不大的步骤,包括季节因素悉数省略。 字里行间,格外强调的是复合弓的“张力”与“储能”两点。 ——张力能将人更多的力量转化为势能,这才是射出五百米的关键; ——储能强,才能让威力不减… 这也是蒙古铁骑能射穿亚欧大陆的关键。 呼… 总算把该交代的悉数都写满在纸上,单单这蒙古复合弓的制造图与注意事项,关麟几乎写了整整半天,写了三十多页… 还修改了一个时辰,修改了超过五页,这才交给麋路,让他快马加鞭送到江陵沔水山庄。 “只需把这制造图交给沔水山庄的黄老是么?” 麋路看着这么厚厚的一本,小心翼翼的收起,他有些惊讶,这还是他看到过最复杂的制造图,东西不大…似乎并不简单! 关麟颔首,“没错,交给黄老与刘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尽早做出样品,至于这些水牛角、水牛筋的材料…这样吧,你再往我二哥那儿走一趟,糜家是做商贾生意的,这些材料虽然珍贵,但料想是能够搞到手的!” “喏!”麋路拱手领命,转过身,就打算离去。 关麟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 “公子还有事?” “如果…”关麟的眼珠子眨动,“如果你见到黄月英黄夫人,就替我转告她句话,说晚辈关麟请师娘来襄阳一叙,晚辈脱不开身,却又在襄阳这边…关乎战事的天文、地利、水利、灾害上有诸多疑问,需请师娘不辞辛苦,北上襄阳指点迷津。” 师娘… 关麟直接称呼黄月英为师娘。 这是因为,之前诸葛亮选拔弟子,考教关麟时还特地出了三道题,关麟也答了这三道题,可这答案送回去了,对与不对,好与坏…突然,诸葛亮选拔弟子这桩事儿就没下文了! 只剩下刘备与诸葛亮成立商务署,废除人头税,推行摊丁入亩! 关麟这边还好…可关羽就尴尬了,他感觉他等了个寂寞。 换句话说,诸葛亮虽没答应关麟做弟子,但也没拒绝,索性关麟就按照“师娘”去称呼,这样显得亲切。 心念于此,关麟不忘再三嘱咐麋路,“可都记下来了?” 麋路颔首,“都记下了!” “那即刻就动身了。”关麟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拍了拍他藏在胸衣中那厚厚的纸卷,不忘再三嘱咐:“咱们荆州何时能五百米开外取敌人上将首级,就看你这趟跑的快不快了!” 话是这么说… 可这理论上五百米能取人性命的“神弓”与百步穿杨“神弓手”的组合,关麟…还是怀揣着满满期待的! … … 八蒙山,山道的入口,张飞军寨的后方,突然下起了雨。 张飞的部将吴兰带着一队蜀军,冷静的在营寨后等待着,雨水从他的大刀上流淌下来,整个队伍中所有人岿然不动。 夏侯尚与夏侯德疾驰而来,遥遥看到前方营盘中的蜀军正混乱不堪,俨然是军寨的前方正面临着张郃的攻势,突然听到后方有魏军突袭,首尾不能相顾,整个营盘混乱不堪,乱作一团。 夏侯德一马当先率军疾驰,夏侯尚则纵观全军,他看到了驻守后寨的蜀军军阵中立着一个“吴”字,他知是吴兰。 当即,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身前的兄长夏侯德喊道:“是蜀军的副将吴兰,张郃将军说,那张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如此这般,斩了吴兰,这一仗就赢了!” 夏侯德立即策马冲上去,大吼道:“贼将吴兰受死…” 这一仗,无论是夏侯德还是夏侯尚都太渴望证明自己了。 两支队伍越来越近,甚至夏侯德都能看到吴兰面颊上的担忧,他猛地用力抽了马儿一鞭子,快马往前猛冲,不料和隐藏在寨门前泥泞里的绊马索狠狠一撞,夏侯德连人带马齐齐绊倒,伴随着“咚”的一声摔下马来。 吴兰突然从雨幕中跳下,大吼一声,“吴兰在此!尔等受死!” 然后挥动大刀甩开一片水花,朝着倒地的夏侯德劈砍了过去。 眼看夏侯德就要中刀,只听得“锵啷啷”的一声,夏侯尚急趋战马迎上吴兰。 “说我兄长受死?你也配?” 两人在雨中斗了几个回合,夏侯德再度翻身上马想要支援上去…整个蜀军亦是节节败退。 魏军气势如虹,在两位夏侯将军的率领下,已经冲入敌寨,胜利就在眼前。 哪曾想,就在这时。 “得得得,得得得…” 一声嘹亮的马儿的嘶鸣突然扬起,紧随而至的是从蜀寨的中军,突然一匹乌骓马狂飙而出。 这马名为“玉追马”,乃关外名驹,是张飞的坐骑。 区别于平素出远门时骑的白马,这匹通体漆黑的马儿,只有在张飞打仗时才会骑跨,可是张飞的宝贝! 伴随着马儿的嘶鸣,也伴随着这厚重的马蹄声,张飞那标志性的咆哮声接踵响起。 “哇呀呀呀呀呀呀——” 只见得张飞纵马宛若一道旋风一般已经呼啸杀来。 人言张飞莽,可这“玉追马”更莽,它完全不等身后的兵卒,载着张飞,一人一马就纵身冲入敌阵… 与此同时,两侧山林中响起了呐喊声。 埋伏已久的蜀军悉数冲了出来,就连那本是节节败退的吴兰这一刻也勒马回击…与魏军再战于一处。 这一刻,包括夏侯尚、夏侯德,包括魏军…他们尽皆傻了? 埋伏? 这里怎么会有埋伏? 如果有埋伏,那也该是埋伏张郃那边吧? 还有?张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醉的不省人事了么?就算退一步说,他也该在正面战场与张郃搏斗才对? 怎么就出现在后方?更是早有准备! 这一刻,所有魏军都是懵的,浑身上下…一个个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只是,张飞根本不会给魏军太多思考的时间。 这一刻,烽火直击九霄。 绵绵细雨仿佛一下子就被染成了红色,好似天穹中落下的不是雨水,而是血水。 杀伐声回荡于天地之间… 张飞浴血,手持丈八蛇矛,面前一干曹军兵士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中…中计了!卑…卑鄙无耻!”夏侯尚方才吟出这么一句。 “哈哈!”张飞的大笑声已经传出,“当年徐州时,你们主子曹操施以二虎竞食之计,离间我大哥与吕布那三姓家奴,致使我丢了徐州,数千兵士枉死,如此小人行径,你张爷爷还没说过什么?今日,你这小辈也配叱喝你张爷爷无耻?到底谁无耻?” 《斗战神·张飞本传》中,那“大意失徐州”的故事,张飞是读过一百遍的,此间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像是印在心头。 卑鄙? 若论卑鄙,曹操才最卑鄙! “拦住他…”夏侯尚还保持着理智,见张飞单枪匹马杀来,他迅速的大喊:“能诛此黑脸鬼者,赏赐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即几十名亲卫就要去阻拦张飞。 可张飞丈八蛇矛挥舞,树林红了,草红了,风在嘶吼,大地在震动…只一击,面前就有十余名骑兵被震落下马… 其中一人仿佛被千斤之力砸中了胸口般,当即毙命!其余人等尽数捂着胸口痛苦不已! 反观,张飞… 他尤自如神如魔,手中的丈八蛇矛宛若战场中的人形绞肉机,三米之内无一敌人,所过之处,范围内的魏军悉数被枭首、腰斩而死! “哇呀呀呀呀呀——” 张飞的攻势不见,一双豹眼死死的盯着夏侯尚。 夏侯尚哪里见过这等“杀神”,他都快吓尿了,偏偏四周的蜀军纷纷杀来,将他们困于中间…他是退无可退! 人的名,树的影,张飞这名字带给夏侯尚的威慑还是太大了。 他的那咆哮声威慑更大! “拦住他,拦住他…”夏侯尚再度开口时,他的身前只剩下寥寥几名亲卫,他颤巍巍的提枪…想要与张飞搏杀… 可只听得一声咆哮,咆哮声仿佛就在耳边,就在眼前。 “今,必斩汝马下——” 紧随而至的是张飞怒喝下的蛇矛突刺而来,蛇矛锋芒处那磅礴的劲力呼啸,穿过了面前的两名亲兵,眼看着蛇矛就要洞穿他夏侯尚的腹部。 快,太快了! 强横,力量太过强横。 快到、强横到夏侯尚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时…夏侯德飞身扑在夏侯尚的身上,血水在雨幕中飞溅起一片红色的雨花… 只听夏侯德长声惨叫。 “啊——” 夏侯尚被一股巨力推下马来… 夏侯德则生生的替弟弟夏侯尚挨了张飞这势大力沉的一矛… 这时,埋伏的蜀军已经杀到,重伤之下的夏侯德跳起来,盯着小腹处的那透明窟窿,他推着夏侯尚叫到:“…快跑,快跑啊…” “夏侯家可无我,不可无…” 最后的一个不可无弟的“弟”字,都因为痛苦而无法脱口。 夏侯尚双目含泪,隔着雨幕看到兄长夏侯德身上不断溅开红色的血花,痛呼:“大哥…大哥…” 夏侯德如同濒死的野兽,发狂一样的冲向张飞,挡住张飞的攻势。 丈八蛇矛又一次刺进了他的身体,可他抱住这长矛…怒吼着冲向张飞,像是在为弟弟拖延最后的时间。 几个亲兵踉跄的搀扶着夏侯尚上马,护着他策马而去。 夏侯德已经是强弩之后,吴兰一刀斩断了他的脖子,只见血茹泉涌,但那并不结实,却格外伟岸的身躯却依旧撑着长枪,久久不曾倒下。 “夏侯尚逃了…将军要追吗?”吴兰在雨幕中请示张飞。 张飞望着雨幕,嘴角依旧勾起些许笑意,用粗犷的嗓音,却是轻松的语气,轻吟道:“逃?他还能逃到哪?不用追,这小子他逃不了!” 反观此刻,一干蜀军惊魂未定的盯着夏侯德的尸体,有人问道:“三将军,他的尸身怎么办?” 张飞心神一动,“本事不行,脑袋瓜子也不行,亏得一腔忠勇,埋葬了吧!把他脑袋也葬在一起。” 言及此处,张飞的眼眸抬起,再不为这一场小胜而分神,他的思绪仿佛已经遥遥穿过了此间战场,他遥遥望向西北方向。 他的心头喃喃:『文长,接下来看你的了!』 心念于此,张飞心头又补上一句。 ——『接下来,也看大兄的了!』 因为《斗战神》的缘故,这八蒙山的布局,张飞太了解了,又因为读了一百多遍这一章回,,张飞可谓是熟能生巧,这一仗…根本都没有按照这一章回上面原本的“策略”去打。 而是进行了大胆的尝试与开拓! 这算是“温故而知新”,也算是他张飞自己都能做自己的老师了! 也正是如此,方称得上是——斗战神! … … 距离八蒙山不远处的荡口军寨,浮桥边的枯草中,许多弓弩手在夜色中静静等待着。 此刻已是黄昏… 小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伴随着小雨的退下,整个此间多出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一切都十分安静,十分祥和。 片刻后,尤自哭红了脸的夏侯尚骑着马,带着残兵败将迅速的逃回这边。 “嘎吱…” 似乎是因为看到了魏军的旗帜,荡口军寨的大门敞开,夏侯尚低着头,无比懊恼的带兵退回这荡口军寨,退入这最后避风的港湾。 “先进寨…休整!” 夏侯尚一声吩咐,兵士们点起火把,影影绰绰的向荡口军寨中行进。 枯草中的魏延立刻发令:“射”! 当即,埋伏的弓弩手一起放箭,整个荡口军寨的门前登时响起惨叫声,无数魏军悉数到底。 夏侯尚一惊…他惊愕于这荡口军寨怎么也会有埋伏? 说起来,这本是一支残兵退回的时候,当他们看到军寨时,都是心里防线最脆弱的时候,许多兵士早已收起了兵器,可水城县… “有埋伏,快往回撤,快往回撤——啊…” 一支箭射中了夏侯尚,他也翻身坠马… 黄昏之下,箭矢如雨,尸体…无数魏军的尸体罗列于这荡口军寨的门前。 要知道,就在半天之前,这里还是他们的军寨,可现在…这些逝去的尸体,又哪里知道,寨门头早已变幻大王旗。 几轮齐射过后,魏延方才带兵士去清理战场,一名兵士指着夏侯尚的尸体,对着手中的画像,“将军,他便是这荡口寨的主将,夏侯渊颇为器重的堂侄——夏侯尚!” 唔… 魏延走到夏侯尚的尸体前,他的身上有三处箭伤,还有一处像是被矛擦破的伤口。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呵呵…” 魏延浅笑一声,伸出手指抿了下这夏侯尚伤口中涌出的血,然后放在魏延自己的嘴唇上。 他像是在细细的品尝。 似乎是体会到了这血中一丝腥味儿,魏延摇了摇头,最终颇带着嘲讽意味的吟出一句。 ——“魏军?就这?本将军还没用力呢!” … … (本章完) 第三六六章 黄月英:他不就是我来此的目的么? 灯火通明,大胜之后的蜀军群情高涨,魏延的副将高翔大笑道:“还是文长埋伏的好啊,好久没有打这么痛快的仗了。” 另一个副将吴班也笑着说:“我军先夺荡口,安抚那些巴人,然后埋伏在这里,毫发未伤,杀了魏军四、五千人,得了粮草、军械无数!魏将军立大功啊!” 魏延却毫无喜色,心头嘀咕着的是张飞提出的这个计划,他倒不是那么矫情,还在惊愕于张飞的算无遗策。 只是…按照张飞的部署,整个计划才刚刚进行了一半。 此刻魏延满脑子想的都是张飞计划中,接下来的行动,他平静地道:“诸位将军,今日都辛苦了,不过,还是要再辛苦一下。等打下来宕渠后,有诸位休息和论功行赏的时候!” 啊… 一听要打宕渠,包括吴班、高翔在内的所有兵将悉数一怔。 这刚刚大捷,就要接着打呀? 不休整一下嘛? 那万箭齐发,一支射箭,还有清理战场也很累的呀! 高翔提出了质疑:“将军?诚然…如今,我军士气高涨,可敌军荡口寨大溃,这种时候…宕渠的曹军势必有所准备?难以出奇制胜,不好攻了吧?” 魏延斜睨着瞪了高翔一眼。 其实,高翔提出的这个疑问,他之前也向张飞问过。 魏军就不是傻子,荡口都没了,张郃又突围不了,这时候…三巴交汇处,核心战略位置的宕渠势必严防死守,哪那么容易攻破。 可张飞的部署嘛… 魏延想到这儿,即刻吩咐:“着令将士们即刻都换上魏军的服饰,现在就不要歇息了,直接往宕渠去…今夜就夺下宕渠!” 没错,张飞的部署就是这样,换上魏军的服饰,佯扮做魏军,然后给与宕渠的曹军突然一击!一举夺下这个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之地。 这… 魏延的吩咐,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魏延的语气却无比坚决,“荡口寨失陷,夏侯尚命丧黄泉,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宕渠,而这种时候,倘若我们穿着魏军的服饰,宕渠必定以为我们是逃窜回来的魏军,从而大开城门,如此…只要宕渠能守住城门,外面的兵勇一拥而上,此宕渠一举可破!” 说到这儿,魏延提到了语调,“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这次可是一份大功,保不齐,还是平定三巴最大的功勋,都给老子提起劲儿来——” 就这样… 原本还在庆贺的蜀军,不用一刻钟的时间,就换上了魏军的服饰,然后大军向西北方向急行而去。 目标直指这三巴的中心地带——宕渠!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魏延都感觉…他都有点跟不上张飞的这战略层面的部署了。 甚至,恍然间,魏延恍惚了,他感觉…这不是张飞在向他发号施令,而是他在跟随诸葛亮作战一般。 ——思路清晰,战法明确,目标了然! 关键是每一个部署让人信服! 这仗打的,怎么能不痛快呢? … … 荆州,江陵城。 马良领着兵士,捧着食盒站在驿馆的门外,“夏侯夫人、黄夫人…午饭送到了,我听兵士说,你们一口都不吃,这是何故啊?总不能这么饿着吧…” 说起来,诸葛亮与马良的关系亦师亦友。 马、黄又同为荆州第二梯队的望族,马良与黄月英也认识,此番…黄月英、夏侯涓、黄忠抵达江陵,是马良亲自接待。 原本一切都好,都是老乡嘛,彼此间寒暄起来…有说不完的话,也好相处。 只是,自打张星彩从襄阳城回来后,这里的气氛就不对了,就大变样了! 整个从一个轻松、欢快的气氛变得有些沉寂,有些冷凝。 “夏…” 马良还打算张口,只是这一次,“夏侯夫人”这四个字只开了个头,一旁在院落中的黄忠不由得摇了摇头,几乎同时黄月英从屋中走出,比出食指,示意马良不要再说话了。 果然… 随着马良闭上嘴巴,他注意到,屋内的张星彩正抱膝坐在妆台,面色苍白,桌子上空无一物,可桌子对面却是她的母亲夏侯涓… 此刻,夏侯涓的脸色很难看,整个面颊上布满了怒容。 照理说,她这样外表清新、可人的妇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显得很凶神恶煞。 可此刻,她却是凝着眉怒目瞪她的女儿张星彩,语气冷冽,“你爹让你留在这江陵你就留下?他让你做那关云旗的护卫,你就做了?哪有你们父女这样的,星彩啊…你可知道…你是女孩子呀,即便是定亲,即便是嫁人,那也不能白送吧?也不能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上赶着待在别人身边吧?你…你这会让别人看不上你,何况…我…我女儿有这么廉价么?” 夏侯涓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比起张星彩从小习武,在军营里长大,很明显夏侯涓没有她这般刚强与坚毅,还怀揣着传统的那一套。 “不论如何,娘不管,你即刻就跟娘回去,你与云旗的事儿自有你父母与你二伯二婶去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尘埃落定之前,你便不要再与那关云旗见面了!若有朝一日,你们真的能在一起,那自有你二伯家登门提亲…” 夏侯涓说到这儿,张星彩面颊通红,但神情坚毅。 这让夏侯涓看着她的表情变得吃惊… “娘…你嫁给爹的时候,还没我大呢?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你都替爹把我和大哥都生出来了…” 夏侯涓不可思议的反问:“你在说什么?” 张星彩坚定地重复一遍,“娘…你与爹私定终身的时候比女儿还小呢!再说了,现如今,我在这边挺好的,你问问二伯,问问马良军师,问问糜太守,在云旗弟身边,女儿是不是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 夏侯涓又气又忧地说道:“你是女孩…不是那些男子?爹娘不求你立下多少汗马功劳!” 张星彩回道:“可云旗弟说过,谁说女子不如男?巾帼亦能胜须眉…” 这两句,是关麟在向张星彩讲述有关“灵雎”的任务时提到的… 关麟是说者无意,可张星彩却是听者有心。 很明显,再提到这两句后,张星彩的气场更足了许多:“娘,你就别管我了,再说了…我在荆州,除了护送云旗弟外,还有其他的重任呢!” 夏侯涓愁道:“你还能有什么重任?” 张星彩不假思索的回道:“替我爹催云旗弟写那《斗战神》的章回呀!若是没有我催,云旗弟还不知道多久还寄过去一封呢?怕到最后,都要让我爹急死了!” “爹可时长来信说,若是没有这《斗战神》的最新章回,他夜里都睡不着觉呢!” 这… 听着张星彩的话,夏侯涓的眼眸变得幽怨了几许,她咬着牙喃喃道:“以往你爹还说,没我时,他睡不着觉呢…可现在…出征在外,不一样睡得踏实着呢,男人的嘴…” 似乎是惊觉失言,夏侯涓连忙捂住了嘴唇。 这倒是惹得张星彩笑出声来,“看…娘又提到我爹了!” 说到这儿,张星彩的语气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娘…你定然也是知道的,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好,这感觉让你觉得生有可恋,苦难中也有希望,连他的痛苦都觉得高贵,想要和他一起去承担,这才是女儿幻想的人生啊!” 张星彩素来大大咧咧,敢爱敢恨,这一番话脱口成功的让夏侯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夏侯涓只能望着女儿,慢慢流下泪来:“你怎么…怎么女孩子家家的,尽说这些…害不害臊?” 说害不害臊时,夏侯涓还朝门外望了几眼,似乎是替女儿觉得难为情。 可…莫名的,女儿的话让她回忆起曾经。 回忆起许都城外的穰山,回忆起那片布满记忆的樵林,也回忆起那意外…却仿佛又是冥冥中注定的她与她夫君张翼德的故事。 ——樵前情窦开,君后寻迹来; ——一樵一木,一走一顾; ——同船共渡,同枕以眠。 这一刻,仿佛无数画面涌向夏侯涓的心头… 她努力的摇了摇头,尽量不去往这边想。 可莫名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也让她浮想联翩。 ——『家人们谁懂啊,明明我就是出城去捡个柴,可…可莫名遇到一个黑脸男人,看着可怕极了,可渐渐的…渐渐的又离不开他,甘愿为他生儿育女,家人们谁懂啊!』 似乎,这对母女聊到这儿,话题僵持住了。 门外黄忠、黄月英、马良听得真切… 黄忠给黄月英使了个眼色,黄月英再度回到了这屋中。 她故意走到夏侯涓的身旁,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似是宽慰她… 紧接着,黄月英望向张星彩:“你说了那么多,都在表述…云旗在你心中的好,可他到底有多好?表现在哪里呢?我与你娘可都是一无所知呢!你难道…不应该向我们介绍一番么?” 黄月英成功的把话题聊开了… 把话题从女儿家该不该矜持?聊到了这位张家的准女婿是不是优秀? 由此可见,黄月英转移话题的本事,以及人情世故的通达也是一流。 而她的话一下子打开了张星彩的话匣子。 “娘与姨母还不知道吧?云旗弟可厉害了,他在沔水山庄,设计出了一个又一个神奇的军械,在一场场大战中大方异彩,屡屡以少胜多,他以前还装作是黄老邪,耍的那曹魏的将军们团团转呢?要不…娘与姨娘随我一道去沔水山庄看看,那里面的军械鬼斧神工,每一样女儿都知道,都会使用,可以细细为娘与姨娘讲解一番。” 听张星彩的话,黄月英顿了一下,心头暗道: ——『这不就是我来此的目的么?』 当即,她口中喃喃:“西城郊的沔水…沔水山庄?” “是啊,是沔水山庄!” 随着张星彩的回话,黄月英笑了,“那沔水山庄本就是我家呀——” 说这番话时,黄月英还神往起来了,神往那原本小小的山庄,神往那山庄里的古怪老头… 有几年,没有回来看过他了! 倒是有些不孝了… 随着黄月英的这一番话,夏侯涓终于重重的点了点头… 俨然,女儿大了,也有独特的性格,她是说服不了这个女儿。 那么退而求其次,只能看看这位准女婿了… 此行江陵,暂且没有见到这位“准女婿”,那么…去这位准女婿一手发扬光大的“沔水山庄”看看,应该也能看出些许端倪吧? “唉…”夏侯涓无奈的叹出口气,她也是醉了,夫君不听话,女儿不听话,儿子不听话,一家子没有一个听话的。 这份艰辛,谁懂啊! 那边厢,当话题引到沔水山庄,门外的黄忠也燃起了几分兴趣,他主动问马良,“季常,老夫且问你,那一个时辰射杀三万五千曹军的弩矢?可也是出自这沔水山庄!” “自然!”马良笑着回道:“我还正想借此次登门,告诉黄老将军,云旗公子最擅制造弓弩,沔水山庄的军械里最多的也是弓弩,想来…他设计的这些弓弩对百步穿杨的黄老将军定是大有裨益!” 闻言,黄忠的眼眸一下子凝起。 他不由得心头喃喃: 『这小子最擅制弓弩么?』 毕竟,关麟设计的弩…是完成了一个时辰射杀一个军寨、三万五千曹军的壮举。 珠玉在前,黄忠很难对他、对他的弩,也对沔水山庄不感兴趣。 说起来,又要见到同宗的这位黄承彦了。 提及他,黄忠难免会想到一番不堪回首的往事! 俨然,这个囊括黄忠、黄盖、黄承彦、黄祖、黄皓的黄氏家族,其内部…少不了一摊子事儿! 少不了一些恩怨情仇! … … 曹魏宕渠的守将王平,也是賨人部落的一名首领。 昔日曹操进攻江州,面对诸葛亮的“空城”迟疑不前,那时候便是身为先锋小卒的王平自告奋勇。 ——“张郃将军的性命关乎大军统御,不能有失,让小的去其中一探究竟。我性命微贱,我支身入城,即便是有埋伏,死我一个也无伤大雅。” 也正是因为这一番话,让曹操注意到了王平,也注意到他背后的…这支彪悍、不怕死的賨人部落。 曹操那时候对王平的回话是——“十夫长王平!你方才有一句话说的不对!孤部下每一个勇武的将士,他们的性命都不微贱!” 也正是因此… 曹操在退回汉中后,即刻重用王平,让其在五斗米教的帮助下,入驻宕渠,劝说他的賨人部落归降曹魏,并对其委以重任。 当然,因为需要迁徒的缘故,哪怕是王平出马,最终賨人部落归降曹操的不超过三成… 更多的族人不愿意迁离这处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 这也才有了张郃带兵来强制迁徒… 此刻,王平正是宕渠太守。 扼守着这三巴的中心咽喉之所,不夸张的说,无宕渠…三巴危如累卵! 只不过… 夜的他注定睡不着。 就在刚刚,他收到了一连两封飞鸽,其一是八蒙山中的张郃突围受阻,中了张飞的计策,损兵折将,再度退回八蒙山上。 其二是,荡口寨遭遇蜀军奇袭,两位夏侯将军殒命,荡口寨异主。 要知道,荡口寨乃宕渠最后一道屏障,失了荡口寨…王平这边承受的压力将会无限的倍增。 而这宕渠城内只有不足万人… 就在这时… “报——”一名守将迅速来禀报,“城外大量魏军逃窜至此,想要入城却被城门拦在外围…小的不敢擅自做主,故而来请示将军。” 听到这话,王平豁然起身,“带我去看看…” 不多时,当王平走到宕渠城头上时,他看到一队残兵败将狼狈不堪的冲到了宕渠城下,被城门拦住,他们在暗夜中高声喊道:“王将军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啊,张将军与两位夏侯将军中了那张飞的奸计,突围不成,连荡口寨也丢了!两位将军也死了…我等…我等小卒无家可归了!” 王平初入曹营,许多曹营的将领,特别是副将并不认识,他只能努力的伸着脖子向下去看,“尓乃何人?” “我是夏侯将军副将张华!我所部两千人被打散,只杀出来八百人,弟兄们各个都负着伤…” 说话间,这名唤张华的主动亮出了伤口,果然…伤口殷然,还流着血… 再看他身后的兵士,不过八百人,可一个个狼狈不堪,灰头土脸…那鲜明的魏军的战袍上多染着血色。 王平狠狠一砸城头,愤怒地说:“想不到这张飞如此厉害…把我军打的这般惨!唉…放他们进来,好生安顿,也派大夫去他们中,为其伤口止血!” 王平还是心善… 当然,他也是笃定,这个时候…荡口寨方才攻陷,又值深夜,蜀军必定不会劳心劳力,星夜兼程来攻这边,这太冒险了! 再加上张郃虽然败,但依旧在八蒙山上,张飞一定会把注意力放在八蒙山上,不会冒险来攻宕渠! 这不符合兵法…也有些贪功冒进! 随着“嘎吱”一声,宕渠的城门缓缓打开,只听得城楼下军队中一人发出一声轻笑,此人正是魏延。 吊桥也缓缓放平,城门在深夜中如同巨兽的口一点点的张开,张大… 这支“魏军”残部刚一入城,魏延猛地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了城门守卫,高喊一声“杀!” 露出真面目的蜀军砍瓜切菜一样的杀掉了城防的守军! 同时…宕渠城外响起了浪潮一样的呐喊声,万千蜀军从黑暗中冒了出来,一齐冲向这座来不及设防的城池。 为首的将军正是吴兰、高翔、吴班…他们很快的杀过了吊桥,杀过了那些仓促不及应战的魏国守军,涌入了洞开的宕渠城门! 这座三巴的交汇之处、地理位置至关重要的城池,这座曹魏决心千万不可丢弃的城池,就在这一瞬间被攻破了… 火光耀眼,到处都是士兵的惨叫声! 渐渐的,这些惨叫声越来越低,王平悲愤交集,可他还在拼命的负隅顽抗—— … … (本章完) 第三六七章 孔明心中的理想邦,不就是这样的? 这座魏军投入无数心血、寄予厚望的宕渠,还是在一夜之间被攻破了。 王平还在负隅顽抗,他独自一人面对着吴兰、高翔、吴班三人的进攻,早已经负伤,步履踉跄,但仍舍生忘死的搏杀着。 “都闪开——”魏延的加入,下意识的,吴兰三人迅速的让开一条道。 魏延的大刀凑准机会劈砍在了王平的腿上,划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王平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死吧——” 伴随着魏延的一声呐喊,眼看着他的大刀就要从王平的额头上劈落,却在这时,一声“且慢”从身后传来。 魏延扭头,正看到身后来的是刘备与法正,原来…夜袭宕渠的不止他魏延一个,刘备与法正带三千兵支援了过来。 “主公?孝直?”魏延惊讶的开口。 刘备朝他点头,算是示意,然后迅速的走到了王平的面前。 王平抬起头来,从魏延的话语中,他知道来人定然是这蜀中的新主人刘备,他怒目瞪向刘备。 刘备神情悲悯,真诚的说:“听闻王将军乃賨人部落中首屈一指的勇士,智勇双全,令备钦佩,愿请王将军助我一臂之力,共兴汉室?如何?” “哈哈哈哈…”王平大笑,以剑撑地,拖着那条伤腿,缓缓的走向刘备,惨笑道:“曹公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上不能报曹公,下有负征西将军之托付,中不能带族人走出一条全新的路,那么…我只有这一条路了…” 刘备以为他要投降,稍稍松懈了一下,不料王平拉近与刘备的距离是有别的目的,只见他突然手上用力,宛若用尽身上全部的力气,忽然挺剑朝刘备刺去。 这下,魏延、吴兰、高翔、吴班一惊… 刘备也是一惊。 唯独法正,他离刘备最近,又反应快,第一时间闪身拦在刘备的面前,王平的剑已经伤到了法正,与此同时…魏延、吴兰、高翔等人纷纷出剑,就打算将这王平劈成肉泥。 反观王平,他嘴角扬起,浮出一丝微笑,断断续续的说:“曹公赏识于我,我身为魏臣,死为魏鬼,求仁得仁!” 说罢,他也不抵抗,慨然赴死… 眼看着王平就要被劈成肉泥,法正捂着伤口,他用极其虚弱的声音,朝刘备道:“且慢…此为忠义之士,主公能用!” 哪怕是身受剑伤,可法正还是在为好基友刘备考虑。 还是想要为好基友刘备复兴汉室的大业,寻添帮手。 而这王平,他不止是一个人,更是賨人部落中极其重要的一支,法正不能让他死在这里,若他死在这里,那賨人部落…那宕渠,那三巴就深深的埋下隐患了。 刘备的目光只与法正交汇了一眼,他就已经体会到法正的深意。 “都停手——” 随着刘备的一道声音,魏延等人的武器就抵在王平的脖颈上,只差一点,这王平就身首异处。 刘备这时感慨道:“王将军是魏将,他方才所做的一切,不正表明了他的忠义么?如此义士?我刘备岂忍杀害?” “带下去吧,唤医官为其治愈伤口,如此忠义之士,无论立场如何,均为我刘备之上宾,万万不可怠慢——” 这… 随着刘备的这一句话,魏延、吴兰、高翔、吴班等人惊了。 王平也惊了。 他没想到,他如此刺杀刘备的行为,竟会被刘备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带走,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还言及他高义! 这时,王平的脑海中剧烈的转动… 曹操的那句“孤部下每一个勇武的将士,他们的性命都不微贱”与刘备的这句“他方才所做的一切,不正表明了他的忠义么?如此义士?我刘备岂忍杀害!” 一连两句开始飞速的在王平的脑海中交替、碰撞。 王平身为賨人,文化水平并不高,却也听说过曹操的屠城行径,听说过刘备的仁义行为。 甚至还听说过刘备身为平原令时,有刺客想要刺杀刘备,刘备却真诚的接待了刺客,让刺客都不由感动,和盘托出受人指示刺杀刘备的事儿。 王平没读过书,自然不懂什么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可莫名的,他只因为刘备的一句话,一个行为就被他的魅力所影响,让他心中那魏臣、魏魂的想法开始动摇。 不得不说… 刘备与生俱来的就是他独有的魅力,那种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历尽艰辛,却始终以仁慈、仁德对他人的独特的魅力… 刘备出身底层,他最能体会这些底层民众的艰辛了! “刘…刘…”王平喃喃张口,俨然…尤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刘备却摆了摆手,“什么都别说,当务之急是王将军的伤势,还有孝直的伤势…一切,待你们医治好了再说!” 说到这儿,刘备回望法正一眼,见法正捂着伤口,也正望向他,朝他点头。 好基友间,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就能心领神会。 却在这时… “咚…咚…”法正宛若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整个人晕倒了过去…身体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刘备的眼瞳骤然瞪大,他一把抱住法正,面颊上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孝直,孝直…快传医官,传医官——” 这份声音中,那对部下的由衷的关切是藏不住,也是装不出来的,而这一切悉数映入了王平的眼中。 不多时,法正与王平均被带下去治愈伤口,刘备神色担忧的亲自背着法正。 一时间,这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官署只剩下了魏延、吴兰、高翔、吴班等人。 魏延揣着下巴,他走到法正晕倒的位置,他喃喃道:“虽中了一剑,可这法孝直的伤似乎不重啊!难道…” 心念于此魏延再度“吧唧”了下嘴巴,他微微抬头睨了眼法正被抬走的身影,然后轻轻的说:“难道这法孝直是装的?是装给那王平看的?” 一时间,魏延琢磨着。 主公、法正…现在又多了一个张飞,咋这一个个的,都长着一百个心眼儿! 倒是魏延身后的高翔、吴班两人议论着。 “主公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知道这一切答案的唯独张飞的部将——吴兰! 只不过,此刻的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看透不说透的感觉。 他心里边儿清楚,这一仗,从三将军醉酒诈张郃起,还没完呢! … … 沔水山庄,这是黄月英的家。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里倒更像是张星彩的家。 其实,这个冬季,小冰河期的肆虐下,江陵城下了几日的雪,大雪压垮了江陵城中的数百房屋,也大大的影响着筑新城的进度,以至于糜芳不得不迅速的从襄阳城赶回,处理这一大堆让人头大的事儿。 只不过… 越是灾害的天气,越是显现出了这沔水山庄的“与众不同”,此刻在张星彩的引领下,黄月英、黄忠、夏侯涓款款走入这山庄中。 而眺望整个山庄,数不尽的百姓正在一个个工房中卖力的劳作…时而聚精会神,时而也闲谈几句。 大雪、天灾、冬季、寒冷,这些可怕的辞藻似乎并不能影响他们生活的万一。 看到络绎不绝的百姓… 看到一座座工房中,满满的挥汗如雨,夏侯涓忍不住问道。 “这沔水山庄究竟有多少人嘛?” 张星彩收敛起嘴角的笑意,朝母亲夏侯涓如实说道:“之前就已经有六千多人了,多是原本的流民与乞丐,每一个要进入这山庄中,都需要审查三代,审查各种关系,还需要人担保…如今看来,似乎人数更多了,怕已经超过八千了吧!” “这么多…”夏侯涓惊愕于他听到的数字。 要知道,这只是一个山庄而已,可其中聚集着八千人,这已经是一个小型县城的规模了。 不过看起来,这沔水山庄不止有工房,还有这些百姓住的地方,还有学堂,有饭堂,有马圈…甚至还有农庄。 尽管在冬天,农庄里依旧搭着一个个棚子,似乎尤自在种着那些并不耐寒的瓜果、蔬菜。 学堂里有朗朗的读书声; 饭堂里那些伙夫正在准备正午时,这将近八千人的伙食… 马圈中一匹匹马儿也喂的膘肥体壮… 工房中,一个个匠人,宛若连成一条线,每个人只是在重复固定的工序,更是在这条线的尾端,不断有或大、或小军械制造的完成 整个沔水山庄各司其职,不同的百姓,做着不同的工序…井然有序,虽一个个看起来很是忙碌,可很明显的能看出他们面颊上露出的满足的表情。 在这“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乱世中,有活干,有吃的,有穿的,有住的地方,这已经太让人满足了。 更别说…这沔水山庄的工人还能攒下钱,这些工人的孩子还能有学上,长大以后还能继续在沔水山庄过这等安逸、平和的日子,想想…都是一阵欣慰与庆幸。 说到底,这个时代的百姓还是太苦了… 受过难,经历过风餐露宿的日子,才能体会到这沔水山庄是天堂,哪怕每天要做工六个时辰,哪怕一个月也没有几天的休息时间,那也是天堂,更是福报! 越是往深入走,黄月英越是感慨… 倒不是感慨于这工房的规模… 她在想,回想起她嫁给诸葛亮的那一天,两人在洞房花烛里…推心置腹的聊到理想,聊到抱负,聊到他幻想的盛世。 一时间,黄月英不由得心头喃喃。 ——『孔明总是向我提及的理想邦,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让这礼仪崩坏的世道重塑,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活儿干,建立起理想中的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至少,那关云旗在这沔水山庄做到了!』 黄月英越看越是感慨… 黄忠却是忍不住开口问:“那一个时辰射杀曹魏三万五千兵士的蹶张弩,就是出自这些苦力之手么?” 黄忠本是随口问出的一句话,哪曾想,闻言后的张星彩脚步一顿,她整个站住了,然后迅速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说:“他们可不是苦力,云旗弟说了,他们有个全新名字。” “什么?”黄忠好奇。 张星彩脱口:“工人,云旗弟说他们都是工人,也可以称之为匠人!” “工人?匠人?”黄月英与黄忠彼此互视,俨然对这个称呼有些意外… 张星彩解释道:“按照云旗弟的说法,所谓工人,就是指的那些依靠体力劳动或技巧劳动获取报酬的人…他们不占有任何生产资源,只能通过劳动才能获取报酬!” 张星彩大致简述了一遍… 当然,关麟向她讲述有关工人的概念时,她也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黄月英却仿佛体会出了什么,“《国语》中周之《秩官》一篇中有之曰:敌国宾至,关尹以告……廪人献饩,司马陈刍,工人展车。百官以物至,宾入如归。《荀子·儒效》有言…设规矩,陈绳墨,便备用,君子不如工人…” 她直接搬出了《国语》与《荀子》,似乎是以此作为依据,黄月英的语气更笃定了许多,“云旗所言的工人多半与这书籍中讲述的工人是一个意思了。” 其实… 有关“工人”的话题,张星彩与黄月英体会到的只是片面的。 而要区别一个人是不是工人? 不在于从事的是什么劳动,而是取决于个人是不是占据生产资料,是全无土地与工具,是以出卖劳动力为生! 当然,黄月英还没有体会到这一层,她默默的记下了张星彩的话,记下了这工人的理论,打算等回到巴蜀,再与孔明细细的探讨。 她不知道的是,早在此前的答卷中,关麟就向诸葛亮阐述过,何为工人阶级,如何大力发展工人阶级,如何去利用工人阶级制造出一个全新的、不可逆转的力量去推翻曹魏的统治。 “好了,是工人,不是苦力…” 黄忠也顺着张星彩的话改口。 张星彩这才作罢,因为暂时没有遇到黄承彦与刘晔,故而随着进一步的深入沔水山庄,张星彩开始讲解那一个个神奇的军械。 “黄老将军,你方才提及的那一个时辰射杀三万五千曹军的蹶张弩,就是这个…其射程可达三百步,威力惊人…此前襄阳一战,就是咱们沔水山庄,二十余天愣是造出了三万余张蹶张弩,百万弩矢…这才有了那贼将庞德的三万余大军一个时辰内被万箭射杀,无一生还的壮举!” 随着张星彩的介绍,黄忠的眼眸停留在了那奇怪的“蹶张弩”上… 他的眼睛渐渐的眯起。 可还不等他去仔细观察,张星彩又介绍起来。 “黄老将军再看看这个大家伙,这叫八牛弩,射程可至八百步,射出的弩矢能够深埋入城墙,攻襄阳城时,就是依靠这个…完全无需云梯,便能轻松的先登上城!这八牛弩可是我最佩服云旗弟的发明了!” 唔…蹶张弩的三百步射程。 八牛弩的八百步射程。 随着张星彩的讲解,黄忠又回忆起了一件往事,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用三百步,也不用八百步,曾几何时,他黄忠距离救下他那年幼的儿子只差: ——二十步! 只差二十步啊! 这时,张星彩的声音再度吟出,“其实顺风的话,这蹶张弩何止三百步,顺风的话,这八牛弩也不止八百步呢…若是利用风向,其实它们的威力还能更强!” 张星彩本意是介绍关麟“伟大”的发明… 可这一刻,她的声音像是在剐黄忠的心,让他痛彻心扉…也让他满脑子想到的都是那“二十步” 差点就救下他儿子的“二十步”! … … 残灯暗影,在冬日的劲风中瑟瑟摇曳。 似乎是因为太快了… 宕渠的城头尤自挂着“魏”字大旗,尚来不及变幻。 可此间宕渠已经更换了主人。 王平已经被派来的大夫包好了伤口,他的房间外并无额外的看守,他的身旁却是围了一群賨人。 这些賨人是刘备昔日入蜀,被刘璋派遣于此葭萌关时,刘备招募的… 那时候,刘备所过巴蜀之处广施仁义,赢得了此间许多百姓的好感,也包括这些少数民族,比如氐族,也比如一些賨人部落。 其中一些这些民族的男子投靠了刘备,在刘备麾下为将,为卒! 刘备特地让他们来见王平。 名义上是安抚下他,实际上…是想要让这些賨人,能够替他说服王平。 好基友法正的话历历在目。 ——『这王平,能用!』 此刻,一个賨人在王平的耳边侃侃而谈:“是真的,刘皇叔在整个巴蜀地区废除了人头税,推行摊丁入亩…相当于,从此往后,咱们賨人无论生多少都不用缴税,只有拥有土地、田亩的地主才需要交税…” 另一个賨人补充道:“原本我以为,那刘璋废除了秦昭襄王给我们部落的优待后,刘皇叔能恢复我们的优待已经不错了,没曾想,他何止是恢复了我们的,他简直对我们的优待更甚…我们賨人狩猎为生,根本就没有土地,也根本不需要缴纳税钱…还有,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么?” “还有呢…”又一个賨人道:“刘皇叔对百姓是真的特别好,这根本不是装出来的,那些大氏族囤积居奇,物价暴涨,他就想办法成立商务署,平稳物价,那些功勋之臣向他讨要土地、田亩,他就颁布摊丁入亩压制这些人,最后把田亩让给需要的人…最重要的,他…他还不要我们迁徒!我可听说,曹魏迁徒的族群,能活着走到关中的十个里面一个都没有…” 这一刻,一句句同族老乡的话传入王平的耳畔。 原本,他就因为刘备的话,因为刘备的行动,因为刘备对下属的关切…因为那从内而外散发出的魅力而心生动摇。 如果说…曹操的话,那一番“孤部下每一个勇武的将士,他们的性命都不微贱”…更像是曹操对手下兵勇、将士的看重。 可刘备,他看重的又截然不同,不是兵勇,不是将士,他最在意的是苦难中的百姓啊! 也正因为这份别样的在意… 让他整个人的身上散发出无比绚烂的霞光! 这时,周围賨人的声音再度传出。 “族长…族长,归降刘皇叔吧,或许他现在还没有曹操强大,可…可曹操强大,跟我们无关,刘皇叔强大了,我们族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啊!” “族长,我家还有八十老母,实在不能迁徒了呀,就让咱们安心的在这宕渠,安心的在刘皇叔治下吧!” “族长,其实…近来许多消息,那曹操在荆州,在淮南连连受挫,不少五斗米教徒都后悔跟随教主投靠曹操了,时代变了…时代变了呀!” 随着这些声音… 王平的心头一次又一次的颤动,一次又一次的动摇。 终于王平缓缓的起身,因为腿上有伤,缠着绷带,他拄着一根木棍。 “你们等着,让我…让我去拜见下这位刘皇叔。” … … (本章完) 第三六八章 刘备的信仰,关家军的前世今生! 法正是装的! 他中了剑伤不假,可王平的剑不是要杀人的剑,而是要寻死的剑。 故而… 这剑刺入法正的身体中并不深,也不是要害。 法正是刻意要展示给王平,他的好基友刘备是如何对待下属的。 王平这个人,法正是查过的,自然知道,他原本就是曹魏的一个十夫长,是孔明那“空城计”后,突然被曹操重用提拔,最终委以重任。 他的故事在曹营里流传甚广。 这中间必定是经历了什么,法正再清楚不过,有王平胆力的展现,也有曹操的用人、驭人之术。 法正要帮刘备争取王平,就必须也展现出刘备的魅力,展现出这位好基友与曹操截然不同的一面。 “孝直啊…你何苦去拦那一剑?”黄昏十分,此刻的刘备依旧守在法正的床边,一整个下午,刘备对法正是寸步不离,哪怕知道法正的伤无大碍,刘备也没有离开。 呼… 此刻的刘备轻轻的呼出口气,感慨道:“我武艺虽比不上云长与翼德,可对剑法还是有些了解的,当世之中除了马孟起、徐元直外,剑是伤不到我的…倒是委屈你,受此一剑,吓坏我了。” 法正倚靠在床上,笑着回道:“哈哈,是我小觑主公的剑法了…不过,我挡剑是小,救下这王平才是真哪,按照计划…这王平是主公必须要争取的人哪!” 一句话,法正就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主公切莫忘了,三将军提出的计划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而王平也是这计划中…重中之重的一环!” 法正把话题再度引到了张飞的计划上… 这让刘备恍然了一下。 他回想起的是当初,三弟张飞在八蒙山下醉酒鞭打士卒,三军携带,士气低落,他刘备亦无比担忧的情景。 那时候,若不是吴兰赶至,若不是吴兰将三弟张飞的算计悉数道出,保不齐刘备都要替换下张飞了。 刘备自然不知道,张飞早已在《斗战神》中把这“宕渠”之战、“三巴”之战打了一百多遍。 每一个曹军的布防,每一处曹军的弱点他都知悉。 就是诸葛亮、法正谋划,也不一定能高过张飞的水准。 按照张飞的计划… 诈醉唬骗张郃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 诱使荡口的夏侯玄、夏侯尚两位曹氏将军出击,趁势夺去荡口寨,然后两面夹击斩杀此夏侯二将是计划的第二部分; 第三部分,就是魏延让兵士即刻换上曹魏兵士的军装赴宕渠求救,赚开城门,一举夺下宕渠。 接下来第四部分…就只剩下两件事。 一件是八蒙山上张郃,这个张飞提及,他自有办法。 另外一件则是巴东与巴西,他们需要在拿下宕渠后,劝降敌将,然后以此诱出巴东、巴西两处的敌军。 当然,刘备从吴兰口中听到张飞如此细致的部署时是震惊的,是不可思议的,是无比惊诧的。 不夸张的说,那一刻的刘备感觉张飞是“凤雏”附体了! 这般部署与谋划颇有“凤雏”庞士元的味道啊! 甚至在吴兰走后,针对张飞提及的计划,刘备与法正反复的讨论。 而经过这一对好基友一次次的推演后,刘备与法正达成了完全相同的观点。 即张飞的这一系列谋划可行,且胜面不低。 …还有一点,那就是如今的张飞真的今非昔比了!让人刮目相看了! 这也是为何刘备与法正会带兵出现在宕渠。 其实,还有黄权,严颜、刘封、孟达几路兵马,暗中向巴东、巴中行军… 如今,已经是张飞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了。 劝降宕渠守将,然后以此诱出巴东、巴西两处的敌军,从而让秘密杀往巴东、巴西的友军找到机会,一举收复三巴! 再度将张飞的整个谋划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刘备的眼眸微微的凝起。 法正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意,淡淡的劝道:“计划已经成功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就要靠主公的魅力了,主公最不应该担心的便是你的魅力啊…” “这些年,多少豪杰英雄因为主公的魅力而投诚,又有多少豪杰因为主公的魅力而归降,依我之见,这賨人部落的首领王平也会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 法正本要继续提醒,可莫名的感觉到心口处一阵锥心的疼痛,他下意识的捂住心口,这是经常会出现的心口的痛感。 刘备还以为是扯动呢伤口,一脸关切的问。 “孝直?可是伤口又疼了…我去唤医官…” 说着刘备就起身,简直一副关心则乱的模样。 “主公…不用,不用。”法正拉住了刘备,说起来也奇怪,他这心头的疼痛时不时的就会来这么一下,可来得快,去的也快。 等走后,就恍如没事儿一般! 他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主公,我已经无恙了。”果然,只是一个瞬间,心头处的疼痛已经消失不见,法正接着说:“接着我方才的话,除此之外,无论是哪里的人,都有怀土之心,曹操昔日迁徒淮南百姓,致使民怨沸腾,数以十万计的百姓逃窜于东吴,今次,他依旧不思悔改!” “賨人也像是淮南那边的百姓一样,不想离开他们的部落,他们的家园哪…从这点儿上,王平势必会归降!” 法正说到这里,刘备本还想关切的再问些他的病情。 却在这时。 “主公…”门外的赵云已经进来,拱手朝刘备道:“王平求见主公…” 唔… 此言一出,刘备与法正彼此互视,法正朝刘备投去“意料之中”的目光,刘备会意,“王平在哪?我去寻他!” 不是传唤,而是亲自去王平那边,刘备表现出了完全没有架子。 “末将领路…”赵云回道。 说着话,赵云就转过身。 哪曾想,刘备直接说道,“子龙你就守在这儿,不用随我一道去。” “可是…那王平。”赵云担心起来,毕竟白日里,这王平还要拿剑刺主公。 赵云那时候也是大意了,没有在刘备身旁,否则又岂会有法正的受伤。 “没有可是…”刘备回眼望向法正,眼芒中带着意味深长,他再度回头,“谋划三巴,三弟都能做到如此程度,若是我这做大哥的连独自一人面对賨人首领的胆气都没有?又如何让这王平心悦诚服的归降呢?” 说着话,刘备已经迈步而出。 步子不大,却完全没有上位者“一分一毫”的架子与威势! 他素来是——以诚动人! … … 黄忠与黄承彦,与沔水山庄是有渊源的。 这个渊源,便是一张弓射出的一百八十步的距离,还是二百步的距离,是只差的那“二十步”的救命的距离—— 这是黄忠心头永远的恨! 说起来…黄家是个大家族! 哪怕是黄忠寒了的这一支,都会因为“黄家”的崛起而崛起,黄家的消亡而消亡。 黄忠与黄盖一样,都是迁徙到南阳的黄子廉这一支,像是这种没落的“分家”子弟,除非拥有极强的个人勇武,否则…理论上是很难出人头地。 说起来,黄盖家比黄忠家要幸运,他进京给三公当了府官,而黄忠只能在荆州依靠一刀一枪来博出位。 但是,否极泰来,转折出现在刘表单骑入荆州。 为了迅速的坐稳这个“荆州牧”,刘表与荆州的四大家族蔡、蒯、黄、庞合作…黄氏一族“宗家”的族长黄祖成了江夏太守,统帅江夏黄家水军。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黄忠作为黄家的一员,又勇猛异常,因此被升为中郎将,统领五千人。 这是黄忠故事的起点,也是他成长为“神射手”这个故事的起点。 之后的故事是黄祖带着江夏水军斩杀了孙坚,立下天大的功劳,黄家在荆州各家族中能量爆涨,直逼蔡家、蒯家的地位。 黄家名士黄承彦也成为刘表的连襟。 作为黄家猛将的黄忠,则被派去长沙入侵东吴,对垒的便是东吴的藩属,鼎鼎大名的——太史慈。 太史慈曾避难幽州,学会了幽州、并州、凉州人善于的骑射与箭术的本领。 黄忠与太史慈连年鏖战,在交手的过程中,黄忠也学会了太史慈的骑射与箭术。 再加上,黄忠在几场战役中表现胜过了太史慈… 那时候的荆南已经开始有传言——黄忠的射术超过了太史慈,成为了大汉天下的第一神射手。 原本…黄忠,乃至于黄家,应该一直辉煌下去,可恰恰转折点出现在建安十三年初,那一年黄家的族长黄祖阵亡了。 黄忠不知道的是。 看似黄祖是死于孙权、周瑜之手,可实际上却是因为荆州内部氏族的纷争。 黄家支持的始终是大公子刘琦,而蒯、蔡两家支持的则是小公子刘琮。 也就是从黄祖阵亡起,黄家开始迅速的沦落,黄忠也开始不受重用,沦为氏族争斗的牺牲品…顶着威震荆南的名声,却在长沙被空降了一个顶头上司——韩玄! 被这个顶头上司一上任就将他的兵权悉数“收缴”! 也正是这时,失意的黄忠带着儿子黄叙,两人离开长沙,赴沔南计划与黄承彦一叙…想要谈谈黄祖死后,如今这纷乱的荆州局势,黄家该何去何从? 同时,随着箭术的精湛,黄忠越来越意识到,他手中弓箭的那一百五十步的射程,已经完全无法发挥出他的箭术,甚至限制着他的发挥。 黄忠想要向黄承彦这个同族中墨家机关术的传人…求一把能射的更远的“强弓”,进一步的发挥出他的箭术! 之后,黄忠与儿子如愿到了沔南,也见到了黄家的这位有名的名士黄承彦。 黄忠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黄家该何去何从? 黄承彦告诉黄忠,黄家还没输,他的女婿诸葛亮依旧在支持大公子,还拉上了刘备这个助力,黄家中兴有望,让黄忠去江夏,替刘琦统领黄祖的那支江夏黄家水军,将兵权握在自己手里。 之后,黄忠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能射更远的箭… 这个…黄承彦爱莫能助。 一百五十步,已经是这个时代弓弩的极限了,莫说是黄承彦,就是换作这个时代的任何人,也不能设计出超越这个距离的弩矢。 当然,这本只是一个小插曲。 黄忠也算是不虚此行…就带着儿子回去。 可天不遂人愿,还没有到江夏,在一处树林时,黄忠的儿子突然高热不退,黄忠去打水为儿子降温。 不曾想,听到了林间的虎啸声,往回跑时才发现一只猛虎将他的儿子按在爪下… 黄叙是黄忠老来得子,自幼因为体弱无法习武,那时也才十三、四岁,更发着高热…哪里是猛虎的对手? 而这时候,黄忠距离猛虎有两百步,他根本来不及救儿子! 那时候的黄忠冷静下来,弯弓搭箭,可第一箭射出…是一百五十步的极限,却并不能射中猛虎。 第二箭趁着风势,黄忠射出了一百八十步的距离,依旧距离猛虎差一点… 而就在这时,猛虎已经咬断了黄叙的脖颈,等黄忠冲上来时…第三箭方才射中猛虎的屁股,猛虎方才仓皇逃窜。 可黄忠再赶到儿子身边时,哪里还有气息? 黄忠悲痛欲绝… 他望着那射落在不远处,距离儿子这边只有二十步的箭矢,他痛苦不已,懊恼不已! 他超越了太史慈成为了天下第一神射手。 可哪怕这样,他依旧没能救了他的儿子! 他甚至在想,如果…如果沔南同族的黄承彦能制造出那超过两百步距离的弓箭,他…他一定就不会再失去儿子! 从那时起,黄忠伤心欲绝,再也无心于黄家的氏族之争。 他没有去江夏投靠长公子刘琦,他抱着儿子的尸体回到了长沙,将儿子安葬。 然后…一直就待在长沙!呆在儿子的墓前。 甚至再没有与韩玄去争夺兵权的想法,每日得过且过,一如行尸走肉一般… 失去儿子的他,已经是心灰意冷… 二十步! 便是这弓箭射出的,差的二十步,让江夏黄家水军少了一位能接替黄祖,引领他们走向辉煌的统领。 便是这二十步,让江夏黄家水军,从刘琦的手中直接过渡到关羽的手中,成为了如今关家军的前身! 也便是这二十步,才有了本是中郎将的黄忠,因为跟随韩玄带长沙投降曹操,被曹操封为裨将军… 也才有了传唱千年的——关公战长沙! 二十步… 这些年黄忠心头的恨唯独是这“二十步”,这二十步彻彻底底的毁了他,毁了他的儿子! 也正因为如此… 当此刻,当他听到张星彩讲述的这沔水山庄,这眼前的一驾驾“劲弩”,它们的射程能超过三百步、八百步时,难免让黄忠回想起这一抹不堪回首的故事。 这也是黄忠格外留意…这些弩矢射程的原因。 “这蹶张弩是射的远,可却需要用腰、腿射出,若是弩阵还好,一人使这蹶张弩,单单命中都是难事,此前能射杀庞德三万多兵也是因为出奇制胜,灵活性还是差一些,差一些。” 作为神射手的黄忠在品评着这些弩,“还有这八牛弩,目标太大了,真遇到强悍的对手,还没摆到射弩矢的地点已经被一队骑兵给冲杀过来了…” 说到这儿,黄忠亮起了他的弓,“依我说,还是弓好,灵活,可以骑射…唯独美中不足的是这射程太短了,若是能再长一倍,那老夫只需一支弓就足够射中那曹仁、庞德的面门!” 黄忠的话有些太满了… 若是别人这么说,一定会被人觉得是神经病,可若是黄忠,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荆南…、 不,大汉第一神射手,这名头,还是足够让人信服的。 哪曾想,黄忠这话方才脱口。 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出。 “汉升,这话可是你说的?能射五百步的弓,够不够你射中那曹仁、庞德面门的?” 随着这道声音,黄忠、黄月英、张星彩、夏侯涓悉数扭头…寻声望去。 却见得一个身披穿皮衣,腰挎酒壶,一派风流隐士形象的老头从一处工房中走出,正是黄承彦。 俨然…他方才听到了黄忠的话,故而也以这话激他。 说起来,黄祖死后…两人匆匆一面后,足足有十年没有见面了…如今看来,黄承彦老了,黄忠也老了… 可莫名的,两人眼睛里好像都有光,都有无比期待的事儿。 “融老头(黄承彦的名)…”黄忠一声呼喊,仿佛因为儿子的缘故,他心头有万般话语,有万般哀思,可他还是沉吟了许久,将一切再度埋回,他只是吟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反观黄月英看到父亲,连忙惊呼道:“爹,找你半天了!” 哪曾想,面对女儿的呼喊,黄承彦一扭头,做出一副高冷像,他一捋胡须,语气中带着几许低沉,几许女儿家才有的幽怨:“我在这儿很好,你莫找我,还是你找你那夫君吧!” 这话,就有几分酸酸的味道了。 俨然,黄承彦这老头,还吃着女婿的醋呢? 是啊… 诸葛亮那臭小子把女儿给拐跑了,就剩下他黄承彦一个“空巢老人”,若不是因为关麟那臭小子,他还不知道多寂寞呢! … … 蜀中,宕渠,一间书房中。 一张桌案,刘备与王平分坐两旁… 王平惊愕于刘备的胆力以及对他的信任,竟支身来此,没有带一个随从。 两人已经聊了一会儿,谈及的话题自然绕不开賨人部落。 此刻的刘备正在侃侃而谈,“王将军哪,你勇武过人,又忠义可嘉,你无论是在曹魏还是在我身边,都会被委以重任,可你又想过你的这些族人么?” “你们前途往关中,这数百里秦岭怎么过?到那边生活习性不同又该如何?路途上医疗怎么办?有妇孺老人得病,没有大夫怎么办?被关中人仇视怎么办?耕地不足,被人欺负了又怎么办?” “你们不想留在这宕渠么?这里是你们的部落,是你们的家呀!你们在这里,有衣穿?不用挨饿?还有,在这里…你们的手下将士们的子女,会一代一代的待在这里,建设这里…我也会帮你们建设这里!你们要子女出去,我为你们修建官学,让你们的子女学汉人的书本,你们不想出去,我为你们修建医署,让汉人的医署救助你们。” “在我看来,迁徒出去也好,留下来也罢,这些不该是我刘备或者是曹操决定的,而是你们自己…不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不想让你们部落因为大汉与逆贼曹操的战争而分崩离析…更不想让你们在战场上族人相残,亲者痛,仇者快!” 刘备的话很平静,却在平静中,在字字句句中透漏出的是賨人部落最迫切需要的。 是就要因为选择曹操还是刘备而部落的分崩离析! 也正是这一番话让王平深深的低下了头。 让他意识到,他此前带着少量族人投靠曹操,乃至于帮曹操迁徒百姓的做法,是多么的天真,对部落造成了何其大的伤害? 刘备的话还在继续,“备虽不才,却有横行天下之志,有开疆拓土之愿,有灭曹兴汉之能,有爱戴下属之义,有忠君尊上之德,有爱民如子之仁,有外战内治之才!” “试想一下,待得你与你的部落归于我,助汉一臂之力,到时…立下不世之功勋,朝廷岂会吝惜封赏?朝廷岂会不给予王将军一个将军之衔,而王将军这些族人,也将受到最大的优待!” “退一万步说…待他们解甲归田,乐享天伦时,他们就可以告诉他们的孩子们,他们是曾经将曹贼驱除,中兴汉室的一员,他们的功勋,他们的威名响彻大汉十三州,人人提起他们,都竖起大拇指!他们可以骄傲的说,他们的统领是你王平将军哪,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你的这些族人,你的这些部落,他们才没有枉费来这世上走一遭!” 振聋发聩,澎湃激昂… 刘备可不止是会哭,他更会建立信仰。 他知道…他刘备从小做到大,从弱做到强,这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的艰辛坎坷,可这么多兄弟不离不弃,靠的不是他的魅力,而是他建立起来的——信仰! 刘备的兵,刘备的将,从来不缺信仰! … … (本章完) 第三六九章 黑阎罗,月色下的修罗场! 巴中,宕渠。 整个八蒙山脚下都是魏军的尸体,哪怕已经过了一日一夜,这里的尸体依旧没有人去收回。 渐渐的,空气中多出了几分腐臭的味道,这等味道让人闻着作呕。 “嘎嘎”…白日里的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只有到了夜静更阑的时候,它们方才成群的飞下,去享用这无穷无尽的美食。 经历了白日里的血腥屠戮,这一夜似乎显得很是平和。 就在这夜已过半之时,突然…一道嘹亮的声音打破了此间的沉寂。 “点兵,夜袭——” 这声音震耳欲聋,任凭是谁都能听出,是他们的将军张飞喊出来的,而随着这一道声音,此间八蒙山脚下的蜀军悉数列阵。 张飞则向副将雷铜、张达、范疆下令,“兵分三路杀上八蒙山…将张郃那蒙头军寨截成三份儿,各个击破!” 张飞保持着,他此战一如既往的风格,依旧是有条不紊的部署,依旧是事无巨细的嘱咐… 他智将的形象仿佛已经深入蜀军的心头。 当然… 要知道,在《斗战神》里的这一章回,八蒙山是有三条路上山的路,张飞特地派人查过,果然如此,只不过其它两条极其隐蔽。 同样的,在《斗战神》中,张飞是在围困了敌将四十五天后,发动奇袭,将敌寨截断,使得张郃首尾不能相顾,这才大获全胜。 只不过…张飞等不了四十五天,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在读了一百多次《斗战神》后,在脑海中模拟了一百多次八蒙山战意后,张飞捕捉战机的能力,与洞悉时局的眼力均得到了巨大的精进。 再加上…今日荡口攻下来了,宕渠攻下来了,张郃部成为了孤军。 这种时候,张郃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蜀军能一日一夜之间,在接连攻破荡口、宕渠后,再攻八蒙山,这太有违常理了。 这种时候,连番的大败之下,张郃军的士气必定低迷; 懈怠之下,张郃军的守备也必定松懈。 “都看好进攻路线了,待会儿到上面,地势狭窄,谁也莫要跟本将军抢,都举好火把,本将军的丈八蛇矛开道!” 随着张飞的一道声音,他翻身下马,身先士卒第一个朝八蒙山上发起了进攻。 许多将军身先士卒都是假的。 冲锋的时候向前,可冲着冲着脚步就慢了下来,让手下的兵士们先冲。 如张飞这般一往无前,让手下弟兄们都追不上的,绝对是极致的少数。 刹那间,原本黑暗的夜空下,无数火把将山路点亮,无数蜀军脚踏着白日里魏军的尸体…如潮汹涌般的向山峦上攻去。 这一日的“血色”还没有结束,这一日的血色注定将布满整个夜空—— … … 山谷幽幽,夜华如水,今夜的张郃本就心神不宁,他已经一夜未睡。 按理说,白日里的败仗,所消耗的精力,韩浩的死,都让他整个人变得极其的疲惫与虚弱,也更容易昏昏入睡。 可这一日一夜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兵败后的第三次接收到飞鸽传来的情报。 第一封飞鸽,是告诉他计划中“里应外合”的“外合”也中了埋伏,夏侯德惨死,大军惨败! 第二封飞鸽,是告诉他荡口寨也趁势被蜀军攻下来了,夏侯尚被箭射杀,其余诸兵将悉数投降。 第三封飞鸽,是告诉他宕渠也被蜀军用诡计赚开了城门,守将王平生死未仆,三巴之中心扼要之地彻底失陷… 这一封又一封的飞鸽,这一桩又一桩的情报,宛若在刮他张郃的心,让他身心疲惫,却又让他哀痛不已,俨然…他已经意识到,他所在的八蒙山,这里不足万人的兵马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还有那两万余本要迁徒的百姓——已经带不回去了! 一想到这里,张郃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无力感,是前途未卜,他哪里还能入眠? “唉…” “唉…” 看着夜空中的星,望着天穹中那仿佛能将他吸进去的黑幕,巨大的无力感与昏沉感不断的袭来。 而有这种无力感与昏沉感的又岂只他张郃一个,整个曹军仿佛都被这恐惧、绝望的气氛所笼罩,士气低落,战意全无。 他们已经在考虑… 他们死后,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他们的媳妇又会变成谁的媳妇呢? 就在这时… 黑夜中,张郃突然看到了一个点,仿佛出现在八蒙山的山道中,紧接着这个点不断的放大,不断的扩散,像是无数火把照亮了八蒙山的山道… 张郃感觉他晕了,出现幻觉了。 可就在这时。 “——报”一道声音传来,“将军,不好了,敌将张飞率蜀军兵分三路上山…” 这兵士指着那山峦上越来越大,越发集结起来的火把,“这是其中一路,另外两路从两条人迹罕至的小道,已经杀上来了,整个蒙头寨悉数被截断了…” 张飞?兵分三路么? 张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是他也只知道这八蒙山的山道唯有两条,这第三条从何而来? ——『这张飞什么时候这般了解八蒙山的地形了?』 随着张郃的心头暗叹… 蒙头军寨中。 “敌袭——” “敌袭——” “杀呀——” “杀呀——” 魏军与蜀军的声音同时传出,张郃定睛去看,那狭窄的山道上…蜀军已经发起了一轮轮的冲锋。 随着张郃迅速的跑出,他站在崖口目睹着那山道上的战况… 然后,他骇然的发现。 蜀军中,那为首肤色几乎与夜空融为一体的正是他心头的梦魇那——黑张飞啊! 他手中那把丈八蛇矛正“猎猎”带风,不断的呼啸…在这狭窄的山道上,如入无人之境般! … … 血色弥漫整个战场。 呼呼… 呼呼呼… 八蒙山的山道上只剩下山风与丈八蛇矛挥舞时的呼啸声。 因为山道极其狭窄,个人勇武在战场上的作用,在此间将会无限的放大。 这等只能容下一、两个人的山道,仿佛就是为张飞量身定制,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出他的力量。 “哇呀呀呀呀…” 又是几名魏军兵士被张飞的蛇矛击倒在地。 这一刻的张飞一人当先,犹如一台永远不会停止的杀戮机器,不要命的在前面挥舞着丈八蛇矛。 任何一个面对他的魏军兵士,纷纷面露惧色的往后退,而那些鼓起勇气敢于冲向张飞的,已经一个个倒在张飞身后的山道上。 鲜血溅射在张飞的半边脸上,猩红色的血液,染出了张飞那半红半黑的面颊。 这一刻的张飞如同一个恶魔。 渐渐的,魏军的士卒开始不要命的往后退,后面的兵不知道前面的状况,还在向前冲…与前面的撞在一起,然后便是一连串的跌倒。 还不等他们站起来,一个浑身浴血的血人正手持着丈八蛇矛,身后是数不尽的蜀军正朝他们杀来。 “都给你们张爷爷让开——” 张飞一声咆哮,宛若开山裂石,山谷回响… 一时间,更多的魏军吓破了胆,他们更疯狂的后退,只是,他们能退,张飞不会退,蜀军也不会退,若是不能把敌人杀破胆,不能把更多的敌人留在这里,一旦他们回过神来,重整军队,那…将会是一场极致艰难的战斗。 … “三将军,雷铜将军那边从小道杀上去了!” “好——” “三将军,范疆、张达两位将军那边,也成功的截断了魏军的大寨…” “特奶奶的,你的意思是,就老子没杀上去么?” … … “报——” 一名小校匆匆的行至张郃的身旁,“蜀军将…将我军寨悉数截断,一分为三!” “报,东面出现了大量的蜀军,浩浩荡荡,遮天蔽日。” 一下子,张郃的眉头凝的更紧了,他重重的咬了咬唇角,不由得发出冷笑,张飞的路子,他已经完全摸清楚了。 正面战场由张飞一马当先,无人能挡。 然后侧面战场,不知道从哪摸索出的小道,直通山上…将整个魏军的营盘截断,一分为三…让原本整个营盘的魏军各自为战,无法产生合力。 也就是说,现在他张郃在这里的指挥已经无法统筹全局,偏偏他张郃忌惮于张飞还不敢离开这里… 整个局势,整个魏军俨然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危如累卵! “报——” 又是一个校尉仓皇的入帐,“山道上的将士来报,我军阻拦不住蜀军的攻势,那张飞带蜀军杀上来了…” “这该死的张翼德——” 这次换作张郃咆哮一声,他浑身打了个冷颤,越到这关键时刻,正面山道战场竟也被突破了。 这一刻的张郃双目通红,脸色发青,双手死死的抓着案牍,他已经预感到一种大难临头的既视感。 他狠狠的吟道:“张翼德…张翼德——” 他的喊声刚刚传出,却听得账外一声咆哮:“是哪个在喊你张爷爷的名字?” 这一声传来… 张郃浑身上下一个寒颤,若不是还有几分胆气,他怕是直接就尿了。 可…听着张飞的话,他似乎又意识到,现在的他已经退无可退了,当即,他狠狠的张口,“张翼德,今日我张郃取你狗命——” 说着话,张郃挺其那五虎断魂枪…也顾不得寻马,直接朝张飞冲了过去。 张飞也注意到张郃。 见他朝这边跑,张飞只是嘲笑道:“张郃小儿,你副将韩浩死了,支援你的夏侯德、夏侯尚死了,宕渠的王平也降了…今儿个,你也跑不了了!哈哈哈…哇呀呀,拿命来!” 一时间,张飞挺起蛇矛,丈八蛇矛与五虎断魂枪在夜空下交相碰撞。 绚烂的火花,在这一刹那激荡、绽放—— … “锵啷啷啷——” 伴随着枪矛间那清脆到极致的脆响,张飞与张郃决斗之时,红色铠甲的蜀军与黄色铠甲的魏军也交相碰撞。 火把将这这八蒙山照的犹如白昼…喊杀声震天。 “莽夫张飞,莽夫张飞——” 带着愤恨的眼神,张郃一边与张飞枪矛相交,一边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 因为他,大体已经能想到这一日一夜发生的事儿,一连串的溃败,必然会让他张郃的名望狼藉至谷底。 必然已经让他成为整个曹魏的笑柄! 韩浩、夏侯德、夏侯尚、王平、杜濩…他张郃身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俘虏了,这仗打的…简直屈辱到了极点。 他张郃就算活着,还能怎样向征西将军夏侯渊,向魏公曹操交代。 不夸张的说,如果怨恨可以杀人,那么这一刻,张郃眼中的怨恨足以将眼前的张飞泯灭。 只不过… 这“河北四庭柱”终究与“五虎上将”不是一个级别的,若是骑马交战,或许还有更多的技巧,可步战…张郃根本不是张飞的对手。 五回合… 十回合,张郃只撑住了十五回合。 方才一个回合的较量,张飞刻意的以力量相逼,逼的张郃接连后退三步,口中连连喘着大气。 还没有回过劲儿来… 就在这时,张郃感觉天穹仿佛被什么给挡住了一样,再看时,一个黑影在头顶上缓缓放大! 喊杀声依旧不断从四周传来… 可很快,几乎所有人的眼瞳中都看到,半空之中,张飞手拿着那标志性的丈八蛇矛,缓缓的在张郃的眼中变大…再变大。 张飞借助一块石阶一跃而起,丈八蛇矛从天劈落,裹挟着劈裂山石的力量。 张郃根本没想到张飞如此刚猛的力量下,身法竟也能这般迅捷,张郃来不及抬枪格挡,只能下意识的闪避。 咻—— 伴随着一个细小的声音,仿佛…张郃身上,有一个地方被丈八蛇矛劈开,突然被挑飞了去。 这一刻,所有魏军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突然飞起来的…不明物体。 紧随而至,是数千人齐声的呐喊,朝着张郃呐喊。 “将军——” 张郃也是后知后觉,方才丈八蛇矛的劈落,仿佛劈中了他,可因为太快了,他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可紧随而至是胳膊处一阵凉飕飕的寒意,当从惊愕中醒转过来时,张郃看到被张飞挑飞在空中的是一支胳膊。 惊愕之余,张郃下意识的望向他的左肩,肩膀还在,可胳膊却失去了踪影? “哇啊啊啊啊…” 顷刻间,断臂带来的剧烈痛感席卷张郃的全身,这让他撕心裂肺的狂啸… “诶呀…” 与张郃的惨叫截然不同的是张飞的叹息声,“特奶奶的,这都能打偏了…天天看《斗战神》,这手上功夫倒是生疏了!” 张飞再想上前补上一矛,当即就有数十名张郃的亲卫迅速的拦在了他的与张郃之间。 带着恐惧与茫然,明知是蚍蜉撼树,却也悍然无畏的迎上张飞的蛇矛与怒火。 更有数十亲卫将张郃抬了下去… 蒙头军寨,一时间只剩下张郃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调惨状、悲凄。 “撤,快把将军送上马,往山下跑…往山下跑…” 张郃的亲卫迅速的搀扶着张郃上马,根本来不及为他处理那断臂的伤口,血不断的往外涌着… 这时,痛苦中的张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手捂着伤口,一边呲牙问道:“我若走了,那这蒙头寨里的一万兵,那两万百姓…又,又当如何?啊…啊啊啊…” 不等话说完,又是一阵锥心的痛感。 “将军的胳膊都没了,还要什么兵?还要什么百姓?现在,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当即一干张郃的亲卫迅速的寻来马匹,一行人驾马向下山的方向行去。 “将军,那张郃跑了…” 这时,张飞的亲卫提醒道,作势就要去追… 张飞却展现出一个“统帅”应该具备的冷静,他一矛将一个魏军兵士捅了个透明窟窿后,沉声道:“围师必阙,穷寇勿追…” 这亲卫俨然没听懂。 啥…啥意思啊! 张飞却饶有兴致的讲到:“如果你围剿敌人,有必胜的把握,那就一定要给他留一个缺口,让他跑,否则他会做困兽之争…这是孙子说的!” 呃… 亲卫都听傻了。 他有一种见了鬼的感觉…反差到不可思议,反差到极致。 方才还仿佛是地狱阎罗的三将军,突然就开始玩兵法了。 反观张飞,他一双豹眼凝望着张郃驾马逃走的方向,嘴角勾起… 反观此时的魏军兵士,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将军,他们左右环顾,也正是因为这一望,他们一个个都吓得腿不住的哆嗦。 他们都是战场的老兵,一般的场景吓不到他们,然而…眼前这个场景,已经足以让这些老兵面色苍白,甚至喉咙掩不住的滚动。 他们的身边,全都是尸体,特别是张飞的身边,密密麻麻的尸体,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血水更是不住的流淌着,流淌成一处处硕大的血泊。 战戟、刀剑、尸体… 整个八蒙山上,整个蒙头军寨…在这星穹之下,显得恐怖无比。 然而,这还不是让这些魏兵更可怕的。 最让他们忌惮的是…只要是张飞身边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没有脑袋的还好,最恐怖的是那些还有一半脑袋在脖子上的。 “呕——” “呕——” 在一阵呕吐过后… 魏军中,有一个兵士喊道——“黑…黑阎罗…” 无数兵士望着张飞,齐声喊道:“黑…黑阎罗…阎罗…” 一时间,整个八蒙山上的魏军齐声呼喊。 反观此刻的张飞,他像是早有准备似乎,直接朝着那还在负隅顽抗,已然吓破了胆的魏军大声呼喊,“你们的将军已经弃你们而逃了?你们特娘的还打个锤子?都睁开眼睛看看,还打个屁啊!” 张飞这话,宛若是压垮八蒙山上魏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随着“黑阎罗”的声音落下,这些魏军纷纷放下武器,一个个的跪倒,齐刷刷的说:“将军,我等愿降,黑阎罗饶命——” 黑阎罗… 没错,就是黑阎罗…这个魏军赋予张飞最新的“称呼”,俨然,也正是这个称呼,如今已经成为这些魏军心中的梦魇! 看到魏军悉数请降,黑阎罗张飞开口了。 “降了,那就罢了——” “降了,那就是自家兄弟了,今晚破这张郃小儿的功勋,一个个的,也有你们的一份儿——” 这本是张飞随口一言。 可莫名的,听在这些兵士耳中,总是觉得无比瘆人! 像是来自地狱阎罗的声音。 怕—— 怕怕—— … … ps: (昨个儿又被喷我,我痛定思痛了一下。) (我感觉应该是场景切的太多,且幅度太大,产生了割裂感。也因为之前还是战场,正激昂着呢,突然刘备、王平、黄忠侃了一章…有些违和。) (总之该道歉还是要道歉,抱歉了诸位读者老爷。) (至于黄忠、王平…我也想过,是不是写的太详细了,但都是后面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物啊,必须得立起来啊…虽水,但关乎后面几场大战,哪怕是水也得把他们的事儿交代清楚啊…) (望读者老爷们理解哈!) (本章完) 第三七零章 尘埃落定,开卷下的蜀军战绩 晨曦微明,当天穹中总算亮出一丝的白光。 一夜的逃窜,张郃连同亲卫,总算是逃出了八蒙山,只不过,数一数,他身边已经不过五十骑,甚至张郃都将一支胳膊留在了那里。 哪怕如此,哪怕是逃了出来,他们的脑海中依旧浮现着,方才张飞那“黑阎罗”的模样。 想到他,一个个骑士浑身都在颤抖。 山峦下,又有百骑从八蒙山逃了下来,他们本是在后山看守那些计划“迁徙”的百姓。 他们只知道蒙头大寨遇袭,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大抵看到断臂的张郃,看到这些狼狈的亲兵,他们大致能想象出来,方才…蒙头军寨…方才,他们的张将军是经历了何等的屠杀? “将军…” 这时一名匆匆逃出的骑士向张郃禀报道:“蒙头寨处的曹军悉数…悉数投降了。” 随着这一道声音… 张郃重伤之下,宛若又收到了新一轮的伤害,哀莫大于心死,他大声嘶吼,“张翼德,吾必诛之——” 这一声咆哮传遍整个山间。 “将军,我们去哪?” 一名亲卫问张郃,张郃凝着眉,“往梓潼去,那里有曹洪将军,往梓潼去——” 其实,距离宕渠最近的并非梓潼,而是巴东与巴西,可这两处…驻守的并非曹魏的将军,而是五斗米教的教徒。 巴东驻守的是今年方才投靠曹操的七姓夷王——朴胡; 巴西驻守的则是五斗米教原本的治头大祭酒——阎圃; 在张郃看来,他、韩浩、夏侯玄、夏侯德、杜濩、王平,都被张飞算计如此,都没能拦住蜀军的攻势! 更何况是五斗米教呢? 现在能靠得住唯独曹魏的宗室了! 心念于此,张郃再度抬高了音调:“去梓潼…去梓潼——” 这边厢,是这支惶惶逃窜如丧家之犬的张郃残部! 那边厢,张飞已经开始命令将士们清理八蒙山的战场,安抚那些被迫迁徙的百姓。 这时,有将士禀报道: ——“报,三将军…张郃残部突围,从八蒙山杀出去的,所剩仅仅五十骑,且大多负伤。” ——“报,三将军,看张郃逃窜的方向,不像是巴东与巴西,更像是…是梓潼…” 汉中下设梓潼位于三巴以东,是蜀中进攻汉中的必经之路… 也是汉中战场博弈的先决条件,位置比三巴还重要。 梓潼再往北就是“武都郡”,这已经到汉中的门户, 当然,张飞对三巴熟悉,对梓潼的屏障“瓦口关”也不陌生…这是《斗战神·张飞本传》中最新的章回了。 而按照《斗战神》中的描述,敌将会退到梓潼屏障处的瓦口关,然后再被他张飞击溃。 至于打下梓潼郡后,接下来武都郡的“下辨”之战,那就是张飞翘首以盼的《斗战神》的最新章回了。 就是关麟这臭小子寄给他已经写好的《斗战神》中断章的地方。 想到这儿,张飞心头就忍不住恨恨的道。 ——『这个断章狗,瓦口、梓潼,俺知道该怎么打?可武都、下辩该咋打?俺可不知道了呀!』 ——『到时候要还没寄来最新的《斗战神》,俺可要闹笑话了。』 是啊… 《斗战神》就断在这儿,后面怎么打?张飞是真不知道了! 他都想把丈八蛇矛给关麟寄过去,让他掂量、掂量,赶快把后面如何打“下辩”给写出来。 当然…在打下辩之前,还有曹洪驻守的梓潼…以及梓潼的门户“瓦口关”! 心念于此,张飞大声吩咐,“今夜休整,明日一早就动身往梓潼瓦口关!” 这… 张飞的话引起了雷铜的疑窦,雷铜连忙道:“如今击退张郃夺下宕渠,理应先收服巴东与巴中,如此三巴在手,进可攻,退可守…将军怎么舍巴东、巴西…反而去攻梓潼呢?” 这个… 张飞眼珠子一定,不加思索的回道:“梓潼与瓦口关要取,巴西、巴东也要取,这本就是两者兼得的事儿,只不过取瓦口关与梓潼的是俺的事儿,取巴西、巴东就是俺大哥的事儿了!” 张飞说着一番话时自信满满。 是啊…关麟那《斗战神》写的明明白白,这几乎已经是开卷了,标准答案…张飞都交给大哥刘备了,这要打下不来,那才贻笑大方呢! … … 巴西郡的治所阆中县衙署外,一干五斗米教的教徒站立于此,守卫森然伫立。 衙署中,传出一道声音。 “张郃又败了?” 发出这声音的是五斗米教的治头大祭酒——阎圃。 此刻的他一边看着军报,一边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 教徒如实禀报:“禀大祭酒,张将军昨夜被张飞突袭,截断军寨,首尾不能相顾,纵是他都是断了一臂,方才从八蒙山上逃下,他没有来巴西郡,而是直接往梓潼逃去…” 闻言,阎圃冷笑了一声,“张郃是信不过咱们五斗米教啊…” 说话时,他的神情落寞。 也不怪阎圃如此,一连两日,宕渠的战报像是雨后春笋般一条接一条的报送过来,这让阎圃一次次的感受到了局势的紧张,也让他迅速集结起五斗米教教徒。 宕渠连同三巴,若是丢了,那三巴也就没了,他们五斗米教将失去最后一片根据地,更有甚者,将会悉数迁往中原! 这是阎圃不愿意看到的。 说起来,阎圃是跟随张鲁一起投降曹操的,他是五斗米教的治头大祭酒,也是张鲁的谋士,地位非同一般,曹操为了拉拢他,甚至将马超的妻子董氏赐给他,更是封他为列侯。 当然,曹操这么做,也是有目的的,把马超的妻子董氏赐给阎圃,那相当于断了他投蜀的通道,至于列侯…则是阴一把后,给个枣吃。 故而,阎圃对曹魏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此刻,就在他神情冷漠,忧心于曹魏在巴中的局势时,一名副将走了进来,身后带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阎圃抬头看了一眼,挥挥手…身旁的一干五斗米教鬼卒悉数退下。 副将立刻上前言道:“大祭酒,末将巡视阆中县城门时,抓到了一名细作。” 说着话,副将扯下了这人嘴里塞着的麻布,这人拼命的喘息说:“小的不是细作,小的是有机密来见大祭酒,误被将军捉到。” 阎圃忙问道:“有何机密?松绑!” 副将有些犹豫,阎圃不耐烦的说,“你怕他跑了,还是怕他行刺?” 说着话,阎圃亲自隔断绑缚,报信人又警惕地看看左右…阎圃挥手说,“你们都退下!” 待得所有副将退下,报信人膝行上前,翻出衣裳内的贴身中衣,用牙咬开线,从夹层中摸出薄薄一纸书信,捧给阎圃。“小人乃宕渠守将王平将军心腹,特致密书于大祭酒。” “王平不是降了么?”阎圃一脸诧异的结果信来急看,轻声念:“罪将王平百拜,书呈大祭酒阎圃麾下,‘吾起于行伍,从十夫长做起,维念曹公提拔,方为一方收将军,叨窃厚恩,无门补报,昨日误中那大耳贼之奸计,敞开宕渠城门,失城陷地,想念曹公,思念归魏,何日忘之》’今被迫投降于大耳贼,此大耳贼甚不相疑…” “赖大祭酒与巴东七姓夷王合力,遣大军而来,如遇敌军可以诈败,平当在后,以举火为号,先烧蜀军粮草、辎重,再遣大军为大祭酒内应,翻身掩之,则刘备、法正可擒也!平,非敢立功报魏,实欲自赎前罪,倘蒙照察,速赐来命!” 阎圃惊喜交加,双目闪动着亢奋的光芒,高声说:“王平是局势所迫的诈降,好啊,如此天助我也…” 说到这儿,阎圃望向这报信人,“你先在此间巴西寻一隐秘之处休息,我即刻回信王将军,里应外合!” 就在这时… “叔父不可…”一道柔弱的女声突然传出,“叔父,如今宕渠局势悬而未明,王平信笺不可轻信。” 说话的是五斗米教的圣女,是张鲁的女儿——张琪瑛! 张鲁有十个女儿,张琪瑛是长女,也是张鲁最宠爱的女儿,更是五斗米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 只不过,在马超短暂投降张鲁的时候,她与马超有过一段缘分,那时的张鲁也有意让马超休妻,然后将女儿许配给马超,还封马超为“都讲祭酒”,对他委以重任。 只可惜…诸葛亮的离间计,因为部下张松的贪财好利,张鲁对马超产生猜忌,故而逼其投了刘备…这段姻缘也就戛然而止。 如今,张琪瑛在巴中…是践行父亲的要求,让五斗米教继续传道于“巴中”,协助曹公征服巴蜀。 只不过,张鲁千叮咛万嘱咐,凡是遇事要听治头大祭酒阎圃的吩咐。 果然… 因为张琪瑛提出了质疑,阎圃顿了一下,可很快,他就笑了,“王平是从一行伍小卒提拔上来的,相传那还是曹公大军进攻江州之时,面对诸葛亮之空城,便是此王平主动请缨去一探真假、究竟…曹公还将披风托给他,向他提及‘孤部下每一个勇武的将士,他们的性命都不微贱’…从此王平平步青云,更是帮曹公招募族人部落…” 说到这儿阎圃一阵神往,他沉吟了许久,方才接着道:“琪瑛啊,你说…这样一个受曹公如此恩惠之人?他岂不会有归魏之心?这是‘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也是‘胡马依北风,谁不念故国!” 这…听到这儿,张琪瑛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时。 “报——巴东七姓夷王朴胡约大祭酒共同进攻宕渠,夺回这三巴扼要、枢纽!” “报——探马来报,张飞率军绕过巴西,直杀往涪陵瓦口关追逐张郃而去!” 一连两声通传… 也正是这两封通传,阎圃的神色变得更加笃定,他笑着说,“琪瑛啊,这是我们五斗米教在大魏立功的良机啊,张飞不在,那宕渠就只有刘备了,若是擒住刘备,那巴蜀…就平定了!如此天赐良机转瞬即逝,曹公生性多疑,却都用人不疑,你、我又迟疑什么呢?” 张琪瑛沉吟了一下,她张开嘴巴,“兵者诡道…”这四个字就放在嘴边,最终还是被她咽回去了。 她…只是五斗米教的圣女啊,她对这军事太外行了。 当日…阎圃就遣大军杀往宕渠,留张琪瑛驻守巴西。 只不过,在阎圃离开三个时辰后,张琪瑛注意到,城外树林中人影婆娑,紧跟着…黑云压城,无数身着赤红装束的蜀军朝这里发动了进攻。 这是刘封与孟达率领的八千人… 声势滔天。 张琪瑛只喃喃道:“糟了…还是出事儿了——” 她迅速的下城楼,她是可以乔装成弱女子,然后逃窜出去的…只是,这阆中县,这巴西郡是注定要变幻大王的旗帜。 几乎同时,在巴东七姓夷王朴胡率军进攻宕渠之际,严颜与黄权也瞅准随即,朝巴东的治所涪陵发动了一轮汹涌的攻势。 对方人数本就不多,又多为五斗米教教徒,哪里是军队的对手… 不过两个时辰,涪陵城异主! … … 宕渠山林险峻,树木茂密。 七姓夷王朴胡与五斗米教大祭酒阎圃赶到时,他们合兵一处,向宕渠进犯。 刘备站在城楼上,遥遥看着魏军远道而来,他眯着眼睛问:“曹军在三巴的兵马已经打光了,死的死,降的降…你们是何人?” 朴胡立功心切,大声喊道:“大耳贼,今日我五斗米教便将你擒拿,结束这天下的纷争!” 刘备看了眼身旁的法正笑了:“可惜…” 法正顺着刘备的话道:“可惜是他们看不到这天下纷争的结束!” 随着刘备的一声令下,魏延、高翔、吴兰、吴班悉数出城…朝这些五斗米教徒冲杀了去,五斗米教徒战斗力虽不行,但人数众多…此番也是铆足了劲儿与刘备大战。 只是…方才开打,突然刘备军中有人高呼,“不好了,宕渠起火了…” 蜀军纷纷回头,果然,宕渠城内烟火腾天… 只听得魏延高喊一声,“不好,宕渠起火,主公有危险,快回军,快回军。” 朴胡仿佛看到了立大功的希望,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阎圃则感慨道:“哈哈,果然…王平将军不欺我,弟兄们,我等拖住敌军,待王平将军擒住那大耳贼,此番我五斗米教便是大功一件!” 随着阎圃的话,一时间,五斗米教士气大振。 一股脑的冲入城门,朴胡还高喊着:“大耳贼,你莫要跑?” 却见城门后,原本在仓皇逃窜的刘备脚步一顿,他转过身,拔出了雌雄双股剑,他向阎圃一笑,也向所有五斗米教教徒一笑:“我跑了一辈子,现在不想跑了!” 此言一出…朴胡与阎圃一惊,就在这时… 法正一声令下,“出击——” 话音方至… “嗖嗖嗖…” 刘备的身侧,超过三千人的弩手早已蓄势待发,无数弩矢自连弩中爆射而出,五斗米教教徒集中在城门城洞,这简直是天然的靶子,进…进不得!退…亦无可退! 三轮齐射… 整个五斗米教倒下了超过半数的教徒,就连朴胡与阎圃也已胳膊上中箭。 这时…王平手持大刀立于刘备身前,他的身侧悉数都是賨人部落的兄弟,杜濩也位列其中,俨然…他也归降了刘备。 王平昂然大啸道:“王平在此,朴胡与阎圃,还不下马受降,饶你们不死!” 这一刻…朴胡与阎圃绝望的望向王平。 阎圃破口大骂:“王平小儿,曹公带你不薄,将你从行伍提携…不曾想你竟是如此两面三刀、朝秦暮楚之辈,你不得好死,我阎圃不屑于与你同列!” 王平丝毫不介意,他只淡淡的说,“曹公是待我不薄,可玄德公对我的部落更是恩重如海,抱歉,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族人被迫迁徒,我也不能眼睁睁的错过如此仁德之主!” 说到这儿,王平指着朴胡与阎圃…“我主仁义,尔等速速下马受降,我主定不会为难与尔等!否则连弩齐发,尔等必定身中万弩而死!” 这时候… “啪嗒”一声,朴胡先跪了,“我…我也是賨人,我…我愿降!” 朴胡这么一跪,当即,一大波五斗米教教徒都跪了。 王平指着阎圃:“你为何不跪?” 阎圃狠狠地道:“张教主说过,宁为曹公做奴,不为刘备上客…” 说着话,他朝着王平冲了过去,想要与他同归于尽,只不过…魏延眼疾手快,手起刀落,直接一刀劈落了他的首级。 “文长…”刘备的喊话显得姗姗来迟… 魏延当即会意,拱手道:“末将有罪…” “去自领二十军棍吧!”刘备闭着眼走到阎圃的面前…当然,他说让魏延领二十军棍,这都是场面话,不可能有人真的给功勋之臣魏延军棍的,就算打,也比挠痒痒还要请。 “末将这就去…” 魏延当即起身,往城里走去。 刘备则看着阎圃的尸首,他将阎圃的额头拾起来,接到他的脖颈处…无比惋惜的道:“如此义士?怎能杀害…” 说到这儿,刘备露出虚弱的神情,他抚了下额头,“怪我…厚葬了吧!” 这时,那尚余下来的,尤自跪着的过万五斗米教徒,齐声高呼: ——“我等愿降,刘皇叔饶命!” “尔等快快起来…”刘备快速走到他们身边,亲自为他们擦拭面颊上的血迹… 而这一幕,更让这些鬼卒心悦诚服。 法正看着好基友的表演,不由得心头感慨: 『曹操作的那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还得是你啊,主公…』 就在这时… “报——” 一名信使迅速的赶至刘备的身前,拱手禀报道:“三将军发来飞鸽,瓦口关攻陷了…张郃与曹洪放弃梓潼,退往武都郡!” 唔… 刘备都没有想到,张飞这么快就攻陷了瓦口,逼退了曹洪。 算下来,这巴东、巴西的守军攻来宕渠用了三天,三弟张飞也是昨日才刚刚到梓潼的吧?刚到…就攻破了? 刘备哪里知道,这对于张飞而言,丫的…就是开卷考试。 瓦口关虽然难攻,可它的弱点早已在《斗战神》中标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张飞才不会像是《斗战神》中相持两月才寻找到这个弱点。 他反其道而行之… 张郃与曹洪都不会想到,他方才赶至就要夺关。 可偏偏…张飞就是这么做的,马不停蹄的赶到瓦口关,马不停蹄问询当地农户,然后马不停蹄的让农户引路走捷径,绕过瓦口关,最后内外夹攻,一日破关! 刘备惊愕的发现… 如今收服汉中,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剑门关,以及…通往剑门关路上,曹魏最后一道防线“武都郡”、“下辩城”! 突然间,刘备意识到…或许他与曹操在巴蜀之地的决战,就要打响了。 这么快,这么突然… ——就要打响了! ——疾风骤雨,狂涛骇浪,已经很近了! … … (本章完) 第三七一章 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 ——张飞开透视了吧? 尽管这个时代,张郃与曹洪还不能理解何为“透视?”,但他们的心头不断涌出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否则,张飞刚到瓦口关第一天,怎么就能找到附近的村民? 怎么就让这些村民将他的兵马带到瓦口关的背后? 怎么就敢不做休整,于第二日直接发动两面夹击? 整个张飞攻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七一章 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七二章 此子的才华,不应该限于荆州! 成都,一处豪奢的府邸,朱门敞开,轮廓富丽堂皇,那门槛高的让人目瞪口呆。 这是蜀国“兴业将军”、江州太守李严的府邸。 作为东州派的第三号人物; 作为与军师将军诸葛亮、蜀郡太守法正、昭文将军伊籍、左将军西曹掾刘巴,五人一道合作制定《蜀科》,制定出整个巴蜀法律体系的存在。 李严的身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七二章 此子的才华,不应该限于荆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请半天假… 本还想趁着“红色培训”,摸鱼再码出来一章,结果要开车往回走了… 今儿看起来码不出来了! 明儿回去…就恢复正常更新,有条件会多补一更。 先给诸位读者老爷道个歉。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请半天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七三章 江东弱女子,生变于肘腋之下 入夜,一轮冷月高挂苍穹之中。 几名侍女立于闺房的院落之内,森然伫立。 在幽深寂静的院落里,一扇小窗缓缓打开,露出了一张绝美的面容,一双美目遥望着天边,那是东吴的方向,也是家的方向。 站在窗子里的是孙尚香… 别人女子家的闺房都是粉嫩的,是琴棋书画,是刺绣,是胭脂,可孙尚香这屋子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七三章 江东弱女子,生变于肘腋之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七四章 鲁肃:我赌的是曹操的猜忌心! 官署正堂,诸葛恪正在向关麟禀明情况。 “情况就是如此,一个卓荣引起了曹操与孙权对手下虎将的猜忌,现在整个襄樊、江夏、淮南看似风平浪静,没有战事,反倒是孙曹内部愈发的剑拔弩张了!” 随着诸葛恪的话,关麟揣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十息,二十息… 足足百息过后,此间的气氛愈发的凝重,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七四章 鲁肃:我赌的是曹操的猜忌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七五章 毒士登场,一计擒关羽,一计守汉中 按理说,司马懿这等“军司马”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参加曹操“霸府”中举行的军事会议的。 但他还是很快听说了“三巴”、“梓潼”地区的惨败。 不过一月…蜀中风云突变! 司马懿一大早就在曹真将府的堂前等候。 说起来,曹真并不喜欢司马懿,可碍于两人都是站在曹丕立场的,许多消息自是互通有无。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七五章 毒士登场,一计擒关羽,一计守汉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七六章 曹营无知己,夜夜思故人…故人! 能征募三十万兵? 当曹操抛出这个数字时,贾诩就摇头了,就差把“你放屁”三个字给摆在脸上了。 “都到这种时候了,丞相可以骗臣,可骗不过那关家父子啊,也骗不过天下人的眼睛啊!” “这半年来丞相战事不利,屡战屡败,先后折损曹纯将军、文聘将军、牛金将军、吕常将军、满宠将军、乐进将军,损兵何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七六章 曹营无知己,夜夜思故人…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七七章 此前的关家军是败了,不是亡了 “娘?” “娘…” 晨光熹微,鼓子岛传出徐庶焦急的呼喊声,声音尖锐,惊起了树上巢里的雀。 不过是一夜过后,徐庶醒来时,鼓子岛上已经没有母亲的人影,只留下她的一封信笺,还有一朵耐冬花,一副药材——当归! 徐母是提醒徐庶,他的孝道已经保全了,该回去了履行他践行的“义”字了。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七七章 此前的关家军是败了,不是亡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七八章 不能让吾儿孤军奋战—— 关羽在樊城地区战斗的时间太久了,非常熟悉这边的地形,甚至非常熟悉这边的每一座城。 比如襄阳城,是砖石结构的,这种城墙造价太高,只能在军事重镇如此修筑。 故而,在襄阳城以北的诸如樊城、平鲁城、偃城、新野城就都是夯土城墙。 甚至关麟新修建的“长沙新城”与“江陵新城”也是夯土城墙。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七八章 不能让吾儿孤军奋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七九章 又一个太史慈!又一个周公瑾! 曹操的命令是征兵; 夏侯惇执行的命令是强征; 可若是按照夏侯楙的说法,那就是暴力强征。 原本而言,大魏数百郡县,能完成征募数量的有三成就不错了,大不了完不成,就辞官贬为白身。 可若是珠链三族?那就是新的故事了。 势必,那些无法完成的征兵任务的郡县,会出现“抓壮丁”的情形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七九章 又一个太史慈!又一个周公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八零章 生子当如孙仲谋?这话本是个笑话! 日上三竿,吴郡余杭,凌统的府邸外不断传来嘈杂的砸门声和斥骂声。 管家隔着一道门心知来者不善,颤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可是凌府?方才吴郡宫殿抓获一贼子,偷盗宫殿中物,其招认所偷物品悉数藏于凌府中…今奉周骑都尉之令,搜捕凌府,凌府族人不得阻挠!” 这话说的不容置喙,管家慌了神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八零章 生子当如孙仲谋?这话本是个笑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八一章谁为棋子?谁又为执棋者? 本来,只是一个女医生救了两个不该救的病患,从而引发出一女两男的三角恋故事。 但在总总推波助澜下,在孙权的猜忌中,已经完全延伸为全新的故事,延伸为一个巨大的阴谋。 在孙权的经验世界里,素来信奉的是非黑即白。 在他看来,在八公山上凌统就已经被策反了。 具体因为什么被策反的,孙权不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八一章谁为棋子?谁又为执棋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八二章 纵南行,挥手去,直捣沧海会有时! 襄阳城的官署体现出一种真正“风雅之人”才有的广博,整个官署到处都遍布着一个“雅”字! 从‘沐雅雨’、‘品雅鱼’、‘赏雅女’的画像; 到伯雅、中雅、季雅的酒器。 这些,无一不显示出了曾经这里的主人刘表,是个附庸风雅,喜好座谈的人。 关麟本在观察着大小不一的酒樽。 诸葛恪站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八二章 纵南行,挥手去,直捣沧海会有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八三章并无大碍?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寿春城的书房,贾诩正在与曹操讨论着蜀中的局势。 贾诩提出了一些用人上的方略,引得曹操的连连颔首。 “汉中的阳平关与下辨城互为犄角,从汉中北出是秦岭,从下辨城北出则是祁山,若下辨城失陷,则蜀军将断了我祁山道与陈仓道,陇右与关中援军再难驰援,比起汉中,这下辨城更加重要!” “正是。”贾诩继续的说着他的提议,“阳平关是丞相亲自修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兼之以夏侯妙才驻守,老臣倒是颇为放心,倒是下辨城由曹洪将军驻守,曹洪将军可不是蜀军的对手!” 曹操连忙问:“张郃断了一臂?难不成,还让他总督攻防?” 这一番话语中带着些许沮丧与颓然。 曹操岂会不知曹洪这人,论忠诚与靠谱,论贪恋钱财与舍命援护,那整个曹营也是无出其右,可真要论及统兵与作战,怕是三个他绑在一块儿也比不上张郃。 可偏偏,张郃总督的诺大的三巴防线,被一个张飞给杀穿了。 现在倒好…曹洪比不上张郃,那还能用谁? 无人可用! 就在这时,贾诩提醒道:“丞相莫忘了,汉中还有一匹丞相的‘千里驹’!蜀军擅谋…巧变、机智如张郃将军都在谋略上吃了大亏,不妨试试年轻人,敢打敢拼,反倒不为人所制!” 呼… 此言一出,曹操琢磨着有道理。 他吧唧着嘴巴,轻声道:“孤怎么忘了这匹千里驹了呢?” 当即,曹操展现出他雷厉风行的一面,“传孤诏令,下辨之战依旧是曹洪挂帅,曹休为骑都尉参军事,但私下里告诉子廉与文烈,此战由文烈总指挥,让他洪伯伯给他压阵!” 说白了,就是曹洪挂个名,一切由曹休拿主意。 再细致点,就是不让你洪伯伯失了面子,里子上都是你说了算。 说到这儿… 曹操还想提一嘴夏侯渊心心念念“支援”的事儿,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在想,若是襄樊这边局势稳住了,再支援汉中不迟! 就这样,西线战场的部署在曹操与贾诩的对话中完成。 倒是贾诩,还有些顾虑,“丞相不可大意,倘若这样也挡不住蜀军的攻势,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计略了!” “文和又要教孤毒计了么?” 一时间曹操颇有兴致的抬眼望向贾诩。 就在这时。 “丞相…”许褚快步闯入衙署,连忙拱手递上一封信笺,“程先生的信笺从吴郡传回来了。” 曹操接过信笺,扫视了一遍,不由得嘴角咧开,他笑了。 一边笑,他一边将信笺递给贾诩,颇为欣欣然的感慨道:“这孙仲谋果然上当了,他真的派人擒了这凌统,哈哈哈,文和没有看错他,孤也没有看错他!” 曹操说话的功夫,贾诩也把信看完了,他微微颔首,“世人言丞相生性多疑,可丞相的多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孙仲谋与丞相截然不同,他是因为‘疑’而恐惧,因为‘疑’而患得患失?他与丞相差得太远了!” 贾诩的这一番隐晦的恭维并没有让曹操露出喜色,曹操轻抚了下那已然斑白的鬓发,声音沙哑的感慨道:“可他比孤要更年轻啊!年轻总是允许能犯一些错误的。” 是啊,曹操与孙权他爹孙坚是一代人。 孙权比他小二十七岁了。 二十七年的阅历…曹操收获了多少阅历与成长。 但孙权…无疑,现在的他,稚嫩的他,这个年龄的他还能有更多的可能! 曹操感慨孙权,这是一个“下山的神”在看到“上山的人”犯错误时,发自内心的感慨。 就在这时。 曹操突然起身,他张了张口,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沉默着面朝向墙壁,有些感慨岁月流逝,感慨岁月不饶人。 他本想说的是…这边的战乱不平定,他如何能安心“称王”? 如何能把“汉”向“魏”过度的手续悉数“办理”得当? 如何留给后代一个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随时取汉儿而代之的机会! 现在的曹操,他最迫切要的是办“房本过户”的手续了,不是在这里继续追求一统。 他没有过多的精力耗在这里,他需要时间去做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儿。 当然,终究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只是… 一时间,因为曹操那复杂的表情,整个书房内的气氛也变得冷峻了几分。 许褚凝着眉适时的补充了一句:“禀丞相,文远将军又在府门前,求见丞相…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贾诩也趁机转移话题,“文远将军还真是执着啊,这是第八次了…距离丞相提及的十次还差两次。” “不等了!”曹操突然一甩长袖,“孤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更何况,如今的时机已然成熟。” 贾诩眼珠子一定:“丞相打算现在就用文远将军?” “文和。”曹操笑道:“你是聪明人,若是孤现在启用文远,那襄樊这边就有主心骨了,孙权那边也必定对凌统更加猜忌,那凌统也就必死无疑…” 说到这儿,曹操背着手,“如此也算是替那些肥水大营,被烧死的我大魏将士们报仇雪恨了!” 这话脱口,曹操迈着龙骧虎步就走出书房。 步履厚重且铿锵—— 贾诩不由得深深的咽了口吐沫,他懂曹操的意思,曹操这是一箭双雕。 这边用那华佗的女弟子激张文远生擒关羽; 那边则完全顺着孙权的心思在引导,引导他一步步的陷入这“借刀杀人”的泥潭。 这一刻,贾诩又一次深深的被曹操的攻心术所折服。 话说回来,在攻心术上,曹操这辈子只吃过一次亏。 就是那片刘备耕种的青梅与韭菜地里; 就是那次“青梅煮酒论英雄”… 曹操的攻心术输给了更善于藏心术的刘玄德,那才是两个高手的过招。 一时间,贾诩神思良久… “诚然哪…”望着曹操与许褚疾步离去的背影,贾诩感慨道:“诚然…曹公与刘备都不再年轻,可孙仲谋比他俩…至少现在,还差的太远了!” … … 重建中的洛阳城,向北不远处有一个“孟津”港。 这里是各地运送石料、木材等一系列筑城之物往洛阳的一处水道,白日里人头涌动,摩肩擦踵,喧闹声不绝于耳,甚是喧闹。 此刻夜深,喧闹声渐隐,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士兵的脚步声与铠甲的摩挲声。 火把照亮了幽深绵长的民巷,夏侯惇的儿子夏侯楙背着手走过来对领头的亲兵说道:“父亲说要秘密进行,动作快点儿,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引得议论纷纷!” 亲兵笑道:“又不是头一回了,少将军放心。” 说着转身一挥手,士兵们如狼似虎的冲进了民巷。 夏侯楙站在巷口,很快便听见巷中传来哭喊叫骂声。 区别于以往得胜时,士兵对周围百姓财务与妇女的劫掠,这一次竟意外抓的是“男人”,是“壮丁”! 不多时,已经又士兵们从屋内拖出男丁,有的只裹着一块儿布,有的一丝不挂,拼命的喊救命! 有的才刚满十五岁,种地谋生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遇到这种“飞来横祸”。 有的媳妇追了出来,连连叫骂…可看到门外的火把,看到那么多兵士,又怯弱的躲了进去,生怕自己也被带走。 要知道,劫掠走,带入军营中的女人是极其悲惨的。 突然… 巷子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人驰马急入,一鞭子撂翻了那名带头劫掠的夏侯楙亲兵。 “都给我住手。” 这驾马之人大声呼喝一声。 亲兵挨了一鞭子,正要发作,可看清来人是四公子曹植后,连忙躬身赔笑,“原来是平原侯?” 曹植满脸怒色的下马,“伱们在干什么?朗朗乾坤,洛阳附近,这是公然劫掠么?我大魏没有王法了么?” 说话间,曹植瞟过那劫掠的男人,不由得更是凝着眉,他压低声音,“真有你的,脸都不要了么?以往劫掠的还是女人与钱粮,现在倒好…连男人都不放过了么?你们好重的口味啊!” 亲兵小声说:“平原侯冤枉我们了,我们也是…也是奉命行事。” 曹植冷笑,“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等奇怪的命令?抓这些一丝不苟的男丁,你们要干嘛?劳军么?这又是何人才能下达如此慌缪的命令?” 他再度环望左右,冷冷得道:“还不给我滚!” 士兵们面面相觑,为难的看着曹植。 突然,巷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夏侯楙大步走了过来,“原来是子健,我还以为是谁呢?” 俨然,夏侯楙与曹植的关系不错。 夏侯楙是夏侯惇的次子,他的夫人是曹操的长女,大名鼎鼎的清河公主。 当然如果按照历史的话… 后来这个曹操的宝贝闺女清河公主与小叔子设计谋害亲夫,这就是另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了。 此刻,曹植看到夏侯楙也很惊讶,“子林?你不是在邺城大将军那边么?怎生来这司隶?还有,你这是作甚?” “看来,是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惹到子健了。” 夏侯楙笑着走到曹植的身旁,不以为意。 曹植愤愤的说,“子林,今晚的事儿就当我没看到,你快带着你的兵离开吧?劫掠男人,这等事儿若是传出去,我大魏宗室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离开?怎么离开?”夏侯楙把嘴巴贴到曹植的耳边:“这是我爹下令吩咐这么做的…” “那也不能!” 不等曹植把话吟出,夏侯楙那细微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爹这么做,也是你爹秘密吩咐的…前线无兵,曹丞相让每郡征募出一千以上的兵士,每县征募五百以上的兵士,这司隶乃中原腹地,支援襄樊最是迅捷,一千、五百哪里够,我定下的都是三千与一千!他们征召不到,那我就亲自出马帮他们征召!” 啊… 曹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仁慈善良的他只是下意识的反问: “他们都是大魏的子民哪?” 夏侯楙语气铿锵:“等那关家父子攻破了襄樊,直接北上取了宛洛,那时候…他们就不是大魏的子民了!就是那关家父子的矛与盾!” “可…” “没有什么可是的。”夏侯楙将曹植拉到一边,“我知道子健你宽仁,可现在不是宽仁的时候,襄樊局势间不容发,危如累卵,你也不想你修筑的洛阳城,到时候沦为那一对关家父子的行宫吧?” 夏侯楙的话直说的曹植面红耳赤,他已经意识到这是抓壮丁的行为,更意识到这是竭泽而渔… 他更想要阻止这一场“慌缪”的行径,可…可偏偏因为父亲的命令,因为襄樊的局势,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子健哪…”夏侯楙最后拍了拍曹植的肩膀,“或许未来咱们大魏有慈爱宽仁的一天,但绝对不是现在,子健你只要不做傻事儿!挺过去现在,那未来我第一个支持你宽厚仁慈!” 说着话,夏侯楙一挥手,朝那些军士道:“继续,十五岁往上,四十岁以下男丁者悉数充军,给予家人足量军饷抚恤,告诉他们,若谁敢散播出消息,引得坊间议论,一家全村连坐,三族之内,格杀勿论!” 为了隐蔽,为了不泄露出“抓男丁”充军的消息,也为了襄樊战场打出一个突然袭击。 夏侯楙向这群村民下了最后的通牒。 他不忘大声喊着问:“亭长?这一方亭长可在?” “小的在…小的在!” “看你也才三十出头,就不抓你去充军了。”夏侯楙用上位者的眼神凝视着这小小的亭长,“本将军再说一遍,谁若是走漏了风声,你们全村,你们这一亭全部格杀勿论,株连三族!可听懂了?” “懂…懂…”这亭长磕头如捣蒜。 夏侯楙则大声吩咐,“继续,继续——” 这一刻,曹植无奈的看着夏侯楙趁着黑夜将这群无辜的“男人”强征入伍。 他双手握拳,可他知道,他现在的身份,除了筑城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公子…”一旁,随行的丁仪问曹植,“公子,还去往平阴城采买石料、木雕么?” “不去了——” 随着曹植的一声吩咐,他翻身上马,“驾”…伴随着他的声音,马儿“得得得”的发出一声嘶鸣,然后就是“嗒嗒嗒”的马蹄声。 一人一马往洛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刻,曹植宛若受到了无限的委屈。 他最想见的是杨修杨德祖,可偏偏杨修被关入牢狱,他见不到。 那么现在,他…他还想见到的只剩下李藐先生了。 他该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素来标榜仁孝善良的他,到底该如何抉择? 他太迫切的需要李藐先生,为他指点迷津—— … … 因为关羽的绝北道,整个樊城被彻底水陆封锁,曹仁及五万兵士俨然成为了瓮中之鳖。 粮草的消耗; 士气的低迷; 兵士们消极情绪的互相传递… 俨然,整个局面在曹仁看来均向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好在飞鸽能偶尔送来情报,透过雕版,曹仁与赵俨大致知道曹操的计划。 这也给他们两人带来了几许底气! 让他们能把这城给坚守下去。 不守也得守啊! 这已经是荆州通往中原最后的屏障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俨像是苍老了十岁,他身边的满宠、吕常、牛金都死了…他倒是成为了除了曹仁,资历最老的那个。 呼…曹仁长长的吁出口气,他望向东北新野城方向,轻声感慨,“就看大哥如何把关羽这狭窄的绝北道扩大一些了!” 这话俨然话中有话… 赵俨接着问:“你说,关羽会中计么?” 曹仁摇了摇头,“拜那关家四郎所赐,如今的关羽已是今非昔比了,不过…” 这话前半句说的有些颓然,可后半句话锋一转,像是又多出了几许信心。 “新野城那边驻守的不是关羽!” 赵俨连忙说:“似乎是关平?赵累?” 曹仁露出了点点的笑容:“还有关羽的二子关兴,听说这也是个勇武不输其父的将军!” 这… 不等赵俨迟疑,曹仁的话再度传出,“这半年来关麟的锋芒太盛了,完全压过了其兄长,试想一下,你、我若是有个弟弟屡建奇功,那做哥哥的,特别是并无寸功,又武艺高强的哥哥?会不会心浮气躁?贪功心切?” 嘶… 随着曹仁的话,赵俨一惊,他连忙拱手,感慨道: “还是天人将军看的远,看的透彻呀。” “呵呵!”曹仁继续笑道:“所以说,就看大哥那边,如何放长线钓大鱼!” 说到这儿,曹仁的目光依旧向东,只不过,目光中多出了几许锥处囊中的锋芒! … … 新野城西五十里关家军军寨。 关平与赵累本正在清点粮草,只见关兴已经穿上铠甲,正要翻身上马。 关平一怔,厉声喝问:“二弟你这是做什么?” 关兴头都没抬,“给咱爹劫些粮食回来!” 关平用力推了他一把,严厉地说,“你疯了?爹是让咱们守住这阵线?你怎生还要杀到新野城去?” 关兴气不过,抬起头说道:“我得到确切情报,宛城有一批粮食正午时送到新野城,探马我都派出去了,沿途并无埋伏。” 关平按捺着性子说,“咱们不缺那点儿粮食?” 关兴扬眉反问:“大哥,若是提议劫粮的是四弟?那大哥还会阻拦么?” 这… 关平一时语塞,“你…那你也不许去!何况,四弟的兵都是他自己谋得的,不是关家军的,他自己做得了主!” 关兴一把扯住他,恳求道:“大哥,我就带我自己麾下那两千兵,胜了自然好,败了于我大军也并无太大损失,一直守在这里,总得有人去探探那曹军的虚实吧?” 关平厉声说:“什么叫并无大碍?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关兴坚毅的一挺胸,“至少,比起四弟来,我的命算什么?” 说着话,他一挥手,“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让我为咱们关家军,也为我自己做一点事儿吧——” … … (本章完) 第三八四章 文远,孤要借你之手,与之一搏 新野城北二十五里处的沙堰村,在村落的西边,有一段岗坡,当地人称之为“荐贤岭”,也叫“分手岭”。 这里便是昔日刘备送徐庶赴许昌救母时,两人在依依不舍地离别分手之地。 也是这里,徐庶走马荐诸葛,开启了华夏几千年历史上最浪漫的“君臣际遇”! 如今的“分手岭”,那片被刘备砍掉的林子,又渐渐的涨了起来,比八年前徐庶走时更繁茂了许多。 正因为此,也遮掩住了一支两千人队伍关家军的行动。 关兴带着兵马从分手岭的林子中潜伏而出,望着魏军从宛城押送而来的粮草,关兴先是弯弓搭箭,一箭射去,当先一名魏军惨叫倒地。 整个魏军顿时慌乱,为首校尉高喊着:“有埋伏!有埋伏!备战,备战!” 关兴率两千关家军呐喊着杀出,魏军校尉拔刀与关兴大战,哪曾想,只一个回合就被关兴一刀斩于马下。 其余的魏军见到数以五倍的荆州兵,哪里还敢恋战,纷纷放弃粮草、辎重奔逃而去。 关家军正要追赶,关兴收起刀,青龙刀的刀锋从一名俘虏脑袋的一旁掠下,这几乎吓尿了那俘虏。 关兴则下令道:“不用追赶!” 他环望四周,一片安静,根本没有埋伏,也完全没有半点陷阱的模样。 他又望向那仓皇逃窜的魏军,不由得轻声道。 “押运粮草,如此重要的事儿,怎么就派来几百余兵士?” 念及此处,关兴的目光又转回那粮草之上,看着这足足千石的粮食。 终于…他露出了笑容。 他的判断是对的,曹魏的兵都困在樊城内,其余的…在四弟几次的屠戮下,已经捉襟见肘,四弟如此威慑,曹魏谁还敢当兵? 换句话说,曹魏根本没有多少兵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关兴,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仿佛他看到了更大的功勋就在眼前。 “带上这些粮草,回营——” … … 关兴刚回到军帐,尚未来得及陈明战果,关平已经拉住他往大帐处行去。 正巧,今日父亲关羽来这边巡查,顺便召集各部将军于此间大营议事。 当关羽得知关兴私自出兵,怒不可遏的就要出去。 关平当先一步,正碰到了得胜归来的二弟。 关银屏与关索跟着关羽,也远远看到了二哥关兴的人马,惊喜地喊道:“爹,是二哥,是二哥,二哥得胜归来了!” 关羽一看,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他不漏喜怒,又回了大帐。 关兴意气风发,带着两千兵士凯旋,还押送着千石粮食,二十余俘虏。 他被关平领入中军,看到父亲,关兴立刻半跪在地:“儿子得到消息,突袭劫掠魏军粮草,俘获魏军兵士二十三人,粮草千石,我军未损失一人一骑!” 看着他颇为嘚瑟的样子,关羽忽然一巴掌扇在关兴的脸上,将他打的扑倒在地。 关兴捂着脸愕然道:“爹?爹?” 关羽大怒道:“本帅下令坚守,你不遵军令,突袭至新野城以西,该当何罪?” 关兴不服气:“可是我赢了!” “你赢了又怎样?”关羽愈发生气,“你这么快就忘了,此前为父带你们攻樊城时被四面包围的处境?可知道那一战,关家军几乎毁于一旦,你可还知道,你这突袭?若是曹军布下一支千人的伏兵,就足以让你全军覆没!” 关兴倔强的说,“若是四弟也如父亲说的这般,瞻前顾后,那哪里能攻下襄阳?哪里能射杀那庞德三万余兵?又如何在江夏一夜之间焚烧十万曹军兵士?” 说到这儿,关兴愈发的执拗起来,“四弟不遵父亲之命履立大功,孩儿略微逾规,却也是立下功劳?父亲为何就责罚孩儿?战场上不就应该是以成败论功罪的么?父亲何故厚此薄彼?” 因为关麟的一鸣惊人、一鸣冲天,关兴这些时日想到许多,也想的很深。 他甚至想到,关麟不懂武艺,却能立下赫赫功勋,他关兴武艺高强,却至今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这些都是因为他太听父亲的话了。 他也该学关麟,学着叛逆一点。 这一次劫粮大获成功的事实也证明,父亲关羽的想法不一定正确,他叛逆一些,也可以立功! 哪曾想。 关羽的声音愈发冷冽,“你以为谁都是你四弟?轻狂至极,来人…拖下去,五十军棍!” 关平忙劝:“父亲,二弟虽是鲁莽了些,但毕竟大胜而归。” 关羽指着两个儿子:“你也该一块儿打,我让你坚守阵营,你却放任他去劫粮,你这是与他合谋抗令,拖下去,一起打!” 周仓见状也赶忙劝道:“二将军,两位公子虽然违抗的了军令,但毕竟大获全胜!前段时间,云旗公子带傅士仁、糜芳,还有一些降兵却屡立战功,这多少显得关家军无能…二公子也是为了证明关家军,为了给关家军打出声势,威慑群小…” “况且这一仗也打出了气势,既得到了千石的粮草,又探得敌军的虚实,二公子实在是年少有为,功不可没,将功折罪,就算不赏,也不该打,更不能罚呀!” 难为周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成语。 在一众公子中,他最佩服的是关麟,最欣赏的却是关兴。 因为每日一早练武,总是关兴第一个到; 每日练得最晚的也是他,他的武技精进,成长是周仓亲眼看过来的。 不夸张的说。 尽管周仓年长关兴二十多岁,可真要比武,周仓未必是关兴的对手。 真的是…年少有为,有年轻时二将军关羽的风采。 这也是周仓欣赏关兴的重要原因。 倒是因为周仓的话,关兴委屈地揉着脸。 赵累也附和道:“正是正是,二公子大胜,军心振奋,若是罚了二公子,恐有损军心,还请二将军开恩哪!” 关平跪在关兴的身旁,一拉关兴,低声道:“快认错,爹是担心你啊!” 关兴无奈,只能低头闷闷的说:“儿子莽撞,儿子知罪,请父亲开恩…” 关银屏见关兴服软,连忙打圆场,“二哥知错就是了,父亲大人,二哥还擒了二十余俘虏,该去好好审审这些俘虏,探得魏军虚实。” 关羽无奈的瞪了这些儿女一眼,转身却是摆了摆手,“罢了,既是安国抓的俘虏,就让他去审吧!” “是…”关兴拱手答应一声。 关羽这才引入正题,“说正事,本帅打算近日亲自带一支兵马将此间樊城以北,以西的地形图,包括山峦、水利,高坡、低谷悉数绘制出来交于云旗,为涨水期时的决战做准备,这段时日可能多数不在寨中,尔等要坚守军寨,做好联营与协防,防范一切魏军往樊城运送粮辎!” 这才是关羽此次来这边军寨的目的。 如今的绝北道,如今的谋攻樊城,关羽本就是抱着个让儿子关麟建功,他作为“辅助”的心思在打。 云旗的计划是利用八、九月份涨水期时发动水攻与水战。 那么作为父亲,关羽要为他做的、也是能为他做的,仅仅有绘制出此间的详细地图。 这是一个细致的活儿… 就算是交给周仓,关羽也并不放心,故而,他要亲自带一支兵马,沿途考量、绘制,将最准确的地形图交到儿子云旗的手里。 此间,关羽最担心的是,他的心思放在绘制地图上,绝北道的防护万万不能松懈。 就在这时。 “父帅…” 刚刚被责骂的关兴突然张口,“孩儿觉得可以把绝北道向外扩展一些,孩儿劫掠魏军粮草时发现魏军运粮的队伍仅仅有几百人,这说明新野城中定然也没有太多兵马?” “以此类推,偃城、平鲁城或许也都是一座空城,父亲何不让我等进攻这三城,一来探探魏军虚实,二来若真能夺下此三城,那以此三城为基,再行绝北道,有城池的掩护,岂不比军寨更固若金汤?” 这… 关兴的话让关羽一惊,但很快,他的丹凤眼骤然开阖,指着关兴道:“如今这关家军还是你爹说了算,让你守哪里便守哪里,若再敢…” 眼看着关羽就要旧事重提…就要发怒。 关平连忙拉着关兴就要往外走,“父亲,二弟开玩笑的,我带二弟去拷问俘虏!” 说着话两人就走了出去,也直到走出大帐。 关平才重重的喘出口气,他轻拍了关兴一下,埋怨道:“你呀,今天这是怎么了?总是说这些鬼迷心窍的话?曹操何等精明,他会放着新野三城让我们去取?你呀,差点都把为兄给害死了!” 关兴眼眸中精芒闪烁,他一点不觉得紧张,露出笑容道:“大哥…觉得我没错,退一万步说,我这可是跟咱四弟学的!跟他学着做逆子,就能立功,只要立功…就是挨一顿板子,我也不后悔!” 这话脱口,关平无奈的摇头,然后深深的“唉”的一声叹息。 … … 寿春城。 天黑十分,即使张辽府邸的门口已经掌灯了,可整个院落中尤自黑寂一片。 曹操正在正堂与张辽交谈。 曹操今年六十岁,张辽也已经四十六岁,他旧伤虽是痊愈,却因为连日心头的忧虑而显得神伤不已,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曹操正在侃侃而谈:“文远哪,孤已经让吾儿子健在洛阳城,为你修了一座巨大的宅子,洛水从中而过,沿着洛河之畔,孤还让他刻了一处你的石像,一旁就刻着一行大字‘孙十万闻风丧胆’、‘张文远小儿止啼’,何其壮观?何其壮观?孤要让文远威震逍遥津的故事传扬后世,让后世之人能瞻仰我大魏战神的风采!” 这… 听着曹操的话,张辽低着头,沉吟了许久,他方才轻声道:“丞相知道,张辽所求不是这个!” 这突然的一句话,让曹操的眼眸一下子变得犀利。 紧随而至的曹操从怀中取出五封竹简,三块雕版,还有七封弹劾,一并摆放于桌案之上。 “文远可知这是什么?” “这是?” 在张辽疑惑的目光中,曹操语气冷冽的说:“这些都是你背叛孤,归降了那荆州的罪证啊!” 随着曹操的话,张辽吓了一跳,迅速的翻看… 果然,这里面密信的内容,通过雕版呈现,无疑不是张辽与卓荣联合,要谋取了曹操的性命! 或者是借医而毒,一举毒杀曹操,釜底抽薪。 这也才是卓荣借“荆州”之药救张辽的真正原因。 当然,这些本是无稽之谈,可莫名的…这些密信的内容很真实,真实到让他张辽读过都觉得是真的,逻辑完全足以自洽。 甚至七封弹劾的文书中有至少五处都是无法反驳的陈述! 几乎是人赃并获… 可明明,张辽从来没有背叛过曹操啊! “丞相,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是子虚乌有,是冤枉啊…” 张辽豁然起身… 曹操却示意让他坐下,“总归,那卓荣是从关麟那儿拿到的药,也是这药救的你张文远哪!” “丞相我…”张辽还想解释。 却见得曹操也豁然起身,他猛地将整个桌案悉数推翻,整个桌案上的竹简全部被推于一旁。 与此同时,曹操的声音传出。 “这密信、雕版、文书,这关乎诬陷你张文远的话,孤从来是一个字都不信,不信,这些都是放屁!都是那些宵小之人的放屁之言!” 说到这儿,曹操的情绪愈发激动,“若是文远要取孤的首级,何须勾结一个小小的女医者?孤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他孙仲谋如此拙劣的计谋,孤岂会上当?” 随着曹操的一番话,张辽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一时间,铁骨铮铮的男儿…竟是抿着唇,一副就快啜泣的模样。 “文远不就是喜欢那女子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孤喜欢过的女人比你多太多了!一个女子,孤把她赐于文远你又有何妨?” 曹操还在感慨:“只是,人言可畏啊,那女子毕竟是华佗的弟子,毕竟是从那关麟手中讨得的药物,医治于文远…” 说到这儿,曹操顿了一下。 张辽拱手,“丞相误会了,只是那卓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男子汉大丈夫,义字当头,知恩图报,末将从未想过要娶她…” 不等张辽把话讲完,曹操大声道:“你是不是娶她,孤一点也不在乎,孤在乎的是如何替你堵住这悠悠众口,文远,你可懂孤的用心!” 这… 一下子,张辽明白了,他直接迎上曹操的眼睛,旋即“啪嗒”一声就跪下了,“丞相但有趋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着张辽的话,曹操心头一阵沁人心脾,可他尤是转过身,背对着张辽。 淡淡的道:“文远哪,救你的药是从荆州那讨来的…孤要你替孤擒住那关云长,重创那关云旗,你可愿意?” “有何不愿?”张辽一双眼睛瞪得炯炯有神。 于是,曹操将他的计划娓娓讲述给张辽,包括以“三城”为饵,包括征兵以强围,包括这一次的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说到最后,曹操重重的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孤现在最缺的就是能匹敌那关云长的将军哪…文远哪,若你能给孤立下这份大功,得胜归来,那女子,你要娶便娶,要放便放,孤…绝不阻拦!文远…孤欲借你之手,与那关家父子一搏!你可愿助孤一臂之力!” “岂敢不助?” 张辽再度拱手,他突然感受到浑身的气血翻涌。 既能帮曹公,又能救卓荣。 他…他张辽怎么可能不尽全力呢? “丞相放心,此战,但凡我张辽活着,有胜无败——” 当夜… 张辽的马儿“灰影”发出“得得得”的嘶鸣… 寿春城那原本蛰伏者宛若沉睡的大门突然敞开,张辽带着他的一干山西军士,正呼啸向西疾驰。 日行三百里…目标宛城,目标——关家父子! … … 洛阳城,一方馆驿的地下的密室之中。 李藐赶到时,左右环顾,确保周围没有人看到。 驿馆的掌柜早就守候在此,看到李藐,方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确保无人后,方才感慨一声。 “子健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藐看了看天,如此寂暗的夜,又回想起昨日曹植才出发,是要去采买石料、木雕…可这一日未过就归来了,俨然还没有到原本计划的采购之所。 这总总情形都让李邈有一种感觉…出事儿了! 当即,李藐迅速的进入驿馆,从暗格走下密室。 曹植早就守在这里。 看到李藐,连忙迎上:“李先生,今日在外,我遇见一事…让我不知所措,不知进退?” 见曹植如此异乎寻常的激动… 李藐只觉得惊愕,在他看来。 这还是,子健公子在谈到与嫂嫂甄宓的故事外,罕见的情难自已到如此激动的情形。 “子健公子慢慢说…” “父亲在征兵!” “征兵?”李藐反问。 曹植却重重的点头,“而且是强征,抓壮丁似的强征,说是…是为了解救危如累卵的襄樊。” 强征?解救?襄樊? 刹那间,这些字眼就连成了一条线,迅速的在李藐的脑海中穿梭、跳跃… 更让他意识到…或许,要出大事儿了! 襄樊? 襄樊! 这大事儿要关乎到襄樊,关乎到云旗公子那边的战场。 顿时间,李藐的瞳孔一下子睁大… 他反问道:“子健公子说强征是为了襄樊?” 曹植颔首:“若不是为了襄樊,我…我定要阻止这等竭泽而渔的恶行!我甚至…甚至怀疑父亲是疯了,父亲是疯了…否则…否则他怎么可能如此这般……” 随着曹植那急促的话语… 曹操是不是疯了,李藐不知道,但李藐知道的是…子健公子他…他是快要被逼疯了。 “子健公子,你慢点说,细细说…” 李藐接着问,只是这话就显得有些话里有话且耐人寻味了! 甚至,说话间,李藐已经在心思急转。 ——『这等强征的消息,需得尽快传给云旗公子,否则…怕是整个荆州都以为曹魏无兵可征,这是要出大事啊!』 … … (本章完) 第三八五章 战场上,就该以成败论英雄! 回到府邸中的李藐一边往地下深埋的瓮中敲竹竿,一边回忆起方才曹植的哭诉。 曹植告诉李藐:“父亲说过,比起我的才华,他更喜欢的是我的仁德,父亲这些年征战杀伐、鞭挞天下,平定中原的战乱,刀上却染了太多无辜的鲜血…” “他告诉我这是不得不经历的惨痛,却不是父亲期待的将来,他告诉我,说孔子有言,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他说希望三十年后,我的仁德、慈爱之心,能让天下人明白曹家真正的功业!” “可现在,当真的看到这强征,能够预感到襄樊战场‘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画卷,我…我…我都不知道,哪怕有朝一日,我成为世子,可我能承受得住世人对我大魏的这份杀戮与强征带来的恨意么?” 那一刻,曹植说着话,泪水就在眼中打着转儿,俨然…他有些扛不住了,扛不住曹魏罪孽所带来的压力。 倒是李藐,他劝了曹植很多话,也一直在安抚他的情绪…甚至搬出了昔日曹操屠彭城、屠邺城时的故事。 如此强征?至少比起屠城来?还要和缓许多! 但,目的却是把这件事问清楚。 哪怕到现在,李藐的心头依旧有太多的疑窦。 强征的话? 就算曹操刻意的遮掩,但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会没有消息?丐帮就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么? 强征的兵?就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又能有什么战斗力? 想着想着… “踏踏”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院落门外,是一个乞丐“如期而至”的到来。 李藐连忙起身,像是去起夜,门外乞丐像是乞讨了一天,累了,坐在这门檐下休息。 两人看似各有各的事儿,可隔着一扇门,李藐问:“曹操强征,你们就没有发现什么么?每郡一千,每县五百,这等规模…” 问到这里时,李藐突然一顿,他宛若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 是啊… 他忽略了曹魏原本郡县的守军,哪个郡原本没有两千人的官兵驻守?那个县能少于几百官兵? 也就是说,所谓的强征…只需要各郡郡守、各县县长抽调出一批守军,然后再少量强征,就足够凑够数目。 那么…按照子健的意思。 夏侯楙来司隶强征,只是因为这里离襄樊战场太近,故而提高了要求。 换句话说,这等规模的强征,若曹魏真的刻意隐瞒,丐帮还真未必能察觉到… 甚至,这样的强征,因为有半数的兵马本就是官兵,他们是有一定战斗力的。 这只会造成了曹魏内部各郡县变得更空虚了而已。 这一刻的李藐恍然大悟一般… 门外的鲁有脚还在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藐也不解释了,“没什么,你务必尽快把一条消息转告给云旗公子那边,就说曹操一边抽调各郡兵马,一边强征百姓,怕是短时间内宛城将能集结超过十几万的兵马!让他千万小心,千万小心!” 是啊… 十几万的兵马! 就按照抽调的官兵与强征百姓的数量相同,那有战斗力的也有七、八万了… 兼之另一半,哪怕就站在那儿摇旗呐喊,这等人海带来的滔天声势,这对荆州军的士气将是巨大的打击,对樊城的守军将是巨大的鼓舞。 ——『好狠的心!』 ——『好毒的计啊!』 李藐心头感慨一声,不忘强调道:“襄樊战场有变,这件事儿报于云旗公子,快,务必要快!” 这还是鲁有脚第一次听到李藐如此急切的话语。 他不敢怠慢,将李藐的话在心头重复了一遍。 尽管内心悸动,可月色下,他一如既往的迈着原本速率的步子,一步步的徐徐走远。 李藐忍不住隔着门缝去望向鲁有脚… 这一刻,他的心头已经变得波涛、汹涌、澎湃! 他不断的轻声喃喃:“间不容发,间不容发——” … … 新野城内,一名曹魏的百夫长满面惭愧的跪在于禁的面前。 “末将丢了千石军粮,折损人马,请将军责罚!” 一贯纪律严明的于禁,此刻竟是一反常态的安慰他说:“关二公子带贼军突袭,非你之罪,你能保全数百兵士的性命已是大功一件,别想那么多,休息一夜…明儿个接着运!” 这百夫长愕然不解,“可…可如今那关家军就驻扎新野城附近,再去运粮,怕是…他们还会来截杀啊!” 于禁笑着说,“你若能被他截杀五次,尤自全身而退,那我就升你做千夫长!再赏赐你百匹布绢?如何?” 啊… 在这百夫长惊愕的目光中,于禁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小心,若遇截杀,不必恋战,掉头就跑,一切自保为上,区区千石粮食,送于那关二公子便是!” 一时间,于禁这随意的态度,让这百夫长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多时,这百夫长退下… 于禁“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不由得感慨道:“文远哪,在你来之前,我得把这关家军给骗出来!” 说到这儿,于禁握住拳头,他狠狠的说:“这功劳,咱们一人一半儿!” … … 关平正在审问关兴抓回来的俘虏。 只听一个低声道:“我家将军料贼…不,是我家将军料关将军这边会坚守,尽命我等四散运粮,筹措军辎,求来援军,以做长久之计,不想被关家公子带兵截杀…” 关兴冷哼一声,似乎还在因为听到那“料贼”二字而心里不爽,冷笑着说:“还你家将军?还料贼?你还真当这里是你曹魏的地方了?” 俨然,因为一场大捷,关兴更自信了不少,以往沉默寡言的他,话都变得多了不少,也犀利的了不少。 关平横了关兴一眼,“二弟…”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松绑,酒饭伺候…待会儿放回!” 赵累连忙问:“为何不杀?” 关平没有回答赵累,而是冷静的说:“回去告诉汝家兵士,荆州屡胜而曹魏屡败,与其送死,不如弃暗投明,凡愿来此投奔者,家父均会赠送田地土地,助其安居乐业!” 俘虏们赶忙扣首拜谢:“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待得俘虏们被带下去后,赵累笑着说:“平公子也学会攻心的计略了。” 关平笑道:“总是见云旗施以攻心之策,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些许皮毛,只盼我等宽仁之心,能让魏军军心涣散,但凡今后抓到魏兵,都要善待!” “是!” 这时关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他“吧唧”着嘴巴,思虑了片刻。 关平看出了他的心思:“有话就说,二弟可不是能藏得住事儿的人!” 关兴进言道:“之前我拷问得知,新野城的守将名唤陈矫,偃城的守将名唤胡质,平鲁城的守将则是张球…尽是些不入流的人物,再加上…那俘虏说,新野城到处求援、运送军粮,想来…咱们还可以用小股兵马继续试探!甚至…不止是新野城…” 关兴的话脱口,关平突然睁开眼睛,连忙责骂道: “你忘了?爹刚刚才说过什么?” 关兴也不反驳,只是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试探,不试探还不行么?” 嘴上这么说,可关兴心里已经拿定主意。 ——『四弟可以?我为什么就不行?』 ——『战场上就该以成败论英雄!』 … … “唉——” 幽幽的一声叹息,寿春城内的灵雎,望着空落落的张辽府邸,不由得幽幽的叹出口气。 她是按照关麟的吩咐来此告诉张辽“危险”处境的。 倒是不曾想…她劝也劝了,该说的都说了,可张辽一门心思就是坚持效忠曹操,坚持要救那女医者卓荣。 甚至不惜登门去求过曹操八次。 简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灵雎本还想继续劝,劝这位张辽叔父注意自己的安危,提醒张辽谨慎曹操生性多疑的性格。 可…没曾想,人去楼空。 问过之后才知道,张辽已经离开寿春了,一路向西—— “这次,终究没能完成云旗公子的任务啊!” 就在灵雎沮丧之际。 忽的,一些兵士闯入了此间,竟是在搜寻此间的一应杂物…俨然,就算张辽走了,曹操也没放过对他府邸的搜寻! 灵雎躲在房檐上,却听得这些兵士们的议论。 “你说,丞相真的要放了那女子,成全文远将军与那女子么?” “怎么可能?丞相不过是利用那女子让文远将军替他擒了那关羽…解了心头大恨,那女子乃是华佗的弟子,丞相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 “你的意思是说,即便文远将军打赢了,那女子也活不成…” “怎么?你心疼了?看到漂亮女子走不动路?哈哈哈,你就死了心吧,再怎么也轮不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听说那赫赫有名的卓氏灵药就是出自这女医者之手,她在淮南可是享誉盛名,这么死了,岂不是让良药失传?我就觉得怪可惜的…” 说到这儿,另外一个老兵感慨道:“可惜也没用…谁让她是华佗的弟子呢?丞相不会放过她的!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子丹(曹真)将军说的…” 这一句句的话传入灵雎的耳中。 她的眉毛不由得深深的凝起。 ——『文远叔父要去擒了关羽?』 ——『那么文远叔父的一路向西就是…是…不好,糟了!』 因为突然的紧张,一块瓦片从房顶落下… “是谁?” 屋檐下的曹军兵士连忙呼喊一声,可灵雎身轻如燕,等到他们退后几步能看到屋檐全貌时,屋檐上哪里还有灵雎的人影? … … 八日之后,新野城名义上的守将陈矫已经忍无可忍。 他羞愧愤懑的说:“于将军,这什么事儿嘛?八天,粮草被劫了五次,再这样下去,新野城都要断粮了…本就兵士不多,如今再断粮,那…那…” 其实陈矫肚子里还埋着更不解的话。 一个百夫长八天被劫走了五次粮,可于禁将军非但没有惩罚,反倒是授意陈矫,将他晋升为千夫长… 虽然人调走了,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多,可这事儿就特么的离谱! 在陈矫看来,离了个大谱! “陈将军,冷静,冷静点儿——” 于禁安抚着陈矫的情绪… 陈矫都快气炸了,“关家军就算声势浩大,我军的士气也不能被这样重挫吧?于将军可知道…外面都怎么说我?” 于禁在新野城是机密,只有校尉以上的将军才会知晓。 故而,这等连番军粮被劫掠,“无能”的名头自然要算到陈矫的身上。 陈矫虽不像是五子良将这等有名,可他也是徐州时期投靠曹操的,还与陈登一道守住了江东孙策的进攻。 因为他与陈登的功劳,孙策这辈子北上都没过得了广陵城! 建安十四年,陈矫又跟随曹仁、牛金一道驻守南郡,曹仁开“无双”一般的将牛金救回,说出那句,“将军真天人也”的,正是陈矫。 尽管在曹魏,徐州人不得势,可陈矫还是有梦想的,这些年也立下了些许公绩,他还是想要继续往上爬的。 但现在,这名声下来?他爬个毛毛虫啊?简直脑门上就写满了四个大字——丢人现眼! “将军,将军…” 陈矫的声调已经变得悲怆,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于禁沉稳的说:“大魏若胜关云长,陈将军乃第一功!” 陈矫不解的抬头问道:“什么?末将…” 于禁干脆的说:“文远将军来了,就带兵埋伏在新野城外。” 陈矫双目一亮说道:“于将军是要诱那关家军?” 于禁淡笑:“前有关家四郎逆子立功,后有五千石军粮,五场大败,足以把一个关家公子的性子喂到‘清傲’的地步了吧?” 说到这儿,于禁轻轻的呼出口气,“文远将军、我、庞德将军、徐晃将军,几万人,几千军粮陪他玩,这个关家二郎该喂饱了吧?” “呵呵,话说回来,哪个关家军的少年将军不想要做关家四郎这样的逆子呢?” … … 新野城外,关平的军寨中,赵累正在慷慨发言。 “长公子就莫要责罚二公子了,一连五次虽都是没有军令,可这五次都是大捷呀!” 赵累如实禀明着:“五次劫掠,五次大捷,五千余石粮食…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此大捷下,新野城的曹军,樊城的曹军士气更垮了,人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二将军又不在…二公子立功就好,何言惩罚呢?” “我就担心…”不等关平把话讲完。 关兴已经迈着龙骧虎步走入了大帐:“大哥无需担心,这是愚弟私自行动,立了功有大哥的一份儿,出了事儿全系愚弟一人行为,与大哥无关!” 关兴是吃到了当“逆子”的好处了。 他甚至联想到自己的曾经,以往“乖宝宝”当得简直是个寂寞啊! 要功勋…功勋没有; 要本事…本事也无处安放。 除了顶着个关公公子的头衔他,他关兴简直是一无是处。 现在好了,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出手就是大捷,这等连续的五次大捷,让关兴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二弟,你…” 关平还想劝,怎奈…关兴一挥手,“明日一早又有一批军粮运送而来,我再去劫来,这段时间咱们关家军不都吃的是曹家的粮么?二哥还要说什么?” 说到这儿,关兴直接转身,迈步走出了大帐。 关平凝着眉:“你看看他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赵累在一旁也按捺不住:“起初我也觉得会不会有诈?可这都第五次劫粮了?一次是诈,两次是诈,五次的话…会不会真的是曹军已经没有什么兵了?可为了粮食补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怕是顶着被劫掠,还是要运…” 说到这儿,赵累补上一句,“说到曹魏无兵可征,话说回来,按照四公子那江夏一把火,襄樊一场箭雨的攻势,我若是在曹魏,我也不敢去当兵?送十个媳妇也不敢当?这是有命娶,没命享受啊,哈哈哈哈…” 赵累比关平要乐观,毕竟打了胜仗…整天愁眉苦脸,何必呢? 关平感慨道:“这事儿我已经派人去告知四弟了,四弟脑子更活络,或许…他有办法能劝二弟!” 这边厢关平与赵累还在一言一语的议论,那边厢,关兴走出大帐后直接去了他那两千人的军寨。 他看到几个魏军的俘虏坐在地上,一人面前摆放着一个面饼…几个人吃的是狼吞虎咽。 关兴凑上前去,含笑望着这些俘虏,“想不想回去?” “不想!”这些俘虏回答的无比坚决。 “为何?”关兴好奇的问。 其中一个俘虏嘴里喊着饼,嘴上却说,“这几个月那边都死了十几万人了,回去了还得死,俺想活着,在这里就挺好,好死不如烂活着…” 嘿… 听着这俘虏的话,关兴眼心中一动,眼珠子也一定,“你在这儿,你家人咋办?不怕曹魏为难你家人?” “俺家人早都死了,就一个婆娘,还对俺不好。”这俘虏委屈兮兮的说,“再说了,那征寡令下,俺在这儿,这婆娘被征召,俺死了她不一样还是被征召?还不知道明儿个就变成谁的婆娘了。” 他的这话脱口,又一个俘虏唉声叹气:“唉…少将军俺给你说,现在的北边真没啥奔头,咱们当军户的媳妇,谁能保证今天是咱得,明儿还是不是?被人惦记?谁还管那个…” 就在这时,一个俘虏中的老兵苦大仇深的说:“这中原与北边的日子怎么就…就过成这样了呢?” 听着这些兵士的抱怨,关兴突然能体会他们的痛苦,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 他眼眸眯起,“你们既都这么说,那我问你们?你们的媳妇被人夺去了,想不想再夺回来。” “想啊!”一干魏兵眼里都放光:“反正也用不坏,给他人用用又怎么了?洗洗不就干净了么?” 呃…好清奇的脑回路。 关兴笑了,他接着问:“这新野城里究竟有多少兵?还有偃城?平鲁城?樊城的守军情况?你们都知道么?” 随着关兴的话… 这些魏兵彼此互视,然后一个忍不住张口:“老百姓都迁完了,哪还有啥兵啊,都是…都是空城!驻守的也就几百人…而且都是老弱伤残!” “是啊…”另一个老兵点了点头:“就是做个样子,让樊城里被围的兵有个盼头,其实…樊城以北的这些小城里?哪还有兵啊!” 随着这些魏兵的话,关兴的眼眸中冒出了光—— 仿佛,他看到了一份“巨大的功劳”就摆在他的眼前。 … … (本章完) 第三八六章 卧龙岗上,孔明不在,再无炊烟 夜晚的新野城,宛若一只沉睡的巨兽,直到曙色微明,它方才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有几许苏醒的样子。 整个城内也渐渐的多了些人烟,特别是袅袅的炊烟,已经有人开始生火造饭! 自打昨日从俘虏口中得到情报,关兴就带着一队斥候秘密的守在新野城的周围,他选择了一个高处,方便俯瞰整个新野城。 作为关家的二公子,关兴自不会单纯到凭着几个俘虏的话,就相信新野城是一座空城。 他选择跟着探马与斥候亲自来此,一窥究竟。 话,可以是乱编的,可以是设计的,也可以是骗的! 可自己眼睛亲眼所见的,那便是事实,那便做不了假! 哪怕一夜未睡,关兴尤自目光炯炯,此刻的他昂着头眺望着新野城的天穹,整个一个早上都在细细的数新野城上空的炊烟。 按照曹操“军事缓冲”地带不留百姓的政策,新野城,乃至于樊城、襄阳城的百姓早就被迁往中原了。 故而,整个城池里留下的除了一干服务军队的苦力外,唯有这一干兵士。 正是基于此,城池上空的炊烟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 甚至,是能判断出新野城具体守军数量的。 “第三十二处,第三十三处…”关兴小声念着,不时的用剑在石阶上刻上“正”字…用以记录。 而按照古人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一什中是有一个兵士需要随时背着炉灶,负责给十人烧饭,故而每一处的袅袅炊烟可以证明有十个守军。 当然,炊烟也有的地方会更浓密一些… 算是二十个、乃至于三十个人一起造饭。 这需要无比细致的观察,与丰富的经验。 作为关羽的儿子,这些…早就被关羽言传身教,甚至专门训练,难不倒关兴。 “七十九…八十…” 终于,关兴还是念出了最终的数字,也就是八十处炊烟,至多——八百守军的结论! 甚至这个数字是往高了算得,事实的话,或许更少! 正巧,关兴还寻到一个从新野城走出来的农户,俨然是留下来供应军需的,关兴让人扮做商贾模样去问。 农户并不知道城中具体有多少兵士,不过却问出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城内一共是有十五面旗帜… 关兴知道,曹魏的军制是极其严格,一面旗帜对应的就是五十兵士,这么算下来,是七百五十名守军。 再考虑到误差,这就与炊烟计算的数量一样多了。 关兴不由得心头计算。 『每次劫掠军粮的数量是一千石,这等军粮足够八百人一个月使用,如此…炊烟、军粮…如此算来,守军大差不差就是七、八百人?这无疑于一座空城?』 心念于此,关兴依旧展现出了他谨慎的一面,他继续吩咐周围的探马,“继续查,这新野城的周围都要查过,本将军要在这里待上一天…”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新野外有埋伏,那埋伏的兵总得吃饭不是,吃饭总得点火,点火就有炊烟,这是铁律… “诺!”几名探马小声轻吟一声,旋即迅速的四散而去。 终于,从晨光熹微到暮色降临,曹魏一天两顿饭的炊烟都比对过了,黄昏时…新野城四境的炊烟又显得格外的清楚。 一干探马纷纷来报:“二公子,新野城的四周没有炊烟…不会有大量的兵士驻扎。” “二公子,我等几乎笃定,新野城内至多八百兵士?且通过一些村民的问询,这八百兵士多是老弱病残。” 就在这时,一名新的探马呼啸而来,看到关兴,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二公子,偃城也按照二公子的方法探查了一番,至多…至多有七百守军!” “呵呵…” 终于,劳累了一整天的关兴总算是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收兵…回营!” 尽管拖着疲惫的身子,可关兴整个人看起来却颇为兴奋,他整个面颊上就写满了两行小字: ——“稳了!” ——“这波稳了!” … 夜静更阑,关家军军寨,赵累正在营中磨剑。 作为关羽一手从小卒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将军,赵累保持着关家军特色的习惯,每天都会磨兵器,随时准备应战。 却见这时,关兴神神秘秘,极为小心地进来了。 赵累好奇的问:“二公子?这么晚了?你找末将有何事?” 关兴半跪下,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一边真诚的说:“我是来向赵将军借兵的!” 赵累一惊:“二公子手上有两千兵,劫粮的话?不够么?” 关兴摇头,他主动打开了竹简递给赵累,同时解释道:“赵将军且看,这是我今日亲赴新野城下,记录的一整日新野城的炊烟、旗帜…以及这段时间我劫掠粮食数目的分析,还有那些俘虏的供词,这些分析足以得出结论,新野城只有七百到八百曹魏的守军,且多为老弱病残!” 这… 在赵累望向那竹简的时候,关兴接着说,“偃城也是如此,每一次炊烟的时间、位置,我均让人记载的十分详略,每一处军旗的位置我也尽可能描绘出来,包括周遭的山谷、树林中我也派人查探过了,敌人若有埋伏,总不能连饭都不吃了吧?所以…” 赵累也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攻下新野城?” “不!”关兴狮子大开口,“若是只攻下新野城,那我手中两千兵足以,我想请赵将军带手下三千兵去攻偃城,如此一来,我攻新野城,赵将军攻偃城,如此…如此料得一夜之内,足够破城!到时候,攻下新野城、偃城…此为大功一件…父亲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责罚,哪怕…我判断有误,没有攻下两城,那也可退守回来,无伤大局…” 关兴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让赵累沉吟了一下,他沉思良久,眼眸始终盯着竹简上那一条条详细的记录去看。 不得不说,这封记录说服了他。 这与一意孤行的判断截然不同,关兴这攻城是有理有据…且是下了大功夫的。 终于,赵累兴奋地在关兴的身上擂了一拳,笑出声来,“你小子,是要学你四弟,逆子立大功啊!不过,这封竹简,你为何不拿给你大哥看?” 关兴有些失落的道:“大哥太谨慎、胆小了,唯父亲之命是从,若是告诉他,这计策就完了!” 说到这儿,关心眨巴了眼睛,笑着道:“赵将军也是更欣赏四弟的吧?他胆大如牛,往往出奇制胜,置之死地而后生。退一万步说,四弟哪次行动告诉过爹?真要告诉了,爹思虑再三,那黄花菜都凉了!这些事儿,这些时间,我琢磨了几夜,总算是想明白了!” 赵累含笑道:“所以,你就打上我的主意?我要帮了你,你不怕,我可怕你爹的板子?” 关兴笑了,“我爹凭什么打你?凭你攻下偃城?还是凭你在军中不洗澡?” 赵累大笑不止,“得了,这次我就按你说的做一次,我也不抢你的功劳,不过…说好了,若是情况有变,我会第一时间撤离!绝不会贪恋敌城!” “放心…”关兴重重的颔首,“不过,今夜就算了,白日探查了一日,如今已是累的不行。明夜如何?” 赵累点头,他本来也想建议关兴到明日。 至少,关兴这竹简上写的虽然靠谱,他赵累也得去派人调查一番,看看是否属实。 “那就说好了,明日我再分你五百兵,咱们各领两千五兵士,看谁先下了城!” … … 蟠伏崇岗,西接太行之脉; 虹飞素练,南归江汉之源。 这是位于新野城西南部的伏牛山卧龙岗,八年前诸葛亮就在这里躬耕垄田,苟全性命于乱世。 这里山环水绕、形势绵亘,龙吟虎踞,蓄势待发…后世有人言,这里的伏牛山主峰乃是龙脉所在。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因为九架孤山耸立,白河环绕,水口紧凑,这里是天然藏匿兵士的场所。 此刻数以几万计的兵士就分别藏匿于此伏牛山卧龙岗中。 张辽领兵的确有一手,他化整为零,将所有的兵…新老交错,分成了多个校,分别藏匿于此卧龙岗中。 这样方便隐藏,也方便小范围的老兵带着新兵训练,由此可见,张辽的统兵能力可见一斑。 只是… 训练归训练,此间的吃食嘛! “砰”的一声,一个年轻的兵士愤怒的将面饼扔在地上,他恨恨的说,“一连十天了,自打从南阳偷偷的赶至这边起,每天就吃些凉食,以往张辽将军没来还好,我等开个炉灶,煮些面食,庞德将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现在…张将军来了,严查炉灶,这…这…我实在是吃不下去。” 也难怪这兵士怒不可遏。 气啊,真气啊… 本来当兵就够苦了,还是被抓壮丁抓来的,现在倒好,吃的东西清一色的面饼配水,这是人过的日子? 当然,正常而言,饼已经是很奢侈了,后世的某位皇帝…他当乞丐的时候梦想就是每天能吃到一个面饼! 可架不住…每天都这么吃啊。 这些魏兵想吃小麦、小米和稻米混合蒸成的米饭,里面若是能再加入点儿粗盐,蔬菜和肉蛋,那简直别提多美味了。 因为这一个兵士的提醒,一些兵士神思、畅想了起来,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下来了。 此刻,伍长、什长纷纷站了起来,想要去安抚这新兵的情绪。 就在这时… “哒哒哒”的马蹄声忽然响起,一匹快马行驶在山道上,一名骑士迅速的翻身下马,众人刚刚望向他。 只见两个血琳琳的人头从他的手中砸到了地面上。 “李丰、孙府二人私自开火灶燃起炊烟,被张、庞两位上将军察觉,斩于辕门…现传示三军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 那血琳琳的两个人头尤自从脖颈处往外涌着血。 这下,整个此间安静了…一下子寂静无声。 那边厢… 张辽与庞德站在伏牛山山峦之上。 张辽正在劝慰庞德,“庞将军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失了爱子,我也失了爱子,你与那关麟不共戴天,我也与那甘宁不共戴天…可,公义要凌驾于私怨之上,这一仗我们的目的只是诱关羽进入包围!关麟的话,怕是要在下一场战斗了。” “关羽也好!”庞德恨恨的说,“那关麟让吾尝到丧子之痛,哼,我就让他也尝尝亲人死掉的痛楚!” “不可!”张辽连忙摆手,“丞相的意思是活捉关云长!” 庞德长袖一甩:“战场无眼,哪里管得了那些?” 就在这时… “报——”一声通传,一名小校禀报道:“昨日发现敌军探马在观察新野城、偃城的炊烟!” 此言一出,张辽的眼眸一下子眯起。 不由得感慨道:“这位关家二郎,查的还是很细致嘛?” 说到这儿,“哈哈哈哈…”张辽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可惜,整个伏牛山卧龙岗不会有炊烟!张某的兵是能吞得下‘寒食’的!” … … “嗖——” “嗖——” 映着晨光,沔水山庄后山中,一连两支箭矢呼啸射出,是轻微的顺风。 射出这一连两箭的乃是黄忠黄老爷子。 夏侯涓与张星彩目睹了这一幕… 事实上,这一连月余,黄忠每天都在实验这“复合弓”,夏侯涓与张星彩每天也都会观望。 夏侯涓的想法是,她要亲眼看看,这个准女婿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一柄弓?扬言射程…五百步? 这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射程,关麟他…他到底行不行啊? 这也间接决定了夏侯涓这个准岳母对关麟的印象与想法。 张星彩说是陪着母亲,可好不容易遇到了黄忠这么个“箭技”高手,一个月缠着黄忠教她弓法。 要知道,张飞号称“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唯独有一条,张飞的箭法、弓技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也是为何,当年刘、关、张去参加十八路诸侯讨论时,面对华雄的挑衅,那时的关羽为马弓手,张飞为步弓手。 让他们用不擅长的兵器,能展现出能力与与众不同才怪呢! 也因为基础好,张星彩这一个月的弓技是进步的突飞猛进…两日前试“复合弓”时,黄忠射出了三百八十步,张星彩也射出了三百步! 只不过准度自不可与黄忠同日而语。 这已经超过这个时代弓箭的最远射程。 “四百二十步…四百一十五步!” 不多时,一名兵士从远处驾马赶来,大声念出黄忠这两箭的成绩。 惊人的——四百二十步! 黄忠一捋长髯,他朝着张星彩、夏侯涓感慨道:“关云旗那小子也不算是胡言乱语,如果是大顺风的话,这复合弓的确有可能射出五百步!他所言不虚啊!” 黄忠的话一处,张星彩兴奋的转向夏侯涓,“娘,你看…我就说云旗不会撒谎,他说能射到五百步,那就一定能射到五百步!云旗弟他就有这个天赋,总是能设计出匪夷所思的发明。” 黄承彦与刘晔也在观望这一箭… 黄承彦感慨道:“今天的四百二十步,顺风时的五百步,还真是可怕呀,这也是云旗绘制的这复合弓射程的极限了吧?” 刘晔微微颔首,却是反驳道:“黄老,其实…还有两种方法能超过极限?” “什么?”黄承彦好奇了。 刘晔则细细的说:“其一,是这复合弓本身,如果按照云旗图纸中,在有关动物筋、胶和不同的木材、丝的制作时,在特定的月份完成特定的工序,或许能够小幅度的提升张力,储藏力量…让射程再提高一些,其二嘛…” 刘晔的思路让黄承彦颔首,也让黄承彦更好奇,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刘晔的声音还在继续:“另外一种就是将弓弦拉的更远…本身获得来自弓手带来的更多力量…” 这话才开了个头,黄承彦就摇头了,“你这其一老夫是认同的,可这其二就有些想当然了,人的臂力就这么大,怎么可能…将弓弦拉开到更远呢?若是依照绞机,那岂不是更像是蹶张弩一类的?” 这边厢,黄承彦与刘晔还在争论这“复合弓”在匠艺上,威力上、射程上的精益求精。 那边厢,黄忠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在战场上试试这弓了。 他转过头朝向夏侯涓与张星彩,“夏侯夫人,老夫已是迫不及待要去战场上试试这弓的深浅,夫人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准女婿了吧?” 这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 却是惹得夏侯涓面靥一红,“黄老将军取笑了…” 一听要往襄阳去,张星彩乐开了花,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云旗了… 莫名其妙的,总是在夜静更阑时会想到他,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迫不及待。 “娘,咱们快跟黄老将军一道去襄阳城吧,女儿跟着老将军学了一月的弓,也恨不得在战场上试一试呢?” 战场上试一试是假,张星彩是想向关麟显摆显摆。 倒是刘晔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直到黄忠与夏侯涓、张星彩要走,连忙走近了几步。 “黄老将军是要赴襄阳城么?” 黄忠颔首:“该去见见云旗那小子了!”说到这儿,黄忠望着手中那心爱的“蒙古复合弓”,感慨道:“这弓固然有你们的功劳,可云旗也是功不可没呀!” “那…”刘晔眼睛一定,“云旗公子特地交代了,若是黄老将军走的时候,他…让我带一句话给老将军?” “什么?” “敢请老将军附耳过来…” 刘晔还卖起了关子… 只是,当黄忠听到这句话时,他不由得一怔。 关麟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还能让老将军的射程增加二十步? 要知道…现在的四百二十步,理论上顺风时的五百步都已经是极限了…是很极限的数字了! 这往后每多一步都极其困难,更何况是二十步… 还有… ——『二十步?』 ——『二十步么?』 因为这一句话,黄忠不由得想到了他的儿子,想到了他救下儿子所差的这二十步! … … (ps:好长的铺垫,终于明儿要到战场了。) (今天家里小朋友过生日,就不加更了,后半篇没改错别字,明儿早改!) (本章完) 第三八七章 锤子而言,它的眼中只有钉子! 偃城作为樊城与宛城之间的城池,这还是两年前关羽“绝北道”时修筑的翼城,用以驻扎兵马。 尚未完工,就被曹军占领了,然后大肆加固与樊城互为犄角。 因为城池的形状如同“青龙偃月刀”中的“偃月”,故而取名偃城。 这两年来,襄樊战场风起云涌,打了无数次,可以说…这偃城是除了襄阳与樊城外,一个被忽视的“风暴眼”。 如今,曹魏派在这里的守将名唤胡质,区别于新野城中虽是陈矫做太守,可于禁已经私下里接管。 这里的太守胡质压根都不知道徐晃就屯兵在附近的北澨( shi)山中。 此刻的胡质,这位长江、淮河一带的大才子,毫不知晓即将发生的一切,他尤在侃侃而谈,向手下的文吏讲述,他曾经的高光时刻。 “当年,那张辽张文远在赴合肥前,曾与其护军武周产生矛盾,张辽将军就想让我去做他的护军,我却以生病为由拒绝了他,张辽不解就来质问我,我则告诉他,何谓‘管仲、鲍叔牙之交?’” “取多知其不贪,奔北知其不怯,闻流言而不信,这样的交情才能长久啊。也正因为我这番话,张辽与武周重归于好…这些多亏我的这番话!故而张文远他威震逍遥津,自也少不得我的功劳!” 胡质一边说一边颇为嘚瑟,一干文吏连连称赞:“太守颇为‘留侯’之风啊!” 胡质本还想嘚瑟一下,哪曾想,就在这时,一名兵士匆匆赶来:“禀太守,大军…有大军夜袭,如今正在攻城。” 胡质闻言一惊:“啊?攻…攻城?” 他的声音方才落下,门外呐喊声响起,胡质的脸色都变了。 偃城下,无数关家军已经先登上城,这偃城是关家军修筑的,他们太熟悉了…城池不高,城墙也不坚固,兼之敌军在城楼上驻守的不过寥寥十几人。 直到关家军已经有兵士先登上城…曹军才姗姗来迟。 赵累警惕的注意着周围,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撤离。 直到“嘎吱”一声,城门大开,俨然关家军已经夺下了闸门。 赵累都能清楚看到敌军的太守胡质在城楼上一边跑一边惊慌失措的高喊:“来人,来人,迎敌…迎敌…啊…” 赵累亲眼看到胡质被关家军的先登勇士一刀毙命,这直到这时,他方才卸下了所有防备。 “嗖”的一声,赵累拔出长枪:“随我冲,破城——” … 距离偃城仅五十里处的关家军主寨,此间留守的周仓,都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谁在攻城?我何时派人去攻城了?” 周仓凝着眉,一旁的兵士连连摇头,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报…”这时一名斥候来禀报,“周将军,是新野方向左军寨的赵累将军带兵去强攻偃城?” 这… 周仓摸了摸脑袋,他是个武人,一时间有些没转过弯儿来。 赵累驻守的是新野城方向的关家军军寨?怎么反倒是带兵来攻偃城了? 啥情况? 周仓下意识的敲着脑门,按理说,他是个武人,赵累也是个武人,他应该能理解对方啊?可现在,周仓的脑门上就写着两个字——离谱! 倒是很快… 周仓回过味儿来,“不对,二将军严令,不许攻城…不好,得…得把赵累劝回来!” 说到这儿,周仓连忙问:“今日是哪位将军在外围巡逻?” “是…是关三小姐!” 随着兵士的回答,周仓的眉毛凝的更紧了,他那低沉的话吟出:“偃城起火,大举攻城,三小姐…怕是一定会去一探究竟!” 当即,周仓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可千万莫要有埋伏啊!』 当即,周仓额头上汗珠都流下来了,他连忙下令,“即刻点兵,往偃城,带回赵累、三小姐——” … 偃城已破,赵累割下了曹军守将胡质的人头,趾高气昂的率军进城,他来到城楼上,从这里已经能看到那遥遥的宛城地界。 就在这时… “赵将军?你这是何故?” 一道女声从城楼阶梯处传出,是关银屏,她一脸茫然的问:“赵将军不是在新野城大营嘛?怎生却来攻这郾城?父亲明令…以守待攻,不许私自出兵的!” “三小姐莫要惊慌…”赵累打算细细的把他与关兴调查的娓娓讲出,也讲出他们的目的与动机。 哪曾想,不等赵累开口,关银屏的佩剑已经拔出,剑抵在赵累的脖颈上,“赵将军得罪了,你违抗军纪,我被迫如此,况且这里不是说话的时候,烦你立刻下令所有兵士退出偃城,退回新野城大寨,若要解释…赵将军还是向父亲解释。” “三小姐,你…” 赵累没想到关银屏如此果决,就这么直愣愣的把剑抵在他的脖颈上,没有一丝温度与情义。 “关家军军令如山,赵将军若还不开口下令,那休怪侄女只能依军法处置…” 关银屏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 说起来,这一次尽管破城,可关银屏始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甚至这份不详的预感愈发的强烈。 倘若真的有个什么闪失,她是负责巡夜的,她又能逃得了干系么? “行,行,行,我撤军还不行嘛…”赵累一摆手,“我与二公子的本意也是试试看,攻不下就撤退,攻下了可以把曹军的辎重洗劫一番,这不都是为了挫下敌人的锐气么?” 当即,赵累就吩咐,“全体收拾一下曹军的辎重,悉数撤…” 就在赵累吟到这个“撤”字时,突然…他看到了偃城城外无数火把点亮,从远而近正迅速的包裹了过来。 赵累心下一惊,还是下意识的先问关银屏:“三小姐带了这么多人来?” 关银屏也注意到了,巨大的不详预感迅速笼罩了下来,甚至就连抵住赵累的剑都开始发颤,“那…那不是我的兵?” “是曹军!” 就在这时,城楼上有兵士惊呼,果然…随着大军的涌入,浩浩荡荡的兵马迅速的围了过来。 那遮天蔽日的旗帜足足有几百展,在这火把映照的犹如白昼的夜风中猎猎作响,声浪滔天。 “是曹军…” “的确是曹军…” “怎么这么多?这得有几万人吧?” 一时间,关家军的兵士一个个吓得腿软,谁能想到,这小小的一座偃城,这平凡的一个夜晚,竟瞬间集结出了这么多兵马。 “锵啷啷啷…” 这次,关银屏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情绪,她的剑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中带着悲怆。 赵累更是一双眼睛瞪得浑圆硕大,他当下就是一个感觉,他们这两千五百兵,不…算上关银屏,这里的三千兵,怕是回不去了! 就在这时。 “哈哈哈哈哈…” 一道猖獗的狂笑声响彻而起,在敌军中,一名手持开山斧的将军驾马走出,他指着城楼上大声啸道:“吾乃大魏平寇将军徐晃!尔等速速投降,饶尔等不死——” “糟了,中计了…” 城楼上赵累整个后背都湿了,他像是一滩软泥般瘫坐在地上。 关银屏则咬着牙,她心头喃喃道。 ——『这么快,这是早就埋伏好的么?那么现在…我…我能怎么办?』 是啊,面对数以几万计的曹军兵勇,区区一座偃城?怎么可能守得住呢? 倒是城楼下的徐晃并不慌张,他左右吩咐。 “按照计划,围而不攻,围点打援…” 这话刚刚脱口。 “——报…”一名斥候禀报道:“关家军中军大寨,有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朝这边杀过来了,为首的乃是周仓。” 此言一出,徐晃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轻捋了下胡须,淡淡的道。 “来的正好!” 当即,他立刻吩咐:“按照演练的阵型,无需彻底歼敌,将那周仓也引入偃城去——” 一时间,各军迅速的动了起来。 这段时间,徐晃别的没做,就做了两件事儿,一件是隐藏,一件是练习围点打援。 要知道,徐晃极其擅长训练新兵。 如果按照历史的推演,水淹七军后,打败那支不可一世关羽率领关家军的正是徐晃。 而他的兵,只是一支曹操交给他的新兵! ——徐晃极擅训新兵,更擅统新兵,他训练的军阵,极其适合新兵使用,效果斐然! … 这边厢,偃城的故事按照贾诩“毒计”中预想的发展。 或许有人会觉得关家军,或者是关家军的将军不会中计? 呵呵,可作为“老毒物”、“大忽悠”的贾诩,他太懂人性了,人性中最大的弱点就是“贪婪”,就是“欲求不满”。 这就像是赌博,明明知道十赌九输,可一个人连续赢了五把,他还是忍不住会赌第六把,哪怕他明知道第六把有极大的概率会输! 这个世界上的“赌狗”从来不少,很多人的想法也不能总是按照逻辑去揣摩。 无疑,贾诩更懂人性! 那边厢,新野城的故事也差不多,面对关兴的攻城,陈桥与于禁第一时间就弃城而逃… 关兴如愿的攻下了新野城。 但… 与此同时,他面对的情形与偃城一般无二…火把将整个新野城的脚下照的犹如白昼。 与偃城不同的是,关兴察觉不对立刻就组织突围。 倒是于禁负手站在高处,看着新野城中涌出的荆州兵,一脸平静,他身旁的一干甲士早就弯弓搭箭,还有一队队兵士握着盾牌。 军容齐整,于禁的兵,军纪之严明可见一斑。 陈矫问于禁:“上将军,要射箭么?” 于禁俯身捧了一捧清水,饮了一口,慢悠悠的说:“急什么?” 关兴看着这严阵以待的以万为单位计算的兵马,火把之下,旌旗飘扬,就是一贯天不怕都不怕的他都有些恐慌。 可他还是举起青龙刀:“突围,随我杀出去。” 一干关家军的兵士这才收敛起那胆怯的心情,可数量相差太多了… 他们稀稀拉拉的冲锋根本就撼动不了于禁的军容。 “火,将军,火…” 有兵士提醒关兴,关兴这才察觉… 原来魏军根本没有进攻,只是将新野城围着,然后放了一圈火,不断的投扔火把,射出火箭,冬季干燥茂密的丛林燃烧起来,火势如同赤红的巨蟒快速的席卷在关兴的兵马脚下,然后再快蹿往新野城内,很快,新野城的城门都烧着了。 关家军顿时大乱,四处响着惊恐的叫声:“快救火,快救火!” 关兴也大喊着:“先退回城里,救火,救火…” 关家军的兵士迅速的去取水源救火,可发现原本该流淌入新野城的河流竟是干涸的,源头处被人填埋了。 这…关兴这才意识到,他亲自探查新野城,探查了个寂寞! 这等堵住河流的举动,他竟一无所知。 这下,关家军陷入绝望,新野城的外城已经燃起来了,到处传来,那些身上着了火的兵士痛苦翻滚的声音:“救命!救命!水…救救我啊——” 关兴只能带人退入内城… 现在他是出也出不去,留下来,不过是坐以待毙。 这一刻,他方才体会到他所谓的“谋略”是多么的天真?他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如果说四弟云旗是算到了曹魏的预判,那他关兴就是所有的预判都被曹魏看透了! “我…我…”关兴仰天大哭,“我,我还有何面目见父亲,有何面目见四弟啊?” 说着话,关兴就要拔剑自刎。 亲卫一把夺过关兴手中的剑:“二公子不可啊…敌军没有攻城,敌军没有攻城。” 又一名亲卫惊喜的喊道:“城外…援军,长公子带援军来救我们了!” 原本还好,可听到“援军”两个字,关兴是悲从心中来。 “我…我不仅害了自己,我…我也害了大哥,害了整个关家军哪!” 城外… 于禁看着关家军兵败如山倒,听着斥候禀报关平带新野军寨的关家军来救关兴了,于禁笑了,一边笑一边幽幽的说:“逆子?呵呵,不是每个逆子都能成神的!” 说到这儿,他大声吩咐:“按照计划,将关平的兵马也引入新野城!” 按照这一仗统帅张辽的部署,于禁与徐晃的任务一致,区区一个关兴,一个赵累,区区两千兵?那还不够塞牙缝的。 张辽要做的是把整个关家军逼入这城中,然后断城粮道,围城打援… 醉翁之意不在酒,张辽的目的从来都是关羽与关麟! 不多时… 关平闯入了埋伏圈,一时间损失惨重,后路又被封锁,只能硬着头皮退入那大火中的新野城。 于禁身旁的陈矫惊喜道:“赢了,我们赢了,大魏赢了…赢了…” 新野城城门处的烈火映在于禁的眼中,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大鱼”就来咬钩! 他甚至意识到,襄樊、江夏、淮南战场,曹魏的反攻已经打响了。 ——『关家父子,呵呵,吃了咱们的,得让你们悉数吐出来!』 … … 襄阳城,随着一封关平派人传来的信笺,提及关兴不从军令,却屡屡立功这件事儿。 关麟有着不同的理解,这也让他的思绪陷入了沉思。 他沉吟了许久。 关兴不听从关羽的军令,这事儿…关麟觉得,他也有责任。 为了逆转老爹关羽那傲气不可一世的性子,关麟打压老爷打压的太狠了。 再加上,此前关羽的败仗,加上关麟在那巨大的败绩后力挽狂澜,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反击。 无疑…这造成的后果就是,关羽的威望在整个荆州,乃至于关家军是下降的,而关麟的威望是空前上升的。 这事儿,本来关麟也觉得没什么。 可架不住有人理解偏差,且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比如关兴… 如果放在前世的游戏中,这个智力仅有六十,刚刚及格的猛将,他原本在老爹关羽手下是不会有太多想法的。 可偏偏关麟的一鸣冲天,威望空前,这让关兴脑回路清奇了,往另一个极端去想,也想效仿关麟做点儿出格的事儿。 然后就会出现这等不从军令的行径。 追本溯源,这是三方面造成的: ——关兴那并不高的智力与清奇的脑回路; ——关羽在军中威望的下降; ——还有最重要的,关麟威望空前的高涨。 这… “唉…”想到这儿,关麟不由得叹出口气,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最理想的,其实是自然惩罚,让关兴吃个亏…这就涨了记性,可偏偏一连五次劫粮都成功了,这就蹊跷得很… 要么是曹军真的没兵了,要么关兴就不是吃个“小亏”那么简单了。 “云旗公子迟疑再三,再想什么?” 一旁的诸葛恪见关麟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沉吟,一会儿踱步神思,忍不住问道。 关麟一摊手,随口说:“我想到了一句老人言…” “什么老人言?” 关麟吧唧了下嘴巴,颇为严肃且郑重的说道:“说是…劝不动、拦不住,那就都是命,但凡一个人拼死不听劝的,那说明这条弯路他必须得走,生命当中这堂课他必须得上,因为…” 说到这儿,关麟顿了一下。 “对锤子而言,它的眼中只有钉子!” 关麟的话音刚落。 “报——”一声急促的通传,士武步入了这书房,他呈上两封信笺,却没说话。 关麟接过信笺,看到记号微微一惊。 “北边来的?三封?” 没错…是三封北边来的信。 一封是李藐发来的,一封是灵雎发来的,还有一封是司马懿发来的。 关麟正要去取对应的雕版,刚刚寻来“李藐”的雕版,握在手里。 却在这时。 “报…”只见麋路连跪带爬的闯入书房,他连连喘着大气,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哪怕声音中也带着沙哑与磕绊。“不…不好了,二公子进攻新野城,被…被敌军围住了,长公子去救,也…也中了埋伏,被逼入新野城!” 此言一出… “啪嗒”一声,关麟手中的雕版掉落在地上,他的眼睛中瞬间凝出无穷无尽的深深的担忧! ——『糟了,眼中只有钉子的锤子…还是特么的惹出事儿了!』 … … (本章完) 第三八八章 谁?当得起华夏第一勇烈? 三封信一条战报。 一连四件事在同一个时间点映入了关麟的眼帘,传入了他的脑海。 不… 不止是一条战报。 战报几乎是如同雨后春笋般的一条接着一条的传来的。 起初是二哥关兴攻新野城,大哥关平去救,然后双双被困在新野城。 然后又得到消息,赵累去攻偃城,三姐关银屏去劝,周仓去救,然后也悉数困在了偃城。 再然后,是关家军联营的军寨被魏军进攻… 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甚至…还有老爹关羽。 关麟知道…老爹本是离营,在测绘地形,为他关麟绘制一封最详尽的河流、水利图,现在…关家军军寨就要被一锅端了,那老爹会不会有危险。 每一封战报都让关麟的眉头更多的凝起,也让他一次次握拳,一次次的牙齿狠狠的咬住嘴唇。 但… 关麟必须让他心情平静下来,这种时候要做的是冷静,极致的冷静。 他捡起落在地上的雕版,取来那三封北方的信,一连比对着这三封来信。 第一封是李藐寄来的,内容很简单,是李藐从曹植口中得到的消息。 曹操在调集与强征兵马,往宛城方向集结。 各郡县都要完成征兵任务,每一郡保底竟都要求征募千人,甚至都出现了夏侯楙带兵强征男丁的事儿! 这封信已经让关麟凝眉。 关麟大致算了一下,怕是一个月…这宛城集结了超过十万人吧? 十万新兵不可怕,可怕的是按照李藐的说法,这超过的十万人里不仅包括新兵,还包括各郡留守的兵马。 如果再算上曹仁、徐晃、庞德、于禁…这等全明星阵容。 曹操这是要背水一战哪—— 关麟也很懊恼,这信怎么就不能早来一天呢? 第二封信是灵雎寄来的,内容也很简单——张辽离开了寿春城,带着一干山西亲兵,一路向西。 从看到这封信起,关麟已经品出更多“诡异”的味道了。 明明前一刻张辽还因为曹操关押卓荣的事儿,而彼此间闹得极不愉快,几乎被曹操幽禁… 可张辽却能明目张胆的离开寿春城,一路向西… 这不就是朝向襄樊战场么? 也就是说… 关麟不由得大胆猜想。 ——『整个诱敌深入,包围新野城、偃城的行动,原来是张辽统帅的,这就怪不得…大哥、二哥、三姐他们陷入如此逆境。』 甚至,因为是张辽的缘故,关麟的眉头凝的更紧了。 在关麟的心目中,同为山西人,张辽的统率可绝不弱于老爹关羽。 局势变得更艰难了。 第三封信是司马懿传来的,他只提到了一个人,也正是这个人,让关麟的后背都不由得寒颤了起来。 ——贾诩! 没错,就是这各在后世被人亲切的调侃为“甲鱼”的家伙。 就是这个“一言乱天下,五计定三国”的大忽悠、老毒物! 原来整个襄樊战场,整个应对老爹关羽“绝北道”的计策都是他制定出来的。 ——『怪不得了,怪不得…』 ——『这行动做的如此缜密,如此隐秘,原来是这位毒士的手笔!』 关麟的牙齿再度重重的咬住嘴唇。 不夸张的说,因为张辽,因为贾诩,因为这支强征过来超过十万的兵马,更因为这来的太突然了… 关麟一时间是乱了方寸的,是没有注意的。 他也不会草草的就做出计划,他甚至隐隐落汗。 不夸张的说,这已经是他在这乱世,遇到的最复杂的局面,最“全明星”的对手了! 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让整个荆州毁于一旦! 诸葛恪始终站在他的身边,他看着关麟因为这三封密信而产生情绪的波动、 这种情绪的波动,诸葛恪此前还从未见关麟有关。 他能感觉出来…一定是出大事儿了! “报…”就在这时,新的急报传来,“樊城内的曹军出动与外围的曹军里应外合夹攻关家军军寨,整个汉水被曹军悉数封锁…” “报…”上一条急报的声音还没落下,又一名兵士闯了进来。 只是看到关麟,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被此间冷峻的气氛所感染,这兵士只是单膝下跪,并未张口。 关麟撸起袖子,颇为愤懑的说:“不用藏着掖着,还有什么不利的情报悉数报送出来!” 他的话传出… 这兵士方才张口:“是陆逊先生带着一名自称徐先生的中年男子回来了!” “徐先生?”关麟下意识的轻吟,然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惊呼出声:“是徐庶徐元直?是徐元直?” 再没有什么比这种间不容发的情况下,能遇到一个靠谱的军师,更让关麟兴奋的了。 “伯言与徐先生在哪?” “已经入城。” “前面领路,我去迎他们——” 关麟的声音无比迫切,面对如今的局势,面对这突发的情况,关麟太需要一个靠谱的谋士来商量了。 总算,陆伯言与徐元直来的恰逢时机,恰到好处。 … … 当夜,关家军西、中、东三处大寨遇袭。 张辽率领一干山西亲兵一马当先,数以万计的魏兵呼啸杀至。 火把将整片夜幕点缀成白昼一般。 这些曹魏的兵勇,特别是张辽的亲兵,自逍遥津之后,小半年来憋屈至极,积蓄的愤怒在这一夜彻底释放。 他们疯了似的提刀砍杀,摧古拉朽。 东路与中路的关家军寨群龙无首,哪里顶得住魏军的进攻? …很快就崩溃! 西路的关家军统领乃是王甫。 此刻,关家五郎关索也在,因为关羽绘制地图的位置距离这边不远,故而关索会时常将一些重要的文献送回,保管在此间。 只是,此刻…因为中、东两寨的失陷,西线的关家军承受着的亦是莫大的压力。 “啊…” “杀啊…” “列阵,迎敌,迎敌——” 一声声喊叫在军营中不断的扬起,声音撕心裂肺,不时的有哀嚎声,不时的有鲜血溅在一处处军帐的帘布上。 账外,一张张扭曲的脸下,无数兵刃碰撞,每一息都有人被开膛破肚。 中军大帐中,关索郑重的将一个盒子交给了王甫。“王将军,这是父亲已经完成绘制的水利、地形图的草图,此图若落到魏军手里,就泄露了父亲与四哥的计划…” 关索的语气一本正经,哪怕在军中,他也很少如此严肃,如此郑重。 关索将盒子递到了王甫的手中,他咬着牙:“待会儿我去引开敌军,王将军伺机突围,务必…务必将此图交给我四哥手中,这图…足可以将今日失去了,在七、八月份再度打回来!” 王甫郑重的回绝,“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要走一起走!” 关索双手按在王甫的肩膀上。 要知道,他身为晚辈,这样对长辈的行为颇有无礼。 可他的一双眼睛目眦欲裂:“王将军…王将军…王叔,王叔…外面的情形,咱们不可能都突围的,你的武功骑射都远好过我,你更有希望把这箱子带回去。” 王甫赌气:“那你就找别人送这箱子!” 说着话,王甫拔刀:“我宁可战死在这关家军寨,也不做逃兵,人在军营在!” 关索惆怅心酸的走过去,诚恳的说:“王叔,我何尝不想回去,我…我比你怕死多了,可…可这种时候…一个关家公子,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成为他们的目标啊!” “哼!”王甫气呼呼的将这箱子再度砸到关索手中,“你的意思是说,二将军的副将,就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力了?” “我…我不是这意思…”不等关索把话讲完。 王甫已经大步往帐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箱子是你送来的,你亲手送到你四哥手里…另外,告诉他们,七、八月时让你四哥替你王叔报仇!” 这话脱口,王甫再不停留,他踏步出帐,门外早有亲兵备好了马,王甫翻身上马,他朝着军帐方向吟出一句:“五公子,如有机会,告诉二将军…古有死恩之士,今有殉义之人,王甫这辈子能跟着他——值!了!” 那拖长尾音的“值了”两个字戛然而出。 说罢,王甫趋驰战马,朝着那些攻入军帐的曹军兵士呼喊:“吾乃关公麾下王甫是也,本将军手下不斩弱旅,哪个是你们将军?” 这话引出… “哒哒”的马蹄声呼啸,王甫与他的亲兵已经杀入战场。 关索看着手中这“重于千斤”的盒子,他再度望向王甫离去的背影,口中喃喃:“王…王叔!” 这一刻关索的面颊上复杂至极,也痛苦至极。 终于,他心一狠也踏步走出军帐,门外他的亲兵也准备好的马匹。 “五公子?咱们跟他们拼了?” 关索咬牙,当即下令:“往汉水方向,撤,撤回襄阳——” “哒哒哒——” 又是矫健的马蹄声,王甫与关索各自骑马,踏上地上薄薄的积雪,马蹄声很快淹没在此间的喊杀声中。 关索一边疾驰,一边回头,他亲眼看到王甫以一敌三,胳膊上中了一刀,尤自力战不退。 王甫的声音在这凄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的悲壮:“杀尔等,何须关公?王甫足以!来呀…你们全都一起上——” 他像是故意把更多的敌人吸引到他的身边,这场面极其壮烈。 也是这场面,让关索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这一刻,他呼出的白气袅袅如烟水。 “驾,驾——” 关索再无勇气回头,他翻身上马带着寥寥几名亲卫,疾驰而去。 战场中的王甫,他的余光始终望着关索的方向。 看关索离开,王甫总算心无旁骛,他小声轻吟一句:“总算能放开手脚了…” 他直接招手:“诸将士,随我向‘北’突围…” 向北… 那是与襄阳截然相反的路,那是一条注定的死路。 但,他就是要把敌人引到与关索截然相反的方向。 因为那箱子里的图… 因为那所谓的“舍身殉义”四个高大且熠熠生辉的字眼—— … … 关家军中军大寨,张辽已经带着他的亲卫彻底的占领了这里。 他走入中军大帐,他问过此间兵士,知道这是关羽的军帐。 看到桌案上摆放着一本《孙子兵法》,一旁还有一卷《春秋左氏传》,后者上面竟还有浅浅的灰尘。 张辽提起《孙子兵法》,口中轻吟:“云长不是素来喜好夜读《春秋》么?何时,竟换书去读了?” 刚刚吟出这一句。 “报——” 一名亲兵禀报道:“敌将关平率军救援新野城,中了于禁将军的埋伏,按照张将军吩咐,关平的残兵均被逼入了新野城中,于禁将军将新野城团团围住,围而不攻!” 这名亲兵刚刚禀报过。 “报——” 又一名斥候禀报道:“敌将周仓率军救援偃城,徐晃将军成功埋伏,敌将周仓不敌徐晃将军,本欲撤退,却听闻军寨已失,被迫也退入偃城…” “好!” 一连两封急报,张辽微微颔首,“这就是关心则乱,哈哈,没有云长的统筹,他的这些副将、儿女在逆境中的表现果然如此不堪!如此这般,关家军除了云长外,悉数都已经进入瓮中,就等着钓更大的鱼了!” “报——” 就在这时,一名新的斥候前来禀报,“庞德将军率军急攻关家军西寨,敌将王甫不敌率军向北逃窜,与此同时…却发现有一支小队往南撤离,似乎要渡过汉水难逃,为首者乃是关羽第五子关索,他还背着一个箱子!” 唔… 听到这儿,张辽微微顿了一下,他的眼眸再度扫过面前桌案上的《孙子兵法》与《春秋左氏传》…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对,云长素来喜好秉烛夜读,可他在外行动却未携带书籍?此大为诡异…』 ——『如此绝北道的关键时刻?云长为何会离营而去?他定是去做更重要的事儿!』 ——『所以,那箱子?』 心念于此,张辽眼眸一凝,“尔等速速传报庞德将军,王甫向北逃窜不用深追,汉水以北都是大魏的地盘,他逃不了!倒是那关家五郎还有,那箱子务必追回。” “喏…喏…” 这斥候答应一声,即刻就去通传… 张辽接着问:“可探查到关羽的下落!” 一名副将连忙回道:“我等已经四散放出探马,但…依旧没有…没有任何关羽的消息!” 张辽面色微微冷凝,“再探,一日之内,本将军要知道关羽在哪!” “喏…喏…” 哪怕是大捷,哪怕都是利好的消息,可张辽依旧保持着十分的谨慎与小心。 在吩咐过这副将后,张辽继续吩咐,“传令各营,关家军的营寨,悉数占据,此外以一校五百人安营,每营分三班时长巡逻一里之境,谨防火攻、箭雨…汉水以北,但凡发现敌人者,各营互相通报协力绞杀!” 张辽这吩咐是忌惮关麟的火攻与弩矢… 他一如既往保持着化整为零,分散为营的战略思路,他更要将关羽建立的这一条“绝北道”利用起来。 “喏…” 随着一干副将领命退去。 此间中军大帐又只剩下了张辽一个,他淡笑着的又提起了那本《春秋左传》,随手翻看了一番,然后将这竹简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张辽的话同时传出,“云长兄,你这联营百里的营盘,愚弟就笑纳了…不过…呵呵…” 张辽突然笑的更开怀了:“如此绝北道,现如今绝的可是你关云长归家的路,这一次,你逃不了了!” 张辽这么说,“哈哈哈”一道爽然的笑声从帐外传来,是樊城曹仁的军师——赵俨。 伴随着笑声,赵俨的话同时传出: “张将军,我与子孝将军等你…可等的是望眼欲穿哪!” 张辽回头望向赵俨,还没来得及说话。 赵俨当先一问:“吾与子孝将军在樊城城头目睹张将军之统率,子孝将军直呼神乎其技,不过…张将军也需小心那汉水以南,那边的关家四郎手里可还握着四万多的兵马。” 此言一出,张辽笑了,“子孝将军手中不也还有五万兵士么?” 这话其实是个玩笑,张辽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语气也再度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那关云旗一贯谨慎,擅长布局,可如今这是突然情况,非布局…乃是破局,不明所以之下,本将军猜他不敢妄动…” 说到这儿,张辽背过身,望着帐外那遥遥可见的汉水。 他沉吟道:“布局靠的是谋略,可破局靠的就是勇武与胆气,这关云旗…我怎么听人说他,大言不惭说什么‘学武救不了大汉’!啊…哈哈哈哈…” 一时间,张辽笑出声来。 赵俨则附和道:“他说的也没错,学武救不了大汉,学武也救不了他爹的命,话说回来,他爹关羽一招绝北道让咱们襄樊可吃了不少亏,但文远将军这一手‘绝南道’无疑更高明…文远将军是彻底断了他关羽的归路!” “哈哈…现在难题就抛给云长吧。”张辽笑道:“如今,新野、偃城岌岌可危,云长是救也不成,退也不成…” “不过,本将军的对手是云长,在当真擒到他之前,本将军不会放松一分,也不会懈怠半分!赵军师放心,也请天人将军放心…” 赵俨再度拱手:“丞相有过密信,文远将军到时,哪怕是子孝将军也要听从派遣!” 从这一番话中,特别是丞相密信这四个字… 张辽都能感受出来曹操这一战的决心! 倒是张辽的眼眸凝起。 这一战不单单能救他张辽的救命恩人! 这一战不单单要一扫曹魏这半年来的颓势。 这一战,更是山西第一勇烈,不…是这个时期“华夏第一勇烈”名头争夺的巅峰一战! 关羽关云长; 张辽张文远; 谁?才当得起华夏第一勇烈? … … (本章完) 第三八九章 何其怀念与刘关一道的峥嵘岁月! 汉水之滨传来一片嘈杂的大啸之声。 ——“关将军,你回不去了。” ——“关将军,你回不去了。” 曹仁亲自带兵守住汉水,他命手下兵士大声呼喊,就是要以此吓唬到关羽,以及关羽手下仅存的那支亲兵。 两名关羽的亲兵驻足于远处,遥遥望着这汉水,他们愤怒的听着,却无可奈何。 不多时又几名亲兵从四面八方回到这里,每一个人都神情凝重。 俨然,四处的查探,到处都是魏军,到处都是四散而逃的关家兵士,如今这汉水以北的境况比想象中的还要恶劣。 “怎么办?” “先回去禀报二将军,让他拿主意吧!” 这时,一名亲兵悻悻地说:“谁曾想,整个大军一夜之间发生如此变故,那曹仁恨二将军入骨,南归的路…怕是彻底堵上了。” 另一名亲兵咬着牙,“我等死不足惜,可二将军,我等需护送他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三、四个人影出现在蒙蒙的晨曦中,他们缓缓策马而来,显得疲惫不堪。 亲兵高呼一声:“有人?” 一下子所有人警惕了起来,可看清楚才发现,为首的是一名关家军的兵士,他已经衣衫褴褛,累的摇摇欲坠,他的马上还搭着一个中箭的兵士。 走到很近,这些亲卫方才认出来,这中箭的不是别人,乃是王甫… 为首兵士连忙呼喊: “快,快带我等去见二将军,局势有变…局势有变——” 他是王甫的亲兵。 王甫带五百亲卫突围,可如今杀到这里只剩下了三骑,倒不是战死了,大多数都走散了。 这就像是如今整个汉水北岸的战场,关家军从一个整体,瞬间被打成了碎片,所有兵士各自为战,听天由命! 甚至,不夸张的说,若不是张辽有令,让庞德先追那关家五郎关索,怕是王甫也绝难逃到这里。 “王将军他?” 不等这一道声音传出… 咚…咚… 王甫整个人从马上翻倒在地,一干亲卫迅速的上前,抱起他的头,颤抖着伸出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还好,万幸…还有呼吸! 这一刻,所有的关家兵士悲喜交加,彼此互视,然后将王甫扶于马上,往荆襄洪流的重灾区余家岗方向急行而去。 如今的关羽还在那里实地考量,为儿子关麟绘制着一份“引水倒灌”的地图。 一份详尽描绘出唐河、白河、小清河及西北的普沱沟、黄龙沟、黑龙沟,以及山洪暴发的重灾区罾口川、鏖战岗、余家岗、团山铺的地形图… 关羽的效率很高,他已经完成了七成…那七成都在关索护送着的那盒子里。 之后的,还需要一些更精准的细节。 关羽琢磨着,若要实现云旗在七、八月份引水灌城,那势必要挖通这边的沟渠,将水倒入此地。 只不过他哪里知道,就在他绘制图纸的时候,正面战场的局势已经变了天。 一个关兴,几乎毁了整个关家军! … … 汉水岸边,关索策马奔驰,他的亲兵从五十人到如今空无一人。 可身后仍有百骑追逐,马蹄声动地而来,关索还在艰难的咬牙鞭马。 追兵皆是庞德手下的彪悍将士,是庞德的亲兵。 庞德也在其中,这些西凉兵士极擅骑术,这也是为何关索的亲兵一再的抵挡,一再的殿后,可依旧无法甩开他们。 眼看着近了,“射…”庞德一声令下,这些追兵一齐引弓射去,关索听得箭矢鸣镝之声呼啸,奋力跃下马去,就地一滚躲开了羽箭,那匹马却已经身中数箭,悲鸣一声双膝跪地。 落地之时,鲍三姑娘送给关索的一块儿玉佩甩了出去,碎成两瓣儿… 可那檀木箱子,关索就死死的抱牢,仿佛比生命还重要。 “抓住他…”庞德大喊一声。“要活的…” 关索绝境之下只能向冰封的汉水水面上跑去。 追兵追到河边,刚想上去,却不料为首一匹马儿马蹄沉重的一踏,冰面立刻开裂,整个连人带马栽入了冰窟窿里,后面的骑士只得慌忙引缰后撤。 庞德当机立断,“退后,引弓!” 一干亲卫拉弓上弦,对着冰面上的关索,关索还在一步步的向前。 庞德大喊:“交出你手中的箱子,束手就擒,我可以饶伱一命,否则…我们万箭齐发,你一样在劫难逃!” 关索一改往昔哪个流连于花花世界中的公子形象,也一改曾经四哥关麟小跟班的样子,这一刻他变得慨然无畏,仿佛这辈子的勇武之气都凝于这一个点,凝于这一刻。 他不屑的朝庞德道:“你们就这点儿伎俩么?” 他转过身,面对着庞德,绝境中微微的喘息着。 此情此景之下,他回忆起,以往与四哥关麟一起吃牛肉时,四哥不经意间提到的话。 ——“如果有朝一日,你身处绝境,先不要放弃,看看周边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利用?可以借助的?” ——“再想想咱大伯,就如同咱大伯绝境之下‘的卢马’的马跃檀溪,或许,那就是转机!若是放弃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正因为关麟的这一番话,关索依旧能保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冷静。 他甚至注意到脚下的冰在不断开裂,他不得不踉跄的挪移地方。 庞德也看出了关索无法在冰上站立,他吩咐几个相对瘦弱的兵士,“下马,擒住他!” 庞德不忘朝关索喊道:“交出那箱子,就让你上来,饶你一命,要是掉下去,就不用我们放箭了!” 关索冷冷的道:“你骗鬼呢?我四哥万弩齐发,一个时辰就射杀了你四个儿子,三万多兵士?你会放过我?” 被关索识破了话,又被他说到痛处,庞德怒喝道:“拉满弦,准备射箭——” 就在这时,关索突然惊觉了什么。 是冰面上“咔咔”碎裂的声响。 『——借外物…冰也是外物么?』 他心头喃喃自语,旋即举着木箱,冷冷的朝庞德道:“你不就是要这个么?给你就是了!” 说着话,关索将木箱子举高,做出要抛给庞德的样子,可他的脚下开始悄悄的碾着冰面,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裂开的越来越大。 庞德以为关索屈服了,双眼放光。 就在关索将木箱子抛出之际,庞德与一干亲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木箱子,趁着这个间隙,关索猛地一踩脚下,冰面终于裂开了,关索整个人掉入了冰窟窿下的汉水之中。 庞德捡到了箱子,这才注意到关索。 “哼”伴随着一声冷哼,他一边打开箱子,一边冷冷的道:“这小子,自寻死路,便宜你了!” 一旁的亲卫捡起了地上的玉佩,“庞将军,这是那关家公子身上的…” 呵呵,庞德笑着接过,这一刻箱子已经打开。 可很快…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因为箱子里面是空的—— … … 襄阳城,衙署正堂。 如今的衙署戒备森严,守卫森然伫立… 傅士仁已经被关麟派去汉水边,随时接应撤回来的关家兵勇,关麟则与陆逊、诸葛恪、徐庶三人待在这正堂中。 曙色微明,可四人已经谈了许久,就连正堂当中桌案上铺开的舆图,都因为关麟几次激动的抓住而变得生出了许多褶皱。 说到底,关麟此前屡战屡胜,除了用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神奇发明外,先知先觉导致的信息差也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诚如张辽所言,这些信息差可以很容易的帮助关麟去布局,可“布局”与“破局”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这一次,也让关麟意识到,随着他“一鸣惊人”、“一鸣冲天”,曹操已经把他当做一个需要郑重其事对待的对手了。 再不能像是以往那样侥幸了。 而曹操集团的文武,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厉害。 此刻的关麟一双眼眸望向徐庶,“徐先生在曹营待过,也与曹操接触过,比我们更了解曹操,了解曹魏,如今所有的情报就在这里,徐先生可有破局之策?” 方才,关麟已经将他所有获得的情报毫无保留的分享给了徐庶。 要知道,这在徐庶看来,很惊讶! 他可是昔日在曹营效力过的谋士,身份特殊,如今出现在荆州,正常而言…任凭是谁都不会一下子就对他充满信任。 更会第一次见面就让他参加这等核心的会议。 不过,关麟…他很明显是个意外。 他用人的大胆与信任让徐庶深深的折服,这让他想到了昔日与刘备相见时的画面,一样的推心置腹,一样的深信不疑。 “云旗公子既都把这些情报的来源详实告知于我,足可见对我的信任,既云旗公子让我来说,那我便说了。” 徐庶幽幽的张口,他的手划到襄阳城的位置,然后向上划到新野,划到偃城,“现有的情报,曹军将关家军围于新野、偃城之中,却没有第一时间攻城…依我对曹操的了解,这说明曹操的胃口不是少将军关平、关兴、关银屏等人,也不是云长的副将周仓、赵累,如此去算,张辽这围城打援,他的目标多半是云长与云旗公子你啊!” 这些关麟也能判断出来,他微微颔首,“所以,现如今我爹的处境比我兄姐他们更危险!” “没错!”徐庶深吸一口气,“所以,当务之急首先要做的是让云长镇静下来,这张辽通过赵累引周仓入偃城,通过关兴公子引关平公子入新野,然后一举内外夹击,攻克关家军在汉水以北的军寨,这都是算计好的,这张辽打的就是关家军将领之间的兄弟、师徒情义高于‘军纪’,打的就是关心则乱,我就怕云长也会关心则乱!” 徐庶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 分析的极有道理。 关麟不由得深深的点头,“的确如徐先生所言,关家军军纪严明不假,可怪我…因为我对父亲的压制,丢了父亲的威望,也让关家军的军纪涣散了起来,更因为关家军内部兵士都是老兵,彼此亲如家人,绝不会放任‘亲人’赴死而无动于衷!我也怕我爹会做错事!” “所以…”徐庶再度强调,“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联络到云长,让他不要做错事,如今的局势,张辽已经编织出一张大网,按兵不动的话反倒是最优之选!” 关麟正在沉吟。 陆逊开口道:“我有一个提议,方才云旗公子也提到,根据情报,曹操这次是尽调各郡兵马,甚至不惜强征男丁,如此足以证明曹操这次的决心,这不亚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可…” 陆逊把话说到这儿,关麟刹那间就懂了,他连忙道:“伯言是想说,曹魏的后方空虚?” “不止是空虚。”陆逊眼眸凝起,语气更添郑重:“按照北方信笺中提到的,中原强征的兵马,各郡远超过一千,甚至不乏两千、三千者,各县也均超过五百,甚至那夏侯惇的儿子夏侯楙亲自强征男丁!这造成的后果,除了各郡县守备力量的大度缩水外,更是让曹魏失了人心,失了民望!” “所以…”关麟的眼睛一亮,彻底明白了陆逊的提议:“伯言是想要围魏救赵?” 这一刻的关麟无比庆幸。 能在这个间不容发的时刻,能在这个他方寸大乱的时刻… 有徐庶与陆逊这等…在这个时代,堪称顶级的谋略家的分析,关麟太庆幸了! 这也让他意识到,他费尽心力、绞尽脑汁将陆逊、徐庶带来荆州…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这一切都没有白费! “围魏救赵…那便是…”关麟的手指向宛城,“若是许昌,那隔着重重山脉,难度极大…不过,若是我爹能在这个时候,放弃新野与偃城,而是围了宛城,那或许…” 关麟的话戛然而止,他不敢笃定围了宛城一定能解现如今的困局。 但…这一定比老爹“关心则乱”之下傻乎乎的去救新野或偃城,亦或者是反攻关家军寨靠谱的多。 要知道,历史上的关羽在水淹七军后,被徐晃夺去军营,他下意识的反应不是撤离,而是反攻徐晃,想要再夺回来… 这也让他错失了最佳的撤退时机。 尽管如今老爹关羽的性格发生了一些改变,但关麟真的不敢赌,真的怕他会做出傻事。 说到底,老爹这人…外冷内热,上严下宽,军纪严明都是表现,他对每一个关家军士都太好了,亲如兄弟。 他对子女们的关心更不是表现在脸上,而是深埋在骨髓里的。 越想…关麟越觉得,尽管说是“葫芦娃救爷爷”有些不好听。 可在“关心则乱”这个大前提下,老爹关羽是真的有几率犯轴的。 亲情…这东西,有时候,真的会影响到对局势的判断! 关麟还在琢磨这围魏救赵。 徐庶却直接否定了陆逊的提议,“围魏救赵,不好…” “为何?”陆逊一惊。 徐庶开始解释,“不是说不好,而是围魏救赵对临阵指挥、调度、谋划、统率要求的都极高,或许…云长在统率与指挥上没有问题,可他的调度与谋划…不足以撑起深入敌后的围魏救赵!” “什么时候围城,什么时候潜入,什么时候撤出,这些要求都太严苛了,也需要对地形,对局势有着更深入的了解。况且…如若要攻宛城,那势必需要正面战场打出声势,一来吸引魏军的注意,二来…宛城守军虽不足,但若是坚定不移的坚守待援,云长没有机会!” 太难了… 不是说“围魏救赵”这一计不好用,而是操作起来太难了。 要知道宛城距离樊城只有百里距离; 距离偃城距离更近,这几乎是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用兵了。 所需要的调度、统筹、谋划…已经不是身处漩涡的关羽能够看清楚,想明白的了,必须得有一个局外人去引导他! “可这是唯一的机会呀…”陆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时候,诸葛恪张口道:“我听明白了,其实徐先生与陆先生的提议并没有冲突,都是当先联络到二将军,让他不要因为关心则乱身处险地!可无论是想方设法告知二将军也好,围魏救赵也好,这都需要当先联络到他…” 徐庶立刻补充:“若是当真要实施围魏救赵,除了云长身边需要添得一谋士外,还需要在正面战场能够吸引敌军的注意力,最好是打出声势,让宛城不攻自破…彻底断了张辽的后路与粮道。” 随着徐庶的话脱口,此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如今,能在这间屋子里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彼此间的对话也都是巅峰谋略的博弈。 当然,最终的决断还是要看关麟的,他必须在这总总谋略,总总可能中,拼接出一条能救父亲关羽,也能救下整个关家军的具体行动。 呼… 随着一声粗重的呼气,关麟的眉头凝起,他陷入了沉思,他在思虑该怎么做。 渐渐的,他闭上眼睛,由深思变成了冥想。 整片战场正在他的脑海中穿梭、跳跃…一个个计划在他的脑中模拟,实施。 现在的他,需要把所有的情报,所有的细节都抽丝剥茧,寻找到一条唯一的“生路!” 终于… 在长达一刻钟之后,关麟睁开眼睛了,他郑重其事的望向徐庶,“徐先生在曹魏待过,老家又是颍川人,曾在南阳学艺,想来是极其熟悉宛城那边的。” 徐庶不知道关麟为何说这些,还是如实回道:“这个自然!” “所以…”关麟沉吟了一下,方才继续开口:“如果我有办法把徐先生送到我爹身边?那徐先生能否弥补我爹在整个‘围魏救赵’计划中调度与谋划的不足呢?还有…” 关麟的声音更添郑重与一丝不苟:“徐先生可能亲临战场,引导我爹完成这一出围魏救赵?” 这… 徐庶惊愕于关麟会有如此一问。 他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的道:“云旗公子的意思是能把我送过去?可…可这汉水已经被曹军封锁,我如何能过去?” “这个不劳徐先生费心,我自有办法!”关麟回答的笃定,“晚辈只问,徐先生可敢亲临战场,赴我爹身边?助他破局之力!” 这… 徐庶怔了一下,他沉吟了有十息的时间,方才昂起胸脯感慨道:“我徐庶何其怀念当年与刘皇叔、关云长一道镇守新野,将那些来犯之敌杀得丢盔弃甲、惶惶逃窜的峥嵘岁月啊!” 是啊! 诚如徐庶所言。 在诸葛亮之前,让刘备如鱼得水,一改往昔屡战屡败颓势的; 接连拿下大胜,也让刘备见识到属于“军师”的那封魅力与力量的。 正是他徐庶徐元直啊—— 或许别人的话,关羽不一定会听,但若是徐庶的提议,他一定会听,且会照做! 他们很早很早以前,就是“老”搭档了! … … ps: (今天就一章,我花几个小时理一下后面的战场。) (铺垫了那么久,这段不敢瞎写,要写不好,那就白瞎了。) (本章完) 第三九零章 尔等,能战否?——敢不死战? 冰面忽然被一柄小刀捅破,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关索从对岸河水中钻了出来。 他回顾一下身后,追兵已去,又摸了摸怀中,那绘制河流地形图纸的竹简还在,他咬紧牙关,忍着寒冷,强自支撑着…踉跄向汉水对岸跑去。 关索行至汉水南岸时,经过了长途跋涉,他的头发散乱,衣衫破旧,寒冷与疲惫,使他摇摇欲坠。 汉水南岸这边驻守的乃是傅士仁的兵马,他们看到一个蓬头散发的年轻人,连忙上前问:“尔等是谁?何故如此凌乱?” 关索虚弱的说:“我是…我是关索关维之啊…快,我要见我四哥,快去禀报——” 话音刚落,他就软软的在岸边跌倒,仿佛他那虚弱的声音,是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 一名兵士连忙扶住他,向身旁的同袍说:“快去禀报士仁将军。” 汉水南岸接到了北岸变故的消息,以傅士仁为首的一万余部曲,以陆逊的儿子陆延为首整个陆家军士,悉数戒备森严。 不多时,傅士仁与陆延就大步从营寨中出来,他们看起来神色沧桑,面露担忧之色。 一干兵士刚刚行礼,士兵扶着虚弱踉跄的关索赶来。 傅士仁知道关索是三弟关麟最亲的兄弟,当下也顾不上身份,跃众而出,赶上前去扶住陆延,急切道:“维之?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关索顾不得回答,摇摇头,一边张口说:“昨夜,曹军里应外合突袭关家军寨,乱了,整个三各寨子,整个百里联营全乱了…”说着话,他一边连忙从怀中去摸竹简。 傅士仁则急忙问:“你爹呢?” 关索摇摇头,“三寨被破,我爹尚在余家岗…尚不知道那边的情形!可现在,汉水已经被封堵了,我爹他…他怕是回不来了!” 傅士仁惊惶的问:“怎么会这样?” 关索已经将竹简递了出去,“这是我爹一个月亲自绘制的地形图,我…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四哥。” “快…”傅士仁连忙招呼,“快送来一辆马车,还有衣服、被褥…带五公子去襄阳!” 关索终于把想说的话,把该交代的东西,全部都说了出来,交代了出来,他眼前一黑,晕倒在傅士仁的怀中。 傅士仁深吸一口气,他呆了一下,关索怀中的地形图已经翻开,上面的图片以及文字悉数引入眼帘。 上面有图,是刀笔吏刻在竹简上面的。 ——唐河、白河、小清河、普沱沟、黄龙沟、黑龙沟… ——还有罾口川、鏖战岗、余家岗、团山铺,这些地方的地形图,乃至山峦的高低,盆地的储水,甚至还包括当地民众对河流、气象总结的规律,一应俱全。 傅士仁不可思议的望着那地形图,心头感慨。 ——『这关云长竟能为三弟做到如此地步?』 刚刚想到这里,他方才意识到关索晕过去,连忙再呼喊:“来个军医,快…来个军医!” 不多时,关索被军医抬上了马车,傅士仁的眼帘中却仿佛尤自因为那封地形图而出神。 这时,陆延问道:“士仁将军,汉水以北的局势如此紧迫,我等总得做点什么吧?” 这一句话将傅士仁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回,“关云长都被打成这副模样?你、我又能做的比他更好么?” 说到这儿,傅士仁语气坚决,“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等我三弟做出谋划、部署,然后我等再去行动,最后,你、我与三弟…一起挽救这岌岌可危的局势!” 这… 陆延顿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巴,却还是把想说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他其实想说。 『现在最难的,是关将军回不来了!』 『关将军若有个闪失,那才是狂澜既倒,大厦将倾——』 想到这里。 “不好…”陆延突然惊呼一声。 傅士仁连忙问:“怎么了?” 陆延担忧的望向汉水对岸:“你忘了?听闻河对岸的局势,鲍家庄的鲍三姑娘带庄子里千余部曲去救关五公子了…还有,还有两名姑娘…也带人去救关五公子。” 陆延提及的这两名姑娘是王桃与王悦。 此二女乃是卢塘寨盗贼王令公之女,因为生长的环境充斥着武力,所以这一对姐妹从小就习武。 两人与关索认识也是因为三人间的一场战斗,从黄昏打到第二天凌晨的战斗。 两女不敌关索,却格外的钟意关索,这才决定千里寻夫,一定要嫁给关索为妻。 当然,王桃、王悦这一对姐妹与鲍三姑娘,与关索的恩怨情仇,那就是全新的故事。 但如今,听闻北岸有变,她们姐妹与鲍三娘一样,哪里还能沉得住去,满心都是对关索巨大的担忧… 直接带上部曲就要去救关索。 只不过,随着局势的愈发恶劣,甚至随着关索的归来,一时间,陆延的心头怀揣着巨大的不安! ——『这怕是羊入虎口啊!』 傅士仁听着陆延的话,也是一双拳头不由得握紧,感慨道。“越来越麻烦了!” … … 本已经是腊月的尾声,眼看着就要到正旦日。 但汉水以北的长空仿佛被血色铺满,整片沙场被血腥味儿弥漫。 “嗒嗒嗒…” 马蹄声如雷,数不尽的曹军兵士在四处奔袭,寻找着那被杀散了的关家军士。 无数被发现的关家军士,只能被迫继续战斗,哪怕身染重伤。 喊杀声,惨叫声,不断的交织在了一起,战况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抓住他们…” “怎么还有女子?” “抓住了乐呵乐呵。” “千万别伤了那小娘皮!” 随着鲍三姑娘与王桃、王悦加入战场,整个战场仿佛又点上了全新的颜色。 特别是数以七、八万曹魏的新兵,战场上能看到女人,这让他们一个个双眼冒光。 … … 汉水以北,余家岗。 当负伤的王甫赶到这里,将一切的情况禀报给关羽。 本还在测算“普沱沟”与“黄龙沟”哪一条更适合做蓄水池的关羽,突然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从王甫的口中,他能感受到战场上的兵荒马乱,关家三处军寨的断戟残旌。 上一次如此情形,还是几个月前,也是在这樊城,他被十面埋伏,大败而归。 上上一次如此情形,还是在徐州时,他关羽与大兄刘备被吕布偷了家,败往东海,几乎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咳咳咳…” 剧烈的咳声中,关羽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他陷入重围的画面。 他拼命的厮杀着,乱箭如雨,刀枪如林。 甚至,关羽看到了那被射成刺猬一样的一个个关家军士,他们用最后力气撞开同袍,不断的嘶吼着:“走,走…” 这一幕幕想象中的画面,让关羽默然不语! “踏,踏…” 关羽踏步走出大帐,可他仿佛看到数十里外,汉水以北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敌人,让他筋疲力尽。 乃至于最终,他关羽都力战不竭,无数柄剑架在他的脖颈上,周围尽数是魏军兵士那噬人的目光。 输了! 这一仗,注定要输了么? 关羽仿佛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他歇斯底里的心中闷喊:“关兴、赵累误我,关兴、赵累误我——” 王甫托着伤体,将一块儿面饼递到关羽的面前。 “我听闻二将军今日还未尽食,如今的境况,二将军需得填饱肚子,方才能突围啊!” 王甫是真的担心关羽的身体,更担心他悲怆之下无法力战。 可关羽长袖一甩,那面饼直接被甩在了地上。 关羽咆哮着:“生出关兴关安国这样的逆子,关某有何脸面见大哥?有何脸面面对云旗?这面饼关某配吃上一口么?” 这话脱口,关羽似乎觉得“逆子”这样的称呼,关兴他都不配! “哼…” 一声冷哼之下,关羽的眼瞳中迸发的是寒芒!是恨意! 这种寒芒与恨意是关麟无数次“作死”,乃至于与关羽针锋相对之下,关羽都从未生出来过的。 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一儿无能害了关家军哪! 联想到关兴的行为,联想到赵累的纵容,联想到关平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联想到如今的无数关家军因为他们而惨死… 这一刻的关羽几乎崩溃。 要知道… 他在余家岗所携带的唯独两千关家兵士,这意味着如今大多数的兵马,要么是被逼入新野、偃城之中,要么前后夹击,被绞杀…或是殒命这汉水以北。 或是逃出军寨、各自为战。 反观整个关家军的军寨被张辽占据,甚至整个汉水也被曹仁设下防线。 关羽闭着眼,可他感受到的是他的身边,那曹仁、张辽、徐晃、于禁、庞德尽是一身戎装,高踞战车之上,冷笑着望向他… 关羽独自为战,悲愤的质问:“你们——” 可回应他的是冰冷的言语:“关云长,襄阳城,你回不去了——” 然后想象的画面中,那张辽朝着他关羽一挥剑,吟出的一个“杀”字… 剑光划过一道森冷的弧线。 想到这儿,关羽惊叫一声,丹凤眼大睁,他对着面前的案几怔忡着。 王甫托着伤体,担忧的为关羽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二将军方才怔住了,是想到了什么?” “我仿佛梦到了大难…” 他本想说梦到了“大难临头的那一天”,可突然间,一个名字窜入了关羽的“神思”中,是云旗… 四子关云旗。 就如同上一次,他关羽大败樊城,被庞德毒箭射伤,奄奄一息… 而云旗却能以不可思议的行动反败为胜,一举夺下襄阳。 这一次… 就是这一刹那间,关羽的丹凤眼再度变得炯炯有神。 ——『谁言关某输了?』 ——『云旗还在,关某就没有输!云旗这臭小子,一定有办法!』 念及此处,关羽大啸一声,“关某的青龙刀呢?” 有兵士将青龙偃月刀拿来,关羽手持青龙刀,一身绿袍、绿帽,他独自一人走出了军帐,晨曦的风吹拂着他那红色的披风… 像是一个刹那间,关羽就从这危如累卵的局面中走了出来,他又变回了那个威风凛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将军。 他的眼前仿佛还晃着曹仁、张辽、于禁、徐晃、庞德的影子。 可关羽再不迟疑,他横起一刀:“谁说关某要回襄阳了?” 此言一出,关羽大啸一声。 “牵关某的赤兔马来!” “得得得…”伴随着赤兔马的鸣啼,关羽翻身上马,他回首望向营帐处早已纷纷走出的关家军士。 关羽那凛然的声调激昂而出。 “尔等,能战否?” 在一阵沉默中,突然,一个兵士高喊——“敢不死战?” 然后,是数千军士震天动地的大喊。 ——“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 … 襄阳城,医署内,张仲景看到关索时,都不由得惊呼,“怎么中了这么重的伤寒?” 他连忙派弟子去熬药。 不多时,关麟带着诸葛恪也赶了过来,看到张仲景,关麟无比迫切的问:“我五弟怎么了?我五弟怎么了?” 似乎是听到了关麟的声音。 尤自高热不退,微微尚有一丝力气的关索用那细若游丝的声音急呼:“四哥,四哥——” 关麟顾不上听张仲景的话,直接闯入其中。 却见关索尤自牢牢握着竹简,“这个…这个…” 关麟展开一看,是整个汉水以北的地形图,关麟不由得惊呼,“这是你和爹…” 不等关麟把话讲出… 关索那轻微的声音再度吟出,“爹在余家岗…爹手中只有两千人,是…是王甫掩护我,我才…” 说到这儿,关索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他疲倦的闭上眼睛。 关麟却是听得心如刀绞一般。 张仲景已经跟了过来,连忙解释道:“五公子旅途劳顿,又受了极重的风寒,发起高热来…不过按照脉象,几味药材下去足可以缓解,只是…这么重的风寒,怕是会落下病根。” 病根… 五弟才多大啊!就要留下一生的病根? 关麟的眼眸中都蔓出了泪痕,他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 不过很快,关麟还是冷静了下来,他朝张仲景道:“我五弟这边就有劳你了…” “五公子放心…”张仲景似乎意识到了关麟要去做什么。“陈芥菜卤与大蒜素,还有治疗伤痕的药…襄阳官医署这边一应俱全,云旗公子千万小心…” 俨然,陈芥菜卤与大蒜素…张仲景说这些,不是因为关索,而是因为接下来,可以预判到的大战。 可以预判到更多人会受伤。 张仲景已经把“医疗”准备得当、就绪了。 “多谢仲景神医…” 关麟回了一声就往外走… 这时,一名傅士仁的亲兵连忙追上,“四公子…” “怎么?” “士仁将军让我带话给公子,鲍家庄的鲍三姑娘带着一千部曲过汉水去救关四公子了,除了她外还有两名女子也各带一支部曲去…” 不等这亲兵把话讲完。 关麟几乎是沙哑着吟出:“是王桃、王悦…” 关麟与关索的关系太好了,关索的女人缘,那些红颜知己…关麟知道的一清二楚。 别说,跨江去救关索…这三个女人,她们真的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我知道了…” 随着关麟的声音吟出,这傅士仁的亲兵识趣的退下,只是关麟的牙齿又一次咬住了嘴唇。 现在的局面比他想象的还要悲观。 关麟已经顾不得手中那汉水以北的“水源地形图”… 现如今,关麟担心的人太多了。 说起来,五弟口中,老爹关羽在余家岗,这是一条重要情报。 似乎…可以让关麟按照计划联络到老爹,且把徐庶给他送回去。 但…老爹的性子关麟再清楚不过。 他不会苟在余家岗的,他关羽关云长可以不骄傲、不盛气凌人,但一定是要强的。 老爹不会束手待毙… 老爹一定会杀出去。 关麟不怀疑老爹能把汉水北岸搅成一锅粥,但…无疑,这加大联系到他的难度。 至于,偃城的周仓、三姐与新野城的大哥、二哥… 他们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还有那关家军寨,曾经的它,连营百里,能阻拦住一切北边支援的曹军。 现在的它…却成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啊! 呼… 想到这里,关麟不由得深深的喘出口气。 诸葛恪连忙跟上,他也能感受到此刻关麟心头的紧张…“云旗公子写给沔水山庄黄老、刘先生的信已经快马送去了,三日内黄老与刘先生就能带着那个东西…赶到襄阳。” “这还不够…”关麟的眼眸凝起,他镇定的说:“你让丐帮带消息给寿春城的司马懿,告诉他,让他想办法让那张辽滚回去,我给他解药——” 关麟的声音极具沙哑… 甚至这声音都吓了诸葛恪一跳,诸葛恪不禁反问:“他…他能有什么办法?” 关麟再度补充道:“你就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他司马懿懂我的意思!” 就在这时… “报…”麋路匆匆的赶来,看到关麟单膝跪地,连忙禀报,“黄忠黄老将军带着夏侯夫人、星彩姑娘赶至襄阳城了。” ——『黄老将军!』 关麟直接将“夏侯夫人”与“星彩姑娘”这两个称谓给屏蔽掉,他的脑海中闪过的唯有黄忠的名字。 ——“黄老将军…” 随着一声吟出… 这一刻的关麟,总算是一改方才的紧张与担忧。 他的面颊变得平和,他用手敲着脑门,重重的说。 “怎么忘了,我还有这一张牌…” 是啊… 关麟手中还握着这么一张能“百步穿杨”的牌! 那么—— … … (本章完) 第三九一章 关羽万军碎尸,诛魏狗以泄愤 七百里加急,士武骑马的速度宛若疾风一般。 当抵达江陵城郊的沔水山庄时,他第一时间把襄樊战场的变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黄承彦与刘晔,也包括收到的那三封信笺。 刘晔神情激动,“能出动贾诩这样的毒士施以毒计,能用张辽这样的武将统帅,看来曹操是真的把关公与云旗这一对父子当做威胁了。” 说到这儿,刘晔顿了一下,继续说:“上一个被曹操当做威胁的,还是青梅煮酒骗过曹操的玄德公呀!” 刘晔这边说着话,黄承彦已经把关麟的亲笔信给看完了,这把年纪的他尤是一阵心悸,他沉吟道:“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这臭小子竟也要我疯一把。” 士武半是激动半是疑惑,就差绕着室内快步转圈了,“云旗公子说,如今汉水以北的战况云雾迷蒙,那东西于整个战场无疑于一双眼睛,能窥探到敌我双方的一切动向,还请黄老迅速的安排,送于襄阳城。” 这时…刘晔也看完了关麟的亲笔信,他也知道了,士武手中的,所谓的“那东西”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黄承彦开口:“那东西要是做战场上的眼睛,倒是再合适不过!” 刘晔却质疑道:“可那东西也是一个月前,蹶张弩的赶制彻底完成才制造出来的,飞到天上的次数也才七、八回…数量也仅仅有两架,倒是在江陵城的上空飞起来过,可从未作用于战场上啊。” 黄承彦与刘晔的对话,士武听得是云里雾里。 自然,他是不能理解,这所谓的“飞到天上”又是个啥意思?只觉得…有些神话的味道。 人?还能飞? 黄承彦的声音再度传出:“真要按云旗说的这些,那如今的樊城战场,水陆悉数被曹军封锁,云旗能获得的情报只会越来越少,这种时候,所能倚靠的‘眼睛’也唯有天穹之上了!” “真的要试?”刘晔还有些惊讶,他还补上一句:“黄老要亲自上?” “除了你、我?还有谁能操纵好这能飞上天的大家伙。”黄承彦感慨一声,继而他笑了,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话说回来,我一把胡须的人了,就算有个什么闪失也不怕,倒是你…” “哈哈哈…”刘晔笑了,“我怕什么?上次在江陵城的上空,整整三个时辰,我看到了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色,我更是能切身处地的感受到他关云旗一人给荆州,给汉带来的希望!” 说到这儿时,刘晔莫名想到了,当年他被关麟擒住,关麟在他眼前说的那番话。 ——『我希望我大伯赢,也希望汉室中兴,但即便是失败了,我也希望在我大伯,在我爹,在我三叔,在我,在你的努力下,让老刘家的谢幕足够的余烈,足够的有尊严!这或许也是我大伯他们最后的底线与念想吧!』 还有那句: ——『晚辈斗胆请求,借刘先生之手,与汉家王朝天命已尽的命运一搏,也与那凶猛的曹贼一搏!』 如今,正面一搏的机会来了,它来了。 ——『老刘家或许能谢幕,但绝对不是今天。』 心念于此,刘晔胸膛之中慨慷之气激荡,他挺直了胸脯,朗声道:“黄老莫要忘了,论辈分儿,当今天子也当唤一声皇叔!老刘家,还不能倒下——” 听到刘晔的话,黄承彦重重的颔首,他不由得转过身望向沔水山庄中最深处,也神秘的,场地最辽阔的一处工房。 那里面藏着两架制造图上起名为“热气球”的大家伙。 这一个月黄承彦与刘晔都在鼓捣这个,从使用的油,到火油罐子,还有皮革的选择,再是藤筐…等等,等等…一共七十多个步骤,可以说每一个步骤,都让两人绞尽脑汁。 比如这制成球囊的皮革,用什么皮?怎么样做到尽可能的轻薄? 还要密闭性好,质地还需坚韧… 甚至按照制造图上的要求,要做到弓箭远射都不能射穿。 单单这个皮革的选择,就消耗了十多天,还是刘晔抛开了制造图,另辟蹊径,不从皮革的选择入手,而是从刷鱼胶、皮胶…加上刷漆来完成密封,锁住球囊中的热气。 然后是具体操作。 这谁敢哪? 黄承彦一把老骨头,却是一个吃螃蟹的人。 事实上,不是因为没人上,是因为关麟绘制出的这会飞的玩意完全打开了他“二维世界”到“三维世界”的通道与大门,黄承彦太向往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理论是靠谱的。 刘晔则是第二个,如今能够完成在江陵上空遨翔一圈的也唯有他俩,再找不到第三个人。 哪怕如此…一个月,诺大的工房,超过五百人,也只制成了草草两台,甚至藤筐都显得十分简陋。 这一刻,黄承彦一捋胡须,他没有说话,却是心头感慨。 『我这把年纪,还能在女儿面前风光一回,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反观刘晔,他也在沉思。 ——『云旗这是拿我与黄老在赌整个战场的眼睛!不过…』 ——『曹操如何不是在赌呢?他也是背水一战!』 … … 汉水北岸,距离余家岗不远处的团山铺。 黄昏时节,篝火生起,这里关着不少关家兵士,其中竟还有来支援的鲍家庄女子。 她们是被徐晃部将张球率领的一支魏军追上,如今兵器已经悉数被收缴,女子被圈到一处,那些受了伤的关家兵士则被吊了起来。 说起来,整个关家军军寨虽然被内外夹击,正常而言面对这样的境况,守军都会直接投降换取活命的机会。 可关家军的兵士没有一个孬种,他们死战到最后。 除了战死的,更多的以小股为单位逃了出去,如今散布在整个汉水北岸。 团山铺这边便是其中一支… 一旁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倒着六、七十名兵士的尸体,多是关家军的,也有魏军的。 吊起来的还有三十余人,悉数都是关家兵。 至于那被圈到一起的女子,则是鲍三娘带着的鲍家庄的部曲,其中不乏鲍三娘贴身的一些女近卫! “哈哈哈哈…” 一干魏军望着那些被绑起来的战利品,见天色已晚,于是就地生火,尽情享乐…如今整个汉水以北皆由他们掌控! “桀桀桀…”一名魏军兵士桀然笑着,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醉醺醺的走到一个神情惶恐的女子面前,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撕拉…” “不要!” 这少女还在剧烈反抗,却是愈发激起了那魏兵的兽欲,他极为猖獗的笑着,一边笑一边吟道“老子都被强抓过来当兵?没曾想,战场上还能碰见女人,这享受享受,不过分吧?” “哈哈哈…” 一旁的魏兵纷纷起哄,“想不到,在这里还能抓到女兵?” “说是来自鲍家庄,就是那个庄中小姐与淹死的关家五公子不清不楚那个吧?” “管他是谁呢?喂喂喂,你小子到底行不行啊?还不上手?” “这小娘皮虽然手中带茧,模样倒是不错,便宜你了。” “嘿嘿嘿,待会儿,换我!要不然…都是新兵,咱们一起?” … 这些话的传出,让那些鲍家庄的女子大惊失色,她们本也就是跟着小姐学了三招两式,哪里真的上过战场。 起初以为不过是救个人而已,哪曾想,庄中的部曲哪里是魏军的一合之敌。 现在…几乎坠入了魔窟。 此刻,这些女子身子蜷缩进黑暗之中,她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绝望。 仿佛,这汉水以北与鲍家庄截然不同,这里是——人间炼狱! “畜生…” 一名年轻的关家兵将军怒目圆瞪,狠狠的吟出一声。 “嗯?” 又一个曹魏的老兵“呵呵”冷笑,手中拎着长鞭,走向这个三十多岁被吊起来的将领面前。 “呸…” 这将领将一口浓痰吐到了这曹魏老兵的脸上。 “啪!”曹魏的老兵反手就是一鞭子,正中这将领胸前的伤口处,汨汨鲜血直往外涌。 这汉子吃痛,却死死的咬着牙,并未喊声,又是一鞭子下来,这汉子吃痛,却怒喝:“太轻了,太轻了——” 这下,其余关家军的将士无比愤怒,连连喝道: “魏狗,你放了他,有能耐冲着老子来。” “住手,放了刘将军。” “我日你们——” 这兵士口中的刘将军乃是刘磐,荆州牧刘表的从子,因为黄忠的引荐,效忠于刘备。 曾担任过长沙太守,如今在关家军中任一方将领,排位在王甫、赵累之后。 只是… 此刻,他的声音与关家兵士的谩骂让魏军的兵士笑的更为放肆。 笑着笑着,他们中好一些站了起来,再松一松筋骨,将目光望向那些女人。 ——战场上的女人,太宝贵了!也太能勾起男人的兽欲了! … “小姐…救我…” 这时,方才的那女子挣扎着望向女人堆的一名女子。 这女子一袭马尾鞭,头上有两条璎珞,额头上一个朱红色的印记格外明显,一身铠甲加身,显得英姿干练,巾帼无双。 正是关索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也是未来关索的正妻——鲍家庄的三小姐鲍三娘! 她的腰间别着一个“索”字玉佩,格外醒目… 这是关索赠给她的。 在她看来,这块儿玉佩…比她的生命都要珍贵。 这时,哪怕是被反绑着双手,她毅然决然的站出一步。 “我警告你们,别动她们…” 她的声音铿锵,可莫名的…在这种时候,在这种魏军的狂笑下,又显得那样渺小。 “看起来,你是她们的头?” “鲍家庄,人称鲍三娘的就是我!”鲍三娘悍然无畏的张口。 她的话引起了这里魏军的头目张球的注意。 别看这张球如今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可在曹睿时期,他可是领五千兵带火具,夜袭东吴水寨,大获全胜…立下赫赫功勋的人物。 是既张文远之后,又一个震慑到东吴的存在。 不夸张的说,是曹魏曹睿时期,能数得上号的骁将。 “你是鲍三娘?” 这张球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鲍三娘。 “是又怎么样?”鲍三娘凝眉怒瞪向这张球。 张球也不生气,他笑了。 要知道,在曹魏…荆州名头最响的无疑是关羽与关麟这一对父子,可再往下排,关索绝对算一号人物。 关索的有名…倒不是他武艺多高强? 而是他与几位红颜的故事广为流传,甚至在北境都家喻户晓。 人人提及关索,都会加上一个“花”字… 万花簇威——花关索! 这等在这个时期,堪称破天荒的“多女追一男”的故事,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百姓们听得均是津津有味。 张球自也不陌生:“你可知?关索已经死了!” “放你的狗臭屁!”鲍三娘直接怒喷。 张球笑着解释,“我与庞德将军一起追的他,他到汉水边,行至冰上,孤立无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掉入了冰窟窿里,这等天气,坠入冰河哪里还有活命?他死的透透的了!” 张球刻意加重那“透透”两个字,就是在刺激鲍三娘! “你…你放屁!”鲍三娘不顾形象的飙脏字,可眼泪却宛若断了线的珠帘般“啪嗒”、“啪嗒”的就直往外涌。 “哈哈…”张球看她流泪笑的更开怀了,“依我说,那关索除了个俏模样,有什么好的?沾花惹草,处处留情,不如,你跟了我?” 这话脱口,只听得“嘭”的一声,然后是张球发出“啊”的尖叫声… 毫无预兆的,鲍三娘直接一脚踢出,直踢到张球的要害之处 “啊。” 张球的声音宛若杀猪一般! 鲍三娘则狠狠的道:“我杀了你这魏狗!” “将军,将军…”众魏兵围着张球,张球则捂着胯下,待得剧痛缓解,他方才怒目瞪着鲍三娘:“来人,把她扒了,弟兄们排好队一个个上,都品尝品尝这泼辣的小娘皮,也体会下关五公子的快乐!” 张球一双眼睛怒目圆瞪。 这下,无数魏兵冲了上去。 在篝火的映衬下,这些魏兵的嘴脸何其可怖? “畜生,放了她!” “你敢动她,我日了你们的八辈祖宗!” “苍天呐,你就开开眼吧…” 这些关家军士方才听到五公子关索坠河殒命的消息,现在就要目睹他的女人被…被这群禽兽蹂躏吗? 所有关家军士都流着泪,声嘶力竭的呐喊…低声…抽泣着。 他们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 “哈哈,给老子抓住他,老子第一个来,让你体会下与那关五不一样的感觉…”张球露出不知道该说是愤怒,还是贪婪的眼芒,他朝被控制住的鲍三娘一步步的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今晚,你这小娘皮就别闲着了!” “魏狗——” “住手——” 刘磐等人已经是怒不可遏、目眦欲裂,直恨不得挣脱束缚,与这些魏狗杀个痛快。 “嗖…” 就在这时,一道轻响划破天穹,击破了黄昏的静谧,去势惊人。 “唔…” 就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一支长矛直接将张球洞穿,从后而上…那嗜血的长矛之上尤写着四个大字——“关家亲卫”! “关家亲卫?怎么可能?”刘磐离的近,又眼尖,他认出了这矛…是二将军关羽亲兵的武器。 整个关家军,能手持这样字眼长矛的兵不超过五百个,是整个关家军精锐中的精锐。 “咚…” 伴随着一声巨响,张球整个人跌倒在地,那双眼睛瞪得硕大。 仿佛…不敢相信,是谁?在他还没有享受美人,就让他这般死去? “嗒嗒嗒…” 马蹄轻踏,所有人朝这声源处望去,朦胧月色下,一队人马正在靠近,就如同…幽灵,不…是如同死神出没。 一队骑士正呼啸而来… 一个个均是红衣绿甲,骑着骏马,手持的兵器多为长矛,少数为大刀,而为首那人手持青龙偃月刀,骑跨着赤兔战马,长长的胡须上还沾染着鲜血… 俨然,他在这黄昏前已经经历了无数战斗,胡须都已经被彻底染红。 他一骑绝尘,身先士卒,已经冲入这战场…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青龙偃月刀已经挥砍,方才那被长矛洞穿的张球又被补上一刀,直接拦腰截断! 横空…化成了五瓣! 血雾飞洒! ——关家军,人数再寡?谁敢羞辱? ——关云长,万军碎尸,必诛魏狗以泄恨! … “青龙偃月刀,青龙偃月刀…”刘磐泪如雨下,他喃喃吟道:“二将军回来了,他回来了…二将军还在,关家军…军魂还在!” 憋屈、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状似癫狂,仰天大笑:“二将军回来了,二将军回来了…” 他望向那些已经倒在血泊里的弟兄们,他声嘶力竭的喊:“弟兄们,都看到了么?我…我没有骗你们,二将军回来了…他替你们报仇来了——” “你们,都睁开眼好好看着,那些仇人?是如何死在青龙偃月刀下的!” “你们…” “能不能再睁睁眼,好好看看…看看…” 到后面,刘磐的声音几近哀求,声音中满是哽咽之色,令人听着心里直泛酸… … … 襄阳城,衙署之中。 黄忠也是刚刚才听说,汉水北岸的变故,他与夏侯涓、张星彩俱是大惊。 此刻…他们三人听完了关麟的话,黄忠也听到的关麟提出的,属于他黄忠的战略部署。 黄忠昂起了头,他那昂扬却厚重的声音传出: “你的意思是,让黄某三日后,万军取首?” … … (本章完) 第三九二章 黄忠:万军取首,何须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 万军取首! 关麟没有告诉黄忠,需要一支军团直插向新野做佯攻,从而掩护将徐庶送过汉水,送到老爹关羽身边的计划。 关麟只是说,“现在的汉水以北太需要一场胜利了,去提振那些被困在城中兵士的士气,也点燃起那些被冲散了的关家军残兵的信心,更是为我们能找到我爹争取时间。” 夏侯涓与张星彩也没想到,这只是关麟第一次见黄忠黄老将军,就给他下达了这么一条,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已经不是万军取首的问题了。 如今汉水北岸有多少敌人?哪里有埋伏?哪里是谁带兵?兵种是怎样?是否存在兵器的克制? 甚至,退一万步说,那万军取首的“首”在哪里? 这些都是未知! 一过北岸,整个眼睛都宛若瞎了一样! 这仗怎么打? 偏偏,哪怕如此?云旗他…他竟也敢提出“万军取首”,好大的口气啊! 当然,夏侯涓没有说话,她的身份特殊,往往关乎战场,特别是曹刘之间的战场,她不会指手画脚。 张星彩想说点儿什么却被夏侯涓一把拉住,继而比出一个“嘘”的手势。 这种时候,她们母女还是旁观的好。 不过…夏侯涓幽幽的望着关麟; 望着这个人人称赞的“准女婿”,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这准女婿做战略部署,夏侯涓的心里隐隐还是有些期待的。 就在这时,“哈哈哈哈哈…”黄忠大笑了起来。 关麟以为黄忠是在笑他的战略部署有些草率,哪曾想,黄忠大手一摆,笑着道:“万军取首,何须三日之后,今日给黄某一支骁骑,足可以一箭射穿那张文远的眉心!” 这… 听着黄忠的话,夏侯涓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这一老一少,一个是真敢部署,一个是真敢行动啊,他们这是疯…疯了么? 关麟也是一怔,他感觉他恍惚了,有些不可思议。“黄老将军可听清楚我的意思?是…” 不等关麟解释这些,黄忠再度昂扬的望向关麟,“黄某不是让你解释这些,黄某只问你,为何今日不能出击?万军取首,何须三日之后?” 这… 关麟挠挠头。 ——『原来是这个?』 他在琢磨怎么去向这位老将军解释。 总不能说是你们到了,可沔水山庄的热气球还没到呢?现在可顾不上去向黄忠解释这热气球的原理。 但无疑,哪怕…关麟知道,沔水山庄只有两架热气球,可它带来的俯瞰战场,配合这个时期的“千里望”,是可以极有效的辅助于战场的。 整个汉水以北哪里有埋伏? 哪里防御薄弱? 哪里可以直捣黄龙! 这些在天穹上,都是能做到一览无余… 这可比闷头去打容易多了。 心念于此,关麟的表情变得郑重,语气也变得一丝不苟起来。 “黄老将军神武,这万军取首,或许靠盲射也有可能做到,可我…为了老将军的安危,也为了这次行动的万无一失,定要为老将军添上一双眼睛。” 没错,哪怕是中门对狙,可不兴盲狙啊—— … … 变故已经发生了一日一夜,关家军死伤无数。 但,只要还活着的关家军士,他们宁死不降,不断的以命相搏。 刘磐便是军寨被攻破之后,与近万涌进其中的魏军进行最残酷,也最赤刀见红搏杀的关家军士中的一员。 他手下本有两千兵,可半日不到,就只剩下了刘磐与百余兵士。 谁又能想到,他经历了何种力战? 这也是为何刘磐在看到关羽率军抵达的一刻,会饱含热泪。 “哒哒哒…” 随着赤兔马儿矫健的马蹄声,宛若旋风一般席卷这片战场。 关羽与一干骁骑,他们的眼神,一个个都无比淡漠,杀气外漏,让人不寒而栗。 “是关羽…快跑…” “倒霉,竟然碰到活的关羽了。” “跑啊…啊…” 别看整个汉水以北悉数被魏军掌控,别看周围到处都有援军,可当真的看到赤兔马,看到青龙刀,看到那夜幕之下、绿袍红披风下,手起刀落必有一人丧命的关羽时,所有的魏军兵士只能抱头鼠窜。 “鼠辈,受死——” 关羽拎着青龙偃月刀,一刀劈落,势大力沉,眼前一名魏军的千夫长见势不妙,横刀于胸前。 “铿!” 两把大刀碰撞到一起,交错而过。 月色下,这千夫长脸色阴沉、神情呆滞,勉力抗下那一计青龙偃月刀,豆大的汗珠滴落到地面上。 就在众人惊愕于他竟拦下了关羽的一击时! 一抹血线自他的脖颈间涌出… “呜啊!” 他惨叫一声,身子往下栽倒而去,那双圆瞪的眼中满是惊愕。 仿佛再说——传言中的没有错,谁能挡住战神的一击?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了,接连刹那间,魏军的两个头领接连倒地。 剩下的数百魏军兵士还没反应过来,但青龙偃月刀已经开始收割新一轮,他们的生命。 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方才还无比嚣张的魏军兵士,这一刻只剩下引颈待戮,毫无招架之力。 这是一支注定要为死去同袍报仇雪恨的队伍,他们仿佛从地狱中杀回来,尤其是关羽,他不是战神,这一刻的他挥刀劈砍,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所过之处,一片尸横! “二将军神武…” 不少被俘虏的关家军士,哪怕还被吊着,却尤自倒吸一口凉气。 “杀回去,二将军来了,我等跟着二将军杀回去——” 刘磐热泪盈眶,连身子都在颤抖着,因为激动。 仿佛,只这么一个刹那,就让他回想起了关家军往日的荣光! 这场杀戮没有持续太久,在关羽那青龙偃月刀无情的劈砍下,数百魏军被屠戮一空,鲜血染红了他那绿色的衣袍,也让他的衣甲上变成了‘杀气腾腾’的暗紫色。 关羽纵马停在了鲍三娘的面前,鲍三娘眼眶含泪。 这也是关羽第一次与他这个注定了的儿媳见面。 他疑惑的问:“这里,怎么会有女子?” “尊嫜在上,我是维之的妻子,我是爹爹的儿妇啊…”鲍三娘仰着头,那双大眼睛,因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了“公公”,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你便是鲍家庄的鲍三姑娘?”关羽回过味儿来,压着嗓音,有些嘶哑。 他如何不知道五子关索与鲍三姑娘的这一段情缘。 “是,是…我本带鲍家庄的一干部曲来救维之…”鲍三娘连连点头,可她转念想到了什么,连忙指着那地上被青龙刀劈成两瓣的张球说,“那个魏狗说…说维之被追杀,逃到冰面上,然后…然后跌入冰窟,说维之被…被冻死了!呜…” 说话的时候,鲍三娘的身子还在颤抖,眼眶中的泪水又止不住留下来。 她的声音,她的这副模样,也让关羽的心头一阵颤粟,一阵悸动。 终于… 在漫长的十息过后,关羽终于开口:“你…你是关家的好儿妇!” 关羽强自忍住心中的悲痛,他劝慰了鲍三娘一声,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替维之好好的活下去。” 他轻声叮嘱。 关羽外冷内热,外表越刚强,往往表明着内心越是柔软与脆弱。 他不可能因为任何一个儿子的殒命而无动于衷! 那都是他的儿子啊! 吊着的将士也被放了下来,刘磐与一干兵士大步走上。 “末将刘磐拜见二将军” ——『二将军么?』 这个称呼让关羽瞬间意识到,至少在这片战场,他先是将军,后才是父亲… 当即,他收起了心中一切的悲痛,他扫视了众人一眼。 “尔等?尚能战否?” 尽管语气轻描淡写,却是将包括刘磐在内的所有关家兵士的热血再度点燃,他们一个个都红着眼,握紧了拳头。 “能!” “还请将军带我们杀回去!” “愿跟随将军,夺回那百里联营的关家军寨!” 望着这一道道炽热的眼神,关羽的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自责与不自在。 夺回军寨么? 关羽的双眼有些迷离,幽幽的叹了口气。 如今,他只有两千兵,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传出,“儿妇也愿替维之助爹爹夺回军寨!” 说到这儿,鲍三娘咬紧了牙齿,她哭着喃喃道:“维之总说…关家军的军旗永立,关家军的军魂永在…维之一定也…一定也不会服输的!” 这些颤抖着吟出的话… 鲍三娘的这些话,让关羽的心情更沉重了。 … … 寿春城,张春华提着食盒走进了司马懿的房间,见司马懿在画画。 张春华将食盒摆放在案几的一角,眼睛却望向司马懿的画。 画上有一条河,河的两岸分别有一座城,然后是河的北岸,还有几处营帐,以及一些军塞,司马懿在这些城池、军塞间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张春华愕然问:“你是在画襄樊战场?” 一日一夜,襄樊战场的变故早已传遍了寿春城,这也让整个寿春城的曹军兵士受到了巨大的鼓舞。 但,唯独司马懿的心情却显得有些复杂,他在想,倘若这一对关家父子折在这里,那他的解药? “仲达希望谁赢?”张春华一边拆开食盒,一边问。 司马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似乎,无论是谁赢,我都会是输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总是不好过!” 张春华能听懂司马懿的意思,这时候,食盒已经拆开。 “咦?怎么里面是石头?” 张春华惊异的发现,食盒里面的不是饭菜,而是石头…“明明我亲眼看到装填的是饭菜呀,难道…是那乞丐?” 提到乞丐,司马懿一怔,心情陡然变化,他迅速的把目光转到这食盒处,小心翼翼的取出石块,仔细的打量。 到得最后,他心一横,突然用力的将石块砸向地面,果然…石块内部是空的,与此同时,一封字条显露而出。 “这是什么?”张春华一惊。 司马懿却连忙吩咐:“关好门…” 他凝着眉,迅速的展开这字条,一句话愕然出现在眼前。 ——『若要解药,就想办法让那张辽滚回去!』 没有雕版,没有遮掩,就这么直接的一句话,这也让司马懿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刹那间,就能感受到襄樊战场局势的紧张。 他迅速的将这字条焚毁… 张春华连忙问:“写的什么?” 司马懿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问:“丞相今天又召贾军师与曹子丹议事了吧?” “好像是…”张春华如实回答。 司马懿深吸一口气,然后喃喃的道:“本以为事不关己,没曾想,这漩涡终究是把我也给卷进去了!” “啊…”张春华又是一惊。 司马懿深吸口气:“我去丞相府!” … … 寿春城,夜已深,曹操的官署仍旧灯火通明。 曹操这几日也是心情紧张,夜里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只盼着能得到襄樊大捷的消息,以期能稳住局势。 说到底,这一对关家父子给他的压力还是太大了,让他曹操不得以赌这一把,他无法想象,若这一次背水一战还输掉,那大魏会不会变得危如累卵,一触即溃。 终于,捷报还是传回。 一切都按照计划中的发展。 关家军被围困于新野城、偃城,关羽带少量骑兵在外,整个汉水已经彻底封锁,局势开始朝着对大魏积极的方向发展。 “接下来…” 贾诩与曹真也在官署中,贾诩正在娓娓讲述着接下来的部署,“接下来就是以偃城、新野城为饵,诱使关羽去攻,然后一举将其包围…凭着文远将军的统筹,如此,足以擒下那关羽。” 贾诩的话方才脱口,曹真感慨道:“关家父子一文一武合在一起是厉害,可拆分开来,就好办了。” 曹操却是望着舆图,摇了摇头,他的手指从新野城与偃城方向移开,转儿指向了那百里联营的方向:“孤了解云长,他必不会去救新野、偃城,若是救了,就证明他输了,云长不会认输,他必定会先夺回他失去的百里联营…重新建立起营盘,那才是他的底线。” 说到这儿,曹操继续感慨:“云长是不会认输的,从来都不会,所以…新野与偃城无需重兵把守,这点孤已经派人传话给文远,不过,文远与孤一样也都了解云长,这百里联营他必定也会严加布防,十面埋伏,瓮中捉鳖!” 这… 贾诩眼珠子一眯,“按照急报传回的消息,关家军虽败,但尤自四散而战,不可轻视,况且…虽然汉水以北魏军的数量达到二十万,可埋伏百里营盘,也并不轻松啊,何况还有新野、偃城…这对文远将军的统率要求的可不低!万一被那关家四郎诸个击破…” “文和多虑了。”不等贾诩把话说完,曹操笑了,“如今的汉水被孤封锁,所有驿馆悉数被占领,飞鸽飞不出去,快马也跑不出去,他关家四郎就没有眼睛,他岂知埋伏是分散的?他又岂知文远会把重兵埋伏在那百里营寨?如今是孤在明,他在暗,他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贾诩还有一些担忧,但因为曹操这霸道自信的语气,因为情报上的确是对关麟不利。 他还是把心头的担忧收了回去。 不过… 贾诩眼珠子一转,补上一句,“急件中还有一封文远将军的亲笔书信,文远将军还是很在乎那华佗的女弟子啊,这是第九次提议让丞相放掉她了。” 这话脱口,曹操原本晴朗的面靥一下子遍布乌云,他深吸一口气,“孤也没想到,文远会这般执着,甚至会在统兵在外时向孤提出这样的要求。” 曹真听到这儿,脱口道:“依我说这女子就是个妖女,杀了算了,以绝后患!” “杀不得,杀不得!”贾诩连连摆手。 曹操虎目一凝,也说,“孤若要杀她,早就杀了,何至于留到现在!” 说到底,曹操还是顾虑他这个爱将张辽的心情啊! 贾诩感受到了曹操心头那克制着的怒意,连忙劝道:“老臣斗胆劝丞相一句,如今襄樊局势彻底扭转,文远将军身负重任,为了安抚他,为了让他彻底放宽心,也为了他能再战立功,丞相也该放了那卓荣!” 此言一出,曹操面色一变,怒意跃然于面颊之上。 不过很快,他就收敛起了这一抹怒意,笑着说,“文和当年曾在董卓麾下,孤记得,当年王允要对董卓施以美人计、连环计时,军师李儒是否也劝董卓将貂蝉送给吕布!” 这… 曹操这话吓了曹真一跳,曹真以为丞相要责难贾诩。 只是贾诩依旧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着的说:“的确有这么一桩事儿,若当年董卓把貂蝉赐给吕布,怕是当今天下就是一番别样的光景了。” 贾诩这话脱口。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了起来,“文和啊文和,孤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毒士,好,那卓荣,孤就放了她!” “八年前,她师傅华佗就伤不到孤分毫,孤何至于怕一个区区女子?” 说到这儿,曹操吩咐曹真:“子丹,你去放了她,将她送回八公山以安了文远之心!” 啊…啊… 曹真大为惊讶,要知道曹操‘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性子那是深入骨髓里的。 这还是曹真记忆里第一个,能从丞相眼皮子底下活下来的“仇人”! 这太意外了,意外到曹真忍不住问:“她…她是华佗的女弟子,就…就真这么放了?” 面对曹真认真的一问。 曹操笑着回道:“放了!放了?” 四个字吟出,曹操长袖一摆,心情像是不错,快步往门外走去,一连几天心头辗转反侧,他还没吃过一个痛快的饭食。 如今局势大好,曹操终于感觉到饿了。 只是,曹操这么一走,曹真更迷茫了,他只能问贾诩,“贾老…丞相的意思是放了那卓荣?她与文远将军,还有东吴的凌统都有联系,保不齐,就是那关家四郎派出的细作,这样的女人…真…真的放了?” 贾诩没有直接回答曹真,而是学着曹操的语调,也回了四个字。 “放了!放了?” 只不过,贾诩更加重了语调,第一个“放了”后面是巨大的感叹号; 而第二个“放了”后面,那便是语调上扬的一个巨大的问号了! ——『这…啥意思啊!』 曹真感觉他在做阅读理解,本不聪明的脑瓜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贾诩说罢,也缓缓撤出…只留下曹真一人迷茫了起来。 他一边往外走,月色将他的影子拉的狭长,可当走到这府邸中“军司马”办公的偏房时,曹真听到一阵疾风骤雨般激烈的琴声。 寻声望去,见司马懿正闭目在房间中专注地抚琴。 曹真顿时停住了脚步,在门口静听。 琴声从高亢转为舒缓平和,悠扬冷清,如一片轻盈的羽毛飞落,渐渐收于静息,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在最后,司马懿缓缓睁开眼睛,突然道:“曲中宫音忽强,应是有自己人到访,自己人的话…多半门外的是子丹吧?” … … (本章完) 第三九三章 这阴谋,足以让我司马懿自由了吧? 司马懿与曹真一前一后来到丞相府外的一处酒肆。 曹真要了一壶酒,司马懿拦住他。 “现在的时局,可不该喝酒。” 曹真摆摆手,让跑堂的把酒拿走,他心情烦躁的说,“子桓让我遇事不决问你,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你,觉得你这等读书人迂腐,但不得不承认,你比我宗室中人都更聪明,从交州归来,能死里逃生,也正说明了这点。” “看来…”司马懿为曹真倒上半盏清水,“曹将军是遇到难题了!让我猜猜,如今襄樊局势大好,文远将军又刚刚寄信回来,定然是丞相要放了那女医者卓荣,此事惹得子丹兄不悦了。” “还是被你猜到了。”曹真叹出口气,“丞相与文和交谈,竟提及昔日董卓若把貂蝉赠于吕布,如今天下的时局就不一样了,丞相还是被说动了,心软了,要放了那卓荣,还派我将他送回八公山。” 说到这儿,曹真咬牙切齿,“这都是什么事儿?且不说这卓荣的身份,单单她救了凌统这一条…” 曹真仿似想到了什么悲痛的往事:“那凌统可是一把火把淝水大营烧了个精光,多少我大魏勇士死在他的手上,单单我所部就有超过千人,还有这卓荣…假意为关羽刮骨疗毒,实则骗了襄阳城,杀了庞德将军四个儿子,我曹魏三万新兵!此仇不共戴天!” “这样的一个女子明摆着与那关家四郎有牵连,丞相与文和军师却要放?怎么能放?凭什么放?几万我大魏将士的命都白死了么?” “偏偏我去细问,他们就回我说什么‘放了!放了?’这到底还是放啊!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一提到这个,曹真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的,将面前碗中的水一饮而尽,觉得没味儿,又想起非常之时,不能喝酒,只觉得憋屈至极。 反观司马懿,他心思急转,目光微微的眯了一下,不过很快,他的眼睛又舒展开来,像是已经从曹真的言语中,想出了主意,找到了答案。 “子丹,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曹真瞥了司马懿一眼:“子桓让我有事儿问你,不是听你放哑屁的,有屁快放!” 曹真的语气,司马懿一点儿也不介意,一贯如此,他都习惯了,他依旧淡淡的说:“子丹,你方才说丞相与文和军师都提到了‘放了!放了?’这两个字?” “是啊,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这第一个放了是肯定句,意思很明确…子丹兄必须得将卓荣给放了,还得派人送往八公山。”司马懿开始解析:“不过这第二个放了,既是疑问句,那就耐人寻味了…” 这… 司马懿一边说着一遍故弄玄虚起来,曹真急了,连忙问:“你特么能不能有屁一次性放完。” “能,能…”司马懿继续和颜悦色,“你想啊,第二个‘放了’是反问的语气,拆解一番,其意思嘛,怎么能这么轻松的放了呢?” 司马懿的语气更添一丝不苟:“丞相何许人也?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贾诩贾文和何许人也?当世毒士,一言乱天下!他们都这么刻意的语调上扬,用疑问句来说这个‘放了’,那岂只是字面意思,深意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曹真越听越绕,越听越急,他豁然起身,“你能不能说人话,你再这么绕弯子,我打你了…” 说话间,曹真已经攥起了拳头。” 司马懿一边摆手,一边道:“我必须得给你讲清楚,既是疑问的语气,那丞相与文和军师便是不想放卓荣,但碍于张辽将军如今统筹襄樊兵马,又不敢直接下令采取手段,生怕激怒了他,再加上…” 司马懿直勾勾的望向曹真,“丞相为何派你去护送卓荣?那么多文武,为何偏偏调你曹子丹呢?难道丞相不知道你嫉恶如仇,不知道你最欲致那卓荣于死地?” “所以说…丞相与文和军师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放了那卓荣,他们是让你想办法,既除掉卓荣,又要做的干净漂亮,不露出丝毫痕迹!子丹兄,你品,丞相与文和军师的话,你要细品!” 这一刻的司马懿展现出的是比贾诩还能忽悠的能力。 他越说语速越快,语气越是笃定,直听得曹真是一愣一愣的,完全被代入了司马懿引导给他的逻辑当中。 一时间,曹真陷入沉思,他开始了细细的琢磨。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一百息! 足足百息的时间,曹真方才明悟,他一敲脑门,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嘛,丞相怎么可能真的放了这卓荣?很明显嘛,她就是那关家四郎的人,怎么能放虎归山呢?” 等等… 说到这儿,曹真恍然间又察觉了什么,他又摇头道:“不对,不对…你说的这不对!” “哪有什么办法既能除掉这卓荣,又得做的隐蔽,还不能让文远将军猜忌,我要能有这本事,我哪还叫曹真?我直接改子‘曹子房’了,这…这不为难我么?” 曹真距离被忽悠“瘸”,就差临门一脚了。 司马懿思维敏捷,他仿佛早已预判到曹真会这么说,当即迅速的补充道:“其实这事儿很简单,哪需要什么张子房?只需要子丹兄将护送卓荣赴八公山的消息泄露一点点出去,泄露给合肥城的孙权…” “我可听闻,孙权就要处置凌统凌公绩了,这种时候…孙权得有多痛恨这位华佗的女弟子呢?” 这… 随着司马懿的话,曹真先是凝着眉,然后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冥想。 曹操与贾诩设计陷害凌统,这事儿是曹真去办的,他自然一清二楚。 那么…这事儿就可以这么算。 首先有个大前提,是孙权已经怀疑凌统与卓荣、张辽有勾结,曹操抓住卓荣是为了迷惑于东吴; 然后曹操启用张文远,这件事儿让孙权自以为是的认为是识破了曹操的“诡计”,是曹操露出了马脚; 再然后是张文远在襄樊战场的大方异彩,这也间接促使孙权要杀凌统; 原本,贾诩的毒计到这里就结束了,好一招借刀杀人,曹操这边不过是演了一出戏,就将东吴最骁勇的少年将军给杀了! 可现在… 似乎这出戏还有后续。 曹真的眼珠子转了转,按照司马懿的提醒,若是现如今,曹真放出话给孙权,说是曹操重兵护送卓荣回八公山祭祖。 那么…孙权会怎么想? 他一定还会深陷在那深刻怀疑的泥潭,然后愤怒之下,带兵截杀这罪魁祸首卓荣… 这…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嘶… 想到这里,曹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既惊且喜的望向司马懿。 司马懿的话还在继续,“人言丞相生性多疑,那孙权又岂不是多疑的心性?甚至…他可比丞相更嫉恶如仇!再说了八公山在淮南,淮南又不是只有大魏这一家!要杀卓荣何须子丹兄动手?只不过…这出戏,就看子丹兄如何搭台了。” 说到这儿,司马懿一边为曹真倒水,一边镇定自若的接着说:“所以,如果是孙权截杀了卓荣?那文远将军会如何想?岂不是会对孙权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如此一来,卓荣也死了,文远将军也仇视东吴,襄樊战场的局势也稳住了,子丹兄则是立下了这一大奇功,就是丞相与文和军师都要对子丹兄刮目相看…” 瘸了… 司马懿的话,已经彻底把曹真忽悠“瘸”了。 随着“砰”的一声,曹真一拍桌案,“子桓说的还真没错,论及脑袋瓜,三个我曹子丹绑在一起也比不过你司马仲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即曹真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司马懿道:“仲达呀仲达,我发现我突然变得喜欢你了!哈哈哈哈…怪不得子桓如此喜欢你,哈哈哈哈…你这腐儒还真是让人喜欢哪!” 曹真笑的已经手舞足蹈了。 反观司马懿,他也附和着微微的笑,“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子桓…” 嘴上这么说,可透过这笑容,他的心底却是波涛涌动,暗流涌动。 司马懿在暗想: ——『关云旗啊关云旗,一个卓荣,足够把张文远从襄樊战场的心脏,调回至淮南战场…成为征讨东吴的矛头!』 ——『这份功劳,足可以换到解药了吧?也足可以让我司马懿恢复自由身了吧?』 这一刻。 司马懿的眼眸中多出了几许对自由的神往,他太向往了。 … … 距离汉水以北的变故已经有三天了。 关羽带着一行关家骑士自团山铺杀出,一路杀至罾口川、鏖战岗、余家岗…每一次杀戮,均是带出一阵血雨腥风。 偏偏关羽化整为零,以两百人为单位,彼此军队之间保持一里的距离,互相驰援,尽可能多的救援同袍! 关羽则是一马当先,纵横穿梭于战场,如入无人之境。 那些原本以为彻底控制住汉水以北,尤自在追杀关家军残余的魏军,浑然没有察觉到一支“幽灵骑士”正在无情的收割生命。 鲍三娘心里无比震撼,因为在“公公”关羽的青龙刀下,几乎没有一招之敌,而更恐怖的是,整个关羽与亲卫的配合,极其默契,犹如一个整体一般。 “这便是让维之无比崇敬的父亲么?” “好强…” “维之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吧?” 鲍三娘看着关羽,心头想着她那永远离开了的爱人,她擦干眼眶中的泪水,那握紧“鸳鸯钺”的手都更添用力了几许。 她要为维之杀掉更多的魏狗,既报仇,也雪恨—— 不光鲍三娘,每一个救下的关家军士,他们望向关羽那如神似魔的身影,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天内的二将军,仿佛杀神附体,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勇武,都要无双,都要杀意弥漫。 “如今的二将军,怕就是吕布在世,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吧?” “这个自然!” 关羽不知道兵士们的想法,也没空去理会,战局太过糜烂,需要他救的同袍太多了,敌人也太多了,他的双眼变得一片赤红,充斥着嗜血的光芒。 青龙偃月刀本就是主杀戮,较之方天画戟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碧绿色的刀锋处还透着凶戾无比的煞气,使人杀意滋生。 他的绿袍上已经沾染了上了太多魏军兵士的血,再没有一点点的绿色,就连那绿帽子也因为与血混迹在一起,而变得暗红。 他整个人从上到下就像是一个沐浴在血海中的修罗,让不少魏军遥遥望见,都吓破了胆。 “快跑…” “那杀神来了。” “怪物啊…” “将军饶命——” 惨叫、哀嚎声还在蔓延,两天内,关羽顺手救下的关家兵勇都有超过两千人,他的队伍在慢慢的扩大,冲着原本关家军那百里联营的中军大寨杀去。 曹操分析的没错,关羽不会去救偃城与新野。 一旦救了,那就证明他认输了! 他一定会去反攻那百里联营,他要重新夺回对汉水以北的控制,建立与襄阳城的联络。 这很难。 但,这也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 … 偃城南一百里的中军大帐,这里原本是关家军的主寨,如今是张辽临时建立的指挥帐。 此刻,他的眼眸目睹着大帐中间的巨大沙盘。 上面将如今的局势标注十分详细。 ——庞德与于禁各带一万兵围新野。 ——徐晃带两万兵围偃城。 ——赵俨带两万兵驻守樊城,曹仁带三万兵守住汉水西侧… 如此以来,如今处于汉水西北方位的关羽,他的行动就被限制在一个狭窄的圈中。 而这份沙盘中,超过十万的兵勇,他们由张辽直接统领,他们埋伏的位置就是在这百里联营。 张辽原本正在与一干副将部署联营的埋伏。 突然,一人匆匆跑进。 “张将军,余家岗发现了关羽的骑兵,彻夜偷袭了张球将军的营帐,张球将军所部几乎全军覆没,关羽带兵继续往东杀来…罾口川、鏖战岗都有这支关家骑兵的痕迹,他们沿途杀退了我们不少兵!救了不少关家的残余…” 面对这兵士的禀报,张辽没有一丢丢的意外。 关羽是谁?他就是单刀匹马,那一样能把这战场搅动的风云变幻,更别说他身边还带着一支亲兵。 他的勇武、统率…足够纵横驰骋了。 不过… 张辽的手指向沙盘,按照那兵士提出的地名画出一条线,继而…张辽笑了,他感慨道:“果然,云长的路线一如既往的是直奔这关家军的主寨!” 说到这儿,张辽立刻吩咐:“传令下去,各部无需去招惹这支关羽的骑兵,各部坚守各自的地盘,在约定的地点进行埋伏,云长他早晚会进入这天罗地网之中!” 就在这时… “报…”又一名探马来禀报道:“密探已查明,关家军陈震、潘濬两名副将在秘密集结关家军的残部,已经集结了超过三千人,妄图趁夜偷渡汉水。” “消息可靠么?”张辽补上一问。 “可靠。”探马无比笃定的道:“是一个关家军中投降的将领传给我等的情报,他提议愿以这三千关家军士的性命做他效忠大魏的投名状!” 此言一出。 “哈哈…”张辽笑了,一边笑,一边感慨道:“原来关家军中还是有软骨头的!陈矫何在?” “末将在?”陈矫拱手。 张辽接着吩咐:“这三千关家军士的脑袋就交给你了,算是本统领送你的一份大功。” 陈矫拱手:“多谢将军——” 陈矫退下后,张辽不放心又吩咐道:“将这条情报也报子孝将军,让他在汉水边早做埋伏。” “喏…”随着一声应喝,一名信使驾马疾驰而去。 这时又有探马来禀报道:“张将军,刚刚密探传回消息,那三千集结的关家残兵中,还有两名女子,似乎是关索的情人…名唤王桃、王悦!” 唔…张辽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他就回复了原本的表情,轻吟着感慨道:“世间,总是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说这番话时,张辽的心绪仿佛顷刻间飞到了九霄云外,越过重岩叠嶂的群山,到了那寿春城的牢狱里… 那里也有一个女子,让他张辽心心念念。 … … 合肥城的衙署。 一处高台,夜色下,孙权顶着劲风登上了这高台,感受着愈发汹涌的江风,他那紫色的胡须几乎横起。 他像是有心事… “主公。”顾雍,这个东吴“顾陆朱张”,排位首席的大家族族长,他老胳膊老腿却也勉力跟着孙权登上这高台。 “襄樊又乱了。”孙权当先开口… 顾雍颔首,“臣知道,不过臣要说,这襄樊乱的好…若是放任荆州再度扩大,若是我东吴再突破不了淮南,那早晚有一天,昔日的讨逆少年也会变成将来的逆贼头目!” 顾雍的话让孙权沉吟了一下,他不露喜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问:“那曹丕还在东吴吧?” “在!”顾雍接着问:“主公是想见他?” “不忙着见…”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睛迷成一条缝,“若是这一仗曹操打赢了,那就不忙着见,可若是这一对关家父子顶住了压力,又让曹魏遭此一败,呵呵,那孤就得见一下了。” 孙权的思路很是清楚… 荆州强则削荆州,曹魏强则削曹魏… 似乎这与鲁肃定下的“联刘抗曹”的理念有背,但现在的孙权已经感受到了关家父子带给他的压力。 在他攻下寿春之前,他不能放任这一对关家父子继续做大。 看着孙权那深邃的眼眸,顾雍补上一问:“臣斗胆问吴侯,吴侯觉得这襄樊博弈,鹿死谁手呢?” “不好说。”孙权感慨道:“我听闻这一次的曹操出动了十几万兵马,这么短时间,筹集如此兵马怕是后方一定空虚,曹操也是背水一战…” 顾雍颔首,“也正为此,这突然杀出的十几万人的确打了关羽个措手不及,局面已经向曹操那边倾斜了。” “未必!”孙权展现出了一个国主该有的眼界,在那阴郁的眼芒下,他沉吟道:“你难道忘了,那关云旗…可不是第一次绝处逢生!” 这… 孙权的话把顾雍接下来想说的悉数给逼着吞了回去。 顾雍咽了口口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的确,这几个月,关麟这家伙创造奇迹的次数有些太过频繁了… 沉默,一时间,整个屋子变得沉默起来。 足足过了二十息的时间,孙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移话题问:“周循与吕蒙昨日传来的消息,凌统该是今早被处死的吧?” … … (本章完) 第三九四章 凌旋风归蜀,风消力去,风残力尽 凌统今早被杀了? 不!还没有。 顾雍连忙向孙权解释:“主公记错了,吕蒙将军与周循骑都尉发来的信笺,提及的斩首日期乃是明日…” 说到这儿,顾雍看看天,“不过,也差不了几个时辰了。” 孙权的表情变得复杂,“前有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后有吕布因为貂蝉大闹凤仪亭,终究…公绩也因为这样一个女子一失足成千古恨。” 说到最后,孙权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顾雍眼力过人,一下子就猜到了孙权心中所想,“主公是想到凌操将军了?” 孙权叹息道:“昔日大哥执掌江东,凌操将军素来身先士卒,这一对父子都富有勇力与胆气,可惜,大哥不曾看错凌操,倒是孤看错了这凌统。” 提到了凌操父子这个话题,顾雍突然想到了一事儿,是东吴在寿春城的眼线斩获的一条重要情报… 他本想在明日凌统问斩后再行禀报,可如今,气氛到这儿了。 “主公。”当即,顾雍禀报道:“明日凌统问斩,可今日却又收到了一条关于那女人的情报?” “什么?” 那女人自然是指的卓荣,孙权眼眸凝起,眼瞳中闪过一抹凶光。 仿佛因为卓荣而诱使凌统背叛这件事儿,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对卓荣,这个女人…是恨的牙痒痒。 顾雍如实道:“机缘巧合之下,寿春的眼线探到了一条机密的消息,曹操暗中放了那卓荣,还派族子曹真护送她回八公山祭祖…” 唔… 孙权当下心头一动,他冷笑道:“他曹孟德不装了,哼,若非襄樊战场危如累卵,他怕还不会启用张文远,也不会放了这卓荣,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曹孟德装不下去了,哼…” “他果然是假意抓捕那卓荣,就是为了迷惑孤,从而诱使凌统携其族人背叛于孤,现在好了,一切都坐实了,铁证如山,明日问斩凌统,他死的不冤!” 看到孙权一下子激怒到如此地步,顾雍连忙提醒,“主公…那卓荣是被曹军护送着赴八公山祭祖啊!” 这话让孙权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多亏了顾老提醒,孤岂能让他卓荣如愿。” 当即,孙权大手一挥,“派徐盛、蒋钦各领本部兵马埋伏于八公山处,截杀此卓荣,她诱骗了孤的爱将,孤只要她死——” 顾雍能感受到孙权那由内而外呼之欲出的愤懑,他拱手道:“主公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 顾雍领命就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 孙权疾步朝顾雍走了几步,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安排下去,也把这句话告诉那凌公绩!” 顾雍听过孙权的话,一双瞳孔瞪得浑圆硕大。 整整过了十息的时间,顾雍才反应过来,他连忙张口:“喏…喏…” 孙权说完了话就往高台下走,江风呼啸,将他那红色的披风吹的猎猎作响,行至台下,早有亲卫备好了马车,孙权正欲上马车。 一旁的周泰沉吟了片刻,方才拱手道:“主公真的要杀凌公绩么?” “人赃并获,凌统叛国之罪无可辩驳,孤说过,为凌统求情者与其同罪!”孙权抬眼露出那阴郁的表情,这表情让周泰浑身一个哆嗦。 孙权的话还在继续:“周将军要为这个叛徒求情么?” 这…到嘴边的话,周泰悉数咽了下去,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孙权上了马车。 就在这时,又有亲卫禀报道:“主公,不好了,甘宁将军不见了——” … … 江东,吴郡,午时三刻,吕蒙抛下令箭。 “时辰已到,斩!” 血红的令箭落地,刽子手上前,将“凌统”的脖子按在木桩上,“凌统”一言不发,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刽子手饮了一口酒,喷在大刀上。 钢刀映着日影,高高扬起。 台下围着无数被凌家接济、救助过的百姓,他们已经挣扎的双目充血,撕心裂肺一般的紧盯着刑台,却不敢轻举妄动。 曹操的心腹谋士程昱也乔装成外来商贾模样,混迹在人群中,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出他亲自操刀完成的“借刀杀人”的壮举。 他已经闻到了久违的“功勋”的味道。 台下还有一些凌统的亲兵,他们再也按捺不住,一手触碰在怀中的短刀上,一手拨开眼前的人群,就要冲上台去。 “不要轻举妄动——” 随着一道细微的声音,有人拦住了他们,这些是混迹在人群中凌家留下来的族人,他们在这边的目的就是为了确保,千万不能横生枝节。 就在刽子手的刀即将挥下之际… “刀下留人——” 一道声音传出,哪怕是这种声音,也没能使“凌统”睁开眼睛,他像是一心求死。 倒是监斩官吕蒙、周循朝来人望去。 来人头上插羽毛,身上佩铃铛,虽是锦衣华服…却因为这一路的风尘而显得脏乱不堪。 是甘宁甘兴霸! 说起来,甘宁是两天前就偷溜着跑出寿春,顺水路赶至建业,然后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般的朝吴郡跑,终于…还是赶上了。 “甘兴霸?” 吕蒙有些疑窦,周循的面靥上则是露出了深深的担忧。 这时,甘宁已经拨开了人群,一边登上刑台,一边呼喊道:“吕将军、周骑都尉,我带来了吴侯的吩咐,念凌统与其父有功于东吴,功过相抵,饶其一命…让我押至寿春,由吴侯亲自发落。” 这突如其来,且破绽百出的一句话,让吕蒙与周循下意识的对视。 甘宁还在往前闯,吕蒙大喊:“兴霸,你留步,空口无凭…你说吴侯要放了凌统,可有吴侯的手书?” “我来得急?哪顾得上等什么手书了?人我先带走,手书随后就到。”甘宁长袖一甩,自顾自的向前。 眼看着他就要到凌统的身边,周循直接拦住他,“没有主公的手书,那就是甘将军要劫囚了?” “你…”甘宁指着周循,“若不是看你乃周郎之后,你今儿个少不了一顿毒打!” “谁不知道甘将军乃东吴第一勇武?”周循嘴上这么说,身子却是寸步不让,“甘将军能百骑劫曹营,但,决不可能在我手上劫走囚犯!” “嗖”的一声,周循直接拔刀,甘宁闪开,他恨恨的道:“你爹都不敢朝我拔刀!” “我爹是不敢向甘将军拔刀,可我守的是吴侯的命令,拦的是劫囚的恶贼!”周循悍然无畏… 当即已经有一排部曲站在周循的身侧…针锋相对的朝着甘宁。 眼看就要大打出手,吕蒙直接劝道:“两位,因为一个叛国者伤了和气…不值得,不值得。” 这时,甘宁踮起脚尖,朝着凌统喊道:“凌公绩?你倒是喊句话呀?你说句话,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拦着,我甘宁也把你带出去!” 周循激动的道:“甘将军慎言——” 吕蒙倒是扭头,看了凌统一眼,见他尤未睁开双眼,还以为他死意已决,又或者是不想因为他的事儿牵连到甘宁。 当即深呼一口气,也说:“甘将军慎言——” 甘宁却察觉到几许不对劲儿,朝着那凌统道:“凌公绩,你几个月前陪老子劫掠曹营,烧那淝水大营时的勇武之气哪里去了?现在跟个软蛋似的,你站起来,你但凡站起来,老子跟你…咱两个一起,谁能拦得住咱们?” 甘宁说着话,还要往前走,周循与他的胸脯相撞,挡着甘宁,不许他寸进。 “你小子,再不让开,老子动手了。”甘宁指着周循。 周循笑了,“我今天若让开,那东吴、那主公就又少了一个勇武的将军!” 这话脱口,甘宁哑然了。 就在这时… “报…”一名传讯兵匆匆跑来,他手持一只飞鸽,一边跑来,一边大声喊道:“主公的飞鸽…主公的飞鸽。” 甘宁以为事情有转机连忙道:“你们看,飞鸽,飞鸽…主公…主公他还是收回成命了,凌家于孙家有大恩,主公定是要饶了他!” 这下,整个此间一下子沉默了… 吕蒙有些惊讶,想不到,这时候主公还会发来飞鸽。 周循更显得惊讶,乃至于都有些惊慌失措的味道,他的眼眸游离于台下,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时间竟是有些乱了方寸。 吕蒙接过那飞鸽,取过脚上的信笺,迅速展开。 而随着信笺的展开,他惊讶的表情有些收敛。 只见他一步一步的行至“凌统”的面前,将这信笺展示给凌统看,可凌统仿佛一心求死,蓬头散发的他一如既往的闭着眼睛。 “你不看也关系,我念给你听…”吕蒙淡淡的开口。 这一刻,周循、甘宁也包括台下的程昱,他们的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好像除了“凌统”外,所有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终于,吕蒙开口了,“主公说…他对不起你爹,没有教好你,来世若能再做君臣,主公定不会让你走上歧途,风消而力去,风残而力尽,公绩一路走好——” “锵啷啷…” 随着吕蒙的话吟出,甘宁手中的短刀“锵”的一声掉落在地上,他尤不相信耳朵里听到的是真的。 “主公怎么会…公绩,公绩…”甘宁撕心裂肺的大喊。 很难想象,整个东吴,满朝文武…最后来为凌统送终的竟唯有他的杀父仇人——甘宁甘兴霸! 这时候,再说什么冰释前嫌都显得有些多余,但…诺大的东吴,能称得上义士的,凌统算一个,甘兴霸也必定也能算一个。 “行刑…”随着周循的一声大啸。 刽子手将钢刀再度抬起,映着日影劈落而下。 随着“唰”的一声。 只一个刹那…等到所有人再望向刑台时,只剩下一个滚落在地的头颅,还有那脖颈间不断向外喷出的鲜血。 钢刀被溅上血迹; 刽子手的脸上都是血,几只鹰盘旋在上空,似乎是闻到了血的味道。 正所谓——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 也正是这一刻… 东吴的“凌统”彻底的死了,他属于东吴的灵魂彻底的死了,彻底的消亡了! … …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吴郡那边,还在经历凌统问斩的惊魂一幕,这边厢,去舟已经停在码头。 孙绍、太史享、周峻、黄柄共同在此送一个人离去。 站在船头上的人,身形说不上魁梧,还有不少很明显的鞭痕,但很健硕,仿佛那些伤势就像是给他挠痒痒一般… 他头戴斗笠,那厚厚的黑纱遮住了他的面颊。 直到登上船头后,他方才摘下了斗笠,解下了面纱。 是凌统!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凌统,至于之前的那个,不过是一个受过凌统重恩的死刑犯,带上了从江夏送来的面具。 是人皮面具,这个关麟特地吩咐,由江夏制炼坊的蒋干通过用猪皮,贴在凌统本人的脸上以此塑形,再用凌统本人的眉毛与胡须,蓬头散发下足以以假乱真。 再加上,整个案件都是由周循审理,所经手的部曲也都是周循的人,所谓的验明正身不过是走个形势。 偷梁换柱,更是手到擒来。 这时,孙绍第一个张口:“凌将军真的不往交州么?你的族人都安顿在那里。” 凌统抬眸,“莫再叫我将军,我已不再是东吴的将军了,这里已经让我心灰意冷,‘鸿雁’是我的救命恩人,云旗公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既已脱困,哪里能不去拜见恩人呢?” 周峻笑了,“我想,凌大哥赴荆州拜见恩人是其一,其二是想拜托云旗公子也想法子救了那卓荣姑娘吧?” 被周峻点明了目的,凌统微微低头,他张了张口,却是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麟是他的恩人,卓荣也是… 凌统是高义之人,救命之恩无论如何是必须要报的。 “周兄,就别说这些了。”孙绍淡淡的朝凌统道:“周循兄弟让我带话给凌大哥,说他在牢狱中对凌大哥用刑,实乃情非得已,若不如此不足以获得孙权的信任,无法担此监斩之官…望凌大哥海涵。” “我谢他还来不及,何论海涵呢?”凌统说着话,不由得回想起今日一早… 在那冤屈无处洗刷… 在那被主公孙权深深的猜忌。 他本已绝望,本已对东吴心灰意冷,本已决定就这么死去好了。 谁让他瞎了眼,认了这么个多疑且愚蠢的主公? 可…谁曾想,一早狱吏将他蒙上头带出,他本以为是要带去刑场,可取下头套才看到,带去的地方不是刑场,而是这江水之畔。 他面前的也不是吕蒙与周循,不是孙权那丑陋的嘴脸,而是…孙绍、太史享、周峻、黄柄… 这都是些有故事的人哪! 孙绍已经将这件事儿来龙去脉悉数告诉了凌统,并且安排好,让凌统南下去交州南海郡与族人团聚。 哪曾想,在得知真相后,哪怕是托着重重的伤,可凌统还是决定要去荆州。 甚至,孙绍在讲明如今的荆州不太平后,凌统更要去。 关麟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总也要为恩人做点儿什么吧? 更何况如今的樊城战场,荆州军陷入劣势,云旗公子更是用人之际,他凌统只是伤了,不是死了,他还能战! “诸位告辞,若统能在荆州立下一番功勋,定不会忘诸位大恩!” 又是一番寒暄后,凌统郑重的朝每个人拱手,孙绍等人亦是拱手回拜。 “保重!” “保重!” 随着这庄重的拜别,凌统站在乌篷船上,乌篷船顺风顺水去势如飞。 孙绍等人则依旧遥遥望着乌篷船的离去,望着凌统消失在水天一线。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东吴又少了一名英豪,而荆州与鸿雁则又多了一大助力。 当然,这一切是云旗公子的部署,却是他们鸿雁的行动。 这也证明鸿雁身上蕴藏着的巨大能量,一步一步去接近,去颠覆东吴的能量! 就在这时。 “公子…”几名鸿雁的死士匆匆赶来,在孙绍的耳边小声言语几句。 “怎么了?”太史享见孙绍的表情有些变化,连忙问道。 孙绍则道:“好险哪…” 这一句,俨然是感慨,刑场上出现的甘宁,以及那份孙权突然送来的飞鸽。 真的好险! 万一甘宁劫走了假凌统,或者孙权要放了凌统,那…一切的计划就都白费了。 还好,周循没有让人失望,孙权的发挥…更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只是… 听着这些,那面让孙绍心头悸动,连连喘着大气。 而那死士的禀报还没有结束,他把话的后半部分说完,孙绍的眉头也一下子紧紧的凝起,他下意识的吟出一声:“糟了!” “怎么?”太史享连忙问。 孙绍凝眉:“孙权派人去八公山埋伏,意欲突袭曹军…” 这… 太史享、周峻、黄柄彼此互视,一时间一个个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太史享问道:“孙曹本是敌对,埋伏突袭?这有何奇怪?” 这时,孙绍才张口:“凌大哥心心念念的那卓荣就在曹军当中!” 啊… 此言一出,众人一惊,下意识的望向江面,只是凌统的那艘船已经去势如飞,行出好远。 数百里荆州一日还—— … … (本章完) 第三九五章 起飞,去一窥这天穹下的浩瀚! 一座峴山将襄阳城三面环绕。 这是传说中,伏羲死后葬在这里,身体化为的山峦诸峰。 它背靠巍巍大荆山,环抱“铁打的襄阳”,遥控“纸糊的樊城”,峰岩直插滔滔汉水,雄据一方。 也是樊城细作的眼睛绝对无法伸到的地方。 此刻,黄昏将至…山峦中,一方巨大且平坦的平台上,一个大气球正在充气,这气球是用动物皮革做成的,虽然搞不到鲨鱼皮这等质地坚韧的皮革,但诸如牛皮涂上漆,质地也足够坚硬,这等漆…几乎相当于在皮革的外层又密封了一次。 刘晔与黄承彦试过,寻常的弓箭还真没办法射穿。 说起来,当初在沔水山庄完成了数万的“蹶张弩”的任务后,休息几日后,关麟便送来了这“热气球”的图纸。 准确的说,是一分为三。 先是孔明灯; 再是人那么大的小型球体; 最后才是这大家伙——热气球。 孔明灯也就罢了,刘晔与黄承彦虽然觉得神奇,但远不至于惊讶。 可当孔明灯等比例放大,到一个成年人大小的“小型球体”,且这个小型球体依旧能够飞起来,且还能够载着小动物飞上天时。 那就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了! 刘晔与黄承彦眼睛都直了,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大发明家”,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就有了这热气球。 不夸张的说,这段时间,刘晔与黄承彦一门心思都在这热气球上,就连做梦都梦见飞到天上去。 而当真在江陵城上空飞起来的那一刻,他们觉得,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这就像是一个人的眼界,突然从二维平面,发展到了三维立体… 这给于了黄承彦、刘晔无数遐想。 此刻,他们已经对这热气球有一定了解,正在紧张的吩咐匠人按部就班的操作。 黄月英听夏侯涓提及父亲来了,也跟着夏侯涓、张星彩来到了这峴山。 一到这里就看到了,那巨大的圆球正在缓缓鼓起,然后向上升腾…若不是几条麻绳绑着参天大树,怕这圆球已经腾空而起。 热气球之下,是个火油罐子,里面装的是大量的鱼油… 再下面则是一个巨大的藤筐,足足可以容纳五、六个人。 火油罐子熊熊燃烧,不断地冒着热气,眼看着干瘪的球囊越来越鼓,已开始腾空。 已经开始不断有匠人往藤筐中放沙袋,除了沙袋外还有水、干肉等食物。 待得…所有的东西都塞入藤筐中,刘晔年轻,直接利索的翻身进了这藤筐,开始伸手拉着黄承彦也进来。 黄承彦毕竟年纪大了,再是研究墨家机关术,腿脚不比当年,还需要工人在下面托着他,方才能够跳入这藤筐。 藤筐不断地向上升腾,却被麻绳扯住,整个麻绳被勒的笔直… 黄月英这才惊觉不对劲儿,要知道,她的作品中也不乏拇指大的“机关鸟”这样能飞起来的器物。 可机关鸟的重量,俨然不能跟这热气球相提并论。 “咕咚…”一声,眼看着有人要解开麻绳,松开铁爪,黄月英飞奔的跑过去。 “爹,你这是干嘛?” 黄月英担心极了,眼眶中都闪烁着晶莹的泪芒。 黄承彦这时才注意到黄月英,笑着说。 “你爹我要上天…” 这时,诸葛恪也翻身进入了其中,他朝着黄月英道:“娘放心,云旗公子发明、沔水山庄出品,错不了的…我跟啊翁一起上天!” 上天? 黄月英感觉她有些晕厥了,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也顾不上山风将面靥上的黑纱吹起,她心里的情绪很复杂。 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她儿子,他们若是有个闪失,那… 黄月英一咬牙,快步跑到前面,在揽绳尚未断开的时候,她也翻身跳了进去。 “你疯了…” 黄承彦见到女儿如此不管不顾,吓了一跳… 黄月英反问:“你们才疯了,上天…怎么?你们还要与太阳肩并肩?” 被女儿数落,黄承彦一捋胡须,也不生气,只淡淡的说,“上天,与太阳肩并肩又有何不可?” 黄承彦罕见的表现出一副逼格十足的模样。 都是因为女儿在身前,装的… 诸葛恪适时的补上一句,“阿翁,可是已经黄昏了,天黑了…” 黄承彦像是放飞了一般笑道:“那也无妨,就带着我女儿,我孙儿上天去摘星星好了…” 看黄承彦越说越离谱,刘晔解释道:“不曾想,黄姑娘也上来了,那么…既来之则安之吧!不过,摘星星这话,别听你爹说的,咱们这次是为了侦查北岸的曹军,晚上升空…更容易隐秘!可不是为了摘星星。” 其实高空之上,下面的军队都只是一个点儿。 同样的,下面的军队遥望苍穹,天空中的热气球也是一个点儿。 虽然白日里会被发现,但…因为抬高了,谁会在意一个莫名其妙的点儿? 而随着刘晔的话,揽绳已经断了,整个热气球便开始放飞自我,徐徐升腾而起。 目睹着这热气球放飞自我般的升腾。 平台上的夏侯涓与张星彩几乎看呆了… 张星彩忍不住发出“哇,飞上天了”的话,夏侯涓则喃喃沉思。 ——『这…也是我那准女婿发明创造的么?』 其实,今夜这么大的事儿,关麟本该到这岘山中的。 可偏偏,计划中…黄老爷子突袭北岸是在明日。 今晚,关麟要与陆逊、傅士仁一起挑选明日突袭的骑兵,故而没有出现在这里。 但…哪怕在襄阳城,关麟也密切关注着天穹之上。 当看到了一个大球徐徐升起,升到头顶,然后与天穹中的黑暗融为一体时。 关麟长长的吁出口气,不由得驻足,心头感慨道: ——『老黄、刘先生啊…』 ——『明儿个黄老将军的眼睛,可就靠今夜的你俩了,千万加把劲儿啊!』 其实关麟的后背也在流汗,特别是看热气球徐徐升起的过程,他已经汗流浃背。 毕竟,沔水山庄研究这热气球也才一个多月,关麟也生怕飞不起来。 不过现在看来,他关麟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话说回来,他永远可以相信这个黄老头。 如果再加上刘晔,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至于…热气球嘛。 这玩意飞起来,那在燃料燃尽之前,就落不下来了! … … 合肥城的官署中。 顾雍正在禀报:“主公,徐盛将军与蒋钦将军已经埋伏于此八公山脚下,只等明日魏军抵达…” 孙权闭着眼睛,坐在蒲团上冥想打坐。 他问:“探马可查到了什么?寿春城可有行动?” “没有!”顾雍回答的很笃定,“曹真带领的是一支小股兵队,卓荣那妖女就在其中,整个赴八公山的行动很是隐蔽,无丝毫援军。” “那就好。”孙权的眼睛微微的张开,眼眸中无比肃穆、凌厉。 提到了卓荣这个话题,孙权补上一问:“那凌统杀了吧?” “杀…倒是杀了,不过…”顾雍欲言又止。 “怎么?” 随着孙权的疑问,顾雍连忙将甘宁如何赶赴刑场?如何打算劫囚?说的什么话? 以及,周循如何寸步不让,如何拦住甘宁,甚至说出了的那句——『我爹是不敢向甘将军拔刀,可我守的是吴侯的命令,拦的是劫囚的恶贼!』 以及… 孙权听着,颇为震动,索性直接重复道:“‘我今天若让开,那东吴、那主公就又少了一个勇武的将军’呵呵,想不到周循竟会这么说!这小子有点意思!” 孙权都惊愕于周循会说出这般的话… 特别是那句“守的是吴侯的命令,拦的是劫囚的恶贼”,这话霸道啊,让孙权听得是一阵欣慰,甚至联想到了昔日的周公瑾,也联想到了… ——『公瑾哪,你便是拿着孤的三万兵不还,孤不会介意,可你非要坚持西进巴蜀,做那西川之地的土皇帝,孤又如何能容得下你?』 莫名的,孙权联想到了此前… 联想到了他与周瑜的故事。 很快,他回过神儿来,那已经是过去了,一切都要向前看。 不过,这种害了别人老子,可别人的儿子一如既往效忠的感觉,让孙权感到的是一阵沁人心脾。 顾雍也感慨道:“的确,老臣也没想到…周循小小年纪,竟对主公忠心至此。” 孙权颔首,他一边捋着那紫色的胡须,一边沉吟:“周循,他还只是个骑都尉吧?” “是…主公昔日夸赞其有周郎之风,却…”顾雍话说到敏感的地方,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虽是骑都尉,不过当年周郎留下了一万部曲,如今均听命于这小小的骑都尉。” 孙权想了一下,感慨道:“如今孤身边,持功自傲的老将不少,可才华横溢,又手握重兵的年轻将军不多,传孤令,封他为偏将军、庐陵郡太守…” 庐陵郡? 太守? 顾雍想了想,然后道:“庐陵与交州、荆南接壤,可是个至关重要的地方啊!” 他的言外之意。 若是将来局势有变,无论是南下攻交州!还是向西攻长沙,乃至于顺江水而上取江陵,庐陵军都是囤积军粮、辎重、船舶的…重中之重的所在,干系重大! “是啊!”孙权岂会不知道这些,可他还是露出了对周循的欣喜,“能让孤信任的人,可不多了,就按孤吩咐的去下令,此外令吕蒙赶来寿春城,凌统这事儿调查的漂亮,孤且算他戴罪立功!” 此言一出,顾雍拱手,“喏…” 顾雍能感受出来,主公还是更喜欢吕蒙的。 甚至作为吴郡四大家族之首顾家的族长,顾雍感受的更深。 他能感觉出来,主公孙权与吕蒙在性格上,是有着巨大的相通之处! … … 热气球已经腾空,在襄阳城的上空盘旋。 黄月英只觉得天旋地转,半空之中,又值夜晚,风呼呼的刮得很厉害,以至于她的耳膜有些疼,脸上那块儿并不美丽的胎记也如针扎一般,隐隐作痛。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黄月英方才适应了这风。 她站起来,隔着藤筐向外看时,她看到了起飞的岘山已经变成了一个方块儿,他看到襄阳城,很小很小…是一个长方形。 至于城里的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除非是城外的军营,因为篝火的缘故,倒是能大致的判断出方位、人数、规模。 随着热气球越升越高,到后面一切的一切,岘山、城池、汉水都变得越来越小,黄月英也觉得越来越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也正是这个冷颤,让她回过神儿来,她惶恐的望向黄承彦,“爹?我…我…我这是在天上了么?” 黄承彦关切的望着女儿。 说起来,从小打大,黄月英这闺女素来胆大,就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更没有害怕过什么。 当然,黄承彦也能理解。 他见证过云旗带来的太多的神奇,可对于闺女而言,这还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吧? 或许,这就是…一个人在面对一个全新的、未知的领域时,不自禁的会紧张到浑身颤抖,乃至于生出害怕的情绪吧? “月英啊,你和爹是在天上…不过不用怕,再往前就过了汉水,到北岸了,敌人发现不了我们!” 尽管黄承彦飞天的次数也不多,不过很明显,他已经很习惯这种天空中的感觉。 除了…冷! 天上是真冷。 他不忘提醒刘晔,“下次,你需提醒我,要带些被褥过来…”、 刘晔一边操作着热气球,一边笑着道:“黄老说的是,上次是正午时飞的,也没有这么冷…下次一定注意。” 反观诸葛恪,他始终扒着藤筐,眺望着地下,尽管是一片黑暗中,可这种身处云层的感觉,让他眼瞳瞪大,除了不可思议外,更是惊骇于云旗公子…这鬼斧神工般的创作与发明。 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感慨… ——『这辈子,我走的最正确的一步棋,便是…』 ——『便是从东吴的牢笼中走出来,去一窥这天穹下的浩瀚,这大自然的浩瀚!』 因为天上太冷,几人的话也不多,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心思。 终于,在经历火油罐子的调整,热气球很快就越过了汉水,抵达了北岸。 刘晔熟练的关小了火油罐子的阀门,热气球下降了一些,下降到足以看清楚地面上的篝火。 也直到这时,刘晔在惊奇道:“不对呀,樊城以西的汉水沿岸布防如此缜密,可为何以东的汉水沿岸却布防的如此松弛?” 通过夜间,曹军驻扎营地上的篝火,是可以大致判断出曹军在何处安营扎寨。 篝火的数量与营盘的宽度,则是能判断出,这里驻扎了多少兵马! 这些,在地面上无法获得的情报,在高空中是可以轻而易举,一览无余的。 诸葛恪顾不上说话,他迅速的拿出笔纸,看几眼下面的篝火与营帐,就藏身藤筐里绘制几笔,俨然,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他要绘制出整个曹军在北岸的布防图! 黄承彦也看出些许端倪。 “那边连簇篝火的位置,似乎不是在偃城…” 黄月英也朝着黄承彦指向的方向去看,“的确不是偃城,我小时候经常跑去那边,很是熟悉…纵是在空中我也能认出…那里距离偃城还有一段距离。” “那是…这么多曹军驻扎的地方,会是…”黄承彦不由得疑惑了起来,他与黄月英生活在这里几十年,对这里的环境太熟悉了… “我知道了。”黄承彦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些连簇的篝火与联营都是原本关家军的营寨,也就是说,大量的曹军都埋伏在这里!” 大家伙儿正在看… 刘晔突然又提出新的疑问:“方才过来时就发现新野城周围虽是围城,却并无太多的篝火,营帐也少的可怜,还有这偃城,也是如此…这等布防也很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黄月英从蛛丝马迹中惊觉到了什么,她睁大眼睛解释道:“若非我等能飞在天上,岂会知晓…曹军的主力埋伏的位置是关家军百里的联营,而非…而非新野城与偃城!这时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是敌人在施展虚实之法迷惑我等!” 这… 随着黄月英的话,诸葛恪惊呼出声:“娘的意思是…” 黄月英抿着唇,可她的眼睛里仿佛带着光:“恪儿要把这些篝火的位置都详细记录下来,这或许…或许便是明日云旗…能够扭转局势,能够救人的方法——” … … 江岸边,夜半无人,凌统在淮南的江岸边,找了一处农舍歇息,明早在继续赶路。 他不敢摘去斗笠,背对着店家,呼喊一声。 “小二上酒…” 这时,踏踏的脚步声从身后传出,声调急促且厚重。 凌统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他连忙拔出短刀朝身后挥去,来人身手也是敏捷,直接架起双戟格挡。 凌统反应更快,左手刀锋受阻,右手拔出匕首便去挥出。 可来人武艺更是不凡,竟是丢掉了双戟,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又一次格挡住了凌统的攻势。 甚至不知从哪又摸出了一并流星锤… 腰间还缠着铁链,俨然那铁链也是他的武器。 只是… 两个回合的交锋,凌统从背面已经转到了正面。 当他看清楚来人的面颊,他惊呼一声。 “怎么?是你?” “我猜你就没死——”来人的声音低沉且厚重。 此人正是东吴响当当的名将… 马上用过大刀、长矛; 水战中用过短双戟、短刀、弓箭; 步战攻城还用过流星锤…堪称东吴武器大师的存在。 … … (本章完) 第三九六章 ——你、我两不相欠了! 在东吴,能称得上武器大师的唯独甘宁一人。 他水战、马战、步战样样皆能,长短兵器均能使得纯熟,他曾在沔南之战挥舞短刀,将刘表的先锋邓龙砍杀。 也弯弓搭箭射死过凌统的父亲凌操,在荆州东门射杀过黄祖,三江口之战射死蔡瑁的弟弟蔡壎,要知道,这几次神射都是在摇摆的船上; 更莫说,三江口之战使用双戟与敌军短兵相接,皖城庆功宴时,用双戟抵挡住想要报杀父之仇的凌统。 还有赤壁之战时,纵马持大刀在曹营中冲杀,接连斩杀蔡中、马延、张顗; 甚至在进攻皖城时,挥舞流星锤,拨开漫天的飞矢、乱石,攀缘上城,率先登上城头;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甘宁最后的出场是与蛮王沙摩柯的铁蒺藜骨朵对抗,那一战他用的是蛇矛。 这样的战绩,这样多种武器,东吴第一虎将甘兴霸“武器大师”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 也正因为如此,凌统在看清楚来人后,下意识的慌了,紧张了一下。 他心头暗道: ——『今日,怕是不好走了。』 “我猜你就没死。”甘宁语气冷冽,他再度强调,“我认识的凌公绩是个有胆气、有勇略,年少有为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在那刑场上一声不吭,像是一个懦夫一样,那时候,我便笃定那人不是你!” 听到这儿,凌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他知道,如果甘宁是来抓他的,单论武艺,他不可能杀出去。 索性,凌统整个人释然了一般,他朝甘宁示意:“坐!” 然后继续朝背后跑堂的吆喝,“小二,上酒!” 不多时,几坛美酒送上,甘宁的手下纷纷退出,也将掌柜与跑堂的一并带走,诺大的农家酒肆只剩下凌统与甘宁两人。 凌统一边为甘宁倒上酒,一边抛出他心头的疑惑。 “你怎生知道,我在这里?” “你莫要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甘宁回答的语调颇为昂扬,“呵呵,我本就是这片江上的水贼,只要你出现在这片江上,我便能找到你。” “那…你是来抓我回去的?还是来直接杀我的?”凌统已经给甘宁倒满酒,这次是一边将酒碗推过去,一边问。 “杀?抓?哈哈哈哈…”甘宁笑了,大笑了起来,“我若是要杀你?你岂能上了这江岸?” “那?” 不等凌统反问,甘宁直书胸臆,“你的事儿我知道,若说你背叛东吴,我甘宁第一个不相信?” “哼,狗屁的背叛?”提到这个,甘宁就是一肚子怒火,“那一夜我去劫曹营,整个东吴默然不语,唯独你凌公绩带亲兵追随于我?哼,这样的少年英豪,就是整个东吴所有人都背叛了,你凌统也不会背叛!” 说到这儿,甘宁将面前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咱们主公就是…唉…就是太多疑了,也不知道为何,从赤壁之战后,从攻下南郡后,我就觉得他变了,全变了。” 这… 听着甘宁的话,凌统微微低眉,只是淡淡的说:“他不再是我的主公了!” 这话说的无比苦涩,甚至凌统一边说,还淡淡的饮了一口酒水,吧唧了下嘴唇,仿佛嘴唇上都是苦味儿。 甘宁沉默了片刻,旋即回了一声“是啊”,他又自顾自的倒满酒一饮而尽,“东吴的凌统已经死了,已经被那孙权杀死了…” 凌统担心在这里迟则生变,于是问:“甘将军来此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么?若无别的事,凌统就不久留了。” “等等!”甘宁扬起手,眼神变得犀利,“我非来替你鸣不平,也非来杀你、留你,只是我今日听到一桩事儿,觉得你一定有兴趣,故而特地来告诉你。” “何事?” “孙权派徐盛与蒋钦秘密行军,埋伏于八公山下!” “八公山?” 随着甘宁的话,凌统惊问一声,“为何是八公山?” 俨然,这个地名勾起了他凌统的心绪,也勾起了他某段刻入骨髓的回忆。 甘宁端着酒,淡淡的说:“明日,曹真会护送卓荣回八公山,说是祭祖,曹操安排的…” “什么…” 此言一出,凌统豁然起身,一双瞳孔刹那间瞪大,不可思议的望着甘宁。 甘宁还在淡淡的说:“话就是这么一番话,你应该知道,我甘宁素来不说假话。” 这下,凌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他转过身踏步就往门外走,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给甘宁深深的拱手一拜。 然后只听到“得得得”的一声,是马儿的嘶鸣,然后…就是矫健且急促的马蹄声。 凌统已经一骑绝尘,消失在了黑暗中的官道上。 “大哥…” 这时候,甘宁的亲卫方才闯了进来,“他…他骑走了大哥的马。” 说着话,这亲卫就要驾马去追。 “回来吧!”甘宁一支手向亲卫招了招,一只手端起了酒碗,细细的品尝着这陈年的酒水,他淡淡的说,“那马,就是我为他准备的。” 说到这儿,甘宁徐徐走出这农舍酒肆,望着那漆黑一片的官道,望着恍惚中那个驾马离去的背影,甘宁心头喃喃: ——『公绩啊,这算是我甘宁还了那一日火烧曹操淝水大营时,你与你那五百兵士的情义吧?』 ——『你、我两不相欠了!』 凌统乃国士之风! 甘宁又岂不是重义之人? 这一对有着深仇大恨,却又惺惺相惜的男儿,他们今夜的行为,足以羞煞整个东吴,羞煞整个东吴的满朝文武! … … 汉水以北,天穹之中,夜已经更深了,热气球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一簇微弱的火焰,在地上的人看来也像是“星星”一般。 倒是热气球中的四个人,一个个精神抖擞,全无睡意。 太冷了…浑身都是冰冷的,这也让人不得不打起更多的精神。 诸葛恪年轻力胜,他是唯一一个还能拿着“千里望”望向地面的人,通过“千里望”,他窥探着每一个地面上的篝火营帐。 说起这千里望,在东汉天文学家张衡时期,就已经发明出来,是用来窥探天穹,近距离的接近天穹,接近星空。 如今,怕就是他再活过来,也不会相信,如今有人能在上面用那“千里望”观察地面。 “那里好像有人…是红色的衣甲,是关家军…” 诸葛恪突然的一道声音,惹得几人同时朝一个方向望去。 俯瞰之下,的确有火光,火光的映衬下也能看的清楚,的确是红色的关家军的铠甲颜色。 刘晔在藤筐边儿上的一个机关那里,开始摇动起来,这藤筐后,装了一个小风轮,被刘晔一摇,风轮开始煽动起来,靠着风轮的转动,气球开始向那篝火处悄然移动。 慢慢的,天微微的亮了一些,天空也翻出了鱼肚白,一缕晨曦洒落下来。 借着这微弱的光,“千里望”中的图像更加的清楚。 “的确是关家军,足足有数千之多…” 诸葛恪惊呼一声。 千里望中,数以两千、不…数以三千计的关家军士围拢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是黑黝黝的,不少人还带着伤。 只是…哪怕如此,他们却只敢生起几簇篝火,像是为了防止位置的暴漏。 “看他们的样子,定是自己集结起来的,位置的话…”黄月英沉吟道:“他们是打算等到天亮之时,强行杀过汉水,逃到南岸去。” 没错,这支关家残军藏匿的位置极其隐秘,距离汉水也仅仅只有十余里路,规划好路线是有可能杀出重围的。 因为看到“自己人”,热气球中的四人也都打起了更多的精神,却在这时。 “不好。” 诸葛恪再度开口,因为从“千里望”中,他看到了这支关家军的周围,四面八方正秘密的集结着大量的魏军。 “他们暴漏了…”诸葛恪惊呼… 刘晔、黄承彦、黄月英也注意到了这点,无数黄色铠甲的魏军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从天空俯瞰…包围网已经开始收缩,十分明显。 如此的话,关家军的周围都是埋伏…根本不可能逃出去的。 “要救么?”黄月英是女子,看到“关家军士”被包围,而且还一无所知… 难免心头悸动,想要提醒他们。 黄承彦却摇了摇头,“若是提醒他们,那便暴露了我们,暴露了这热气球,这支关家兵士不能救…” 刘晔深以为然,“燃料已经不充足了,必须即刻返回,将这边的情报交予云旗公子,白日…云旗公子还有行动,不能横生枝节。” “可他们…”黄月英咬着唇。 黄承彦与刘晔说的他都懂,可她…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战事被包围,然后赴死么? “娘…”诸葛恪也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听到儿子的话,黄月英握紧拳头的手松动了,她意识到她就是再心急,其实…她什么也做不了。 哪怕是提醒这些关家军士,可…关家军士认得他们么?认得这热气球么? 还有,如此合围之下,几倍的魏军埋伏,他们哪里还能逃得了呢? 看着黄月英沉默、难过的模样,黄承彦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深深的叹出口气。 立刻下令:“回去——” “好!”刘晔答应一声,加大鼓风,在火油罐子中那熊熊大火下,热气球升高到一个更安全的气层,然后徐徐往岘山方向飞去。 唯独黄月英一如既往的望着那脚底… 望着那关家军红色的“方块儿”,那些都是同袍啊! “千万要活下去,活下去…” 黄月英喃喃自语,心里头宛若百爪挠心。 只不过,她错了,那里面可不止有关家军士,还有王桃、王悦带来搜救情郎关索的人。 她们正…正身陷重围,九死一生。 … … 伊籍、潘濬,此二人本是关羽的谋士。 荆州的谋士不多,素来出征,关羽会留马良驻守城池,而携带伊籍、潘濬随军…偶尔会一起议论军事。 当然,因为关羽尚武,轻士大夫,故而对伊籍、潘濬也并无太大的重用,权且当做普通的参军来用。 说起来,伊籍是从巴蜀来的,他与诸葛亮合作完成《蜀律》后,就赶来荆州辅佐关羽。 来之前,诸葛亮就特地有所嘱咐,故而伊籍对关羽的性子颇为了解,所谓的“轻士大夫”,他并不介意。 潘濬对关羽,则是有些面和心不和的味道了,心里头多少有些怀才不遇的恨意。 此刻,伊籍与潘濬正在与一众百夫长、千夫长研究南逃,强过汉水的路线。 他们本在敌军的合围中被冲散,幸运的又汇合到一起,兼之收编残军,已经组成了一支超过两千人的队伍。 加上幸运的遇到了来北岸寻夫的王桃、王悦… 王桃、王悦提供给了他们南逃的路线。 也告诉他们一条重要的情报,樊城以东的汉水,布防并不严密,是有可能杀过去的。 当然,如今的局面依旧并不乐观,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还是四面楚歌的境地。 商议了许久,伊籍拍板,他带一支兵作诱饵引开汉水的敌军,由潘濬带主力强冲过去,为关家军保留一些火种。 “承明(潘濬)该出发了…”伊籍叹了口气。 “可还是没有等到关公啊。”潘濬也叹气道,他眼珠子转了转,语气中带着几许刻意:“要不再等等…” 他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酸。 一顶盔掼甲的关家老兵声音有些悲怆,“二将军?他还能回来么?” “唉,走吧!” 伊籍眼中泛着泪花。“二将军带出来的兵,没有一个孬种,都是好样的,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 附近,王桃与王悦这一对姐妹也坐在地上,两人都在磨剑。 女子上战场往往不喜欢用大刀、长矛这等需要力量支持的兵器,剑与匕首是首选,当然…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剑、匕首与战戟、马槊去对垒,占不到什么便宜。 “姐?咱们不去接着找维之了么?”王悦问。 王桃摇了摇头,“找了整整三天了,依旧没找到,反倒是几次险象环生,我怕…怕…” 说着话,王桃就哭出了出来。 俨然,她没有脱口的后半句话是——『我怕再也找不到维之了!』 “姐,不哭…”王悦安慰姐姐,“我听说那鲍家三姑娘也来找维之了,还…还被魏军抓住了,她会不会…” “不要说这些了。”王桃抿着唇,她环望了一眼这些关家军士,“维之素来骄傲于他是关家军中的一员,如今碰到他们,咱们姐妹不能见死不救啊,若是维之在,他…他也一定会选择…让我们先救这些关家军士,等送他们回去,咱们再…再…” 王桃想说再回来继续找维之,可因为鲍三娘被抓住的消息,让她心生忌惮,她…突然害怕了。 王桃、王悦带来的一干人中是有马的。 有马匹开道,才有逃出去的希望啊。 这一对姐妹刚刚聊到这里。 “报…”一道急促的声音响彻,“伊先生、潘先生…有万余魏骑正在朝这边袭来!” “报,两位先生,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伴随着这声音的,是一名斥候神色慌张的模样。 “什么?” “这可如何是好?” 伊籍与潘濬彼此互视,两人眼瞳中露出深深的担忧,只不过,当潘濬转身的刹那,他嘴角微微的勾起,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来了,吾之投名状来了!』 … 场内顿时炸开了锅,所有的担忧这一刻变成了现实,前所未有的绝望又一次在人群中滋生、蔓延。 魏军,又来了—— 这几日,魏军这个名字,仿佛成为了每一个关家兵士的梦魇。 “集合,集合,列阵…” 伊籍脸色一沉,他是谋士,但这个时代,因为“君子六艺”的存在,谋士也是能上马提刀的。 “喏!”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回应的声音铿锵有力,显示出了异乎寻常的决绝。 这一战,十死无生! 不一会儿的功夫,关家军已经列好阵势,哪怕一个个身上还带着伤痕,瞅着…更是极致的疲惫。 但… 在这当头?谁会退缩? “战,战,战——” 长啸划破夜空,让王桃、王悦…也让她们从卢唐寨带来的人,眼眶为之一热? ——『就是关家军么?』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关家军么?』 “哈哈哈…机伯(以及),你就不想知道,我大魏雄兵如何能发现你们么?” 一道猖獗的狂笑声响起… 这让伊籍一惊,让露出更大惊讶的是潘濬。 树影婆娑下,静谧的月色下,数不尽的骑兵在晃动,看样子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 曹魏的征南长史、西部都尉陈矫缓缓走出,他与伊籍是老熟人了,陈矫本不姓陈,因为母亲是下邳陈氏的名门望族,故而过继于母族而改姓陈。 他的娘舅陈登与伊籍都是天下名士,双方家族本就有所有往来… “机伯,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陈矫居高临下,那倨傲的神情让人很不舒服。 伊籍想起了他方才的话,他质问陈矫:“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如何知道我们的行踪?” “哈哈哈…”陈矫笑了,“你们的行踪是有人故意暴露给我们的,是不是啊,潘先生——” 此言一出,伊籍不可思议的转头望向潘濬… 所有关家军,包括王桃、王悦,她们也不可思议的望向潘濬。 “还不过来么?潘先生?” 随着陈矫的话,潘濬低着头,迅速的一驱战马,他投入了魏军的军营之中。 “承明?你为何?”伊籍惊问。 在他的潜意识里,关家军是可以战死的。 可出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人,这让他无法接受,也让所有关家军士无法接受。 只听得潘濬轻轻的说:“关羽,他何曾把我当做是关家军的谋士?哼…不为重用,助他不如助魏!” 说到这儿,潘濬在马上拱手朝向陈矫,“将军,迟则生变…还请…” 不等潘濬把话讲完。 “哈哈哈哈…”在陈矫的笑声中,他令旗一挥,“杀,一个不留——” … … ps: (之前是胡班与潘濬,我忘记了,胡班已经死了,这里改成伊籍。) (感谢‘营地水墨青花’的提醒。) (本章完) 大雨来了,紧急防汛,请半天假。 码到一半接到通知 大雨来了,紧急防汛,请半天假,搬沙袋去了 明儿正常更。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大雨来了,紧急防汛,请半天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三九七章 生义我所欲也,舍生而取义者也! 历史上的潘濬,因为吕蒙白衣渡江,江陵城被破,成为了东吴的俘虏。 其余江陵官员全部归附,唯独他称疾不见,还是孙权亲自登门拜访,以手巾帮他擦脸,潘濬才下地拜谢,并将荆州军事部署详细告诉孙权,被拜为辅军中郎将,得以统兵。 值得一提的是,他与关羽的关系素来不好,却是最后一个投降的。 只不过,此刻… 伊籍不可思议的望向潘濬,他不敢想象,方才还是同袍,一起研究、修改南逃路线的潘濬潘承明,如今却为虎作伥,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站在了关家同袍的对立面。 “杀——” 眼看着魏军杀来,伊籍怒目圆瞪。 不需要过多的废话,关家军与魏军本就是死敌。 顷刻间,这片林中已是哀鸿遍野,陷入了乱战之中。 伊籍的兵虽不少,但大多是残军,这几日经历了无数险象环生,才得以脱逃到这里,再加上关家军中出现了叛徒,士气上、战力上本就落着下风。 至于王桃、王悦带来的卢塘寨部曲,这些部曲出身盗贼,哪里是正规军的对手?面对魏军,根本没有一合之敌,只能等死。 “妹,你先走…” “姐?你…”王悦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妹,这时候你就别犟了,咱们总得有一个活下去,然后去找维之…”王桃再度用匕首划破了一名魏军步卒的喉咙,她的声音中,带着决然,“我…我掩护你!” “姐…咱们说好要一起嫁给维之的…” “诶…”王桃微微侧身,王悦才看到她的腿上已经负伤。“我已经走不了了…不过我…” 王桃那决然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光芒,冷然道:“我还能给你拖延下时间,至少咱们姐妹也要有一个…” 她说到这儿,一个魏兵骑士纵马杀了过来,还叫嚣着:“哪里来的小娘皮,受死!” “快走…” 王桃一把将王悦推开,自己则是打了个滚儿,堪堪躲过了魏兵骑士的刀锋。 “姐…”王悦还在喊。 但王桃接下来的话再也喊不出来,她其实想说——『至少咱们姐妹也要有一个嫁给维之,不能便宜了那鲍三娘。』 王悦眼看着她的姐姐王桃爬了起来,衣衫凌乱,双目也变的赤红,大喊着与魏军厮杀到了一起。 “魏狗,还不来受死?这是姑奶奶男人的关家军,岂容尔等魏狗践踏!” 很难想象,一个妙龄女子吟出的声音,颇有些沧桑的味道,这声音在天地间回荡,让所有关家军士心头为之一震。 “关家军?不容践踏么?” 有人嘴中喃喃,缓缓流下眼泪,这片土地见证过关家军太多的骄傲! “活不成了…” “那就多带走一个吧!” “二将军重义轻生,关家军…不欠别人的!” 这时候,伊籍的声音高高的扬起:“卢塘寨的各位,我替二将军谢过你们了,接下来我们殿后,你们速速撤离。” 说着话,几名靠后的关家军的兵士已经翻身下马,这些马本就是卢塘寨兄弟们的,这是物归原主。 然后,这些弃马的关家兵士托着步战之躯迎上敌人骑兵的冲击。 越来越多的关家军把马匹还给卢唐寨的这些盗贼,把生的机会留给他们。 这一幕太过震撼,若非亲眼所见,断然难以想象,战场上的关家军士,竟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儿。 但…这就是关家军。 重义轻生,哪怕战死,也不亏欠别人的关家军。 这才是关羽为这支军队铸造的“脊梁”! … “一群蝼蚁!”陈矫笑吟吟的看着战场。 “十面埋伏之下,他们竟弃马…呵呵,他们注定跑不了。”一名副将补上一句。 一旁的魏将尤自嘲讽:“这样一支残军,这么多关家军士的首级,可是大功一件哪!” 他说着话,还舔了舔嘴唇,望着战场上倒下的关家兵士,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硕大的功勋。 ——『这次…多半能从屯长升为校尉了吧?』 反观潘濬,他的眼眸有些闪躲,他在不经意的环视着战场,环视着外围。 “哼…” 这时,伊籍擦了擦刀锋上的血迹,发出一声冷哼,“关家军的脊梁,又岂是尔等魏狗能明白的?尔等魏狗该去想想,尔等若是死了,尔等的妻子又该在谁的跨下?” 伊籍是个文士,更是个名士,可这种时候,为了扰乱敌人,他不得不说些粗鄙之语。 再加上,身为关家军士的一员,最受不了的就是他们的军队被诋毁。 说起来,关家军为何让曹操忌惮? 这是因为四年来,三万关家军抵抗住的是数十万曹军最凶猛的攻势; 抵抗住的是一个个曹魏的全明星将领; 是素来记载详尽的《魏史》中,这四年来,襄樊战场中“空无一字”的苍白! 为何空无一字? 为何史官没有记载? 因为,都被打的抱头鼠窜、惶惶如丧家之犬了?还怎么写?怎么记? 曹操不要脸的么? 也正因为此,关家军从来就是骄傲,是信仰。 不夸张的说,他们就是这个士气,大汉最能倚仗的脊梁—— 只是… “哼!” 陈矫发出一声冷笑。 曾经无比辉煌? 曾经让整个曹魏无比忌惮,那…又能如何? 现在不照样被团团围住? 陈矫笑着说:“死到临头,还嘴硬!” “终有一日,二将军会为我等报仇,关字大旗将插遍你们逆魏的每一个角落,终有一日…” 伊籍胳膊上也负伤了,可他尤自伸直了胳膊,指着陈矫怒叱。 “今日血仇…” 他的嘴角有血丝溢出,却咬紧牙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是恨及! 就在这时。 “嗖”的一声,陈矫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可突然感觉喉咙一紧,然后是一股冷飕飕的劲风呼呼的刮进他的身子,他感觉后背整个都是凉的。 噗… 随着一口鲜血的喷出。 他下意识的扭过头,这才看到,一柄匕首被潘濬握着,由后背直插入了他的心脏之处… “你…” 陈矫不等开口,“啊…”的一声,他整个人翻身下马,一击必杀! 陈矫的亲兵回过神儿来。 随着一声声“将军…”他们的兵器齐刷刷的向潘濬招呼,只一个刹那,潘濬的身上就多出了十几道伤口,他也从马上坠落… 冉冉鲜血从他的身体中流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整个战场一下子陷入了沉寂,陷入了静谧。 王桃、王悦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一幕。 所有关家军士也都惊住了… 伊籍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高呼:“承明…” 紧接着,他带着无数关家军士朝前杀去,抢回了重伤下的潘濬… 伊籍抱着他,潘濬不住的吐血,他沙哑的声音不断的传出,仿佛是临终遗言:“告诉二将军,我…我潘濬虽与他不和,可我…我没有背叛他,呵呵,除非这支军队死绝了,否则我生是关家军的兵,死也是这支军队的魂。” 这才是真正的潘濬。 ——刚正不阿; ——方严疾恶,义形于色,梗梗有大节! 这份大节是关羽“义薄云天”之下,关家军中每一个将军、谋士潜移默化中形成的。 这也是关家军的“脊梁”与“傲骨”啊! 说着话,潘濬用尽最后的力气指着一个方向,“我观察过了,那里没有埋伏,你…你快带人从那边逃离,快…快…” 其实,昨日魏军联络到潘濬时,潘濬就知道…他们的行踪暴露了。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无论是怎么逃,也会被包围,也不可能逃回汉水以南。 所以…他大胆选择将计就计,就是要诈降,从而获得敌将的信任,在战场上寻找机会,背刺敌人! 以此为关家军寻觅到一条全新的、逃生的路! “承明,承明…你坚持住…”伊籍就想托着他上马,他悲痛的说,“这话,你亲自跟二将军说,我要你亲口跟他讲…” 这一刻的伊籍几乎哭成了泪人。 反观潘濬,他整个人都是虚弱的,浑身上下的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涌,他那细若游丝的声音还在传出。 像是在迷离之际,背诵着什么:“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兼得,舍…舍生而取义者也…” 随着这一道声音,潘濬从容的闭上了眼睛… 伊籍大啸:“承明,承明…” 这一幕,让无数关家军士看在眼里,所有人泪洒当场。 王悦痴痴的看着这一幕,王桃牙齿咬住嘴唇,口中喃喃:“这…便是维之心心念念的关家军么?” … 翻转。 战场的局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翻转。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尽管魏军的数量还占据绝对的优势,可随着陈矫与潘濬的倒下,魏军的士气几乎陷入低谷…而关家军,一个个杀红了眼。 “往这边走…” “这边!” 伊籍率领这支残军迅速的突围,朝着潘濬指引的方向, 果然…这个方向的敌军守备极其薄弱。 只是,眼看着就要到汉水…只要到那里,枯水期之下,找一处浅滩是能够跨过汉水的。 偏偏就在这时… 一支魏军的步卒早就守在这里,为首一人骑在马上,威仪持重。 一旁的探马正在向他禀报陈矫那边的变故。 “于将军,没曾想,那关家军的谋士潘濬是诈降,他背刺杀了陈将军,这支关家残军朝汉水边杀过来了!” 这魏军将军正是于禁。 “果然如文远将军所言,这陈矫与潘濬都靠不住!”于禁淡淡的吟出一声,旋即再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等着。 一旁有副将问:“将军要下令进攻么?” 于禁缓缓的摇头,“诸军严整,敌军自乱——” 果然,在半个时辰后,伊籍带着王桃、王悦,带着那仅存的千余关家军士从树林中窜出,本以为将看到汉水这条逃生之路。 没曾想… 于禁带着万余兵马早在这里等着他们,这巨大的反差感,这严整的军列,一下子将方才…关家军中,好不容易燃起的斗志再度熄灭。 这时,于禁的声音传出,“有我于禁在此,尔等…过不去这汉水!” 这下,整个关家军乱了。 人的名,树的影,谁能想到于禁守着这最后一关。 一时间,双方重新对峙了起来。 这时,关家军中有人问:“敌将是于禁么?” “潘军师救了我们一次,他…他还能再帮我们一次么?” “又要打了么?” … 这时,距离这边伊籍与这支残军仅仅二十里处。 也是方才的战场 “哒哒哒——” 一支骑兵刚刚抵达这边,为首那骑跨赤兔,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将军格外的醒目,是关羽。 他目光森森,杀气腾腾的环望着一地的尸横,他的牙齿微微的咬住。 “将军…是潘濬军师!” 先是一名亲卫禀报。 这时,又一名探马前来禀报,“将军,前方二十里处有关家军的同袍…被一万余敌军包围。” 呼—— 关羽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扫过了潘濬身上那几十处的伤口,他微微昂首,手中用力,青龙偃月刀握的更紧了。 他的话传出:“去救我们的同袍——” 然后… “得得得…” 随着一声赤兔马的嘶鸣… “哒哒哒”马蹄声再度响彻,关羽骑着赤兔马,宛若旋风一般,他一马当先…杀向那汉水之畔。 鲍三娘看着他的这位神武的“准爹爹”,连忙招呼他的部曲: “快,快追上我公爹——” … … 淮南,八公山下。 晨曦微明,山脚下到处都扔着魏军的旗帜,到处都是魏军的尸体,无数乌鸦闻到了血味儿,一大早就赶来了这边,“嘎嘎”的叫着,品尝着最美味的人肉。 凌统驾马赶到这边时,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萧索景象。 整个八公山下,只有尸体,没有半点人烟… 『完了,完了——』 下意识的,他在心头吟出这么一句,凌统迅速的翻身下马,他去翻看那地上的尸体。 “来晚了?我来晚了么?” 他不断的翻,不断的喊… 一夜未曾休息的他,眼眶中几乎遍是血丝。 “卓姑娘…卓姑娘…” 他一个个翻看那死在这里的看似瘦小的人影。 在昨夜与甘宁见面后,得到曹真护送卓荣回八公的消息; 也得到孙权派徐盛、蒋钦埋伏于此的消息后,凌统马不停蹄就往这边赶…他想要救人,救他心上的人哪! 可,可最终还是来晚了一步。 眼前的一切,证明着一个事实,那场有预谋,有组织的埋伏已经结束了。 这里只剩下了,白骨野野… “呼…呼…” 伴随着粗重的呼气声,凌统一个又一个尸体的翻看,一个又一个尸体的寻找。 渐渐的,随着晨曦的升起,周围渐渐有了人烟… 有了一些八公山的山民。 他们开始纷纷议论。 “这一大清早的吓死人了…” “谁能想到东吴会在这里埋伏,听说,这次的曹军全军覆没…” “我记得,曹军还护送着一个女人…她…” 听到“女人”这两个字,原本跪着翻找尸体的凌统,豁然起身,他疯了一般的冲向那农户,“你说什么?什么女人?什么女人?” 农户没想到这尸体中突然穿出来一个人,登时吓了一跳。 他不敢隐瞒,如实道:“就是一个…一个弱女子,也不知道为何,她本来第一时间就跑到山上了,可那东吴兵就像是与她有深仇大恨一般,紧追着不放…最后…最后…” 凌统加重声音,“最后怎样,最后怎样?” 农户就住在山上,昨夜的惊魂一幕,他看的真切… 他指了指一处山石处,“在那里,你…你自己…自己去看看吧!” 凌统松开了农户,农户连忙跑开了,凌统也往那山石处跑去。 他拼命的往上攀…往上攀。 可当他真的爬上去的一刻。 他…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竟一下子腿软了,凌统整个人宛若软泥一般的瘫坐在地上,他的眼眶中擒着泪,泪水充斥在那充血的眼眶中。 在短暂的安静过后。 “啊——” “啊——” 凌统声嘶力竭的大啸,一边大啸,一边往前爬。 这一刻,他的救命恩人,他心中的人死了,已经彻底的死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啊…” 又是声嘶力竭的大啸,凌统爬着过去,抱起卓荣的尸体时,他清楚的看到,卓荣后背处中了三箭…血还在从她那柔弱的身体中流出。 她的脸色再也没有往昔的红润,变得煞白如纸,整个身体也没有一点点的温度,冰冷至极… 再看凌统,他哭了许久,仿佛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 这时… 他那极致悲痛、沙哑的声音从口中传出。 “孙权!” “狗贼孙权!” “狗贼孙权,我凌统与你不共戴天——” … 这边厢,凌统还在悲痛,痛不欲生,伤心欲绝。 那边厢,无论东吴的徐盛与蒋钦,还是曹魏的曹真,正得意的凯旋归去。 徐盛与蒋钦突袭曹军,大获全胜…自是立了一大功。 至于曹真… 此刻的他正悠哉、悠哉的骑着马,一边欣赏着日出,一边在心头喃喃道:“司马仲达这脑子就是好用啊,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如此这般…丞相的差事,我总算是办妥了,且办的漂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意的大笑声响彻在八公山通往寿春城的官道上。 再没有什么比这双方都志得意满的事儿再让人高兴的了! 只是… 无论是徐盛、蒋钦,还是曹真都不会想到… 他们的快乐是建立在一个义士的痛苦之上。 这个“义士”已经死过一次,他又亲眼见证了恩人、爱慕之人的死去! 他已经没有什么还能再失去的了! ——『我愿化身为青石,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那少女在这八公山下活过来。』 ——『若是不能,我愿化身为恶魔去颠覆江东那另一个恶魔的统治,让那恶魔也尝尝,何为痛不欲生?』 … … ps: (我不是福建的,我是河南的…福建都没雨了,现在狂风暴雨在我们这儿。) (我突然就对水淹七军时的暴雨深有体会了…) (本章完) 第三九八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吾等,何惜死战? 汉水北岸。 “逃吗?”王桃与王悦异口同声,只是嘴角上带着一丝苦涩。 这支关家的残军与汉水的距离这么近,可偏偏,一支万人的魏军就横隔在那里,这支魏军将他们围住…也将前路封锁。 过不去了,怕是过不去了! 伊籍的心情更苦涩。 他口中喃喃:“承明,难道…你白死了么?” “前进——” 这时,于禁的声音缓缓而出,万余魏军兵士步履、马蹄声向前,无数战戟、长矛指向了这支残军。 一时间,恐惧开始在整个军队中蔓延,整个这一千多人的队伍,绝望的情绪暴涨。 于禁坐于马背,高高在上,俯瞰着关家军陷入绝望的一幕,他想到的却是这几个月来,屡屡战败。 是江夏与那关麟博弈,损兵折将; 是他于禁的老脸都快丢尽了… ——终于,轮到他赢一回了。 这时… 关家军中有人跑到伊籍的面前,“伊先生,我…我愿留下死战,只求伊先生带他们离开!” 这人说着话,眼眸望向的是王桃、王悦那边。 哪怕这个时候,关家军士依旧不愿意欠人情义! 关家军,还是那个“有恩必报,有情必偿”的军团—— 这时,更多的兵勇围了上来,“吾等,唯愿死战——” 他们都清楚,这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你…你们…” 伊籍眼眶一热。 就连王桃、王悦也不由得咬住牙,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她们…舍得离开这支维之的军队么?舍得弃他们离去么? “好,好——” 伊籍答应一声,举起手中那染着血的长刀,喝道:“关家军士悉数下马!” “喏——” 唰唰唰… 没有人犹豫,大家心里头都亮堂着,这种时候,只有骑着马还有可能冲出去,生还的机会还大一点。 没了马… 那无异于死,无异于倒下! 很快,几百匹战马,所有…毫无保留的交还给了卢塘寨的兄弟们。 王桃喃喃:“我等未必能逃出去,你们骑着马才更有希望啊!” 这时…关家军士中,有声音传出。 “你们,好好…好好活着。” “你们是来救我们的,不能把你们也搭上了。” “二将军义薄云天,关家军每一个男儿能战死,却不能有负他人。” “保重…” 这一下马,一上马…彼此间,就成永别。 “伊将军,你也受伤了,就领着他们…” 又一道声音传出,这些关家兵士的言外之意极为明显。 “你…”伊籍张了张嘴,“关家军便是谋士,也只有战死的,没有逃亡的。” “总该…留下一些种子!许多时候,我等武人帮不到二将军,可伊先生不同…何况,已经折了潘先生了。” 一名关家军的校尉努力的请求伊籍。 伊籍叹了口气,沉默了。 留下来还是杀出去,其实…现在看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有时候…活着不会比死了轻松,因为身上背负的东西更多。 ——踏踏! 于禁的大军,从四面包围而来,一如既往的缓缓的推进,不急不躁…只是双方的距离更近了。 “若…” 那名关家军的校尉再度开口,他顿了顿,有些落寞,“若…若伊先生能回到襄阳,还请告知四公子,若有朝一日,他攻下这汉水以北,这樊城之地…还请他…把我们的尸体带回家,我…好久没回家了。” 这是一个关家军中普通校尉的话。 类似于这样的校尉,在关家军中有数百之多,历史根本不会留下他们的名字。 可这一刻,他笑容中的苦涩,眼中流露的不舍,让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无比动容,也让伊籍、王桃、王悦鼻子一酸。 留下来断后…又没有战马,这是十死无生! “好…我一定把话给四公子带到——” 伊籍是咬着牙吟出这声音的,他的眼眶中已经饱含着泪水。 这一刻,他意识到,他必须回去。 因为,这些同袍们所做的事儿,需要他带回去,要有人为这些勇士记录,让他们的事迹传扬下去。 “哒哒哒…” 马蹄声阵阵,犹在耳边。 “伊先生,没时间了,快走…”还是那名校尉的一声催促。 伊籍领着王桃、王悦勒转战马朝后逃去,无数关家军士则齐声大喝一声“战”,然后挥舞着长刀,冷笑一声,纷纷结成战阵。 与其说是战阵,不如说是肉盾… 以步战对马步混合的兵种,还是名将于禁指挥,只有拿人命去填,才有胜利的希望。 不… 确切地说,这些留下来的关家军士,他们从来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仅仅为了拖延! 拖延到…伊籍与卢塘寨的兄弟们撤走。 这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或许,关家军会犯错,没有人不会犯错。 但真的在这绝境之时,在这些关家军的勇士决定留下来的刹那。 生命早已无足轻重,错与不错也没有太多意义,因为属于这些兵勇…哪怕是一个小卒,一个伍长,一个什长,他们最高光、最璀璨的时刻,已经来临! … “出击——” 于禁最终下令…魏军的骑兵狞笑着,催促着战马冲阵,数千铁骑迎面冲来,单是那气势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二将军,我…你老乡,河东苏瑞先行一步——” “二将军,徐州广陵人李风先行一步——” “二将军,江夏安陆人徐成去了——” …… 一道道声音中,第一排的关家军士已经冲了上去,他们没有马,却好似一骑绝尘,那一个个魁梧却带着伤痕的身影在这晨光降临之际闪现而出,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二将军,你还指导过我一招青龙刀,我练给你看…” “二将军…” 这一道道声音传入伊籍的耳中,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回首看到这些兵士消失在骑兵的冲锋中时,豆大的泪珠再也遏制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他喃喃道:“同袍们,你们且慢些走…我们…我们…” 终于,到最后还是泣不成声。 而当关家军拖着残体往这边涌来时,魏军的骑兵也被震撼到了。 他们… 可是骑兵啊! 对手这么向前,是能稍阻马儿的攻势,可这却是用命换的呀! “进攻,进攻…” 于禁的令旗再度扬起,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悲悯,他…与汉军早就是死敌,关麟如此,关家军亦是如此。 进攻的号角声再度响彻—— 哪曾响…就在这时… 在微朦的晨曦中,一人一马从远处呼啸杀来,这人的战袍上被血水染红,这人的刀锋处是绿红相见的颜色。 在他的身后,数以千计的身着红色战袍的骑士正呼啸杀来。 “二…二将军?” 有人脱口而出,面露惊骇之色。 “咚咚咚…” 曹军的战鼓在鸣响,却像是在替这支赶来的骑兵队伍,奏响沧桑而悲凉的古音。 随着这支队伍的靠近,那激昂的关家军的军歌在天地间回响。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吾等?何惜死战?” … 一首首战歌,一道道不屈的嘶吼,如同在每一个关家军士的耳边回荡。 就连…本要离开的伊籍,在听到这声音后,也勒转了战马,满眼含泪。 “二将军…他终于来了——” 一名跟随着关羽走南闯北二十年的老兵,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跟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像是受到了无尽的委屈。 他不住的喃喃:“回来了,二将军回来了呀…” 每一个关家军士,那握紧兵器的手都在颤抖。 他们本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兵,在这支军队里,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可这一刻…他们一个个还是失态了。 “不好…” 反观于禁军这边,当看到关羽一骑当先,看到那数千骑士紧随而至。 每个魏军…都不由得勒停战马,打从心底里生出一抹寒颤。 特别是于禁… 他最清楚关羽能为这支关家残军带来什么? 更清楚的是…关羽一马当先,正朝着他所在的位置杀了过来。 “拦住他,拦住他!” 于禁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当年颜良怎么死的?他尤自历历在目。 于禁并不觉得,他的武艺能比肩河北双雄! 再加上…万军取首,这话…在别人听来是神乎其技,可特么的在关云长这儿,那就是常规操作,如同…吃饭喝水一般 只是…于禁的声音快,关羽的赤兔马更快,在一干魏军还没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关羽距离于禁只剩下五百步。 关羽的一干亲兵拼命的追上关羽,但很显然,赤兔马的速度犹如一阵风一般,不是他们可以追上的,也不是魏军可以追上的。 “左右亲卫,快…挡下他!” 这次,于禁慌了,连忙招呼左右的亲卫。 这些亲卫足足有三百之多,迅速拦在于禁的面前,然后一齐朝关羽杀了过去。 “唏律律——” 赤兔马仰天嘶鸣,“哒哒哒”的马蹄声再度响彻的一刻,便是面前三百骑…一齐踩踏的凌乱的马蹄也遮不住它的蹄响。 这一刻,关羽一人一马愣是踩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仅凭这一点,就让阻拦他的一干骑兵倒吸一口凉气。 随着关羽那标志性的一声:“关某在此,尔等受死——” 手起刀落,就了解了两名冲上来的亲卫。 这下,这些魏军人数虽多,却无一人敢正面对上关羽,一个个都琢磨着“做做样子”、“划划水”算了,命要紧…犯不上去惹这位杀神。 这下,在于禁惊愕的眼神中,关羽轻而易举的突破了他的骑兵队伍。 他的面前只剩下于禁了。 这下…于禁再要调转马头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得以提起长枪硬扛关羽的攻势。 “关…关云长!” 于禁也是醉了,他的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么多兵,这么多骑,愣是让他于禁一个人直面关羽的青龙刀,这些魏兵都是假的吧? 是啊… 本就是强行征调而来的,本就是守城的兵卒,既非先登勇士,又非征战沙场的老兵,谁?不惜命? “锵啷啷啷…” 青龙刀与长枪在空中激烈碰撞,迸发出了极致绚烂的火花… 只一个回合,于禁的胳膊都麻了。 却听得关羽那尤自轻松、游刃有余的声音吟出:“于文则,关某听闻你与马孟起对垒,八九回合落败,那么?你能抗住关某几个回合?” 说起来,当初马超降汉时,关羽就想要讨教下马超的武艺,因为诸葛亮的一封信,此事作罢。 不过,心里头难免心痒难耐… 如今,机会来了。 于禁在马超手上八、九回合落败? 那…在青龙偃月刀手上呢? “关云长,你…” 不等于禁张口,关羽淡淡的说:“已经一个回合了?” “你…”于禁感觉他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可就在他心思波动的刹那,关羽的青龙刀刀片处一横,竟是挂着长枪向下劈落,一边劈落一边皇摇晃! “咔…咔,咔…咔…咔…” 于禁只感觉虎口处,因为这刀与枪的碰撞而震的痛不欲生,然后是手腕…巨大的震动感让他不得以松开一支手。 这一切,都在关羽的预料之中。 “又一个刀下亡魂——” 伴随着关羽的声音,青龙刀瞅准机会贯穿而下… “不!” 于禁双眼瞪得硕大,他只感觉瞳孔一缩,心猛地一紧,来没来及哀嚎,整个上半身已经被青龙刀劈落… 他整个人宛若从中被隔断,从肩膀处…上半身已经飞越而起,飞出了好远,伴随着“咚”的一声响动,重重的落地。 这是比“身首异处”更残忍的一刀。 鲜血顿时挥洒一地… 如此简单粗暴的场景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关家军士们齐声呵唱的军歌变得更嘹亮的。 “批铁甲兮,挎长刀…” “大风起兮云飞扬…” 这时,还有人唱着《周礼》中的歌调——“若师有功,则左执律,右秉钺以先,恺乐献于社。” 那些原本被包围的关家残军也都回过神儿来,扯开嗓子不要命的嘶吼着,宛若在宣泄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懑。 鲍三娘、王桃、王悦都看呆了… 伊籍、王甫也看呆了。 前者的心头不由得浮荡起同一句话。 ——『维之他爹…不,是我爹爹…真…猛!』 后者则是感慨: ——『关公刀下,又死了一个颜良!』 是啊… 关羽斩于禁,这一刀太霸道也太威猛了… 比之当年万军中取颜良首级还要猛!还要血腥! 这一刻,数以万计的的魏军,在于禁死去的刹那,已经是军心涣散…尤其是对上关羽的眼神,一个个遍体生寒! 谁还敢在这里作祟? 谁还敢直面“真神”的怒火! 他们只想远离…远离这个给他们带来浓浓恐惧的身影。 反观关羽,他青龙刀再度落下,一捋长髯,只单单的说了句:“关某用了两招——” 是啊… 这种时候,关羽还在跟马超叫着劲呢? 你马超马孟起需得八、九招败于禁! 而关羽,杀此于禁于文则,他只用两招。 虽然有关羽前三刀威力的加成,但,依旧是——高下立判! … … 襄阳城,官署正堂。 一张硕大的舆图铺展开来…这是诸葛恪在热气球上描绘的如今整个北岸的布防图。 虽然说,魏军是一直在变幻的,不过整体的布防思路还是在这舆图上能窥探出端倪。 “新野城的布防…竟只有三万人?还有一万趁夜调往汉水这边?” 关麟指着新野城,语气中有些惊讶。 他不知道在此驻守的两万兵首领是庞德。 更不知道,昨夜一万兵从这里离去的兵马是于禁统帅。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黄承彦、刘晔、黄月英、诸葛恪四人彼此互视,像是有心事… 事实上,他们商量好了,并没有把那支距离汉水不远,被包围的关家残军的事儿告诉关麟。 这并非他们不关心这支关家军士的死活,而是…关麟即将做最后的战略部署。 他们不想让这支残军影响关麟的判断。 这种时候,必须做出最正确的战略部署… 还是黄承彦第一个张口:“臭小子,接下来就看你部署了…” 关麟颔首,他指着舆图上的新野城,眼眸则望向屋中的黄忠:“黄老将军…这一战需得救出新野城的关家兵,但…一旦我军渡过汉水,敌军势必会第一时间支援新野,所以…这一战依旧凶险至极。” 黄忠已经是一身铠甲,他的大刀与“蒙古”复合弓都在门外,随时都准备着出击。 “若不凶险?何须我黄忠出马?” 黄忠站起身来,“新野城是么?呵呵,我黄忠要救的人,他们拦不住。” “黄老将军…”关麟继续说,“我从不担心黄老将军的武艺,不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担心敌军会疯了一般的撕咬老将军,所以…” 说到这儿,关麟望向刘晔:“刘先生,有劳你控制热气球,在上空引导黄老将军,也第一时间告诉他敌人的位置!” 尽管热气球在天穹,但通过一些方法,比如飘带的颜色、形状,是能够传递消息的。 故而,关麟要刘晔做黄忠的眼睛。 “久闻黄老将军百步穿杨…”刘晔感慨道:“今日能做老将军的眼睛,实乃荣幸至极。” 黄忠一摆手,他也知道…所谓的飞球会抛下各种讯号。 不过,黄忠年龄大了,记不住那么多,索性说道:“你在那天上,就告诉我一条足以?” “什么?”刘晔好奇的问。 黄忠一本正经的回道:“你告诉我,敌人的将军在哪?然后能看黄某如何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其实,在黄忠的心头,他是这么想的。 『这复合弓,总算是在战场上尝试一番了——』 『这若不射死的上将军?黄某这一个月在沔水山庄,岂不是白费了?』 … … (本章完) 第三九九章 好一个传言中的关家逆子啊! “逃!” “快跑…” “带上我——” 在这片属于关羽的战场,当于禁被枭首,不…是被削去上半身的一刻起,别管多少魏军,别管他们再人数上还占据多大的优势。 这一刻,附近的魏军兵士都吓破了胆,哭嚎惨叫着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外围的魏军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脸色煞白,口中喃喃。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三九九章 好一个传言中的关家逆子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百章 黄某打了一辈子仗,这仗闻所未闻 因为,这一支一万五千人的骑兵军团绕开汉水的防线,狂奔直击往新野城。 张辽原本的计划有些被打乱。 他有些隐隐的惊慌。 这太离谱了。 这支骑兵太离谱了。 那关麟太离谱了! “文远将军不必惊慌。”正巧樊城的军师赵俨也在,他也一边看着舆图,一边琢磨着这件事儿。 沉吟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百章 黄某打了一辈子仗,这仗闻所未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零一章 这是,何等让人绝望的战场啊? 天穹之上,热气球顺着风向,迅速的向关羽那支前行的军队处穿行。 脚下的风景在黄承彦、黄月英、徐庶三人的面前展开,同样展开的是那俯瞰之下,一览无余的埋伏。 整个联营外,到处都是埋伏。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关羽陷入其中,那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包围…羊入虎口,生死难料。 必须拦住关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零一章 这是,何等让人绝望的战场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零二章 一连四箭,四箭全中,黄忠来也! “关将军别放箭。” “开城门哪,让我们进去。” “救命…救命…” 俘虏们凄惨的呼救声,一声声传入新野城中将士的耳中,那宛若杜鹃啼血般的凄鸣,一幕幕如同炼狱般的情景。 关家军?又能无动于衷? “如今的境况都是因为我,我本就是该死之人,让我出城,我去救他们…”关兴含泪请命。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零二章 一连四箭,四箭全中,黄忠来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零三章 不破敌军不回转,血不流干不休战! 原本,黄忠与关平、关兴眼瞅着就要杀出一条血路。 可随着徐晃与三支援军的抵达,局势再一次发生翻转,超过五万人的魏军宛若组成了一道人墙,任凭黄忠、关平、关兴如何勇猛,也无法突围而出。 迫不得已… 黄忠只能回军,一时间,荆州的兵马悉数伫立在新野城下,而外围…超过五万的魏军将他们团团围住,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零三章 不破敌军不回转,血不流干不休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零四章 如神似魔,黄汉升烈弓射白马! 三千冲五万! 这震撼的一幕,全场都在紧张的看着。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么?” 三千人的怒吼,便是天穹之中,热气球上的刘晔与诸葛恪也听得清清楚楚。 刘晔是从魏国叛过来的,此时看着黄忠,莫名的感觉有些酸楚。 至少,他可以笃定,在大魏,不会有一人能做到他这般地步,飞蛾扑火一般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零四章 如神似魔,黄汉升烈弓射白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零五章 你、我可谋定胜天,逆转乾坤 从黄忠拈弓射箭,到庞德从马背上栽倒而下,这一切也不过才几个呼吸。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非原本还咆哮着、呐喊着的庞德,突然安静了下来,眉心中箭,倒在了血泊里,所有魏军都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以为看到的是幻觉。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整个这边战场一片寂静。 ——“将军,将军…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零五章 你、我可谋定胜天,逆转乾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零六章 峥嵘岁月尤在,如今年华尤不老 汉水北岸,距离百里联营的中军大寨还有二十里的距离。 一处山峦的外围,无数关家军士守卫在这边,森然伫立…警惕的环望着周围。 再外围,还有百余骑兵四处巡查,确保这里万无一失,确保不会有任何一个魏军的探马、斥候混进这里。 如今这山峦中的一方平地上,一个巨大的飞球高高的立起,这是荆州军的大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零六章 峥嵘岁月尤在,如今年华尤不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零七章 兵者诡道也,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被魏军占领的联营大寨。 正午十分,中军大帐。 张辽稳坐在帅位上,他依旧在翻阅着关羽留下的那本孙子兵法,如今正翻到其中的“虚实”一篇。 他口中不时的吟着: “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 “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零七章 兵者诡道也,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零八章 空袭?这很有……想象力啊! 偃城内。 周仓、赵累、关银屏站在城头,望着那城外的风平浪静,三人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因为他们知道,保不齐哪片树林中,哪片山峦后,就是重重埋伏。 此前,周仓与赵累已经分别带兵尝试过突围,可无有例外,万箭将他们逼回,甚至几次突围,连对方准确的埋伏位置都没有找到。 如今的偃城内,关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零八章 空袭?这很有……想象力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零九章 疾风知劲草,这老头是真敢哪! 从空中射死宛城的大将。 确实很有想象力。 若是用这种方法,那么…宛城的守卫力量定然会大幅度的削弱,关羽如何攻破城池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 粮草的问题,兵力的问题,都不存在了。 完美! 想到这儿,黄忠不由得眯着眼,细细的琢磨这事儿。 当然,黄忠没有在天上飞过,不知道天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零九章 疾风知劲草,这老头是真敢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一零章 代号为‘九五二七’的行动! 魏军做事,往往不会顾及百姓的疾苦。 自打汉水以南,以樊城、郾城、新野城为主的战场风起云涌起,宛城早已开始坚壁清野。 如今,变故传来,这份坚壁清野无疑做的更坚决。 大体就是所有的魏军将方圆五十里迅速的席卷,所有的村民、农户悉数迁入宛城,所有的粮食,一律收缴,所有的耕地悉数纵火焚烧。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一零章 代号为‘九五二七’的行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一一章 他射了—— 关麟与李藐是定下了一些特殊的编号,对应着特殊的任务。 这是只有在非常之时,在李藐与丐帮中人无法见面,或者不方便见面时才会让丐帮中人写在一些不显眼,却必定是李藐会经过的地方。 对应的数字从一到九。 分别是“丁不勾”、“示不小”、“王不立”、“罪不非”、“吾不口”、“交不叉”、“皂不白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一一章 他射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一二章 有人神箭破苍穹,有人孤身走暗巷 ——啊! 夏侯惇原本还在因为看到徐庶而愤怒不已。 当初大兄曹操放了他,可换回的,却是这徐庶再度投归荆州。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这胸腔中的怒火方才点燃,口中的怒斥正在酝酿。 “啊…”的一声,夏侯惇惨叫一声,只在刹那之间,一枚箭矢竟是硬生生的扎入了他的眼睛,是右侧的眼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一二章 有人神箭破苍穹,有人孤身走暗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一三章 李先生,我等身家性命皆托付给你了 血色布满长空。 宛城街巷之中。 “嘎——嘎——”乌鸦嘶哑的叫声在天穹中响起,越来越多的乌鸦开始盘旋于这座城池的上空。 似乎,城内单方面的屠杀,飞溅的血水,让它们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嘎嘎嘎”的叫个不停,一个个兴奋不已。 曹植正在一处街巷中逃亡。 方才,他与大部队一道往北城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第四一三章 李先生,我等身家性命皆托付给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