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正是捉刀吏》 第1章 大靖捉刀吏之行事做派 大靖昭仁十六年,三月春,京城东都大理寺内。 大理寺少卿温谦看着手中的册子,眉头深锁。 身侧的大理寺寺正王偃深知上官忧虑,“大人,是东阁又有重任下达?” 温谦眉头难展,“有人举报原刑部侍郎刘扶云在职期间,收受巨额贿赂,暗中为在押重犯要犯举假证假功,以此达到减刑释放之目的。刑部此前去其家乡福州拿人,回说刘大人早于三月前病逝了,且说他家徒四壁,只余一子守着一片祖传茶山,其余再无田产钱银。今东阁令我部详查此案……” 王偃略一沉思:“人死了再查无非是要取回其贪污之款项或再罚没家产,如今这般,的确棘手!” 温谦没有答话,而是意味深长的自顾自道:“这刘大人死得倒是很及时嘛?” 王偃:“……” 下一刻,他福至心灵,“大人莫不是怀疑这其中有诈?” 温谦忽然抬头,“小苦呢?” “他啊!自从两月前将连盗九府的梅花大盗缉拿归案后,就一直在家中烧火煮饭呢?”王偃忽然就松弛起来。 温谦眉头终于松展,“当今天下是朝政清明,海晏河清,咱大理寺数十名在册捉刀吏,代刀缉犯,以命换钱,日后恐怕会越来越闲,连悬赏金都难赚喽!” “但咱们小苦却只会是闲一阵子,不可能闲一辈子的,这悬赏金嘛也会只多不少。”王偃接得飞快。 “哈哈哈……”温谦笑得畅快,“像小苦这般的捉刀吏,世无一双。你亲自去吧,叫他去福州走一趟。” 一月后。 福州郊,刘家茶园山,碧茶翠烟,春色如绣。 坡上一新起的坟墓前,有一黑衣人身负墨剑,长身玉立,正苦笑慨叹:“好你个刘扶云啊,生前是花天酒地,堆金迭玉,死后还不忘寻一处洞天福地,泽荫子裕。然世间之事,又岂皆能如你所愿,如此完美无缺呢!往往物极必反,过犹不及啊!” 摇头叹毕,黑衣人挥动手中的长锄,开始挖土——掘坟。 邻近的采茶人皆以为此人是来拜祭亡者的,殊不知…… “啊!” “天啦!” “作孽啊!” 齐齐数声惊呼后,十数人以见到奇珍异宝般的速度,呼拉拉全围了上来。 一二十来岁之男,貌似是个小管事,边跑边喝止:“快快住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掘刘大善人的坟墓,是嫌命太长吗?” 说话间,近前来便凶神恶煞伸手,欲夺黑衣人手中的长锄,然后者轻巧避开。 再夺,再避,如此反复再三,再四…… 小管事精疲力竭,扶腰呼呼喘息不止,黑衣人却仍自挥锄自如,掘土不息。 其余人则目定口呆,面面相觑。 一中年妇人似略有几分胆识,微微定了定神缓缓开口:“这位公子,看你生得这般俊美,怎的青天白日,乱掘人坟墓呢?这可是要遭天谴的,快住手。” 黑衣人头也不回,云淡风轻答:“某受命捉拿贪官污吏刘扶云归案,今得知他藏于这土下,不掘坟何以捉之?” 明明是死后埋葬,为何要用“藏”之一说呢? 又是一轮目定口呆,面面相觑。 “肘肘,肘算牛牛,牛大人曾经是个贪贪,贪官,可他都都,都已经死了三月了!捉之何用?”小管事定完惊后开始结巴嗫嚅。 虽结巴,但脑子绝对清醒不坏事,用词时去掉了顶顶紧要的一个“善”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铁律,更是行规。”黑衣人继续云淡风轻,依然头也不回,掘坟不止。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俗话说得好啊,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若要还魂转,海底捞明月。年青人啊,这人都入土为安,化为一堆白骨了,您就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再说了,你可知掘人坟墓,生儿子会没屁眼儿的。” 谚语恐吓,双管齐下。 看来,这妇人虽然啰里八嗦,但却略有几分胆识,还尚有几分见识呢。 黑衣人停了手,抬头笑语晏晏:“大婶好口才,但您知道某是何许人矣?” “甭管你是谁,这道理总得是要讲上一讲的吧?” 妇人开始理直气壮,黑衣人同样理直气壮回:“没理都要占三分,得理为何要饶人。这——便是某之行事做派。” 本以为他是要报上个名号来,谁知报上的却是个——这! 废话连篇! 但却又绝不是废话,还嚣张至极,摆明了他掘坟到底的决心。 来人身份虽成谜,但再无人敢言语阻拦。 又是一轮目定口呆,面面相觑。 随着“砰”一声闷响后,一口大红棺材渐露全貌。 至此,围观众人除了倒吸一口凉气外,便死死盯着黑衣人,观他后续。 黑衣人开始撬棺盖,“嘎嘎,嘎吱”声中,有几个胆儿小的采茶女互相靠拢拽紧,那小管事则转身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目测是去给主人家通风报信去的,标准的狗腿子作派。 下一刻,看似沉重万分的棺盖,被黑衣人随手掀起,随后,便是齐刷刷一声惊呼:“……啊!空的,竟然是空的。” 对,大红色的棺材中,空空如也。 朱红色的棺材底触目惊心! 又是一轮目定口呆,面面相觑。 黑衣人唇露讥笑,似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他纵身跃入棺中,敛眉微蹲四顾,未几,伸出修长的右手食指,往一角落处用力摁下。 棺材底板无声且疾速向下翻转……再疾速复位…… 不过在眨眼之间,黑衣人便倏忽不见,棺材内又再次空空如也。 众目睽睽,青天白日,一个鲜灵灵的美公子,大活人,竟然在一瞬之间凭空消失殆尽。 这次,众人没有面面相觑,而是如被石化。 黑衣人随着棺材板滑下,脚踏实地后,眼前显出一条半人多高,一人多宽的地下暗道。他点着了手中火折子,微光摇曳中,地道似乎遥无尽头。 一道微光伴着一个微弯的颀长身影,在地道中缓缓前行。 …… 小半个时辰后,地面上有二人飞奔而来。 为首的正是之前去报信的狗腿子,正殷勤的为主人指点,“东家,您看这……” 紧跟在他身侧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方头方脸,三角眼眯得成了一条细缝。 此人正是坟中人的独子刘方相。 他望着空荡荡的棺材底,瞪大了三角眼,定住了。 下一刻,遂一声凌吼:“我爹呢?” “您您爹他……他他不在,没有死人,棺材里是空的。”妇人赶紧答话。 “没有人?”刘方相加重了语气,三角眼都瞪成了盛放的竹荪般,“那我爹死哪儿去了?” 妇人低头无言以对。 狗腿子眼珠快速转了一圈,回:“屎屎屎,没有死人,那活人呢?” 一语惊醒怒中人。 刘方相:“对咯,那杀千刀的,掘人坟墓的,又死哪儿去了?” 狗腿子看向那妇人。 妇人抬手一指:“呶,棺材里。” 这下轮到刘方相目瞪口呆了。 狗腿子冷静地看着棺材半晌,遂附在主子耳畔低语:“东家,那棺材里定有蹊跷。” 刘方相一打眼色,狗腿子便跃进了棺材里。 自然,他很快便发现了同样的机关。 待刘方相也跳进棺材里后,他便对那中年妇人道:“周婶守在此处,不许人靠近,其他人都散了吧。” 下一刻,他便伸手摁了下去。 …… 黑衣人顺级而上,揭开头顶的方形盖板,便身处于一柴房之中。 他淡淡看一眼周遭,出得门来,一个纵身,便轻飘飘落在屋顶处,往四周眺望。 遂自言自语:“咦!想不到绵延十来里的茶园山后,竟是这繁华小镇——六安镇。” “有贼!抓……嗯……” 一老妇人刚走出堂屋,便发现了屋顶上之人,随即尖锐的叫声发出来后,便又嘎然而止。 只因黑衣人犹如一缕青烟,瞬间便飘到她的眼巴前,正看着她,似笑非笑。 自然吓得她瞪目失声。 “大娘,你见过青天白日在屋顶上看风景的贼吗?好好!就算你见过,可你又见过长得这般举世无双的贼吗?” 老妇人:“……” 半晌后,老妇人:“所以呢?” “所以,吾非贼,乃远客。” 老妇人回头冲堂屋呼唤:“夫人,有客人。” “请客人进来吧!”有软绵妩媚之声由屋内传出。 黑衣人打量着眼前的素衣妇人,四十来岁,妩媚多姿,眼角风情,眼下风尘。 她也正打量着眼前人,明显眼前一亮,撑身站起,“哟!好俊的公子,客人由何处来。” 黑衣人指指地下,还随手优雅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尘埃,“失礼失礼,来的路不太好走。” 风情妇人瞬间变了脸色,“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吴妈,送客。” 黑衣人纹风不动,“在下是来找刘扶云,刘大人的。” “谁,不认识!”妇人快速回。 四目相对。 黑衣人目光如炬,妇人眼神闪躲。 几息过后,妇人忽然苦涩一笑,径直往门外走,“大人想要见那个死鬼,便随我来吧……” 第2章 正是何苦来哉 黑衣人蹙眉看着眼前又一新起的坟墓,“这是?” 妇人撇嘴,“你不是要见那死鬼刘扶云吗?他死了,这次可不是假死,是真的死翘翘了。” 黑衣人“哦”了一声,“真死了?” “真死了!” 黑衣人:“……” 妇人见其不语,便悲声解释:“他借病辞官归乡后,知道终有一日,定会有人前来找他清算旧帐,便设计假死骗过世人,化名欲与我在此处安渡晚年。可谁知道,好日子方才过了两月,他就突发急症,来不及诊治,便一命呜呼了,只余妾一人,孤苦伶仃于世,呜呜呜……”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我爹他还活着,但现在又死了?” 紧随黑衣人钻出地道的刘方相二人,忽然就出现在妇人身后,一脸懵圈。 “死了,死了,真死了,我家的两个仆人皆亲眼所见。若再不信你们就掘坟吧?反正都掘了一座,也不在乎多掘一座嘛!”妇人收敛了哭声,冷眼看着来人。 刘方相:“……” 刘方相被中年妇女给噎住了,他茫然看向黑衣人,想通过后者来证实此话真伪? 黑衣人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是真的死了,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那某就好回去交差了。” 刘方相在坟头前“咚”的一声跪了下去,一声嚎啕,“爹啊!您这是闹哪样嘛?” 趁着前者哭诉抱怨之时,黑衣人抱着手臂往周围看了一圈。 坟墓建在宅后一片小山坡上,坡下不远处是片菜地,绿油油的蔬菜长势喜人,含翠欲滴。 菜地里有个弯腰在忙活的老农,一边将瓢里的水泼洒出去,一边似乎在偷偷张望这边动静。 黑衣人多看了他两眼,再多看了两眼,便双手抱于胸前,好整以暇的慢慢挪了过去。 起初,他走得极慢极稳,要靠近那老农时,突然就如一支箭矢,疾速射了出去,正正站在了那老农身前的畦地中。 老农被突然出现的物体吓了一跳,身体本能的缩成了一团,手中的水瓢也被吓得跌落于地。 他眯着一双三角眼,战战兢兢的看着来人。 黑衣人微微抱拳,似笑非笑,“刘大人,某有礼了!请吧!” 老农:“……!!” 那边厢的妇人飞奔而来,陪着笑脸,“大人,这不过是我家的一粗使老仆,您何必难为他呢?” 黑衣人置若罔闻,伸右手握住背上的剑柄,“刘大人,某请不动您,可别怪慈悲剑没有礼数哦?” “慈悲剑!”老农闻言惊恐万状,抬眼看向黑衣人,以及他背后的墨剑,惊声:“玄衣墨剑,阁下莫非是……走走,老朽随您走就是了。” 妇人:“???” 老农低着头,乖乖随黑衣人往外走,刘方相快速赶过来,阻且前路,敛眉看向老农,“爹,真的是您。” 老农:“……” 黑衣人朝刘方相潇洒摆手:“某帮你找到了爹,就不用言谢了,也不用再送了。” 刘方相:“……” 风情妇人突然靠近,瞬间不再风情:“烦请阁下放了我当家的,就当他死了,黄金千两,即刻送到。” 黑衣人“哦”了一声,又叹了一声,“哎,某奔波千里,餐风宿露,交一趟差也不过黄金几十两,夫人一出手就黄金千两,千两啊!好大方,实在是……” 妇人:“如何?” “就是某眼神有点不好,就怕被那千万道金光给闪瞎喽。再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某实难消受矣!”黑衣人慢条斯理还有点啰嗦的回。 中年妇人:“……” 下一刻她连连苦笑:“阁下何苦来哉?难不成要妾身先礼后兵吗?” 黑衣人笑得春光明媚,“夫人说对喽,正是何苦来哉……” 妇人:“?” 刘方相:“?” 黑衣人妙目游转,双手叉腰,“听不懂人话吗?某正是何苦来哉!” 他语笑晏晏,激得中年妇人同样双手叉腰,瞪眼咬牙切齿一声尖叫:“山鹰,还不快出来,人家不稀罕礼数,那就让他见见刀兵吧!” 不知由何处突然闪出一清瘦男子,动作麻利矫健凶猛如鹰,手持弯刀,一言不发恶狠狠就像黑衣人双腿砍去,其势如割菜一般。 后者则稳如磐石,待弯刀近前,倏然伸出食指中指,往那弯刀上一戳,“刀兵不祥,去!” “啊!”山鹰一声惨叫,弯刀脱手飞出数丈远,刀影全无,刀主则正用左手护住右手腕,“嗷嗷”嚎叫。 妇人傻眼,刘方相更傻眼。他认得这山鹰,是福州一带有名的练家子。 妇人不是普通的妇人,她眨巴眼后,立马不甘示弱,“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您等着,我这就去……” “夫人,别说了,不用管我,你们快走吧。”刘扶云急急打断了妇人的扬武扬威,神情绝望。 此刻的刘方相也回过神来,勉强凑个热闹,喊:“爹,他就孤身一人,您怕他作甚。” 刘扶云转向黑衣人,眼神绝望愤懑,“唉,老夫数年筹谋,机关算尽,布下这假死奇局,却还是躲不过大靖第一捉刀吏啊!” 黑衣人微颌首,“是个明白人!” 刘方相和妇人愕然:“……捉刀吏?” 妇人身侧的山鹰闻言则直接暴退数步,眼神惊惧。 妇人狠狠剜了他一眼,又转向刘方相,眼神不屑有潜台词:“就眼前这小吏,你们至于吗?” 黑衣人对其视若无睹,径直往前走,刘扶云再次乖乖紧随其后。妇人刚想去追,却被山鹰给拽住了。 她怒目回视,“废物,还不去叫人随我去追。” 山鹰摇摇头,“没用的,东家落到那人手里,就甭想再跑了。” 妇人瞥见前者畏惧的表情,不耐烦了,“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人是……”山鹰一字一句:“大靖国大理寺在册捉刀吏,代刀缉犯,以命换钱。” 妇人:“什么鬼?” 刘方相:“捉刀,捉刀,代人捉刀,代刀缉犯,懂了!”随即一脸不屑:“不就一捕手吗?貌似还是个编外捕手,你至于像见了鬼似的……” “至于,非常至于。”山鹰一脸肃穆打断了他的轻蔑之言。 “哦!”此前山鹰弯刀被人一指弹飞,就引起了刘方相的注意,他谨慎问:“这大靖第一捉刀吏?有何过人之处?” 妇人也张耳来听。 山鹰望着渐渐远去的慵懒悠闲之身影,声音微颤:“据闻大靖第一捉刀吏,凭着一对分筋折骨阴阳指,一柄大象无形慈悲剑,一段生死不离盘长结,代刀缉犯,以名换钱,号出大理,从无犯遗。” 刘方相:“……” 妇人之见:“呸!什么东西?左不过还是个亡命之徒罢了,真有那么可怕?” “我的东家啊?”山鹰急眼,“别的捉刀吏或许是以命缉犯,以命换钱,可眼巴前这位,却是以名号缉犯,以名号换钱啊!可见名号是何其响亮,威震四方啊!” 刘方相和妇人:“……” 山鹰抱着自己的右手,疼痛至五官移位,小小声:“就他方才那一戳,小人的右手臂就已经脱臼了,还有根小骨头,已然碎了。可见分筋折骨阴阳指名不虚传啊!哎哟,疼。” 山鹰武艺不俗,还颇有恶名,才被刘大人请了来作保镖护院,如今被来人轻轻一戳,便能令他痛苦如厮,惧怕如厮? 那还有慈悲剑,盘长结的威力呢? 虽不知何为慈悲剑?更不知何为盘长结?但恰恰就是因为不知,反而更令人心生畏惧。 刘方相望着痛楚的山鹰,又望望那妇人,刚想说话又闭紧了嘴。 妇人则绝望的嘀咕,“死鬼一被缉拿回去,咱家的钱财就保不住了呀!这可如何是好” 刘方相:“……”哼!原来她担心的不是咱老爹。 顿了顿后,他双足一顿,“爹,您到底还是不是我亲爹啊!” 这言下之意! 妇人恨恨瞪了他一眼,忽然就哭天抢地,“蠢才,你爹这不是在保全你吗!如今看来,你才是他的亲儿子,我不过是个外人,外人罢了。呜呜……” 刘方相:“……”好像是这个道理!爹的事,与我何干,我可一概不知,我还是速回去守好我的刘家茶园山去。这是祖产,应该能保全下来。 刘方相扔下嚎啕的妇人,带着狗腿子四脚抹油,溜之大吉。 黑衣人悠然在前行,后面的刘大人忍不住问:“莫非老夫的假死局,阁下一眼就看穿了不成?” “某又不是神仙,怎能一眼看穿?”黑衣人头也不回,冷声继续:“不过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罢了。” 刘大人一闭眼,“阁下能让老夫做个明白鬼不?” 黑衣人转头看着他,眼中深井无波,“俗话说坏人活千年,大人坏事做绝,怎能一回乡就轻易死了呢!这有违常理嘛!所以,某就随手去查了一查,得知两年前,你回乡探亲时,曾去邻县的邻县见了医怪申无谓,还找了一个刚出狱不久的盗墓贼……” “就凭这?”刘大人大惊?” 第3章 重提魔罗五煞旧事 黑衣人悠悠看着刘大人,学其语气惊讶反问:“就凭这!难道还不够吗?医怪那里求丸假死药,再找个盗墓贼挖座坟,打个地下暗道什么的,这不是水到渠成之事吗?有何想不通,捋不顺呢?” 刘大人:“!” 老夫我绞尽脑汁才谋划出这一假死奇局,到了他口中,竟然是三言两语,水到渠成之简单易为之事。 刘大人收拢了一下被惊碎的三观,不死心的再问:“就算第一次假死可以推测,那第二次呢?常人都不会蠢到一计二用,阁下就算怀疑,何不再次掘坟验看呢!” 黑衣人嘴角上扬,“刘大人就是太自以为是了,你认为以常人的思维,定不会有人想到你会一计二用,再次诈死。因为如此,那就太太,太容易被拆穿了,而你刘大人纵横官场数十载,怎会是如此愚蠢之人呢?况且,就算某有所怀疑再次掘坟开棺,那这次的棺材里,定装着具以假乱真的死尸,不是吗?” 刘大人瞳孔地震中。半晌后,方闭眼哀叹,“唉!只怪老夫时运不济,偏偏遇到的是不走寻常路的第一捉刀吏,若是旁人……等等……” 黑衣人嘴角继续上扬,“大人还想问,某为何只在远处看了你两三眼,便对你有所怀疑,对吗?” 刘大人肃穆点头。 “刘大人虽着一身菜农装扮,但那扬起的手部,却过于白净了一些,在绿菜地里太过招摇了。还有,”黑衣人忽然一改笑色变肃色:“通常人犯会有个变态心理,在犯下罪案之后,皆会躲在不远处默默欣赏自己的杰作。” 刘大人:“!!” 黑衣人口中的这个“通常”推论,准确无误的击中刘大人快要破碎的心灵。他默然低头,惊骇交加。 下一刻,他再次抬头,眼神复杂,“敢问大靖第一捉刀吏大名。” “区区不才,在下正是捉刀吏~宁何苦!” 黑衣人言语谦逊,举止更谦逊,他长臂优雅前引:“大人请吧!宁某还等着交完差回家去烧火煮饭呢。” 东都大理寺。 温谦从东阁议事回来后,就一直黑脸坐着一言不发。 王偃瞅了上官半晌,没忍住,“大人,咱能将死人由坟墓里给挖出来,再数日就将此案给查个水落石出,快速结案,难道东阁的左右宰相大人们还不满意?” “满意个屁!”温谦黑脸未消。 王偃:“……”能将一向温和圆润之人都逼得口出“屁”言,看来此次大人所受之气非同小可。 他给上官奉上一杯清茶,压低声:“那宰相大人们又放了个什么屁呢?” 温谦忍不住笑了,调整一下松弛的座姿,神情凝重,声调突变:“温大人啦!此次大理寺调查刘案可谓是鬼斧神功,手到擒来,可贺可赞!不过啦……” 王偃一看前者这作派语气声调,便知其是在模仿东阁右相李伯渔说话,便从善如流,陪上官演个周全。 他拿捏着温谦平常之语音神态,恭身温语,“下官恭听右相教诲。” “哈,哈哈哈……”二人对视一眼后,便畅快一笑。 一笑之后,温谦不再黑脸却还是心事重重,“右相说,咱大理寺什么都好,若能将十二年前由寺中越狱的魔罗五煞给捉回来,方是为功德圆满。” 王偃:“……” 看来这“魔罗五煞”煞如其名,忌讳颇多,连一向口若悬河的王偃都闭了嘴,面色复杂无比,百转千回。 良久,他方道:“此事的确是咱署中软肋,想当年……” “想当年,咱大理寺第一代捉刀吏何其威风凛凛,将潜逃多年的魔罗五煞给生擒回京受审,一时传为美谈。然而恶煞实在凶悍,后又被其越狱,哎!哎!”温谦意气风发中又夹杂连声叹息。 王偃不觉间牙关紧咬,“大人莫不是想重提旧案,别忘了捉刀吏后来再次前去缉拿,反被此五煞设计重伤,死了六人,伤了十二人,而小苦他爹至今仍瘫痪在床,此后五煞便消声匿迹了。” 二人忆往事神色皆肃穆萧瑟。 半晌后,温谦起身,“罢了罢了,人无完人,事无圆满,再说了,十二年前,咱还不是大理寺少卿呢!不可急功近利,少做事便少出错,稳字最是要紧。” “可不是吗!”王偃附和,“再说了,右相兴许就是那么随嘴一说,他正烦着呢?听说他夫人病入膏肓,这才将将两岁的幼子还带着天生的弱症,怕也是……” “啊!”温谦惊声:“右相年近四十才娶妻,得一女,后过了十八年,方老年再得一子,这夫人幼子若是有个……” 温谦说不下去了,王偃也是同感。 下一刻,他起身就走,“本官回府去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去。” 翌日晨。 城东市场,一布衣青年右手提着一条黑鱼,左手提着两只猪蹄和一把素菜,刚走出市场,正匆匆往回赶。 “小苦,早啊!” 宁何苦一抬头,路中一人,正笑容可掬。他扬扬手中之物,同样笑得灿烂,“王叔,您也来买菜,可新鲜了。” 来人正是大理寺寺正王偃,他看着在晨光中笑得纯粹之人,一时有些恍惚——这哪是什么玄衣墨剑捉刀吏呢?这分明就一邻家阳光可亲少年郎嘛! “哦,我忘了,叔怎会是出入市集之人呢?”宁何苦看着恍惚的前者,“说吧,是何任务?” “没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随道再去看看你父母。”王偃勉强一笑。 宁何苦不言语了,只带头前行。 走到一僻静沟渠处,他停下往渠边一站,看着王偃不说话。 后者讶异,“看着我作甚,走啊!回家煮饭去,我好蹭饭吃。” “叔,十二年前那件事情,您还记得吗?”宁何苦淡淡的,却语出惊人。 “清风徐来,阳光正好,无端提旧事作甚?”王偃故作淡定,抬头找鸟。 “无端端的吗?那王叔为何心事重重,一大早的就上我家来蹭饭吃呢?” “我——”王偃结舌,“我来你家蹭饭,这不是常事吗?” “是常事,但从未如此早到过,脸上也从未如此有负罪感!”宁何苦撇嘴调侃。 对,就是负罪感!宁何苦一语中的。 王偃:“……” 良久,王偃方缓缓开口,“十二年前,是我亲自给你父亲下的任务,才害他半身瘫痪躺了这么多年,他可是我从小一起玩大的老友啊!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全家。” “所以,如今是有人重提旧事,才引得叔感伤万千,一大早的就想来看看老友一家子,以求心安,对吗?”宁何苦再次随嘴调侃。 “你……哈哈,咱家小苦这察言观色,侦缉推测之能力,不去当推官可真真是可惜了。”王偃一怔之后,快速转移了话题。 “叔,其实您不来,我也是要去找您的。十二年了,是时候该为我爹和死伤的捉刀吏们讨回公道了。”宁何苦直盯着王偃看。 后者慌了神,直推前者走,“一大早的,胡说什么?走走,快回家煮饭去。” 宁何苦纹丝不动,“这么多年,叔和爹对魔罗五煞绝口不提,我也不敢问。但叔不知道的是,我一直都在悄悄打探他们的消息,而这次前去福州,终于探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叔知道,您是拦不住我的。” “臭小子,你这是何苦来哉!”王偃急得直跺脚,恨不得往那漂亮脑袋上敲两下。 这下,宁何苦立马笑得如一池春水,“叔,您一语中的!” 王偃:“……” 下一刻,他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小苦手中的黑鱼,“走,咱回家说,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可宁何苦还是不动,“叔,这魔罗五煞当真如此可怕?” 王偃知道,眼前这小子总是说着最温和的话,却办着世间最险恶的事,所以绝不是轻易妥协退却之人。 是以,他在一石头上坐了下来,沉声,“当年这魔罗五煞是偷摸拐骗抢,残烈暴虐狂,简直无恶不作,犯案累累。最残忍的是见一小村丰沃景美,竟屠了此村全人,将村落据为己有。刑部,大理寺即当地捕手精锐尽出,追缉数年,也未将其缉拿归案。后来,前大理寺卿派出所有在册捉刀吏,历经一年,方将其五人生擒。” 王偃一口气说了许多,但皆不是宁何苦最想听到的,他急迫问:“后来呢?” “五日后,魔罗五煞在门禁森严的大理寺牢狱中逃出,捉刀吏再次悉数全出,半年后便不知其去向。再一月后,你爹混身是血,晕倒在西南一山中,被猎人所救。据他说,十八人去,六人死,十二人重伤,残不忍睹。” 提及惨烈旧事,王偃长话短说。宁何苦心似被火灼,“他们有说过是如何被伤的吗?” “只说技不如人,其他便绝口不提,就连你爹也是如此。他刚回来时是一息尚存,后来又半身瘫痪于榻,我们自然也不敢再过多追问。”王偃的面色一点都不好看。 第4章 何苦遇上书呆子 王偃面色难看,宁何苦则面无颜色,“无妨,等我亲自抓到他们,再亲口问。” 王偃知此事也成定局,多劝无益,甚是担忧,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此事非你一家一人之事,乃是大理寺之旧耻,署中应尽全力协助才是。” 宁何苦:“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独自前去,走,咱们去找温大人。” 王偃拉着宁何苦欲走,然后者依旧纹风不动,和煦一笑,“说曹操,曹操不就在前方看风景吗!”王偃惊声一望,前方不远处,一板直身影正面渠而立。他几步上前,礼数周全,“下官见过大人,这一大早的,大人不会是来微服出巡的吧?” “本官士士,是随便来看看风景的。”温谦显然未料到王偃会在此处,紧张至结舌。 王偃心思敏捷,自然一下就猜到了上官来此的企图,心中有数大喜,但面上不动声色,附和,“此处的确风光独美。” “一处臭沟渠,独美在何处!”宁何苦不留情面的戳穿了前二人的虚假嘴脸,撇撇嘴,“两位大人好闲啦!一大早的,一位要去我家蹭早饭,另一位在我家门口的臭沟渠看风景,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哈,哈!”二位大人相视尴尬一笑,再同声:“行,装不下去了,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王偃一拱手,“大人请!” 温谦看了看宁何苦手中的猪蹄素菜,再看看王偃手中的大黑鱼,苦涩一笑,“本官是着实不忍心,打扰这岁月静好的人间烟火气息啊!” “所有美好的事物后面,皆有人负重前行。”宁何苦沉声。 温谦一怔:“……说得对,皆有人负重前行,该担当之事,绝不逃避。” 再次顿了顿,他肃穆萧杀,“如今我大理寺出双倍人头重金,发通缉令悬赏魔罗五煞,誓必要将其悉数缉拿归案,无论生死!” 王偃听得是热血沸腾,拳头紧攥,看向宁何苦。然后者一派冷静淡定,“二位大人,依苦看来,此次最好是不发通缉令方为上策。” 二位大人同声:“为何?” “五煞狡诈凶险,此事暂不宜声张,我想先独自悄悄前去查探,如有消息,再知会您们。”宁何苦眼神深邃,波光粼粼。 温谦恍悟,“对,不可打草惊蛇。” 王偃担忧的眼神,“可你独自一人,太过危险。” 宁何苦乖巧一笑,“叔放心,我不会瞎趁能的,更何况还有大理寺这座大靠山在后呢?” 王偃点头将眼光望向温谦,后者只略想了一想,便由怀中掏出一金边乌铁牌,“此乃本官令牌黑金令,见令如见大理寺最高长官。若有需要,持此令牌可调动全大靖的官衙捕手。当然,也包括所有在册捉刀吏在内。” 这正是王偃和宁何苦想要的最佳结果。 宁何苦将猪蹄塞到王偃手中,接过黑金令,抱拳正色,“捉刀吏宁何苦领令,定不负大人重望。” 王偃见他将令牌收入怀中,随口一问:“你准备由何处入手?” 宁何苦接过前者手中之物,一个转身便人影全无,晨风中传来他悦耳之音,“我先去找医怪申无谓……” 一月后。 日头才将将放出第一缕曙光,宁何苦便追踪医怪申无谓的行踪,来到了福州最南边。 他抬头看着苍翠欲滴,林深不可测的茫茫南溪群山,无一丝犹豫便向山中行去。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之君子,邦家之基……” 隐隐约约,山中竟有朗朗读书声随山风入耳,宁何苦以为自己幻听,便侧耳细听过。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之君子,邦家之光。乐之君子,万寿无疆。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之君子……” 字字铿锵,句句朗朗,并非幻听。宁何苦遂循声前去。 一汪泉水畔,有一白衣书生面水而立。他头戴方巾,衣袂飘飘,正摇头晃脑在高声诵读。 见怪不怪的宁何苦几步上前,心想着随便打听医怪行踪,“兄台有礼了……” 然话说到一半,突然凭空窜出来一拳头,伴随一声低吼,“离我家公子远点。” 嚯!这下就有点意思了! 山中有书生,还有个拳头如牛,不问青红皂白就送上拳头的爆脾气随从。 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如此见面礼数,自然是让宁何苦很不爽。 哼!偏不让某靠近,某偏要靠近。 于是乎,他端然向前…… 在呼呼拳风中,宁何苦身如飘絮,左飘右逸,悠然出现在白衣书生身前,然拳头也随之而至。 他闪身避之,眨眼间又再次倚立于书生身前…… 如此反复再三,再四。 为何会反复再三再四,皆因此过程中,白衣书生通通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仍是继续闭眼用心诵读,“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之君子,德音是茂。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之君子,遐不黄耇?乐之君子,保艾尔后。” 他如此目中无人,方才更激起了宁何苦的好胜心!还有调皮捣蛋劲。 这书生是当我不存在吗?那我就偏生要在你面前来来去去,热热闹闹,打扰打扰。 直到那书生郎诵完,睁眼乍然看见眼前一人影,倏忽现,倏忽隐,方惊得睁大了一双丹凤眼。 “小伍我就不信打不中你!” 听到自己人的吼吼声,白衣书生方才回神,“小伍,你打人做甚?快快住手!” 此言一出,宁何苦方知,白衣书生并非目中无人,而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意境中,全心诵书,竟完全没留意有人靠近,更没有留意到身畔有人在打架过招,故意招惹。 小伍悻悻收回了拳头,垂头立于一侧。 他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不高不低,脸颊黑中透红,眼神羞涩腼腆,五官质朴纯粹。特别是那一双清澈的眼眸,便如一弯碧绿的草原,不带一丝俗世的污染。 如此这般的青涩懵懂少年,竟然是个火爆的脾气,不应该呀! 宁何苦不由得看向他主子。 随从相貌如此,主人自然不弱。白衣公子观之未过弱冠之年,一派温润如玉,谦和有礼之风。 要想俏,一身孝,说的便是他这种俊秀公子了。 第5章 书呆子遇上怪大叔 白衣书生正憨憨打量眼前玄衣人,正欲张口,宁何苦便微微抱拳,抢先一步:“某打扰兄台了。” “没有,完全没有,”白衣书生周到回礼,再慢条斯理地答,言语肯定,还带着歉意笑道:“小弟在读书之时,就是打雷也是打扰不到我的。” 这倒是句大实话。 宁何苦展颜一笑,正欲寒暄几句再随道问问有无医怪的行踪时,远处喧闹着过来四五人,男女皆有,还全都肩挑木桶。 宁何苦扫一眼不远处的那汪清泉,便知来人是来此打山泉水的。 一少年活泼冲在最前,看见有人在先是一怔,而后默默绕过三人来到泉水边,弯腰缷桶,再甩桶打水,动作一气呵成。但他刚要继续打第二桶时,白衣书生冲上前按住了他,直叫:“不能打,不能打。” 他行动突兀,宁何苦也始料未及,这山泉水不正是供山下村民们日常饮用的吗? “放手,为何不能打?”那少年年纪虽小,但庄户人家长大的孩子,从小便砍柴挑水,自是力气奇大。 他稍稍用力一拉一推,便将白衣书生推得直向后退,眼看就要摔个仰面朝天。 随从小伍伸手欲护,但远水难救近火。只见宁何苦稍一伸手,便牵住了书生的长袖,将其牵引至一旁,再一个滴溜溜旋转一周天,书生方才勉强站稳。 “喂,你小子好生不讲道理,干嘛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呢?”小伍气哄哄地嗡声责问,还好这次他的拳头没轻易飞出来。 “谁不讲道理了,是他不讲道理在前,连山泉水都不让打,凭什么?”少年同样气呼呼地反问。 小伍:“……” 小伍黑脸反驳:“我家公子说不让打,就是不让打,听他的,准没错。”说完,他便站到了泉水边,张开双臂,准备以身挡人,用实际行动来表达维护主子之心。 宁何苦看着他意味深长,这小子表面看上去腼腆羞涩,也不喜多言多语。 但是,但凡关他主人之事,他便会呈现出与其外貌完全相反的多重性格来。 可以火爆,亦可执拗,还可完全不讲道理。 还真真是个有趣之人! 呵呵!这小子成功引起了宁何苦的注意。 在他思忖之间,那边厢已然闹成了一锅粥。 “凭什么呀!你们说不让打就不打吗!” “这可是山泉水,是我们南溪村村民的饮用水源地,你们知道吗?” “公子,你们就是路过此地,要饮水尽管饮,解了渴尽早上路,别闲的无聊阻碍我们,咱可都忙着呢?” “就是就是,读书人应遵礼守法,怎可在此处无端生事,拿我们小老百姓寻开心呢?” 少年和前来的四人七口八舌,有气愤发问,亦有客气嘲讽。 小伍被这许多反问给噎住了,委屈嘟嘴将眼光看向自家主子,求解围。 宁何苦也在等他说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情况是是,是这样子的,”白衣书生刚才被一推一带再一拨溜转圈儿,方才站稳,头还是晕晕乎乎的,正努力调整状态,企图说明缘由。 时间倒流回两个时辰之前—— 晨曦微光中,山道上出现了两个模糊的黑影。 其中一书生模样的年轻公子打头前行,还不时回身催促其同伴:“小伍,走快点嘛!再迟就来不及去山顶看日出了。” 原来,他二人早起赶路,是为了到山顶去观日出的。 被喊作小伍的应该是他的随从,正轻声应:“公子别着急,来得及的。” 就在他二人刚走入林中山间小径之时,忽然就窜出一高大黑影,随即有两只大手便紧紧握住了书生的双肩。 事发突然,书生吓得忘记了叫唤,倒是小伍一声闷喝,“滚开,别碰我家公子。” 他言语冲动,行动也快,说话间双手已然伸出,欲去抓那黑影。 然前者突然提着书生就转了个圈,人影一闪后,也是在两丈开外。 “年纪轻轻的,脾气怎生如此爆躁,不学好!小心我打你屁股哦。”黑影痛心疾首地发话了,就如同在教育自家小辈一般。 “你……”小伍气急。 就着些微光亮,书生看清楚了眼前的黑影。 来人三十来岁,粗布麻衣紧腰带,宽肩细腰长手臂,右肩上还绑着半张虎皮,身背一张长弓,英武粗犷,标准的猎人装束。他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小哥哥,请你帮个忙呗?” “小哥哥”称呼一出,书生止不住打了个冷战,他错着牙齿,颤巍巍的,“帮忙?行啊!” 在答允的同时,他还不忘伸手阻止随从,“小伍,别动手,这位仁兄不过是想请我们帮个忙而已。” 不等小伍答话,那黑影冷嗖嗖的笑了,“什么仁兄,叫叔。不对,应该叫大叔。” 书生:“……”这人好生奇怪,他称我为小哥哥,却让我唤他做“大叔”,那长幼有序岂不乱套。 书生看着那张若隐若现又年轻英武的面孔,良久,终究还是叫出了声,“大~叔,要我帮您什么忙呢?” “哎!好孩子!”猎人高兴地应了一声,就差没去抚摸书生的头顶了。 小伍撇着嘴剜了他一眼。 “来来,小哥哥跟我来。”猎人像哄小孩子一般,拉着书生的手来到林间一汪泉水畔,指着波光粼粼的泉水,神色突变,凝重道:“你就在此处看着,若有人来此处取水,一概不许!记住没?” “记住了,大~叔!”书生迟疑了一下,又壮胆反问:“可是,为什么不能让人来取水呢?” 猎人瞪着他,一字一句,“就方才,有个人,他在这泉水中洗了手,还饮了水,我来不及阻止他,就因为这!懂没?” “还是不懂!”书生摇摇脑袋,反而更加迷糊了。 “唉!笨小子,读书读傻了不是!”猎人差点就敲上书生的脑袋,手停在半空中叹了口气,“就方才那人,他是个病人,还是个携带鼠疫的严重病人,这下懂了没?” “好像有一点懂了!”书生其实还是似懂非懂,猎人也懒得再理他了,转身融入了黑暗之中,留下嘱咐声,“守着,务必要等我回来。” 第6章 宁何苦以鱼解难题 白衣书生将遇到怪大叔,再受他嘱托之事讲得是一清二白够详细的了。不说别的,单重病和鼠疫这两个词,就足以起到威慑震吓作用了。 村民们被暂时震慑住了,你望我,我望他,将信将疑,欲言又止又沉默不语。 但宁何苦却是深信不疑的。 约三日前,他路经梧县一偏僻小村,村口竟有当地衙役把守,任何人皆不予通行。 原来是该村正在流行极严重的疫病,已死了一大半人,余下的也是病入膏肓,难以救药。 为了不至疫病扩散,官府便对该村实行了完全封闭管理。 宁何苦叹息着正要改道,忽听其中一官差忧心忡忡闲聊,“前日,有个病人由村中逃走了,逃进了南溪群山,但没有人敢进山去追。刚巧有个猎人路过,他自告奋勇说让他去,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若此事处理不好,那祸害就大了。” 是以,宁何苦怀疑那所谓的“猎人”,极有可能便是医怪申无谓,此刻也自然深信白衣书生之言。 他静静等着,可半刻过后,一中年村民便发出了置疑声,“我们真要等那人回来吗?那他几时才能回来呢?再说了,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好像还疯疯癫癫的,那他说的话就一定为真吗?” “自然是真!”白衣书生一脸真诚,“那大叔古道热肠,好心在此守候嘱托我提醒大家,我们又怎能怀疑他一片善心诚意呢?大家再耐心等等。” 宁何苦心下犯着嘀咕,“唉!这事可大可小,村民也没耐心能一直等下去,只希望那猎人大叔能早一些回来。” 果不其然,宁何苦刚嘀咕完,年青气盛的少年就开始抱怨了,“我小妹病了,娘还等着我挑水回去煮粥煎药呢?我可等不了啦!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闲得慌,胡说一通来捉弄人的呢?” “可不,谁知他说的那人还回不回来,万一一直都不回来呢?我们怎么办?这山泉水又该怎么办?” “就是,听上去那人倒像个疯子似的。要不,咱们都别等了?再等家里人就该着急了。” 七嘴八舌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书生听得着急,但又无力反驳,急得直搓手解释,“在下怎会无聊,在下怎会胡说,我今日早课还未完成,书亦未开阅,哎哟!你们等等,再等等!” “等,你们必须等,照公子说的做!”小伍守在泉沿处黑脸帮腔。 那少年年青气盛,不欲多言,便去推挡在泉水边的小伍,然后者巍立如山,纹丝不动。 另几个村民也加入,欲将山石一般的小伍给推走搬开。 眼看情势将要失控,场外一声清喝:“各位莫急,在下有办法证明这泉水是否有问题?” 原来是宁何苦看到那中年村民腰际有一鱼篓,便灵机一动,出口阻止。 “怎么证明,是找个人先饮两口水试试吗?”中年村民有点惶恐。 “不可,千万不可!”书生惊悚极力反对。 “大叔,我看您这腰间还挂着鱼篓,篓里好像还装着鱼,鱼还新鲜吗?”宁何苦指着那鱼篓唠起了家常。 “新鲜着呢?这篓底我放了一层油纸蓄水,鱼儿还在活蹦乱跳呢。”中年男子热情回应,“这是我刚去河边买的两条青鱼,准备烧给小儿子吃的,他今日七岁生辰。看我,刚到家一高兴就忘了解下来了。” “新鲜就好,大叔,可否借鱼一用。”宁何苦伸出修长的手臂。 “借鱼,你要用来做甚?”大叔虽不解,但还是将鱼篓解下,递给了宁何苦。 “多谢!”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宁何苦已经将鱼篓轻轻往泉水中一倒,篓中两条鱼儿便随势游进了深泉之中。 大叔:“……” 大叔很是委屈不解,还带着愤怒:“公子干嘛将它们放了,我,我儿子……” 宁何苦脸带谦意,“大叔别急,鱼儿在呢?跑不了,待会儿就捞回给您。” 大叔:“??” 书生凑近前来,看着泉水中欢畅游动的青鱼,天真发问:“兄台是怕等待的时间久,它们在鱼篓里会闷死,才放他们出来透透气的吗?” “嗯,哦,算是吧!”宁何苦支支吾吾答。 “这位公子,我可没时间陪你们玩,快把鱼给我捞上来。”大叔终究忍不住气愤发火了。 “对对,你快把鱼给捞上来!”少年和其他几人也气愤帮腔。 见村民们义愤填膺中,书生赶紧捅捅宁何苦,“兄台,和气生财,您还是赶紧将鱼给捞上来吧?” “行,捞,我想想法子哈!马上捞!”宁何苦答得极为爽快,然后转身似在周围找寻捞鱼的家什。 大家的目光皆围着他的身影转动。 “哎哟,你们快来看,这鱼儿浮上来了,还翻了面,呀!它们是不是死了啊?”小伍忽然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声…… 众人的目光皆在宁何苦身上,一心关注他要如何将鱼给捞回,唯有小伍紧紧盯着泉水中鱼儿的动向。 他及时的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我,我的鱼怎么死了呢?”中年村民发出痛心疾首之问。 “兄台,这鱼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书生亦诚惶诚恐。 “对咯,鱼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宁何苦眨巴眨巴眼睛反问,还扫了一眼小伍,眼中隐含深意。 小伍将众人吸引过来后,就淡淡退到一旁,似乎又一点都不在乎鱼之死因了。 只是他的主人书生还在苦思苦想中,短暂的思考过后,他眼神发亮,忽然一拍双手,差点跳将起来,兴奋大叫:“哦!我知道了,我明白了!原来兄台不是为了让鱼儿去透气,而是为了测试这水有无问题,对吧?” 经他如此一说,其他人也慢慢回过神来,明白了其中缘由。 中年村民瞬间便忘了心疼自己的鱼儿之死了,惊惧后怕不已,小心求证,“公子的意思是,是说这水有有,有问题,所以刚还活蹦乱跳的鱼儿才会死去?” “要不然呢?”宁何苦轻松反问。 村民们相互对视,死寂一片,皆在后怕中。 第7章 爹宝男缠上宁何苦 宁何苦一个举动,便轻松说服了村民,果然还是事实胜于雄辩。 书生松了口气,钦佩又感激地看着宁何苦,言语轻松:“你们看,在下没说谎吧?这水是真的有问题的!” “是是,好险好险!多得两位公子费心提醒,我们这就回去告诉大家,不可再来此打水。” 中年村民谢完转身要走,宁何苦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一点东西,微微笑着,“大叔,这是几两碎银,劳烦您再去买两条鱼吧!” 大叔:“……这怎么好意思呢?” 宁何苦盖着他的手不松开,“拿着,你们先回,我们在此等人。后面看要如何处理,再另行通知你们,可好?” 见村民们走远,书生方挨近前来,好奇又钦佩发问:“兄台是如何想到用鱼来测试水质的呢?” “因为啊!有许多大户人家,都会在自家井里又或是水池里养几条鱼,每日第一件事呢,便是看看鱼儿有没有问题,以此来断定水有毒亦或是无毒。”宁何苦耐心为其解答。 “哦!这是个好办法,值得借鉴,我们可以将这个法子宣扬出去,让每家每户都在井里养几条鱼……” “兄台,叫您在此守着那人,您可知他姓甚名谁?”宁何苦忽然插话,打断了书生的一番热心谋划。 白衣书生:“……” 下一刻他恍然摇头,“没问,但看他那一身装束,定是个山中猎人无误。” 宁何苦:“……”猎人,猎人会追着个病人满山跑?猎人会如此警惕谨慎,见病人碰过泉水,便想到泉水会被污染…… 所以,书生口中那人定是医怪申无谓,八九不离十。 还有,他还急中生智,就地取材,抓了个书生在此守着不让人打水,说明他还是位古道热肠的侠义之人。 由此可见,他必会再行回来。 宁何苦决定守株待兔,便在泉边石头上悠然坐了下来,随口一说:“兄台,要不您先走,在下在此守着,等那位‘猎人’回来就好。” “不行不行,我答应过他,说一定会等他回来,君子怎可言而无信呢。”书生眼神真挚地否决了前者的好心提议。 “那随你咯!”宁何苦耸耸肩膀,再抬头看看云山雾罩,“那就一起等着呗!” “嗯,一起等着。”书生乖巧答,找个石头亦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宁何苦,突然间又站起身,周周正正行个礼,“小弟还没请教兄台大名呢?” “在下姓宁,名何苦。”宁何苦微微一抱拳。 “原来是宁兄,小弟这厢有礼了。小弟姓温,名和礼。”书生温润如玉,斯文有礼的自报上家门。 “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宁何苦由衷称赞,再随口一问:“兄台这是往何处去啦?” “父亲言,我虽也读书破万卷,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便命我出门游历,以增广见闻,锻炼心智,避免坐井观天,以蠡测海。”书生双脚并拢乖乖站着,似个学子般老老实实地答。 宁何苦蹙眉,学其口吻一本正经问:“这个时节,温兄不是应该呆在学堂里,好好读书备考才是吗?” “唉!”书生叹了口气,略带些无奈,“小弟原也是如此打算,然父亲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识人无数,这不,在下就有幸识得了兄台这个朋友,不亏不亏。要不,咱们以后便结伴同行,相互照应,如何?” 温和礼这话转折得太过令人猝不及防。 宁何苦:“……” 见多识广的他亦被书生的自来熟给吓了一跳,赶紧摆手直接拒绝,“不必,不必,大可不必,某有要事在身,颇为不方便与人同行。” “你我皆是男儿身,有何不便之处。再说了,父亲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识人无数,识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兄台如此才华横溢,智计卓越,堪为弟之良师益友,也必能对小弟助益良多,父亲知道定会十分欢喜。” “我,才华横溢?”宁何苦指指自己,苦涩笑道:“兄台谬赞,某不过一粗使小吏,何来才华二字?” “父亲还言,真正有才华能力之人,皆是百般低调,万般谦逊,便如宁兄这般。”书生的眼神清澈,实在不像是在拍马屁恭维人。 “唉!”宁何苦在心中苦叹,“张口闭口便是父亲言,这人不仅是个书呆子,还是个爹宝男。” 他心中苦笑,面上亦堆起笑脸附和,“乖孩子,听父母的话准没错,将来必大有出息。” “所以,宁兄这是答应与小弟同行了吗?”书生没有领会到前者的话中之意,只顾着大喜过望。 宁何苦抚额,“……”唉,人都道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我这倒好,反其道而行。算了,懒得同他多费口舌了,等医怪一回来,再想办法甩掉他就是。 正是夜里莫说鬼,白日莫说人。宁何苦刚想着医怪,便有个背着弓箭之人从山坡上几步窜了下来。 来人三十来岁,身高八尺,细腰长臂,泼墨眉眼,身背弓箭,渊渟岳持中又透着股洒脱不羁放纵劲。 上天造人竟如此神奇,是如何将削瘦和壮实皆完美集于他一身的。 还有,他明明正青春鼎盛,却偏偏要温和礼称其为大叔,倒真真是个怪人。 但正因为怪,宁何苦几乎可以肯定,这随心随意,洒脱不羁,我行我素之人,定是那医怪申无谓无误了。 温和礼远远见其身影,早也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大叔,您追上那人了吗?” 看看温和礼,这声“大叔”已然是叫得得心应口,炉火纯青了。 小伍忍不住又剜了那“大叔”一眼,心中不愤,“就知道占我家公子便宜,也就是我家公子,看着他那张脸还能叫得出口。” “嗯嗯!追上了,已经将其处理好了。”猎人点头回应,还随道扫了一眼书生身后的玄衣人宁何苦。 “大叔,那您现在能否告之,那病人生的是什么病,是不是极其严重?”温和苦乍然想起那两条死鱼,余悸难消… 第8章 捉刀吏医怪初次谋面 来人又扫了一眼宁何苦,漫不经心答:“这种病叫做鼠疫,此前感染这种疫病的人,都几乎死光了,你说严重不严重?” “鼠疫?”连同上一次,温和礼也不过是才第二次听说这种病名,便惊悚着自言自语:“死了许多人,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严重,若不立时控制住就会人传人再迅速扩散出去,然后便会有更多的人感染而致死。”猎人不耐烦解答的同时还扫了一眼周遭,略有些讶异,“村民们没有来过此处打水吗?” “有的,但都被我给拦住了。”温和礼随嘴答得很是自然而然。 “哦!”猎人起了兴致,“你就照我的话那么一说,村民们就轻易信了不成?” 温和礼面色暗了一暗,“他们原本是不信的,还颇费了一番周折,哦!”他转身指向宁何苦,全靠这位宁兄妙计,才将他们给劝回去的。” “哦!”猎人看都不看宁何苦一眼,淡淡的,“拦住就好,你们辛苦了,都可以走了。” “这就,就走了?”温和礼原以为后续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故此惊讶反问。 “不走做甚,难道你还想留下来吃顿午膳再走吗?不过,就算你真想吃也行,我就用这泉水烧饭给你吃,可你敢吃吗?” 猎人不留情面的一番抢白,噎得原本就不善言辞的温和礼张目结舌,怔在原地。 半晌后,他方才期期艾艾道:“我,我不是想吃饭,我只是想问问,这水要如何处理?难道就此置之不理了吗?” 猎人此时正站在泉水边,看着那漂浮于水面上的死鱼,不易察觉地扫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宁何苦,冷冷一笑,“如何处理,你会你来啊!” 他虽是在回答温和礼,但眼光却是看向宁何苦的。 看来,他看到泉中死鱼,便已然猜到此前宁何苦的所作所为了,故随道再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温和礼受到启发,便转向宁何苦热心发问:“是啊!宁兄,这水该如何处理呢?” 宁何苦缓缓站起身,谦谦道:“在下也不懂。” 温和礼:“……” 猎人忽就灿烂一笑,“大叔我也不懂。行了,散了散了,都散了吧。” 温和礼就是不愿相信自己耳听之言,便纠眉求证:“所以,两位这是都不管不理了吗?” “怎么管?如何管?你管一个给我看看!反正大叔我懒得管。”猎人的回答懒散专横。 这,同之前那副热心肠还是同一个人吗?温和礼揉一揉眼,再揉?揉眼。 就于这一揉二揉之间,那猎人已然大步走出老远老远去了。 宁何苦脚一抬便追了上去,路过小伍身侧时,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便随前者飘然远去,只留下善良呆萌的小绵羊温和礼,在原地发怔,发愣。 小伍靠近他身侧,轻声提醒,“公子,这山泉水来自于地下活水,它源源不绝地流淌出来,只需村民们暂不取水,水就会自动溢满流走,如此这般过上个几日,这泉水便会洁净如初了。” 看吧!宁何苦是懂小伍的。他主人虽简单糊涂,但他可不是个简单之人。 就凭他第一时间明白宁何苦放鱼入水的企图,便足以证明。 “哦,对对!”至此温和礼方恍然大悟,这才放下心来。但一转念,仍旧不甚放心,便对小伍道:“咱们要将此种情况告诉村民才好。” 小伍欣然应允。 猎人已经走出去了老远老远,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清音:“阁下可是医怪申先生?” 他置若罔闻,身影未停,继续悠闲前行。 忽忽一人影拦于前路,猎人方才停步,长眉微立,“阁下跟了我一月有余,果然是来找麻烦的。” “非矣非矣,申先生或许不知,某从来都是最怕麻烦之人,故从不自找麻烦。某从来都是只找人,且找之人,刚好亦正是先生所要找之人。”宁何苦口齿清晰,话中有话。 有心之人自然能听懂他的话中潜台词。 申无谓审视着他,良久方道:“失敬失敬!原来是玄衣墨剑捉刀吏驾到啊!不过,阁下同样或许不知,我申无谓行走江湖,随遇而安,并无一心想做之事,亦无一心要找之人。” 宁何苦了然一笑,“先生既知在下跟了你一月有余,那在下又岂会空口无凭,空穴来风呢?据在下所知,先生数年一直东奔西走,走南闯北,亦是在找人。不不,不是在找人,应该是再找恶煞才对,且找的不止是一个,而是五个之多……” 话说到如此份上,申无谓自然不可能再装傻。他不觉间已反手紧紧握住了长弓,眼神凝聚,眸中有精光闪耀,“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又知道多少?” “不多,但亦不少。”宁何苦温润谦和回。 “喂!我说,你是玄衣墨剑捉刀吏而非书呆子温和礼,没事温和个屁,谦逊个鬼啊!趁你叔我有闲心听,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否则过时不候啊。”申无谓说话间,随势便靠在了路旁一棵树杆之上,双手抱胸,悠闲自得。 此番话也令正热心奔走的呆萌小绵羊——温和礼无辜躺枪。 他如此这般说了,宁何苦自是求之不得,自不再谦虚,只开门见山,“数月前,有位于老伯曾去求先生给他一枚假死药,可有此事?” 申无谓爽快答:“有。” 宁何苦微点头,忽又转了方向,“可先生的假死药,又岂会轻易予人,尤其还是给刘扶云那般贪婪成性之辈呢?” “算你有点见识,所以呢?”申无谓的身体便又靠得斜了一些,恰是因有人懂他,故而心情舒畅,身体放松之故。 “先生之所以会给,是因为那于老伯曾予您有恩,而先生最是记恩之人,故就算明知假死药是给不屑之人的,然您却终究无法拒绝。”宁何苦继续平静讲述。 “哦!你竟连这都知道!”申无谓站直身子,面色逐渐凝重,“你小子有点意思哈,那你不妨展开来说说,我倒要听听,你究竟还知晓多少内情究里?” 第9章 宁何苦揭医怪身世 申无谓表现出莫大的兴趣,定何苦自然是要趁热打铁才是,于是便前行两步,绕到了树的另一侧,似申无谓一般倚于树杆之上,二人一南一北,背面而立。 他看着林中日光倾斜,光影摇曳,方缓缓道:“数月前,某受命查刘扶云一案,得知他两年前回乡探亲,曾亲自去邻县的邻县看望他的舅父,且一住就是半旬之久。期间,他舅父还不顾自身花甲之岁,亲自出门,四围去找寻于你。”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位老人家告之于你的,对吗?”申无谓的言词中没有责备之意,而唯有敬意念意。 宁何苦微微点头,“正是。那位老人家说,哦,亦是刘大人的舅父于老伯说,十六年前,他去梁州西南部一深山小村收购药材,可刚到村外,便见到溪水鲜红,潺潺流过,村内还传来惨叫悲呼之声,他便猜测村里遇到了山贼强盗,便吓得欲拔腿就跑。然而,他望着被鲜血浸透的溪水,听着村中的悲鸣和狂笑声,又忆起那些熟悉朴实的村民们,实在不忍离去,于是便躲在树林里,静待天黑夜深时,方悄悄摸进了村内去查探。” 申无谓伸手抺去了眼角不知何时滴下的一滴泪水,呼吸加重,双手拳头紧握。 宁何苦继续讲述:“当时,于老伯壮着胆子摸进村去,没走几步,便见遍地残尸,血染村落,村民们皆被屠尽杀绝,惨绝人寰,血腥场面便似人间炼狱,……” 申无谓闭眼静听,惨烈往事历历在目,痛楚与愤怒交加,他拼命咬牙忍住泪水,十指紧抠着树干,仿似要将那树皮生生给抠下来方才罢休解恨。 宁何苦之所以要靠到树的另一侧去,便是不忍心见到前者的痛苦状,更是想给予其放纵痛恨的一席之地。 他听着身后人的粗重呼吸声,良久后方温声细语,“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说~下~去!”申无谓咬牙切齿,他深藏于心中的仇恨和秘密一旦被提及,便犹如一炉熊熊烈焰,火焰旺盛,火花四溅,需得燃到极致,方能渐渐熄灭。 宁何苦在心中叹了口气,痛心继续,“于老伯忍住心中惊惧,小心翼翼躲开仍在村中的恶贼,四处摸索找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能找见活着之人,哪怕是一个也好。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个混身是血的少年尚有一息尚存。于是,他便将其背起,趁夜离开了那炼狱之地。” 此时,另一侧的申无谓已然是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如此这般英勇洒脱之士呢。 由此可以想象,当年的屠村之恶行,有多惨绝人寰,灭绝人性。 宁何苦静静等着,直到身后的抽泣声渐停,呼吸渐稳,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后,他方再次轻声细语问:“当日那个被救起的少年,便是先生您,对吧?而您,亦是当年恶煞屠村后,梧桐村唯一的一个幸存者……” 宁何苦直言不讳揭开了申无谓的身世,而此时的申无谓已回复平常,再显往日不羁之姿。 他一转身便站到了宁何苦的身前,与之四目相对,掷下光明磊落之言,“对,那少年便是我。当日,于大叔为了救我,帮我治伤,在深山中足足躲了两月,拼了命才让我活了下来。所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恩同父母,他开口求药,我自当无条件给。” 是的,十六年前,于老伯还是于大叔。 或许,这才是申无谓喜欢人称其为大叔的真正缘由。 “某此次前来,并非为追先生赠假死药之责,而是想要同先生打听那魔罗五煞的行踪。实不相瞒,某受命缉拿魔罗五煞,就算其躲到天涯海角,也必将之缉拿归案,至死方休。”宁何苦同样光明磊落,言词温和,然却霸气外露。 “呵呵!”申无谓在鼻孔里冷哼两声,不耐烦道:“你凭什么找我打听?就因为我曾是见过他们行凶杀人,屠戮全村之人吗?” “正是!就凭先生是曾经离他们最近之人,也凭先生数年东奔西走不息,默默收寻他们的行踪线索。故此,某认为,在这世间,若论掌握五煞最多线索之人,非先生莫属。故希望先生能将所知悉数相告。毕竟,某不打无把握之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宁何苦直视着前者,索性光明磊落说明来意。 申无谓审视着眼前人,目中有欣赏,有敬意,但就是没有信任,亦没有放松之态。 “年轻人,你方才说奉命缉拿五煞,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必将其缉回,至死方休?” 宁何苦肃杀点头。 “年轻人勇气可嘉,但莫要贪功冒进,白白丢了大好性命。”申无谓一副看不起人的姿态言论。 “某是贪功之人,但亦是睚眦必报之人。”宁何苦温温接了一句。 听话听音,申无谓兴趣又起,“难不成五煞与你亦有深仇?” “家国之仇。”宁何苦冷语恨声,对着申无谓此人,他无需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一字一句道:“于家,五煞伤吾父,杀吾众叔,此仇必报。于国,五煞作恶多端,犯案累累,乃国之祸患,此害必除。” “哦!”申无谓眼神骤亮,一瞬间呈奔腾之势,然最终只将手拍在了宁何苦的削肩之上,“年轻人,还是那句话,勇气可嘉,志气不弱,然凭尔一人,终究会空手而归。听老怪一句劝,回去吧!这不是你该走之路,该行之事。” “为何只能是你该走之路,该行之事,而某就不行呢?”宁何苦温声反问。 “你小子,啰里八嗦的说得够多了,老怪我这是抽风了不成,竟然还耐心听了如此之多!哼哼!我才懒得管你的家仇国恨呢!你爱缉犯便缉去,你爱找死便找去。又与我何干。走了,警告你别再跟来啊!”医怪还是那个医怪,说翻脸便翻脸,说走就走,两袖生风。 第10章 挽弓逐鹿独行侠 申无谓两袖生风,身形奇快,说走就走,然宁何苦比他更快,人影一闪,便又拦在了前者身前。 申无谓眉头刚蹙,宁何苦便清声道:“某再想请问先生一个问题?” 申无谓盯着他不言不语,宁何苦却已然问了出来,“敢问先生,此前您追那个病人,他现在何处?” 申无谓原本不想答,但见宁何苦那不屈眼神,便故意逗他,“关你何事?” 宁何苦正色如夫子,“那人由村中逃出来后,并没有往人烟处跑,而是专往深山密林无人迹处钻,可见他只是想求生,亦算是个顽强之人,令在下心生敬意,故想知道他的结果如何?” 申无谓盯着宁何苦看了半晌,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我将他安置于深山一处山洞之中,还留下了一些食物和药物,能不能好起来,活下去,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说完,他再次两袖生风,挥挥手潇洒而去,风中飘荡其凤鸣清彻之音:“世人皆求快马青山逍遥仙,吾只愿作挽弓逐鹿独行侠。” 这才是医怪申无谓的真正行事做派。 宁何苦肃然起敬,对着申无谓远去的方向就深深鞠了一躬。 随后,他望着那远去之身影,虽有些失落,但还是云淡风轻。因他早知此来必是此结果,倘若轻易就能说动大医怪,让其交心又交底,那他就不是医怪,而是医圣了。 因此宁何苦并未有挫败颓废之感,心中如常安然平静。 这数十年来,大理寺所存案牍中,记载有关魔罗五煞的所有事宜,他早也阅尽并牢记铭刻于心。如能由申无谓口中再获得一些线索,自是助益良多。 若没有,他宁何苦也无所畏惧。 况且,两个人的前路相同,目标一致,相信在不久之将来,便自然有相交相会之所在。 宁何苦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事关五煞所有事宜后,便毅然决然往西南锦州方向而去。 前方,申无谓所前进的方向,亦是同一方向。 数日后。 锦州丰台县内,飞鹤客栈。 宁何苦准备在此休整一晚,明日再继续赶往下一站,距离丰台县约两百里外的雾中群山。 临睡前,他习惯性来到马厩外,查看自己的那匹黑马踏雪有未吃饱喝足,然后再和爱马道声晚安,再去歇息。 他摸着马头,马儿亦低头在他胸前蹭来蹭去,一人一马正亲密无间,难分难舍之时,院墙外僻静处有拉扯之音传来。 一男声:“蒋兄,你别拦我,我这就去杀了那老色鬼,将烟霞给抢回来。” 另一男声:“王仁,你清醒点,那顾兴业仗着有亲戚在朝里为官,他又是一方富商,为非作歹,仗势欺人,谁都拿他没办法。更何况,此次他是向云家提亲,云父应允,明媒正娶,合法合礼,你就更加不能奈何于他了。” “什么明媒正娶,不过是云家贪图巨额彩礼,才让烟霞嫁过去的。她才十八岁,如花年华,却要被逼着做那老色鬼的第十四房小妾,天理何在啊!不行,我要去杀了他,杀了他。” 有人大力拉扯着,听上去最终是将嚎叫着不公和要去杀人之人给拉走了。 一切又归于平静。 虽然无头无尾,但三言两语间宁何苦也然听得清晰分明,不过又是一桩富豪贪恋美色,而贪财家人助纣为虐的老套不平之事罢了。 还真是山高皇帝远,相公何其多。 宁何苦叹了口气,然世间不平事太多,想管亦管不了,更何况手头还有顶顶紧要之事呢? 一夜无话。 翌日,原本要出门赶路的宁何苦,不知为何就是无精打采,便又懒散地在客栈里躺了一日。 第三日午后,他方打起精神,收拾行囊,下得楼去柜台处结账。 小二和柜台上之人正在窃窃私语,神色诡秘兴奋,全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客人。 就连正在用膳的客人们也一脸兴奋,低谈密语。 “顾员外一贯好色,爱老牛吃嫩草,此次定是遭了报应了!” “对,他这病来得诡异,倒像是中邪居多……” 林林总总,大约说的是城中有位顾员外生了奇病,正四处寻求良医。 像这种方圆不过十里的小县城,若是出了新鲜事,如此这般,不出一时三刻,便能传遍全县的每个犄角旮旯。 宁何苦静静站着,便亦听了个前因后果。 这个顾员外,应该便是前夜墙外人所说的顾兴业,顾老色鬼。 呵呵!还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下,倒可以深入去探讨一番了。 宁何苦顿时兴致盎然,几日的阴霾一扫而光,遂假咳两声,掌柜的方才发觉,赶紧陪着笑脸为其结帐退房。 出得门来,他信步往城南而去,在一角落处往包裹里一番收罗,随后往脸上贴了两络胡须,再套上件石灰色长袍。 随后瞥见身后不远处有大树浓密,遂轻轻一纵身,便轻飘飘落到了大树之上,将包裹和墨剑寄于此处。 诸事完毕,他甩着宽袖长袍,踩着八字步,悠哉悠哉地慢慢往城南走去。 偌大的顾宅门前是车马喧嚣,人来人往。 有几个提着箱笼的郎中快步进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又苦脸冲了出来,绝不回头。 如此再三之后,便再无郎中前来。 宁何苦往那大宅门前一站,神清气爽,风仪玉立,有两个家仆立马迎了上来。 “请问郎中,是来为员外诊病的吗?” 宁何苦微微颔首,两家仆不敢怠慢,恭身在前,速速将他给迎入门去。 一宽敞花厅内,数十人簇拥着居中高坐一人,有人为其打扇,有人为其擦药,还有人为其奉药。 但就算是如此周到的侍候,居中那人仍嗷嗷直叫,“痒死我了,唉呀!疼疼,你轻点……” 一管家见到宁何苦,便像是见到神仙救星一般,将他一路拖进花厅内,着急忙慌喊:“有郎中了,快快,快给员外看看,他到底生的是什么病?” 宁何苦甩甩袖袍,傲娇温吞言:“本郎中很贵的哦!诊一次一百两黄金。” 第11章 随手诊个病再惩个恶 宁何苦坐地起价,开出天价诊金。呵呵!无论如何,得先谈好价钱,方不失为一个合格的游方郎中嘛。 “只要郎中能医好员外,银钱不是问题,哎哟,您老就快请吧!”管家病急乱投医加财大气粗,只管拉着宁何苦来到病人身前。 病人一抬头,惊得早有心理准备的宁何苦都又骇上三分,但心中却在忍笑欢呼,“活该!” 只见那顾员外脸肿得像只猪头,就连嘴唇也是肿得红中带紫似香肠,且因脸上肿胀挤压,几乎将一双眼珠子完全挤没了,就连脖子及外露的双手皮肤上,皆布满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 如此恐怖之尊容,是有可能吓死人不偿命的,何况还奇痒奇疼,难怪要满城找寻良医了。 宁何苦围着病人转了两圈,见其不停在身上挠痒痒,状甚痛苦,又思及其方强娶侍妾一事,心中已然是明白了七八分。 他装模作样地凝神为其把脉,再循例问诊:“员外这病起得怪异,是何时开始的?” 病人难受中,管家代其答:“东家有喜,于三日前接十四姨娘入府,可不知怎的,第二日早起便全身奇痒,找郎中开了方子服了药仍无济于事,这两日还越发严重了。” 宁何苦盯着管家半晌不说话,后者心虚,不敢与之对视。 宁何苦着管家叫退了众人,看着猪头,冷声直言不讳,“想来,问题出在员外娶的那位新姨娘身上,若本郎中猜得不错,新姨娘定是拼死抵抗,不肯洞房花烛吧?” 员外和管家对看一眼,眼中惊讶有潜台词,“他竟连此事都知晓,定非普通郎中。” 下一刻,管家便低声嘀咕,“神医猜得没错,洞房花烛夜,十四姨娘誓死不从,东家一怒之下就将她关到了柴房,后便独自宿于新房内。谁知东家翌日起床一瞧,全身便长满了红疹,药石无医。” 听毕,宁何苦一拍大腿,未加思索,脱口而出,“这就对喽!东家这是得了一种叫‘棺材病’的奇病,这病可得尽早治疗,晚则神仙也难救矣。” 宁何苦编谎话根本就不打腹稿,信口拈来,还一派正气凛然,老神在在。 猪头病人一听大惊,“求神医相救,我定奉上双倍诊金。” 自从宁何苦猜出洞房真相后,他便从郎中进化成了神医。 神医待遇,自是非同一般。双倍诊金,即是黄金二百两,宁何苦即时眉开眼笑,看着猪头和颜悦色,“员外放心,你这病虽奇诡,但只要听本郎中医嘱,做到以下两条便可痊愈。” 病人大喜,遂猛点头,“做得到,做得到,就是十条也能做得到,神医请讲。” 宁何苦伸出食指,谆谆嘱咐:“第一,东家要速速将府上那未入洞房的十四姨娘给退掉,连同新房内所有家什嫁妆,一件不漏的送给她带回去;第二,立即派人上山,砍上十四根杉树,合并做成杉木棺材一具。” 病人听完,瞬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处,他强压心中慌乱,发抖问:“神医,做棺材何用呀?” 宁何苦拈指眯眼,正经八百,“奇病须得用奇法治,员外强娶花龄少女为十四姨娘,姨娘至死不从,而‘十四’即是‘实死’,这便是犯了大忌,遭了天遣,是为因。不过幸好还未同房,虽得了奇病,但尚有得救,是为果。自今以后,尔当清心寡欲,不可再任意纳妾,奇病方可不会复发,切记切记。” 猪头将信将疑,“然后呢?” 宁何苦继续拈指,“等新棺材一做好,员外便立刻进新棺材里躺足四日,记住吃喝拉撒都需在棺材里解决,绝不可离开一时半刻。四日后,郎中我担保你病邪全消,康健如初。” “真的?”员外大喜,比接新姨娘时还喜上十分。 “还不快去,耽误了病情,是会死人的哦!”宁何苦挥挥宽大的袖袍,脸色不耐。 见神医如此肯定,管家起身急急去遵医嘱行事,猪头病人心中似吃了定心丸一般,老狗稳稳,身上似乎也不痒不痛了,即命人奉上黄金二百两。 随后,宁何苦谢绝了主人的热情挽留,留下飞鹤客栈的住址,出得门来,径自向客栈行去。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条尾巴,是顾员外安排的家丁。 就算是病急乱投医,就算是神医小露身手,但也得有些许防备不是。最起码得知道神医由何处来,再往何处去吧! 是以,两条尾巴亲眼见着神医进了客栈,方才安心回去复命。 宁何苦一进客栈,便直到后院马厩处,解除了伪装,骑了马儿欢快出发。 途中自不忘去取回包裹墨剑。 三日后,雾中山下。 此处山脉相连,一山连着一山,一峰又比一峰还高,绵延百里不绝。又因日夜温差较大,故此山高雾起,形成终日云遮雾隐的雾中群山。 据说从未有人行遍过雾中山的七十二峰,更未有人知晓雾中山中,究竟隐藏着多少避世高人,世外桃源。 从前机缘巧合下,宁何苦由一幅画中得知,在雾中山深处的卧虎峰下,有一个奇特诡异的小村落,名叫飞纱村。 此村之所以奇特诡异,是因为这个小村里的人,竟全都是双眼失明之人,无一例外。 但宁何苦却不单单只是因为村子奇特诡异才来的。 还因为,飞纱村的村里村外,皆生长着同一种名叫雪流苏的树木。 雪流苏,夏初四月盛开,远观如层层白云,近观则如皑皑白雪。故又名四月雪。 雪流苏名贵稀有,得一株也是难得。 然飞纱村内的雪流苏,不仅有数十株之多,还株株硕大,参天入云,无与伦比。 此时恰逢五月,雪流苏花开正盛,繁花如玉如雪,虽是盛夏,但仍常有身处于漫天飞雪的寒冬之错觉。 奇美至极,叹为观止! 据宁何苦所知,上一个长满雪流苏的奇美之村,是一个叫梧桐村的村子。 而梧桐村,便是当年被魔罗五煞屠灭之村,更是医怪申无谓曾经的家乡。 第12章 盲村可怕旧事 当然,飞纱村没有被屠村,更没有任何刑事案件。 但好巧不巧的是,飞纱村的村民们,竟全都是双眼失明之人。 宁何苦曾从一幅画的主人口中,得知过飞纱村的一些情况,据说飞纱村的村民们并非天生眼盲,而是后天所致。 一南一北相隔千里的两个村庄,却有着惊人的异曲同工之处。其中曲折因由,自然值得宁何苦去实地探查一番。 他是扮着进山采药的药民,假意迷路误入的飞纱村。 村民们个个皆朴实好客,道是鲜少有外人能来此地,自然热情待客,还对宁何苦问长问短,打听一些山外的情形。 很快,他便得知,村中只有两姓人,一为秦姓,另一为奚姓,祖上是何时定居于此地的,也无从考查。 于是,他便被安排在村长奚老伯家中住宿。奚老伯约五十来岁,妻子同岁,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二十出头,小儿子才刚年满十五。 晚膳后,他与奚老伯在院中闲坐,看着院中那如云似雪的雪流苏树,几次欲言又止。 奚老伯忽然就善解人意地笑了,“郎君是不是很好奇,我们村中为何全都是盲人?” 宁何苦:“……”我是想问,然并没有问出口来。这老伯虽看不见,但好强的直觉,竟能感知我心中所思所想。 又或者是眼盲之人,其他五识会更加灵敏锋锐呢? 虽然,宁何苦早就听说过关于飞纱村的一些传闻,但他还是想再听一次,特别是由飞纱村的村民亲口说出的答案。 他便老实作答:“是的,敢问老伯,村民们的眼睛,是天生便不能视物吗?” 奚老伯抬头望向院中,虽然目不能视物,但他灰白色的眼珠视线,却准确地落在了一络雪流苏花上。 良久,他方心酸道:“自然不是。多年以前,乡亲们个个都康健得很,大家都很少生病,更别说生这么奇怪的眼疾了。是十二年前,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盛夏的傍晚时分,天气燥热无比,我在地里干完农活回来,便觉眼睛痒得慌,还感觉眼里似有异物,就用手大力揉搓,企图将之揉出来,对吧?老婆子?” 正在一侧收拾衣物的老妇人应道:“可不,当时我还帮你吹来着,但最终根本啥也没吹出来。于是,我还以为是天热火气重所致,便摘了雪流苏花泡水给你喝,用以解暑清热,还想着睡一夜就会好起来的。” “然后呢?”宁何苦追问。 奚老伯重重叹了口气,重新接过话茬,“谁知道,第二日起来,我的眼睛看东西便模糊不清了,只能依稀看得见一些物体的轮廓和影子。于是,老婆子便陪着我去看村里的巫医,谁知去到巫医家一看,立时被吓了一跳,他家里里外外皆围满了人,约七成的村民同我一样,眼睛都出现了同样的问题。” 宁何苦睁大了瑞凤眼,“那巫医看了后是如何说的?可查出病因?” “巫医仔细诊了半日,使尽混身所学,然最终也未找出是何缘由,于是便叫大家先回去好好休息,用清水净眼,不可劳累,亦不可过度用眼,等过几日再看。可谁知,几日后我的眼睛不仅没好,还发生了更为可怕的事情?”奚老伯闭上了皱褶颇多的眼眸,似乎是不愿再忆及当日可怕之事。 宁何苦没有追问,只静静坐着,等老人家自己缓过劲来。 可良久,奚老伯还是没有睁眼,一味沉浸在悲痛往事当中,难以自拔。 一片寂静中,奚老伯的妻子走了过来,按着老伴的手,无声地安慰着他。同时,她知道客人还在等答案,便苦涩接道:“三日后,不仅老头子的眼睛看不见了,就连我同两个儿子也是如此。前后不过五六日,我们一大家子便全都变成了瞎子。” “啊!怎会如此?”一向淡定的宁何苦也不淡定了。 老妇倒还从容,“谁也不知道啊!再后来,不过在短短半旬内,村里人竟全都变成了瞎子,就连巫医也都不例外。” 这些情况,由村民亲口道出,宁何苦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痛心追问:“那你们后来就没有去山外请郎中来瞧过吗?” 老妇人苦涩一笑,反问:“郎君此次从山外来村,走了几日方到。” “两日。” “那山路易行不?”老妇人再问。 宁何苦刚想答“山上哪有路呢”?转瞬间便明白过来,遂自言自语着:“是呀,山路难行,难于上青天,我走的是步步惊心,稍不留神便会坠入深渊绝壁,摔个粉身碎骨,更不要说是目不能视物之人了。” “可不嘛!”老妇人答完,便抱着衣物回屋去了。 宁何苦看着仍静坐着的奚老伯,半晌后不死心追问:“那后来呢?您们就没有再探查过双目失明的原因吗?” “唉!自然是想查的,但个个都瞎了,看不清又要如何去查呢?”奚老伯叹息着简短回。 是呀!眼睛看不见,又要如何去探查病因呢?就算想,也难比登天啦。 宁何苦也跟着叹气无力,同时心中如万马翻腾,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何原因,能让全村人在短时间内尽数变盲的呢? 奚老伯叹完了气,忽然又道:“郎君有所不知,那时全村人都犹如身处炼狱当中……” “炼狱”二字,让宁何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于老伯曾说过,当时的梧桐村被屠村后,也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而两村之间出现相同的炼狱情形,前后相差不过四年。 又是一个惊人的相似之处! 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他收回注意力,继续聆听奚老伯的讲述:“那时,我们的眼睛看不见后,便一直都在担忧,一开始是眼瞎,那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未知皆很可怕!所以,大家都在黑暗中提心吊胆的等着,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顿了顿,奚老伯忽地就松了口气,“好在许多日过去了,大家发现,除了眼瞎之外,身体上的其他器官皆没有出现任何毛病,一切正常,这才松了口气。于是,便在一个年轻人的带动下,在黑暗中振作精神,互相扶持鼓励,摸索着适应黑暗,努力学习在黑暗中如何生存下去。” 再次顿了顿后,奚老伯勉力一笑,“无论如何,人总还是要活下去的,不是吗?” 第13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无论如何,人总还是要活下去的,不是吗?” 奚老伯不过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便直击向宁何苦的心灵深处,他瞬间心中酸涩,苦痛难忍。 随后,他强忍泪目,抬眼看向四周,小院中摆放整齐的家什,奚老伯衣服上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味,还有村中洁净的小径,畦地中丰茂的蔬菜,无一不彰显出村民们的纯朴和热爱生活的天性。 即使命运多舛,但他们仍旧在顽强努力地让日子过得更好。 宁何苦正思绪万千时,奚老伯忽然就站起身来,温言道:“郎君请早些歇息吧?还请明日一早就离开,尽快出山去吧?” 宁何苦:“……” 他没有想到,原本好客热情的主人家,竟会突兀地就下了逐客令。 他还来不及回应,奚老伯可能怕他难堪,便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我们不好客,实在是事出有因,也是为了郎君好,明早还是尽早离去吧?” 宁何苦隐约明白了一些,他笑着扶奚老伯往屋里走去,厚着脸皮道:“村里风景如画,特别是雪流苏美不胜收,我还想着在此住上几日,好好欣赏一番呢?” “不可!”奚老伯神态语气皆严肃异常。 “为何?”宁何苦明知故问。 奚老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吧,数年前,曾经有个山外的读书人,游历雾中山时迷路误入了飞纱村,然后看此处风景秀美,便不舍离去,在村中四处临摹作画,不知不觉便在此住了四五日。然后,便发生了咄咄怪事……” “哦!”宁何苦驻足静听。 奚老伯便接着道:“由第六日开始,他便感觉眼中似有异物,挥之不去,一打听竟然同我们失明之初的症状相似,立马吓得他一息都不敢耽误,便离村而去。此后,官府便派人和郎中来此查看,皆查不出任何病因。 再后来,便传出了我们飞纱村是被山神下了诅咒之村,凡住在村里的人,最终都会变成瞎子,不得善终。” 宁何苦:“……”他知道奚老伯口中所说那人,便是自己所知那一位。不过他还知道,那个画师最终并没有变成瞎子。 据说是那个画师出山后不过半旬,双眼便又恢复了正常。 尽管如此,宁何苦却对山神诅咒之说嗤之以鼻。对于一个常年奔波在外,见识过各路牛鬼蛇神翻江倒海,雷霆万钧阴损手段的人来说,最荒诞可笑的便是怪力乱神之说了。 更多的时候,他觉得那些人犯的变态心理,可比鬼怪之力可怕多了。 不过,话点到为止,再多说怕是会拂逆奚老伯的一片好心。 还有,言多必失。 入夜,村中有沙沙的风声,携带着雪流苏淡淡的轻香,萦绕飘落在整个村落之间。 宁何苦了无睡意,他透过古朴的木窗,看着窗外洁白如玉的雪流苏,心情起伏跌宕,难以平复。 飞纱村的村民们,真的就像这雪流苏一般,何其洁白纯良,即便上天给予了他们最残酷的命运,但他们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勇敢面对苦痛,尽力愉悦地活下去。 他暗下决心,无论此处有无五煞的线索,都一定要查出致村民们眼盲的真相。 当然,最好还能医好他们的眼疾,助他们摆脱这黑暗轮回不息的命运,方为最佳。 想到此,他突然就特别惆怅颓废,要是医怪申无谓在就好了。 凭他的无双医术,说不定能帮村民们医好眼盲之症呢? 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宁何苦便告别了村民,出村而去。 他前脚刚出村子,见身后无人,后脚便折返回来,躲进了村口一堆茂密而高的野草丛中。 他前脚刚进去,灵敏的直觉便感知有异,即双指并拢直进,瞬间便戳在了草中一人的脖颈处。 凝神一看,一双雪亮的眼睛,正厌烦而愠怒地看着自己。 这双眼眸的主人,正是慵懒无畏的医怪申无谓。 哈哈,还真是想啥来啥,想医怪便来医怪。 宁何苦喜不自禁,“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申无谓剜了他一眼,身子往后一仰四脚朝天躺了下去,还将双手枕于头下,慵懒至极,“闭嘴,扰人清梦之人,最是可恶。” 宁何苦快速看了一眼四周,野草丛被压倒了一大片,旁边还放着两个盛水的竹筒和几包干粮,另还有一顶头笠。 他了然于心,笑得和煦,“先生脚程好快,想来已经在此处天为穹,地为庐,住了有三四日了吧?” “干你何事?”申无谓仍旧懒懒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宁何苦淡淡一笑,也学着前者躺了下去,二人肩并肩,手肘挨着手肘,并排躺着,一起闭目养神。 昨夜一夜未眠,在松软的草里躺着,有微风吹过,还伴着雪流苏的醉人清香,此情此景,让人无比松快愉悦,不一会儿宁何苦便沉沉睡去。 亦不知过了多久,他刚半睁开眼眸,便由长长的睫毛下,瞥见了一双清亮而探究的眼神。 申无谓正以手肘地,整个身体倾向于他极近,神情暧昧,“小子,你竟然在此安心睡了两个多时辰,难道就不怕我对你有所企图吗?” “请便!”宁何苦只答了两个字。 “唉!”申无谓将头低了一低,离前者越发近了,有些无奈感,“好在老怪我不是女儿身,要不然还真过不了你这美男关。” “彼此彼此!”宁何苦温文回应。 申无谓:“……” 他一转身又躺了回去,双眼珠一番乱动,“无聊!无聊至极!” “先生来到此地,定是有极其重要之事要做,又怎会无聊呢?”宁何苦翻过身去,准备继续睡。 “干你何事!”申无谓再次剜了一眼前者的那优美至极的背脊骨,忽然就哼哼起来,“你小子老实交代,是不是跟踪我方来到此地的,不是警告过你,别跟来的吗?得罪本医怪,后果很严重,走着瞧!哼哼!” 等他哼哼完,宁何苦忽然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缓缓道:“在东都,有一位画师名叫李绰,他常年四处游历,并将在各地民间看到的民风习俗记录成画。很偶然的一个机会,我看到了一幅他的画作,那幅画名叫‘巫医图’,图上画的便是……” 第14章 宁申二人 相见恨晚 宁何苦说到一半便故意停了下来,引得申无谓又剜了他一眼,“莫名其妙,故弄玄虚。” 宁何苦又一脸正色继续,“那画中的巫医正在一株硕大的雪流苏树下,为一摔伤的病人接骨疗伤。然后,重点来咯!重点便是,巫医和他的病人们竟全都是盲人,而他们周围全是一株株硕大的雪流苏树。而且,李绰还告诉我,这个小村落里面的所有人,在十二年前,竟全都莫名其妙就瞎了双眼,无一例外。” 申无谓的脸色由慵懒逐渐变得凝重,“所以呢?” “所以,我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十几年前,另一个名叫梧桐村的村子。” 不需要过多言辞,沉重无比的“梧桐村”三字,便足以说明一切。 当时,梧桐村也是一村的雪流苏,然后便被五煞屠了全村。 如今飞纱村虽然没有人死亡,但全村人都瞎了,冥冥之中同梧桐村灭村惨案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细思极恐。 一片死寂,风拂草丛之音可闻。 半晌后,申无谓方有些动摇,“所以,你是在村里查到了什么吗?” “没!”宁何苦沮丧答,“我所知道的,不比那画师知道得多。想必,所有的外人到此,所知皆不过如此罢了。” 略顿了顿,他盯着申无谓,眼神变得狡黠,“但是,先生知道的,一定比我们所有人知道的都多上许多吧?” “切,你自己查不到,凭什么来问我,老怪我偏生就不告诉你!”申无谓又耍起医怪脾气来。 “可是,不问您能问谁呢?毕竟,您老都来了好几次了,且以您的本事能力,又岂会空手而归呢。”宁何苦这番话并非虚言,而是真诚的恭维之语。 申无谓一下便坐了起来,死盯着宁何苦看,“你是如何得知,我都来了好几次的?” “这还不简单?倘若您是第一次来,便会如同我一般,光明正大地走进村子里去啊!可如今你却是刻意远远躲避着村民们,还做足了长期在此的准备。由此可见,您定然不是第一次来了。而您之所以如此,更多的是怕多次造访村民会打草惊蛇,从而对于查探真相不利。” 申无谓翻了个白眼,不得不再次松口,“算你小子机灵。” 宁何苦便趁热打铁,“要不,咱俩来个强强联手,通力合作呗!毕竟一人力量有限,合作共赢嘛!咱们还可资源共享,各展所长,如此方可早日事半功倍,得偿所愿。” “哼哼,老怪我这小半生就没有过朋友。”申无谓继续翻白眼,毫不领情,言下之意,“非吾友人,别套近乎,没用。” “呵呵,巧了,苦此小半生,也是同样没有朋友。”宁何苦淡然一笑,忽地语气一转,“先生可知,苦为何会没朋友吗?” 他同申无谓之间的距离在渐渐拉近,由称呼便能显示出来。 一开始称某,客气疏远。如今自称为苦,渐露亲近亲密之态。 申无谓没应声,但他的眼神中透露着那么一丢丢的兴趣。 “玄衣墨剑捉刀吏,风里来,雪中去,来无影,去无踪,自然是快到没朋友咯。”宁何苦自嘲一笑,也是自傲。 “哈哈……”申无谓没忍住乐出声来,“你小子有点意思,实话告诉你吧!你是快到没朋友,老怪我是怪到没朋友,快和怪这两字差不多哈,所以咱俩嘛,说不定勉强尚可凑成一对儿。” “一对儿?”宁何苦蹙眉,“你能换个形容词吗?” 申无谓不高兴了,“一对儿挺好的!” 宁何苦抚额,“可是我感觉很不好。” 申无谓继续白眼,“要不,你来换一个?” 宁何苦抚额:“咱能换个话题聊不?” “好,那就来聊聊正事。”申无谓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从何处说起呢?哦!对了,还是先问你个问题吧!” 就算是问再难的问题,宁何苦也觉着甘之如饴,乐意之至。毕竟,问题总好过那“一对儿”的话题好吧? “请问,苦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吃了午膳没?” 申无谓答应和宁何苦成为“一对儿”,强强联手后,一本正经问的第一个大问题,竟然是“你吃了午膳没?” 宁何苦被逗乐了,他忍住笑问:“尚未,难道先生要请苦用午膳不成。” “先~生?你是问你日后娶了媳妇,是先生儿子还是先生女儿?这倒是个绝妙的好问题。”申无谓说不上两句正经话便会翻脸作怪,插科打诨。 宁何苦:“……”我去,这话题同之前的那“一对儿”一般稀奇古怪,真没法接。 那边厢申无谓瞬间又翻了脸色,冷脸开始教训人,“记着,别再先生长先生短的叫我了,闹心,虚伪。” “您比苦略略年长,那我就称您一声申大哥吧!”宁何苦突然一改往昔温和之风,扮起乖小弟来。 “我无所谓!”申无谓明明很高兴,但却偏偏要装得很无所谓。 “要不,那还是叫你老无吧?显得咱更亲密不是?”宁何苦眨眨眼,他从未如此活泼灵动过。 或许是刚认了位好大哥,心情愉悦之故吧? 申无谓乜了他一眼,终究没法说出那句口头禅“我无所谓来”。 但他那忍笑脸却爆露了心中的喜悦之情。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宁何苦的时候,知道后者轻描淡写便说服了打水的村民,他便对其有了几分欣赏之意。 然他知五煞凶险狡诈,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对付得了的。 要对付五煞,不仅要善武,且得要善谋略,还需心思敏锐谨慎,故他便直接拒绝了宁何苦的提议。 或者说,他还想再考验其一番。 可如今,宁何苦仅凭着一副画上的零散信息便找到了此处,足可见其不仅行止谨慎,还心思敏锐,且所思所想皆同自己不谋而合,便恰是应了那句:英雄所见略同。 真情快意,侠义之风,聪敏善谋,当两个皆同时拥有这些品质的人一相逢,自然便会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第15章 村民劫苦 如何袖手 申无谓说话间随手拿起一侧的竹筒,宠溺地递给宁何苦,“好兄弟,此处无酒,便以山泉代酒,来,饮一口。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弟姓宁,名何苦。”宁何苦接过竹筒,亦正口渴得紧,便仰头一饮而尽。 饮毕,他苦着脸盯着申无谓,“弟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医怪大哥的水不会好饮,但不知竟是如此难饮。” 后者憋笑憋出了双下巴,老神定定,“你看我做甚,这可是黄精草煎出来的汤水,滋阴补肾,清热解毒,颇费了我一番功夫才煎制而成的,你竟还嫌弃,真是不知好歹。” 宁何苦带着三分苦恼加七分苦涩,“大哥你多虑了,您说的这几种病症,小弟皆没有。” “谁说你没有,看你脸颊上,”申无谓没好气地指指宁何苦的右脸,“看看,都不知道被何毒虫将鲜血吸了去,留下毒汁,小心破了相,那这天下女子皆会为你一大哭了。” 宁何苦叹了口气,“弟不过一粗使小吏,荒野山人,皮糙肉厚又耐磨,咬不死的。” “闭嘴!”申无谓瞪了他一眼,再随手由怀中掏出一物件,黑脸塞到了他的怀中。 一阵奇香扑鼻而来。 一根黑绳上,绑着一根约两寸长的圆柱形小木头,直径约一寸,表面被打磨得光滑细腻,保持了原有的木色和天然的纹路,精巧无比。而香味便正是由此物发出。 宁何苦边摸索着那物件,边闻着奇香,还将那木头左看右看又上看下看,才发现那圆木顶端竟然还有一个小孔可供人吹奏。 原来竟是枚巧夺天工的香樟木哨子。 他瞬间便明白了申无谓的心意。但却假意嫌弃,“这什么呀!就跟婴儿的磨牙棒似的,大哥不会是要我将它挂在脖子上吧?” “你还说对了,这正是磨牙棒,你速速挂上,想说话的时候就磨磨牙齿,别吵吵得我心烦。若不想挂的话,便随手扔了就是。” 望着嘴硬心软的前者,宁何苦将绳子好好挂到脖子上,笑意盈盈,“怎么能扔呢?这可是百年香樟树的树枝打磨而成的木哨子,名贵不说,还可防虫辟毒,关键时刻还可吹响木哨,用于联络示警,实实在在的是无价之宝,实用多惠,益处多多。小弟多谢大哥赠宝爱护之意。” 申无谓翻了个白眼,“你连百年香樟木也能看得出来?懂得倒挺多。” 宁何苦拱拱手,一如既往地谦逊,“大哥过奖了,不过是略懂一二罢了。” 申无谓在鼻孔里嗤了一声,端着脖子,“虚伪,过分的谦虚便是骄傲。” 宁何苦没接话,因他瞥见了前者的脖子处,挂着一根同样的黑绳若隐若现。 也就是说,申无谓不只是做了一枚木哨。 也就是说,他或许早就猜到自己会来,所以提前准备了两份。 这份预知,这份小心思,让宁何苦难掩笑意。 是以,他乖巧道:“弟谨听大哥教诲,有大哥就是好啊!” 申无谓撇撇嘴又躺了下去,“别卖乖了,你是来明查暗访的,还不快睡觉,天黑可是要起床干活的。” 他刚躺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紧要之事,一折身子又坐了起来,眼神变幻莫测,“你刚说你叫宁何苦?” “嗯。”宁何苦平平静静。 “哟,老怪我今日运势不错,竟与大靖第一捉刀吏称兄道弟不说,还同睡于一个草窝窝内,饮药加废话连篇,也是值了。对了,你那大象无形慈悲剑呢?将其藏于何处了,老怪倒想一观,看看究竟是何神兵利器,能令人闻风丧胆。”申无谓虽然阴阳怪气的,但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出对第一捉刀吏的久仰大名之意。 “能与大哥在此促膝,弟亦甚感荣幸之至!为着方便,那慈悲剑被我藏起来了,到时自当取来,予大哥一观。”宁何苦温情脉脉,和风细雨。 然医怪才不和风细雨呢,他重又躺了回去,将二郎腿翘得老高,悠然抖动,“行了,快睡吧!管你什么吏,睡醒了都得给我干活去。” 宁何苦却微微一笑,将目光望向村内,眼神清幽,深不可测。“所以,大哥也同小弟一般,根本就不信村民们的眼睛,是被山神下了诅咒才瞎的,对吗? “老怪我才不信天信地信鬼神呢?我只信我的眼,我的心,还有我的道。”申无谓字字珠玑。 宁何苦温润地看着前者,“大哥言之有理,就是说大哥怀疑飞纱村事件,同五煞脱不了关系?” “无论有关无关,咱来得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那你呢?你又如何想?”申无谓难得的正经反问。 宁何苦和煦一笑,“村民劫苦,如何袖手。” 申无谓暗搓搓地在心中喝了一声彩。 接下来的数日,他二人趁着夜色,在村里由东至西,兔起鹘落,影随风飘,细细地将飞纱村里里外外都逐一探查。 与此同时,在丰台县飞鹤客栈内,来了两个风尘仆仆之人。 一位是温润如玉的白衣书生,还有一位是沉默寡言言听计从的小随从。 甫一到客栈,温和礼便向掌柜打听:“掌柜的,有无见过一位俊逸的公子,比我高半个头去,一身玄衣,还身背墨剑,对了对了,他的马匹也是黑色的。” 如此明显的特征,掌柜肯定记得清晰,遂连连点头,“见过的,那位公子是在小店住了两日,还是三日,哎哟!记不清了。” 温和礼追了一路,原本极之疲累,如今一听到有宁何苦的消息,立马满眼清光,容光焕发,“掌柜的,那您可知他退房后去了何处呢?” 掌柜的陪着笑脸,有些不好意思,“这我就不知晓了,那两日城中出了件稀奇事,我都跟着去瞧了一番热闹,哪还有心思去留意客人的去向呢?” “哦!那也是!”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温和礼非但不恼,还依旧温和有礼得很,“如此便有劳掌柜了,可有上房?来一间。” 第16章 盛气凌人的轿中人 温和礼正在屋内看着书,小伍悄然进来,立于他的身侧低声回禀:“公子,小人刚出去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打听到宁公子的消息,不过,城中人皆在谈论另一件怪事。” “哦。”温和礼舍不得放下手中书籍,便敷衍了事。 小伍轻声:“据说是城中的首富顾员外,于几日前得了一种怪病,四处求医都没能好转。后来,是一位路过此地的游方郎中给医好的。” “哦!”温和礼仍旧是一个字敷衍了事。 小伍看着漫不经心的主子,突然故作神秘,又提高了声量,“公子,您知道那游方郎中是如何将人给医好的吗?” “说,我听着呢?”温和礼的视线依旧没离开书页。 “那位游方的郎中,是用一具新做的杉木棺材将人给治好的。”小伍索性长话短说,捡其最重要的部分说,欲以此引起主人的重视。 “哦!”温和礼习惯性地“哦”完,突又倏地抬起头来,“用棺材治病,倒是稀奇得很,真的能治好吗?” 真是好不容易啊,温和礼才起好奇之心,舍得放下了手中书籍。 小伍笑答:“自然是医好了,那员外如今是活蹦乱跳的,好的不得了。” 随后,小伍便将宁和苦医治员外的诡异方法,一字不漏的告诉了主子。 温和苦:“……” 他想了半日,方憋出几句话来,“这游方郎中还真是奇怪的紧!用这种怪方法来医病人,又居然给医好了,还真是闻所未闻啦。” 小伍靠近主子一些,贴心提醒其,“公子,关键不在于此,关键是您觉得这游方郎中的行为古不古怪?” 温和礼挺直脖颈:“自然古怪。” 小伍继续循循善诱:“那像不像某个人的行事作风呢?” 温和礼的反应永远慢半拍,他又仔细想了许久,方有些兴奋,“你的意思是,是说这有可能,是那位怪大叔的手笔?” 小伍点头,“正是!” “是像哈!怪大叔行事,还真是神鬼莫测呢。”温和礼神往不已。 小伍见主子还是没抓住重点要点之处,只得继续暗示明示:“公子,在南溪山时,就有人看见宁公子是跟着怪大叔一前一后走的,那就代表着他们极有可能是在一起的哦。” “对哦对哦。”温和礼眼眸放光,“所以咱们只要找到怪大叔,就代表着找到了宁兄。” 不等小伍吱声,他又兴奋地一手拍上小伍的肩膀,“咱们家小伍就是聪明。既如此,咱都快点休息,明日一早就上路,去找宁兄去。” 可刚躺上床,他又嘟嘟囔囔了一句:“为何用棺材都能医治好病人呢?真真好生奇怪。” “公子,等您见到怪大叔,再亲自问他就好!夜深了,快歇息吧。”小伍贴心地为主子盖好被褥。 温和礼方安分地闭上了双眸。 翌日。 客栈门口,温和礼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一阵头晕,“小伍,咱们该往何处去。” “公子,往西是去往西部平原,往东是沿江一带,这些应该都不是宁公子此行的目的?”小伍想来是早有研究分析,故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依小伍看,往西北方向,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处,方有可能是宁公子的目的地。” “哦?宁兄他为何要去山高林密,人迹罕至之处呢?”温和礼不解。 小伍腼腆一笑,“公子可能没留意到宁公子的身份,他乃是玄衣墨剑捉刀吏。” “捉刀吏?”温和礼惊声,“曾听父亲提起过的。”他又低头静静想了一想,方恍悟,“难道宁兄这一路都是在追缉人犯?” 下一刻,他方了悟完便又起新的疑问,“就算是追缉人犯,那他为何一定是往深山老林而去呢?” 小伍低声,“公子,南溪山也是山高林密之所在地。” “哦!对对!”温和礼终于开窍了,“宁兄要追缉的人犯,定然是擅长隐匿于深山之中。那咱们也往深山里走,就必定与他有碰面之期。” 话外音:当初,宁和苦去往南溪山,是追踪申无谓才去的。故小伍的推论虽有出入,但也算是误打误撞地正中了要点。 或许,这便是有缘相聚之人,冥冥中注定终究会相逢吧! 他二人前脚刚走,后脚客栈门口便来了一群人。 前呼后拥中,是一抬奢靡华丽的双人轻便软轿。 那葱绿色的轿帘在风中飘荡翻飞,格外醒目招摇。 只见轿前数名侍女皆身着绿衣,双平髻上点缀着铮亮的银饰花朵,高高端着个头,目中无人。 轿两侧和其后,则紧贴着七八名灰衣侍卫,腰佩长刀,冷漠肃然,戒备森严。 如此阵容,可见轿中人身份之非同一般。 一绿衣侍女见轿落地,便轻脚上前,恭谨柔声:“姑娘,客栈到了。” 轿帘被轻轻掀起一条细缝,随即又被放下,轿内传出慵懒柔丽之音,“你们觉得,这破地方能做人吗?” 绿衣侍女继续恭身小心翼翼回:“小人也知晓此处的确委屈姑娘了,但此等偏远县城,总共也就只得这一间客栈,姑娘看……” 轿内半晌没有回音,一群人皆屏息静气,不敢擅动。 “唉!”轿中人一声柔叹,声音柔美却带着咄咄气势,“没用的奴才,没有像样的客栈,难不成还没有座像样的府邸吗?” “是,还是姑娘聪明,小人这就去打听去。” 绿衣侍女转身快步走进了客栈内。 稍倾,她又快步走出,将到轿前方放缓脚步,同样一丝不苟恭身细语,“姑娘,城中有一首富姓顾,他家的宅子在城南。” 轿中人似乎懒得应声,只用手敲了下轿身算是回应。 绿衣侍女一挥手,人群遂向城南而去。 在门口目睹此情此景的客栈小二连连咋舌,“啧啧啧!究竟是何方贵人,方有这般排面,这般气势?” 掌柜的上前在他头上重敲了一下,“好奇害死猫,还不带客人去。” 顾宅内。 顾员外正准备午歇,有个家丁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员外,门口来了,来了一群人……” 第17章 腹黑精英千金女驾到 顾宅家丁神色慌张,只为外面来了一群人,顾员外瞪着双死鱼眼便大怒,“你管他来了一群人还是一群狗,给老子赶走,别打扰本员外午睡就是。” “赶不得,”家丁嗫嚅着,“小人们哪里敢赶,来人指名要员外亲去迎接,员外您还是自己去瞧瞧去吧!” 顾宅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平常都是狐假虎威为虎作伥惯了的,何时竟如此怯场惧怕过呢? 顾员外虽惊疑不定,但还是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他甫一见着来人的阵仗,倒自己先弱了一把,但毕竟是横行霸道惯了之人,平常也有几分胆识,即上前拱手作揖,“敢问是哪位贵人要见顾某?” 还是那位绿衣女上前两步,微微拂了拂,方低声言:“我家主子路过此地,见客栈简陋,难以安枕,欲借贵宅一住,请员外速速命人打扫一处清净院落出来,供主子歇息便是。” 绿衣女一开口便是下命令般的口吻,还颇指役使,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反客为主嘛。 顾员外:“……”我去,这谁啊!一上来就搞得似皇帝出巡一般,对老子是呼前喝后,真当我顾某没点见识吗? 他挺直腰杆,抛却此前的怯阵感,冷声道:“我顾宅不是客栈,贵人还是请去别处求宿为好,否则就别怪顾某人不留情面了。” 顾员外生得高大浑圆,且长着一双涨凸死鱼眼,怒时望之令人生畏。 然绿衣女却上前一步,仰头直视于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顾兴业顾员外,当朝礼部侍郎顾忌为之堂弟妻——之内弟。其人依仗此层层裙带关系,各方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财源滚滚。不过听说最近,顾家绣坊进贡入宫的一批丝线,却出了点小问题……” 顿了顿,她方接着冷声:“还要小人继续说下去吗?” 顾员外愕在原地,心中却千思万愁,千回百转——这轿中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仅将自己的后台给摸得门清,还拿捏了自己的短处,还敢一开口便直呼当朝礼部侍郎的名讳。 此人不简单! 哎呀!甭管她是谁了,总之定是位高高在上的贵人就是了,得罪不起。 下一刻,他立马恭谨无比,“不必不必,请问贵人,有何事需要,尽管吩咐就是,小人定当效犬马之劳。” 得,三言两语后,一方首富顾员外,便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轿中人的奴仆下人。 绿衣侍女微微浅笑,心中冷笑——哼,敢驳咱姑娘的话,也不掂量掂量你几分几两。 她心中轻蔑,然面色如常,“小人方才已经吩咐过了。” “是是,要准备一处清净的院落,小人这就去。”顾员外风风火火而来,又风风火火而去。 馨香园外。 顾员外低头哈腰,准备迎接轿中贵人下轿。 然绿衣侍女淡淡望其一眼,“员外请回吧,下人们亦都撤了,我家主子不喜见外人。” 顾员外“……”我劳心劳力了半日,他竟连见我一面都烦。 心中虽有微词,然却绝不敢造次,遂弯腰后退,退至一转角阴影处,便龟缩于此,不再动弹。 毕竟,这还是他的宅子不是。除了馨香园,他想呆何处就能呆在何处。 软轿是直接抬至馨香园门外的,轿中人始终未曾露面,顾员外被人驱使劳役至此,无论如何,总得要一窥轿中人的真面目才是。 轿子停下良久,但却一直未有动静。顾员外正自疑惑,便见有两名侍卫由软轿后各取出一捆物件,来到轿前,依次弯腰迅速将其铺垫于地。 随后,轿帘方被两名侍女掀起,有一女子螓首半垂,弯腰款款而出。 那女子梳着飞天惊鹄髻,髻畔横插鎏金金凤钗,斜簪珍珠珠翠花,身着淡黄百蝶曳地裙,玉影纤纤,身姿绰绰。 那女子面戴细纱,虽看不清其容颜,但通身气势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傲人之姿。 顾员外只瞧着她的清冷侧影,不觉间竟打了个冷战,低下头去,再不敢直视前方一眼。 稍倾,他再次抬头,便只见着那女子盈盈向前的模糊背影。 而她身后,有人在无声地收拢其行走过的地毯,又快速地铺到其前方,两张地毯轮流交替使用。 此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观她行止,恐无论脚下的路多远,皆足不沾地,行不沾尘,排场大到令人咋舌。 顾员外自然被这排场给惊着了,回过神来立即无声隐去,还嘱咐下人不得前去惊扰贵人。 屋内烛台亮如白昼,绿衣女为主子解下面纱,露出一绝色佳人面:真真是眉如墨玉,眼若桃花,肌如白雪,腰若寸素。 但见她一改傲娇端丽之姿,伸了个懒腰慵懒斜倚,嗔道:“真正是累死本姑娘了。” 绿衣侍女亦一改之前谦卑之态,亲密笑道:“姑娘,此处还算得上是雅致温软,您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晚了。” 黄衣女慵懒地瞟了一眼四周,“还行,不过半个时辰,便能收拾出这一雅致住所,不愧是一方首富。苏儿,你找这地不错。” 随后,苏儿服侍她上床就寝,她将头往软枕上一靠,娇呼出一口长气,“哎,本姑娘有多久没睡过如此温软的床榻了,好累好困啊!” 苏儿为主子盖上锦被,止不住满眼的钦佩,“姑娘说过,上兵伐谋,果不其然,解决许多事情根本就不需以强权压人,以武力治之,只需拿其短处,握其要害,便能轻松将其拿捏制服。” 黄衣女闭目养神中,倏地又睁开她那双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狐狸眼,傲然一笑,“还有,记得要将排面气势做到极致,除了高高在上,还需讳谟如深,深藏不露。如此,那些惯是拜高踩低,畏强欺弱,心中有鬼之营营苟苟之辈,定然不敢多言一字半句。故此,虽不知本姑娘之真实身份,不但不敢问,还乖乖为我所驱使利用。” 那黄衣女年纪甚轻,至多二十来岁,然却如同活了一大把年纪之人精一般,不仅通晓世道人心,还懂得权衡利弊,拿捏算计,幻化外力为己所用。 真真是人心鬼蜮,云诡波谲! 第18章 千金女原是为追医怪而来 黄衣女言尽于此,本该熄灯安歇才是,可她似乎了无睡意,竟又一撑手半倚于床头,若有所思中。 苏儿将放了一半的纱帐又重新挂回,欲言又止。 黄衣女见她神情,伸手拂了拂额前的散发,“再不说的话,你就给我憋回去,永远都别说。” 苏儿撒娇一笑,“小人就是想问,姑娘为何一听那顾员外的名字,便就能将他身后的背景靠山,给一一道出呢?” 黄衣女面如平湖,“本姑娘从出生起,便被爹爹抱着在他的书房行走,耳濡目染皆是六部政事,到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这六部政事闲话及其中一应裙带关系,你姑娘我就是不想记也不行啊!” 黄衣女水波不兴的闲话二三,却尽是事关大靖朝廷六部官员之一应要事,更可足见其身份之非同一般。 下一刻,苏儿便一言道破其身份,她娇声讨好主子,“也就是姑娘您,才能过目不忘,过耳不遗。故此,方才能唬住顾员外之流不敢动弹分毫。是以,别人便是想要学姑娘的排面,那也是万万学不来的,咱姑娘的父亲可是当今朝廷百官之首,而您的娘亲,又是一品诰命夫人,这身份自是尊贵无比。故此,您这气场排面天然生就,试问谁人敢不尊不敬呢?” 原来,黄衣女竟是当朝东阁右相,李伯渔之长女。 身份的确贵不可言。 可谁知,她并未沾沾自喜,而是忽就轻飘飘叹了口气,“就算我父亲身居高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如今娘亲尚在病中,远弟又天生带着弱症,身体孱弱。咱们出来这两年,暗中请了多少良医圣手回去,可他们病情皆不见起色。唉!苏儿,你说这医怪真能治好娘亲和远弟的病吗?” 苏儿见恭维之言却不幸击中主子的伤心事,便在榻边跪了下去,懊恼不已,“姑娘,这两年您东奔西走,何其辛劳,以您的能力和诚心,定然会感动上苍,让您请个神医回府去的。 至于这医怪申无谓,姑娘不就是听闻他给了刘大人一枚假死药,奇效可佳,这才专门为他而来的吗。姑娘曾说过,普通的医者皆是庸医,唯有怪癖孤傲行径之人方是大才大能之辈,便就如同姑娘一般,高深莫测,神力通天。” 苏儿的恭维话越说越流畅,且越说越高明,但也渐离谱。 “苏儿,你就别再拍马屁了,就算你说再多的好话,本姑娘也不会一开心就将你给嫁出去的。”黄衣女忽地一翻玉脸,暂时抛却方才烦心之事,娇俏的乜了苏儿一眼。 下一刻,她似是还未说道够,便一副恨铁不成纲样,一迭连声:“我说你是如何想的呢?方二八年华,怎的就一味想着要嫁人生子呢?侍奉夫君公婆的日子它就那么香吗?像如今这般自由自在的他不爽吗?怎的就老是想往自己身上套枷锁禁锢自由身呢?唉唉!你这般的恋爱脑啊,迟早定是要吃亏上当,受苦受难的可还是只有你自己,懂吗?” 苏儿委屈巴巴地撅起小嘴分辨,“可硕哥哥他一直在等着我……” “那你就让他等啊!看他有多少耐心一直等下去。若三年后,他还对你情深一片,矢志不渝,本姑娘便送上十里红妆,将你风风光光给嫁出去。” 苏儿微红了眼,“小人知道姑娘是真心为我好。” “你知道就好!”黄衣女嗔怒完,忽又转回正事,“对了,可有打听到那医怪的行踪?” 苏儿一秒进入侍奉主子之状态,神秘道:“虽然没有医怪的直接消息,然却另有收获。” “哦!快讲!” 此处省略一千字后,数日前顾员外强娶妙龄女子为妾,尔后中邪生了奇病,被一不愿留下姓名的游方郎中,用躺棺材的古怪方法治好之前因后果,便一字不漏地流淌进了黄衣女的耳中。 她沉呤半晌,方冷言冷语,“本姑娘怎么觉得,这游方郎中绝非是单纯地在为其治病呢?” “但顾员外的病的确都好了,这可是不争之事实。”苏儿小声提醒。 “唉!管他那么多呢?只要能治好奇病,便是有真本事之人。而且,能用如此方法治病行医之人,必是那医怪申无谓无误了。本姑娘正愁找不到他呢!那他人呢?又去了何处?”黄衣女忽然就一反常态,有些焦躁起来。 苏儿轻轻摇头,“如今无人知他去向。” 黄衣女半垂螓首,面色忽明忽暗,忽地又抬起明眸,“把那幅画拿出来。” 苏儿由包裹中取出一画卷,平铺于房中圆桌之上。 黄衣女起身来到圆桌前,用纤纤如葱玉手抚摸着案几上的画卷,那画卷上题有三字:巫医图。 想来这幅画便是宁何苦提起过的那一幅了,至于它又是如何到了黄衣女的手中,那便不得而知了。 此时,黄衣女审视着画中内容,似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苏儿言,“那李绰曾说过飞纱村的诡异事件,而此处距离飞纱村不过两百里,假如医怪也知晓飞纱村之事,那他从此地经过,会不会也是前往那村中去一探究竟的呢?” 苏儿频频点头赞同主子的分析之言。 黄衣女将画卷利落一卷,“既如此,咱们明日一早,便向西北方向去,进雾中山。” 见她脸色又变得凝重,苏儿怕主子心事重,难以轻松安歇,便在为主子放下纱帐时,脸贴着纱帐调皮一问:“姑娘,您常说小人们有欢喜之人,便是傻白甜,恋爱脑,那您呢?您就没有欢喜之人吗?” “你姑娘我是精白咸,算数脑,对于男人,有益利之,无益则弃之,懂不?”帐中人想都未想便回,可见这亦是她平常心中之所思所想。 苏儿见主子终于放松了一些,便再接再厉逗主子开心,“苏儿在想,假以时日,若有位翩翩绝世佳公子出现在姑娘身侧,我就不信,姑娘不会为其动心动情。到时候,您定然压根都不会再想嫁给温家那书呆子的。” “世间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这个人。”黄衣女慵懒却又是肯定应完,便打个哈欠阖上了明眸。 翌日一早,继温和礼主仆二人之后,又有一拨人向雾中山行去。 第19章 宁何苦以身犯险 飞纱村中,表面一切正常,然一到深夜便暗流涌动,人影虚虚晃晃。 宁申二人,正在村中漏夜不停暗查。 飞纱村方圆不过三里,人家户总共也才三十几户,且因为近十年人丁减少之故,还有好几间荒废搁置的家宅。 村民们的小院居所,皆是就地取材,取山中木材所建造而成。故结构简单,屋内明朗通透,倒没有太多可查之处。 是以,三日过去了,宁申二人将飞纱村的每个犄角旮旯都探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 但他二人并未松懈失望退却,仍旧默默想方设法,多方细查。 这一日正午时分,五月的阳光正自热烈光耀,斜斜穿过村口的草缝间隙,倾泻般地投影在宁何苦的俊脸之上,映出三寸光阴。 阳光猛烈刺眼,他先是用手遮挡,而后又由指缝间隙中望出去,只觉今日的阳光甚是与众不同。 他看着看着,突然双膝一弯,便犹如弹簧般弹起身来,走出草丛,站在入村小径中央,抬头由指缝中窥视日光,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一大片雪流苏树上。 他的双目如此转了两个半圈后,似是心有了悟,便顿然放下那遮挡阳光的右手,死死盯着村里的雪流苏看,一动不动。 看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后,他突然就不管不顾地将目光投向了高高在上的,那道世人不可直视的巨大光环之处。 强光烈日自然是凡人不可直视之的,宁何苦的双目在骤然接触到那道大日金光之时,便下意识的紧紧闭上了双眼,随之再缓缓睁开后,眼前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斑驳景象。 但他没有惊慌,也没有企图让自己看得更清一些,而是难抑心中莫名激动,摸索着跌跌撞撞的来到草丛边,喜不自禁,“老无,快起来,我瞎了。” 申无谓被吵醒后,与前者相反的他冷静异常,毒嘴毒舌,“你都瞎了,还兴奋个什么劲呢?” 宁何苦凭声摸到其身侧,声音中甚是喜悦,“我想,或许我找到了村民们眼盲的缘故了。” 申无谓却没理睬他的兴奋,而是拿了身边的草笠往其头上一盖,冷漠无情脸,“你个疯子能想到些什么呢?” “我……”不等宁何苦说完,申无谓便打断了他,“坐好别动,我可不想终日与一个瞎子为伍。” 随后,他起身由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绿色的小瓷瓶来,低头为宁何苦的眼睛点上其中之物,还随手撕下后者的衣裳一角,将之绑在后者的瞎眼之上。 宁何苦任由他摆弄完,方神秘兮兮道,“大哥,你说村民们之所以会眼盲,会不会同阳光和村里大量的雪流苏树有关系呢?” 申无谓还是冷漠冷静,“所以,你就以身犯险,一直盯着雪流苏和毒日头看,再心甘情愿让自己的眼睛被日头给灼瞎,对吗?”末了,又加斥一句,“还真是疯了,无可救药。” “有大哥在,这点小伤,根本不在话下,弟何惧之有。”宁何苦撒娇卖萌。 申无谓的唇边,总算是噙了一丝笑意,循着宁何苦的思维,“所以,你的意思是,村民们日日盯着这雪流苏看,再加之夏季烈日当空,强光加上雪流苏的纯白之色,他们的曈孔便被慢慢侵蚀灼伤,久而久之便直至失明。” “对呀!听闻北方的雪地猎人在冬日出猎时,皆会戴上自制的黑色护目器具,就是为了避免眼睛直视雪地。因为人若一直呆在雪地之中,久而久之,双目就会被雪地白光所灼伤致盲。” “小子,你以身犯险,其心可贵,其行可嘉,但是,”申无谓眼眸中浸入一片浓浓忧伤,“难道你忘了不成,当日的梧桐村也是满村的雪流苏树吗……还有,谁会傻到似你这般,一直盯着雪流苏看呢?” 他还没说出来的话是,“我们梧桐村之人,从前亦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沐浴着阳光,看着雪流苏树,可我们村中,从无一人因此而失明。” “呵呵!”宁何苦尬笑两声,倏而又唇带笑意,意味深长,“老无,我懂得,但我之所以折腾自己的眼睛,让其稍微那么暂时的失明一下,就是想以一个盲人的身份,再次去到飞纱村内。” 申无谓:“……” 申无谓怔住了,他抬起眼眸,瞳孔放大中,“你小子,还真是胆大妄为!” 斗笠下的宁何苦唇边泛起的笑意绝美,“胆大妄为又如何,只要不是异想天开就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真正失明,又怎能完全融入到飞纱村中去呢?” 申无谓没说话,只没好气地建议,“其实,你完全可以假扮失明也行。” 宁何苦微微摇头,“那日我在村内走了一圈,发现村民们虽然眼盲,但绝对心明如镜,且行动自如。有许多时候,我没有言语,只是隐隐有这方面的心思想法,他们便能立时给猜测出来,可想而知,除却视力,其另五识触感是多么的灵敏锐利。 如果,我是一个假装失明之人,定会在不知不觉间露出诸多破绽,如此反而会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申无谓无法反驳前者,便只得又细瞧了瞧他的瞳孔,眼色略宽,第一次温言道:“好在你的眼睛灼伤不严重,若定时上药,再好好休养,五六日后便可痊愈如初。” “所以,我竟有六日的时间可以呆在村中?”宁何苦兴奋反问。 “六日?若你不遵医嘱,有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申无谓见不得他此时还能笑得如此没心没肺,便冷言警告。 宁何苦脉脉一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苦定会珍之惜之,老无放心。” 虽说申无谓依旧不放心,但他却实在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若想早日查得真相,宁何苦的法子,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况且他知道,以宁何苦的机智谋略和武功,定会在保全自己的同时,达成他想要的目的。 可是,那是平日里正常的他。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是个眼盲之人,便自另当别论。 申无谓思索不定间,宁何苦起身欲走,他一伸手,便攥住了后者的手臂,却半晌没有言语。 盲人宁何苦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知他心中所忧,便拍拍胸脯傲然道:“老无放心,您忘了我是谁了吗?虽然我如今是个如假包换的瞎子,然却并不碍事。” 顿了顿,他又凑近申无谓道:“因为,往日里为着缉犯,我常常在暗夜里追踪奔波,早练就了双目在黑暗中亦可视物的本领。所以,就算如今瞎了又有何妨,我仍如履平地,来去自如,也依旧是名副其实的大靖第一捉刀吏。” 这是自他二人相识以来,宁何苦第一次如此自傲霸气。 申无谓却听得煞是感动,他明白前者如此高调自傲,自不是为了显摆他的本事能力。 他此举,只是为了宽慰自己,好让自己放心。申无谓松了手,还是特特叮嘱了一句,“记得,我会一直在此处侯着,若有任何危险,你便吹响木哨,两短一长,我即刻便会前来。” 随后,他将随身的布包扔给了宁何苦,再在近处找了一根称手的粗树枝,一并塞到宁何苦的手里,方才作罢。“装就要装得无懈可击。” 医怪一旦正经起来,心思极是细腻入微。 宁何苦接过树枝在手中掂量几下,又在地上戳了两戳,甚是满意,便冲他笑笑,口甜舌滑,“多谢大哥的拐杖,方认下大哥不久,就收到大哥赠于的第二件礼物了,有大哥就是好呀!” 申无谓冲着他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还有黄精草汤也算,那可是仙草,神仙之草,不识货。” 宁何苦拄着树枝拐杖,跌跌撞撞,一步两步三步,途中还故意摔了两跤,爬起来时也是满身泥泞,衣发松散。 等他被村民发现之时,便像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一般,衣衫褴褛,乱发翻飞,仅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欲坠。 醒来后,他又听到了那把熟悉的声音,是之前那位奚老伯。“这位郎君,你不是三日前就出山去了吗?怎的又折返回来了,难道是途中出了事故?” 宁何苦伸手在虚空中抓了几下,方才抓住奚老伯的手,带着哭腔和后怕,“老伯,是我不好,我之前压根就不相信山神诅咒之说,所以便没听你的话,我……” 没有说全的话,有时候比说得完完整整更能引起人的重视! 奚老伯握紧他的手,紧张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你没走啊!那你这几日住在何处?还有,你的眼睛是不是已经……” “奚老伯,都怪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如今我的眼睛也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完了,完了,我下半辈子,该如何活啊!” 此时的宁何苦,将一个骤临变故,又难以面对变故之人的绝望抓狂,崩溃无助,演绎得是惟妙惟肖,出神入化。 奚老伯继续抓紧宁何苦的手,眉毛因担忧心疼而拧成一团,“你这小郎君,好生糊涂,怎的不听人劝呢?你快说说,这几日你都呆在何处,眼睛又是何时看不见的。” 随后,宁何苦饮了一杯奚老伯的儿子大双奉上的温茶后,方逐渐平静下来,“那日一早,我出了飞纱村后,见后山草木茂盛绵密,土壤红中带金,以我多年挖草药的经验,像这种土壤里,十有八九定然是藏着名贵的药材。而我这次出来,是接了一单生意,就是一定要找到黄精草方能回去。是以,我便绕到后山,在山上细细找寻起来。 我白日里就满山找草药,夜晚便宿在后山山岩之下。今日早间,日头升起之时,我终于在一悬崖边上找到了数株黄精草,我当时高兴得不得了!终于可以回去交差,赚到一笔可观的银钱了,于是便坐在山坡上休憩片刻,随便再欣赏欣赏村子里的雪流苏树,然后就准备出山回去。” 老人家屏息听着,迫不及待的追问:“然后呢?” 第20章 有人暗中示警 “然后,我望着望着,脑中突然就一片眩晕,眼前发黑,我当时还以为是劳累之故,便想着躺一躺,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于是便立即闭目养神,养了约大半个时辰后,一睁开眼,还是依旧什么都看不见。我我,我就是如此这般,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个盲人啊!”最后一句话,宁何苦是带着哭腔昵暔出来的。 奚老伯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想说一些宽慰的话,然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责怪其不听劝吧?人已经瞎了,够惨的了。 安慰一下吧,说会好的,但现实却是,瞎了便永远也好不了啦! 飞纱村的人十几年来,盲了的人就从来没有恢复过正常的。 宁何苦讲诉完,似乎是平静了一些,脑子也随之活泛起来,一反手抓住秦老伯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奚老伯,村里的巫医在何处,能请他来帮我看看眼睛吗?” 求医问药,这是人一旦病了后再正常不过的要求。 老人家心里虽然清楚,就算巫医来了也根本无济于事,但他却不能直接言明。 而且,让巫医来瞧一瞧,走个过场,对于病人来说,便是莫大的希望和安慰。 奚老伯体谅刚失明之人,便亲自去请了巫医前来。 虽看不见巫医的容貌身形,但由声音听得出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老巫医屏息为宁何苦把脉,还细致摸查全身,又再逐一询问其失明的详细经过。 听毕诊毕,双眼失明的老巫医,自然是不可能识破宁何苦真正的眼盲根由的,且自然而然的便将其症归于同飞纱村民一般。 故此,他在心中暗暗叹息,确定此病无药可医。 宁何苦改抓老巫医的手,焦虑不安,“如何?我的眼睛能治好不?” 老巫医轻轻扯开他的手,沉吟半晌,斟酌着用词,“小郎君,你骨骼强健,年岁尚轻,不必过于担忧,好好养着,应该就能慢慢恢复的。” 宁何苦当然知道,这是巫医好心宽慰之言,但仍假意大喜,“多谢多谢。” 同时,亦在心中暗暗惊叹,“这老巫医只是稍微用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便知自己年岁尚浅,骨骼强健,真真是个眼盲心明之人。” 奚老伯送老巫医出去,两人在门口驻足一番低语。 奚老伯:“老巫,您明知道结果,为何还要骗那小郎君,空给他希望呢?” 老巫医:“事实虽如此,但那小郎君毕竟不同于你我。老巫我但愿他怀着希冀的心,尽快适应黑暗后,能走出重重雾山到外界寻觅良医。想那山外之地,能人辈出,说不定他便会有重获光明之机缘呢?” 奚老伯点头,“老巫说得对,那我就好生看顾他,希望他重拾信心走出山去,不要像我们一样,一世活在黑暗之中。” 奚老伯是个实心肠之人,他说到做到,不仅为宁何苦提供食宿,还为了让其适应现状,带着他慢慢走遍了全村,只盼其能尽快适应,在黑暗世界中生活的各项技能本领。 还别说,两日过后,宁何苦几乎便能行动如常了,脸上也由初时的焦虑不安渐趋平静。 奚老伯夸赞其,“小郎君胜在年轻身体好,不仅行动矫健,思维亦敏捷,等再过一些时日,就能完全适应失明的环境了。到时,你就可早些出山去,寻求名医,眼睛自然便能恢复如常了。” 宁何苦故意犹疑半响,带慌张失措,“难道巫医不能完全治愈我的眼睛吗?” “郎君别紧张,”奚老伯立即安慰加解释,“老巫医说了,你如果能出山去医治,山外的郎中有更好的药物,且没有失明,自然能更准确地为你看诊。毕竟,看病还需医者望闻问切,方可准确对症用药,你说对吗?” 不等宁何苦答话,他又接着道:“再说了,你本非我村中之人,也不可能一直呆在此处,让山外的家人担忧吧?” 奚老伯是会劝说人的,他此话一出,宁何苦立时便顺坡下驴,“对对,我得尽早出山去,否则家中父母会担心坏的。奚老伯,这两日我想出去村里多走动走动,你就不用陪着我了,我想自己尽快适应,争取早日出山去。” 如此,宁何苦便有了堂而皇之在村中走动的理由,他柱着根木棍,由村东一路戳到村西,再由西转南,直通到北。 飞纱村不大,原本就只有三十来户人家。以前尚算人丁兴旺,同山外别的村落也有相互嫁娶之事。 但自从村人在十二年前集体失明后,再加山神诅咒之传闻,别村皆对飞纱村避之不及,更别提再有通婚喜庆之事宜了。 故此,嫁娶之事,便只能在村里自行解决。虽然村人尽力不去在乎年龄容貌什么的,但毕竟村中也只有两姓人,选择性自是越来越少。 十二年间,生老病死,再加上新生儿数量锐减,虽仍有三十来户,但人丁却再也不复当初。 如此一来,也倒还有个益处可言,便是村里人家,多数都沾着些亲带着故旧之关系,自然是家家皆相互关怀照顾,日子倒也过得尚算清闲自在,乐在其中。 这些情况,都是奚老伯带着宁何苦在村中走动时告诉他的。 宁何苦记忆力极佳,不过三十来户人家,哪家哪户在何处,院门朝向何方,家门口有何物阻碍,林林总总之类,他只走了一次,听了一次,心中便也一清二楚。 更何况,此前他同申无谓暗查时,便早也熟记于心。 即便如此,他仍旧装得极其小心翼翼,不敢迈开步子走大步,只一戳一摸的在村中慢慢行走,所到之处,便有村民热情招呼。 “郎君慢点,别往右拐哦,那里是李婶家的菜地。” “郎君渴了没,我刚煮了雪流苏花水,你饮两口,解解渴。” 村民们皆热情挚诚地招呼宁何苦,他也热心一一回应,并借此机会登堂入室,同村人闲聊一二。 自然,他的闲聊可不是一般的闲聊,由此三言两语的闲聊中,他是又要听音察人,又要辨别那家中各项情况,还要话中有话,浅尝辄止的试探一二。 如此两日下来,村民们哪家有几口人,是男是女,秉性如何,身上有无疑点,他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到最后他一一盘查,便大致认为,这些人家之中并没有特别可疑之处。 唯独,有一家除外。 唯独的这一家人,有许多特别之处。 其一:奚老伯领着宁何苦满村走动之时,这是唯一一家奚老伯没有向他介绍过的一家。, 其二:这户人家处于飞纱村最南边,依山而居,孤零零地独处一隅,且屋内异常安静,像是座被荒废的家宅。 其三:就算是村里荒废无人住的宅子,奚老伯也会长吁短叹地说上两句。唯有这家,他竟只字未提。不仅不提,在经过此家时,还默默地放轻了脚步,生怕会惊扰到屋中人一般。 奚老伯不知是否故意的忽略,反倒引起了宁何苦的注意。 如此特别的一家人,他又岂会轻易忽略不计呢! 可明面上,他是个失明之人,故奚老伯只字不提的人家,他也得要装着完全不知道才行。 实际上,他却清楚地知晓那栋房屋存在的具体位置,还知道院内只有两间木屋,一间小的是灶房,另一间是主人家的起居之所。 他第一次自己摸索着经过这家院门口时,屋内静悄悄的,一片死寂,了无生气,仿佛就是栋荒废了许久的宅子一般。 第二日,他再次经过,屋内依旧无声无息,还是一片死寂,更别说屋主会像别的村民一般,闻声出来热情招呼了。 但宁何苦不死心,他第三次再次经过时,便故意放缓脚步,正在想着要不要假意摔个跤什么的,再借机进去…… 正想着呢,便只觉脚下一滑,立马心想事成,想啥便来啥。可当真正要摔倒之时,他却本能地及时用木棍撑在地上,稳住了身体,自然是没有伤到自己一丁点儿。 些些惊吓过后,他便蹲着往地上摸了几摸,才知方才是踩在了一堆小石子上面之故。 他便细心地将小石子赶到了路沿边上,以防再有人不慎踩中摔倒。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然心中却起了警惕之意。 他清楚地记得,昨日经过此处时,地上还算平整光滑,今日为何会多了一堆小石子呢? 而且还正正堆放在了小径的正中央处。 也是他的必经之路。 村里的孩童是不会如此恶作剧的,大家都看不见,只会互帮互助,尽量减少障碍,而不是制造障碍。 既存了疑惑警惕之心,第四日,他再次经过时,便故意加快了脚步。 然后,在昨日相同的位置,他又同样的踩到了一堆小石子。 原位原处,不偏不倚。 “哎哟!”宁何苦放空身体,让自己狠狠的扑了个大街。 这下,他便更加肯定以及确定,路中的小石子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那这是有人在向他示警?又或是在求救呢? 无论是何种信息,这信息都肯定是冲着宁何苦而来的。 必竟,这三日也只有他一人,会雷打不动的经过此处。 如此,他自然是要前去一探究竟了。 更何况,他本就怀揣目的而来。 于是,他让自己狠狠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后,在“哎哟”声中狼狈爬起,戳着木棍,一拐一瘸的摸索着走进了那间小院内…… 第21章 宁何苦被人偷袭 木栅门是半掩着的,院中地下湿滑,有股荒芜的泥土青草气息,只有无人居住又或是久无人打理,才会出现如此情形。 宁何苦一步三滑,还假意先摸到了灶房门口,嗅出屋内同样荒废,了无炊烟之气息。 他颇费了一番周折后,方找到了正屋的木门,轻轻扣击,“请问有人在吗?在下方才经过院外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头晕晕沉沉的,无法再走,能否给一口热茶饮呢?” 良久,屋内都没有任何反应,宁何苦敲击再三,忽然便似一个不小心,便将门给推开了一条细缝。 他摸索着踏进去,甫一身处其中,一股阴暗冰冷的气息夹杂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扑面而来。 不对,那不是香味,初闻是香味,但甫一入鼻,便又变成了隐隐约约的臭味。 总之就是,香中带臭,臭中又带着香,隐隐约约却经久不散。就是这种特殊的气味,迫使他警惕地停于原地。 就算是看不见,他也能察觉到,这屋内的气息同屋外的荒芜气息截然相反,而那种淡淡的特殊气味,他在飞纱村别处从未闻到过。 奚老伯家和别的村民家中,就是普通人家普通的烟火气息,纯朴而自然。但这间木屋里的气味,说不清道不明,稍不注意便会将之认为是腐朽霉变之味。 但宁何苦敢肯定,这气味并非一般的腐烂之味。 果然,失明的人其他五识皆特别灵敏锐利。这种莫名的特殊的气息,若放在他正常之时,是不一定能将之给嗅出来的。 心中存疑的他自然是警惕万分,然口中却镇定如常,礼貌询问:“有人在家吗?” 连续问了两次,同他在屋外叫门一般没有任何回音。他独自站着,身边死寂的可怕。 此刻,他心中有些懊恼,若是双眼正常的话,便可看一看屋内的物件摆设,找一找那股莫名气味的来源之处。 恰在此时,屋内深处传出一阵极细微的响动声,还伴着几声“啊,啊”的模糊挣扎之音。 他灵敏的听力听得清晰,那声响动应该是有人用手在床板上敲击发出之声,而伴随着微弱的“啊啊”声,像极了是一个哑巴情急之下发出的,无比急促急迫的求助声。 似这种求救信号,对于捉刀吏来说,第一时间便会领悟了然。他快速循声摸索上前,然后瞬间便被一只手攥住了衣角。 本能反应,他一反手便反攥住了那只手,但手上却没敢用力。 因那只被他抓住的手极其瘦弱细小且无力,仿佛一用力之下,就会被捏碎揉乱,似齑粉一般散去。 凭直觉,那应是一位女性的手,宁何苦立即松开,循着那微弱的呼吸声低头,“这位大~婶,您怎么了?” “啊啊啊……”榻上之人应该是想要迫切的告知他一些事情,然却迫于口不能言,只得是焦急万分的再次发出一连串的语气音。 “大婶,您是生病了吗?要我帮你叫人来吗?”宁何苦听了半晌,也没明白她的意思,便只能是关切地询问其身体状况。 虽目不能视,但那人拼命摇头的动作,宁何苦还是感觉到了。可容不得他再仔细思索,先前那只手突然又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右手,还将其往自己身前拽。 宁何苦脸一红一怒,刚要缩手,随之便改变了主意。 因那女子抓住他手的同时,便用另一只手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软软绵绵的物件。 并且,用她的双手紧紧握着宁何苦的手,四只手将那物件紧紧包裹于其中,同时再次激烈的发出“啊啊”之音。 如此这般,宁何苦岂有不懂之理呢?那女子分明就是在暗示于他,要他握紧手中之物,而那手中之物,定是暗藏玄机,非同一般。 然宁何苦还来不及问声“这是何物”之时,“咚”一声闷响,是重物敲击后脑勺的声音。 随后,宁何苦的颀长身子,便头一偏猝然坠地,不省人事。 他最后的意识是,屋内有剧烈的拉扯之声,仿佛是榻上的女子死命攥住了一人,要阻止其下一步的行动。 刚巧此时,屋外不远处有村民经过,闻声快速冲进屋内,有人扶起了宁何苦,另有人则抱住了那发疯之人,厉声喝斥:“春岭,快住手,这人不是坏人。 还有一人在轻声安慰:“素娘别怕,别怕。” …… 宁何苦再次悠悠醒来时,已经被人扶到了村中的老巫医处,而巫医正在熟练地为他包扎后脑勺的伤口。 想来是伤得比较严重,老巫医将他的一张脸都包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眸。 宁何苦睁着一双迷离的血红凤眼,“我我,我这是怎么了?” “郎君别怕,你方才误入到了春岭家中去,他可能以为你是坏人,才拿扁担在背后打伤了你。伤口有点深,但没伤着要害,注意别碰水,过几日就会慢慢好的。”老巫医和颜悦色。 刚说完,奚老伯和他大儿子二人便闻讯而来,两人谢过老巫医扶了宁何苦往家走。 宁何苦手中还紧紧攥着一物,正是方才屋内那人给的。他摸摸后脑勺,立马痛得呲牙咧嘴,下一步自然是要问清楚,究竟是谁将自己给敲晕的不是。 “老人家,刚那人是谁啊?他为何一言不发就从背后偷袭我,还下如此重的手?哎呀,疼!” “唉!”奚老伯一声叹息接着另一声,“郎君受苦了,请不要责怪春岭,他可能有所误会?哎,他两夫妻都是苦命人啊!” 他两夫妻? 宁何苦想起屋中那不能言语之人,又想起那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身后偷袭之人,直觉和事实都在告诉他,这家人定有古怪,不容轻视。 他装得委屈巴巴:“老人家,我方才只不过是想进去讨口水喝而已,这都能误会吗?” 奚老伯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头部,“郎君没错,只是那春岭的脑子有点问题,他可能是以为你要对他的妻子不利,所以才动手打你的。” “他的妻子?”宁何苦捏紧了手中之物,“对了,他的妻子是不是不会说话?” “唉!是的,一家子都命苦呀!比黄连还苦。”就连奚老伯的大儿子大双也跟着唏嘘不已。 宁何苦:“……”也就是说,那妇人不仅看不见,还是个哑巴。 一个人瞎了,本也是万分痛苦难熬之事,如果再口不能言的话,那这人的人生,是何其沉重难熬,的确好生可怜。 “那她天生便口不能言吗?还有她相公的病严重吗?”宁何苦自然是要问个清楚的。 奚老伯边走边细细道来:“不是,素娘她原本是个健康正常的孩子。那一年,就是村里人集中眼盲的那一年,素娘才十六岁,而他的父亲才刚刚过世,留下她孤身一人。她自然也没能逃过眼盲的命运。自此之后便成日郁郁寡欢,不言不语。 好在后来,她同村里人一样,渐渐重拾对生活的信心,并且在第二年便嫁给了村里的有为青年秦春岭。不久后,素娘便怀了身孕,两夫妻一门心思地盼望着新生儿的降临,可谁知,孩子中途没了,素娘受此打击,又变得不爱言语,也不愿再出门同人交流。 好在啊!她的相公是个坚强乐观之人,便细心劝解她,还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不久之后,她就再次怀上了孩子,但孩子在快要足月时,又再次没了,素娘受不了这一连串的打击,便病倒在床,自此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出过一次门。 而她的相公秦春岭也因此变得有些疯魔,成日不言不语,不是闭门不出,就是疯疯癫癫地往后山跑。村民们见他夫妻二人可怜,便时不时将吃食等放在他家门口。这两三年来,那素娘除了见她的堂姐外,是谁也不见。而春岭呢?见着谁去他家,就跟疯了似的乱打人。” “乱打人?”宁何苦在心中冷哼哼:“他打起人来,可是又准又狠。” 虽如此,宁何苦仍在口头真心叹了一句:“素娘还真是可怜啦!” 沉重附和完,他不觉便捏紧了手中之物,只叹此时看不见,也摸索不出,不知道素娘拼命交给自己的,究竟是何紧要之物。 入夜,夜半更深之时,申无谓出现在了宁何苦的睡房窗边。 这已经是宁何苦进村的第五日了,他实在不放心,再次偷偷前来瞧他。 上次来,他亦是偷偷趴在窗户边瞧了瞧,见宁何苦没有任何反应,便知其没有收获,遂悄悄离去。 但这次不同,宁何苦早就在窗外侯着他了。 宁何苦是和奚大双住在一屋的,此时那年轻人早也熟睡,庄周梦蝶去了。 他便趁机随同申无谓悄然来到一僻静处,掏出一物,递给了后者。 然后者却没接过来,而是就着月色看了看宁何苦的脑袋瓜子,心中虽一惊,但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才几日不见,你这形象变化真的有点不太一般啊。” 宁何苦讪讪一笑,“无妨,反正我自己都没眼看,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矣!对了,老无你快看看这是何物……” 第22章 宁何苦发现布偶玄机 宁何苦自嘲没眼看自己,申无谓方忍笑接过他手中之物,就着月色看了两眼,很是嫌弃,“这不过就是个布偶娃娃而已,做工粗糙,针脚弯弯曲曲的就似蚯蚓一般,奇丑无比,你给我看这个做甚?” 原来竟是个布偶娃娃,宁何苦苦涩莞尔,不怪自己没有将之给猜出来,试问哪一个布偶娃娃的手手脚脚是一样长的呢? 宁何苦便将素娘和春岭夫妻俩之事告诉了申无谓,后者听完再次仔细瞅瞅手中布偶,半晌方道:“所以,你怀疑是那素娘用小石头引你前去,再交给你这个布偶,就是欲告诉你一些极其重要的信息。” “正是,所以老无你再仔细检查检查,看看这布偶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申无谓又将布偶翻来覆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看了个遍,还是觉得除了难看,巨丑之外,实在是瞧不出别的,便很是沮丧,“这就是小娃娃玩的一个普通布偶而已,真无甚特别之处。若说特别的话,就是这布偶的手脚皆是一般长短。” 宁何苦接过布偶又仔细摸了摸,自言自语道:“这手脚皆一般长短,应该是因为素娘她是个盲人,手上不便裁剪行针,故没有特别区分,只求个形似罢了,让我再好好想想,想想……” 申无谓不耐烦道:“你慢慢想,我上她家看看去,去看上一眼,可比你这想上半日要有用多了。” 他抬脚就走,宁何苦一把攥住了他,“老无此去一定要小心。” “小心,你是叫我小心那个由背后敲晕你的人吗?”申无谓是一点就明。 宁何苦颔首,“正是!当时我虽然在全神贯注着那妇人,但也没有完全放弃戒备,而那人却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身后,可见他定非泛泛之辈。” 申无谓拧巴着眉,故意插刀,“所以,当时如果他手中是一把刀的话,你就死定了。” “嘿嘿……”宁何苦忽地冷笑两声,申无谓瞧着他,一瞬间便明了他笑中含意,忍不住剜了他一眼,口嫌体直,“所以说,虽然那人有意敛了气息,但你还是早就察觉到有人在向你靠近,却假装不知而是生生捱了他一扁担咯!你还真是个疯子,无可救药了。” “一扁担而已,死不了。我当时就想着,假意被其打晕,那么对方对于一个晕过去之人,自然是不设防的,我便能得到更多更真实有用的信息。但不料,却被刚巧经过的好心村民们坏了我的计划。哎!他们也算是好心办了坏事。”宁何苦云淡风轻说着的,却是老谋深算之言。 申无谓撇嘴,似是才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若你是轻易就能被偷袭打晕之人,焉有命留至今日,早就死上八百回了。” “大哥谬赞!”宁何苦温雅从容一笑,然被半包的脸却显得很是滑稽可笑,申无谓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张工于心计又足智多谋的怪诞嘴脸了。他抬脚就要走,却再次被拽住。 “你有完没完。” 宁何苦没松手,亦根本不顾前者之气恼,只说自己想说的话,“老无,你去到后要仔细看看那屋内的物件,我白日里在那里闻到过一股气味,若有若无,香中带臭,臭中又带香,但又实在是说不出来究竟是何味道,如此怪诞。” “我看你这小瞎子做得是越来越称职了,鼻子比那狗鼻子还灵,什么气味都能闻出来。你在这里安生等着,我很快便回。”申无谓没好气地甩开宁何苦的手,见缝插针的都要损一损他。 申无谓的轻功不如宁何苦,但却也非普通人可比,说话间人影已经闪出去一丈远。 宁何苦听着风吹雪流苏之沙沙声,再次仔细回忆白日里所发生的那一幕。 自己假装被打晕倒地后,虽身处黑暗,但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有一股极强的力量感压迫而来,像是有人手持凶器,一步一步在渐渐逼近。 正当自己准备反击之时,那人却又退了回去,随后便听到拉扯碰撞之音。 应该是榻上的妇人将对自己不利之人给拼命拉住了,而后还将一些物件推翻在地,造出巨大的声响,以此引起外界的关注。 所以,素娘当时是在帮自己。由此可见,她虽然虚弱无力,也无法言语,但认知和思路却是清晰无障碍的。 所以,她暗中引自己进去,一定是有极其重要之事要告诉自己,而且只能是暗中告之,不能让其公诸于众。 甚至于是,连她自己的相公也要刻意隐瞒防备。 可是,她要告诉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宁何苦将手中的布偶摸了又摸,心事重重之际,忽然便将手定格在那木偶的一处硬物之上,停滞,瞬间又似有所悟。 两刻后,申无谓又出现在了宁何苦身前,没等他开口,后者将布偶又塞回给他,并指向其中一处,紧张问:“老无,这处是布偶的眼睛吗?” “是呀!你又发现什么了?”申无谓很无语,“这不过就是碎布卷成一团后缝成的小眼睛,难道说这其中也有名堂?” 申无谓说话间又再仔细瞧瞧那布偶的眼睛,不觉“咦”了声,“还别说,这一双小眼睛做得倒很是逼真,是先用麻布缝了个小袋子,再塞了一颗野果核进去,如此便只露出一线黑色。仔细一看,这黑眼珠还真是活灵活现呢,且还会转动,有点意思。不过,还是很丑。” 宁何苦听完兀自沉默不语,然后又开始自言自语,“不对,你看她一个盲人缝一个布偶也是千难万难,连最明显的手脚都不愿区分,又为何要花十倍的心思来做这一双眼睛呢?所以,她定是另有所指?” 申无谓不得不承认宁何苦的观点论断,但他却往身后雪流苏树上一靠,伸了个懒腰,“你言之有理,但我懒得想,你想到后再告之我就行。哦对了,我方才去那家瞧了瞧,那个素娘正在沉睡中,敲你的那个人,也就是她相公却不在家中。还有她屋里那些家具陈设也都极其简陋陈旧,无甚特别之处。但是……” 申无谓故意卖了个关子,成功吸引了宁何苦,“是不是你也闻到了那股味道,是不是很奇怪,但却就是形容不出来,对吧?” 申无谓仔细回忆了一下,装得煞有介事,却话峰一转,“那屋里是有一股淡淡的清甜香味,却是罐中蜂蜜的味道,至于其他的气味,我还真就没闻出来。” 宁何苦:“……怎么会闻不出来呢?挺明显的。” “对呀!那蜂蜜味道也挺明显的,怎么你就闻不出来呢?”申无谓反唇相讥。 宁何苦:“……” 申无谓见他的苦恼状,便沉声感慨总结:“所以说有时候,眼睛看不见的人,会比看得见的人还要‘看见’的更多,知道的更多。这便是所谓的眼盲心明。” 听了申无谓一阵饶舌的感叹感慨后,宁何苦忽然就抓住了他的手,难抑心中兴奋,答非所问:“老无,我知道了,我知道素娘要告诉我什么事情了?” 申无谓被他的一惊一乍所感染,也带着三分兴奋看着他:“别卖关子,想到就快说,再啰嗦的话,天就要亮了。” “眼睛,是眼睛,是婴儿的眼睛。”宁何苦凑近老无的耳畔,神秘低语。 申无谓摇头直言:“不懂。” 宁何苦靠近他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奚老伯曾说过,飞纱村的村民们,自十几年前眼睛集体失明后,他们的后代也个个都是双眼失明之人。也就是说,那些新出生的婴儿,也天生就是看不见的?对吗” 申无谓耸耸肩:“应该是吧?毕竟村里人个个都失了明,无一例外嘛!” 宁何苦却不言语,半晌后方道:“我看未必,老无你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就是那些婴儿刚出生时,未必就是看不见的,但因其口不能言,而周遭眼盲的大人们又不得而知。也许是在过了几日,又或是一段时日后,婴儿的眼睛才渐渐失明,但大人们却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由明到暗的转变过程,所以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新出生的婴儿也是天生就是看不见的。” 这一层,宁何苦是由那布偶上的眼睛想到的。 申无谓自是一点就通,“所以,这个眼盲又不能言语的素娘,便想到借助布偶和布偶身上的眼睛,来暗示你这一真相。” 宁何苦坚定的神色:“定是如此。虽然我还想不明白,她为何要煞费苦心暗示于我,但既然知道了,自然是不能置之不理的。对了,老无你说倘若此时,村里有新生儿降生的话,我们便可去看一看他的眼睛,就可以轻松验证我们的猜测了,那该有多好。” 宁何苦的假设之言,却听得申无谓的眉头也随之松展,“我懂了。如果那新生儿不是先天失明,是出生后过了一段时间再失明的话,那便可以肯定以及确定,村民们的双眼失明是人为因素。” “对对!倘若知晓此病并非天生,而我们亦最终查出根源的话,那老无你是不是就能对症下药,助他们重见光明呢?” 宁何苦总是能一语中的,申无谓则只能苦笑,“别高兴得太早,得先查出真相。” “也是,得先查出真相。”宁何苦转而又开始发愁,“还有,又要去何处找个新生儿出来呢?这婴儿可不是一般物件,是说有就能有的,真真是愁煞我矣!” “这又有何难?”申无谓突然就狡黠的笑了,“你个小瞎子看不见,不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宁何苦:“……” 他不信连这种事都能心想事成,“老无,此话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刚去看那素娘时,见她侧身向内而卧,睡得虽沉,但呼吸急促不安,还似恶梦缠身,有痛楚难受之感,便随手为她把了一下脉。这一把便给吓了一跳,原来她竟然怀有身孕,且已经足月,恐这两三日之内,便要生产了。” 宁何苦有点懵,他不相信自己此时居然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心想有个新生儿便即将有个新生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对不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也不对!罢了罢了,权当作今日是个百年难遇之黄道吉日,诸事皆宜!诸事大吉! 第23章 有个疯癫古怪之人 宁何苦虽然心想事成,想娃便得娃,然细细再一思索,却又一丁点都高兴不起来。 素娘如今怀有身孕,那她此举就应该不止是要暗示于我,她还想要救她的孩子,让其不再受双眼失明之苦。 由此再推,她定然是知道一些极其重要的内情,但却不敢明着告诉我们,究竟是为什么呢?她这又是在防范着谁呢? “方才,他那疯傻相公不在,哦,也就是白日里狠狠打你一棍之人。”申无谓在一侧热心提点一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宁何苦立时有所领悟,“是了,平常都无人敢去素娘处,那她要防范之人,最有可能便是她的相公秦春岭。如是,咱们便不能明目张胆去询问她,那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不能打草惊蛇,那就守株待兔,以静制动,等着呗!等过两日,她生产后,我找机会悄悄去瞧瞧。若婴儿的眼睛正常,咱们再想办法接近她探查就是。”申无谓轻松化解了宁何苦的烦恼。 “老无说得对,那我便去给奚老伯他们提个醒。”宁何苦抬脚欲走,却被申无谓拽住了衣袖。 宁何苦转身,“老无还有何事?” 申无谓迟疑半响,方郑重其事,“眼下有一坏消息还没告诉你呢!” “说吧,我听着呢!”宁何苦见前者慎重,便洗耳恭听。 “我方才随手把了一下你的脉,又看了一下你这如小兔眼睛一般血红的眼珠子,因为白日里脑后受到重击,致脑中积存着一些瘀血之故,我估摸着你这眼睛啊,一时三日怕是好不了咯。”申无谓斜睨着宁何苦,看他作何反应。 “哈~哈……”宁何苦一怔后竟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这反应太出乎申无谓的意料之外。 他拧着眉,“小子,你是被吓傻了不成?” 宁何苦方敛笑正色,“大哥,眼下我们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娃亦得娃,有一个半个的坏消息,又算得甚呢?再说了,这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是坏消息,而是好消息。” 本是要吓唬吓唬宁何苦的,但他却笑语盈盈,乐观豁达至此,令申无谓很觉无趣,嗔道:“你小子这是要上天吗?眼睛瞎了再瞎,你还说是好消息,难道你就不担心会一直瞎下去,成为真正的瞎子吗?” 宁何苦望着前者的方向,笑容和煦,“我原本还担心,这两日眼睛若是好起来,要如何装作看不见,才不至惹人怀疑,这下好了,不用装了,可以安心等着小宝宝出生咯。” “瞧你那高兴劲,这又不是你家的宝宝,傻不愣登的,哼!”申无谓淡淡地,还是不忘挖苦前者两句。 而实际上,他煞是喜欢眼前这小子的心思多变,胆大心细,旷达不羁。 他不再言语,往宁何苦手中塞了一个白色小瓷瓶,语气甚严,“早晚一次,每次一粒,记得准时吃药,要不然瞎了可别怪我。” 宁何苦扬扬手中之物,笑得既和煦又傲娇,“看吧?这便是苦胆大妄为,有恃无恐之处了。苦的大哥可是医怪无谓君,又怎会让我变成真正的瞎子呢?只要有大哥在,我就是想瞎也瞎不了的。” 申无谓叹了口气,“我原以为,赫赫有名的大靖第一捉刀吏,定是眼色深沉,心狠手辣之辈,没曾想原是个口甜舌滑,没皮没脸之流,哼!” 宁何苦带着俏皮的笑意转身隐去。 翌日。 宁何苦早早醒来,便由申无谓给他的包袱里找出一些药材,交给了奚大娘,“大娘,我昨日误入素娘家中,怕是吓坏了她。这是我在山中采到的黄精草,可调节脾胃,益气生津,最是滋补之物,麻烦您帮我送去给她,权当是赔罪好了。” 末了又补一句:“还请大娘一定要当面交给素娘,我要知道她是否安好,方能放心。” 奚大娘点头,“郎君好意,老身带素娘谢过,我这就前去,一定当面交给她。”奚大娘没耽误片刻便即出门而去。 两个时辰后,她风风火火地一进院门,口中便直嚷嚷,“了不得啦,了不得啦!” 奚老伯迎至门口,笑道:“老婆子慌慌张张地做甚?” 奚大娘虽累得直喘气,但却顾不上休息,急急道:“我方才去给素娘送东西,刚巧春岭也不在家,我便放心进屋去,和她聊了几句,你们猜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说,我们如何知道。”奚老伯苦笑反问。 奚大娘双手往腿上一拍,激动莫名,“素娘她怀了孩子,都足月了,就快要生产了。” “啊!”奚老伯吃了一惊,心疼道:“这么大件事情,大家竟全然不知,苦命的孩子,这得遭了多大的罪啊!” “可不。”奚大娘也是心疼不已,“方才,素娘指手画脚的‘啊啊’讲了半日,又叫我摸她的肚子,我才明白过来。你们不知道,这素娘瘦骨嶙峋的,都快足月了,肚子也不大,又穿着宽衣,若她自己不说,估计无人知晓。 我呀!当时就吓坏了,便急着要去请巫医来,可她硬拉着不让我去,还同我急,我也不知道为何,但又不敢刺激她,便想着先回来向你讨个主意。” 宁何苦终于暗暗松了口气,奚大娘带回来的消息,也正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可怜的素娘,她为何就是不让你请巫医去看呢?”奚老伯很是不解,只能跟着一起着急担忧。 宁何苦慢慢开了口,“我猜,素娘的意思应该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怀了孩子吧?” “啊?可为什么呢?”奚老伯夫妻俩同声反问。 “或许是因为她的相公吧?素娘她是不是很怕她的相公?” 宁何苦突然提出的一个问题,问住了奚老伯夫妇。 半晌后,奚大娘方呐呐回:“你还别说,元娘说过,昨日她冲进去时,听到好像是春岭在打素娘的声音哦!可是以往,春岭对她那可是极好的呢?又怎么可能舍得打她呢?还真真是奇怪得紧。 不过,话又说回来,近几次我去看素娘,都感觉她好像很怕很怕似的,常常缩在床榻最里面,半日都不带动一下的。” 听了奚大娘的怀疑之论,奚老伯便问:“那今日春岭在家不?” 奚大娘摇摇头,答非所问:“无论如何,我们不可能丢下素娘不管的,她真是太可怜了。” 宁何苦及时开了口,“大娘莫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春岭的疯病之故呢?素娘是怕他一疯起来不认人,有可能会伤到她腹中的孩子吧?要不,咱们就依素娘的意思,暂不告诉她的相公,先将她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悄悄请了老巫医去看看她,岂不两全其美。” 热心肠的奚大娘连声道好,便又匆匆出了门。 傍晚时分,她再次匆匆回来,囫囵吞了几口晚饭,又快速收拾了一些妇人生产用的物品便要出门去,却被老伴拽住了,“巫医看了怎么说的?” 奚大娘却从头说起,“我先去找了元娘,然后一起将素娘悄悄移到了元娘家。元娘家离巫医家就几步路远,如此便两下方便了。巫医也去看了素娘,说她身体弱,营养不良,昨日又受到了惊吓,估计会早产。哎哟,不同你说了,素娘这般,必须得要人寸步不离的好生看顾着才行。” “春岭还没回家吗?”奚老伯追到门口了。 “他疯疯癫癫的,在家又有什么用呢?听人说看到他又往后山跑了。这个时候,他最好是不要回来,也不要来打扰素娘,她才更能安心生产呢!”奚大娘边说话,人已经走出去了老远。 “哎!这春岭,总是一疯起来,便跑得没个影子,也不知他跑到后山去做甚。你说,原本是一个乐观善良又特别疼爱妻子之人,怎的如此不经事,就变得痴傻了呢?竟然还欺负毒打自己的妻子!不像话!这春岭,待我再见到他,定然好好教训他一番才是。”奚老伯无奈地嘀嘀咕咕。 他无心之言却引起了宁何苦的注意,便随口问了一句,“老伯,那春岭多大年龄了?” 奚老伯低头一想,“他嘛,今年也才三十出头,正当壮年,可惜了,当年他可是我们村最英气最热心肠的有为青年啊!当时全村人都瞎了,就是他从中奔走,组织起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合理分配食粮,下田劳作,又鼓励带领着大家走出黑暗。多好的一个青年人啊。” “那老伯记得,他是何时开始疯癫的吗?”宁何苦需趁热打铁,尽快了解了解这个秦春岭才行了。 奚老伯年龄大了,但记忆力还行,并没有想太久便回,“应该是八九年前吧?那时候,素娘的第二个孩子刚小产,可能是因为连续两个孩子都没保住,素娘难受,他亦受了刺激,从那时起便变得有些奇怪了。” “如何奇怪法?”宁何苦追问。 奚老伯:“就是不爱说话,经常数日不在家里和村里,也不知他去了何处?有时在呢,便会一个人在村子里闲逛,地也抛荒不种,还时不时无所忌惮地去捉乡亲们养的鸡鸭鹅等。 唉,当时乡亲们都可怜他们夫妻二人,便不同他计较,还经常想着法地接济于他们。哦,特别是那元娘子,她是素娘的堂姐,常常有好吃的,便会第一时间送去给素娘夫妻俩的。” 宁何苦兀自沉思着,八九年前,秦春岭才二十来岁,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热心青年,就算此前遭受过全村莫名眼瞎的劫难,也依旧坚强乐观,心存善意,照顾着全村人。而且,他还非常非常疼爱照顾自己的妻子。 如此一个心存大善又心胸开阔之人,会因为妻子小产而性情大变吗? 不应该是更加疼惜爱顾妻子才对吗? 但他,不仅变得不言不语,脾气狂躁,还像个强盗一般肆意横行夺取他人之物,还经常不见其影踪。 宁何苦何其聪明,自是越想越不对头,“那老伯知道,他经常跑出去,是到何处去吗?” 第24章 他为刀俎 村民皆为鱼肉 至此,宁何苦完全可以肯定,这个秦春岭身份定大有古怪,便静听下文。 奚老伯这次倒是认真想了许久,方不太确定地回:“此前听我大儿说过,在他失明前,春岭就带他去过后山的一处山屿中,说是为了采一棵古树上的野生蜂蜜。那可是万蜂聚集之地,何其凶险,当时,我还着实好好教训了他一顿呢?哦对了,他说春岭后来就算看不见了,也还自己悄悄地去过那处。” 宁何苦心中一喜——蜂群和素娘家的蜂蜜罐子,这两者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他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问:“奚老伯,大双呢?我想问问他们去过的那处山屿在什么位置?” 奚老伯一把捉住他,“那地方你可不能去,可凶险着呢?” 宁何苦拍拍奚老伯的手宽慰其,“老伯放心,我是不敢去的,但我有个同行好友,他是专门在山中采取野生蜂蜜的采蜜人,此次原本是同我一起进山的,后来便分开各自行事了。这不刚好说起野生蜂蜜这事,我便想着随手记个位置,到时候见到他时再告之于他。” 奚老伯“哦”了一声,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那群蜂可毒了,叫他要千万小心才是。” “放心吧老伯,我那同行采蜜多年,不仅经验丰富,还有全套器具护实全身,蜜蜂是伤不了他的。” 随后,宁何苦找到大双,后者模棱两可地描述了进山屿的大致路线,宁何苦便牢记在心。 趁天未黑,他说想再出去走走,刚出门,在一拐弯处,便有人将他拉住,并一直拉到了雪流苏树后。 能如此轻易接近宁何苦而让他没有反抗之人,此地除了申无谓再无他人。 宁何苦被他拉到树杆后躲藏起来,自觉有些好笑,“老无,你说村民们又看不见,我们这般躲躲藏藏,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这个问题嘛,我也是曾想过的。但咱总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他们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吧?更何况你说过,他们的其他五感可是灵敏得很,咱们还需小心谨慎才是。”申无谓在前者耳边小声回。 宁何苦点头,“老无言之有理。等等,你刚说什么来着?” 申无谓蹙眉不爽。“……我说了一整段话,你不是要我全部复述一遍吧?” 宁何苦低头想了一想,又乍然抬头,如获至宝般兴奋,“是了,是了,他就是光明正大地在村里人面前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的。对对,就是如此!” 他这无头无尾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将申无谓给整糊涂了,“小子,你不要只顾你自己,能不能把话给说个囫囵周全。” 宁何苦随即便将对秦春岭的怀疑悉数告知,一向无所畏惧的医怪听了,也怔了半晌。 然后,他方缓缓说出震撼人心的猜测,“你的意思是说,这秦春岭极有可能不是真正的秦春岭,而是有人假冒了他的身份。而且,假冒之人还是个双眼正常之人。是以,他才装疯卖傻,骗过村民们,并借机在村里任意来往。而村民们却全然不知……”申无谓无法再说下去了。 试着想想那场面:一村子的失明之人当中,却有一个双目正常之人,时常用他那双阴鸷阴森的眼神,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冰冷寒凌的注视着穿梭在黑暗之中的村民们,他为刀俎,村民们皆为鱼肉。 而善良的村民们呢?却因为眼盲而一无所知,每日活在那冰冷阴森的目光和算计之下而不觉,还时常热心为其送上食物衣杂。 真是细思极恐!令人不寒而栗。 宁何苦则想得更多,想得更远。 十二年前,魔罗五煞由大理寺中越狱,大理寺在册捉刀吏悉数尽出,马不停蹄的追缉围剿。 后捉刀吏惨败而归,再之后,便发生了飞纱村民集体失明事件。 这时间线太过巧合,很难不令人想到其中关联。 申无谓由那细思极恐的场景中回过神来,看着宁何苦,心有余悸,“好在你是真的眼瞎后再回村的,若不然恐早就被他一眼识穿,就非今日之局面了,果然还是你心思慎密,小奸巨滑。” 宁何苦温润笑着不言语。 “假若这个秦春岭并非真正的秦春岭,那这个人又是谁呢?是他弄瞎了村民们的眼睛吗?而真正的秦春岭又在何处?”申无谓急躁地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宁何苦仍是沉默,良久方沉声反问:“那老无以为,此人极有可能会是谁呢?” 这次轮到申无谓沉默不语了,现场一片死寂。 他二人虽没一口道破,但在心中的答案皆是一般无二,只不过“魔罗五煞”这个答案太过沉重无比,他们皆轻易不愿宣之于口。 不过,此刻却不是沉默的时候,要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才至关紧要。 “老无,劳烦您去守着素娘,她身子弱,恐生产有危险时,你好看顾她一二。我则去她家守着,万一那假的秦春岭回来,我便将他先拿了再说。” 宁何苦安排得当,申无谓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随即,二人便分头行事。 素娘由午后便开始阵痛不止,好在元娘子早早便给她炖了一锅老母鸡汤,日间亦喂她食了不少,如此方可保证她有足够的力气,捱过生产的这道鬼门关。 直到凌晨时分,素娘仍在痛苦呻吟,老巫医在窗外双手合十祈求上苍之时,屋内先是传来素娘的一声凌厉嚎叫,再跟着便是元娘的一声惊呼:“生了生了,还是个带把的呢。” 老巫医喘口大气后,继续合首感谢上苍。 奚大娘跟着高兴之余,但也没忘记取了准备好的净布去包裹婴儿,元娘则转身去照顾素娘。 奚大娘正小心翼翼的为婴儿擦试着身体,擦着擦着,突然一声惊呼,“坏了坏了,这奶娃娃怎么还不哭出声来呢?” 婴儿自娘胎母体出来后,便是一声嘹亮啼哭,以此宣告他降生于人世;也以此一哭,方能打开其肺部,使其可正常呼吸,开启其生而为凡人之生命力。 窗外的老巫医一听,刚放下的心就重又揪起,急声冲里嚷:“快快拍打他的脚底试试,用点力。” 稍倾,屋内奚大娘焦虑回应:“拍了,可他还是不哭。” 老巫医继续嚷:“再拍拍他的背部。” 这次是元娘带着哭腔回的:“拍了,还是没哭,这可如何是好?” 老巫医没了撤,正自搓手焦虑,忽听不远处有人冲屋内嚷,“用力揪揪他的耳朵试试。” 老巫医怔住了,我可没言语,这是谁在窗外支招呢?而且似乎比我这老巫医还懂得多一点呢? 人身上耳部最是柔软,且触感亦最是灵敏…… 然等不及他细思细想,屋内人在依言照做之后,突然就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清脆悠远,瞬间便响彻整个飞纱村,震落了一地的晨曦微露。 “好了,这下终于好了,奶娃娃没事了。”元娘和奚大娘是先惊后喜,再喜极而泣。 老巫医却心存疑惑,方才提醒揪耳朵那人是谁? 这人自然是一直静静守在此处的医怪申无谓了。 此刻,黑暗褪去,天已朦朦亮起,初生婴儿一声嘹亮之声,将不远处的宁何苦也引了过来。 他二人转到一无人僻静处,对视一眼,便同时开了口。 “那人没回。” “那人没回吗?” 宁何苦的是肯定句,申无谓的则是疑问句。 “没,”宁何苦轻声答完,随即又有些紧张忐忑,“老无,等下你便去瞧瞧那婴儿的眼睛吧!” 申无谓笑了,“现在去看了也没用的,这将将出生的奶娃娃,便犹如小小的一个肉团团,那小眼睛还一直紧紧闭着呢。” “啊!为何?”聪明绝顶如宁何苦,也有怔在原地发愣发呆的时刻。 申无谓见终于有事能难住他了,立时三刻便暂时忘记了方才的隐忧,而是带着些许傲娇,“你这年轻人懂什么呢?那刚出生的婴儿,总是一直在闭着眼睡觉的,每日十二个时辰,他便要睡足十个时辰,其余的两个时辰都是在吃吃喝喝。等过几日吧,待他睁眼会玩的时候,才能测试出他的眼睛是否正常?” “哦!原是如此,那还要等几日?”宁何苦懵懵懂懂。 “两三日吧?那时他吃饱喝足后,兴许会睁开小眼睛玩一小会儿的,到时再去看他。”申无谓眼色从未如此温柔过。 宁何苦松了口气,“两三日不打紧的。那就趁此机会,随我去奚老伯家走一趟吧!” 申无谓纠眉:“去做甚,此刻一切尚未尘埃落定,那秦春岭的身份也只是你我猜测而已,并无真凭实证。如此便要去坦白你我二人身份,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一些?” 宁何苦拉着他就走,“放心,我给你找了个新身份,由此刻起,你便是我的同行兼好友,一个资深的采蜜人。” “采蜜人!”申无谓差点没一口口水喷出来,“你何不索性说采花大盗好过。” 宁何苦不管,继续拉其前行,“我想了想,此时大哥是时候该现身了,再在暗处,反而不利行事。” 申无谓被他拖着前行,很是无语气愤,欲挣脱束缚,“别拉我,我要趁这三日时间去后山找鬼去。” 自从听到假秦春岭的信息后,他早就在心中对其深入解析了一番。 又结合其常往后山跑的情况,还有大双说起的山屿中群蜂一事,几下联系汇总后,有一人的面孔,从迷雾之中浮出,逐渐清晰明朗。 所以此刻,他心心念念想着的,便是要去找到那人,报当年屠家乡之血海深仇。 然宁何苦根本不理会他的反抗,只可劲拉着他往前冲,步履顺畅得不似个盲人…… 第25章 宁申二人共商对敌之策 申无谓企图甩脱宁何苦的拉拽控制,然后者像是使了粘字诀一般,让一手臂和一手牢牢粘于一处,甩无可甩。 申无谓气急却无计可施,索性暴走几步,窜到宁何苦的身前,反过来拉拽着其继续快走几步后,气方消了一些,还回头剜了身后人一眼,冷声道:“如此,你我方才算正常。” 宁何苦一怔,被点拨后从善如流,答:“的确,青天白日,哪有一个瞎子领着个正常人大步前行的道理呢!不仅怪异,还很是瘆得慌呢。是以,就算是个三岁孩童,都有要将之纠正过来的欲望,如此方才可心安理得,出气顺畅。” 宁何苦一番插科打诨,总算是获得了申无谓的斜眼相看,然其怒火并未因此完全平顺平息。 他看着宁何苦咧嘴笑成了一朵花,自己心中却暴躁得直接想炸毛,实在气不过,便咬牙切齿,“你小子非绑着我,不让我去后山密林找那恶鬼去,那你接下来要如何打算?” 宁何苦松开了手,陪着温润笑脸,“大哥别急嘛,此时还是先保证素娘两母子的安全要紧,然后再去确定婴儿的眼睛,倘若他双目明亮,健健康康,那便证实了咱们猜想的方向都是对的。 到那时呢,再去问问素娘,问她是如何得知他相公是个假冒货,还要问她真正的秦春岭现又在何处等等,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未解,而素娘,才是解答这些问题的关键所在。” 宁何苦说得在理,放着眼前知道内情究里的素娘不问,非要舍得一身剐,去找不一定找得到之人,便是舍近求远,得不偿失。 但是,申无谓才懒得理眼前是否舍近求远,是否合情合理这类大道理呢。 天大的事,都大不过他去找仇人要紧。 是以,他来个黑脸恐吓:“若不先下手为强,万一这两日,那个恶人暗中找了回来呢?他就不是个正常人,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来呢?” “所以,反正他都是要回来的,大哥又何必费心费力去找呢?不如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申无谓:“……”谁说不是呢?反正他都是要回来的。 宁何苦见他脸色渐趋平缓,方轻言细语,“如今,飞纱村更需要你守在这里,有您看顾好素娘,看顾好那小婴儿的眼睛,也才能找到他们失明的病因,解开许多未解之谜,飞纱村也才有未来可言。至于那个回来之恶鬼,交给我去对付便是。” 申无谓看着宁何苦的温润笑脸,明明是那么温和宁静的一张笑脸,他却看出了笑容下的另一层深意。 是腹有良谋,也是胸有成竹。 他立时警惕拉长了脸,“你小子,又想玩什么阴谋诡计,快说!” 宁何苦狡黠一笑,“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大哥的一双慧眼啊!” 申无谓眯着一双慧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法子,来对付那个假的秦春岭了。” “唉!大哥不仅慧眼如炬,还慧心如镜。小弟佩服!”宁何苦口甜舌蜜后,突又变一派正经脸,“请问大哥,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采蜜人,假如有大批毒蜂群又或是毒蛇毒物突然来袭,又该如何防范?” 申无谓:“……”我原本就在担忧这一层,只是没想得太具体,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首先预估到了,他才是慧眼慧心呢! 申无谓眯眯眼变金鱼眼,假意反问:“你是什么意思嘛?把话说清楚点。” 宁何苦淡淡定继续,“前日,那人敲晕我后,便莫名失踪,这两日都不见其身影。我猜他对我的身份已然起疑,此刻会不会是藏在某阴暗之处,计划着阴损之招,准备来对付我,以及飞纱村的村民们。” 申无谓神色凝重,怀同种忧虑,“你顾虑的没错,这也正是我所担忧之事。假如他就是我们猜测的那个恶人,以其往日之行事作风,定不会就此罢休。” “正是,大哥很是了解五煞嘛!这些年的功夫没白费哦。”宁何苦闲谈之间,便道出了五煞的名号来。 申无谓眼中似有利刃闪烁,寒光熠熠,“这十五年来,我每日想得最多的事情,便是有朝一日,必会亲手将我的寒月刃,刺进五煞的胸膛里,看着他们躯壳里的那滩恶血,一滴一滴,血尽而亡,方才能解我心头之痛,之恨。如此,算不算是了解他们呢?” 宁何苦笑着嗔道:“老无,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医怪哦!怎的还是用这般蠢笨的方式来杀他们呢!这样可不行啊!依我看,您应该随便给他们喂个毒丸子啥的,让他们“倏”的一声,顷刻间便灰飞烟灭,消失殆尽,岂不更痛快更解恨又过瘾,且还省心省力又省事呢。” 申无谓被他逗笑了,一副老气横秋脸,“就你鬼主意多,连报仇索命此等大事都想着要省心省力,你到底怎么想的?” “老无,别忘了我曾说过,我可是最怕麻烦之人呢!这可是大实话,所以我素来行事,能简单一定尽量简单,能省事一定尽力省事。”宁何苦撅嘴卖萌。 “别废话,说正事。”申无谓可不会宠着他,更不会信他的口头禅。 宁何苦讪讪笑了,随后言归正传:“刚说到大哥是最了解五煞之人,那自然便是他们的对头克星咯。若那假冒秦春岭之人是五煞其一的话,想必您心中已然知晓,此人是魔罗五煞之第几煞吧?”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申无谓咬着牙关,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嘣出来的话掷地有声:“魔罗五煞之第五煞——毒煞,玉面猫眼华夜郎,生于岭南蛮荒烟瘴之地,尤擅驯养毒物飞虫。” 宁何苦微微点头,冷静分析:“这就对上了,当初我在素娘家里时闻到的那股怪味道,有可能是他在驯养毒物时留下的‘毒腥’味。 申无谓冷声接话,“这便是毒煞之名的由来。是以,他若是想要驯养一群密林毒蜂毒蛇什么的,简直是易如反掌。等等……” 申无谓乍然想起一事,拉了宁何苦就往素娘家走去,一路小跑着进了屋,拿起了木几上的一个罐子。 盖子被揭开,一阵清甜的味道飘散在腐朽的空气中,对比明显。 宁何苦用力嗅了嗅:“这罐蜂蜜有问题吗?” “蜂蜜本无毒,但是剧毒之蜂产的蜜,又另当别论,素娘怕就是饮了这蜂蜜水才被毒哑的。”申无谓心事万重。 下一刻,原本沉着冷静的他乍然一把抓住了宁何苦,急躁道:“你说得对,既然那恶人对你的身份起了疑心,或许还猜到了你的真实身份。以他的恶毒心性,除了不会漏夜逃走外,还会想法子将你灭口于此地,还会~让飞纱村的村民们一起为你陪葬。” “老无,以你对那恶人的了解,他会用何种手段来对付我们呢?”宁何苦平静如常,因他早有此预感。 “引来大批的毒蜂群,借蜂杀人。”申无谓看了看手中的蜜罐,笃定十足。 “好个阴狠毒辣之人!好一招阴损周密的杀人手段,”宁何苦见老无同自己猜测的一般无二,便攥紧拳头冰冷凌厉,“这毒煞行事的确阴损周密。从前,他若要对村民们下杀手,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却没有如此做。 因他是个逃犯,想要长久安稳地隐匿行藏,才是他的最终目的,于是,他便暗中用毒毒瞎了村民们的眼睛,随后取代秦春岭,堂而皇之地在村中居住行事,简直狂妄自大到了极点。” 申无谓冷声接话:“似他这种恶鬼,天生异相,心性扭曲变态,取人双眼便如同嬉笑玩闹,囊中取物,杀人放火不过是在其一念之间。” “对,正是如此。如今,他知自己行迹败露,便一定会蓄谋一场无声的暗杀。而他之所以没直接用下毒等其他手段,是因为若有个村庄被屠的话,那势必会引起官府注意,从而猜测出是他五煞手笔,便又将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追缉。 是以,他便想出了借用毒蜂暗中杀人灭村之计。如此这般,就算他日东窗事发,世人看到村人的死状,皆会以为这是一场天灾,而非人祸。而他呢,依然如常隐藏形影,逍遥法外。” 申无谓见宁何苦分析起毒煞的阴谋诡计是头头是道,知其既一早看穿,便定然会有所防备,这才稍稍安心。 可下一刻,他又开始惴惴不安,因为此刻,他想到的,是另一件极其重要之事。 方才,宁何苦提及毒煞毒瞎村民们眼睛之事 但申无谓知道,村民们的眼睛并不是被毒药毒瞎的。 因为,如用毒,事后必有迹可寻。 但是,他在村民们身上从未发现过中毒迹象。 不过,他可是医怪申无谓啊!既然知道假秦春岭的身份是毒煞华夜郎后,那致飞纱村人眼盲的真相,便指日可待。 只不过,这个答案太过疯狂诡异,没有亲眼确定和找到证据,他亦不敢就此下结论。 “老无,您还没回答我,该如何有效驱赶大量毒蜂群的袭击呢?”宁何苦打断了他的思索。 申无谓抬头向四周一望,顷刻便有了主意,“我看村里人的院中,都挂有大量艾草,应该是用来驱赶蚊虫的,那便来个就地取材,家家熏艾驱“蚊”就是。” 宁何苦张着性感嘴唇,“就如此简单。” 申无谓:“对呀!就如此简单。所有的蜜蜂都怕烟和味道,熏艾草的话,不仅有烟雾,还有浓郁的药草味,蜂群便只会躲得远远的,飞回到老巢去。到时候你再去放一把火,将之烧光了便是。” 宁何苦原本还有些担忧事情棘手,听后便定下心来,拉着申无谓兴冲冲往奚老伯家赶去。 途中,三言两语之间,他便道出了自己应对之策。 第26章 宁何苦完胜异瞳毒煞 在飞纱村后山的一处小小山屿中,生长着一大片珍稀之花——墨兰。 深绿色的兰叶丛中,缀着一串又一串的浓黑色花卉,在深幽狭窄的山屿之中,却奇光异彩,格外引人注目。 墨兰的花期本不是夏季,但此刻却拂逆时光,妖娆绽放,致山屿中奇香缭绕,经久不散。 更诡异的是,普通的墨兰花多呈紫色,又或是褐紫色,但此处的墨兰花,统一深紫,紫到发亮发黑的紫。 此刻,花丛边正有个瘦高挺拔,一身粗布衣裳之人,在将手中陶钵里的液体洒向花丛之中。 那泼洒出去的液体,腥臭难闻,还是血红色的,扬起于空中之时,便犹如飘起一片鲜红的丝绸一般。 在那人的脚边,则躺着几条刚被开膛破肚的剧毒银环蛇,蛇身尚在扭曲蠕动。 原来,那人是取了毒蛇的血液用来浇灌墨兰,怪不得墨兰花开到如此浓烈怪异独特。 稍倾,那人放下手中之物,由怀中掏出一只短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笛声初时悠然,渐趋急促,随之便见一大片黑影涌动急促如乌云而至,“嗡嗡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一大群肥硕奇大的蜂群瞬间便将那丛墨兰围了个水泄不通。 蜂群自然是为采蜜而来。 那人放下短笛,口中喃喃自语,“小宝贝们,夜郎我特意为你们准备了鲜美的晚膳,让你们吃饱喝足休息好,时候到了,便该随我一起去干活了。” 他自语完便缓缓转过身来,半闭双眸,皮相绝美,五官精致。 尽管如此,也难掩他那周身的隐隐邪恶之气。 他缓缓,缓缓地睁开双眸,眼珠漆黑如点墨,却冰冷幽深,深不可测。 他睁大双目静静站着,只微微抬头望向空中有强光之处。 下一刻,他突然诡异阴森一笑,相信此刻若有人站在他身前,看到他的眼,一定会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不过须臾片刻之间,他的左眼珠便由原本的黑色变成了蓝色,蓝如深海之蓝。 原来,他天生异瞳。 有的人天生异瞳,世间虽然少见,但却不是绝无仅有。 而他呢?却是原本双目正常,在被强光照射之后,才变成异瞳之色。 真的是绝无仅有,世间恐只他一人。 无怪之他叫做玉面猫眼华夜郎了。 当然,也是魔罗五煞之第五煞——毒煞。 此刻,华夜郎正用右手中指轻轻拂过左目,阴诡一笑,“吾之异瞳,乃为天生神目,可看穿世间万事万物,自然,世间万物皆为我掌中之物。” 他狂妄放言后,便再次吹响短笛,大步向山屿外走去。 在他的身后上空,是如乌云般密密层层的浩瀚蜂群。 夕阳渐渐西下,飞纱村内一片宁静,此刻正是用晚膳之际,村民们皆齐于家中用膳,这也是毒煞选择此时下手的原因。 他站在村后的一小坡上,用笛音指挥着群蜂,眼见它们如一团团黑云浓墨一般,飞入散落于飞纱村的每个角落。 稍倾,便如他所料,飞纱村内响起数声惨烈叫声,此起彼伏,源源不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后,村中便如刚经历了一场血战一般,一片死寂。 毒煞心中清楚,自己用各种毒蛇间接饲养出来的毒蜂之厉害,只要被其蜇上一口,不消三刻,便会全身肿紫窒息而亡。 他听着村内由喧嚣一片再到死气沉沉,忍不住仰天狂笑,边笑边肆无忌惮往素娘家走去。 他得意忘形地走进院中,再用力推开屋门,向昏暗的屋内望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晃了进去。 榻上正背对外躺着一人,无动无静,呼吸也极其微弱。 他便傲然站于榻前,阴沉着声音,“素娘啊!你是夜郎的救命恩人,我从前说过不会要你的命。但是,谁叫你要招惹那不明来路之外人呢?是你自己找死,休怪我夜郎无情忘义了。” 下一刻,他又故作伤心担忧状,沙哑着嗓子,“不过你放心的去吧,有全村人为你陪葬,这一路上你不会寂寞,也不会害怕的。哈哈哈哈……”他放肆狂笑不止。 随即,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昏暗中异瞳发出惊悚之光凝固于半空之中。 只因,有一把冰冷的剑刃正紧贴在他的脖子上,伴随着宁和苦的温吞之音:“久违了,毒煞华夜郎。” 毒煞:“?” 但他毕竟是久经杀局之人,一怔之后,手心向外翻转轻扬,一把毒粉便抛洒向了对面之人,欲趁其闪避之时借机脱身。 然后,却是无声无息,亦无动无静。毒粉洒出,便入泥牛入海,鱼沉雁杳。 自然,那冰凉刺骨之剑刃,仍还在他的脖子处,未曾移动丝毫。 他心中骇然惊惧,“不可能,中了我毒煞的五毒粉还能好好站着之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宁何苦由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哼声,“那是因为,你见过的世面太少。另外,请阁下别再乱动,某可是个眼瞎之人,这手上也没个准头,万一不小心一个闪手,便割断了阁下的脖子,那就不好看了。” 毒煞的异瞳地震,心下既惊后又喜——不过一瞎子而已,我怕他做甚。 虽如此,但自己脖颈尚在他人剑下,受制于人,自然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他思量一番后,便阴阴冷笑,道出诛心之言,“足下既知我是毒煞华夜郎,自然也知道我那毒蜂群的厉害。如今你就算杀了我,也有全村人为我陪葬,这买卖着实化算得很,” “呸!”宁何苦忍不住啐了他一口,“你面目可憎,心思更为可憎,但想事情却非要想得美。某不妨站在此处告诉你,村民们皆好好的,无一人伤亡,如今正在外面驱赶消灭毒蜂群呢!” 恰在此时,屋外似在回应他的豪言壮语一般,火光峰烟四起,还伴随着强烈的艾草味道,浓烟熏入屋内,连华夜郎也不由得咳嗽起来。 随后,他亲耳听见有蜂群的嗡嗡声掠过上空,且渐行渐远,直到悄无声息,惊得他的异瞳一直在剧烈地震中。 下一刻,他颤抖着声音自言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他一边惊悚反问,一边就着屋外的火光看清了对面掌握自己生死之人时,却又被生生吓了一跳。 惊吓过后,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毒粉于对方丝毫不起作用了。 宁何苦一身蓑衣斗笠包裹严实,裸露在外的手部还涂抹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 此刻他同毒煞直面相对,竟连那面上都不例外的涂满了泥浆,而眼睛处则绑了一条黑布,将整个眼部皆牢牢包裹其中。 若是正常普通人,蒙着双眼定然会限制其行动,但宁何苦无妨,他仍行动自如。 因为刚巧,他暂时是个瞎子,蒙不蒙眼的,皆一样。 如此怪异之包裹严实之装束,无怪乎毒煞洒出的五毒粉,对他全无威胁了。 惊着恐着,毒煞忽然又想明白了另一件事情,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讷讷问:“所以,别的村民们都似这般打扮,所以才不惧毒蜂群的袭击?” 宁何苦傲然屹立,“正是如此!某早知道阁下会携蜂群来访,早就安排村民们躲在安全之处,然后每家只留一人,假装嚎叫引你入局,然后再烧艾草驱逐蜂群。如何?这欢迎仪式阁下可还受用否?” 毒煞用他那触目惊心的异瞳死死盯着宁何苦,“阁下究竟是何人?” 宁何苦本想笑上一笑的,但面上涂抹的泥浆过多,此刻正渐渐干涸,以致于他无论做任何表情都是枉然,僵如僵尸。 在这种情况下,报上自己大名的话,似乎太有损形象了。他只好面无表情:“区区不才,不过一捉刀小吏尔,就不劳阁下记挂了。” “捉刀吏?”毒煞一怔之后,忽又咧嘴狞笑不息,“多年前的手下败将,的确不足本煞记挂。” 好脾气的宁何苦听得直接炸毛,左手摸向腰间,正欲抽出盘长结。恰在此时,一人影如疾风冲入,手持一柄铮亮的匕首,一言不发就直直刺向毒煞的胸膛处。 “老无住手!”宁何苦一边剑指毒煞,一边手中抛出一条细黑长绳,那黑绳顶端系着的一个金铃铛,在半空中发出“叮当叮当”的尖锐响声,随后便卷走了申无谓手中的寒月刃。 申无谓血眼暴躁,“你个死小子,逮着恶鬼你不除,还拦着我做甚,你是疯了吗?” 他嘶吼着再次扑向毒煞,“没有刀,老子也照样要他的命。” 宁何苦又一甩盘长结,那黑绳松开刀刃后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伴随金铃铛的“铛铛”之声,便如灵蛇般游走盘绕在申无谓的腰间,束住他的双手后将之甩至一旁。 与此同时,毒煞见身前剑刃略偏有机可乘,便即刻下蹲,身子后仰,避开了剑刃,右手腕翻转作势欲夺其剑,同时左手暗中扬手,一枚燕尾镖呼啸着飞向宁何苦的胸前。 他本以为,此时的宁何苦是左支右绌,定是分身乏术,自己的毒镖自会一击而中。 可不料,宁何苦右手中的剑忽然就一分为二,分出的剑横飞出去后,像长了眼睛似的将燕回镖给格挡开去。 随后,那剑又飞了回去,与宁何苦手中的剑再次合二为一,天衣无缝并且随势斜斜向前推进,不偏不倚,正正刺中了毒煞的右胸襟处,入肉三分再三分。 慈悲剑原来竟是一鞘双刃之剑。 “阁下欲再动弹顽固,慈悲剑不介意再次分开,刺一刺这左边心脏之处。”宁何苦悠闲得完全不像是刚经过一番恶战,唯有慵懒霸道。 毒煞捂着左胸,疼痛使他的思维迟缓停滞,他抬头惊疑困惑,“阁下的剑难道是……慈悲剑……” 那边厢,被盘长结缚住的申无谓狂躁愤怒,捕命挣扎,破口大骂:“死小子,你敢绑你大哥,还不快放开我……” 金铃铛亦随其身体扭动而“叮当叮当叮当当”的响个不停,一人一铃,甚是喧嚣张狂。 第27章 书呆子闯局致毒煞逃逸 宁何苦想冲申无谓笑笑,表示一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歉疚。但他脸上的泥浆过干,自行在一块块剥落,尤其滑稽,“老无别动,你越是挣扎盘长结便会缚得越紧,快过来,我帮你解开。” “慈悲剑,盘长结?”毒煞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忽然惊悚得忘记了疼痛,异瞳无限放大,“大象无形慈悲剑,生死不离盘长结,原来你你,你是大靖第一捉刀吏……” 宁何苦不耐烦斜睨他一眼,右手微动,并未将剑给拔出,“吵什么吵!最烦你们这般,一听说什么大靖第一捉刀吏,便像跟见了鬼似的,宁某有如此可怕吗?” 毒煞望着他的泥巴脸,蒙眼黑巾,渔翁装束,一时竟无言以对。 申无谓虽极想撕了宁何苦,但还是得先解放双手不是,便不情不愿地向宁何苦靠近。 恰在此时,由屋外风风火火冲进一人,一边捂嘴一边剧烈咳嗽,一抬头见着申无谓瞬间,便立马忽视了屋外的浓烟,以及屋内的血腥场面,被呛得不轻还在兴奋地大呼小叫:“大叔,真的是您,我终于找到您了,太好了。” 宁何苦一听来人声音,这不是那书呆子吗?关键时刻,他怎么来了? 申无谓扭头看书呆子,脸色像是要吃人一般,“你谁啊!滚远点。” 温和礼一愣,随即又恢复了热情洋溢,“大叔,是我啊!南溪山的那个小哥哥。”他自我介绍完,不等人应答,又接着问:“大叔,您见过宁兄没?听说他是同您一道走的,您定然是知道他在哪里的,对吗?” 敢情他根本就不是来找申无谓的。 而且,宁何苦就站在他斜对面,他却视而不见。 不过也不怪他,宁何苦如今这一副尊容,搁他爹妈来了也不敢认。 申无谓差点没一口口水啐到他脸上,而且双手还被紧缚着,气便不打一处来,“不知道,谁知道呢?有可能死了也不一定?” 温和礼大为震惊脸。 宁何苦刚想提醒书呆子,旁边还有人剑指恶人,不适宜唠嗑,便见毒煞右脚微抬,他“小心”二字刚刚出口,毒煞的脚尖处便接连射出了两支毒镖,一支飞向申无谓,另一支飞向温和礼。 这毒煞太过狡诈奸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溜走的时机。 他知道暗器根本伤不了宁何苦,便只将燕回镖射向书呆子和申无谓。 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另一个虽有手有力,但却被盘长结捆绑着无能为力,暗器射向这二位,便是要引宁何苦出手相救。 那时,便是自己唯一的绝佳逃脱机会。 果然,千钧一发之际,宁何苦瞬间拔剑在手,且手上暗暗发力,慈悲剑再次一分为二,一柄在手中横着一挡,另一柄斜斜飞向温和礼处,只听到“叮叮”两声金属撞击之音,两柄剑便一前一后挡飞了射向申温二人的巨毒暗器。 温和礼被这突发状况吓得呆若木鸡,只惊恐万状睁大双眼。 巨毒暗器虽然被宁何苦的慈悲剑给击落,可剑刃却没停下分毫,仍旧冲他直削过来。 就在他恍惚之间,眼巴前的剑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断然又向来路飞回,瞬间便同宁何苦手中的剑合二为一,严丝合缝。 宁何苦持剑在手,一回头,毒煞华夜郎已然没了影子。 他一言不发便追了出去,气得申无谓在他身后跳着叫嚷,“臭小子,要是追不到他,你也别回来了。” 温和礼终于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冲远去的宁何苦抱拳作揖,“多谢仁兄救命之恩。”随后再转向申无谓,声音发抖,“大大,大叔,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不问倒好,一问申无谓便将所有的怒火怨气都转嫁于他,凶神恶煞,哇哇大叫,“你究竟是打哪儿钻出来的,专门坏我大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叫你再乱跑闯祸!” 温和礼被吓得倒退几步,可见前者双手被缚着,壮甚痛苦,瞬间便忘记了害怕,焦急走上前去为其解绑。 申无谓乜了他一眼,气稍稍平了一些,可下一刻又尖叫起来,“停停,别动,你给我滚到一边去。” 因为,温和礼左解右拉,不但没解开绑绳上的结扣,那绑绳还越绑越紧,勒得他腰都快断了,难受至极。 温和礼束手无策,被申无谓喝斥也没在意,只为帮不上手而歉疚不已,“大叔,您别急,我这就叫小伍来解,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说小伍,小伍便到,“公子,您没事吧?有没有被毒蜂蜇伤。”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小伍一进来便只顾着关心主子安危,眼中绝无旁人。 “我没事,小伍你快去帮大叔解开绳索。”温和礼指指申无谓,小伍方才见到一侧横眉怒目之人。 他还没应声,申无谓却抢先发话制止,“别动,你们谁也别动,这绳索,你们是解不开的。” 小伍一听,清澈大眼开始闪烁不定,走到前者身后跃跃欲试。 但申无谓立马调转了方向,与其面对面,更加暴躁了,“走开,那死小子的盘长结,是说解就能解得开的吗?哼哼,等着瞧,我非烧了这破绳索不可。” “盘长结?”小伍跟着重复了一遍,眼神秒怂,走回主子身边,“公子,小伍解不开。” “不可能,小伍你那么厉害,一根绳索能难得倒你吗?”温和礼原本不信,但小伍在他面前又从不撒谎,便越说越没底气。 “公子,那可是宁公子的盘长结,甭说小伍解不开,任凭谁来,也都是解不开的。”小伍小小声解释。 “就是,算你这小子还有点见识。”申无谓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嘴。 “宁兄?”温和礼经此提醒,便细细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场面,特别是想到那柄一分为二的飞剑之时,难抑激动,一伸手便拉住了小伍,“我知道了,原来方才救我命那人是宁兄,原来他就在我面前,而我却未将他给认出来,失礼,失礼至极。” “天下第一大书呆子,非你莫属!”申无谓阴阳怪气地忍不住吐槽。 书呆子并未在意,激动亦未停歇,继续碎碎念叨,“宁兄去追那人去了,小伍你不知道,方才那人甚是狠毒,一出手便想要我和大叔的命,那宁兄去追他,会不会有危险啊?” “咸吃萝卜淡操心。”小伍没答,申无谓继续阴阳怪气。 小伍刚要张口护主,由窗外飞进一人,正是泥巴脸渔翁宁何苦。 温和礼几步冲上前去,一眼便瞧见宁何苦眼睛上的黑布,担忧万分,“宁兄,您眼睛怎么了?” “死小子,人追到没?”宁何苦来不及回应,便传来申无谓的大声怒斥。 “没,后山的路,他比我熟,溜得也快。”宁何苦很是沮丧。 没追到,这还了得,申无谓立马暴跳如雷,“都是你,方才若不是你拿这条破绳绑着我,我早一刀结果了那恶鬼,如今又让他给跑了,你还好意思站在这里大喘气。” 温和礼听不下去了,便开口劝解:“大叔,方才宁兄是为了救我们,不关他……” 话未说完,便被申无谓怒斥打断,“谁要他救,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让那恶人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温和礼:“……” 下一刻,他嗫嚅着:“可可,可是……” 见主子被噎得不行,小伍不乐意了,开口帮腔,“大叔,性命攸关,您死了可就死了,但那人跑了却还是能再抓回来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您错怪宁公子了!” 小伍话糙理不糙,也正是温和礼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拼命点头附和。 “老子乐意死,死得开心,死得其所,你们管得着吗?”申无谓暴躁未消,冲到宁何苦身前,“快帮老子解开。” 宁何苦一直淡淡的听着两方之言,面色平和,此刻却狡黠一笑,并未帮其解绳,而是转向温和礼和小伍,泥巴脸没办法有表情,“多谢美言。” 温和礼见他笑得诡异,想了半日才想起想问之话,“宁兄,您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一脸的泥巴?” 此时,他身侧的小伍悄然走了出去。 “瞎子,你磨磨唧唧做甚,快解绳!”申无谓暴躁,根本不容人有喘息的机会。 宁何苦却不为其所扰,平静答:“除非大哥先答应我,不去追那恶人去,我便放开您。” “休想!”申无谓一脸没得商量,顽固不化。 “那便绑着呗!”宁何苦也是一脸没得商量余地,“大哥几时答应不去追人,苦便几时放您就是。” “瞎子,你敢,信不信我永远让你瞎下去。”申无谓从未如此被人气过要胁过,自然气得发疯炸毛。 “宁兄,大叔他这是怎么了?像是要吃人似的?”温和礼胆怯靠近宁和苦低声相询。 “不怪老无,都怪我一时疏忽。哎!他的心情我能理解,要是换成我,我也会气得要吃人的。”宁何苦不仅没有怪责之言,还感同身受的替申无谓着想。 然申无谓并不买帐,仍旧怒吼咆哮,“对,就是怪你,要不是你,我早一刀捅了那恶人了。” “老无,你认为让那恶人在天下人面前被公开斩首,还是让你此刻无声无息的灭了他,哪个比较有震慑和安定民心之效?” “老子管你震不震慑,安不安定民心,老子只要他死就痛快。”申无谓心中被仇恨充满,碾压了所有理性。 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所谓惧。 此时任何道理,在他心中皆狗屁不如。 第28章 村民感谢宁申二人 宁何苦拍拍狂躁愤怒的申无谓,语重心长,“老无,那恶人害瞎了飞纱村全村人的眼睛,就此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再说,我们还没找到致村民们失明的真相,我需要您,村民们更加需要您。” “什么?原来……”温和礼瞪大眼睛惊悚到失语。 “对,你没猜错,村民们的眼睛,就是方才逃走那恶人给害瞎的。”宁何苦淡定道出的,却是惊天动地之言。 温和礼如被石化,申无谓的狂躁方才消停。 温和礼不敢想象,是怎样一个丧心病狂之人,才能下得去手,让整条村子上百人都变成了瞎子! 不,这就不是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是恶鬼夜煞修罗。 刚巧此时,小伍打了一盆水回来,看见主子发愣,便将水递给了他。 温和礼接过水盆继续发愣,宁何苦对善解人意的小伍感激一笑,便接过水盆放在案几上,解下黑巾洗起脸来。 小伍关心地推了推主子,温和礼方回过神来,他看着宁何苦洗净脸,又瞅见那双原本如黑夜明珠的双眸血丝遍布,再见其重新将黑巾绑上,立马想到方才听到之事,即时心惊胆战,慌了手脚,“宁兄,难道说您的眼睛也被……” 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不愿去试想那般残忍的结果。 “你想什么啦!我的大哥可是医怪申无谓,他怎么可能让我的眼睛瞎了呢?把你的小心脏给揣好,别乱蹦哒。” 宁何苦边说话,边走到申无谓身侧,只见他双手轻轻在后者腰间上下左右拉扯,前后翻转数下,原本极其难解的盘长结,“叮当叮当当”一阵响后,便被轻易解开。 申无谓仍旧黑脸瞪着他,站着未动。并不是宁何苦的甜言蜜语哄住了他,而是后者拖延了时间,此刻就算是再追出去,也是枉然。 温和礼安放好被吓得一直悬着的小心脏,刚想看一眼那根神奇的绳索,但见宁何苦右手轻轻一扬,那绳索便如灵蛇一般盘踞缠绕在其腰间,瞬间隐入腰带内,不见其影。 他难抑好奇之心,刚要发问,门外有人群在高声喧哗,又似是在激动不已的庆祝大捷一般。 温和礼自从进了这山村以后,遇到许多诡异之事,脑袋一直很懵,搞不清楚状况,便靠近宁何苦欲问详情。 恰在此时,有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老巫医和奚老伯。 奚老伯老当益壮,脸被手中的火把烤得红彤彤的,兴奋道:“小郎君,外面的毒蜂群已经被大家赶走了,还得要多谢你和你的好友,帮着我们筹谋,若不然,此番我们怕是危矣。哦,对了,你们如何得知那秦春岭是假的呢?而他为何又要引毒蜂来害我村民呢?” 宁何苦和申无谓对看一眼,忍不住默契十足的会心一笑。 笑完,申无谓忽又记起不应该对那小子笑的,于是又狠狠剜了宁何苦一眼。 事情原来是这样子的。 清晨,宁何苦拉着申无谓回了奚老伯的家中,只说后者是来找他的好友。 随后,申无谓便照着之前和宁何苦商量好的计划行事。 他告诉奚老伯,说刚经过村外一片密林时,见到有几只硕大无比的毒蜂在空中盘旋飞舞,以他的采蜜经验,断定毒蜂若发现村中的雪流苏花后,定会引来更多的毒蜂群采集花蜜,因此要村民们早做准备,预防毒蜂突然大规模来袭。 奚老伯接受了他的意见和计划,立即安排全村老幼病弱都躲到了老巫医家里,紧闭门窗,严阵以待。 然后留下大双和几个青壮年在屋外引燃艾草驱赶蜂群。 而私下里,宁何苦则和大双二双他们讲了一部分实情,还说出了秦春岭的假身份和危险情况,取得他们的同意一致行事。 首先,让几个年轻人全身涂满泥浆,还身着蓑衣斗笠包裹严密,一等毒蜂群来袭时便在村里来回奔走,嚎叫,刻意制造出村民们集体被毒蜂攻击的假象,以此引毒煞入局。 随后,申无谓亲眼见到毒煞春风得意地走进了素娘的家,便立即点燃了屋外的艾草堆,以此为信号,村里别处的艾草堆也相继燃起。 而且,在堆艾草时,申无谓还特意吩咐往艾草堆中洒了适量的水,故湿润的艾草被点燃后,并未燃起明火,而是只释放出大量的浓烟,以此驱赶毒蜂是为最佳。 如今,毒蜂群被驱赶走后,大双便将实情告诉了奚老伯和村民们,他们才匆匆过来表示感谢,并询问真相。 申无谓怒火未消,根本不愿多说话,宁何苦便将老巫医和奚老伯拉至一旁,简单道出了前因后果。 老巫医虽然年老,但他一辈子都在行医救人,一听秦春岭竟是毒煞所假冒,立时便知晓事情的复杂和严峻性。 但为了不引起恐慌,便故作镇定吩咐大家伙都先散去,而他和奚老伯则留了下来。 老巫医刚欲开口询问,宁何苦便摆手阻止道:“我知道您们想问什么,其实我们也所知不多。现下知晓内情之人,村中倒还有一人。” 奚老伯心思敏捷,只想了一想,便道:“郎君说的是素娘吧?” 宁何苦点头表示默认。 老巫医听了却愁眉不展,“素娘如今说不了话,她又不识字,要如何由她口中知晓实情呢?” 这确实是一个大难题,奚老伯亦跟着愁眉苦脸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可怜的孩子。” 宁何苦看了一眼黑脸的申无谓,为其做了一会主,“奚老伯别担心,我的这位友人懂得一些岐黄之术,不妨让他去看看素娘,看看她的哑病能否医治。” “那敢情好,老朽在此先多谢二位先生,你们可是飞纱村的大恩人啦!”老巫医大喜,冲着申无谓和宁何苦就行起大礼来。 称呼也由“郎君”变成了“先生”,可见其对宁申二人的敬重感谢之情 申无谓原本还未消气,此刻又听到宁何苦擅自为自己做主,硬是百般的不情不愿。 可一见着白发苍苍的老巫医虔诚的向自己行礼,立马于心不忍,乖乖跟随大家伙一起,向老巫医家走去。 途中,宁何苦方得空问温和礼“呵呵,我倒是小瞧仁兄了,你竟然一路跟着我到了飞纱村,厉害了!” 宁何苦这话既褒又贬,还带着三分揶揄,但书呆子那能听得出这话中有话,只一味兴奋答:“是呀!要找到宁兄,着实不易。原本,我和小伍一路追到丰台县时,便失去了您的踪迹,可刚巧又听说了一桩奇事,说是有位游方郎中,用新做的棺材治好了顾员外的怪病,我便想着,那定是热心肠的大叔所为,于是便一路追踪他来到了此处。” 申无谓听得清楚,回头瞪他,“你胡说个甚,我才没有治过什么古员外,今员外呢?还有,你要找他,却为何偏偏要来跟踪我呢?真是遇得到你哦!” “因为小伍说,宁兄是一路跟着您走的,那我们找到大叔您,自然便能找到宁兄啦。”温和礼天真烂漫的答。 申无谓很是无语,随口道:“书呆子还是那个书呆子,一点儿长进都没!” “咳咳!”宁何苦干咳两声,打断了前二人的对话,他在心中懊悔,懊悔自己没忍住,一时技痒,才引了这书呆子前来,还真是自作自受啊! 他又咳了两声,附在温和礼耳边,准备吓唬他一通,“温兄,你们最好是明日天一亮,便速速离去吧?” “为何要走?宁兄还没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呢?或许我和小伍也能帮上点忙?”温和礼还是那般天真无邪,纯正良善。 宁何苦加重语气,“你们若不走的话,三日之内,必定会如我一般,变成个瞎子的。” 宁何苦指指自己的眼睛,现身说法,原本以为能吓退温和礼,可后者挣着一双无辜凤眼,讷讷反驳,“宁兄,您刚还说您的眼睛没事,大叔能医好的呢!” “那不过是安慰你的话,这也能信吗?”宁和苦斜眉瞪眼。 温和礼:“……” “宁公子骗人,若真如你所说,那他为何没有变成瞎子呢?”小伍指着申无谓,又即时出来为主子张目了。 宁和苦:“……” 呵呵,一向伶牙俐齿的宁何苦,也有被怼得哑口无言之时,让申无谓觉得无比痛快。 他不觉多看了小伍两眼,还故意放慢脚步,问:“你们方才进村时,正是毒蜂满天飞,又到处在燃放艾草浓烟,如此景象,你们就不怕吗?” “不怕啊!毒蜂都被熏走了,就是那烟很是呛人,所以我和公子才一直往低处跑,最后才一路跑到最南边,无意中在那间屋子里找到了你们。” 申无谓“哦”了一声,又懒得说话了。 那边厢,温和礼紧紧挨着宁何苦,担忧他看不见,还一路殷勤扶着他前行,边走边压低声音,“宁兄,刚被您刺伤又逃走那人究竟是谁?为何怪大叔见到他恨不得一口吃了他?而您没追上他,怪大叔又恨不得一口吃了您,最后又怪我给了那人逃跑的可乘之机,又恨不得一口吃了我……” “停!”宁何苦即时阻止了温和礼如绕口令般的碎碎念,暗自懊恼不已。 不就小露一手,随路又随便惩治一个恶霸而已,怎么竟有种“引祸上身”的感觉呢? 第29章 真相扑朔迷离 素娘产子不过才一日,此刻尚未完全恢复元气,正昏昏沉睡,新生儿亦在她身边睡得十分香甜。 老巫医听了元娘的回话,正贴心嘱咐其照顾好素娘母子之时,屋内有动静传出,是素娘轻声扣击床板的声音,想是她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故才十分警醒。 元娘在她耳边复述宁何苦的意思:“素娘,假冒春岭之人已经受重伤逃走,他不会再回来了,你不用再害怕,先好好休息,一切等养好身体再说。” 素娘拼命摇头,还挣扎着爬起身欲往外走,看她的意思,是着急要去见前来找她之人。 元娘将素娘扶出来后,还没坐好,素娘便焦急万分,形容急迫,一直不停的比划着,想要告诉大家一些事情。 但她口不能言,又不会写字,只能是“啊啊……”的比手画脚一番,老巫医和奚老伯他们硬是没能听懂她一丝半点的意思。 申无谓上前抓住了素娘正在空中比划的右手后,随势搭在其双脉之上,沉声道:“别动,我为你把把脉。” 素娘原本就是个聪慧之人,一听前者说是帮自己把脉,立即便安静下来。 申无谓把完脉,又检查了素娘的咽喉声道处,最后一锤定音,“素娘的嗓子是被人毒哑的。” “啊!”屋内除了申宁二人,其余人皆齐声惊呼,就属温和礼的声音最大。 因他无法想像,原本就是个眼盲的苦命女人,竟还会有人下狠手去毒哑她的嗓子,太不可思议。 宁何苦知道接下来谈及的话题更会触目惊心,便将温和礼推到门外,指着另一间厢房,“温兄累了,先去休息。” “不,我不累,我也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温和礼挣扎反抗不原离去,还用手使劲撑紧了门框。 但宁和苦只是手上稍微一用力,便将他拂到了门外一丈处,对正守在门外的小伍道:“照顾好你家公子,让他别瞎跑,此处危险。” 温和礼虽然还是满面不情不愿,却不得不随小伍进了隔壁的厢房,气呼呼的和衣而卧。 屋内只余下元娘素娘,奚老伯老巫医,还有宁申二人。 此刻元娘方惊魂甫定,便开始沉痛自责,还抱着素娘的头哀哀滴泪,“我可怜的妹子啊!是我们疏忽了,我们原以为是春岭疯了,你心中难过才不愿开口讲话的,可谁知……” “是呀!都怪我们,竟完全没想到这一层上,要是早知道,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医好。”老巫医和奚老伯也极是自责难过。 申无谓把完脉后正低头思忖,宁何苦便轻声相询,“老无,如何?素娘的嗓子还能医好不?” 申无谓抬头白了他一眼,“能医,但现在却不能医。” “此话怎讲?”老巫医是嘴替,问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 “她才刚产子,身体极虚,又要供养奶娃娃,故此时宜进补养身,而不适合饮药清毒” “对对,”老巫医连声赞同,“是药三分毒,素娘此时的身体是受不了的,只能待她身体好了,不用再奶娃娃了,方可放心用药,慢慢调理。” 素娘一把扯住了元娘的衣角,又开始着急比划起来,元娘不懂,只得转向了为素娘诊治的申无谓。 申无谓是个没耐心之人,便捅捅宁何苦,后者会意,拉张木凳坐到素娘身前,面和声清,“素娘别着急,或许我知道你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事情,我来问你,倘若问对了,你便点头,可好?” 素娘温顺点头。 宁何苦斟酌着用词,他在想该由何处问起,循序渐进而不至于让素娘太激动,也不至于让奚老伯他们太过震惊震撼,难以承受。 那便先问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好了,“素娘,你是何时知道,秦春岭是他人假冒的呢?” 素娘灰白的眼眸泛起泪珠,抬起了右手食指。 “一年前?”宁和苦看不见,是申无谓代他问的。 素娘见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虽有些着急,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伸出了双手十个指头。 “这是十年的意思吗?”申无谓略微惊讶的语气。 “她说的是十年前吗?”相比于前者的一点点惊讶,奚老伯他们的反应则太过强烈惊悚。 宁何苦暗中叹气——原本是想问一个没那么震惊的问题,结果还是猝不及防的令人大为震惊。 不过,发生在飞纱村的村民和素娘身上的事情,又有哪一件不是匪夷所思,细思极恐呢? 算了,想问啥便问啥吧!最要紧是多获得一些信息,然后再看可否由此获得一些毒煞的行迹。 宁何苦正在思忖之时,元娘却紧紧抱住了素娘,将头转向屋内,面容愁苦焦虑又急促不安,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那,那孩子……” 她想表达的是:那孩子也是那恶人的咯? 元娘作为女人的本能自然而然问出的惊悚问题,让屋内众人皆陷入沉默之中,无人言语,一片死寂。 “啊啊啊……”唯素娘拼命摇手否认,头亦摇得如同拨郎鼓一般。 “元娘,您们误会了,孩子不是假秦春岭的。”宁何苦感受到眼前素娘焦虑抓狂的心境,便赶紧为其解释。 素娘又用力点头。 众人:“……” “可她刚才说,由十年前开始,这个秦春岭就是假的了。也就是说,她相公已经失踪十年了……”申无谓听得一头雾水,是想到啥就说啥。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子的,如今这个秦春岭虽然是假的,但并不代表真的秦春岭就不在了。而且,素娘还曾经见过他,对吗?”宁何苦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素娘流着泪点头,证明了宁何苦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 “那你的相公秦春岭呢?他现在又在何处?你可知晓?”宁何苦赶紧接着推进下一个问题。 素娘眼泪流得更急了,闭眼摇头,表示她亦不知道真秦春岭现在何处。 申无谓看着瞎眼的宁何苦,又看看素娘,重重叹了口气,“你这样问下去,怕是问到猴年马月也是问不出重要信息来的。” 在场众人皆默然点头,黯然神伤。 宁何苦想了想,忽然由怀中掏出素娘给自己的布偶,轻轻放到了她的手中。 素娘立时紧紧抓住布偶,情绪又开始激动,然后摸索着布偶娃娃的眼睛,又指指屋内示意。 除了宁申二人,屋内人都不懂她是何意思。 宁何苦轻轻开了口,“素娘别急,你是不是想说,让我们去看看你儿子的眼睛,对吗?” 素娘拼命点头,恰在此时,或许是母子连心之故,屋内的婴儿睡醒后一声啼哭,“呱呱”的哭声分外清脆响亮,沉重的击打着在场每个人的心扉。 沉重,心酸,悲伤,迷惑,各种情绪轮番上阵,又是一片死寂。 素娘一着急,腾的站起身就要往屋内冲,宁何苦轻轻拉住了她,温言道:“等老无去抱吧!” 素娘知道他口中所指之人,便是方才为自己把脉之人,也是位懂得医术之人,便欣然点头,重又安静坐下。 申无谓去抱婴儿之时,随道为其细细检查了一番,方才将之抱了出来,轻轻放到素娘怀中。 素娘先是紧紧抱住孩子,随后不顾孩子哭闹声,用手轻轻抚摸其眼睛部位,抬头望向申无谓的方向。 “你放心,这奶娃娃虽然瘦弱一些,但身体健康,手脚齐全,等足月了,自会长得白白胖胖的。”申无谓从未如此温和过。 然素娘却开始拼命摇头,继续抚摸着婴儿的眼部继续急切的想要表述。 宁何苦转向申无谓处,试着代问出她想说的话,“老无,孩子的眼睛呢?正常不?” 申无谓叹了口气,“我知道她的意思,可这孩子太小又贪睡,小眼睛还是闭得紧紧的,现在完全看不出来是否正常,只能是过多两日再看咯。” 素娘又开始用力摇头,然后又再用力点头,还用手紧紧盖住婴儿的眼睛处,无比焦躁不安的一直比划着。 申无谓被她一连串似是而非的动作晃得头晕,又不得要领,便自顾自的皱眉思索起来。 素娘见他没有了回音,想了想便将手中的布偶扬起,最后将它塞到了对面宁何苦的怀中。 宁何苦将木偶接过来,他看不见素娘的行止,自然是更加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将布偶攥在手中,同样低头苦苦思索起来。 申无谓看着他手中的布偶,看着布偶上那用果核做成的黑眼珠,又看向宁何苦那被黑巾遮挡的双眼,忽然就跳到宁何苦身边,一声惊呼,“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宁何苦随之展眉,“老无能想通之事,必定是天大的好事。” 申无谓带着神秘兮兮的神情,“素娘的意思是,她几乎能肯定此刻孩子的眼睛是正常的,但她却又害怕再过几日后,孩子的眼睛便会变得看不见,所以要我们想办法保护好孩子的眼睛。” 素娘流着泪点头,终于有人弄懂她的心意了,她止不住的泪流满面,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婴儿,还张手护在了孩子脸部,似乎要将其与外界完全隔绝一般。 她如此这般,便印证了申无谓方才的言语是完全正确的。 老巫医将他的一双白眉给拧得紧紧的,他由申无谓的言中,听出了一股不祥之兆,那可是关系着全村人的重大事情,于是便谨慎发问,“可是,若孩子的眼睛本来就是看得见的话,那为何在几日后就会变得看不见呢?” 是呀!一双正常的眼睛,为何在几日后就会变得看不见了呢? 这还真是一个发人深省的好问题! 第30章 骇人真相呼之欲出 申无谓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他此前一直预感的疯狂猜想,有可能即将被证实 而他的叹息声,叹得宁何苦亦是剑眉紧蹙,心思百转千回。 他原本以为,是毒煞毒瞎了村民们的眼睛,可如今后者已经受重伤逃走,素娘原本应该安心才对。 可是,她却依然百般焦虑,万般担忧孩子的眼睛会失明,那便说明,此事定然另有蹊跷,而其中真相将更为神秘可怕。 而素娘,定然是多少知道一些内情的。 他沉重看向素娘,再沉声发问:“素娘,关于大家双眼失明的原因,你是不是知道一些真相?” 一语惊起千层浪,屋内众人皆竖耳静待素娘的回答。 素娘沉重而缓缓点头,虽然除了申无谓,其余人皆看不到,但却莫名嗅出了空气中凝重肃穆的气氛。 素娘虽然点头,但她却无从说起,只能由宁何苦来问,她答。 “十二年前,飞纱村全村人的眼睛皆失了明,是那个假冒秦春岭之人下的狠手?对吗?”宁何苦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奚老伯和老巫医忍不住站了起来,手不约而同的紧紧攥住了彼此。 素娘再次慎重点头。 奚老伯三人灰白色的瞳仁几欲夺眶而出,身子也摇摇欲坠,他们全都面向宁何苦的方向,等他的下一个问题。 当然,也是间接的答案。 宁何苦自然知道,自己此刻是核心人物,故而道出的每一言每一语,都能平地激起三尺浪。 他斟酌再三后,决定将对整件事情的猜想一次性全部罗列出来,让素娘确认就好。 他开始口齿伶俐地讲述,亦是问素娘,“十年前,你便知道了秦春岭乃他人假冒,但慑于那人的威胁,又或是那人以真秦春岭的安危要胁,所以你才不敢告诉村里人,对吧?” “素娘点头了。”嘴替自然还是只有双眼正常的申无谓。 “后来,那人终究还是担心你会泄露他的秘密,便用有毒的蜂蜜将你给毒哑了,而你为了你的相公,始终咬牙坚持隐忍,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所有秘密和苦难。直到有一天,坚韧敏锐的你,无意中从他的身上又或是由某一处得知,当年全村人的眼睛莫名失明,都是为那个恶人所害,对吗?” 一瞬之间,室内的空气皆停止了流动,死寂死寂,落针可闻。 素娘咬牙点头。 在此种情形之下,仿佛只是素娘一个点头的轻微动作,瞬间便会转化成不朽不灭的一声巨吼:“对,就是他!就是那个恶魔!” 犹如晴天霹雳,泰山崩塌,奚老伯和老巫医腿脚发软跌坐于竹椅之上,元娘则紧抱着素娘的头低声呜咽不息。 宁何苦不能给予他们太多的时间悲伤,便平静继续:“虽然我不知道,后来你与你相公是如何见的面,但你怀上了你们的孩子。为了保护腹中的胎儿,你一直百般保护隐藏,整日缩在家里的角落里,还装疯卖傻足不出户,以至于就连那个恶人也未曾发觉你的异样。 直到那日,我进了村,在你家门口连续路过了几次,一直在暗中想办法自救的你,敏锐地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唯一可以救你和孩子,还有全村人的机会。 所以,你便在夜间悄悄溜出来,在我必经之路上堆放了一堆小石子,以此向我示警,再引我进屋,最终成功将布偶娃娃交予了我。刚巧那时,假秦春岭回来发现我进了屋,便从背后偷袭我,还欲向我下死手,是你死命拽住他,还故意打翻身边物品,制造出声响,引来了元娘他们,对吗?” 宁何苦一口气未喘,仍然是未将所知全部问出,只得暂告一段落,给自己和大家一个喘息的机会。 但他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多太大,除了早知道内情的申无谓,还有局中人素娘在温柔又强大地护着怀中幼儿外,其余人则一直在瞳孔地震中。 元娘震惊过后,又开始抱着素娘哭泣,“我可怜的妹子啊!这十年来,你是如何捱过来的?” “素娘她虽然受了许多苦,但她极其勇敢坚强,数年隐忍,不仅保护了自己的孩子,还因为她的暗中警示,我们才终于发觉了假秦春岭的身份,也才能知道一些当年真相。”宁和苦钦佩地望着素娘的方向,道出心中对她的敬意。 就连一直不甚耐烦的申无谓,也一反常态地点头表示赞许。 “好素娘,你受苦了,好在上苍庇佑,如今你们母子终得平安,我们也才能稍稍安心啊!”善良的老巫医阖双手庆幸。 素娘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意,但只一闪而过,她便指指宁何苦,又指指自己的眼睛,最后还比了一个大拇指。 一屋子的失明人士皆望向了不失明的申无谓,后者撇嘴看向宁何苦,“素娘的意思是,是说你的眼睛虽然也瞎了,但却依然能用心察觉到她的暗中提示,所以说你更厉害,她也十分钦佩你。” 原来素娘是在赞扬宁何苦,后者腼腆地笑了。 宁何苦正笑着,对面的素娘又再次激动起来,指着宁何苦的眼睛和自己的后脑勺用力比画,动作激烈之程度,就连宁何苦都察觉到了她的意思,便温和地回,“素娘放心,我的伤无大碍,还有我的眼睛也只是暂时性的失明,过两日就会恢复正常的。” 奚老伯张着嘴万分惊讶。此时此刻,他方知道,宁申二人的真实身份,并非他们自己口中所说的采药人和采蜜人。 “所以,先生早就知道了我们双眼失明是另有原因,所以为了暗中进村来查明真相,才让自己也变成了瞎子?对吗?”老巫医也同样万分惊讶,还万分不敢相信,竟有人为了查探真相,让自己也变成了瞎子。 这样的人,何其疯狂大胆。 “我的眼睛没事,就小毛病,真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宁何苦不想再在自己身上纠缠浪费时间,便赶紧宽慰一脸担忧的奚老伯他们,同时,还随手拉拉申无谓的衣角。 后者会其意,为了引开大家的注意力,他立马问了个老早就想问的问题,“素娘,据我所知,那恶人并非用毒致你们失明的,那你可知,他究竟是用何物害人双眼失明的呢?” 他这个问题同样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素娘身上,言归正传。 原本正贴心担忧宁何苦的素娘,突然又开始激躁,重复之前的动作。 她用空闲的右手捂住怀中幼儿的双眼,然后又抬手指指屋外,脸上惊惧异常,最后还单手在空中做了个翅膀扇动飞翔的动作。 最后这个动作尤其明显,只要不瞎,三岁小孩都能猜出来她想要表达的是何意思。 申无谓想都未想便脱口而出,“你说的是蜜蜂吗?” 但随即,他便得到了素娘肯定的否定回答。 素娘继续惊悚,继续比画,继续捂住幼儿的双眼。 当然,以手代翅膀扇动的动作,也在继续重复。 申无谓默默看了半晌,忽低头附在宁何苦耳畔低语:“不必再问,问了素娘也是回答不出确定的答案来,我想我大约知道一些了?” 随后,他又抬头看向素娘,面上泛起从未有过的温和表情,“我知道你的担忧,你放心,老怪我一定会找出那个罪魁祸首来的。” 说完,他立时吩咐一侧的元娘,“大婶,记得从现在起,一定要将奶娃娃放到床上纱帐内,一刻也不能离开那纱帐,就算喂奶也不能。对了,最好是能换上一床新的纱帐,懂吗?” 元娘听得莫名其妙,自然是一点都不懂的,但素娘却抓紧了她的衣袖,连连点头,想来是申无谓的安排,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元娘自是依从点头,便扶了他们两母子进屋,安排一切。 老巫医和奚老伯神色凝重,他们方才虽未置一词,也没有听到确定的答案,但内心却万分惊惧忧虑。 敢问这世间之上,除了用毒以外,还有什么事物,可以致人双目失明而却能无声无息,又无知无觉呢? 就算是挠破脑袋,也是想不出来的。 老巫医刚要开口,申无谓抢先一句,“各位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便出去查看究竟,等回来时必定会给你们一个确切答案。”他说完便自顾自出了门去,留下老巫医和奚老伯面面相觑。 宁和苦知道他们心中仍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便起身温言相劝:“奚老伯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只不过事情有些复杂,现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此刻最关键是要查清楚致你们双目失明的原因,等查清后再将事情原委,我等身份一五一十告之,可好?” 奚老伯抓紧了宁何苦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宁何苦是个好人,再加上宁申二人今日的所作所为,他对其是一百二十个放心的。 是夜,宁申二人便将就歇在了老巫医家中。 夜也深,月上中天,清辉寂寂,飞纱村经过一日的喧嚣慌乱之后,此刻仿佛是沉睡在母亲臂弯里的幼儿,安然甜睡,梦乡温柔。 申无谓头一挨着枕头,便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只有宁何苦一直瞪着双眼,了无睡意。 半晌后,原本早就去见周公的申无谓忽然就睁开双眼,侧身直愣愣看着黑暗中的宁何苦,嘴上依旧不饶人,“你小子的眼睛又看不见,还老是直愣愣的瞪着,看个鬼啊?” 宁何苦对他的讽刺挖苦早司空见惯,自然是见怪不怪,只直聊正事:“老无,我的眼睛何时能好?” “若你还一直如此干瞪着,我担保你永远都好不了,你信不信?”申无谓明明是要宁何苦闭眼休息,但偏偏就不说一句好话,典型的嘴硬心软,口嫌体直人格。 第31章 途经百年水杉林 申无谓道是无情却有情的一通恐吓,宁何苦立马听话的闭上眼睛,表现得无比乖巧伶俐,“苦都听大哥的。” 顿了顿,他又陪着笑脸,“大哥有没有法子,让我的眼睛尽快好起来,这眼睛看不见,委实太过不方便了!” “哼哼!”申无谓冷哼两声,“你自己作的,与我何干。” 宁何苦:“……”唉!的确是我自己作的,现在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下一刻,他诞着脸皮撒娇卖萌,“大哥,今时不同往日嘛,若我的眼睛能尽快好起来,明日陪同大哥一道进山去之时,便能方便上许多,到时也不至于拖累于您嘛。” 黑暗中申无谓转过身去,离宁何苦远远的,嫌弃不耐烦兼有,“谁说我明日要进山了,就你知道的多,你以为你是万事通吗?睡觉……” 翌日 天将将露出一丝丝的青白之色,申无谓已经悄然起身,准备去飞纱村后山好好查看一番。 刚一出门,便见宁和苦身背墨剑,恢复了平常装束,正笑盈盈的站在大门边候着。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人,是奚老伯的儿子大双。 申无谓知道宁何苦无论如何都是要跟来的,但他却不明白,为何还多了一人。 “让你小子跟着,就已经够烦了,为何还要带上他。” 宁何苦拉着大双的手臂,“我让大双给我们带个路。” 申无谓“嗤”了一声,心想:“笑话,我一个正常人,用得着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来带路吗?” 于是,他斩钉截铁回:“用不着。”说完扭头就走。 宁何苦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屑,依旧面如春风,边跟上边耐心解释:“我知道大哥一个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片密林毒蜂什么的,根本不在你话下。可是,我们现在面对的可是猫眼毒煞,且他常年在后山密林处来去,谁知道他会在何处都布下什么机关毒物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不得不防。” 申无谓没出声,宁何苦便继续游说:“大双未失明前,便经常去后山采蜜采菇,他对那里的所有路况都非常熟悉。尤其是,有毒蜂群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屿着,他更加熟悉。” 申无谓回头乜了他一眼,懂了他那副玲珑心肠水晶肝,但嘴上依旧不饶人,“你小子年纪轻轻的,怎生就如此啰嗦呢?若是成日都要被你这般说教唠叨,岂不烦死,闭嘴。” 他这也算是间接同意了宁何苦带上大双同行。 “宁兄,您们等等我,我也要同你们一道进山去。”宁何苦三人刚刚迈开腿,便有人在其身后大声呼唤,随之急匆匆追来二人。 宁兄宁兄的,叫得如此这般亲密无间的,这山中除了书呆子温和礼外,再无第二人。 宁何苦不得不停下脚步,对着前来之人笑得和煦,“温兄,你来做甚?” 温和礼一脸正色,亦一脸担当,“我同您们一起进山去,查真相啊。” 宁和苦:“……查啥?” “宁兄,您们就别瞒我了,昨夜你们所说的所有事情,小伍都听见了。我既知此事,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原尽绵薄之力,与您们一同前往,查明真相。”温和礼还撸了撸衣袖,表明自己的决心。 宁何苦:“……你你,你一读书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道理难道不懂吗?怎么还学屑小之辈偷听墙角呢?” “我没偷听。”随后而来的小伍睁着一双清澈大眼,义正严辞提出抗议。 “对,他没偷听,我可以作证。”温和礼同样义正严辞,忽然话峰一转,无比傲娇,“我们家小伍的听力特别好,于他周遭三丈内的大小声响,他都能尽收耳底。昨夜,你我之间仅一墙之隔,他不想听到都难啊!” 原来如此! 宁何苦抚抚额,看着面如平湖的小伍勉强挤出一些笑意,“你们家小伍可真是多才多艺,宁某好生佩服。”笑完,忽的就计上眉梢,“如此说来,那温兄和小伍就更得要留在村中,才是最佳。” 温和礼眉眼纯真,“为何?” “因为如果连你们都走了,那就没有人看顾和保护素娘母子和村民们呢?” “宁兄是说我,我们吗?”温和礼的手指依次指向自己和小伍,突然重任加身,有点不知所措。 “嗯!正是你们二人啊!”宁何苦正色,“温兄既然听到了内情,便知晓正是昨日那恶人,害苦了素娘母子和飞纱村的村民,万一他要是去而复返,那素娘母子岂不危矣?村民岂不危矣?” “所以呢?”温和礼瞬间就高度警惕起来。 “所以,兵分两路,我们去山里探查真相,你们二人则留下保护素娘母子和村民们,他们比我们更需要你们。”宁和苦思路清晰的循循善诱。 “行,就照宁兄的计划行事,您放心,我和小伍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村民们,等你们平安归来。”温和礼一派纯真无邪,一口应承下来。 宁何苦点头拉上大双就跑,好不容易追上前方的申无谓,后者瞥了他一眼,“那书呆子单纯得像个三岁孩童,很容易忽悠的,至于你啰嗦上半日吗?” 大双:“……” “唉!”宁何苦微微捂着胸口唏嘘感叹,“正是,他如此纯正善良,对着他说上那么几句谎话,总觉得有点亏心啦!于心不忍,于心不忍呀!” 他方说完亏心二字,便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要不是身侧的大双扶住,定是要摔上一跤的。 “看,报应来了不是。”申无谓幸灾乐祸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宁何苦对着大双笑得灿烂。 三人出得村来,沿着后山半山腰上的山路走了半个多时辰,方走完一道长而弯弯曲曲的小路。 刚转过一个山头,便听见申无谓“咦”了一声。 宁何苦感受着身畔沙沙的风吹细叶声,脱口而出,“前面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吗?” 申无谓斜睨了他一眼没作声,抬脚就要往林中走,却被大双的声音即时阻止,“不能去。” 宁何苦反应奇快,一把拽住了申无谓的衣角,后者被他拉拽着倒退几步,没好气的剜了大双一眼,“四周没路,眼前是一片整齐直立的杉树林,且林间宽敞,咱们横着都能走过去,为何不能去啊?” 宁何苦依旧没放手,“老无别急,先听大双把话说完嘛。” 大双睁着他灰白色的眼眸,并不与怪脾气的申无谓计较,“不怪先生,他所看到的的确只是一整片平整的杉树林,但他看不到的东西,却还有很多很多。” 自从大双他们知道宁申二人的身份不一般之后,便都改了称呼,尊称他二人为“先生”。 申无谓气呼呼的在心中腹诽:“敢情我一个双眼正常的人,还没你一个瞎子看见的东西多不成?” 他如是想,却没直接说出口来,而是阴阳怪气,“那你说说,我没看到的很多很多的东西,它又是个什么东西?” 大双或许知道,能人异士皆是怪脾气之人,故完全不在意申无谓的语气,仍旧好脾气答:“先生看到的,是一棵又一棵挺直而上的高大杉树,树与树之间距离甚远,且树下铺满落叶,林间宽敞,虽然林子很深,但却一眼能望到前路平坦,便觉着无任何危险之处,对吧?” 申无谓瞟了大双一眼,又看了宁何苦一眼,心中忍不住犯嘀咕,“这两小子都啰嗦得很,怎的都被我遇上了呢?烦人!” 下一刻,他便直接冷言冷语,“别废话,直接说答案就是。” 大双笑了笑,仍旧不急不躁,“先生有所不知,这里的杉树不是普通的杉树,而是水杉树。” “水杉树?”宁何苦重复着前三个字后,顿悟道,“你的意思是,这片杉树林是生长在水中的?” 申无谓:“……” 他圆睁着眼又仔细看了看前方的杉树林,不服气的很,“参天巨树,根根分明,光洒林间,落叶满地,无一荆棘杂草,林道平坦,又何来的水一说呢?” 听到他郁闷的疑问声,微风中又传来大双细心的回答:“水杉树只能是在水中才能存活。特别是像这些生长了过百年的水杉,更需要大量的水份来滋养。所以,我猜这水杉林下的水,至少也得有一两丈深了。或许更深一些?” 申无谓:“……” “可老无说,他只看见林间落叶,完全没有看见有一滴水的影子,这又是为何?”宁何苦虽然看不见,但由申无谓的描述中,自然而然地绘出了林间景象。 “是的,林间是没有一滴水的影子,不是只有先生看不到,换作任何人都是看不到的。”大双竟然也高深莫测起来。 宁何苦略想了想,又再次顿悟,“我懂了,这片水杉林,既然生长了过百年之久,年年岁岁,落叶归根,皆飘浮于水面之上。再加上这片林子又处于一处巨大又深陷的山坳之中,四面山上皆有落叶,后经大雨山洪冲刷,便通通汇入到了这片山拗之中,将整个巨大的水面都给掩盖起来。 故林间才看不见一滴水的影子,反而制造出一片林间平地的错觉来。” “对,就是这样子的。”大双点头,不觉间便想起旧事来。 他低落道:“父亲说,他十岁那年,和小伙伴们一道入山玩耍,到此处见四面无路,便直直闯入林间,随之就坠入了深水之中,好在他机灵,抓住水底下的水杉树杆,然后憋着一口气随着杉树杆慢慢往上爬,后又于水面上抱着树杆,在林间呆了一日一夜,才被前来找他的家人救下。 可是与他同行的那人,却永远的沉进了林间水中,尸骨都未曾寻回。” 第32章 雾中山 山中雾 雾隐山 山便无 宁何苦望着山下那片宁静稀疏的杉树林,忍不住咋舌,“好可怕,此处四面荆棘丛生,无路可走,唯有这林间看似有路可行。实则却是一条死路。 这片巨大的水杉林就像个恶魔一般张着血盆大口,盘踞在此地,就等着吃人不吐骨头?不对,此处人迹罕至,应该是吃野兽不吐骨头才对。” 听着宁何苦的自言自语,申无谓在心中暗暗小庆幸了一番,“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林间除了落叶,便再无一丝荆棘杂物的影子呢。多得有大双带路,老怪我才没有变成个水鬼,也多得那臭小子有先见之明。” 庆幸完,他也终于将阴阳怪气收敛,但嘴上还是没句好听话,只催促着宁何苦,“走走,咱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耳听得宁何苦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正常的杉树有用,不仅不吃人,还可治奇病。” 申无谓:“……” 他完全没听明白宁何苦的话中之意,但他也懒得想,只再次推推后者,“走走走,快走!” “咱这雾中山七十二峰啊!是山大物博,除了这水杉林,奇妙诡异的地方还多着呢,先生要多加小心才是。”大双善意地提醒宁申二人,山中多诡异,过了这关,还有下一关,下下一关。 申无谓咬唇不言语——老怪我不是怕死,只不过大仇未报,心愿未尽,就此身死,岂不冤枉。所以,还是听人劝,得一半吧!下面的路,要千万小心谨慎才是。 下一刻,他便正色望向大双诚心求教,“那如今此路不通,前方又无路,咱们该往何处去呢?” 大双指指左侧,“先生可有看见,左侧灌木荆棘密布的山丘之上,有一线凸起之处,由窄及宽,逐渐往高处后渐渐明显。” 申无谓仔细瞧了瞧,“……好像是有那么一道的?” “那我们就往那个方向走便是。”大双这次没再啰嗦,简洁明确的指明前路的方向。 申无谓完全没有犹豫,随着大双手指的方向就走了过去,身后依次跟着宁何苦和大双。 说来也怪,从远处看,那凸起之处原本是没有路的,但走近后,却发现荆棘灌木丛生之中,竟有一条极细极细的山路,弯曲蔓延着一路向前。 宁何苦感受着脚下还算平坦的山路,忍不住问:“大双,此处人迹罕至,怎会有一条像是人走出来的山路呢?” “先生,您忘了我们村后面的这座山峰叫什么名字了吗?”大双是个有趣之人,总会将话题延展出去,形成更多的话题。 “此峰叫卧虎峰。”宁何苦自然是知道的。 大双微笑着接,“正是。听老一辈人讲,很多年前,飞纱村的先辈们进雾中山找宜居之地,由远处看到这座山峰时,便觉得其十足十就像是一只侧卧着的威猛之虎,稳稳守护着脚下的一方水土。 于是,先人们便将村子建在了山峰下的一处山坳中,取其卧虎藏龙之大吉寓意,希望村民们能在此处隐藏锋锐,永世安居乐业,逍遥渡日。” 大双说到此,忽然想起什么来,脸上一暗,明快的神色消失殆尽,转而被一层浓厚的阴霾笼罩,便再也无心言笑了。 宁何苦自然明白他想到了什么,为了缓解他的沉重,便接下他的话题,“所以,咱们脚下的这条小径,应该是这只猛虎的脊梁骨吧?也是天然形成的一条山路,而我们只需沿着这条脊梁骨走,便能顺利走出卧虎峰,对吗?” 大双只轻轻“嗯”了一声。 “那大概还要走多远,才能走出去,到达那个有毒峰群的山屿里呢?”申无谓在前喘息着追问。 “老无,别着急,我们现在才刚刚在老虎的尾巴上呢?前面且有一段路要走呢。”宁何苦笑着答。 申无谓忍不住回头白了他一眼,抢白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还在老虎的尾巴上呢?” “只有老虎那长长的尾巴,才能如这般弯弯曲曲的嘛!”宁何苦理所当然地答。 “哦!”申无谓不得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既如此,那我们得走快些了,你们两人跟紧点。” 一行三人随即便加快了步伐,但只听见大双一声嘀咕,“只怕先生过一会儿就要失望了,在这雾中山里,可不是您想走快就能走得快的。” 最前方的申无谓听得清晰,头亦不回还加快了脚步,脸上亦是豪气干云,“为何不能,我想走多快便能走多快,若不是要将就你二人,我早就……咦……” 他一声惊讶后,脚步声明显放缓,宁何苦拽了拽他的衣角,“老无,怎么了?” “没事,继续走。”申无谓嘴里虽逞强说继续走,但脚步明显放慢了许多,宁何苦紧跟在他身后,仔细聆听着前方动静,想找出令前者惊讶迟缓的原因来。 但是,前方除了申无谓缓慢的脚步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之外,便再无其他声响。 于是,他立马便想到了大双不久前的嘀嘀咕咕:“在这雾中山中,可不是您想走快就能走得快的。” 如今想来,这句话原是话中有话,另有深意。 他转身面向大双,脸色平静,问:“大双,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双立时轻松道:“没事没事,先生放心,想来应该就是山上起雾了,前方能见度较低,能见之地嘛,至多不足一丈远,所以先生才放慢了脚步而已。” 原来只是起雾而已,宁何苦立时暗暗松了口气,一伸手拍拍前方的申无谓,贴心提醒,“老无,起雾了,看不见路的话,您走慢点,咱不着急。” “你不着急,老怪我着急啊!不过是一团浓雾而已,可挡不住我。”申无谓依旧还是那般怪脾气,丝毫不领情。 身后又传来大双的嘀咕声:“现在或许还能看见一点路,再过上个一时半刻,便是连路也会找不着了。” “有那么夸张吗?”宁何苦刚刚话落,前方的申无谓便因为浓雾遮挡眼前之路,一脚踏进了路边的荆棘丛中,被尖锐的荆棘刺伤不说,还将脚给卡于其中。 他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呼后,便猛力抽脚,身体也随之摇摇欲坠。 宁何苦抢前一步扶住了他,关心切切,“老无,您没事吧?” 申无谓在他的扶持下,方用力抽出了右脚,又气又疼又恼又跳脚,骂骂咧咧地埋怨着,“这都什么鬼天气?这雾大得,大得二人面对面都看不清面,什么鬼?” 原来如此! 宁何苦又终于明白了方才大双第二次嘀嘀咕咕的话中深意了。 他拉着暴躁的申无谓停了下来,转向身后,“大双,还是你在前面为我们带路吧。” “好呢!”身后的大双愉快地应完,立马侧身挤过前二人,还随手将手中的树枝一头给了宁何苦,“先生拿好,小心跟着我走就行。” 申无谓:“……” 他干瞪着眼,眼睁睁看着双眼失明的大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如履平地,有序前行。 于是乎,尽管不情不愿,他还是接过了宁何苦手中的另一根树枝。 再于是乎,大双在前用树枝牵引着宁何苦,宁何苦又用另一根树枝牵引着申无谓,三人在不见天日的浓雾中不疾不徐,稳稳前进。 申无谓小心翼翼地跟在其二人身后,前方浓雾中宁何苦的身影模糊,而最前方的大双就似消失了一般,不见其一丁点的影子。 若不是确定他正在前方带路的话,打死申无谓,他也不愿相信,这浓雾浓到大到,就连眼巴前一尺远的地方,都不能看清。 直到此时,他方真正理解了“遮天蔽日”这个词语。 走着走着,他实在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又接着再叹。 他之所以唉声叹气,是因为早前宁何苦说要大双为其二人带路之时,他是那样的大言不惭,言之凿凿:“笑话,我一个正常人,用得着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来带路吗?” 结果进山后……一言难尽。 总之,现实就是像现如今这般,那个双目失明之人在前面稳健前行,而自己这个正常人呢?却被人家给牵着,还一路小心翼翼,磕磕绊绊。 也就是说,自己看得见又如何? 终究还不是要瞎子来带路。 哎,哎,被“啪啪”打脸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故心中郁闷挫败,难受至极,便忍不住哎声叹气,连连不息咯。 宁何苦听见申无谓的叹息声,自然也明白他心目中的挫败感,便没话找话,欲活跃活跃他沉重的心情。 “大双,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想明白,此处山脉为何叫做雾中山七十二峰了。” 隐身于浓雾中的大双轻声细语接,“先生明白就好,雾中山,山中雾,雾隐山,山便无。” “哈哈……”宁何苦忍不住笑了,拉拉手中的棍子,“大双,你这话说得好,说得妙,真真是一语中的。” 身后的申无谓则蹙紧眉头懊恼不已,“山中夜晚气温低,且多水潮湿,这白日里气温又升得快,温差转变大,便极易产生浓雾现象,我怎么把这一层给忘记了呢?” “先生不必在意,忘了就忘了,不是还有我们在吗?这雾不雾的,我压根就看不见它,它也圧根就阻碍不了我们,我们照样前进,一点也不误事的。”最前方的大双好心的大声安慰着申无谓。 呵呵!大双这声至真至纯的安慰啊! 可真真戳心窝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本只是一句真诚的安慰之言,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了申无谓的脸庞之上。 他半垂着头,无言以对。 第33章 黄衣女勇救失足苏儿 雾中山,山中雾,雾隐山,山便无。 在这般奇特的自然现象景况中,不只是只有宁何苦三人在浓雾中相携前行。与此同时,在通往飞纱村的方向,有另一拨人,亦正在浓雾中一条陡峭的山路之上摸索前行 正前方的是两名黑衣壮汉,中间是两名少女,衣着一绿一黄,最后是另两名黑衣男子,还背着两个大大的包袱。 他们的右手边上,便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悬崖。 一行六人,皆用一根长绳互相牵引着,正极慢极慢地向前行进中。 “姑娘,这雾太大了,要不咱们停下来,等雾散了再走吧?”说话的正是曾在丰台县出现过的那名绿衣侍女苏儿。 她身后紧跟着的黄衣女,自然便是她那人精一般的主子。 此刻主子姑娘发话了,“不行,要等这雾散去,非得要两三个时辰不可,咱们这一路上已经耽搁得太久了,不能停,继续走。” 一行人便又继续前行,然雾亦越来越浓,好在最前方带路之人极是谨慎老成,走一步就用手中的树枝再往前探一步,随后再走一步,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稳打稳进,虽然缓慢如乌龟,倒还是在有序安全的前行中。 “姑娘,咱们能上山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何还要带上大量的药材上山呢?”苏儿看着身后的两个黑衣人肩上沉甸甸的包裹,生怕他们一个打闪便会跌入万丈悬崖。 “这飞纱村天高皇帝远的,咱们的身份排场在此地根本不好使。倘若能给予他们一些稀缺的药材,适时施恩,他们自会怀感激之心,咱们到时候要问些什么,他们自然会坦诚相告。双方各取所需,岂不省事。” 黄衣女依旧是那个工于心计,权衡利弊,算计人心之人。 “咱姑娘就是聪慧,凡事皆能未卜先知,计划周密……啊……” 突然间,正在拍主子马屁的苏儿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然后便是一阵泥土松动脱落的声音,随后众人手中的绳索突然被拉紧绷直,晃得其余人等随之摇摇晃晃,大有一个不慎,便会被拉扯下山道边的万丈悬崖之中。 好在他们前后四人皆为男子,且有功夫在身,便卯足劲蹬起八字脚用力绷紧手中绳索,才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 “苏儿别怕,我拉住你了,别动,千万别动。” 浓雾中传来黄衣女的娇喘声,其余人才明白,方才是苏儿不留意之下脚底一个打滑,手一松随之便滑出了山道,整个身子悬挂于路旁的峭壁之上。 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后的主子黄衣女眼疾手快,一伸手便用右手死死拽住了她,且靠着绳索之力整个人趴在山道之上,苏儿方才没有坠入峭壁之下摔个粉身碎骨。 也因此,一条绳索上的众人,皆差点被其拉扯牵连。 四黑衣人惊魂未定,但救主子要紧,立马异口同声,“姑娘,您没事吧?抓紧绳索,千万别放手。” 四人说话间刚要去救主子和苏儿,耳听得黄衣女又尖声吩咐,“别动,都别动,拉紧绳索。” 的确,山道狭窄,只容一人通过,如果一拥而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救不了人,有可能还会多配上几条性命。 四黑衣人及时听命攥紧了手中绳索,静候主子的下一步安排。 黄衣女此刻的右手被苏儿紧紧拽着,似乎关节都要被拉脱臼了,但她咬牙坚持着,慢慢将左手在绳索上套了几圈,方才慢慢挪至右手处,同时用两只手抓紧了苏儿,然后才低声道:“你们手上用力,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后拉。” 黄衣女之所以如此吩咐,是因为他们的右手边,是万仞绝壁,且山道狭窄滑溜,浓雾四起,若不一点一点地用力后拉,便很容易弄巧成拙。 没想到一个平常居于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关键时刻,竟然能临危不惧,似个老江湖般,从容应对。 于是,其余四人便依照主子的吩咐,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慢慢用力,足足拉了一刻钟,才将苏儿由峭壁上给拉了回去。 苏儿被拉回来后,便全身瘫软,坐在地上傻傻不动。 黄衣女也是精疲力竭,靠在左侧山体上呼呼喘气不息。 其余四人则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弹。 半晌后,一阵山风吹过,终于将空中的一大片浓雾渐渐吹散,最前方的黑衣人即时如获至宝,轻声回禀主子,“姑娘,趁浓雾散了一些,咱们还是快走,离开这危险之地吧?” 苏儿虽惊魂未定,还是立马颤巍巍爬起,重新将绳索套在右手之上,全身发抖,连话都说不清楚,“姑姑,姑良,咱们快走吧?” 浓雾散去又聚,聚拢又散,但胜在比先前又淡了许多,前方的视线也因此清晰不少,故不出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片平地之上。 此时,黄衣女忽然就重重呻吟了一声,她身侧的苏儿一声惊呼,“姑娘,您的手?” 这声惊呼引得众人皆围了上来,关切的看向主子。 只见黄衣女右手高高举起,表情痛苦非常,而苏儿正欲帮其将手臂放下时,她即时发出一声尖叫阻止,“痛痛,别动。” 苏儿手足无措,只得转头叫,“青竹,你快过来给姑娘看看。” 随后,一直在前方带路的稳重黑衣人便走上前来,试着将黄衣女的手往下放,却同样得到一声惊呼,“痛,别动!” 青竹只好作罢,纠眉想了想,“姑娘,想来是您方才拽着苏儿时,手上用力过度,导致气血逆行,肌肉僵硬,要不让苏儿轻轻帮您按摩一番,让血液加速流动,应该就会好起来的。” 一侧的苏儿一听,心念着方才主子的拼命相救,立时泪如雨下,呜呜咽咽,“姑娘,都是苏儿不好,让您受苦了。” 黄衣女对青竹点点头,便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之上,方便让苏儿按摩她高高举起的右手。 可苏儿的手指刚刚碰触到其手部,黄衣女立马又叫起来:“痛痛,快住手。” 苏儿只得将手缩回,小小声:“姑娘,小人还没开始按呢?” “可你只要一碰到,我的手臂上便像有几百根针在刺一般,疼痛难忍。”黄衣女的眼角有泪光隐隐,看来她实是疼得难受,一直是在强忍着泪水,不想在下人面前轻易失态泪流。 青竹小心将主子扶起,往另两个黑衣人身上的包袱看了看,“姑娘,咱们带了那么多药材,要不您看看,有没有能对您症状的,吃一丸,缓解一下。” 苏儿随即附和,“对对,姑娘快想想,您要用什么药,苏儿这就去取。” 另两个黑衣人立时将身上的大包袱给解了下来。 黄衣女拧着秀眉,认真想了一番,忽的就苦笑起来,“我这右手,举起便不能如常放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还真不知道,有何药可治?” 青竹和苏儿对视一眼,皆无话可说。 青竹伸头往前方探了探,依稀见着飞纱村上空的炊烟袅袅,一时急道:“姑娘,您能走不,若不能,青竹背您,咱们好快点赶到飞纱村去,找人帮您诊治。” “对对,那个医怪有可能就在村子里,有他在,姑娘的手臂定能药到病除,咱们快去。”苏儿也转忧为喜,说动就动。 黄衣女看了看曲折坎坷的山道,吸口长气,两弯秀眉亦随之松展开来,勉强一笑,“本姑娘有那么娇气吗?这双脚没事,自然能走,快走吧!” 她高举右手一声令下,众人便依照此前的队型排列,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宁何苦三人终穿过浓雾,蹋过荆棘,也到达了目的地。 大双称这处山中平地为:虎牙屿。 因为此处位置刚好正处于虎口处,有两方山石嶙峋,如尖牙般突出,形成一山屿入口。 虎牙屿三面环山,便如同虎口里的一方空地,深不可测,阴森可怕。 申无谓见终于到达目的地,便由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来,将其中的液体倒出,往脸上厚厚的涂抹了好几层,随后转手递给宁何苦,命令其,“抹在脸上手上,多抹一些,可防毒蜂。” 宁何苦接过,随之便被那气味给冲得面部都皱成了一团,急忙转头躲避,“这什么呀!太臭了。” 申无谓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哼!不知好歹,这可是老怪我用蟾蜍,蜘蛛,田蛙,还有蜻蜓等数十种动物的唾液加上薄荷汁练成的避蜂油,老金贵了,千金难买,你还嫌弃。” 宁何苦屏住呼吸,勉为其难的往脸上涂抹了一些,半信半疑,“抹上这个,真的管用。” 申无谓一把将瓷瓶抢回去,往手上倒了一些,猝不及防就往宁何苦脸上使劲抹,“不想被毒蜂蜇的话,就多抹一些。” 宁何苦:“……老无,你既然有这什么油,为何昨日不拿出来用呢?” “你倒说得轻巧,就这一小瓶,我是留着最关键时刻用的。”申无谓说得是理直气壮。 说完,没等宁何苦反应,他便将瓷瓶塞到大双手里,“你也抹上,抹厚点,那毒蜂定然会躲开你三丈之外。” 大双不像宁何苦般调皮,更不会嫌弃那避蜂油的臭味,乖乖的在脸上抹了又抹。 看着他里三层又外三层的密密涂抹,原本因其听话的行为而颇为得意地申无谓,突然就莫名心疼起来,一伸手就将瓷瓶抢回了手中,口中直道:“够了够了,多了多了……” 第34章 诡异的虎牙屿 申无谓反复无常,大双不免委屈,嘟着厚嘴唇嘟嘟囔囔,“是先生自己说的要我抹多一些的嘛。 “就是,老无你太小气了,不就是一些动物的唾液吗?你还当宝贝似的藏着掖着,拿过来吧!”宁何苦说话间,趁申无谓没留意,一伸手便抢走了他手中之物。 随后,他将瓶中精油悉数倒出,往自己脸上手上用力涂抹了一番,方才罢休。 申无谓急得抢过瓷瓶,一看已被倒得一滴不剩,只气得跳脚,“臭小子,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宁何苦等他跳完,方道:“你走不走,再不走天就快黑了。” 申无谓本能的抬头看天,一束阳光立时晃得他睁不开眼,便没好气地回呛,“你个瞎子,眼中只有黑暗。” 未了,他觉得不能伤及无辜,便转头对大双皮笑肉不笑,道:“没说你。” 大双报以完全理解的明亮笑容。 一通打闹后,申无谓刚要大步前行,突然就“咦”了一声,原地静止不动中。 他三人这一路走来,不说是历经千辛万难吧?也是捏着好几把汗,亲历了不少诡异奇特之事,小心肝也是承受了一万点的惊吓打击的。 这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原本是该欢欣雀跃,勇往直前之时,可申无谓却迟疑不决,久久停滞不前。 能让性急之人停下脚步,那必是发生了非比寻常之事。 宁何苦警惕地问:“老无,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申无谓声音微颤且抖,便如看见了妖魔鬼怪一般汗毛倒竖,战战兢兢的反应。 宁何苦一手将大双拽到自己身后,另一手则握紧了背上的剑柄,警惕地向申无谓靠近。 山屿中一片寂静,猛一阵山风破空穿谷而来,还携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之香,猝不及防地扑入三人的鼻腔之中。 他三人被这奇香一刺,皆面露奇特诡异的表情。 申无谓夸张故作得连连作呕,“这什么臭香味,竟比我的避蜂油还难闻?” “就是,初时明明感觉是奇香的味道,怎么一入鼻却像是吃了一垛屎一样恶心呢?”连大双都难受地捂着鼻子直干呕。 申无谓:“……你这比喻?还真没毛病。” 宁何苦虽也是一副作呕难受的微表情,且觉得这种味道似曾相识,但他却顾不上细思,继续保持戒备的状态,紧接之前的话题,“老无,你还没说你究竟看见什么了?” “哦!”申无谓捂了鼻子嗡嗡声,“我看见咱们右前方有一棵桃树。” “有一棵桃树?”宁何苦拧眉皱鼻,“所以,方才这股臭香味便是那棵桃树散发出来的咯?” 申无谓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你想啥?臭香味是臭香味,桃树是桃树,两者岂可混为一谈。” 宁何苦:“……” 他悻悻放开剑柄,人亦松弛下来,“既然是棵没有臭香味的普通桃树,那又有何惊讶之处呢?” “你怎知它是棵普通的桃树呢?你又看不见,哼!”申无谓最擅长的便是嘴上绝不饶人,常常噎死人不偿命。 宁何苦:“……” 下一刻他忍不住抚额,打趣道:“不普通,难不成原是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树,一不小心掉落在人间?” 宁何苦无心的一句回呛,不料等来的却是申无谓的一腔正色,“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 宁何苦和大双怔在原地,被申无谓这句话给惊呆。 下一刻,宁何苦无奈一笑,再继续打趣,“所以说,这树上定是挂满了个大饱满又粉嫩粉嫩的蟠桃咯?” “谁说不是呢!”申无谓的语气竟然是肯定句式。 宁何苦:“……” 这下,他终于无言以对了,倒是大双蛮撞地插了一句,“桃树上结出来桃子,不是很正常吗?不结才不正常吧?” “可问题是现在才五月初,正常情况下,此时桃花方谢,幼果新结,又何来个大饱满又粉嫩嫩的桃子呢?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宁和苦轻声提出不正常之处。 大双:“……” 下一刻,他猛一拍脑袋:“对哦!我们后山的野桃子,最早也要八月中旬才能成熟,而这山谷里的,居然提前了三个多月,真真好生奇怪。” 他刚说完奇怪二字,肚子就传出“咕咕”两声抗议,他摸着肚子瞬间就忘了方才发表的奇怪论语,还不由自主地往桃树下走,“不管了,先摘两个来充充饥吧!” “别去!回来!”申无谓和宁何苦异口同声,严厉无比地制止大双。 这两声命令便如定身咒一般,将大双给定在了原地,他心慌慌又不甘心反问:“为何不能去,桃树上结了果子,就是给人吃的。” 宁何苦一伸手拽住了他,将其拉着后退几步,同时示意申无谓也一起后退。 大约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后,他随手将手中的树枝折了一小截,竖耳倾听中。 下一刻,他便果断掷出了手中之物。 顿时,那截树枝便犹如箭矢一般,带着呼啸之音,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直直的弧线后,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一个正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的蜜桃。 桃应声而落。 大双虽然看不见,但他听觉敏锐,刚想拍手叫好,便又听到“嗖嗖嗖嗖嗖……”无数声破空异响直向自己激射而来。 太过猝不及防,大双根本来不及反应闪躲,惊悚之余又耳闻得那些声响竟在自己身前一尺处又戛然而止。 好险好险!他惊得冒出一身冷汗,颤颤巍巍地暗暗庆幸着劫后余生。 申无谓扫了一眼发呆发愣又冷汗淋漓的大双,居然好言好语起来,“别怕,这是有人在桃子上设置的机关,只要有人碰触到那树上的假桃子,桃内便会激射出数十枚毒针,可置人于死地。” “这设计机关之人,就是算准了普通人只要一眼看见这般诱人的蜜桃,定会不由自主的上前去采摘,从而触发机关射出毒针,令摘桃人中招而倾刻身亡。还真真是奸滑异常,阴狠毒辣,可恶至极。”宁何苦咬牙恨恨不已。 大双终于缓过神来,壮着胆子问:“可是,这人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在这深山幽谷之中布下机关暗器呢?没事谁会到这种破地方来呢?” 申无谓抽抽鼻子,又再次闻见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臭香味,便冷声答:“这还不简单,因为设置机关之人,他定是在此处藏了不可告人之秘密,故而才费尽心机布下机关阻挠,让人永远发现不了他的秘密。” “秘密?”大双更加糊涂了,“谁的秘密?你们不就是来烧毁那群毒蜂群的老巢的吗?” “烧毁毒蜂群的老巢?谁告诉你的?”申无谓冷笑着看向宁何苦,瞬间便心知肚明,这定是后者忽悠大双一同前来的理由。 宁何苦陪着尬笑承认,“嘿嘿,是我是我,我是这样告诉他的。” 申无谓懒得同他计较,只顾着继续前行,大双赶紧拽住了宁何苦追问:“先生,您们究竟是来做甚的?” 宁何苦笑得温润,“别怕,我们真的就是来烧毁毒蜂巢的,随道再办点别的事情。” 大双:“……” 见他将信将疑,宁何苦又继续循循善诱,“大双,你不知道那毒蜂之王最通灵性,你们村里的雪流苏花又香飘数里,故极有可能会吸引它再次来袭击你们的村子的……” 大双猛点头附和,“对对,一定要烧掉它们的老巢才能安心。” “对咯!”宁何苦开心的拉着大双继续前行。 其实,宁何苦只说了一半的真话。至于另外一半,他相信申无谓很快便能找到答案。 两刻钟后,前方正大步向前的申无谓突然又再次停了下来,静静然呆在原地。 还是那句老话,能让性子急躁又无所畏惧的申无谓停下前进的脚步,必然是前方又出现了非比寻常之事。 大双吸取了上次的经验,一听到申无谓停了下来,便也机警地跟着停下,直往宁何苦身后躲,“先生,您们又又,又看见什么稀罕物了?” 宁何苦则迅速向申无谓靠近,不光是为了等他的答案,更是为了以防万一,二人可及时合力应对。 可申无谓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无动无静,无声无息。 这太反常了,就算是见到鬼,申无谓也不会是这般反应的。 但这也难怪他。不是他不想给出反应,而是一时半会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才对? 因为,他在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眼前之物后,肯定以及确定自己也不认得那是什么物件。 他看着看着,不由得想起那片静谧的水杉林来,便立马回头警惕的拉着宁何苦后退数步,离那些物体远远的,方才停下,还是沉默不语。 宁何苦一反手又抓住了剑柄,严谨轻声,“老无,说话。” 此时此刻,前方令申无谓沉默畏惧之物,只有他能看见,亦只有他能说明情况。 而宁何苦需要他明白告之,才能及时做出最佳举措。 申无谓眉眼紧皱,以手托腮,半晌方憋出一句话来,“我去,还有我老怪没见过的奇怪之物。” 他“奇怪之物”四字甫一出口,大双即刻快速紧紧贴紧了宁何苦,须臾不离。 宁何苦:“是何怪物?” “嗯……就是……怎么说呢?”申无谓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能力,“在我们的正前方,长了一排一人多高的植物,根根如两个手指般粗状。树杆上又生了细细长长的叶子,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植物与植物之间盘根错节,纵横交错,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将前路挡住,不留一丝缝隙。 更奇怪的是,它的颜色不是一般植物的颜色,而是如枯枝败叶一般的死灰色。这,究竟是个什么东东?我生平竟然从来没有见过。” 申无谓原本是个无所畏惧之人,能令他小心谨慎至此,那他口中所描绘的奇怪生物,定然是个怪到了极限的怪物。 第35章 暗藏玄机的不死鸟 通过申无谓绞尽脑汁的一番努力描述,宁何苦眼前便出现了一幅活灵活现的画卷,然画中之生死不明的奇怪植物,就连见多识广的他亦不认识。 不过好在只是不认识的植物而已,并非什么洪水猛兽,宁何苦方才放松了戒备。 “我知道我知道!”宁申二人正在冥思苦想,一头雾水之际,大双忽然就兴奋的叫喊起来。 “知道你就直说,别只顾着嚷嚷!”申无谓急得差点就要用手去堵大双的嘴。 大双便清了清嗓子,带着傲娇道:“先生所说的这种奇怪生物,它叫做‘不死鸟’……” 申无谓眯着他那双乌黑又狭长的桃花眼,“不死鸟?合着这东东竟然是飞鸟来的?有从地上长出来的飞鸟吗?我的眼睛没毛病吧?” “先生误会了,不死鸟并不是只飞鸟,而是一种植物来的。”大双笑着赶紧解释,“这种植物之所以叫不死鸟,是因为它生命力顽强,就是摘一片叶子随意插入土中,即使无水无肥无日光,它亦能自由疯狂生长,且极难干枯萎竭。” “哦!还真是只生命力顽强的怪鸟。”申无谓的话中,有褒义亦有贬义。 既然清楚的知道了前方是何物质,大双便不再害怕,他由宁何苦的身后走了出来,表现得无比轻松写意,“不死鸟虽然顽强不死,但也不过是株植物而已,就算它生长得密密麻麻的,也不如竹篱笆来得坚实。只消用刀便能轻易将其斩断,开出一条路来。” 但申无谓和宁何苦却依旧伫立原地,神情怪异。 大双感受到了他二人的怪异反应,便轻轻拉拉就近的宁何苦,不觉间紧张地压低了声音,“先生,我我,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嘘!别出声。”宁何苦的声音压得更低,就他这过激反应,立马将大双又吓得躲回了他的身后。 此刻的宁何苦正在侧耳倾听,有一丝丝极细极弱的奇怪的“嘶嘶”之声,正由“不死鸟”长成的天然屏障后传了出来。 申无谓靠近宁何苦,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小子,你听出来了没?” 宁何苦淡然一笑,淡入风中,“是冰凉的毒蛇吐出了信子,蓄势待发的猛兽张开了獠牙……” 大双闻言骇然变色,上下牙齿磕磕绊绊,吐字模糊不清,“呐呐,那到底是毒蛇还是猛兽?” “是无数条冰凉的毒蛇正隐藏在不死鸟屏障之后,蛇头前伸,张口‘嘶嘶,嘶嘶’不停地吐着长长的毒信子,蓄势待发,只要我们一斩开不死鸟,它们就会群起而攻,将我们给……” 申无谓一番实实在在的描述,却太过于恐怖真实,吓得大双双膝发软,紧紧拽住了宁何苦的衣角,方勉强站稳。 “别怕。”宁何苦贴心安慰其,“那不死鸟形成的天然屏障,将它们给挡住了,只要我们不斩开不死鸟,它们是绝对出不来的。” “什什,什么意思?”大双惊魂未定。 “意思就是,这群毒蛇,是被人圈养在这山屿当中的。”申无谓闲闲接,言语中再也不复之前的沉重感,可见其之前的惊悚之态,不过就是装出来吓唬大双的。 被他吓倒的大双全身颤抖不停,壮着胆子,问:“还还,还有被圈养起来的毒蛇?” “方才还有假的王母娘娘家的蟠桃呢?”申无谓又开始噎死人不偿命了。 “哦!也也,也对。”此次,大双没有被申无谓之言给惊吓住,情绪反而还平稳了一些。 皆因申无谓的话提醒了他,此前那以假乱真又凶险万分的假蟠桃机关,都被宁何苦轻易破解,那以此类推,这不死鸟屏障后的毒蛇群,想来也不是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大双想明白后终于定了下来,随之便松开了宁何苦的衣角,“先生武艺非凡,可听声辨位,要对付这群毒蛇,也自然是不在话下咯。” “大双,这次你说错了,对付恶人设下的机关暗器,我能行,但要对付一群软绵绵又可怕的毒蛇,我是真的不行。”宁何苦可不是故意吓唬大双的,他是实话实说,但却调皮地说一半留一半。 “啊!”大双反应奇快,又快速闪身躲到了宁何苦身后。 宁何苦强忍笑意将话说全,“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不行,但我大哥老无行啊!区区一群毒蛇而已,对他来说,不要太简单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一路行来,申无谓自叹一身本领,然却皆无用武之地,难免心怀挫败之感。 如今被宁何苦之美言正中下怀,瞬间重拾自信,豪气干云,“自古医毒不分家,区区数条毒蛇,能耐我何?” “可不,这毒煞虽然阴险狠毒,但很可惜,他碰上的可是专克他的大医怪,结果必定是死路一条。”宁何苦继续哄申无谓开心。 申无谓深深瞧了他一眼,眼中有欣慰感动之色,一闪而过。 皆因宁何苦的一番言语,并非一味的恭维之言。 在这世间,恐怕只有宁何苦最为了解他的心思了。 他为着能有朝一日,找到五煞手刃仇人,暗地里没日没夜,不死不休的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心血,不只是将五煞的看家本领摸得烂熟于心,最终也找到了攻克他们的各种手段方法。 他医怪虽然怪,平素行事常常是无畏无惧,但却同宁何苦是一样的心思,从来就不愿做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之辈。 得先做好周全的准备,谨慎小心又大胆,方可驶得万年船。 是以,他轻蔑一笑,走到数步之外的宽敞空地,由腰间解下一竹筒,将筒中如蚕豆一般大小的物什悉数倒出,在地上洒出了一丈宽的圆圈之形状。 随后,他站于圈外,随手摘了片树叶,作势待吹前对宁何苦道:“待我一吹出声响,你便去砍开那道不死鸟屏障。” “好!”宁何苦想都不想便反手抽出了肩上的墨剑。 大双则又一把抓住了他,紧张至结舌:“现现现,先生,你别砍,一砍开,那毒蛇不就跑出来了吗?” 没人理他。 那边厢,申无谓已然吹响了树叶,声音虽悠扬但却尖锐刺耳,仿佛隐含着一股强大的不可抗拒之力,震耳欲聋,似要将人的耳膜脑袋给震碎穿透一般。 宁何苦转身对大双叫道:“捂住双耳,静心凝神。” 言语之际,他手上用力,慈悲剑顷刻间便一分为二,凌空飞出一剑,却无剑刃光影,只轻飘飘飞向那不死鸟屏障之处。 随后,飞剑在那屏障处轻盈飘逸着旋转了一圈,又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宁何苦手中,双剑再次合二为一,他一个反手,优雅利索收剑入鞘。 那边厢,不死鸟屏障在被斩开一个缺口后,瞬间便见缺口处银光闪闪,蛇头涌动,数十条银环蛇蜿蜒欲争先而出。 申无谓叶声未停,此时越加尖锐铿锵悠扬,但只见原本那群涌动争先恐后的毒蛇们,忽然就似收到难以抗拒的命令一般安静下来,一条接着一条,有序且缓慢地滑向申无谓画圈之处。 好在大双看不见,此刻又依言将耳朵捂得严严实实,自然也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要不然,他定会被眼前的景况给吓个半死。 好家伙,不过一时三刻之间,申无谓的脚下圆圈内便爬满了几十条剧毒银环蛇,蛇身涌动,银光闪闪,场面极之壮观 不过,它们并没有向申无谓吐出毒信攻击于他,而是蛇头向下,在争先恐后的吃着后者先前洒下的物什。 申无谓见毒蛇尽数入圈觅食,这才停下叶声,往宁何苦走来。 宁何苦笑问:“老无,你给蛇吃的是何美味佳肴?” 申无谓平静地抬起手指来数数,“有断肠草,乌头草,相思子,见血封喉等数十种剧毒草之汁,再调入田鼠肉内,风干后做成的肉干罢了。” 宁何苦摇头惊叹,“你这是以毒攻毒,就看谁最毒。” 申无谓神凝而不语。 稍顿了顿,宁何苦又接着补充,“老无你这招妙,对付毒煞,自然不能待之以慈悲仁义之心,就得以毒攻毒,方见奇效。” 他说完便拉拉大双,“该走了。” 大双慢慢松开手,确定外界不再有刺耳之音后,方才全部放了下来,但仍心有余悸,“这就走了,毒蛇呢?” 宁何苦拉着他就走,“放心,老无会训养毒蛇,他方才吹响树叶,就是在给毒蛇下命令,让它们都去山洞中冬眠去了。” “冬眠?蛇会在夏季冬眠吗?”大双虽然将信将疑,但他却又不得不信,若不然,那一大群毒蛇能在倏忽之间便能轻易不见吗? 相比于将毒蛇悉数除去,他宁愿相信蛇会在夏季冬眠的这一说法。 宁何苦吹牛不打草稿,逗得申无谓无力吐槽,只大步继续往前走。 三人逐渐接近了山屿中心处,此前那股隐隐约约的奇香也越来越浓,浓到刺鼻,浓到令人窒息作呕。 而且,他们听得清晰,周围还有“嗡嗡嗡嗡”的群蜂振翅之声,近在咫尺,就在眼前。 大双屏住呼吸,哪里还敢动弹分毫。 好在,他三人早有准备,故群蜂在其周围上空盘旋一圈后,便又悉数渐渐离去。 大双的耳边,终于不再闻到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嗡嗡嗡嗡”之音后,便暗暗庆幸加惊叹:“先生的避蜂油,果然大有用处。” 耳中却传来申无谓的答非所问,“原来,毒煞先圈养了剧毒银环蛇,再取其血液浇灌屿中墨兰,令其一年四季皆妖娆绽放,花香浓郁不散,自然引得毒蜂群于此采蜜不息,于是,日积月累,毒蜂便毒上加毒,长成巨毒之蜂,只要被它蜇上一口,便无可救药,一命呜呼,可胜过天下所有巨毒。” 第36章 医怪斟破毒煞阴谋 大双惊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这人好狠毒啊!好在那日赶走了毒蜂群,要不然我们就有可能……啊!这是什么味道?又香又臭,好难闻啊!”大双义愤填膺之时,却被一股怪味道给带偏了话题。 一侧的宁何苦也在捂嘴,他也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腐臭味,和身前墨兰花的奇香融合于一处,便变成了一股香浓到令人作呕的臭香味。 这也是他们刚进屿口时闻到的那阵臭香味,原来出处在这里。 这也是宁何苦曾经在素娘家中闻到过的味道。想必是毒煞由此处沾染后,带到了素娘家中,从而便变得淡了许多。 那边厢,申无谓也被臭得皱起了鼻头,他看看那丛墨兰,再看向四周寻找腐臭味的来源。 不远处几棵大槐树中间,有几个深浅不一的水坑,坑中堆积着银环蛇的尸身,还有一些飞虫鼠蚁,皆堆积于一处,早也腐烂发臭,臭不可闻。 申无谓只扫了一眼,便离那些臭水坑远远的,边退边道:“这臭水沟堆满了银环蛇的尸身,早也腐烂发臭,太臭了,你们最好退远一点。” 宁何苦拉着大双便站到了极远之处,朗声道:“老无,这毒煞费尽心机,由屿口开始,一路上布下了三道歹毒机关,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他养毒蜂的方法吗?” “自然不是,狼子野心,自非常人可度之,定然还有其他更险恶之用心。”申无谓似是一切了然于胸,便嗤之以鼻。 宁申二人一再言语强调,那毒煞如何如何,听得大双虽说是心惊肉跳,但也从中获得了不少信息。 他靠近宁何苦,小心求证:“先生,你们口中所说那人,就是假冒春岭哥的那个人吗?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如此阴险歹毒,难道说?他同我们村里人双眼失明之事也有关系?” “那人名叫华夜郎,江湖人称毒煞,擅长驯养毒物飞虫,从来就是个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之人。”宁何苦咬牙轻声答:“不过,他是否同你们双目失明之事有关,老无正在查,相信在此处定会有所收获的。” 大双一听事关重大,突然就不再害怕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凝重愤恨之感。 在这一刻,他心中对所有毒物机关暗器的恐惧,皆抵不过另一种恐惧。 能在无声无息中,便能致上百人双眼失明的恐惧。 他静静伫立原地,等待宁申二人的答案。 宁何苦看不见,也只能站在原地等着。 申无谓将墨兰花丛的周遭,以及不死鸟屏障所圈之处,皆细细查了好几遍,仍是一无所获。 就算是宁何苦看不见,他仍感觉到了申无谓的烦躁不耐,便细心提醒,“老无,你都说了,这毒煞里三层外三层的布下机关,不可能就只是圈养毒蛇毒花,再养个毒蜂这般简单,一定还有什么?是被我们所忽略的,别急,你再细细找找看。” 申无谓静下心来,默念在屏障内的所有事物:不死鸟,毒蛇,毒花,还有大树上挂着的一个巨大毒蜂巢,大树后那几个臭水坑,坑里堆积如山的银环蛇的尸身,尸身上密密麻麻的黑色飞蝇……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事物了。 他蹙眉苦思片刻后,突然就睁大眼睛,双目清光四射,“我知道了,此处还有一物,被我忽略了。” “是何物?”宁何苦也隐约猜到了一星半点。 “是蜂巢内的蜂蜜。”申无谓一锤定音。 说话间,他已然纵身一跃,只见人影过处,他又回到了原地之时,手中也多了一物。 是一块拳头大小的,带着蜂蜜的蜂巢。 宁何苦对他的行为虽视而不见,但却了然于心,笑道:“没想到,之前我随口一言,便一语成谶,老无你还真成了采蜜人了。” 大双这才知道,申无谓竟然到树上的毒蜂巢里取蜂蜜去了,便大吃一惊,脱口而出,“这毒蜂产的蜂蜜也是有毒的吧?” “好问题!”宁何苦赞叹一声后,问申无谓,“老无,大双问你呢?” 申无谓紧盯着手中之物,一字一句回:“当然有,不仅有毒,还阴毒无比。你忘了素娘是怎么哑的了。” 宁何苦的问话是话中有话,申无谓的回答亦是话中有话,其间深意,也只有他二人能心知肚明了。 申无谓将蜂巢用手帕包起,塞入随身行囊,眼色松快了许多,“走了,回村去。” “这就回去了?”大双讷讷的不愿意走,他还在等那个顶顶紧要的答案。 申无谓脚步未停,眼珠一转便学宁何苦忽悠人,“再不走,天就要黑了,天一黑,说不定那些毒蛇就不愿意在洞里冬眠了……” “走走走,快走!”大双抓住宁何苦就往谷外冲。 宁何苦却不紧不慢道:“不急,正事还没做呢?” 大双:“……” 就在他发愣之时,宁何苦由怀中掏出火折子,将其吹燃,首先点着了身前的墨兰花丛,随后便将火折子准确无误地扔向了蜂巢的方向。 火折子被扔到蜂巢上之际,他拉着大双,已经向外逸出了三丈之遥。 在其身后,紫到发黑光亮又浓香诡异的墨兰花丛,被点燃后其浓香随火焰升腾,燃烧,便如凤凰涅槃一般,在最后的弥留之际,终于不再浓郁刺鼻,而是返璞归真,散发出它原本的清幽淡雅之香,香飘数里。 而树上的巨大毒蜂巢,外表和毒蜂被火瞬间燃尽,余下内里的蜂蜜,在火焰炙烤下渐渐消融,一滴一滴的滴入土中,从而发出了香喷喷的糖焦味。 快到屿口之时,大双又闻到了另一股更难闻的焦糊味,然不等他细想是何味道,宁何苦便继续拉着他飘出了山屿外。 原来,是先到的申无谓也同样点了一把火,将地上的毒蛇尸身和那些假桃子,都烧了个精光。 他二人事先无一声言语商量,一个处理屿内,另一个处理屿外,还真真是默契十足,合作无间。 就在他三人赶回飞纱村的途中,飞纱村中,已经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这几日,飞纱村里很是热闹,先后来了宁何苦和申无谓,如今又来了一大群人,村民们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于是,经人指点,黄衣女一行人便到了老巫医家中。 温和礼听到屋外甚是喧嚣,还以为是宁何苦他们回来了,刚兴奋的伸出个头去,便如被针戳一般又缩了回去,还“啪”的一声将门紧紧合上。 小伍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失态,在其身后也跟着紧张,“公子,怎么了?” “是她,竟然是她,她她,她怎么会来这里呢?”温和礼紧张得手足无措,一转身抓紧了小伍,“她她,她不会是跟踪我才来到这里的吧?”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小伍是莫名其妙,但还是没像温和礼一般慌乱,“公子,她,到底是谁啊?” “就是她呀!李姑娘,李琬琰,右相李伯渔之女啊!”温和礼急得喊将起来。 原来,黄衣女名叫李琬琰,也是当朝宰相李伯渔之长女。 小伍:“……” 看来这个李琬琰不止是个棘手的人物,还同温和礼有一定的牵扯纠葛,故连一向淡定的小伍听到她的名字时,都手足无措加哑口无言。 温和礼急得原地直打转,“要是被她发现了,肯定是要将我给捉回去的,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小伍毕竟还是小伍,他定定神后,拉住正不停转圈圈的主子,“公子别急,她不一定就是来找你的,先看看情况再说。” 随之,他便走到窗边,悄悄探头往窗外瞧去。 苏儿正同老巫医行礼,告诉他自己一行人是上雾中山来游玩的……然后在路上姑娘不小心受了伤…… 反正三言两语间,就说明了他们一行人的来源和来意。 随后,李琬琰便被众人簇拥着,走进了老巫医的诊室内。 老巫医先安置李姑娘坐好,自己站着细致地为其把了脉,再轻轻攀着她的右手企图左右晃动。 可他稍微一用力,李琬琰就疼得声声尖叫加呲牙咧嘴,冷汗淋漓。 见她如此反应,老巫医自是不敢再用蛮力,想了想便吩咐家人烧了一壶开水来,命苏儿用热毛巾在其手臂上轻轻细敷了一遍。 热毛巾敷上后,李琬琰脸上明显轻松了许多,想是不再难受痛楚之故,苏儿大喜,还以为此招有效呢? 可是,热水敷完手后,结果依然如前,李琬琰的右手依然无法放下分毫。 老巫医紧蹙眉头,听着她深重而痛楚难耐的呼吸声,很是不忍,“姑娘这手臂可能是方才救人时用力过度,又加上对山中气侯过敏不适,一时紧张造成的。姑娘别担心,近日我村中还来了一位医术精湛的郎中,此刻有事外出了,等他回来,定能医好姑娘的手臂。” 李琬琰正万分失望和痛楚难捱之时,乍然听到老巫医之言,立时便忘记了自身的痛楚难耐,眉眼柔柔,和风细雨,“多谢巫医,那小女便在此处等他就是。” 随即,她转头吩咐门外人,“青竹,将我们随身带的药材都拿进来,送给村民们用吧,反正我们留着也无甚用处。” 随后,苏儿指着堆放在桌上的药材,一一为老巫医解说:“这是紫丹参,苏合香丸,茜草花楹,石蜜川当归……” 这些全是当世贵重稀有的药丸,对病症皆有奇效,老巫医自是知晓,从而万分感谢,不仅为李姑娘一行人安排了房间休息,还派专人去后山等候宁申二人。 第37章 李姑娘激将将驰 小伍一五一十地告诉温和礼,李姑娘只是来看手臂的,但他还是百般焦虑,坐立不安,并趁李姑娘一行人安置之时,和小伍偷偷溜了出去,亦去后山口等宁何苦他们。 傍晚时分,才见着宁申二人的身影,温和礼立马飞奔上去,张手欲拥抱宁何苦。 宁何苦蹙眉用手将之撑开,一侧的申无谓阴阳怪气道:“书呆子,才大半日不见,你就如隔三秋一般,好肉麻。” 宁何苦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用手将温和礼撑得更远了一些。 温和礼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口中直叫:“宁兄救我!” 宁何苦:“……你好好地站在此处,做甚要我救你。”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她来了,她到村里找我来了。”温和礼没头没脑地大叫。 呵呵,这句话成功引起了申无谓的八卦之心,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温和礼:“谁来了,莫不是你的小媳妇找你来了?” 申无谓的一句无心玩笑之言,正正击中温和礼幼小无助的心灵,他无力地辩解着:“她不是,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前半句否认,后半句又模棱两可,这下就更耐人寻味了。 连宁何苦都瞬间兴趣高涨,“如此说来,还真是温兄的媳妇追来了,温兄,你一大男人,怕媳妇做甚?堂堂大丈夫,乃一家之主,岂有惧内之理。” 温和礼直往后退加摇头,“你们别说了,她真不是我媳妇,真不是!” “对,她真的不是,她是来找怪大叔给她看病的。”小伍一伸手就护住了主子,并成功转移了话题。 “呵呵!居然有人能追到这深山老林之中来找老怪我看病,真是其行可嘉,其心可悯。而且,这人好像还是书呆子最最惧怕之人,这就有意思了,必须得去瞧一瞧。”申无谓说话间也不见了身影。 申无谓抱手在胸,居高临下斜眼看着右手高举,虽面容憔悴但却难掩其冷艳华丽之姿的李姑娘,听苏儿讲述她的病因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淡漠开了口:“姑娘这手要放下来,完全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我老怪。” 苏儿:“……什什,什么意思?” “就是我有问题要问你们,答得好啦,才能帮她治手,懂吗?”申无谓的脾气可一点都不好。 苏儿一听大喜,李琬琰则只露出些微喜色,嘴角噙着隐忧。 申无谓抱紧了双手,继续语气淡漠但却带着丝丝凉意,“姑娘们好本事,追老怪都追到这深山之中来了,说说看,你们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的。” 李琬琰原本以为,医怪会提出什么稀奇古怪难以解答的问题,一听之后便大大松了口气。 此前为了方便给申无谓看手,她是坐着的,如今便从容站起,面色温柔,娓娓道来:“小女等几日前经过丰台县时,听说了关于先生的一件奇事……” 李姑娘讲述之时,在门外的宁何苦亦抱手倚墙静听中。 初时,他强忍笑意,渐渐笑容可掬,一派怡然自得自乐中。 在远处偷窥他的温和礼搓着双手疑惑:“宁兄怎的笑得如此开怀?” 小伍原本想为主子解惑答疑,但想了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闭嘴。 此处省略一千字后,申无谓便知道顾员外生了奇病又获治的前因后果。 最后是李姑娘的总结语:“那游方郎中虽未留下姓名雅号,但能用如此奇诡手段医治奇病之人,这普天之下,非先生莫属。” 申无谓面无颜色,但却心绪翻涌,百味纷呈:“呵呵!这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人比我老怪还怪,懂得用如此手段,不仅治人还同时惩恶劝善,有意思,有意思,有机会必得会会这人才是……等等!” 突然有一句话浮上他的脑海,记忆犹新:“还是正常的杉树好,不仅不吃人,还可治奇病。” 这句话是早晨在水杉树林前,宁何苦随意提过的一句话,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却是另有典故…… 申无谓突然就难掩笑意,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斜飞着眼,“所以,姑娘在手臂未曾有恙之时,就已经在打听老怪的行踪咯?” 原来,申无谓是搁这儿等着呢! 他绕了一大圈,只不过是想要知道,李婉琰天高皇帝远地找寻自己之目的何在。 李琬琰:“……” 她螓首半垂,单手向申无谓盈盈一礼,诚挚道明来意,“小女姓李名琬琰,京城东都人氏,家中母亲久病不愈,而舍弟又天生弱症,故一直在找寻先生,希望您能……” 此时,门外宁何苦的笑容瞬间凝固于眼眸之中,李姑娘后面的话也无心静听,心中惊诧:”“李~琬~琰!竟然是她!” 屋内,申无谓斜睨了李琬琰一眼,又斜睨了睨旁边桌子上那堆珍贵药丸,冷声道:“不用找,找到也没用,老怪我治病救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治近不治远,治民不治官。” 李琬琰:“……” 申无谓这句话中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他看到那些珍贵稀缺的药丸,便已然猜到了李琬琰此人非富则贵;二就是眼下他也不愿为其治疗手臂之症。 总之就是委婉又肯定地拒绝了李姑娘的所有请求。 苏儿急得拉紧了主子的衣角。 李琬琰从容坐了下去,唇含讥讽之色:“原本以为名声大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怪先生,专治这世间疑难杂症。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千次万次,激将将驰! 苏儿一贯同主子心意相通,小嘴一撇,同声附和:“哼!治不了我家姑娘就说治不了,还诸多借口。姑娘,咱这一路行来,听闻医怪医术如何如何神奇,手段如何如何奇诡,却没料想,不过是一欺世盗名之辈。” 李琬琰轻轻叹了口气,恹恹道:“罢了,当我们这两年的时光都白费了就是。” 申无谓:“……” 他眉头上扬:“等等,你说两年的时光又是何意?” 苏儿亦眉头上扬,“什么意思?我们家姑娘这两年都在慕名到处找你,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你的确切消息,追了上千里,方追到此处。结果呢?你连她这小小病症都治不了,更别说为夫人小公子治病了。” 申无谓:“……” 下一刻,他抬手阻止了欲走的李琬琰,话锋转了个急弯:“温和礼那书呆子同你是何关系?” 这话题转得,让面前的主仆二人皆为之一怔。 苏儿只看着主子,看其如何应对。 李琬琰缓过来后淡淡的,如实答:“若他是东都温家的温和礼的话,那他便是小女的未婚夫婿。” 李姑娘是个细致人,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可不能乱认夫婿。 申无谓满意地笑了,“既如此,看在那书呆子还算本分善良的面子上,老怪我就做件好事,帮他个忙吧。姑娘且先坐着,待我去准备一番。”说完转身就走。 此时屋外的宁何苦早就闪得没了影子。 苏儿:“他这意思,是肯为姑娘治手了?” 李琬琰则答非所问:“他提那书呆子做甚?他们两人很熟吗?” 苏儿:“……” 申无谓是在奚老伯的家中找到宁温二人的。他看着宁何苦皮笑肉不笑,“书呆子躲这么远可以理解,你怎的也跟着躲过来了。” “他害怕,我陪他过来的。”宁何苦随便就找了个好借口。 “书呆子,见你如此惧她,我便不为她治手了,也好让她知难而退,早日出山去,如何?大叔我够意思吧?”申无谓看着温和礼笑得深沉。 温和礼:“……” 温和礼慢慢靠近申无谓,支支吾吾:“大叔,李姑娘她这手一直举着,甚是痛楚,出山的路又不好走,万一……” “无聊,原本我还以为你这书呆子同别人不一样,不在乎啥美不美人的呢?哼!结果还是一样庸俗,不仅英雄难过美人关,连你这书呆子也难过美人关,无聊透顶。”申无谓没头没脑的就训斥起温和礼来。 “大叔,此言差矣!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我只是不忍心她受此折磨,这同美不美人关的,毫无关系。”温和礼居然挺直腰杆据理力争。 申无谓乜了他一眼,话锋急转直下,“罢了罢了,老怪我今日心情好,就勉为其难,行个举手之劳吧?” 温和礼大喜,对着他就深深一鞠,“多谢大叔。但李姑娘这手举得奇怪,听说碰都不能碰一下,大叔要如何医治她呢?” “她这手呀?正如同老巫医所说,是因为紧张惊吓,劳累过度,加气候不适造成的,既不能硬碰硬放,那便只能智取咯。”申无谓难得的一本正经。 话毕,他便低头对宁申二人耳语了一番,吓得温和礼使劲摇头,声音发颤却语气坚决,“不行,绝对不行?她本来就是不放过我的,若再行此计,我这一辈子都休想躲开她了。” 一侧的宁何苦速速抽身,闪躲到了屋内的最远处。 申无谓瞅着温和礼,一脸无语状,“你可是她的未婚夫,谁比你更适合呢?你不去谁去?” “她那侍女不行吗?”温和礼呻吟般的反问。 “不行,完全达不到想要的效果,那她的手就放不下来,懂吗?”申无谓斩钉截铁。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宁兄救我。”温和礼起身跑到一侧,死死拽住一言不发的宁何苦。 “此事与我何干?你快松开!”宁何苦惊恐的拨开了前者的手,一抬头,申无谓正寒恻恻的盯着他看。 “与你何干?这可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若不是你多手多脚,无事生非的在丰台县为那老鬼治病,又怎会引得她前来?哼!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与你何干。” 申无谓抛出的冷言冷语中,有太多的信息,惊得温和礼都忘了恐惧,又一把拽住了宁何苦,“宁兄,原来是你……” 第38章 宁何苦被逼做登徒浪子 宁何苦刚欲狡辩,一抬眼看见申无谓的清亮狡黠之瞳仁,不得不松口承认,“我就是看不惯那老色鬼仗势欺人而已,所以便随手给了他一个教训。” 温和礼:“……教训?宁兄不是帮顾员外医好了奇病,是救了他的命,怎么能说是教训呢?” “不懂就别叨叨,”申无谓果断打断了书呆子的疑惑,还是直勾勾盯着宁何苦,“既然此事是你惹来的麻烦,李姑娘也是因此才寻到了此处,自然当由你去了结。” 略顿了顿,他又强忍笑意,“放心,反正你是个瞎子,看不见任何东西。到时候又帮她治好了手,人家姑娘是不会怪你的。等速速了结完这桩小事,老怪我还有大事正事要忙呢?” “小事?这是小事?”宁何苦垂下头去,有苦说不出,不觉间伸手摸了摸左后肩处,眼中百转千回,喜忧莫测。 申无谓屏退众人,只余下他和宁何苦,李琬琰三人于诊堂内。 苏儿不放心主子,是被后者眼神给劝退的。 李琬琰看了一眼申无谓身后的宁何苦,见他一身玄衣,眼上还绑着一条黑巾,可谓是从头黑到脚,却难掩其绰绰风姿。便警惕又带着习惯性的高傲之态,问:“这位是?” “他不过就是一小瞎子而已,给我打下手的,姑娘甭理他。”申无谓轻飘飘说话间已然掏出一根草绳,将李琬琰的左手给绑紧,随后往屋梁上一扔,便将其左手给吊了起来。 李琬琰看看自己那被吊于半空中的左手,并未惊讶,仍旧温婉端庄,“先生这是为何?” “要想治好手就给我闭嘴!”申无谓摇头晃脑,全然不给人张嘴说话的机会。 说完,他便转过了身去,对宁何苦邪魅一笑,“瞎子,就看你的了。” 宁何苦面如平湖,但心中却腹语鸣鸣,求神拜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罪过罪过。” 他心中念叨完一圈定心咒后,方上前两步,站到李琬琰身前,悬胆鼻轻轻抽了抽,“姑娘好香啊!” 李琬琰:“……” 她眼色虽如常平静,但四肢百骸间却是怒火沸腾,燃起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 宁何苦铺垫完,便缓缓伸出修长的右手,慢慢伸向李琬琰的纤腰之处,待指尖轻轻碰触其腰间时又轻轻浮浮,做登徒浪子样,“啧啧,在下虽看不见,但想来姑娘身上必是,舒妙婧之奷腰兮,扬杂错之袿徽。” 瞬间,李琬琰眼如利刃,刀刀飞向登徒浪子宁何苦。 背面而立的申无谓憋笑憋出了好几个双下巴。 瞎了眼的登徒浪子宁何苦看不见李姑娘的眼刀子,突然就将手放在了后者的右侧腰上,欲解其衫裙之绑带…… “啪……淫贼,本姑娘要你狗命!” 一声惊天动地的巴掌声和斥责声响起后,便又归于沉寂,再无声响。 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李琬琰看着自己那,因大力扇人耳光而发红发痛发麻的右手……随后,她茫茫然抬头看向了眼前人。 宁何苦俊脸向右微侧,双手自然下垂,一副我为鱼肉你为刀俎,任人宰割的麻木状。左脸颊上那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红中带白,白中带青。 诊堂内仍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苏儿在外听得真切分明,那扇人耳光和斥责之声,是自家主子发出的,立时惊恐拍门,“姑娘您没事吧?大胆淫贼,不许对我家姑娘无礼。” 他身侧的青竹后退几步,作势准备用肩撞门。 屋内,申无谓已经轻手轻脚为发愣的李姑娘解开了手上的绑绳,在其耳边轻声细语:“手给你治好了,但治好了也不能随便扇人耳光嘛!你这人咋不知好歹呢!一点也不厚道,哼!” 说完,他轻手轻脚地拉了麻木不仁的宁何苦就往外走。 一开门,青竹便一头撞了进来,好在宁何苦闪退敏捷,青竹撞了道空气,惯力使其飞出去老远。好在他身手了得,顺势在地上一滚,方才如蜘蛛一般,半趴于地上。 抬头之间,望见主子正看着对面发愣,来不及思索,那边厢冲进屋的苏儿已然发出一声惊呼,“姑娘,您的手好了。” 苏儿喊出了李琬琰正发傻发愣的原因。 此前,她在凶狠的打人骂人后,才忽然发觉,自己的手放下来了,能行动自由了。方才,就是用这只手扇人耳光的…… 她看着自己那红红的手掌心,像只受惊的小绵羊般,怯生生抬起迷离扑朔的双眸看向眼前人。 可刚看到那五个触目惊心的手指印时,眼前人便没了踪影。 在苏儿的一声惊呼后,她方转头去瞧,眼中只瞥见门外的一方玄色衣角,突然就微抿樱唇,笑的是意味深长。 老巫医走进来问:“姑娘的手是否恢复如初了?”在听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微微点头,面露钦佩之色,“还是神医医术了得,不知他是用何方法让姑娘的手放下来的?” 李琬琰:“……” “医术了得?”她在心中反复咀嚼回味着这四个字,继续紧抿樱唇,心思百转千回。 耳听得老巫医继续言:“姑娘,那神医走前说,他是个怪人,不是什么医怪郎中,所以。请姑娘别再去打扰于他。” 李琬琰微微一笑,心中了然,“小女明白了,我们在此休整一夜,明日便出山去。” 她说话间便同青竹使了个眼色,后者即闪出门外,往宁申二人的身后跟去。 奚老伯家。 温和礼看着宁何苦脸上的红肿手印,心惊胆战加手足无措,再加心疼和一个劲道歉,“宁兄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小弟的错。” 小伍冷冰冰接了一句,“公子,不是你的错,是李姑娘的错。” “就是,打人骂人的是她,又不是你,轮得着你一个劲的道歉吗?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小傻瓜蛋。” 申无谓斥责完前一个,又黑脸转向宁何苦,“小子,老怪知道就算你眼睛瞎了,方才那区区一耳光,你也是能轻易避开的。可为何非要呆呆站着白白捱打呢?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大傻瓜蛋。” 温和礼:“?” 下一刻,小傻瓜蛋立马抓住大傻瓜蛋的手,情真意切百思不解,“是呀宁兄,以您的身手,完全能轻易避开不是,可您为何不避呢?李姑娘下手,可狠着呢?很疼吧?” “哎!”宁何苦悠悠叹口长气,仍是一脸的生无可恋,任人宰割状,“无论如何,人家可是一闺阁姑娘家,我对她不仅言词轻浮还动手动脚的,不让她打这一巴掌,她又如何能解恨,而我心又如何能好过?” 温和礼:“……” 下一刻,他站起身来,心服口服恭恭敬敬地对宁何苦行了一个大礼:“宁兄敢于担当,乃真君子!小弟自叹不如,日后定当以兄为楷模,效之敬之!” 申无谓摇头撇嘴不屑,“呵呵,人家可是大靖第一捉刀吏,自有风骨清高处,那就是——常常自己作死,你还要以他为楷模,同他学习如何作死吗?呵呵,你看他那眼睛,就是自己给作瞎的,且有的瞎呢!” 温和礼:“……” 他刚欲说话,申无谓却由怀中掏出一物,正是由虎牙屿中带回来的那块蜂巢,随即便在烛下仔细地检查审看起来,根本就不再理宁温二人。 宁和苦拽着温和礼去到里屋,两人遂和衣而卧。 然后者哪里能静心睡觉呢,于黑暗中撑起手肘,看着黑漆漆的宁和苦,“宁兄,小弟有一事请教,为何那新做的棺材,能治愈奇病呢?” 宁何苦知道,身侧这书呆子的求知欲极其旺盛,且是一根独筋,若不与他讲清道明,他今夜定是难以安睡的。 “其实,那顾员外生的,不是什么奇病,而是一种叫‘漆疔’的过敏性皮肤病罢了。” 温和礼:“漆疔是个甚?” 宁何苦便耐心继续解释,“人如果接触到家具上未干透的新漆,皮肤就会长一种毒疮,其根长在肌肉深处,形状如钉,故名‘漆疔’。这种病并不难治,只要用新鲜的杉树皮煮水洗身,三数日内便可痊愈如初。” “宁兄,你只见了那顾员外一面,为何就能断定他接触过新漆,从而生了‘漆疔’呢?”温和礼百思不解。 宁何苦叹了口气,“城中人人皆传,顾老色鬼强娶妙龄女子为十四姨娘,婚事办得急,新娘子新婚夜死不从之,他恼羞成怒,将其关到柴房。而他自己,便在新房内摔箱倒柜,左碰右擦不说,还单独在新房内过了一夜。” 黑暗中,温和礼低头思索良久,方兴奋地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宁兄了不得,只凭三言两语间,便能推断出其是生了何病,不仅为其治好了病,还劝其将强娶之人给退了回去。 哦!还有,您叫那顾员外将一屋子的嫁妆给退回新娘家,就是防止他再接触到未干透的新漆,漆疔再此复发,对吧?” 宁何苦微微点头默认。 温和礼终于放下手去,偃旗息鼓准备入睡,可不一会儿,他又半撑着身子面向宁何苦,“宁兄,既然用新鲜的杉树皮煮水洗身就能治愈漆疔,那您为何又要他躺进新做的杉木棺材里面去呢? 还有,既然那些嫁妆上有未干透的新漆,退回女方家去的话,就不怕那女子沾染到吗?” 温和礼心思纯正,自然是想不通宁和苦的奇诡手段和深远用心的…… 第39章 书呆子同李姑娘的旧闻轶事 宁和苦腹语:“……唉!我要如何同这书呆子说呢?” 此时,一直在竹椅上闭目养神的小伍冷声接:“公子,那顾员外仗着自己有几分臭钱,便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就让他躺几天棺材,也算是便宜他了。至于那被退回去的嫁妆,那女子恨透了顾员外,以此婚事为奇耻大辱,自然是看也不会再看那些嫁妆一眼的。至于她家里人嘛……” “如何?”温和礼坐了起来,看着小伍的方向,迫切追问。 “她家里人是因为贪图顾员外的巨额彩礼,才答应这门婚事的。由此看来,她家里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都生了‘漆疔’,也是他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温和礼:“……” 原来这其中竟还隐藏着如此多的弯弯绕绕,若是要温和礼自己想,便是想上十天半月也是想不通的。 温和礼讷讷的:“咱们家小伍就是比我聪明,温兄,您更加聪明!” 或许是领教到了宁何苦的奇诡手段和深重心机,温和礼心中有点惊惧,便默默躺下,安静地闭上双眼,不再多言多语。 宁何苦转身面向小伍处,声音和煦,“小伍,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就叫我小伍。”小伍生硬地答, 宁何苦无所谓一笑,“小伍这名字挺好的。” “宁兄,小伍他姓伍,家中排行又是第五,顾名伍五。”温和礼在一旁温声解释。 老巫医家。 青竹将在奚老伯家偷听到的,一字不漏的告诉了主子,李琬琰半晌没言语,只挥手让青竹退下。 苏儿靠近她小小声,“原来,医怪将姑娘的左手吊起来,又让他的小随从假意言语轻浮,是为了激怒姑娘。后来那人又假意对您动手动脚,激得姑娘您情急暴怒之下,左手又被绑住不能用,便不由自主间动用了右手。这医怪医病的方法还真是名不虚传,怪得很,也妙得紧。” “那个瞎子才不可能是医怪的小随从呢?”李琬琰轻咬玉牙,笑容奇诡,“一个小随从,是不可能有他那般的风姿见识的。” “舒妙婧之奷腰兮,扬杂错之袿徽。”李琬琰不觉间又想起这两句诗来。 “不管他是谁,姑娘这一巴掌,是不是打得重了一些,毕竟他原是好意。”苏儿见主子的手恢复原状,心生欢喜,难免随口帮着说两句好话。 “重吗?本姑娘还嫌轻了呢?”李琬琰皮笑肉不笑,“哼!敢对着本姑娘言语轻佻,动手动脚,这一巴掌打得就不冤,该打。” 苏儿:“……” 她见主子发怒,便从善如流,“姑娘别动怒,他不过是个瞎子,就算他说了什么,可他根本是连姑娘的一丝头发丝都是看不见的。” “哎!”李琬琰忽地就轻飘飘叹了口气,“可我怎么好像看见,他那双眼睛便如暗夜星辰,星辉熠熠呢?” 苏儿:“……” 下一刻,她赶紧扶主子坐好,“姑娘,可能是您这几日过于劳累,才会产生的幻觉而已。他真的就是个瞎子,那眼睛上还绑着一条黑巾呢,我和青竹他们都瞧见了的。” “但愿他真的是个瞎子吧?”李琬琰愁眉深锁,再次轻飘飘叹了一声。 苏儿从未见主子如此这般沮丧颓废过,便赶紧转移其注意力,“姑娘,我们明日?早真要离开吗?” “离开?谁说的?”李琬琰瞬间满血复活,眼中光华四溢,“医怪还没请到呢?岂能轻易说走就走……更何况,这村中还有他在呢?” 苏儿:“……他?又是哪个他?” 李琬琰笑而不语。 翌日一早。 “李姑娘带着家奴一早便离开飞纱村了。”小伍刚说完,温和礼便长吁一口大气,像枯木逢春般神采奕奕,“太好了,她终于走了。” 而此刻,宁申二人已经在去老巫医家的路上了。 温和礼自然是要追过去的,他初衷未改,便是一定要跟着宁何苦闯荡江湖。 申无谓远远瞧见跟上来的温和礼,用手肘肘身侧的宁和苦,后者像是后脑勺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让他跟着吧?他无非就是一个养在温室中的高官二代,不是什么坏人来的。” 申无谓便饶有兴趣地斜睨着他,“所以,你认识那位李姑娘,再由她的身份,猜到了书呆子的身份咯。” “老无就是老无,什么都瞒不过你的这双桃花眼。”宁何苦轻如飘絮般感慨。 这下,申无谓便更来了极大的兴致,三姑六婆心骤起,“嘿嘿,有意思,这李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仅让那书呆子避之唯恐不及,似乎还让你很是沮丧无可奈何呢?” “就一个路人,不提也罢!”宁何苦加速了步伐,不觉间还伸手摸了摸左肩处。 他这一细微末节的动作,自然没能逃过申无谓的火眼金睛。 更何况,加上昨夜,他已经是连续两次有如此动作了。 他为何会摸自己的后肩,难道说,他同这位李姑娘之间,有过一段神秘的故事。 申无谓正极力地胡思乱想之际,宁何苦已经踏进了老巫医家的大门。 老巫医见他二人一早来访,便知事关重大,将二人请进诊堂后,谨慎询问:“先生昨日进山,是否有重要发现?” 申无谓将布包中带有蜂蜜的蜂巢轻轻取出,老巫医嗅觉灵敏,“这是蜂巢?” 申无谓点点头,便将蜂巢放在了院中一石桌之上。 老巫医虽不知他意欲何为,但还是陪他二人在堂内静静坐着,等着。 温和礼在门外探头张望,见屋内三人静坐如僧,神情肃穆庄重,一时不知是何事,便在门口犹豫着,轻易不敢踏进门槛。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宁何苦仍如老僧入定般稳如磐石,申无谓则坐不住了,几次三番地到院中石桌上去查看。 但每次,他都明显失望而归,沮丧地坐了回去,一言不发。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门外的温和礼实在呆不住了,便好奇的踱到石桌处查看那块蜂巢,巢上除了有几只闻蜜而来的蜜蜂小虫外,便再无其他物什。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堂内,轻轻推了推正禅定中的宁何苦,“宁兄,您们这是在做甚,是在用蜜块引诱什么东西吗?” 温和礼虽然很呆,但他知道昨日宁申二人进山去,就只带回了这一块蜂巢。那这块蜂巢,内里定是大有文章。 而且,肯定还同飞纱村人的眼睛失明有莫大的关联,方有此一问。 宁何苦纹丝不动,老巫医等不了早就去忙别的事去了。申无谓正坐立难安,见温和礼自己撞上门来絮絮叨叨,眼珠子转了两圈,正好用他来消磨这等待的焦灼时光。 “书呆子,你来此做甚,你家娘子已经走了,还不速速去追?” “她不是我娘子。”温和礼扭捏害羞却肯定作答。 “哦!她说你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你却打死也不承认你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但你却又要死皮赖脸的求着我帮她治病,这关系好复杂!老怪都被你们给绕糊涂了,搞不懂啊!”申无谓摇头晃脑绕口令似的碎碎念叨。 温和礼差点就被他给绕晕,但却始终秉承一个初衷信念,胀红了脸分辨,“她不是……我也不是……” “看看,连你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了吧?还敢矢口否认,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应敢做敢当,一个小娘子而已,何况还是个大美女,你从了她便是。”申无谓循循善诱。 温和礼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呼吸渐粗,欲辨无言,只急得在原地直打转。 “公子别急,你好好想想,李家姑娘曾说过的话。”在门外的小伍见不得主子被怼,便沉静提醒。 温和礼停止了转圈,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复下来,决定往深一层为自己辩解。 “我家同她家原是世交,年岁相当,由垂髫小童之时便也相识。在我们八岁那年,有一次碰面,她在我面前叽叽喳喳絮絮叨叨地吵个不休,我甚是心烦,便叫她安静些,可谁知她立时双手叉腰对我横眉冷对,稚声稚气言,等我长大就嫁给你,做你的夫人,吵你一辈子,管你一辈子……” “哈哈哈……”申无谓实在没忍住,欢快地笑出声来,“这姑娘有点意思,然后呢?快说快说!” “当时,在场两家大人一听,便立时八只眼睛齐刷刷一亮,拍手称快,还要立时为我们订下娃娃亲,我当场就吓得哇哇大哭,耍赖打泼,咬紧牙关绝不答应……”温和礼一脸的生无可恋,娓娓道来。 “既然娃娃亲都订了,那她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不能不认哦?”申无谓忍笑撇嘴,还要插一刀。 “那不过是两家大人一时兴起的口头戏谑之言,不算数的。”温和礼赶紧摇手否决,脸上暗暗沉沉,“从那以后,她每次见到我,都用这句话来吓唬我,我便处处躲着她,决不再与她见面。直到两年前,两家又欲重提旧事,吓得我便赶紧躲了出来。” 温和礼说到紧要委屈处,宁何苦方缓缓睁开双眸,微微摇头,“温兄啊温兄,原来你是为了逃婚才跑出来的,亏得我还以为,你是个千年大孝子呢?” “惭愧惭愧!”温和礼抹抹额间冷汗,须臾又顿足纠胸,几番欲言又止,终于一咬牙似壮士断腕,英雄就义般,“两年前,我父亲说,李姑娘的娘亲产幼子后病重,李家便提出要我速将李姑娘给娶进门,一是为冲喜,二亦能完成两家人十几年来的夙愿…… 冲喜哦!宁兄你说,这事我能答应吗?我要是答应了,那我岂不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了,故誓死不从……” 第40章 村民双眼失明的诡异真相(1) 温和礼愤愤不平,义愤填膺的讲述完,宁和苦只能是深表同情的微微点头附和。 “哈哈哈哈哈……”申无谓则比之前还要笑得畅快淋漓,笑声似乎要冲破屋顶,扶摇直上九云天。 他笑得累了,便起身捂着肚子,边笑边言,“从来冲喜都是以女方为牺牲品,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之,真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这李家姑娘啊,行事竟比老怪我还要怪。哈哈哈,书呆子,你也算是个可怜人,老怪我当为你一大哭矣!” 一边道人家是可怜人,一边儿又不留情面的笑得震天动地,肆无忌惮,这种事情,也只有申无谓才能干得出来。 不知为何,宁何苦并没有如同申无谓一般反应热烈,而是暗中微微叹息,似乎对温和礼有如此的非常遭遇,他除了表示同情,竟也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那是当朝东阁宰相,百官之首的李家千金。李大小姐从小就是我行我素,不可一世,她想要以嫁人为娘亲冲喜,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只有温和礼,才会认为这是天大的,不可理喻的事情。 宁何苦拉过一张竹椅,让温和礼坐下,拍拍他的肩膀,无声的略表安慰和深表同情。 温和礼一吐为快后,面色渐明,口齿亦渐伶俐,便理直气壮作陈词总结:“所以,三书未示,六礼未行,我与她之间便毫无瓜葛,她是她,我是我。哼哼!我永远也不可能会是她的未婚夫婿的。” 温和礼一锤定音后,便咬唇点头,似在赞扬自己方才的果决勇敢,慷慨就义。 申无谓笑声不绝,犹自嗟叹,“哎哟喂!笑死我了!受不了啦!” 门外的小伍狠狠剜了他一眼,宁何苦先是深表同情,无能为力,如今却乌眉微蹙,侧耳倾听,水目明明灭灭,闪闪烁烁,继而又归于禅定。 他听到墙外有人。 是的,屋外墙根下静静躲着三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李琬琰和苏儿,青竹主仆三人。 苏儿正在同主子咬耳朵,“姑娘,你是何时知道那温公子也在此处的?” 后者樱唇微扬,“昨夜,那医怪突然问我,同温和礼是何关系。好好的,他为何要问起那书呆子来呢?” “原来如此!”苏儿了悟,随即又不悦道:“这温公子敢在外人面前乱嚼舌根,议论姑娘的不是,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相对于苏儿的怒不可遏,义愤填膺,李琬琰却水波不兴,慵懒道:“无妨,他说的皆是事实。” 苏儿:“……” 一念过后,她还是忿忿不平,“姑娘,你为何次次都容忍于她,就是待他与众不同呢?” 李琬琰婉然一笑,“因为,他是我未来的夫君人选啊,自然是要宠着他一点点咯。” “未来的夫君人选?”这一个“选”字,多数是在权衡利弊,比权量力,计较得失之后才会出现的一个字。 在她那算术脑中,截止目前为止,还没有家世权力财力好过温和礼的人出现。 对,李姑娘只看重家世权力财力,其他皆是浮云。 不过,是暂时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李琬琰终究还是那个人心鬼蜮的李姑娘。 苏儿对主子的决定自然是放一百个心的,便不再愤懑,而是抬头望天,“姑娘,这日头都升起来了,咱们还要等到几时?” “日头高升,气温亦随之渐升,花草丛里的那些飞虫小鸟也会燥热难耐,很快就会捱不住的,也该飞出来了吧?”她答非所问,却意有所指。 诊堂内,正笑得无力的申无谓突然就敛笑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某处。 温和礼刚要出声,他却抬起手指示意其闭嘴,后者只得惶惶然随着他的目光望了出去。 院中石桌上空,刚刚飞来一群黑色的飞虫,先是绕着圆桌上空盘旋了一圈,最后便一头猛扎在了那块蜂巢之上。 而申无谓的注意力,便是被这群乍然而至的“访客”给吸引过去的。 宁何苦也早就听到了那群飞虫发出的,细微的“嗡嗡”之声,申无谓将将弓起背警惕之时,他便一抬手,将指间之物给弹了出去。 他手中是两根普通的绣花针,极细的绣花针被他弹指而出,带着两道银光,无声无息的射向石桌上的蜂巢之上。 无声无息又快如闪电的绣花针射入蜂巢之时,那极其轻微的震动感,还是惊动了正在吮吸蜂蜜的各路飞虫,随动静而四散飞逃,倾刻间便不见了影子。 申无谓飞奔出门,面色凝重的将那蜂巢给取了回来。 温和礼定睛细看,蜂巢上尚余两只细长的黑蝇,是被宁何苦的飞针给钉在上面的,正在微微颤抖着双翅,作垂死挣扎。 他震惊连连,不觉伸手在宁何苦眼前晃了几个来回,“宁兄,您的眼睛好了。可不对啊!就算好了,可你这也还蒙着黑巾呢?是如何准确无误地射中它们的?” 宁何苦格开他的手,神情严肃,“别闹,老无,是它吗……” 温和礼:“??”它?它是谁?合着他二人等了这大半日,就是为了捉两只黑蝇而已。 申无谓将那两只黑蝇细细瞧了一番,方从未有过的正色沉声答:“对,就是这黑蝇,罪魁祸首就是它了。” 温和礼又盯着那黑蝇瞧了又瞧,又见前二人神情严谨,更加莫名其妙,“宁兄,大叔,这两只黑蝇有什么问题吗?” “你再仔细看看,这两只黑蝇同普通黑蝇有何不同?”宁何苦沉静反问。 温和礼便再次认真仔细的瞧了瞧那两只黑蝇,可瞧了半响还是不得要领,“这不过就是两只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黑蝇罢了。” 申无谓剜了他一眼,“你这双眼睛生得煞是好看,但却是一点也不中用。这黑蝇普通吗?你看它身体细细长长,双翅发亮,通体黑中带紫,紫中带黑,这能是那种见屎就叮的普通黑蝇吗?告诉你,它非但不普通,且还是被人给精心饲养出来的。” 温和礼:“……” 他长到二十岁人,虽然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但一听说这种随处可见又满天飞的黑蝇,竟然是被人给饲养出来的,便觉着犹如天方夜谭,匪夷所思。 不仅是他,闻声而进的老巫医乍一听,也有此感,便谨慎发问:“这些个黑蝇小虫从来就是天生天养,寿命至多也就一月左右。欲说其是被人饲养出来的,的确匪夷所思,难以置信。不过不知为何,老巫我一方面觉着难以置信,另一方面却又相信先生所言。” 温和礼:“……” 他站起身瞪大双眼,“我也知道大叔是不会骗人的,可这说法又的确让人难以相信,亦不敢相信啊! 申无谓沉静坐着,却语出惊人:“黑蝇虽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但却足够有能力让你们飞纱村全村,上百口人的眼睛失去光明,且是在无痛无觉,无声无息之中。” “啊!”温和礼倒吸一口凉气,吓得生生倒退了好几步,离那两只黑蝇远远的,方才罢休。 宁何苦静静坐着,他早就隐隐猜道了这答案,但如今亲耳听到申无谓亲口说出,内心还是止不住微微颤抖,周身汗毛倒竖。 老巫医的身体一直抖了又抖,双膝发软,勉力才使自己重新站稳,但脑中却不停“嗡嗡”作响,心内的恐怖惊悚便如惊涛拍岸,拍得他是心慌意乱,难以平复。 飞纱村人寻找了十几年的答案和真相,一朝被揭晓明示于人前,他能不心情激荡吗? 不只是心情激荡,还有真相被揭穿后的难以置信,恐惧,惊悚,脆弱,和不敢面对。 老巫医全身僵硬,呼吸停滞,良久良久,方攥紧了拳头,颤抖着咬牙问:“何以见得,这些黑蝇就是致村民们眼盲之原凶,罪魁祸首呢?” 温和礼虽然仍旧无比惧怕那黑蝇,但闻声还是上前两步,静听申无谓的答案。 申无谓一反平常的冷漠淡薄,起身拉着老巫医坐下,为了让自己那匪夷所思的结论更能让人信服相信,他决定深入浅出,用最有力的事实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如此,便不能长话短说了,可那好似一匹布长的事实,该从何说起呢? 那我老怪便权当作一说书人,说一段“九涌村奇事录”吧! 申无谓便开始说书,在此紧张关头,众人皆围着申无谓,心无旁骛的听他讲起故事来。 “话说两年前的一个仲夏,我经过一个叫九涌的小村庄,见一老农在田边抱着一头黄牛悲声呜咽,几次三番后才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将那黄牛拉入田间,驱使其拉犁耕田。 我在一旁瞧得是好生奇怪,自古以来就是黄牛拉犁,天经地义,这老农做甚要如此宝贝心疼一条牛呢?你们是不是也很是好奇呢?别急,下一刻,我便知道了其中因由…… 话说那黄牛下田后,我便眼光光的盯着它。这平常的黄牛拉犁,在主人的驱使下,都是直直向前,将那田地有规律的一排排的翻松。可那只牛呢,它倒好,不直直前行不说,还东行三步又西退四步,南进五步,又向北斜进六步,好好的一大片田地,被它给犁得是七零八落,乱七八糟,深浅不一,总之就是一团糟。 而它身后的老农呢?仍旧舍不得鞭打其一下半下,反而叹着气,无比耐心的由着它在田间瞎犁一通。 初时,我还以为是那黄牛在使性子,不服使呢!后来又看了一小会儿后,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头黄牛的眼睛看不见,在田间里那是两眼一抺黑,分不清东南西北,田头田尾。可即便如此,它还是勤勤肯肯的帮主人拉犁耕田,一刻也不曾停歇。” 申无谓刚停下,温和礼就迫不及待追问:“那黄牛的眼睛是因何才看不见的……” 第41章 村民双眼失明的诡异真相(2) 心思纯正的温和礼一言中的,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申无谓给予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继续,“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那头黄牛的眼睛两日前还好好的,是由昨日开始,便莫名其妙地瞎了牛眼。 老农说牛一没生病,二没有被人伤害过,反正莫名其妙就看不见了。他们家老老少少病病弱弱十几口人,而那头黄牛是他家如今唯一的劳动力,一大家子就靠着它来养活呢?你说那老农能不伤心欲绝吗? 我见他可怜,便去他家帮其家人看了病开了药方,随道还看了看那头黄牛。说来也是奇怪,以老怪我的医术,居然也找不出来那牛眼变瞎的因由,便只得作罢。无独有偶,后来我在其村中又碰到过好几次同类事件,最终都不得其中真相。 直到昨日,我在虎牙屿毒蜂巢附近几个水坑里,看到了一大群围着坑里腐烂的毒蛇尸身盘旋飞舞的细长黑蝇,又想到曾在九涌村牛栏附近,也看到过同样的黑蝇,前后一联系,才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玄机……” 申无谓一气呵成,到最关键时刻,便倏然住了口,急得温和礼一把拽住了身旁宁和苦的胳膊,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老巫医静静开了口,“烦请先生直言相告。” 申无谓看着那两只黑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的师傅曾经告诫过我,不要见到飞虫就随便将之一掌拍死。因为,有许多飞虫的身体里皆带有毒液,那毒液能渗透到人体的皮肤里去。 哦,对了,他还说过,与其说这些飞虫身体里带着毒液,还不如说那是一种我们人类肉眼无法看见的,一种极其微小的毒虫。如今这种细长的黑蝇身体里,便寄生着这一种毒微虫,如果不小心被它叮到,其身体里的寄生微虫便会转移到人的身上,从而寄生在人体的皮肤之上。” 申无谓所言,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众人像是听天方夜谭般的,不敢随意接茬插话。 顿了顿,申无谓又严肃继续:“当这种看不见的毒微虫寄生在人体的皮肤里时,最多是生个脓疮,以致皮肤瘙痒,用对应的草药抹抹,一时三刻便会被烟消云散。 但是,可怕就可怕在,这种寄生微虫会寄宿在人体的眼眶里。因为人的眼部尤为脆弱,且天生湿润温暖,特别适应这种寄生微虫的生长。 所以,这种寄生微虫一旦寄生在人体眼部内,不仅不会消亡,还会慢慢大量繁殖,从而侵蚀伤害到眼仁瞳孔。在此过程中,人却始终无知无觉,最终的结果便是导致双目失明,却让人完全不明究里根由。” 现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申无谓自称医怪,医术高明不说,行医还常常剑走偏锋,却能收奇效。那他的师傅想必更是世外高人,拥有着超凡脱俗的远见卓识,所知医事就算是空前绝后,也令人无可厚非。 再加上申无谓引据旧事,有理有据,言之凿凿,最终道出的事实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但却又不得不让人惊悚之余,对真相细思恐极又将信将疑。 现场继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宁何苦便提出了心中的疑问:“老无,照你如此推断的话,当初那个叫九涌的小村子,也曾出现过此种黑蝇飞虫,导致了牛眼失明,可那里的村民们却相安无事,这又是为何?” “因为啊!”申无谓提高了音量,“虽然同样是可致人眼盲的黑蝇,但彼黑蝇却非此黑蝇。九涌村是因为其处于正南方,不仅天气炎热,且村内沟渠水涌众多,在此温暖潮湿的自然环境下,才滋生了少量带寄生微虫的黑蝇。 而这些少量黑蝇,也多数只会去叮咬体型硕大的水牛黄牛。故那里的村民们才没有受到波及。” 现场继续一片死寂中,落针可闻。 宁何苦又提出了第二个疑问:“老无,这种黑蝇随处可见,你如何能确定,这带寄生微虫的黑蝇,是人为饲养繁殖出来的呢?” 若说宁何苦是在提出质疑,还不如他是在和申无谓一唱一和,默契配合,逐步逐步地揭开罪魁祸首,黑蝇的确凿来源。 真相不仅残酷,还如天方夜谭,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若不一一道明其中要点疑点,恐难令人彻底信服。 所以,一向脾气和耐性皆不好的申无谓,才不得不按耐着性子,一一列举说明自己所获取的一些实质性的证据。 “昨日,我在虎牙屿里的蜂巢树旁,发现了好几处天然的水坑,里面堆满了腐烂变质的野鼠毒蛇,以及银环蛇的蛇蛋,简直臭不可闻。虎牙屿地势深陷,常年密不透风,屿中又水雾弥漫,温暖潮湿,如此气候条件,正是黑蝇生长繁殖的绝佳之地。 原本,这种天然带着寄生毒微虫的细长黑蝇,在这里也很是稀少。可那恶人自幼生长于南方烟嶂之地,想必是知晓这种黑蝇的个中厉害和生活习性,于是便故意创造了一个最佳的环境,让其能繁殖生存。从而,才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细长黑蝇。 最后,再借用这种天然的黑蝇来作恶,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而又因为这种作恶太过于纯天然又无懈可击,从而幕后真正的始作俑者,便能置身事外,逍遥法外。” 宁何苦一想到昨日虎牙屿内那股又香且臭的混沌之味,忍受着恶心呕吐又提出了第三个疑问:“那黑蝇既然生长在虎牙屿内,离飞纱村尚有数里之遥,如此遥远的距离,它又如何能飞到此地呢?” 申无谓乜了宁何苦一眼,故态复萌,“飞?你以为那些黑蝇似你这般,能飞天遁地的飞这么远来吗?它们是来找食物的。因为那恶人在虎牙屿内驯养的毒蛇毒蜂,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服务于这种黑蝇。” 宁何苦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那恶人先是在屿内驯养了天生便带有剧毒的银环蛇,然后用毒蛇之血浇灌墨兰,再用墨兰花喂养野蜂。而最终,野蜂变成了毒蜂,毒蜂产的蜂蜜,又再用于喂养臭水坑中天然生长的黑蝇。 最后的最后,这黑蝇便成了巨毒之蝇。而那恶人只要取下蜂巢,将之放置于飞纱村内的某棵树上,便自然会引来大批的剧毒黑蝇,在村中肆意横行,见人就叮。 最终的结果便是,这些黑蝇身上的有毒微虫,便留在村民们的眼眶内肆意繁殖生长,终至人双眼失明,而无知无觉。” 一物连着一物,一毒滋生另一毒,丝丝入扣,环环相连,心思阴险歹毒到骇人听闻。 申无谓点头赞赏宁何苦的总结陈词,再进一步加以说明,“所以,素娘应该也是有所察觉,才百般嘱咐我们,要保护好她孩子的眼睛。同时,她还提醒过我们,那是一种能飞的东西。” “原来如此!”宁何苦继续谓叹。 “那恶人好歹毒阴狠的心思啊!”老巫咬牙切齿后又极感无助,声嘶力竭,“可我们飞纱村民,世代皆安居于此,除非必要,亦很少出山,也从不招惹山外是非黑白。究竟是谁,要用如此阴狠歹毒的心思手段,来谋害我们呢?” 望着老巫医咬牙切齿,含血怒询,宁申二人虽清楚知道答案,但一时却无言以对。 歹毒恶人就是异瞳毒煞华夜郎,但他究竟为何于十二年前窜入这深山小村,一出手便害了全体村民的双眼,宁申二人还真是不知根由究里。 虽不知根由,然魔罗五煞,天生异相怪貌,心态扭曲,作恶多端,何时想杀人放火便杀人放火,何时想屠村便屠村,自然也是何时想害人失明便害人失明,根本勿须任何理由。 宁何苦沉重一叹,“请老巫医放心,在下一定会将那恶人绳之以法,同你们讨回公道。” 温和礼在旁激愤点头,“宁兄言之有理,一定要抓到那恶人,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哼哼,可恶至极,该死该死。” 不过,眼下还不是激愤之时,宁何苦转向申无谓,“老无,如今既查出了村民们失明的病由,那你可有办法医治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老巫医立时压缩激愤,小心翼翼又满怀希冀附和,“对对,敢问神医,我们的眼睛可还有复明的希望?” 自从申无谓帮李琬琰治好了手之后,他那“先生”的称谓又升级成了“神医。” 申无谓不悦的乜了宁何苦一眼,实话实说:“十二年了,老怪我又不是真正的神医,可没这通天彻地的医术,可起死回生。” 老巫医立时犹如身处冰窖,全身冰冰凉凉,良久方苦涩应:“是啊,我们都瞎了十二年了,又岂能轻易说医就能医得好呢?” “老怪我虽没有这本领,但我的师傅他却定然是有的。”正在老巫医绝望之际,申无谓又傲然来了一句。 在场众人:“……” 宁何苦:“老无,你能不能说话别大喘气,太吓人了!” 温和礼又点头附和,随后便被申无谓赏了一记白眼。 老巫医此刻方才回过神来,遂大喜过望,又见申无谓不喜“神医”称呼,便立时改口,“老朽有个不请之请,能否请先生将尊师请来,为我村民治眼,我等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先生师徒之大恩大德。” 所有人都将希冀的目光投向申无谓,只想着他能道一声好,然后便是拍手称快。 然而,只听得后者悠悠一声长叹,带着股可怜见的委屈劲,“老怪我倒是想啊!只可惜师傅他老人家云游四海去了,说起来我都五六年没见到他老人家了。师傅啊!徒儿老想你了,您何时才能云游完,回来见见您这个不成器的徒儿呢?” 第42章 有备而来的李姑娘 申无谓一边说明师傅的去向,一边儿又像个孩子似的诉说对师傅的思念之情。 暧!他的一句话里真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若不是内心强大之人,随时随地是会被他给生生激死的。 好在老巫医年纪够大,又是经历过人生无常之人,虽然希望燃起又失望,再次燃起又失望过后,仍然还能够强撑起笑脸回应:“如此,就劳烦先生将此事记挂于心了。” 申无谓淡淡点头,见着老巫医那百转千回又绝望的神情,终是不忍,又道:“放心吧!虽然暂时找不到师傅,但我会先开一些舒肝明目,排毒清淤的汤药给大家服用,还会配上一些外用药物,尽量一试。然后若有师傅的消息,我再即刻请他老人家前来就是。” 老巫医自是千恩万谢后,便自去找奚老伯商量,要如何告之村人这喜忧参半的消息去了。 老巫医前脚刚走,李婉琰便轻拍玉掌款款走了进来,樱唇微叹,“医怪不愧是医怪,如此匪夷所思,空前绝后,天方夜谭般的真相都能被你找到,普天之下,恐先生一人尔。” 温和礼听声再看人旋即被吓得失声,但脚上却反应敏锐,抬脚就躲到了宁何苦身后。 宁和苦早知外面有人偷听,故神定气闲,云淡风轻。 申无谓头也不抬便回呛:“与你又有何干?” 李婉琰笑而不恼,径直走向温和礼处,巧笑倩兮,“温家弟弟也在此处?” 原来,她竟还年长于温和礼一些。 温和礼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一伸手便拽住了宁何苦的衣角,求救般的呻吟了一声:“宁兄!” 宁何苦无动于衷,温和礼又不是个孩童,干嘛要有动于衷呢! 李琬琰轻摇玉颈娇斥,“好久不见,你还是这般胆怯无用,只知道躲在大人身后求助,你呀你,何时才能真正的长大成人呢?” 她这声娇斥,既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亦有怒其不争的宠溺口吻,像极了一个严厉又呵护的大姐姐一般,在旁人听来,倒不是什么可怕的训斥之言。 但在温和礼听来,却犹如受了厉声喝斥一般,立时涨红了脸,咬牙抗争,“我我,我已过了弱冠,早就成人了。” 李琬琰又淡淡斜眼看了他半晌,直看得他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方才罢休,“无论如何,你始终小我三日,无论你多大年岁,我始终是你的姐姐。还有……”说到此,她忽的就住了口,话锋一转,“算了,懒得理你,反正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温和礼即时长松一口大气,脑袋一发热便莫名接道:“那你来此做甚?” 话一问出口,他立马后悔莫及,心中懊丧,“我管她来此做甚,只要不是来找我的便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 “我来此做甚?这个问题问得好极了!”李琬琰继续巧笑倩兮,开门见山,“我是来找医怪的,想请他去帮家母舍弟瞧一瞧病。” 申无谓冷哼一声:“不瞧,就是不瞧。” “无妨!小女知道,要想请医怪不是件易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诚意。”李琬琰淡淡然接。 申无谓气匆匆应:“凭你有多大的耐心和诚意,在我这儿都不好使。” 李琬琰温柔笑着,“医怪还没有见过小女的诚意,又怎知其不好使呢?苏儿,拿上来吧。” 苏儿听命将手中的画卷双手奉起,呈于众人眼前,申无谓赌气别过头去绝不看一眼,但一直默不作声的宁何苦却接过话茬:“这是何物?” 李琬琰瞧了瞧他那双蒙着黑巾的双眼,还有那左边俊脸上淡淡的巴掌印痕,温温婉婉回:“这是东都城中,一位名叫李绰的画师画的一幅画作。” 宁何苦忽然就心中清明,惊叹这姑娘好生厉害,一出手的诚意嘛?呵呵,大到能立马让老无改变心意,无从拒绝。 就连自己,也无拒绝的理由。 他心中惊叹,但为了点明提醒固执的申无谓,便话中有话道:“不过是一幅画而已,若不是老无需要的东西,他应当是不会稀罕的?” “什么叫应当,是肯定铁定坚决不会稀罕的!”申无谓一急便斩钉截铁,丝毫不给自己留有回旋的余地,宁何苦是想拦也拦不住,只得心下暗自着急,“这老无,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又将这麻烦扔给了我。哎,真是麻烦!” 李琬琰李姑娘看着跃跃欲试的宁何苦,灵台清明,仍旧巧笑倩兮,温婉可人:“无妨,医怪先生不稀罕,自然有人稀罕。对了,苏儿,这幅画叫什么名字来着?” “姑娘,这幅画叫作‘巫医图’,画的正是眼前这飞纱村之事。您看,这画中的老巫医正在为一村民接骨疗伤呢。”苏儿同主子沆瀣一气,同仇敌忾。 申无谓依旧无视无听无觉。 李琬琰婉约一笑,“哦!那画上还有何特别之处呢?” “有的有的,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他正站在老巫医身后,很是有些与众不同呢?” 宁何苦暗搓搓踢了踢申无谓的脚,示意他听听那主仆二人的对话。后者虽然不情不愿的,但还是勉强竖起了耳朵。 李琬琰继续问:“哦?那这人有何与众不同之处呢?” 同主子一唱一和的苏儿高声回,“这男子的手中撑了一根木头拐杖,奇就奇在,这根拐杖是浅浅的淡金色,不知道是何物制成,但看上去似乎是十分名贵稀有哦!” “十分名贵稀有?”这句话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提示啊!一个久居于飞纱村的普通村民,又怎会手持一根十分名贵稀有的拐杖呢? 所以,这人身份,值得推敲。 申无谓猛然转过头来,紧紧盯着苏儿手上那将展未展的画卷,眼中忽明忽暗,阴侧侧道:“难道说这图中手拿拐杖之人,便是那假冒秦春岭的毒煞华夜郎。” 李婉琰收敛了笑容,正色直言,“对不住了,小女并不认识谁是秦春岭,谁又是华夜郎?不过,这幅画便是小女方才所说的诚意,只要先生答允帮家人看诊,小女立时便将此画双手奉上,让先生慢慢细品。” 至此,申无谓终于看穿了她的“险恶”用心,冷哼一声:“不过是一幅破画而已,老怪我不稀罕,拿开。” “你确定不稀罕吗?”李婉琰眼眉弯弯,明眸善睐,“先生既然查出了村民们眼盲的原因,那下一步便应该是要去找这个,名唤华夜郎的人吧?可是,你们对其行踪一无所知,茫茫人海,万里河山,又该往何处去寻他呢?” “呵呵!说得好像你知道似的?口水多过茶!哼!”申无谓阴阳怪气,哼哼不悦回怼。 “小女虽然不知道他的行踪,但这幅画嘛?就不一定咯!不妨告诉阁下,小女曾经好好研究过这幅画作,特别是画中那男子手中的拐杖,竟然好巧不巧的,知道了这拐杖的来处……” 李琬琰故意欲说还休,就是要引起申无谓对画上的信息感兴趣。 只要申无谓一松口,那自己的目的便有达成的希望。 她抛出了诱饵,只等着申无谓这条鱼儿上钩。可谁知,怪脾气的申无谓才不会轻易屈服上当呢,只听他冷声答:“姑娘费心费力的做甚,老怪又不会向你打听一丝一毫那毒煞的消息。要想知道他的行踪,我自己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去找啊!” 李琬琰:“……” 她的人生信条从来就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势压人,以手段胁迫人,还可以利诱之,惑之,又或是相互交易买卖,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如今,申无谓明明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华夜郎的行踪,而她又恰好知道,本以为可以此要挟前者就范,来个还算公平的交易,偏偏申无谓根本就不上道。 一时之间,把个长久工于心计的李姑娘给整不会了,她愣在原地,水目明明灭灭,樱唇紧抿,暗中思忖新的良方对策。 见申无谓执拗不屈服,李姑娘又被噎得一时无言以对,宁何苦知道,该是自己出来打圆场救场子的时候了,便温文尔雅道:“李姑娘,这幅画老无他不需要,在下却需要得紧,可否请姑娘赐画一观?” 宁何苦温文尔雅又及时的询问声,缓和了李姑娘暂时的尴尬和冷场,然她却根本不领情,莫名又想起昨夜之事,犹自气不打一处来,将在申无谓处吃的闭门羹之火,转而嫁接到了宁何苦身上。 她冰冷着一张俏脸,目不斜视,“你谁啊?本姑娘的画,凭什么要予你一观呢?” “在下之名不足挂齿,但老无却是在下的大哥,虽非亲生,却情同手足,比肩共进退。”宁何苦缓缓答。 呵呵!虽然简短,但他的话中却包含重要信息。 你品,你细品:医怪是我的大哥,你求他之事,他不答应,不如来找找我,或许我可以帮你说动他也不一定哦? 这也是赤果果的暗示啊! 聪慧明敏如李婉琰,自然明白宁何苦话中之潜台词,她那原本冰冷的一张俏脸,倾刻间便如枯木逢春,在雨露柔光中冲出几瓣绿芽儿来,生机盎然,“既如此,小女的画公子可随便观赏,小女所知道的信息也可悉数告之。不过,小女所求之事……” 第43章 大有名堂的巫医图 李琬琰所求之事,一直都只有一个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等宁何苦有所承诺,申无谓就吊梢着一双桃花眼抢话,“他是他,我是我。” 三个字再加三个字,直接了当,便要打消李姑娘的痴心妄想。 然李琬琰并未理会他的冷言冷语,只看向昨日那被自己狠狠扇了一巴掌之人。 宁和苦缓缓起身,和煦一笑,“在下虽然不敢承诺姑娘别的,但有一样,在下却敢保证。” 李琬琰:“请讲!” “老无,你说你的原则是医近不医远,医民不医官,对吧?”宁何苦问的却是申无谓。 “你知道就好!”申无谓没好气的回。 宁何苦仍旧笑得和煦,“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原则,便是你这个治病的原则,原则上它还会因地制宜,因势利导而有所变化,对吗?” 申无谓:“?” 李琬琰微蹙新月之眉:“你的意思是,医怪治病救人的原则并非一成不变?” “正是。”宁何苦肯定答。 “臭小子,老怪我的原则就是原则性的原则,岂能轻易说变就变的,做梦吧你!”申无谓在旁差一点就暴跳如雷。 “老无,变不变的,你自己也说不清楚吧?毕竟在今日之前,我可从来就不知道你竟还有这个原则性的原则。况且,若眼下有毒煞的行踪,咱们便可省却多少麻烦,尽快找到他,这对于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么所谓原则性的原则,就都不是个原则,你说对吧?”宁何苦凑近申无谓耳畔,如同绕口令一般密密低语。 申无谓:“……” 宁何苦说得对,申无谓此前从来就没有过,诸如“医近不医远,医民不医官”的原则性的原则。 他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随心喜好,无所无谓,故才得“医怪”之称。 如今,他之所以一口拒绝李琬琰,是因为此时此刻,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毒煞,又好不容易查出了后者处心积虑作恶之事。 故此,如今是一边要为村民们的眼睛勉力一试,另一边又要忙着去追寻毒煞的行踪。 如此这般,忙忙碌碌,又哪还有心思和时间,去为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看病呢! 所以,为了不给李琬琰一丝希望,也为了给自己省却麻烦,他便临场发挥,索性编了个原则出来打发人了事。 后来,他虽得知李姑娘竟然有毒煞的行踪,但他申无谓可是出了名的怪脾气,又岂会即刻就改变主意,自己打自己的脸呢? 反正,他有退路,有人兜底,他不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果不其然,他的退路宁何苦立马就为他找了个好台阶,他心中偷着乐,但表面却还得要端着,矜持着。 见申无谓久久沉默不语,李琬琰便盈盈望向宁何苦。 不知怎的,此时的宁何苦虽然蒙着眼,但她却好似能看见那黑巾下的一双明眸,清幽深邃,流光四溢,有沉静机敏,亦有晦涩难懂。 一句话可概括之: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但是,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台阶,和一个可以跟着医怪的借口而已。 所以无论宁何苦是深涩难懂还是单纯白痴,她皆毫不在乎。 “苏儿,将画给这位公子吧!” 李琬琰柔声吩咐完后便垂目闭了闭眼。她有些心累,原本以为一出手便能解决的事情,却生生地被医怪绕了一大圈,还颇费了一些唇舌,最后却还要那个小随从来帮自己解围。 首战不利啊! 对了,还不知他姓甚名谁呢?自己就和他一拍即合了! 奇怪,自己平素可不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至少得先问问他是谁吧? 李琬琰心愿达成,却有些恍惚。 那边厢,宁何苦已经将画平平铺于桌面之上,转身招呼申无谓:“老无,你帮我看看。” 申无谓虽然默认了宁何苦的行为,但却还是端着不肯低头,且硬挺着个脖子不声不应。 宁何苦索性将他的身子给扳平过来,温声道:“李姑娘说了,将此画借我随便观赏,然我却没办法用眼一观,便请大哥代为一观。大哥之双目便如同吾之双目,尔一观便等同于吾一观,李姑娘聪慧正直,是不会误会大哥您的,对吧?李姑娘!” 他绕口令一般的言语中,也不忘记夸李姑娘聪慧正直,便是先给其下了个套,将其给高高供起,这让李姑娘好意思说半个“不”字吗?能言而无信吗?能说不让申无谓一观吗? “宁兄言之有理,您二人本就不分彼此,亲如手足。大叔就快看吧,李姑娘是绝对不会有意见的。” 纯粹呆萌的温和礼也在一侧附和帮腔,李琬琰只得轻轻颔首。 申无谓斜眼瞅着她点头,立时两只眼睛流光四溢,雀跃瞥了宁何苦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那幅画卷之上。 这是申无谓第一次看到这幅久闻大名的“巫医图。” 早在宁何苦告诉他之前,他就已经听说过这幅画卷的存在了。 两年前,他在锦州落脚时,无意由一个郎中口中得知,李绰由飞纱村出来后,就曾去找这个郎中诊治过眼睛。 李绰在飞纱村中时,明明眼睛感觉到很是不适,但到了锦州城中后,不适感却又不药而愈。 可他还是不放心,便前去找这位郎中看诊。郎中看完,确切地告诉他双目清明,再正常不过了,可他还是不信,又连续三日皆去看眼。 那郎中很是奇怪,细细相询之下,方得知了飞纱村诡异之事。同时,他还看到了李绰在飞纱村作的数幅画作。 而其中一幅,最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便是眼前的这幅“巫医图。” 最后,李绰反复求诊,确切得知自己的双目平安无事后,方才离开锦州。 而那郎中也将此奇事记于心间,百思不得其解,得知大名鼎鼎的医怪就在左近,便去诚心求教。 也因此,申无谓便得知了“巫医图”的由来,也得知了飞纱村的诡异事件。 而这,也是他几次探访飞纱村的最初原由。 画中雪流苏树下,老巫医坐于一简易竹椅上,正低头为身前一男子诊其左脚。 那男子左膝盖处红肿变形,正疼得呲牙咧嘴,五官扭曲。 周围还围着四五个人,正在侧耳倾听,神情紧张。 由画上看,应该是那男子的膝盖骨脱了臼,巫医正在帮其轻揉转动,仿佛下一刻,便会趁其不备,“咔嚓”一声,快速将那脱骨给接驳回去一般。 这幅画之所以被人津津乐道,是因为画中每一个细节都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巫医轻揉却蓄势待发的力道身势和动作,膝盖骨脱臼处的红胀变形,以及周围人的身型神情,无一不令人如身临其镜,亲眼目睹一般,紧张万分。 最最奇特的一点就是,老巫医虽然在帮其接骨,但目光却偏向一侧,且目中空洞无神,呈一片灰白之色。 其余人的眼神皆是如此,虽睁着双眼,但却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皆是双目失明之人。 唯有一人神情,与众不同。 故此,申无谓将画上的内容快速过了一遍后,便只将目光死死盯在这人身上。 此人站在人群最边沿处,衣着和村民一般无二,但他削瘦的身姿,却要高出众人许多。 惹眼的不是他的身高,而是他的神情:双目微闭,嘴角微斜,看似同情,实则诡异不屑。 众人都是大睁着双眼,只有他,是微闭着的。 李绰的画技高明就高明在此处,将此人的表情刻画得入木三分。 但当时,他却不会为此人有如此表情而有所起疑。 一个患了失心疯之人,面上露出任何表情神态,都是不足为奇的。 当然,如今这个人,这个表情暴露在申无谓眼下,又另当别论。 尤其是知道,此人就是假冒秦春岭,在村中肆意行走的毒煞华夜郎之后,申无谓从他那微闭的眼睛里,却看见了如毒蛇一般的嗜血之光。 在李绰面前,他可以装疯卖傻,但却必须要闭上双眼,遮盖住他那独一无二的天生异瞳。 但凡他只要一睁眼,便会惹得正在临摹的画师怀疑。 申无谓的目光最后落在他的手中,那根淡金色的简易木拐杖身上。 有一根简易的木拐杖不足为奇,在山中随处折下一根粗壮树枝便可制成。 但他的拐杖奇就奇在,本身通体呈淡金之色,杖身上纹理清晰可见,且光滑细腻,像是天生而成之色。 见多识广的申无谓只看两三眼便一言盖棺,“这是一根极其稀有罕见的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温和礼似应声虫般的,“在我家中,也有一套金丝楠木制成的屏风,此物色质纹理,都与其极为相似,没错,这就是金丝楠木。” 李琬琰很无语的刷了他一眼。 申无谓跟着亦冷冷瞥了他一眼,“书呆子可知,这金丝楠木之所以名贵稀有,是因为楠木本身质地坚韧,可防蛀防虫,数百年不朽。其楠叶和根部皆可入药治病救人,方能一木价值万金 而且,金丝楠木还是咱大靖朝的宫中御用之物。那东都的大鸣宫殿,便是采伐此木建造而成,壮丽恢弘,举世无双。” 所以,温和礼这是在无意间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若非宗室子弟的话,便是朝中重臣之家,由天家御赐,府中方可放置皇家御用之物。 待他明白了这层道理后,便涨红了一张俊脸,讷讷退到一旁,黯然无光。 “所以呢?这人手中拿着一根简易的金丝楠木拐杖,能说明什么呢?”门口的小伍突兀又即时的发问,替主子解了尴尬之围。 宁何苦看向李琬琰的方向,温吞言:“这个问题,便要请教于李姑娘了……” 第44章 李姑娘还有后招 李琬琰方才说过,她曾细细研究过那人手中的拐杖,并已得知其来处。 如此,宁何苦将问题轻轻抛给她,也是理所当然。 李姑娘自也不矫情,便清清爽爽大大方方答:“三年前,户部曾收到过一封锦州殷刺使的奏折,言有两名猎户曾在雾中山的凤尾峰原始密林深处,发现了一大片金丝楠木树。 随后,猎户便带着官差入雾中山去堪查。可是,猎户带着他们于山中查找了多日,最后不仅没见着金丝楠木树林的影子,还于原始密林中迷了路。直到三个月后,九死一生方才走出密林,最终伤亡惨重,四十余人进山,只得半数人返。” 众人屏息凝神听她讲完,温和礼还在迷迷瞪瞪之时,申无谓便抢先发问:“所以,这恶人手中的金丝楠木拐杖,极有可能就是他从凤尾峰处的密林深处所得。也就是说,他也极有可能就隐身在那片密林之中。” “正是!”李琬琰轻轻点头,“当初那位猎户曾经说过,凤尾峰就在飞纱村后约几十里处,他前后两次都是由飞纱村后山经过,再循着同样的路线去找,却就是再也找不见那片密林了。” 宁申二人心中惊讶,这李姑娘还真是有备而来,知道的事情超乎寻常得多。 不仅知道申无谓最在乎的人和事,还知晓朝中政事细节,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般。 她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侯门贵女,心思便能如此缜密细腻,不禁令人颇感惊悚恐惧,以及意外。 宁何苦知道她是东阁宰相之女,也知她自幼聪慧机敏,心机过人。但却不知她还有记忆超群,过目不忘,过耳不遗之本领。 且为了能请到医怪回府,她又颇为下了一番功夫。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可是她此行的座右铭。 宁何苦同申无谓对看一眼,方温吞言:“敢问姑娘,猎户发现金丝楠木林之事,是几时之事?” “三年前。” “三年前。”宁何苦微一思忖,脸有欣色,“在下懂了,姑娘的意思是说,官府派人入山堪查之时,极有可能在凤尾峰附近碰到了恶人,便是他从中搞鬼,故布疑阵,才让官府的人再也找不着那片金丝楠木树林的。” 李琬琰微微赞许颔首。 “可他为什么要将那片密林据为己有呢?不就是一片树林吗?虽然说是价值连城,但他又搬不走,嚼不下,更何况也没人敢买啊!”申无谓直白地提出心中质疑。 李琬琰胸有成竹,温婉从容,答:“因为,那猎户还说过,他在凤尾峰的某处山涧中,发现了传说中声如婴啼的娃娃鱼。” 申无谓眼中立时光泽熠熠,精华四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恶人竟是为着寻大鲵而来。” 温和礼本就全然听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这一时又娃娃鱼,一时又大鲵的,将他给整得晕乎乎的,只能是悄声询问好脾气的宁何苦,“宁兄,这娃娃鱼和大鲵又是什么来的?” “大鲵是一种生有双手双足的奇鱼,其身扁长,啼叫时便犹如婴儿的啼哭声一般,人们便称其为‘娃娃鱼’。这种鱼只生长于高山石穴溪流之中,极其罕见,世间少有,而且极难捕捉。”宁何苦便详细为其解读。 “可就算是世间少有,也不过是一条鱼而已,那恶人要之何用呢?”温和礼还是不懂。 申无谓乜了他一眼,倨傲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奇鱼。传说大鲵入药,不仅能行气疏肝,补气养血,驻颜固春,解世间百毒,最主要的是,还能医治世间最最奇诡的难治之症……” 直到此刻,横亘在宁何苦心中多时的疑问,方得以解答。 那便是毒煞华夜郎,多年前为何会来到雾中山的真正原因。 他倒是一下就想清楚了,可温和礼仍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那恶人为何要去捉一条鱼,他刚欲再问,申无谓站起大手一挥,便将他格挡到一旁,“娃娃鱼不是轻易就能捉到的,那恶人有可能还呆在凤尾峰上,快走,这就上凤尾峰找他去。” 宁何苦随之而起,却脸有难色,“老无,这就走吗……” 申无谓不耐烦了,“再不走更待何时,那恶人万一得手逃之夭夭,又要上何处找他去。” 宁何苦:“……可是……” “别可是了,”申无谓越加不耐,“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你是在担心村民们的眼睛,对吧?” “知我者莫若老无矣!”宁何苦觍颜一笑。 申无谓坐下一伸右手,宁何苦立马笔墨侍候。 下一刻,便见申无谓拈笔凝思,遂即便行笔如飞,潦潦草草画下一张方子,递给宁何苦,简短吩咐,“照此方抓药,一副外敷,一副内服,服足一月,再观成效。” 宁何苦:“……” 他心中真是有苦说不出,飞纱村上百个村民一个月所需之药材,可不是说有就能有的。他需要时间,去找人找药…… “还愣着做甚,拿去给老巫医啊!”申无谓此刻心心念念的,便是尽快了结眼前之事,即刻前去找寻毒煞,故没有考虑细节上的问题。 宁何苦体谅他之心事,正斟酌着用词之际,李琬琰伸出如葱柔荑,将药方由他手中接过,随手递给苏儿,柔声吩咐:“苏儿,你去叫青竹速速下山去,将单上药材悉数备好,再安排人手迅速运上山来。” 苏儿应声而去,宁何苦对李姑娘抱拳深深一礼,“在下代村民们多谢姑娘襄助之情。” “公子若是诚心相谢,那小女有个不情之请。”每次李琬琰特别客气礼数周全的话,反而会令人心惊肉跳。 宁何苦强自镇定,“姑娘请讲。” “小女要随同你们一起去凤尾峰。”李婉琰直来直去。 宁何苦:“……” 申无谓旋眉不耐烦至极,拉着宁何苦就走,“这雾中山七十二峰,姑娘想上哪儿便上哪儿去,就是麻烦你别跟着我们,碍事!” 温和礼一脸懵圈,“宁兄,你们这就走了吗?你们走了,我该怎么办?我也要去。” “你给我一边去!”申无谓恶狠狠瞪了温和礼一眼,吓得他真的闪到了一边去,黯然低头,沉默不语。 宁何苦被申无谓拖着一路前行,身后传来李琬琰的端丽之音,“小女这里有前往凤尾峰的路线图哦……” 宁何苦停了下来,被申无谓使劲拽着也不动丝毫。 然后,申无谓便仔细想了一下方才听到的话,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态度忽然就飞流直下三千尺,在宁何苦耳边密语,“有图好使,你去弄过来,然后撇开她。” 宁何苦叹了口气,密语回敬,“老无,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位李姑娘是有备而来,她算好了一切,就是想赖在你身边。若你不答应她所求之事,我们是轻易撇不开她的。” 申无谓急得拽紧了自己的腰带,憋了半晌方憋出几个字来:“言之有理!那该如何是好?” 宁何苦继续轻言细语,“老无,要不你服个软,答应她,先将那图给弄到手再说……” 话未说完,李琬琰便款款而至,语笑嫣然,“二位放心,小女自会带上随从两名,决不会耽误阻碍二位的行程不说,还能多两个帮手,何乐而不为呢?” 申无谓呲一呲牙,似笑非笑,“姑娘说得跟歌儿一样好听,你不过就是怕我溜之大吉,没办法兑现这小子同你许下的承诺罢了。既如此,你便跟着就是了,反正我老怪的原则性的原则,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的。” 申无谓不按常理的一番操作,急得一侧的宁何苦直拉他,附到其耳边密语:“老无,只要图,你干嘛就答应她随行了呢?” “我偏偏就不答应她,反正用最简单直接的法子,图就能到手。再说了,她进她的山,与我们何干,我只要有路线图就行。”申无谓同宁何苦咬耳朵,说着又怪又不负责任的言语,愁得宁何苦一脸无语状。 他可不想同李大小姐一同前行,指不定途中得多麻烦呢? 奈何申无谓一语即出,多少匹马都是拉不回来的。 他二人一直在阴阳怪气的相互密语,李琬琰目的既已达成,便直接视而不见。她径直转身对跟上来的苏儿道:“叫青松翠柏二人明日随我入山,你同杨槐留在此处等青竹回来。” 苏儿立马摇头晃脑,“不行不行,姑娘身边没有小人服侍,怎生了得?” “放心吧!青松翠柏功夫好,有他们二人在我身边足矣!”她安慰完,又附近苏儿耳畔低语:“那医怪脾气臭得很,人多反而不便,别忘了咱们此行目的。” 苏儿无奈点头:“那姑娘您千万千万要小心啊!天都要黑了,就不能明日再去吗?” 宁何苦看看天空,便趁机游说申无谓,“老无,既然有了路线图,咱们得好好研究一番才行,再说这天都黑了,要不等明日一早,咱再出发。” 申无谓即使心急如焚,但宁何苦的话,他总是会听上七八分的,便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宁何苦长松一口气,正要推申无谓回奚老伯家去歇息,谁知后者却对着李琬琰一伸手,“拿来。” 李姑娘面如春花,娇娇一笑,“这图还是先由小女保管吧!明日一早再交给医怪先生。” “你!”申无谓气急败坏,“你难道还怕老子贪了你的图跑了不成?”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女年幼,还望先生多多担待。”李姑娘的笑容比满山春色还艳,比雪流苏花还洁白无瑕…… 第45章 宁何苦喜提小徒儿一枚 宁何苦看不见李姑娘纯净的笑容,心无旁骛只一心推着申无谓前行,“老无,忍一时风平浪静海阔天空。” 远离了李姑娘后,宁何苦一转身便拉着申无谓来到了元娘家,申无谓方才省起,还要帮元娘医治哑病来着。 他便收敛了烦躁,细细为素娘诊脉望闻了一番。 这不,趁着申无谓苦思药方之间隙,宁何苦又简单问了素娘几个问题,比如她知不知道真的秦春岭去了哪里?又比如她知不知道假秦春岭的其他事情等等,等等。 然素娘皆无可奉告。 最后,宁何苦又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是不是秦春岭告诉你,你们的双眼是被人暗中加害才变瞎的?” 素娘眼中含泪欲滴,肯定点头,迫切请求一定要找到她相公,让其平安归家。 宁何苦自是答应会全力以赴。同时,他在暗中思忖秦春岭还活着的可能性。 一年前的时候秦春岭还活着,并且探知了毒煞的秘密,设法回来告诉了素娘。 也就是说,他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自己在凶残狡猾的毒煞手中活着十年之久,最终还能回来与素娘一见。 又是一个未解之谜! 或许,这些问题等找到毒煞和秦春岭,才可迎刃而解。 翌日,晨曦微光之时,宁申二人同李琬琰三人,便踏着残余的最后一抹夜色,在村口集合于一处。 申无谓将李琬琰给的路线图,就着手中火折子的光亮,细细看了一遍,刚欲随手将图给揣入自家怀中,却被李姑娘笑盈盈的给收了回去。 他干瞪了后者一眼,忍气吞声的带头就走出了村子。 但宁何苦却原地未动,他面对着朦朦胧胧,宁静悠远的飞纱村,似乎不忍狠心抬脚离去一般,被申无谓一转身看在眼里,遂折返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斥道:“小子,昨夜你忙忙碌碌了一夜,该安排之事亦全都安排妥当了,难不成还是放心不下吗?是时候该走了。” “没有,就是舍不得小长安罢了。”宁何苦忧中带喜,悠声一叹。 “小长安?他又是谁?”一身藕紫色劲装的李琬琰秀眉微蹙,没忍住脱口而出。 她心中好生奇怪,在飞纱村中竟还有那小子不舍得离开之人。 莫不又是那些小儿女之情情爱爱无聊事? 李婉琰暗中撇了撇嘴。 看着李琬琰不无嘲讽之色,申无谓狡诈一笑,便随口胡诌,“小长安是这小子的儿子,他昨夜喜当爹了。” “哦!”李琬琰微微一怔。 她自从上次赏了宁何苦一耳光,又听到后者说的那番还算是光明磊落的言语之后,便觉得这小子挺识相,有那么几分意思,自此就对他多了几分的兴趣盎然。 有时候,竟然莫名的想要了解宁何苦更多一些,比如他除了是申无谓的义弟,还有别的身份吗? 又比如他的眼睛为何会瞎,会一直瞎下去吗? 医怪很难搞,能不能从他处找到法子,说动前者呢? 这方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目前看上去,医怪还蛮听他话的。 但以李姑娘高傲娇矜又深沉的个性心机,自然是不会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 她只会暗搓搓的关注宁何苦,多上那么一点点,是以方才听闻其一夜之间便当了爹,惊讶之下不觉间竟微微失态。 她定定神,遥望那东方旭日初升,柔光泽泽之下,目光所及处,一少年郎身着玄衣,身型颀长挺拔,面部形廓明朗清透,如同晨光般莹润亮泽。 他那乌发上遮眼的黑巾尾正随晨风猎猎飞扬,甚为撩拨,动人心弦。 李婉琰的目光定定落在宁何苦身上,难以移动。 她乍然发现,宁何苦身后还背着一把墨剑,乌黑的剑鞘和他整个人可谓是由头黑到脚,然却线条优美流畅,无与伦比,仿似嵌入了一团五彩光晕之中的飘渺谪仙人,正脚踏晨曦微露,款款而来。 李琬琰看着看着,心中乍然一动,似原本平静清幽的春水,被湖边低垂的柳枝轻柔拂过,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晕开晕开再晕开后,久久难以平复。 “姑娘,您没事吧?”青松见主子呆立原地,便轻声呼唤,李琬琰方如梦初醒般怔怔摇头,“我没事。” 青松望着她脸颊上莫名浮起的驼色晕彩,和翠柏好奇对视一眼,便不再多言。 缓过神来的李琬琰强压住“咚咚”不止的狂乱心跳,抚心自责:“我这是做甚,他不过就是一个瞎子而已,有甚好看和有用之处?我竟然瞧着他出了神。嗳!定是本姑娘今早上起得早了一些,带着些起床气吧? 可是,起床气不应该是看啥啥不顺眼,做啥啥都想发火吗?而方才,我瞧着那瞎子,竟是无比顺心顺眼的,总觉得他那哪儿都好看的很!就连他背上的那柄墨剑,都如同他一般飒爽又神秘。 这又是为何呢? 剑?身背墨剑,且一身玄衣,原来,他竟是……” 在心中一番自责又傲娇再三之后,李姑娘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瞎子竟是玄衣墨剑捉刀吏,怪不得要和申无谓一起追缉五煞了。 李琬琰一想起玄衣墨剑捉刀吏这个身份,多年前的一幕便在眼前一闪而过,她不觉间便摸了摸左手腕上的,那只鎏金飞凤牡丹镯。 摸完手镯,再优雅捋了捋散落额前的碎发,如同平素端丽高贵之姿,从善如流,盈盈一福,“恭喜公子喜得粼儿。” 宁何苦笑得灿烂,“多谢姑娘,不过别听老无胡说,在下不过就是收了个小徒弟而已。他还那么小,我实在是有点放心不下他,故而竟有些不舍离去了。” “小徒弟?有多小?”李琬琰又没忍住,再次随口反问。 不怪她难以维持矜持,只怪宁何苦的说话,总是会让人心生好奇。 “他才刚出生三日,就豆丁那么大,”申无谓笑着插话,亦是插刀,“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问过人家小豆丁愿意吗?就收了他为徒。再说了,你想好以后教他些什么没?君子六艺,你又最擅长哪一艺呢?” “原来竟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李琬琰轻轻一笑,突然便释了怀,带头慢慢向前走去。 其实,申无谓也不算是胡编乱造骗李姑娘的,宁何苦昨夜是差一点儿就喜当了爹。 …… 昨夜,申无谓帮素娘看完诊又开了药方后,便嘱咐元娘一定要等其出月后才可饮用。 素娘自是万分感谢,将自己的儿子抱出来后就要跪谢二人,被宁何苦一把托起。 接着,她指指画画的表达了许久,宁何苦才大约搞明白,素娘感谢其救了她母子俩和村中人,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认他为义父。 宁何苦正手足无措之时,申无谓同他咬耳朵,“怪不得昨夜你小子那般高兴,原来这竟是你未来的儿子。” 宁何苦一把将之推开,立马便婉转拒绝了素娘,可素娘不听,抱着孩子只一个劲欲下跪,申无谓便在一边撺掇,“你就应了吧?多好的事情啊!你才二十六多一点,便当义父了,而老怪我三十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宁何苦剜了他一眼,忽然灵机一动,想了个更妙的主意,“要不,我收他为徒吧?” 申无谓:“……亏你想得出,人家才刚出娘胎,你就要人家开始学东西了,那小小子,你可千万千万别答应他哦。” 那边厢素娘一听,却一脸大喜之色,拼命点头,还拉拉身侧的元娘示意,后者便道:“先生,素娘不识字,春岭也不在,她想请您给孩子取个名字。” “我?”宁何苦有点懵,正在犹豫不定之时,素娘怀中的婴儿“呱呱”的啼哭起来,吵得申无谓拧紧了双眉拱火,“小苦你听听,这小小子似乎不太愿意你帮他取名字呢?” 素娘猛摇头,激动的连连发出“啊啊”之声,索性将手中的婴儿,一下塞到了宁何苦怀中,吓得他是手忙脚乱又不得不将之接了过来。 那双骨结分明的修长手啊?抱紧也不是,抱松了更不是。 然说来也怪,那婴儿一到了宁何苦的怀中,即使被后者抱得不伦不类的很不舒坦,但他却立时停止啼哭安静了下来。 申无谓瞅着紧紧张张抱着孩子的宁何苦,叹了口气,故意说反话,“你看你,一心想要当人家师傅,都吓得他不敢嚎了?” 一侧的元娘笑道:“是宝宝同先生投缘才不哭不闹的,先生就遂了素娘的心愿,为他取个名字吧?” 宁何苦的右手食指,不知何时被那婴儿的柔嫩小手给紧紧攥着,瞬时之间,他只觉自己的心田间全是一片柔软细腻,使不出丁点蛮力出来。 当日多亏他和他勇敢的娘亲,自己才能找出毒煞的身份,从而才能查出村民们双眼失明的真相。 这小小孩儿,还真是同自己有缘。想到此,宁何苦便温柔慈爱的对着怀中的孩子,连语气都变得无比温柔宠溺,“好,那咱们就来想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有了,就叫你做长安吧!只愿你一生皆平平安安,无病无灾,无苦无劫,好不好啊?秦长安?” 素娘高兴的直点头,申无谓则拉着个脸,乍然又笑,“这名字嘛?还别说,是真好听。” 第46章 宁申二人谋取路线图 宁何苦一想到那团柔软的小豆丁,脸上立时挂着无双的温柔和宠溺,喃喃自语,“小长安,你等着,为师这就去将你的爹爹给找回来。” “那是必须的。”申无谓笃定地接了一嘴,便拉着宁何苦追随前方的李琬琰而去。 此行,前有路线图在手,后有青松翠柏在前开路,自然便不同于早前进虎牙屿一般,诸多阻碍和磕磕绊绊的了。 但是,虽没有磕磕绊绊,但却又有另外的,更严重的阻碍,便是李琬琰这位千金大小姐了。 走不到一个时辰,她便要在路边歇个脚,饮口水,擦擦汗,扇扇风,乘乘凉。 那锦帕扇的一侧的申无谓鬼火直冒。 但路线图在人家手中,而且这一路走来也算得上是顺畅无比,故申无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暂且低个头。 这不,趁李姑娘正饮水扇风乘凉之时,他便同宁何苦咬耳朵,“照她这般走法,恐三日也走不到那凤尾峰,咱们得想办法把那张图弄到手,然后撇开她才行。” 宁何苦也正有同感,便斟酌着用词,“可图在她身上,颇为有点棘手……” “有何棘手,这微末难事,难得住你小子吗?” “难!挺难的!人家与我无冤无仇的,下不了手。还有,苦可从来不当梁上君子之辈!” 申无谓:“……没鬼用!” 宁何苦笑笑,继续咬耳朵回敬,“苦虽没用,但大哥有用啊!这微末难事,难得住大哥您吗?” “难!挺难的!大哥我可从不会用下三烂,不入流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女流之辈。”申无谓亦同样回敬之。 宁何苦:“……” 下一刻,他便破罐子破摔,“那没办法咯!只能由着她,慢慢走……”咯字还没说出口,申无谓便悄悄强行塞给他一个小瓷瓶,差点啐出口口水来,“我呸!都这个时候了,原则顶个屁用,咱俩都不用讲了。” 宁何苦忍笑附和,又耳听得申无谓加了一句,“等下你去取图”,他面上笑容立马消失殆尽,且抬手摸了摸脸颊。 那里,被李姑娘狠狠扇过的耳光,伤痕犹在,疼痛难消。 那边厢,李琬琰见他二人鬼鬼祟祟,窃窃私语不停,冷笑一声全当没看见,一伸手被青松扶起,娇声问,“累死本姑娘了,这山路也太难行了,青松,大约还有多远?” “从这图上看,应该不太远了,前面要经过一个大山坳,山坳中看似比较平坦,那里的路应该会好走上许多的。”青松看着手中的图恭敬回。 原来,方才为着方便,李琬琰便将图给了青松,由他在前方带路。 这下,申无谓乐了,他捅捅宁何苦,“图在青松手中。” 这下,宁何苦也跟着乐了,等下用药迷晕了李琬琰主仆,他便不用由李姑娘的身上取出那幅图来了。 他自然是乐的。 一行人各怀心事,又继续前行,不久便转过一个山峰,踏进了一片宽阔的山岰之中,随之便眼前一亮。 当然,宁何苦除外!他的眼前仍旧是黑溜溜一片,所幸心中是亮堂堂的。 触目所及处,山坳中皆是一片梦幻般的绿色,地上随处长满了厚厚的绿色苔藓,纯净透亮,竟无一丝杂物,便犹如铺了一张绿油油的地毯一般。 两侧是一排排绿意盎然,天然生长却错落有致的参天大树,整片山坳里除了绿色就只有绿色。 此际,有阳光斜穿过树梢绿叶间的间隙,在林间和苔藓上投下斑驳的柔亮光影,惊起了数只拖沓着长尾巴的小松鼠,吱吱声中,几下便蹿得没了影踪。 而小松鼠的叫声,又惊动了栖身林间的飞鸟,扑愣愣飞起一大片大大小小方方圆圆的黑点,直冲云霄,随后亦失去了影踪。 李琬琰沉浸在这一片绝美风光之中,青松翠柏自不敢懈怠,亦步亦趋,护于她两侧,缓缓前行。 紧随其后的申无谓眼中并无风景,只有时机。他攥过宁何苦的衣角,“小子,这林中全是苔藓,可湿滑得很,机会来了哦!” 宁何苦凝神倾听着前方,二人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此刻,青松二人正扶着主子,行走在一处小小的斜坡之上,“姑娘小心,这苔藓很是湿滑。” 宁何苦听得清晰,立时将藏于手中的一颗小石子弹了出去,随后,便听得青松一个趔趄,脚下打滑,由斜坡上往后斜倒了下来。 申无谓脚尖一点地,便飞身上前,一抬手撑住了将将要落地的青松,并随手无声无息地解下他腰间的水壶,反手便扔给了宁何苦。 青松连声道谢完,便紧走两步,再次跟随在主子身侧。 宁何苦已经将动过手脚的水壶随手往地上一扔,申无谓便装模作样叫了一声:“那个,谁的水壶掉了。” 自然是青松过来,捡起了自己的水壶。 一行人便继续前行,行约半个时辰后,方走出那片绿色的如梦中仙境般的山坳,申无谓便在心中开始倒数,“五,四,三,二,一。” “一”刚数完,便听得李琬琰悠然一声娇叹,“好累。” “那姑娘就歇歇脚再走吧。”青松将主子扶到路边,找了个石头让其坐下,随即便解下了腰间的水壶,递给了主子。 李琬琰以手遮挡,小小饮了两口,便将水壶递还给青松,后者自然而然地将水壶又挂回了腰间。 申无谓拉着宁何苦在他们不远处歇脚,假意饮水,实则是眼光光盯着前三人。 他雀跃地见青松取水又将水壶给挂回,又眼睁睁见其雄纠纠气昂昂地护于主子身侧,直到再眼睁睁看着李琬琰药力发作,慢慢阖上了双眸,那两小子仍然没有丝毫饮水的意图。 申无谓傻了眼,立马挨紧宁何苦,开始嘀嘀咕咕。 申无谓:“完犊子了,这两木头居然不饮水,怎生是好?” 宁何苦:“啊……大意了,他们就算会饮水,又怎敢与主子同饮一壶水呢?” 申无谓:“……对哦!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宁何苦委屈:“我家又没个随从家仆的,哪能事先想到嘛!” 这两人,一个又怪又横,一个又精又滑,但却实打实的是头一次,用下蒙汗药这等下三烂的手段来对付人。 最好笑的是到了最后,居然没能将人给放倒! 连个不入流的小毛贼都不如!说出去有可能会笑掉人的大牙! 也有可能笑死人不偿命。 名副其实的两个大憨憨! 那边厢李琬琰头一歪,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急得青松翠柏围上前去,心惊肉跳忙呼唤,“姑娘,您怎么了?” 宁申二人开始互攥对方的衣角,以此暗中交流,巧合的是,两人的意见竟不谋而合,“没办法了,软的不行,还是来硬的吧?” 他二人紧挨上前,借假意关心之机,扬起手掌对准了青松翠柏的后劲处。 两声闷响后,青松翠柏二人应声倒地,申无谓方长长松了口大气,仿佛呼吸都极其顺畅起来,更甭提心情之愉悦了。 他由青松怀中掏出路线图,二话不说拉着宁何苦就走,后者却对着地上的李琬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李姑娘,山高路远又危险,你休息好了就尽早回去吧!后会无期!” 申无谓见他忏悔一般的神情,忍不住摇头,有感而发,“她又没死,你拜她做甚。什么后会无期,我看这小女娃难缠得很,且有得见呢!先走为敬。” 宁何苦:“……你能不乌鸦嘴吗?” 最终,申无谓一语成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没有了李大小姐娇娇滴滴的一步三歇,还多了一幅路线图在手中,宁申二人按图索骥,健步如飞,可不要太顺利哦! 也不知走了多久,方才觉得劳累口渴。 此时,他二人身处于一片茂密的树林之畔,林中全是一人多高的野果树,树上挂满了青涩的桃子,山杏,还有青梅等,全都青翠欲滴,清香诱人。 在这深山之中,数种果树居然皆集中于一处生长,倒像是果农特意种植似的,很是神奇。 申无谓抬头看着那些青梅,生生吞咽了一口口水,忽然就很有掉书袋子的欲望,“好家伙,看着这些个青涩的果子,老怪我终于也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望梅止渴’了。只望着这些青梅,我便只觉口舌生津,而毫不觉饥渴。” 宁何苦却在算着时辰,“老无,现在是几时了。” 申无谓方抬头望天,不知不觉间竟也是落霞醉人之际,便又看了看手中的图,惊讶道:“不是说才三四十里路程吗?这都走了一日,怎的这图上似乎还有一半远的路程呢?” “那只是直线距离,咱们不可能飞过悬崖峭壁,也不可能在荆棘丛中去找路吧!只能是按照前人之脚印,一步步走,急不来的。”宁何苦走得累了,索性便在路边坐了下来,闻着树上的各种果香,闭目养神。 申无谓仔细一回想,这一路上穿山坳,过溪流,攀陡坡,沿绝壁,一路行来虽是不易,但脚下皆有路可行,也算得是十分顺畅了。 虽然是绕了一点点路,用多了一点点时间,但照此走法,很快便能顺利到达凤尾峰,倒也是件幸事,便也安心坐了下来。 两人都静止不动后,才发觉此片林中竟无风声,亦无虫鸣鸟叫之声,周围有一种可怕的寂静。 申无谓紧挨着宁何苦坐下,望望四周,心中竟莫名有些发毛,“小子,你不是想在这种地方过夜吧?我总觉得这里十分之可怕,快走快走。” 宁何苦拉住他,“不就是一片果树林子吗?哪里可怕了?” “具体说不上哪里可怕,可就是说不出来才可怕嘛!”申无谓再次拉了宁何苦要走,可后者就是懒得动弹,随手又将他给拉了回去,一脸委屈,“老无,你帮我看看眼睛呗,我到底何时才能看得见呢……” 第47章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申无谓一拍额头,有些夸张作态,“天,我竟然忘了,你原本不是个瞎子来的。都怪你,一个瞎子也太行动自如了,我哪里能想得到,你原是个病人呢?来来来,趁天未黑,我帮你好好看看哈。” 申无谓三分真实七分夸张作态后,便将宁何苦的蒙眼黑巾给解开,拨开那如墨瞳仁细细瞧了几眼,“还好还好,这眼中瘀血已尽数散去,我再给你施上两针,便无大碍了。” 他说话间已经掏出了随身的一个精致布囊,展开后利落取出其中银针,便在宁何苦头部行了几针。 行完针后,他一边收拾一边嘱咐,“若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个一天半日的,你这双眼便能恢复正常。不过,就算恢复,这眼睛一时半刻之间,还是不能触及强光。所以,你最好还是乖乖将这黑巾给蒙上,以防万一。” 宁何苦重将黑巾蒙上,知道不久后眼睛便能重见光明,心中欣慰安定,便安心地闭目养起神来。 养着养着,他身侧坐立不安的申无谓便走到一棵李树下,伸手摘下一个半边熟的李子,“嘎嘣”便咬了一口。 宁何苦正老神在在地养着神,听声后忽然便蹙紧眉头,若有所思后神情紧张,问:“老无,这林中全是一些果树吗?” “嗯!全是啊,有山桃和青梅,还有青李,齐全得紧。”申无谓边嚼着李子边回答,“你要不,我摘些给你尝尝鲜,虽未完全成熟,味道倒也酸爽可口。” 宁何苦螓首半垂,似在倾耳细听。 申无谓见其神情凝重,也随之侧耳细听。 林中一片死寂,无风无虫鸣亦无鸟语,出奇地安静。申无谓只觉全身凉飕飕的,汗毛倒竖,便扔了果核,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里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过于反常。” 宁何苦仍旧坐着,但他的身体却如上了弦的弓箭一般,绷得紧紧的,蓄势待发。 “老无,你快过来,别弄出声响,慢慢走过来。”宁何苦的声音中全是恐惧惊悚,即使在面对毒煞这般凶残之徒时,他也从未流露过此般神态,吓得申无谓全身冰凉,乍然就打了个冷战。 他蹑手蹑脚,屏息敛气来到宁何苦身边,方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怎怎,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 宁何苦无声无息地站起身,拉着申无谓齐齐整整向林外退了三大步,方用极低的音量神秘兮兮道:“老无,你听说过占山为王吗?” “啥?”申无谓正一头雾水之时,便听见果林深处传来一阵莫名的骚动,伴随着“蟋蟋蟀蟀”之声,仿似有大批的生物在上蹿下跳着,渐渐逼近己身。 耳听得宁何苦一声大叫:“跑啊!”他根本来不及思索,便跟着宁何苦一路狂奔向前,向前,再向前,绝不回头。 申无谓本不是胆小之人,但方才那般情形,却容不得他多加思索。 当时的空气中只充斥着两个字,“可怕。” 但是何物可怕,他却又说不出来。 也许,正是因为未知,才最为可怕。 他二人手拉着手,跑啊跑啊!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山风,野草,树林,身后是不知名生物不停发出的“吱吱,吱吱”之声,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听那动静,不知名生物的数量可不是一般的多,仿似千军万马般狂涌奔腾而至。 甚至于,那些生物还像是会飞一般。有好几次,那东西的怪手都要搭到申无谓的肩上了,好在被宁何苦猛拉了一把,方才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两人施展平生绝学,用尽全身力气,拼命跑啊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跑了有多远,都经过了些什么地段,方才将身后那“吱呀”怪叫的不知名生物给甩掉。 然后的然后,他二人刚想喘口气,谁知脚下一滑,便双双滑入了一深坑之中,重重摔倒在地。 深坑很深很深,好在坑底铺满了厚厚一层,经年累月飘落的枯叶,宁申二人虽然被摔得不太雅观,但倒不至于伤到筋骨丢了性命。 只见他二人一个四脚朝天,一个面朝黄土,一个趴着吃土,一个仰着喘气,气息奄奄,面目狼狈,额际大汗淋漓,也不知是方才跑出来的热汗,还是被吓出的一头冷汗。 但实际情况是,他二人如今身心皆是凉嗖嗖的,没有一丝丝的热度。 一炷香过去了,申无谓呼呼喘了几口大气,方才似渐渐活过来一般,掸走满脸的尘土落叶,揉揉快被摔断的老腰,有气无力问:“我们这是死了吗?” “呸!”面朝地下的宁何苦轻啐了一口,啐掉了唇边的落叶,“你给我呸过重说,我们可是要活到九十九之人,哪能轻易就死了呢?”宁何苦还有心情说笑,证明他身心都无大碍。 深坑内乌黑麻漆一片,申无谓循声爬到宁何苦身边,两人相互搀扶着坐起身来。 申无谓紧傍着宁何苦,方稍微心安了一些,但仍心有余悸,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发问:“方才追我们的那些东西,是何怪物?” “怪物?”宁何苦惊声反问。 “难道说不是怪物,那还是鬼怪修罗不成?”黑暗中,申无谓紧紧抓住了宁何苦的胳膊。 宁何苦的俊脸难忍笑意,“子不语怪力乱神,老无啊老无,你可别告诉我,你连猴子这种生物都没有见过吧?” “猴猴,猴子?你是说方才那些怪物是是……”申无谓的表情难以言表,反正超出了正常人类之表情,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间蹦出来三个字,将话给补全,“是猴子。” 宁何苦绷着一张俊脸,“没错,就是猴子。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那个猴子。” “你……”申无谓急得忘记了疼痛跳将起来,“那你拉着我跑那么快做甚?哎哟喂,我的老腰。” 宁何苦将气急败坏的他给拉回地上坐好,“老无,你可是医者,腰肾相连,腰若不好,可是大事,你得小心顾好你的腰才行。” 申无谓尬了尬,“……臭小子,没点正形,说人话。” “好,说人话。”宁何苦遂一本正经,“大哥,你刚偷吃了人家果园中的果子,能不跑吗?” “不就是一个野果子吗?天生地养的,怎么就成它家的了。”申无谓极为不服更不解,差一点儿就要爆粗口。 宁何苦叹了口气,“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那就是在她家乡的深山老林之中,常有猴子占山为王,村民们有时要经过那山时,猴子们便会围上去,像打劫一样地掏遍其全身,寻找吃食,直到有所收获方才罢手。 而刚刚呢,应该是那群猴子先发现了那片天然的果树林子,便盘踞此处,占山为王,以果为食。是以,这片山头树林便就是它的家,而果子,自然也是它家的。 所以,你路过歇歇脚没事,但你摘了那树上的果子来吃,就是大件事。猴子可是出了名的护食之主,你若抢了它的吃食,它必会追你十条街都不带罢休的,这事可没处说理去。” “就是它家的,又怎么了?不就是吃它一个果子吗?要是我事先知道那不过是一群猴子,我才不跑呢?必给它打回姥姥家去。哼!”申无谓是事后诸葛亮,坚绝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哎!”宁何苦又叹了口重气,“若只是几只猢狲也就罢了,可方才那是一林子的猿猴,满满一林子的,足以媲美一支军队的数量。总之就是不计其数的意思,且只只体型巨大,爪子尖锐,若被它们一围而上,你说会不会死人哇?” 申无谓:“……” “你说你啊!没事摘人家的果子做甚?饿了就吃自家的干粮嘛!”宁何苦继续嘀嘀咕咕的吐槽。 申无谓一时无言以对,便坐着生闷气,但还是不服,“你这瞎子,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就知道有满满一林子的猿猴呢?” “这可是蜀地雾中山,雾中山除了雾多,还有就是猴子也多。这种事情是不需要用眼睛看的,这是常识。”宁何苦继续埋汰申无谓。 申无谓:“……” “所以说,我们方才竟然跑得比那群猴子还要快?天啦?我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申无谓的思绪转变的可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宁何苦笑的苦涩,“跑得快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掉进人家的陷阱里来了。” 申无谓:“……” 下一刻,他立时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这坑也是那群猴子挖的陷阱。这这,这不会是真的吧?若是,那也太可怕了吧。” “不至于。这猿猴虽然颇通人性,但只要不去招惹它们,它们通常是不会与人为敌的,更不会有挖深坑埋活人的本事,放心哈。”宁何苦赶紧安慰,并掏出了怀中的火折子。 申无谓就着亮光看了一圈,口中啧啧称奇,“这坑可真大,足有四五丈宽呢!坑里倒还平整松软,想来是因为飘满了落叶之故。还有就是,这坑上窄下宽,好深,好陡,洞口好像只有那么一丁点大,我那个去,如此之深,我们该如何上去呢?” 申无谓碎碎念的一句话中,包含了宁何苦想知道的所有若干信息,但他还是嫌不够详细,“这坑到底有多深,你能说得再具体一点吗?” 他得知道深坑的大约高度,才能确认慈悲飞剑能到达的位置,也才能确认自己是否能借力跃出去…… 第48章 被困天坑 乐在其中 申无谓将脚尖垫得高高的,抬头尽量往洞口瞧,奈何火折子光线微弱,照近不照远,而坑洞又的确太深,他实在是瞧不清楚,也估摸不出深度来,只一个劲道:“可深可深了!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宁何苦只得起身,在坑内边沿摸了一圈,四周皆是坚硬的土质细石,绝不像是人为能开采的,便恍然顿悟:“原来这里竟是一处天坑,想来必定不浅,一时也没法子能出去,不如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安心在这里过夜,等天亮再想法子出去。” “啥!在这坑里过夜,能行吗?”申无谓似乎不太乐意,但不乐意也只能是嘴上说说,他又没本领自己爬上去。 宁何苦挨着坑沿坐了下去,阖上双目,“山中夜晚可凉了,至少这里还能遮风挡雨避寒,可比上面舒服多了。” 这理由成功说服了申无谓,他紧挨着宁何苦坐下。按理说白日里累了一日又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原本该累得阖眼便睡才是。 可他却了无睡意,蹭来蹭去地没个消停,忍不住捅捅宁何苦找话说,“我说,你这一身轻功,到底是怎么练就的,竟然拉着我跑得比猴子还快。那可是猴子啊!在树林中蹿高蹿低,荡秋千跟吃饭似的,却居然没能蹿过你,你说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母亲!”黑暗中宁何苦低低唤了一声,如同在梦中呓语一般。 申无谓:“……不是吧?你小子都多大了,才离家几日就开始想娘亲了。唉!你可别对别人说你是我申无谓的义弟啊,真丢人!” “去你的,”宁何苦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说,我的轻功是我母亲教的。” “你母亲教的?”申无谓的表情再次超越人界表情,“难道说你母亲还是个世外高人不成?” 下一刻,他立马坐直了身子,一副三姑六婆的八卦样,推推宁何苦,“反正也无法入睡,不如给我讲讲,你母亲的绝世武学都有哪一些?” “我母亲不会武,她只会一些轻功,是我外翁从小教她攀爬藤条练出来的,还有就是她自己荡藤条荡着荡着慢慢悟出来的。”宁何苦简短答。 申无谓:“……” 他憋了半晌,终究没憋住,便涎着脸,“小苦,反正左右无事,不如给我讲讲你的父母呗!哦,也好让我多了解了解你。” 宁何苦:“……” 申无谓继续厚脸皮,“你看我的一切,你都了如指掌,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哦不对,是知之甚少。所以,你得给我多讲一些,如此方才显公平公正嘛!” 宁何苦本不愿多说,可申无谓方才说对了一句话,这次离开家又一月有余了,他是真的有点想念家中的父母双亲了。 而诉说,也是宣泄想念的一种。 “聊聊呗!”申无谓拉拉他的衣袖,竟然带着几分撒娇的成分,他实在忍俊不禁,便微微颔首,好吧,那就讲讲我母亲,是如何练就一身绝世轻功的。” “行,你讲什么都行。”申无谓自是乐不可支。 “我母亲她也是蜀中人,而她的家乡在大良山里的一座悬崖峭壁之上,进出村皆没有路可通行,只能靠攀爬几根藤条上山下山。而这些藤条,长约三十来丈,与地面几乎垂直,却是他们唯一能进出村之路。”宁何苦说的话,都是原封不动照搬他母亲说过的话。 申无谓的表情再再次超出人界表情,“住在三十丈高的悬崖绝壁之上,妈呀,名副其实的悬崖村,那他们是如何住进去的?又以何为生?” “母亲说,前,前朝时期,她们的祖先为了躲避无休止的战争和争斗,才在大良山中找到了这处悬崖,建立了悬崖村作为归隐居住之地。悬崖上有一大片肥沃平整的土壤,且常年雨水充足,日照丰沛,村民们靠种地养蚕,自给自足,上百年来皆过着隐世自主的生活状态。呶,就同飞纱村也差不了多少。” 申无谓听得入神,“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一处悬崖绝壁之上,都能建起一座桃花源,人真的是无所不能啊!” 宁何苦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夏日炎炎的傍晚,一家人坐在院中纳凉,墙角的栀子花静静绽放,洁白饱满,馨香四溢。 他坐在小板凳上,将整个上半身都靠在身侧的母亲双腿上,听她讲她的家乡,讲她的悬崖村,讲那仿佛永远也讲不完的,悬崖村上的亲人乡邻,以及风土人情。 而那时,父亲便总是默默坐在一旁,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疼爱又宠溺地望着自己的妻儿。 “那时,我母亲还未满三岁,她的父亲,也就是我外翁便在家中屋梁上挂上一根粗绳,开始训练我母亲的攀爬能力。到了后来,索性直接在村外的树林间绑上绳索,让我母亲由这棵树荡到另一棵树上,再由另一棵荡到下一棵去…… 总之,我外翁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让我母亲变得身轻如燕,手中只要有一条绳索在,那怕面前是悬崖绝壁,万丈高楼,也能纵身自如飞荡过去。” “那你母亲岂不是像极了,今日那些追我们的猴子,在林间荡来荡去,飞来飞去……”申无谓实在忍不住了便低声吐槽。 其实他挺想用一些比较粗糙的词语,但毕竟事关一位长辈,还是宁何苦的母亲,自然便不敢太过放肆,还颇为斟酌了一番用词。 “是的,我外翁说过,我母亲必须要练得跟猴子一样,在此之前,他绝不允许我母亲离开悬崖村一步。”宁何苦居然同意了申无谓的观点。 申无谓:“……你外翁是有多喜欢猴子?” 申无谓这关注点,让宁何苦是哭笑不得,“我外翁不是喜欢猴子,那是因为,时过境迁,村中渐渐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愿再终日被困于悬崖村上,总想着要攀藤下山,出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我外翁曾数次目睹,有人在攀爬藤条下崖之时,一不小心,便从几十丈高的峭壁之上摔了下去,命丧悬崖之底。” “原来如此!”申无谓终于懂了宁何苦外翁独爱“猴子”的良苦用心。 “所以后来,你母亲便以此练就了一身飞檐走壁,出神入化的绝世轻功,然后便轻轻松松下了悬崖村,一出村便碰上了你的父亲,一个是闯荡江湖的青年俊杰,另一个是纯真无瑕的山外飞仙,两个人自是一见钟情,便成就了一段良缘佳话,最终才有了你这个小子。我说得对吧?” 申无谓的话题常常中途拐弯,关注重点也变幻莫测,令人猝不及防,宁何苦再次哭笑不得,好难才板了脸色,“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现在可是在讲我母亲会轻功这件事,别偏题。” 申无谓:“……” 下一刻,他显得无比委屈,“这难道不是同一件事情吗?都是关于你母亲的。” 宁何苦肘了他一下,“你不想听的话,就好好睡觉。” “我听我听,”申无谓秒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宁何苦板了俊脸继续,“后来,在我母亲十六岁之时,外翁才允许她攀藤下山去。可我母亲下了山后,并没有像其他族人一般,去逛外面的花花世界,而是在山下找了一大片更加广阔的森林,在林中勤练轻功腾挪之技,还同一个采药的老伯伯,学会了认各种草药的本领。 再后来,她每次出村,都会“飞”遍好几个山头,寻找一些珍稀药材,再拿到集市上去售买,换回一些悬崖村上缺少的事物。” “你母亲有远见,有抱负,不仅练就了一身绝世轻功,还赚了不少银钱吧?厉害,了不起!” 申无谓发自内心地敬佩,却让宁何苦再再次哭笑不得,忍不住回呛,“你还知道赚钱,请问你喜欢过银钱吗?” “我……”申无谓被问住了,他的确的确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钱。钱财对于他来说,除了吃饭穿衣必须要用到之外,其他便再无用处。 “那你喜欢钱吗?”结舌了半晌,他才想起来反问一下。 “我?”宁何苦俊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随即又面如春风,语出朗朗,“世人皆求快马青山逍遥仙,吾只愿聚金敛财诸事闲。” “哈哈哈……”申无谓放声大笑,整个天坑里都回荡着他的豪迈笑声。 “世人皆求快马青山逍遥仙,吾只愿作挽弓逐鹿独行侠。”这是他初次见宁何苦时,曾许下的豪言壮语。 而今,得到了宁何苦这般回应,能不令他乐开怀吗? “你小子,真有你的,比喻很到位。我见你小子如此拿命搏钱,看来是真爱财啊!希望你以后再娶个爱财的媳妇儿,夫妻俩一起敛财,然后做双富贵闲人,悠哉悠哉过一生,岂不快哉!” “老无,你又偏题了。”宁何苦不得不再次提醒申无谓,他便尴尬的打了个哈哈,“行,那咱们言归正传,你请继续。” 宁何苦情不自禁的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第49章 有求于人 出手相救 宁何苦家后山。 八岁的小宁何苦望着母亲惊呆了。 不,不是望着母亲,而是望着她手中牵着的一只小灵猴而呆了。 那小灵猴还没他高,一身棕色的短毛油光顺滑,小长脸上一双灵动无比的小眼睛,正自骨碌碌转个不停。 尤其是,它身后还拖曳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像根细长的软鞭,正甩来甩去,上翘下卷,甚是顽皮。 那小灵猴一见着小宁何苦,突然间便对他做了个鬼脸,“吱吱”叫了两声,还将双手抱了个猴拳,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 这样一只顽皮精灵又懂礼的小灵猴,试问有哪个孩童会不喜欢呢? 宁何苦正暗自窃喜,以为母亲为自己牵回了一个玩伴来。 然母亲并未多言,似是一不留神,她手中一串熟透了的葡萄便被灵猴给抢了过去。 那灵猴将葡萄串放到唇边,一口含一个,吃得是津津有味。 居然,还将葡萄皮和葡萄籽给吐了出来。 居然,还用猴眼斜斜睨了几眼小宁何苦。 那张挑衅的猴脸,是又狂妄又嚣张,简直就是欠揍的节奏。 “小苦,这小猴子可真胆大,你敢将葡萄给抢回来不?”母亲淡淡开了口。 “敢!” 宁何苦一个“敢”字甫出口,双脚一纵,飞身向前便干净利落的抢了灵猴手中的葡萄,又见那灵猴呲了牙来抢,他便闪身躲避。 灵猴顾名思义,四肢百骸皆灵敏无比,行动快疾。 宁何苦从两岁上开始,便是爹教武功,娘训轻功,夫妻俩人合作无间,早就将小宁何苦训得比那灵猴还要灵敏上数倍。 于是,灵猴要来抢,小宁何苦喜欢它,便只一味闪躲,只当是逗着它玩乐。 自然,便有一个不察之时,葡萄又被小灵猴给生生抢了回去。 这下就好玩了,灵猴为了防止好不容易抢回来的葡萄再被抢,细长尾巴一甩,便卷着一根树干腾上了树。 呵呵!这下就更好玩了,因为攀爬上树,那可是宁何苦的看家本领。 她的母亲将由父亲处学到的,又原封不动的悉数搬到了宁何苦的身上。 一只灵猴在前面荡秋千,大挪移,腾高高,后面一个小人也同样荡秋千,大挪移,腾高高。 一人一猴,追得是不亦乐乎! “小苦,晚饭前你还没有将葡萄给抢回来的话,就别回家吃晚饭了。”母亲悠悠抛下一句狠话,便转身回屋去了。 …… 晚饭后,宁何苦在灯下练字抄书,小灵猴见他愁容百结,同自己一般抓耳挠腮,扭动不停,小眼珠转动瞬间,一抬手,便将他手中的毛笔给抢了过来,一折为二,弃之于地。 不只如此,他还用猴脚将那断了的毛笔,给踢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去。 “母亲,呜呜,毛毛把我的笔给折断了,呜呜……”小宁何苦是憋着笑哭诉的。 后来,随着宁何苦日渐长大,毛毛也跟着长得奇长奇高。 一人一猴,不是人追猴,便是猴追人,数年间是跑遍了宁何苦家后山的每处角落。 …… 申无谓脸上的表情再再,再次超出了人界表情,“所以,你是从两岁起就开始练功了,那可真真正正的是童子功呢!怪不得我这半路出家的,怎么都比不过你呢!所以说,你现在也还是童子之身咯?” 申无谓的关注点再次转弯,弯度转得不是一般的大。 是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 宁何苦也再再,再次哭笑不得,却不得不再再次板了张俊脸,拿申无谓说过的话回敬,“没正形,说人话。” “对对,是有点哈!”申无谓倒还算自觉,立时改过自新,言归正传,“所以,你母亲就是用灵猴来训练你,才将你给训得这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 略顿了顿,他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比那猴子还要精,还要跑得快呢。” 身侧的宁何苦半晌没反应,想是故事讲完了,也着实困了,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申无谓也是上下眼皮直打架,又想起目前处境,便瞬间心情沉重,闭上了眼,不再呱唧呱唧。 …… “申先生,宁公子,你们在坑里吗?听到了就应一声……” 一阵中气十足的呼唤声,将申无谓由沉睡中给惊醒。他睁开眼睛,一缕阳光由坑口洒下,形成一片薄薄的光墙,将他和宁何苦分隔于两处。 那边厢的宁何苦仍自斜靠着,居然没被吵醒。 但只有宁何苦自己知道,在这呼唤声还没发出来之前,他便警醒地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最后围拢在坑口处。 一大早的,居然会有人来找自己,申无谓有点懵,加上还没完全醒来,怀疑是自己幻听,便再次张耳细听。 “申先生,宁公子,你们在下面吗?在就应一声啊!” 这声音虽然有点陌生,但却实实在在的是在呼唤自己。申无谓听得清晰,两脚一点地便站了起来,高声应道:“在在,我们在呢?” 然后,上面便没了声息。 申无谓上前推推宁何苦,甭提多兴奋了,“小苦,有人来救咱们了。这深山老林的,居然会有人来,也是咱们运气好才会遇着人……不对……这声音怎么就那么熟悉呢?” 申无谓蹙紧眉头想,宁何苦面若平湖,“别想了,是李姑娘他们。” “哦!对对!”申无谓顿时心安,又听听坑上再无声音传来,便又变了一张忧愁脸,“他们怎么来了?坏了坏了,李姑娘定然是知道,是咱们给她下了药,这是来找咱们算账来了,那那,我们这是虎落深坑被人欺啊?她还会不会救我们上去呢?” “放心,她会救你的,”宁何苦站起身来,从容笃定,“因为,她还有事相求于你,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申无谓立马变了安心脸,下一刻又纠结得不行,“那如果她以此要胁我,要我应允她所求,才救我们上去,那又该如何是好?” 宁何苦笑了,“不会的,李姑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此刻你最最要紧的事,就是去找恶煞,所以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胁于你的。再说了,就你这臭脾气,她再怎么要胁也是没用的。” 申无谓挺直腰杆,却没坚持住两秒,讷讷的,又狡狡诈诈的,“其实,在这个时候,若她真要胁我,我是会答应的。因为若是真死在这坑里了,那就不能找五煞报仇了。老怪我才没有这般轻重不分冥顽不化呢! 不过,我就算是此刻应了,他日也定是会反悔的,谁叫是她不仁在前呢?休怪我不义在后!哼哼!” 宁何苦:“……” 下一刻,他对申无谓比了个大拇指,皮笑肉不笑的,“老无,审时度势,量力而行,你可真行啊!” 顿了顿,他又正色直言:“可依我看,聪慧机智如李姑娘这般,是不会在此刻要胁于你的,她定会无条件地救你上去,让你对她心怀感激,心存歉疚,最后再心甘情愿地答应她所求。” 申无谓死死盯紧了宁何苦的黑巾,咄咄逼人,“小子,看来你是真的很了解这个李姑娘的为人嘛!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从前就认识她?同她究竟是何关系?” 宁何苦很是无语:“老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八卦打听,还想不想上去了,还想不想早点找到毒煞了?” 申无谓秒怂,“对对,先上去。”随即便不管不顾地冲坑口大叫大嚷:“李姑娘,你们快想办法拉我们上去!” 他话音刚落,一条由藤蔓缠绕而成的绳索,便由坑口处坠了下来。 上面一直静悄悄的,原来是去找救人的工具去了。 申无谓一把抓住还有植物清香的,喜滋滋的,“还别说,这李姑娘还真是个爽快人,更是个聪明人,老怪我记她一好。”他拽紧藤蔓刚要攀爬而上,忽又低声对宁何苦道:“记住,那件事,上去打死也不能认哦!” 宁何苦从善如流,“知道,打死也不认,那件事。” …… 申无谓看着气定神闲的李琬琰,和拉他上来的青松翠柏,微一拱手,“多谢多谢!”随后,便不再言语。 宁何苦同样道了声多谢后,还多嘴问了个问题。 “姑娘是如何得知,我们掉到了这坑里去的呢?” 李姑娘笑得煞是好看,“随着脚印追过来的。二位经过的这一路上,便如同大军行过一般,花草树木全都遭了殃,这脚印留得也太过招摇了一些,而最后所有的痕迹,在此处便戛然而止……” 宁申二人默默挨紧,你蹭我,我蹭你,开始用身体摩擦的体感交流。 申无谓:“有脚印痕迹是后来猿猴追咱们时才留下的,那此前的几十里路,她又是如何找上来的呢?” 宁何苦:“就是,没有路线图,山中本无路径,她是如何顺顺利利的追上咱们的?” 申无谓:“管她是如何来的,她不提,咱们也只当不知。反正,是她有求于我,是不会撕破脸的。” 宁何苦:“言之有理!” 宁申二人肩膀挨来蹭去的,李姑娘便只当作看不见…… 第50章 强强相对 好戏连台 李琬琰冷眼旁观宁申二人狼狈为奸,不只不拆穿他二人,还淡定指了指一旁地上的水囊,“这是你们落下的?” 宁何苦一眼望去,地上草丛中躺着一个皮制水囊,是同自己的很相似,可他的还好好在腰间挂着呢? 他随手捡起一看,水囊表面积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埃不说,其上还有发霉的鸟粪,边沿处是被动物啃啮过的齿痕。 他可以确定,这水囊至少已经被弃数年之久。 或许数年前,曾经有人经过此地,也曾经跌进了天坑里,所以才在坑口处留下了这个水囊。 他又往四周瞅了瞅,想看看还有无别的物件和痕迹,然林中草木葱郁,四季更迭,时时历经日月风霜之研磨,又哪里还有迹可寻呢。 申无谓见他东张西望的,便赶紧拉拉他,不耐烦道:“别看了,该赶路了。” 说完,他心虚地扫了一眼李琬琰,生怕她会提起路线图之事。 但是,此时的李琬琰面如平湖,樱唇微抿,对于为何会同宁申二人走散之事,只字未提。 都是聪明人嘛!是绝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提了,只会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申无谓摸摸怀里的路线图,是绝对不敢拿出来一观的。 幸而,他尚还清楚地记得,其中一大段的路径详情。 经过昨日的那片果树林后,要攀过一片小山坡,途经过一道颇长又蜿蜒曲折的山沟沟,再转过一个不高的山头,然后再进入一片桦树林中,最后出了桦树林后是……然后是,后面嘛…… 后面他就记不清了。 但眼前,白茫茫一片,可不就是图中标注的那片白桦林吗。 而昨夜误入的深坑,便是在白桦林的深处。 反正,昨日他二人逃跑了一个多时辰,居然没有慌不择路,狂奔乱窜,最后,竟然鬼使神差一般,照着路线图上的路径一路逃跑而来。 苍天庇佑! 这也算是逃跑赶路两不误了!申无谓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审视着周遭的环境。 其实,也没啥好看的,得先走出这片桦树林才行。 申无谓扫视完四周,便确定了来时的路径,拉了宁何苦就往相反方向直冲而去。 李琬琰主仆三人在后默默跟随。 途中,李姑娘见林间的一朵粉色小野花,开得甚是绮丽,便随手将之摘下,拈在手中把玩。 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出了白桦林,淌过一条不深不浅的小溪流,再转过一个小山头,眼前乍然出现了一大片广袤无垠的深幽密林。 申无谓依稀记得,那路线图上有标注,最后是要横穿过一片不大不小的密林,方才能到达凤尾峰山下。 他看着眼前的林子,此处同先前明朗稀疏的白桦林又是大为不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擎天大树枝繁叶茂,纵横交错,至林间深幽黑暗,冷风阵阵。 他又探头向林间望了望,只见地上杂草荆棘丛生,似乎并无路径可行。 虽没有路径,但这林间至少是块平坦之地。 平地即是可通行之处,地上的路,亦都是人走出来的。 申无谓不做他想,拉了尚在犹豫不决的宁何苦,一脚便踏进了那幽深的林间。 李琬琰蹙眉想了想,亦步亦趋,也跟随其后而去。 申无谓凭着直觉上的方向感,只一味雄纠纠气昂昂地直往前行,遇上拦路荆棘杂物,便掏出寒月刃,一通乱砍乱伐,倒也算得上是一路通行无阻了。 一行人在林间疾行了快两个时辰,皆有些力不从心,特别是李琬琰,早也累得是娇喘吁吁,几乎是被青松翠柏给搀扶着前行的。 她手中那朵娇嫩的野花,早已不知去向。 这不,她实在受不了,便不再理会前方横冲直撞的申无谓,径直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青松翠柏随侍主子身侧,刚要侍候主子饮水进食,便听得李琬琰冲宁申二人一声娇喝:“你们快回来。” 宁何苦立马停下,申无谓可没那么听话,他半歪着头不耐烦,“我们不累,姑娘要歇请自便。” “谁要叫你们歇息了,你们过来看看这里。”李琬琰声色严厉。 宁何苦想看但没眼看,只得拉拉申无谓,后者方勉为其难地随着他往回走,继而便看到了李琬琰身后的一片杂草处,横七竖八,杂乱无章,似是刚被人狠狠践踏过一般。 林中光线阴暗,树木纵横交错,不坐下来留心看的话,是很难察觉到地上的痕迹的。 申无谓很确定,自己一行人方才并没有从她身后那处草丛经过。 他警惕地望向四方,“难道说,这林中还有其他人不成,莫不是……”他说话间一下便攥紧了寒月刃,像只凶狠的饿狼一般,凶猛警惕的再次扫向了四周。 “别看了,那不是毒煞的脚印,而是我们自己的。”李琬琰果断打断了他的猜想。 “你怎么知道不是毒煞留下的呢?这山中常年人迹罕至,除了他,还能有谁?”申无谓反唇相讥。 “你看,这地上还有一朵粉色小花,是我方才在途中随手采得,后又随手扔在此处的。”李琬琰附身在凌乱的草丛中,拾起了一朵粉色的小野花。 申无谓:“……” “姑娘的意思是,我们这是又绕回了原来的地方。”还是宁何苦懂得李琬琰意有所指。 后者默默点头。 申无谓:“……我们方才都是直直往前走的,怎么可能会绕回来呢?不可能!”他不信邪的又往前冲去。 其余人也觉得,很有必要再试一试,便亦随着他往前急行。 一行人又在林中走了?个多时辰,申无谓突然就停下脚步,很是沮丧,不得不松口承认,“我们的确是迷路了,好像一直在一个硕大的圆圈上兜着圈圈。” 在他身侧不远处,有一丛荆棘被拦腰截断,那分明是不久前寒月刃砍过的痕迹。 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至此,申无谓才不得不信了李琬琰的推测,站在原地唉声叹气,长嘘短叹。 宁何苦刚想说点什么,便听到李琬琰若有所思之声:“看来,咱们应该是走错路了,才会误入了这片原始密林之中。” 申无谓心下嘀咕:“出了桦树林后,就这一条路可行,不走这里,难道还要我们飞天遁地不成?” 他正要不管不顾地将路线图拿出来一观之时,青松忽道:“姑娘,您记得去凤尾峰的所有路径,那我们此刻身处的这片密林,是必经之路吗?” “去凤尾峰的所有路径,我自然是记得的,故我们走的这条路线,也应该是正确的。但是,我清楚的记得,图上标注的那片临近凤尾峰时的密林,并没有如此深广,按道理不用半个时辰便能穿林而过,没理由走好几个时辰,都还在原地的道理……”李婉琰蹙眉沉思中。 宁申二人暗地里互相拽紧彼此,心下骇然,又开始你蹭我,我蹭你,默默地做心灵交流。 申无谓:“我去,原以为偷了她的路线图,她就会知难而退,乖乖打道回府,谁料到……” 宁何苦:“谁能料到,她竟早就将所有路线熟记于心,有没有图在手,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样。所以,她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追上来,找到陷于天坑中的我们。” 宁申二人站于原地,再不敢轻举妄动,只暗中张耳细听。 青松:“姑娘,那依您之见,我们这路到底是走错了还是没走错呢?” “错了吗?好像又没有错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李琬琰以手支颐,喃喃自语后,又微微想了一想,再抬头时眼神也是绮丽无双,“我懂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们从那片桦树林出来后,就在不知不觉间走错了方向了?” “姑娘,何以见得?”青松自然是要同主子一唱一和的。 “由那片果树林开始,直到进入桦树林前,都是没有错的。错就错在……原本在出了桦树林后,应该是一片又长又急的斜坡才对,那斜坡下还有一个很深的沟壑。 图上还详细标明,下斜坡时要谨慎慢行,才不至于滑入那深沟之中。下去后要绕到上游处,才可趟巨石通过深沟,最终到达对岸的一片密林。 而我们方才出了桦树林后,却没有所谓的陡峭斜坡,经过的也只是一片浅浅的小溪流,我还以为是夏季干涸,至深沟无水之故呢!” 申无谓听得一头雾水,宁何苦则越听越不对头,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一激动之下,反手便扣住了申无谓的手,吓得后者一激凌,“你做甚?” 宁何苦的表情一言难尽,申无谓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忽然就福至心灵,咬唇狞笑,“你知道你此刻这种表情,通常情况下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宁何苦有点晕。 申无谓正儿八经,一字一句,吐词清晰,“你这种表情通常代表,你知道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很想说出来,但你更知道,你若轻易将之说出来,后果会不堪设想。” 宁何苦:“……”我去,老无已经如此了解我了吗?好可怕的队友! “所以,你知道又不敢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快如实招来?”申无谓开始步步紧逼。 第51章 身陷密林 智谋出路 宁何苦被逼后长叹一声,苦涩无边,支支吾吾,“老无,是你逼我说的,说了你可不准那个,那个有挫败感哦!也不准乱发脾气。你保证,我才告诉你。” “呵呵!无端端的,我怎么会有挫败感呢?真好笑又无聊!行了,我保证不乱发脾气就是,你快说!”申无谓一通敷衍应付。 他实在是好生好奇,能让宁何苦发出那种奇特表情的,到底是何奇特之事。 李婉琰正悠然自得地看着宁何苦,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之笑意。 她自然知道,宁何苦知道了又不敢轻易说出口的,是什么事情。 她更知道,申无谓听到后肯定会在原地直接炸毛,到时什么保证不保证的,通通如过眼云烟,顷刻崩塌,烟消云散。 宁何苦心有戚戚焉,便凑近申无谓耳边低语,“昨夜,我们就算是没掉入那天坑中去,最终慌不择路之下,也会滑入那斜坡下的深沟中去,摔个人仰马翻,溃不成军。总之就是一句话,昨夜无论如何,咱二人注定必有一劫。” 申无谓:“……” 他原本就不是个笨人,自身又还是个刁钻古怪难搞之人,便仔细回味了一下宁何苦的话,加之李姑娘主仆二人之间的对话,两相再一联系融会贯通,电光火石之间,他立时恍然大悟。 医怪可不是省油的灯,受气的包,立时便将方才的保证抛诸脑后,顷刻崩塌,烟消云散。 他挺身上前两步,直面李姑娘,义愤填膺,如竹筒爆豆,“好啊!原来姑娘搁这儿等着我们啦!” 李婉琰主仆三人面如平湖,只静静看着申无谓炸毛发飙。 “哼哼!你一早就猜到我们想要你的路线图,也知道我们迟早会对你动手,拿了路线图后将你们给扔下,于是便早早计划好了一切……” 申无谓气的直哆嗦,便停了一停,继续炸毛发飙,“你早就将去凤尾峰的路线熟记于心,自然也一定知道那片果树林中有无数的大猿猴。所以,你便选择了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假意被我们迷晕,让我们自行先走。 而且,你还算好依我们的脚程,在日落之前,必定会到达那片果树林处。而那里地势平坦,果香阵阵,我们肯定是会在那处歇歇脚的。自然而然地,也肯定会随手摘几个果子吃,然后便是被那群护食的死猴子追啊追,逃啊逃啊,最后在出了那片白桦林后,“嗖嗖嗖嗖”地滑下那片陡急斜坡…… 然后再‘咕咚咕咚’两声,掉下那深沟乱石之中去……啪叽啪叽被摔个四脚朝天,五马分尸……呵呵!呵呵!姑娘好算计,好谋划!老怪我自叹不如,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申无谓被人算计而不自知,气得连声控诉,金句层出不穷,最后口不择言,连“五马分尸”都吐噜出来了,宁何苦想阻止也来不及,只得抚额空叹。 也不怪申无谓想不通,过不去了,两个老江湖,却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给算计了,说出去他那张老脸往哪儿搁去。 一个“五马分尸”,把个李姑娘笑得是花容色变,娇躯颤颤。 她好不容易止了笑容,正坐身姿,将双手合于膝盖之上,容色端丽,言词缓缓,“二位不义在前,又岂能怪本姑娘无义在后呢?” 申无谓:“……”她说的没错,是自己理亏在先,若是自己不嫌她麻烦,不贪图她的图……哎,万事皆是因果循环,自有定数! 李姑娘简简单单一句话,便直接堵住了申无谓的嘴。 宁何苦也心虚低头,不敢再置微词。 申无谓虽然自知理亏,但却还是不肯轻易服软认错,怒气冲天由怀中将路线图掏出,一把塞还给青松,居然还理直气壮,“还给你们,老怪我才不稀罕呢。” 反正他是医怪大人,从来就是又怪又蛮横,要想让他讲仁义,守礼节,只有一个字,难! 所以,聪明人是不会闲得无聊去同他计较的。 若同他胡搅蛮缠,只会是得不偿失。 是以,李姑娘报以浅浅一笑,便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青松面无表情地将图卷好收好,继续方才的话题,“姑娘,方才您说这片林子有何不同?” 李琬琰望着周遭无边无际的参天密林,柔声道:“图上标识的密林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林,方圆不过五里地,而这里的,却是一大片广袤的原始森林,我们确实是走错路了。” “既如此,那咱们便往回走,再重新回到正确的路线上去,不就行咯。”青松恭身回。 李姑娘微微苦恼,“这原始森林广袤无际,我们既然陷入此间迷了路,要再想走出去,怕是不易啊?” 申无谓怒气未消,在一侧冷言冷语,“胡说八道,往前走不了,难道还退不得吗?照原路出去不就行咯?” 李姑娘不应声,青松翠柏更不会应声,申无谓自讨了个没趣,便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宁何苦,“瞎子,你可别告诉我,咱们现在连退路也没有哦?” 宁何苦犹在想李姑娘的前话,“从桦树林出来后,便走错了路。并不是她不提醒,而是她亦没有察觉,还以为是随着正确的路线前行的。所以,这是两条极其相似的路线,才会在不知不觉中走错了而亦不自知。” 申无谓大力拍了一下他,“发什么愣,问你呢?” 李琬琰也悠悠看着他,静待答案。 宁何苦微微耸肩,实话实说:“这可是原始森林,毫无规则可言,要想走出去,只能是靠碰运气了。” 宁何苦这样回答,答了也是白答。 李婉琰忍不住悠悠剜了他一眼,原本还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这下倒好! 申无谓则呆了一呆,“真的毫无规则可言吗?……对了,至于碰运气这件事情,可别指望我,我这人一辈子,从来就没有碰到过什么好运气。” “嘘,别出声!”宁何苦突然一副神秘状,侧耳倾听,众人亦随之禁声同听。 然林中除了偶尔有几声蛙鸣虫叫外,便再无其他声响。 申无谓听了半晌,不得要领,面向宁何苦双手叉腰,“你小子到底又搞什么鬼?” “你们有没有听到几声“哇哇”的叫声,哦,就像是婴儿啼哭的声音,一模一样的。” 宁何苦认认真真地问话,却吓坏了其余四人。 深山老林之中,居然有婴儿的哭声,这情形,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场中一片死寂,恰逢有一片落叶飘下,四人八双眼睛,皆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落叶,随之一同飘啊飘啊的! 那片落叶飘着飘着,原本极小的影子,在阴暗中似乎被无限放大放大再拉长,最终逐渐幻变为一个长发女鬼的模样,阴森诡异的笑着继续飘啊飘啊的。 阴风阵阵,鬼影森森! 申无谓首先便受不了这恐怖的气氛,他一把抓住宁何苦,上牙磕着下牙,“别胡说,这深山老林之中,怎么会有婴儿的啼哭声呢?” “有啊!”宁何苦一脸正色,“真的有,我方才就隐隐约约听到过好几声,但一直确定不了,是由哪个方向发出来的?你们都帮我细细听一听,找找看,听到了我就去抓一只来。” 申无谓:“……” 李姑娘一张小脸都被吓青了,青松将她挡在身后,同样青了脸问:“宁公子,你此话何意?” 宁何苦:“……” 下一刻,他仿佛嗅到了空气中诡异可怕的味道,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的话让大家有所误会。 他赶紧陪着笑脸解释,“大家别误会,我所说的不是鬼,不过是一只娃娃鸡罢了。” “娃娃鸡?还有这种动物吗?”申无谓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但也是第一次听说。 连他都不知道,那养尊处优的李姑娘自然是更加不知咯。 宁何苦便细细解说:“娃娃鸡又名红腹角雉,是野鸡的一种。喜欢居住在有长流水的沟谷,山涧,还有很潮湿的密林之中。因为它的鸣叫声很响亮,就像小孩啼哭时的‘哇哇’之声,所以当地山民便称其为娃娃鸡。” 申无谓愣了愣神,“这?听上去同大鲵有点相似,叫声都像小孩的啼哭声不说,还都是无水不欢,靠水而居之物。可是,这娃娃鸡同我们走出这片密林又有何关联呢?” “这红腹角雉有个特点,就是特别离不开水,如果咱们将它给捉住,一直不给它水饮,你猜它会如何!”宁何苦所知道的,自然也是他的母亲告诉过他的。 申无谓:“……它会被渴死?” “这红腹角雉特别胆小机警,见着人就会溜得飞快。”宁何苦小小地再提个醒。 “我猜,它会疯了似的向前冲,本能地就会去找有水源之地,对吗?”李琬琰柔柔地接了一句。 “对对!”申无谓瞬间便忘记了两方之间的嫌隙,兴奋得手舞足蹈,“只要找到有水源的地方,然后便随着溪流走,一直走啊走的,还愁走不出这密林吗?” “正解!”宁何苦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那走出密林以后呢?也不知道是东南还是西北?会不会离凤尾峰越来越远呢?”青松想得有点长远。 “你管他是东南西北,还是西北南东呢?都是火烧眉毛,且顾眼前的。况且。只要能走出去,还愁找不到个凤尾峰吗?你可想得真多,能当饭吃不?”申无谓不留情的一通抢白。 李婉琰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悠声道:“所以,咱们眼下的任务,就是要在这密林间去找鸡,捉鸡咯?可林子大了,什么动物都有,又要到何处去找一只娃娃鸡呢?真真如同大海捞针,难啦!” 第52章 一眼万年 悠悠我心 李琬琰所虑之事,大家亦有同感,遂心事重重,沉默不语。 宁何苦只得耸耸肩道:“所以,咱们只能是去碰碰运气喽,运气好的话,一时三刻便能找到,反之,则有可能三数日一年半载都找不到。” “小苦,老怪我相信你,你的运气定然是极好的。”申无谓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宁何苦身上,至后者一脸的无可奈何,“何以见得?” 申无谓眨巴眨巴眼睛,一一列举,“这一路走来,若你的运气不好,会碰见那书呆子吗?若不碰见书呆子,你又会碰见我吗?若你的运气不好,会踩中素娘堆的小石子吗?若你的运气不好,会招来李姑娘吗?正是因为以上种种,咱们才能够死死咬住那毒煞的行踪。由此可见,你运气自是极好的。” 宁何苦:“……” 他可真是有苦说不出,哭笑不得! 申无谓的这一大段排比句,个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除了两人在飞纱村外碰巧碰上,算得上是运气极好之事,其他几个,不提也罢! 宁何苦才不想碰上书呆子,更加不想碰上李琬琰呢。 这两个人究竟为何而来,他其实到现在也没太看明白。 至于能踩上素娘堆的小石子,大言不惭地说一句,那是咱智商优越之故。 不过,这些话皆不能轻易宣之于口,但为了鼓励大家,无论好歹,总得要说点什么才是吧。 他便勉力一笑,“承蒙大哥吉言,咱们定能尽快捉到那娃娃鸡的。对了,那娃娃鸡最是警惕胆小,如远远听到有它的叫声,一定要原地停下,千万勿轻举妄动,打草惊鸡,待确定好了妥善方案后,再行去捉。” 一行五人,又继续在林间漫无目的默默前行。 所不同的是,申无谓收起了他那嚣张跋扈的寒月刃,见前方有挡路的杂物,也是尽量绕道而行,轻手轻脚,决不弄出过大的声响来。 其他四人亦是如此,弯腰弓背,十足十像是进山打猎的猎人一般,在林间屏息静气,又时刻蓄势待发,张弓以待…… 可是,要在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中找一只鸡,谈何容易! 众人在林间卑躬屈膝的找了好几个时辰,直至天黑夜临,除了林间偶尔被惊飞的几只飞鸟以外,地上别说鸡了,就连只小动物的影子都没见着。 李婉琰累得实在受不了,便找个舒服之处席地而坐,娇喘吁吁,“我走不动了,青松,就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再找。” 不等青松答话,申无谓便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疲惫大眼,颐指气使,“不准休息,找,都给我继续找!” 宁何苦抬头望天,密林中并没有天,只有遮天蔽日的树梢枝叶,和无际的阴暗。 不过,在他一个瞎子眼里,有天没天都一样。抬头望天也只不过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罢了。 当然,这也是一个自然而然地估摸时辰的动作。 “老无,天黑了,就算人不休息,那娃娃鸡也都入睡了。此刻它们静静躲在那阴暗隐蔽的角落睡大觉,我们又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还有火眼金睛,要如何去找?” 申无谓:“……” 他无法反驳宁何苦的言语,顿时只觉万分颓废,就如败下阵来的公鸡一般,耷拉着个头,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犹自嘀嘀咕咕,“天黑了吗?怎么我才觉着刚过午时不久呢?” 他一心想早点找到走出去的方法,也一心想尽快到达凤尾峰,再一心希冀能尽快找到毒煞的行踪,将之一举擒拿。 他可是卯足了全身的蛮劲,外加一股脑儿的热血沸腾,又哪里能知晓天是黑是亮呢? 虽是夏夜,但青松翠柏还是就近拾了些柴火,燃起了一堆小小的火堆。 不为着取暖!有了火堆,便可防范附近的一些蛇虫鼠蚁。 当然也为了防凶猛野兽。 李琬琰靠着树干,闭目休憩中。一直沉默少言的翠柏,立时便从随身携带的行囊中,掏出三个,不对,是四五六七八个各色精致香囊来。 这些个精致香囊一出,立马散发出幽香阵阵,飘散于空气之中,将林中潮湿腐败的气味一熏而散。 翠柏将香囊在树干上挂一些,地上堆放一些,将主子给牢牢包裹在香囊阵中。诸事完毕,方就近找了个地站着,看来是同青柏在轮流值守,以便时刻看顾和保护主子的安全。 宁申二人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休憩,宁何苦首先闻到那股极好闻的幽香,不禁深嗅了嗅,脱口而出,“好清雅的香味。” 申无谓撇嘴,“官家小姐,走到哪里都是一副臭排场。不过倒还算不笨,知道摆放香囊,用以驱赶林中蚊虫。哦对了!她爹是做甚的?官是不是做得有点大?” 宁何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东阁宰相,那能叫做有点大吗? 他压低声音答非所问,“老无,别忘了咱们可都是在她手里折过之人。所以,那位不仅仅是不笨,而是非常聪敏机智,咱以后说话行事需得万分谨慎小心才是。” 申无谓受了刺激,瞬间便忘了自己的初衷,冷笑连着讥笑,还故意抬高了音量,“呵呵!她聪敏,她机智!呵呵!除非她能在明日之内捉到一只娃娃鸡,老无我就佩服她。说不定我一佩服之下,便会改了我那治病救人的原则,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在下诱饵呢?还是在激将呢? 然李婉琰那边静悄悄的,看来是根本不愿搭理申无谓的引诱和挑衅。 宁何苦也只能做闭目塞听状。 他在苦思苦想,明日要如何才能尽快捉到一只娃娃鸡,好为大家带路。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便坠入了梦乡。 梦中,宁何苦经过一方雪地梅林,他瞧得清晰,树上有红梅花开,一枝独秀,艳丽夺目,幽香阵阵。 只一转眼间,那梅下忽忽便多了个俏丽佳人,浅笑嫣然,若隐若现的容颜似曾相识。 他悄悄近前两步,躲在那树枝后欲一窥佳人貌。 然风过吹雪落,红梅轻摇曳,转瞬之间,佳人不见,又转瞬之间,佳人乍然便与他近在咫尺,四目相对,柔情脉脉。 她身上的幽香比梅还香,肌肤比雪还洁…… 宁何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佳人容颜:书香闺阁,出尘绝艳,灵犀通透,是点到为止的艳,不可方物的美。 他恍恍惚惚,迷迷茫茫,半喜半忧,半梦半醒…… 我的眼睛好了,能看见了?可是眼前这女子的容颜怎生如此真实,仿似活生生就在眼前…… 幽香入鼻,沁人心脾,直教人心驰神往,如痴如醉,魂不守舍。 …… 李琬琰悄无声息的摸到宁何苦身前。 趁着夜深人静众人皆入梦之时,她想要证实一件事情,一件令她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情。 她李姑娘的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 从第一次见到宁何苦时,她便总觉得在那黑巾之下,是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眸,灼灼生辉,欲语还休。 即使多日以来,宁何苦仍以黑巾示人,可她就是不愿相信,眼前这个丰姿绰然,行动自若之人,会是个真瞎子。 她要一探究竟,反正也刚好有事找他,可一举双得。 她优雅弯腰俯身,用如葱般的纤手,轻盈得不能再轻,缓慢得不能再慢,无声无息地揭开了宁何苦眼上的黑巾。 宁何苦乍然睁开一双如点漆般乌黑的瑞凤眼,水亮清澈又迷离,仿似一只受惊又无辜的小鹿一般,怯生生而又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人。 莫名招人,我见犹怜。 他可是威名远扬的大靖第一捉刀吏,宁何苦啊! 往常的他,随时随地都警惕得很,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猎犬,每一个毛孔都是竖着的,若有动静,便会一跃而起,捕捉猎物,从未失手。 他何时何地似过如今这般,被人由梦中给惊醒过来,却恍如身在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瞪瞪失魂落魄。 李琬琰在骤然看见那双迷离凤眼的一瞬间,便如被石化。 二人四目相对,竟莫名其妙对视半晌。 她只觉着眼前的这一双凤目,不仅似曾相识,还像极了一汪清泉,水亮清幽却深不可测。 她看着眼前那双似水明目,无法动弹。而她的心,却莫名随着那水目中的迷离,似水波纹一般,一圈又一圈地荡漾着,晕眩晕眩再晕眩。 那荡漾的水波,便犹如一个漩涡,带着她直往下漩,越漩越深,直至沉入水底,被全数淹没。 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失魂落魄,六神无主。 半晌后,她方才回魂,心中惊诧万千。 李琬琰是谁?她可从来都是精白咸,算术脑。长到二十来岁,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失魂落魄,魂不守舍过! 她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有此种状态,她得好好想想,细细想想,究竟为何。 在她没想通前,她忘记了动弹,忘记了眼前的一切。 宁何苦眨巴眨巴眼睛,终于彻底清醒。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离他如此近过。 尤其还是一个心机美人。 此刻美人动机不纯,心事不明,来意未现,故眼前人不动,他亦不想轻举妄动。 敌不动,我不动。 敌一动,我便动。 终究,宁何苦还是被那一双狐狸眼,给瞧得是心若擂鼓,热血沸腾,血脉贲张。 毕竟,他还是年轻纯洁了一些!是不可能冷血无情到坐怀不乱滴…… 第53章 林中无难事 终究,宁何苦难以再僵持下去,便微微动了动身子,翕翕嘴刚欲言语,李琬琰忽然就将右手食指柔柔点在了他的唇间,示意其别出声。 宁何苦虎躯一震,像是被施了禁言术一般,立马乖乖闭嘴,再乖乖起身随其走到了远离申无谓之处。 李琬琰背对着他,半晌没有转过身来。 “李姑娘,你这是有事找在下吗?”宁何苦趁机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回到正常的淡定状态。 李琬琰方才缓缓转过身来,同样调整到了正常状态的她,温婉从容,礼数周全,“半夜吵醒公子,望见谅。小女就是想问问公子,那什么娃娃鸡,有没有特别爱吃的食物?又或是要如何做,才能尽快找到它?” 火光摇曳中,李琬琰的眼眸中流光迷惘,带着股执拗和坚定不移。 只一瞬间,宁何苦便读懂了她眼中的潜台词。 她想尽快尽早的捉到娃娃鸡,当然不是受了申无谓的激将和挑衅,而是她希望能尽早走出这密林,然后帮申无谓找到毒煞,然后再想办法说动申无谓,请他回府去帮她的家人诊治。 感怀她的用心良苦和对家人的深情厚意,宁何苦自当是无条件地一力相助。 他便绞尽脑汁地想啊想,再想,竟然终于给他想到了一条,便热情献策,“红腹角雉主要是以植物的嫩枝嫩叶,还有幼芽为食。不过,它最喜欢吃的应该是各类植物的种子,若以此设饵,应当会有效果?” “种子?”李姑娘瞬间便明白过来,笑容俏丽明媚,按了按腰间的小荷包,跃跃欲试,“那松子,算不算是种子呢?” “松子?自然是算的!像此种好物,红腹角雉应当十里远都能闻香而来。不过,”宁何苦不得不实话告之,“可若要去找棵松子树现摘上一些,难度并不亚于去找一只红腹角雉。” 李琬琰笑而不语,宁何苦略一沉思,遂而顿悟,“难不成姑娘竟带了松子不成?” “公子猜得不错,小女上山前,的确是带了一大包的松子。”李婉琰笑得狡黠。 宁何苦:“……”他实在是想不通,李姑娘上雾中山,为何会带上一大包松子。 是当零嘴还是当干粮呢? 李婉琰看见他的神情,便调皮又娇羞一笑,“我自小就喜欢小松鼠,所以上山前便带了一包松子,原本是想引诱小松鼠来吃,然后捉一只回去养的,没想到却还能派上别的用场。” 宁何苦:“……”她原来也有如此顽皮可爱天真烂漫的另一面。 下一刻,他陪着笑脸从善如流,“多得姑娘有先见之明,居然带了松子,这可帮了大忙了。既如此,姑娘早些歇息,明日便用你的松子布个局,诱那红腹角雉出来吧。” 言尽于此,两人便应当礼貌告辞,各回各处,各靠各树才对。 可李婉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盈盈望着宁何苦,笑容浅浅,出其不意,“公子为何要假装双目失明?是不是那日帮我治手之时,你亦是看得见的?” 宁何苦:“……”对了,她来找我求教,不应该是先推醒我吗?她倒好,先不声不响地解了我眼上黑巾。我还没责问她,如今她倒是恶人先告起状来。 不过,她为何要如此这般呢? “公子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吗?”李姑娘可不允许他东想西想,随便找个借口来打发自己,便步步紧逼。 他不得不先为自己辩解,“在下没有,真的没有,我是真的瞎了。” “哦……”李姑娘的尾音拖得有点长。这声长长的“哦”声,让宁何苦立时觉得自己所有的解释皆是掩饰,丝毫不具备一定程度上的说服力。 但是,他并没有心虚,更没有因此慌乱,而是忽然间就气定神闲起来,“姑娘兰质慧心,宁某何时是真瞎,又何时是假瞎,又岂有看不穿之道理呢?唉,行好事难,做好人更难!” 言下之意:人人皆有各人的难处,又人人皆有自己的秘密,姑娘你如此聪慧明敏,又何必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李婉琰又默默盯着他看了许久,乍然问了一句:“从前,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见过吗?没有吧?怎么可能呢?”宁何苦打着太极八卦,连着三连反问,果决地打断了前者的猜测。 李姑娘疑惑着一双秀眉,沉呤良久,方浅淡一笑,“还没请教公子尊名?” “尊名不敢当,在下大理寺在册捉刀吏,宁何苦是矣。”宁何苦谦虚又郑重其事的,报上自己的身份姓名。 “哦!”李琬琰淡淡应了一声,心中却微微一惊。大靖第一捉刀吏的大名,如雷贯耳,她自然是早有所闻。 这一路行来,她早就有所怀疑,猜测宁何苦身份定不一般。如今不过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罢了。 在证实自己的猜测之后,她也终于想通了方才失态的缘由。 对着美名远播,温润沉敏又风姿绝伦的大靖第一捉刀吏,略微地那么心折心动了一下下而已。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不为过,不为过矣! 李姑娘释怀后狡黠一笑,心安理得的迈着莲步,款款地行了回去。 宁何苦方终于吐出一口长气。 不知不觉间,他又用手摸了摸左后肩处,那里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是关于他和李琬琰之间的,一段多年前的记忆。 伤痕很深,那记忆自然也不是什么愉悦之事,他不愿提及,同样不希望李琬琰提及。 那段不太好的记忆,最好两个人都将之忘了才是最好。 翌日,卯时未到,青松翠柏便找了个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在地上划了个圆圈,并在中心地带洒下了一地的松子。 申无谓在一旁冷眼旁观,又转头看看宁何苦,看着他那双取下黑巾后的清亮双眸,并没有惊讶于他的眼睛是何时恢复正常的? 因为,宁何苦的眼睛重见光明,对医怪来说,那简直就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稀松平常之事。 他此刻只介意青松翠柏的一番操作,能否马到功成。 所以,他捅捅宁何苦,忧愁满面,“他们这法子真能行吗?谁知道那娃娃鸡藏在多远的地方呢?它们能闻得见,找得着这地吗?” “当然能!”宁何苦轻松笃定答:“你想想那田间的稻穗,晒场上的谷物,时常都有飞鸟来偷食。那这些飞鸟,可不就是无论多远,都能闻香而来的吗。” 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自然博得申无谓的连连颌首。 圈套诱饵既已布下,众人便远远藏匿身影,安心等待猎物上钩。 一个时辰过去了,无动无静。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终于有些些动静了,然却不是什么红腹角雉,而是一只高翘着尾巴来觅食的小松鼠。 小松鼠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危机四伏,一见着地上的松子,便忘乎所以的冲上去大快朵颐,连吃相都无比灵动可爱,煞是喜人。 宁何苦看向李琬琰,她则看着那只灵动的小松鼠,眼神瞬间流光溢彩。 当宁何苦正在想,她会不会趁机将那只松鼠给捉住之时,便听到了她的轻声细语,“青松,快把那只小松鼠给赶走,别让它把松子给吃完了。” 青松一抬手,便弹出一颗小石子,轻轻打在了小松鼠的身上。它受此惊吓,乍然就蹿跳起来,随后三下五除二之间,便蹿得没了影子。 卯时一过,清晨的阳光热烈得竟然侥幸穿过了林间空隙,在地上投下几点斑斑驳驳的光影。 就在众人等得疲惫不堪,绝望到想放弃之时,忽然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几声“哇~哇”的婴儿啼哭之声。 不对,应该是红腹角雉的鸣叫声才对。众人立时精神一震,皆扑伏于地,屏息凝气,极目远眺。 稍顷,便见着一只同家鸡一般大小,羽色十分艳丽的红腹角雉正缓缓地,走一步向左右观望一圈,再走两步,再向左右观望一圈,磨磨蹭蹭的走了好半晌,方才将鸡脚谨慎的,踏进了洒有松子的圈套中。 此时,众人才看清那红腹角雉头顶上除长着一顶乌黑发亮的羽冠外,羽冠的两侧又各长着一对蓝色的肉质角,看上去格外精巧美丽。 红腹角雉之名,便是由此得来。 另外,它虽毛色艳丽,但羽毛上却布满了灰色的眼状斑纹,望上去便令人眼花缭乱。 那家伙果真如宁何苦所言,格外机警胆小,好不容易一步三回头的走到了有松子的地方,它却没有即刻埋头啄食,而是仍机警的巡视了四周一圈,直到它觉得无潜在的危险因素后,方才放心的啄起松子来。 说是迟那是快,青松已然纵身而出,憋了大半日的劲头和火气,全都发泄在了红腹角雉的身上了。 青松身手敏捷,快如脱兔,红腹角雉自是无处可逃,一下就被他牢牢抓紧了两边翅膀,一双鸡爪子在半空中无力挣扎了一番,又“哇哇哇哇”的惨叫了好几声后,终究还是乖乖就范。 直到此刻,申无谓的面上才露出一丝笑意,他自动自觉上前帮忙,用一根细草搓就的细细长绳,绑在红腹角雉的脚杆之处,口中还念念有词,搞笑得紧,“这是只女娃娃还是男娃娃呢?若是只女娃娃,老怪我可是有点于心不忍啊!” 又是只,又是女娃娃男娃娃的,申无谓这不伦不类的称呼啊,真正是令人啼笑皆非。 “老无,你就放心绑吧!它绝对是只实打实的雄鸡来的。”宁何苦忍笑答。 第54章 走出密林困境 申无谓蹙眉不信,“你怎么知道它就是一只男娃娃来的呢?这这,你是由哪儿看出来的呢?” 宁何苦叹了口气,“根本就不用看。因为,只有雄性的红腹角雉,在求偶时才会发出如婴儿般‘哇哇’的鸣叫声。” 申无谓:“……哦!” 下一刻,他又开始念念有词:“这只男娃娃呀!你既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那你就多担待一些,等带我们出了这鬼地方,老怪我定会给你好多好吃的,补偿予你,乖乖的哈!” 这一路之上,翠柏就没有说过半句话,亦从来都是面无表情。 但此刻,他却忍不住微微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笑。 申无谓念叨完毕,方将红腹角雉放下,它便如死里逃生一般,张开一双艳丽的翅膀,几欲飞上九天,随风逃之夭夭。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长着翅膀的动物,都是会飞而能飞的。像红腹角雉身上这双艳丽的翅膀,即使张开了拼命扑腾,最多也就滑行个三尺来远吧。 申无谓将手中的细绳给放得长长的,那红腹角雉本就机警胆小,见身后一直有人,自是一刻都不敢停下,只可劲的,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申无谓将细绳牢牢绑在手上,任由那红腹角雉跑一阵,又滑行一段,再跑一阵,又再滑行一段,直跑到人和角雉都精疲力竭,瘫倒在地,方才罢休。 可歇息不到一刻钟,申无谓又跳将起来,捅捅那瘫倒在地的红腹角雉鸡,人同鸡讲,一副好好商量的口吻:“喂,大哥,你行不行啊?该起来干活了。” “喂!大哥!”宁何苦忍俊不禁搭话,“你才是我货真价实的大哥,但这只红腹角雉却一定不是你的大哥。你瞧清楚了,它就是一只小小鸟来的。” 申无谓:“……” 他又仔细瞅了瞅那只红腹角雉,将信将疑,“它怎么就是只小小鸟了,我瞧着它挺老成的呀?” “这种红腹角雉,从出生到老死,至多不过二十来年,你算算你自己多大了?它能当你的大哥吗?”反正要等红腹角雉恢复力气,左右无事,宁何苦便趁机打趣了申无谓一番。 申无谓竟认真想了一想,方道:“果真如此的话,那它可当不了我大哥。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咱们就不虐待童工了,让你歇息够了再走哈。” 众人便又继续歇息了两刻多钟,直到红腹角雉又开始拼了命的向前逃跑,方才起身紧随其后。 如此这般,歇歇走走,走走歇歇,由清晨直到傍晚时分,红腹角雉带着众人,在密林中兜兜转转又转转兜兜,最终不负众望,终于在林间找到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小溪流。 申无谓喜笑颜开,立时便兑现承诺,诚意十足地同李姑娘讨了一把松子,将红腹角雉给喂得饱饱的,又同其嘀嘀咕咕了一通,隆重得像是同老友辞别一般,方将其放走。 红腹角雉的身影刚消失,他便变了脸色,望着脚下那条潺潺的小溪流水,又抬头望望溪流的上下游,一副为难的神色,“小苦,溪流是如愿找到了,可咱们是逆流而上呢?还是顺水而下?这方向万一搞反了,那可能就会离凤尾峰越来越远哦?” 宁何苦抬头看看阴阴沉沉的天空,一时无语。 下一刻,他方沉声道:“就算现在分清了方向,那谁能保证这条溪流就是笔直向前的呢?所以,只能是火烧眉毛,且顾眼前了。先随着水流的方向走吧,等走出林子,再做打算。” 是的,目前最紧要的是能走出去,不被困于林间,方能谈下一步的计划。 于是,众人便紧随着小溪流水的方向,一路前行。 溪流之水淙淙,日夜奔流不息。众人自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便在入夜后休养生息,翌日一早再次出发。 第二日又沿着溪边走了大半日后,在最前方带路的青松,乍然振臂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欢呼,“我们终于走出来了!” 随后,众人眼前一亮,晴空下,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便印入眼帘,格外清新畅亮。 是久旱逢甘霖,亦是久困得自由,众人皆面向广阔天地,难掩兴奋之情,欢呼雀跃,自由吐纳。 然申无谓上一刻还在兴奋,下一刻就又开始愁眉苦脸,“出是出来了,可如今却不知身在何方?小苦,你快看看,哪里才是往北的方向。” 那幅路线图上,凤尾峰便坐落在雾中山极北之地。 宁何苦再次抬头望天。 深山之中,常因地势气候原因,昼短夜长,日照稀缺,常年是白日不见阳光,夜晚不见星辰。 若身处这无日无星月之地,想以日影和夜间北斗之星来辨别方向,那皆是徒劳。 李婉琰主仆三人更加分不清东南西北,也皆望向宁何苦,等他下文。 宁何苦望了一会儿天,便低头扫向周围的树林。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一棵梧桐树上,若有所思。 申无谓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很是不明所以然,“小苦,这棵梧桐树生得枝繁叶茂,甚为漂亮,但你看它做甚,它又不能招来只凤凰,再给咱指个东南西北出来。” 宁何苦浅浅一笑,却答非所问:“青松翠柏,劳烦你们帮忙砍个树?” 他竟然是要砍了那棵梧桐树。 李婉琰虽同样不明所以然,但却相信宁何苦此举定事出有因,便微微颔首,青松翠柏即抽出腰间长刀,上前挥刀伐木。 那梧桐树在林中说不上是特别巨大的一棵,但直径亦有两尺来长,树干坚硬,青松翠柏挥刀一下一下地,砍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方才将其放倒。 梧桐树倒下之时,因被其他树枝羁绊牵扯,牵一发而动全身,林间“咔嚓咔嚓”的刮擦声此起彼落,响个不停。 最终,梧桐树轰然落地,在林间砸出一片枯叶翻飞,飞鸟惊走,尘土飞扬的混乱景象来。 申无谓望着倒在地上的梧桐树,又看着宁何苦抽出慈悲剑,将那树桩断口处给削的是平平整整,光光滑滑,方渐渐知道了后者的意图。 原本,他也是从小在山中长大之人,后来被迫离家,师从名医,学成后便一心寻觅仇人,心中亦只有一个终点和目标,便将小时候的许多记忆渐渐淡忘。 但淡忘并不等于遗忘,那些被尘封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乍然浮现,恍如昨日。 他想起小时候,阿爷带着他上山伐树时教过他的话,心中痛楚,鼻头一酸,便将阿爷的原话脱口而出,“由树桩上的年轮形状,便能辨别出南北之方向来。” 宁何苦浅笑点头附和,李婉琰则好奇地前去围观,“看这树桩上的年轮,便能辨别出方向,那要如何辨别?” 宁何苦用衣袖拂去树桩上的木屑粉尘后,一圈又一圈清晰美妙的年轮线,便赫然在目。他指着那年轮形状稀疏宽阔的一面,清声道:“此处所指的方向便是南方。” 李婉琰虽是个水晶心肝玲珑剔透人,但那也只局限于她所身处的领域范畴之内。 若论野外生存的能力和本领,她则知之甚少。 故继续好奇发问:“为何这年轮稀疏的一面,便一定是指向南方呢?” 宁何苦抚摸着那向外扩展的半弯年轮线,音声清朗,“朝向若是南方,雨水和阳光永远比朝北背阴的方向要丰富许多,因而获得的养分也会更多,树木便会长得尤其粗壮?些,故而年轮线就会显得稀疏。反之,向北背阴的方向,年轮线则会显得密集一些。” 李婉琰微微颔首,“原是如此!我懂了。” 既也指明方向,众人便不再啰嗦,随着树桩上的年轮线所示之方向,向北而去。 又一日一夜后,一行人便远远瞧见了一座奇特的山峰。 那山峰同别的山峰比,并不是最高最陡的一座,但却是最神奇精妙的一座。 远远望去,它就像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雍容华贵,无与伦比。尤其是那山尾部分望不见头的数条细长山脉,便犹如凤凰身后拖着的精美凤尾,令人叹为观止。 那数条山脉皆起始于同一处,随后一分为三向外延伸,由窄渐宽,由低及高,山形走势如行云流水,又蜿蜒曲折。 远远望去,实在是像极了凤凰身后那绮丽纤长,又脉络分明的几条华丽凤尾。 这便是“凤尾峰”的由来。 所以,凤尾峰不是单指一座山峰,而是有三座极其神似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山峰。 且每座山峰不仅山高林密,还全都蜿蜒漫长,要于这漫无边际的几座山峰中,找到毒煞的藏身之处,简直比登天还难。 众人望着那几处狭狭长长的山峰,收回视线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是难以确定,究竟该往哪座山峰走。 正迟疑不决之时,宁何苦却又望着山峰左侧的一小溪流水处,发起愣来。 稍倾,他乍然跳了下去,由溪边石头下捡起了一个物什,拿在手中细细查看。 申无谓也瞧见了他手中之物,原是一片碎布,倒像是破衣烂衫的某一处边角位,被生生的给撕裂下来。那零零碎碎的线条,犹自在风中凌乱飞舞。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申无谓渐渐了解了宁何苦的行事作风。 他知道后者不可能会无端端的,对着一片破旧的衣角发呆发愣,遂上前询问:“这片衣角有什么问题吗?” 宁何苦将衣角递到他眼前,神情凝重,“你看这衣料,像不像是飞纱村民们日常穿着的粗布衣料。” 申无谓经他提醒,便再仔细瞧了瞧那片碎布,遂点头,“像,像极了……等等,你莫不是想说,这片衣角是那毒煞留下的不成……” 第55章 设下诱饵 引蛇出洞 宁何苦摇头断然否定,“不,不可能是毒煞留下来的。他是个心机深沉奸猾之人,是肯定不会在逃跑途中,留下他自己的任何痕迹的。” “言之有理,那会是谁留下的呢?”申无谓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与之有关联之人。 “老无,这片衣角应该是有人故意从衣服上撕下来,压在了溪边的石头之下的……”宁何苦欲言又止。 “也就是说,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要指明一个方向,对吗?”李琬琰很是聪慧,一下便想通了其中机巧之处。 “指方向?指的是毒煞藏身的方向吗?可是,他怎么知道毒煞藏身之处呢?又怎么知道我们正在追寻毒煞呢?他为什么又要帮我们呢?”申无谓想不通,便理所当然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反问。 宁何苦忍不住悄声提醒他一二,“老无,你忘了飞纱村还有个失踪人口吗?” 申无谓乍然抬头,挑起双眉,“谁?哦……我知道了!难道会是他吗?” 宁何苦正色点头,“对!此人极有可能便是那个失踪多年的秦春岭!他应该还活着。而且,他此时还有可能是和毒煞呆在一起的?” “啥!十来年了,毒煞居然还留着他的性命,还真是稀罕?”申无谓的猜测被证实后乍然大吃一惊,他万万想不到落在毒煞手中之人,在此刻还能听见他活着的消息。 而且,那人不仅活着,还暗中暴露了毒煞的藏身之处,实在是意外之喜。 “没杀他,那是因为他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吧?”宁何苦轻声自言自语着:“原本,我还担心途中耽搁了几日,那毒煞已经捉到大鲵逃之夭夭了。如今看来,他应该还未曾得手,这倒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搞不懂!”申无谓困惑地摇摇头,继而雀跃不已,“如果真是那秦春岭,那这人挺不简单,不仅有办法让自己在杀人如麻的毒煞手中活下来,还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想方设法的留下一些信息,是个机警又强悍之人,老怪我就佩服这种人。快走,找他们去。” 申无谓迫不及待地拉着宁何苦就往左边山上走。 一路之上,宁何苦又在好几处不起眼的地方,比如树枝上,又比如草丛中,再比如岩石上,发现了几块同样的碎布。 这些碎布所指的方向连成一线,便是一道弯弯曲曲又复杂无比的路线图。 众人随着碎布所指引的方向,走了足两个多时辰,最终来到了凤尾峰其中一峰地,半山腰的一处山涧旁。 这道山涧隐藏在一片密林中,由峰顶而下,不深不浅,不宽不窄,涧水清澈,不疾不徐,潺潺流淌不息。 若不是有碎布一路指引着,如此隐蔽深幽之地,宁何苦他们就算是再找上一月,也未必能找得到。 申无谓远远瞧见那山涧,便几步蹿到涧水边,眼中流光溢彩,“对,就是这样的山涧,常会有大鲵出没。” “嘘,小声点,大家快藏起来,千万别发出任何声响。”宁何苦突然间便挥手阻止众人前行,并以身作则地立马蹲下,藏在了涧边一堆野草丛后。 众所皆知,一找到有大鲵出没的山涧,那便意味着离找到毒煞,也行将不远。 众人一念至此,数日的劳苦奔波,皆随风而散,正暗自庆幸。 可一口气还没松散完,宁何苦又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态,搞得大家莫名又紧张恐惧起来,立时随着他蹲下身子,各自隐藏行迹,连大气都不敢出。 短暂的窒息沉寂后,宁何苦方轻声细语,“毒煞极有可能便藏身在这附近,咱们必须以防万一,小心谨慎,莫要打草惊蛇。” 申无谓点头赞同,低声附和道:“大鲵白日里都是悄无声息地躲在洞穴之中,只有到了晚间才会出来活动觅食。 所以,那毒煞也极有可能就藏身在这山涧附近,等待时机,咱们可万不能惊动于他。” “所以,咱们不能打草惊蛇,就只能在此守株待兔吗?那要守到何时?如此过于被动?你们觉着行吗?”李婉琰不悦地悠悠接了一句。 宁申二人迅速对望一眼,再低头沉思片刻,遂抬头默契十足地异口同声:“不能打草惊蛇,也不想守株待兔的话,那就只能设下诱饵,引蛇出洞咯。” “引蛇出洞自然是好过守株待兔的,可又要如何设饵,如何引诱呢?”李琬琰软绵绵的语音中,却有着尖锐的刀锋之气,咄咄逼人。 李姑娘可是个不喜留情面之人,温言软语之间胜过疾言厉色,然申无谓压根就不在乎她话里藏刀的锋锐之意。 他只转身对宁何苦密语,“你和他们留在此处,我悄悄沿着山涧两旁去找一找,看看能否找到有疑似大鲵藏身的洞穴之地再说。” 在这方面,宁何苦自知不及申无谓擅长,便点头赞同加贴心嘱咐,“去吧!务必小心。”他说话时还掏出胸前衣襟内的木哨,示意其有危险时记得吹响哨声联系, 申无谓会心一笑,“放心,大鲵既然白日里是不出来活动的,想必那毒煞必定也是如此作息,我一个人悄悄去,决不会打草惊蛇的。” 他说话间人已经蹿出去了老远,宁何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笑笑,便就地坐了下来,准备歇息。 李琬琰不知何时同他比肩而坐,此刻正望着他胸前的木哨呆了一呆。 她又莫名想起自己扇宁何苦耳光那次,那张离自己很近很近,在挨了一记耳光之后,生无可恋,无可奈何的一张俊脸来。 那时候,自己咬牙切齿,狠狠扇了那登徒浪子后还不解恨,正恨不得将他大御八块之时,竟然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反常又出奇地好闻。 她那时候就极其困惑不解,自己本该对眼前的登徒子厌恶至极才对,又怎么可能会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呢? 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是被气得晕了头吧?才会胡思乱想。 直到后来,她去揭开了宁何苦的眼上黑巾之时,又闻到了这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之味。 当时,她也是很疑惑,也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个大男子的身上,怎么会有这般好闻的香味呢? 后来,她得知眼前人乃是大靖第一捉刀吏后,便又得出了一个结论:“大靖第一捉刀吏,果然是名不虚传,风姿绝伦,那他自然是香的,极具诱惑力的。” 方才,宁何苦将那枚木哨掏出来后,她才终于明白,他身上的香味,原来是这枚贴身藏着之物发出来的。 那这木哨到底是何物制成的呢?怎生能发出如此清新脱俗之香味呢? 她翕了翕樱唇,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言不语。 宁何苦察觉到了她那灼灼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疑惑,然却装作毫不知情,继续闭目养神,不予理会。 傲娇聪慧如李姑娘,她知道一个装睡之人是永远都叫不醒的,便在心中“切”了一声,赌气别过头去,也闭目养起神来,却在心中腹诽:“哼哼!本姑娘对你有点兴趣,那可是你天大的福分,懂吗?你居然敢装睡不理不睬,小样,走着瞧!” 青松翠柏眼见主子此番神情,默默对视一眼,仍不敢放松丝毫,习惯性的在主子周围护卫看守。 两个时辰过去了,天际的晚霞敛去了最后一丝色彩之际,申无谓才悄然无声的摸了回来。 他在离此处约三里远的山涧左边沿壁处,发现了一个深深的洞穴。虽然不知道那里面是否有大鲵出没,但他细细检查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确定那是一处最佳的设伏之地。 他一回来便迫不及待地和宁何苦商量,要如何在那处设下诱饵,引毒煞上钩。 一侧的李琬琰微微好奇,他二人究竟会设下什么了不起的诱饵圈套,便一直侧耳倾听。 当听完申无谓完美无缺的计划后,她实在是再难以保持日常矜持端庄之态,指着宁何苦抿嘴忍笑,“你要让他藏在岩洞下,学大鲵的鸣叫声,也就是婴儿的哭声引那毒煞出来,对吗?那烦请他能不能先哭上两声,让我听听看,像还是不像?” 宁何苦:“……” 申无谓最是讨厌别人质疑自己的计划了,便狠狠白了李琬琰一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就是奶娃娃的哭声吗?谁小时候没哭过似的,是难不到咱家小苦的,对吧?苦!” 宁何苦抚额呻吟,“老无,我从小就是个不爱哭闹的乖娃娃,你实在是难为我了……” “难不成你要我来哭不成吗?我哭起来就像鬼哭狼嚎一般,毒煞他能上当吗?”申无谓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逗得李姑娘笑得花枝乱颤。 宁何苦的目光则依次扫过青松翠柏,将希望寄托在他二人身上。沉默寡言的翠柏立时摇手,“我,不行。” “我更加不行!”青松跟着接。 宁何苦:“……”也是,他二人如此这般牛高马大,想来那哭起来的声音也好不到哪儿去的,哎哎!老无真是会作践人啊! 他苦着脸,刚想说没法子了,只能是勉为其难的尽力一试之时,便耳听到李琬琰的柔丽讥讽之声:“你要他一个大男人假装婴儿的哭声,他哭得出来才奇呢?真真是好笑,我还以为是什么绝妙无双的计划呢……哎!看不下去了,还是让我来吧!” 青松翠柏怔在原地。 宁何苦申无谓也怔在原地。 李琬琰一句话的意思,前后反差的有点大,申无谓前一秒因为受到讥讽,正要激愤反唇相讥之时,下一秒就又收到了另一层意思,立时心花怒放,喜笑颜开,连声道:“好好好!如此甚好,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第56章 将了一军 李婉琰竟然主动请缨要亲做诱饵,太过于出乎意料,惊得宁何苦呆了一呆。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一点,但对方可是李琬琰呢!她可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宰相千金,又岂会屈尊降贵,甘当诱饵呢? 所以,他想了,但却仅仅是想了一想,便点到为止,不敢奢望。 还有,毒煞凶残,他可不想让李姑娘以身涉险。倘若万一她有个冬瓜豆腐的,那她那个连温谦都日常惧怕的爹,指不定会给大理寺和捉刀吏安上个什么莫须有罪名呢? 况且,最最重要的是,这李姑娘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心思多变,心机万重,万一中途她一个不高兴了,谁知道她会兴什么风作什么浪?到时岂不前功尽废?得不偿失! 宁何苦可不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所以,他才不想自找麻烦呢!他真的真的是个很怕麻烦之人。 再说得直白一点,他就是压根不相信李姑娘会心甘情愿地白帮这个忙。 所以,他要阻止喜笑颜开的申无谓。 青松翠柏对视一眼,他们也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现幻听了。 主子是个什么样的“高”人,他二人心中最是清楚明白的。 可如今,主子竟然会无条件地自降身份帮忙不说,竟然还愿意以身作饵,去学婴儿的啼哭之声,来引毒煞现身。 青松翠柏宁愿相信眼前有鬼,也不敢相信这是主子姑娘的意思。 于是,他几人皆各怀心思,只有申无谓笑逐颜开,立时抛却过往旧怨,完全不管宁何苦脸上的不乐意和他的拼命阻止,便开始自顾自的排兵布阵:“等下李姑娘和小苦一起,藏身在那左侧洞穴之中,下游有我,上游是青松,正前方有翠柏守着,如此便可形成合围之势。 只要那毒煞听到大鲵的叫声,必定会前来查看,到时等他一接近那洞穴,小苦若能一招制敌最好,若不能,还有我们三人,定叫他插翅难逃。哼哼!” 申无谓是志在必得,斗志昂扬,宁何苦虽心有戚戚焉,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扫兴之举。 况且,就算他想反对,正在兴头上的申无谓也是不会采纳的。 算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硬着头皮上,再见机行事。 …… 申无谓找的这处涧边洞穴,的确不错,洞口处隐蔽窄小,但内里却较为宽敞幽深,水浅且清,一看就是大鲵这种奇特生物出没之处。 宁何苦刚进入洞穴内,还没站稳藏好身子,似是想起一事,便一弯腰又钻了出去。李姑娘也懒得问他,只静静在洞中等候。 这世道,谁还没有点小秘密呢? 譬如她自己。 宁何苦去得快,也回得快,用时不足一刻,便迅捷又静静的钻回洞穴中,同李姑娘打了个抱歉的手势,随后便紧贴洞壁处藏好身形。 此时,由洞外看,是绝对发现不了里面竟藏着两个大活人。 按照约定计划,各人各就各位一刻钟后,趁着天刚入夜之际,李婉琰便立即发出大鲵的叫声。 是以,估摸着一刻钟将到,宁何苦望向一侧离自己较远的李婉琰,轻声道:“姑娘准备好没?” “没!再等会儿。”李婉琰想都不想便答。 宁何苦:“……”千金大小姐就是千金大小姐,难不成事到临头就退缩不前了!不好意思假哭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退缩了,不好意思学婴儿的哭声了,对吗?”黑暗中,李琬琰的一双秀目,似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一般,直白的一言揭穿了宁何苦的所思所想。 宁何苦惊至口吃:“……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李姑娘口齿伶俐地回:“本姑娘就是突然改主意了,不想无条件地帮这个忙了。” 宁何苦:“!!”果然,自己终究是一语成谶,李姑娘中途变卦了,她要兴风作浪了。 宁何苦便试探地问:“那姑娘要如何才肯继续帮忙呢?” “简单,除非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李琬琰脱口道出,可见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就等着宁何苦这句话呢。 宁何苦:“……” 他原以为,李琬琰会趁此机会要挟他,要他一定要说动申无谓,让后者去帮她家人治病。 若是此要求,倒也罢了,说不定看在她一片孝心苦心的份上,自己倒可尽力一试,劝说申无谓应允。 可是,他万万想不到,李姑娘竟然没有先提这个要求,而是一开口便来了个狮子大开口,要他答应三个条件。 三个条件啊!呵呵!她可真真是个敢想敢做敢说之人。 宁何苦一下就抑郁了。如此紧要关头改变主意,置大局于不顾,而只顾着自己的私心妄念,太让他大失所望了,他是绝对不会受她要挟而同意的。 大不了,她不哭,她不愿当诱饵,便由自己来做就是咯! “李姑娘,你是聪明人,临阵换将,是为不吉,咱们能不能再商量商量。”宁何苦陪着笑脸,好言相劝。 “没得商量!”李姑娘冷眉冷眼,斩钉截铁。 宁何苦:“……” “嗤!”李姑娘又及时发出一声轻笑,“你不愿受我要挟,答应我的三个条件,所以便想着若我不哭的话,你便亲自动口,对吗?”李琬琰就像是宁何苦肚子里的一条蛔虫,又一言中的。 宁何苦:“……” 他原本想答个“是”的,但却又警惕地听出了李姑娘的话中有话,便暂时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李婉琰浅浅笑着徐徐道:“行,你很好!本姑娘就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然后小小的帮你个倒忙吧!比如哼首摇篮曲,又或是尖叫一声两声,又或是发出别的什么响动……” 宁何苦:“……”他心下冷静地想着应对之策。 要不,马上就过去点了她的哑穴和麻穴,控制住她。 虽然,她早有准备,故意离自己远远的,但只要是自己想动手,定能快过她的嘴巴舌头的。 不过,万一她深藏不露,轻易躲开了呢?她原本就不是一个简单之人。 不能冒险。 他在心中叫苦不迭——这位李姑娘可真会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将一切都给算计得死死的。 要不,答应她吧!但那可是三个条件呢!以她的深重心机,谁知道她又会想出什么古怪惊诡之事来呢? 不答应她吧?此刻她只要发出一声尖叫又或是别的声响,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惊扰到了毒煞,他会趁机逃走不说,还有可能会影响和他在一起,千难万难才生存下来的秦春岭的安全。 还有,自己和申无谓也算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方才走到如今这最后一步,被她这一闹,都将会前功尽废…… 呵呵!能让宁何苦如此左右为难,骑虎难下,深感棘手难搞之人,李琬琰算是头一个! 她那精白咸,算术脑的自称,可不是夸夸其谈,徒有虚名的! 但宁何苦又实在是不甘心,他从未被人如此拿捏算计过,气得脑袋嗡嗡声,决定破釜沉舟,破罐破摔,“姑娘的三个条件,恕在下实难应允……” 李婉琰果断打断了他,娇嗔道:“你都不问问是哪三个条件吗?” 宁何苦一脸“”问不问都一样”的气愤表情。 “放心,本姑娘一不要你杀人放火,二不要你违背良心助纣为虐,三更不会逼你娶我为妻……”李琬琰轻声咯咯娇笑,望着宁何苦,逗趣可爱的一口气给出了三个条件。 不,不是直白地给出三个条件,反倒像是给宁何苦吃了三颗定心丸似的。 特别是那,“三更不会逼你娶我为妻”这一条,奇奇怪怪却又妙不可言。 还别说,还真真戳动了宁何苦心中的某些防线。 他哭笑不得,一张俊脸红一阵又青一阵,终究为了大局不得不低头妥协,“那姑娘不妨说说看,究竟是哪三个条件……” 他既如此问了,便代表此事有的商量,可李婉琰却并未趁热打铁,反而是娇俏可人一笑,眉眼弯弯,语出惊人,“本姑娘暂时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告诉你。” 此时若有第三人在场,还以为她二人是在打情骂俏呢。 宁何苦抚额——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痛定思痛,决定不再同心机女纠缠从而耽误正事,便板了张俊脸,简洁回:“好,宁某应允就是,他日但凭姑娘差遣。” 见宁何苦的忍耐和好脾气已经到了极限,聪慧如李婉琰自是见好就收。她便不再啰嗦,深吸一口气,明眸微阖,夹起了嗓子,声情并茂地演绎起一个正委屈哭泣的婴儿来。 “哇哇,哇哇,哇哇!” 此时,正潜伏在洞外右侧的申无谓,正等得恼怒,质疑洞中人为何还没有动静,烦躁不安到想爆粗口之际,便听到了三声婴儿的啼哭声。 他恍了一恍。 若非早知道这是李婉琰学着婴儿的啼哭声,他定会以为,这洞穴之中,真有大鲵出来活动觅食呢。 真正是鱼目混珠,足可以假乱真。 申无谓便捏紧拳头,跃跃欲试。 宁何苦听到那以假乱真的哭声时,也很是惊讶,但他却没有恍神。 刚刚被李姑娘给上了一课,摆了一道,将了一军,他是绝对不敢再恍惚走神了。 他只一心一意做好戒备,等待鱼儿上钩之时…… 第57章 意外之惊喜 山中月色明,万物皆静谧。 今夜,就连月光也想成人之美。因为有了明月光亮的加持,便可不用借助任何照明器具,也就减少了对大鲵的惊扰,从而大大增加了捕捉的机会。 这对于引毒煞上钩,也是助益良多。 宁李二人静静伫立在黑暗之中,屏息凝神,静候大鱼。 此时,明月洒在洞穴外,有清泉正由洞穴内淙淙流出,水面上月影摇曳,水声潺潺。 “哇哇!哇哇!” 当宁李二人正继续屏息凝神之际,由洞穴深处传来两声婴儿的啼哭之声,惊得他二人面面相觑,一时如被石化。 “哇哇,哇哇!”又是两声清亮的啼哭之声,他二人只余眼珠可转动,便循声望去,随着潺潺之流水,由洞穴深处缓缓慢慢地爬出了一条,一尺余长的大鱼。 就着月色,他二人瞧得清晰。只见那大鱼身体扁平,头大且宽,四肢又粗又短,鱼身光滑无鳞。 “哇哇,哇哇!” 就在他二人身前不远处,那鱼张开奇大的鱼嘴,再次发出了两声如婴儿般的啼哭之声。 这便是传说中的大鲵无误了,宁李二人迅速对视一眼,先是莫名其妙,接着是又惊又喜。 特别是李婉琰,一惊过后,便是大喜过望,欣喜若狂。 想来是她惟妙惟肖的鸣叫声,让这条大鲵以为,有同类在此召唤,才由洞穴深处缓缓慢慢地爬了出来。 呀呀呀!还真是意外之喜!天公作美! 李婉琰一边惊喜,一边将手伸向了腰间。 这边厢,宁何苦正在想着真是天公作美,连大鲵都自动自觉出来作诱饵之时,眼见着李姑娘手中弹出了一物,一道银光闪过,那大鲵半抬地,正欲张嘴觅飞虫为食的鱼头,便乍然垂于地,如死了一般,再无动静。 宁何苦:“!?” 然不等他有所反应,李婉琰又于怀中掏出一物,往那大鲵处一撒,只见白晃晃的一小片银光闪过后,她已经将大鲵收入网中,并连网带鱼一并收起,置于身后。 黑暗中的宁何苦看得傻了眼。 看李琬琰捉大鲵的装备和手法,干净利落,无声无息,不留一丝余地,显然是有备而来。 合着,她来此处就是为了捉大鲵而来的? 但不对啊?她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来找医怪的吗? 宁何苦又抑郁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大小姐的真正意图究竟为何。 自己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识人无数了。但眼前这位千金大小姐,却总是让他看不透,猜不明。 “娘亲,女儿捉到大鲵了!”李婉琰轻轻昵喃了一声。 宁何苦微微一怔,李婉琰恰如其分的一声呢喃,将他心中的防守和猜忌彻底击破。 或许,她并没有如此复杂难懂,也没有深沉狡猾之心机,不过就是家中母亲与幼弟病弱,而大鲵不失为一剂良药,她就算是处心积虑为了捉大鲵而来,也是情有可原,无可厚非。 而且,就连上苍都好似在怜悯成全她一般,将大鲵送到她的脚下,让她得来毫不费功夫。自己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一念至此,宁何苦又想到了自己那伤痛在身,半瘫于榻的父亲,心中一时大恸,感同身受之下,对李姑娘的所作所为皆顿然释怀。 于是,他眼见着李姑娘将大鲵收于网中,由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 他依旧倚在原地,不急不躁,从容自若,就当眼前从未出现过大鲵一般。 对于他的淡定从容和保持沉默,收获大鲵后心满意足的李姑娘,方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与此同时,洞外潜藏的三人皆不知洞内的变幻,耳听着数次传来大鲵的叫声后,周围仍旧无动无静,无风无影。 眼见着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又一刻钟也过去了,还是无动无静,无风无影,皆有些等的不耐烦了,也有些藏不住了。 只有洞穴中的宁何苦,依旧没有动弹过丝毫。 不过是半个时辰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以往为了能抓到逃犯,他常伏于一处,三四个时辰都不带动弹的。 那时,任凭身侧是狂风骤雨,又或是烈日炎炎,他皆可做到稳如磐石,不动如山, 而李婉琰呢?她意外捉到大鲵,心中欢喜万分,见久久仍无毒煞的行踪,便索性移步走到洞口处,提高了音量,再次啼哭了三声:“哇哇,哇哇,哇哇!” 她点到为止,绝不多哭。因为大鲵不可能总是鸣叫不息。若其是个爱吵闹喧嚣的家伙,早就被人给捉之啖尽了,绝不可能像如今这般,成为稀罕绝迹难捕之物。 李婉琰再次发出的,可以假乱真的婴儿之啼哭声,在万籁俱寂的山中,被山风吹送着,月色放亮着,甚是清晰招摇,似乎响彻了整个山涧一般。 与此同时,正隐藏在山涧上游一隐蔽洞穴之中的毒煞,乍然睁开了他那双如毒蛇一般的双眸。 他听见了。 其实在第一次,他就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但那几声叫声过于模糊不清,又若隐若现,他不能确定声音发出的确切位置。 所以,他在等。若不确定大鲵所在之具体位置,那么长的山涧,又要去何处寻找。 不仅难找,还有可能惊动其又潜回洞穴之中,就再难觅其行踪了。 上一次,便是如此。 有了前车之鉴,此次他绝对不敢再轻举妄动。 特别是,在足足等了两个月之久后,方才又终于听到了大鲵的鸣叫声。 此次,他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可断然出手。 当然,他是不可能想得到,这是宁申二人设下的圈套。 他自认行踪诡秘,虽然被人揭穿了在飞纱村的所作所为,但一点都不担心,他们能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来。 毕竟,他自认为,自己隐匿在飞纱村的真正企图,无人知晓。 只可惜啊!他不知道后来,又来了个鬼灵精的李姑娘,不仅猜中了他的真正企图,还将宁申二人也引来了此处。 也是活该他倒霉,真正是恶人自有天收,一切皆是因果报应。 此刻,毒煞已经听清了声音的确实之处,他脚尖点地,如蜻蜓点水般飘然起身,又无声无息地飘出了山洞。 月光莹亮,他的蓝色异瞳乍然再现,发出一股蓝悠悠的,强烈的嗜血之光。 他身披月光圣泽,甚感天公作美,踌躇满志。 …… 终于,山涧上游处有了点风吹草动之声;近了近了,又变成了风穿竹林之声。 毒煞为了能一举得手,连走路都谨慎小心翼翼的有点过分。 但是,他几日前方才挨了宁何苦一剑,伤重未癒,就算脚步声可以隐藏,但他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却还是暴露了行藏。 宁何苦早就将李琬琰轻轻地拽到了身后,屏息凝神以待之…… 山涧旁,毒煞如影随形,拂叶披月悄然循声而来。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申无谓,已然在隐藏物后弓起了身子,便犹如机警的猎人嗅到了猎物的气味一般,张弓搭箭,蓄势待发,只为一击而中。 青松翠柏亦是如此。 毒煞的身影在渐渐接近,月光将他原本就瘦长干扁的身躯,长长地投影在山涧之中,便犹如一段枯树干一般,了无生气。 此刻,他正屏息敛气,一步一步的,无声无息地向宁李二人的藏身之处行来。 近了近了,他就着月色,在洞口处没有见到大鲵的影子,便又逐渐靠近,准备由洞口往里一探究竟…… 一步两步三步,他如鬼魅一般,除了影子,全然了无声息般向洞穴处飘过来,越来越近…… 洞穴之中,宁何苦已然伸出了右手二指。 这次,他要毒煞尝尝他阴阳指的滋味。 只要毒煞的头一伸进来…… 但是,毒煞的身影在将将要到达洞口之处时,却生生停了下来,不再前行半步。 由他投映在洞口处的影子来看,此时离洞口最多不过三尺之遥,也算是近在咫尺了,又因何会停滞不前呢? 宁何苦便耐心等着。 只等那毒煞再近一点,最好能进洞来,便可趁其弯腰入洞之时,一击而中,手到擒来。 然而,洞口处涧水中的影子,不进反退,在慢慢向后收缩,直至消失不见。 宁何苦心中一声“不妙”后,早已经如一只灵猴一般,“休”声窜出洞去,口中还不忘大叫了一声:“老无!风紧!” 早有准备的申无谓和青松翠柏,一收到风声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般,气势磅礴分三方阻住了毒煞的退路。 毒煞瞳孔地震中,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周四人,将自己牢牢包围其中。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在这荒芜人烟的凤尾峰上,竟然会有人在此设下圈套,引自己上钩。 他相信,就算是白日里撞见鬼,也没有如今这般惊悚和匪夷所思。 最终,他将惊悚的异瞳之光定格在了宁何苦的身上。 确切的说,是定格在了宁何苦的一双瑞凤目之上。 上一次,他虽然中了宁何苦的圈套,还捱了一剑,却由头至尾都没有看到过后者的真实容貌。 但是,宁何苦那颀长的身姿和慑人夺魄的强大气场,却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尤其是宁何苦身背的那柄墨剑,他从来就不知道,这世间竟还有会飞之剑。 尤其那还是一柄一鞘双刃之宝剑。 至今仍令他心有余悸,而生惶恐。 如今,斜背墨剑的宁何苦,整个人在月影下的涧水中,是那般孤清绝美,无与伦比,摄人心魂。 毒煞震惊完自己的艰难处境,又震惊完大靖第一捉刀吏的绝世风姿后,方咬着毒牙恶狠狠道:“阁下好手段,竟然能追踪到此处。” 宁何苦板了一张俊脸,不屑又正色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像你这种恶人,无论逃到何处,小爷我便能追到何处……” 第58章 狭路相逢智者胜 面对毒煞,宁何苦根本用不着谦逊,天之骄子霸气侧漏,教毒煞一时无言以对。 一侧的申无谓手握寒光凛凛的寒月刃,但却没有像上次一样,一上来就欲取毒煞之命。 他徐徐接过宁何苦的话茬,“你个恶煞,作恶多端,天怒人怨,无论你逃到何处,老怪我亦能找到你,将你给碎尸万段。” 毒煞斜眼瞧了瞧咬牙切齿之人:“??”这个老怪是谁?对了,此人在飞纱村之时,一上来就想取我性命,想来定是哪个早死鬼的亲朋戚友,来找自己报仇雪恨来了? 哎!管他是谁呢?自己这一生,可谓杀人无数,有多少人想找自己报仇雪恨,一个个地能捋得过来吗? 毒煞没理会申无谓,而是趁此机会扫了一眼四周。 他在找寻最佳的逃跑方向。 “同一个恶魔,有甚好啰嗦的,”李婉琰琦丽端庄的身影,乍然出现在宁何苦的身后,凌声道:“要不一刀要了他的狗命,要不一刀砍了他的双腿,丢到山中喂野狗就是了。” 毒煞:“……” 果然善人自有善人渡,恶人自有恶人磨。 “好!”申无谓击掌高声附和,“李姑娘高见,对付这种恶魔鬼怪,就该如此心狠手辣,干净利落,如此方可大快人心。” 毒煞被李姑娘之言给唬得惊了一惊,再慌了一慌,半晌后方阴侧侧的笑道:“我还在琢磨,这岸边洞穴中哪儿来的脂粉香味,原来是这位姑娘身上的。如此说来,在下还要多得姑娘的香味提醒,才没有一脚踏进那洞穴中去,栽进你们的手中。” 原来,毒煞刚才是因为闻到了李婉琰身上的胭脂香味,警觉有异才停下脚步的。 他的鼻子同狗鼻子一样灵。 而宁何苦他们呢?这几日皆同李姑娘混迹一处,正所谓身处幽兰之室,久闻不知其香。 因此便忽略了这一点。 不过,也不是什么不可弥补的疏忽,小事一桩罢了。 李琬琰花容色变,“青松翠柏,给我割了他的狗鼻子,也拿去喂狗。” 青松翠柏脆生生应了一声:“遵命。”便开始挽袖撸衣,然却并未贸然行动,而是在等候宁申二人,一齐出手。 宁何苦高深莫测一笑,“说得好像你现在还能逃走似的?” “为何不能?狭路相逢智者胜。”说话声中,毒煞突然往身前水中掷下一物,立时烟雾腾空而起,发出阵阵刺鼻难闻的腥臭气味。 下一刻,他趁着申无谓扭头闪身躲避之时,便向山涧下游方向冲去,欲再次从宁申二人手中逃脱。 他倒是算得准想得美! 可是,申无谓是谁啊? 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医怪,一点毒烟毒粉是根本伤不了他分毫的。 他之所以选择守住下游之处,是因为那处是山涧顺流而下的方向。 如今,他又假装扭头闪躲,正是知道毒煞狡猾,断定其会选择随着山涧向下逃走。 如此,他便遂了毒煞的心意就是咯! 毕竟,逃跑的话,下山之路肯定是要比上山的路好跑上许多的。 毒煞刚飙出去三四五六步远,心慌意乱的他只顾着逃跑,压根就没时间细观前路,猝不及防地脚下一绊,重心不稳,立时便重重摔倒在了涧水之中。 是申无谓将涧中隐藏的绳索给拉了起来。 用拌脚索这一招,古往今来,只要时机恰当,永远都不会过时。 但是,毒煞还是毒煞,被拌脚索拌到后,灵机一动随势就将身子卷成一个肉团,随着山涧就向下飞快地滚了下去。 申无谓看得呆了一呆,不觉间便骂出了声:“格老子的,这毒煞花样还真多,老子看你能逃到几时。”边骂边持着匕首就追了上去。 宁何苦影子一闪,同申无谓擦肩而过,夜风中传来他的朗朗清音:“放心,毒煞花样再多,也是逃不了的。” 申无谓提口气又追了上去,勉强同宁何苦并肩,没好气地回:“你的大话等抓到毒煞再说也不迟。” 正当此时,“啊!哎哟!”前方,毒煞突然就发出几声莫名其妙的尖叫声。 “啊”,一般是代表猝不及防的恐惧的尖叫声。 “哎哟”,则是代表痛楚难耐的呻吟声。 正脚底抹油顺流滚滚而下忙着逃跑的毒煞,怎么会发出这两种最是稀松平常的普通叫声呢? 很显然,前方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自然是对毒煞万分不利的情况。 申无谓是又惊又喜又奇怪!没时间想了,猛提一口气先追上去看稀奇去。 毒煞将自己卷成一团大肉团子,顾不上山涧中的磕磕绊绊,乱石嶙峋,拼了命的往下滚啊滚! 滚啊滚! 可才刚刚滚了有个两里路远,他的球型身体忽然就生生撞在了一片柔韧又有弹性的软墙之上。 等他反应过来,那不是什么软墙,而是一面鱼网之时,那面鱼网被自己撞击之后,突然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撒网捕鱼一般,将他整个人给牢牢缚于网中,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他只觉身下涧水中像是有无数枚铁钉一般,通通都扎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被突然的鱼网阻挡,又被捆绑的惊慌失措,还有被铁钉扎身的恐怖巨痛,能不令他发出惊天动地的两声大叫吗? 宁申二人最先到达现场,此时仿佛月色也跟着调皮淘气起来,赶着来凑个热闹,只将明亮莹润的月光照在狼狈不堪,强忍巨痛的毒煞脸上。 申无谓看着鱼网中的毒煞,又再看看他那张扭曲变形的丑陋面容,先是一怔,继而放肆大笑,“哈哈哈哈……小苦,这是你的大手笔吧?” “这才叫狭路相逢智者胜,不懂就别瞎嚷嚷,哼哼?”宁何苦答非所问,冲毒煞傲娇的哼哼了一句。 青松翠柏护着李琬琰也赶了上来,并且打着了手中的火折子。他三人看着眼前情景,惊诧之余,又觉着太过于好笑。 申无谓痛痛快快地放肆笑完,方才提出心中疑问,“小苦,你这道鱼网是何时布下的?还有,这家伙身上为何全是奇怪的紫色钉子?你是从哪儿找来这般稀奇古怪的暗器的?” 宁何苦淡淡一笑,却似月色般莹润亮泽,“就方才入洞穴前随手布下的,至于扎进他身上的,并不是什么钉子,而是这涧边刺龙牙树身上的刺而已。” “哈哈哈……”申无谓又忍不住欢脱的笑起来,边笑边指着山涧一侧处的一棵,一人多高的紫色树木,“你小子也太会就地取材了,这刺龙芽树上的龙牙刺,是又长又硬又尖锐,够他受的了。” 李婉琰随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那是一棵紫色的树,树干枝丫上皆长满了如龙牙般的尖刺,甚是可怕。 怪不得那树名叫“刺龙牙”了。 她又看了看毒煞身前的山涧中,横七竖八的放着几根刺龙牙树的树枝,她想像着那些尖刺悉数刺进毒煞身体时的情形,不觉间便连连打了几个冷战。 随后,她又将目光聚焦在了困住毒煞的,那面比普通鱼网要小上许多的精巧鱼网之上。 她心中哑然失笑,立时眼波流转,笑容可掬,“据说有一种网叫猎狐网,专猎名贵白狐,虽有一丈见方,收之却仅有拳头大小,是由天蚕丝混合鹿筋制成,刀剑难断,水火不融,遇温就会如蛇身一般,将猎物给牢牢缠住,再难以脱身。” “姑娘好见识!莫非姑娘也有一张同样的网不成?”宁何苦笑得和煦。 李婉琰:“……” 是的,她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就是方才捉大鲵用的那张。 也因此,她在见到那张网时才会哑然失笑。 看来,今晚他二人的网,皆各有收获。 申无谓瞧着那张稀奇的渔网看了一眼,笑容可掬,“你管它是什么网呢?只要是能网住恶魔的网,不管是普通渔网还是猎狐网,就都是好网。” 李婉琰:“……先生言之有理。” 同时,她却在心中腹诽:“知道那小子方才是去防患于未然去了,却不知道他手中竟也有一张猎狐网。不仅布下了奇网阵,还随手设下龙牙刺,真真是好生机警敏锐。看来,日后得小心提防着他才是。” 毒煞被缚于网中,耳听得缚住自己的这张网竟大有来头,虽面目狰狞,但却在心中止不住的绝望哀嚎。 申无谓心情甚好,自然没对毒煞动刀动枪的,只晃了晃手中的寒月刃,厉声问:“你将那个谁谁,谁……” “秦春岭。”宁何苦在一侧提醒。 “对对,就是他,快说,你将他给藏到哪儿去了?” 毒煞:“?!”他们是如何知道秦春岭没死的?难道说,就是他在途中留下了痕迹?怪不得这帮人能这么快找到此处呢!大意了!哎!没早点杀了他,如今悔之晚矣! “快说!”申无谓挥了挥寒月刃继续逼问。 “他一个瞎了眼的废物,早就被我给扔下了万丈深渊,尸骨无存了。”毒煞阴阴笑着。 申无谓见他张狂,也懒得同他废话,寒月刃一挥而过,便毫不留情地,挑断了毒煞右脚踝处的足筋。 “啊!”毒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鲜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在月色下好似泼墨一般,李婉琰迅速别过了身去,不忍卒睹。 毒煞惨叫过后,便忍着巨痛呲着毒牙狞笑不息,“我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的。凤尾峰三山之脉,绵延数里,等你们找到他时,他的尸身早就腐烂发臭了。哈哈,敢在我毒煞眼皮底下搞鬼,便是这般下场。” 申无谓欲再次挥刀,却被宁何苦阻拦,“算了,狗嘴之中是吐不出象牙来的,不必同他浪费口舌,我们自己去找……” 第59章 白鹰若雪 宁何苦知道毒煞不会轻易说出真话,若再与其啰嗦下去,秦春岭就有可能真的难以存活了。 他麻烦青松和李姑娘守着毒煞,自己和申无谓翠柏则随着山涧两侧向上细细搜寻。 方才,毒煞来的方向,是自上而下,所以他们便先循着这个线索去寻。 很快,他们三人便找到了毒煞歇脚的那个山洞。但山洞中除了一些干粮和水,便再无其他事物。 他三人又点着火把,继续随山涧向上搜寻,终是一无所获。 申无谓看着月上了中天,又渐渐被乌云所遮蔽,终不见其影,便拉住了宁何苦,温言相劝,“小苦,我知道你担心你小徒弟的阿爹,但现在都二更天了,乌漆麻黑的,实在不利于找寻,要不,咱们先回去休养生息,等天一亮,再来找,如何?” 翠柏也点头附和,宁何苦也只得默然点头。 他三人悻悻而归,也是在意料之中,故李婉琰也没多言多语。 毒煞仍被缚于网中,血流的也差不多了,早也是困痛交加,晕死过去。 众人便就近找了处平地,打坐歇息。 翌日,天光云影乍起之时,宁何苦三人又继续在山峰上仔细搜寻,一转眼又到午时,仍一无所获。 申无谓按捺不住暴脾气了,回去后挥刀就割了毒煞的小半边耳朵,痛醒过来的毒煞虽血流满面,五官狰狞,但仍旧阴森笑着,咬紧毒牙死不开口。 申无谓真想一刀送他归西去,可看看宁何苦,又忍住了暴戾之气,气乎乎地退到一侧,低头呼呼喘息,经脉暴凸。 若不是毒煞又疼得晕死过去,感觉他会随时挥刀上来,在毒煞胸前捅上几个血窟窿,方才解恨。 宁何苦看着毒煞正苦苦思索之时,忽然头顶上空传来一声雄亮的鹰啸之声,有一只白鹰由众人头上低空掠过,停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之上,将修长的双翅扇了两扇后缩拢收起,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看着脚下的人群。 它刚刚展翅翱翔之时,只觉得其硕大无比。可当它收敛双翅,静静栖于树梢之时,又无比乖巧精致,雪白的一团,煞是精灵可爱。 “好漂亮的一只白鹰!”李琬琰由衷赞叹不已,花容惊艳,“看它的样子,应该是在等它的主人吧?” 宁申二人:“……” “宁兄,申兄,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太好了!”人未至,声先到,宁申二人用脚趾头都能听得出来,是谁来了? 他二人对视一眼,心下惊诧——这书呆子怎么来了? 这么远的路程,他没有进山的路线图,也没有向导带路,居然也没有走丢迷路,最终还找到了此处,倒也是奇迹一桩。 山腰转角处冒出两个人影来,可不正是温和礼主仆二人。 温和礼累得是气喘吁吁,白色长衫上也到处是乌渍斑斑,可见这一路上的艰辛不易。 李婉琰冷眼瞅着越来越近的温和礼二人,又瞧瞧树丫上那只傲头东张西望的白鹰,难忍惊讶之色,兜头兜脸的就问书呆子,“难道说,这只白鹰竟是你家小伍驯养的不成?” 宁申二人再次对望一眼,突然间就明白了,书呆子为何会平平安安又准确无误地来到此地了。 有一只如猎犬一般善于追踪猎物的猎鹰带路,再难走再复杂的山路,他亦能尾随前来。 “不是小伍,是我养的。”温和礼喘着粗气一本正经地回。 “是你!你还会驯鹰?”宁申李三人异口同声地惊讶反问。 温和礼甚是委屈,嘟着嘴回:“怎么了?我会驯鹰很稀奇吗?这只鹰儿我从小养到大,偶尔也驯驯它,也没觉着多难啊?” 申无谓圆了双眼,“不难吗?听人说驯鹰时,需得几日几夜不眠不休,要一直陪着它熬下去,所以驯鹰又叫熬鹰,一般人可是熬不住的。” “对,海冬青可是最厉害的猎鹰,没有之一。海冬青身小而健,其飞极高,善狩猎,能袭飞鸟,搏野兔,还善于追踪,日行千里而不倦。”宁何苦望着那只白鹰侃侃而谈。 “宁兄说得一字不差,难道说你也养过海冬青?”温和礼挨紧宁何苦,亲密反问。 “我想养来着,但不行。”宁何苦耸耸肩。 “为何不行,想养就养啊!”温和礼问得纯真。 宁何苦淡然一笑,淡入风中,“因为我穷!” 温和礼一怔过后,讷讷的,“这鹰儿很贵吗?” “当然贵了,尤其是你这只通体洁白的海冬青,又名唤玉爪,最是名贵稀有,岂能说有就能有的。” 温和礼陪着笑脸,“是吗?” “喂,书呆子,这么厉害的猎鹰,你都能熬,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申无谓阴阳怪气地冒了一句。 书呆子略想了一想,傲娇道:“我家若雪很乖的,不用熬,也不用怎么训。日常都是它陪着我读书写字就寝,我偶尔也会陪着它在后院跑一跑,飞一飞,就如此而已。” 就如此而已! 然后他家的鹰儿便长成了一只厉害的,可追踪上千里的猎鹰! 本以为温和礼一身的书呆子气,还傻不愣登的,难成大器,没成想他随随便便竟能驯出一只厉害的猎鹰出来,且还是只极其罕见的稀有品种。 到底是书呆子天生好运呢?又或是白鹰天生不凡呢? 宁申李三人简直要对书呆子刮目相看了! 特别是宁何苦在惊讶之余,突然灵光闪现,上前一步,跃跃欲试,“你来得正好,快叫你家鹰儿,哦!它叫若雪是吧?” 温和礼宠溺点头,“没错,你看它那一身洁白无瑕的羽毛,如玉般温润,又如雪花在空中翻飞……” “叫它帮我们找个人,能行吗?”宁何苦果断打断了书呆子的絮絮叨叨。 温和礼挺直了腰杆,“当然行,这可是他的强项……”一扫眼又见到宁何苦着急的眼神,便语气一转,“有要找之人的物件吗?什么都行。” 宁何苦拿出在路上收集到的碎布,温和礼便将左手食指置于唇边,随口打了声呼哨,然后抬起右手肘,稳稳当当地放于半空之中。 山风吹起他宽大的袖袍,众人这才发现,他手肘上戴了一截皮制的护腕。 若雪接收到主人的命令后,立马展开它巨大的双翼,扑愣愣由高处飞下,矫健稳重地落在了主人的护腕之上,还啄了一下主人的手背,亲昵的“咕咕”叫了两声。 温和礼轻轻顺了顺它背上的羽毛,口中念念叨叨,“若雪,又要辛苦你了,来,闻闻宁兄手上的东西,然后带我们找到它的主人,乖哦!” 众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若雪,只见它啄了啄宁何苦手上的碎布后,又对着温和礼“咕咕”叫了两声,然后便“倏”地张开一双巨翅,随风扶摇直上。 “宁兄,你们随我来便是。”温和礼一马当先地随着若雪的方向走去。 宁何苦看了一眼李琬琰,后者微微颔首,“你们去吧,我和青松翠柏留在此处,等着你们就是。” 途中,宁何苦才想起问温和礼一个重要的问题,“温兄,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来呢?” 温和礼叹了口气,“自你们走后,我原本以为在飞纱村中可以帮些小忙,谁知李姑娘的随从不仅带了许多药材上山,还带了许多帮手来帮着煎制草药,我和小伍完全帮不上忙,便在村中逗若雪玩耍。 然后,若雪就飞到了素娘家的院中,再然后,素娘就出来了,她听我们说这是一只猎鹰,能追踪到千里之外,立时便激动不已的拿出一堆衣物出来,比划了半日,我们方才明白,她想要找她那失踪的相公。 我见她可怜,实在不忍心拒绝,便答应了他。再后来,就跟着若雪,一路找到了你们。” 宁何苦:“……好巧,我们也正在找她的相公。” 温和礼圆了嘴,“真的,好巧!” “巧到家了,”宁何苦松了口气:“既然若雪都找到了这里,那便说明,秦春岭定在此处。” 他们走后,仍被缚于网中的毒煞才悠悠醒来,望着李婉琰主仆三人,异瞳突起,面目可憎的呻吟了一声:“姑娘,能赏口水喝吗?” 李琬琰淡然剜了他一眼,“青松,给他吧?” 毒煞饮了水后,异瞳闪耀,见此时只有李婉琰主仆三人,便欲再次试探,“姑娘……” “闭嘴,该说的你不说,若再多啰嗦一句,信不信本姑娘立时割了你的舌头,丢到山中喂野狗。” 青松翠柏手按长刀围了上来,只待主子一声令下。 李琬琰气势磅礴,青松翠柏又虎视眈眈,毒煞知道眼前人并非只是恐吓,也知道她不是个善茬,欲想由她处获得一点益处,那是万无可能的。 毒煞便闭了嘴,低眉垂目,不敢再多言一句半字。 李琬琰扫了一眼偃旗息鼓的毒煞,樱唇微启,刚柔并济,“你若是一直如此审时度势,闭上你的狗嘴,本姑娘自会留下你的狗命。” 毒煞猛然抬头,异瞳中微光闪闪,是涸鱼得水,亦是绝处逢生…… 第60章 惨烈旧事(1) 若雪在凤尾峰上时而高空展翅,时而低空飞掠,带着众人七弯八倒拐的,终不负众望,在另一脉凤尾峰的,一处山坳之中的一个壁洞中,找到了秦春岭。 他双手双脚皆被紧紧捆绑着,胡须长至胸口,发长如草,就如同野人一般。 他原本高大强健的身躯正卷缩成一团,衣裳破烂不堪,还周身血迹斑斑,侧躺于洞穴中,已然是奄奄一息。 宁何苦帮他解绑,申无谓则迅速为他把脉和检查了周身,完毕后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都是些皮外伤,现下是饿得不行至精神不济晕厥过去了。” 宁何苦早就解下了腰间的水囊,给秦春岭喂起水来。 申无谓还从腰包里掏啊掏的,掏出一颗药丸子,塞到了秦春岭的嘴中。 虽说是夏季,但山间昼夜温差较大,见其周身冰凉,宁何苦又在其手臂上揉搓起来,让他僵冷的身躯能暖和一点。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后,秦春岭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随后睁开他灰白色的双眸,默默感受着周遭的一切。 他的头枕在宁何苦的手臂之上,周遭还有数人的呼吸声,九死一生,仿似由地狱归来,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还没死?是你们救了我吗?” “你是秦春岭吗?”宁何苦不答反问,总得要先确定他的身份才行。 “我是,”秦春岭点头,“所以,你们都去过飞纱村了?” 看来,秦春岭是个极其聪明之人,一听宁何苦说出他的名字,便猜到他们是由飞纱村而来。 宁何苦点头,“是的。” “所以,你们能找到我,肯定是知道了毒煞的所作所为了?你们是官府的人吗?村民们现在怎么样了?”秦春岭很是激动 宁何苦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温声回:“是的,我们不仅知道了毒煞假冒你一事,还知道了该知道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他害你们眼睛失明一事?” 秦春岭勉力支撑着坐起身来,喜极而泣,“如此真是太好了,素娘她好吗?还有村民们都好吗?” “好好好,都好!”申无谓爽快地接过话来,“你妻子不仅很好,还给你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唉不对,是个瘦瘦小小的儿子。哎哟,甭管他胖又或是瘦,总之就是你有儿子了,你当父亲了。” 秦春岭:“……” 下一刻,他循声一把抓住了申无谓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你你,你说的是真的,我我,我有,我当爹了?” “是的,你当爹了,你妻儿皆在家中等你回家呢?”宁何苦的言语如和风细雨,春暖花开。 秦春岭难抑兴奋,开心得手足无措,放开申无谓的手又抓住了宁何苦的手,企图以此证实,这不是梦境。 宁何苦等他兴奋完,方将他扶起,温声道:“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秦春岭猛点头,“对对,先回家去。”他站起身后,突然又省起一事,“那个毒煞呢?你们能找到我,想必是已经抓到他了吧?” “当然,老怪我能放过他。”申无谓傲娇地接了一句。 秦春岭被毒煞折磨多年,身心俱疲,心力衰竭,一路之上,都是宁何苦和小伍搀扶着他,慢慢行走。待同李琬琰他们汇合时,也是傍晚时分。 毒煞眼光光的看着秦春岭,异瞳无限放大,蓝瞳都被血色浸染,恨不得一口吞了秦春岭。 最终,他审时度势,不得不默默低下头去,随后便紧闭双目,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 宁何苦见秦春岭实在虚弱不堪,又见毒煞重伤半晕,量他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再加上回去的路亦不好走,便提议在山洞中歇息一夜,让疲惫不堪的众人都休整一晚,明日再回飞纱村去。 一行人随后便到了此前毒煞住过的山洞,将毒煞连人带网扔进最里面后,便生火的生火,饮水进食的饮水进食。 诸事完毕,众人皆在闭目养神,唯有最是精力不济的秦春岭却难以安歇。 他虽疲惫不堪,但却沉重疑惑,有太多的话想要倾诉,也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发问。 紧挨着他的宁何苦也无法入睡,睁眼一看,火堆周围的人,竟然又都睁开了双眼,默默地盯着秦春岭看。 原来,大家不仅同情他的遭遇,更是好奇,他是如何在毒煞的手中,捱过这十来年的光景活下来的。 宁何苦见其精神尚好,便温声道:“秦大哥,您是怎么遇见毒煞的,他又为何要假冒你住在飞纱村中呢?” 秦春岭立时脸色凝重,坐直了身子,紧抿嘴唇,往事残酷无情,不堪回首,但他却不敢忘记分毫,牢记至今。 …… 十年前,桃红柳绿,草长莺飞二月春。 秦春岭满心欢喜地出了村子。春季是产蜜最丰富的季节,他准备去虎牙屿采些蜂蜜回来,给妻子素娘补补身体。 他心疼妻子,心疼她的一切。 两年前,素娘父母病逝,留下她孤苦伶仃,痛不欲生。又恰逢村里人双眼皆莫名双目失明,她几乎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勇气。 后来,她嫁给自己又怀了孩儿,方才重拾笑容,但不幸的是孩子没保住,自那后她便一直郁郁寡欢。 如今,她好不容易又怀了身孕,脸上才又有了一些些的笑容,逐渐重拾对生活的信心,憧憬着新生命的降临。 秦春岭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照顾妻子,让她不再受任何的苦难煎熬。 尽管他失明后,就再没去过虎牙屿了。但为了妻子,他决定再去走一遭。 去虎牙屿的山路不太好走,可毕竟在失明前,他去虎牙屿里的次数也不少,早已经将那山路熟记于心。 就算闭着眼睛,他自信也能走到。 刚进虎牙屿不久,秦春岭便敏锐地感到了谷中的异常,随后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奇香奇臭味。 往常,他来虎牙屿采蜜之时,从来就没有闻到过这种怪味道,况且现在是春日里,屿中山花盛开,野草如茵,不说香飘数里,那也应该是这大自然赐予的,最清新自然的味道才对。 秦春岭一察觉有异,便警惕地想转身离开,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耳边传来阴侧侧的声音,“一个瞎子,居然能摸到虎牙屿来,倒也是有几分本事。你是飞纱村的人?” 秦春岭是个聪明人,见在深山幽谷之中,竟有人出现,还动不动拿刀逼人,口出恶言,便知其定非良善之辈。 如今自己在他刀下,便只能伏低做小,保命要紧,“大人饶命,我不过就是个想来采些蜂蜜回去的瞎子,什么都看不见的。” “你什么都没瞧见吗?那你为何一进来就转身要走呢?”那人又阴侧侧的接,“我听说你们飞纱村的人虽然全瞎了,但其他的感官却是特别敏锐,甚至于能感知眼前看不到的一切,对吗?” 秦春岭:“……”这人如此问我,那他定是在这屿中藏有不可告人之事咯。而在这深山密林之中,又能有什么秘密要隐藏的呢? 方才,他一见面便知道我是飞纱村的瞎子,似乎还对村中很是了解,难道说他…… 秦春岭对于两年前,村民集体莫名变瞎这件事情,原本就很是怀疑,他从来就不相信,人的双目会无故失明。 其中定有蹊跷。 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同此事定有关联。 他便继续谦卑做小,“阁下说得太过于玄乎了,我们不过都是些瞎子,只能靠着闻一闻味道,再加上听觉触感,才能隐约感知到一些事情罢了。” “那你说说,你方才都闻见了什么味儿?”那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闻到了一股又香又臭的味道。我此前从来没有闻见过,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东西,所以心里害怕,才想要转身离开的。”秦春岭老实答。 冰凉的匕首仍未挪开丝毫,秦春岭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不停的在自己周身巡视。 “我知道了,你是素娘的相公,她曾经说过,只有你会来这个屿中采集蜂蜜。”那人乍然来了一句,惊得秦春岭圆了嘴,“你认识素娘?” “呵呵,我当然认识她,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没嫁给你呢?不妨告诉你,素娘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秦春岭:“?”他从来就没有听素娘提起过有这么一回事。 “嘿嘿,看来你并不知道这回事情哦!”那人鄙夷又挑衅的语气。 秦春岭:“……素娘她从小就心地善良,救一个人而已,她是不会夸夸其谈的。” “是的,就是因为她心地善良,要不然早就成为我的刀下亡魂了,哈哈哈……” 听着那人放肆阴毒的笑声,秦春岭咬牙控制住自己,顾左右而言他,“若阁下没有别的问题,那我就回去了,素娘还在家中等着我呢?” 匕首被挪开了,秦春岭仍未放松警惕,也不敢轻易挪动脚步,他深得眼前人是不会轻易就此罢手。 果然…… “你来了,就别走了,我正愁在这山中东躲西藏,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寂寞又冷清,本煞想要正常地活着。听清楚,是在人群中正常生活的那种活着,同鲜活的人一起活着的那种活着……” 第61章 惨烈旧事(2) 秦春岭讲到此,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特别是申无谓可谓是怒火冲天,义愤填膺,牙齿咬得格格响,“他就不是个人,还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呸!” 温和礼没反应过来,呆愣呆愣的,“那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嘛?” 宁何苦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稳重沉静,“别急,听秦大哥说下去。” 秦春岭捏紧拳头,继续沉入回忆之中。 …… 秦春岭仔细思索那人的言语,正不明所以然之时,那人伸手就点了他身上的某处穴位,瞬间便无法动弹分毫。 那人便与他并肩而立,似乎在比画着两人的身量高度,继而忘乎所以地自言自语着,“真是天助我也,你我二人竟然连身高都一般无二,哈哈哈……” 秦春岭听着那放肆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笑声,又同其先前之言语前后一连贯,忽然就明白了那人意欲何为。 那恶人接下来的行为,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想。 恶人动手剥了他身上的粗布衣裳。 秦春岭无法动弹也看不见,但他却知道,那人将自己的衣裳穿上了他的身。 他终于完全明白了那人的险恶用心,便再也无法视而不理,凛凛然发出三连责问:“你究竟是谁?你是想假冒我的身份去飞纱村吗?我们的眼睛是不是被你害瞎的?” …… “呵呵,呵呵……”那人沉默半晌,用他阴森可怖的双眼,审视着秦春岭,带着两分惊讶,八分不屑,阴森冷笑,“你们这些个瞎子果然厉害,什么都看不见,却似乎又什么都能看得见。 想来,我想要在你们村中过正常人的生活,似乎还有点冒险。让我想想,好好想想,要如何才能瞒过那一村的死瞎子,在村中自由来往居住,而不被他们所发觉。” “你这恶人,是不是在山外犯下了无法饶恕的罪行,所以才在这山中东躲西藏,不敢出山去。竟还妄想假冒我的身份,在我们村中自由出入居住,我呸,你妄想。”秦春岭此刻已然是无所顾忌,便继续凛冽责问。 “呵呵!”那人似来了兴致,好整以暇的冷笑两声:“想不到你竟如此聪明,我曾经做了什么,接着又想干些什么,你居然一猜就中,好好!有意思!那你再说说看,你还知道些什么?” “两年前,我们村人的眼睛在月余时间内全部失明,也是你害的吧?”秦春岭空洞的双眼内,似要燃起熊熊烈焰。 “对呀!就是本煞做的,本煞厉害吧?不妨再告诉你,两年前我四处逃窜,走投无路进了这雾中山,很不巧一路走到了你们飞纱村外!哇哦!一眼便看到了那一村子的雪流苏花啊!本煞只看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你不知道,我家有个四姐姐,她由头到脚,皆如雪流苏花一样洁白无瑕,如玉如雪,可美可美了。也因此,她平生最是喜欢雪流苏了。所以呀,连带着我也是喜欢的不得了。”那人竟然大言不惭的一口承认不说,还一气多说了许多其他的信息。 他有个四姐姐,由头到脚都洁白无瑕,如玉如雪! 头上若都是白色的,那岂不就是白发苍苍,有这样夸人的吗? 秦春岭竟然莫名其妙地牢牢记住了这一条。 但他没忘记仇恨怒火,心中开始滴血,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这个恶魔,想在我们村中居住,但又怕我们会泄露你的行踪,就事先害瞎了我们村所有人的眼睛。就仅仅是因为如此,你就害瞎了我们村所有人的眼睛,你还是人吗?你简直就是个恶魔鬼怪。” “呵呵,不过是要你们变成一群瞎子而已,搁以往,本煞便屠了你们全村人,将这村子据为己有,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如今没要了你们的贱命,你就该庆幸欢呼,磕头拜谢了,懂吗?死瞎子。”那人轻蔑的说道着恶魔的言论。 至此,秦春岭知道,同这种连猪狗禽兽都不如的东西,再无话可讲。 可那人却不想就此结束谈话,继续洋洋自得,嚣张狂妄,“今日是因为遇到你,才让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更妙更绝更好玩的计谋,便是不仅要假冒你的身份,还要装疯卖傻,做个疯疯癫癫之人。如此这般,你们村人就算眼盲心明,也是断然不会怀疑一个疯癫之人的。 如此一来,本煞便可安心在村中自由来往了,哈哈哈……今日本煞心情甚好,说吧,你死前还有什么遗言,等有朝一日,本煞离开飞纱村之时,若还记得,会将你的遗言传告给素娘的。” 秦春岭:“……” 下一刻,他视死如归,冷静沉着,“没什么遗言,就是想知道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还有你和素娘是怎么认识的?” “本煞坐不改姓,行不改名,乃是人称魔罗五煞的第五煞,毒煞华夜郎是矣。”毒煞要假冒秦春岭之身份,知他必死无疑,自然是用不着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和别的一切,便狂妄相告。 顿了顿,他眼中第一次收敛了狂妄的唳气,又道:“两年前,我刚找到飞纱村时,是又累又渴又饿又困,却又不敢直闯进村子里去,只能先到后山去,想要在那里歇息一番,等恢复体力再图后事。 那时,我刚到后山一山坡处,便见有个少女在两座新起的坟墓前,哭得很是哀伤,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身前放了很多香喷喷的供品,还有一壶青梅桂花酒,把本煞馋得啊,是口水直流。 于是,我正思量着是用石头敲破她的头,还是直接将她给扔到悬崖下去呢……(此刻秦春岭全身血脉喷张,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生啖了毒煞。) 正当此时,那小姑娘听见了声响,转头便瞧见了我。你知道的,她长得煞是好看,纤纤弱弱的,我见犹怜。我望了她一眼,便改变了主意,不想再要她性命了,还怕惊吓到他,索性闭上双目假装自己是个受了伤的瞎子,晕倒在地。 她便急急冲上来,将我扶起,不仅给我吃食和甜酒,还用她的手帕,细心包扎了我手腕上的伤口。最后还问我要不要去她村中歇息。她可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啊!” 秦春岭心中的那一团火,越燃越烈,烧得他全身血脉贲张,似要爆炸一般,他怒吼,“她那么好,那么善良,你怎么也下得去手,让她变成了瞎子呢?” “没法子呀!谁叫本煞得上天眷顾,天生异相,太过惹眼,所有人只要见过本煞一次,就会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所以,你们飞纱村人的眼睛,必须全瞎,一个不留。哈哈哈……”毒煞得意扬扬张牙舞爪忘乎所以放肆张狂。 秦春岭此刻却渐渐冷静下来,低头琢磨:他说他天生异相,到底是何种异相呢?可素娘见到他时,却似乎并没有害怕啊? 哦!对了,他方才说他初见素娘之时,怕惊吓着素娘,所以就闭上了眼睛装瞎子。也就是说,应该是他的眼睛与常人不同咯? 是什么样的眼睛,才会让人看一眼,便一辈子都忘记不了呢? 饶是秦春岭再聪明机智,也是绝计想不出来,毒煞有一只遇光才会变成蓝色的天生异瞳。 虽然想不通,但他不甘心就此身消魂灭,素娘还在家等着他,而素娘和飞纱村的人,还不知道即将有一个恶魔,就要潜伏在他们的身边,随时主宰危害他们的生命…… 自己一人一命死就死了,无所畏惧,可素娘和飞纱村人的未来会如何呢? 他越想越毛骨悚然,越想越不甘心,便半眯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毒煞。 对,就是直勾勾地看。 他虽然两年前就瞎了,但却能依稀看见一圈圈模模糊糊的光影。 恰恰因为如此,居然给他瞧见了一圈如天空般蔚蓝色的光影。 他清楚得很,自己并没有抬头看天,却看到了蓝色的光影,这便意味着,那圈蓝色的光影是由毒煞的脸上发出来的。 而且他敢肯定,这圈蓝色的光影,还是由毒煞的眼睛里发出来的,且只有一边,是左眼。 长着蓝色的眼睛? 魔罗五煞,毒煞华夜郎?想起来了! 两年前,秦春岭曾经在山外镇子上,看到过一张通缉令。是一张通缉魔罗五煞的通缉令。 他乍然明白,为何毒煞不敢直闯飞纱村,实在是因为他的样子太过诡异,太过特殊。 天生异瞳,其中一只眼是蓝色的瞳仁,这样的人,世间恐只有一人。 这样的人,任是谁,只要是见过一次,便不可能轻易忘记。 所以,他这样一个有明显特征的逃犯,若想在人群中隐藏自己的身份,的确是万无可能之事。 所以,他便害瞎了飞纱村所有人的眼睛。 而且,他还很是谨慎小心,并没有在大家刚瞎了眼之时就进村去。 若那时便贸然进村,在那个全村人心惶惶的日子里,他只会是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而且还有可能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所以,他便耐心等待着,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然后,再用了两年的时间后,终于等到了自己的自投罗网。 秦春岭想到此,并没有为自己的自投罗网而后悔不已,因为不管他今日来与不来虎牙屿,毒煞也会用其他的法子混进村去。 相反,他庆幸撞见毒煞的是自己而非别人。 自己虽只身一人,人微力弱,但他却自信,用智计拼力一搏,或可有活下去的希望。 只有想办法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救素娘,以及整个飞纱村。 毒煞挥起了他那明晃晃又冰冷锋利的匕首…… 第62章 何谓“天生异相的魔罗五煞” 讲述的人讲得是冷静淡定,听的人却听得是惊心动魄,毛骨悚然,气氛凝固。 李琬琰抬手便优雅捂住了樱唇,因为她怕自己听到紧要处,一个不留神便会惊呼出声,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礼仪。 温和礼则不管不顾的直接惊呼一声,“他杀了你?” 申无谓白了他一眼,“废话,自然是没杀成,这人还活生生在眼前呢!” “哦对对!是没杀成,吓死我了。”温和礼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秦春岭捧心,自己安慰着自己那容易受惊的小心灵。 “当时,毒煞杀心已起,要想让他住手,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能在杀人如麻的毒煞手下逃出生天,你是怎么做到的?”宁何苦的关注点才是重点。 “就是我赌了一把,结果赌赢了,便活了下来。”秦春岭依旧淡定从容,但只有他知道,当日的自己,是如何孤独一掷,铤而走险,如何艰难的死里求生,又是如何周旋应对,捱过了十年的时光,才能活到今时今日。 …… 毒煞的匕首将将挥起,秦春岭镇定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你来雾中山想要找的东西,我可以带你找到它。” 毒煞的毒刃停滞在半空之中,反射着烈日的耀眼白光,光芒闪闪。他的异瞳亦如利刃之光,明灭不定,闪烁不停,一半惊疑一半不屑,“你知道我要找什么东西吗?就敢大言不惭,不想死也别拿大话诓我,结果是你会死得更惨。” “你是不是要找娃娃鱼?也就是大鲵。”秦春岭不欲废话,便以一言赌生死。 “你……”毒煞惊得一时竟无言以对。 下一刻,他竟有些惊惧地望着秦春岭,“你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别问我为什么?反正我就是知道!我只能告诉你,这雾中山七十二峰,绵延数百里不绝,凭你一个山外之人,就是在这山中耗上一辈子,也未必能找得到的。”秦春岭见自己一语中的,便倨傲侃侃而谈,直抒己见。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要如何才能找到大鲵呢?”毒煞居然收敛嚣张狂悖之气,诚心求教起来。 只因为,这两年来,他在这山中东奔西跑,翻山越岭,至今却连大鲵的鸣叫声都没听见过。 两年啊!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累了困了,也渐渐有些绝望了。 他担心凭一己之力,就是再找上两年又两年,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所以,秦春岭说中了他的心事,击中了他的要害,让他在绝望之中,又意外的见到了一丝希望,他能不虚心求教吗。 “你放了我,我帮你去找就是。我从小就在这大山中长大,对山里的一切都很了如指掌。不仅如此,我还从小听我爷爷讲这山中奇事,也对大鲵的生活习性有所了解,相信假以时日,我一定能找到它们的行踪。”秦春岭直来直去。 “好啊!行啊!有你帮着找自然是极好的。”毒煞喜上眉梢,继而又话锋一转,眉间阴郁,“可是,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是真心帮我去找的呢?” “我不是无条件帮你找的,我要你不准再伤害飞纱村的所有人,尤其是不准伤害娘一根头发丝,若不然就一拍两散。”秦春岭不容置疑地提出自己所有条件。 因为只有提出条件,等价交易,利益交换,彼此制衡,才能有相对的安全感。 毒煞安心地笑了,继而虚情假意,恩威并施,“好,只要你帮我找到大鲵,我便绝对不会伤害他们一丝一毫的。特别是素娘,她同我四姐姐生得有几分相似,又曾经救过我,我心中只有敬她的份,是绝对不会再伤害她的。” 顿了顿,他又接:“不过,由此刻起,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能回到飞纱村去一步。” “好,一言为定!”秦春岭悬着的心终于如巨石落地。 虽然仍旧受制于人,虽然暂时仍不能回家,回到妻儿身边去。 但至少,自己活下来了。 至少,也能暂时保住大家的性命了。 不就是帮他找大鲵吗?去找就是了。 至于能不能找得到,又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找到,那全在于自己一念之间。 事急从权,事缓则圆。 有许多难解难办的事情,就交给时间来慢慢解决吧。 只要活着,万事皆有可能! …… 温和礼圆了嘴,一边为秦春岭没有死在毒煞刀下而庆幸,一边儿又完全不明所以然。 “春岭大哥,那是您同毒煞第一次见面,然后仅凭着同他的一番对话,便猜到了他来雾中山的真正目的。可您到底是如何猜出来的呢?” 温和礼的问题,却不是其他人心中的问题。 除了他不明就里,宁申二人和李婉琰却是心知肚明。 “其实也不难猜,我从与他的对话中,提取出了三条重要的信息,从而便猜测出了他来雾中山的真正企图。”当时,秦春岭处于魔爪之下,时刻面对死亡的威胁恐惧,还能淡定从容的冷静分析,可见其拥有着强大的内心和极强的逻辑思维能力。 “是哪三条重要信息?”温和礼永远冲在提问的第一线。 “第一:毒煞虽然自报家门,但我却没全然相信他一面之词,而是由多方面去证实他所言非虚。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物体,但却依稀能看得见一些光影。也因此,竟给我瞧见了那毒煞眼睛里散发出来的蓝色光影。 第二:毒煞曾问过我有没有遗言,若有?他说待他离开飞纱村之时,若没忘记的话,便会帮我转告素娘。我便由此推测,他只是想在飞纱村中呆一段时间而已,待达到他自己想要的目的后,就会离开。 第三:毒煞无意中说他有个四姐姐,由头到脚皆如雪流苏花般洁白无瑕,是个绝世大美人。此话乍一听并无不妥之处,但细细推敲,却又大有文章。一个女子肌肤如雪倒是正常的很,可她若年纪轻轻,便满头白发,那就极为不正常了。 刚巧,几年前我有一次去山外的集市上,看到过一个人。那人不过二十来岁,也是从头至脚,一身雪白。于是,我便知道了这世间上有一种病症,名叫羊白头,又称白子。 只要是患上白子的人,须发肌肤皆净白如雪,且很难根治。得此症者,大多数都不得长寿而终。 终上总总:再联想到他的所作所为,特别是那句,搁以往我便屠了你全村之狂妄之言,便知道他自报的名号身份,皆为真实。 说来也巧,六年前,我去山外集市采购用品时,无意中看到过一张通缉令。被通缉的一共有五人,号称魔罗五煞。据说是他们五人联手屠灭了一个山中村子,又经年作奸犯科无数,才被全国通缉。当时,各路捕手皆倾巢而出,正全国搜寻追捕于他们。 于是,我在知道了眼前人千真万确的是真正的毒煞之后,就对症下药,自然而然地猜到了他来雾中山的真正目的。 飞纱村只不过是他途中的一个歇脚点而已,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进山来找大鲵的。” 秦春岭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一条条推理下来,解说得是格外详细详尽。 特别是毒煞虽自报了家门,他却不偏听,怕其欺自己眼盲胡编乱造。而是找真正的实质来证明其所言非虚这一条,令人大为叹服。 若不求真去伪,便不知他真正的命门所在。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温和礼虽然是听懂了一些,但听不懂的是更大的一部分,继续不耻下问,“为什么您仅凭一圈蓝色的光影,和他口中所说过的四姐姐,就能证实他身份非虚呢?” 还是那句话,除了温和礼不明就里外,宁申二人和李婉琰皆是心知肚明的。 但凡是知道和了解过,何谓魔罗五煞的人,是一定不会问出这个白痴问题的。 申无谓面色凝重,因方才听到“屠村”一词,根本没心思嘲笑书呆子的孤陋寡闻,更没闲心为他答疑解惑。 书呆子只能是直勾勾望着宁何苦,后者受不了他那般哀恳的眼色,便清声答:“因为,魔罗五煞,个个天生异相,每一个人都很独特,与众不同,同世人格格不入。” 温和礼乍然想起,曾在飞纱村中时,看过一眼毒煞的蓝眼睛,冷不丁打了个冷战,错着牙关,“我知道了,果真是特别与众~不同的。那其他四煞呢?他们又是如何天生异相,与众不同的呢?” 申无谓持续当书呆子是空气水份,不予理睬,李琬琰则更是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他一眼又一眼。 还是只有好脾气的宁何苦轻轻摇头无语。 他认为很有必要为书呆子科普一下,何谓“天生异相的魔罗五煞”。 他缓缓凝重逐一道出魔罗五煞之身份样貌特征: “魔罗五煞之首煞——妖煞燕长风。因为其长着一张如鸟面一般无二的面孔,尖喙窄腮鹰钩鼻,双手十指如鹰爪,坚硬锋锐,用之杀人,比刀剑还利,故江湖人称鸟面妖王驭风行。 魔罗五煞之第二煞——怪煞宫无言。怪煞天生就一双如死鱼一般的眼珠子,会在其发怒之时,乍然弹出眼眶外一寸之处,便如同鬼怪罗刹,青天白日里也能活生生将人给吓个半死,江湖人称突眼鬼怪生罗刹。 魔罗五煞之第三煞——水煞连化云。据闻其人手掌翻复之间,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继而化水为冰刀薄刃,杀人于无形之中,故又称翻云覆雨水化云。 魔罗五煞之第四煞——魅煞姫千雪。这姫千雪须发体肤皆如雪般纯白,据闻其尤擅长缩骨之技,可倾刻间变回五岁幼童之貌,来去如鬼魅魍魉,令人防不胜防,故又称魍魉魅影四月雪。 至于这魔罗五煞之第五煞——便是那毒煞华夜郎了。他双眼原本同常人无异,奇就奇在,他的左眼只要一遇到光芒,便会在瞬息之间变成蓝色的瞳仁。因其尤擅长使毒,模样妖娆,故又称玉面毒君华夜妖。” 温和礼听得圆了嘴,再难以合上…… 第63章 医怪解析五煞之根本 温和礼虽温润谦和,但也自信读破万卷长书,胸有浩瀚渊博的学识傍身,从来都不是孤陋寡闻,坐井观天之辈。 然而在这一刻,却令他完全颠覆了对这个人世间的认知。 毒煞天生异瞳虽然少见,但他至少是听闻过的。 毒煞的异瞳异得非同一般,诡异非凡,就已经令书呆子大开眼界了。 想不到,其他四煞更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一煞还比一煞奇。 鸟面人,突眼怪,覆雨手,魅影狂,异瞳妖…… 即使他曾阅遍万千卷古今之书稿,却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此类怪异之人。 他突然间觉得天地何其之大,而自己何其渺小。从今而后,绝对不敢再自诩知识渊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了。 况且,他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同机智聪敏,临危不惧的秦春岭一比,简直不堪一用。 后者虽只是个普通山民,但他却凭借寥寥数语和一点点依稀的光影,便证实了毒煞的真实身份,真正好生厉害。 而自己,则好生“孤陋寡闻!” 最终,他以四字感慨结束了自己的渺小无知。一感慨完自己的孤陋寡闻,知之甚少,便又有了新的问题: “可是,就算你证实了毒煞的身份无误,又怎么就能知道他上雾中山的真正目的呢?” 他这个问题问到了刀刃上,就连猜出毒煞企图的秦春岭,对此也是略知一二,更遑论李婉琰了,她也是只知皮毛,不求甚解。 便樱唇微启,稍微那么推波助澜了一下下,“关于这一层,你应该问医怪才对。问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只有医怪才最了解五煞的根本,也只有他,才最知道毒煞的命门软肋所在。” 不仅推波助澜,还暗搓搓地吹捧了一下医怪。 还别说,她这招令申无谓很是受用,便拿眼扫了扫洞穴深处的毒煞,胸有成竹的轻蔑道:“方才小苦说,魔罗五煞是天生异相,其实并非完全正确。因为,在他们五个人当中,唯有毒煞的异瞳是天然生就,而其他四煞的奇诡异相,皆是后天形成……” 温和礼:“……” 他更加迷糊了,纠眉,“还是不懂!” “就字面上的意思,一为先天而成,一为后天而就,这又何难懂的。”申无谓诧异不耐。 温和礼:“……” “老无的意思是,除了毒煞的异瞳是天然生就而成,其他四煞的异常之容,皆是后天才形成的。”宁何苦体贴地接了一嘴。 温和礼:“?” 下一刻,他继续纠眉,“还是,不太懂。” 不懂就是完全不懂,不太懂就是懂了一点点,知之甚少,两者差不多。所以温和礼还是糊涂得很,他就是不能理解,如此非同一般,如妖似怪般的异常之容貌,还能后天慢慢形成。 人体长高长胖变瘦,都是自然现象。怎么还能长成“妖怪”一般的模样呢? 但他不懂,自然有人能懂。李婉琰秀眉微挑,灵光闪现,“后天形成?难道是因为生了极其罕见又难以医治的奇病,至容貌渐变,最终演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对吗?” 温和礼:“?!” “对咯!还是小姑娘聪慧,比读死书的书呆子有用多了。”申无谓大力点头,称赞之余还不忘记损一损书呆子。 “生病?什么病如此诡异,还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温和礼完全不在乎别人的讥讽,仍继续求知,这是他最大的优点,心胸开阔,大大咧咧。 当然,申无谓也是个嘴硬心软之人,人照损,话照说: “什么病?那咱就从那妖煞说起。其实,他是因为生了一种名叫“鸟面”的奇病,这个病世所罕见,也无法医治,随着病情逐渐加重,病人的整个面部也会随着病情的变化而变化,最终变成尖嘴猴腮,鼻似鹰钩,就如同一张鸟面一般。 而这个妖煞呢,在变成鸟面人以后,索性以毒攻毒,故意练就了一门与之相配的鹰爪功,以此恐怖诡异的形象现身世间,便足以令世人闻风丧胆了。不难理解吧? 怪煞也是如此,他之所以眼球突出,是因为生了一种旷古未有的奇症,名叫“突眼症。”平时同常人一般无二,但只要他一发怒悲伤,情绪大起大落,眼球就会随之爆起突出,弹出眼眶之外一寸远。骇人吧? 还有那水煞,人们将他传得是玄乎其玄的,说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化手中水为冰刀利刃,杀人于无形。其实,那不过是因为,他也生了一种奇病,名谓“手汗症”。 一旦发病,病人双手便时时都能挥汗如雨,绵绵不绝。而其又效仿妖煞,专门练就了一门阴寒之功,能瞬间将掌下汗水凝聚成冰,以此作为杀人的凶器利刃。阴毒吧?” 还有……” 申无谓戛然住口,原来是讲得渴了,便解下腰间的水囊,仰头猛灌了几大口。 温和礼的嘴一直圆着,瞳孔也一直在地震中,眼光光看着申无谓“咕咚咕咚”猛饮了几口水,方才将嘴巴合上,干干地吞咽了几下。 他也很渴,但不是对水的饥渴,而是对事物真相的如饥似渴。 申无谓大力擦去唇边的水渍,不过是饮了几口水的他,倒像是饮了烈酒一般豪迈万丈,便继续侃侃而谈: “再说那四煞姫千雪,方才春岭老弟就说得完全正确,她是因为生了“白子”病,才周身体肤毛发皆如雪纯白的。再加上她自幼便修习缩骨功,能将身躯自由缩放大小长短,可以是白发老妪,也可以是妙龄少女,还可以是五岁稚童。她常以此变幻莫测的魍魉魅影行凶作恶,令人防不胜防,防无可防。狡诈吧?” 温和礼又干干吞咽了几下,这次不是对真相的渴求,而是对真相的恐惧如厮。 申无谓将目光望向洞穴深处,恨恨道:“至于这毒煞,毋需我再多费口舌了吧?” 温和礼双手猛摇,“不用不用。” 他此刻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消化一下这些恐惧密集的信息,以至于忘了最初的问题。 但李琬琰却未曾忘记,她深思熟虑了一番后,谨慎总结: “魔罗四煞身带奇症,万物相生相克皆有两面性。表面上,他们凭借其独特的外貌毒功令世人闻风丧胆,但私底下肯定会被病痛折磨得痛苦不堪,深受其害。 故而,就算是在被通缉四处逃亡之时,也不忘记随时随地的找寻世间之珍奇药材,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将自身之奇病给根除殆尽。” 一直默默垂首的秦春岭突然抬头,“姑娘说得对。从小,阿爷便告诉我,在雾中山某处溪流岸穴之中,藏着传说中的溪水大鲵。而传说中的溪水大鲵,入药能清百毒,净血液,医顽疾,愈奇症。 当日,我证实毒煞的身份后,便乍然就想到了这一点,才大胆猜测,他进雾中山,应该是为找寻大鲵而来。也是小人命不该绝,竟然一猜就中,方能保下性命,同他周旋至今。” “是你命不该绝,更是因为你机智勇敢,沉着应对,不仅拖延住了毒煞,保下性命,最后还想方设法在沿途留下了讯息记号,我们方才能如此之快的抓到毒煞,从而再找到你。秦大哥,你好样的,小弟佩服。”一直傾听的宁何苦,道出诚挚的由衷之言。 申无谓浓眉一轩,高声附和:“正是,你好样的。老怪我生平佩服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 不只是宁申二人如是想,此刻在场之人,在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都不得不道一声“佩服”。 秦春岭腼腆谦逊的笑了,是劫后余生,如释重负之笑,也是这十年来,第一次打心底里笑出来的灿烂夺目之笑。 至此,温和礼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完整的解答,原本应该心满意足才是。 可是,他却睁大一双眼睛,犹自心有余悸,不敢安然入睡。 没有安然入睡之人,还有宁何苦,他心中尚有一点点疑问,有待证实。 见秦春岭精神尚好,他语音和煦,轻声再问,“秦大哥,这十来年,你是如何捱下来的,是一直都在山中各处奔走,寻找大鲵的踪迹吗?” 秦春岭微微点头,“对,一直如此。这十年来,我每去一处地方,三个月内就必须回到虎牙屿向毒煞报道。同时,也向他讨取解药。” “什么?你吃了毒煞的毒药,怎么不早说。”申无谓翻身而起,迅速将手搭在了秦春岭的脉搏之上,又察看了他的舌苔,还听了听前胸后背,继而眉头松懈下来,“不碍事,有我老怪在,毒煞的毒就是个屁,回头我开一剂药方给你,包管你饮了后再放几个屁,你体内的毒也就解完了。” 秦春岭:“……” 在场众人:“……” 申无谓浓眉高挑,小火苗窜起来,“你们居然不信!” “……” 申无谓的瞳孔逐渐放大中,宁何苦连忙贴心地打圆场,“他们不是不信你的医术,而是对你的言语有点那个,那个不习惯罢了。呵呵!” 申无谓扫了一眼保持沉默又有点无所适从的众人,这才熄了小火苗,变了腔调,“说起来还是你小子细心,想到毒煞会用毒药来控制于他。” 宁何苦应付的笑了笑,继续问秦春岭,“那毒煞不仅用毒药控制了你,是不是还威胁你,说也给素娘服下了同样的毒药……” 第64章 与毒煞周旋十年 一提到素娘,秦春岭微微颤抖,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故意拖延,毒煞有求于我,拿我没办法,也知道我不畏生死,又惧怕我去报官找人什么的,便用素娘的安危来要挟我,让我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也只能是尽量拖延着时间,与之周旋,盼望着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解救出素娘和村民们。” 宁何苦将手轻轻放上他的肩头安慰,“放心,素娘没有中毒。只不过……” “我知道,素娘吃了毒煞带回去的蜂蜜,被毒哑了。”秦春岭黯然神伤。 “放心,老无会医好她的。”宁何苦如和风细雨,继续发问:“你后来又是如何回到飞纱村中,见到素娘并向她透露了一些消息的呢?” “对对!毒煞不是说不准你再回飞纱村一步的吗?你又是怎么回去的?”申无谓也无比好奇起来,前来围观。 “那是因为,我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他才放我回去同素娘相聚的。”秦春岭的回答出乎意料,令众人愣在原地。 做了天大的蠢事情,毒煞没有杀他,居然还好心让他回去和素娘相见团聚。 令人费解啊! 秦春岭见众人脸色迷茫,也知道自己的话自相矛盾,便沉重细诉因由: “三年前,我终于在凤尾峰上的一处山涧中,找到了大鲵的行踪。但是,我并没有打算告诉毒煞。因我知道,毒煞一旦得到大鲵后,我就将性命不保。不只是我,素娘和村民们都会有危险。 于是,我一边继续拖延敷衍他,一边积极地寻找其他的机会……” 原本准备歇息的众人,又都围拢上来,听秦春岭继续讲述。 “那一日傍晚时分,我正在山涧旁徘徊,忽然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便悄悄前去查看。 近了,才听到两人的对话声: 男一惊喜:“我们竟然看到了传说中的娃娃鱼,太神奇了。 男二遗憾:要不是你弄出声响,吓跑了它,说不定我们就将它捉到手了,到时也能卖个好价钱,就再也不用满山去猎白狐了,太可惜了…… 是两个进山打猎的猎人,深入群山本是想猎取名贵的白狐,最后无意间来到了此处,在我曾经发现大鲵的山涧旁歇息。 说来也巧,恰逢山涧中的大鲵出来活动,又恰逢十五月圆之夜,月光明亮,他们便清清楚楚看到了传说中的大鲵,但可惜却同其失之交臂。 雾中山虽山高云深,但亦常有猎人和采药人在山中行走。往常几年中,我也偶尔碰到过两三次,却都悄悄避而远之,因为怕毒煞知道从而牵连到他们。 但这次不同,因我已经找到了大鲵,怕奸诈的毒煞有所发觉,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我便灵机一动,在沿途故意制造了一些痕迹,让那两个猎人误以为是白狐留下的痕迹,在后一路追随,最后便追着我到了凤尾峰后的一片密林深处……” 秦春岭有些疲惫,停止了讲述,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静待下文。 他勉力继续,“在那片密林深处,隐藏着的是一大片金丝楠木林,是我在找大鲵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咳咳……”他止不住的咳嗽起来,无法再继续下去。 宁何苦贴心地递上水囊,轻轻帮其拍打背部,“你别急,要不明日再讲。” 当众人都一片沉寂之时,李婉琰却若有所思地接了一句,“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故意将他们引到密林深处,就是为了让他们发现那里的金丝楠木林。而楠木是当今皇家御用之物,历来就是若有发现此木者向官府报备,朝廷皆有巨额赏金。 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是这两位猎人将此事告之官府,而官府自也不敢懈怠,很快就会派人入山来堪查。 你就是在等官府的人来,只有等到他们来,你便可趁机向他们求救。因为,能对付毒煞和解救村民们,也只有官府才比较可靠了。” 众人的目光皆聚焦在秦春岭身上,等他证实前者的推论。他已经缓过劲来,便黯淡点头,“我原本是如此打算的,可不料却事与愿违……” 长久的沉默后,他沉重继续,“从那以后,我便一直默默地等着,将所有希望皆寄于此计。三个月后,我依例回去向毒煞汇报结果,在经过飞纱村后山时,一时心酸想家,不忍离去,便在那里看着飞纱村发呆。 就在此时,山下来了一群人,我只听那动静,浩浩荡荡人声鼎沸喧哗,耳测定然不下三四十人。然后竟然还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依稀是此前那两个猎人之声。随后,他们便绕过飞纱村,直往凤尾峰的方向前去。 正是数月前那两个猎人,正带着官府的人来山中堪测,一想到心中所盼之事即将实现,我便欣喜若狂,喜极而泣。 然而,身后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一声阴森叹息,将我定在原地。 原本应该在虎牙屿里饲养那些飞虫毒物的毒煞,不知何时,竟然悄悄藏于我的身后,看着眼前那一群人由他眼前经过,发出了一声恶魔般的叹息。 那一瞬间,我知道自己的计划即将毁于一旦,而那一群人,也将面临着未知的危险。 强忍着绝望和恐惧,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毒煞问官府的人是不是我招惹来的,我面不改色矢口否认,他也不多言多语,便悄悄尾随着那些人而去。自然,我也是远远尾随着他而去。 他这数年来,也常在山中东奔西走,对山上的情况也是极为熟悉,很快便赶到了那群人的身前。 然后,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等我再次赶到凤尾峰后的密林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群人的踪影了。 我很是担忧,怕毒煞会杀了他们,谁知毒煞突然出现在我身后,阴森森的告诉我,叫我放心,他不会再明目张胆的杀人了,他只会用看不见的方式来害人。 因为,他现在更享受这种高端又隐蔽的杀人乐趣……无声无息,无知无觉,而不留痕迹。 就比如,让飞纱村人的眼睛全部变瞎失明,至今却无人知晓究里……” 秦春岭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众人听得是义愤填膺,血脉喷张,青筋凸起,又带着汗毛倒竖。 申无谓随手一拳重重捶在了地上,尘土飞扬中便欲起身,“我这就去杀了那恶鬼。” 宁何苦早有准备,一伸手便按住了他,“老无,稍安勿躁。毒煞就在里面,他跑不了,自然也离死期不远了。” 申无谓只得作罢,坐下直喘粗气。他身侧的温和礼握紧双手,虽仍极为恐惧,但还是壮着胆子问后情:“毒煞将官府的人怎样了?全杀了吗?” “我也想知道,但我不敢问也不能问,只知道他们定是凶多吉少。若不是我,他们就不会进山来,若不是我,毒煞就不会发现他们,若不是我,他们也不会生死未卜,都怪我!是我害了他们。”秦春岭自责悔不当初,痛心疾首,以拳擂地。 所以,这就是他说的那件蠢事咯? 但却是情有可原,更算不上是什么蠢事。 温和礼见自己的问话逼得他如此悲痛懊悔,自觉惭愧,连忙按住他的拳头,贴心安慰,“不关你的事,你也是为了救大家,这是人之常情,真的不怪你。” 秦春岭仍旧闭目沉痛,神色绝望悲苦。宁何苦见书呆子的安慰没有效果,便也加入安慰人群,以事实说话:“你放心,那群官府的人并没有被害,不知道毒煞在途中动了什么手脚,他们就算有熟悉路况的猎人带路,最终并没有找到那片金丝楠木树林,反而误入了一片原始密林之中,走了三个月才走出来,死伤过半,最终无果而归。” 秦春岭先是面部一喜,继而又黯淡沉郁,“无论如何,还是有因我一念死去的人,我对不起他们……” “但最终,却还是因为你的这一个念头,救了你,救了飞纱村全村人。”宁何苦声暖音柔,继续劝解。 秦春岭:“?” 但宁何苦此刻需要将整件事情前后连贯起来,便道:“别急,你先说说你后来又做了什么?” 一直沉静倾听的李婉琰淡淡看了宁何苦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向了秦春岭。 秦春岭虽然不知道其中复杂因果,但他的确还有许多事情未讲清楚,便又沉下心来道: “后来,为了不引起毒煞的怀疑,我便假装找到了那片金丝楠木林。又因为他不小心摔伤了腿,不良于行,我便用楠木帮他制了一根拐杖。后来,又拖了一年,我才告诉他在凤尾峰的山涧中,找到了大鲵的踪迹。 他兴奋前往,还真实的听到了大鲵的叫声。可是,那大鲵只有在晚间才会出来活动,若是没有月亮的夜晚,它一见着火光,便会受惊藏进洞穴深处,要过上几月,方才会重新出来。 故此,毒煞一直都没有得手。后来,他好像不耐烦了,因为他已经在山中呆了十一年之久,他开始烦躁不安,一心想尽快捉到大鲵,然后离开雾中山。 于是,我找准机会,告诉他我想到一个法子,可以尽快捉到大鲵,条件就是要他放我回去,同素娘见上一面……” 第65章 胸怀大善者终得善果 众人都看着秦春岭,皆以为他此举太过大胆,毒煞是不会答应他的要求的。就连秦春岭自己也觉得意外,道: “我没想到他居然爽快地答应了,准我悄悄回去,不许惊动任何人。看来应该是他太过迫切地想要尽早捉到大鲵,才会不得不同意了我的条件。 于是,我便如愿悄悄地回到村中。素娘见到我后,是又惊又喜,确定我不是个鬼魂后便抱着我,悲声哭个不停,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彼此说出了彼此这些年来的遭遇。 那时,我才知道,就在毒煞初次假冒我回去之时,就被素娘发现了。所以,素娘一直以为我已经被毒煞害死了,巨悲巨痛之下,腹中的孩子也没能保住。 而毒煞呢?仅仅是需要我的身份能在村中自由行走,所以也没有侵犯毒害素娘,只是以全村人的性命威胁素娘不许透露他的身份。可他始终还是怕素娘会泄露他的行踪,一劳永逸之下便毒哑了素娘的嗓子。如此这般的压抑迫害,才使得素娘精神恍惚,貌似痴傻,日日夜夜皆不敢迈出大门一步。 后来,我听素娘说,一年前村中曾来过一个画师,在村里到处临摹作画,最后在画了许多幅画作以后才出山而去。 那时,我心中便萌生了一线隐隐的希望,我希望他的画能被更多的世人所看到,能引起某些有心人的关注,关注到我们这一村的盲人,从而来到飞纱村。 那么,我们便有获救的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于是,我在离开前,便暗示素娘,我们的眼睛有可能是被一种飞虫给害瞎的。 因为,这九年来,我常常去虎牙屿,知道毒煞以驯养毒物为乐趣,更了解他的本领特长,便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一些真相…… 回去后,我为了拖延时间,便告诉毒煞,只有在每年的月圆之夜,才能捉到大鲵。毒煞捉大鲵数次都未能成功,每次都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就算翻遍了那山涧两旁的所有洞穴,也未能如愿以偿。 也因此,他才深信不疑,命我看守在凤尾峰上,专心等待来年的月圆之夜。 此后的九个月,我便一直守在凤尾峰的山涧旁,日日思量着,到了月圆之夜,要如何捉到大鲵,又要如何才能保证素娘和村民们的安全。然而直到数日前,也无计可施。 那日,三月期限已到,我下了凤尾峰正要回虎牙屿找毒煞讨要解药,可刚下山不久,在中途便撞见了他,他命我立即回凤尾峰去,想尽办法尽快捉到大鲵。 当时,我虽然看不见,但却闻到他身上有股浓浓的血腥味,还有他粗重的呼吸和趔趄的步伐,便知道他定是受了很重的伤。 居然有人能伤到他,不管是他的仇家还是官府的人,我当时就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随他一路上山,暗中在沿途留下了记号……” “原来如此!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一直默不作声的申无谓发出一声感慨,长话短说。 宁何苦自然是同老无一个鼻孔出气的,便立时附和道:“过程虽然很是复杂,但这就叫做因果循环,善有善报。你和飞纱村人最终能获救,全靠你们夫妻所做出的每一分努力和尝试,令人佩服。” “就是就是,了不起,佩服佩服,小弟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温和礼也跟着衷心赞叹。 秦春岭:“……” 他浅浅一笑,笑得依然腼腆谦逊,想了想,便明白了一些其中因果,问:“难道说,你们还真是通过那些画,才找到飞纱村来的。” 申无谓捅捅宁何苦,“你说话最是伶俐的,还是你来说吧。” “行!”宁何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蹲着,爽快得很,言语也爽快,“我和老无,最初都是因为李绰的那幅画,由画中得知了你们全村人双眼失明的诡异事件,觉得其中有古怪,才来到飞纱村的。 然后,素娘因为你的提醒,也一直在暗中找寻机会,突然见到有外人进村,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便机警地暗中予我指引,引导我进了你家中,将那个布偶塞给了我。 就是因为那个布偶,我们才得知她有了身孕,也得知了这背后隐藏的一些事情,包括你的失踪,和被冒名顶替。最后,才设计让毒煞上当被捉,但很可惜却又被他逃走了。 毒煞逃走后,我们也解开了你们眼睛失明的原因,后正想方设法找寻毒煞行踪之时,赶巧便来了位李姑娘,刚好她的手上,便有一幅当年那个画师的画作,还真是雪中送炭,暗室逢灯……” 宁何苦讲到此,乍然停了下来,看着李琬琰的方向,浅浅笑着,似乎是希望她能将话给接过去,道个详尽周全。 毕竟,画是她给的,此后所有的信息也是她提供的。 也只有她,才最清楚此间前后因果。 李姑娘极为坦然,便落落大方地道:“实不相瞒,小女也是一年前才偶然见到这幅“巫医图”的,当时只不过是多看了两眼,竟发现了这图中人手上的金丝楠木拐杖。于是便对这画中人的身份起了好奇之心。 继而,便想到三年前有猎户发现金丝楠木林,上报了官府,官府派人去堪查后发生的一系列诡异事件。 我查了一下,发现这图上的飞纱村同那个猎户所说的凤尾峰,前后相距不过几十里之遥。如今画中人手持金丝楠木拐杖,这就更加可以证明,当日那猎户所报非虚。 于是,我便买下了这幅画作,派人找到了当年发现金丝楠木林的其中一个猎户,又凭着他的记忆,命人绘制了一幅去凤尾峰楠木林的路线图,并准备中途再去飞纱村,找找这画中手拿拐杖之人,双管齐下,欲查探当年事情之真委。 一开始,绘制线路图只是想派人去找一找那片失踪的楠木林而已,然不料却又另有收获。那猎户在讲述线路时无意间提起,在凤尾峰的一条山涧中,曾听到过大鲵的鸣叫之声。 于是,小女便将这些事情前后一连贯,再细致推敲,特别是想到飞纱村人多年前双目莫名失明之事。 最后,猜测出这画中手拿拐杖之人,极有可能便是一直逃逸在外多年,了无痕迹的凶残恶犯,魔罗五煞之一。只有他们所到所经之地,才会出现解释不清的诡异可怖之事。” 温和礼听得又圆了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李姑娘也好生厉害!由一推二,由此及彼,环环相扣,事事相连,你们都厉害,了不起……”他心中还没说出来的话是:“感觉就我一个人好生蠢笨,哎!这十几年的书,终究是白念了。” 温和礼沮丧不已,秦春岭也喃喃细语道:“难道说,这位姑娘也是官府派来的人,是为了追缉毒煞而来?”他认为,只有官府的人,才会如此在意留心毒煞的行踪。 也只有官府的人,才会知道多年前有人报过金丝楠木林一事,从而想要继续求证事件真相。 “小女不是,”李婉琰浅浅一笑简短答,也不言明自己的身份,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小女如此这般,只是为了能找到医怪,投其所好。因为,医怪又一心想要找到魔罗五煞。如此便对五煞之事,多长了个心眼,仅此而已。” 她点到为止,却激起了申无谓的好奇心,不无讥讽道:“呵呵,你倒是有心的很嘛,为达目的是不择手段,曲意逢迎,投其所好。不过,我倒是好奇的很,你又是如何得知,老怪我一心想要找魔罗五煞呢?” “你猜!”李姑娘画风突变,竟然展现出了她从未有过的娇俏活泼的一面。 申无谓嗡了嗡嘴,却没有说一个字出来。 因为李琬琰不明说,实则是在维护他的身世隐私,他焉有不知之理。 虽然,还是无法得知,李姑娘是如何知道自己同五煞间的仇怨的,可此刻,除了魔罗五煞之事同医怪息息相关外,别的事就全都不是个事,他才懒得理会呢! 那边厢,秦春岭双目隐含泪光,低声哽咽,泣不成声,“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这个词在今日俨然成了众人口中的口头禅。 因为当许多零零碎碎的片段被连成一线,最终形成了一段完整的故事后,对于其中点点滴滴的真相,冥冥之中的一切,也只能发出如此这般感慨了。 宁何苦凝视着秦春岭,心中再次肃然起敬,略略总结了一下,“所以,最终还是因为你的坚持,回去提醒了素娘,我们才能找出毒煞的假身份,从而找出其背后真相。 最终,也是因为你的那一个念头,让李姑娘携画赶到了飞纱村,为我们提供了凤尾峰这个准确的线索信息,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了你,也捉住了毒煞。 你看,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一个念头,还有坚持不懈所得来的,这便是怀信念智者终得善果……” 宁何苦温声细语,说到最后也语有哽咽,感同身受,“只不过,这十年来,可真的苦了你了……” 第66章 毒煞再次逃脱 十年,人生不过百载,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十个手指头就能数出来。秦春岭绝处逢生后,余悸犹存,他喃喃道: “十年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是如何捱过来的,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在那些无数个漆黑无助若坠深渊的时刻,我也想过要放弃,一死便可一了百了。 可最终,我只要一想到素娘她孤苦伶仃,还有村民们的一无所知和身处的危险境地,终究是无法放弃,只能咬着牙含着血泪坚持着,苦苦扛着……” 秦春岭此刻放下了所有的武装和坚硬的外壳,他需要倾诉,需要宣泄。 李琬琰歪头看着瘦骨嶙峋似野人一般的秦春岭,秀眉微蹙,故意问,“其实,这十年来,你是有许多机会可以逃脱的,只要出山去找到官府,哪怕你身中毒煞的毒药,可世上医术高明之人众多,也大可另寻解毒之法,就不用耗上这十年的光阴,来拼死抵抗了?你如此以命相搏,值得吗?” 秦春岭:“……” 他不是在思考值不值得这个问题,他是在思考,为何这位姑娘会问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来。 就连温和礼也是同感,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只顾自己,自私自利呢?他侧目微瞪着李婉琰,敢怒不敢言。 只有宁申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李姑娘原本就人心诡域,她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也不奇怪,反而正常。 秦春岭也没作多想,便答道:“诚如姑娘所言,我一人之身或许能得救,那素娘该怎么办?飞纱村的村民们又该怎么办?毒煞在暗又在明,他分分钟都可以置素娘和村民们于死地,我又岂能以他们的性命去冒险呢?不能够,一丁点都不能够。 倘若最终,为活我一人而死百人,我最爱的妻子也同我天人永隔,那我活着,亦等同于死。” 秦春岭那瘦弱的身躯里,是重于泰山般的担当和责任,故字字铿锵,句句珠玑。 “对,你说得好,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若无热血牵绊,情义担当,便如同行尸走肉,活着也甚是无趣得很。你,好得很,真不愧是我家兄弟的小徒儿的亲爹。”申无谓对秦春岭一再的不吝赞美之情,然一番话却听得他摸不着头脑,如坠云里雾里。 “我家兄弟的,小徒儿的亲爹?”他喃喃自语重复着前者之言,好绕口,也实在是理不透这其中的关系。 “哈哈……”申无谓见他被自己绕晕了,将手按在他肩膀上,豪爽又神秘一笑,“你还不知道吧?你的亲儿子已经拜了小苦为师,我也跟着沾了光,成了你儿子的师伯了。” 秦春岭:“……”他略一思索后,便明白过来,激动之余亦不忘冲着宁何苦的方向抱拳作揖,“多谢先生,小儿无德无能,承蒙先生不弃,小人真是无以为报……” 他千恩万谢尤觉不够,便起身欲行跪礼,被宁何苦一把拦住,拒绝,“咦,千万别跪,我最怕这样正儿八经的场面了。 还有,我也不会说那些场面话,就比如说:‘能收小长安为徒,亦是我的荣幸’等等,好敷衍。此刻我只想说,我的乖乖小徒儿,快点长大,自己来找师傅~学习本领。若不快点,你师傅我就老了……” 申无谓纠着眉接:“然后呢?” 宁何苦矫揉造作的撩发际,“就见不到你师傅我最是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的绝世风姿了!” 众人:“……” 申无谓忍不住擂了他一拳,嫌弃道:“哪有你这样做人师傅的?” 众人皆忍俊不禁,唯有秦春岭独自喃喃念着儿子的名字,“小长安,秦长安”,终于忍不住泪目。 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但此刻,他却仍由泪水纵横奔流,不息。 这眼泪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更是无声的感激涕零。 众人见他放纵泪奔,知道此刻所有的安慰之言皆是多余,便默默转身,不欲打搅。 申无谓见秦春岭哭得收不住,难免感慨一番,“如今你这苦日子也算是捱过去了,等明日回家和你娘子孩儿一家团聚,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话秦春岭听在耳边,含泪点头,方才拭去泪水,安心的闭上眼睛,不一刻便发出了轻柔均匀的呼吸声。 相信这一觉,将是他这十年来,睡得最安稳安心的一觉。 申无谓却仍然无法安睡,他用手肘了肘宁何苦,愁眉不展却又微咬牙关,低声道:“费了这么多功夫,也才捉到一个。而且,五煞一贯同声共气,要想从这毒煞的口中获知其他人的线索,估计是万万不能的。接下来你要如何打算?” 宁申二人相处日久,相知也渐深。申无谓知道,以宁何苦的心思,肯定是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动。 但宁何苦睁着氤氲水雾又无辜的双眼直打哈欠,“好困好累,我又不是铁打的,老无,你能不能先让我睡觉?” 申无谓讨了个没趣,扫一眼四周,见众人都困得闭上了眼睛,顿时也觉倦意来袭。他刚刚闭上双眼,宁何苦却暗中捉住了他的手,他本能地往后缩,在看到宁何苦的水目示意后,便狐疑作罢。 宁何苦在他的手板心上写下了六个字。 申无谓乍然就睁圆了一双桃花眼,像见着怪物似的紧紧盯着宁何苦,又气又急,嘴嗡了几嗡,最终将那到了唇边的怒气和言语都给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宁何苦淡定地继续在他手心里划拉着,这次只有两个字,然却言简意赅,逼得他不得不偃旗息鼓。气愤也好,质疑也罢,通通都得靠边站。 他无奈地扫开宁何苦的手,眼尾扫过已经熟睡的温和礼,又扫向洞穴深处,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微微点头,然后阖上了双眸。 翌日,晨。 “啊……” 洞穴中传出一声尖锐的尖叫声,是温和礼发出的。因为他有晨起早读的习惯,故醒得最早。 随后,他的一声尖叫声吵醒了尚在睡梦中的其他人。 他发出一声惊叫,然后过了半晌方才又发出别的言词,且还是语无伦次的,“独独,不见了!他他,没有了!快来人啊!毒煞逃走了……” 甚幸!最后一句话意思完整,表达清晰。 “什么?”申无谓第一个跳将起来,气匆匆地冲到洞穴深处,看着仍自昏昏欲睡的翠柏和小五,怒发冲冠就开始训斥,“你们是怎么看人的?” 歪歪斜斜躺着的翠柏小伍毫无反应。 申无谓随手解下腰间的水囊,将剩余的一点水,毫不留情的用力泼在了翠柏的脸上。 只见翠柏懵懵然睁开双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子,欲滴将滴。他看着头上一圈的黑亮双眼,茫然失措,“你们看着我做甚?” “不是叫你们看好毒煞吗?人呢?”申无谓暴跳如雷,眼光像要吃人似的。 “不是在那儿吗?”翠柏自然而然地向身后指去,随后目光所及处空无一物,乍然惊醒,呓语一般,“人呢?方才都还在呢?” “方才是何时,看个人都看不住,就知道睡觉,废物!”申无谓继续狂躁。宁何苦悠悠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过了哈!”他方抿了嘴,有所收敛。 但李琬琰却不乐意了,他走到申无谓身前,横眉冷对,“翠柏是我的随从,又不是官差捕手,帮你们看着毒煞,是好心帮忙,你凭什么骂他!” 申无谓被宁何苦批判,原本都偃旗息鼓了,今被李婉琰当面叫嚣,自然是不能忍气吞声的。他又上前一步,同样横眉冷对,“他虽不是官差捕手,但既然答应看了,便要看好看牢,要不就索性别答应。” 还真是话糙理不糙。然李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立时伶牙俐齿反驳道:“这能怪他吗?是毒煞对他们用了迷药。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不知道收一收那恶人的身,还好意思指责好心帮忙之人,就知道严人宽己,无理取闹。” 一席话噎的申无谓哑口无言。须臾,他怒而转向一侧的小伍,温和礼赶紧拦在了他和小伍之间,唯唯诺诺地护犊子,“我们家小伍也被下了迷药,至今还未醒呢!请大叔千万别怪他,也别为难他。” 申无谓只得瞪了他一眼,便悻悻作罢,望向宁何苦,二人又开始用眼神交流,内容旁人不明。 此时,李琬琰对青松打了个眼色,后者疾速出洞而去。 宁何苦和申无谓打完暗语后,便捡起地上的猎狐网,仔细审视了一番,又拿到鼻前嗅了嗅,最终没有言语,眼尾却几不可见的扫了李婉琰一眼。 申无谓正欲言语,宁何苦抬手拦住了他,抢先道:“老无,不怪他们,是我大意了。我以为用猎狐网捆住毒煞,他有重伤在身,是不可能挣扎得开的,故而就未再用盘长结绑住他的双手。谁知这厮居然懂得,用油可解猎网之缚。怪我,怪我,都怪我!” 申无谓直勾勾盯着大包大揽的宁何苦,半晌后方一声大吼,“你赔我毒煞。” 众人:“……” “行行,我保证赔你一个毒煞,不只一个,还可以多赔几个,行不?”宁何苦像哄孩子似的温言软语 申无谓也像个孩子似的,孩子气的答:“真的?” “真的真的!”宁何苦举手作发誓状,又随手指指温和礼,“放心,咱们有他在,那恶人跑不了的。” 温和礼:“!?” 他被乍然点名,只能惶恐摇头摆手直往后退缩,“宁兄,我我,我不行的,我连书都读不好,别的事就更不行了。抱歉,我我……” 第67章 放长线钓大鱼 温和礼直往后缩,李婉琰则冒尖出头露出不屑的表情,“就是,可别指望他,除了读书,啥都不会。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表面看似在损温和礼,实则是一语双关,在暗戳戳的维护于他,不想他被宁申二人任意指使。温和礼看了一眼她,眼神复杂。 宁何苦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地笑了笑,“李姑娘此言差矣!谁说温兄只会读书了?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了?你们可别忘了,他还会驯鹰呢!就这一个本领,我们无人能望其项背。” 同宁何苦穿一条裤子的申无谓,暂时忘却怒火,乍然就兴奋雀跃起来,高声唱和:“对哦!书呆子,你有若雪,此前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我们,如今也同样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那毒煞吧!” 原来不是需要自己,而是需要若雪,温和礼方松了口气,弱弱的却是有些底气的答:“如果有毒煞身上的气味又或是其他物件什么的,应该是能的?” “这简单。”宁何苦将手上的猎网一拉,“这网上全是毒煞的恶血,可有用?” “自然是有用的。”温和礼天真无邪的回。 “好好!太好了!”申无谓摩拳擦掌,须臾片刻都不愿再等,高声嚷嚷:“快快,叫你的鹰儿来。” 继而,众人出得洞来,温和礼以指为哨,招了若雪下来,将猎网置于其鼻前,口中念念有词,“若雪,辛苦你了,此人是个大恶人,你一定要带我们去找到他哦!拜托拜托!” 若雪对主人“咕咕”叫了两声,扑愣了两下翅膀跃跃欲试,随之便展翅飞向天空,在高空中盘旋巡视。 申无谓急迫地拽了宁何苦就走,后者却望向秦春岭,欲言又止。 一直沉默的秦春岭像是看到宁何苦的担忧一样,连忙出言打消其顾虑,“我没事,你们快去追那恶人要紧。” 申无谓塞给秦春岭一张纸,上面是他昨晚上写好的药方,嘱咐道:“连喝十日,毒性尽清。”不等人回话,他又冲宁何苦道:“他对这山中熟悉得很,来去自如,你就别瞎操心了。再说了,他们可以一起回去。” 他们,指的是李婉琰主仆三人。 宁何苦刚要点头,便见青松去而复返,正对李婉琰轻轻摇头示意。 顷刻间,只见李姑娘花容色变,一张俏脸冰冷凛冽,凉凉道:“谁说本姑娘要回去了,不抓到那恶贼,本姑娘誓不罢休。” 申无谓见她无端端的诅咒立誓的,甚为好笑又不解,不无讥讽,“你这是又闹哪样?抓不抓到毒煞,与你何干?” “当然与我有关!”李琬琰一字一句,不改冰冷果决之色,“那毒煞逃跑时偷走了本姑娘的大鲵,我定让他偿命。” “……?!” 除了宁何苦,众人皆无所适从,不解她此话何意? “大鲵?你的大鲵?你哪儿来的大鲵?”申无谓最先反应过来,便发出了咄咄三连问。 “我捉的啊!就昨夜在那洞穴中等毒煞上钩的时候,随手捉到的。后来,我便命青松连网带鱼将它养在了一处涧水中。”李琬琰从容自若又坦坦荡荡地指着宁何苦,“不信,你问他。” 众人“唰”地将眼光齐齐看向宁何苦,后者勉力一笑,作证:“正是如此!” 申无谓圆了嘴愕在原地,继而犹如炸了毛的公鸡开始咆哮,“臭小子,你怎么提都不提一声呢?” “这是李姑娘的私事,有必要提吗?”宁何苦支支吾吾又理直气壮。 申无谓:“!……” 下一刻,他继续炸毛,“这是私事吗?我们就是奔着这大鲵才来到此处的,她居然不声不响就将其收入囊中,一个字都没有提及,这明明就是居心叵测,心怀鬼胎嘛!” 同他的暴躁相比,宁何苦简直如同和风细雨,“老无,我们只是为了追毒煞而来。” 他云淡风轻的纠正了申无谓的说法。 申无谓:“……”是的哦!我气个半死不活的做甚? 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抬头仰望天空,自己都觉着自己好笑,将长手一挥,“行行!管它什么大鲵小鲵,被偷了还是被吃了,通通不关我事,我只管去找我的毒煞就是。走,出发。” 宁何苦笑的春光乍泄,“这就对咯!走走走!” 申无谓迈开大长腿,几步便将李琬琰主仆二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温和礼回头看了李婉琰一眼,欲言又止,却被申无谓一把拽过去,颐指气使,“书呆子,前面带路。” 宁何苦也扫了一眼李琬琰,乌目淡然又幽远,深邃如深海,似有千言万语,却始终一语未发。李琬琰则面如平湖,迎上了这道目光。 四目相对,二人竟然相视一笑,笑容之中,却是高深莫测,晦涩难懂。 宁何苦敛了笑容,转身大步而去,李婉琰仍旧望着他的身影,不忿道:“他的一双眼睛,如此明亮犀利,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人心。哎!还是瞎了的时候好,比较温顺柔和。” 青松翠柏看着主子发愣,便出言提醒,“姑娘,他们都走远了,您不是要同他们一道去找毒煞吗?” 李琬琰螓首半垂,又乍然抬头,“青松,你先回飞纱村去,再给我父亲传信,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们此行,估计几个月内,也难有结果。不过,让他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医治娘亲和远弟的法子,一定会。” 青松有些犹豫,看着木讷站立一旁的翠柏,担忧道:“既然费时颇长,只他一人在姑娘身边,小人担心……” “小人,一定会,保护好,姑娘的。”翠柏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却是结结巴巴的。 青松纠了眉头,“可是……” “毋须担心,”李琬琰打断了他,指了指宁申二人远去的方向,“有他们在,毒煞伤不了我。还有……”她附身在青松耳边,细细吩咐了一番。 青松见着主子同翠柏走远后,方才扶了秦春岭,返回飞纱村去。 …… 温和礼一步三回头,引得申无谓很是不快,揶揄道:“书呆子,你走这么慢,莫不是在等人家好追上来不成吗?我就奇了怪了,你不是最怕她的吗?往日里见她像见着鬼似的,如今又倒像是难舍难分一般?哦!我懂了,你最终还是耽于美色,不思进取……” “我我!并非如此!”温和礼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分辩,“我这是对事不对人。李姑娘她好不容易才捉到了大鲵,又被那恶人偷去,她肯定是很伤心的。她为了她的娘亲和幼弟,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奔波劳碌,也是殊为不易的,要不,咱们就等等她,一起走吧?” 申无谓由鼻孔里哼了一声:“什么叫好不容易?她那叫得来全不费功夫。什么叫孤身一人奔波劳碌,你看她何时孤身过,劳碌过?她那两个随从,就差将她给供起来了。”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极为辛劳的。”温和礼继续据理力争,“寻常人家的女子,似她这般大,都尚在父母身前撒娇呢?可你看她,身娇体弱,却要如同我们一般风餐露宿,奔走不息,能不令人肃然起敬吗?” 申无谓:“……随便吧!她辛不辛劳,跟不跟来,又与我何干。只一条,我们走我们的,不准为了她耽搁行程。还有……” 他说话间转身见身后的宁何苦一直沉默不语,脚步缓慢,便停步等着,待与后者比肩之时,方纳闷问:“这毒煞被我挑了一只脚筋,应该跑不远的,可我看你的样子,怎么一点也不心急呢?莫不是你也被美色所迷?” 宁何苦斜睨了申无谓一眼,恹恹的,“合着昨夜同你说的计划,这么快就忘了不成。” “没忘!”申无谓理直气壮。 “没忘?那你追这么快做甚。倘若一不小心就又逮到了那毒煞,你又要作何打算?” “逮着最好,我就往他那心脏处狠狠刺上几刀,放尽他身上的毒血,那该多爽快啊!”申无谓恶狠狠的过着嘴瘾。 “哎!”宁何苦一声无奈长叹,紧绷着脸,“老无,昨夜我在你手心上写的字,你还记得不?” “放长线钓大鱼。”申无谓漫不经心又不好气地答。 宁何苦绷不住了,带着笑容,“既然记得,那这长线就要放得足够长,还要有足够的耐心慢慢等,最终也才能钓到大鱼。” “宁兄,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那大鲵能用鱼钩钓上来吗?”温和礼突然就纯真无邪地问。 宁申二人自顾自地聊自己的天,谈自己的计划,却没注意到温和礼在前方驻足等他们,还问出了不伦不类的问题。 宁申二人讷讷停在原地,有那么一点心虚。 其实,对温和礼大可不必欺瞒,他心思单纯,又讲道理,是最好易于之人。 是以,申无谓便乜了他一眼,淡然哼哼道:“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温和礼呻吟了一声,继续纯真无邪,“那大鲵在毒煞手中,又不是在江水湖泊处,又怎么能放长线将它给钓回来呢?” 宁申二人对视一眼,一时竟无言以对。该说温和礼是天真无邪好呢?还是说他呆傻蠢笨? 他二人相顾无言,小伍则直接了当的给了主子一个答案。“公子,宁公子他们不是要真的放长线钓大鱼,而是要用毒煞当诱饵,钓出其他的恶人来。” 温和礼:“??” 下一刻,他恍然点头,“我懂了,原来你们是故意放走毒煞的。”刚懂完又开始杞人忧天,“可万一他逃得无影无踪,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宁申二人再相视一笑,笑容狡黠…… 第68章 四人集结 昨夜,宁何苦在申无谓手心写下“放长线钓大鱼”之时,他就有此种顾虑,但宁何苦接着写下的两个字,成功让他彻底打消了顾虑。 “公子,有您的若雪在,加上那恶人有重伤在身,他逃不远的。”聪敏的小伍继续为主子解惑答疑。 不错,宁何苦昨夜最后写下的,便是“若雪”二字,这也是让申无谓愿意暂时放手毒煞的底气。 “哦哦!对对!还有若雪,它可是追踪的好手。此计甚妙啊!”温和礼恍然大悟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若雪被算计在内而有所不悦,反而是真诚赞叹,击掌佩服,“宁兄好谋划,找一个毒煞也是千难万难,若要找齐其他四煞,那岂不更是难上加难。如此一来,有他带路,说不定就可以一并找到其他四煞了。妙啊!妙极!可是……” 温和礼一会儿眉飞色舞,一会儿又忧心忡忡,看得申无谓直抓狂,也直皱眉头,“你又可是什么呀?” “可是,毒煞就一定会去找他的同伙吗?万一他不去呢?岂不功亏一篑?”温和礼的担忧也是不无道理的。 “他一定会去的。”宁何苦笃定打断了温和礼的顾虑担忧,“毒煞被我刺那一剑尚未好全,如今又被老无挑断了一只脚筋,两处重伤在身,没有个三年五载,他休想恢复元气。加之,我们又在到处找他,他是绝不敢孤身一人在外冒险的。更何况,他还偷了李姑娘的大鲵,要急着去送给他的同伴呢?” “所以,他是肯定会去找同伙相助的,”申无谓顺理成章地接,“小苦,你猜他最有可能去找谁呢?” 宁何苦抬头望天,找寻若雪翩跹飞翔的鹰影,“这个就难猜了,我只知道,咱们现在是往南方而去的。” 正南方,那又该是一个怎样的战场,又将面临的,是五煞之中的第几煞。 温和礼也抬头仰望长空中的若雪,甚觉不忍,忧虑道:“宁兄,你这个计谋好是好,可就是连累了李姑娘,若是她知道了,那可怎生是好?” “惭愧惭愧!是在下对不住李姑娘了。”宁何苦自觉理亏,心虚地瞅了瞅身后。 不料,一回身便同李婉琰的眼神对个正着。后者正凉凉冷笑。 宁何苦定在原地:不是,他主仆二人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走路怎么能没有一点声音呢? 翠柏望着主子,正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姑娘,原来是,他们,故意,放走,那毒煞的。” 原来,翠柏平常就是有点结巴的,怪不得一直沉默寡言,不爱多说话呢。 申无谓刮了他一眼,“你还是少说点吧!就是我们故意放走毒煞的,你们姑娘又能奈我们~何?” 翠柏气的,越气就越说不出话来,只转身看着主子。 宁何苦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对面的李琬琰悠悠接:“很好!宁公子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啊!好谋划!”又话锋直转而下,凉凉道:“只可惜连累本姑娘失了大鲵,这笔账权且先记着吧!他日再向公子讨要回来就是。” 宁何苦继续假笑,却有苦难言,叫苦连天:申无谓明明说的是我们,我们!她为何独独抓住我一个人不放呢?好冤枉。更何况我还欠着她三个条件呢?如今要是又被她记了一笔的话,这是越欠越多了,以后该如何收场啊? 哎!真是好大一颗冤大头啊! 不过,李婉琰哪里冤枉他了?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始作俑者本来就是他! 所以,李婉琰这笔账没记错,人家姑娘精明着呢! 那边厢,听闻宁何苦被李姑娘记了帐,温和礼抬起一双忧郁的眼睛,同情地看了宁何苦一眼。就连小五也是如此! 被李琬琰李姑娘记了帐之人,后果很严重,他们皆深表同情,但却无以为力。 申无谓拿眼瞅瞅众人,见着剑拔弩张的李婉琰,知道这一路同行是大势所趋,无可避免了。 说实话,同谁一起走,他压根就不在乎。他只在乎一件事情,那就是谁也不能耽误阻碍他捉五煞之事。 鉴于千金大小姐李婉琰的前车之鉴,他觉得很有必要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前头。 是以,他往场中一站,眉头纠得像条虫子,严肃认真恐吓脸,“得,既然都没有秘密可言了,这一路同行,大家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说同心协力吧?最好也不要拖后腿,给我暗中捣蛋。咱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因为谁耽误了找恶煞,就休怪我老怪对他不客气了!” 宁何苦见他话说得太重,连忙上前插科打诨,和稀泥打圆场,“老无的意思是,咱们要相互照应,同舟共济,一路顺风,六六大顺哈!” 申无谓毫不领情,继续放狠话:“还有啊!我不管你们的爹爹是谁,官有多大,记得我老怪这一句话,天大地大,大不过五煞屠吾村之仇。除了找五煞,别的事情别来烦我,懂吗?” 温和礼再是愚钝的,也听得出来这话中意思:原来,五煞竟屠了大叔的家乡,好可怜啊,怪不得他对其恨之入骨了。 他当即表态:“大叔放心,我和我们家若雪,定然全力相助。” 李婉琰则看都没看他一眼,带着翠柏拂袖而去。 申无谓看着她走远了,方才拉着宁何苦警告道:“你本来就是个意外多出来的,这下又多出来个姑奶奶,你给我看紧她,可别误了我们的大事。” “放心,误不了,她不是还有求于你吗?”宁何苦答得很不走心,申无谓听得蹙眉,“拉倒吧?你看她,像是有求于人的样子吗?不过,随便,与我何干?” 宁何苦:“……” 说实话,他也觉得一点都不像。可若说李姑娘不是为了申无谓而来,那她为何要跟着吃这般的苦头呢? 只是为了那条被毒煞偷走的大鲵吗?说不通啊! 虽说大鲵珍贵可入药,但也不是什么仙丹妙药,她大可不必! 宁何苦都有些糊涂了,温和礼听见他二人的谈话,便插了一句,“二位别见怪,李姑娘她从小就是这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就是有求于人也是如此,谁叫她爹爹是……哦,不过,她心眼不坏的……更加不会阻挠你们去找毒煞,放心放心。” “所以说,她爹爹究竟是谁?”宁何苦打断了温和礼的话,故意打破沙锅问到底。 温和礼确定李婉琰已经走了很远,方才郑重其事的低声道:“东阁宰相。” “哦……”宁何苦假装恍然大悟,继续明知故问:“那你的爹爹又是谁?” 温和礼没想到这么快就殃及池鱼,讷讷的刚要如实相告,申无谓就用力推了宁何苦一把,极之不耐烦,“你老是打听别人家的爹爹做甚?又不是你的爹爹,与你何干!你快看看,我们有没有追错方向,这才是正事大事。” “……” 一行人便不紧不慢地在山林间穿梭前行。因为有若雪在上空带路,一路上也算得上顺利了。 虽是,沿途根本就找不到毒煞留下的痕迹,申无谓也一直紧张兮兮唠唠叨叨地,最终被宁何苦说服。 宁何苦言:“毒煞是个极其奸诈谨慎之人,他若逃跑,是绝不可能在沿途留下痕迹的。你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若雪吗?它可是最擅长追踪的猎鹰之王。只要有它在,大方向绝不会出错。” 所以,若雪带的路,自是精准无比,众人便安安静静的紧随其后。 偶尔,宁何苦还会觉得似乎追得近了一些,怕毒煞有所察觉,还多次故意放缓了行程。 如此这般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即使一直在大山之中行走,众人倒也不觉得特别劳累。 就算是李琬琰也没有因为路途辛劳而过多休息,影响众人的行程。 只不过,她同她的结巴随从一直默默跟随在后,像是故意同前四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的。 午后,阳光刺眼,天空中的若雪越飞越远,直到远得没有了影子。 温和礼手搭凉亭远眺未果后,便果断放弃,“若雪应该去找寻毒煞的踪影去了,咱们不如就近找个地方休息,等它回来再走” 申无谓正口渴得紧,便摇摇手中空空的水囊,道:“你们在此处歇着,我去找水去。” 雾中山山峦叠翠,丰沃景美,到处都可见溪水淙淙,泉水叮咚,要就近去找处泉水之地,也不是多难之事。 宁何苦将自己的水囊也扔给了申无谓,后者接得自然,携着两个水壶便消失了身影。 烈日当空,一行人就近找了处树荫下乘凉等候。 这一路上,李琬琰一直都出奇的安静,既没有娇声喊累,也没有时而要乘凉扇风。 她那一张俏脸,便如平湖,波澜不惊,镇定得很是反常。 温和礼挨着宁何苦身侧坐下,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她,小心翼翼地道:“宁兄,李姑娘这一路上都不言不语的,好吓人。我刚叫小伍送了一些干粮给她,她连看都不看一眼。您说她是不是还在怪你们呢?” 宁何苦僵了僵眉,“大概?也许?就是吧?” 温和礼:“……那她到底是在生气呢还是没生气呢?” 宁何苦沉呤了一番,故意捣蛋,“要不,你过去问问?多关心关心人家,她毕竟是你的……” 温和礼挑高了眉毛,只听了前半截话就一转身跑到了李琬琰身前,带着纯洁的笑容,“李姑娘,你不必忧心,宁兄他们一定会捉到毒煞,到时候也一定会找回那条大鲵的。” 宁何苦直接傻眼——这书呆子可真是天真无邪!可真会安慰人!也可真会代人打包票! “不需要!”李琬琰丝毫不领他的情,冷漠拒绝,“谁偷走的,本姑娘就要谁还……” 第69章 途中诡事 温和礼一番好意却碰了个灰头土脸,但他并没介怀,还陪着笑脸,讷讷的,“姑娘开心就好。” 众人继续在树荫下乘凉,午后的山风吹得人昏昏欲睡,东倒西歪。正在将睡未睡之际,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申无谓的大嗓门儿,“喂!你们都上来,这边凉爽,还有一池山泉水呢。” 正热得口干舌燥的众人,一听到有山泉水,还是个凉爽之处,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山坡上行去。 申无谓此刻身处之地,是一片绿树成荫,野花泛滥,虫鸣鸟叫的绿野山林。林中一空旷处,刚还活蹦乱跳大声嚷嚷的申无谓,正拿着两个水囊,目瞪口呆地望着正前方,像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众人来到他的身侧,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处约一丈长宽的圆形水池。 但奇怪的是,那池中竟然是干涸的,一滴水皆无,池底青苔水草乱石则清晰可见。 可就在不久前,申无谓明明大喊大叫着“这里有一池山泉水”的啊?这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怎么池中就干涸了呢? 申无谓是不可能睁眼说瞎话的?当然也不可能还有闲情逸致的心情逗大家玩? 原本就心生芥蒂的翠柏颇为不快,便气呼呼地直言不讳,“此处,哪里有,山泉水?信口,胡说,这样,很好玩,吗?” 若搁往常,臭脾气的申无谓被人如此嘲讽贬损,早就连珠炮似地反击回去了。 更何况还是结结巴巴的翠柏呢。他铁定稳占上风。 但此刻,他却出奇地安静,仍旧如被石化一般。 宁何苦见他居然能忍住不回嘴,又见他神情奇特,反常得很,便推推他,体贴道:“老无,你是看见什么奇事了吗?” 果然还是宁何苦最懂申无谓,他回过魂来,眨巴着双眼,露出见了鬼般的神情,惊讶道:“真是见鬼了,方才这池中明明有一池子清幽幽的山泉水,我转身去招呼你们上来,然后再一转身,这池中的泉水便没有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滴都不见了,你说是不是见鬼了。” 众人:“……” 温和礼看看头顶的烈日,想当然地想,“莫不是被这毒日头给晒干了?” “满溢的一池山泉水,只一个转身,再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被日头给晒干,这天上是有九个太阳吗?若是如此的话,我们早就被晒成肉干了。”李婉琰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 温和礼:“……言之有理!” 宁何苦伸手摸申无谓的额头试他的体温,“老无,你是不是中暑了,看花了眼,这池中原本就是干涸无水的呢?” 申无谓不快地挡开宁何苦的手,不悦回呛,“放心,就算你们都中了暑,我也是不会中的,就算你们眼都花了,我的眼睛也是不会花的。” 宁何苦讨了个没趣,只得默默地去查看起那池底来。众人皆看着狂躁的申无谓,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耿直的翠柏忍不住开了口,“无聊!明明,就是一个,干涸的,池子,偏生,要说是,装满了,山泉水,的,还,死不承认。这样,很好玩,吗?” “谁说谎了?”申无谓气得双手叉腰,“老怪我敢做敢当,我说这里有水就是有水,你信不信的,关我屁事。还有,奉劝你一句,你舌头不利索就少说点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小结巴。” 果然,申无谓一句话就噎得翠柏哑口无言,便低了头直喘粗气。李婉琰也没言语,因她知道,医怪虽然怪,但不是这种无聊的怪,更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笑话, 宁何苦也是如此认为。 那么问题来了,申无谓没有说谎,那这池中的泉水也不会凭空消失,问题出在哪里呢? 他仔细观察了池中的出水口后,又绕到山坡后的另一侧去,仔细察看。 烈日炎炎,他脚下地上的黄土却是湿润润的,遍地草青青,就连野花也生得分外艳丽夺目。 草丛中还结着几株山地瓜,在土壤中露出红艳肥润的半边脸来,甚是诱人。 只有水分充足,土地肥沃的情况下,这些生物才会生长得如此丰盛。 可是,就在其两丈开外处,那里又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 土地被明晃晃的日头晒得干成了土块,地上寸草不生,只见一条条的裂痕,张牙舞爪。 同一片山坡,为何却有如此鲜明的对比呢?宁何苦查看了一番后,纠着眉头咬着手指细想了一番。 其实很简单,反正泉水不可能凭空消失,就往这方面想就是了。 最终,他还真想明白了其中的,一些些原理。 申无谓等不及他回去,便冲过来拉人,还有口无心道:“泉水在那一边,你跑到这一边来看甚,莫不是这山中间是贯穿相连的,水都流到山这边来了不成?” “也不是不可能?”宁何苦竟然不咸不淡地应。 申无谓怔了怔,讶异道:“不可能是真的吧?就算是真的,那这边也没见有水漏出来啊!依我看,倒像是这池子底部突然间就裂开了个大缝,水才会一下子全都漏走的?对了,定然是这样子的。”他唠唠叨叨的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宁何苦则听得忍不住调侃道:“若是如此,那这个裂缝也太奇怪了吧?早不裂晚不裂,偏生在你看见它的时候就裂。若真如此的话,难道这池水竟是你的仇人不成,才会一见到你来就开溜,溜了个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申无谓眨眨眼,将错就错,“看你说的,我居然都有些相信了。” 宁何苦:“……可事实是,那池底我看了,别说是大缝隙了,就连条裂痕也是没有的。” 申无谓:“……”他懒得解释了,便开始发挥所长,“算了,不就一池泉水不见了吗?干我底事,走,咱找若雪去了。” 宁何苦及时拉住了他,神神秘秘道:“老无,其实你说对了,这池中还真的有个洞,水才会漏走的。还有哦,等一会儿这水还会自动漏回来的,你信不信?” 原本想甩袖不管的申无谓,又被勾起了好奇心,冷静一想,又讥笑着甩开宁何苦的手:“你骗鬼啊?漏走的水还会自动漏回来,你可真会讲笑话。” 宁何苦高深莫测一笑,“别急嘛,咱们且去那树荫下歇歇脚,等着若雪回来,也再等等看,看这泉水能不能自动漏回来?” “若雪自然是要回来的,可这水要是能漏回来的话,换你做大哥,我当你小弟,如何?”申无谓随口扔下赌注后,便找了个阴凉处坐下,一副走着瞧的盛气款。 这赌注相当有吸引力,宁何苦追着他问:“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若雪难追。”申无谓随口就拿若雪比拟,尽显男子汉大丈夫之果决气概。 宁何苦耸耸肩,挑挑眉,诡然一笑,不再言语。 一时之间,众人皆无声无息,各怀心事,闭目养神的有之,半睁半阖的有之,东张西望的亦有之。 约一炷香后,温和礼遥望长空,还是看不见若雪的身影,便有些坐不住了。他挨到宁何苦身侧,小心试探,“方才是不是大叔一时恍惚,看花了眼之故?” 他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一侧的申无谓听见了,立时便横眉怒目,“你才恍惚,你们全家都恍惚了!” 温和礼:“……” 他没想到申无谓居然有如此大的反应,便闭紧嘴闷闷的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小伍见自己主子被怼,立时便同样横眉怒目,牙尖嘴利,“公子,别人不识好歹,当你的好心是驴肝肺,您大可不必介怀。” 申无谓原本就是个无所无谓的性子,便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好,凉凉道:“我就是不识好歹了,与你何干?” “小人同我家公子说话,又与你何干?”小伍凉凉回敬。 “我说我自己不识好歹,又与你何干?”申无谓最喜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一般人在他的嘴下,可讨不了好去。 但小伍毕竟是小伍,他由鼻孔里哼了一声,不顾温和礼的眼神阻拦,就开始拽文:“人贵自知,而后自省,继而自律!” 申无谓:“……” 他最最厌烦的,就是听到这些个之乎者也的言论,一听就头疼。 这不,他蹲起半个身子刚想炸毛,可毛将将竖起一半时,便听见李婉琰冰凉的娇斥声:“你们都闭嘴,吵得本姑娘头晕。你们都当这里是集市坊间吗?指桑骂槐的,就不能安静的歇会儿吗?” 这下好了,被人形容成市井泼妇,申无谓哪里肯忍,毛直接炸燃,正要找那些个最不好听的言语来怼回去,乍听得宁何苦一声不高不低的惊呼声:“咦,这里好像有大鲵爬过的痕迹?” “大鲵”这个名词挺有吸引力的,将一班正呈口舌之利的人全都诱得闭了嘴。 温和礼第一个蹲起身,瞧向宁何苦所指的方向,帮着添油加醋了一番,“对对,看看这一路的痕迹,好明显啊。” 众人皆围了上去,看着那树荫下草丛中,不浅的野草被半辗入泥,四分五裂,的确是像大鲵这种生物缓慢爬过的痕迹,便好奇的循迹追了过去。 最后一直追到了一处浅浅的山溪旁。 溪水极浅,溪中全是松软的泥泞水草,大鲵扁长的身体爬行拖曳过的痕迹,在进入山溪中后,由深变浅,直到彻底消失,不知所终。 翠柏望着那一路的痕迹,又看了看那间隔有序的粗壮手印脚印,转头看向主子,十分忧虑道:“姑娘,难道是,那毒煞,在此处,歇息时,不小心,被大鲵,逃脱了……” 第70章 含羞泉 翠柏很憨厚,一心担忧着主子被偷之物,难免惊慌失了点方寸,李姑娘则冷静沉着道:“应该不是!毒煞奸诈谨慎,大鲵又是被困在那猎狐云丝网中,是不可能轻易逃脱的。这应该是别的大鲵留下的痕迹。” “她说得不错!”申无谓竟然冷冷接了李姑娘的话,“看这痕迹,看这稀稀软软的山溪泥泞,这应该是条白龙。好家伙,这雾中山的宝物是真的多多益善!” 众人:“??” “白龙?”温和礼圆了眼,纯真无邪地问:“难道说这世间上竟真的有龙这种生物存在吗?可是,龙不是应该是在天上飞的吗?” “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才觉得龙是一直在天上飞的。你别忘了,龙原生于水中,自然就是要在水中游的啊!”申无谓一本正经的逗书呆子。 温和礼:“……” 他憋了半晌,涨红着脸居然憋出四个字来,“言之有理!” 李琬琰剜了他一眼,很是无语,“你不是自诩读书已破万卷吗?难道就没有阅过百物全书不成?书中记载,这叫山溪鲵,因其在上古时期就被人类发现,一直存活传承至今,年代久远,因此才被冠以‘白龙’之称号。” “正是!这山溪鲵可比那普通的大鲵要珍贵上百倍千倍。只可惜毒煞无知无能,是找不到它的。”宁何苦看着李婉琰,意有所指。 李琬琰轻轻扫了他一眼,嘴角上扬,“说得像是我们就能轻易捉住这山溪鲵一般,如今可是连它的影子都没见着呢?” “你没本事,当然捉不着咯!”申无谓伺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李琬琰:“……” “其实,只要知道它在这附近的溪流中出没过,若在此耐心等候,总会有捉到它的一日。”宁何苦谆谆善诱,话中有话。 “就一条普普通通的大鲵,那毒煞等了三年,都没捉到呢?”申无谓在一旁使坏插刀。 “那是因为他是个恶魔,就连大鲵都会对其避而远之。像李姑娘这般真心为家人着想之人,上天自是会格外眷顾于她的。”温和礼虽然惧怕李姑娘逼婚,但他是正人君子,便就事论事地发出了一番纯真无邪的感慨之言。 申无谓:“……” 还别说,书呆子这话倒也是不无道理,此前那条大鲵,她就是如此这般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 宁何苦怕他们又在此纠缠不清,赶紧打圆场结束此番讨论,“行了,总之就是一句话,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他拉着申无谓就往回走,刚走到一半,便见着立在池边的小伍,那如被石化的身躯和面上像见了鬼怪一般怪异惊悚的神色。 小伍方才呆在原地,并未随着众人前去凑热闹。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像是“淙淙,哗哗,啦啦”的水流声,由弱渐强,由缓至急,正是从那空空的池子里发出来的。 他循声过去,在池沿边只看了一眼,便如同此前的申无谓一般,被石化了。 直到众人回来,喧哗声惊醒了他,他方转过身看向众人处,神色怪异,欲言又止。 小伍可从来就是个平稳持重之人,不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吧,也从不会轻易大惊小怪,更不会如此惊慌失措。 是以,温和礼小跑几步匆匆上前,拉着小伍的手臂,关心切切,“小伍,你怎么……”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发出一声浅浅的“啊”声后,便被定在原地,圆嘴圆眼,形似雕像。 宁何苦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几步上前后,便如心中所料,看到了一池清幽碧绿,水波粼粼的山泉水。 随后围上来的众人,皆在池沿边圆嘴圆眼,站成了一尊又一尊的雕像。 申无谓最先恢复人形五识,他窜到宁何苦身侧,望着后者那无与伦比的绝美侧脸,嘴唇嗡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来,“居然,居然被你说中了,这漏掉的泉水,又全都自动漏回来了,简直不可思议,到底是怎么回事?” 漏掉的泉水,又全部漏了回来,这是什么神话传说故事。 众人听的是一头雾水懵圈圈,温和礼直勾勾盯着眼前的泉水,生怕一眨眼,它又会瞬间消失殆尽似的。 李琬琰则淡淡乜了申无谓一眼,居然为他张目,“原来,医怪方才说的竟是真的。” 申无谓由鼻孔里“哼”了一声,懒得言语。 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嘛! 他只看着宁何苦,眼神奇亮,“你小子,快说说你是如何得知,这漏掉的泉水,还会自动再漏回来的。而且,它为何早不漏,晚不漏,偏偏我一来,它就全部都漏掉了呢?这这,不会真的跟我有仇吧?” 宁何苦啼笑皆非,“什么叫跟你有仇?这天下间除了五煞,你还有别的仇人吗?对着一池泉水胡思乱想,异想天开,你还是大名鼎鼎的医怪吗?” 申无谓双手一摊,“能怪我吗?怪得着我吗?除非你能说清楚道明白,为何我一来,这泉水就会漏的一滴不剩?” 宁何苦平平静静地接:“因为你刚才在这儿大喊大叫,才将这泉水给吓跑的……” 申无谓僵了一张脸,半晌才可动弹,僵笑道:“你骗鬼啊?我叫了一声,就能将这一池子的泉水给吓跑,我又不是玉皇大帝又或是如来佛祖。” “宁兄,您是说笑的还是当真的?”温和礼亦诚惶诚恐相询。 其余人也纷纷将怀疑的眼神,聚集在宁何苦的俊脸之上,都只当他是随嘴一说。但又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皆不敢轻易置喙。 宁何苦见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不紧不慢地温吞道:“别看我,若不信,大可一试。” 申无谓被他的淡定从容和莫名自信给震慑住了,方才对他言论的不屑一顾已经不复存在,变得将信将疑,战战兢兢,犹疑不决,“真的要试吗?” 宁何苦身形不动于山,水目清澈明亮,“一试便知。” “行,试就试,我就不信了,这世间上竟还有如此古怪之事。”申无谓撸了撸衣袖,就如同即将要冲锋陷阵,勇猛杀敌的勇士一般视死如归。 他刚张开嘴,引得众人翘首以盼之时,却又乍然住口,不确定地问:“我要喊同方才一样的话还是?” 众人:“……” 不等众人有反应,他又认真地问:“我方才是怎么喊你们的来着?” 众人:“……” 这还是那个我行我素,无所无谓地医怪申无谓吗?宁何苦从认识他至今,从未见到过他这般认真谨慎过。故憋笑憋得好辛苦。 他抚了抚额,体贴道:“应该不用,你就大声喝一声吧!随便喊什么都行。” 申无谓拧了拧眉,知道众人都在拭目以待,便不再矫情,冲着那泉水就大叫了一声:“喂!你吃了没……” 众人:“……”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之时,诡异之事再度重现,原本满满一池的清幽泉水,众目睽睽之下,就如同变法术一般,竟然在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可是一池子满溢的泉水啊!水乃无形之物,怎会在眨眼间就能消失殆尽呢?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惊讶惊悚,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然而,真真切切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再不信,再惊诧,再惊悚,最终也轮不到众人不信。 这其中,最为震撼的当属申无谓了,他亲眼见着那泉水消失无踪,又亲眼见着那泉水失而复回,最后又亲眼见其在眼前再次消失殆尽…… 这样的奇事,世间少有。他相信,自己就算是某日见着个鬼啊怪啊的,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莫名震惊震撼惊悚。 除了宁何苦,相信其余诸人也有诸如此般感受。 申无谓震惊之余,一伸手抓住了宁何苦,激动又害怕得有些语无伦次,结巴道:“你你,你怎么知道?这水能被我喊走……还有,过一会儿它又会回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真真是太神奇了!” 众人都看着宁何苦,目光灼灼,等他的答案,等一个可以合理解释眼下奇观的答案。 宁何苦平静淡然,一一扫过众人,忍俊不禁道:“各位,淡定,淡淡定,有钱剩!放心放心,你们都没见着鬼,也没见着怪物。这山泉水之所以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回来,是因为这泉水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众人:“???” “非常好听的名字,一个名字而已,同它一下消失,一下又回来有关系吗?”申无谓直白的提出心中疑惑。 “当然有!因为它的名字叫做“含羞泉”,你品,你细品。”宁何苦笑得缥缈。 “含羞泉!”申无谓口中重复了几遍这三个字后,茫然摇头,“品了,但品不了,还是不懂。” “含羞泉,顾名思义即是它很含羞,便如同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女儿家,一见着外人就会自然而然的,受惊又害羞地躲起来,是这个意思吧?”温和礼开始顾名思义,循名责实,断章取义。 “对,正是如此!”宁何苦击掌附和,可温和礼并没有因此有所喜色,仍是一头雾水状,“可这是水,并非人,又怎可相提并论呢……” 第71章 怒发冲冠为哪般 宁何苦高深莫测的不言语,申无谓一抬头,远远见着若雪翩跹而回的英姿,立时不耐烦地黑脸催促,“你就别故弄玄虚了,说说说,若雪都回来了,再不说我可就走啦。” 再神奇再诡异,再说不清道不明之事,都没有追寻毒煞之事来得紧要,他自然是要快刀斩乱麻咯。 宁何苦也瞥见了若雪的鹰影,知道没时间故弄玄虚了,便开门见山,长话短说,“这含羞泉看起来神奇,其实只要是知道了它其中的玄机,也不过如此罢了。 简单来说,这个蓄水的池子,就如同一个葫芦一般,一半曝露在外,另外一半藏于山体之中。平常这个葫芦状的水池皆是平衡放置的状态,当遇到声响震动之时,至山体颤抖,葫芦便会倾斜,导致一边的水会快速流入到位置较低的另一边去。最后待震动停止,山体两边又恢复平衡状态时,水就会自动地再流回来。” 众人尚在细细消化当中,申无谓第一个快速了解释然,又做事后诸葛亮,“切!不过如此尔尔,吓得老怪我啊!居然三魂不见了七魄,无聊,无聊至极!浪费老子的时间和表情,走了走了,再为这点微末小事耽搁了大事,就得不偿失了。” 微末小事?方才是谁被慑得一愣一愣地来着。 也只有申无谓,才能瞬间抛弃一切的过程内容。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 他抬头觅了若雪的方向,迈开大步,傲首向前。宁何苦追上去与之并肩,低声提醒,“老无,你方才说过的话没忘记吧?” 申无谓眯着一双桃花眼假装糊涂,顾左右而言他,“方才说过的话?我方才可是说了许多话,哪能每句都记得呢?再说了,我哪有这心思呢?这可是在去钓大鱼的路上呢,马虎不得。自讨苦吃的计划可是你想出来的,你最好给我谨慎些。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申无谓这插科打诨,倒打一耙的本领,宁何苦自叹不如。他瘪了嘴不依不饶,“别装蒜,你说若是我说的话是真的,你便唤我做大哥,你做小弟,这句话总该记得的吧?你不准耍赖哦!” 申无谓东张西望,漫不经心,“……我有说过这句话吗?怎么就是一点影响都没有了呢?不对,我怎么可能说这种混帐糊涂话呢?我又没疯!对了,是不是你小子欺负我忘性大,故意来讹我的。” 又是倒打一耙! 不只不承认自己许下的承诺,还能一直胡搅蛮缠倒打一耙的,这群人当中,也只有申无谓才能干得出来。 宁何苦抚额呻吟,“老无,不带你这样的。” “什么叫不带我这样的,你怎么同个小娘们一般,磨磨唧唧的呢,还不快走。”申无谓强作严厉,用力推了宁何苦一把,企图就此蒙混过关。 宁何苦其实也是逗着他玩的,见他实在是到了“厚颜无耻,耍赖撒泼”的地步,便也一笑作罢,随风而逝。 他二人一路在前,将其他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可即便是如此遥远的距离,顺风耳小伍仍然听见了他二人之间的谈话,忍不住不忿,“言而无信者,小人尔!” 温和礼着实被吓了一跳,虽不知他指的是谁,可纵观这一行人当中,他谁也惹不起,也谁也不敢恼,便急忙阻止,“背后不可语人是非,小伍慎言。” “慎什么言!小伍说得对,言而无信者,就是小人尔!”李婉琰故意提高了音量,高到前面的宁申二人,亦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赤果果的意有所指! 宁何苦斜睨着申无谓,防着他一怒之下便会跳将起来,破口大骂。然而,申无谓却出奇的平静,没炸毛不说,还从容狡黠一笑,“老子才不生气呢?一生气不就承认自己是那言而无信的小人了吗?老子才不上当呢?” 宁何苦:“!!”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 与此同时,在他们前方约二十里处,毒煞正拖着重伤的右脚,捂着胸口的剑伤,在山道上艰难缓慢前行。 昨夜三更,他由昏昏沉沉中痛醒过来,绝望地动了动早也麻木的身子。 然后,他竟然发现,原本捆扎得紧紧的猎网,似乎有所松动。 真是天助我也! 他暗自庆幸,便用巧力慢慢地,慢慢地缩动摩擦,一寸一寸,最终松开了猎网的缚束。 原本正在打盹的翠柏似乎有所察觉,刚要打开眼帘,毒煞已经抢先一步,将指甲缝中藏着的,仅存的一点点迷药,往其面上洒下。 当然,左近的小伍也未幸免。 仓皇之间,重伤的他只顾得随手拿了小伍怀中的钱袋,更加不敢惊动别的人,一瘸一拐又无声无息地挪出了山洞外,刚要扬长而去,忽然想起前日夜里的一幕来。 宁申二人漏夜去找秦春岭,便将毒煞托付给李婉琰主仆照看。 当时,他虽然疼得半死不活,昏天暗地,但外界的一切,狡诈成性的他却仍然将其一一捕捉在耳。 李婉琰由山涧的洞穴中,拿出一个雪白的渔网,嘱咐青松藏到一稳妥之处。 青松接过就走,毒煞由一线眼帘中瞧得清晰,那网中一条大鱼,“哇哇”地低鸣了两声。 如五雷轰顶,他吓得紧紧闭上双眼,难以置信。自己在山中找了十二年,守了两年的宝贝大鲵,就这样被那姑娘收入囊中了吗? 她是怎么做到的? 从那一刻起,他就在盘算着,要如何将这条大鲵弄到自己的手中。 逃出洞口的第一件事,便循着山涧而下,在一深水坑中,轻易找到了青松藏匿的大鲵。 他解下云一样白的丝网,连网带鱼,收入囊中,逃之夭夭。 随后,他是一刻也不敢停歇,铆足了劲,忍着剧痛,只想能在天亮后,被众人发现之前,尽量能逃远一点,再远一点 并且,他仗着这十来年在山中生活的经验和熟悉程度,专往高山密林中钻,一路小心谨慎,绝不敢留下丝豪痕迹。 至翌日午时,他拖着伤残的右腿,柱着一截树枝当拐杖支撑,居然逃出了有五六十里之遥,来到了一片广阔无垠的山坡之上。 天气闷热至极,阳光猛烈,无一丝山风,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粘稠的黐着衣物,周身沉甸甸的,仿佛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在盛夏炎热的午后,这种情况常常有之,毒煞早也习以为常。 而且,以他对山中气象的熟悉程度,他估算着,至多明日午时前后,便会迎来一场极端恶劣的天气。 此刻,他在山坡上乍然回头,眺望远方,只觉异瞳跳个不停,心中隐隐腾起极度不安的感觉。 虽然自己一直在往深山老林里钻,但身后那帮人,没一个是吃素的。特别是个死瞎子,他最为熟悉山中路线,难保他不会带着人追上来。 自然,他是不可能想得到,此刻,带路来追他的不是秦春岭,而是一只白鹰。 他望向四周,仔细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心脏狂跳不息,异瞳闪出邪恶嗜血之光,掏出了由小伍身上收刮来的荷包,拉开封口,由其中掏出了几锭沉甸甸的元宝银出来,向山坡上那棵孤零零的大树走去…… 越靠近,他唇边的笑意便越阴郁。 毒煞在前拼命逃窜,宁何苦带着众人在后不近不远的一路追踪。 总之,保持着最恰当的距离,不远不近,咬紧毒煞的尾巴就行。 当然更不能让毒煞发现他们这条尾巴的存在。 众人有若雪带路,便有恃无恐,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说,偶尔还会停下来拌个嘴,小吵小闹一番。随带还欣赏一下大山中自然界的各种奇景奇观。 如此这般,若不是申无谓时时将毒煞挂于嘴边,温和礼便会时常恍惚,常以为自己还是在游山玩水之中呢。 翌日午后。 天气比任何时候都要闷热,无一丝山风,众人皆汗湿衣裳,恰巧身在一广阔的山坡处,地上皆是黄土荒草,荒芜一片,绵绵不绝。想找个阴凉之处,竟四寻不见。 宁何苦抬头寻找若雪的身影,四顾无影后,不小心将目光落在了李琬琰的乌发之上。 这几日皆在山中行走,路旁时常有树枝勾到发鬓,牵个衣角什么的,至李姑娘发髻松散凌乱,仪态微微不整,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众人也见怪不怪!彼此彼此! 但宁何苦眼中所见的,并非只是如此简单,他定睛细看后,即惊了一惊,继续定定的看着李婉琰的一头秀发,若有所思。 申无谓原本要问他,该往何处走,却被他的怪异目光给吸引过去,继而也紧紧盯着李琬琰的秀发看起来。 这一看不打紧,他可没有宁何苦那般的城府和深思熟虑,随即便毫无征兆的狂笑不止。 翠柏见他一直无礼的盯着主子看不说,竟还放纵嘲笑讥讽,原本刚想发火来着,可目光向上后落在申无谓的头上,就被他的一头乱发给吸引住了。 此时的申无谓正低头笑得欢畅放肆,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一头乱发正根根竖起,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像极了炸毛的公鸡,怒发冲冠,无风自凌乱。 可此时的他正处于嘲笑别人的状态之中,心情好得不得了,并没有丝毫发怒的迹像,又怎么会怒发冲冠呢? 继而,他又看了看宁何苦,又依次扫过了温和礼和小伍,当然还有自己的主子,之后,便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指着众人慌乱的语无伦次,更加结结巴巴了,“姑娘,您的头……你你,你们的,头头,怎么都,都……” 继而,众人一一互看,皆发现了对方的异常之处,啼笑皆非…… 第72章 山中遭遇极端天气 君子素重衣冠之楚楚。 若在平常,大家的头发皆梳得一丝不苟,发冠也束得整洁完善,不留一丝余发残留在外。 可是在深山老林之中呆了数日之久,谁还能做到衣冠楚楚,一丝不苟呢。 此刻,全部人头上那散乱的发丝,无一例外的皆呈倒竖状,就像是空中有一股神秘的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它,无法自拔,且一直在不停地微微颤抖。 “哈哈哈哈哈……” 翠柏刚惊异的叫嚷完,申无谓便逐一指着众人的头顶,继续放纵的一通大笑,直到笑得肚痛方才罢手。 李琬琰狠狠剜了他一眼,但眼见着众人的发型着实离奇古怪,也实在是忍无可忍,垂首莞尔。 温和礼眼都看直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就去顺就近小伍的头发。 然而,那些炸了毛的发丝,刚顺下来一放手,又会再次倒竖直立,无一根会如平常乖乖服贴下垂的,温和礼惊愕万分,如见了鬼般地不停囔囔,“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子呢?” 申无谓笑完刚直起腰来,便随口接了一句:“天地不仁啊!以万物为刍狗,你我,大家皆是一样样的,公平公正又好玩,太好玩了。” 宁何苦没心思听他瞎咧咧,眼见着众人的头发越飞越高,无风自舞,又看看沉寂无云的天际,有隐隐黑云阵阵,也来不及解释,只吼了一声:“大家快跑”,随后便一把拽了狂笑不止的申无谓,往山坡的左侧处狂奔而去。 众人不明所以然,自然也不太想听他的话。可脚步却很实诚,随着他一道狂奔向前。 申无谓地狂笑来不及刹住,就被宁何苦拖着,莫名其妙地一通狂奔,笑容被身体带动地风给吹得七零八落,烟消云散。 他刚要发火,陡然又想起上一次宁何苦喊跑的情形来,鉴于前车之鉴,一把甩开宁何苦的手,脚下生风,一骑绝尘,一时间竟将众人远远地甩于身后。 跑了小半个时辰,他方敢停下,回首一看,居然不见众人追来的身影。便纳闷自问:“难道方才不是有猿猴追来吗?他们怎生跑得如此之慢?难道只有我一人怕被猿猴追吗?” 郁闷了好一阵后,方见着众人相携着,跌跌撞撞前来的身影,他方顿悟,不是他们不怕,而是自己实在是跑得太快了。 他弓腰用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往众人身后瞧。 他瞧得清清楚楚,众人身后,并没有一丝一毫其他生物的影子。 他方放下心来,迎过去,瞪眼看着宁何苦就鬼吼鬼叫:“好端端的,你喊快跑做甚,吓死我了,还以为又有大猿猴追来呢?” 宁何苦反手指指自己的一头怒发,还有申无谓的,以及其余人的,反问:“这叫好端端的?” 申无谓:“……” 他伸手顺了顺自己那毛毛躁躁的头发,蹙眉不快,“那你倒是说说,大家伙的头发怎么跟群魔乱舞似的?这又跟你喊‘快跑’有何关系?” 众人皆幽怨地给了申无谓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申无谓被瞪的甚感委屈无辜,“你们瞪我作甚,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要不你们换个形容词?” 众人:“……” 此刻可没人有心情同他斗嘴。只想知道,宁何苦为何要带着他们一通狂奔乱跑。 宁何苦不说话,得理不饶人的申无谓一时得意,便拉扯着宁何苦咄咄逼问:“快说,你为什么要我们跟着你瞎跑?还有,大家的头发到底是咋回事?跟个鸡窝窝似的。” 众人又忧怨地瞪着申无谓看。他道:“你们瞪我作甚,换了个形容词,你们还是不满意吗?” “……” 宁何苦一直在东张西望地找寻可藏身之处,直到有了眉目了才顾得上说话。 他道:“这是老天爷在提醒我们,不久之后就会是一场雷电交加,暴雨滂沱的极端恶劣天气。要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若不然,就有会被雷劈中的危险。” 申无谓虽不解发丝倒竖同雷电有何关系,但听清原来不过是一场暴雨雷电将至后,便大大松了口气,抬头看天,嘴里嘀嘀咕咕的不满,“什么鬼,不就是要打雷下雨吗?至于让这头发立起像个鬼一样吗?” 众人再次忧怨的瞪了他一眼。 温和礼舔一舔干涩的嘴唇,刚要说话,恰在此时,妖风大作,天际黑云滚滚涌来,一瞬之间,原本万里晴空便被黑暗侵吞占据,再无一丝光明泄露。 申无谓圆了嘴望着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的众人,嘶声道:“臭小子,你的嘴是不是找高僧开过光?” 温和礼抓紧小伍才稳住身子,隔着数人看见被狂风吹得衣裙猎猎的李琬琰,心中着急四顾,依稀见着不远处旷野之中,有一棵独自成荫的老榆树,便雀跃大叫,“大家快去那树下躲雨去。” 宁何苦一把拉住了他,“不可。” 温和礼怔了怔:“为何不可?这四顾茫茫,那树下是唯一可遮风挡雨之处。” 申无谓跟着瞧了一眼,之后顿悟,帮着宁何苦说话,“别废话了,赶紧跑,去那边山崖下找个岩洞什么的,才是最安全的。” 狂风不息,黑暗不散,众人相互搀扶着,逆风而行,艰难前行。 好不容易的,终于在五里远的一半山腰处,找到了一处浅浅的岩洞,半人多高,刚好可容六七人藏身。 众人便相继进入,紧紧挤于其中。 狂风继续放肆的刮着,如墨的黑暗亦越来越浓。明明是午后时光,但却犹如深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影随形。 风继续一直呼呼的刮着,黑暗亦一直笼罩着,但雷电暴雨,却迟迟未至,仿佛在考验人的耐心一般。 终于,远处一道闪电劈开长空,将天际一分为二,随后传来响彻云霄,震动天际的“轰隆隆”一声巨响,仿佛就在众人耳畔炸响开来,炸得人耳中嗡嗡作响, 被众人护在最里面的李婉琰,早就捂紧了耳朵,紧闭双眸。 接着又是连声巨响,不说胆小的温和礼了,就算是申无谓,也不觉间捂了耳闭上眼,不敢直视那一道又一道,划破长空的曲折闪电。 巨雷一声连着一声,一下又一下的劈在荒野之中。 乍然又是一声巨响,申无谓睁眼一看,止不住一声惊呼,“快看,方才那棵榆树被雷劈了,拦腰截断,燃起来了。” 温和礼伸手擦去额间的冷汗,低声道:“好险好险!好在方才没去那树下躲避。” 申无谓悠悠接道:“书呆子,在野外若遇着雷雨天气,是绝对不可以在大树下避雨的,随时都有可能被雷劈的危险,懂吗?” 温和礼继续冒冷汗,“懂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雷公电母对凡界之地发足了淫威武力,方心满意足地渐渐退去,换雨神出场。 只听得一阵阵急骤的雨声,由远及近,由弱至强,就如天河倾泄,河水倒灌而下,要将人间给淹没一般。 终于不用再听到那可怕的雷声了,虽大雨倾盆,雨水飘进了岸洞之中,但众人还是全都松了一口气。 申无谓看着山下那被雷劈的老树,又看看宁何苦那张若有所思的脸,伸手帮他掸了掸脸上的雨水,低声道:“你又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 “老无,今日这雷有点古怪,一下又一下的,全都劈在那棵大树以及其周围之处。仿佛就是针对那棵大树而来的,你说怪不怪?” 申无谓:“……” 下一刻,他紧紧巴拉住宁何苦的手臂,神情古怪,神秘兮兮,“你可别告诉我,有人能控制这天上的雷公,其指向何处,雷公便劈向何处吧?” 宁何苦水目闪耀如繁花盛开,“若我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你会相信吗?” 申无谓:“……” 若在以前,他肯定会大大咧咧的讥笑着一口否定,可有了“含羞泉”的前车之鉴后,他再也不敢轻易否定宁何苦的任何推测之言了。 他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自我安慰又能解释的通地说词,“或许是,那树下藏着什么山精怪物,才会招来雷公一直劈的~吧?” 其余众人听了他二人间的对话,先是惊愕惊恐,再是啼笑皆非,无言以对。 宁何苦的话是诡异到令人难以置信,但申无谓的话,却是荒谬又古怪,令人既想笑,又不敢笑,还莫名其妙的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只是有点道理而已,但绝对不可信。 半晌之后,温和礼方小心翼翼的问:“宁兄,大叔,您们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吧?” 看来,只有单纯的温和礼,才会傻傻的将申无谓的戏谑之言给当成真话。申无谓忍不住剜了他一眼,摇头无语。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从来不相信自己说过的话。 李婉琰瞧着前方的宁何苦,瞧着他长长眼睫上的那一滴将滴未滴的雨水,忽然就柔声道:“其实,要引得雷电劈向固定的地点,也是有可能的,只要事先在固定的地方放置一些金属物件,就比如银子啊金锭什么的,便可引得巨雷来劈……” 第73章 阴狠毒煞引雷劈人 李婉琰虽从未有过野外生存的经验,但她平素涉猎广泛,关于何物能引起雷霆万钧之怒,倒也还是知道一些的。 申无谓僵了一张脸,一时无言以对,只见温和礼惊恐地磨着牙齿,“这世间竟还有这种操作?雷霆万钧之势亦可招之即来,也太可怕了吧!” 宁何苦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和煦一笑安慰,“温兄,也不必太过大惊失色,这世间一切难以解释之事,当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之后,便会一笑置之,叹一声不过如此尔尔!” 温和礼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也轻松不起来,只觉得万分沮丧颓唐,“但是,小弟却是一个都搞不明白,我是不是很笨。” 申无谓斜睨了他一眼,挖苦道:“呵!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书呆子,你就是书读得太多了,读死了,反而不通透伶俐了。还是那句老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若继续在外游历个三年五载的,见得多了,到时自然就会无师自通。这些个通过无数次实践后所获得的经验之谈,可比读死书要强上一百倍的,懂不?” “嗯嗯,在下懂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大叔教诲。”温和礼彬彬有礼,诚惶诚恐,虚心受教。 李婉琰忍无可忍地剜了他一眼,也板了脸挖苦说教:“医怪有那么显老吗?他似乎也大不了我们多少吧?你大叔大叔地叫着,不累得慌吗?还有,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些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你是都还给老师了吗?又或是都还给书卷了?” 还得是李姑娘的说教厉害,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措辞端严,一语中的,正正敲中读书人的名门所在。 一语惊醒梦中人,温和礼双手一揖,正色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可牢牢记住了。” 温和礼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听得李姑娘秀眉微蹙,别过身去不再理会。 宁何苦则暗戳戳瞟了她一眼,心道:要拿捏住书呆子,还得是李姑娘。 她虽然好似处处瞧不起书呆子的所作所为,但又是处处不自觉地会维护书呆子,真心为其设身处地地着想。 恰好,书呆子虽表面惧怕于她,但实则上却又并不十分讨厌她。且时不时地,亦会发自内心地,自然而然地关心关怀予她。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又是世交之家,情分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总之,说不定这一趟回去,在不久的将来,书呆子就该去李府下聘了吧? 一时无人言语,皆静听风雨之声。 暴雨如注,被狂风席卷着渐渐远去,来得快亦去得快。雨势渐弱后,天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些明亮。 见风雨声不再急促,且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申无谓实在是等得有些无聊,便开始躁动起来,不停扭动身体,向外张望。 他等得不耐烦了,便继续先前的话题:“小子,还是老问题,为何我们头顶的发丝飞起,便会有极端的雷电天气呢?” “这个嘛?”宁何苦皱起鼻头谦虚道:“要如何解释呢?其实嘛,你要我说个原因究竟出来,我也是答不出的。正如你方才所说,这些都是通过无数次的实践后,所获得的经验之谈罢了。简单,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 他装模作样的假意思考,温和礼心无城府道:“见多识广,博闻强识。” 宁何苦冲着温和礼直乐呵。 申无谓看不惯他那得意扬扬的嘴脸,揶揄道:“你又何必谦虚?经验之谈罢了,你这么多年在野外行走得出来的经验,可太非同一般了!” “正是!宁兄知道的可太多了,小弟佩服。”温和礼亦心悦诚服地附和。 “过奖过奖!不过皆略懂一二罢了,皮毛矣!不足挂齿。”宁何苦继续谦虚过度的样子,让申无谓看了真想打他一顿。 他忍住手痒痒的冲动,眼见着洞外瞬那间风停雨驻,天清气朗,便住了嘴,起身就往外冲,口中还直嚷嚷,“雨停了,老怪我倒是要瞧瞧去,这天雷是如何招之即来的?” 原来,他一心惦记着方才宁何苦说过的,那一番“招雷劈”的推测之言,迫不及待地就要冲出去看个究竟。 一马当先,他朝着旷野中那棵孤零零的大榆树跑去。不对,现在只是一截树干了。众人亦步亦趋。 随后,便听到先到达现场的申无谓一通哇哇鬼叫:“我去,这雷还真就对准了这棵树猛劈啊!” 宁何苦紧走两步,一眼便见着那棵被拦腰劈断的大榆树横亘在旷野之中,树叶皆被雷火烧焦殆尽,只余下一株偌大的树杆和横七竖八的枝枝丫丫。 在其周围,有好几处被烧焦之所在。 看情形,应该是被雷劈中后,至地上的野草燃烧所致。 申无谓正围着那些被烧焦之处转圈圈,后又围着那横亘着的半截榆树转圈圈,口中还不停地嘀嘀咕咕。 宁何苦拉住了他,“你转了这半日,头不晕吗?我看都看晕了。” 申无谓叉着腰回:“我在找李姑娘说的那啥?那能招引雷劈的东东。” 宁何苦摇头苦笑,便俯身在那烧焦的榆树下用力地扒拉起来。扒拉走树枝枯叶,扒拉走灰烬泥泞,不一会儿,他泥泞的手中,便多了一垛焦黑的物件。 申无谓惊讶地将之接过来,用衣袖用力擦拭着其中一处,直到擦出一小片铮亮的颜色出来,再看清是何物体后又开始哇哇鬼叫:“这这,这不就是一锭元宝银子吗?” 宁何苦没理会申无谓的鬼吼鬼叫,继续埋头扒拉,其余众人皆围上来,围观申无谓手中之物。 “莫非,这元宝银便是李姑娘所说的,可引雷劈之物。”温和礼又圆了嘴眼,这次倒还算不笨,反应灵敏。 “是的,银制物件最容易招雷劈了。只要事先在树上的高处放置上一些银锭子,便九成九可引来雷击。”李琬琰一边心不在焉地答,一边瞧着宁何苦忙碌的身影。 此时,宁何苦又在那横七竖八的树枝之下,找到了两块焦黑的银锭子,正看着它们在微微出神。 看来,李姑娘说对了,还真有人在大榆树的高处放置了银锭子,且还不止一处。 想来,是有心引雷之人心思慎密,生怕少了,引不来雷霆之怒。索性就在树上的枝枝丫丫之间分开放置,以保万无一失。 申无谓引着众人呼拉拉地围到宁何苦身前,看着他手中之物,又看着他凝重之神色,知事态严重,便再也不叫嚷了,而是黑了脸,咬着牙,忧心忡忡地问:“这又是那毒煞的手笔,对吧!世人最阴毒不过是借刀杀人,他倒好,来个借雷劈人,死无对证,天衣无缝。真是好手段,好心机啊!” 宁何苦一时无言以对,继续沉思中。 倒是李琬琰悠悠接道:“能布下这一引雷局之人,着实不简单。他应该是同宁公子一般,先是预判到了即将会有一场极端的雷电天气,还知晓可用银锭引来雷击,最后再选中了这一望无际的空旷之地来布局。 因为,一般人如果走到这处地方,忽见狂风乍起,天色暗沉,暴雨将至,便会自然而然地于就近找躲避风雨之处。而此处四顾茫茫一片,无其他遮挡之物。最后,这棵老榆树便是必然之选。 但好在,宁公子反应快,带咱们一路跑到山脚下,寻了一处岸洞躲避,才安全逃过此劫。想来,那布局之人定会大失所望吧!” 温和礼后怕得低下了头。 申无谓则继续磨牙,“难道说,那恶人已经知道我们在背后追踪于他,才故意在此处布下了杀局?” 申无谓看向宁何苦,愤怒之余,还有忧心忡忡,后者缓缓道:“应该不是。毒煞为人,素来心思慎密,不管身后有没有人追踪,他此举,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再说了,他肯定知道我们是不会放过他的,任何时候,他都会当身后有人,故而行事皆会万般小心,千般谨慎。反正他挺有自信,觉得就算被人追着,他也能有法子应付。” 申无谓松了口气,继而又恨声道:“这恶人,居然知道这么多,还自信。我呸!等捉到他,看老子不挖了他的双眼,砍了他的双手双脚,看他还如何作恶?如何自信?” “对,砍了他的双手双脚,看他还如何作恶?”接申无谓话茬的,居然是从不轻易开口的小伍。 还是和申无谓有小小嫌隙的小伍。 温和礼是了解小伍性格的,知道若不是有事发生,他是不可能轻易置喙评价的。 然没等温和礼出声,宁何苦便恍然大悟地冒了一句:“原来,这毒煞放在此处引雷的银锭子,竟然是由小伍身上偷的啊!” 众人:“……” 原来如此! 小伍余怒未消,“正是,偷了我的荷包不说,还敢用我的银锭子来引雷作恶。好在没有伤到公子,若不然,小人定然是要将他给剁成肉馅的。哼哼!” 毒煞真是天怒人怨,离死期也不远了。 只要当毒煞是仇人之人,便是申无谓的朋友。他早忘了和小伍之间的小小嫌隙,一心一意地同小伍一起同仇敌忾,“这种人,早该死了,就是死上一百次也不为过。” 温和礼赶紧安慰小伍,“钱财乃身外之物,丢了也就丢了,勿气恼。只不过,这恶人心机甚毒,着实可恶,下次再见着他,你就算是要削他的手手脚脚,我也绝不拦着。” 众人皆为之莞尔。 宁何苦边笑边插了一句:“小伍,你的荷包里一共有几块银锭子呢?” “六块!”小伍脱口而出。 宁何苦笑而不语,便继续去那泥地中扒拉起来,温和礼连忙阻止,“宁兄,不用找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一点都不重要的……” 第74章 有白狐拦路 宁何苦继续在泥泞地中扒拉着,一边扒拉一边朗声回:“这一锭元宝银五十两,六锭的话就是三百两,足够一普通人家户三年的口粮了,怎能任其置于荒野之地而不顾呢?唉!你们这些个有钱人啊?真是不知道赚钱人的辛苦。” 温和礼:“……” 申无谓由鼻孔里“切”了一声,“别理他,他就是个财迷,见钱眼开,做梦发财。” 温和礼:“……” 众人都好奇地瞧着宁何苦之时,他突然就惊讶地“咦”了一声,由烂草泥泞堆之中,抱起了一团雪白雪白的小雪团子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搂着那小雪团子,完美体现出搂在怀里怕紧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感觉。 “老无,你快来,快给它看看。” 众人好奇的围上前去,才发现那团小雪团子,竟然是一只通体洁白的小白狐。 此刻,它正蜷缩成一团,勉强睁开眼打量了一下,露出一线深蓝色的魅惑眼珠,气息奄奄。洁白的长毛上,还挂着几处刺目的鲜血。 申无谓拉着一张脸将手给背了起来,往后缩,“看什么看,你当我是兽医吗?我是绝对不会给动物看病的?” “黄牛都看了,也不差这只小狐狸吧?”宁何苦接得飞快。 申无谓:“……这能比吗?黄牛是家养的,这白狐可是野兽,岂可同日而语之。” 宁何苦转了转眼珠,灵台清明,“老无,这只小雪狐应该是大榆树倒下的时候被砸伤的,始作俑者便是那毒煞。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它和你也算得上是同一阵线上的盟友,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申无谓认真想了想,道:“言之有理。” 他伸手将小白狐接过来,突然就嘀嘀咕咕起来,“话本上说,雷劈的就是这些山猫妖狐之辈,你倒好,非叫我救它,你这是逆天而行,知道吗?” “哎!”李婉琰突然哀怨地叹了一声,揶揄道:“医怪怕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吧?臆想症有点严重。你再磨磨蹭蹭下去,它就要死了。它可千真万确是被毒煞给害死的,可怜的小东西。” 申无谓斜睨了她一眼,不屑道:“笑话,到了我医怪的手中,它就是想死也是死不了的。” “嗤!”李姑娘轻轻嗤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留给申无谓自己去体会。 医怪也懒得再理她,找了处干净之地,将小白狐给放了下去。 趁着他为小白狐医治之时,李婉琰抬头向空中四望,秀眉微蹙,略有担忧,“怎么还不见若雪,它不会有事吧?” 喜爱小动物,这应该是女孩子的通病。就算是心机深沉的李琬琰,也不例外。 她关心完小白狐,又来担忧若雪了。 “姑娘毋须担忧,若雪它最是警惕,也最能感知天气变化了,更何况,鹰一向以悬崖而居,这点暴风雨,是伤不了他的,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来找我们了。”温和礼对自己养的若雪,那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 这不,他话音方落,便听见清亮的鹰啸之声由远及近,由弱到强,若雪那振翅飞翔的矫健身影,出现在天际之间。 它时而振翅高飞低落,又时而在云端肆意滑翔,最后惬意又敏捷地在空中翻腾了两圈,如行云流水,鹰击长空,王者风范一朝显露,绝对是霸气十足。 温和礼宠溺又傲娇地看着自家鹰儿,将右手高高举起,打了声呼哨,若雪最终轻轻降落在其手臂之上。 此刻的温和礼手掌雄鹰,稳如泰山,身姿英武,便如同一个矫健的猎人一般,凛凛不可犯,同他平常的温文尔雅,简直是天壤之别。 见小伍开始给若雪喂食,宁何苦便走过去看申无谓,后者刚给小白狐上完药,居然还给它检查了全身,看骨头什么的有无受伤。 诸事完毕,宁何苦便将其轻轻抱在怀中,又无比小心轻柔地顺了顺它身上的毛发。 一双纤纤玉手乍然出现,“我能抱抱它吗?” “当然!”宁何苦和煦一笑,轻轻将小白狐放在了那双纤手之上。 李婉琰边轻柔地抚摸着小白狐,边柔声细语:“据说,狐狸的天性便是报恩,公子此番好心救了它,来日它定会来找公子报答此番救命之恩的。” 宁何苦僵着脸:“……不会吧?这点小恩小惠的……” “呵呵!报恩?如何报?”申无谓讥笑两声,“是化身为大美人来以身相许,这般报恩吗?姑娘怕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吧?臆想症有点严重哦!” 呵!医怪果然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之人。 李婉琰懒得搭理,只轻轻将小白狐放到地上,柔声如春风拂面,“小东西,快回家找你娘亲去吧!” 那只小白狐像是听懂了她的言语一般,慢慢伸展开蜷缩的身子,还试着活动了一番四肢,随后灵巧轻盈的向前一蹿,几下便失去了影踪。 申无谓拍拍手,开始催促,“行了,快走吧?再不走毒煞就要跑得没影了。” 于是,若雪在空中引领着方向,宁申二人在前引路,一行人加快步伐,在泥泞的山道上小心前行。 又过了一日。 申无谓肘肘身侧的宁何苦,“小子,这都三日了,还没走出这片大山。我现在都有点后悔听你的话了。这一路之上,可是一点都不见毒煞留下的痕迹,万一有个万一,咱们就前功尽弃了。你看,你是不是赌得有点大了。” 此刻,申无谓只想能看到一点点有关于毒煞的行迹,他才能将一直纠着的心给放下来。 毕竟,追凶十年,才终于追到一个毒煞,要是再让他给跑了,申无谓有可能一辈子都会后悔莫及。 “放心吧!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恶人是跑不了的。你要他的痕迹,是吧?待我仔细找找,我就不信,找不到毒煞经过的一点点痕迹。”宁何苦悠悠闲闲的答。 随后,他便一路走,一路锐利地扫视着路边的野草野花,以及一切事物。 最终,他终于在路边野草丛下的泥泞中,扒拉出一个吃了一半的野果子,“看,这牙齿印,应该是毒煞没吃完随手扔下的。” 申无谓:“……你这爱扒拉的毛病得改改,像个要饭的叫花子。我生怕你又扒拉出个什么东东出来,让我给他医治。” “这叫堪查现场,寻找蛛丝马迹,懂不懂!”宁何苦一脸的无语状。 申无谓变了脸色,谄媚讨好道:“只要能捉到毒煞和他的同伙,你就全都是对的。” 此后,一行人随着发现野果子的方向,又向前走了两个多时辰,进入了一片树林之中。 林中道路崎岖不平,落叶树枝堆积其上,坑坑洼洼,深深浅浅,好不容易的,眼看着就要走出林子,到达一处颇为平坦之地,打头的宁申二人便加快了步伐。 这几日天气算是好的了,虽有大雾,但时聚时散,没有浓得不能视路,也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行程。 乍然之间,宁何苦只觉脚下一滞,感觉有什么东西牵住了自己的衣摆之处,至无法动弹。 他低头一看,立时便惊了一惊,原来是一只白狐张口咬住了他长长的衣摆。 这只白狐通体洁白无瑕,体型比成年的家猫还小一些,却有一条毛茸茸的长长的狐尾。 此刻,它嘴里咬紧宁何苦的一方衣角,狐尾高高翘起,一对如宝石般晶莹剔透的蓝眼珠温柔地盯着宁何苦,欲语还休。 这只白狐,居然同昨日的那一只是同一品种,皆是珍稀的蓝眼白狐。 只不过,这是一只已经成年的白狐。 宁何苦弯下腰去,轻轻扯了扯衣角,却没有将其由白狐的口中给扯开丝毫。 申无谓发现了他的异状后,随之也看到了他脚下的蓝眼白狐,便惊讶地“咦”了一声,嚷嚷道:“又一只白狐,它咬着你要做甚,莫非是你方才踩着它了?” 宁何苦委屈地摇摇头,“我那有,它自己莫名其妙就窜出来,咬住我不放的。” 很快,其余人皆围了上来,将宁何苦和那白狐围在中心,像欣赏宝物般地看着他们,欣赏品评。 “据说这种蓝眼白狐,最具灵性和最通仙气,它如今这般冲出来咬着公子的衣摆不放,看来定是另有蹊跷。”李婉琰是有些看好戏的成分在的,便悠悠道来。 温和礼莫名想起李婉琰说过的话,便喃喃低语:“报恩,报恩的。” 申无谓得出的结论最有意思,“依我看,是它见你生得好看,动了凡心,怕不是要将你给抢回去,做它的压寨夫人。不对,是压寨相公。” 宁何苦:“……” 众人一时轻笑不绝,然那白狐丝毫不惧生人,也不惧他们的品头论足,不仅没松开口,还咬紧了宁何苦的衣角,拖着他往回走。 宁何苦没有被申无谓的搞笑结论所打扰,他只是平静的看着那白狐,几次三番欲将自己的衣摆给扯出来,皆未果。 此时,又见它不仅没有松口,还一个劲的拖着自己往回走,便随着它退了两步,欲有所思。 申无谓一声惊呼:“你们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温和礼则忍不住继续嘀咕此前的言论:“报恩,报恩的。” 宁何苦后退了两步后便站着不动如山,一人一狐,一时僵持不下。 申无谓忍不住吼了一声:“哪里来的妖孽,缠着我家兄弟做甚。小苦,你就狠狠给他一拳,将它打得魂飞魄散就是了。” 宁何苦没有言语,反而仍由那白狐拖着自己慢慢的往回走去,急得申无谓扬起了大手,“你不忍心的话,就让我来收了它吧?” “不可!”宁何苦李琬琰异口同声阻止。 “为何不可,你莫不是真被这只妖狐给迷惑了心智吧?快点收拾了它好赶路!哎哟……你你……”申无谓刚冷哼完,乍然就惨叫了一声。 原来是那只白狐忽然窜起,在他的小腿上咬了一口后,“嗖”的一声,便隐入了草丛之间。 “找死!” 申无谓原地直接炸毛,抬脚就欲去追,被宁何苦一把拦下,正色道:“别追,它这是故意拦着,不让我们往前走的……” 第75章 报恩的白狐 宁李二人异口同声地阻止了申无谓的暴躁行为,是因为他二人皆心思敏捷,隐隐猜测到了白狐一再阻拦的其中玄机。 申无谓听了宁何苦之言,怔了一怔后语无伦次地反问:“你的意思是?白狐的意思又是?唉!甭管它是几个意思,它也不该动口咬人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宁何苦如夫子般板正说教道,“哎,白狐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得改,必须得改。” 申无谓跌足:“废话,它咬的是我,又不是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可真会说风凉话。” 宁何苦忍了笑道:“如果我说,它咬你也是为了你好,为了不让你去自寻死路,你信不?唉,你们都站好了,千万别往前走啊。” 申无谓:“……你这话是几个意思,你把话说清楚点。” 宁何苦指了指前方,眉眼笃定,“那儿,应该不是人走之地,你看着。”他边说话边向前走了好几步,最后停在了被白狐拦住的地方,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都先用脚尖小心地轻轻试探,直到感觉到脚下是可受力之处后,方才落脚下地。 申无谓原本还要碎碎念叨,见他如此这般,便将到了唇边的话给生生憋了回去,好奇地注视着他,观他究竟何为? 其余人皆是如此。 宁何苦一路试探着走了有两三步远后,便慎重地停了下来,弯腰小心将身前散落一地的落叶扫走,然后继续又轻手轻脚地捡走了那一地的,长长短短的枝枝丫丫后,便起身立于原处,半晌没有动静。 此刻,在他身前,飘着一片薄薄的轻雾,将他整个人和景况皆笼罩其间,朦朦胧胧又婉婉约约,自然也看不清他是为何事发呆。 “宁公子,你没事吧?”李琬琰关心地问了一句,便向前走了几步,欲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 正在发怔的宁何苦乍然一伸手臂,便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不让她再有前行一步的机会。 李婉琰躲在他身后,由他的右臂弯处探出头去,只一眼,便立时圆了樱唇,惊得晕了一晕,娇躯微颤,不仅随手就抓住了宁何苦的手臂,还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将身体紧紧贴在了他那英挺宽阔的后背之上,由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宁何苦:“……!” 身后众人:“……!” 当李婉琰那温暖柔滑,又自带女儿馨香的身体接触到宁何苦的那一瞬间,他先是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原本直挺挺的身子突然就更僵更挺了,一动不动,如被石化,更似玉雕。 继而,便是心如擂鼓,又如数只灵鹿在心间奔腾不息,身体里有大半的热血都直往上涌,直接染红他的脸颊脖颈,以及耳垂。 他干干地吞咽了一下,勉强才平复狂跳不息的心,僵着舌根一本正经道:“李姑娘若是畏高的话,最好还是先退回去,此处实在危险。” “嗯!” 李婉琰温顺地应了一声后,方才醒觉自己竟然紧紧抱着眼前人,侧着头紧紧挨着地,是一副不动如山的强健身躯。 并且,她听得分明,耳下那颗狂跳的心脏如潮汐汹涌,起起落落,明灭不定。 她立时惊得放了双手,涨红了脸颊,一时羞涩得手足无措加语无伦次,“不好意思,我方才就是……嗯嗯,你说得对,我就是恐高,被吓到了,所以才……才……” 越解释越像掩饰,她索性抿紧樱唇,连连后退数步,避嫌。 由他二人的对话之间,其他人皆听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高,不是一般的高。” 申无谓一马当先地几步上前,其余人亦步亦趋,但皆被不动如山的宁何苦挡于身后。 待他们如同前者探头一望之后,皆如同被李姑娘同化一般,倒吸一口凉气,头晕目眩。胆小的温和礼还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但仍心有余悸,喃喃自语:“怎会如此?” “奶奶的!”申无谓被惊得直接就爆了粗口,“这这,好好的一条道,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了悬崖峭壁,万丈深渊了呢?” 原来,宁何苦将身前的“道路”给打扫清理后,露出来的不是土地路径,而是一方悬崖绝壁之边沿。 一眼望去,云遮雾绕的深渊深不可测。 他若是再前行一小步,便会跌入崖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此前,悬崖边沿处堆积了厚厚的枯枝落叶,又加之云雾缭绕,视线模糊不清,便造成了前方是平坦之途的假象。 若不将那些枝枝丫丫的遮挡杂物给清除掉,是压根就不知道前方无路可行之外,还竟然是一方悬崖峭壁。 所以,倘若不是因为那只白狐拦住了宁何苦,此刻他和申无谓怕是已经一脚踏进了那万丈绝壁之下,摔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了。 众人皆冷汗直冒,随之皆齐齐后退了好几步,再好几步,确定是脚踏实地后,仍是心有余悸,心惊胆寒,心中三呼:“好险好险好险!” 申无谓惊吓完后,便诚意十足的做起自我检讨来,“好险好险啊!若不是那白狐有意好心阻拦,如今咱们俩早就小命不保了。亏得我方才还对他那般无理,惭愧惭愧,实在惭愧至极。”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琬琰柔声附和,双手合十,虔诚拜谢,“今日,咱们都得要多谢白狐救命之恩才是。” 众人皆怀感恩之心,同她一般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虔诚致谢。 申无谓惭愧感恩完,便径自直勾勾的盯着宁何苦瞧,“可是,你们说那白狐为何个个都不拦,偏生就独独拦住你一人呢?” 宁何苦无语脸,继而贫嘴贫舌,“我也很想知道,难道是因为我人品好,又长得好看之故……” “切!自以为是,臭美!”申无谓撇嘴不以为然。 “报恩,报恩的。白狐就是来报恩的。”温和礼还在神经质地重复着同样的言语。 李婉琰忍无可忍的剜了他一眼,最后却看向宁何苦,面容也随之柔和下来。她道:“万物皆有灵,或许,那只白狐就是认准了人,来找公子报恩的?” 宁何苦:“……” 不等他答话,申无谓便双手相击,福至心灵的嚷嚷起来,“我知道了,这只白狐同昨日你救下的那只小的,生得是一模一样,莫非它们是一家人来的?” 宁何苦:“……” 不等他答话,李琬琰难得的不同申无谓唱反调,附和道:“正是!医怪说得对!蓝眼白狐最是天生灵性,从来皆是有恩必报之仙狐。它定是感谢宁公子救了它的~家人,预感到你有危险,便急急赶来报恩还情来了。” “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现世报啊!”申无谓圆了眼信口而出。 众人:“……” 宁何苦抚额,终于可以说句话了:“老无,你这话说得,我听着好生别扭!然却又偏偏挑不出毛病来。哎!让我怎么回你好呢?” 众人:“……” 那边厢,温和礼忽然就自顾自的嘀嘀咕咕道:“山中有灵狐,感知恩人有难,遂前往咬衣阻拦,现世报~还恩情,亦是一段可流传后世的佳话嘛!对,定是如此!” “……” 申无谓嘲讽道:“干什么干什么,你是要写书立著吗?” 他只是随口一提,谁知温和礼听了就像捡着宝似的雀跃,“我决定了,要将出来游历的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皆记录成册,撰写成书,供世人赏读。” 申无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上起了大红。也罢,你喜欢就好,干我底事。” 他说完又想了一想,若有所思,又直接跳将起来,“不对不对!” 刚刚平复心情的宁何苦直接抚心,“哎哟喂,我的心脏好难受!” 申无谓顿足捶胸,“说起来,帮那只小白狐治伤的是我才对,它不来找我报恩不说,还咬了我一口,看,都咬出血了,这算是哪门子的报恩。这叫以徳报怨才对吧?” “……” 申无谓越说越气,便撩起裤管给宁何苦看伤口,宁何苦无语片刻,道:“拦住你做甚,等你一掌将它拍得魂飞魄散吗?” 申无谓:“……” 下一刻,他立马就收敛了怒火,讷讷赞同,“说的,挺对的。好在,拦的是你啊……” “……” 无人言语,他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看向宁何苦,言归正传,“好了好了,福大命大,大过难过。哥几个,继续赶路吧!” 他一路都是口水多过茶,终于说了句中听又有用的,众人便抬脚准备前行。 可刚想动脚,就又停了下来。因为,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好? 申无谓又开始唠叨,不过这次唠叨的对象换了,“书呆子,你家若雪是不是带错路了,它到底行不行啊?可不敢再往阴沟里带哦?” 温和礼:“……” 宁何苦见他将火都烧到了若雪身上,连忙道:“这不怪若雪,是我们不小心,上了毒煞的当了。” 申无谓又将目光聚焦在宁何苦脸上,“你几个意思,把话说清楚。” 宁何苦看上去有几分沮丧,直接答:“简单,就是我们一不小心的,就按照毒煞的意愿走错了道而不自知,最后便被他带到阴沟里去了。大意了大意了。” “……??” 申无谓结了舌尖,眼睛发直,“……还是不懂。” 其余人微点头附和。 宁何苦索性就地坐了下去,刚刚受惊过度的众人便以他为起点,横七竖八地坐了一地。他方道:“老无,你还记得我们在去凤尾峰的路上,被那群猿猴追赶,最后慌不择路的掉进天坑之事吗?” 第76章 冥界之花 申无谓自嘲道:“当然记得,哪儿敢忘呢!这种事情,百年一遇啊!” 李婉琰也若有所思,秀眉微蹙,“那一次,我们好像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偏了路线,最后还误入了原始密林之中,差点就走不出来了。难道说那一次也是毒煞搞的鬼?” 其实,她当时就觉得奇怪,明明是按照图上标注的路线走的,却偏偏就走错了路。宁何苦提起,她才恍然顿悟了其中玄机所在。 申无谓还是一头雾水,他转向宁何苦,疑惑道:“毒煞做了什么手脚?” 宁何苦道:“他应该是在桦林动的手脚。就是提前砍去了一些白桦树,故意制造出一条空阔地,类似于林中通道之地出来。你们都知道,人在本能和潜意识之下,就是会自然而然地沿着宽敞一些的空地前进的。如此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走上别人早就安排好的,想要引导我们前去的道路,最后便会误入歧途,掉入深坑的有之,误入密林的也有之,最后的结果都是九死一生,难有生机。” 众人皆在细细咀嚼他的话中之意,想明白后李婉琰咬着玉牙,柔柔道:“我懂了。想来几年前,那猎户带着官差去寻金丝楠木林时,便是如此这般,不知不觉中被误导着误入歧途,不仅掉入了天坑之中,虽然侥幸被同伴救起,但最后还是同我们一般,误入了那片原始密林之中。” 宁何苦轻轻颔首,刚欲言语,申无谓便跳将起来,眉头拧得像只丝蚕,凶巴巴道:“那刚才我们又是如何误入歧途的?” 宁何苦微微想了想,灵台一片清明,“有了,老无,你还记得我由草丛中扒拉出来的那个啃了一半的野果子吗?” “记得,别废话,你直接说答案就是。”申无谓不耐烦了,他对过程毫不感兴趣,就只想直接知道答案。 但往往,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宁何苦:“那是毒煞故意留下的。这一路之上,他一直小心谨慎,没留下过任何痕迹,怎么偏偏就留下一个啃了一半的野果子呢?” 众人:“……言之有理!” 宁何苦叹了口气,很是沮丧的继续,“然后,我们便随着野果子的这条路径,走到了悬崖边上。在这之前,那悬崖边上自然是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应该是毒煞故意在崖边横插了一些树枝,然后再在上面铺上枯枝败叶。加上这山中常年有雾,视线受阻,很容易就造成了那是一条路径的错觉。” 他边说话边叹气,因为是他亲手将那野果子给扒拉出来的。等于也是他带领着众人走上岐途的。 申无谓直接从地上弹跳起来,双目赤红,摩拳擦掌的恨声道:“这个恶毒的东西,还真是狡诈恶毒,无所不用其极。老怪我恨不得马上生啖了他。气死我矣!” 众人虽没有他激愤,但一想到方才那只有几步之遥的悬崖峭壁,忍不住也群情激愤,各自恼怒。 申无谓骂骂咧咧一通后,还不解气,随嘴就开始胡乱咬人,他指着宁何苦无理取闹,“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没事扒拉个什么劲呢,扒拉个恶心东西出来,你知道不!你这爱扒拉的毛病得改。必须改。” 申无谓正在气头上,也就是随嘴那么一说,他也不会真的怪责宁何苦,反正他们两人平常都是说笑玩闹惯了的。 但李婉琰却较起真来。她忽然起身理正了裙摆,正色纠正了前者的指责,“不怪宁公子,始作俑者并不是他。之前可是你一直在叨叨叨,说一路之上见不着毒煞的痕迹,你不放心,然后便逼着他去找了个线索出来。这事才过去两个时辰,医怪不会如此健忘吧?” 这群人当中,若论伶牙俐齿,毒嘴毒舌,一语双关,话中有话,李婉琰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自然,她一句话便噎得申无谓无言以对,只余瞪眼喘气的份儿。 宁何苦偷偷描了一眼毫不避嫌的为自己讨公道的李婉琰,只见她站在风中,身姿窈窕,衣袄飘飘,艳如桃李,心中似是有根弦被无端拔弄了一下…… 他连忙抬头四望若雪的身影,以此掩饰那慌乱的心跳声。待看到若雪之后,便起身拉了申无谓就往回走,笑着打圆场,“走了走了,赶路要紧哈。” 温和礼也连忙起身陪着笑脸一起打圆场。“宁兄言之有理,总之是有惊无险,值得庆幸,赶路,赶路要紧。” 申无谓先被毒煞恶心了一把,又被李婉琰指责了一番,心情差到了极点,便甩开宁何苦的手,颓唐之余又忧心忡忡,“这毒煞如此奸滑,总能将人心给算计得准准的,咱们此次放虎归山,不知是福是祸?” 宁何苦凑近他安慰:“老无,你患得患失作甚,你忘了我是谁了吗?为了那悬赏金,为了能早日实现做个富贵闲人,我能让他溜走吗?真是的,对我要有信心,对你自己,亦是如此! 还有,你看无论他耍什么手段花样,咱们不是都好好的吗?吉人自有天相,智者亦有天助。你看你生就一张吉利的脸,而我则是智力担当,咱二人双剑合壁,何愁大事不成?” 申无谓被宁何苦的贫嘴贫舌给逗乐了。 他乍然想起自己只身追凶的那十来年,何曾如此沮丧过。之前那永不磨灭的豪气干云,一追到底的雄心壮志呢? 一念至此,他立时抛却了患得患失,揽了宁何苦的肩膀,言语铿锵,“行,那咱二人就珠联璧合,同仇敌忾,一鼓作气,永不泄气,定能将那魔罗五煞给手到擒来,绳之以法,受之我刀。” “嗤!”李婉琰忍不住轻笑一声,樱唇微抿,眉眼半弯,“珠联璧合,这形容词用得可真好!” 申无谓白了她一眼,此时壮志在胸,豪情满怀,自然懒得同一个小丫头计较,他只拉了宁何苦就往前走。 若雪在空中飞翔,一行人又随着它指引的方向,返回林外另寻前路。 与此同时凤尾峰的山涧旁。 青松青竹杨槐正聚于一处,低声商讨,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劲装随从。 青松看着青竹,“大哥,我们已经在山涧两旁找了足足两日了,可连那个的影子都没见着,你说会不会压根就没有呢?” “姑娘说是可能有,叫咱们仔细找着,若不然,他怎会叫我回飞纱村去,再带上你们几个来寻呢。听姑娘的,准没错。”青竹还是一如继往的老成持重。 “若一直寻不到呢?”青松再问。 “两日,若再找不到,咱们就去找姑娘去。” 青松爽快应道:“行,都听大哥的,大哥说的也准没错。” 一侧的杨槐一言不发。 两日后。 一无所获的青竹带着众人就往山中走,前去追赶主子,青松紧随其后,不放心的问:“大哥,姑娘他们都走好几天了,咱们能追上吗?” 青松一直在问,青竹也总是不厌其烦的答得很详尽: “自然能,姑娘沿途都给我们留下了记号,依我们的脚程,要追上他们,不成问题。不过,姑娘吩咐过,叫咱们别跟得太近,若中途有任何变化,她会随时留下信息,让咱们见机行事。” “可是,这山中如此广阔,万一找不着姑娘留下的记号呢?”青松总是会质疑的再多问上一句。 也不怪他,之前被困在原始密林中时的那滋味,并不好受。且记忆犹新,自然是要防患未然的。 “姑娘那么聪慧之人,她留下的记号,自然定是又隐蔽又明显的,肯定能找着。放心哈,听姑娘的准没错。” “行,听大哥的,大哥说的也准没错。”青松又爽快应。 呃! 青竹大哥的口头禅永远是“听姑娘的,准没错”。 而青松弟弟也总会在多质疑一句后,以异曲同工的口头禅“听大哥的,准没错”来爽快收尾。 这二人还真是,居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尽的腻歪劲儿。 怪不得杨槐一直离他二人远远的,慢腾腾跟在他二人身后,一言不发,满脸嫌弃。 一行人前行中。 青竹在前走着走着,便时不时的,总会在地上的石头上,路旁的树杆上,又或是宽大的芭蕉叶上,发现一把小小的弓箭。 是李婉琰随手用眉笔画下的,而箭头所指的方向,自然便是她一路前行的方向。 随着她的指引,青竹一行人便顺顺当当的来到了一处山坡下。 路边一石头上,青竹同样看到了一把小弓箭。但在箭头下却多了一个“花”字。 他立时精神一振,随着箭头所指的方向,找到了山坡上的含羞泉。 但他却没在含羞泉边多作停滞,而是直接绕过泉水,来到了树林后的一条山溪旁。 这里,也是当初宁何苦发现山溪鲵的地方。 难道,青竹他们是为了捉山溪鲵而来? 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在溪水中寻找,而是随着溪水两侧岸上,那些石头缝中,野草野花丛中,树下的枯叶丛中,进行了一番地毯式的搜索。 一条小小的山溪,不同于山涧深远流长,由头至尾并不是很长,要找到源头处,倒也不是很难。 三个时辰后,一随丛发出一声震天响的惊呼声:“找到了找到了,老大快过来。” 青竹三人循声而至,皆紧紧盯着他脚下之物,屏息凝神,似是惊喜得过了头,难以置信,忘了言语。 那随丛站在山溪边不远的一棵银杏树下,他脚下枯叶丛生中,生长着两三株通体洁白的植物。 只见其茎长不足半尺,比大拇指略粗,无花无叶无香气,从头到尾只有一根茎干,顶端形状如同一枝尚未开放的小小喇叭花,微微下垂,通体稚嫩,洁白如玉,在树荫下散发出晶莹剔透的诱人光泽。 这样一株小小又稚嫩的植物,若是一个不留神,仿佛不小心用手指轻轻一碰,它便会应声而折。 如若不小心将之毀于脚下,立时便会碎如齑粉,随风消逝,难觅其踪。 青松激动的扯住了青竹的衣角,声音微颤,“大哥,这这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冥界之花吗?” 第77章 钓鱼钓到了南海边 青竹自言自语道:“姑娘说过,要于这茫茫雾山中,找寻一株小小的奇草,无异于大海捞针,亦难如登天。但是,她还说过,这奇草有一个特性,喜阴冷潮湿的环境,多腐生于枯枝落叶之中。最最重要的是,据说有大鲵出没之处,便常伴有此草生长,果不其然,还是姑娘厉害。” 青竹开口闭口,三句话皆不离李婉琰,可见其对主子的敬佩和忠诚是深刻在骨子里的。 青松照样多质疑一句;“可是,它生得如此小巧,弱不禁风的,真是传说中那神秘诡异的‘冥界之花’吗?” “它叫冥界之花,也叫幽灵草。就是因为其生得小而神秘罕见之故。”青松边说边阻止其他人再靠近一步,生怕他们动静大一些,便将眼前那株幽灵草给吓得消失一般。 青竹躲在青松的身后,不放心地又多问了一句,“可是,大哥,这花怎么不开放呢?不开的话,是不是就代表没有成熟,也就没有药效呢?” 青竹回头宠溺地看了他一眼,“姑娘还说过,这花只有在夜晚才会开放,所以,它才叫做‘冥界之花’。一般是没有人会见到它开花之时的。” 青松心中叹道:“生长在高山的腐叶丛中,还要夜里才能盛开,真不愧这“冥界之花”的称谓。 他正想着,青竹便由一随从手中接过两把小锄,递了一把给他,嘱咐道:“小心一点,千万别触碰到它的底部。因为它没有根茎,稍微离开土壤,就会枯萎。所以,一定要将其周围两尺宽,连底部两尺深的泥土,全部小心挖起来,才能不损伤其分毫。” 随后,他二人便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一寸一寸,连草带土将幽灵草给完完整整地挖了出来,放进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大背篓中。 青竹对那背着竹篓的黑衣人正色道:“阿强,你们四人一路千万小心,将这幽灵草平安无事的送回府上去。记住,若途中幽灵草有所损伤,你们也就别回府去了,自己找个山清水秀的埋骨之地吧!” “……” 阿强慎重点头,不再言语,小心护着肩上的背篓,带着另三人往回走去。 青松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长长吁了口气,悄声道:“原来,姑娘进山的目的,是为了找幽灵草而来。还真就被找到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他的语气中有惊叹,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佩服之情。青竹也悄声附和:“姑娘说过,只要跟着医怪他们,要找齐那六味奇药,指日可待。这不,不过半旬,咱们就找着了一味,想不到吧?姑娘可谓料事如神。” “大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跟着医怪他们,才能找齐那几味奇药呢?那医怪又不找药,他只一心要找那魔罗五煞报仇,于药无关啊。”青松皱眉循例质疑。 “这?”青竹第一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一阵方道:“姑娘没告诉我原因。算了,她不说,自有她的道理和原因。所以,咱们只管无条件执行和相信她,准没错。” “好,都听大哥的,大哥也准没错。”青松眨了眨眼,看见身后走得慢腾腾的人,催促道:“老杨,你能不能走快点。” “腿~短,走~不快。”杨槐慢条斯理又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你的腿还短?”青松忍不住伸出自己的,远远地和高瘦的后者比对了一番。 李婉琰这四个贴身护卫,青松翠柏,青竹杨槐,身高体型几乎一样,就连外貌,也个个英武不凡,谁也不差。 若说谁比谁矮一些,单凭肉眼还真是难以分辨。 但性格,就是龙生九子,各有千秋。 青竹是四人中的老大,文武双全,老成持重,处事极有分寸,说话也有分量。 杨槐平常就吊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脸。故他最为神秘,也不知功夫如何? 青松性格最是平和,看上去心无城府,平易近人,逢人就笑脸相迎,其实就他最为机灵多变,心思敏捷。 至于翠柏,性格憨厚,又因为结巴的原因,除了沉默寡言之外,人前都是憨憨的,看上去是四人中杀伤力最弱的。 但这次,李婉琰却独留下他在身边,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青竹拉拉正比腿长的青松,笑道:“你同他比个什么劲。走了,老杨这人,你还不知道吗?无事慢悠悠,有事疾如风。若他真正快起来,你我兄弟二人就是拍马也是追不上的。” “可是,我就从来没见他快过,你信吗?”青松眯着眼睛质疑。 “其实,我也没见他快过。”青竹实话实说,临了话锋一转,“但姑娘说他如此,他便一定就是如此。相信姑娘的,准没错。” “行,都听大哥的,大哥也准没错。”青松愉悦地答完,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青竹而去。 他二人身后不远处的老杨叹了口气,又翻了好几个白眼,嫌弃鄙夷道:“咦!没眼看,这两兄弟走到哪儿,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亲兄弟似的?”继而,他便夹着嗓子说话:“哥哥听姑娘的,弟弟又听哥哥的,咦,真恶心。” 数日后,南海之滨,瀛州海阳县城内。 旭日东升,正是早市上最繁忙热闹之际,人流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城东安乐巷内,在一处小小的宅院门前,一柱着拐杖,穿着灰色斗篷,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之人,正轻轻扣动着门板上的扣环。 稍倾,有人应门,见着来人略微一惊,又见来人身躯摇摇欲坠,顾不上交谈问候就将他给搀进门去,又快速关门落闩。 正午时分,城中长沣客栈内,迎来了一群风尘仆仆的客人。 宁何苦刚坐下,茶还没喝一口呢,申无谓便圆瞪着双眼问了一长串的问题:“小苦,这若雪进了城后,就一直在上空盘旋,说明毒煞就藏在城中某处,对吧?你说这海阳县城虽然偏远,也不甚繁华,但好歹是一个县城,你说那毒煞的同伙不会就藏在此处吧?难道他就不怕暴露吗?” “小隐隐于山,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宁何苦悠悠闲闲地打起谒语来。 “也对……啪!”申无谓随手在身前的八仙桌上击了一掌,“五煞生性狡诈,最擅于算计人心,行事常出乎意料。谁能想得到,他们竟然就隐身在闹市之中呢!可恶,该死?” 宁何苦刚捏了茶杯送往嘴边,却被申无谓半路拦下,继续絮絮叨叨,“可是,若雪只能是引领个大概的方向,找不着毒煞藏身的具体位置,这海阳县城虽小,但毕竟是一个县呢?咱们又要到何处去找他们呢?” 宁何苦拨开他的手,叹了口气,“老无,你我皆凡人,是血肉之躯,是要吃饭饮水休憩睡觉的。” “……”申无谓:“对对,那你快饮口茶,饮完了咱再慢慢商量着。” “停!”宁何苦果断拒绝,“这大半个月来,我们出了雾中山后,便几乎没停过,一路奔波,由西南的蜀州直追到了南海之畔的古瀛州,几千里迢迢,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这好不容易停下来有客栈住了,还有软被窝和热饭菜了,所以我决定先好好休息一两日,再做打算?” “啥?”申无谓双眼一瞪,看看窗外的毒日头,被那白花花的日光晃得有点头晕眼花,脾气见长,“等多两日,黄花菜都凉了,毒煞和他的同伙也早就跑远了,到时候别说门了,破窗户也没有,不行,现在就去找去。” “放心,他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这里有他要找的人,是不会一下子就跑的。再说了,这是南海边,他能跑到哪儿去呢?飘洋出海吗?还有,毒煞身带重伤,若再不停下来好好医治,铁定会没命。所以,他暂时跑不了的。你就让我安心地睡个午觉吧?好困啊。” 他长篇大论完后,索性就往榻上一躺,还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乏力状,阖上了双眼,呓语一般,“老无,你也回屋去休息吧!对了,回去记得照照镜子,跟个野人似的,能不能好好拾掇一下自己?” 申无谓:“……你!” 下一刻,他气呼呼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客房内,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后,还真就找了面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的尊容。 这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他还真被自己的尊容给吓得愣了一愣。 且不说脸黑得像烤炭,就那胡须,长得都可以打好几个结了。他将镜子扔到一边,赌气道:“哼,偏不拾掇!老怪我是靠颜吃饭的吗?我靠的是无双的医术,哼!” 另一间客房内。 李婉琰一手支颐,另一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也陷入沉思之中。 想着想着,许是太累,又或是烈日炎炎的午后令人困倦,她便伏在桌上昏昏睡去。 她隔壁房的温和礼一见着枕头,就扑上去嘀咕了一声:“我要睡了,小伍别吵我。” 宁何苦听申无谓的脚步声远去,即翻身起床,俊脸神采奕奕,龙精虎猛,哪里像个疲惫不堪,困倦怠感之人呢? 此刻,他觉得一个人行动,更能事半功倍,所以才快速打发了申无谓。 他先再次确定了一下,若不是毒煞带路,若雪追踪,谁能想到,毒煞竟然由蜀州西边逃到了南方的南海边上。 也就是说,他的同伴也肯定在这海阳城中。这可不是诓申无谓的。 看看,放长线钓大鱼,这条线也放得太长了,鱼饵都放到南海来了。 不知道钓起的,会是哪一条活煞? 宁何苦兴趣盎然,哪里还有心情去见周公呢?此刻他最想见的,只有毒煞和别的煞,什么煞都行!来者不拒。 目前重中之重,是要先找到毒煞! 他如今身有重伤,又是冲着同伙来的,自然不会去住客栈什么的。但不管去到何处,第一时间便是要求医问药。而像这样的小县城,医馆和药材行也必定不多。 还有,毒煞肯定是不会轻易让别人接近他的,唯一的途径,便是去购买药材,回去自己上药。 毕竟他擅使毒,自然也略懂几分医术。 这便好办了。 说动便动,他立马轻装出门,在经过申无谓房间时,还伏在在门口偷听了一下,门里竟传出一阵又一阵的呼噜声。 第78章 偶遇有趣小伙计 下楼同客栈小二一打听,城内只有三家药材行,南市大街有两间,东市还有一间。 这就更容易了,客栈出门往右转个弯就是南市大街了。 在第一间小小的药材行随意看了一下,再随意这么一问:“掌柜的,今日有没有客人来买治伤筋动骨一类的药材。” 掌柜抬起狐疑的眼皮,脸色不好看,道:“不清楚,不知道。” 宁何苦二话不说,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地往掌柜手中塞了一锭银子,掌柜立时笑容满面卑躬屈膝,“小店简陋,都是些平常小老百姓所用的平价草药,没什么贵客来访。客官不妨到那边的慈仁堂去瞅瞅,他们家的药材可是这城中最为齐全的。” 慈仁堂的确很大,各类药材补品齐全,应有尽有。而且,它还不只是间药材铺,同时也是一间医馆,馆内有郎中坐堂看诊。人流如织,生意兴隆。 到了慈仁堂,他找了个伙计如法炮制,小伙计立时见钱眼开,话像流水一般流出来: “客官算是问对人了,小的什么都不行,就记忆最行。让我想想,最近七八日内,就只有王街的张屠户扭伤了腰,还有买鱼的刘大也是摔伤了手臂,都来找郎中看过了,然后开了好几日的药回去。别的,就没有了。所以,恐怕是要让客官失望了。” 宁何苦再次确定,“真没有了?” 店伙计笃定无比地点点头,“真没有。客官看我这册子上,都有记载呢?” “……” 伙计是个机灵人,眼珠一转道:“客官是要找人吧?要不,再去东市看看,那里还有一间医馆呢!哦,也同咱们这里一样,不仅有郎中坐诊,也兼卖各类珍贵药材补品,应有尽有。” 宁何苦心中一动,“东市还有一间?叫什么名字来着?郎中医术如何?” 伙计眨眨眼,小声道:“叫‘惠仁堂’,至于别的嘛?……呵呵,客官到那儿一问就全都知道了。” 伙计模棱两可又神神秘秘地说完,便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宁何苦出门后直接就转到了东市大街上。 “惠仁堂”就在东市大街的街口处,远远就见到了那大大又醒目招摇的金字招牌,位置极佳,一看就是个做生意的风水宝地。 然而似乎,偌大的门店前很是冷清,有行人来来往往的,却无人进进出出。 宁何苦心中纳闷,走近仔细一看,店铺竟然关门大吉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抬头往前一看,药堂隔壁是一间叫做“珍宝阁”的珠宝行,人流三三两两,络绎不绝。同这边厢的关门大吉,冷冷清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来到店门口一看,门外当街显眼之处,还撑着一个大大的木牌,上用朱笔写着:高价收购海螺珠。 宁何苦心中一动:海螺珠,是个什么样的奇珍异宝呢? 他一贯是个实干派,心动不如行动,进去看看不就行咯。还可以随便打听一下隔壁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店中随便逛了逛,除了日常的金银珠宝首饰外,最吸引人的就是海水珍珠制成的各种名贵特色饰品。 而吸引外地商贾游客的,也正是这些产于深海的海水珍珠。 海水珍珠个头饱满,造型圆润,色彩莹亮,完美无瑕,价值昂贵,是京中达官贵人们的追捧之物。 但宁何苦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莹润洁白的珍珠身上,他满店看了一圈后,问跟在屁股后面甩都甩不脱的伙计,“贵店没有海螺珠出售吗?” 那个小伙计十七八岁,五官端正,高瘦黝黑,手长脚长,一看就是典型的被海风吹大的海边人。 若是旁人,肯定会实话实说直接回一句:“没有。”可他不同,先仔细瞅了瞅宁何苦,看了来人的装束和样貌后,方善解人意地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您有所不知,在咱们这个地方,虽然产海螺珠,但一般人却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更别说摆在店里出售了。” “……” 宁何苦指指门外示意,伙计会意一笑,“是写着收购,但没得收啊!渔民们出海一两个月,冒着性命攸关,前仆后继,也未必能捞得到一只凤凰螺。这凤凰螺可稀有珍贵了,隐藏在深海激流暗礁之下,是不像海蚌那般常见的。客官知道敝店收购一颗海螺珠多少钱吗?” 宁何苦用眼神问他:“多少?” 伙计伸出一根手指头,“一颗海螺珠一千金。若品相极好的,则又另当别论。” 宁何苦着实吃了一惊:“一千金?” 伙计无声点头。 宁何苦懂了,海螺珠是海中生物凤凰螺所产,一珠价值千金不说,且店中只收却没得卖。 那他不禁要问了,“虽然少,不代表就没有吧?那以往收回来的海螺珠呢?我就想买一颗,价钱不是问题。” 那伙计不说话了,他深深浅浅的看了宁何苦好几眼后,嘴唇翕动,欲言又止。须臾,又改了面色,不卑不亢的做送客状:“小人不知,客官走好,小店没有您要买之物。” 宁何苦及时拦住了他,“伙计,再问你一个问题,隔壁的药堂怎么不开门呢?” 伙计的嘴角扬起一片讥讽之色,“开门干嘛?开了门也没有客人和病人的。” 讶异:“为何?” 鄙夷:“太贵!” “……” 宁何苦再问:“那是已经关门大吉了呢?” 伙计保持同样的表情,“还不如关门大吉呢?” 这下,宁何苦就非要问个青红皂白了,‘既没有倒闭,也不开门做生意,那怎么维持下去呢?租子总得要交的吧?” 伙计倒是个热心肠的,刚要说话,那边就有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唤他,“阿海,还不过来帮手。” “来咯!”阿海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看了宁何苦一眼,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再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宁何苦看着那眼神,若有所思。 他站在原地又出了一下神,假意自言自语着,“不过是想买一颗海螺珠罢了,就这么难吗?再说了,你那店门口不也写着大字吗?还问都不能问了!” 嘀咕完,他转身走了出去,带着几分萎靡,自嘲道:“问了半日,连隔壁究竟为何还不如“关门大吉”都没问明白,真是没用?” 但是,他却没有再继续去找第二个人打听,而是在店对面隐藏了身形,直等到天擦黑,“珍宝阁”打了佯,落了锁,那阿海才甩着长手晃了出来。 他悄悄地跟在阿海身后,走过两道长街,直走到一个僻静的小巷深处,阿海忽然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也没有转身,只轻声道:“出来吧,别藏着了。” 宁何苦一惊,他自问身轻如燕,静如鬼魅,跟踪得也不露痕迹,阿海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呢? 他现出身影,大大方方地走到阿海身前,自然又熟络地打起招呼来,“哈,阿海啊!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阿海盯着他沉默了一阵子,方沉声道:“你在店门口盯了我一下午,又等了我一下午,不会就是前来打个招呼,说声好巧的吧?” 宁何苦故作惊讶,“哦!不是你要我等你的吗?” “……”阿海:“我几时说过?” 宁何苦:“你没说,但你转身走的时候,用眼神告诉我了。” 阿海当时看宁何苦的那一个眼神,的确是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但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没想到,宁何苦不只看懂了他,还能静静地等他一下午。 但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一笑,反问道:“那客官等了我一下午,不会只是为了来证明你的猜测是否准确的吧?” “……”宁何苦心中狂赞:好机灵的后生。下一刻便郑重其事道:“自然不是,我来找你,是有两件事想问一问你。” “哦!”阿海淡淡应了一声,一副“这才对了”的表情,继而伸出粗糙修长的右手,摊开在宁何苦的眼前。 宁何苦有点懵逼,“……这是何意?” 阿海显然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甚感意外,细长眉跳了几跳,语气不悦,“银钱啊!通常你们找人打听一些消息,不都很会为人处事,喜欢往人手中塞银钱什么的吗?再说了,我总不能白白告诉你吧……” 阿海轻描淡写的说完,宁何苦窒了窒,随即又诚意十足的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黑暗中,阿海也窒了一窒,继而将手伸得更前了一些,“别想当然的你以为什么,这个世道从来就没有‘我以为’这个东西。按规矩办事,大家平安无事,相得益彰。” 宁何苦看着眼前那双粗糙暗黑的大手,耳听着他颇有境界的言词,深以为然的笑了笑,配合的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来放在他手中,紧接着又摸出了一锭。 爱财如命的宁何苦居然会如此大方,他随手摸出来的两锭可都是元宝银,足有一百两之多呢。沉淀淀的压得阿海的手都抖了一抖。他瞅着手中那明晃晃的白银,眼中阴晴不定,情绪万千,但宁何苦却瞧得清楚,那眼中,分明没有一丝丝的贪婪惊喜之情。 最终,阿海坦然的将元宝银收好,不卑不亢履行契约精神,“公子要问什么,尽管问就是。” 宁何苦便不再废话,拣重要的问:“旁边那间,像是关门大吉了,但却又没有关门大吉,这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老板有钱任性,想开就开,想关就关。”阿海爽快答。 宁何苦想了一下,“有钱到什么程度?” 阿海的唇角又挂起一抹讥讽之色,“他再有钱,也有钱不过我的东家。” “……?” 宁何苦干干地咽了一下,还是忍住了随嘴问他东家是谁的冲动。最终,也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你这几日有没有看见,他店里来过什么特别的病人,又或是客户没有?” 阿海继续讥讽之色:“都半个月没开门了,有人来才怪。” 宁何苦刚想问下一个问题,阿海忽然就接着道:“你是想问那老板住在哪里,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为何会想干嘛就干嘛?对吧?” 第79章 宁何苦好忙 宁何苦用一个大拇指回答了阿海的问题,他便继续侃侃而谈: “老板叫黄仁义,也是店里的坐诊郎中。大家背地里都叫他黄鼠狼。至于他的医术嘛……”阿海一副不予置评的表情继续,“再加上收费又贵,所以店里根本就没有几个病人。哦,他家住在华安巷里。很容易找,最里面的那间就是了。” 宁何苦道:“那他是家里有金矿吗?所以才不怕坐吃山空。” 阿海的脸上表情复杂,“他家以前除了有茅坑,别的什么坑都没有。” “……” 宁何苦尚在回味无穷中,阿海又道:“你问了这么多,是想找人还是想找人呢?” 宁何苦快速接:“对,找人,找一个病得很严重的病人。” 阿海想了想道:“那你自己去他家看看吧。他家里人口不多,除了他和他夫人,还有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还有一个厨娘,另外就是在药房制药的三个伙计。不过,那三个伙计都不住在他府上,干完活就各回各家了。” “三个制药的伙计?”宁何苦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重点,“药房又没有开,还养着三个制药的伙计,这又是为何?” 阿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很沉很重,“因为黄鼠狼有一个固定的大客户。” “……” “呵呵!”宁何苦干笑两声,“居然还有个固定的大客户,不简单啊!那这个大客户又是什么人呢?” 阿海看着他又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这个还真是一言难尽。客人若是有兴趣,不妨去海边的莲塘村走一趟,便什么都明白了。” “……”宁何苦见阿海对此事讳莫如深,自然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不过,他对这个黄鼠狼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决定等一下就去他家看一看。 当然,还要去莲塘村看看。 看来,这次又有的忙咯。 不过,得先继续问清楚另一件让他好奇的事情。 他问:“阿海,上午在店里叫你那人是谁,他好像不喜欢你说得太多,也怕我知道得太多似的?” 阿海简单答:“他是店里的掌柜,自然都得听他的。” 再问:“为什么一提到海螺珠,他就紧张兮兮的呢?明明你家店门口白纸黑字都写着呢?却不让人问?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再答曰:“不知道,掌柜的没说,做伙计的也从不多嘴,这是身为伙计该有的最低觉悟。” 似乎是,宁何苦这一百两纹银有可能是白花了? 问到现在,根本就没有一丝关于毒煞的线索,而且似乎还越来越偏题了。 但他丝毫不在乎,继续随便发问:“你家掌柜是谁?” 阿海继续答曰:“掌柜姓林,但他也同我一样,得听大东家的话。至于大东家是谁,大东家是荆楚天荆老爷,城中首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原来,他的大东家竟然是海阳城首富。 而且,这也对上了之前他评价黄鼠狼的话:“他再有钱,也有钱不过我的东家”这句话。 突然之间,宁何苦的注意力又转到了荆首富的头上。 他常常这样,莫名其妙的就会去关注另一件事情。 即使这件事情,同目前要查的事情毫无瓜葛,但他就是想要去关注。 是直觉,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许多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出现在同一个时间段,同一个话题里面,那就代表着在暗中的某处,这些看似毫无关联之事,说不定就存在着必然的联系。 再加上眼前的这个阿海好生有趣,答话是妙趣横生,话中有话,引人遐想。 对着如此有趣的人,问话自然就不能正经乏味,落于下风了。 至于这个嘛!可是宁何苦的特长,遇强则强,遇怪则怪,遇趣则趣。 他为自己这项特异功能美其名曰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得通俗点,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是以,他想要了解荆首富,便换了一种问法:“做伙计的,特别是聪明醒目的伙计,应该还有一个最低觉悟和基本技能吧?那就是要善于揣测掌柜的心意,还要时时刻刻地提高警惕,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以便随时投其所好,阿谀奉承一番,对吧?” “嗯!对!”阿海竟爽快承认。 宁何苦见他上了道,便云淡风轻道:“那请问这几日,林掌柜他忙吗?有没有表现反常之处?还有,你们府上这几日有没有来过什么客人又或是其他的重要人物?” 这个问题嘛?前后呼应问得很是投机取巧。若阿海直接说不知道,又或是没看见,那他就有敷衍搪塞,有白白拿钱不干活之嫌疑,还会打自己的脸。 阿海显然不是这种人,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回答。 他道:“掌柜同平常一样,忙进忙出的,没什么特别之处。至于东家府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伙计,连前院都没去过,府上来了什么人,谁知道呢?轮不到我一个小小的伙计过问吧?” 问得人问得投机取巧,答的人也答得圆滑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但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似的。 宁何苦甚是满意,他给的银两足以支持他没完没了的继续问下去。但他一不想如此乏味,二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 兵贵神速,这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花样甚多,他就又另换了一种方式问话:“阿海,不如这样,你看我给你的银两能问多少问题,你便尽你所能地全都告诉我,行不?” 阿海显然没料到宁何苦有此一说,虽忍俊不禁,却还是忍了笑意,淡然道:“公子倒是会省事,想必你从来就不是个自找麻烦之人吧?” 宁何苦立时兴奋起来,感激涕零,“知己啊!阿海你说对了,我从来就是个最怕麻烦之人,也从来就不会自找麻烦。所以,咱们能不能坦诚相待,你情我愿,平安无事,相得益彰呢?” 阿海沉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状甚冷漠。 宁何苦最是个善于察言观色之人,早就看出这阿海不同于一般的小伙计,索性上前勾上了他的肩膀,熟络如老友,“如何?成交不?” 阿海转头看了看他,第一次乐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人傻钱多话有趣,成交。” 宁何苦:“……” 我人傻钱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我是傻子的话,那这天下间也就没有聪明人了。哼哼!气煞吾矣! 还有,我钱多吗?旁人多是青山快马逍遥仙,我则是奔波跪地捡碎银,我容易吗?命苦啊! 他心中正百转千回着,那边阿海已经自觉地开始履行职责了。 他道:“还有,你今日问我店中为何没有海螺珠出售,那是因为,每得一颗,大东家便会收走一颗,一刻都不会停留。这数年来,渔民们不顾性命,前仆后继,死伤无数寻得的每一颗海螺珠,全都被大东家收入囊中,一颗不剩。” 宁何苦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不顾性命,前仆后继,死伤无数”。不就是到海中去捞一些凤凰螺而已嘛?怎么就成了像上战场一般,前仆后继,死伤惨重,英勇就义了呢? 他对于撒网捕鱼是个外行,更别说到深海之中打捞海螺珠了。然莫名其妙的。他又突然间就对这件事情上了心。便道:“敢问,这捞凤凰螺和打鱼,哪个比较容易?” 阿海看了他一眼,甩开他独自走到街角一高墙边。此时,宁何苦才发觉,他走路时右脚微瘸,若不留意看,是看不出来的。 阿海倚在墙上开始平铺直叙:“凤凰螺藏在深海暗流涌动的石礁之下,通常只有水性极好的渔民,才敢潜入深水之下去找。但深水之下往往隐藏着太多未知的凶险,下去的人能平安上来,十之七八。然后下去又能找到凤凰螺平安上来之人,十之一二。你说,哪个比较容易呢?” “……”原来捞凤凰螺竟是件如此凶险之事,宁何苦忽然就脑袋一热,冒失道:“既如此凶险,那不捞也罢。自古以来,渔民皆是靠海吃海,海中除了海螺珠,还有许多鱼可捕,虾可捞。这才是渔民该干的正事情嘛?又为何要去自寻死路呢?” “呵呵!”阿海不无讥讽的冷笑两声:“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为何要自寻死路,很简单,因为海螺珠一颗便价值千金,而渔民们都是穷人,家里还有病人,故他们需要以一珠换千金~来救命。若只打鱼,两年也换不了一千金的。” 宁何苦:“……果不其然,这里面另有隐情!若没有不得已的苦衷,谁又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呢?” 不等他反应过来,阿海便向黑暗中慢慢隐去,隐隐约约留下一句话,“公子想知道为什么的话?不妨去海边上的莲塘村看一看吧。那里,说不定有公子想要的答案?” 莲塘村!阿海已经是第二次提及这个名字了。 毒煞,有钱任性的黄郎中,城中首富,海螺珠,莲塘村,这几者之间,究竟有何关系呢?宁何苦一时之间,还真不能将之捋顺连通在一起。 不过不要紧,他从来就不是个空想派,他是个实干家。 而且,他转身四望,见自己正身处于一座高墙之下。这般高的围墙,他依稀明白了什么? 自古就有高宅大院,侯门深似海的说法。所以这是? 他随着围墙往前走,在绕了大半圈后,眼前乍然就明亮起来。 两盏大而豪横的灯笼高高挂着,那灯火通明之下,有两扇沉甸甸的朱漆大门。望之格外气派森严,光鲜透亮。 这灯笼和大门,傲然伫立一方,向路人透露出的信息很明显:富,富得流油。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 宁何苦嘴角噙起笑意:好个阿海,他居然不动声色地就将自己带到了首富家的后院墙根下了。 是故意的?还是他本来就住在东家府上呢? 不管是哪一样,总之这个阿海真是太有意思了,日后定还会有相见之期的。 趁着夜色正浓,宁何苦又转到宅后高墙之下,提气纵身一跃,随之便犹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落在院墙之上,没有停留须臾,脚尖一点,就向下飘落,将身溶入了黑暗之中。 第80章 神奇的海螺珠 宁何苦的身影由高墙上消失后,由黑暗中闪出一人,正是阿海。他仰望着宁何苦消失的方向,神色仍旧淡定从容。不同的是,淡定中隐隐又多了几分沉重机警之色。 他转身,找到后院极偏的一处偏门,轻轻推门而入。 此刻正是掌灯时分,也是晚膳之时,宅子里灯火通明,下人们穿梭往来,正在侍候主子们用晚膳。 宁何苦选这个热闹的时刻进来查探,似乎很不明智,随时都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但他艺高人胆大,偏偏要选这个时刻。因为,人是铁,饭是钢,饶你是谁,都得要吃喝拉撒不是。 所以,在这个时候找人,反而是最好找的。 他对这类大宅子的一般构造都极为熟悉:前院,主屋,东南西北四厢房,后面还有内宅小别院。再后面一般是下人们的住所。他闭着眼睛,就能轻易找到主人的起居用膳之所。 无他!唯熟练尔! 以往,他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关于这类些深宅大院的建造结构图。 一是为了自身安全,二是为了争取时间不让人犯走脱。如此便可来去自由,进退自如。 这是一个捉刀吏应该有的基本觉悟。 他往灯火通明处去,伏在屋檐上,再倒挂金钩,往屋里查看。 然后,又见着人影闪去,大宅中灯火渐灭,人群渐息,他又东起西下,兔起鹘落地在大宅中细致查探了一番,直到二更天方才离去。 与此同时。 客栈内,翠柏轻轻推门而入,正伏案休憩的李婉琰乍然惊起,却未回头,只低声道,“翠柏,你回来了,可有打听到什么?” “姑娘,海阳县,很普通。唯一的,稀奇,之处,就是,三间,珠宝行,皆高价,收购,海螺珠,一珠,值千金。临海的,渔民们,打鱼的少,捞海螺的~多。”翠柏虽然依旧结巴,但却吐字简洁,逻辑清晰。 “海螺珠?”李婉琰乍然起身,惊了一惊后面露喜色,樱唇微弯,自言自语,“果然如此。看来,那个地仙所言非虚。” 见翠柏的眼中满是疑惑不解,李婉琰便又继续道:“世人皆知,珍珠粉可入药治病,但却不知,这海螺珠亦是一味稀世奇药。只不过海螺珠稀少,世间难得,故知道其可入药之人,少之又少。 还有,这十几年来,五煞一直在逃逸途中,但却从未放弃过寻找良药治愈自身顽疾的机会。如今看来,毒煞不顾重伤,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南海边上来,是为了找同伴,也是为了海螺珠而来。果然,跟着医怪,医怪又跟着毒煞,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收获。” 翠柏沉默了一下,在主子面前,他从不会唯唯诺诺,只会直言不讳,“姑娘,您要,当心!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您的企图……” 李婉琰淡定地打断了他,轻松道:“放心,他们是不可能知道的。都一心以为,我是为着医怪而来的呢?” “姑娘,料事,如神!幽灵草……”翠柏忽然就憨憨地举起了大拇指,微微表达了一下内心的钦佩之感。 李婉琰浅浅一笑,柔声细语:“并非我料事如神,只不过是地仙告诉过我魔罗五煞的罩门所在,自然便能占据一定的先机。如今只要继续跟着医怪,他们找五煞,咱们就找药,自然就能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她双眸沉静坚决,顿了顿又道:“叫青竹他们继续跟着,不可露面,关键时刻,我另有差事吩咐。好了,你也累了,快去歇息吧,明日还有正事要做。” 翌日,晨曦微露之时。 “小苦,快起来,我知道毒煞为何要来海阳城了。”宁何苦还在沉睡之中,就被申无谓在耳边的一通叨叨给吵醒过来。 昨夜,他从荆府出来后,又去黄郎中家转了一圈。夜深人静的,整个宅子的人都在安然入睡中。他仔细查看了一番,既无可疑之物,也无可疑之人,大概和阿海说的都能对上。 等他忙完这一切,回到客栈时都快三更天了,然后临近四更天才睡着。 可是,这才刚睡没多一会儿,也正睡得香甜之际,就被人吵醒,他根本就睁不开双眼,只勉为其难的在喉咙里“嗯嗯”应付了两声,翻个身继续再睡。 申无谓见他如此,索性挨紧他耳边提高音量继续叨叨扰扰,“昨夜,我出去转了一圈,随便打听了一下,这海阳县很普通,唯一的稀奇之处就是街上的三间珠宝行,皆高价收购海螺珠,一珠值千金。临海的渔民们打鱼的少,捞海螺的多,你说稀奇不稀奇吧?” 他说的话竟然同翠柏说的一般无二,所不同的是,他不结巴,语速很快。 见宁何苦还是没有反应,他便狡黠一笑,用脚在地上弄出些脚步声响来,“你再不起来,我就去找盆冷水来侍候你梳洗了。” “我起,我起还不行吗?真是怕了你了!”宁何苦虽在半睡半醒中,但还是很怕申无谓会为自己梳洗,他可是说到做到的主。 一睁眼后,看见申无谓仍旧怪笑着近在眼前,便开始抚额呻吟,“老无,你能不能别闹,我是个凡人之躯,凡人需要充足的睡眠,才能无病无痛,无……” “张口闭口你是个凡人,你是吗?我看你就不是个人,比那猪都还能睡,这都睡了七八个时辰了,还睡不够吗?”申无谓的叨叨叨叨又变成了不耐烦的吐槽和损人不利己。 宁何苦半眯着双眼,还打着哈欠,脖子像断了似的,头一直在往下垂,口中还不忘记委屈又理直气壮地反驳:“这有何奇怪的,做我们这一行的,有三日三夜不睡觉的时候,便有睡足三日三夜不醒的时候,这都是很正常,知道不?” 申无谓:“……行,就你有理,就你能说会道,混淆是非。那现在睡够没?应不应该出去找找毒煞的行踪了?还有,这若雪也是的,将我们带到此处,怎么一入了城就确定不了毒煞的具体位置了呢?” 絮叨宁何苦还不够,连一只鹰都不放过,还真是申无谓的作风。 宁何苦只能揉揉干涩酸疼的双眼,哭笑不得,“若雪它只是一只鹰,而非神明!” 申无谓想了想,忽然就一改口风,谄媚奉承道:“我懂,不能指望只鹰儿,但我可以指望你不是吗?大靖第一捉刀吏,凭着一对分筋折骨阴阳指,一柄大象无形慈悲剑,一段生死不离盘长结,代刀缉犯,以名换钱,号出大理,从无犯遗。所以,指望你,准没错。” 申无谓像是诵书一般的奉承,毫无诚意可言不说,还很是生硬干涩。 有的只是利用和怂恿,还有激将,傻子都能听出来。 宁何苦只能哭笑不得,叹息声声:“哎哎!你连拍个马屁都不真诚一点,果然是医怪申无谓。你不如就简单直接说,需要我好了,我说不定会更积极一些?” 申无谓被他拆穿了心事,恼羞成怒了,厉声道:“你还要不要缉五煞了?你还要不要悬赏金了?” 宁何苦骤然睁大双眼,从善如流,口若悬河,“这就对咯嘛!要找准方向,打蛇打七寸,思路决定成败,金钱使人清爽。” 申无谓冷冷清清地看着他,创造了一个新名词赠予他:“钱腹心。” 宁何苦不解:“此话何意?” 申无谓翻了个白眼,“你那么聪明,不会自己想啊。” 宁何苦撇嘴,“麻烦,懒得想。”然后终于言归正传,“对了,你方才说那什么珠来着?” 他明知故问,申无谓自然是不知道的,便诚心诚意又尽善尽美地为他解释了一番: “海螺珠,类似于珍珠一类的珠宝,但却不是河蚌产出,而是海里一种叫凤凰螺的海螺肚子里产的,很是稀缺难得,故十分名贵稀有。小小一颗便能价值千金。” “什么意思?”宁何苦挠挠头,再次明知故问。 “什么意思?看来你是还没有睡醒。那可是海螺珠啊!一颗就价值千金的小珠珠?听清楚没?”申无谓开始急躁了。 宁何苦仍旧云淡风轻,装得不明所以然,继续逗他,“然后呢?” 申无谓急得蹦出了一连串的言语:“什么然后呢?你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毒煞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地方,他是冲什么来的,自然是冲他的同伙。而他的同伙又为什么会藏在这里,总不至于是喜欢这里海风大,凉爽吧?难道你忘了,毒煞在飞纱村中隐藏的真正目的了吗?” 宁何苦自然是不可能会忘记的,更何况他为着此事,昨夜已经奔波了一夜了。 他便不咸不淡道:“哦!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可他为什么要冲着这海螺珠来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它稀罕少见,价值千金万金吗?” 申无谓忍无可忍的就擂了他一拳,忍了火气耐心道:“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但我昨夜想了一夜,突然就想起了我的大师伯来。” “……”宁何苦讶异,“又关你大师伯什么事呢?” 申无谓一下就正襟危坐,神秘又慎重道:“我师傅同我说过,在这世上,他的医术算的上是超凡脱俗,登峰造极,几乎无人可比了。” “也就是说,还有人比你师傅要强上许多,对吗?”宁何苦一语中的,申无谓不得不点头承认。 他又道:“我师傅医术过硬,触类旁通,医治顽疾奇病无数,江湖人送美名‘鹤医’。但医道繁复,大道至简,万变不离其宗。为医之人,得先有一颗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 而我那个大师伯嘛,他则是剑走偏锋,喜欢钻研一些旁门左道,邪门医术,且为了治一人而不择手段,还罔顾他人性命,严重违反了身为医者的初心。所以,很快就被师叔祖赶出了师门。” 第81章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宁何苦用眼神示意申无谓继续,他又道:“师祖百年之后,我这个大师伯突然重出江湖,一出手就治愈了好几个疑难奇症之人,所用手段诡秘,旁人皆不得而知。从那时起,他便得了一个‘地仙’的名号,并号称这世间就没有他地仙医不好的病,治不好的疾,风头一时无二。我师傅根本不屑同他争长竞短,索性就云游四海,逍遥世外去了。 再后来,这地仙像是得罪了一个极厉害的人物,被人追杀,又被人所救,所以这十几年来,就再也没有他任何的消息。” 宁何苦耐心听完,大概明白了一些,便明知故问:“所以呢?” 申无谓很是笃定的继续,“当年师傅同我讲过,像大鲵,海螺珠这些奇珍异物,若同其他药物一起,合理搭配,取其精华,淬炼成丸,皆是救命圣药。所以,我怀疑当初是五煞救了我大师伯,然后我大师伯为了报恩,就为他们开出了一剂良方。 这药方之上,就有大鲵,海螺珠二味,自然还有别的,我们暂时不得而知。但不管那张药方上是奇物还是奇药,一定都是世间稀罕之物,且分布于五湖四海之处。所以,五煞才会处心积虑,各居一处,就为了集齐那药方上的所有珍稀之物,再制成奇药。” 这同宁何苦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他冷静接道:“所以,咱们现在完全可以从这个海螺珠入手,顺藤摸瓜,深入浅出,还愁找不到背后的毒煞和他的同伙吗?” “对对对!”申无谓越说越兴奋,是须臾片刻也坐不住了,懒得再管睡眼朦胧的宁何苦,转身就往外走。身后的宁何苦迅速翻身下榻,无语道:“你倒是等等我啊!” 清晨的大街上,全是海风带来的潮湿味和清凉感,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有背包拉车的,挑担赶马的,皆步履匆匆,一看就是买卖人,正赶着去上早市呢。 宁何苦被冰凉的海风一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扫了一眼周围那些紧闭门窗的店铺,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老无,太早了,连鸟儿都没睡醒,这能查出什么来呢?” 申无谓乜了他一眼,“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懂吗?还有,知道什么叫做走运吗?只有走出来,到处走,才会有好运气,懂吗?” 呵呵!宁何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啼笑皆非,实话实说,“不懂!” “哎!”申无谓一张恨铁不成钢的无语脸,“最起码,咱们身后就不用再跟着几条尾巴了,多清爽,必定好运连连来,走着瞧!” 宁何苦:“……合着你这么早吵醒我,就是为了不要他们跟着咱们?” “对呀!”申无谓在风中笑得凌乱张狂,“如今这样多好,多清静,就咱们兄弟俩,想干嘛就干嘛!走着。” 宁何苦干干咽了几下。 他心中苦涩,若是让老无知道,他还欠着李姑娘三个条件,不知道会看到什么过激的反应呢? 不过,老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就是要尽快远离那李姑娘才是。 至于承诺之事!哎!先不管了,目前还是找毒煞要紧。 他便斟酌着用词,回:“没人跟着,好是好,清静也清静,但这可是治标不治本之事,你是医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申无谓撇着嘴,“我当然懂,所以要快一点找到那毒煞,将那大鲵还给李姑娘,让她滚蛋,这不就结了。” 所以,这就又是绕回来了。 宁何苦抚掌赞同,“言之有理!找毒煞。”话没说完就拉了申无谓直往前冲。 申无谓看着眼前关门闭户的“惠仁堂”,不解道:“来这里作甚?不是说要去查海螺珠吗?” 宁何苦没回答,拉着他就绕道了店铺后门。说来也怪,前门紧闭冷冷清清,但后院里却似乎热闹得很。 就连门也是虚掩着的。 宁申二人扒在门缝上,两颗头一上一下排列着,悄悄向里张望。 院内有三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在一边闲聊一边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甲正搬出来几大框草药,嘱咐乙道:“安叔,今天有的你忙咯,这么多草药要洗要晒,你可得抓紧了。” 乙蹲在一个大木盆前,双手泡在盆里,正在仔细又小心的清洗着一些带刺的草药。他爽快地应了一声,干的更买力了。 那边厢的丙正在有条不紊地切着草药,也笑嘻嘻的接了一句:“大家伙加油哦!干完这一茬,又能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看来,这三人关系不错,且分工明确,各有各忙,倒也是其乐融融。 甲和丙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朝气蓬勃的,干起活来,手脚十分利索,就没歇过。 唯有被称为“安叔”的人四十来岁,脸很长,嘴唇很小,皮肤黑红,一直忙个不停,看上去倒也像个老实巴交的本份人。 宁何苦将他三人都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他们中没有疑似自己要找的人后,才悄悄退到一边。 就在方才扒门缝的时候,申无谓看到了那一院子的草药,又想了想毒煞的伤势,便隐隐猜到了宁何苦的企图。故也一直默默地细细观察。 随后,他又跟着宁何苦来到了华安巷的一处宅子前,远远看着那“黄宅”二字,终于憋不住了,指着宅内,也不转弯抹角了,“你怀疑毒煞在里面?” 宁何苦高深莫测的点头,“只是怀疑而已!” 申无谓:“所以呢?” 宁何苦抿嘴微笑,“这里面的屋主姓黄,是一名郎中,也是方才那间药堂的老板。等下,你就进去找他给你瞧瞧病。” 申无谓惊讶了,“你让我找他给我瞧病?你是不是有病?该去找他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哦,不对,有我在,甭管你以后生什么病都用不着别人来瞧。” 申无谓大包大揽的,让宁何苦啼笑皆非,他用眼神示意申无谓稍安勿躁,“不是真的让他给你瞧病,你就是随便找个借口去会会他,然后随便再看看他的医术如何就行。” “为什么?”申无谓拒绝,更不肯妥协。他盯着宁何苦瞧了半晌,警惕地眯着眼道:“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宁何苦了解申无谓,知道没有合理的理由和原因,很难让他妥协,便简单道:“这城中只有两间药堂,两个稍微有点名气的郎中。所以,只能是你我两人各负责一个咯。看看这二人,到底谁最有可能帮毒煞医治过?” 不是宁何苦不愿意说真话,实在是因为他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确实的消息。所以也只能是先逐个了解一番,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申无谓得到满意的答复后,立刻爽快应下,又恰逢肚子开始咕咕抗议,望见不远处有个面摊开了,便拉了宁何苦过去,一人叫了一碗阳春面。 连面汤都喝了个精光后,他打着饱嗝提议,“郎中和药堂要查,还有海螺珠也要查。别忘了我说过的话,你看每一间珠宝行都写着高价收购海螺珠,这事值得推敲吧?一定要细查。” 宁何苦:“……” 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将昨夜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申无谓。目前他也是一知半解。以申无谓的脾气,一听海螺珠全部落到了荆首富的手中,说不定马上就会冲到荆府去,闹个人仰马翻。 所以,暂且不能说。还要去一个地方,等搞清楚前因后果后,再一并说。 他附和道:“对,是值的好好推敲。放心,你只管去会那个黄鼠狼黄郎中,其他的交给我来办。” 申无谓惊了一下,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恶心到一般,啐了一口,“黄鼠狼!这外号好恶心哦!就凭这外号,他就不是什么好郎中。呀呀,管他是黄鼠狼还是只鸡呢,废话少说,麻利的,开始干活,晚上在客栈汇合啊。” 急性子的申无谓说动就动,起身刚要拂袖而去,宁何苦一把拽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摇头叹息,“你这尊容,可不像是能找黄鼠狼瞧病的人?” 申无谓开始冷笑:“为何?” 宁何苦讥讽的眼神:“他很贵!药材很贵,看病收费更贵。所以才没人找他看病的。” “所以呢?” “所以,你得要装着很有钱的样子,他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呸!”申无谓忍无可忍地啐了一口,“老子找他瞧病,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他还敢挑三拣四。若他真有几分本领,那就算了吧。若他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话?哼哼!看我怎么收拾他?” 宁何苦眼珠急转附和道:“对对,必须收拾他。但是,你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好穷啊!” 申无谓在鼻孔里冷哼了几声:“哼!你才穷,你全家都很穷。我可比你有钱多了,只要我想。” 宁何苦从善如流,诚意十足的苦口婆心,“我知道只要你想,你就肯定会比我有钱。但是,有钱人,咱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才是。如今咱不是要到处打探消息吗,那些个店家小二皆是狗眼看人低的,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有钱好办事,您说是吧?” “行,真麻烦,我这就上成衣店去,拾掇拾掇自己。” 申无谓拂袖而去,宁何苦便像店家打听了去莲塘渔村的方向,径自向城外行去…… 第82章 债主是甩不掉的 海阳县是离海边最近的城镇,出城不过十来里,便到了海边沿岸。 宁何苦沿着海岸线很容易就找到了莲塘村,原本想找村里人了解一下海螺珠的情况,然发现一条村皆安安静静的,家家闭门锁户,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正在诧异地边走边找人,忽然一声凄惨的哭声刺破了宁静的小村,紧接着就是哭成一大片的喧哗声。 他循着哭声来到了村尾处,远远就望见院内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其中最明显的是哭声,歇斯底里,悲痛欲绝的声声悲泣呐喊,还有劝解声,以及部署之声。 很显然,是这户人家里刚死了人。 像这样的小村子,村民们都很团结友爱,哪一家一旦有事情,都会齐聚一堂,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尽量帮着出谋划策,解决问题。 所以,才会一路走来,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 宁何苦刚走近,便有个黑壮的中年人迎上来警惕地看着他,不等人说话,他便沉痛道:“公子有事吗?” “……”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是太适宜,宁何苦便讪讪道:“路过,随便看看。” 那中年人不友善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客气:“公子若没事的话,就请尽快离开,村里刚死了位长辈,大家都没心情待客闲聊。” 宁何苦识趣地转身就走。 看那家人的情况,应该是人刚刚走,这个时候,的确不宜打扰,更不宜打听。 他决定迟点再来,便走出了村子,信步来到了海边。海上也是一片宁静,码头处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渔船。 也就是说,今天好像也没人出海去打鱼。 沙滩上更没有人影了,只有潮水涨汐,以及被偶尔冲上来的几只贝壳小蟹,还有许多圆润洁白的鹅卵石。 他沿着沙滩漫无目的地又走了好几里路,原本想着能碰见个当地人的话就随便问问,可就是事与愿违,见不着一个人影。 海风越来越大,日头也越来越毒,宁何苦越走越没意思,正欲转身往回走之际,眼角乍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一个少女的身影,看似正弯腰在浅水中嬉戏。 海风吹起她那绛紫色的衣裙,裙裾飞扬,乌发翩飞,倩影昳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宁何苦正在心中赞赏着眼前美景之时,那少女忽然就抬起头来,二人远远地来了个四目相对。 “……” 宁何苦怔了一怔后,立时本能地转身就走。 那水中倩影伊人竟然是李婉琰李姑娘。 就在不久前,申无谓还吵吵着要甩掉她这条尾巴呢? 没想到,一转眼就又碰上了。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更何况,自己还欠着她三个条件呢!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那欠着人家的承诺呢? 自然是一见着她,就有多远躲多远咯。 宁何苦刚走了两步,又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心中思绪万千。 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孤身一人,她那形影不离的随从呢? 此处数里皆不见一个人影,那她独自一人在此,万一要是遇到突发情况和危险呢…… 正在他思绪万千之时,远处的李婉琰也好像认出了他,同样微微一怔。 李婉琰知道宁何苦一定会来渔村查探,但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 而且还很不巧地碰上了! 嘿嘿!看他那样子,还是一见着自己就想溜走啊!小样。 李婉琰想着想着,嘴角微弯,突然就狡黠一笑,弯腰捡起了一只半大螃蟹,拧了它的一只蟹脚在空中晃悠来晃悠去,还故意背对着宁何苦高声道:“真好玩!” 宁何苦最终没忍心走,转过身来慢慢向她走去,待近一些看清她如此拧着一只蟹脚把玩时,立时啼笑皆非,便赶紧两步迎了上去。 没等他赶到,便听到李姑娘“哎哟”一声尖叫,手舞足蹈地就将手中的小蟹给用力甩了出去。 她的右手大拇指上,被那小蟹的另一只蟹脚给狠狠钳了一下,鲜红的血液正慢慢浸透那洁白柔嫩的肌肤,一点一滴地滴入沙中。 “这小东西,你居然敢咬我?是不想活了吗?”李婉琰顾不上手上的疼痛和鲜血淋漓,习惯性地颐指气使,凶巴巴的就训斥起那只小蟹来。 末了,还向前几步,抬起了玉足,刚想要一脚踏下,眼看着那小蟹就要在她足下粉身碎骨之时,可不知怎的,她又将提起的脚给放了下去。 估计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宁何苦默默目睹这一切后,便走到李琬琰身边,随手由怀中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伸手。” “……”李婉琰微微一怔后,还是乖乖伸出了右手。 宁何苦拿眼瞧了一下她的伤口处,伤口颇深,血流不止,其上还全是浅黄色的细沙,正和血迹混于一处,显然是不能就此直接上药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姑娘可有手帕?” “有,但好像忘带了?你是嫌弃我手上有细沙不好上药吗?那我去水里洗洗去。”李婉琰明眸微眯,樱唇半抿,作势要走。 “别去!”情急之下,宁何苦本能地牵住了她的衣袖。 “为何不能去?”李婉琰并未挣脱,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宁何苦,柔声反问。 宁何苦这才发觉自己牵了她的衣袖,立马像触电般地松开,半垂了头,微不可见地又叹了口气,“海水不清洁,容易让伤口处感染。”他说话间便掏出了自己的手帕。 那是一方蓝色的手帕,叠得整整齐齐的,上面还残留着皂角的清香味。 他先用手帕的一角,轻轻柔柔又利落地擦净伤口处的细沙,随后又轻柔均匀地上好了药粉,再将蓝色手帕翻了一面,绑在了李婉琰的手掌之上。 李婉琰静静看着他处理这一切,干净利落又熟练快捷,不仅伤口处一点都不感疼痛,还凉凉的,舒服异常。 而且在这整个过程当中,他的手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从未触碰到过自己的肌肤。 俨然一派佼佼君子之风。 她心中一动,又莫名想起他甘心领自己一巴掌之事,秀眉微蹙,故意问:“公子这是学过医?” “没有!” “可公子处理包扎伤口,就如同医家一般熟手?” 宁何苦淡淡一笑,淡入风中,“无他,唯手熟尔!” 李婉琰:“……”是了,他是常年在外奔波缉犯之人,在刀口上搏命之人,随时随地皆处于危险境地之中,自然也需要自己处理一些伤口,故身上常备着外伤用药,手法娴熟,也不足为奇。 观他年龄也大不了自己多少,但却也是历经风霜雨雪,千锤百炼之人,也是不易啊! 她正心思百转千回之时,便见宁何苦走到那小蟹旁,弯腰用两个手指钳住了蟹背,将其给钳了起来。 “李姑娘,抓小蟹呢?不能直接抓它的蟹脚,而是要这样钳住它的蟹壳,如此它就不会钳伤到你了。” 李婉琰:“……”本姑娘又不傻,自然知道。方才不过是用了个小小的苦肉计,逗一逗你罢了。 谁叫你这一路之上,皆离本姑娘远远的呢! 世人皆传,他是个冷漠无情,不近女色,亦不懂怜香惜玉之人。 如今看来,传言也不一定就为真。 方才,他不仅有礼有节地帮自己处理好了伤口,还贴心地示范讲解要如何正确捉蟹,真正是个细腻温柔之人。 怎么说呢?这样的人,还真真是讨人喜欢呢。 李婉琰想到此,脸色微微泛红,灵机一动,便假意腼腆娇羞一笑,“多谢公子指教,我是第一次来海边,也是第一次亲手捉蟹,却不得要领,让公子见笑了。” 宁何苦将手中小蟹放下,方温声问:“李姑娘怎么会在此处?” 李婉琰的一头秀发在海风中凌乱,她抬手撩起额前的乱发,嫣然一笑,“我是为看海而来,那公子又来此何为?” 宁何苦晏晏一笑,“若我说我也是来此看海的,姑娘可信?” 李婉琰在风中笑得俏丽,“若我说我相信公子所言,公子可信?” 宁何苦:“……” 继而,他二人四目相对,皆会心一笑,却各怀心事。 宁何苦:我不是为看海而来,她自然也不是,那她究竟是为何而来的呢? 难道也是为了打听海螺珠而来? 若是如此,她知道的事情,特别是关于五煞的事情,可不是一般的多。 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何会如此关注五煞之事呢? 该不会是希望自己和申无谓能早点捉到毒煞,然后再求老无去帮她家人诊治吧? 若是如此,倒也简单。可是,我怎么总觉得,她绝非如此简单之人呢? 李婉琰:他沉思的时候,那轻蹙的眉,微眯的眼尾可真好看,我竟从来没有见过一双眼眸,生得如他这般,点尘不染,无与伦比。 宁何苦在心无旁骛地研究李婉琰来此的心思和目的。 李婉琰则同样心无旁骛的,在欣赏眼前的美男子。 她水目灼灼,流光四溢,直看得宁何苦都为之僵了一僵。 宁何苦被瞧的很是难为情,便顾左右而言他,“姑娘的随从呢?他可是从不离开姑娘身周半步的。” “他没来,就我一个人来的。”李婉琰淡定一笑,看着宁何苦微微泛红的脸颊,笑得如浪花朵朵。 宁何苦:“……那姑娘慢慢看海,在下告辞了。” “公子慢走。” 李婉琰说话间,弯腰就由脚边捡起了一颗圆润洁白的小石子,跟着又捡了一颗粉粉的小贝壳,然后又不停的拣,眼看着海浪卷上来,淹没了她的脚踝,小腿…… 可是,她却仍旧不管不顾的,一次又一次地拣着拣着…… 本来要走的宁何苦又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第83章 被迫为她拣贝壳小石子 此时,海风越吹越大,裹挟着海浪凶猛地卷向岸边,就在那波最高的海浪席卷来之前,一道身影闪过去牵住了李婉琰的衣袖,迅速将她拉离了海浪即将侵蚀之地。 宁何苦轻蹙着双眉,无语到仿佛翠柏附身,“李姑娘,风浪很大,危险。而且,你的伤口处最好不要再碰水。” 李婉琰:“……”本姑娘当然知道伤口处不能湿水啊!我不过就是想要再试试,看你究竟能怜香惜玉到何种程度…… 一番内心活动后,她微撅樱唇,委屈娇艳,楚楚动人,“可是,还有许多异常美丽的小石子,我还没拣到呢?” “姑娘,它已经在你手中了。”宁何苦指指她的手中提醒。 李婉琰摊开手掌看了一眼,随即摇头,“不是,只这一两颗怎么够呢?我要的是许多,一大堆,懂吗?” 宁何苦用手臂轻轻拦住了她,睁大一双瑞凤眼,略带无语,“姑娘,一颗小石子重要呢?还是你的伤口比较重要?” “小伤口而已,无妨。再说就算是感染了还可以医治,但那小石子被海水冲走了可就再也没有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嘛。所以自然是那小石子比较重要啊!”李婉琰嘟着樱唇,理直气壮的不容置疑。 宁何苦:“……” 他忍不住抚额腹诽:这是什么歪理邪说本末倒置?这李大小姐的心思还真是奇怪的紧!完全不着紧自己的身体,却要对一颗小石子势在必得。 不过,她本来就是轻易看不透之人,又何必去同她纠缠不清呢?还是尽早远离她方为上策。 一念至此,宁何苦陪着笑脸,温文尔雅,毫无诚意地附和:“嗯嗯!姑娘高见,言之有理,姑娘高兴就好。那姑娘就慢慢拣,在下先告辞了。”说完便转身就走。 李婉琰:“……” 他竟然说走就走,将我一人留在此处,哼,果真还是那个冷漠又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之货。 呵呵呵,想来就来,想走可不容易。本姑娘好不容易抓个玩伴陪玩,岂能轻易放手。 再说了,方才为了逗逗他,连自己的手指都受伤了。 本姑娘可从没做过这般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蠢事。 所以嘛…… “公子且慢!公子可还记得,曾经答应过小女何事吗?” 宁何苦:“……” 他心中忐忑:该来的还是来了,是躲不掉的。天灵灵地灵灵,各方诸神快显灵,保佑她千万别说出太过难办,太过麻烦之事啊! 在心中求神拜佛了一周天,宁何苦方缓缓转身,如临大敌,俊脸板正,“在下一刻亦不敢忘,但凭姑娘吩咐就是。” 李婉琰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会儿,樱唇微启,“简单,本姑娘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公子在这海边上,拣上一篮子美丽的贝壳和特别好看的小石子,送给本姑娘。” 宁何苦:“……” 他怀疑自己幻听,讷讷的求证,“拣小贝壳和小石子,来送给姑娘?这是第一个条件?” “正是。”李婉琰微微颔首。 宁何苦:“……”这这?这是什么鬼东东?这也算是个条件? 不过,倒好像是件极容易就能办成之事? 对啊!就是件极容易就能办成之事,毋容置疑! 可是!可是!可是!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按理说,自己应该高兴才对,轻而易举就能完成对她的一个承诺了。 但是,但是,但是…… 就是这个条件也太过刁钻古怪了吧?要我一个伟岸的大男子,在海边沙滩上拣小贝壳和小石子,还要捡上一大篮子,这似乎好像很丢人呢? 不是似乎好像很丢人,就是实实在在的很是丢人,丢人都丢到外婆家去了。 咱可是大靖第一捉刀吏啊!飘逸出尘如我,掷果风标如我,捡小贝壳和小石子,哼!本大侠不要面子的吗? 自恋又疯狂思虑了一周天后,他凤目流转,陪着笑脸推搪,“姑娘,此处何来的篮子?” “谁说没有?呶。” 李婉琰话音刚落,便见远远有个身影行来,再一转眼间,翠柏就提了个竹篮,几下就窜到了眼巴前,将那篮子放在了主子的手中,嗡声道:“姑娘,篮子,找到了,给给,给您。” 宁何苦僵在原地。 合着,翠柏之前是去找篮子去了。 合着,李婉琰原本就打算要捡上一篮子的小贝壳和小石子的。 而自己竟然不知好歹地,滥发什么好人心,这才一头撞了进来。 麻烦都是自找的,还真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哎哎!全都怪老无那家伙,一大早就吵醒人,没看黄历就出了门,诸事不吉啊! 这李姑娘,天生就是来克我的吧?次次都能落在她手中!次次都能被她拿捏住! 杀人不过头点地。是以,绝不能轻易应允! 宁何苦抬眼看着李琬琰,越看她,越觉得她就像是一只白猫,琥珀色的猫眼深沉魅惑又灵动,正抓了一只小老鼠既不吞食也不弄死,只是按在她手掌之中,把玩戏弄。 呸!若她是只猫,那我自己岂不就成了…… “公子如此踌躇不前,难道是不想履行你的承诺吗?啧啧,公子可是大靖第一捉刀吏啊!若是不守承诺,言而无信,这要是传了出去,可就……依小女看,公子可不像是不守承诺之人哦?”李婉琰悠悠闲闲莺声燕语阴阳怪气话中有话娓娓而谈。 宁何苦傲首挺胸脱口而出:“笑话,在下岂是言而无信之辈。” 话一出口,便再无反悔余地。他扫了一眼四周,将心一横——罢了,死就死了,反正这海边也无第三人,不对,是无第四人,脸也不会丢得太大,快快捡了给她就是,也算是了结了一桩麻烦事。 说动就动,他便提起篮子,站在海浪边,等浪潮一退,立马细心又快速的在沙滩上拣起了一颗又一颗的小石子,还有一个又一个的小贝壳。 李婉琰主仆二人已经退到了岸边上,翠柏还找了处舒服之处,让主子坐下。 其后,李婉琰一直以手支颐,抿嘴浅笑又怡然自得的,看着忙碌个不停的宁何苦。 这时,翠柏方才发现她包着的右手,大惊失色,“姑姑,姑娘,您的手……” “小伤而已,就方才被一只小蟹给钳了一下。”她的目光仍旧没离开过宁何苦的身影。 “哦!”翠柏憨憨的应了一声,又道:“姑娘,小人,打听,过了……” “回去再说。”李婉琰抬手阻止了他。 不足一刻钟,宁何苦就提了篮子走了回来,将装满了贝壳和小石子的篮子往李婉琰身前一放,拍了拍两手的细沙,如释重负,声线悦耳,“姑娘,捡好了,在下可以走没?” 李琬琰只扫了一眼那篮内,便柔柔一笑,问:“公子,这些个贝壳和小石子好看不?” “自然是好看的。”宁何苦从善如流。 “公子可有眼疾?”李婉琰笑得艳若桃李芬芳。 “在下的眼睛早就好了!”宁何苦随口应完,方警觉的看着发问者,“姑娘此话何意?” 李婉琰摊开左手,她微微泛红的掌心中,是此前拣起的小石子和小贝壳。 “公子,这才叫做美丽的贝壳和特别好看的小石子,知道吗。请你看看你自己拣的吧,随随便便捡了一堆破石子和缺边少角的烂贝壳,以次充好。你还说你没有眼疾。”李婉琰伶牙俐齿尖酸刻薄不留情面的横眉冷对。 犹如晴空霹雳,山崩地裂,海水倒流,如被雷劈的宁何苦怔在原地。 就方才,他还高兴得很。就觉着虽然是丢了一点儿脸面,但总算是了结了对李婉琰的一个承诺,烦心事就又少了一桩。 却原来,她搁这儿等着自己呢? 半晌后,宁何苦才拿眼瞧了瞧李婉琰的手心,看着那颗莹润如玉的小圆石子,和纹路清晰的小贝壳后,不得不抚心承认,自己捡的,的的确确是一堆破石子和烂贝壳。 她似乎也不是尖酸刻薄,鸡蛋里挑骨头? 错的好像真是自己唉! 宁何苦正在自我检讨之时,李婉琰同翠柏一打眼色,后者即拧起篮子,将篮内之物“哗啦啦”一倒而空后,又递到了宁何苦的手中。 李婉琰看着还在犹豫不决的宁何苦,将手中之物轻轻柔柔的放在了篮中,皮笑肉不笑的嘱咐,“请公子照着这个标准来拣。” “……” 宁何苦哭笑不得,僵着一张脸似木偶般的转过身去,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海水边。 李婉琰给的两个小石子和贝壳,都是被海浪由深水区冲上岸边的,不往水中走一些,是不可能找得到相似的。 自然便永远不可能符合她的要求。 于是,宁公子一边甘为孺子牛,一边心中叫苦不迭,腹诽万千——这姑奶奶可真难伺候,将来谁娶到她,肯定是家门不幸。哦!对了,书呆子有可能会娶她,然后肯定会一辈子受她欺负。 好可怜的书呆子啊? 我去!我可怜他做甚,如今还是我自己比较可怜一些吧? 哎!好在老无此刻没在,若不然他肯定下巴都会笑脱臼。 宁何苦一边心中愤愤不平,一边却又不敢怠慢,只等海浪涌上来又退下去之际,立时心无旁骛的快速挑选出美丽的贝壳和特别好看的小石子。 潮水涨夕,海浪一浪又一浪的拍打着他的下半身,如是,便不停歇的将深水之物,给涌到了沙滩之上。 顾不上周身被海水湿透,亦顾不上海水冰凉,更顾不上海风狂热,将衣裳吹得凌乱。他只顾得上弯腰快速拾取所需之物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收获满满,他提着沉甸甸的篮子来到了李婉琰身前。 李婉琰盈盈弯腰,纤纤玉手在篮中翻翻找找,挑挑拣拣了一小堆出来,朱唇微启,带着三分嫌弃七分不悦,“这些不行,重新拣过。” 宁何苦咬牙:好,我忍…… 第84章 一对难兄难弟 宁何苦二话不说,即刻转身,又回到了海浪之中,忍受着潮汐起起落落的拍打,海风来来往往的吹拂。 “……” “……” 李姑娘嫌弃:“不行!小石子不够晶莹,贝壳亦不够美丽……” 宁何苦再咬牙:我忍! 我再忍! 必须忍! 好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当重信守诺,敢于担当,视死如归,能屈能伸! 对!关键是这个能屈能伸,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如此这般,又咬牙死忍了两三回后,终得李姑娘螓首微垂,笑颜如花地肯定,“很好,甚好!” 宁何苦顾不上拧干身上的水分,一溜烟儿的就溜得没了影子…… 就在宁何苦被逼无奈,不得已大材小用之时,将自己拾掇得焕然一新的申无谓敲响了黄宅的大门。 小厮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开了门,不好气道:“一大早的,敲什么敲,烦不烦啦!” 申无谓抬头看天,估摸着午时将近,里头的人却还没睡醒。都什么人啊? 门刚打开一条细缝,他就急不可耐地往里闯,小厮根本拦不住,追在他身后大叫:“你要干什么?来人啊!打劫啊!” 申无谓乍然停下,那小厮一头撞在他的背上,像撞到一面硬梆梆的木板一般,头晕目眩之际,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老子是来看病的。” 黄郎中也才刚从床上爬起来,正在小花厅的躺椅上懒洋洋的躺着等吃午膳。 他支起圆滚滚的身子,重复着小厮的回话:“什么?找我看病的?” 小厮苦恼地点点头,嘀咕道:“千真万确是来找您看病的。半年都没有人来了,这人也不知道抽的是什么风?” 黄郎中瞪了小厮一眼,好傢伙,他立马面不改色地在中途转了个急弯,“但是,这人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而且还是个外乡人。” “很有钱,外乡人。”这两个词语通常代表人傻钱多又好骗。黄郎中立时甩着圆圆滚滚的身体来到了诊室。 他看着光鲜亮丽又气色红润的病人,扯着嘴角勉强笑笑,“你哪里不舒服?” 申无谓指指自己的头,肚子,腰,大小腿,假意配合地哎哟两声:“这儿,头晕,眼花,还有全身酸疼,今早上还拉了几次,如今没有一处是舒服的,哎哟,难受啊!” 黄郎中装模作样地搭了搭脉,信口就开河,“你这是吃错东西了,肠胃不太好,不消化,待我开点六味保济丸给你,包你药到病除。” 申无谓说的症状,很明显就是一个外来人口“水土不服”的症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病症,但黄鼠狼给出的诊断却是“吃错东西了”。 申无谓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将他脸上那堆积的肉肉给扇平捶扁,方才解恨。 但他忍住了,也不想问别的话了。这样一个招摇撞骗一无是处的郎中,毒煞又怎么可能会来找他看病呢? 小厮将三包药塞到申无谓的手中,“盛惠三十两。” 申无谓将药包拧过来,皮笑肉不笑道:“三包药就三十两,这是人参还是海参啊!还是草药啊!” 那边厢的黄鼠狼乍然撑起身子,像个雪球一样滚到申无谓面前,不悦道:“公子说话小心点,我可是这城里的名医。名医懂吗?” 申无谓八风不动,“不懂。” 黄鼠狼正了正衣襟,“何谓名医,医术高超,药到病除,自然价钱也得高,这才配得上名医的称谓,懂吗?” 申无谓忍了又忍,勉强扯出个笑脸,“你说你是名医就是名医吗?我还说我是王爷呢?你信吗?” 黄鼠狼端了脖子扯圆眼珠子,“你是外地来的,我不怪你。知道莲塘村吗?一村人生了怪病,都是本郎中给医好的。你满县城去打听打听去,可别说我骗你一个外来人员。哼!” 申无谓毫无诚意的附和:“呃……好厉害!” 黄鼠狼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傲娇道:“当然。”他说话间便挠了挠右边脖颈处,那儿有一片猩红的小小疙瘩,看得人很嗝应。而且应该生了有一段时间了,很是瘙痒,所以他已经挠了很多次了。 申无谓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奶奶的,你不是一个名医吗?这不就是小小的皮肤感染吗?自己搞点草药擦擦就好的…… 他心中骂着人,却面不改色,“郎中这脖子上的毒疮,很难好吧?” “……不会呀!主要是我没怎么理。”黄鼠狼死鸭子嘴硬得欲盖弥彰。 申无谓也不拆穿他,笑着附和,“的确是小问题。我在家的时候也生过这样的,给我大姐随便一鼓捣,也就好了。” 黄鼠狼的眼睛开始发亮,“怎么鼓捣的?” 申无谓笑着挥了挥手中的药包,黄鼠狼立马识趣道:“哎哟,看大兄弟就是个实诚人,这药就免费送了。那你家姐鼓捣了什么药呢?” 申无谓笑得更卖力了,“根本就不用药,取那树下新鲜的鸟粪涂上去,一日五次,两日就好了。” “……这也行?” “非常行!” 申无谓走出黄宅,转头在门外偷瞧,看见黄鼠狼默默走到院中的树下,弯下了腰…… 申无谓想像着黄鼠狼憋着气,将那臭哄哄的鸟粪涂抹到脖劲上时,立时憋笑憋到内伤,连忙走远几步后再笑到捧腹。 掌灯时分。 客栈大堂处,一身鲜衣亮色,剃了胡须拾掇得清爽宜人,像变了个人的申无谓,看着落汤鸡一般凌乱的宁何苦,手中的春饼停在半空中招了招风,抽抽鼻子,有口无心道:“你是掉到海里去了吗?一身的咸鱼味。” “天太热,见海水清澈,就随便下海游了几圈。”宁何苦笑得尴尬又心虚,顾不上欣赏眼前人的清爽之姿,敷衍了事后风一样刮上了二楼。 申无谓:“……什么人啊?风头火势了,他还有心情游水玩乐!哼哼,我看晚膳也不用叫他吃了。” 独自享用晚膳中,一转眼看到门口进来两个人,李婉琰紧走两步,笑容温婉,言笑晏晏:,“宁公子可没时间去游水玩乐,他可是刚办了件好大的正事哦!” 申无谓凝眉疑惑,“……正事?你怎么知道的?” 李婉琰傲娇笑而不语,同他插身而过,身后的翠柏晃了晃手中的竹篮子,嗡嗡声:“他帮,姑娘,拣拣,贝壳,小石,子儿。” 申无谓:“……” 下一刻,“倏”一声便闪得没了人影。 宁何苦刚除完衣裳,一丝不存,一脚高抬,正要躺进那冒着热气的浴桶中,洗去一身的海水味和憋了一下午的辛酸苦楚和委屈。 申无谓推门推不动,一急便撞开窗户跳了进去,走到屏风后便定在了原地。 “啊!咚……” 一声尖叫,水花四溅,宁何苦慌不择路随手就跳进了浴桶,将光溜溜的身子藏入水中,只露出小半截头来。 溅起的水花浇得申无谓一头一脸一身。 稍倾,宁何苦才将劲部以上露出水面,看清只有申无谓一人之时,方坐直身子,吁了口长气,吹得眼前是水波荡漾,“哎呀妈呀!吓死我了!老无,我迟早会被你给吓死的。” 原本酝酿了一路的责问之言,在乍然看到坦诚相待的宁何苦,又被溅得一身水后,申无谓一时竟忘得一干二净。 被宁何苦言语点醒后,就一把抹去面上的水渍,天怒人怨,怨气冲天,火冒三丈,“不是你迟早被我给吓死,而是我迟早会被你给气死。” 宁何苦委屈巴巴,“此话怎讲?我可从来就没在你沐浴之时直闯而入,见到你一丝不存的伟岸身躯。” 申无谓走到沐桶边,狠狠剜了他一眼,“我说的是这个事吗?再说了,男人老狗的,见着就见着了,有何不好意思的。你我这身躯皆是一样的,没多没少。哦!就是你比较白一点,也比较嫩一点,皮相嘛,也更艳上一些,骨骼清奇健硕,可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啊!哦对了,你说你这日日在外奔波之人,居然还能生得如此细皮嫩肉的,也着实少见!” 所以,他这是将宁何苦看得一清二楚,三清四白咯。 宁何苦以双手捂实下方,哭笑不得,“老无,你我虽是兄弟,但你觉得咱们如此这般的讨论问题,方便吗?” “方便,方便的很,反正没穿衣裳的又不是我。”申无谓灵机一动,毫无诚意的拿了张巾子,作势往前,“要不,我再帮你搓搓背,咱们可一边搓一边讨论。” 宁何苦惊恐的圆了双眼直往水中缩,“不劳大驾了,我自己有手有脚。” “呵呵!我知道你有手,但不是够不着后背吗?还是让我帮你吧?” 此时此刻,简直就是威胁人的最佳时机,申无谓又岂会白白放过呢。 宁何苦缩无可缩,退无可退,狼狈至极可怜兮兮,崩溃大叫:“老无,你到底想做甚?” “我想做甚?是你想做甚才对吧?”申无谓义愤填膺,咄咄逼人,巾子在手中转动扬武杨威,“我今日去见那黄鼠狼,是忍了又忍,憋了又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多憋屈。可你呢?哼哼!你给我老实交待,今日下午去干什么正事去了?” 宁何苦感动到差点哭出来:“真不愧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难兄难弟啊!你不知道,今日我也是忍了又忍,憋了又憋,真的真的太难了……” 第85章 难兄难弟又摊上大事了 申无谓立即警惕起来,既惊讶又有点幸灾乐祸,“是谁,谁让你憋屈难受了,呵呵!” 宁何苦话一出口立马后悔:若老无知道今日自己被李婉琰克制之事,那可大事不妙,指不定他会如何笑话埋汰自己呢? 他大脑高速运转着找说辞,“没谁,就我今日白忙了一日,什么都没打听到,有感而发罢了。” 申无谓可不会轻易相信,他甩了甩手中的巾子,毫无诚意地附和:“是吗?那你也真是辛苦了。来来,我帮你搓一搓,包管你疲倦消除,精神百倍,容光焕发。”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宁何苦。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又赤果果的威胁啊。 宁何苦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双手合十,虔诚感谢,“不用,真不用,我谢谢你……行行,你别过来,我说,我保证全都说……但是,能不能请您老先移个步,容我洗洗,穿好衣裳,再字字句句,从实相告,可否?” “哼哼!”申无谓见自己威逼没有丝毫利诱便可大功告成,得意扬扬地负手迈着八字步踱了出去。 身后传来怯怯的声音:“那个,麻烦关个门。” 这一出沐浴惊魂记,教会了宁何苦一个道理。 沐浴之前,不仅要记得锁门,还要记得关窗并将之锁死。 若不然,随时会被人当面赤果果的威胁,那感觉可糟透了。 想着外面还有人虎视眈眈,凶相毕露地盯着自己,宁何苦再无心享受舒适自在的沐浴时光。他三下五除二地随意洗洗涮涮,再胡乱套上衣裳,披散着一头长发,大开房门,恭请某人进屋面唔。 于是乎,宁申二人对面而坐,准备开门见山,直来直往,推心置腹。 推心置腹,呵!那是不可能滴。 倒像是在审犯人。 某某官:“你不是说去查另一间药铺和海螺珠吗?怎么跑到海边去了!” 疑似犯人理直气壮:“我就是追着线索才追到海边上去的啊!听说只有莲塘村的渔民们,才捞到过海螺珠,所以就前去村里打听一下,这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某某官:“你去渔村没人说你,但我可是听说,你人没在渔村,而是在海边帮李姑娘拣小贝壳和小石子,这没有冤枉你吧?” 疑犯:“……”妈呀!老无是怎么知道的? 某某官见疑犯无话可说,怒拍桌子,吼道:“没话说了吧?我看你还如何理直气壮。哼哼,在此关键时刻,你竟然还有心情去寻花问柳,拈花惹草。说,你是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对人家动心动情了,速速从实招来” 疑犯举手抗议:“我没有!我冤枉啊!我是先去了渔村,但是渔村里刚刚死了人,他们根本就没心情搭理我,那我也不能不识时务是不是。所以我就想着再去别处找人问问,然后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海边上去,可还是没找着人。” 某某官:“那你可以继续找啊?那么大个渔村,不可能连半~个人影也找不着吧?” 疑犯:“我继续找了,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你猜猜她是谁?” 某某官再次怒拍桌面:“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 疑犯:“大人,是小人的错,是您问,我答。我继续哈!在海边的沙滩上,我远远认出那是李姑娘后,正想转身溜走,可见到翠柏不在她身边。我一猜,他主仆二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海边的,其中定有蹊跷。于是,为了打探消息,为了不至空手而归,我便留了下来,假意在海边戏水等翠柏回来。在这个过程中,就无聊手痒痒嘛,就随手拣了一堆小贝壳和小石子玩。” 不等申无谓有任何表示,宁何苦立马正色补充道:“我郑重声明,我就是太无聊随手拣了一堆小贝壳和小石子,绝对不是专门给李姑娘拣的,我发誓。是他们自己见着喜欢,然后再自己装到篮子里去的,你千万别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哦。” 某某官面色有所松动:“然后呢?说重点!” 疑犯:“重点就是,后来翠柏就回来了。原来他们两个也是去莲塘村打听海螺珠的事情。然后,我就由翠柏口中听到了一些很重要的消息,全是关于那个渔村的。告诉你,你听到后也准会大吃一惊,大惊失色,这简直就是另一个飞纱村的悲剧重演……” 关键时刻,他乍然住口。申无谓一激动就站了起来,官威全无,催促道:“你倒是说啊!快说快说!” 宁何苦一番胡编乱造,花言巧语,摇唇鼓舌,半真半假,说谎话不打草稿不眨凤目,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总算了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即刻华丽转身,转危为安,占据上风。 他揉揉肚子,吞吞口水,娇妗作态,“好饿好渴啊!” 申无谓察言观色,话头醒尾,立时冲到门边高声吩咐:“小二,来点好吃的下酒菜,再加两壶老九江,要快。” 随后,宁何苦便一边小菜伴醇酒,一边眉飞色舞地同声无谓讲述…… 与此同时。 李婉琰也听完了翠柏结结巴巴的讲述。大意如下: 今日莲塘村早上刚死了个人,是自己不小心摔死的。死者只有一个才十七岁的儿子,所以村民们都去了他家里帮忙料理后事。 “由五年前开始,村中的老弱妇孺们忽然就都生了一种怪病。这种病让人渴睡无力,食欲不振,形容消瘦,需要定时服用昂贵的药丸来提神续命。于是,为了能赚到足够的钱为家人买药治病救命,渔民们在打鱼之时,常常冒着生命危险去深海中打捞海螺珠。 若是运气好捞到一颗海螺珠的话,可以千金卖出,那么家中病人的药费就有着落了,至少一年内都不用再担惊受怕的。 所以,他们才不顾危险,日以继夜,前仆后继地去寻找海螺珠。为此不少渔船在台风中翻覆沉没,无数的渔民们葬身大海。渐渐的,村中青壮年越来越少,而老人小孩也因为无钱看病而最终病逝。原本三百多人的渔村,至今仅余两百余人。” …… 翠柏最后道:“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告诉我的。他也是,病人,所以才,一个人,留在,家中的。” 李婉琰心情沉重,陷入沉思之中。 这边厢,宁何苦刚同申无谓讲述了同样的话。 不过,他不是由李婉琰处偷听而来的,而是他后来又回了渔村,在村口处见到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瘦的是皮包骨头,说一句话要歇上三次,一看就是个病的不轻的病人。 不过,他虽病厌厌的,但人却很爽利又话痨,问什么答什么。还一边说一边长吁短叹,其声哀哀,但凡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宁何苦。 申无谓听完,眉头深锁,双目入定,“原来,那个黄鼠狼说的竟然是真的?” 接着,他就将去找黄鼠狼看病时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宁何苦。 宁何苦怔了怔道:“呵呵,这就太有意思了。” 申无谓附和:“谁说不是呢。就他那种狗屁医术,能医好村民们的怪病,你相信吗?” 说完见宁何苦不说话,便又翻着白眼道:“不信,但又不得不信。若不是事实,那黄鼠狼也不敢到处张扬。总之。咱们这次可又摊上麻烦事了。” 宁何苦心事重重,沉声道:“我是真怕啊!怕这个什么莲塘村,又同当初的飞纱村一样……” 申无谓看着他道:“所以,你是已经确定,这是五煞的手笔了吗?” 宁何苦道:“太明显了。海螺珠藏在深海之下,就是有钱也买不到,有人也捞不到。必须要经验丰富,水性极好的渔民们才有一点机会。所以,为了得到海螺珠,恶煞先是给村子的老弱妇孺下了毒,逼的他们陷入困境,无路可走。 此时,他再来个高价收购海螺珠,如此一来,渔民们为了挣钱帮家人治病,自然就会不顾凶险,前仆后继的冒死去深海打捞海螺珠。恶煞还真正是手段高明啊!总是擅长算计人心。这种为了家人心甘情愿的冒死行为,也是间接在为他们卖命。” 申无谓又开始怒拍桌面,低吼道:“恶煞行事,从来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视人命如草芥。可恨,可恨我没能早一天找他们算帐。” 宁何苦却没有受到申无谓的怒火感染,他冷静的分析道:“五年前,莲塘村一村人有一半都生了怪病,难道官府都不管的吗?” 申无谓翻了个白眼,“别指望官府。” 宁何苦继续冷静分析:“应该不是官府不管,有可能他们的病是奇病,谁也查不出病因来。然后也根本治不好,官府也无能为力。你是医家,有许多病无药可医,这其间的无可奈何,你比我们谁都清楚吧?”他最后一句话是冲着申无谓说的。 申无谓“嗤”了一声:“别带上我,有老子在,就不存在‘有许多病无药可医’这一说法。只有少数,绝少数。” 宁何苦比了个大拇指,“所以,咱们都别在此纸上谈兵了。明日,你就去帮他们瞧瞧,看看他们的病是大多数,还是绝少数?” “……”申无谓乜了他一眼,“说了半日,你就是为了诓我去给他们瞧病的……” 第86章 论难兄难弟之间的信任度 宁何苦笑着甜言蜜语:“没办法,谁叫我大哥是大名鼎鼎的医怪呢?” 申无谓又“切”了一声,嫌弃道:“别废话!怎么你每次一出门,都能给我找到麻烦事呢?” 宁何苦陪着笑脸,继续甜言蜜语,“没办法,能者多劳嘛!”他说话间瞥见申无谓的表情,便又补充了一句:“不是说我,是说你。” 申无谓忍不住转怒为笑,言归正传:“你方才说那村里生病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宁何苦忙着饮酒吃菜,只顾得“唔”了一声,申无谓立时飞起一掌击向桌上,掌风拍飞了他刚夹起的一片卤牛肉。耳听到申无谓被气笑了的声音:“呵呵!还能定人定点投毒,手段高超啊?” 顿了顿,不见宁何苦言语,他猛地起身拉了人就想走,宁何苦使力定住身体,努力保护着自己手中细箸上的美味佳肴不会飞走,口中直嚷嚷:“干什么干什么?” 申无谓也嚷嚷道:“干什么?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渔村。” 宁何苦掰开他的手,快速将手中的卤牛肉送进嘴中,又饮了一口酒,囫囵吞下,含糊其辞道:“不急于一时,你坐下,我话还没说完呢?” 申无谓只得又一屁股坐下,看着他细嚼慢咽,用力忍住烦躁不安的情绪道:“你倒是接着说啊!” 含糊不清:“……等等……” 等?申无谓可等不了,特别是事关五煞之事,他是须臾片刻都不愿意等的。 于是,他一伸手就夺走了宁何苦手中的细箸。 在这之前,有先见之明的宁何苦已经风卷残云般将盘中食物一扫而光。 饮尽壶中最后一滴老九江后,他满足地咂咂嘴,唇齿留香,余犹未尽道:“我也想不通,这,一村子的人,是如何做到针对性投毒的。” 申无谓又是一掌击下,呼呼冒粗气,宁何苦乜了一眼他的手,良言相劝,“没事别拿自己的手撒气,再说了,就算你的手不疼,这桌子可不经拍,坏了要照原价赔偿……你知道的,我很穷,最后还得要你自己掏钱,不划算的。” “别废话,你接着说……”申无谓暴暴躁躁,不容他再啰嗦多一句。 宁何苦则慢条斯理,温吞言:“假如是恶煞下的毒,他们也太明目张胆,有恃无恐了。” “正是……”申无谓的手掌高高扬起,终轻轻落下,“有恃无恐到此种境界,简直是匪夷所思。” 宁何苦眉目神凝,慢悠悠道:“我们一个初来乍到之人,都能一眼看穿这其中有问题,那当地人能看不出来吗?五年了,应该官也报了,该查的也全都查了,最终应该什么也没查出来,所以才会任由此事延续到今时今日。所以,真不着急,先全面了解一下再说。 就比如说,城中那三间珠宝行,都明晃晃地写着高价收购海螺珠这事,你怎么看?” 申无谓之前一激动,倒把这事给忘了,他想了想道:“恶煞是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的,他们只会暗中来,阴着来。所以,这收购海螺珠之人,值得推敲。得好好查一查。” 这次换宁何苦击打桌面了,但他力道刚好,表达赞同之意,“对咯!你想想,那收购海螺珠的商家,都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人家又不犯法,对不对?所以,此事表面看似张狂,实则是计划周详,绵里藏针,密不透风,无懈可击。咱们可不能贸然行动,更不能打草惊蛇。” 对于五煞行事,申无谓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们行事虽嚣张狂妄,但从来就是老奸巨猾,隐藏颇深,形迹全无,自然是不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的。 申无谓冷静下来后自我检讨道:“我狂躁了。此事既已发生多年,刚发生时肯定影响极大,官府也不是吃素的,就算他们办事不力,那莲塘村的村民们自己也该小心谨慎防范才是。可五年都过去了,此事仍旧绵绵不绝,毫无破绽,的确不能贸然行事,得从长计议才对。” 他望向宁何苦,缓缓道:“所以,就算要去查,也得另辟蹊径……” 宁何苦一副“你终于开窍了”的表情,“行,等下我先去……” 他话未说全,申无谓心急之下随口就接:“那我先去渔村,你就去查城中这些个珠宝行。” 宁何苦原本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件事情,可他瞧了瞧申无谓身上的新衣,故意道:“你这一身光鲜亮丽的,不太适合去吹海风吧?” 申无谓冷声哼哼,实话相告:“我这不是怕你半途一高兴,又去帮人家拣什么贝壳啊?小石子什么的?耽误正事。” 宁何苦僵着脸:“……什么话!” 申无谓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 原来,他压根就没有相信过宁何苦的花言巧语,巧言令色,舌灿莲花。 不过就是借机作弄打趣他一番罢了。 医怪居然也学会了不动声色的作弄人。 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也是现实版的教会了徒弟反咬师傅一大口。 宁何苦:“……” 下一刻,他板了张俊脸装无辜,痛心疾首道:“老无,我们两人之间的信任竟到这种地步了吗?” 申无谓撇嘴摇头一脸的不信任,“你小子风流蕴藉,年华正当,若美色当前,郎有情妾有意,保不齐不冲动哦!” 宁何苦冷笑着据理力争,“老无,你没事吧?对,本公子是风流蕴藉,年华正当,嘿嘿,说实话,也蛮想找个佳人相伴,花前月下,朝朝暮暮。”话锋一转,他板了脸一本正经道:“可是,我找谁也绝不可能会找她吧?你忘了她是书呆子的谁了吗?” 一听到书呆子三个字时,申无谓便立时哑口无言,深感惭愧,更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着调,便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书呆子呢?” 宁何苦想都不想便答:“他病倒了,估计是一路劳累加初来乍到水土不服,你还不快去瞧瞧他去。” 申无谓:“……这就病倒了?还有,你怎么知道他病了?既然病了,身边就有个医术精湛的高人在此,他不知道来求医问药吗?哼哼!他是有病,病得还挺严重,书呆子。” 他这一句话中,有问句,有夸自己的好话,还有贬损他人的话,全都被他一股脑儿的抒发完了。 这样的话,搁别人身上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接。但他对面不是别人,而是宁何苦。 宁何苦嬉皮笑脸的答道:“其实,我是瞎猜的。而且我还猜,小伍一会儿就该过来请你了,你最好别走远。” “……”申无谓往桌前一坐,也不知是在想心事还是在辩别宁何苦的话中真伪。 须臾,“咚咚!”有人轻轻敲门,门外传来小伍急促的声音:“申先生,我家公子病了,麻烦您过去看看他。” 申无谓看看翘着二郎腿悠悠闲闲之人,心道:这小子是有未卜先知的异能吗?他一早就被自己拉出了门,至傍晚才湿身而回,此后就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打转,就没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即使就隔着两个房间,可他也压根就没时间去看过书呆子一眼啊? 宁何苦推推正发愣的他,“别看我,去看书呆子。他自昨日入住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以他那磨磨唧唧的性格,若是好好的,早就过来找我们早中午晚四遍之多了。” “……原来如此……” 温和礼的确是一路劳累加水土不服,病倒了,晕晕沉沉的睡了一日一夜。小伍初时以为是他累了,便想着让他好好休息,后来才看到主子睡得面红耳赤,胡言乱语,情况不妙,这才立马过来请申无谓的。 这些个小病小痛的,对医怪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 他潦潦草草洋洋洒洒的开下一剂药方,扔给小伍嘱咐几句,刚要走,榻上病得迷迷糊糊之人口吐糊糊涂涂之言:“小伍,大叔就在隔壁,你为何要去外头请郎中呢?若大叔知道,指不定得多失望呢?定是又要责备我读书读傻了,是个呆子。哎!他总是喜欢训斥我,想来也是为我好的。小郎中慢走,多谢多谢!” “……” 申无谓垂眼扫扫自己的新衣,又抬手摸摸光洁的下巴,眨巴眨巴眼睛,懒得理温和礼,一言不发的负着手踱了出去。 都到了自己的房门口,他迟疑一息,又折返头去了隔壁。 宁何苦还是那副悠悠闲闲的老样子,正在一边品茶一边等着他。 申无谓一坐下便顾虑重重道:“城中珠宝行有三间,我怕一个人盯不过来。小伍人机灵身手又好,原本还想找他帮个忙的。这下他主人病了,定是不愿去的了。” 宁何苦随口道:“你可以找翠柏啊!” 申无谓拒绝,“那个憨憨,还是个结巴,他不行。” 宁何苦一副“你不识货”的表情,不再勉强。 李婉琰哦?她怎么会如此不谨慎,只留一个“憨憨”在她的身边呢? 说不定,是奇货可居,深藏不露。 两人默默地又饮了几杯茶,见夜也深,宁何苦刚想说自己要出去的话,申无谓忽然莫名其妙道:“你确定毒煞没有跑掉,你确定他就在这城中,那他会不会发现我们来了呢?” 宁何苦正想着出去之事,随手扯扯他的新衣,敷衍道:“所以才要你换个新形象的嘛。你这一拾掇打扮,保管他当口当面都是认不出来你的……” 第87章 询莲塘村旧事 原来,宁何苦让申无谓拾掇拾掇自己,还含有这层意思。 申无谓想起方才温和礼面对面的,都没有将自己给认出来不说,还唤自己为“小郎中!” 呵呵!有意思!有趣! 申无谓正津津有味的想着有意思有趣之时,宁何苦还以为他还是不放心呢,便又贴心提醒道,“你都挑断了毒煞的脚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宁何苦是会劝人的。 申无谓是医者,人是他伤的,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便幸灾乐祸道:“毒煞原本就重伤在身,加上这一路的逃逸奔波,此刻他铁定伤势严重,走不动了,脚也废了,只能是像躺尸一样的躺着养伤,没有两三个月是起不来的。” 宁何苦笑着附和,趁机道:“那不如你先去休息,我要出门一趟,办点事。” 申无谓拿眼直瞪他,“我同你一起去?” “……” 他见着宁何苦为难的表情,凉凉道:“怎么,我去不方便吗?难道说,我们两人之间的信任竟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么快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申无谓说话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宁何苦忍了笑意,就将自己昨日独自行动之事悉数告之。申无谓听的时候很平静,但听完后就直接炸毛。 “你小子是几个意思嘛?昨日你竟然独自去干了那么多事,居然不带上我,害得我以为你跟猪一样的能睡,还在心里头直骂你呢?你可真高尚啊!玩舍己为人,无私奉献吗?还是要让我羞愧难当呢?告诉你,我可一点儿都不会的。见着你我照骂不误。哼!” 宁何苦没想到他反应竟如此强烈,连忙阻止:“打住!我没别的意思,就只有一个意思,独来独往惯了,一时改不了。” 申无谓:“!!” 这个解释嘛!还真是简单粗暴直接,对于爆怒的申无谓来说却无比有用。 短暂的沉默后,他心里坦然接受,但嘴上却不饶人,训斥道:“这是陋习,得改。” 宁何苦:“……”本公子当了十年的独行侠,我行我素,独来独往,独领风骚,美名远扬,怎么到他这儿就变成陋习了? 还得要我改!凭什么? 本公子就是坚绝不改!你能怎么样滴? 不过,但是,好像这段日子以来,同申无谓他们一起同行,也并没有不适之处。反而有时候觉着人多逗趣,偶尔打打嘴仗还挺开心的。 一念至此,他便从善如流,虚心接受了申无谓的建议,“好好,是陋习,得改……我努努力吧!” 申无谓:“……” 宁何苦的回答无懈可击,他一时也无法反驳,只得一笑置之。随即又乍然起身,风风火火道:“既然知道收购海螺珠的是那谁?那他应该和恶煞脱不了关系。说不定毒煞也有可能就藏身在他府中。那你还有功夫站在这里废话,走走走,该行动了。” 宁何苦拉住他,“你看,我此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听风就是雨的。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申无谓:“那你快说啊!” 宁何苦只得耐心解说:“那可是城中富绅荆楚天的府邸。荆楚天不仅是海阳城的首富,还是海阳县第一大善人,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申无谓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所以,就不能冲进他家去找人了吗?有钱了不起啊?大善人了不起啊?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他又算哪只鸟呢?” 宁何苦冷冷静静地拽住了他,分析利弊:“要找一个毒煞我一人足矣!可你忘了我们当初放走毒煞是为了什么吗?偌大的荆府,上上下下有一百多口人,而在这其中,谁又会是毒煞的同伙呢?以他们的奸诈狡猾,恐怕隐藏得很深,我们这样贸然闯入,你以为能找到他们吗?” 申无谓:“……” 他自然记得,放煞归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宁何苦见他终于不暴躁了,方接着道:“昨夜我在那荆府中到处都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毒煞的身影和其他的可疑之人。所以,咱们现在只是怀疑,决不能打草惊蛇。况且,事情不可能这般简单吧?他收购海螺珠,他就是恶煞的同伙,恶煞应该不会这么愚蠢吧?” 申无谓想了想,事实的确如此,不得不自动妥协,应付道:“行了,我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听你的,你快去拣你的贝壳和小石子吧!” 宁何苦痛苦又绝望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申无谓一脸的纯洁无辜,“我我,我没说什么呀!哦!你不是说你要出去吗?你去啊!走走走。” 宁何苦却瞪着他不动,他便从其身侧绕过,抬手轻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口中嘀嘀咕咕:“一不小心就犯忌了,犯忌了!” 宁何苦只有站在原地干瞪眼的份。 宁何苦出门后,直接就到了县衙内。 五年前,莲塘村的上百个老弱妇孺,突然间就全都病倒在床,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官府应当有详细的记录。 他在县衙门口问了个老吏,打听了林县令的住所,不出半刻钟,便站在了林宅的大门前。 他一身便装,越墙而入,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林县令的书房。 林县令正斜坐着看书。 他五十岁出头,国字脸,身材瘦高,面色黑红,还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官僚气质。 在这南海边生活的人,都有个共性,就是经年累月地被海风吹,被毒日头晒,大都长得黑糙黑糙,精瘦强干的。像宁何苦这种细皮嫩肉又白白净净的男人,少见。 林县令乍然之间,见一人影傲立堂中,先是一惊,继而起身伫立,习惯性的就想拿惊堂木重重拍下,可却捞了个空。但他并未因此有所怯弱,而是气势不减,官威毕露:“大胆贼子,敢闯县令府邸,该当何罪?” 甭说是七品县令,就是同正一品要员面对面时,大靖第一捉刀吏又何时怯场过呢。 但是,宁何苦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再厉害,再威名远扬,说穿了也不过一小吏尔! 所以,该蒙便蒙,该骗便骗,该哄便得哄!该以权柄压人就得以权柄压人! 就是绝不能硬碰硬。否则吃亏上当的就是他自己。 总之就是四个字:便宜行事! 他掏出黑金令,在林县令面前一晃,“认得不?” 三法司中掌刑狱复核的大理寺最高长官的黑金令,林县令没有眼疾,自然是认得的。 黑金令一出,大靖所有官衙捕手皆以此令唯命是从。 宁何苦被恭请上座,待之以上宾之礼后,他方开门见山道:“五年前,莲塘村上百老弱妇孺一夜之间,身患奇病,林大人可知晓此事?” 林县令恭恭敬敬地站立下方,不敢有丝毫懈怠,“回禀大人,五年前下官还在任上,民生无小事,此事下官记忆犹新,自然是知道的。当时就派了专人去细查原由。” 宁何苦:“嗯,然后呢?” 林县令规规矩矩的答:“回禀大人,当时情况是这样的,病人的症状皆是全身乏力,嗜睡,食欲不振,形容消瘦,请了城中最好的郎中去看,也找不出病因来。只能先开出一些对应的药材,用以减轻他们的病症。但却不能根除,时不时就会复发。” 宁何苦沉呤道:“一个人又或是两个人如此,那不奇怪。可整个村子的老弱妇孺同时患病,那就不太正常了吧?” 林县令继续礼数周全:“回禀大人,当时下官也觉着蹊跷,就派专人细查了很久,包括莲塘村民的饮用水,饭食,以及周边环境,最后皆没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 后来,村民们需要购买昂贵的药材,还要看护照顾家人,以至入不敷出,负债累累,下官为此还召集海阳县的乡绅富豪们,请他们慷慨解囊,筹集了一部分资金,为村民们解了燃眉之急。” 宁何苦八风不动的坐着。方才他初见林县令,还以为其就是个官架子十足十的酒囊饭袋呢?却不料,人家却是个十分爱民恤民的合格父母官。 对于数年前的事情,他不仅记忆犹新,还处置得当,到最后无能为力之时,都还想法尽全力弥补。 能说出“民生无小事”这句话的父母官,就应当不是个碌碌无为之官。 青官难得!爱民如子的父母官更是难得! 宁何苦突然有些惭愧,自己一普通人高坐中堂,受了他礼数周全的大礼,是不是有点过了? 不为过,不为过!就当他是在拜黑金令就是了。 林县令见上头半晌无语,便抬头看了一眼,又快速低下,谨小慎微,“大人,是下官何处处理的不周全吗?请大人示下。” 宁何苦已经站了起来,语气不觉间柔和了许多,“林大人处置周全,甚好!还有,我来此询问一事,你便忘了吧?就当从未见到过我,知否?” 这是要自己三缄其口,绝口不提今晚之事。林县令可是个聪明人,自然是懂的。 他一边慎重点头,恭身目送宁何苦,一边心生奇怪:上头怎么突然派人来查莲塘村旧案了? 不仅是暗查,还不让自己插手,这事可大可小。 林县令想着想着,背上密密浸出一层薄汗来。又想起方才那人的气势,还有临走之言,是越想越惶恐,越想越不安。 于是,他扶着桌角坐下,又将当年的处置过程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觉得无甚不妥之处后,才稍稍安心。 须臾片刻后,他又如芒在背,难以安心,起身就往外走去,对门口的仆役道:“走,去县衙。” 到了县衙后,他独自进到案牍室,找出了当年的记录,细细的阅读起来。 他这是怕当年的处理有所纰漏,所以才连夜来此查阅存档的。继而在细细看了好几遍,没觉着不妥之处后,才将之合上放回原处。 此时,他方抬手试去额际的汗水,长吁了一口气,呼吸渐趋平稳。 第88章 一百两公子 若说林县令是个谨小慎微之人,那么宁何苦也不是个偏听偏信之人。 他出了门后便隐身在黑暗中,见着行色匆匆的林县令一出来,即尾随其后到了县衙外,继而潜入,伏在屋梁上偷窥了林县令的所作所为。 最后,等林县令一走,他拔出头上的簪子,插入案牍室的锁孔内拨弄了几下,门锁应声而开,继而也一目十行地查看了当年的记录。 如此一来,既得知了当年事件的起因结果和真相,还间接求证了林知县的所述真伪。 接下来嘛?他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人,找他可比去渔村打听快速有用多了。 暗夜静谧,阿海正在酣睡之中,脸上忽然冰凉冰凉的一片,将他给惊醒过来。随后便看到眼前一张模糊的人脸。他吓得刚要呼叫,嘴就被人捂上了,连“唔唔”之声都没发出来丝毫。 宁何苦在他耳边低语:“是我,一百两。” 呃!这个自我介绍,魔力似乎很大,瞬间就让阿海放弃了恐惧挣扎的念头,转而差点捧腹。 宁何苦松开手,阿海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生怕吵到同屋的另外三个伙计。 他二人刚站到僻静的墙角阴影处,阿海就开始抱怨,“喂,一百两公子,半夜三更的吓人可不好。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我还以为是见到鬼了呢?” 宁何苦很满意“一百两公子”这个称呼,笑嘻嘻得赔不是,“对不住了,我这个人有个陋习,就喜欢在暗夜里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找个人聊聊天什么的……” 黑暗中,阿海吸了口凉气,还抱紧了双臂往后缩,战战兢兢试探:“公子你除了在暗夜里找人聊天,还会不会去找一些别的东西?比如……” 宁何苦:“……” 他可真想打阿海一顿,刚想分辨,转念一想后邪邪一笑,阴森诡异地笑了:“偶尔也会掘座坟墓什么的……” 他及时拽住了转身想溜之大吉的阿海,忍笑道:“真是的,我生得这么好看,哪里就像盗墓贼了?” 阿海盯着他冷嗖嗖地看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个顶顶要紧的问题来,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那夜,他明明看见宁何苦的身影纵上墙头,又纵进墙下消失后才走的。 宁何苦仍旧笑笑的,“我这个人还有个陋习,就是喜欢躲在高处窥探,登高望远,凡所见皆一目了然,多省事。” 阿海撇了撇嘴,“你陋习还真多!我怎么遇得到你哦?” 宁何苦哑然失笑,飞快接,“因为你有趣啊!有趣之人自然是相互吸引的。” 阿海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但还是佯装不悦,哼哼道:“大半夜的找我准没好事,快说。” 宁何苦则慢条斯理地回:“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坏事。老规矩,还是来找你打听一些事情的。” “……”阿海在黑暗中将宁何苦好好打量了一番后,伸出右手凉凉道:“老规矩。不过,一百两公子,我得善意地提醒你一下,选这种非常时期来打听消息,价钱可是要翻倍的哦?” 宁何苦将他的手掌给卷成拳头状,豪爽放话:“好说好说。”然阿海却一点都不好说,又将手掌给摊开,还往前递进了三分,静默地看着眼前人。 看他的样子,掌中若没有钱银的话,恐怕是不会再开口说一个字的了。但宁何苦并没有知难而退,他重新将阿海的手掌给卷上,气定神闲道:“夜行之人就图个轻灵飘逸,迅捷无声,带那么多银两在身就累赘了,你先记账,日后还你就是。” 阿海:“……” 他的眼眸中飘过“凭什么”的表情后,转身欲走,却被宁何苦拽住了手臂。 宁何苦不咸不淡道:“就凭你是莲塘村的村民,就凭你是阿参的哥哥,就凭你也想查清莲塘村民们一再犯病的真相。” 宁何苦一连三个“就凭你……”之后,阿海脚步和神情皆凝固住了须臾,片刻后方缓缓转头,淡淡的,“你去莲塘村我不惊讶,你见到阿参我也不惊讶,可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他的哥哥呢?明明我们二人长得一点都不相似的。” 原来,宁何苦和翠柏今日在莲塘村见到的那个少年名叫阿参,也是阿海的弟弟。 他二人虽是兄弟,但模样却天差地别。一个肤黑健壮,另一个苍白文弱瘦小。仅凭外貌,谁都不会认为他二人会是亲兄弟。 当然,阿海知道,弟弟是不会随便告诉旁人这一层关系的。 他紧盯着宁何苦等答案,神情严肃。后者则云淡风轻,指指他的下半身道:“因为他穿的裤子和鞋子。” 阿海:“??” 宁何苦继续慢条斯理地摆出自己的推论:“你穿的是荆府下人们统一的衣裳裤鞋。上衣太过明显,你不好腾给你弟弟穿,便将不太明显的长裤布鞋给了他。他比你瘦弱,裤子穿在身上尤其过长过大,布鞋也是如此,脚后跟还空了一大截呢。” 顿了一顿,见阿海的表情还是有点凝固,就又道:“你叫阿海,他叫阿参,海参兄弟,这名字一听就是两兄弟的嘛!呵呵!这名字起得有趣,你父母取名字也真会省事。” 靠名字相近相似这种臆测之语,来判断某件事情,原本是最最不可靠的。 但在某个时候,却又莫名其妙恰如其分地准的过分。 这下,阿海彻底崩不住了,佩服地拱了拱手道:“我果然没看错人,公子果真是绝顶聪明之人。” “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生得好看的一百两公子哦!”宁何苦夹着声音傲娇完,瞬间又变了脸色,话锋急转直下,“关于莲塘村的事情,我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的了,但我还是想由你亲自讲给我听听,毕竟你是当事人。” 阿海拉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一侧小门处,拉开门走了出去,随后倚靠在外墙上,双手抱胸,抬头望着没有月亮的青灰色天际,眼色暗沉,久久沉默不语。 宁何苦知道,这又将会是一段悲痛欲绝又不堪回首的记忆,阿海才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宽松的环境,来忆及这段锥心之疼。 “五年前的秋季,正是膏蟹肥美之时。有一日傍晚,我和父亲出海打鱼归来,就见到阿爷娘亲,还有九岁的弟弟皆躺在堂屋中,口吐白沫,全身无力,四肢颤抖不息。我们将他们扶上床后,我就即刻前去城里请郎中。 不料,在路上碰见许多乡邻,都是和我家一样的情况,大家一合计,居然全村一百多户人家的老弱妇孺,共计两百多人,皆无一幸免。 事情变得严重,大家怀疑是有人投毒,于是这边派人去请郎中,那边就有人去告了里尹,里尹又告之了县里。 随后,城里几乎所有的郎中都倾巢而出,一番忙碌治疗针灸后,所有人皆性命无忧,第二日便又恢复正常,行动自如了。 虽然没有人因此丢了性命,但事件重大,当时的县令还是派人细细查探了月余,却最终什么都没查出来,不了了之。 一月后,就在大家以为,那件事已经成为过去之时,此前那些犯过病的人群,又陆陆续续地开始发病了,症状同第一次是一模一样的。 然后,郎中们又来到村里,又是一番折腾忙碌针灸后,所有病人都沉睡过去,醒来后再次恢复正常。 从那以后,隔段时日,他们就会旧病复发,为了给家里人诊治,再加上为了照顾病人,大家就减少了出海打鱼的次数,收入也相对减少。 随后,又遇天灾,一场暴风雨过后,村里的房子十之倒了八九。 渔民家本来就穷,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来二去后,大部分家里的米缸都见了底,不仅入不敷出,还债台高筑。村里个个人心惶惶,求神拜佛,苦苦支持。 就在绝望无助之时,林县令帮村里人筹集了款项,不仅帮着维修了倒塌的村屋,还请了各地的郎中前来会诊。说若谁能诊治出是什么病因,衙门会重重有赏。 后来,所有来诊治的郎中都束手无策,悻悻而归。 就在大家皆绝望之时,我们县有个叫黄金仁的郎中,声称他研制出了一个叫做“六味益气丹”的药丸,可以控制和慢慢治愈村民们的奇病。 这个黄金仁平常就医术不精,还好吃懒做,所以大家都没怎么相信他的话。 可谁知道,他在村里人发病时,免费送了一次药丸,竟然全都药到病除。再休息一会儿后,又立马恢复如初了。” 宁何苦心道:原来,那黄鼠狼说的竟然是真的。不过……他原本医术不精,那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呢?还是误打误撞?又或是…… 他望着沉重的阿海,没有追问,而是等着他自己缓过劲来。 阿海停了半晌,脸色反而越加沉重,还是不言不语。宁何苦便讲出了心中的推测:“虽然这种药丸可以立时缓解病人的症状,但却不能彻底根治病痛。而且,这种药丸应该还很是昂贵,若要长期服用,对于原本就穷困潦倒的家庭来说,将会是一个天大的负担,所以最后还是无路可走,对吗?” 阿海默默地用力点头,眼神复杂,嘴含讥笑,沉痛道:“就在此时,村中有一个中年渔民,冒着生命危险由深海中捞到了一个凤凰螺,并由螺肚中开出了一颗色彩艳丽又硕大饱满的海螺珠。 海螺珠可是海中珍宝,稀少罕见,有的渔民几辈子都见不到一颗。故而,城中首富便用一千金加十担大米收购了此珠,一下就解决了那渔民的燃眉之急。一千金加十担大米,足够他家中病人购买三年的药丸了……” 第89章 自古英雄出少年 阿海一直含着悲愤的眼神讲述着,宁何苦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便理所当然的接,“从那以后,渔民们就看到了一线生机和出路,一个二个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深海中找寻海螺珠,对吧?” 宁何苦说完,阿海虚弱地笑了,却仍旧沉默。宁何苦知道,他在等自己主动说出心中的怀疑,他才会将话题给继续下去。 他便主动道:“一个村子的老幼妇孺同一时间皆患上奇病,原本就不可理喻,难以解释。再加上这横空出世的海螺珠,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巧合,对吧?若不是走投无路,前途茫茫,谁愿意用生命作赌注,挺而走险呢? 也因此,你一直怀疑这两者之间有所联系,怀疑是有人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以此逼迫渔民们,让他们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到深海中去打捞海螺珠,对吧?” 阿海的眼中光亮渐盛,果断点头,宁何苦补充道:“但是,怀疑归怀疑,你同官府一样,查不出任何可怀疑之处,无计可施之下,便另寻他途,到惠宝来当了一名小伙计。” “不是我蠢笨,找不出原因,而是下手之人实在太过狡猾阴险,做了完全周密的计划,才让我查无可查。况且,我又不懂医理,就更加无计可施了。”阿海突然沮丧地插了一句。 宁何苦叹了口气。他明白阿海的恨意和无计可施。毕竟,连经验丰富的官差都查不出有何蹊跷之处,他一普通老百姓,又何以为继呢。 但即便如此,他却没有放弃,最后又将目标定在了出高价收购海螺珠的荆楚天身上。 宁何苦看着他行动不便的右腿,了然于胸,又叹了口气道:“所以,为了证明你已经不可能下海了,更为了能顺利进入惠宝行,你便弄伤了自己的右腿,对吗!” 宁何苦永远会举一反三,由此及彼。阿海乜了他一眼,眼色苦涩,“无奈之举。实在无能为力之时,苦肉计也不失为上上之策了……喂!你能不能看穿别说穿,稍微给我留点面子,行不?” 宁何苦哑然失笑,忆起当初自己为了进飞纱村去,将双眼给作瞎一事,还真是感同身受呢!深觉不能犯人忌讳,便从善如流地答:“好的。揭人短处,戳人痛处,绝非君子所为。” 阿海站的累了,又换了个姿势刚站好,便听到宁何苦问:“那么,你去惠宝行当伙计多少年了?” “三年八个月又九日了。”阿海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这三年多来,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要如何查出真相,解救乡邻们于水火之中。是以将每时每刻都记得无比清晰。 宁何苦道:“很好!那么这三年多来,你有查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和线索吗?还有你那大东家可有异常之处?” 阿海神色萎靡,无力地回了一句,“要是查着了有用的东东,哪有你我今日的谈话。” 宁何苦:“……” 也是,若阿海手中掌握着有用的线索和证据,那他早就去报官了。毕竟,那个林县令绝对是可以为民作主的好官。 宁何苦窒了窒,短暂的沉默后,他看着低落的阿海,忽然发难:“喂,你怎么就会相信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呢?我是谁?来自何方,又为何而来,你皆一无所知,难道你就不怕我是个目的不纯之人吗……” 阿海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郑重其事道:“第一:你一个外地人,一来就找我打听隔壁药房之事,这就表明你是为找人而来。 第二:外地人若买不着海螺珠会就此作罢,不会像你这般死皮赖脸地等了我一个下午,然后再刨根问底。 第三:也是最最重要的一条,昨夜你我交谈过后,你二话不说便偷偷潜入了荆府。更何况,今日你还去了莲塘村。不是有句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你我既然目标一致,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呢?”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一个普通人,是不会为了好奇,孤身闯首富宅邸。更不会为了好奇,前去渔村打听多年前发生的事情。 就算不清楚宁何苦究竟是何身份,最起码可以清楚一点,他在查荆府,以及同荆府有关的事情。 比如海螺珠,又比如他府上的一切事情。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宁何苦咀嚼回味着阿海的话,颔首赞同,又道:“你既对大东家关注有加,那你可知,他有没有同什么人来往密切?而且,他为什么要收购海螺珠?” 阿海的神色又开始晦暗,他摇头,“大东家他正常得很,同他来往的每一个人,都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他之所以收购海螺珠,据说是因为他对海螺珠情有独钟,但凡发现一颗,必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之收入囊中。” 这样的理由,倒也是无懈可击。毕竟,有钱人什么的,都有一些独特的爱好。 总之就是一句话,有钱任性。 宁何苦想了想又问:“那这五年间,他大概收购了多少海螺珠呢?” 阿海想都不想便回:“不超过十颗,且后面的每一颗价格都在不停上涨,最大最贵的一颗,他出到了最高价格,三千两黄金” 宁何苦咋舌:“三千两黄金啊!我这辈子,下辈子也是用不完的。” 阿海苦涩晦暗地撇着嘴,“如果你家里有三个病人的话,哪怕再多三千两也是不够用的。” “……” 宁何苦由衷附和:“谁说不是呢?” 该问的已经问了,该知道的也已经知道了。他便不再废话,也不再同阿海客气,直接道出自己的计划,“阿海,村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好好留在这里,帮我盯紧了这座宅子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行不?” 阿海调皮的摊开手掌,随即又笑着收了回去,低声道:“成交!明日你去村里找阿参吧。” 宁何苦转身欲走,又回头嘱咐了一句,“若发现有情况,就在这里,”他指了指阿海倚着的砖墙处,“就在这上面画一朵梅花,马上就会有人前来找你的。” 阿海拉住了他,瘪着嘴,“我不会画梅花,能画别的吧?” 宁何苦:“……那你会画什么?” “螃蟹!” “……” 宁何苦苦口婆心引导:“梅花很好画的,中间一个圆,周围再加几个圆,紧急之时可快速完成……” 阿海打断了他,“可我还是觉得螃蟹简单易画,你看……” 他挪开身体,宁何苦上前一看,他身侧墙壁上,有一只螃蟹,正张牙舞爪,横行霸道。活灵活现。 宁何苦讶异,“你什么时候画的?” 阿海:“就方才一边同你说话,一边用土块随手画下的啊!”说话间他就用衣袖擦去了那只横行霸道的黄螃蟹。 宁何苦:“……” 他一时竟无言以对,默默地给了阿海一个大拇指,走了几步后又走回去,在阿海耳边一声轻叹:“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阿海:“……我不就是会画一只螃蟹吗?他至于吗?” 宁何苦沿着墙根边沿,转到了荆府大门外不远处,继而拿出木哨,轻轻吹了两声。 申无谓便从阴影中闪了出来,两人默然对峙半晌,随即又哑然失笑。 宁何苦:“呵呵!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跟来。” 申无谓:“呵呵!我就知道,你肯定早就发现了我。但我还是照跟不误。” 宁何苦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附身过去,长话短说,将由阿海处了解到的情况,全都告诉了申无谓。 然后,申无谓就开始原地打转,“说来说去,现在想要找到毒煞和他的同伙,就得要先从莲塘村入手?” 宁何苦毫无诚意地附和:“老无厉害啰,一下就抓到了重点?” “厉害个屁!”申无谓继续打转,口中低声咆哮,“就不能直接去找那个黄鼠狼问吗?” 宁何苦等他咆哮完,方道:“那个黄鼠狼一看就是个脓包,找他没用。还是要劳您大驾,先去给村民们看看,再回来直接拆穿他,岂不爽快。” 其实,申无谓早就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认真捋了捋,最终捋出的结果如下: 要找毒煞,就要查海螺珠;要查海螺珠,就要查荆首富;,要查荆首富,就要查莲塘村的村民们的病因。 所以,他不耐烦了,拉着宁何苦就走。宁何苦却八风不动,“去哪儿?” “莲塘村。” 宁何苦:“……老无,现在都快二更天了,我们是人不是鬼。” 申无谓坚决不放手,反驳道:“快二更天又如何?你不是最喜欢在夜里活动吗?” “……”宁何苦:“我喜欢没用,但莲塘村的村民们不喜欢。再说了,城门还关着呢。” 申无谓悻悻放开了手,横眉抱怨,“我咋遇的到你哦!” 今日,宁何苦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样的抱怨话了。他不禁低头瞧了瞧自己,觉得很有必要三省吾身。 蹙眉:“老无,我长得不好看吗?” 低声咆哮:“好不好看,你心里没点屁数吗?” 深入浅出:“老无,我很招人烦吗?” 讥讽:“不会呀!你走到哪里都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 试探:“老无,我的本领是不是有待提高?” 忍无可忍:“滚一边去!” 第89章自古英雄出少年 第90章 医怪碰到了大难题 宁申二人一边斗嘴,一边又并肩前行,等回到客栈时,二更鼓刚刚敲响。 宁何苦见申无谓进了客房后,一转身就来到了温和礼的房间外。 小伍来开的门,他问了几句话,又去看了看熟睡的温和礼后,欲言又止。 小伍便直来直往,“宁公子有话请直说。” 宁何苦便附身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小伍欣然点头。 出了门的宁何苦并未直接回去歇息,一转身又去了隔壁翠柏的房间。 翌日。 宁申二人一早就到了莲塘村。然而,他们却并没有直接进村去,而是停在了村口处。 稍顷,便有个弱不禁风的小小少年慢慢由村中走了出来。 这人自然就是阿海的弟弟,阿参。在今日更早之前,阿海已经悄悄回了一趟家,同阿参说明了一切。 只有十四岁的阿参,瘦弱的仿佛风再大一点,就会将他给吹走似的。 宁申二人随同他走到村外一僻静处,申无谓二话没说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阿参虽然年纪小,但同他哥哥一样机灵,且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他静静的待申无谓凝神把完脉,又见其眉头一直未松展开,便虚弱的笑了笑,善解人意道:“先生不用担心,我死不了的。我们家人都长寿,我曾祖父还活到了九十九,八十岁时还能出海打渔。我阿爷……要不是这个病,他至今也是会出海打鱼的。” 申无谓可高兴不起来,他黑脸道:“平常除了虚弱无力,常常嗜睡,食欲不振之外,可还有其他的症状?” “还有就是全身会筋挛,明明饿得很,但偏偏又吃不下去,心中慌得很,六神无主般慌乱。”阿参乖巧答。 申无谓命令他:“站好,站直了!”然后便伸出大手,从阿参的肩膀一路捏到脚踝处,最后还将头贴在了阿参的胸口处,听他的心跳声。 望闻问切完毕,他伸出手道:“你们平常吃的药丸子呢?”阿参小心地掏出一颗比鸽子蛋小一点的药丸,放在了他的手中。 趁着申无谓检查药丸之时,宁何苦同阿参闲聊起来: “村里人的病症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吗?” 阿参点头,语气沉痛:“大同小异,有的原本身体好一点的,发病时就不太严重,没钱买药时,还能生扛过去。而有的原本体弱又恰好又有其他病的,没有药丸的都没扛住。这五年来,前前后后都死了快一百人了。” “……” 宁何苦见申无谓还在思考,便又问:“那个阿水住在哪里?” 阿水的父亲程标就是第一个捞到海螺珠之人。也是昨日早上那个突然就摔了一跤摔死之人。 阿参显然没料到宁何苦会乍然提起他,怔了怔,“知道的,他父亲昨日刚走……” 宁何苦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闲话家常般,“等下带我去看看他。” 申无谓已经检查完了药丸,眉头不展反而皱得更紧了,他似是有什么不能确定之处?便走过来,又将手搭上了阿参的手腕。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医怪哦,几时给人看病诊一次脉不确定,还要诊第二次的? 看来,是遇到他人生中少之又少的难题了? 申无谓诊完脉,扬起左手的药丸子,极度严厉:“你发病时,一吃这药丸子就有用吗?” 阿参:“……有用啊!” 申无谓追问:“真的有用?所有症状都会即刻解除吗?” “是的!” 申无谓得到确定又肯定的答案后,竟然发起呆来。见状,宁何苦接过他手中的药丸子,像模像样地拿到鼻前嗅了嗅,缓缓道:“当归,黄芪,阿胶,桑葚干……还有什么来着?” 申无谓抬头看着他,有点惊讶于他竟能准确无误地,嗅出了其中的几味药材。惊讶归惊讶,他还是随口接道:“还有高丽红参,鹿茸。不过这两味药材含量少得可怜……话说你是怎么闻出来的?” 宁何苦莫测一笑,“先别管我,这药有什么不对吗?” “这药丸子叫六味益气养血丹,用方和配比都没错,错就错在……” 申无谓这么一个急性子的人,如今却一二再,再二三的欲言又止,可见他对此事的慎重态度。但他越如此,越勾得宁何苦更加好奇,便顷身向前,故意激将,“老无,你还是你吗?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支支吾吾了?” 申无谓双眉上挑,声量提高,“不用激将,老子只是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他干干的咽了一口口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讲给宁何苦听,“虽然我暂时确定不了他生的是什么病,但这药丸子就是一味补气养血之物,明显不对病症。拿这玩意儿来治他们的病,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还有就是,这药丸中还有另一味药材,我却不知道是什么?” 这世间上,竟还有医怪不能确定的病和不认识的药材,怪不得他神情如此怪异谨慎了。 宁何苦终于明白了,眼眸闪烁的接道:“虽然药不对症,但却又有效果,还能药到病除。所以,重点是这药中那味连你也不认识的药材。只要能搞清楚那味药材,其他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对吗?” 阿参听着他们的对话,虽然不明所以然,但还是机警地接了一句:“这药丸子是黄郎中特制的。” 就算他不说,宁申二人也是知道的,自然也是会去找那黄鼠狼算帐的。 但申无谓岂是轻易服输之人,他脖子高扬,傲然而立:“就算不知道那味药材,老子也能查出这病因来。走,再去你们村中看看另外的病人去。” 阿参也很乖觉,立刻起身在前面带路。 村中冷冷清清的,青壮年都一早出海去了,余下的老弱妇孺都是些病殃子。这些年看病吃药已经拖垮了家里人,为了能减轻家中的负担,他们都拖着病躯在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宁申二人慢慢在村中走着,所见皆十分沉重:有佝偻着身子踩在板凳上吃力晒渔网的老人家,有坐在门口阳光下眯着眼睛为家人缝衣纳鞋的老妇人,还有趴在地上晒鱼干虾米的黑瘦妇人,都各自忙各自的活计,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走家串户的乡邻们。 估计是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做完手头上的功夫后也就余下出气的份了,再加上被生活的重担所迫,又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说笑玩耍串门呢? 整个渔村死气沉沉,愁云惨雾,看不到一丝希望和欣欣向荣的景象,更别说那喧嚣热闹的人间烟火气息了。 宁申二人内心也莫名的沉重起来,一路沉默向前。阿参是个机灵人,知道申无谓进村的企图,便带着他二人在村中转了一圈,见着个人就笑呵呵的介绍申无谓:“这是我大哥请来的郎中,我请他也帮你们把把脉吧?” 久病之人,深受病痛缠身之折磨,总是会病急乱投医。 但凡看到个郎中,都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求诊问药,更何况还是个免费送上门的郎中呢? 而且,阿参平常在村中,定是个热心肠的人,谁看到他都笑脸相迎,自然更不会推却他的好意了。 申无谓每把一次脉,眉头都会皱深一寸,直到后来,眉心直接皱出个极其明显的“川”字来。 他只管一声不吭的搭腕诊脉,然后说一句话,“平常用的药给我看看。” 再然后,看完就走,阿参就在后面笑容可掬的做善后事宜: “林婶,郎中说你好多了,放宽心,别自己吓自己,慢慢就好了。” “刘大爷,你也是,病就快好了,但您必须要吃饱吃好,不能偷偷的再将药丸子都留起来,自己不舍得吃,只留给您的孙子哦!” “阿斑,你才九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帮阿爹收网了。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到海里去,捞海蚌找珍珠,好不好?” 阿参也不过才十四岁,虽然生活的千金重担和病魔压迫着他,但他却没有被压倒,反而被磨练的成熟稳重有担当。 虽然文弱瘦小,但俨然是一个小小的男子汉了。 阿参的家中,他阿爷正躺在木板床上,瘦骨如柴的身躯和面黄如腊的形容,看得宁申二人心中一颤。 申无谓在阿参家中看了一圈:标准的夯土房,稻草屋顶,家中陈设简陋,但却还算整洁。 院子里挂着缝缝又补补的渔网,家家户户必备的咸鱼咸菜,加上阵阵海风吹拂,整个村子全都是咸咸的味道。 申无谓坐不下去了,同宁何苦使了个眼色,便起身走人。 随后,阿参带着他二人到了阿水家。 阿水的父亲刚刚去世,他还沉浸在极度的悲痛之中,也没怎么理宁何苦,只点了个头就不再言语。 宁申二人在他家呆了一刻钟才走。随后,阿参目送着他二人出了村子,才恋恋不舍的转头回了家。 一路上,申无谓都不言不语,极少见他如此深沉,宁何苦便想着法地逗他开心,“老无,你变了,变得不再是你了。” 申无谓不快,“别闹,没空理你,烦着呢?” 宁何苦将头伸到他的眼前,不顾死活道:“呵呵,这世间上居然还有医怪不能确定的病症?” 申无谓一掌将他拍开,“滚!不是我确定不了,只是这不叫病……哎!怎么给你说好呢?” 宁何苦的眼神有些小委屈,“你我二人之间,实话实说,无可讳言,实不相瞒,就这样说就行!” 申无谓停了下来,抱着手道:“既然你继承了你母亲的衣砵,识得很多药草,那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名叫‘阿芙蓉’的植物呢?” 宁何苦认真想了想,肯定摇头,继而又问:“这阿芙蓉是草药还是毒药?” 第91章 捉刀吏从不做赔本买卖 宁何苦向来反应灵敏,总是能举一反三,由此及彼,才有此一问。申无谓早就见怪不怪了,然却故意答非所问:“你应当知道五石散吧?” 宁何苦也故意反问:“是魏晋名士皆喜磕的那个‘五石散’吗?” “废话,世上难道还有别的五石散吗?”申无谓有点无语,粗暴地回呛了一句。 宁何苦哑然失笑,轻轻捅了他一下,“你才废话,都说了直言不讳,你偏要绕圈子,啰啰嗦嗦的就是不肯直来直去,这事到底是有多难以启齿嘛?” 申无谓亦不甘示弱地回捅了他一下,“没办法,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太过复杂,不啰嗦点多说一些怕你听不明白其中的厉害之处。” 申无谓先是道出了‘阿芙蓉’这种植物,又问他知不知道‘五石散’,是个人都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了,更何况是聪明绝顶的宁何苦呢。 宁何苦一副“你别小看人”的表情,道:“你想说的是,这个阿芙蓉便类似于五石散一般,人如果长期服用,就会逐渐中毒成瘾,且难以戒除。” 申无谓抛给他赞赏的眼神,“对,这种东西一旦成瘾,身体就会定时索取。若索取不得,便会出现乏力,虚弱,痉挛,严重者还会口吐白沫。长此以往,身体会消瘦无力,食欲减退,睡眠不宁,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 申无谓提及的诸般症状,同阿参说的一般无二。宁何苦几乎可以确定,莲塘村的村民们,就是中了这种“阿芙蓉”之毒,病情才会反反复复,延续至今。 他又问:“倘若服食大量的阿芙蓉,又会如何?” 申无谓:“会兴奋愉悦,手舞足蹈,还会产生幻觉,严重者状似痴狂疯癫,可彻夜不眠不休,最终力竭虚脱而亡。” 这种情况,阿海和阿参都没有提起过。也就是说,村民们中的都是极其轻微之毒,恰好达到成瘾的程度。 想通这一层后,宁何苦又有了更深的疑问:“这种阿芙蓉应该极其少见也很昂贵,村民们是不可能会自行购买服用的。但若是被别人下毒,一两次应该也是不会成瘾的。而且下的量还不能过大,否则容易被人察觉。如此一来的话,应该是要连续数次,少量少量地下,才会无声无息地致人成瘾,而又不会致人于死地。下毒之人又可以此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还真真是奸诈阴险,心思歹毒啊!” 这也正是申无谓感到激愤之处,他附和道:“所以,下手之人不仅有钱,还有门路能轻而易举地搞到阿芙蓉。还有就是,这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这可不是针对一个人乃至数人,而是一条村的老弱妇孺,共计两百多口人呢?” 他边走边思索,过了阵又自言自语道:“倘若是由全村人的食物和水中下手的话,那应该是全村人都会中毒才对。再说了,当初事发后,县衙也派人仔细调查过相关的一切事宜,皆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这下毒之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宁何苦也沉默了一阵,陡然想起一事来:“老无,你诊出了村民们是中了阿芙蓉之毒,那当初别的郎中就诊不出来吗?” 申无谓侧身斜睨着他,扯了扯嘴角,傲然道:“在这偏僻的小地方,能有个郎中治治头疼脑热的,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指望他能诊出这是中了阿芙蓉之毒吗?还有,阿芙蓉来自西域,严格来说,它又不是一味单纯的毒药,适量服食,也毒不死人,只会让人对其产生依赖性。所以就算是东都的郎中,也不一定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 宁何苦拱了拱手,谦虚道:“受教了。如此说来,那味药丸中的另一味药材,便是这味阿芙蓉了吧?背后以此控制村民之人,不能独独开出一味阿芙蓉出来惹人怀疑,于是就想出这招瞒天过海,浑水摸鱼的招数,将阿芙蓉混于六味养心丹之中,变相地让村民们继续服用其缓解上瘾症状不说,还让他们中毒越来越深,症状也越来越强烈…… 如此一来,这些病人的家人们所背负的重担也越来越重,自然就会更加拼命的想方设法去打捞海螺珠。如此循环往复,始终不得安宁。这种阴毒的法子,也只有毒煞能想得出来,该死该死。” 申无谓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立刻马上就去找开出这味药丸之人。” 宁何苦从善如流的点头,刚撒开腿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笑得狡黠:“老无,我一人去就好。” 申无谓:“……那我呢?” 宁何苦笑得更卖力了,挤眉弄眼道:“抓人是我的老本行,你自然也得去做你的老本行咯,懂吗?” 申无谓由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不懂,也不想懂。” 宁何苦诞着脸皮陪着笑脸推了推他:“老无,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诊出来他们中的是阿芙蓉之毒。那么,反过来也只有你才能配制出解药,不是吗?” “你就是将马屁拍穿,也是没用的,这种毒无解!更何况他们中毒已深,所以更加无解。”申无谓硬邦邦又毫无感情地回了一句,然后甩手就走。 宁何苦追上去拽住他不放手,正要撒娇卖萌继续拍马屁死缠烂打,然申无谓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用力甩开他的手道:“你拉我做甚,我是医怪,又不是神仙,无解就是没得解,听懂没?” 宁何苦并不妥协,又笑嘻嘻地追了上去,继续胡搅蛮缠,“可你是医怪啊!医怪一定有办法解的,对不对?” 申无谓没理他,继续大步向前,走了好长一段路后才悠悠道:“别废话了,各自干各自该干的事情去!” 傍晚时分,客栈内。 申无谓正一边思考一边等宁何苦,正等的上火之际,便见有人双手捧了一杯茶过来,谄媚讨好的十分明显。 他很是受用,睥睨着来人,“怎么样,那个黄鼠狼交代没?” “交代什么呀?人都没找着。”宁何苦答得云淡风轻。 申无谓抬起头来,勉强按耐住心中的怒火,反问:“他不在,你不会等他,又或是去别的地方找他吗?” 宁何苦答得顺溜:“等不了,也找不到了。” 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彻底惹恼了申无谓,他便冷冷地说起了风凉话:“这世间上还有你找不到的人?只要你想找,人家就算躲到坟墓里去,你也能掘地三尺将他给挖出来,不是吗?” 看看,申无谓是多么的了解宁何苦啊! 然宁何苦仍旧八风不动,淡淡的,“他不在了,归西了,就今儿个中午才死的,新买的棺材刚到,我去晚了一步。” “……”申无谓惊得直接原地飞起,又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才结舌道:“死死,死了,真的死了?这么巧!” 宁何苦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微妙的表情,再次强调,“死了,真的死了,就中午才死的,就是这么巧!由不得你不信。” 申无谓倒吸一口凉气,想了想又道:“那药丸子之事呢?你查到什么了?” 宁何苦由怀中掏出几颗药丸来,递给了申无谓,神情复杂,“的确是他家制的。这几年,他靠着这味药丸子,赚的是盆满砵满,草屋直接换大宅,一时风光无限啊。” 申无谓接过药丸拿到鼻孔前嗅了嗅,盯着宁何苦不说话,他便又自觉继续,“黄鼠狼家中就余下他的夫人,无儿无女,还有三个帮着制药的伙计。伙计们说,当年是黄郎中亲自去瞧的病,再亲自开的药方,亲自配的草药。到了最后一个工序淬丹时,黄郎中又亲自加了另一味神秘的药物。据说这是他家的祖传秘方,外人皆不得而知。 然后,这五年来也都是如此延续下来的。他们身为伙计,并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阿芙蓉什么的,就只知道其中有两味名贵的高丽红参和鹿茸,还有黄郎中的独家秘方。” 申无谓已经冷静下来了,喃喃自语着:“杀人灭口,太明显了。” “可不,太明显了。”宁何苦附和,“所以,线索断了,我就闲下来了。那边有阿海盯着荆宅,暂时也想不到别的事可做。就只能来找你咯。” “找我有个屁用?我只会治病,不会查案。”申无谓一激怒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但还算是话糙理不糙。 想了想,又死死盯着宁何苦质问:“不对!他被灭口了,那说明我第一次去找他看诊时,就被人给盯上了。所以,我们这是暴露了吗?” 宁何苦咧嘴笑的玩味,且笑得一点都不好看,“老无就是聪明如厮。是滴,他们快速斩断了所有的线索。” 申无谓脑中快速的分析着他的言语,继而再次原地飞起,低声咆哮,“那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废话,毒煞和他的同伙,说不定已经跑得没影了?你还我毒煞。” “还还还,还你就是。”宁何苦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信口开河,还带着八九分的自信感,申无谓一时被他唬住了,低声抱怨,“你在荆府也找不到人,现下又没有别的线索可查,你要拿什么还我,是海风还是莲塘村的咸鱼呢?” 宁何苦抖腿保证,“放心,我说还就会还。不过,你要先帮我做一件小小的事情,我保证将毒煞提到你的脚下来。” 他如此自信,倒教申无谓一时无言以对了,沉默一会儿后,他谨慎的道:“何事?” 宁何苦笑脸相迎,“你先给我开一张药方,是能够根治清除阿芙蓉之毒的药方……” 申无谓的脸开始变冷,同时冷声道:“你小子,从来就不做赔本买卖,是吧?” 宁何苦一派坦荡磊落之风,“我穷!你是知道的,哪敢再做赔本买卖呢?” 第92章 智计层出不穷 申无谓将宁何苦别到一旁,反唇相讥,“我不穷,但迟早会被你给拖累成穷光蛋。” 宁何苦又挨靠到他身边,继续谄媚讨好,“我是真的穷,但你不同,你是品格高华,视金钱如粪土之高洁之士,咱两人是不可同日而语滴!” 这样高调的拍马屁之词,让申无谓很是受用,他忍不住笑纳,却故意卖关子:“棘手啊!难办啊!” 宁何苦笑得更卖力了,“对于你来说,一点都不吃力,开张药方而已嘛,这可是你的擅长之技,也只有你才能做到……” “打住!”申无谓立时打断了他的溜须拍马,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瞅着他,还是一点都不松口,“我再说一遍,棘手啊!难办啊!阿芙蓉之毒,无解!” 宁何苦攀住他的手臂,撅嘴撒娇:“老无!” 申无谓全身都爬满了嫌弃肉麻四个字。 宁何苦:“大~哥!” “……” 宁何苦:“大~哥!求您了!” “……” 宁何苦:“老无,大哥,求求您了……” 申无谓黑脸铁石心肠,全然不为所动,继续生硬道:“求我也没用!无解就是无解,无解无解无解,听懂没?离我远点。” 宁何苦见哀求撒娇死缠烂打都无用,便果断放弃。 他假意起身要走,口中念念有词,“实在解不了,也没办法,你是医怪,又不是能解百毒的医仙,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算了算了,就让他们犯病吧,疼痛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眼下唯一能管的就是快点去找毒煞的线索。两日,只要两日的时间,我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我这就去,你安心等着哈……” 呵呵!这又是以退为进,又是激将法,又是立军令状,简直是威逼利诱,样样俱全啊! 申无谓毫无情感地吼了一声:“还不快去……你给我回来。” 宁何苦的大长腿在门槛边转了个急弯,又转了回来,申无谓将一张宣纸扔给了他,“拿去。” “……”宁何苦又惊又喜又无语,“老无,你看你,明明早就想好了解毒之法,偏偏要逗我急,你可是越来越淘气了!” 申无谓作势要拿回药方,“废话忒多,不要就还给我。” 宁何苦抓紧药方,一溜烟跑了出去。 他并没有走出客栈,而是一转身来到了另一间客房门前。 刚抬起手臂欲敲门,一声清柔软绵的声音道:“请进。” 门应声而开,一股淡雅清甜的幽香扑面而来,李婉琰正一袭素衣,薄施脂粉,盈盈伫立在门边,像是已经等候他多时一般。 宁何苦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刚想习惯性地抬起腿,想想不太妥,又将之放了回去。 在佳人面前,可不敢造次,更不敢坐没坐相,最起码得有佼佼君子之风嘛。 他端庄坐着,薄唇轻启:“翠柏还没回来吗?” 李婉琰抬起纤纤玉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宁公子在外奔走了一日,还没顾得上饮口热茶吧。” 桌上是两杯清茶,正飘着热气,自然也是早就为客人准备好的。这待遇可不一般,宁何苦深觉受宠若惊,便捧起茶杯,一饮而尽。再偷偷斜眼看李姑娘,她正以左袖遮挡,浅尝辄止。 大家闺秀,理应如此! 可是,宁何苦却莫名想起,自己几次受制于她之事,便又对“大家闺秀”这个词又有了新的领悟。 眼前这位,可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 此刻,大家闺秀微启樱唇,吐气如兰,“宁公子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宁何苦赶紧收回活跃的思维,规规矩矩点头,“算是妥了一半,等过了明晚就应该差不多了。” 李婉琰放下茶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宁何苦:“翠柏都出去一整日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宁何苦贴心道:“姑娘放心,翠柏可是你身边的人,以他的本领,想救个人,那还不易如反掌吗?” 李婉琰莞尔赞同,“翠柏虽然憨直,也笨嘴拙舌的,但他的手脚却最是利索的,我自然是放心的。” 宁何苦从善如流,“所以,他才是姑娘身边那个最厉害的高人,对吧?” 李婉琰也不遮遮掩掩:“当然,要不然公子也不会放心让他去帮你救人,对吗?” 宁何苦讪讪赔了个笑脸,“多谢姑娘伸出援手!实在是……” 李婉琰善解人意地接道:“实在是因为,你和医怪要在明面上故意去打草惊蛇,而暗中之事,就只能让翠柏和小伍去做咯。” 宁何苦继续陪笑,“姑娘聪慧如厮,在下自叹不如。” 李婉琰明眸善睐,“公子何必谦虚,这一计连着一计的,又是引蛇出洞,又是放长线钓大鱼,又是打草惊蛇,还有暗度陈仓什么的,小女才真是自叹不如呢?” “……”宁何苦只能继续赔笑:“姑娘谬赞,这都是被逼的,对手太厉害了。不想被蒙蔽的话,就得要比对手先行一步。” 的确,这一路行来,李婉琰也算是见识了毒煞的诸多阴狠手段。若不是机智警醒,早就死了好几次了,更别说能一路追踪到此了。 她放下茶盏,莺声燕语:“小女就是想问,你是怎么知道,有人会对阿水下手的呢?” 阿水,便是莲塘村第一个捞到海螺珠之人的儿子。也是宁申二人今日故意去看了一下的那个年轻人。 宁何苦一兴奋便习惯性地倾身向前,然后就是侃侃而谈。可此刻,他倾身倾到一半又缩了回去,端坐道:“姑娘可还记得,昨日我们第一次去莲塘村的情形吗?” “记得的,你还帮我拣了一篮子的小石子和小贝壳呢?呶。”李婉琰说话间还抬手指了指窗边,那一篮子的小石子和小贝壳正安静地沐浴着阳光,别有一番风味。 宁何苦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尴尬了片刻之后,他干咳了两声,勉强扯出个笑脸提醒,“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昨日,村里死了人。” 李婉琰:“哦……然后呢?” 宁何苦:“刚好死的那个人,就是五年前,村中第一个捞到海螺珠之人,也是阿水的父亲。你看,我刚要去莲塘村了解情况,他就在早上摔跤摔死了,这世间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李婉琰淡淡的,“的确是太巧了,所以呢?” 宁何苦:“所以,我当时就更加肯定,毒煞和他的同伙就在海阳城中。他的行事风格就是,未雨绸缪。所以,他一到海阳,就通知了同伙,立马掐断了所有的行动计划,打扫战场,退后隐匿。如此一来,就算后有追兵将至,他们也是无所畏惧的。” 毒煞行事,一贯是此种风格。宁何苦早将他摸得透透的了。 李婉琰眉目微笑如画,“所以,由那时开始,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故意做给毒煞他们看的。比如今日一早先是故意带着医怪前去为村民们诊病,接着又故意去找了阿水。如此一来,毒煞的同伙惧怕你会一步一步查出真相,便总会先你一步,在前头处理好一些事情。而你就正好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出其不意,再出奇制胜。此招打草惊蛇之计,甚妙!” 宁何苦安静地听完,谦虚言:“姑娘谬赞,小可不敢当。”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只有他二人才能懂的言语。 忽然间就冷了场。 李婉琰走到窗边,玩弄着篮子内的小石子道:“这次,公子可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哦。” “……”宁何苦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轻声一叹:“唉!在下欠姑娘的,的确是越来越多了。”末了,他又低声嘀咕了一句:“欠一点也是欠,还不如欠多一点,到时候好一并还。” “一并还?”李婉琰轻声重复了一遍,笑得昳丽,“只怕到时候,公子会还不起。” “……” 此时,有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翠柏见宁何苦也在,径直走向他,结巴道:“午饭时,有个人,见阿水,落了单,就想去,解决他……” 宁何苦赞许的一掌拍在翠柏的肩膀上,喜笑颜开,“翠柏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人呢,带回来没?” 翠柏:“在城外,小伍,看着呢。” 原来,昨夜宁何苦还找了小伍帮手,还真是物尽其用,一个都不放过。 宁何苦看着李婉琰道:“就等明晚上去将那黄鼠狼给挖出来了。” “……”李姑娘以丝帕掩面,嫌弃道:“你怎么总是做这种掘人坟墓之事呢?翠柏,不许你去。” “……”宁何苦觉的很有必要三省吾身,慎重答:“有吗?好像还真的是有唉!” 出门前,他对李姑娘拱手道:“麻烦姑娘继续去看着书呆子,小伍这两日都忙,暂且回不来。” 李婉琰微微嗔怒,“使唤人使唤到本姑娘头上来了。哼!也只有你敢。” 宁何苦听见也装着没听见,居然还会心一笑,继而出了客栈,漏夜去荊府将药方给了阿海,并同其细细密语了一番。 翌日,夜。 申无谓被宁何苦拖着,就着惨白的月色,出了城钻入一片黑林之中,绕过一堆又一堆的坟墓,来到了一座新起的坟墓前。 墓碑是崭新的,上面刻着“黄金仁”之墓。申无谓刚看清墓碑上的名字,黑暗中乍然冒出一个人影来,二话不说就扔给了宁何苦一把长锄。 随后,他二人便开始挥锄,挖土掘坟。 申无谓看着他二人挥锄掘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拦住了宁何苦,惊愕致结舌:“你你,你们这是在做甚?” 阿海:“挖土。” 宁何苦:“掘坟。” “……”申无谓:“我有眼看,知道你们是在挖土掘坟。我的意思是,你们干嘛要挖土掘坟?” 第93章 捉刀吏又来掘坟了 宁何苦闪身躲开申无谓的阻拦,继续掘坟不停,“这是黄鼠狼的坟墓,哦!就是昨日归西,今日早上才下葬的那位姓黄的郎中。” 申无谓急得跌足:“……啥意思……” 没等申无谓想明白,宁何苦突然又没来由的道:“老无,对不起啊?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偷拿了一颗你的假死药……” “……” 申无谓连忙翻了翻腰间的药囊,顿时难以置信的瞪眼鬼吼鬼叫起来:“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偷的?我这药丸子可只有三颗,珍贵无比,你你,你竟然敢……” 宁何苦神经兮兮地打断了他,“别吼了,这可是坟地,孤魂野鬼特别多,要是把他们都吼出来,那就不好看了。快点帮忙,再不将人给挖出来,等药效一过,这人可就真被憋死了,那你的药丸子也就白瞎了。” 服了假死药,两日之内,气息全无,就同死人一般无二。两日一过,就会醒来,神智等也立马会恢复正常。 申无谓撸起衣袖上前帮手:“……迟点再找你算账……” 时间掐得真准,阿海掀开棺盖的那一刻,黄鼠狼已经醒了有一会儿。如今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在就要被活活憋死的当口,得救了。 阿海扶着半死不活的黄郎中在前面走,宁申二人在后跟着。申无谓脸色难看得很,原本就有一肚子的疑问,无从问起,一低头再瞅见腰间的药袋,突然就无名火直冒三丈高。 然不等他发火,宁何苦便自觉地开始道歉,“老无,对不起,你先别发火,听我给你解释。” 见他态度诚恳,申无谓便暂且压下火气,脸色还是不好看,嗡声嗡气:“你给我好好讲,讲不好的话,我就把你炼成一颗假死药。哼!” “是,好好讲,包管客官您满意。” 月光还是惨白惨白的,他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慢慢走着,也一路聊着。 宁何苦:“我们刚到海阳城的时候,我不是去查购买治疗筋骨伤药的人,然后便认识了阿海,这个你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是,阿海让我去莲塘村找一个叫陈伯的渔民。这个陈伯就是五年前,莲塘村第一个捞到海螺珠之人。 于是,第二日一早我就去了莲塘村,可刚去,这个陈伯就在不久前莫名摔了一跤,就摔死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事有古怪,便多了个心眼。前日,我同你一起去莲塘村的时候,就故意去他家坐了一下,见到了他唯一的儿子,阿水。 然后,就在我们前脚刚离开莲塘村,就有人要对阿水暗下杀手,好在我事先请了翠柏和小伍去盯着他,不仅救了他一命,同时还抓住了一个行凶者。” “……”申无谓似乎听得还颇为满意,转身擂了宁何苦一拳,痛快道:“原来你小子早有准备啊!做得好!对了,那个行凶者是什么人?” 宁何苦老实答:“昨日我忙,没空理他,只将他暂时关在城外了。但小伍问了一下,那货口风紧,什么都不肯说。” 申无谓的脸上笼起一层寒霜,“轮不到他不说……那这个姓黄的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昨日又去干什么了?” 宁何苦看着黑黢黢的前路,估摸着也快到目的地了,便长话短说: “前日,我带着你不仅去了阿水家,还大大咧咧地去莲塘村转了一圈,然后还查看了他们服用的药丸。如此一来,这个隐藏在背后之人,不仅会对阿水下手,还会第一时间就去找制药之人,杀人灭口,掐断线索。让我们查无可查,对吧?” 申无谓的脸稍微扭曲了几分,接道:“所以,那日你带我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草惊蛇,再引蛇出洞?” 宁何苦笑的傲娇,“可不。因为,我第一日就由阿海口中得知,这药丸乃是黄郎中所制,也一早就找到了他。但很可惜,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看他那小样,知道他充其量也就是个被人利用来冲锋陷阵的小角色,便懒得再理会他,只想钓出他身后的大鱼再说。 果然,在你我二人一番打草惊蛇后,半日之内,他就被人连续下了三次毒,一次在茶水中,一次在鱼汤中,最后一次是在他床头的檀香中。 之所以没被毒死,是因为我之前就提醒过他,让他处处小心戒备。要不然,他早死了。所以,这家伙在被连续下了三次毒,胆都被吓破之时,我适时出现,随手就给了他一颗假死药,让他假死,以此引出真正的凶手。然后,他为了保命,为了安生,就按照我的计划服下了假死药……” 申无谓一直听得很认真,也正听得来劲,突然就没了下文,便急迫追问:“然后呢?下毒之人抓住没?” “公子,那下毒之人抓住没?”黑暗中的前方,传来了一声虚弱无力的声音,是刚从鬼门关里被扒拉出来的黄郎中发出来的。 申无谓抢过话茬,“所以昨日,你一直在看着他下葬?就是为了捉下毒之人?” 宁何苦沉声道:“对呀!做戏做全套嘛。当他的棺材被抬出去后,就有个人来想偷偷拿走那床头的檀香,欲毁掉杀人的证物,然后便被我给逮个正着。” 深深沉沉的黑暗中,传来黄郎中如释重负的呼吸和喜极而泣,“抓住了,那我总算是拣回了一条命啊!呜呜……” 阿海冰冷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响:“看路,黑心钱赚多了,总是会撞见鬼的。” 黑暗太浓,宁申二人虽然看不清前方的事物,但由声音听得出来,阿海拖着黄郎中走得极快,就像是拖着一麻袋的货物一般,在地上磕磕绊绊着。 黄郎中发出数声痛哭的呻吟,还在啰啰嗦嗦的为自己辩解:“真的不关我事。我医术不精,原本就没什么人来找我看诊,家里穷得就只剩下一缸水了。有一日,忽然就有个人来找我看病,闲聊中便告诉了我这个方子,还给了我一些银子,让我按方制了药丸子拿给莲塘村生了怪病的村民们,然后赚的钱两人五五平分。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无本生意,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便是上天保佑,那些病人发病时服下我的药丸后,居然立时药到病除,百痛全消。我那个高兴啊!四十岁人第一次赚那么多钱,就趴在地上给祖宗们磕了几十个响头,又给四面八方的菩萨也磕了头。还想着给那个提供药方的人也磕头,把钱分给他,可却是再也找不着他了。” 申无谓听得鬼火直冒三丈高,冲上前抬脚就踹了他两脚,还不解气,“你这种人还配做郎中,做黄鼠狼都嫌你腥。” 黄鼠狼一边痛苦的呻吟,一边垂死挣扎,“我制的药丸子可是货真价实,绝无偷工减料的。那红参和鹿茸,可都是顶级的……哎哟!这也有错?” 申无谓又狠狠踹了他一脚,继续骂:“这是货真价实的问题吗?连黄鼠狼都嫌你丢人,你信不信?” “……我……” 申无谓一副“没救了”的表情继续:“你连猪都不如,猪好歹有自知之明,吃了睡,睡了吃,一点都不作怪也不作死。” 阿海走得更快了,被他拖在身后之人,无动无静的,好像是被申无谓给踹晕了。 一间荒废的大草棚中。 阿水惊魂未定。 前日午后,有把刀差一点儿就刺进他的心口,就差一点点儿,他能不怕嘛? 是以,虽不知面前的到底是谁,但对救了他小命的人,自然是毫无隐瞒,问什么就答什么。更何况还看到了同村的阿海也在场。 宁何苦问:“你爹生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 阿水可不敢信口开河,就特别认真慎重地想了又想,才道:“我阿爹说过,他做了一件错事,这个算是重要的事情吗?” 宁何苦微微点头,“继续。” 阿水:“我爹说,几年前,他在城里喝酒喝多了,刚好听到有人问,有没有渔民曾捞到过海螺珠?我爹当时就拍着胸脯扬言说,要捞海螺珠的话,就只有莲塘村的渔民们才行。因为,放眼整个瀛州,就只有莲塘村的渔民们,世代以打渔捞珠为生,水性自然也是最好的,没有之一。而且近几十年当中,也只有莲塘村的村民们,才捞到过海螺珠。” 阿水生怕自己说错话了,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宁何苦的表情。 这种情况下,宁何苦永远都是面无表情,他示意阿水继续。 “后来,那个人便说他可以高价收购海螺珠,可村里却没有一人愿意去。因为,渔民们都清楚的很,凤凰螺多出现在深海的礁石之中,那里海草奇多,暗流涌动,最是危险。谁也不愿拿性命去冒险……” 宁何苦:“没有了?” 阿水:“没有了。” 他想了想又慎重道:“不久之后,村中的老弱妇孺都生了一种奇病,连我也不例外。正当大家走投无路之时,那个人又出现了。然后,我爹便出海去了,回来后就宣称在龙穴岛附近海域的暗礁中,捞到了一颗海螺珠,卖了一千金和十担粮食。” 阿海沉重接:“再然后,村里每家每户就都沸腾了,家家都争先恐后,不顾死活的去捞海螺珠去了。” 申无谓一直很严肃的听着,忽然对阿水发难:“海螺珠真的是你爹捞到的,我怎么觉着他是在说谎骗人呢?” 阿水干干的吞咽了一下,不敢撒谎,“是,当时我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我可是从小在海水里泡大的孩子。那日阿爹出海回来,身上的皮肤都没有起皱,根本就不像是在海水中浸泡过很长时间的样子。” “果然。”申无谓一声冷哼…… 第94章 惊闻水煞行踪 阿水怯怯地扫了一眼宁申二人,将头埋得更低了。 宁何苦道:“那在你爹捞到海螺珠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找过他?” 阿水的模样有点难为情,但还是诚实道:“有的。有一个中年人,他前后来找了我爹两次。第一次很快就走了,第二次来找爹的时候,他们就关在房里说话。我爹不让我进屋,我实在好奇,就趴在窗户上偷看。” 宁何苦:“看到他的样子没?” “……”阿水嗫嚅着,“没看清,他是背对着我的,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也没听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 见众人大失所望,阿水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似乎想尽力弥补,认真想了想后又小声道:“那个人是站着同我爹说话的,双手一直笼罩在宽大的袖口中背在身后。然后,我突然就不小心看到,他的衣袖好像慢慢地变湿了,最后还有几滴水珠浸透他的衣袖,滴在了地上。当时已经入秋,海边秋风凉爽得很,也不至于热到出汗,我好奇就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申无谓双目赤红,早就死死地在盯着阿水,不知不觉间还捏紧了双拳,只待他将话说完,兴奋的一拳就擂在了身侧的土墙上,立时尘土飞扬,原本就残破不堪的土墙抖了几抖,屋顶也颤了几颤,还好最终扛住了没塌下来。 他嗡声追问:“你还看到什么了。” “后来他走后,我实在好奇就远远尾随着他,走到一个偏僻之地时,刚好有一只大黄狗冲出来,朝他吠了两声,然后我就看见,就看见……”阿水的眼神逐渐被惊恐塞满。 申无谓几乎是用吼叫的方式吼道:“你看见什么了?” 阿水一咬牙再一鼓作气道:“那人将右手由袖中抽出,手掌向前一推再一翻,一道白色的光影由他手中直射出去,大黄狗“嗷呜嗷呜”呻吟了两声,就倒在地上,抽搐扭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待那人走远后,我上前一看,那大黄狗的脑门上好大一个血窟窿,上面却没有任何的凶器,可我明明看到有一道白光闪过的……” 申无谓又是一拳捶向墙上,嘶吼着:“是水煞的寒冰刃。” 宁何苦边扇开眼前的灰尘,边阻止申无谓,“老无,你别激动,这破棚子可经不起你一再的摔打。” 申无谓虽然大力擂出了两拳,但激动之情并没有丝毫消减,他吼道:“我能不激动吗?你是知道的,我追了十来年了,才终于听到有关水煞的消息,我不激动的话,是会被憋死的!后来呢?” 阿水连忙道:“后来就再没见过他的。” 申无谓是又惊又喜又怒又急,直接原地打转。 宁何苦赶紧安抚:“老无,稍安勿躁!我也是,感同身受,理解理解!” 阿水虽然不知道申无谓口中所说的“水煞”是谁,但见他如此激动,先是惊了一惊,后来听明白大概是好消息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毕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见自己大大小小的,总算是有用了一会,方才安心。 宁何苦对阿海使了个眼色,他便陪着阿水走了出去。小伍立马由隔壁提来个三十来岁,模样凶残,满脸横肉的高壮男子。 这人便是欲取阿水性命之人。他此刻虽佝偻着身子,收敛了凶残之气,却仍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款。 小伍虽没那人高壮,但他可不是用蛮力之人。他只肖轻轻扣住了那壮汉某一处穴位,将其往宁申二人面前一扔,那人双膝跪地就再也无法起身。 虽然站不起来,但他仍硬挺着个脖子,一副“老子不怕疼,也不怕死,休想让我开口”的死猪样。 宁何苦也不着急问话,而是同申无谓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起来。 宁何苦:“老无,我有一个叔叔是名刑讯官,他有个外号叫‘阎王’,你记得不?” 申无谓:“你又哄我,我记得你给我说过的,他名字叫王偃,怎么就变成‘阎王’了?” 宁何苦:“我不是还没讲完吗?他之所以外号叫阎王,是因为他刑讯人犯,有一套独家古方秘技,凡落到他手中的,没有一个敢不开口的。” 申无谓表现出莫大的兴趣,“哦……说来听听。” 宁何苦:“他所用的严刑,都是一些古法秘方,什么挠痒痒之刑,什么剥皮揎草,还有什么虿盆等等……” 这些个刑罚,乍听上去都很生僻,也不怎么得人惊恐,特别是由宁何苦慵懒闲散的,状如花瓣的双唇中缓缓吐出来的,更觉无甚可怕之处? 但是,但凡是个聪明人,只要细细一回味,就真的是回味无穷。然那名壮汉却是个粗人,压根就不懂这话中深意,仍然半挺着个头,作视死如归状。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申无谓提高了音量,故意装糊涂,“是我孤陋寡闻了,挠痒痒也能叫刑罚,还有那什么剥皮揎草和万虫盆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宁何苦继续慵懒地和他一唱一和,“挠痒痒之刑嘛,简单,就是先烧壶开水,浇在人犯身上,等烫得那皮又红又熟之后,就拿个锋利的九爪铁爪,在其身上挠啊挠啊的,那皮啊,就会和着血肉,被一条一条地挠下来……” 跪在地上之人那壮实的身躯抖了两抖,面容逐渐扭曲。 宁何苦淡淡地继续,“至于剥皮揎草嘛,也简单,就是先在人犯身上涂一层特治的药物,让皮肉分离,然后再将人皮给完整地剥~下来,做成一个无头人形的皮囊状,再在里面填满稻草后悬挂示众……” 壮汉的身体开始“刷刷”发抖,牙齿也错得“格格”乱响,瘫软在地上,再也不复之前那不怕死的神情。 宁何苦:“还有……” “我说,我全都说!”壮汉突然以头抢地,鬼吼鬼叫了一声。 申无谓忍无可忍地就给了他一脚,“你吼个锤子,打扰到人了,知道不?老子正听得来劲,小苦你继续说,还有那什么万虫盆又是个什么鬼?” 宁何苦忍住笑道:“老无,一个好好的字,你干嘛要将它一分为二呢?那个叫虿盆不叫万虫盆。哦对不起,它也叫万蛇坑。就是将人犯的鞋袜尽数去掉,让其光着脚被扔进养有上万条毒蛇的深坑中……” “咚咚,咚咚。”壮汉把头磕得整天响,已经被吓得心惊胆战,魂不附体了,只知道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哀求:“我叔叔,说,大爷,求求你们,别叔了……” 申无谓抬起了脚,见那壮汉被吓得伏在地上抖个不停,又将脚给放了下来,口中骂道:“废材,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胆子呢?结果比怂包蛋还怂包蛋。”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宁何苦速战速决,开始就地审问。 宁何苦:“下跪何人?何方人氏?作何营生?” 壮汉:“小人名叫于阿三,是本地人,就是个街头老混混。” 宁何苦:“谁叫你去杀阿水的?” 壮汉:“我不认识。别别,别踢我,我是真的不认识。那夜,我正在街上闲逛,有个戴着斗篷帽的男子找到我,他给了我二百两白银,还给我看了一个人的画像,叫我干掉他后就远走高飞。” 宁何苦:“他长什么样?多高,胖还是瘦?” 壮汉:“……看不清他的样子,他全身都遮得很严实,又站在阴影里,说话的声音又很低沉,只知道他是这么高的样子。”于阿三在自己的肩膀处比画了一下。 宁何苦抬手想拍桌子,然面前没有,就变成拳头在空中示了示威,“一个陌生人叫你去杀人,你就敢去啊?” 壮汉嗫嚅着,身体像筛子一样地筛个不停,“大大大爷,小人实在是穷怕了,都三日没吃过饱饭了。” 申无谓抬脚又给了他一脚,骂道:“就为这个,那你自己怎么不去死,反正都是废物一坨,比屎还臭,早死早超生,早死早安乐。” “……” 宁何苦见也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习惯性随口问多一句:“你还做过其他杀人放火的事情没?” 壮汉汗出如油,贼眉鼠眼齐齐乱飞,小心谨慎道:“偷过鸡,摸过狗,还牵过牛……这些不算是杀人放火吧?” 宁何苦懒得听了,一扬手,小伍就将他给提溜了下去,关在另一间棚屋里。随之又提了一个妇人上来。 妇人五十出头,暴牙蒜鼻,一脸的油腻,脸上的肉肉横七竖八堆挤在一块儿,挤得两只小眼睛就剩下一条小小的细缝。 她腰间还缠着一条围裙,一看就是个烧火煮饭的粗鲁厨娘。 这个妇人正是逮着一切机会就给黄郎中下毒之人。方才,小伍点了她的穴道,将她随意扔在门外,自然是将屋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进来,再不用人恐吓恫吓,她便自觉趴在地上,嘶声叫道:“小人是黄家的厨娘,在黄家干了四年多了。也没有谁指使小人,是小人心想着只要黄鼠狼一死,他那个怯弱的娘子就会任我摆布,等于黄家的一切就是我的了。小人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求大人开恩哪!” “……” 宁申二人对视一眼,宁何苦冷哼哼,“没有人指使吗?” 妇人伏地不起,肉眼可见,她腰间的赘肉在不停抖动。但却依然是死鸭子嘴硬,一言不发。 宁何苦冲申无谓打了个眼色,两人早也是默契十足,合作无间了。 申无谓掏出怀里的木哨,放到唇边随意的吹奏起来。哨声抑扬婉转,如泣如诉,就像是在讲述着一个缠绵悱恻的悲哀故事,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窃窃私语一般。 那妇人听哨声响起,不知究里,还是伏在地上,准备顽抗到底。 稍顷,由门口处缓缓爬过来一条二指宽的青蛇,接着是两条,三条,四条…… 第95章 医怪大显神通 申无谓为了掣肘毒煞,也练就了一身驯养毒物的本领。此时要招一些毒物前来吓唬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正准备顽固到底的妇人忽然觉得手臂和身上有异样,便抬眼一看,一双手臂上各缠了一条青蛇,正扯着脖子对准她吐出了长长的毒信。 “啊……”她一声尖叫,双眼一翻白便被吓得晕了过去。 申无谓斥退青蛇,扫兴道:“又是一个怂包蛋,我都还没开始呢,她就吓晕了,不好玩。” 宁何苦上前查看了一下,确定那妇人只是被吓晕而没有被吓死,这才松了口气,有些无语,“老无,她就是一个妇道人家,你说你招来这么多的毒蛇对着她,没吓死她,倒吓到我了。” “……”申无谓不忿:“不是你要我招来的吗?” “是,是我,但你可以招一些不那么大,不那么吓人的吧?” 申无谓被气笑了,“呵呵,想要好看又不吓人的东西,可以啊!要不我现在试试,狐狸精都能给你招来,你信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以此消磨时间,等那个妇人醒来。 片刻之后,那妇人才悠悠醒转,糊涂了一下,又看了四周一圈,才渐渐清楚自己的处境。随后又确定身前身后都没有一条毒蛇后,这才敢爬起来重新跪好。 宁何苦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刚说了一个字“蛇”,便被那妇人打断了。她气若游丝,以头抢地道:“我说我说,都是我那儿子给我出的主意。” 原来,她是为了她的儿子,才比那壮汉多生了一个胆,将责任揽到了自己头上,也才有机会领教了一下与毒蛇亲密接触的滋味。 宁何苦不再废话:“你儿子在哪里?” 妇人声音如蚊子:“他在黄家。他老爹去世后,我们娘俩就一直都住在黄家的后院内。” 宁何苦提高了音量斥道:“你们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想谋财害命,都是些什么人啊?” 那妇人磕头如棒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地面,“”大大,大爷,我儿子还小,真的还小,他不懂事,都是小人的错,您就放过他吧?” “废话!”申无谓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又抬起脚来,作势要踹,“一丘之貉,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窝糟心乱肺的狗东西,人渣渣,王八羔子。看我一脚踹不出屎来,算你拉得干净。” “!!!” 宁何苦看着他,像看怪物似的,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老无,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会骂人?” 申无谓由鼻孔里“哼”了一声,“更难听的,老子还没骂出来呢?”末了,他又补了一句:“以前,咱们不是不熟吗。” 哦!合着这意思是现在熟了,就可以随便打嗝放屁骂人,为所欲为了。 嗳!人与人之间太熟了,还真是可怕。 宁何苦叹息着安抚申无谓,“那就留着下次再骂,咱先办正事。” 他接着循例问:“可还做过其他杀人放火的事情没?”刚问出口就一摆手道:“算了,这些到了县衙你自己再交代吧?免得又脏了我的耳朵,扰了我的清净。” 妇人趴在地上不敢吱声,稍后也被小伍给拉了出去。 宁何苦走出去,和小伍耳语了几句,他便同阿海一起回了城内。 趁着他们去拿厨娘儿子的时候,宁何苦便随便捋了捋手头上的线索。 将壮汉,厨娘,还有黄鼠狼三人集中后,无异于直接挑明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水煞先是由阿水的父亲口中得知,莲塘村的渔民水性极好,并曾经有捞获过海螺珠的先例。 于是,他先是给村民们下了毒,然后再找到阿水的父亲威逼利诱,后者最终屈服,便假装自己捞到了一颗海螺珠,以此引诱水性极好又陷入绝境的渔民们,冒着生命危险下海去捞取海螺珠。 如今,水煞担心东窗事发,便果断一一杀人灭口。且行事甚狡猾奸诈得很,丝毫没留下任何的把柄和指向性的线索。 唯一的线索就是购买海螺珠的荆楚天。但只要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他就仍然只是一个局外人。 一个用真金白银购买海螺珠的有钱人而已。也没办法将他同水煞联系在一起。 这个水煞,还真是狡诈深沉,同毒煞一样,极其擅长于隐藏形迹,杀人放火永远无声无息,也永远将自己置身事外,择得干干净净。 就算将那个厨娘的儿子找来,相信他也是个被人当枪使的替死鬼,自然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若真是如此的话,自己苦心筹谋的一切又将会是一无所获,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所以,要如何做才能破解眼前的局面呢。 见宁何苦陷于苦苦的思索中,申无谓也没有打扰他,独自走到了棚外去。 破棚子就在城外两里,此时五更天已过,城门大开,阿海带着小伍,不到一个时辰,就将尚在睡梦中的厨娘儿子给揪了过来。 那厨娘肥得周身见不到一块骨头,他的儿子却恰恰相反,周身瘦得见不到一坨肥肉。 宁何苦很是怀疑,这人同那厨娘,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母子关系。 瘦子瘫在地上不知所措之时,宁何苦突然就和煦地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那人见着宁何苦和蔼可亲的笑容,自然而然地抬起头就大声回:“三十有五了。” 申无误差点没一口口水喷死他,“就你这年龄都快入土为安了,还叫年龄小不懂事?我去!是不是每天还要人给你把屎把尿呢?我去!” 果然,申无谓肚里尚有许多骂人的话,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阿海憋笑憋到内伤,连平素一本正经的小伍都忍俊不禁,默默摇头走了开去。他怕自己继续呆着会憋不住,笑出声来。 瘦子这一抬头,双目无神,眼下乌青,皮肤干瘪,五官依稀是有几分那厨娘的影子的。 宁何苦敢肯定,这人如此骨瘦如柴,精神萎靡,定然是个花天酒地,醉生梦死,逢赌必输,五毒俱全之人。 望着眼前这副吊死鬼模样的嘴脸,宁何苦懒得同他啰嗦,突然伸出右手二指,轻轻戳了戳瘦子的肩膀,他立时发出数声惨叫:“疼疼疼,饶命啊!” 宁何苦没松手,口中质问:“说,是谁指使你教唆你娘杀人的。” 瘦子一边呼疼一边嘶声道:“什什,什么?” 他教唆自己的母亲去杀人后,便继续吃喝玩乐,醉生梦死,竟然将这等杀人的大事都给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时竟没想起来。 宁何苦手上用力,瘦子惨叫声不绝于耳,直到手上力道稍松,后者的惨叫声才终于消停了一些。钻心的疼痛教人恐惧,也让人清醒,让他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 瘦子忍住疼痛,嘶着凉气老老实实作答:“我想起来了,就那日,我赌钱输了个精光,赌坊老板也不肯再借钱给我。我正在赌坊门口徘徊犯愁,头晕脑胀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个声音道:‘蠢材,叫你娘干掉那黄鼠狼,黄家的家产不就都是你们娘俩的了’。 我初时就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好有道理。便回头想感谢那人,可身边并没有半个人影。我当时也没多想,自以为拣着宝了,就欢天喜地地回家,怂恿了娘一番。然后就就,就是这个样子的。” 申无谓又是飞脚乱踢一番后,走正常程序,痛快开骂:“你个小王八羔子,黑心烂肺的小畜生,狗东西,但凡有条狗在你身边‘汪汪’两声,你就立刻将自己变成一坨能臭十里远的大狗屎,发臭发霉恶心人不说,还连带恶心你祖宗十八代,小心他们掀开棺材盖出来将你给撕成肉条,再做成鱼香肉丝。供他们开胃下酒。哼哼!” 虽然听到了关于水煞的消息,但却看不见也摸不着,申无谓早就急得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好不容易逮到两个不是人的东西,他自然是要放纵的骂,痛快的骂咯。 这个时候不骂人,不炸毛,不发挥自身特长,他就不是申无谓了。 “噗嗤!”在门外的小伍就算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憋笑也憋出了经验,最终还是猝不及防地被逗得笑出了声。 更别说阿海了,若不是此刻场合特殊,他会直接笑倒在地上捧腹打滚。 他见过泼妇骂大街,也见过三姑六婆间的对阵撕扯,但同申无谓高超的骂人本领一比,水平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宁何苦今晚总算是领教了申无谓的嘴上功夫和脚下功夫,虽然憋笑憋出了内伤,但还是一直都端着,没敢笑出声来。 毕竟,他不能像申无谓一样,畅开了放纵的骂人,他还得做正事。 瘦子被骂得一脸懵逼,宁何苦的阴阳指只用了三分的力道,却已经让他痛得无法思考,直翻白眼,只能是随嘴附和求饶:“是是是,大爷说的对,小人就是坨臭狗屎,能不能别踩了,会脏了您的鞋底的。疼!娘——啊!” 宁何苦实在是憋不住了,他怕再憋笑会憋出内伤来,就放开了手下那坨“臭狗屎”。 瘦子疼得晕了过去。 申无谓骂完人后满血复活,神清气爽,人也变得聪敏起来。他道:“累死老子了,浪费那么多口水,却什么都没找着。看来这一夜都白忙活了。” 捧腹大笑完的阿海也是愁眉深锁,“是啊!白忙活了,就连黄鼠狼都不知道那个恶人长什么样子。哎!” 宁何苦早就预见到了这个结果,他看着神情沮丧的前二人,指着自己绝美的头盖骨,笑得诡异,“干什么干什么!当我不存在吗?我虽然没有老无那么厉害的嘴皮子功夫,但这儿,还是很灵光的哦……” 第96章 的确是个鬼主意 申无谓立马凑上来,眼中冒着无数个小星星,期许道:“小苦,你是不是还留有后手。” 宁何苦对申无谓挑了挑眉,亲昵道:“还是老无最了解我。” 申无谓用手指着他,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别废话,说重点。” 宁何苦却没有顺他的心意,而是神秘兮兮的反问:“老无,你知道我为啥要叫黄鼠狼诈死吗?” “当然是为了引出背后下毒害他的人咯!”申无谓话一出口便觉着哪里不对劲,又想了想,即时恍然大悟,“哦哦……如果只是为了找出下毒之人,让他装死即可,就更没有必要等到下葬又将他给挖出来?” 宁何苦打了下响指,赞许道;“对!正是如此!” 他说完话便叫小伍进来,三人遂细细密语了一番。 申无谓听完,忍不住捶了宁何苦一拳,赞赏道:“就你的鬼主意最多。” 宁何苦自嘲的笑了,“的确是个鬼主意。” 随后,他们走到隔壁,厨娘正抱着她那晕晕乎乎的“大儿子”心疼得涕泪横流,于阿三则还能心宽到闷头睡大觉。 申无谓往他们三嘴里逐一塞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子,凶巴巴道:“都各回各家去,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若有谁说出今晚之事,呵呵,那么七日之后,没有解药的你们必定肠穿肚烂,发霉腐烂而亡。反之,我会定时给你们解药,懂不?” 不等那三人想明白,他又威胁道:“现在你们的腹部有没有觉得发烫发胀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那三人立时觉得腹部像是火烧火燎一般。又想到几日后就会越来越疼,还有可能肠穿肚烂,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此刻就算是叫他们去吃屎都会立马应允,更别说只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要求了。 他三人立马一迭连声道:“小人知道,小人不敢,小人绝对什么都不说。” 看着他三人连滚带爬地滚出去后,宁申二人又回到大棚内,揭开了一个破草席。 草席下躺着的,是被点了穴道圆滚滚的黄鼠狼。他只能听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干瞪着双小眼睛已经躺了很久了。 宁何苦伸手解了他的穴道,全身酸麻的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动弹。先试着活动了一下才缓缓爬了起来,坐好后就开始愤懑哭诉:“这个死于婆,她死了相公,我好心收留她母子俩来家里住,她不知道感恩戴德不说,居然就这么被人随嘴一说,就恩将仇报致我于死地。我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也太冤枉了吧!” 阿海凉凉插了一句:“你冤枉个鬼,想想你赚的,可都是些黑心钱?” “我……我没有,药丸都是真……”黄鼠狼乍然住了口。他吃过亏,知道这话再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宁何苦直勾勾地盯着他道:“那你想不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想加害于你呢?” “当然想,我怎么能就这样白白地被人害死呢?不干!”黄鼠狼一下就提高了音量,腰也直了起来。 “这才像个人样嘛!”宁何苦勉强赞了一声,便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通,他越听面色越是惊愕迟疑,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怕我扮不像?” 申无谓只拿眼瞪了他一下,他立马改口,“我尽力,我使劲扮。”末了又自嘲了一句:“反正我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鬼来的。” 宁何苦忍笑道:“孺子可教矣!” 忙碌了一整夜,四人回城后却没有直接回客栈,而是兵分几路,各自散去。 子夜时分,黄郎中的宅子内发出数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先是厨娘那公鸭嗓,再就是他那儿子的太监腔,两股凄烈惨极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持续响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这样惨烈的嚎叫声,自然引来了一大群人的围观:首先是黄郎中的夫人和她的一个小丫鬟,以及两个打杂的小厮,然后是整条华安巷的左邻右舍,将他家门口处围了个水泄不通,却只是在门口往里张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最后赶来看热闹的中年男子很是诧异,看着洞开的大门问:“你们干嘛都围在门口,不进去呢?” 然后,围观人群瞬间便无比配合地让开了一条通道,起哄道:“进啊!可没人拦你” 众人如此热情,他倒一下犹豫起来,脚下也像被定住了一般,迈不开步子,便随口玩笑道:“这宅子里是闹鬼了吗?各位都不敢进去。” “……” 一阵可怕的沉默后,他身边有个大婶才轻声道:“听说是黄郎中的鬼魂回来了。这才下葬两日,头七没到就回来了,也太吓人了吧?” 来人理所当然地问:“是回来看他的娘子吗?” 大婶古怪的神情,“不是,在后院晃悠呢。听说从头到脚一身惨白,吐着一丈长的红舌头,在那厨娘和他儿子的窗前飘啊飘的,就是不走,这才吓得他二人惨叫连连的。” 中年男子比较理智,“是不是他们看花眼了,这世上哪有真正的鬼魂呢?” 笃信鬼神的大婶一副“不想理他但又必须说服他”的表情,“你这人,大家都听见嚎叫声了,这还能有假。就连她娘子都亲眼看见了,这还能有假。那厨娘母子俩被吓得至今仍神智不清,在胡言乱语着,这还能有假?” 大婶的口才是真好,一连三个排比句下来,来人不信也将信将疑了。他望了望四周,保持最后的倔强,“你们都没进去看过,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呢?” 大婶横了他一眼,“黄娘子家的小厮方才连夜出门请郎中去了。黄娘子刚死了相公,她本就胆小懦弱,哪经得起这番惊吓折腾呢!听说又病倒了。你说,这还能不清楚吗?所以,谁还敢进去呢?难道就不怕惹厉鬼上身吗?” 小城镇里的人,都比较迷信,且深信鬼神之说,一听说这家里闹鬼了,绝对是不敢轻易踏入一步的。 “可是,这黄郎中的鬼魂要是回来,那也应该是去看他的娘子才对吧?怎么只去找厨娘和他的儿子呢?你们不觉得这事很是奇怪吗?”来人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 经他这一提醒,又掀起了一番新的猜测和话题,围观者们又开始更热烈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直闹腾到天亮之时,还惊动了县衙,来了两个官差,问了两句后便无能为力地退了出去。 这档子事,可不归官差管。再说了,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然后,郎中请来了,给被吓坏的三人吃了定惊安神的药,好不容易睡下了,不闹腾了,众人这才散去。回家后是继续害怕,继续热议。 估计这个话题,在半个月的时间内,都会被人津津乐道的提起。 原本,众人以为,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的。 是夜十五,皓月当空,照得大地光如白昼。通常像这样的夜晚,妖魔鬼怪都会蛰伏,不敢出来。 “怕被月光照出原形”。老一辈都如是解释。 子时一过,黄宅上空,又响起了如昨夜一般的凄烈惨叫声! 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状如疯癫的,嘶声底里的,不停歇的嚎叫声。直嚎到声音沙哑,发不出声后,才不得不安静下来。 整个左邻右舍,不,是黄宅所处的一整条华安巷都再次沸腾了。 这还了得,连续两晚上都回来,这鬼魂也太凶悍了吧? 而且还是在月光如此明亮的夜晚出来,也真是太无所顾忌了吧。 这下,大家可都不敢再出门去看热闹了,只是躲在自家,相互作伴不说,连提都不敢轻易再提起了。 翌日,黄家不请郎中了,改请了位茅山道士前来,除鬼驱邪。 只见那道士戴着方士帽,身着长黑袍,右手挽佛尘,左手竖二指,在宅内东南西北用佛尘扫了一圈,又围绕着那厨娘母子转了一圈,继而拈指一算,大惊失色道:“不好!尸变了。” 这还了得! 厨娘和他宝贝儿子连续两夜见鬼,早就被吓得站不起来,只余下最后一口微弱气息。如今又乍听到“尸变”二字,便齐齐当场晕死了过去。 随后,道士即飞身前往城外的墓地查看。 华安巷的街坊邻居们一直都在自家门口张望着,亲眼见道士进的黄宅,又亲眼见他匆匆出来,好事者便纷纷上前打听宅内情况。 这一打听后,整个华安巷都更热烈地沸腾起来,又听说他要去城外墓地查看,立时,便有几个大胆不信邪还好奇的年青男子便同他一道出了城。 来到林中的墓地,找到黄郎中的坟墓所在后,便看到了一片吓死人不偿命的场景:墓碑还在,但那新起的坟墓就像是被当中炸开一般,墓中景况一揽无余,棺材整个盖被掀翻在一旁,棺材中空空如也。 立时,跟来的人被吓得连连后退。还是茅山道士镇定,掏出两张鬼画符,往那棺身和棺盖上各贴一张,又口中念念有词,有模有样的作了一番法事,镇了鬼魂后,再叫了两个年青人帮手,将棺盖给盖了回去,这才转身回城。 一时之间,黄郎中墓地的诡异情形和其“尸变”的恐怖消息不径而走,传遍了整个海阳县城…… 第97章 有鱼上钩了 茅山道士作法过后的当夜,是日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自古有之。 城外的黑树林中,月光将墓地照得如霜惨白。 黄郎中墓地旁边的坟墓后,正并排伏着两个颀长的身影。 申无谓扭头对着宁何苦耳边道:“子时都过了,连鬼影子都没一个,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人要来哦?” 月色下,宁何苦的双眸如繁星点点,明明灭灭,他低声道:“老无,咱们可是在墓地里,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措辞。” “……” 申无谓转身向四周望了一圈,理直气壮小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墓地,可我说的也是大实话。要不,你给我找个鬼影子出来。” “……”宁何苦翻了个白眼,抚额无奈,“唉!因为鬼都怕了你,才不敢出来的。呃!我怎么遇得到你哦!” 话音刚落,远处就有极轻微的响动传来。他二人立时警觉对看一眼,再齐刷刷望向声音的来处。 是轻手轻脚的走路声,而且,由来人走路的节奏和声音上判断,应该还是个会点拳脚功夫的练家子。 他二人仍旧一动不动地伏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向外探望。 在明亮的月色之下,来人无所遁形,被瞧得一清二楚。 是一个身着灰色短打装的粗犷汉子,中等身材,头围奇大。 他最终来到了黄郎中的墓碑前,就直直站在那棺材旁,双目圆瞪,像是要穿透那棺材板似的。 若是个普通人,深夜一个人在荒郊野外之地看到一座坟墓,尤其还是个被挖得七零八落露出整副棺材的坟墓,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地逃走了。 但眼下这个人不仅没跑,大头下的眉眼是那般的气定神闲,嘴里还嚼着个什么东西,一副漫不经心的悠闲自在状。 不像是在看坟墓棺材,倒像是在饶有趣味地欣赏稀罕之物一般。 如此大胆狂妄,一看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大头人站了一会儿后,突然就“呸”一声吐出口里的东西,然后就双手齐动,准备掀棺材盖。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宁何苦双手往地上轻轻一撑,身体便犹如落叶飞花一般,轻飘飘又极快地飘移起来,最终悄无声息地飘落在那大头人身后。 他伸出右手,正要去扣那大头人的肩膀,不料那人听到风声,立时弯腰向左侧一晃,堪堪避开。 随后,一条长鞭挟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向宁何苦迎面袭来。 他头微微向左一侧,一伸手就夹住了来人的鞭尾。那鞭尾上居然还带着一柄三寸长的利刃,在月色下闪耀着夺目寒光。 宁何苦站着未动,大头人用尽吃奶的力气想抽回鞭子,可哪里能抽得动分毫。一时竟大吃一惊,看着那夹着自己鞭尾之人,壮着胆儿喝道:“来者何人?” 宁何苦八风不动,凉凉道:“你用鞭就好好地用就是,偏生花样百出。我平素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不用心习武,尽想着走歪门邪道之人。所以,你以后还是别再用鞭的好。” 他一边言语,一边手上暗中用力。一时之间,只见那在空中被拉直的长鞭乍然寸寸断裂,直至那大头人握鞭的手腕之处。 大头人看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就这样被毁了,正要恼羞成怒之时,手中长鞭的手柄乍然爆开,继而又碎如齑粉。 立时之间,仿佛有无数的毒针刺入他的手心之内。伴随着一声凄烈的惨叫后,他疼得一边跳脚转圈,一边用力甩着右手,企图将粘糊在手心上的粉末给甩个干净。 申无谓淡定地看着他手舞足蹈,毫无诚意地同情道:“很疼吧?说你什么好呢?你说你,好好地用鞭子,可没人说你。但你偏生要在鞭尾处带上薄刃。 好家伙,再碰着谁就兜口兜面地来上一鞭,那人家好好的面庞给你这么来上一刀,还不得立马就破相啊?你这可是大大的不守武德,亦违背了习武之道。所以啊!小惩大戒,你这右手怕是废了,以后甭说拿鞭子了,就连绳子都是拿不稳的。” “……” 可不是申无谓夸大其词。宁何苦碰着心思歹毒之人,手下从不留情,阴阳指一出,不折上一两根骨头,那就不叫“分筋折骨阴阳指”了。 所以,大头人又岂能有好果子吃呢。 他一招就吃了大亏,知道遇上了高人,捧着右手忍着痛楚就想逃之夭夭,耳听到方才说风凉话之人又在好意提醒,“喂,我说那头特别大的,你不想脚也被废的话,尽管溜走试试。” 申无谓如此一说,大头人就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下马威过后,后面的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不等宁申二人言语,大头人捧着手“咚”一声就跪倒在地,开始掏心掏肺,“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做。我就是来确认一下,黄鼠狼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说完抬头看人脸色,见那二位的脸色不松反紧,又连忙接着招:“是是,是东家叫小人来的。” “……” 他见头上二位仍旧没有表态,便又主动补了一句:“小人是荆府的护院,东家是海阳城首富荆楚天。” 如此一来,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申无谓照例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再照例说了那几句话后,大头人便乖乖地跟在他二人身后,寸步不离。 城内某个废弃的仓库内。 宁申二人见到了小伍。在小伍的身侧,瘫坐着一人,看样子是被小伍点了穴道。 那人也是一身短打装扮,一看到宁申二人身后之人后,像发现宝贝似的就惊叫起来,“你你你……” 大头人和他对看了一眼,却没敢开口说一个字。 小伍正在讲述他这两日所行之事。 “这两日,我都悄悄地跟在那于阿三的周围。今夜子时刚过,就有个人摸进他住的地方想要他的命。”他说话间指了指身边那瘫着之人。 那人被小伍的手一指,就像是有刀架在脖子上一般,全身像筛子似的抖个不停。 此前,他虽然瘫着,但是被小伍的武力胁迫,一副心不甘情不愿之态。 如今态度瞬间改变,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同伴,大头人捧着手咬牙忍痛地扭曲面孔。 他可不想也落得如此下场。 果然,还是事实最能说服人。 宁何苦只看了他一眼,他便道出了和大头人一模一样的话语。 申无谓循例赏给了他一颗药丸子。 在他看来,用绳子绑人,远不及这个药丸子来得省心又省力。可小伍却不同,他有点担忧,“不绑着吗?万一他们不怕死跑了呢?” 申无谓鄙夷道:“你以为谁都会像秦春岭那般智勇双全又傻乎乎的不怕死吗?” 他明明是在称赞秦春岭,可偏生说话一点都不中听。 他又得意扬扬地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也得他们有力气跑啊?老子的药丸子,可不是普通的毒药,但凡他们一动用力气,半刻钟后就会全身酸痛无力,像个废人。到时候别说跑了,就连哭爹喊娘的力气都是没有的。” 小伍赞道:“……天下间竟还有这样的毒药?牛!” 晨雾起处,阿海正急匆匆而来。 宁何苦一见着他,就笑道:“阿海,你在哪里找的茅山道士?跟个真的一样。” 申无谓抢着道:“慢着,那茅山道士竟然是假的。奶奶滴,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原来,他和宁何苦这两日都藏在黄宅内,看黄郎中扮鬼吓人。 宁何苦的计划是:想杀黄郎中的人,一听到他闹鬼尸变,铁定会怀疑其是不是真的死了,然后就有可能亲自来黄宅查看。 可他和申无谓在黄宅守了两夜,看了黄郎中扮鬼吓人,也看了茅山道士挥剑作法,就是没见着其他可疑之人。 第三夜,他二人当机立断的蹲守墓地,果然就有了大大的收获。 小伍守着那于阿三,也是因为如此。 阿海在门口向里望了望,笃定道:“这二人平常都是跟在大东家身边的。” 申无谓迫切的看向宁何苦,“现在有两个证人在手,这个荆老爷无论如何都同水煞脱不了干系了,咱们也是时候去荆府要人了吧?” 宁何苦却转向阿海,问:“这大东家多大年龄,长什么样子?他的一双手掌有没有异于常人之处?” 申无谓眼珠迅速转了几圈,紧张地盯着阿海等回复。 阿海道:“东家五十来岁,容貌还算清秀,说话总是慢条斯理,斯斯文文的。对府中所有下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从不会颐指气使,仗势欺人。荆府的人都很尊敬他。若不是……” 申无谓放松下来。阿海口中之人,自然不可能是水煞假扮的。 阿海又道:“若不是你们亲耳听到,谁都不会相信,东家他竟然是个三言两语便要人性命之人。”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宁何苦又追问:“荆府中,有没有比较特别的人。比如永远将双手给藏起来,不示于人前之人?” 宁何苦之所以现在才一再提及双手特别之人,是不想阿海私自去查。 水煞凶残,不是阿海一个普通人能对付得了的。 阿海想了许久才道:“没有吧?除了女眷,男的我都见过。他们双手都很正常,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申无谓不耐烦的接道:“别问那么多了,反正这个东家同水煞肯定是有关系的。走,先找到他,再严刑逼供,我就不信他不说出水煞的下落。” 宁何苦则自顾自的沉思着,半晌不言不语。申无谓急了,慍怒道:“你究竟在迟疑什么?再不去的话,天就要亮了。” 宁何苦还真就抬头望了望那青灰色的天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申无谓:“就算找到荆楚天,万一他也是受人指使呢?你看前面,水煞对莲塘村人下毒,后面又杀人灭口,就将所有事情都撇得一干二净。直觉告诉我,这些人都是冲在前面的替死鬼。 那么,荆楚天也有可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不能蛮干,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申无谓立即急促道:“那你想啊!立刻马上~想!” 第98章 送上门来的罪人 但凡是事关五煞之事,申无谓就没法冷静对待。宁何苦自然是理解他的,便耐心道:“想着呢。” 众人都默默退到一旁,不去打扰他。然而,须臾片刻之间,就要想到一个完美无瑕的计谋,也太过强人所难。 更何况对手还是阴险狡诈,又善于隐蔽和置身事外的水煞和毒煞呢。 宁何苦正一个头两个大之时,一个清瘦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晨雾中,慢慢向众人靠近。 处于戒备状态的阿海一看清来人那张脸后,立时惊了一惊,但反应迅速,迎上两步高声道:“东家,您怎么来了。” “东家?” 在海阳城中,阿海的东家可就只有荆楚天一位哦! 不会吧? 在宁申二人正在讨论着要怎么对付他之时,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这事实太不敢让人相信。 但是,阿海回头的一个眼神,肯定了来人的身份。 的确就是如假包换的荆楚天。 呵呵,还真是想啥就来啥。 宁申二人对看一眼,心中正喜忧参半之时,来人已经慢吞吞地走到了阿海的身前,温吞道:“你们抓了我的人,还关在我的货仓里,我能不来吗?” 阿海:“……” 阿海找的这个地方,的确是荆府的一个废弃货仓,然后又的确是抓了他的贴身护卫。 呵呵!人赃并获,事实俱在,阿海一时无言以对,还心虚地低下了头。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要心虚呢?自己又没杀人放火,行得正坐得直。指使人杀人灭口的可是东家,心虚胆怯的应该是他才对。 阿海乍然抬起头来,正欲要同东家来一个理直气壮的对视和对质。 但是,东家却径自绕过他,慢吞吞地来到了宁申二人身前。 荆楚天身材不高不低,清瘦文弱,皮肤白净,走路极慢,两只手臂一直都向内夹着,不像是海阳城首富,倒像是个斯文有礼的教书先生。 宁何苦直视着他,心道:他为什么会来此地呢?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阿海占用了他的货仓,绑了他的人吗? 当然不是! 荆楚天在宁申二人身前五步远停了下来,礼貌地拱拱手,温吞道:“荆某见过二位,知道二位正在找荆某,我便自己送上门来了,二位可还满意?” “……” 宁申二人对视一眼,怔在原地。听荆楚天的意思,他这是主动上门认罪来了。 呵呵! 他可真有意思,若是旁人知道自己有危险,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了。 他非但不躲,还自己送上门来。 一副淡定自如,从容不迫之姿态。 宁申二人又对看一眼,开启眼神交流。 申无谓:“既然来了,那咱就好好招呼招呼他。” 宁何苦:“我看他来意不简单,小心应付。” 申无谓:“老子管他简单还是复杂,到了老子这儿,再复杂也得给我变简单咯。” 宁何苦:“其实,依我看,他就是来简单说话的,应该一点都不复杂。” 一下是简单,一下又是复杂,把申无谓给整不会了。他便拿眼直瞪着宁何苦,表示不满。 他二人正眉来眼去的无障碍交流之时,荆楚天忽然语出惊人,“二位也不必费神猜测了,荆某就是来告诉你们,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下的。二位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海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问:“所有的事情吗?” 荆楚天笃定点头,“是,所有的事情。” 阿海双目渐红,神情也渐凶狠,恶声恶气逼问:“五年前给莲塘村的村民们下毒,也是你做的?” 荆楚天直面向他,面如平湖,直认不讳,“是我做的。因为我想要得到海螺珠,但偏偏这个海螺珠,它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所以我就动了些手脚,耍了个小小的手段,逼迫渔民们帮着一起去找。那成功的几率就会成倍增长,不是吗?” 阿海看着他那张清瘦的脸和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狠不得一拳直捶过去,将其捶得稀巴烂方才解气。 然而,他忍住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不是一拳头打出去就能解决的。 况且,他还想听听,那张无动于衷的嘴中,还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言语出来。 宁何苦看着从容不迫的荆楚天,突然问:“你要海螺珠来做什么?” 荆楚天抬起细细的长眉,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不答反问:“二位可知,我为什么说话做事走路都要极慢极慢吗?” 宁何苦怔了怔,申无谓已经淡声接:“因为你有病。” “……” 荆楚天点头赞赏,并慢慢伸出了右手,“看来,这位先生是个医术高超之人,那可否麻烦先生,帮我诊一诊脉,看我生的是什么病?” 他说话真的是极其缓慢,仿佛语速一快又或是稍微用力的话,就会喘不过气来似的。 是以,他话刚说到一半,申无谓已经搭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是把脉,也是随手扣住了他,只要他敢有其他心思的话。 把着把着,申无谓由最初的戒备状态变得凝重惊讶,还认真地瞅了瞅荆楚天苍白无力的脸色。 最终,他放开了荆楚天的手,见着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会冲上来揍人的阿海,第一次自己不发火不说,还冲阿海摇头,示意他冷静,要他暂且离远一点。 这? 申无谓在帮荆楚天诊完脉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不让阿海发火,还随手由货仓里搬出一张木凳子,示意荆楚天坐下说话。 他一反常态的一番操作,让众人大感不适,面面相觑。 而且,见他如此小心紧张的神情,让在场之人都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个荆楚天在下一刻,就会一命归西似的? 申无谓见诸事妥当后,方对宁何苦道:“你问吧,问什么都行,就是千万别对他动手。” 宁何苦:“……”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对他动手,但宁何苦知道听老无的准没错,突然间就连问话的声音都凶不起来了。 他问:“你有病,还是不治之症,所以才需要海螺珠来治病,对吧?” 荆楚天:“对!” 再问:“那黄郎中配的药中,明明没有阿芙蓉,也是你派人偷偷加进去的。” 答:“是的。黄郎中每次进的所有药材,都是从惠中县的济民堂药材铺采购的。而那个济民堂,也是我名下的商铺。我命人将早就备好的阿芙蓉掺入桑葚干中。又因为价格便宜,所以黄郎中是从来就不检查的。” 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要杀掉阿水的父亲还有黄鼠狼呢?以前不一直都相安无事吗?渔民们可以继续为你打捞海螺珠,黄鼠狼继续制他的药,一切为什么就变了呢?” 荆楚天突然就抬起头来,有些惊讶,惊讶于宁何苦为何会有此一问。 他道:“因为你们的到来啊!” 宁何苦怔了怔继续问:“是谁告诉你,海螺珠可以治病的?还有你的阿芙蓉,又是从何而来?” 荆楚天淡定道:“是一位路过的游医告诉我的,而阿芙蓉,是我的商队去萨庐都易货时带回来的。” 回答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看来是早有准备。 宁何苦心道:“面前这个人,果然是不好对付的。” 他又抛出一个重要的问题:“只针对莲塘村的老弱妇孺下毒,你是如何做到的?” 申无谓阿海还有小伍都伸长了脖子,等答案。 荆楚天继续从容不迫:“那时,莲塘村里的青壮年都出海打鱼去了,所以,我就请了个江湖艺人,去莲塘村连着表演了三日。你是知道的,这村中的老弱妇孺是最喜欢凑热闹的,有免费的表演看,自然是一个都不缺席。然后,那个艺人还每日都给去看表演的人发酥糖吃。就是如此而已。” 就是如此而已! 好轻松的一句话啊!却事关上百个家庭,几百条人命。 阿海冲上前来,他的脸上飙着两团怒火,恨得牙痒痒道:“所以说,你就是为了治你一个人的病,就要害得我们全村人家破人亡,你还是人吗?” 荆楚天沉默了半晌,方回:“没办法?我不算老,又有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这样好的日子,谁不想过久一点呢?” 阿海又厉声斥责,那你已经得到海螺珠了,可以治好你的病了,可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阿水父子俩呢?” 荆楚天指指宁何苦道:“因为他们来了啊!很快就会查到我的头上,我得赶紧切掉一切与我有关的东西。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不是吗?” 宁何苦竟然赞同的点头附和,“是呀!死人才最安全。听阿水说,当初你去找他父亲合谋的时候,他家的大黄狗还差点咬了你,对吧?” “……是是……是的,他家的狗是差点扑上来,但被程标给赶走了。” 原本一直侃侃而谈的荆楚天,突然之间说话就不太利索了,看来宁何苦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轻而易举就让他露出了破绽。 宁何苦冷笑道:“你撒谎,阿水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大黄狗。” “……” 宁何苦又步步紧逼,“所以那日去见阿水父亲的人,并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对吧?给村民们下毒之人,也不是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干的,对吧?说,那人究竟是谁?” 第99章 真相既简单又复杂 在宁何苦一连串的逼问下,荆楚天仍旧是气定神闲,索性将眼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状,“别问了,再问都是一样的答案。总之就是我自私自利,想要活下去,才视人命如草芥的。再说了,那些渔民的贱命又值几个钱呢?死就死了,不可惜。” “……” 荆楚天那不顾人死活的言语,早就激起了阿海心中的怒火,他捏着拳头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刚想要一拳挥过去,却被申无谓半路给拦了下来。 被拦住的阿海无边怒火无处发泄,他冲荆楚天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你说的是人话吗?你生病快死了,那是你的事,你有什么权力来操控我们全村人的命运呢?你知道这五年来,我们村中死了有多少人吗?你知道我弟弟他原本多开朗多健壮吗?就因为你一个念头,多少人为你陪葬?你你,你这种狗东西,就是死千次万次都是活该…… 你拦着我做什么?他这种人就该被活活打死。”最后一句话,是冲着申无谓吼叫的。 申无谓一直拦住他的手,不耐烦道:“我比你还想抽他,但是,还是要先忍忍,不能抽。” “为什么?为什么?”阿海双眼布满血丝继续咆哮如雷。 宁何苦见阿海一时无法冷静,便在他的手臂上轻轻点了一下,阿海的手猝然无力的垂了下去,再无力地后退几步,却仍在不甘心的低吼着,“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申无谓颇为同情的上前几步,在他耳边耐心道:“年轻人,不是我偏袒这个坏东西,是因为假如你揍了他,一旦造成伤口致其流血的话,他就会一直血流不止,很快就会死翘翘了。” 阿海冷漠无情地接:“死就死了,死了更好!像他这种人,死多少次都赎不了罪。” 申无谓的耐心也到了极限,他搓着大手懒得解释了,只看了一眼宁何苦,便将这个烂摊子给扔了出去,抱手做他的闲人去了。 宁何苦将手搭在阿海的肩膀上,沉默了一阵方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也看到了,他并不是真凶,如果他就这样死了,真凶就会永远逍遥法外,这种情况,你更加不愿看到吧?” 阿海:“??” 荆楚天忽然就抬起头来,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宁何苦,仍在死鸭子嘴硬,“阁下说这话还真是大言不惭,我都说了是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下的,你凭什么说不是我做的呢?你有证据证明不是我做的吗?” “……” 目前的情况还真是,所有的证据都在证明荆楚天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所以,他才抢着来认罪伏法。 所以,他才能有恃无恐,大言不惭。 宁何苦一摊双手,讥讽道:“阿海,你看嘛!哪里有真正的凶手会一直急于大包大揽的承认自己的罪行呢?他如今这个模样,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一心一意地想包庇他背后真正的凶手。” “……” 荆楚天原本一片淡漠的眼神乍然变得阴鸷深沉。宁何苦看着他眼神幻变,又悠悠抛出杀手锏,“你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收购的海螺珠呢?” “当然是磨成粉入药后被我吃了啊!”荆楚天理直气壮的答。 宁何苦转而问申无谓,不无讥讽道:“他说他吃了海螺珠,那他的病可有起色?” 申无谓凉凉道:“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宁何苦耸耸肩膀,“所以说,以海螺珠入药的话,都是骗人的鬼话咯?” 申无谓:“简直就是鬼话连篇。请问是谁告诉你,海螺珠入药可以治你的病的?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你也敢信?真正是人傻钱多。” 荆楚天明显的怔了一怔后,喃喃道:“我这种病,真的不能治好吗?真的治不好吗?” 看着他失魂落魄,魂游天外的模样,宁何苦赶紧趁热打铁。他指着申无谓郑重介绍:“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医怪先生,他的医术,可比圣旨还灵。若你能告诉我们实情,说不定他还能想到办法来救你一命?” “……” 荆楚天陷入沉默当中。 就在他二人一问一答之间,狂怒的阿海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本就是个稳重聪敏之人,听了这一番对话后,稍微用脑子想想,便知何为真,何为假了。 宁何苦见荆楚天有所动摇,就不再咄咄相逼。他转向申无谓解决自己心中的疑问,“老无,这家伙到底生的是什么病?连你老人家都不敢对他动粗,还得要护着他,还真是稀奇古怪的紧。” 申无谓看着眼神涣散,像失了主心骨一样的荆楚天,居然叹了口气,面带苦恼,“没办法呀!谁叫他生的是这种病呢?到目前为止,这病也还没有个正式的名称呢。师傅就曾发现过?例,因为太过罕见而又关系到病人全身的血液问题,师傅就给它暂时起了个名字,叫做‘血友病’。” “……血友病……” 申无谓不用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肯定从来就没有听说过的,便继续解释为何自己很想揍人但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原因。 “生了血友病之人,表面上看似同常人一般无二,但身体上却有个致命的症状,那就是病人身上但凡有一个小小的伤口,一旦开始流血就会血流不止。这种病初期还好,出血时尚可用药物等加以控制,但到了中后期,只要一流血,就根本没办法止住,所以就只能是等着血竭而亡了。” “……” 其余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荆楚天身上,眼神复杂。 只有荆楚天自己仍旧魂不守舍,仿佛医怪口中那个动不动就流血而亡之人,同他自己毫无关系。 宁何苦略略消化了一下,便恍然大悟,“我懂了。原来他知道他自己的病已经到了中后期,所以才会小心翼翼,谨慎万分,不仅说话做事永远慢条斯理,就连走路都不敢走快一星半点,就是怕万一遭遇到什么突发事件,造成外伤出血,后果就不堪设想。” 申无谓点头,眼神看向货仓里示意,“所以,他才在自己的身边安置了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绝不让人靠近自己一步,尽量杜绝各种危险,防患于未然。” 众人心道:原来如此! 阿海忍不住冷嘲热讽,“东家倒是将自己保护的好周到,看来是真怕死啊?怂包蛋。” 宁何苦也是啼笑皆非的看向荆楚天,话中有话:“既然东家这么怕死,又有花不完的钱,就应该好好的活着才对,干嘛又要自己跳出来找死呢?还一个劲地包庇真正的凶手。你这是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知道不?” “……” 阿海也觉深以为然,忍不住同宁何苦一唱一和:“是呀!看你活得多好多自在,一点也不像是活腻了的样子,干嘛又要自寻死路呢?这也太奇怪了吧?” 此刻的荆楚天已经回过神来,他听着前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评论以及冷嘲热讽和疑问之后,突然语出惊人,“不是我,我说,我全都说。” 众人全都默默地将荆楚天围了起来。 “五年前,我去惠中县查看自家的商铺,然后就有人塞了张纸条给我,约我在一家酒楼的雅间见面,说是要同我谈一笔大生意。 我去到后刚落坐,那人就说我有病,想不想将其医好根除。如果想,他有办法。我当时根本就不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正要拂袖离去时,他突然给我看他的双手……” 荆楚天停了下来,双目惊异,想来是想到当时的场景,仍然心有戚戚焉。 没人言语,只沉默的等着他继续。 “那人摊开双手,只见他手中汗出如雨,用手巾擦之不尽,且一直持续不停。我当时就惊呆了,那人告诉我他也是生了绝症之人,到处求医问药,终于得到了一个秘方,就是须以海螺珠配其它药物一起入药。 并且,他还说这个秘方能医治世间所有奇症,当然也包括我的。而他已经计划好一切,只要我配合他就是。 当时,我想了又想,权衡再三,最后问他,你需要我做些什么?他笑着说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只要到时我出钱购买所需药材,还有收购海螺珠交给他就行。我听后立即松了口气,心想原来他不过是需要我的钱而已,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直到后来听说了莲塘村村民们之事后,才知道自己铸下大错,追悔莫及,便去找那人责问。他凉凉道,你想要活下去的话,就只有这一个办法。要不然,你自己去捞海螺珠。 我当时犹豫了一下,活下去的念头占胜了一切的良知,然后就默认了他的做法,这几年一直帮他收购着海螺珠。 直到数日之前,他突然传信给我,叫我派人去做掉阿水,他担心阿水会泄露他的行踪,我便找了于阿三那个老混混去处理。 哦,还有黄郎中之事,也是他授意的。他叫我在赌坊门口等厨娘的儿子,故意说上一嘴,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就真的去做了。” 宁何苦想了想道:“只是说了一嘴,便能杀人灭口,你们也太自信了吧?” 荆楚天:“不是我们自信,而是这些年以来,那人一直都在监视着黄郎中家里的情况,对他家所有情况都了如指掌。” 宁何苦“哦”了一声,便掏出随身携带的一幅画像来,指着画中人道:“是他吗?” 荆楚天刚一点头,申无谓就跳了起来,“快说,他在哪里?” 第100章 将计就计 答案呼之欲出,宁何苦也紧张地等着荆楚天的答案。 奈何,荆楚天却无奈地低下了头,面有愧色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不是一直在同他联系吗?”申无谓急赤白脸就嚷嚷起来。 荆楚天似乎是此刻方才恍然大悟,觉得自己蠢到家了,无地自容道:“第一年和他见过两三次面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后来,我收了海螺珠后,只肖藏在惠宝来后院的茶花树下,他自会来取走。他有事找我,也会将信件放在那棵树下,并在地上插上一支鸡毛提醒我。” 申无谓脸上的表情超出人界范畴,“格老子的,你还真是聪明绝顶啊!” 荆楚天自然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苦笑道:“后来,我也觉着不对,总觉得他对我的所有事情皆了如指掌,好像就在我身边某个地方隐藏着。于是,我就不动声色地查遍了我身边所有的人,以及他们的亲朋戚友,但找遍全城却仍旧没有发现他的半个影子。 后来,我是越来越不安落,便请了四个武功高强之人,与我同进同出,贴身保护于我。直到今早,我见阿证阿中还没有回来,就知道出事了,便赶过来主动交代自己的罪行来了。” 申无谓继续抓狂:“那你一开始为何不说还有个罪魁祸首呢?” 荆楚天缓缓道:“说了也是白说,谁也没见过他,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说了倒显得我是在狡辩,是急于脱罪。再说了,我的确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我心甘情愿地接受国法的制裁。” “……” 宁何苦悠悠道:“你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荆楚天索性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若是换着别人如此,申无谓早就一脚狠踹过去了。 可眼前这个人,却是轻易打不得的。他只能忍气吞声,无能为力地抓狂。 宁何苦脑中飞速转动着,转完就对申无谓挤眉弄眼,还装着无可奈何道:“老无,这家伙言之有理。既如此,咱们又根本找不到他说的那个人,而他又一口咬定就是他做的,倒也是人证物证俱全。要不,就算了吧?咱们到此为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他送官查办,皆大欢喜吧?” 申无谓一边用心领悟着他眼神中的意思,一边随口附和:“也行,反正如他话哉,无论如何他都难逃罪责,送官吧!等官府来处理,咱们也乐得个清闲自在。” 接下来,他们果真就将手头上的所有人,都交到了林县令的手中,并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一一告之。 特别嘱咐,一定要小心看管荆楚天,不可伤他一根汗毛。 当然,宁何苦还额外同林县令细细密语了一番。 林县令脸上的表情,随着宁何苦的讲述不停歇地变换了十几种之多,末了还拍着胸脯板板保证,一定会亲自审问荆首富和一干人等,给莲塘村的村民一个公正又满意的答复。 当然,还给宁何苦打了个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诸事完毕,走出县衙的宁何苦方长吁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刘县令是个知轻重缓急之人,定会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并将之有序推进的。 然而,他身侧的申无谓却并未有如释重负之感。 他也压根就不相信,宁何苦将一干人等交给官府后便会作罢。 他猜测,以宁何苦以往的行事风格,肯定是将计就计,已经想出了什么引蛇出洞啊!招蜂引蝶啊诸如此类的完美计划。 是以,他拭目以待中。 他们几个人在衙门外站了半晌,宁何苦还是无动无静的,申无谓便按捺不住性子了。 他看着胸有成竹的宁何苦,没好气道:“说吧,接下来你要怎么做?能不能别卖关子了,我我,我迟早会被你给急出病来,你信不信?” 宁何苦将食指按在性感的双唇上,“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然后便一直拿眼瞅着衙门口处,似乎在等待什么。 片刻之后,就由衙门里跑出来一队衙役,快速又训练有素地向荆府的方向跑去。 宁何苦望着那队快速消失的人影,由衷赞了一声:“林县令的动作还真是快!” 阿海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问:“这是要去查封荆府吗?” 宁何苦摇头:“查封,不至于!只是在案件审理期间,将荆府所有人禁锢于府中,不得随意出入,直至有最后的结果。” 申无谓忍不住捅了一下他,“这也是你要的结果,对吧?” 宁何苦被揭了老底,讪讪笑了,“没法子,你们都看到了,这位荆东家抱定了必死之心,我们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别的了。但我总觉得,他还有事情在瞒着我们,所以就只能先遂了他的心愿,我们再见机行事咯。” 申无谓若有所思地接道,“如此一来,不出半日,荆首富身犯恶行,府上被禁固封存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海阳县城。那么,真正的元凶就会以为他目的达成,到时候就会松懈,以至露出破绽。那时,就是我们找到他的最佳时机。” 宁何苦傲娇道:“不用等,现在咱们就可以行动啊!” 申无谓:“……行动,得先有个行动的对象吧?” 宁何苦笑着附和,“自然是有的,第一步,咱们得先查清楚,荆楚天为何一开始要庇护幕后真正的元凶?除了他的病,他好像有另外的难言之隐?” 申无谓沮丧道:“这说起来容易,查起来就难咯。” 宁何苦继续分析:“说难也不难,像他这种情况嘛,原因不外乎有三。 一是他受人胁迫,有不得已的苦衷。二是他心甘情愿的代人受过。三是他被人哄骗,傻傻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那老无认为,会是哪一种情况呢?阿海也说说你的看法。” 申无谓首先排除了第三条,“这位东家精明强干,绝不像是个会被人骗的人。” 阿海也附和:“这海阳县城内,就没有比东家还精明厉害的人了。听说他十四岁就开始做担货郎走乡串户做买卖了,十八岁就靠海珍珠赚到了一大笔钱。所以他这个首富之家,可不是祖上传下来的,都是他自己一点一滴赚回来的。” “……” 宁何苦总结道:“所以,就只余下前两个原因,受人胁迫和心甘情愿咯。但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他是为了要保护某个特别重要的人,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扛下所有的罪行。那么问题来了,他身边最重要的人又是谁呢?” 申无谓和阿海,以及小伍三人异口同声:“他的家人。” 宁何苦打了个响指,“正解。所以还等什么呢?走着。” 途中,小伍先回客栈去看顾主子去了。宁何苦便一路走,一路问阿海,荆楚天家里人的情况。 荆楚天父母早逝,有一妻一子,儿子才刚过十五岁,无妾室。 不问不知道,原来荆首富的家庭情况竟如此简单。 申无谓听得质疑声声,“不是吧?我可听说有钱人总是三妻四妾不说,儿子那可是越多越好的。有钱人不就都是图个人丁兴旺的吗?他怎的就只生了一个儿子呢?” 阿海便实话实说:“说实话,海阳城的人,一直都认为东家是个大好人。父母双亡后,他靠自己一人努力打拼,成为富甲一方之人,三十多岁才娶妻,娶的还是一同长大的渔家女。他从不为富不仁,也不好色贪婪,更不仗势欺人。可谁知他……” 原来,荆首富的口碑风评竟然如此之好。 只可惜…… 申无谓乍然就击了一下手掌,顿悟道:“我懂了,应该不是他不想要孩子,实在是他不太敢要。” “……为何……” 申无谓压低了声音,“若我所料不差的话,他生的那个病会遗传。” “……遗传……” 宁何苦似被醍醐灌顶一般,兴奋地捶了一下申无谓,“老无,你是我的福星。” “……” 申无谓:“呵呵!还好不是克星。” 宁何苦听得一愣,心中莫名其妙就想到一人,脱口有感而发:“你当然不是,她才是!” “……”申无谓眯着双眼拷问:“是男的他还是女的她?” 宁何苦话已出口,又见申无谓好整以暇地死盯着自己,便连忙找补,“随口一提罢了,那个克我的人可还没出世呢?对了,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说你是我的福星吗?” 申无谓又不笨,更何况涉及之事还是他的专长,便洋洋得意道:“儿子,荆楚天撒谎有可能是为了他的儿子。” 宁何苦郑重点头,“对,这世上也只有父母,才会用尽一切方法和力量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阿海,你见过这位小少爷吗?” 阿海点头,“仅见过一两次。” 宁何苦沉呤道:“十五岁的少年,不大不小的年纪,有的还在上房揭瓦,游手好闲;有的则在用心读书,习六艺,发奋图强。而这位小少爷,属于哪一种呢?” “都不是。”阿海果断否决,“据说这位小少爷六岁就会计算一千以内的帐目,是个天生的算术之材。所以,他从十岁起,就上午在书房念书,下午在帐房学习记帐看数。一直深居简出,鲜少外出。” 宁申二人对视一眼,感慨万千,“天才少年,连老天都在忌妒他啊?” 林县令还真是个妙人,宁申二人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大摇大摆就进了荆府…… 第101章 首富之子 荆楚天进了大狱,荆宅原本应该由他的夫人理事。可据说他的夫人是个憨厚老实之人,一听说老爷出事了,就一直在嘤嘤哭泣,手足无措,根本就理不了任何事务。 所以,府中一切事务,都暂交给了林管家打理。 偏厅内,宁申二人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想要面见荆少爷,五十来岁的林管家一口拒绝,一再强调,“东家说过,任何事情都不能去打扰小少爷。” 宁何苦正欲抬出官府的名头之时,门外传来一声清越的声音:“二位要见我做什么?” 来人身材高瘦,面容清秀,苍白文弱,且彬彬有礼,同荆楚天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自然便是荆楚天唯一的儿子——荆南华了。 他进得屋来,便温声吩咐:“来者是客,两位请坐吧。来人,上茶。” 南华小少爷虽然文弱,但气场十足,礼数周全。宁何苦在心中叹了句:“有钱人家的孩子,底气就是足啊!” 小少爷先礼后兵后,直面宁申二人,“请问二位可是官差?” 宁何苦微微点头,实话实说:“算是半个吧。事情是这样子的,不久前在下发现了关于莲塘村的阴谋,以及其后一连串事情的真相,都与你父亲有关。而就在不久前,你父亲还主动揽下了所有的罪行。” 小少爷:“……” 此前,林管家已经告知了他所有事情,他还正在想,设计引父亲上钩和报官之人究竟是谁? 是父亲的仇人,商场对手,又或是奉命暗查的官府捕手。 不曾想,这人竟主动送上门来,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一切。 而且,他还只承认是半个官府中人,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宁何苦知他在琢磨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便索性直接道:“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父亲之事。” “……”小少爷沉默了一会儿,沉重道:“我父亲他绝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我相信,他如此这般,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谁说不是呢!” 宁何苦脱口而出的回答倒让小少爷愣了愣神。他显然没料到,来人竟然还会帮着父亲说话。 宁何苦便趁热打铁,“所以,小少爷就不想知道,你父亲为何要一力揽下所有的罪行吗?” “……我……” 小少爷想说又不敢轻易置评的神情,被宁何苦看在眼里,自然得加把柴火扇扇风咯。 他道:“若我告诉你,他是被人利用,更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做的,你相信吗?” 小少爷的脸色乍然就凝固住了,好一会儿才微微颔首:“我自然知道,父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是,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也什么都不准我理,还将我整日关在府里,我我,我实在不知道,他竟铸下如此大错。” 宁何苦盯着他,直言不讳:“所以,你也知道你自己有病,对吗?” 旁边的林管家立时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宁何苦,“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管家,你不用这样,我早就知道了,在八岁那年就知道了。”小少爷立时冷静地打断了管家的话,管家心疼又震惊地站在原地,老泪纵横。 八岁到十五岁,整整七年,他却从未对人提起过只言片语。 “……” 这心思!可非比寻常! 宁申二人也大为震惊,申无谓忍不住道:“你知道你生的是什么病吗?” 小少爷清秀的眉毛微微纠着,“不知道。但我记得在八岁那年,不小心磕碰到膝盖,然后就一个小小的伤口却一直流血不止,父亲吓坏了,请了好多郎中来,最后才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从那以后,父亲就不再让我出门,身边也永远跟着四个高大的随从,我便渐渐依稀明白了一些。” 一旁的老管家一直在老泪纵横,哭得稀里哗啦,颤声道:“我的小少爷啊……” 小少爷柔弱地笑了笑继续,“再后来,我见到父亲也是深居简出,身边也是永远跟着四个大汉,走路比从前还慢,说话做事比从前还小心,我便又明白了一些。虽然,我不知道我们父子俩生的是什么病,但我知道父亲瞒着我,瞒着所有人,定然是有很重要的原因。 所以,我便效仿父亲的做法,从来不提也不打听,只默默地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受伤流血,且万事皆听从父亲的安排。” 一旁的老管家哭得更凄惨了,心疼到泣不成声:“呜呜呜……” 老管家哭的是悲悲惨惨凄凄戚戚,但小少爷则平静如斯,他柔声劝慰前者:“林伯别哭了,先下去歇着吧。放心,我自有分寸。” 面对这样一位聪慧如斯的小主人,林管家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此时,宁申二人还在十分震惊的对视着。谁能想到,眼前的这个文弱少年,竟然从八岁开始,便在心底里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宁何苦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我大哥医术还算不错,让他帮你诊一诊脉吧?” 小少爷二话不说欣然伸出了纤细的手腕,然申无谓却半晌无动无静,只拿眼斜瞧着宁何苦。 “……”宁何苦读懂了他眼中无声的抗议,哑然失笑:“我方才说错了话,我大哥的医术不是还不错,而是非常之精湛高超,世无一双。嘿嘿。” 小少爷从善如流,温文儒雅地附和,“那么就有劳这位医术精湛,世无一双的神医咯。” 申无谓这才满意地伸出右手,凝神诊起脉来。接着又换了另一只手来诊。 诊完后,他面色如常,闲闲道:“是的,是同他爹一样的病。我师傅说得没错,这种病的确是会遗传给下一代的。” 宁何苦见他自说自话,生怕会勾起小少爷的伤心事,便赶紧打断了他,“怎么样,病情不严重吧?” 小少爷也眼色沉沉地看着申无谓,满目期待。 医者诊病,讲究“望闻问切”,申无谓平素虽然狂躁,但诊起病来却是从不马虎大意。 他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小少爷的脸色,勾勾手指示意其站起身,伏在他胸腔上听了一会儿才直起腰来,猝不及防地在其额头上弹了一下,轻松道:“小小年纪,偏要活得像个老头子似的。 放心放心,你的病不重,死不了的,老怪我自有办法解决。你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该干嘛就干嘛。哦哦,不行,还是不能想干嘛就干嘛!暂时禁止活蹦乱跳啊。” 小少爷:“……” 他眼眶湿润,眼中有泪光隐隐,连声道谢:“多谢神医。” 宁何苦则诧异地看着申无谓,是又惊又喜。 一开始,他只是想申无谓能确认小少爷的病情而已。 没想到,怪脾气的申无谓居然一开口就大包大揽,这同他平素的作风大相径庭。 看来,他应该是对面前柔弱又坚毅的小小少年动了恻隐之心。 宁何苦便对着申无谓傻乐起来。 此刻又惊又喜之人,还有那一直守在门外不愿离去的老管家。 他往里望去,见小主人虽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脸上还是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引得他又开始老泪纵横。 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之泪。 当屋内充满着希望和喜悦之时,申无谓不合时宜地翻了下白眼,扫兴道:“别忙着笑,帮你治病是一回事,你父亲之事又是另一回事,懂吗?” 小少爷笑着点头,“我懂。你们现在是想找到我父亲背后的那个人,对吧?” 宁何苦一声赞叹,“孺子可教也!我怀疑他就隐藏在这周围,且一直拿你的安全要挟你父亲。所以,你父亲为了保护你,才被迫为那人所驱使的?因此需要你好好想想,在你们的周围,有没有可疑之人?” 小少爷的脸瞬间变得无比肃穆,他沉默地想了好一会儿,沮丧道:“父亲平常接触的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且个个我都认识,林管家也是认识的。” 继而,他便由袖兜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了宁何苦。 纸上墨迹新干,墨香淡雅,很显然是他刚刚才写下的。 纸上逻辑清晰地列出了二三十个人名,且每一个人的身份行业,年龄,住址,以及同荆楚天的来往关系,皆列得一清二楚,一目了然。 小少爷接收到宁何苦赞赏又疑问的目光,羞涩道:“在你们来之前,我同林管家刚刚将这些人列出来,正在研究,到底谁最有可能,是胁迫父亲犯下大错之人?” 宁何苦瞧着那纸上密布的人名,纠正了一下他的说法:“或许也不仅仅只是被胁迫,万一有可能是心甘情愿的呢?比如对方诓你父亲,说他有办法医好你的绝症什么的?” 小少爷:“……可父亲凭什么相信他呢?” 宁何苦看向申无谓,将问题扔给了他,“老无,在这个问题上,你最有发言权了。” 小少爷的目光也转向申无谓,眼神赤热。 申无谓可不会绕圈子,直来直往道:“你父亲应该暗中为你请过很多名医,想为你根除病症,但个个都束手无策,无功而返,对吧?” 小少爷:“嗯。” 申无谓:“你父亲一身都受此病魔缠身,且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因此,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走上同他一样的道路。” 顿了顿,他又道:“你正当青葱年少,又天赋异禀,聪慧明敏,简直就是天之骄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为了能让你活下去,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一辈子,你父亲可以舍弃自己的一切。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只要听他的,他就能有办法医好你的病。那么你父亲就甘愿拿他自己的命去赌。哎,只可惜,所托非人,又走岔了道……” 第102章 首富以死谢罪 申无谓言尽于此,小少爷瞬间又红了眼眶,哽咽道:“父亲,孩儿的命是命,他人的命也是命,您若以他人之命,换得孩儿在这世间苟延残喘,孩儿就算活着,也不过是有口气出罢了,又何谈生之乐趣呢。” 顿了顿,他似是灵光一现,神色也渐渐松弛,跃跃欲试道:“我可以去见我的父亲,告知他神医能治愈我的病症,相信他就再也不会包庇那个恶人了……” 宁申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为眼前少年的赤子之心所打动。宁何苦也正有此意,便建议道:“少爷只需写一封手书,我带去给他便可。” 小少爷点头,立时吩咐人准备笔墨纸砚。 正当此时,有个官差急匆匆跑了进来,附身在宁何苦耳边低语了几句,并且交给他一张宣纸。 宁何苦打开看了一眼,顿时神色大变,向小少爷投去同情又复杂的眼神。 小少爷警惕地站起身,隐隐觉着不安的他沙声问:“是我父亲出事了吗?” 宁何苦知道瞒不过他,缓缓道:“你父亲在狱中咬破了右手食指,写下忏悔谢罪的血书,并且愿将一半家产捐赠出来,用以医治和赔偿给莲塘村民。” 申无谓望着他手中的血书,已然预见到了最终的结果,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宁何苦一字一句答:“等狱卒发现时,他已经流血过多,不治而亡了。” 小少爷跌坐在椅上,面如白雪,五感全失,本能地拒绝自己听到的事实。 申无谓则继续不甘心地喃喃细语:“为什么呢?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能……” 宁何苦也万分沉重,解释道:“一是他无颜面见江东父老,故自尽谢罪;二应该是同那个恶人有所交易,扛下罪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 他正说着话,门外的林管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取了他手中的血书,展开后立时涕泪纵横,眼前一片混乱模糊,又哪里能看清血书的内容呢?他只得将血书紧紧抱在怀中,哭到无声,令人不忍卒睹。 此时,小少爷慢慢起身走到林管家身边,护着悲痛欲绝的老人家坐下后,他才取过其手中的血书,同样紧紧抱在怀里,无声地泪流不止。 宁申二人对看一眼,一时也沉痛无比,只在心里将那恶煞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特别是申无谓,恨不得立刻掏出寒月刃,随便往某处刺上个几十刀,方才能消解心中的滔天恨意。 宁何苦则一直留意着小少爷,生怕他在巨悲剧痛之下,本就柔弱的身子会承受不住。 然而,小少爷默然悲痛过后,将父亲的血书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像个宝贝似的揣进了怀中,再用手轻捂着,生怕其会不翼而飞一般。 待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慢慢走到宁何苦身前,面上虽悲色残留,但神色语气却非常镇定。 他道:“敢问先生,对于那个恶人,我父亲是如何说的?他们二人最近有见过面吗?” 宁何苦在心中赞了一声:“果然是天之骄子,拧得清现状,知道现在不是悲痛之时。而是应该找真正的凶手。” 他便据实相告:“你父亲说他同那恶人只见过两三次面,且还是在五年之前。后来,他们就再未曾见过。你父亲每次收到海螺珠后,都会按照那人指定的地点放好,然后那恶人自会来取。” “放在何处?”小少爷追问。 “就放在珍宝阁后院的桂花树下。” 小少爷眼睛一亮,“有没有查问过珍宝阁的所有伙计?” 宁何苦摇头,“未曾,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先来询问于你。” 小少爷看向仍旧悲痛的林管家,柔声安慰:“林伯,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您快去将珍宝阁掌柜以及所有伙计都叫来,我有话要问。” 此时,官差们在城中逐步查封荆家的所有产业,并且将人都带回了荆宅集中。 之所以是逐步查封,是因为荆家的产业实在太多,海阳城内百分之七十的商铺都是他家的。 官差人手有限,只能是一家一家地来络。 珍宝阁的伙计们刚被押回到荆宅后院,便碰上前来寻人的林管家。 是以不消两刻钟,三名伙计和荆掌柜皆被叫了过来。 其中也包括阿海在内。 阿海方才是同宁何苦他们一起回来的,并且在后者的授意下,快速回了珍宝阁,查看其他三人的行迹。 随后,宁申二人便在隔壁房间内,逐个询问了一番后,失望地发现,他们个个都同水煞毫无关系。 就连阿海,也被装模作样地循例问了话,只为了让他不被所有人怀疑。 他们四人皆认为,东家偶尔来店里巡查,再到后院走一走,看看他亲手种下的那棵茶花树,一点都无不妥之处。 叫阿海他们退下后,小少爷突然就有些泄气,“那还要怎么找呢?父亲都不知道这人去了哪里?说不定他早就不在海阳县了?” 宁何苦安慰道:“你也不必泄气。此前就是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才暂且报了官,封了你家的门,就是要让那恶人认为,你父亲已经认了罪,那他就是安全的。所以,他应该暂时是不会逃走的。” “……” 小少爷抬起疑惑的眼神,“先生怎么就能如此笃定那恶人不会逃走呢?毕竟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申无谓忽然就冷冷插了一句:“这算什么滔天大罪呢?死个百把十人什么的,那恶人才不会当回事呢?” “……” 这番言论颠覆了小少爷的三观,他震惊地嗫嚅着:“前前后后一百多条人命啊?他竟能不当一回事?这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申无谓恨声接:“自然不是人,是恶魔鬼怪。” 小少爷:“……” 宁何苦生怕小少爷被申无谓吓到,连忙补充道:“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主要是要跑他早就跑了。之所以现在还没跑,是因为他自认为自己从未露出过破绽,笃定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笃定你父亲会揽下所有罪行,笃定我们找不到他。” “……” 小少爷有点愣神:“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啊?如此狂妄自大又嚣张。难道说,两位先生就是为他而来的吧?” 宁何苦点头承认,继而道:“其实,要找这个人,也不难?” 小少爷略微想了想,顿悟道:“难道说这个人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征又或是别的?” 宁何苦赞赏的眼神,“正解。可以由以下三方面去找。第一,这人不是本地人,应该是五年前才来到此地的;第二,这人的双手很是特别,能汗出如雨。不过,他多半会将自己的双手给藏起来,不让人发现;第三嘛,按图索骥就好。” “……” 小少爷有点懵,申无谓却双手一击,兴奋道:“对,按图索骥,你快找人画像。” 宁何苦笑笑地由自己?兜中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来,递给小少爷道:“看,不只是你提前做了功课,我也做了。” 小少爷刚伸出手去,申无谓却来了个半路打劫,随后展开一看,神情一下就凝重起来,错着牙齿恨声道:“对,就是这副恶心的嘴脸,化成灰老子也认识他。” 小少爷只静静地看着他,申无谓恨声说完,不仅没有将纸张还回,就只顾得咬牙切齿,手上还不由自主地将纸张给揉成了一团,指关节“咔咔”作响,仿佛下一刻,这张薄薄的纸张便会被他碎尸万段一般。 宁何苦急得赶紧按着他手道:“你小心小心,我昨夜可是画了好久才画出来的。你知道我画技拙劣,画一幅画就要了我半条小命。你就可怜则个,别让我再画了,行不?” 申无谓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赏面咧嘴勉强笑了一笑,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过,好在他终于将纸团还给了宁何苦,宁何苦又随手将纸团给了一脸懵圈的小少爷。 他苦笑着嘱咐其:“好险!拿好了。” 被心中生了杀意的申无谓揉捏过后的纸团,展开后,除了皱巴巴,还是皱巴巴,只依稀看到一个五官扭曲变形的人脸。 小少爷只得将其平铺于案几上,又拿了一个镇纸在上面细细辗了好几遍,才终于看了个大概。 为防自己有所疏漏,他又叫林管家一起认,两人来来回回地细看了半日,一致认为,同荆楚天来往的人中,绝对没有这个人。 而且在他们周围,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张面孔。 宁何苦也不气馁,想了想道:“也罢,后来他连你父亲都不敢见,就更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了,还是把你写的那张纸再给我看看。” 随后,他们便指着纸上的人,逐一排除,到最后也没发现有一个半个的可疑之人。 两个时辰过去了,甭说狂躁的申无谓了,就连一直镇定的小少爷,脸上也渐渐浮现出悲观沮丧的表情。 宁何苦却仍旧在对着那张纸苦思冥想。 乍然间,他灵台清明,用手指点在一串人名上,问:“这三个人是谁?” 这三个人,方才林管家已经同宁何苦一起核实过,并一一排除了嫌疑。 此时,宁何苦再问起,他略有点惊讶,但还是如实道:“这是惠仁堂制药的三个伙计啊!因为惠仁堂同珍宝阁是连在一起的,东家每每去到珍宝阁的后院,便会由后门走出去,到隔壁的惠仁堂后院去,看看那三个伙计制药,再同他们随便地聊上几句。” 宁何苦面色沉重,若有所思道:“听上去很是合情合理,可我却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第103章 锁定目标 宁何苦说感觉有哪里不对之时乍然就停了下来,目光定在案几处的一个果盘上,问:“这是什么?” 那是一碟黑灰色,两头尖尖的就像似菱角一样的干果。宁何苦突然间就对它有了兴趣,引得申无谓莫名其妙道:“你想吃就吃吧,反正有我在,这东西毒不死你的。” 小少爷则老老实实答:“这是槟榔。” 宁何苦眼中灵光熠熠,道:“对,就是这槟榔,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小少爷道:“大街上果脯店里都有。这是琼州特产,平时放在嘴里咀嚼能提神醒脑,生津止渴,所以有些人干活累了困了就喜欢嚼一嚼这槟榔的。” 宁何苦兀自看着那槟榔发呆,申无谓推推他,“你想到什么了,快说!” 果然还是申无谓最了解宁何苦了,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才会露出这种既惊讶又有些隐晦的表情来。 宁何苦没顾得上理他,只问小少爷:“那你们家有人爱嚼吗?” “没有。”小少爷摇摇头,顿了顿又带点疑惑地补充道:“虽然没有人爱嚼,但父亲却总是吩咐下人去买,也总是会在他书房和偏厅里摆上一碟,过几日又倒掉换上新鲜的。” 申无谓嘟囔了一句:“又不喜欢又要每日都摆上一碟,搞不懂。” 小少爷也幽幽附和道:“是的,我也搞不懂。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一直摆放着槟榔,他就说终有一日,我会明白他的……苦心的。” 说到此,他乍然就兴奋起来,热切地看向宁何苦,“难道说……” 宁何苦却答非所问:“我听一位长辈提起过,曾经有一位在逃嫌疑人,被官府通缉十年,却一直都找不到他的影子。后来有一日,那人因为机缘巧合见到久别重逢的妻子和从未谋面的儿子,忽然间良心发现痛心疾首然后就去投案自首了。 可是,就算他去投了案自了首,但办案人员却不能确定他就是当年的那个通缉犯,还以为他是个疯子呢。可他坚持不懈地要自首,最后经多方查证才终于证实了他的身份,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申无谓心中刚冒出个想法,小少爷便抢先道:“是因为他的容貌变了吗?” 宁何苦赞许地点点头,申无谓接道:“万变不离其宗,无论他再怎么变,五官轮廓总是不会变的,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呢?除非他找了世外高人给他改容换貌了?” 宁何苦道:“绝对没有什么世外高人为他改容换貌,但他就是几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算是官差拿着画像在找他,他也可以大摇大摆在其面前走过去,也没有人会认为他就是画像中人。” 申无谓见他一直卖关子,又开始暴躁了,道:“啰嗦,说重点,他的容貌为什么会变嘛?” 宁何苦神秘地指指那碟干果,“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喜欢嚼槟榔。” “……” 小少爷讶异,“嚼槟榔会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吗?” 宁何苦肯定点头,“会,是那犯人自己交代的。一开始,他就是逃到了极其偏远的琼州,然后因为害怕,精神紧张,便开始不停地嚼槟榔。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嘴里都嚼着槟榔。 一年后,他突然在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容貌竟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最明显的就是嘴巴,原本是又厚又大的嘴唇,变成了薄唇细口,宽扁的下颌骨也变得又尖又长。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小少爷好奇的看着那槟榔,不可思议道:“就是因为他不停地嚼槟榔,就能让容貌大改,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申无谓二话不说就扔了颗槟榔进嘴里,勉强嚼了两下,立马吐了出来,嫌弃道:“好苦。嚼这玩意儿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也是太过扯淡,回头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宁何苦道:“你不用研究了。当时我那位长辈就问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郎中,那老郎中说,这槟榔里含有一种什么什么成分,能粘住人口腔内壁,长此以往,这人的嘴巴便会越变越小,从而连带下颌骨也会改变。” “所以呢?”申无谓警惕地追问,他知道宁何苦不可能无端端的提起这件事情来。 宁何苦沉声道:“我在想,或许我们找的这个通缉犯,在到了海阳县城后,也是用了同样的方法,改变了他自己的五官容貌。毕竟在海阳城里,遍地都是槟榔。” 小少爷睁大了清秀的双目,若有所悟地痛心道:“难道说父亲已经知道他容貌改变的原因,所以才在家中最显眼的地方都摆上了槟榔,就是怕有一日突发变故,我好从这上面发现一些线索,从而找到那人。” 申无谓激动地一拍桌面,“如此说来,这个恶人就一直生活在你父亲的周围。小苦,那现在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宁何苦有了明确的目标后,露出一脸的轻松惬意,“要找这个人,并不难。首先,这个人四十出头,不是当地人;其次,他因为双手特殊,从来不会在人前露出双手来;还有就是这个人特别爱嚼槟榔,除了吃饭睡觉,槟榔是不离口的。由这三方面入手,应该就能慢慢理出个头绪来。” 小少爷陷入沉思当中,他根据宁何苦提供的条件,大脑中像走马灯似的,不停地选定,排除,再选定,再排除,还时不时地同林管家交头耳语确认一番。 对于宁何苦方才怀疑的那三个伙计,也不能有所确定。 宁何苦趁这功夫,便也扔了颗槟榔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刚嚼了两口,忽然就想起什么来,随后便冲了出去。 隔壁阿海还一直在等着他们的消息。阿海是个本地通,要找人这事,交给他准没错。 宁何苦便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对象,阿海忽然就定住了,然后又惊呼一声:“对对,这个人附合所有的特征……而且他还有同东家正面接触的机会……对对,就是他了!” 紧跟而来的申无谓紧张地抓住了阿海,一迭连声追问:“谁谁?他在哪儿?快说。” 阿海被动道:“是安叔,就是惠仁堂的伙计,帮黄鼠狼制药的那个安叔。” 宁何苦的脑中立时浮现出一个画面:晨曦初起,惠仁堂的后院里,有三个各自忙碌的伙计。一个在不停地搬搬抬抬,另一个在水井旁不紧不慢地清洗药草,还有一个则在用小铡刀铡着药草……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那个清洗药草的中年男子身上…… 宁何苦的眼神逐渐清明,唇边露出一丝了然于胸的微笑。 申无谓又改抓他的手臂,紧绷着神经问:“阿海说得对吗?你是不是已经确定了?” “老无,其实你也是见过这个人的,还记得吗?”宁何苦不答反问,想着要申无谓也帮着确定一下。 然而,此时的申无谓已经激动到要飞起,哪里还能冷静下来想问题呢。他手上用力,双眼开始泛红,沙声道:“别废话,你确定是他的话,立刻马上就去。” 宁何苦默默叹了口气,拉开申无谓的手道:“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得要安排妥当吧?万一不是他一个人呢?哦,的确不可能是他一个人,你忘了我们放出的鱼饵了吗?” “……”申无谓勉强点头,“行,那你倒是安排啊!” 在关于五煞的事情上,申无谓永远不可能冷静对待,如今有宁何苦在旁,他只管暴躁,所有的计划交给宁何苦就是。 宁何苦转身问阿海,“你知道那安叔的住处吗?” “他就住在安乐巷最里面一间破旧的小院子里。”阿海刚说完,宁何苦便对小少爷道:“能借一下你的随从吗?” 小少爷立刻吩咐林管家,“林叔,叫长根带上几个护院,挑身手好一些的,快去。” 宁何苦转头对阿海耳语了几句,立马同申无谓出了门,往惠仁堂赶去。 阿海则带着四五个荆府的护院,往后院他常常出入的那个小偏门而去。 到了小偏门,阿海对守门的官差耳语了两句,那官差便像是没看见他们似的,任由他们出了门,直往安乐巷奔去。 午时刚过,南方的毒日头勤奋得令人发指,几乎每日从不缺席。街道上人流稀少,街道两旁店铺里的伙计都在昏昏欲睡。宁申二人也顾不上这是大街之上,展开轻功,全速向惠仁堂奔去。 于是,店铺里那些还没有打瞌睡的伙计,就只看到两道像光一样的影子,从自己的眼前“倏”地一闪而过。 怔了一怔后,揉揉眼睛再看,街道上空无一人,便自嘲地笑了笑,只道是自己方才看花眼罢了。 宁申二人要先赶到惠仁堂去。以往这个时候,黄鼠狼的三个伙计都在惠仁堂的后院,勤勤恳恳地干着各自的活计。 就算黄郎中“死”了,他们也没有因此辍业。 可如今,发生了荆楚天的事情,就不知道人还在不在了? 所以,宁申二人要先赶去看一看。 惠仁堂的后院内,门关得紧紧的,是由里面闩上的。宁何苦松了口气,看样子人应该还在里面。他二人默契地同时跃上墙头,随即趴下往里偷窥。 宽敞的院坝内放置着许多木架子,架上仍旧晒满了各类药草,其间却没有半个人影。 宁申二人轻飘飘地落在了院中,再用眼神加上手势交流后,便迅速奔向相反方向,向中间最大的那间房包抄而去。 这是一间制药的小作坊,里面存放着为数不多的半成品草药,靠窗一条长长的案桌上,放置着小称,捣药罐,各种各样的制药设备,以及一个淬丹炉。 此时,墙角的几包麻袋上,歪歪扭扭的斜靠着三个正在午寐之人…… 第104章 一举找到水煞毒煞 宁何苦一眼就锁定了靠门边那个身材微胖之人。他同对面窗户的申无谓打了个眼色,便无声无息地向那中年汉子逼近。 近在咫尺,他停了下来,手摸向了腰间的盘长结处。 因背上慈悲剑会太过招摇。一般情况下,他都没有带剑。不过,对付一个恶煞,还用不着那家伙什。 宁何苦刚抽出盘长结,眼前的中年汉子忽然就睁开双眼,猝不及防地尖叫了一声…… 中年男子被莫名惊醒后,发现眼前傲然站着一人,便同大部分的正常人一样,发出了一声自然而然的尖叫声。 他如此正常低级的反应,完全不像是一个见惯大风大浪,杀人无数的凶残恶煞该有的警醒应对,倒叫宁何苦为之怔了一怔。 不过,在脑袋停滞的那一瞬间,他的双手却不听大脑号令,各干各的,手掌上下挥舞翻復之间,盘长结已经牢牢缚住了那中年男子的双手。盘长结尾端的小金铃,也随之发出几声清脆又急促的“叮叮当当”之声。 此时,耳旁又连续听到两声不大不小的尖叫声,伴随着惊恐的责问声:“你你,你是谁?干嘛要绑安叔?” 申无谓见宁何苦一招得手,已经飞身而来,途中随手指了指那两名满脸惊愕疑问的伙计,凶巴巴道:“没你们的事,给我滚一边去。”那两个伙计被他一吓唬,还真就迅速尽量往边上挪了挪,两人挤在一处惊恐不安地看着宁申二人。 被绑着双手的人尖叫过后,反而镇定下来,问:“你们是谁?” 申无谓已经直直地站在了他背后,再直勾勾盯着他的后脑勺,眼中杀机凛然,面容因愤怒和欣慰相叠,呈现出一种莫名的扭曲形状。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久违了,水煞连化云,老子终于找到你了。” “……”背对着他的中年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一脸无辜,“你你,你在说什么?你们到底是谁?你们认错人了,我就是恵仁堂一个打杂的帮工而已。” 申无谓低吼着打断了他的无辜论调,“别装了,就算你化成灰老子都认得你……” 他吼完就怔住了,莫名其妙又有点心虚的看了宁何苦一眼,一瞬之间,竟然露出一点点的手足无措来。 因为此时,那中年男子已经转过身来,在看到申无谓面上那怪异可怕的神色之后,还明显怯弱地往后缩了一缩。 若是以前,只要是五煞出现在申无谓的眼前,他早就不由自主地掏出寒月刃挥舞叫嚣了。可此刻很是反常,他的身心都没有特别强烈的想杀人的冲动。 只因为,眼前的中年男子正直面于他,他瞧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同他牢记在心中的那张仇人的脸孔,大不相同。 方才是因为宁何苦先对此人发难,所以他才对着这个陌生人的后背,一下就吼出一句自然而然的“问候”语来,然后便陷入茫然若失之中。 一刹那的失魂落魄之后,他又特地看了看那中年男子被绑住的双手,在看清楚那不过就是一双干爽无汗的正常人的大手之后,就更加糊涂了。 要不是因为事先听过那个关于“槟榔改容”的故事,此刻他一定会怀疑宁何苦找错了对象。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宁何苦也同样看到了那双看似正常的大手,沉声道:“哟,恭喜恭喜!水煞的病原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喜可贺呀!” 申无谓又重新看了看那人的双手,虽然无汗水淋漓,但却同正常人的手有很大的差别。 不同之处在于,他手上的皮肤太过苍老干涸,就剩下一层皮包骨,还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纹皱褶,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耄耄老翁之手。 而这双手的主人,却是个连五十岁都不到之人。 这,正常吗? 宁何苦脑中灵光乍现,恍然大悟道:“老无,他这五年来,都是在这里帮着清洗药草。也就是说,他的双手几乎一直都浸泡在各类药材之中,以至于双手皮肤过早衰老起皱,如同老翁之手。 与此同时,双手又因为长期浸泡在各类药草之中,药物对他的病情也产生了抑制作用,所以他手上的出汗症状才会逐渐减少,是这样吗?”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申无谓乍然抬头,眼中再无迷茫顾虑,恍然大悟后手随心动,立时掏出了明晃晃的寒月刃来,恨声道:“原本,我还想不明白,一个大恶人为什么要窝在这里做个普通的伙计,日日帮人清洗药草,却原来是另有所图,不仅可以藏匿身份,还可以治病,一举两得,真真是高明啊!” 中年男子还在死鸭子嘴硬,顽强抵抗,“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申无谓正要发火,宁何苦阻止了他,“老无,别同他废话,还有一个呢?” 申无谓得了提醒,立时拽过宁何苦手中的金铃绳尾,凶巴巴推搡着那中年男子就往外走。 刚走出后院门,迎面便跑来一队官差。正是不久前宁何苦出荆府时,随道一起叫来的。 只不过,他们的脚程没有宁申二人快,自然是晚了好些时辰才到。 宁何苦将水煞由申无谓手中拉了过来,将其交到一官差手中,急急嘱咐道:“将他带回县衙看牢了,我们随后就到。” 申无谓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手后,又恶狠狠地盯着水煞看了半晌。官差只得指指宁何苦那已经逸出老远的身影提醒其,“先生不一同前去吗?” 申无谓再无迟疑,转身就追随宁何苦而去。 安乐巷内。 阿海和荆宅的护院们将水煞居住的破旧小院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地搜了三遍之多,别说人了,就连只猫都没见着。他正在沮丧之时,见宁申二人一前一后奔来,连忙迎上去直摇头,沮丧道:“一个人都没有。” 宁申二人不死心,重又将院内细细检查了一遍,也是一无所获。申无谓又开始急躁了,一边找一边忧心如焚,“这都好几日了,毒煞会不会已经被水煞送走了。” 宁何苦笃定道:“放心,他们谁也走不了的。我在第一次去见林县令的时候,就将毒煞的画像给了他,又特别嘱咐他,派人盯着城门,防止毒煞溜走。这林县令可是个办事牢靠之人。所以,毒煞既然进来了,就甭想走了。” “……”申无谓闭紧了嘴,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这家伙,凡事都能未卜先知,还能预防到未来的每一步,真是厉害,大哥我自叹不如。” 他虽如此说,但只要是毒煞没有实打实地在他眼巴前被抓,他就永远都不可能会放心。 那边厢,宁何苦突然就一个纵身飞到了屋檐之上,手搭凉棚向四周观望。 稍倾,他又飘逸而回,径直往院内西侧的茅房处而去。 自从宁何苦来了后,阿海的目光就一直都追随着他的身影游走。 一见到他要往茅房去寻,便追上去道:“那里面我已经看过了,臭死个人,你就别去了吧?” 宁何苦脚步未停,反而加速冲了进去。 阿海虽然嫌那里极臭,但脚步却不听使唤地亦步亦趋。 片刻之后,阿海便传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你们快来。” 申无谓是第一个冲进去的,然后便看到一幅稀奇古怪的景象:宁何苦用手帕绑住了自己的鼻孔,在他的脚下,是一块被掀起的臭哄哄的木板,木板下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就在离那洞口不足一尺远处,便是那装满了人类排泄物的臭屎坑。 臭不可闻,臭气熏天,也难怪宁何苦要用手帕绑着鼻孔了。要不然,正常人在此处须臾片刻都是呆不下去的,更何况还要在里面找机关暗道呢? 申无谓忍不住破口大骂:“格老子的,这些个脏兮兮臭不可闻的恶煞,难道就不怕屎大坨点压跨这茅坑边沿,再淹了这暗道吗?” 随后而来的几人听得清晰,自动脑补那恶心画面,顿时个个作呕欲吐,刚想要退出去之时,就见到了宁何苦脚下的洞口。 宁何苦二话不说,已经纵身跳了下去,阿海紧随其后,申无谓第三,使劲捂住鼻孔的护院们最终也一个二个不甘示弱地跟着跳了下去。 他们也很好奇,这个建在茅坑里的臭密道通往何处? 宁何苦打燃了手中的火折子,摇曳的火光顿时照亮了他身前的暗道。 这是一条一人多高,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看四周泥土的样子,已经挖了有些年头了。 暗道不短不长,众人只走了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尽头处。 像这种简单易为的暗道,宁何苦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头顶上的出口。他双手用力一撑,头上的一处挡板应力而开,然后攀着那边沿处,轻轻一跃而上。 申无谓急迫地扒开了阿海,挤身第二名之位置,也纵身跃了出去。 这是一间密封的黑乎乎的小屋,只在高高的屋檐下开了一线小小的窗口。而这种窗口,只能透气,却不透光。 待宁何苦看清眼前的情景后,立马欣喜地扑了过去。 那边厢墙角处,是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上正躺着一人。在他身前的地上,还堆满一大堆鸡鸭鱼肉等吃食。 随后而来的申无谓立时左右开弓地飞出几脚,将那些看上去美味无比的珍馐佳肴给踢得满地狼藉,从而开出一条宽敞路径来,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了毒煞身前…… 第105章 宁何苦身中剧毒 申无谓几脚就扫荡了地上的障碍物后,两三步就窜到了木板前,与宁何苦并肩而立。 木板上躺着一人,形容消瘦,五官立体,长发披散,由于脸色过于苍白,像是刚由地狱中爬出来的艳鬼修罗,正支头看着宁何苦,两相默然对峙。 乍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让毒煞大为震惊,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他停止了无谓的反抗。 毒煞很有自知之明。 他同宁何苦交手两次,每一次都一招落败,且败得一塌糊涂。 更何况如今,在宁何苦面前,他一个重伤卧榻之人的反抗毫无意义可言。 此刻,他原本昏暗无光的眼眸,随着宁何苦手中火折子的光芒闪耀而逐渐有了色彩。 申无谓直勾勾盯着他那蓝色瞳仁,冷声问候:“呵呵!毒煞华夜郎,咱们又见面了。你……还好吧?” 毒煞由震惊中回过神来,转而看向申无谓,眼神怨毒,“捉刀吏追我缉我,图有赏金可拿。可你呢?所图何为?” “哈哈哈哈哈……” 申无谓仰天狂笑数声,夹杂着刻入心扉的仇恨。笑声四溢出去,又从房梁上回弹回来,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耳欲聋,一直在毒煞耳边嗡嗡作响。 申无谓笑的眼泪直流,乍然间又收敛了笑声,转而语气冷凛如霜刀冰刃,“好问题!老子所图何为?简单,就是亲自来送你们去见阎王爷的。” 饶是凶残狂妄如毒煞,看着申无谓那怨毒得仿佛要吃人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他不甘示弱,“阁下与我等何仇何怨?” 毒煞不问还好,这一问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申无谓已经亮出了寒月刃。那如冰霜冷冽的刀刃,在暗室中发出一道森森白光,伴随着一声如数九寒天之冰天雪地之声:“屠吾村之仇,不共戴天。” “……” 此时此刻,毒煞终于明白了,申无谓为何会一路不要命的咬死自己不放了。 屠村之仇,岂止是不共戴天,简直是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啊! 申无谓那恨不得生生刮了毒煞的眼神,逼得他都低垂了眼眸,不敢与之直视。 毒煞心里有数,但凡自己再出言不逊半个字,申无谓手中的寒月刃就会毫不手软地插进自己的身体里。 就像他上一次毫不犹豫地挑断自己的脚筋一般。 他是个狡诈之徒,自然懂得避其锋芒,不可硬抗之理。 此时,阿海和护院们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密室中,将原本就不大的屋子给挤的满满当当的。 自然,也看到了那躺着之人面上那无出其右的蓝眼异瞳。 任你是谁,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瞳仁,都会毫不例外地大吃一惊。阿海他们自也不例外,惊完后都将钦佩的目光看向宁何苦。 能从茅房中找到一个暗道,再通过暗道找到这么一个怪人,也是没谁了。 有申无谓虎视眈眈地盯着毒煞,宁何苦便放心地转身在屋内搜寻起来。 稍倾,就在墙角处找到一块活动的青砖,用力按下后,一处墙壁乍然向后旋转,露出一道门洞来。 阿海首先冲了出去,继而便发出好大一声惊呼。 紧随其后的宁何苦出去后只看了一眼,便明白阿海为何会惊讶了。 他们此刻身处之地,就是惠仁堂的制药房之内。而门外就是惠仁堂的后院。 这间密室,同制药房仅一墙之隔。 目测应该是这座宅子以前的主人,在仓库中另外建造的一处小小藏宝室,用以珍藏一些较为贵重的物品。 宁何苦深信,黄郎中那个糊涂蛋对此是一点都不知情的。却被有心人水煞无意间发现,才在此处挖了条地道直通安乐巷内的住所。 水煞还真是狡诈,找了这么一个巧妙的藏身之处。 他住在安乐巷,只要一有危险,便可通过暗道躲到惠仁堂来。 可以在这里的密室躲藏,也可以通过这里逃往他处。 而惠仁堂是他做工的地方,谁都不会想到,他居然会藏身此处。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还是宁何苦跳到屋檐上,举目四望之下,看到了惠仁堂的屋顶同院内西北角的茅坑成一直线,且相距不远,这才突发奇想去到里面找秘道的。 然后便从安乐巷一直到了惠仁堂来。 也就是说,宁申二人刚刚在这里捉了水煞,又去而复返,在隔壁密室找到了重伤的毒煞。 此时,后院冲进来一群官差,申无谓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抬走了毒煞,一时怅然若失,哎声叹气。 宁何苦让荆家护院回去将此间消息告之小少爷后,又同阿海耳语了几句,见其匆匆离去后,自己则继续在惠仁堂后院查找起来。 申无谓百无聊赖地抱着手看他东翻西找的,问:“两个恶煞都落网了,你还要找什么呢?” 宁何苦幽怨的眼神,“老无,你忘了咱们还有一条尾巴吗?” 申无谓刚恍然大悟,李琬琰就和翠柏相继冲进院来。 阿海跟在他二人身后,对宁何苦道:“我刚出门,就碰上他们了。” 原来是宁何苦吩咐他去通知翠柏的。 宁申二人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来得可真快” 阿海见过翠柏,但是第一次见李琬琰,见他二人一来也跟着翻箱倒柜,就悄声问宁何苦,“他们在找什么?” 申无谓抢先道:“在找一条大鱼,来来,都一起帮着找哈,早点找到早安心,早点找到好收工。” 一行人又开始翻箱倒柜。 惠仁堂后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主要的是有太多的物件,众人这一找,直找到日头都下了山,还是一无所获。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只听见翠柏一声结巴:“姑姑,娘娘,快看!” 有一排放置了各类药罐子的超大木架,被翠柏挪开后,发现角落里放着一个大木桶,木桶边沿处,露出一截雪白的丝网来。 翠柏还没有尖叫完,跟在他身后的李琬琰眼疾手快就捞起了那丝网一角,将猎狐网整个由桶中提了起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网底的那条大鲵,还看到了网上吸附着的另外一只小生物。 那是一只通体蓝色,形似小章鱼一般的海中生物,正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甚是可爱灵动。 李婉琰一时好奇,便解开猎狐网,将手伸了进去,欲触摸那只蓝色的可爱的小章鱼…… “不可!” “别碰。” 宁何苦和阿海齐声阻止,但李婉琰行动快速,已经将手伸进了网内。 电光火石之间,宁何苦状若疾风?般,也将自己的手伸进了网内,毫不犹豫就握住了李婉琰的纤纤玉手,将其牢牢护于自己掌下。 “天啦!” 就在阿海的惊呼声中,那只可爱的“蓝色小章鱼”已经牢牢吸附在宁何苦的手上。 宁何苦并没有慌张,而是先护着莫名其妙的李婉琰小心退出网外,又见其将手抽走后,方才用力一甩,将手背上的小东东给远远甩了出去,摔了个粉身碎骨。 阿海冲了上来,看着宁何苦手背上快速凝固的黑血,惊慌失措不加修辞,“这是海中的蓝环章鱼,有剧毒,你怕是没救了。” 宁何苦已经摇摇欲坠,举起左手封了心脉处的穴道,防止剧毒攻心。 “啊!”回过神来的李婉琰惊叫了一声,条件反射般地冲上前去扶住了宁何苦,继而转向申无谓,急赤白脸的吼道:“你还愣着做甚?” 申无谓莫名其妙被点名斥责,但却没有发火,事关自己兄弟的性命,他感同身受。 上前抓住宁何苦的手看了几眼,二话不说就掏出寒月刃,在宁何苦的手背上划了一刀,吓坏了近在咫尺的阿海,“你干什么?” “放血,这毒没有解药,只有放血才能完全清除。”申无谓放完血就从怀里摸出一颗解毒丹,一下就塞进了宁何苦的嘴里。 李婉琰看着宁何苦手上血流如注,申无谓还抓着他的手腕处用力挤压,看得她都跟着肉痛,颤声道:“这得放多少血啊!流这么多血,会死人的。” 申无谓冲她咧了咧嘴,“女人就是啰嗦,他死不了,不过就是失点血,到时候再补回来不就行咯!” “……” 片刻后。 李婉琰紧张地盯着宁何苦继续滴血的手问:“行了没?” 申无谓已经走到一旁去查看那只被摔碎的剧毒小章鱼去了,头也不回道:“等那黑血流尽,转成鲜艳的红色才行。” 申无谓说的轻巧,虽然流出来的是毒血,但一点一滴都是宁何苦身体里的血液。此刻失血过多的他意识渐渐模糊,靠在李婉琰的肩膀上,喃喃低语,“姑娘要的东西,我没找着,让青松来找吧?他人机灵,一定能找到的……” “……” 宁何苦晕倒在李婉琰的怀中,她眼中噙满泪水,心慌意乱的回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医怪!申无谓……” 翠柏背起宁何苦,一路小跑着回了客栈。 剧毒蓝环章鱼果然厉害,有医怪的解毒丸子和放血大法,宁何苦虽然保住了一条小命,但却还是晕睡了三日三夜。 这期间,李婉琰衣不解带的守了他三日三夜。 申无谓见状,心中暗喜,只留下翠柏为他们安保,斥退了阿海以及才将将好起来的温和礼的探视。 他自己则去了荆宅,为荆家小少爷看病去了。 宁何苦由昏睡中醒来,睁开双眸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李婉琰喜极而泣又憔悴担忧的容颜。 雨打梨花,我见犹怜! 一瞬之间,他只想温柔拥她入怀,让她莫要悲伤。 她这样的女子,就合该是傲娇的,从容不迫的,不应该为谁而心伤泪流,容颜清减…… 第106章 押二煞回东都 宁何苦看着含泪欲滴的李婉琰,只想逗她开心,便故意插科打诨,“姑娘,我还没死呢,你怎么就哭上了。” 李婉琰含泪剜了他一眼,嗔道:“谁为你哭了,我就是心疼那条大鲵死了,还有那张猎狐网,被毒煞搞得臭哄哄的,上面还有蓝环章鱼的剧毒,再也用不了了。” 宁何苦连忙安慰:“怎么不能用呢?我叫老无帮你清除掉上面的剧毒,一样可以用的,老无……” 李婉琰愠怒地打断了他,又滴下一滴泪来,“被那个臭毒煞带了那么久,想想就恶心,不要了。” 看她心疼恼怒又委屈的模样,宁何苦一急便冲口而出,“好好,咱不要了,我那张给你。” 李婉琰破涕为笑,柔柔道:“嗯……” 与此同时,在安乐巷水煞的住宅内,有三个黑衣人正翻箱倒柜地将屋子里里外外又搜了好几遍,看样子是在找什么要紧的东西,最后仍旧一无所获。 五色霞光掩映出的,是青竹那张沉着冷静又略显失望的脸庞。 青松和杨槐仍在仔细寻找,不放过方寸之地。 宁何苦曾问过水煞海螺珠的去向,他阴笑着一口咬定,海螺珠已经被他磨成粉末,制成药丸吃掉了。 宁申二人虽不相信,可此前翻遍所有相关之地,都没有找到半颗海螺珠的影子,也只得作罢。 但宁何苦可不会轻易相信水煞的说辞,故在他中了蓝环章鱼之毒晕倒前,就嘱咐李婉琰叫青松继续去找。 他这一个看似简单的嘱咐,却包含了两层深意:一是他一直都知道李婉琰也在寻找海螺珠;二是他还知道青竹他们三人追了上来,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李婉琰。 是以,李婉琰当时才心痛地责怪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 此时,青竹见三间破屋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后,便带着另二人沿着茅房里的暗道,一路来到了毒煞曾经呆过的那间密室内。 随后,又是一轮地毯式的搜索,仍是一无所获。 最后,机灵的青松来到屋外,又在宽阔的院坝内巡查了好几遍,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院子角落处,一棵又高又粗的榕树之上。 晚霞即将没入西山,只余下几缕浅淡的霞光。就在这光彩完全消失之际,他看到那自由伸展出墙外的枝丫处,隐隐约约间似有一个乌黑色的鸟巢 青松只看了两眼,便若有所思,对跟在身后的杨槐打了个眼色,后者立时身形原地拔起,犹如惊鸿般飞旋而上,转瞬之间就已经稳稳落在了那树梢之间。 他伸出手去,取下了身侧不远处的鸟巢,用手轻轻的在其间拨弄了两下,眼神骤然亮起,小心翼翼地由鸟巢中掏出一物后,又将那鸟巢放回了原位,才由树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青竹青松即刻围拢过来,杨槐将手中丝帕展开,他二人只看了一眼,便立时喜上眉梢,又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长气。 那白色的丝帕中,是八颗比豌豆略大的椭圆形珠子。表面有如同火焰一般的生长纹理,珠子通体粉红艳丽,美丽绝伦,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稀世宝物。 这自然就是那传说中有钱也买不到的海螺珠了。 水煞藏的巧妙,却仍然被细心聪敏的青松给找了出来。宁何苦果然没有看错人。 海螺珠既也到手,他三人自不敢迟疑,立时转身离去。 县衙大牢中。 林县令看着眼前被绑着双手,又上了脚链的中年男子,问身侧的随从,“他就是水煞连化云。” 随从点头,指了指仍旧绑着水煞双手的黑绳,“宁公子亲自绑的,自然不会有错。” 这几日,林县令来牢中看了几次,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恶名昭彰的水煞。他生怕自己老眼昏花,又看了看手中那张陈旧的通缉令。 这张陈旧的通缉令是他亲自由案牍房中翻找出来的,因年代久远,纸张早也发黄发霉,但纸上的人像却还是清晰可见。 他将画中人和眼前的中年男子做了比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除了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其他则完全是两副嘴脸。 虽然宁何苦早就同他说明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但他还是对着面前的这张脸孔研判了一番。 他实在是不敢有丝毫大意懈怠,因这些时日他就没有一刻安生过。 在自己管辖范围内,居然出现这般计划周密的狂妄之事,还持续五年之久,牵涉上百条人命和当地首富之家。 所以自己这个父母官,不仅有失察之罪,还有办事不力之罪,轻则罢官,重则免官重罚。 以上这些倒是其次的,关键是上百条人命啊!自己该同莲塘村老小如何交差呢? 好在荆楚天死前自愿捐出一半的家财,虽说钱不是万能的,但在此刻,却正好可以解决莲塘村民们的燃眉之急。 是以,他已经亲自去了莲塘村两次,不仅按照申无谓的药方送去了足够的药材,还着手安排赔偿事宜。 至于黄郎中,厨娘母子,于阿三等一干人等,他皆会按照国法一一处置。 至于罪大恶极的罪魁祸首水煞和毒煞,他也就只能在此处看上两眼,不日宁申二人就要将他们押回东都,再一并论罪重处。 三日后,县衙外。 林县令按照宁何苦的计划,安排了八个武功不俗的捕手,随同其一起押解水煞毒煞回东都。 两辆遮挡严实的囚车内,分别是重伤不能动弹的毒煞和水煞。当然,他们的双手双脚上还都戴着坚固牢靠的镣铐,再加上坚实的囚车和八名严防死守的捕手,还有宁申二人,温和礼和小伍,李婉琰的四个护卫,他们二人想要在途中逃跑,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宁申二人刚同林县令告过别,远处就匆匆跑来了两个少年,正是阿海和荆家少主荆南华。 这几日来,阿海的弟弟阿参一直都在服用申无谓给的药方,病情是日益见好。 而荆南华亦是如此。这六七日来,多得申无谓为他细心看诊,在服用了几剂药物后,他脸色也渐有血色,病情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故此,他二人是专程赶来为宁申二人送行的。 更多的是为了表示无尽的谢意。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一番多谢珍重道别之后,申无谓见宁何苦犹在回头观望,似乎对那两少年依依不舍,猝不及防的就在他马屁股上猛拍了一下。黑马受惊,撒开四蹄就狂奔起来。他自己也拍马狂追了上去。 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此时就是放纵一下,也一点都不过分。 温和礼见状,也拍马亦步亦趋,不甘落后。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李婉琰轻轻撩起车帘,看着尘土飞扬中逐渐远去的前三人,眉眼浅淡的看了青竹一眼,一言不发就放下了车帘。 李婉琰只一个眼神,青竹便收到了主子的指令。他同青松打了个眼色,二人即刻跟上那两辆囚车,一人盯紧了一辆。 宁申二人欢快放纵的跑了一段路后,不敢懈怠,就停在前方路边等候着。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又戒备森严地向东都而去。 一路之上,晓出夜行,风雨兼程,跟随的又全是高手,毒煞水煞根本就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于是,自然是一路顺风顺水的,于十日之后平平安安的到达了东都城外。 温谦和王偃早就收到了宁何苦由驿站快马传回的消息,点了一队人马,亲自候在了城门口处。 宁何苦一行人刚刚到达,温谦和王偃便双双迎了上去,然而却对宁何苦等人熟视无睹,绕过他们直奔囚车而去。 宁何苦对此见怪不怪,只笑笑的对申无谓抱怨:“看到没,在二位大人的眼中,就只有人犯,根本就看不到我的存在,市侩吧?现实吧?” 刚抱怨完,那边厢的温谦在验完货后,手一招,一旁待命的大理寺一众捕手立马迅捷跑步上前,将囚车接管过去,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王偃才得了空转过头来随意打了声招呼:“小苦,辛苦你了,我们得先带这二位大人物回去安置,迟点再找你。” 那边厢,温谦手一挥,亲自押着囚车向城中走去。走了老远,才想起回头对宁何苦挥了挥手。 宁何苦则继续抱怨:“看到没,都是些过河拆桥之辈。” 这一路之上,宁何苦早就同申无谓讲了大理寺为何要重提缉拿魔罗五煞之事。 多年以来,五煞一直是大理寺之耻,这好不容易捉回来两个,还不当宝贝疙瘩一样的保护好才怪,哪里还有时间同宁何苦寒暄啰嗦呢。 耽误之急自然是应该立刻马上去安置好那二煞,保他们插翅难逃。 是以,他对于温谦二人此刻的慎审之态,一点也不意外。且还感同身受的大度道:“此时此刻,我们这些人是谁,又为什么会同你在一起,同那二煞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不要怪他们,换作是我,我也是如此作风。” 宁何苦附和一笑,“甭管他们,到了东都,就是我的地盘了,走,我做东,招待你大吃大喝去。” “宁兄,大叔,您们可别忘了,东都也是我的地盘,自当是由我来尽地主之谊才对。”一直躲在他二人身后的温和礼乍然拍马上前,急急抢话。 宁何苦立马乐了,抚掌附和:“好好好!就依温兄的,你做东。哈哈哈……” 申无谓忍不住吐槽,“抠门到家的小气鬼!” 宁何苦敢做敢当,还是那句老话:“老无啊!你知道的,我很穷!就原谅小弟吧!等我以后有了钱,再请你痛饮三日三夜……” 第107章 医怪为宁父医治伤腿 宁何苦三人说话间,李婉琰的马车才慢悠悠地赶了上来。只见青松翠柏打马上前,对着宁何苦三人拱手行礼。青松朗声道:“我家姑娘说了,申先生到了东都,便是她的贵客,八仙楼已经摆下宴席,命小人和翠柏代为作陪,各位请!” 宁申二人对视一眼后哑然失笑,宁何苦更是乐不可支,一口应允:“好好好!老无,沾您的光,有人排着队的请客,那就今日李姑娘先做东,明日温兄再接着来,如何?” 温和礼也爽快地接了一句:“好,今日就先叨扰李姑娘了,明日我再做东就是。” 前二人皆雀跃不已,唯有申无谓在马上一声不吭,宁何苦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便看着他暗暗发笑,二人又习惯性地开启眼神交流: 申无谓:“你就知道吃吃吃,别忘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 宁何苦:“盛情难却!不吃白不吃嘛!人家可不像我这般小家子气的。再说了,你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你,不是吗?” 最后一个眼神正中申无谓的心事,他心道:“就是,老子不想做的事情,谁能勉强,谁又敢勉强。哼哼!” 主意既定,他一声豪气干云:“兄弟们走起,饮酒去,不醉不归。” 宁何苦挽了挽衣袖:“舍命陪君子。” 温和礼难得大嗓门:“小可下席奉陪到底。” 车中的李婉琰听的清晰,凉凉一笑:“不醉不归是吧?本姑娘的酒,可不是那么好饮的……” 八仙酒楼,二楼雅间内。 一桌丰盛的酒菜,差点就拼美满汉全席了。申无谓高坐首席,宁何苦温和礼一左一右相陪,青松翠柏下首对面而坐。 面对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宁申二人食指大动,不客气的先吃为敬。 申无谓嗦着美味有感而发:“好好好,如此美味佳肴,当豪饮十壶也不为过!” 宁何苦:“十壶怎么够,以你的酒量,再多一倍也是醉不了的。” 一旁的温和礼也敛去平常的温吞儒雅,只一个劲的相劝:“大叔,宁兄,你们先吃菜,尽量多吃点垫垫肚子,等下好饮酒。” 他一反常态的操作,让宁何苦警惕起来,不自觉地就看了看那边笑容就像长在脸上的青松一眼。后者正从善如流,笑容可掬,“正是,二位得先吃菜才行。您们可比不得我们家翠柏,他是只饮酒,不吃菜,且还是一杯接着一杯,没完没了的饮。最关键的是,不管饮多少,他还从来没有醉过。” 宁申二人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同时看向对面一直沉默不语,八风不动坐着的——从来没有醉过的翠柏。 申无谓怀疑自己听错:“就他,从来没有醉过?” 宁何苦讷讷的苦笑,“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温和礼抚额:“据说是真的。” 青松笑里藏刀,“是的,就是我们的小结巴翠柏从来没有醉过。怎么?二位难道不信?” 申无谓一拍桌子,“凭你一张嘴说,小苦,书呆子,你们信吗?” 宁何苦刚想说“我信”,申无谓就抢先自问自答:“不信吧!俺老怪也不信,吹牛谁不会啊?” 青松淡淡的,“要不,试试,试试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吹牛咯。” 宁何苦和温和礼来不及阻拦,雷厉风行的申无谓已经一掌重重拍下,“试就试,谁怕谁。” 他对面的翠柏二话不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又是一杯,再一杯,再再一杯……在连续干了十几杯后,他脸不红,眉不皱,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 申无谓瞬间呆住,宁何苦更是看的呆若木鸡,二人面面相觑,不知不觉间变的同翠柏一样。 申无谓:“他他,这是在在,饮酒,还是,饮水。” 宁何苦:“他他,的的确确,是在,饮饮,饮酒。” 温和礼则一副“你们看嘛,我说什么来着,怎么就不信我”的无奈表情。 翠柏对着宁申二人笑的光辉灿烂,“二位莫不是醉了,可这酒还没动一口呢?”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瞧不起人嘛! 申无谓立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斜眼怂恿宁何苦,“你不是要舍命陪君子吗?” 宁何苦拍着胸膛保证,“陪,必须陪,不要命也要陪。” 于是乎,翠柏一杯接一杯的喝闷酒,宁申二人亦不甘示弱,自顾自地推杯换盏,唠唠叨叨,倒也是喝的不亦乐乎! 当然,他们也没有放过一旁胆怯看热闹的温和礼。 直到最后,雅间内的桌上,地下,脚边全都堆满了空酒壶,除了青松以外,宁申二人和温和礼全都变成了大舌头。 申无谓:“走走,走逢知己,青杯少……继续羊羊……” 宁何苦:“走走,酒后方能吐真言!老无,水水,谁是你的红颜知己……” 温和礼:“笔笔,别喝了……鹅鹅,不不,不行了……” 翠柏:“都说了,我从来,就不会,醉……” 青松表面稳坐钓鱼台,实则憋笑憋到内伤。 申无谓在头痛若裂中醒来,看着身边陌生的一切,一时怀疑人生,“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宁何苦推门而入,言笑晏晏:“老无,这么早就醒了?我还以为你会像我一样睡上三日三夜呢?” 申无谓:“我在哪儿?我睡了多久了?” 宁何苦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看着那灵活转动的眼珠子,确定他没有变糊涂,方忍了笑道:“你在我家啊?现在还早,刚过午时而已。” 申无谓松了口气,他依稀记得,昨夜最后的记忆就是醉得一塌糊涂趴在桌角,便心虚地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宁何苦:“你醉的连马都骑不了,只能是我背你回来的啊!” 申无谓:“……啊……不是吧?” 宁何苦憋笑憋出了双下巴。 申无谓顿然醒悟,“不对,我记得你也是同样醉的不省人事的……” 宁何苦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行了,不逗你了。我们都醉的不省人事,是青松派马车将我们给送回来的。” 申无谓的喉结上下滚动,又想起一件事来,“那个翠柏真的没有醉吗?” 宁何苦苦涩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到最后还是面不改色的。” 申无谓呻吟了一声:“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呻吟完,他由榻上一跃而起,“走,去看看你的爹去。” 宁何苦不解:“只看我爹,不是应该是要拜会我的父母吗?” 申无谓乜了他一眼,“拜什么拜,你娘亲又没病。” 宁何苦:“……你是想给我爹看病?” 申无谓:“不然呢?我干嘛千里迢迢的跟你来东都?我又没病。” “……”宁何苦:“我记得我说过,我爹都已经瘫了十二年了,这还能医吗?” 申无谓:“废话,你能不能等我看了再下结论?” “……好好好……” 宁何苦的父亲宁书安虽然倚坐在床头,但仍然可以看出他那不凡的身高。 申无谓扫了一眼他静置不动的大长腿,又斜眼扫了一宁何苦的,一脸顿悟之色:“明白了,你为何会长一双如此离谱的大长腿,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哈哈哈……” 宁何苦怔忡之时,床上的人已经忍不住欢笑起来。 他道:“申先生见笑了,我们家小苦身高像我,但好在容貌像他娘,同他娘一样好看。” 这么明显的爱妻人设。 申无谓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长脸,五官端正,笑容温雅,言语温吞,周身洁净,再加上那傲人的身高,这位年轻时,自然也是个翩翩儒雅之公子无误了。 此时,一个中年妇人捧了茶盘出来,边走边道:“小苦,还不快给申先生奉茶。” 来人正是宁何苦的母亲云飞霞。她中等身材,五官纯净,质朴无华,然布衣荆钗也难掩她那飒爽英姿,天然一段风采。 见他二人一口一个先生的称呼自己,申无谓差点没被憋死,他立时反客为主,走上去接过宁母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抹抹嘴上的水印,豪爽道:“这里可没有什么先生,我和小苦是兄弟,我叫申无谓,他们都叫我医怪。” 简洁自我介绍完,他径自走到宁父身前,熟稔地拉了张木凳坐下,然后就将手搭在了宁父的手腕上。 宁书安夫妇原本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当下便不再客套,只静静看着把脉之人。 把完脉后,申无谓又伸手在宁书安双腿之上揉捏了一番,又再细细询问:何时受的伤?这些年都是如何医治调理的……林林总总! 宁申二人自相识以来,他就从未见过申无谓如此严谨细致,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的他,忍不住失望又心疼的看向父亲。 宁书安主动迎上儿子的目光,用淡定的微笑无声地安慰着他。 继而,他看着面色凝重的申无谓,拍拍他的手贴心道:“医怪不必苦恼,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这骨头早就碎了,也回天乏术了……” 申无谓反手格开他的手,眼神不悦,“打住,就算是骨头碎了,我也能给你粘回来。只不过,这需要一点点时间……” 宁父:“……真的吗?” 申无谓瞪着他,提高了音量,“你不信我?” 宁何苦一脸喜悦的抢过话茬,“信,自然是信的。我爹他就是太高兴了。毕竟这十几年来,请了无数的郎中,都说……” “都说没的救了,对吧?”申无谓不屑道:“一帮庸医,当然无能为力咯!” 宁何苦此刻只顾着高兴,一转身就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母亲。 此后三日,申无谓都在帮宁父看诊,反反复复地检查他的病腿,询问他的各种病症。 三日后,申无谓开出了一张药方,交给宁何苦后,又补充了一句:“先按方吃药,半个月后我再帮他接骨……你别高兴太早,到时候就算能站起来,也不能动武,只能慢慢行走。” 宁何苦猝不及防就给了申无谓一个热烈地拥抱,嚷嚷道:“我高兴,我当然高兴,只要能站起来,能慢慢行走,就已经很好了。” 申无谓嫌弃地推开他,“咦!肉麻,还不快去抓药……” 第108章 李婉琰要做皇后了 宁何苦一边煎药一边看着百无聊赖的申无谓,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连申无谓都替他憋得慌。 走到宁何苦身边,挨着他坐下来,不客气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宁何苦终于憋出一句话来:“老无,有句话虽然知道不当讲,但我还是要讲。” 申无谓差点没一口口水喷死他,“那你还不如放个屁好了。” “……” 宁何苦不知死活地开门见山直来直往,“老无,反正都要等半个月,你能不能趁空闲去给李姑娘的母亲和弟弟看看病呢?” “……” 宁何苦见他不说话,正要挖空心思苦口婆心良言相劝之时,申无谓忽然开了口,“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去。” 宁何苦被整不会了。 他可不敢相信,申无谓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应允下来,他嗫嚅着求证:“我求你,你就会去吗?” “对,只要你求我。”申无谓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像说笑的样子。 “……”宁何苦僵着脸:“老无,我求你,求你去看看李姑娘的娘亲和弟弟,行吗?” “行啊!”申无谓答得万分爽快,倒教宁何苦有点不知所措了。 “真的?” “真的。” “现在就去?” “走啊!” 宁何苦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觉得很有必要再问一个问题,“老无,既然你早就有心去,又干嘛一定要我求你呢?” 申无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笨蛋!我就是想让李姑娘欠你一个人情,懂吗?” 聪敏睿智的宁何苦直接被整不会了,懵圈道:“完全不懂!不是,好好的,你干嘛非要让人家欠我一个人情呢?” 申无谓耸耸肩膀撇撇嘴,“我也不知道为啥?就直觉上觉得很有必要。再说了,让她欠你的总比你欠着她的好吧?” 这是什么逻辑和歪理邪说! 宁何苦愣愣神随和道:“算了,你开心就好!还是先去给病人看病要紧。” 刚出门来,申无谓往院中看了一眼,赞了一声:“昨夜一场风雨后,这花倒开得更盛了!” 宁何苦趁他不注意,快速摘了一朵风雨兰,藏在了袖中。 他二人刚来到宰相府门外,青竹就远远迎了上来,高兴道:“终于等到二位了。” 申无谓站着不动,“等?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的?” 青竹十分沉稳有礼,“姑娘说你们三日内必定会来,小人可都等了你们两日了。” 申无谓凉凉道:“呵呵!你家姑娘是会算卦吗?” 青竹老老实实道:“这个姑娘倒是不会的,但她说了,大家既一路同行千里,也算得上知根知底了。是以,她相信以宁公子和申先生的贵重人品,是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个马屁拍得可真高明,申无谓很是受用,但还是故意矜持不在乎,“呵呵!甭给我戴高帽子,我的人品可从来就没有个定数。之所以会来,全是这烦人精求我来的。你都不知道,他求了我多久,嘴皮子都磨薄了,就差一点点就跪下来求了。” 这话将原本成熟稳重又能言善道的青竹都整结巴了,“是宁宁,宁公子,求您来的?” 申无谓横眉冷对:“不然呢?我闲得无聊吗?所以别夸我,这事可不关我一钱银子的事!” 申无谓这表现得也太过浮夸了,宁何苦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老无,还是先看病吧!” 青竹先将申无谓领到后宅,再由李琬琰亲自将他带进了母亲的寝房内。 宁何苦在外面的一个小偏厅内候着。 半个时辰后,申无谓才慢慢走出来,身后还跟着脸色不太好的李婉琰。 才几日不见,她整个人消减了不少,穿着件淡粉色襦裙,更显弱质纤纤。 此刻,她再无往日的高冷傲娇之姿,未施粉黛的脸颊之上,依稀还有泪痕。莲步轻移间,眸中泪水隐隐,我见犹怜。 刹那间,宁何苦只觉心田隐隐作痛,酸楚难忍。 李婉琰边走边道:“娘亲这两日病情又加重了,昨晚是连口汤都喝不进去……” 申无谓依旧不改本色,直话直说:“你娘亲原本就体弱,然后又四十高龄产子,致体质空虚,如今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无计可施的。我只能尽力保她多活几年……” 李婉琰强忍泪水问:“几年?” 申无谓伸出三个指头:“最多三年!” “……”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李婉琰再问:“那我远弟呢?” 申无谓:“……小公子这个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因他才只有两岁半,未来会有太多变数。我只能说,我尽力可保他性命无虞。所以,我需得每三日来一次,诊足一月。” “……” 李婉琰强忍着满眸泪水,勉强笑着同申无谓福了一福,打起精神道:“多谢!那太好了。至于家母,还有三年时间呢!三年的时间,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奇迹?” 一直默默心酸的宁何苦忽然就温柔附和,“正是!在昨日之前,我们一家人都不敢想,我那躺了十二年的父亲还能有站起来的机会。所以说,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奇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请姑娘放宽心。” 李婉琰冲他温婉一笑,“多谢!更要多谢你求医怪前来……” “不……”宁何苦原本想说不是他求的申无谓,可才说出一个字,就被申无谓粗暴地拉走了。 待他走后,门口奉茶的小丫鬟指了指方几上,恭谨道:“姑娘,方才那位宁公子说,这朵风雨兰是送给您的。” 李婉琰细心拈起方几上那朵粉色的小花,自言自语道:“风雨兰,风雨过后盛放之花,代表着雨过天晴,诸事顺遂。” 她细心呵护着那朵风雨兰,望向宁何苦消失的方向,眸中柔情似水。 走出李府后,申无谓才放开宁何苦,在他额头上指指点点,“小子,你怎么就那么笨呢?” 宁何苦一脸委屈无语:“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聪明的,好不好?” 申无谓急得跌足,“你聪明个鬼,连自己的心思都整不明白!” “……”宁何苦惊讶反问:“我能有什么心思?” 申无谓冷哼哼:“你想想你自己,方才见着人家时那一脸的心疼,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就你这心思,猪都能看出来,你给我好好想想。” 宁何苦想都不想便理所当然地脱口反驳:“我不过是感同身受罢了,家里都是有病人的人,相互鼓励支持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申无谓摇头,“无可救药!”摇完头就被气得暴走。 宁何苦见他一直神神叨叨的,呆在原地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不得要领,只好冲上去同申无谓并肩,不知死活道:“老无,我那什么心思,好像就只有你能看出来呢?可你方才说猪都能看出来……” “滚!” 此后,申无谓就开始忙碌起来。他不仅要每日观察宁父的伤腿变化,还每隔三日就去李府出诊一趟。 当然,每次去李府,他都必须要拉上宁何苦一道去。 于是,每隔三日,宁李二人都会见上一面,再礼数周全地说上一两句话。 当然,宁何苦每次都会悄悄摘上一朵花,带到李府放在他呆过的地方。 第一次风雨兰,第二次茉莉花,第三次蔷薇花,第四次是朵孔雀花。 有医怪的妙手仁丹加持,宁父的精神越来越好,那边厢李夫人的病情亦渐趋稳定,小公子更是一日好过一日,李婉琰的脸颊上,也渐笑容璀璨。 半旬时日,转瞬即逝,更何况是忙碌又饱含希冀,还有那无声胜有声的温柔时光呢。 这一日,宁申二人又来到李府,但整个宰相府都静悄悄的,气氛肃穆,不同往日。 申无谓循例帮李夫人和小公子复诊完,直到被李府管家送到府门口处,他和宁和苦也没见着李婉琰一面。 就连青竹他们四人也是不见影踪。 申无谓看着若有所失的宁何苦,嘀咕道:“今日有点反常,那姑娘怎么不见人影呢?平常可都是早早就候着的。” 宁何苦假意漫不经心,“或许她在忙别的事情吧?哎!”说完话后竟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申无谓可不是有耐性的主,更不喜欢猜测打卦,他转身问身后的管家,“你家姑娘呢?” 管家往后退缩一步,恭谨道:“先生有何吩咐,只管吩咐小的就是。” 申无谓不耐烦了,正要发脾气,青松由远处跑了过来,同他二人打了个眼色。 李府外。 宁何苦看着神色凝重的青松,关切道:“府上是出什么事了吗?” 一向能言善道,轻松悠闲的青松看着他二人,沉默半晌才谨慎答:“没出事,就是以后姑娘都不能再见你们二位了!” 宁何苦还在思考为什么之时,耳听得申无谓的不屑声:“呵呵!什么人啊!有什么了不起的,老怪我还不稀得见呢?” 他说完就扬长而去,走了几步后见宁何苦还呆在原地,便又折转回去欲拉他一同走。 走了一半,便听到宁何苦低沉的嗓音,“李姑娘怎么了?” 青松的嗓音更低沉:“宁公子,不是姑娘架子大,实在是事出有因。” 申无谓已经走了回来,不耐烦地接过话茬:“就见不得你们这样,啰嗦上半日,假装高深莫测,重要的话一个字也没说。至于吗?都是男人老狗的,能不能说话爽快点?” 青松被骂后将心一横,凑近他二人,一字一句,恭谨无比:“咱家姑娘要做皇后了,昨日才下的圣旨,半个月后就要大婚了……” 宁何苦:“……” 申无谓:“……李婉琰要做皇后了,我这是在听书吗……这这,也太不真实了吧……啊……” 第10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琬琰要做大靖的皇后了。 一瞬间,宁何苦只觉心田隐隐作痛,伴随着怅然若失的酸楚和不知所措,他怔在原地。 青松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欲言又止。申无谓嘀咕完,也看向了宁何苦,眼神同样复杂万千。 最后,申无谓和青松二人默然对视半晌,似有话想说,终究却什么都没说,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似的。 宁何苦依旧怔在原地。 申无谓觉得此刻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当下的凝重,一张嘴却说出了不合时宜的话来:“咱们这位陛下多大年纪了?据我所知,他可都当皇上十几年了吧,怎么会连个皇后也没有呢?” 这话说的,让原本神色凝重的青松都为之啼笑皆非,凑近他耳边恭谨道:“咱们这位陛下,虽说已经是当了十六年的皇帝了,但他是五岁多登的基,如今也不过才二十有一而已。” “……”申无谓悄悄瞥了宁何苦一眼,忍不住道:“啥?当今天子比咱小苦还要年轻啊?” 青松连忙示意他小声点,保持恭谨之态,“陛下十五岁亲政之后,就忙于政务,一直未曾纳妃立后,直到月前,才在礼部力荐之下,朱笔御批,亲自定下了咱家姑娘为一国之后。” 申无谓沉呤着:“一国之君配宰相千金,表面上看嘛,此桩婚事倒也绝佳。可是,我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呢?对了,你家姑娘她可满意这门婚事啊?” 在申无谓心中,他从来就没有觉得对方是皇帝就有多了不起,也从来就没觉得李婉琰能当上皇后就应该笑逐颜开,故才有此一问。 呃!试问天下间有哪一个女子,会对嫁给天子做一国之后这个身份能不满意呢? 这样不合逻辑又古怪的问题,也只有申无谓能问得出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极其容易回答的问题,问得青松却为之一窒。 他想了想才勉为其难道:“先生,这可是圣旨,也是李家一门的荣耀。” 申无谓“切”了一声,直言不讳道:“也就是说她不乐意呗。唉!只可惜……” 他瞧了一眼仍在出神的宁何苦,无能为力地耸耸肩。 申无谓表面上什么都无所无谓,可心却跟明镜似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每次去李府,宁何苦都会偷偷地摘下一朵自家院子里的鲜花,去到李府后再悄悄放在他呆过的小花厅里。他虽没有直接用言语表达过什么,也没有单独和李婉琰相处过,但正是这种无声的温暖和温柔,最能潜移默化地打动人心。 更何况,李婉琰原本就对宁何苦芳心暗许。 是以,李婉琰每次看向宁何苦的眼神,都仿佛有千言万语。但凡他二人那么轻轻对视一眼,便是一帧你浓我浓,郎情妾意,情到深处的绝美神仙画面。 不仅申无谓看出了宁李二人间的心思,就连青松他们也早就察觉出了一些端倪。 不料,这份情感才刚开始萌芽,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天降圣旨棒打鸳鸯,让申无谓和青松他们都无比唏嘘,但又无能为力。 青松话哉:这可是圣旨,也是李家一门的荣耀。 但唯独不是李姑娘心里想要的吧? 申无谓和青松正无比唏嘘之时,宁何苦已然回过神来。他恢复了从容自若的神态,对着青松言辞真挚,“请代为恭喜李姑娘,在下是真心替她高兴。李姑娘身出名门,贤淑惠端,贞良恭谦,唯她可堪配一国之后。” 道贺完,他便迈开大长腿,三两步就走出去了老远。 申无谓忍不住表达了一下心中的遗憾,“唉!可惜了这一对璧人。” 青松亦是如此,他低声回应:“昨日接到圣旨后,姑娘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至今没出来过一步。” 申无谓:“哎……造化弄人!” 青松:“哎……天命难违!” 他二人再次无能为力地对看一眼后,申无谓便赶着去追宁何苦去了。 与此同时。 李婉琰出现在宁何苦呆过的小偏厅里。那张方几上,不变地放着一朵鲜花。 这次,是一朵鲜艳欲滴,含苞待放的红色石榴花。 李婉琰将花轻轻拿起,拿着出了一会儿神,又看着府门的方向再出了一会神。 继而,她慢慢走了回去,脸若平湖,完全看不出她是喜是忧,亦或是惆怅若失。 申无谓追上宁何苦后,刚要说话,宁何苦便打断了他,“老无,明日就要为我爹重塑碎骨了,咱快点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申无谓看着他那张强作淡定的眼神,温顺地应了一声:“对,回去好好准备着。” 宁何苦边走边喃喃自语着:“过了明天,我爹他就能站起来了,真的就像做梦一样。” 申无谓接道:“这不是做梦,而是事实。有这件天大的喜事在,其他不如意之事可太微不足道了。” 申无谓这是在话里有话的提醒宁何苦,同时也是安慰。 宁何苦转身面向他,言笑晏晏,看不出一丝丝失意痛苦。他道:“对,这是件天大的喜事,我平生所求不多,唯愿阿爹的伤有一日能好起来,一家人平淡度日喜乐无忧。老无,谢谢你!多得你帮我实现了平生所愿!我再无所求!” 申无谓推了推他,嫌弃道:“咦!别肉麻了,说得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宁何苦勾了他的肩膀,“还有更肉麻的呢,想听不?” 申无谓断然拒绝,“打住,我可不好这一口。” 短暂的失意失落过后,宁何苦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毕竟,李婉琰有个如此好的归宿,他是真心为她高兴,也真诚地祝福她。 从今往后,两人身份悬殊,恐再无相见之日。 而自己那份还未言明的情感,不可能随风而逝,就将其深埋于心底吧! 宁申二人一边说笑打闹,一边快步往家赶去。 转过一道小石桥,宁家院门遥遥在望。依稀仿佛,在宁家院门处,有个人正在翘首期盼。 宁申二人的身影一出现,那人便直冲上来抓住宁何苦的双手,着急道:“小苦,你怎么才回来,你爹出事了。” “……”宁何苦一怔之后,反过来安慰来人:“王叔,你怎么来了?我爹他好着呢?别担心,我带您进去看他去。” 王偃大力拦住了想往里走的宁何苦,急得跌足,“你爹被带走了,是刑部来人带走的。” “……” 宁何苦大力一挥,便将王偃挥到一旁,直直冲进了屋内。 继而,他又直冲出来,拉着王偃急切追问:“刑部为什么要带走我爹?还有我娘呢?” 王偃拉着他就走,“你娘跟去刑部了,走,咱们边走边说。” 完全插不上话的申无谓也连忙跟了上去。 宁何苦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已经由初时的暴躁冷静下来。毕竟做了大理寺在册捉刀吏多年,他当然知道刑部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拿人的。 此刻只有冷静,冷静,再冷静。 王偃见他已经冷静下来,便直接道出缘由:“是关于十二年前,大理寺在册捉刀吏悉数尽出捉拿魔罗五煞,十八人去,最终六人死,十二人重伤一事。” 宁何苦心思敏捷,忽然就想起自己才将毒煞和水煞带回来,就出了这档子事。而且,也只有这件事情,才能牵涉到卧病多年的父亲。 想通这一层联系后,他拧着剑眉看向王偃,“是水煞和毒煞搞的鬼?” “对,就是因为刑部严刑拷打水煞和毒煞,要他们交代出其他三煞的行踪。然他二人不仅不交代,还反咬一口,对当年之事胡编乱造,血口喷人,所以刑部才将你爹带回去协助调查的。” 宁何苦:“就因为这?” 王偃神情凝重,对着宁何苦,他没有必要隐瞒任何事情,刚想继续,一眼就看见了跟在身后的申无谓,便欲言又止。 宁何苦会其意道:“叔,这是医怪申无谓,亦是我的大哥。我同他之间,没有秘密。” 王偃礼貌的同申无谓打了个招呼,接着道:“我担心的是,这二煞反咬一口,还真有可能会咬到你爹,以及当年的十八捉刀吏,因为……” 宁何苦由王偃的语气神情中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催促道:“王叔,都风头火势了,有话您就直说吧。” 王偃点头,“行,我直说。当年,出去追缉魔罗五煞的,除了大理寺在册十八捉刀吏外,还有刑部的一队捕手共计十人,由总捕头林申带队。最终,这队人马一去不复返,至今未有任何音讯,死生未明。” 这么明显的意思,连申无谓都听懂了,他担忧地看向宁何苦。 宁何苦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他不愿揣测,但又不得不揣测,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难道说,这些捕手都死了?而他们的死,有可能同当年的十八捉刀吏有关?” 王偃沉重点头,“我收到的消息暂时也只有这么多,温大人已经去了刑部,你也别太着急。我相信书安的为人,他绝不是贪生怕死卖友求荣之人。放心哈!”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申无谓也听出了话中之意,忍不住嚷嚷道:“水煞和毒煞心机阴险歹毒,他们说的话通通都是在放狗屁,全是无中生有,莫虚有之事。小苦你放宽心,你爹绝不会有事的。” 宁何苦:“……” 他低头默默向前冲。他当然相信自己阿爹的为人,可他担心的是,狡诈阴险的毒煞和水煞,会吐出什么样的狗屁实情来…… 毕竟当年的真相?阿爹和其他捉刀吏们一直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第110章 宁何苦痛失双亲(1) 刑部大牢外,静静伫立着一人,正是宁母云飞霞。 此前,官差将宁书安抬走时,她不放心,一路由家中跟到了刑部后,便一直守在门口处,寸步不离。 宁何苦迎上前去,心疼地拥住了母亲。尽管他内心同样充斥着焦虑不安和烦躁,但仍强作镇定,柔声安慰着母亲。 “阿娘,刑部只是找爹去核实一下情况,没别的大事,您先回家,儿子在这里等他就好。” 申无谓在一旁接道:“对对,有我陪着小苦一起等呢。” 王偃也跟着劝慰:“嫂夫人就先回去吧?放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10章 宁何苦痛失双亲(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1章 宁何苦痛失双亲(2) 宁何苦一行走远后,隔壁黑暗的牢狱中乍然冒出一张苍白的面孔来,咬牙狞笑着,“什么狗屁大靖第一捉刀吏,老子死得好好的,非得将我由坟墓中给挖出来,害得我被判了二十年监禁。如今好了,你的爹也死了,这就是报应,看你还如何猖狂。嘿嘿……” 狞笑完,他转过身去,恭声道:“他也不打听打听去,我刘扶云可是刑部尚书罩着之人,又岂是他能轻易得罪之人!我呸!” 由更深的黑暗中缓缓踱出一人来,五十岁出头,瘦高个,身穿便服,五官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11章 宁何苦痛失双亲(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2章 风云突变 宁何苦冷静地拨开申无谓的手,用更冷静无比的声音道:“放心,我只是去看看他们。” 王偃默默地为宁何苦穿上孝衣,又绑好孝巾,才陪着他来到灵堂处。 宁何苦在父母灵杦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六个大响头。到最后一个时,他趴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王偃担心他,正欲去扶,他却自己直起身来,喃喃道:“叔,我阿爹去前,可有话留给我。” 王偃瞬间热泪盈眶。 此前,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宁何苦,如今见其主动提起,立时慎重点头,“有的有的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12章 风云突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3章 宁何苦成了通缉犯 王偃急得大喘气,申无谓却在听了前半截话后就振臂一呼,“好!杀得好!臭小子,怎么可以不带上我独自去呢?真过分!” 这一声欢呼将原本就大喘气的王偃整得更说不出一个字来。 申无谓普天同庆完,才见到王偃复杂的神情,又想到这事应该有后续,便又追问:“还有呢?” 王偃喉结上下滚动,干干道:“还有打伤了刑部五十多名看守,重伤十人,轻伤四十多人。” “全都是小苦打伤的?”申无谓的反问中居然带着三分忍笑七分自豪,眼中有光如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13章 宁何苦成了通缉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4章 依然是天下第一 两个月后。 蜀中某县官道旁的一小山岗之上,秋鸿满目,落叶飘零,红叶壮美,举目满是秋之萧瑟之景,直教过往行人心生无边惆怅,以及孤寂落寞之感。 那一树壮丽的红枫叶之下,正站着一身量颀长之黑衣人。他双手抱长剑于胸,悠然伫立,头上的斗笠拉得很低,只露出了那如琢如磨般的下颌骨来。 黑衣人的嘴角边还轻轻咬着?根一尺长的狗尾巴草,嘴角似弯非弯,似笑非笑。 此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之声,黑衣人听见后便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14章 依然是天下第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5章 一再嚣张的逃犯宁何苦 宁何苦躺在一片落叶丛中,将斗笠盖在脸上,遮住了初秋炙烈的艳阳。 他躺了一会儿,觉着百无聊赖,便又坐了起来,双手抱膝,呆呆地望着前方出神。 前方不远处,是一片山花烂漫之地。 他起身走了过去,信手摘下一朵粉色的花朵,仔细一看后又开始莫名发呆。 好巧不巧地,他信手摘下的粉色小花,竟然是一朵风雨兰。 初秋之际,风雨兰竟然还盛放如斯。 风雨兰开,风雨飘摇。风雨兰放,雨过清朗。 风雨兰将开未开,预示着未来几日将有风雨来袭。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15章 一再嚣张的逃犯宁何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6章 危难之际 有美来兮 天无绝人之路。 在于洵抬手下令之前,宁何苦身形一闪,快如闪电的拾起那两支竹竿,扔了一支在江上,继而手撑另外一支,脚尖点地后便犹如一片迎风招展的旌【表情】一般,轻飘飘地飘落在了江中的那支竹竿之上。 落下之时,他脚下的竹竿只轻轻晃了两晃,便仅以一支竹竿的力量,承载了一个身高两丈的大男子之身,稳稳当当的漂浮在江面之上。 仿佛宁何苦不过就是一只雨后乱飞乱撞的蜻蜓,飞过来在其身上点了两点而已。 与此同时,弓箭手们收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16章 危难之际 有美来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7章 宁何苦又作死了 宁何苦被惊到结舌,李琬琰则笑容玩味,“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见宁何苦乖乖点头,她便收敛了笑容,瞬间严肃如长者,“等换了药我就告诉你。” “……” 宁何苦的身上,盖着一件长披风,但他用手按着自己的腚,死活不肯松手,脸红到脖子根处,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我,我自己来。” 李琬琰揶揄道:“你自己来,你的双手又没有长在后背上,怎么换?手给我拿开,都多大了,还害臊。”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 宁何苦生无可恋,绝望地在心中反驳:不正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17章 宁何苦又作死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8章 宁李二人的山中岁月 李琬琰含怒带怨地剜了宁何苦一眼,明眸中泪光闪动,她快速别过头去,哽咽道:“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命,可有人在乎。” “……” 宁何苦看着李琬琰那绝美的侧颜,看着有一滴眼泪如珍珠般晶莹剔透,从她光洁如玉的脸颊上滴落而下,一时心中酸楚难耐,嗓子一哑,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此情此景,他若是再不明白眼前人的心意,那他就是缺心眼儿。 但偏生,宁何苦从小就绝不是个缺心眼儿的主。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说他生了八百个心眼也不为过。 可是,就算明白了她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18章 宁李二人的山中岁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9章 盘长结初显神威 宁何苦沉了脸色,放下手中之物,故意冷漠道:“姑娘明明知道我是一定要去找那三煞保仇的,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恕在下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了这些狠话还不够,他索性走过去拿起慈悲剑,将剑上的剑穗取了下来。 此时,他不敢回头看李琬琰,他知道如此一来,就会彻底伤害到李琬琰,那她就会果断离自己而去了。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屋中一片死寂。 没想到,李琬琰并没有即刻拂袖而去,且也没有恼怒,只淡淡道:“这便是你的选择。我知道了,等你伤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19章 盘长结初显神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0章 所谓一眼万年 原本以为此次必胜的于洵,眼巴巴地看着宁何苦在重重包围之下再次逃之夭夭,气到全身颤抖,他身侧的王玄连忙安抚,“头,别急,恐怕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了,下次再追上他,卑职就有办法对付他了。” 总算是听到一些振奋人心的声音了,于洵精神为之一振,“说。” 王玄跃跃欲试道:“下次,咱们皆用细绵堵上耳朵,就不会再受那铃铛声所扰了。你看今日,只要再过上个半刻钟,他就该无反抗之力了。”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 两日后,宁何苦又被于洵一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20章 所谓一眼万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1章 宁李二人遇上怪煞 李琬琰转身看向他,抱手悠悠道:“你在小看谁呢?不过就是沙尘暴而已嘛!若没有经历过沙尘暴,我都不好意思说我进过沙漠里呢!” 宁何苦:“……谁说不是呢?” 下一刻,他便忍不住咧嘴笑了,正傻乐着,李琬琰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两颗药丸,封住了他的傻笑。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他乖乖将药丸子吃下后,不禁又想起一事,便讪讪道:“对了,上次姑娘给我上的是什么金创药?伤口不仅不痛还好得极快!我上次就想问的,可你不辞而别……” “呵呵!我不辞而别,那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21章 宁李二人遇上怪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2章 西部王陵墓 杨槐只从侧面瞧了那怪煞一眼,也是觉得诡异可怕,忍不住插嘴:“我明白他为何要戴个破面具了,要不然就这副尊容,随时都会吓死人不偿命的。” 青竹也闷闷不乐地点头附和,“就是,被吓傻了,生平第一次。” 青松疑惑道:“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躲到这荒芜人烟的沙漠之中来的吗?”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非也非也。”宁何苦摇头,“怪煞才不怕吓死人呢,他之所以躲到这沙漠之中来,你家姑娘刚才不是说过吗?他是为了找沙漠人参而来。” 略微顿了顿,他又沉呤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22章 西部王陵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3章 找到王陵墓和怪煞 翌日,一行人马便按图索骥,向沙漠更深处行去。 一路之上,虽说有一张路线图在手,但沙漠不是一成不变的,一场沙尘暴过后,无数的沙丘被沦为平地,好不容易找到的海子也会随浮沙流动不定,唯一可以作为路标的,就是途中偶尔出现的,三三两两的胡杨树了。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胡杨生而三千年不死,死而三千年不倒,倒而三千年不朽,就算历经沧海桑田,也依然根扎原地,万年常在,永恒不朽。 于是,一路上有路线图指引的大概方向,再加上路边胡杨树的标识,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23章 找到王陵墓和怪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4章 宁何苦妙招层出不穷 宁何苦冲青松热情地挥挥手,一唱一和,“好好,那我就讲讲,反正也挺有空的。”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说话间,他还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衣袖,一本正经又神秘兮兮地继续:“话说这位水灵子先生一生修建机关暗室秘道无数,但他只建了唯一的一座王陵,就是咱们眼前的这一座。水灵子聪明绝顶,从受命为西部王修建王陵的第一日开始,他就预知到了自己未来的结果。 古往今来,为了王陵墓葬里的秘密永远不被世人所知晓,所以修建王陵的能工巧匠们,最终的结局都会被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24章 宁何苦妙招层出不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5章 久违了,妖煞燕长风 宁何苦明目张胆地言而无信和赤果果的鄙视,让怪煞气得差点吐血,恨毒的双目眼看着就要突出来之时,扫到了身前四柄明晃晃的长刀,立时焉了。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过了半晌,他不甘心道:“阁下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什么大理寺的在册捉刀吏了。如今你同我一样,是大靖的通缉犯,身后还跟着一群朝廷的鹰犬欲置你于死地,你又何必再为其卖命呢?” 宁何苦由鼻孔里冷哼一声:“哼!什么叫我同你们一样?我呸!你们算老几,也敢同本公子相提并论。再怎么样,本公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25章 久违了,妖煞燕长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6章 宁何苦被妖煞暗算 宁何苦正在疑惑这被挟持的圆胖子是谁之时,身后的李琬琰诧异道:“地仙老头,你怎么在这里?” 地仙老头? 这名字好生熟悉,宁何苦确定自己曾经听到过,但一时之间,又实在是想不起来。 那地仙老头乍然见到李琬琰,便如绝处逢生般兴奋得直嚷嚷:“李姑娘,救我,快救救我。” 宁何苦挡住了欲往前行的李琬琰,诧异道:“地仙是谁?”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李琬琰在他身后温柔道:“他是医怪的师伯,我曾请他到府上为家母诊过病。” 宁何苦恍然大悟,想起申无谓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26章 宁何苦被妖煞暗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7章 竟然是你 闯进来的人影身法又疾又快又猛,青松和翠柏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心中正骇然之时,便听到了申无谓的夸张之音,这才松了一口长气。 地仙被申无谓像个陀螺似的拔得团团转了两圈方才停下,头晕目眩之下看清来人的脸后,心虚的连忙偷偷往墙角缩,巴不得此时能施个隐身咒隐了身形,让来人看不到自己才好。 李琬琰则喜出望外地叫了一声:“医怪,你来得正好!”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宁何苦半死不活的呻吟了一声,责怪道:“老无,我都快要死了你才来……” 申无谓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27章 竟然是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8章 眼前人即是心上人 软轿内,小侍女看着主子期期艾艾道:“姑娘,方才那位公子是为了救您,可您却刺了他一簪子,要不要吩咐人去看看他?” 李琬琰裹着貂裘,眉眼弯弯浅含羞,樱唇微启露玉贝,“不用,是他活该,谁叫他突然闯出来坏我计划呢?而且,本姑娘水性好着呢?根本就用不着他救的,多此一举,还敢对我动手动脚,就活该捱本姑娘一簪……哼!登徒浪子!”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宁李二人四目相对,眼神复杂,欲语还休,彼此之间都默契地读懂了对方眼神之中的潜台词。 李琬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28章 眼前人即是心上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9章 心思是最毒的箭 宁何苦云淡风轻地反问,“李姑娘一直在为她娘亲幼弟找寻良药,我们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可是,她那些药材又是如何寻到的呢?”申无谓不依不饶。 宁何苦忍不住剜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继而,他便将这一路之上的所有事情,拣重要的都一一告诉了申无谓。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可申无谓还是忧心忡忡的,“那她又是从何处寻到的海螺珠,还有那幽灵草呢?我怎么总觉得这姑娘很是不简单呢?” 申无谓一副杞人忧天样,宁何苦听不下去了,便索性闭上眼睛装晕, 《在下正是捉刀吏》129章 心思是最毒的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30章 幕后黑手渐露端倪 李琬琰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错,我已经不是什么宰相千金了,不过一贫民百姓尔。” 申无谓挥挥手,故态复萌,“我管你们是谁?既然来了,又心甘情愿地要帮忙,那就别啰哩八嗦的了,书呆子,借若雪一用。” “用用,尽管用就是。”温和礼喜出望外一迭连声地应道。 李琬琰望着半死不活的宁和苦,叹了口气柔声相询:“你确定现在就出发吗?” `最`新`完`整`版`内容请搜索网址www点z~o~n~g~h~e~n~g~点c~o~m(网址中去除~)(或者直接搜索~纟从~木黄~中文网)或者下载“纵~横~小~说”app继续阅读。 纵~横~小~说app领先全网24小时发布!!还`有`机`会`和`大`神`作`者`实`时`互`动`!! 宁何苦笃定地微微点头,温和礼则弱弱地问了一句:“咱们是去追五煞吗?往哪里去追呢?” “去东 《在下正是捉刀吏》第130章 幕后黑手渐露端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下正是捉刀吏》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