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赘婿文男主的恶毒发妻后,我摆烂了》 001 我不好过,干脆大家都别过~ “公主放心,驸马已经在柴房关了三天三夜了,按照您的吩咐,人现在还在雪里跪着呢!” 听着侍女的汇报,正要走出房门的凤曦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跪,跪多久了?” “回公主的话,已经八个时辰了!” 凤曦闭了闭眼,倒霉,太特么倒霉了! 穿成谁不好? 非穿成这本男频赘婿文中,对龙傲天男主祁霄百般磋磨,最后被对方断手断脚扔下蛇谷的发妻公主。 本想着不就是对男主祁霄好么? 这题她会! 谁知别人穿书穿开局,无所谓,人自会出手。 而她呢? 原主已经用自己的恶毒、跋扈加恋爱脑,帮她从大昭最受宠的昭明公主,直接快进为了父皇厌恶,国公爷外公失望,以及追着岐伯侯府小侯爷穆清则跑,成天磋磨自家龙王赘婿的二百五。 就在五天前,原主于明月楼诗会赋情诗一首,舔着脸赠予白月光穆清则,令身为驸马的祁霄受尽官家子弟的嘲笑。 然祁霄隐忍不发,却架不住原主不问前事只听挑唆,一心觉得祁霄冲撞了自家白月光,扬鞭便是一顿好打…… 当街殴打还不算,回来还有三天三夜的小黑屋,以及眼前的雪中长跪八个时辰。 而看过原书的都知道,这场情诗风波就是祁霄决定不再隐忍,命人屠了公主府,将自己早准备好的假公主换到台前的猎杀时刻啊! 凤曦微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祁霄今夜子时就要动手了吧。 嗯,很好,不用出手了,直接出殡吧…… “公主,您,您不去看驸马了么?” 以贴身侍女茯苓为首的恶仆们正邀功呢,却见自家兴冲冲要去瞧驸马的公主忽然转向,又往自己屋里去了。 “看什么看!这么冷的天,佳肴软榻它不香么!” 没错,本着这公主不当也罢,吃饱喝足就跳崖跑路逍遥一生的原则,她凤曦要开摆了。 不就是扔下蛇谷吗?丧尸她都不怕,扔下去不正好跑路么!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听院外一阵吵闹。 “二小姐,咱们驸马正受罚呢,您擅闯公主府已是大忌,怎么还管起咱们府里的事儿了呢?” “走开!你们都给本小姐走开!” “阿霄,阿霄你还好么阿霄……” 二小姐? 阿霄? 很好,在想起这热闹的瞬间,凤曦觉得她还有点儿饱,这点心可以再往后稍一稍! 抬步出院,她很快便见一雪衣少女双眸通红,于漫天飞雪中提剑而立,身带层层圣光。 只需一秒,凤曦便将之与宁国公府二小姐,本书中秀玉色雕朱颜,一心只念祁霄的第一女主谢晚吟对上了号。 而她凤曦作为本书前期最恶心人的反派,今日还得在死前发挥余热,用自己的恶毒衬托女主,并促进两位主角的感情呢! 见凤曦出来,那带着一众侍卫将谢晚吟团团围住,却又不敢太靠近的管家赶忙上前道: “公主,不好了!二小姐她提着剑非要往驸马跟前凑……您知道的,就她这身子,咱们哪儿敢动啊……” 就似在印证管家的说辞般,谢晚吟果真提剑低咳,将自己那病弱人设诠释的淋漓尽致。 只不过这咳嗽竟丝毫不影响她转身垂眸,对身后浑身是伤,却依旧身形板正的少年道: “阿霄,你怎么样了?我给你带了糕点,你快吃些吧……” 按照书中剧情,凤曦知道自己该立即上前,一把将谢晚吟的糕点夺过来,扔在地上一通狂踩。 给谢晚吟一个楚楚可怜的机会,也给祁霄一个产生保护欲的机会。 可怎么办呢? 就算她已经开摆了,也不想给别人当助攻呢~ 于是她立刻抱胸附和道: “对啊对啊,吃些吧。” 虽然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可在那深入人心的恶毒滤镜下,竟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于是根本不需要她出手,祁霄已抬起了那双狭长的桃花眼,语气凌冽道: “不用,你走吧。” 他虽是在对谢晚吟说话,目光却一直望着凤曦。 不得不说,龙傲天就是龙傲天,即便浑身是伤嘴角带血,依旧有种战损的,令人移不开眼睛的美。 见祁霄不搭理自己,谢晚吟终于将矛头对准了凤曦: “凤曦,就算你不喜阿霄,你也不该如此折磨他!此事若让皇上和爷爷知道,定不会轻饶了你!” 在原著中,听了这话的原主瞬间炸毛,举起腰间的鞭子便要抽在祁霄身上,以彰显自己就要折磨对方,根本不怕人知道。 而眼前的谢晚吟则会扑身一挡,将那一鞭子结结实实的挨在身上。 由此原主超鬼,谢晚吟超神,这第一女主的位置不就坐稳了? 于是凤曦点点头,本着我不好过,你们也别特么过了的精神,立刻低头苦涩道: “所以呢?这就是你要来加入这个家的理由么?” 谢完全没想到晚吟:“?” 而凤曦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又似受害者般抬头望着那肩披白雪,明显身在局外的祁霄委屈道: “夫君,选她选我,你说句话啊~” 祁真受害者霄:“?” 002 累了,这公主她不想当了~ 公主府众仆齐齐愣怔,连带着那随谢晚吟而来的两名侍女也呆在了原地。 凤曦是谁? 已故大昭皇后唯一的女儿,皇上宠爱国公府纵容,在盛京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也是任性妄为从不服软的性子。 即便这两年她犯错颇多,不断让皇上与国公爷失望,那也从未露出过这般委委屈屈的模样啊! 而且眼前这情况吧…… 怎么也轮不到她委屈啊…… “凤曦,你休要颠倒黑白!我与阿霄自幼相识,皇上与外公都是知道的……” 谢晚吟咬牙,几乎是立刻就反驳道。 凤曦闻言挑眉,不错哟,这厮虽对祁霄有意,却也知道不能在她面前暴露啊。 可她哪管这厮黑不黑白不白的: “所以?父皇和外公知道你们相识,关我凤曦什么事呢?” 谢晚吟:“……” 再度被堵,她本就憔悴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而祁霄从不指望别人替他出头,也清楚凤曦所谓的让他选,不过是用来恶心他的手段罢了。 于是他索性冷笑着反问凤曦道: “所以,公主想让我选谁呢?” 你要我选你,那就自己说呀。 于是下一秒他就见凤曦居高临下,一脸不耐烦的道: “当然是选她啊!” 祁霄:“?” 谢晚吟:“?” 众人:“?” 见祁霄和谢晚吟石化,凤曦立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 “本宫自私、草包、狠毒,可谓一无是处。你跟着本宫能有什么好处呢?所以夫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选她,主动退出这个家?休书本宫帮你写,你签个名儿就行?” 原书有写,这位杀原主时太过仓促,以至于接班的假公主临阵磨枪几次险象环生。 可见要不是原主逼得太紧,这位还会留她些日子的。 虽说早死晚死都得死,但她凤曦想试试能不能在公主府享受几天再“死”。 然而这话到了其他人耳朵里,却完全变了意思。 “公主想休了我便直说,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祁霄眸色幽森,语气中的冷笑彻底化为了嘲讽。 然后他便听凤曦道: “胡说!本宫的意思是以你的名义写休书,让你休了本宫!” 眼中的冷笑裂开一秒,祁霄显然没想到一向要面子的凤曦会说出这种话。 而凤曦想,她都这么说了,这杀神应该懂她的意思了吧? 并没有! 因为祁霄下一秒便冷哼道: “公主对穆清则情真意切,竟甘愿被休也要让祁霄出府。就是不知道穆清则听说此事后,会不会多看您一眼呢。” 凤曦:“……” 好的,她懂了,这身脏水是洗不清了。与其这么麻烦的享受,她还是去跳崖吧。 于是她直接放弃与祁霄对线,冷着脸转向管家等人道: “都愣着干什么!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赶紧把府里的闲杂人等给本宫请出去!还有驸马,送本宫屋里去,本宫一会儿再收拾他!” 管家是知道自家公主脾气的,见她生气,立刻便命人将祁霄托起,架着往凤曦的梧桐苑里去。 “阿霄……” 谢晚吟还想造次,一旁的几个婆子却不敢再顾及她的身体,立刻上前夺了她的剑,将她与两名侍女拖了出去。 看着这宛如白娘子望许仙的一幕,凤曦忽然觉得当法海好爽是怎么回事? “公主,这驸马您打算怎么处置啊?” 贴身侍女茯苓是皇后身边的旧人,这些年一直跟在原主身边出主意,因此对凤曦谄媚的自然而然道: “驸马也真是的,本就有错在身,今日竟还敢当众顶撞于您!要奴婢说,您还是罚得太轻了!” 凤曦微笑点头,示意她继续。 茯苓得了主子的肯定,那馊主意自是张口就来。 “公主,奴婢看那炮烙就不错,您不如让驸马跪在那烧红的铁板之上……” 与此同时的梧桐苑厢房内,祁霄正坐在软榻上,任由奉命而来的府医为自己处理伤口。 而这府医早已被他的副将秦追掉包,此刻正对他传音道: “主子,五公主狠毒成性,果真又在想法子对付您了。好在我们的人已按计划潜入府中,只要您一声令下,今夜便可血洗这公主府!” 祁霄漠然,凤曦不对付他才会奇怪吧。 没错,即便他身在屋内,也能将屋外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他想凤曦很快就会似往常般赞许那恶仆,然后派人来对他下手了吧。 看样子,他屠府的计划或许又要提前了。 结果下一秒,他便听外面的凤曦道: “这么好的办法,怎么能浪费在驸马身上呢?要不这样,茯苓你先替本宫试试吧?” 少女眨眨眼,根本不管茯苓那瞬间灰白的脸色。 本来今晚大家都得死,她是不打算管这个恶仆的。 偏偏这厮临死前还要为某些人做事,非得把她从惨“死”坑到非常惨的“死”,这她能忍? 她不能! 茯苓哀嚎:“公主,奴婢,奴婢跟了您七年,忠心耿耿,您不能这么对奴婢啊……” 凤曦白眼:“你都说你忠心耿耿了,那你为本宫试刑难道不应该么?” 茯苓:“……” 祁霄:“?” 眼睁睁看着茯苓被拖下去的公主府众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目送自家公主大摇大摆的回了自己屋。 而这位回屋的第一件事便是传膳,紧接着则是沐浴和上床,至于处置驸马什么的,爱谁谁吧。 她只想用仅剩的时间睡睡这个世界最高档的床,然后平静的接受“死亡”。 这么累的公主,她愿意让给好心人来当!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戌时、亥时、子时、丑时、寅时、卯时、辰时…… 疲惫的看着窗外的阳光,子时就准备好被“杀”的凤曦有点儿怀疑人生。 因为这特么都巳时了,她居然还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 累了,不等了,先睡个回笼觉吧。 然而就在她理好被子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放松的下一刻,门外却传来了管家焦急万分的声音。 “不好了,公主,谢二小姐病了,小公爷,小公爷他来咱们府给他二姐姐讨公道了!” 003 犯浑那么好,为什么不呢? “奴才听小公爷说,谢二小姐昨儿个一回府就病倒了,国公爷大怒,当时便要派人过府问您……好在,好在二小姐替您求情,国公爷这才遣他今日上门,要您把昨日伤了二小姐的恶仆都交给他呢……” 一路上,管家天禧都在跟凤曦交代前情,生怕自家主子再次犯浑,将这位祖宗也得罪了去。 要知道,这可是国公爷唯一的孙子,他们公主舅舅家的心头肉啊! 面对天禧的语重心长,一脸起床气的凤曦立马表示知道了,犯浑这么好,为什么不呢? 与此同时的公主府前院,一身锦衣的纨绔少年正端坐太师椅,指使着手下们将几名婆子捆压在地。同时冷着脸对一旁的管事道: “凤曦呢!叫她出来见我!二姐姐心善道她是无心,她还就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是故意了?” 众所周知,凤曦嫉恨他二姐姐,下手害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今日来此,就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 闻言管事无法,刚要派人去请,便听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女声道: “天禧,这大清早的,咱府里怎么有狗叫呢?” 凤曦扶着太阳穴,目光似有若无的往谢琅身上扫。 谁是狗她不说,狗肯定知道。 果然,还没等天禧出声打圆场,太师椅上的谢琅便蹭的站起身来,怒道: “凤曦,你骂谁是狗!” 凤曦都懒得回他谁问骂谁,直接道: “骂你。” 谢琅:“?” 天禧:“?” 在一旁猫腰偷听的秦追:“?” 公主,您现在骂人连掩饰都不掩饰的吗? “凤曦!” 反应过来的谢琅顿时爆喝,一双还算好看的眼睛里火苗蹭蹭蹭的往上冒。 然后他就见凤曦往另一张太师椅上一坐,态度颇好的道:“嗯,有事吗?” 谢琅好气啊。 他觉得自己快要裂开了。 然而一想到自家二姐姐那张憔悴的脸,自己是来讨公道的,他就迅速冷静了下来。 “凤曦,爷爷看在二姐姐的面子上对你网开一面,小爷我可不认!除非你今日跟我回国公府,当着我的面儿向二姐姐道歉。不然明日的冬至家宴你就别想了!” 谢琅冷笑,凤曦前几日才当街殴打驸马,丢尽了皇家和国公府的颜面。爷爷生了好大的气,当时便勒令她冬至不得回府丢人现眼。 要知道,连国公府一众旁系都要参加的家宴,去不了就等于不再是国公府的人了。 好在这位还有点儿脑子,竟主动过府低声下气,将这机会又给求了回去。 这么件大事压在头上,他想凤曦一定会乖乖跟他回府道歉的吧。 “哦?所以你是要从中作梗,在外公面前添油加醋咯?” 凤曦喝了口茶,一脸的我好害怕。 谢琅不屑:“你是什么样子你自己不清楚么?就凭你刚刚骂我那些话,都足够让爷爷不准你过府了。” “也对。” 凤曦点点头,旋即失落道: “可是怎么办呢?道歉,这辈子都不可能道歉的。” 她又不打算当这破公主,国公府不国公府的跟她有毛关系! 失落一秒敛尽,凤曦直接扣了扣桌面道: “来人啊!还不快给咱们的人松绑,然后请本宫这扰人清梦的傻弟弟圆、润、的、滚、出、去!” “你……” 震惊的看着凤曦,谢琅显然也没料到事态的发展。因此准备不足的他和侍卫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天禧带人请出了公主府。 而那原本已经到手的几个婆子,也被对方趁乱抢了回去。 看着在自己面前轰然关上的大门,谢琅险些咬碎了一嘴银牙。 “好,凤曦,你有种!不道歉是吧?你给小爷等着!” “公主,您这又是何苦呢?冬至家宴可是您前日千辛万苦求来的机会啊……” 天禧哭丧着一张老脸,语气里满是痛惜。 身为自家公主的忠仆,他知公主这两年做了太多错事,他本指望公主能在冬至家宴上好好表现,至少挽回挽回国公爷的心。 谁知…… 哎…… 而与天禧的唉声叹气相比,凤曦却是脚下生风,一路走到了梧桐苑厢房。 比起昨日的虚弱凌冽,祁霄今日明显养好了精神。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不动声色望着凤曦的时候,是身上的麻布素衣都掩盖不住的昳丽矜贵。 嗯,战损都破坏不了的贵。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厮昨晚为什么不来嘎了她啊?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公主有事?” 似是被凤曦直勾勾的眼神看烦了,祁霄终于冷冷的道。 他见过这女人冷漠、嫌弃、憎恨,甚至是恶心他的眼神,却从未见过似此刻般幽怨而又委屈的。 再加上刚刚秦追目睹的一切,他觉得他昨夜没杀她,似乎是个明智的决定。 毕竟谢琅过府这件事,的确会让假公主不好处理。 然而凤曦可不管祁霄心里的弯弯绕绕,直接真心实意道: “祁霄,谢晚吟病了,你要去国公府看看她么?我想她要是见到你的话,那病说不得立马就好了!” 快去让她给你吹吹枕头风,然后速度嘎了我吧。 我很急,非常急! 许是她眼中的急切太过真实,以至于祁霄再度想岔道: “怎么?公主自己不想道歉,便要让我去替你道歉么?” 凤曦:“?” 不能忍了这。 气沉丹田,凤曦直接道: “对啊,本宫还准备把你送给谢二小姐,让你天天替本宫给她道歉呢。你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祁霄:“……” 他就是再傻,也能听出这恶毒女人话里的气了。 所以,他猜错了? 可如果不是为了让他替她道歉,好继续去赴宴的话,她刚刚又为何让他去看谢晚吟呢? 而就在祁霄思绪纷繁之时,国公府却派人捎来了原书中没有的口信。 口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特意通知凤曦明日的家宴她不用去了。 这与其说是通知,不如说是有心人特意为之的羞辱。 目送那满眼不屑,传完话便走的谢琅亲信,凤曦却忽然转头看向祁霄,笑容意味深长道: “夫君,怎么办呢?本宫忽然不想把你送给谢晚吟,而想带你去国公府给人添堵了呢~” 004 添堵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次日巳时,雪已下了满地。 祁霄一身锦衣立在车旁,身姿修长,眉眼昳丽。这是他入公主府一年多以来,最像驸马的一次。 而可笑的是,这身儿衣裳竟是凤曦为了给人添堵,让手下连夜买来逼他换上的。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车!” 马车上,一袭红衣的凤曦撩起车帘,对某人半天不动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添堵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上车?”祁霄眼底划过一丝讥讽道:“怎么?公主为了给旁人添堵,连入府时给我定的规矩都不要了?” 众所周知,凤曦极少与他一同出街,即便出街,他也是不准上马车的…… 用这恶毒女人的话来说,能让他在马车边跟着跑,都已经是莫大的赏赐了。 驸马? 他不过是个连玩物都比不上的垃圾罢了。 凤曦眼见少年那双桃花眼逐渐晦暗,显然是又特么想岔了。 可她累了。 她想“死”,真的。 所以她根本就不管原主是什么人设,也不打算刷祁霄半点儿好感,直接理直气壮道: “规矩是死的,可你是活的啊!既然知道本宫赶着去给人添堵,那你还不快点儿上来帮忙!” 祁霄:“……” 他忍。 再给他些时间,他定要杀了这女人! 宁国公府百年煊赫,男子高官厚禄,女子入主高门。因而每年的冬至家宴,都是府里最热闹的时候。 “人多好啊,人来的越多,一会儿某些人的脸就丢得越大。” 穿过府中回廊,谢琅一身华服腰间坠玉,正听亲信说起凤曦带人出府,明显是往他们这儿来了的事。 “还是您料事如神,料定了昭明公主不会乖乖听话。您放心,小的这就去调派人手,一定把府门给您守严实了!” 亲信言语谄媚,谢琅亦得意万分: “看着吧,凤曦这种欺软怕硬的草包,最后定会为了进门妥协,乖乖跟小爷和二姐姐道歉的。”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与此同时的公主府马车上,凤曦正无聊的回顾着原主与谢晚吟、谢琅等人的爱恨情仇。 作为万人迷女主谢晚吟的对照组,原主在前半本书里总共与对方龃龉了一百零八次,包括但不限于为了祁霄、宁国公,以及自己的面子…… 总之就是作妖必被打脸,然后恼羞成怒被群嘲。 所以在如今的谢琅等人眼中,她大概就是只纸老虎,谁都可以踩一下。 但很可惜,她凤曦一身反骨,生来就喜欢给人添堵! “对对对,把车横过去,这添堵怎么能不给他们堵严实一点呢?” 优雅的倚着车窗,凤曦直接让天禧等人堵住了路口,断了一众宾客前往国公府正门的必经之路。 而当有人上前询问她为何如此,以为她多少会给个合理的解释时,她竟下巴一扬道: “有些人啊,心眼小,气性大,别人不准她过府赴宴,她便决定让宾客们都去不了,让这家宴办不成。” “咯,知道本宫说的是谁么?” 纤细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少女眉眼姝丽如骄阳下的玫瑰。 “没错,就是本宫啊~” 随着大道上的马车越堵越多,一直没有接到宾客的国公府也终于察觉,立刻派了管事前来交涉。 “公主啊,这家宴乃是府里的大日子,您就别跟国公爷置气了!这办砸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不是?” 管事甲急得面红耳赤,凤曦却一脸淡然: “一个本宫赴不了的宴罢了,办好了本宫也没好处啊~” 管事甲:“……” “公主,国公爷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您难道忘了您前几日是怎么求得原谅的了么?” 管事乙动之以情,凤曦晓之以理: “记得啊,这不是痛哭流涕行不通,所以本宫打算用强的了么?” 管事乙:“……” 眼见管事们蔫头巴脑,被自家父亲怒斥来解决问题的谢琅终于忍无可忍,冲上来怒道: “凤曦,你不要脸我们国公府还要脸!一句话,你就说这路你让不让吧!” 凤曦:“不让。” 谢琅:“……” 左右不过是件服软就能进门的事儿,他根本没想到凤曦会选择硬碰硬。 这下好了,父亲怒斥他办事不力,爷爷那儿也还压着没敢报上去。 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把这事儿解决了! 想到这里,谢琅直接撸起袖子往马车上冲,准备吓唬吓唬一向色厉内荏的凤曦。 而一众管事见此,也赶忙上前打配合,一边将这位爷往后面拉,一边对凤曦道: “公主啊,您还是把路让开吧,我们快要拉不住小公爷了……” “小公爷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一会儿咱们拉不住,他可就真要对您不客气了……” 然后,卖力表演的他们便见凤曦非常捧场的点了点头道: “来吧,没事的,就我俩这关系,真用不着客气。” “你……” 谢琅气急,刚要再骂,便听凤曦道: “本宫知道你很气,但是你先别气,因为你越气本宫就越高兴。” 话音一落,一众老管事直接从帮忙演戏,变成了老牛拉车,拖着自家小公爷的手都快要脱臼了。 可马车上坐的是一朝公主啊,这言语攻击还能说是姐弟嬉戏,若真动起手来,与当众挑衅皇家有何异? 管事:“小公爷,公主乃金枝玉叶,冷静,您要冷静啊!” 谢琅:“你们让我怎么冷静!” 就这么看着谢琅与管事在车外拉拉扯扯,半天给不出个解决方法,凤曦终于忍无可忍的对身边人道: “夫君,你说他们是不是脑子有病?” 闻言的祁霄垂眸喝茶一言不发,那双桃花眼狭长而内敛,压在锋利的眉骨下,让人瞧不出喜怒。 凤曦想了想,她想“死”,所以她还是比较喜欢看祁霄怒。 于是她直接夺过了少年手中的茶杯,一个反手泼在了谢琅等人身上,语气超凶道: “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你们不要面子本宫还要面子呢。听话,那边儿拉扯去,别碍着本宫添堵给驸马看!” 祁霄:“?” 谢琅:“?” 众管事:“?” 005 对啊,居然被你诶看穿了诶! 被那热茶一泼,谢琅气炸了,却也清醒了。凤曦是个不管不顾的蠢货,他谢琅可不是。 他不能打凤曦,至少不能当街打。 可家宴在即,若让凤曦继续堵在这里,爷爷会怪罪他和父亲,旁系族人会看扁了他去,他想羞辱凤曦帮二姐姐出气的计划也将无法进行。 想到这里,谢琅顿时收了怒意,语气还算平和的对凤曦道: “凤曦,你不就是想进去赴宴么?” 凤曦眨眨眼,你想让我接话啊? 我偏不! 于是等不到凤曦回应的谢琅只得咬着牙继续道: “行,小爷允许你进去了。” 他本以为他都这么说了,为了赴宴搞出这么大阵仗的凤曦必会欣喜若狂。 结果凤曦就回了他两个字: “不去。” 谢琅:“?” 众管事:“?” 终于,谢琅的伪装再度破功,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吼道: “你不去你堵在外面做什么!存心给我们添堵吗?” 凤曦惊讶: “对啊,居然被你给看穿了诶!” 谢琅:“……” 眼看谢琅又要被凤曦给气崩溃了,那群管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立场。 之前是小公爷咬死了不能放公主进去,所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劝说,希望公主知情识趣能给后面的宾客放行。 可现在小公爷都松口了,他们还顾及什么呢? 于是众管事膝盖一软,当场就给凤曦跪下了。 “公主,之前是咱们不懂事,这大冬天的,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跟小的们进府吧!” 眼见这群管事能屈能伸,那头磕得哐哐作响,玩够了的凤曦终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哎,来都来了。 而她一点头,天禧这个忠仆哪儿还能等?驾着马车便往国公府门前去了。 倒是谢琅与众管事一身狼狈,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小公爷,咱就这么放她进去了?” 亲信万辉凑到谢琅跟前,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小爷就是要放她进去。” 目光冰寒的看着那辆马车,几次三番被下了面子的谢琅道: “在外面她是公主,小爷动不得她。且看着吧,进了国公府的地界儿,小爷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国公府的马车一走,后面那长长的车队立刻就动了起来。 凤曦这一堵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无论是国公府嫡系还是那些赶来的旁系,都不得不加快行动速度,就怕误了开宴的吉时。 因此等凤曦带着祁霄慢吞吞的出现时,谢家血脉,以及三代内沾亲带故的人早就落座完毕了。 他们坐的整整齐齐,别说两个位置了,连本该属于她的主桌主位,都已经被人给占了。 不错,国公府家宴是有两张主桌的,长辈们一桌,小辈们一桌,而她这个当公主的不坐小辈主位,还有谁能坐? 哦。 还有人女主谢晚吟能坐。 这不,比起她这个本该去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公主,此刻的谢晚吟正一袭雪衣青裙,与桌上一众同龄人逗趣。 她就像山巅的一捧雪,自带神圣的一束光,回眸看向凤曦身边的祁霄时,宛若星星坠落眼底。 “公主恕罪,这家宴的位置昨儿个便安排好了,名单更是国公爷亲自过目的。这不,您临时进来,咱们这边儿就……” 不等凤曦发问,一旁带路的万辉已主动出声。 他们小公爷说了,这位好不容易才入了府,眼下定不敢在国公爷眼皮子底下造次了。 果然,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公主非但没有发怒,还温声细语的问他道: “哦?那本宫和驸马坐哪儿呢?” 万辉闻言,胆子也更大了些,立刻就按照谢琅的意思一指道: “今日有两家旁系小辈未至,公主您若不嫌弃,就先在那桌坐下吧。” 顺着万辉指的方向一看,祁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抹冷笑。 谢家家宴分长辈桌和小辈桌,为的就是在增进众族人感情的同时,又不因年岁差距过大而感到拘束。 但众人间的差距只有年岁么? 不,还有家世。 国公府重规矩,所以每个人坐第几桌都是与他的身份地位相匹配的。 就比如去年他随凤曦前来时,凤曦在主桌主位,而他则只配坐在末桌末位。因为他甚至不被认可为谢家的人,只配跟谢家末等家族的小辈坐在一起。 而今风水轮流转,万辉指给凤曦和他的虽不是末桌末席,却也是五桌往后,谢家下等家族的去处了。 更不要说那桌上清一色的纨绔浪荡,虽桌号行七,却是一众谢家小辈中最劣等的存在。 这般羞辱,的确是那谢琅能做出的事。 而他们眼下身处国公府中,凤曦最好的处理方法便是息事宁人。 毕竟先吃这么个闷亏,后面再申诉,总比被宁国公认为故意破坏家宴来的好。 不止祁霄这般想,那边换好衣裳坐在自家二姐姐旁边,得意望着凤曦的谢琅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跟他斗,她凤曦赢过么? “公主,这家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收到自家小公爷催促的眼神,万辉赶忙对凤曦做了个请的动作。 然后他便见凤曦点点头道: “行啊,那就开始吧。” 万辉动作一顿,脸上却还是挂着笑道: “所以您该落座了啊。” “不属于本宫的位置本宫为何要坐?” 凤曦微笑: “你们不是没安排本宫和驸马的位置吗?那我们站着好了。” “这……” 万辉头大,几乎是立刻看向谢琅,这,这跟他们小公爷说的不一样啊…… “公主,国公爷和一众肱骨马上就要出来了,您站在这儿怎么行啊?” 一提到宁国公,凤曦的脸色果然有了些许变化。 然后众人便见她悠然抬手,命天禧搬了张太师椅,直接坐在了这大堂的入门处。 凤曦:“嗯,站着是不太好,还是坐着舒服。” 祁霄:“?” 万辉:“?” 谢琅:“?” 重点是特么不让你站么! 眼看凤曦又不按常理出牌,谢琅额间也出了层薄汗。 而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堂外传来。 “凤曦,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006 累了,不想聊了,爱咋咋吧~ 作为大昭的嫡出公主,凤曦出生高贵,飞扬跋扈。无论是早年的奢侈,还是这几年的出格,都是京城出了名儿的。 而谢家众旁系每年都会入京,对这位不说十分了解,也是有所耳闻的。 诸如她自私草包任性妄为,时常挤兑各家小姐,尤爱欺凌谢家的谢晚吟。 抬了靖远侯家的废物三子入门,却还执着于岐伯侯家的小侯爷。 至于那些当街献媚、求爱、殴打之事,更是骇人听闻。 再加上她今日不准赴宴就马车堵路,好不容易进来了还要摆谱搅局的事,说她是谢家的瘟神也不为过了。 因此当门外那道呵斥声响起时,他们脸上无不露出了幸灾乐祸之色。 他们位卑言轻不敢冲撞公主,这府里可有得是人管她。 然后他们便见凤曦根本不管来人是谁,先指挥着一脸忐忑的天禧等人帮她把椅子换了个方向…… 众人:“……” 待她坐定,那呵斥她的人已入了大堂,眼里是一身锦绣长袍都掩不住的火冒三丈。 直到此刻凤曦才有功夫抬头,好好看看这个眉宇间与谢琅有七分相似,只是容貌更显锋利精明的中年人。 她当是谁这么大嗓门儿呢,原来是谢家三爷谢濂,谢琅之父,这具倒霉身体的亲舅舅啊。 “老爷,这大好的日子,这么多亲戚瞧着呢!昭明是有些不懂事,可咱们毕竟是做长辈的,得包容着些不是?” 还不待凤曦说话,谢濂身旁衣着典雅的美妇已抬步上前,语气温柔的打圆场道。 不过就原主的记忆来看,凤曦可不觉得这位舅母会有这样的好心。 果不其然,苏氏下一秒便略显责备的瞧着凤曦道: “昭明你也是,马车堵路就算了,居然还在大堂里胡闹。老爷子就快来了,其他事都等宴后再说,你还是赶紧去落座吧。” 不得不说,大家族的女人的确有两把刷子,三言两语不仅将让人笑话的冲突给盖了过去,还给自己和谢濂落了个关怀晚辈的大度名声。 反观一直在找茬的凤曦,她不息事宁人的落座七桌,好像都是一个极不懂事的行为。 总之以凤曦那脑子,正给自家二姐姐使眼色邀功的谢琅觉得,这七桌她今天是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了。 唯有祁霄眸色深潋,不参与只看戏。 凤曦好与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而同一时间,懒散在太师椅上的凤曦也在想,原主的舅舅舅母外公,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凤曦指尖轻点扶手,超级理直气壮道: “对啊对啊,凤曦不懂事嘛,舅舅舅母最懂事了。所以凤曦只是想坐自己原本的位置而已,让您二位包容一下不过分吧?” 苏瑜:“?” 谢濂:“?” 众人:“?” 明知凤曦是在冲撞长辈,可他们一时竟无法反驳。 “这……” 苏瑜瞥了眼自家丈夫,眼底略显错愕。可作为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她还是温声道: “昭明,不就是席位么?都是一样的菜色,坐哪儿不是坐?你大度些,别惹你外公和舅舅生气了。” 闻言,凤曦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立马道: “对啊对啊,不就是席位嘛,您大度些,让他们给本宫腾腾位置,别惹本宫生气了。” 第一次被反驳的时候,苏瑜还能当凤曦是脑不好使,听不懂人话。 可如今看来,对方分明故意呛她! 而见自家儿子夫人接连受挫的谢濂,此刻也彻底拉下了脸。 “凤曦,都是亲戚,你非要这般斤斤计较么!” 凤曦点头: “是啊,都是亲戚,您怎么就不能多包容本宫一点呢?” 谢濂:“……” 这一刻,谢濂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可他不能裂开,只能咬牙威严道: “凤曦,你别忘了你今日是怎么进来的!我们可以让你进来,自然也可以请你出去!” 结果凤曦直接慵懒的靠在了太师椅上,笑容不变道: “行啊,舅舅那么大度,找几个人来抬本宫出去呗?” 累了,不想聊了,爱咋咋吧。 见凤曦这副要么来抬要么闭嘴的架势,谢濂哑了…… 等他找人符合礼数的把凤曦抬出去,他家老爷子和老友们早入堂了。 而老爷子最重规矩与团圆,若知道他们三房跟凤曦闹得如此难看,首先就会斥责他这个做长辈的。 可这么多人看着,他若不把凤曦这个草包赶出去,他的脸要往哪儿搁?这些旁系以后又该怎么看他? 好在就在他决定咬牙挨骂,亲自动手将凤曦弄出去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忽然响起: “三叔,您莫要为此动怒。一个位置罢了,晚吟坐哪儿都可以的。” 女声清灵温婉,若珠盘落玉,瞬间便吸引了在场所有的目光。 而躺平的凤曦都不需要回头,就能想象出谢晚吟那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圣人模样。 这不,还不等她鼓掌说好,谢晚吟身旁的谢琅和挚友余婉婉等人就坐不住了。 “二姐姐,这怎么行?这次的主位是家里说好给你的,怎么能便宜了凤曦!” “就是,晚吟,咱们又不欠她的,凭什么惯着她!” “晚吟,这是你应得的,你怎么能这样委屈自己呢?” …… “好了大家。” 谢晚吟环顾四周,终是将目光落在了凤曦身边的祁霄身上,而后坚定的对谢濂道: “三叔,您别为难了,我愿意去七桌。爷爷快来了,咱们还是赶紧收拾妥当吧。” 比起让凤曦离开,她更愿意将之留下,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跟阿霄谈谈。 “你呀你,晚吟,你就是太善良了……” 看着刚帮自己解完围便轻咳起来的谢晚吟,谢濂的眼神立马便柔和下来。 他哪儿能让晚吟去七桌呢?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主桌腾个位置出来?” 谢濂一句话,刚才还极不情愿的小辈桌众人立刻就动了起来。 但也就在这时,靠在太师椅上一直没说话的凤曦却道: “腾都腾了,一个不够,本宫要两个!” 007 痛,太痛了,本宫差点就信了~ “你……” 闻言的谢濂先是一懵,紧接着便咬牙切齿的盯着凤曦,恨不得在她脸上盯出个窟窿来。 不止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面色复杂,暗叹昭明公主果真如传闻一般厚颜无耻。 可事已至此,一个位置和两个位置又有什么区别呢? 为了哄住自家老爷子,又或者说为了不将这场闹剧的锅背在自己身上,谢濂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给、她。” “爹,您怎么也惯着她!明明就是她……” “我说给她!” 谢琅还想申辩,却被谢濂一个眼神吓退,不得不愤愤低头。 而主桌上两个相对边缘的小辈也赶忙起身,灰溜溜的往次桌而去。 见此凤曦随口敷衍了句“谢谢”,起身便往小辈主桌走去。 到是祁霄面色复杂,迟疑了片刻才在天禧催促的目光中跟上凤曦。 可即便走出了一段距离,耳力过人的他还是听到了谢濂小声对一旁的苏瑜道: “找人去交代琅儿他们一声,让他们想办法激怒凤曦。哼,她不是很会闹么?今日咱们也让她在老爷子面前闹一闹。” 苏瑜方才被凤曦呛的心烧,闻言立刻便答了一声儿“好”。 祁霄冷笑,他早知谢家三房这吃不得亏的性子,却没想到这家人会不要脸到一起对付凤曦这根毒苗苗。 然后祁霄便见某毒苗苗无知无觉的走到了主桌,并在谢琅等人震惊的目光中坐在了主位旁边的位置上。 谢琅:“?” 众人:“?” 所以你给这儿胡搅蛮缠了半天,废那么大劲儿抢来的主位,你根本就没打算坐是吧? 一股气瞬间堵在了心口,众人还没来得及质问,便见凤曦扣住了祁霄手腕,旁若无人的把他往主位上拖。 祁霄:“……” 别人还在为他能上主桌而震惊,祁霄自己却知道这又是某毒苗苗用来恶心别人的手段,只不过还同时恶心了他而已。 而作为一个废物赘婿,他也没什么好反抗的,凤曦拉他坐,他也就坐下了。 可他坐下的瞬间,除了谢晚吟以外的人都炸了!尤其是刚刚收到消息,要自己想办法激怒凤曦的谢琅。 “嗤,凤曦,桌上的大家都是亲戚,你要坐主位没问题,可他一个外人,跟我们坐未免有些不合适了吧。” 不止谢琅,桌上其他人也阴阳怪气道: “小公爷说的在理啊,这某些人去年还在末桌末位呢,怎么挨了一顿打,今年忽然就得道飞升了呢?” “就是,公主您不是一直不待见他么?今儿个怎么忽然转性了?” 大家正讨论着,谢晚吟身旁一名蓝衣青年忽然道: “诸位都少说两句吧。要我看,公主这也是无奈之举。” “哦?表哥此话怎讲?” 谢琅与青年对视一眼,立刻递上了话茬儿。而有了表弟捧哏的苏道林自是一脸无奈,颇为理解的看向凤曦道: “公主一心爱慕穆小侯爷,奈何皇上为偿祁家之恩,硬是断了这份姻缘。如今皇上与国公爷又因某些人怪罪公主,公主不纵着他些能怎么办呢?” 此话说完,桌上众人哪儿还见方才的怒意,一个个皆是唇边含笑,目光揶揄的把凤曦和祁霄盯着。 嫌弃、鄙夷、幸灾乐祸…… 这些目光一一与原主记忆中的屈辱重合,仿佛一条本就愈合不良的伤疤,再次被人狠狠的撕开。 毫无准备的被迫成婚,成婚后因废物夫君受尽嘲笑,就连心上人也总以她的婚姻为由拒绝于她…… 可以说,这场婚姻和祁霄就是原主的心病,一戳一个准,一听就炸毛。 痛,太痛了! 可原主痛,关我什么事呢? 于是在祁霄复杂,谢晚吟担忧,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凤曦一脸赞许道: “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苏道林:“?” 谢琅:“?” 众人:“?” 不是,你的火呢? 你不发了? “公主,您曾经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如今怎被一个赘婿逼到了这种地步,这事儿若是传出去,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耻笑呢……” 苏道林还不死心,一旁的谢晚吟却侧眸望他,眼底已有薄怒。 几乎是一瞬间,凤曦便悟了。 她想起来了,这苏道林可不就是苏瑜的侄子,谢晚吟的众多追求者之一么? 难怪这么不遗余力的贬低祁霄…… 还有谢晚吟那楚楚可怜,一直担忧的望着祁霄的眼神,凤曦简直无力吐槽。 你这么爱他那你倒是说句话啊! 当个哑巴怎么追男人啊! “公主,您不会真的要这般忍气吞声吧?” 苏道林嗤笑,看向凤曦与祁霄的眼神里满是得意。 他就不信他都说到这地步了,凤曦这草包还能无动于衷。 好在不负他所望,凤曦下一秒便侧眸望向祁霄,语气极差道: “听到没有,他又用你羞辱本宫呢!” 敛下眼底的冷笑,祁霄一言不发,显然已准备好迎接她的怒火了。 不得不说,这女人今天已经很能忍了。 而眼看就要完成任务的苏道林与谢琅等人,更是面露得意,一心期待着门外的国公爷等人能够走快一点。 最好进来就刚好撞见凤曦打骂祁霄…… 于是在满桌人或期待或忐忑或漠然的注视下,凤曦又一次对祁霄开了口。 “你愣着做什么?” 恨铁不成钢的瞧着少年,凤曦十分不走心的委屈道: “难道让他闭嘴这么简单的事,夫君都不愿意帮你家公主我做么?” 祁霄:“?” 008 猫儿似的,骂人能不能大点儿声? 目光错愕的望着凤曦,心思深沉如祁霄,此刻都有些拿不准凤曦的立场。 但让苏道林闭嘴这么简单的事,他还是愿意做的。 于是还不等苏道林的诘问出口,一枚花生便从祁霄手中射出,准确无误的打在了他的哑穴上。 这下好了,众人只见苏道林嘴唇蠕动,着急的开合着。他震惊而又愤怒,却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一幕是如此滑稽,可桌上众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凤曦,我表哥不过多说了几句,你居然直接让这废物动手……” 谢琅怒不可遏,觉得最近的凤曦简直该死! “哦?你也知道他话多啊?” 凤曦恍然,一脸你居然这么聪明的表情,直接让谢琅的后半句话哽在了喉咙里。 倒是苏道林愤怒的瞪着凤曦和祁霄,而后一个劲儿的向谢琅使眼色。 苏家世代读书,到了爷爷那辈儿才好不容易发迹。就他这么个文弱书生,想自己解开哑穴与人对质根本不可能。 倒是谢琅武艺颇佳,应该有办法。 谢琅在凤曦面前屡次碰壁,也知道靠自己一个人不行,所以立刻就给苏道林解了穴。 然而就在他一鼓作气,准备再跟凤曦辩论一番,使劲儿戳人心窝子的时候,一枚花生又一次砸在了他的哑穴上。 苏道林:“……” 谢琅:“姓祁的,你特么……” 怒视着祁霄,谢琅觉得凤曦折辱他们就算了,她是公主,他们打不得骂不得。可他姓祁的算什么东西?如今靖远侯府都特么易主了好么! 然而面对他的怒目,祁霄既没有凤曦的尖锐,也没有身为弱者的卑微。 他只是平静的陈述道: “公主要他闭嘴。” 所以无论你替他解穴多少次,我都会让他再次闭嘴。 “你……”谢琅冷笑收手,眼底涌动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好,你们祁家都是练家子,小爷这种半吊子的确比不过你。可你是什么?是狗!凤曦那般对你你还要舔着脸陪笑帮忙的孬狗!” 他今日已经憋屈太久了,如今有祁霄这个软柿子捏,可不就把一腔怒火给宣泄出来了么? 谁知祁霄不言,一旁的凤曦到揉了揉耳朵,颇为感兴趣道: “你说什么呢?猫儿似的,骂人能不能大点儿声?” 谢琅本就在气头上,如今见祁霄帮凤曦出头反被凤曦恶心,当即便嘲讽的看了祁霄一眼,根本没注意到苏道林和谢晚吟的阻拦道: “凤曦,你听好了!小爷说这姓祁的是狗!是条被你百般欺负,还要舔着脸陪着笑的孬……” 这次的他并未收着声音,所以不止是他们这桌,连旁边的几桌也将此话听了去。 不过他是国公府的小公爷,父母的心头肉,爷爷的掌中宝,谢氏一脉除了凤曦谁敢得罪了他去? 所以这些人听到了也就听到了,听的人越多某些人便越丢脸。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话还未说完,不远处便有厉喝传来。 “家宴之上胡言乱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谢濂,这就是你整日在我面前夸赞的好儿子?” 一瞬间,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大堂鸦雀无声,众人低头的低头,慌乱的慌乱,被呵斥的谢琅更是脸色煞白,险些站立不稳。 倒是凤曦一脸闲适,一双凤眼慵懒的打量着这位在原主记忆中有不少画面的老人。 行如风,站如松,衣着华贵,气度威严,即便年近古稀,也未有半分闲散颓态。 他正是这国公府的主人——宁国公谢泊远。 而此时此刻,对方一双眼睛正如鹰隼般注视着谢琅,脸上隐有怒容。 “你这孩子!你父亲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家宴上岂容你胡言乱语!我看这宴你也别吃了,苏瑜,还不把琅儿带下去!” 眼见自家孙子被老头子吓得缩起脖子,整个鹌鹑般的站在原地,一直陪在谢泊远身边的侧室余氏赶忙上前怒道。 “奶奶,我……” 狠狠瞪了谢琅一眼,余氏这才又转身对谢泊远道: “老爷,琅儿他还是个孩子,他方才也是一时冲动,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这么多人瞧着呢,这事儿咱们还是宴后再说吧。” 而在她安抚谢泊远的同时,苏瑜已按婆婆说的快步走向自家儿子,准备将他带走息事宁人。 他们琅儿是国公府三代嫡系里唯一的男丁,将来是要继承国公府的。所以老爷子这会儿怒极,一会儿有他们大家劝着,最多也就是关几天禁闭的事儿。 看着余氏陪笑的脸,以及一众族人探究的目光,谢泊远也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儿宴后再说也不是不行。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本该被苏瑜带下去的谢琅,却被祁霄扣住手腕,直接压在了圆桌之上。 随着杯盘碎裂的哗啦声,小辈主桌的所有人都惊恐的站了起来。 因为谁也没想到,祁霄会当着宁国公的面儿动手。 怎么? 凤曦二人已经嚣张到不给国公爷面子了? 而见到这般反转的谢濂和苏瑜自是一喜,立刻对视一眼道: “凤曦,你们干什么!家宴之上,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似是觉察到了父母的意图,被压住的谢琅也立刻叫道: “爷爷,我并非故意骂人,是凤曦,是她屡次三番逼迫于我,不仅当街堵路,还让那姓祁的一直点表哥的哑穴,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出口谩骂……” 随着谢琅的控诉,主桌上的其他小辈,以及一些谢琅的追随者也道: “小公爷说的对,公主今日的确堵住了大路,不让我等赴宴!” “就是,苏兄说的句句在理,公主却命某些人点了他的哑穴,还威胁说要一直点!” “国公爷,小公爷真的不是故意的!” …… 在这一声声讨伐中,谢泊远终于皱眉望向了自家不学无术,不知在外闯了多少祸的亲孙女。 雪肤凤眼,姝丽而不失威仪,这副长相是那么肖似他已故的夫人和女儿。而对方每每犯错,都会借此告饶辩解令他心软…… 然而就在他以为凤曦又要哭哭啼啼,在千夫所指中说起自家母后和外婆时,少女却一脸理直气壮道: “外公,曦儿和祁霄也是孩子,刚才不过一时冲动,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谢泊远:“?” 余氏:“?” 009 家和万事兴,没我最开心! “呵,一时冲动?马车堵路是冲动,胁迫换位是冲动,几次点穴是冲动,现在命人摁住琅儿也是冲动?” 冷冷的看着凤曦,站在谢泊远身边的谢濂几乎是立刻开口道。 天赐良机,他绝不可能让凤曦蒙混了去! 结果凤曦竟眨了眨眼,毫不心虚道: “对啊,舅舅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嘛!” 谢濂:“……” 倒是被压着的谢琅怒道: “凤曦,你休要装傻充愣,你明明知道我爹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凤曦歪头,“本宫不知道啊~” 谢琅:“……” 眼见这场闹剧愈演愈烈,谢泊远终于叹了口气道: “前些日子当街打人,后又弄伤晚吟,今日还堵路闹事……凤曦,说说吧,为什么啊?” 鉴于原主一贯的作风,谢泊远显然是先入为主了。 而对于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质问她的人,凤曦向来不会惯着,老的也一样。 “前些日子许我赴宴,后又派人上门羞辱,今日许我入门,却又处处刁难排挤。外公,说说吧,您又为什么呢?” 谢泊远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凤曦不仅没有哭哭啼啼,反而质问起他来了。 “凤丫头,你这是什么话?之前街上那事你难道没错么?你外公好不容易许你赴宴,你却又伤了晚吟丫头,若非如此他也不会……” 见谢泊远沉默,站在他身边的余氏立马帮腔道。 她的语气十分温和,话也说的委婉,可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在场所有人,一切都是凤曦的错。 谁知将“死”之人凤曦根本不想跟她周旋,张口便道: “对,谢琅能冲动,本宫不能。某些人强闯公主府后吃瘪生病也是本宫的问题,本宫连安安静静的坐着吃个饭,都要被你们三房挤兑是吧?” 余氏一怔,根本没想到草包如凤曦竟能如此尖锐。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凤曦不留余地的追问。 余氏自然是想解释的,奈何凤曦根本就不等她开口,径直对谢泊远道: “外公,既然我在国公府里活着都是错,那您不如顺了他们的意,直接把我逐出家门好了?” 闻言,沉稳如谢泊远都忍不住道: “凤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知道啊。外公不必有负担,我不是在威胁您,我是真的觉得咱们合不来就不要合了,与其互相伤害,不如老死不相往来,对吧?” 凤眼含笑,凤曦表示她一个将“死”之人,真不需要这么多傻叉亲戚。 快点,把她逐出家门,她保证拉上祁霄就走绝不回头! 大堂再度安静,不止是一众旁系,连方才还在积极发言的三房等人都噤了声。 凤曦可是公主啊…… 就算她如今不受宠了,也不是说逐出家门就能逐出去的人。 毕竟给皇室难堪,即便国公府也是要落人口实的。 而比起其他人心中的权衡利弊,谢泊远的沉默则是因为凤曦那句“老死不相往来”…… 他谢泊远一生磊落,收养兄长幼子谢滨为长房,娶妻孙氏,育有一女谢淑为二房,侧室所生之子谢濂为三房。 如今长房其乐融融,三房枝繁叶茂,唯有二房噩耗连连,只给他留下这么个孙女儿…… 再回想起自己早些年忙于政务,根本没功夫关心这个没了娘的孩子,只是一味的给予物质…… “凤曦,家和万事兴,外公觉得今日的事一定有什么误会……” “啊?” 凤曦无语,这就是你考虑了半天的结果吗? 不行! 我不同意! 立刻摇头,凤曦语重心长道: “没有误会的,外公,为了大房和三房的安宁,您还是撤掉二房吧。家和万事兴,没我最开心,您说对吧?” 谢泊远:“?” 不行! 他这孙女儿都这般忍让了,他怎么可能狠心的将她逐出家门? 于是不等凤曦再说,谢泊远已一脚踢在自家儿子腿上,厉喝道: “你家那兔崽子能一时冲动,凤曦怎么就不行!连这孩子都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你这做舅舅的不懂?” “外公,这不能怪舅舅的,他做错了什么呢?他也就是不喜欢我而已。” 见谢泊远非但不把她赶出去,还开始给她讨公道了,凤曦也急了。 可听她这么一说,谢泊远却更气了。 他也不是傻子,目光在谢濂、谢琅、苏瑜、余氏和苏道林几人身上一扫,顿时发现了三房众人极高的参与度。 他知道三房嫉恨二房,谢濂更是对他一直不将余氏扶正,给他个府中嫡出的身份耿耿于怀。 如今倒好,三房竟趁他不注意合起伙来欺负他嫡孙女这根独苗! 这一瞬间,谢泊远忽然有了公鸡护崽的责任感: “曦儿别急,外公今日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凤曦:“……” 她真的不需要公道…… 可看某老人那护犊子的架势,连“曦儿”都喊上了,想必是不会如她的愿了。 所以本着见好就收,必要时候必须落井下石的精神,凤曦立马坐地起价道: “那好,我这儿不接受关关禁闭,抄抄书,训斥几句或是口头道歉等一系列解决方式。” 刚准备说“家和万事兴,亲兄弟哪有隔夜仇”,准备让三房集体给自家孙女道个歉的大家长谢泊远:“……” 010 疯狂制裁别人,绝不内耗自己! 在绝不内耗自己,疯狂制裁别人这一点上,凤曦自认是极有经验的。 所以不等谢泊远想出对策,她便乘胜追击道: “听闻舅舅一家不久前刚从外公手里索了两处庄子,前者风景宜人,后者粮产丰富,凤曦私以为……” “你想都别想!” 凤曦的话还未说完,那被祁霄压着的谢琅已经急了。 与之前的恼羞成怒不同,此刻的谢琅是真有些怕了。因为那两处庄子是他们三房磨了好几年,想尽法子讨老爷子欢心才要来的。 前几日刚刚交接,他们都还没捂热乎呢! 而且奶奶和爹爹早就商量过了,那产粮的庄子爹爹收着,风景宜人的那处则赠他私有。 就在家宴开始前,他还跟一众旁系拥趸商量着宴后带他们出门,要去那庄子里饮酒泡汤呢! 不止谢琅变了脸色,谢濂也强忍着腿上的痛道: “爹,这不过是小辈之间的矛盾,庄子这么大的事儿怎能武断?” 说着他便向苏瑜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一直站在谢琅身边,看着祁霄押着自家儿子不动的女人,几乎是立刻伸手打在了儿子身上。 “你这个混账东西,刁难你表姐就算了,还敢在宴上胡言乱语!王妈,给我把笤帚拿来,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他!” 苏瑜这波下手也是真狠,谢琅本就被祁霄限制了行动,所以脸上很快就被自家娘抓出了一道道血痕子。 而她的贴身嬷嬷王妈也是个聪明的,当时便看向谢濂和余氏道: “三爷,老夫人,这……” “去!夫人让你去你就去!”谢濂咬着牙道:“小时不教好,以后大了还得了?今天非得好好教训这小兔崽子不可!” 有了夫妻俩的苦肉计,做奶奶的余氏自是秉承着心疼孙子的惯例,拉着谢泊远可怜巴巴的一直哭。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一家子受了多大委屈呢。 都是自家小辈,谢泊远看着苏瑜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打谢琅,一旁的余氏还哭哭啼啼的,难免就有些心软了。 而恰在此时一直没说话的谢晚吟也起身道: “爷爷,阿琅之所以去公主府闹事,今日又多番刁难公主都是因为我。如果您实在要罚他,那就连我一起罚吧。” “晚吟,你这是做什么?” 见她起身,谢泊远立刻便开了口。 在他眼中,大房的两兄妹不知比他这两个亲孙出息多少。 入朝的哥哥谢曜且不说,妹妹谢晚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出众知书达理,这几年求亲的世家都快把国公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他本就喜欢这丫头,加之对方身子弱,凤曦以前还总是欺辱陷害对方,所以对她也多多少少有些怜爱在。 “爷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公主说的对,那日是我不请自去,公主这才命人把我赶出府门的。我与阿琅都有错,理应一起受罚。” 少女说着,目光竟不自觉的望向了谢琅那边。 旁人只道她在看谢琅,可凤曦却知道她看的其实是祁霄。 啧,好一出为了心上人忍辱负重,我很委屈但我不说啊…… 可她凤曦有句话,现在一定要说: “你知道你有错就行,等着,本宫跟三房掰扯清楚了少不了你的。” 并不觉得自己真有问题的谢晚吟:“?” 说罢,凤曦又转头望向拿着笤帚的苏瑜。 “所以舅娘你到底打不打?要打就快点打,打不动让驸马帮你也成,这打完咱们好谈庄子的事啊。” 一直在装样子,根本舍不得打自家儿子的苏瑜:“……” 说完苏瑜,凤曦的视线终于回到了谢老爷子身上,语气不咸不淡道: “外公,庄子的事儿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看了三房的苦肉计,又听了谢晚吟的求情,老爷子这根墙头草果然有些动摇的道: “曦儿,你舅舅他们刚刚已经处罚琅儿了,这件事他肯定知道错了……” 结果凤曦想也不想的反问道: “他知道错了关我什么事?” 似乎是怕这老人家没听懂,凤曦又一次强调道: “是不是我现在让祁霄给他一刀,然后说我知道错了,我和祁霄也能直接走人了?” 作为谢家的大家长,谢泊远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以往他说什么,凤曦顶多跟他辩解祈求两句,可如今…… “外公不想管我便不要管了,说着帮我又替人说情什么的,您不觉得自己又当又立两面三刀么?” “凤曦,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见凤曦如此嚣张,谢濂再也忍不住了。 可原主会顾及谢家是自己的外家,这些人是自己的长辈,她、可、不、会! “本宫跟国公爷说话,轮得到你个大理寺卿指手画脚!” “你……” 谢濂噤声,不止他,在坐的所有谢家人都变了脸色。 对啊,凤曦进门以来一直以谢家人自居,所以还会给他们这些人说话的机会。 可她是公主,而且是有封号的嫡出公主,这里位份上能与她对话的也只有宁国公谢泊远。 只不过这公主脑子不行,又整天追着心上人跑,这两年活的也落魄,所以大家都渐渐不把她当回事了…… “外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个庄子原本都是皇室的吧?是父皇给母后的纳彩吧?如今外婆和母后去了,您就堂而皇之的给三房了?” 不就是戳脊梁骨么? 她凤曦也会啊! 眼见谢泊远脸色微白,凤曦又乘胜追击道: “黄金万两,白银十万,遑论庄子、铺子,金银玉器锦缎明珠。这些年府中人吃我娘的用我娘的,多番刁难后赔偿我点儿东西怎么了?” 原主是个傻子,不知自家家私,可她凤曦可聪明着呢。 国公府的确繁盛,可几代下来也有青黄不接的时候。 而原主母后出嫁时,正是国公府百废待兴,处处需要花销的时候。 当年皇家不仅给了丰厚的彩礼,嫁妆按例也是先太后置办的。而宫里什么都不缺,所以原主母后便没将这嫁妆带走。 可以说国公府靠原主母后盘活了一潭死水,对原主却极尽疏忽。 玉手轻捻发丝,凤曦累了,不装了: “我就直说了,以前我是做错过一些事,招惹过一些人。所以我只要三房赔偿的庄子,其他钱财就当我给你们的赔礼吧。一句话,外公您就说给不给吧?” 011 孙子赔钱老不好,多半是废了~ 凤曦此话一出,在坐的谢家人几乎是个个缩起了脖子。 先皇后嫁妆这档子事他们不知道么?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先皇后毕竟是谢家人,还在时不说事事照拂,也帮他们这些亲戚谋了不少好处。 尤其是那几个坐在长辈主桌的老者,此刻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毕竟他们当初可没少沾人先皇后的光…… 于是他们纷纷抬眼瞪视自家开过口的小辈,吓得这些人面色惶惶。 而谢老爷子不知沉默了多久,终是疲惫的开口道: “淑儿荫庇谢家颇多,夫人亦为谢家劳心费力。曦儿,这些年是外公对不住你,你还想要什么尽管提。” 这两年来他这孙女的确顽劣,可如今细想,她闯的祸与自家夫人和女儿对谢家的付出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别,外婆是您的正妻,母后是您的女儿,她们也有一半儿东西属于您。今天我将属于我的那一份全部赔偿给你们国公府,只要求舅舅一家把庄子给我。” 凤曦摆摆手,原主都已经没了,跟她演苦情戏大可不必。 她只想帮原主把债抵了,免得这些人一直逼逼,让原主死都死不清净。 听到那句“你们国公府”,老爷子的身子也是一晃。可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身旁的谢濂道: “去把庄子的地契拿来。” 谢濂不可置信:“爹,您不是说了这两个庄子都给我们……” “去拿来!” 目光锐利的看着自家儿子,谢泊远是一点余地也不打算给他留了。 见谢濂失魂落魄的往堂外走去,余氏与苏瑜的眼睛立马红了,遑论那一直被压在桌子上的谢琅。 没了。 庄子没了。 他们筹谋几年的心血没了…… 谢濂回来的不快,但在满堂恍惚的众人看来也没用多少时间。 而当他拿着地契一步步走向凤曦,准备恶狠狠瞪着对方放狠话时,凤曦竟一把夺过了地契,然后丢废纸似的丢给了身边的天禧。 “您给了就行,麻烦往旁边站,本宫还得处理其他人呢。” 谢濂:“……” 不管谢濂,凤曦直接让祁霄丢开了谢琅,又将苏道林压在了桌子上。 只见刚才还阴阳怪气,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苏道林,此刻就跟鹌鹑似的畏畏缩缩,看都不敢看凤曦。 加之他哑穴未解,说话也是不可能说话的了。 倒是坐在长辈桌的苏老学士识相,见女儿一家都栽了,赶忙起身表示愿意赔偿。 凤曦知道苏家发迹晚,肯定没有多少油水,所以要的也不多,也就他们家最值钱的那个酒楼罢了。 于是苏大学士立马黑了脸,给是咬牙给了,可苏道林回去后那一身皮大概是要被打烂了。 凤曦觉得很好,于是善意的建议道: “孙子赔钱老不好,多半是废了,最好把嘴巴打烂,免得以后祸从口出赔掉家库。” 苏道林:“……” 我谢谢您。 收下苏家的账,凤曦又陆陆续续关照了谢琅那些拥趸,最后才看向谢晚吟道: “本宫以前也为难过你,所以这几日的事就当咱俩扯平了吧。” 虽说她凤曦从不吃亏,可架不住原主到处闯祸啊。 累了,懒得理了。 于是在谢晚吟似沉凝似不甘的眼神中,这场风波不断的家宴终于开始了。 只不过与一开始的满桌欢愉不同,大部分人吃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而凤曦对谢家本就没有归属感,如今更是被这家人恶心的不行。所以简单吃了几口菜,她就带着祁霄去向老爷子告辞了。 对方有心想留她,可今天被她怼了不少次,到底不好开这个口。 于是凤曦乐呵呵的上了马车,可有可无的从几张地契中抽了那个风景宜人的庄子,然后把剩的似废纸一样丢给了祁霄。 然而祁霄并没有整理身上的地契,而是凝望着凤曦,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怀疑。 凤曦:“……” 爱要不要不! 抬手便是一波捡,她捡完便要往车窗外扔,于是硬气如祁霄都看愣了,赶紧将那把地契夺了下来。 不说里面的粮庄和酒楼,光是那几处小铺子就价值不菲,这疯女人居然要往外扔? “这不就对了?”凤曦冷笑,“分赃都不积极,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祁霄:“……” 见识过凤曦在宴上怼其他人,祁霄渐渐也习惯了。 毕竟这女人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就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相比之下,他这两日的待遇简直好的出奇。 至于他手中这些地契,无论是粮庄、酒楼,还是那些铺子,竟都是他眼下十分需要的。 毕竟在这个处处有人监视的京城,他行事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可凤曦…… “给我这些做什么?公主是终于觉得对不起我,打算收买我了?” 凤曦莞尔: “你怎么不说本宫是终于发现你貌美如花英俊潇洒,决定讨好你,好让你感动的以身相许了呢?” 祁霄嘴角一抽,比起凤曦知错和讨好他,他更愿意相信凤曦就是阴晴不定,忽然发了疯。 好在手里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好处,他也不打算再推拒了。 说实在的,还是有点子开心的。 而他开心,凤曦也开心。 她都塞这么多据点给祁霄了,这厮肯定能迅速积蓄力量,然后特别有底气的嘎了自己了吧! 毕竟在见识过谢家那群极品亲戚,发现原主记忆中还有更多的极品之后,她只想早点下线。 合情合理的,不波及一众家仆和旁人的下线。 祁霄,本宫看好你,真的。 而在凤曦与祁霄回府的同时,他们大闹谢家家宴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京城。 靖远侯府,祁家。 如今的靖远侯祁肃正站在桌案前,听自家大儿子祁灼汇报情况。 “爹,昭明公主定是迫于皇上施压,这才对那废物假以辞色。要我看,此事应不足为虑。” 祁肃显然比自家儿子要谨慎,所以沉吟了片刻才道: “昭明那草包不一直被你妹妹恭维的团团转么?咱们也好久没见祁霄了,这样,你让淼淼明日走一趟,探探昭明的口风,顺便叫祁霄过几日回府吃饭。” 012 你看本宫发起疯来,像不像个礼物? “主子,昭明公主这是疯了不成?居然给您这么多庄子铺子?” 是夜,已靠护院身份在国公府站稳脚跟的秦追拿着一堆地契,整个人都是懵的。 但结合凤曦一贯的秉性,他还是担忧道: “但这其中不会有什么诈吧?” 比如先给他们,再诬陷他们偷窃什么的。 “不会。” 祁霄摇头。 凤曦此人恶毒是恶毒,但说了的事情还是会做到的。而且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凤曦这草包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具体哪儿不一样他说不上来,还需仔细观察些日子。 “那行,刚好兄弟们每次来京城办事都没个落脚点!还有这个粮庄,里面肯定还有不少存粮!” 小心翼翼的将地契收起来,秦追刚刚还喜滋滋的神色,瞬间便被阴冷所取代。 “主子,侯府那边来消息了。祁肃那狗东西听闻了国公府的事儿,要派祁淼来请您回府吃饭呢。” 祁霄蹙眉。 怎么,凤曦不过对他稍加辞色,这家人就坐不住了么? 次日清晨,一袭粉裙外罩兔毛斗篷的祁淼靠在车里,神情不屑的命人递上了拜帖。 就祁霄这么个人人耻笑的废物赘婿,凭什么让她亲自来请!还有那个草包公主凤曦,她别提有多倒胃口了! 要不是父亲和哥哥坚持,她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淼小姐稍等,小的这就前去通报。” 扮做护院的秦追如临大敌,明明极其厌恶眼前众人,却不得不笑吟吟的转身。 他还记得当年主子初入公主府,祁家的人可不止一次登门。 只不过他们非但不会帮主子撑腰,还会在那恶毒公主面前各种诋毁他们主子,证明对方的确需要管教。 因此在恶毒公主眼里,祁家人是她的盟友,一直是她十分喜欢的访客。 而这些访客来一次,他们主子便会遭罪一次。 想到这里的秦追狠狠咬牙,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梧桐苑。 只见自家主子正与某公主对坐,公主那张脸拉的老长,铁青的宛如别人欠了她一大笔钱。 事实上,今早一睁眼发现自己又没“死”成的凤曦真的很气,而看着对面优雅用膳,丝毫不知她对他的期许的祁霄,她就更气了。 所以当秦追入屋,递上靖远侯府的拜帖时,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道: “本宫跟这个府很熟么?” 秦追:“?” 您不熟么? 可他不敢反问凤曦,只能顺着凤曦的话加工道: “应该……不太熟吧?” “不太熟你通报给本宫做什么?” 凤曦望着秦追,脸上仿佛写着一句“你是不是有毛病”。 秦追:“?” 不是,他一个做护院的,通报不是他的职责么? 好在祁霄见自家手下一副傻样,终是看不过去的开口道: “如今的靖远侯是我大伯,这祁淼是我大伯的女儿,算是我的堂妹。” 记忆中的某夹子音极品一闪而过,凤曦瞬间冷脸道: “断亲吧,你有本宫一个还不够么?” 祁霄:“?” 秦追:“?” 不等祁霄回话,凤曦又想了想道: “你想有亲戚也不是不可以,本宫今儿个就让这护院去买条大黑狗回来,以后它就是咱俩的好大儿,天天孝敬咱俩了,如何?” 祁霄:“……” 他觉得不如何。 “公主,您是失忆了,忘了以前是怎么跟他们凑在一起,说我是非道我长短的了么?” 不是失了忆,而是失了智的凤曦一脸震惊: “以前的公主说你是非,关我现在的公主什么事?” 脸上的表情逐渐裂开,祁霄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努力微笑道: “……你高兴就好。” 凤曦点点头,觉得自己在怼完这个不努力的家伙之后,心里的确舒服多了。 所以她选择不再攻击祁霄,而是垂眸对一旁石化的秦追道: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本宫和驸马的好大儿呢?” 秦追懵逼: “应该,应该还没买回来吧……” 凤曦蹙眉: “没买你还不赶紧去买!” 秦追还想问手里的拜帖怎么处理,谁知凤曦下一秒便道: “旁人什么的哪有本宫和夫君的好大儿重要,对吧夫君?” 看着秦追离去的背影,祁霄已经不想说话了。 随便吧,不管怎么样,祁淼今日算是被挡回去了。 而就在凤曦吃饱喝足准备去小憩时,外面又有人疾步而来。 她定眼一瞧,竟是她派去替她和祁霄收庄子和铺子的天禧回来了。 “公主,不好了!咱们被人给算计了!” 按照他们公主的意思,他今儿个一早就出了府。 本想着这地契都到手了,对方就是不想交接也得交接了。谁曾想那些负责打理庄子铺子的熟手全跑了! 这庄子还好说,种地的打扫的都可以慢慢招,可铺子呢? 本以为招人就是最麻烦的了,谁知那召回了掌柜、伙计、厨子的主家竟敢另起炉灶,马上便要开一个新的了。 “公主,老奴这一打听才知道,谢三爷宴后去了苏府,而苏家昨晚就买下了另一处酒楼,明日便要敲锣打鼓的开业了!” 天禧越说越气,以为自家公主也会跟自己一样义愤填膺,谁知凤曦竟喝了口茶,一脸你急什么的道: “我们公主府很穷么?” 天禧卡顿了两秒,懵逼道:“不,不穷的……” 他们公主不仅有封号,也是她这一辈中唯一有封地,靠着封地每年的税收就能过得相当滋润的皇室成员。 若真要论富有程度,恐怕也只有太子凤璟能赶得上了。 “那不就对了?本公主都这么有钱了,犯得着跟他们抢那仨瓜俩枣么?” 天禧觉得自家公主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谁知凤曦紧接着便对祁霄道: “所以夫君你要加油,现在就出门搞事,仨瓜俩枣太少,你要争取把他们的生意全给本宫抢过来!” 祁霄:“……” 我怎么不把他们的银库都给你搬过来呢? 而与此同时,早就想好各种试探方法,觉得自己定能把凤曦和祁霄拿捏的死死的,实际却等了一个多时辰,连递进去的拜帖都石沉大海了的祁淼:“?” 013 本宫演技是有的,就是不多~ 靖远侯府声名远播,佳话不断。 先有老爷子为义收养子,后有养子祁渊明南征北战玉关封侯…… 而一年多前大金勾结北狄南下,祁帅两子战死,自己也以身殉国,并留下遗命传爵位于自家大哥的事,更是令不少人津津乐道。 于是乎,祁老太君这寿宴是贵客盈门,连当今太子的生母,代掌凤印的方贵妃也命人送来了不少赏赐。 “干嘛啊干嘛啊,这银子花不完可以捐给本宫啊!” 趴在自家车窗上,凤曦看着那边的赏赐两眼放光。 几日的相处下来,祁霄已经基本对凤曦的胡言乱语免疫了。 可看见凤曦眼馋别人那点儿赏赐时,他还是有些无语道: “您是忘了自己视地契为废纸,随手就要往车窗外丢的事了么?” 凤曦疑惑: “本宫有钱撒着玩儿,关本宫想花别人银子什么事儿?” 祁霄:“……” 不止他沉默了,车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抢到车夫之位的秦追,也再度被这位公主给镇住了。 用凤曦的话来说,这劳什子公主真难当。 不仅吃穿用度麻烦,下车前还得看一群人不情不愿的跪着给她喊千岁千千岁。 她深感抱歉,然后就在祁霄走出马车后,毫无预兆的躺下了。 祁霄:“?” 祁肃:“?” 众人:“?” 下一秒,所有人便听某麻烦精公主毫不走心道: “夫君,本宫腰疼,腿疼,头疼,脖子疼……” 祁霄沉默了两秒,问: “你就说哪儿不疼?” 凤曦想了想,努力的添加了一点点演技道: “唔,大概哪儿都疼?” 祁霄:“……” 倒也不是不行…… 见凤曦只跟祁霄交流,那跪在地上迟迟不见平生的祁家人和众宾客也心焦。 这早不疼晚不疼,偏偏在人府门前疼是个什么意思? 就似在回应他们的臆测一般,天禧刚冲进马车说要给凤曦传太医,凤曦便蹭的一下坐起来道: “不必了,本宫好了。”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好了,凤曦还拒绝了祁霄的搀扶,自己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下去了。 天禧:“……” 轻松站稳,凤曦直到跨进侯府府门,才似想起了什么般回头对众人道了句“平身”。 众人:“……” 演技是有的,但不多。 都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她凤曦虽然来的不早也不巧,但不妨碍别人有所图,非要往她更前凑啊? 这不,她刚随一众女眷到戏台下入座,一旁恨不得将所有首饰戴上,整个人都珠光宝气的祁老太君便拉着她的手道: “瞧瞧,这才多久没见,公主您怎么又轻减了?” 凤曦想了想: “不久,也就半年吧。” 祁老太君:“?” 有,有这么久么?她怎么记得也就两三个月呢? 然而看着凤曦睿智而又坚定的眼神,她又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了。 见自家奶奶忽然不说话,一旁一袭粉裙,每次都能将凤曦哄得服服帖帖的祁淼赶紧道: “半年了啊?那就难怪了……” 凤曦十分配合的疑惑了一下,祁淼立刻便用她的夹子音叹息道: “肯定是祁霄不好,就他那性子,这半年肯定没少惹公主您生气吧?您不就是爱慕穆小侯爷么?这能有什么错呢?” 似是觉得自己的话一定能像以前一般,一下子就让凤曦共鸣,祁淼又忙不迭道: “要我说,他就应该站在您的立场上多考虑考虑,而不是一直跟您闹,您说对吧?” 看着祁淼表面甜甜,实则志得意满的笑,凤曦表示非常赞同道: “还是老太君和淼妹妹好,什么都为本宫考虑呢。实不相瞒,驸马一直是本宫的心病,本宫早就想请二位帮忙了。” 闻言的祁淼与祁老太君相视一笑,心道谢家三房的苏瑜刚刚还叮嘱她们,让她们千万小心些凤曦呢。 她们到也信了,所以今儿个说起话来格外卖力。 可如今一看…… 这草包除了脑子更不好使了些,不还是以前那个草包么? “公主放心,只要是关于霄儿的事,咱们祖孙俩一定为你出头!” 见祁老太君与祁淼如此坚定的握着自己的手,凤曦立刻感动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就是想请二位劝靖远侯快些告老还乡,好把爵位还给驸马罢了。” 祁老太君:“?” 祁淼:“?” 一旁围观的一众世家夫人:“?” 您确定这不是什么大事? 这下子祁老太君与祁淼根本不对视了,而是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欲将手从凤曦手里抽出来。 然后她们就发现自己根本抽不出来…… 祁淼到底年轻,以前又时常拿捏凤曦,所以当时便忍不住道: “公主,您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凤曦吃惊: “本宫不就是想给驸马要个爵位么?这能有什么错呢?” 祁淼震惊,赶忙求助的看向自家奶奶。祁老太君也有些懵,却还是尽量笑的和蔼道: “公主,这爵位本就是渊明赠予肃儿的,咱祖孙俩是真左右不了啊……” 凤曦歪了歪头: “怎么会呢?你们就应该站在本宫的立场上多考虑考虑,而不是一直拒绝本宫啊,你们说对吧?” 似是想起什么,她又懵懂的笑道: “而且你们不是说,只要是关于驸马的事,你们都会帮本宫的么?” “我们……” 这一刻,无论是祁淼还是祁老太君,都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把话说太满,如今根本无从反驳了。 而她们的决定也很简单,装死,什么都不答,就当自己之前什么都没说过。 虽然丢脸了点,却也比凤曦的无故发疯要好。 许是她们的抵抗终于有了效果,凤曦竟缓缓放开了二人,语气有些惋惜道: “罢了,这件事本宫的确有些难为你们了……” 你也知道你在难为我们啊! 祁淼与祁老太君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一人安慰了凤曦两句。 怕再被凤曦捡话,她们是左思右想字字斟酌,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 她们想她们都这么小心了,这事儿总该过去了吧? 结果便听凤曦宽宏大量道: “这样吧,爵位不行,那你们去给驸马摘颗星星吧。” 祁淼:“?” 祁老太君:“?” 众人:“?” 014 这花生本宫是吃还是不吃呢? “归还爵位?还摘颗星星?咱们怎么不给那废物捞个月亮呢?” 靖远侯府前院,听完小厮禀报的祁煜眉头一皱,忍不住嗤笑出声。 “煜兄,一个连自己父亲都说他天资愚钝,根本撑不起侯府基业的废物,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就是,别看昭明这几日对他这个赘婿好,我听谢小公爷和苏兄说啊,这都是为了讨好上面儿那位呢。” “别忘了,人公主喜欢的可是穆家那位……” 祁煜的嗤笑并未避着旁人,所以一众与他交好的公子哥们一听,顿时七嘴八舌的揶揄起来。 再联想起凤曦入门时的为难,那落在祁霄身上的目光不说是刀子,也足够恶心人了。 “主子……” 独自站在祁霄身边,明明早已习惯被冷嘲热讽的秦追,此刻也忍不住握紧了双手。 因为他很清楚,他们主子最在乎两件事。 其一是侯爷为了护他,不得不骂他废物,狠心将爵位传给旁人。 其二则是他为了保全自己麻痹敌人,不得不顺应某些人的推动入赘公主府。 可以说,这些人就是故意提起这两件事,故意在他们主子心上扎刀子! 然而,就在秦追脑补自家主子是如此凄凉,又如此坚强,从而坚定自己永不背叛的决心时,却听祁霄语气复杂道: “她当真说要她们还爵位,还要摘星星给我?” 秦追:“?” 不是,主子,他们扎你心窝子呢! 与此同时的侯府后院,凤曦见祁老太君和祁淼又又又哑火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加上一旁一众有眼色的夫人出声圆场,众人的视线很快就集中到了不远处的戏台子上,凝神听起了那大昭名戏《桃花落》。 似是怕自家公主无聊,一旁的天禧很快便为凤曦介绍起这出戏来。 什么能唱这戏的小生花旦,都是各地出了名的角儿。 什么此刻台上那个媚眼如丝,声若黄鹂的少女是李家班的台柱子。 什么她可有名了,叫初桃来着…… “你说她叫什么?” “叫,叫初桃啊……” 凤曦挑眉。 初桃? 书里那个与祁煜牵扯颇深,愿意为他舍身陷害祁霄的戏子? 不对啊,这厮不是祁煜的杀招,要在祁家父子即将倒台时才出场么? 难道说…… 凤曦正想着,却忽然感受到了一丝破风声,抬手一抓,好家伙,一颗剥好了却有点脏的花生。 所以她是吃还是不吃呢? 想着自己是来贺寿的,这种好东西当然要寿星先吃,所以她抬手就塞进了一旁正与孙女祁淼说话,还未来得及闭上嘴的祁老太君嘴里。 突然被塞花生,还感觉嘴里有沙子的祁老太君:“?” “诶,你这孩子,你怎么能拿花生砸公主呢!啊?” 还不等凤曦与祁老太君发难,一道声音便已从旁边传来。 凤曦一抬眼,就见收拾的十分体面,丝毫不见前几日狼狈的苏瑜,以及那站在她身边,瞬间成为了一众夫人眼中焦点的谢晚吟。 那话是苏瑜说的,而那花生则是谢晚吟牵着的,一个还不到凤曦面前桌子高的小团子砸的。 而还不等凤曦思索这团子是谁,一旁遭了大罪,却无法向她发难的祁老太君便沉脸呵道: “祁灼!你不跟你娘在自己屋里好好待着,来这儿胡闹什么!你娘呢!” 祁老太君此言一出,周围夫人们顿时恍然,而后窃窃私语道: “这便是先世子那五岁的孩子啊?长得倒是不错,可这教养吧……” “哎,别说了,先世子妃医术了得,长相更是出挑。要不是她非要带着这拖油瓶,老太君指不定都将她改嫁了。” “要我说该嫁,这孤儿寡母的住在府上,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 有了这群人的提醒,凤曦几乎是立刻回忆起了关于眼前团子的剧情。 祁灼。 祁霄那战死的大哥,原靖远侯府世子祁深的独子。 自祁深战死,侯府易主,祁霄入赘后,便一直随其母白伊住在靖远侯府后院,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不是他们不想离开侯府,而是作为拿捏祁霄的筹码,祁肃等人根本不打算放人。 祁霄自然想把他们带走,但一个入赘的小叔,又凭什么跟府里要自己的侄子和嫂子呢? 当然,期间祁霄不是没有请求过原主,希望原主以公主的名义,将二人从侯府带出。 他不求原主接纳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救人理由。 然而以原主的性子,自然是非但不答应,还对祁霄恶语相向,甚至舞到了白伊和孩子面前骂他们不知廉耻。 凤曦:“……” 总之,这恶毒公主人设简直不要太稳…… 这不,她根本不需要说话,人祁灼便死死瞪着她,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儿皱的跟个包子似的。 当然,某些人也根本不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把人孩子拉到了自己身后。 “老太君,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去拜访白伊姐姐,非要带小灼来这儿看戏的。” 谢晚吟直视着祁老太君,语气柔弱,礼度妥帖,再加上那时不时轻咬下唇的小动作,简直我见犹怜。 如此佳人,谁又忍心责备呢? 于是乎,一众早就在相看谢晚吟,并对她十分满意的夫人们赶忙道: “晚吟这丫头就是善良,白氏自己没教好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灼啊,你晚吟姨母都这么护着你了,你还不赶紧给公主赔礼?” “就是,公主可还是你婶婶呢?你赔礼了她肯定就不罚你了。” …… 然而听着周围人的劝慰,祁灼看着凤曦的眼神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凶了。 尤其是在苏瑜说凤曦是他婶婶时,他几乎脱口而出道: “她不是小灼的婶婶,她是欺负娘和小叔的坏女人!” 哗! 祁灼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苏瑜立刻与祁老太君和祁淼对视,眼中无不有喜色流露。 凤曦讨厌祁霄,自然也讨厌祁灼。如今她虽能为了讨好皇上忍让祁霄,却不代表能容忍祁灼在大庭广众下骂她。 而她一旦与这孩子起冲突,她的伪装便会暴露,脸也会丢的更大! 她们对此很是期待,然后便见凤曦靠在太师椅上,理直气壮的接话道: “乱说,本宫这种坏女人怎么可能只欺负了他们两个人!” 祁灼:“?” 众人:“?” 015 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凤曦,祁灼那小小的脑瓜子根本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信息。 “你,你,反正你对小叔不好!” 凤曦歪头: “本宫难道不是对谁都不好么?” 祁灼彻底无语了,凤曦却接着道: “本宫这明明是一视同仁的呀,有什么问题么?” 这下不止是祁灼,本打算看凤曦恼羞成怒的苏瑜等人也面色古怪,个个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到是谢晚吟的反应还算快,一双清丽的眸子直视着凤曦道: “既然公主都说是自己不对了,那小灼拿花生砸您的事儿就算了吧。” 谁知凤曦还没开口,到是祁老太君身边的祁淼起身道: “子不教,父之过,如今大哥没了,没教好小灼自然就是嫂子的责任。再则,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今日得罪的是自家婶婶还好,若是日后胆大包天得罪了其他人呢?” 祁淼故意咬重了“婶婶”二字,一为继续刺激祁灼,二则是为了埋汰凤曦。 毕竟大家都知道,凤曦根本不承认她与祁霄的婚事,自然不愿给祁灼当什么婶婶。 “淼淼说的对,”一旁的祁老太君点点头,“小灼这般的确太不像话了。这样吧,公主,老生这就派人去请白氏来,让她当着您的面儿好好教训教训这孩子。” “老太君,小灼他真不是故意的……” 见祁老太君与祁淼不松口,谢晚吟这朵小白花也有些着急了。 祁灼毕竟是她带出来的,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好向阿霄交代。 可站在她身边的苏瑜却一把将她拉住,话音有些为难道: “晚吟,这到底是人靖远侯府,人家的家事我们这做外人的怎可多说?” “可是……” 看了看身后独木难支的祁灼,又瞧了瞧对面虎视眈眈的凤曦,谢晚吟忽然沉默了。 因为她觉得这或许是个让阿霄认清凤曦,彻底与对方决裂的好机会。 反正她一直在这儿,一会儿小灼若真有什么事她再拦着便好了。 见谢晚吟被苏瑜劝住,祁老太君立刻便给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她当然不打算立刻叫来白氏,她要让白氏来的慢一点,最好是在凤曦对孩子不利的时候来。 不过万事都有两手准备,就算凤曦不自己动手,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让白氏认为是凤曦在带着众人孤立孩子,特意羞辱他们母子了。 眼见着祁老太君越俎代庖,以自己的名义发号施令,凤曦倒也不在意。 她只是对不远处被谢晚吟挡在身后,却跟个狼崽子一样看着她,仿佛随时都会对她呲牙的团子招了招手道: “祁灼是吧,过来。” 见祁灼站着不动,凤曦又道: “你再不过来,本宫可要让人抓你过来咯。” 众人窃喜,这好戏是终于要开始了么? 见凤曦身边的天禧上前一步,作势要过来抓自己,祁灼终于抬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的谢晚吟。 他到底是个孩子,这种时候看向带自己出来的大人也是本能反应。 然而本该温声安抚他的谢晚吟,此刻却显得十分沉默。 倒是不远处的凤曦一直懒洋洋的看着他,不催他,也不打算放过他。 终于,无助的狼崽子咬牙从谢晚吟身后走出,一步步往凤曦那边去。 短短几步路,他却走出了上刀山下火海,即将面对妖魔鬼怪的凄厉决然…… 对此妖魔鬼怪凤曦十分欣赏,然后给了他一大盘还没剥的花生: “花生剥的挺好,来,给本宫多剥几盘儿。” 祁灼:“?” 一众准备看好戏的好事者:“?” 以前经常为皇上皇后剥花生,技术堪称一流,随时准备为自家公主效力却没有机会的天禧:“?” 再看看小孩那双脏兮兮的,刚才明显玩过泥巴的手,天禧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自家公主道: “公主,他这手……” 凤曦摆手: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小小花生,大大情意!” 天禧:“……” 行吧。 于是,祁灼就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剥着花生在凤曦身边坐下了。 虽说懵逼,但孩子的动作十分麻利,不一会儿就剥完了三大盘儿。 然后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暗叹凤曦这草包如今脑子怕是真有点儿问题的众人,便见凤曦让天禧将那三盘儿脏兮兮的花生米一分,逐一送到了她们跟前。 “父皇常跟本宫说啊,这好东西就要大家一起分享,所以本宫今天就忍痛割爱,把花生全都给你们吃吧。” 众人:“……” 这爱您特么还是自己留着吧! 然而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一朝公主? 于是甭管祁老太君、祁淼、苏瑜等人再气,也不得不把那脏兮兮的,她们平时看着都想吐的花生塞进嘴里。 倒是祁灼很快被天禧擦干净了双手,面前摆满了小孩子最喜欢的小点心。 看了看点心,又看了看凤曦,团子大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问号。 然后就听凤曦毫不走心的哄道: “吃不吃?不吃倒了。” 祁灼:“?” 几乎是在凤曦伸手的瞬间,团子便拿起了一块豌豆黄,毫不犹豫的塞进了嘴里。 这孩子在靖远侯府显然没得到什么好照顾,无论是身上洗的发白的旧衣服,还是明显比同龄人矮小的个子。 凤曦就这么看着他,忽然想起一句话道: “祁灼,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筋骨奇佳……” “一看就是练武的好苗子?” 团子几乎是下意识的接话道。 想当初祖父、父亲和二叔还在的时候,都会拿这句话夸他。 结果他就见凤曦摇摇头补充道: “不是,是筋骨奇佳,打断以后,一定是个讨饭的好苗子。毕竟吃这么快,别人肯定抢不过你。” 闻言,饶是祁灼这般比同龄人沉稳的性子,也差点儿哭出了声。 至于为什么没哭出声,大概是因为凤曦眼疾手快,直接拿另一块儿点心给他把嘴堵住了吧。 当然,为了挽救事态的发展,凤曦还是十分走心的又给他多塞了几块儿。 然后鼓励道: “好了,你哭吧。” 016 谁欺负他了?反正不是本宫! “大少夫人您可快些吧!昭明公主那性子您还不清楚么?就算咱小少爷只是个孩子,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侯府后院回廊上,李嬷嬷正领着一名蓝衣女人快步而来。 女人朱唇皓齿,即便已做了一个孩子的母亲,依旧美的浑然天成。 而她不是别人,正是祁灼的母亲白伊。 “小灼好好的,怎会突然冲撞了公主?” 白伊秀眉微蹙,心道此事必有蹊跷。 可小灼是晚吟带出去的,以晚吟和阿霄自幼相识的情意,她怎么也不会害她和小灼啊。 她不傻,所以她根本不愿顺着李嬷嬷的意思,直接往众人看戏的院子里去,即便她真的很担心自家儿子。 因为她知道,如果发怒的真是凤曦,她去了顶多是一起遭罪,根本救不了小灼。 她得去找阿霄才行! 然而李嬷嬷明显是早有准备,见她想往前院拐,立刻便命人挡住了她的去路,迫使她继续往前走。 “大少夫人,这大家同在府里讨生活,您又何必难为嬷嬷我呢?” 说罢,她根本不管白伊的反应,径直让人驱使着对方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啧,她不过嘴上称她一句大少夫人,她还真把自己当这府里的主子了不成? 也对,人家以前可是世子妃,在府里荣耀着呢~ 眼见自己无法求援,白伊也不再挣扎了。 如果她和小灼命中注定有这一劫,那她已经做好牺牲自己,保全小灼的准备了。 然后被李嬷嬷得意洋洋的带进院子,已准备好面对凤曦无数刁难,以及安慰自己无辜孩子的白伊,就听见孩子唱道: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白伊:“?” 李嬷嬷:“?” 眼见某团子唱着唱着眼睛又红了,凤曦也忍不住缓缓打出了问号。 说好的末世前知名儿歌,拐小孩一拐一个准,合格人贩子的必备技能呢? “小灼!” 好在不等她想明白,白伊便调整好情绪扑了上来。 甭管她方才表现的有多冷静自持,在看到儿子这一刻都有些绷不住了。 所以当担心如潮水般袭来时,她也顾不得祁灼身边坐着凤曦,直接便冲上来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见儿子红了眼睛,她更是心疼的不行。 “怎么了小灼,谁欺负你了?” 祁灼发现自家娘来了,也立刻回身抱住女人,然后哇哇哇的哭了起来。 对此乐子人凤曦一脸正义,立刻环顾四周道: “对啊,你们谁欺负他了?” 反正不是我! 对此,一直从旁围观,目睹某公主几次逗哭小孩的众人是敢怒不敢言。 可泥裹花生能镇住一锅汤,却镇不住汤里的某些耗子屎…… “对不起白伊姐姐,是我没看顾好小灼,这才让他冲撞了公主。” 谢晚吟快步走到白伊和祁灼身边,简单认错后立马看向凤曦道: “公主,小灼不过是用花生砸了您一下,其后不仅帮您剥了三盘儿花生,还几次被您弄哭。如此这般,您再怎么也该消气了吧?” 有谢晚吟开这个头,一旁的祁老太君也挂着一副慈祥的面具道: “哎,不过是个孩子,公主您就看在今日是老生生辰的面子上,放过老身这孙子吧。” 就像商量好的一般,一旁的祁淼与苏瑜也不甘落后的想开口,深怕自己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奈何凤曦不打断她们,那趴在自家娘亲怀里的祁灼却忽然抽抽搭搭道: “没有,公主,公主没有欺负我……” 说到这里,孩子明显卡顿了一下,然后十分诚实的补充道: “至少刚刚没有……” 凤曦:“?” 倒也不必如此赘述。 于是乎,白伊刚被人为堆积起来的怒火,下一秒便被自家儿子的话给冲散了去。 温柔的拍了拍自家孩子的后背,直到对方情绪渐渐稳定,她才出声问道: “那小灼能告诉娘,你刚刚为何要哭么?” 是啊,为何啊? 凤曦表示她也很想知道呢。 然后她便听祁灼红着眼睛道: “公主教我唱的歌,让我想起祖父、父亲、二叔和小叔了……” 闻言,白伊拍他背的手也跟着一顿,紧接着无声的红了眼睛。 到是凤曦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她在废墟里翻出的儿童画本,难得长脑子的安慰道: “没关系,他们都变成了星星,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们呢!” 然后她就听祁灼童言无忌道: “可小叔没有变成星星啊。” 凤曦一懵: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嘛!” 祁灼:“哦……” 看着凤曦与祁灼这不着调的对话,忆起往事的白伊也缓缓回神,唇边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她很清楚凤曦以前的恶劣,却也能看出眼前的凤曦并未欺负她的孩子。 到是那些刚刚还急着说话,如今却不再多言的人,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白伊姐姐……” 谢晚吟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府中管家快步走到祁老太君跟前,说前院的膳食都已备好,就等老太君这寿星和一众女眷了。 “老身这生辰办的粗陋,饭食也不够精致。可大家来都来了,就赏老身个脸,配老身去吃个便饭吧?” 祁老太君这么一说,一众女眷顿时笑她谦虚客气,很快就把刚刚的话题给带了过去。 见众人一起往前院去,白伊也知道这里不欢迎自己和祁灼,俯身抱起孩子便要回自己那破落院子去。 自打阿深、阿鸿和公公战死,这府里谁都可以踩他们几脚,至于那些来给这家子贼人贺寿道喜的宾客,又有几个不是来看他们笑话的呢? 前面的祁老太君等人似也默认了这一点,明明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倒是谢晚吟十分没有眼色的走到了白伊身边,温声劝道: “白伊姐姐,你和小灼不去前院么?阿霄见到你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白伊脚步一顿,却还是摇了摇头道: “不必了。” 阿霄一个人应付那些人已经很辛苦了,若再加上她们母子…… 谁知她正想着,一双手却一把将祁灼给抢了过去。 还不等她反应,抢人的凤曦竟把腿就跑,抱着孩子径直往侯府前院去了。 祁灼:“?” 白伊:“?” 谢晚吟:“?” 017 不要内耗自己,要指责别人! “她没事带小灼去惹凤曦做什么?” 侯府前院,听完秦追禀报情况的祁霄面色一变,几乎是想也没想便道。 由于大金与北狄时常骚扰边境,他幼时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寒玉关度过的。 而谢晚吟之父谢滨曾担任监军一职,被迫在寒玉关停留了不短的时间。 因此谢晚吟与祁家人关系颇好,尤其是在他娘这个一心想要女儿,却不可得的侯府夫人的影响下,他小时没少带谢晚吟玩儿。 这大概也是谢晚吟拒绝旁人,却老爱插手他的事儿的原因。 可之前的事他都能忍,即便对方不止一次打乱他的计划,让他被凤曦更加凶狠的对待。 唯独这次,就算有幼时的一点情谊在,他也觉得过了。 “主子,谢小姐或许也是想带灼少爷玩玩……就她那温柔善良的性子,在公主面前护不住人也挺正常的……” 秦追从小便跟着祁霄,虽与谢晚吟不熟,却能看出对方待自家主子的不同。 想想那日大雪纷飞,可只有她冲到主子面前舍命相护啊! 然后他便瞧见了自家主子冷漠的,根本不想理他的眼神…… 于是秦追只得自顾自的打圆场道: “不管怎么样,还好灼少爷和世子妃都没事,此刻一定已经在回院子的路……” 秦追话还没说完,就见院外窜进一道倩影,那绸缎上好的浅青宫裙,那旁人自动让开的逼人气势,除了昭明公主还有谁? 可她怀里抱着的那不是…… 几乎是在秦追石化的同时,凤曦那充满智慧的目光就落在了祁霄身上,然后乳燕投锅般冲了过来。 于是下一秒,那让秦追之言当场卡住的小团子祁灼,便被稳稳的塞到了祁霄手里。 祁霄:“?” 根本不管他眼底的疑惑,凤曦直接坐在他边上喝起了茶,半点儿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倒是祁灼这团子眼睛一亮,一把抱住他脖子道: “小叔!” 闻言,祁霄眼底也难得带了点笑道: “小灼怎么跟着公主过来了?” 他问的委婉,但祁灼的回答却十分直接。 “没啊,小灼不是跟过来的,是被公主从娘手里抢过来的。” 祁霄:“?” 眼见某傲天的眼神再度飘向自己,喝完茶的凤曦终于道: “乱说!本宫这明明是诚挚邀请!抢,咳,请一个来两个,血赚好吗?” 回头看了看仿佛被凤曦说服的祁灼,又瞧了瞧紧跟着出现在院子里,眉宇间明显有焦急之色的白伊,祁霄还有什么不懂的。 倒是白伊见自家儿子到了祁霄手里,顿时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明显是松早了。 因为随着她与祁灼出现在前院,院中不少人的目光已悄然集中过来。 祁家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祁帅祁渊明将爵位给了大房,却没留给自家儿子和孙子的事,更让不少人看了笑话。 其中祁霄自幼养在寒玉关,上面又有两个极出息的哥哥,所以大昭世家对他的关注其实很少。 因此祁帅书信一出,大家就默认他是个废物了。 即便后来皇上不顾祁帅战功,硬让他入赘给了骄横跋扈的凤曦,也没人替他喊一句冤。 可先世子祁深不同,他被誉为祁帅最完美的继承人,十五便随祁帅上了战场,十七便获封骠骑将军,让不少京中女子为之倾倒。 可就是这个让不少世家想要招为女婿的人,却拒绝了所有高门小姐,娶了个毫无背景的边关医女。 即便这医女容姿出众,医术了得,也为不少京中世家所不耻。 尤其那些花了不少心思,好不容易才从祁老太君和祁肃那儿找到门路的人。 总之,那时的白伊是被不少人嫉恨又羡慕着的。 然而随着祁家三颗将星的陨落,当初的嫉恨与羡慕瞬间就化为了幸灾乐祸…… 这也让他们愈发好奇白伊和祁灼如今的处境。 白伊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她无所谓,可孩子还小,所以她极少带祁灼出来露面,直到今天…… “瞧瞧那孩子多可怜,面黄肌瘦的。但凡自家娘有点儿本事,娘家硬气些,也不至于……” “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懂事,不仅孩子养不好,礼数也不知道。瞧那身儿衣裳……” “都别说了,人家如今孤儿寡母的,已经够可怜了。到时候当娘的听你们啰嗦多了,改嫁了孩子可怎么办呢?” …… 周围人的话是如此的刺耳,让站在院门前的白伊面色发白。 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往前,走到祁灼和祁霄身边。 因为她好像成了非议的源头,身上带着无数冷眼。 “小叔,我和娘是不是不该来……” 这些话不止白伊听到了,祁灼明显也听到了。 他是个孩子,却不是个傻子。 然而回答他的却不是面色森然的祁霄,而是超不会看场合的凤曦。 “不要内耗自己,要指责别人。什么叫你和你娘不该来,分明就是嚼舌根的都该死,懂?” 众长舌妇:“……” 凤曦这话音可一点没收着,杀伤力之大,瞬间让整个前院都安静下来。 偏偏这位根本没觉得自己有问题,还对面前愣愣望着自己的一大一小道: “要是本宫,非得把她们舌头割下来喂狗不可。啧,不行,这样多少有点儿对不起人家狗了……” 众嚼舌人:“……” 倒是祁灼双眼亮晶晶的把凤曦望着,全然忘了她说他是个讨饭好苗子这件事。 祁霄则眉峰一挑,一双桃花眼里第一次对凤曦染了笑。 也就在这时候,走在后面的祁老太君等人终于到达,与院中面色阴沉的祁肃和祁煜碰了面儿。 而这两位身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来到府中的谢濂和谢琅。 只不过凤曦一出现,便抢走了他们所有的风头,还顺带把原本和谐的氛围搅成了现在这副冷冷清清的鬼样子。 当然,对祁家父子而言凤曦抢风头的杀伤力,可远比不上凤曦为白伊母子出头。 再看看凤曦那自然而然坐到祁霄身边,丝毫不见往日嫌弃的样子,祁肃觉得有些事他们今日是不得不做了。 “煜儿,去请公主和霄儿来主桌坐吧。” 018 头铁两个字,本宫只说一次! 眼见嚼舌根者纷纷闭嘴,白伊终于在天禧的邀请下,缓步走到了凤曦三人面前。 只不过还不等她向凤曦行礼道谢,一道身影便越过她,语气含笑道: “公主乃府中贵客,怎可屈居下位?祁煜不才,特来请公主移步主桌。” 此刻的祁煜身着深蓝锦袍,面容英俊,气质温和,丝毫不见之前带着众世家子嘲笑祁霄的嚣张模样。 看着这一幕,秦追瞬间拳头硬了。 倒是凤曦本着客套尼玛,有话直说的原则道: “好啊。” 闻言,本以为凤曦会跟谢家父子说的一样,故意刁难他一番的祁煜愣了好半天,才松了口气道: “那就请公主跟我来吧。” 见凤曦听话起身,然后伸手拍了拍祁霄的肩膀示意对方一起,祁煜也没有阻拦。 若是以前他们肯定不乐意凤曦带祁霄去主桌,可今天不一样,那两个位置是早就备好的,祁霄不去才会让他们感到烦恼。 至于他只邀请凤曦,却对祁霄视而不见这件事,已经是各大世家的惯例了。 “阿霄,你把小灼给我吧。” 见凤曦招呼祁霄,白伊立刻十分有眼色的伸出手,准备将祁灼抱走。 她不知凤曦为何忽然改变了对他们一家的态度,不仅不出言挖苦,反而帮着出头…… 她只知道她和小灼已经给人添了麻烦,现在走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结果人还没接过去,便听凤曦道: “没事的,他力气大,让他抱。” 白伊:“?” 这是力气大不大的事儿么? 不止白伊,祁霄也有些诧异的看了凤曦一眼,有点拿不准自己从对方这句话中读出的意思。 倒是祁灼眨了眨眼道: “公主是要带小灼和娘一起去吃饭吗?” 凤曦诧异: “不然呢?” 一句反问,直接震住了一群人。 尤其是正为凤曦带路的祁煜,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凤曦道: “公主,您是不是会错意了,父亲是让我邀请您和表弟去主桌,并不包括其他人。” 说着,他的目光便看向了白伊和祁灼,用眼神示意他们最好懂事一些。 谁知凤曦下一秒便道: “不包括啊?那现在包括不就行了?” 祁煜:“……” 他忍不住暗骂凤曦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谁知凤曦直接明骂道: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靖远侯府连四个位置都不能腾给本宫,是怎么有勇气请本宫来赴宴的?” 祁煜:“?” 他想骂人,却不得不维持住那难看的笑容道: “公主,我觉得大嫂和小灼未必想去主桌吃饭,对吧?” 再次将眼刀投向白伊和祁灼,祁煜试图逼他们主动拒绝凤曦。 而这一幕直接把凤曦给看笑了。 “本宫说去主桌就去主桌,轮得到你在这儿帮我们觉得?” 祁煜震惊,凤曦却理所当然道: “再跟本宫胡搅蛮缠,别怪本宫让驸马对你不客气!” 似是为了迎合凤曦,祁霄竟真抱着祁灼上前一步,眉骨下压,深邃的桃花眼冰冷的凝视着祁煜。 那一瞬间,祁煜只觉身踏冰雪,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寒玉关。 回到了被祁深和祁鸿狠狠压着,怎么也翻不了身的那段日子。 不,他不是祁深,也不是祁鸿,他是祁霄,是个废物…… 这边的闹剧很快引起了祁肃等人的注意,得知凤曦狮子大开口,非要四个主桌席位,祁肃脸上也有些不好看。 可坐在他身边的谢濂却对他摇了摇头,眼中是过来人的警告。 他们的计划很快就能实施,眼下凤曦尾巴翘的有多高,一会儿事发就有多可笑。 更不要说,她还在帮着祁霄等人…… 缓缓按捺住心中的怒意,祁肃终是对看向自己的祁煜点了点头。 于是很快,凤曦四人便入座主桌,与祁家四人和谢家四人来了个面对面。 在以一己之力得罪过桌上所有人的凤曦看来,只要她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所以她坐下的第一件事,便是头铁道: “可以开席了么?饿了。” 众人:“……” 最终,准备了一堆词儿想在开席前说的祁老太君,不得不咬牙将长篇大论压缩再压缩。 那张老脸黑的,简直跟要撕了凤曦似的。 而为了不给凤曦借题发挥的机会,桌上众人是好一番奉承,这才哄好了老太太。 这聊着聊着,甚至把话题聊到了祁煜和谢晚吟身上,说二人乃是青梅竹马。 而据凤曦所知,谢晚吟在寒玉关可一直是跟着祁霄的,他祁煜谁啊? 路边一条狗的戏份都比他多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侧眸看向祁霄,对祁霄听到自家第一女主和仇人的故事的态度,表示万分好奇。 作为一个男频龙傲天,因此黑个脸不过分吧? 毕竟他们截胡你的故事诶。 结果她便见祁霄回眸望她,颇自觉道: “公主想吃什么?” 凤曦:“?” 见少女歪头望他,似没听懂他什么意思般,祁霄竟难得好脾气道: “公主以前常让我为您布菜的。” 与凤曦相处久了,他已经懒得反讽对方是不是忘了以前了。 因为甭管他在不在理,对方都理直气壮的不行。 而且今天她到底帮了自己。 “哦……” 思索了两秒,发现还有这等好事的凤曦立刻忘了自己看祁霄的目的,毫不矫情道: “本宫不挑,桌上的都可以!” 不挑? 祁霄挑眉,没揭穿对方一向挑的不行,而是故意挑了些他记忆中对方不吃的菜,若无其事的放到了凤曦碗里。 而凤曦竟真像她说的一般,他夹什么,她就吃什么,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要知道她曾经可是会当场发火,将碗直接砸在他身上的。 不对。 凤曦真的不对。 而在祁霄与凤曦悄然互动的同时,祁煜也向管家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众美人缓步从院外而入。 她们身着舞衣手托玉壶,在肆意献舞的同时,轻灵飘逸的为客人们斟上美酒,似天女送下祝福,让在场不少人目露暗色。 这酒每人都有,所以盛妆的初桃几乎是轻而易举的旋转到了祁霄身边,抬手便要为对方斟酒。 她的动作是如此自然,让人瞧不出一点破绽。 019 本宫双手插兜,剧情都得绕道走! 祁霄此话一出,桌上众人当场卡住。 尤其是曾被祁霄打过脸,让他离他们远点的祁煜,与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的谢晚吟。 可事实就是如此,祁霄不仅说他们般配,语气里还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 于是都备好一堆埋汰话,想要好好揶揄祁霄的祁老太君,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倒是谢晚吟面色难看的开口道: “晚吟与煜公子不过点头之交,老太君您一定是记错了。” 她向来以知书达理的形象示人,极少驳别人面子。 可祁老太君刚刚的话明显是触怒阿霄了,要不然对方怎会那样说话? 见谢晚吟不悦,祁老太君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赶忙趁着上菜把话题给岔开了。 倒是被谢晚吟说成点头之交的祁煜笑容阴冷,看着祁霄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行,凤曦护着你,谢晚吟也向着你,我到要看看,一会儿她们还会不会帮你! 想到这里,祁煜立刻跟自家父亲耳语了几句,然后对候在一旁的管家点了点头。 而祁霄呢? 他竟似完全看不见桌上其他人的反应般,温声对看着他的凤曦道: “公主想吃什么?” 凤曦:“?” 见少女歪头望他,似没听懂他什么意思般,祁霄竟难得好脾气道: “公主以前常让我为您布菜的。” 与凤曦相处久了,他已经懒得反讽对方是不是忘了以前了。 因为甭管他在不在理,对方都理直气壮的不行。 而且今天她到底帮了自己。 “哦……” 思索了两秒,发现还有这等好事的凤曦立刻忘了自己看祁霄的目的,毫不矫情道: “本宫不挑,桌上的都可以!” 不挑? 祁霄挑眉,没揭穿对方一向挑的不行,而是故意挑了些他记忆中对方不吃的菜,若无其事的放到了凤曦碗里。 而凤曦竟真像她说的一般,他夹什么,她就吃什么,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要知道他以前给她夹这些时,她可是会当场发火,将碗直接砸他身上的。 不对。 凤曦不对…… 而在祁霄与凤曦悄然互动的同时,一众美人也缓步从院外而入。 她们身着舞衣手托玉壶,在肆意献舞的同时,轻灵飘逸的为客人们斟上美酒,似天女送下祝福,让在场不少人目露暗色。 据靖远侯祁肃说,这是府里特意为客人们准备的余兴节目。 嗯,如果那舞衣翻飞,已轻而易举旋转到祁霄身边,抬手便要为对方斟酒的女子不是初桃的话,凤曦可能就信了。 而盛妆的初桃显然不知凤曦的心思,已将美酒满上,悄然旋转回了院子中央。 尽管院中还有不少人紧盯着她,她也没再出手斟酒。 很显然,她倒给祁霄的酒有问题。 也就是说,书中祁家父子利用她坑害祁霄的剧情果然提前了。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她还活着么? 肯定是了! 她就说她该早点“死”吧! “今儿个乃是老母的大日子,我祁肃略备薄酒,望诸位能赏脸共饮一杯!” 在凤曦腹语的同时,祁肃已适时端起酒杯,说出了早已备好的台词。 只等所有人跟他一起举杯,某件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达成! 而作为那个不仅察觉了此事,还发现自己也会被阴谋波及的人,凤曦义不容辞的开口道: “行啊,你三杯,我们一杯。” 完全没想到有人会不给自己面子的祁肃:“?” “侯爷是主,我们是客,多敬客人两杯而已,侯爷不会怕了吧?”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不给人面子,凤曦还十分贴心的递出了自己和祁霄的酒杯,一脸善良道: “侯爷您看,酒本宫都替您备好了!” 祁肃:“……” 旋即又赶忙道: “不就是三杯么?公主都开口了,下官岂有不喝之理?不过酒嘛,让下人倒便是了,下官怎敢用您和驸马的杯子呢?” 凤曦:“没事,喝吧,本宫和驸马原谅你了。” 祁肃:“……” 这一刻,若非凤曦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祁肃都要以为她是知道点儿什么了。 眼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部分好事者更借着酒劲儿起哄,似真要看他敢不敢喝三杯一般,祁肃也不好再拖了。 他倒是想过故意打翻酒杯,或是将酒倒在袖子上,可一旦动作不甚,丢的便是他自己的人了。 于是他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将面前的三杯酒灌了下去。 他有解药呢,他怕个屁! 倒是凤曦这个故意落他面子的草包,他一会儿定要她好看! 见祁肃果真连灌三杯,院子里很快就响起了叫好声。 他喝了,在场其他宾客自然也要喝。 眼见初桃和另一名舞女为祁霄和自己倒酒,显然是要故技重施,凤曦也没再出言阻拦。 她刚就是想恶心恶心祁肃,真没有要帮祁霄的意思。 而没了她的阻拦,祁霄也很快将酒一饮而下,然后继续替她布起菜来。 期间各桌有不少人上来跟祁肃等人敬酒,场面简直热闹的不行。 不知过了多久,凤曦发现祁霄替她夹菜的速度变慢了。 原本冷淡的眉宇间有了一丝倦意,而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则潋滟了一片星河…… 美人醉酒,仙人入世? 所以,这就是影帝么? 凤曦正寻思自己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少装会儿样子,便见演技跟个屎一样的初桃一个踉跄,毫无技术含量的把酒泼在了对方身上。 然后便是女子可怜着一张脸,一个劲儿道歉的经典画面。 凤曦:“……” 见事成,作为主人的祁肃立刻责备了初桃两句,然后便顺理成章的吩咐她带祁霄去后院换衣服了。 看着祁霄“狼狈”远去的背影,以及祁肃等人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的得意表情,凤曦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为她知道祁煜很快就会因身体不适打翻酒杯,然后在回后院换衣服时成为祁霄的替死鬼。 打脸嘛,迟早会来的! 但这种毫无悬念的打脸,她凤曦不喜欢! 于是凤曦直接筷子一滑,连演都懒得演的将两盘菜推在了祁肃和谢濂身上。 祁肃:“?” 谢濂:“?” 正准备往祁煜酒里加料的秦追:“?” 020 当然是因为他脑子有病啊! “你出去吧……” 侯府后院的客房中,祁霄正单手撑着桌面,平日里狭长深邃的双眼难得因药物敛了料峭,染了昳丽。 即便是常与风流公子周旋的初桃,都有一瞬间看直了眼。 “驸马,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拿着衣服缓步靠近,初桃权当没听见对方方才的话,连语气都带了点儿勾人的味道。 以她的实力,诱惑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而她一旦成功,以后想要什么没有? 于是乎,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的她很快便对祁霄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对方,加快完成任务的速度。 然而就在这时,少年那双迷离的眼睛却骤然一暗,抬手化刀,准确无误的劈在了她的脖子上。 敛去眉宇间的昳丽,祁霄冷冷的看了眼地上的初桃,而后迅速到里屋换了身衣服,对门外的手下道: “让秦追安排的人安排好了么?” 闻言,门外那道影子不由的晃了晃,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硬着头皮传音道: “安,安排好了……” 祁霄蹙眉,显然听出了属下话里有话。刚想问怎么了,就听那人又支支吾吾道: “就是吧,秦哥说公主又疯了,一下子便给您送进来了俩……他想着手上药也够,就都给关照了一下,只是让咱问问您,您想要里面哪一个……” 祁霄:“?” 怎么,现在连替死鬼都得竞争上位了? 垂眸想了想某公主那巴不得给人添堵,而今极可能是添他头上了的做派,祁霄不由勾了勾嘴角道: “那要不,一起吧?” “该死!凤曦那个草包真该死!” 冷着脸与谢濂一起往后院走,因为身上脏了而不得不自罚几杯,跟其他进酒人道句失陪的祁肃快要气死了。 毕竟只要是脑子没问题的人,都能看出凤曦是故意碰翻盘子,让那菜倒他俩身上来的。 “侯爷莫急,她到底是我的外甥女,我还不了解她的脾气么?” 刚帮祁肃罚了几杯的谢濂心里也堵,可一想到眼下后院里正在发生的事儿,他便又觉畅快了。 是,她凤曦是天家血脉,他们轻易动不得她。 可祁霄这个无依无靠的废物还不好拿捏么? 只要祁霄搞出些不光彩的事来,凤曦那草包还不气的再次发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乱来? 到时他那皇帝姐夫就是再心软,也该容不下这么个丢天家脸的渣滓了。 至于那祁霄…… 怕是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咯~ “哼,这件事必须闹大!无论是她还是那废物,本侯都要他们好看!” 祁肃冷冷一笑,情绪上头之下不由觉得脚步虚浮,整个人都燥热得不行。 不止是他,气头上的谢濂其实也是。 只不过一想到接下来的好戏,他们便都没在意,迷迷糊糊的就跟着一旁的下人进屋换衣服去了。 谁知他们刚进房间,一股子浓郁的芳香便窜入鼻尖,紧接着袭来的则是滔天的热意,热的他们眼里只剩榻上那道模糊的倩影…… “晚吟,你从上桌到现在就没吃几口,这样可不行啊……” 外院饭桌上,见谢晚吟一直闷闷不乐,一旁早就想献殷勤的祁煜终于坐不住了。 然而谢晚吟明显不太想理他,只是望着祁霄方才离开的方向,目光幽怨的摇了摇头。 不止是祁煜,坐在她身边一直没开口的谢琅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因为自家庄子被抢的事,他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即便知道凤曦和祁霄今天要出事,他也没什么心情跟其他人说话。 直到现在…… 看着自家闷闷不乐,连筷子都没怎么动的二姐姐,再看看那大快朵颐,恶心而又得意的凤曦,他觉得他也该给自家人出出气了。 “啧,某些人也就现在能得意一下,一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哭呢。” 他这话并不是看着凤曦说的,可偏偏其他人都一秒会意,目光揶揄的看了过去。 除了正给自家儿子夹菜,明显因此皱了眉头的白伊。 敏锐如她,显然从中听出了别的东西。 说实话,她也觉得凤曦今日行事过于张扬了…… 在盛京这种世家如林阴私遍地的地方,这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倒是祁灼一脸懵懂,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自家娘道: “娘,他这是在说谁啊?” 闻言的白伊刚想捂自家儿子的嘴,便听放下筷子的凤曦自信接话道: “当然是本宫啊。” 白伊:“?” 看样子您还挺自豪是吧? 比起白伊的有话不能说,祁灼则奉行不懂就问道: “公主,那他为什么说您啊?” 凤曦擦手: “当然是因为他脑子有问题啊。” 谢琅:“!” 眼见自家儿子又要气的冲出去,苏瑜赶忙伸手拉住对方道: “公主不过说句玩笑话,你犯得着跟她动怒么?” 作为拱火的一把好手,凤曦立马道: “犯得着啊,谁不动怒谁懦夫。要是本宫,非得扑上来打一架,打得对方低头认错不可。” “你……” 谢琅气极,却根本不敢像凤曦说的一样扑上去打她…… 只能从恶狠狠的将她瞪着,升级到对她指指点点,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你马上就要完了。 而一旁同样很气的苏瑜明显要沉稳很多,除了看凤曦的目光有些不善外,并无言语和肢体上的动作。 不止是她,祁煜与祁老太君也是如此。 他们在等,等凤曦的尾巴翘到天上,然后再因为丑事而跌落的那一刻。 终于,一道身影快步从院外跑入,抬眼便瞧见了自家老夫人和大少爷,然后演技极其浮夸的道: “不好了,老夫人,大少爷,大事不好了!” 这一嗓子可谓惊天动地,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见大家都看了过来,这家仆才再次抬步,一边跑一边道: “后院,后院里出大事了,驸马,驸马他……”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见不少人面露好奇,达到目的的祁煜等人哪能不喜? 谁知他们还没来得及让家仆说后续,泼脏水,然后再冲进去抓现行,凤曦却一脸兴奋想看的喊道: “哪儿呢,哪儿呢?别逼了,快带路快带路啊!” 众人:“?” 021 这波也不知道孝死谁的爹了~ 被凤曦注视的家仆一脸愕然,连看着凤曦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不止是他,其他人的脸色也一个赛一个的古怪…… 然而凤曦却似看不见他们的表情般,直接没耐心的往院门去了。 见此那家仆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祁肃等人。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大家带路?” 冷冷瞥了凤曦一眼,祁煜等人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这家仆都说后院大事不好了,而且主角还是驸马祁霄。如此一来就是傻子也知道,祁霄定是闯了大祸了。 而凤曦这般不管不顾,连带路家仆都不准备等的往外冲,明显就是急了呀。 “公主您别急啊,这没有家仆带路,您也很难立刻找到驸马不是?” 与自家孙子对视一眼,早就看凤曦不顺眼的祁老太君顿时假惺惺道。 有了她开头,一旁的祁淼也忍不住感慨道: “我就说吧,祁霄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公主您就不能对他好,这一好不就出大事了?” 而与伪善的祁家人相比,已经跟凤曦撕破脸的谢家母子可就直接多了。 尤其是刚刚对凤曦指指点点,就差把“你完了”三个字说出来的谢琅,此刻脸上的表情别提多得意了。 “谁说这一定就是人驸马的问题呢?我要是祁霄,我也想啊~” 他这话明显意有所指,让在场不少看客嗅到了好戏的味道。 而更让看客们兴奋的是,之前还牙尖嘴利的凤曦,眼下竟只顾着赶路,根本没有要出言反驳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这不反驳可就等于默认了啊! 于是一众人就这么跟着家仆和凤曦,浩浩荡荡的往侯府后院去了。 当然,其中也有对此十分担心的人,比如几次想跟凤曦搭话,希望她相信祁霄却没有机会的白伊。 以及想快些往后去,却被苏瑜和谢琅拉住,只能冷冷瞪视着凤曦的谢晚吟。 不管阿霄出了什么事,不管凤曦想怎么样,这次她都会像上次一样挡在阿霄面前的。 然而面对身后的冷眼、揣测与幸灾乐祸,此刻的凤曦想的却是她给祁霄搞的两个替死鬼里,祁霄究竟选了哪一个? 毕竟本该顶上的祁煜,此刻还在她后面活蹦乱跳的狗叫呢。 “公主,就,就是前面那个院子了……” 那走在前面的家仆七拐八绕,终于带着众人在一处院子外站定,神色有些难看的道。 事实上根本不用这家仆说,众人眼里便已有了八卦和揶揄的光芒。 因为这院子里的动静吧,他们刚一靠近便听见了…… 只要是成过亲行过房的,都不可能不知道里面儿在搞些什么。 而且听女子那时而高昂时而放浪的动静,行事怕还挺激烈的。 对此,那站在祁煜身边的谢琅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今天的一切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 目的很简单,整死祁霄,气死凤曦,让这俩人憎狗嫌的玩意儿彻底在盛京抬不起头来。 其中阅人无数的初桃是祁煜挑的,药则是他亲自选的。 过程嘛,大概就是让初桃带祁霄那废物去换衣服,再引诱对方一番,最后打成祁霄欲对初桃用强…… 谁知那药烈成这样? 这初桃竟连跑都没能跑出来。 但显然,这个结果对他们而言简直不要太好。 而与谢琅等人的得意相比,白伊的脸色便只能用灰白来形容了。 不过比起那面如死灰,险些站立不稳的谢晚吟来,她还是要冷静不少的。 至少在没亲眼瞧见一切之前,她是不会相信的。 可公主呢? 她会怎么想呢? 似是发现白伊在看自己,凤曦也回眸看向了她。只是与方才的淡然不同,此刻的少女竟蹙起了眉头,眼中流露着十分明显的不赞同。 这一幕不止白伊看见了,站在这里打算看好戏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想想凤曦这些年的做派,他们觉得凤曦此刻一巴掌呼在白伊脸上都是有可能的。 而白伊呢? 她正蹲身捂着自家儿子的耳朵,怕是连躲都没办法躲吧。 想到这里,祁老太君立刻假说情实拱火道: “公主,干出这等丑事的是驸马,白伊和孩子能知道什么呢?纵是知道,怕也不敢跟您乱说不是?” 祁老太君如今是祁家最大的长辈,她的话大家不说都信,至少也会信一大半儿。 所以她暗指白伊知道祁霄秉性,却什么都不透露给凤曦,围观的其他人自然也开始对白伊指指点点。 尤其是之前议论白伊,被凤曦出言制止的那群人,此刻别提跳的有多高了。 然而在所有人都默认凤曦会给白伊一巴掌,大骂这家人不知好歹之时,凤曦却望着白伊怀中的祁灼,对天禧扬了扬下巴道: “都干嘛呢?没看见那是个不能听墙根儿的孩子么?” 天禧:“?” 白伊:“?” 众人:“?” 所以呢? 孩子他怎么了? 凤曦诧异,立刻露出你们是不是有毛病的表情道: “捉奸事小,带坏孩子是大,这再大的奸情,也不能当着孩子抓啊!天禧,还不快把人给抱下去!” 天禧:“……” 白伊:“……” 众人:“……” 作为一个极有可能被驸马背叛了的公主,您要觉得抓奸是小事,那也不是不行…… 立刻命仆从一个抱孩子一个捂耳朵,被勒令亲自送祁灼到住处的天禧是一步三回头,眼里溢满了担忧。 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能不在场呢? 然后便听他家公主语重心长道: “听这动静还有好一会儿才完事呢,你跑快点,说不定回来还赶得上。” 天禧:“……” 那个,这个,行吧…… 眼见天禧等人离开,凤曦竟真就站在院门外不动,一副等着天禧回来的样子,祁煜等人都惊了。 不止他们,那隐匿在暗处,就等这群人破门而入的祁霄也忍不住勾唇,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一片兴味。 终于,还是祁煜和谢琅坐不住了。 都说这捉奸捉双,他们现在不进去里面的人跑了可怎么办? 于是他俩直接不管拦在院门前的凤曦,径直冲向了那道紧闭的房门。 凤曦:“?” 啊这,这波也不知道他俩谁的爹被孝死了…… 022 傻缺儿子,坑死老子~ 眼见祁煜与谢琅出手,以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拦的速度袭向房门,围观者们都不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偏偏凤曦还面色古怪,一副看起来就很心虚的样子。 也对,自家废物夫君在人生辰宴上与舞姬乱搞,她这做公主的还能有什么体面呢? 然而就在众人或恶毒或揶揄或冷漠的等着祁霄被抓,让凤曦当众出丑时,那猛地将房门推开,作势便要冲进去抓奸的祁煜与谢琅却顿住了…… 他们好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尽管被眼前这幕惊的不轻,也努力绷住了还算镇定的表情。 几乎是在对视的刹那,他们便同时做出了将门关上,尽可能将此事敷衍过去的决定。 他们都想好了,只要他们说里面的人不是祁霄,再适时的表露出不屑,这些人应该便会失去窥探的兴趣了…… 毕竟让他们不屑的丑事,多半也没什么围观的价值。 于是俩人中的祁煜立刻不屑道: “诸位,看样子是咱们弄错了,里面之人并非驸马啊……” 说到这里,他立刻便给了那带路家仆一记眼刀,声中含怒道: “来人,还不将这污蔑驸马,惹怒公主,还戏耍了一众宾客的小人带下去!” 什么? 怎么就要把这家仆带下去了? 转折来的太快,院外看戏的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倒是那奉命办事,只知道听到里面的动静就冲出去喊人,根本不清楚里面出了什么事儿的家仆秒懂,立刻惶然磕头道: “小的,小的没有说谎啊,那,那初桃姑娘和驸马就是进了这件屋啊……” 祁煜:“?” 显然,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恶仆,这厮还以为祁煜在暗示他跟自己唱双簧呢。 好在他并非一个人在战斗,一旁的谢琅立马便接话道: “满口胡言!驸马与公主感情甚笃,岂是你个恶仆可以肆意诋毁的!” 众人:“?” 小公爷,您要是被绑架了,您就眨眨啊? 眼看那恶仆还要出言造势,祁煜终于是忍不住给自家亲信使眼色,让人把他拖走了。 本以为这样便能松口气,将这件事暂时揭过了,却不想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凤曦忽然明悟,看他们的眼神都柔和了。 祁煜:“?” 谢琅:“?” 不知为何,他们忽然有种汗毛倒竖,必须冲上去把凤曦嘴捂住的感觉。 可他们捂不了,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凤曦感动道: “别藏了,本宫知道你们是为了本宫好,不想让本宫当众难堪……” 闻言,祁煜与谢琅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我们没有!” 凤曦真挚: “你们有。” “我们真没有!” 眼见两人急了,凤曦终于歪头道: “哦,真没有啊?” “真没有!” 两人疯狂点头,一副里面人要是祁霄他们就倒立洗头,绝不可能有半分包庇纵容的意思。 对此凤曦非常满意,立刻笑容灿烂道: “不是驸马就行,这样本宫围观起来就没有半点心里负担了!” 023 嗯,没错,本公主最懂公平了~ 被在场所有人注视着,祁肃与谢濂面如锅底,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人生在世,不过面子二字,何况还是他们这种身居高位的人? 然而事已至此,他俩若还遮遮掩掩的,只会更落了下乘。 于是两人立刻清了清嗓子,轻描淡写道: “今日本侯与谢大人饮酒颇多,难免不胜酒力……哎,也是让各位看了笑话了。” “都怪你们一个劲儿进酒,要不然本大人和侯爷怎会如此!罚酒,你们今日都得给本大人罚酒!” 见两人努力的打着哈哈,其他人纵使想笑,眼下也是不敢笑的。 而且大家都是聪明人,这后宅阴私不说全懂,也是知道个大半儿的。 因此从驸马疑似在后院寻欢,到靖远侯与谢大人跟戏子胡来,里面说没点儿故事他们是绝对不信的。 可人家都打哈哈了,你能不顺坡下驴么? “侯爷和谢大人这酒量还是差了些,得练,得好好练!” “走走走,咱们接着喝去!这多喝喝以后就不会醉了。” “可不是嘛,小事,都是小事,人老太君难得生辰,咱们可不能在这事儿上浪费时间了。” …… 眼见一众宾客插科打诨,作势要帮祁肃与谢濂将此事揭过,站在凤曦身边的祁霄不禁冷笑。 这就是盛京,大昭权利的中心,世家如林,门第当先,位高者一呼百应,位低者贱如蝼蚁的盛京。 如果今日折在里面的是他,他们还会帮忙遮掩么? 不,他们只会肆意嘲笑,巴不得脱他一层皮,想方设法要他一条命。 好在他本也没想在府里得到什么,能让祁肃与谢濂丢这么大脸,短时间内在盛京城里抬不起头就行了。 至于其他,他还有的是时间…… 然后他就听身边的凤曦道: “既是酒后污人清白,那你俩总是要负责的吧?这样,本公主人美心善,今儿个就破格帮你们做个见证。说说吧,这美人谁要啊?” 谢濂:“?” 祁肃:“?” 这事儿难道不是他们默认丢了脸,然后敷衍敷衍就该完了么? 他们都没继续找祁霄这个明显有问题的人麻烦,她怎么还敢咬着不放呢? 见两人都不开口,凤曦立马看向那初桃,丝毫没有自己在找麻烦的自觉道: “没关系,这酒后玷污女子,即便对方非良家子,按大昭律也是可以报官的。你也别哭,本宫这就带你去京兆府做主!” 说着,一旁便有公主府的护卫上前,作势要将初桃带走。 而刚遭了老罪,自知自己今日办事不牢,很可能要被灭口的初桃,瞬间便在凤曦身上看到了希望。 草包公主好啊,要不是个草包,怎么可能帮她呢? 见初桃果真要去拉那两个护卫的手,祁肃与谢濂也终于慌了。 这面子丢了可以再挣,初桃送去京兆府可就麻烦了。 别看他们一个是靖远侯,一个是大理寺卿,事实上前者的爵位全靠捡漏,后者则是看着老子和姐姐的面子。 一旦京兆府在凤曦胡闹下下重手,初桃再把他们的计划一招,他们两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凤曦是个傻的,可朝中御史和他们那些政敌可不是…… 所以不管怎么样,这初桃还得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眼见祁肃与谢濂动摇,明显有松口的意思,那先坐不住的却不是凤曦,而是双眼赤红的苏瑜。 “不行,老爷,我不同意!” 她苏瑜自认是个治家有道的,加之娘家也说得上话,所以府中两个姨娘都是她提前相看,确定翻不起什么浪来才迎进府的。 事实证明她眼光不错,这些年三房除了添上两个庶女外,就没别的烦心事儿了。 可那初桃一看就是个狐媚子,绝不能弄进府里! 见苏瑜不管不顾的大叫,谢濂与谢琅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可谢琅知道这里面也有他的利益,自是不会开口劝慰的。 而在苏瑜着急表态之后,气得不行的祁老太君也叫道: “不可,侯府家风清正,此等货色怎能入我侯府家门!” 自她那儿媳病故之后,她儿子为了效仿二房博得名声便未再娶,更未纳妾,府中一切也都是她在把持着。 如今二房未除家道未稳,怎可添这等货色入府中糟心? “对,这样的我们家不要!” 祁淼也恶狠狠瞪着初桃,一步都不打算让。 哦? 都不想要啊? 凤曦歪头想了想,公平公正道: “那这样,咱们抓阄吧。” 就似默认了他们不会去京兆府一般,凤曦立刻命人拿了两根竹签,自若的攥在手里道: “来抽吧,谁短谁中招。” 祁肃与谢濂无言,却也知躲不过这一遭,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凤曦面前。 他们正纠结着谁先抽,先抽又抽哪一根儿呢,却见凤曦忽然收手道: “等会儿,本宫问问驸马意见先。” 说罢便直接看向身边的祁霄,一脸智慧道: “说吧,你想让谁中招,本宫疼你,帮你作弊!” 祁霄:“?” 谢濂:“?” 祁肃:“?” 众人:“?” 不是,您想作弊都不知道掩饰的吗? 眼见祁霄要开口,觉得自己在劫难逃的祁肃立马出手,意图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只要他抽的够快,就还有一线生机。 然后他抽到了一根儿短的不能再短的…… 而谢濂几乎是在他抽出来的一瞬间,立刻就抽走了另一根长的。 祁肃:“……” 眼见自家老母、儿子、女儿面色难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方才是本侯鲁莽了,不知公主能否再给本侯一次机会?” 凤曦点点头,表示很相信他俩交情的道: “好啊,不就是签嘛,你俩互换都成的啊。本宫只看结果,不在乎过程的。” 闻言,祁肃立刻抬眼看向了谢濂手里的长签,脑子里满是对方对自己的教唆。 而谢濂这个头上还压着个爹,外家又得力,妻子儿子还明显不赞同的人,又怎么可能理他呢? 一时间,刚才还和和美美一桌欢的两家人,顿时因为一个小妾红了眼。 倒是挑起一切的凤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十分搞事的提议道: “不换也成,这中签的再挑个妾送给没中的不就行了?这样一人一个,多公平啊!” 祁肃:“?” 谢濂:“?” 众人:“?” 嗯,很好,你是懂公平的。 024 本宫觉得你们说的很好,但是…… 祁霄有些诧异的看着凤曦,平时因眼尾微微上挑,瞳色偏浅而带来的锋利冷漠,都在此刻软化了不少。 不为别的,只为某公主实在是太会出点子了…… 而更绝的是,这点子看似搞笑,却又意外的公平实用。 且在公平实用的基础上,还同时恶心了两家人。 当然,这样的恶心并非不可避免,只要有一方愿意吃亏,和解也是很好和解的。 可偏偏这两家人都不愿吃亏,那已经中招的祁肃更是当场同意,然后眼含警告的看向了谢濂。 而谢濂终归是同伙,也不想彻底跟祁肃撕破脸,只能咬牙点了点头。 这新的妾,总比面前这个好吧? 见两人达成共识,凤曦的笑容也更灿烂了: “都说帮人帮到底,这件事本宫会遣人去京兆府备案的。初桃姑娘命苦,以后可要好好生活呀。” 兴风作浪这种小老婆必备技巧,你应该很行的吧? 将一切处理妥当,众人也不便在侯府后院多留了。 至于吃了闷亏的谢濂一家,竟是连饭都不吃便要走了。 只是走前还是被祁煜叫住,塞了个他特意挑来备用的,漂亮又精明的瘦马丫头。 这波要死一起死的操作,凤曦给满分。 送走谢家四人,祁家人也没了招待其他宾客的兴致,人家到也懂事,很快便陆陆续续的起身告辞了。 也就在这时,祁煜拍着祁霄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道: “让凤曦先走,你留下,若是不听话,白伊母子以后在府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说罢,祁煜还狠狠撞了祁霄肩膀一下,然后才嚣张的送客去了。 很显然,他们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今日的计划出了岔子。 而宴上能借此反坑他们一手的,除了熟悉祁府的祁霄还能有谁? 今日他祁霄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休想安安稳稳的走出这侯府。 抬手抚了抚袖中的密信,本就不打算再隐忍的祁霄冷了眸色,只把祁煜的话当放屁。 因为他在动手对付祁肃二人时,就已经下了让人在宴后入府,秘密带走白伊和祁灼的命令。 可以说,在他决定杀了凤曦,控制整个公主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拥有了反抗的资本。 只要他想…… “公主,您和小叔一会儿也要走了么?什么时候再来府上看小灼啊。” 已通过花生和儿歌跟凤曦混熟了的祁灼,正不怕死的看着凤曦。 虽说公主对他不如谢姨亲切,可公主帮他和娘说话啊,而且怼人超凶的! “小灼,不得对公主无理!” 抬手拉住自家儿子,白伊有些歉意的看了凤曦一眼。 她不是得寸进尺的人,今日凤曦已经帮了她们母子很多了…… 倒是一旁心情极差,还一向看不惯白伊的祁淼冷笑道: “人公主忙着呢,连你小叔都不想瞧,何况是你?” 而且她哥都去警告过祁霄了,一向识相的祁霄怕是马上就要求凤曦离开了。 等凤曦这大麻烦一走,这府里有他们三个受的! 倒是被祁淼疯狂抢话的凤曦揉了揉眼睛,难得赞成祁淼道: “就是,没大没小的,本宫是你的长辈,本宫这么懒,你们去公主府后肯定是你来梧桐院看本宫啊!” 祁淼:“?” 白伊:“?” 众人:“?” 公主,您知道您在说什么么? 这一刻,连在凤曦面前最能保持淡定的祁霄都忍不住道: “凤曦,你的意思是要……” 凤曦点头,主打的就是个实诚道: “本宫都说疼你了,做做样子的事儿,不用谢,小问题,” 绝不承认自己刚才有浅浅感动一下的祁霄:“……” 站在旁边恨不得捂住自家公主那张嘴,好求个美名的天禧:“……” 安安静静坐在一边,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好的当事人白伊:“……” 唯有她那傻儿子祁灼眨了眨眼,只抓住了他想抓住的重点道: “哇哦!所以我和娘能跟公主和小叔去公主府了么!” 凤曦颇为赞赏的在孩子头上呼噜了一下,转头对祁霄道: “你侄子真聪明!” 祁霄:“……” 我特么…… 而在凤曦若无其事的与祁霄谈起此事的同时,那坐在对面的祁家人脸都绿了。 他们没听错吧? 凤曦居然要带走白伊母子? 且是为了做样子? 她是不是有病? 这一年多来他们一直将这孤儿寡母扣在府里,可不是为了给凤曦用来做样子的! “公主,您既都说自己是为了做样子,并非真想如此,那您不如赏白伊和小灼些东西,让他们继续在府里过日子。咱们侯府虽比不上您那公主府,可两双筷子还是添得起的。” 祁肃觉得自己此话说的还算中肯,又特意看着白伊母子补充道: “再说了,母亲和小女性情温和,是最适合与她们母子作伴儿的。本侯觉得,她们应该也是愿意留在府里的。” 凤曦不过一时兴起,他都这么说了,她总该松口了吧? “此话当真?” 见凤曦果真开口,祁老太君赶忙点头: “当真,这一年多来白伊和小灼都是老身照看的,就算有差池,那也是恶仆蠢钝轻慢了主子。” 论做样子,祁老太君觉得他们已经帮凤曦做了十成十,这话就是传出去,外人怕也挑不出错来。 这不,人小孩儿都被她气红了眼,想要张口反驳了。 奈何人小力轻,直接就被自家娘捂住了嘴巴,只能恶狠狠的盯着祁老太君。 倒是凤曦在听完他们的话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本宫觉得你们说得很好。所以什么时候给本宫套辆马车,再派几个人去帮着收拾东西啊?本宫累了,赶着回府呢。” 祁肃:“?” 祁老太君:“?” “公主,您既觉得我们说的很好,为何还要……” 祁肃不解,凤曦诧异: “本宫都给你颗糖枣了,再打你一棒子怎么了?” 祁家人哑然,却还是争辩道: “公主,祁灼是祁家血脉,理应留在我们侯府。让他跟着一个赘婿去公主府,怕是不合适吧?” 白伊可以不要,但祁灼这张底牌,他们说什么也要留住! 然后就听凤曦道: “本宫不听,反驳本宫的都是狗叫!” 祁肃:“?” 025 本宫有钱,又不是养不起! 目光淡然的看着祁肃等人,凤曦觉得这件事听她的就好,根本不需要商量。 见她态度如此强硬,祁肃与祁老太君也只能向白伊母子施压,阴阳怪气的说些公主府怕还不如他们侯府的话。 然而别说白伊了,就连祁灼这个孩子都忍不住对他们翻白眼儿,想骂他们是说谎精了。 于是等祁煜送客归来,摩拳擦掌的准备收拾祁霄三人时,看到的就是天禧带着人忙前忙后,正热火朝天的往府外搬东西呢。 “爹,这是做什么?他们要去哪儿?” 面对自家儿子的询问,祁肃甩袖不答,祁老太君则用拐杖狠狠杵地,恨不得在白伊身上杵个血窟窿出来。 而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随凤曦和祁霄走上马车,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的白伊母子。 “爹,您难道忘了今日是谁害您丢脸的了么?您怎么能把他们放走?没了他们,咱们以后要怎么拿捏住祁霄?” 眼见公主府的车队离去,祁煜刚才有多嚣张,眼下就有多憋屈。 他从小就跟二房的同辈比,可大哥祁深他比不过,二哥祁鸿他也打不赢,唯有比他小些的祁三祁霄,他还能比上一比。 以前他们二房是主家,祁霄地位压他一头他也认了,可如今呢? 一个废物,一个当了赘婿的废物凭什么翻身? 他们明知今日是这废物搞事,凭什么不从他身上扒下一块肉来? 看着自家儿子咬牙切齿的模样,祁肃心里就能爽快了么? 不,他只会更气更恨。 可他知道白伊母子毕竟是前世子祁深的家人,他们跟祁霄才是真正的亲戚。只要凤曦和祁霄开口,这事儿他们闹到哪儿都没用。 “呵,霄儿大了,这翅膀也硬了啊。” 祁肃叹了口气,旋即又低低的笑了笑道: “他若跟前两年一样好好当个废物,每日任凤曦那个草包磋磨,再过两年,大概也就不会有人记得他了。可他倒好,不仅自己不安分,还带坏了那个草包公主。” “爹,您的意思是……” 祁煜眼睛一亮,祁肃的笑容也更明显了一些。 “这好好的两条狗都开始不服管了,那位爷怕也要坐不住了。” 另一边,凤曦一行人很快回了公主府。 有天禧这个大管家提前知会,府门外早就有不少杂役站着,就等帮主子们卸东西进屋了。 白伊母子在靖远侯府的生活虽朴素,却也呆了好几年,所以东西不算多也不算少,刚好装了两辆车。 而原主这公主府是她皇后娘生她时,她那皇帝爹就定下的。 要不说是大昭小凤凰呢? 凤曦曾按原主的记忆测算过,这面积起码是靖远侯府的两倍,也就比百年底蕴的国公府小些罢了。 所以凤曦大手一挥,直接让祁霄带着白伊母子挑院子去了。 “空着也是空着,你们喜欢哪个就住哪个吧。” 说罢,凤曦根本不管祁霄同不同意,抬腿就带着天禧跑了。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多处理一分钟的事情,都是对她古代养老生活的不尊重。 倒是天禧趁着回梧桐苑这段路,有些好奇的凑到她身边道: “公主,您以前不是最讨厌他们了么?为何这次……” 这宫里出来的人最会察言观色,这是他们的优点,同时也是他们的弊端。 就比如现在,天禧就是在努力试探他们公主对白伊母子的态度。 而这个态度,也将决定两人日后在公主府的生活。 虽说结合自家公主这几日的表现,天禧早就做好了对方可能会胡言乱语的准备,却也没料到凤曦会直接反问道: “本宫很穷么?” “啊?” 天禧哽住,却还是认认真真的答道: “公主您自是不穷的……” 他们公主作为皇家这一辈中唯一一个有封地的人,光是封地每年的税收和宫里的赏赐,就够她挥霍的了。 真要论起来,一众皇子公主中能与她媲美的怕也只有太子凤璟了。 “那不就得了?” 凤曦打了个哈切,睡眼惺忪道: “本宫又不是养不起。” 天禧:“……” 好的,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眼见自家公主又要入屋爬床了,天禧赶忙跟她提起了另一件事。 “掌事姑姑?” 凤曦努力的想了想,嗯,没想起来…… “就是茯苓,您屋里原本的那个掌事的,之前您命人拖下去试刑的那个……” “哦,然后呢?” 见凤曦似乎有些印象了,天禧这才乘胜追击道: “奴才虽是太监,却到底不如侍女跟着您方便。所以奴才早几日就跟内务府传了信儿,让他们这几日送些个得力的来给您挑挑。就在方才,下面人说内务府回信儿了,明日就会把人给您送来。” 凤曦是公主,身边伺候的侍女嬷嬷也大都是宫里送来的。 之前的人都是原皇后宫里的,要的就是个知根知底儿。 而今茯苓被凤曦试刑了,其他人里又没个得用的,这一众侍女嬷嬷一直无头苍蝇似的也不是个事儿嘛。 “这样啊,那他们动作到还挺快。” 点点头,凤曦凤眸微挑,难得很平静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此天禧自是狠狠松了口气,然后愉快的跪安了。 等凤曦一觉醒来,下面已传来了白伊母子选择了柳絮院,已在院中安顿好了的消息。 得了凤曦“我又不是养不起”的明示,天禧办起事来也雷厉风行。 仅仅一个下午,无论是侍女伴读还是粗使杂役,都给柳絮院配了一套去。 而且因为自家公主老夸祁小少爷“聪明”,天禧还特地给孩子请了个教书先生回来,就怕对方以后太过“聪明”。 总之那待遇,不知比在府里混了快两年,以前睡柴房,现在好歹能睡个厢房的驸马爷好多少。 原本府里下人见住进来的是驸马的亲戚,心里还生了不少轻慢的想法,如今见大管事天禧如此悉心,一个个顿时就老实了。 而就在当天夜里,一名刚入柳絮院伺候的侍女也悄然出府,将一张写着公主府内所有情况的字条递了出去。 026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主子,咱们真不将世子妃和小少爷送走么?这府里看上去虽比侯府好,可也只是看上去罢了……” 梧桐苑厢房内,秦追一想到他刚才在府外发现的事情,就觉得背脊生寒。 虽说他们早就知道公主府里鱼龙混杂,多的是打探消息的,可今日一看,对方未免也盯得太紧了些。 这柳絮院才刚立起来呢,探子就已经进去了。 “不必。” 祁霄摇了摇头,本就生的昳丽冷漠的眉眼,在此刻又添了一抹锋利。 “你我都在府中,府里最大的变数无非就是凤曦,再危险又能危险到哪里去?倒是去了外面,免不了要被人为难膈应。” 他今日狠坑了祁肃与谢濂一把,这两人就算当时没回过味儿来,此刻也必然有了些想法。 如今白伊母子是他和凤曦名正言顺接出来的,自然不能让他们突然消失。 可若搬出公主府另立门户的话,他们家那些藏在暗处的仇人和祁家那些恶毒亲戚又必会出手。 他可以用自己当饵,再痛再恨也能忍,可白伊和小灼是他大哥唯一的念想,他说什么也要护住。 “你别看公主府乱,只要有凤曦这尊佛镇着,那些蛇鼠也就只敢在阴影底下窜。而这阴影里的事,我们对付起来还不简单么?” 听了祁霄这话,秦追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这倒是,虽说他们是上个月才开始渗透公主府的,可如今这府里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怕是比凤曦本人还要清楚。 就比如今儿个出去通风报信的那个…… “宫里的?” 修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祁霄在杯中扬起一圈圈涟漪时勾起薄唇,笃定道: “我本以为有些人只想毁了我,可如今看来,凤曦与我非但不是敌人,还极可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 与此同时的梧桐苑主屋,凤一根藤上的蚂蚱曦正无语的看着床顶,极不情愿的接受了自己明天还得活着的事实。 烦了。 不杀我是吧? 那咱一起糟心算了! 清晨如期而至,内务府总管李长德带着一行十二名精心挑选的侍女,浩浩荡荡的出了宫门。 要说这昭明公主也是好命,皇后嫡出,国公府后盾,就连皇上、方贵妃和太子殿下也对她疼爱有加。 别人若跟她似得折腾,怕是早被送出去和亲,或是随便找个地方官远远发配了。 她呢? 不仅留在了盛京,过的还十分惬意潇洒。 可再潇洒又如何? 还不是个草包东西,不过几年就把自己在京中的助力和名誉败的干干净净。 连累着贵妃娘娘不知给她扫了多少次尾,皇上都快对娘娘有意见了。 “云烟云月,你俩可都是娘娘亲自在宫里挑选的,往后十有八九是要跟在公主身边伺候的。别的不说,且好好替娘娘规范规范那位的行径吧。” 临下马车,李长德状似随意的对身后两名美貌侍女道。 两人闻言,立刻恭敬的道了声儿“是”。 不就是个被她们娘娘驯服多年的草包公主么? 听说最近是疯了点儿,连茯苓都杀了。 可她们都比茯苓聪慧,要拿捏她还不简单么? 可让李长德和这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以为很轻松就能入院拿赏的差事,却在第一步就被卡住了。 “不见,本公主还没醒呢。” 梧桐苑院内,李长德等人一脸茫然,主动通传的天禧更是尴尬的不行。 您没醒,您没醒是鬼替您回的话么? 眼见天禧这老实人真要带他们出院子,让他们一直等到凤曦起来再说,那带头的李长德哪儿能乐意。 身为内务府大总管,他在皇上和娘娘们面前一向是得脸的,若非得了方贵妃娘娘的令,又想着来公主府送人能得大比赏钱,他才不会来呢。 让他等? 这昭明公主未免也太不懂事了吧? 真当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尾巴翘上天的小凤凰呢? 想到这里,李长德当时就尖着嗓子道: “公主,咱们内务府是为天家效力的,每日本就事务繁多不说,还要时刻紧张着上面的新令。这若是在外面耽误的长了,上面有事找不着人怕是要……” 李长德觉得自己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这昭明公主也该懂点事儿了吧? 结果…… “好家伙,这年头那么大个内务府都长腿长嘴,可以出来乱晃了啊!” 李长德:“?” 听到自家公主又又又语出惊人,恨不得当场捂脸的天禧:“……” 强行忍住心口的郁气,李长德只能好声好气的解释道: “公主,奴才不是内务府,是内务府总管李长德,特来给您送掌事姑姑的。” “好的内务府,本宫知道了内务府。” 李长德:“……” 这一刻,李长德觉得还好他也是从小太监摸爬滚打至今,在宫里不知受过多少气的,不然怕是真忍不住这一茬儿。 “公主,您还是早些出来挑挑人吧,您挑了奴才也好回宫向贵妃娘娘复命不是?” 李长德本不想把方贵妃搬出来,在他进府以前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能把凤曦压的死死的。 毕竟这位是真的蠢。 从小蠢到大,欺软怕硬颐指气使,皇上看了都糟心的那种。 可现在他觉得,这位的蠢简直比凶还要气人。 “人是贵妃让你送来的?” 听他提起方贵妃,屋内少女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闻言的李长德自是立刻挺起身板儿,语气谄媚道: “可不是嘛,贵妃娘娘一听是您府里要人,二话不说就让奴才去挑了。其中有好几个得力的,还是娘娘她亲自选的呢。” 昭月皇后崩后,太子生母方贵妃便代掌凤印,一众皇嗣自然也要她多多照拂。 其中昭明这个没了娘的,自然要被特殊关照一些。 而方贵妃对这位是极好的,只要是这位提出的要求,基本都是会得到满足的。 以至于这位跟方贵妃和太子,还有太子胞妹三公主的关系,可比跟皇上还要亲呢。 这也是他将方贵妃搬出来,意图早点脱身的原因。 而眼下这些好话也不止是说给凤曦听的,还是说给那云烟云月,好让她们以后在娘娘面前帮他美言的。 果然,闻言的凤曦很快便开了口,语音带笑道: “可怎么办呢?驸马说贵妃挑的肯定都不是好人,该拖出去砍了呢~” 安静待在厢房里听墙角的祁霄:“?” 027 发疯公主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主屋榻上,凤曦一边摆弄着空间里刚摘下来的大苹果,一边睁着眼睛说着瞎话。 她好好一个该死的恶毒公主,祁霄非不杀,非留着,干嘛啊?缺个恶毒媳妇一起过年啊? 既然他非留着她,那她可就真的放飞自我不管不顾了哦~ “公主,您,您这是什么话啊?贵妃娘娘待你就没有不好的,这人自然也是精心着挑的。倒是驸马用心险恶,这明显就是在挑拨离间啊!” 外面的李长德一听此言,几乎是想也没想的站在了方贵妃那边。 要不是碍于凤曦现在对祁霄的态度,他估计都要破口大骂,说这祁霄是狐媚惑主了…… “哦?” 凤曦啃了一口又甜又脆的大苹果,暗道这破书里当公主吧,有时候还没她末世囤货逃荒吃的好呢。 慢慢将苹果咽下去,她这才又道: “可是驸马说贵妃待本宫的好都是假的,只有他才是真的。” 被震惊到的李长德:“?” 已经开始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有这回事么的天禧:“?” 看着秦追惊异又崇敬的眼神,仿佛他真的已经站起来了的祁霄:“?” “这,这怎么能……” 李长德语塞,这,这是他个太监能听能调停的么? 可他毕竟是贵妃娘娘一手扶持上总管之位的,自然也是娘娘的人,这就是硬着头皮也得调停不是? “公主啊,前些年您还住在宫里的时候,过年不都是跟贵妃娘娘、太子殿下还有三公主一起过的么?皇上日理万机,这些年您出事娘娘可没少帮您求情啊……” 一咬牙,他又道: “您忘了么?前些日子您因驸马之事被召入宫,还是娘娘拦着皇上才没打您的板子呢。要不然以皇上那脾气,您还不知……” 听李长德这么一说,凤曦倒也想起来了。 原主跟方贵妃一家子的确处的不错,原主小时候不说是这方贵妃一手带起来的,那也至少是半手。 比如什么都惯着,直把原主惯的不读书不学艺,一把年纪了脑子没有,力气和手段也不太行。 而这脑子不好,胆子不小的好处,大概就是四处惹事害人,然后被社会毒打,专门丢皇家的脸,再被自家皇帝爹狠狠的骂。 据说就前些日子那事儿,差点没把她本就身体不好的皇帝爹给气厥过去。 当然,厥是肯定没厥的,就是本来要打原主的板子,硬是被这位方贵妃给拦下了。 原主当时还抱着方贵妃的手一通大哭,跟抱住了自家亲妈似的。 而这“亲妈”呢?反手就温柔的抹掉了她脸上的泪,说起了皇帝有多看重祁霄,要不然也不会想打她。 然后原主这木鱼脑袋就更气了…… 更气的结果就是回来又把祁霄收拾了一顿,放雪地里跪着了。 然后按照原著所写,原主当晚就被嘎了。 嗯,大概这就是这位温柔贵妃对原主好的方式吧。 回忆到此结束,凤曦又啃了口苹果道: “那你回去告诉贵妃娘娘以后别再替本宫求情了,让父皇砍了本宫吧。” 想了想当街斩首人多眼杂,不太好跑,她又道: “算了,砍头死的太难看了,你跟父皇说说,本宫想申请用毒酒呢。” 李长德:“……” 听到这里,别说他了,连他身后跪的一众宫女都开始汗如雨下了。 公主这哪儿还是傻啊? 分明是疯了吧…… 他要是敢去跟皇上说这话,皇上非砍了他的脑袋不可。 不行,这天不能再聊下去了…… “公主,这些话您,您还是自己跟皇上和娘娘说吧。奴,奴才人微言轻,只是个小太监而已……” “啊?你不是个总管么?” 凤曦将果核丢掉,用手帕细细的擦拭手指道。 “您说笑了,在,在您面前奴才不过是只蝼蚁罢了……” 这大冬天的,李长德却觉得自己衣裳都快打湿了。 而凤曦呢? 她居然就这样不说话了。 “主子,公主她这是真的疯啊……” 与此同时,听了半天墙角的秦追终于逮住了机会,小声赞叹道。 不得不说,他觉得这恶毒公主疯的简直不要太精彩。 这李长德他知道,内务府总管,如今宫里的几个大太监之一。 以往他们主子被恩召入宫,陪着皇上说话的时候,遇到人家人家可是连个正眼儿都不会给的。 如今呢? 跪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跟筛糠似的~ “秦追,你觉得她还是公主么?” 望着屋外战战兢兢的众人,祁霄狭长的桃花眼微眯,语气说不出的沉凝。 “啊?” 秦追挠了挠头,不明所以道: “是吧,公主不是公主还能是什么?疯了的公主也是公主嘛。” 似是觉得自己在说废话,他又补充道: “许是这亏吃多了,脸丢尽了,人也跟着变了吧。” 反正在他看来,恶毒公主这样是好事啊。 “是么?” 闻言的祁霄不置可否。 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十分荒诞,可他就是觉得眼前的凤曦,好像已经不是凤曦了。 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样了…… 李长德等人就这样在外面跪了小半个时辰,就在他们怀疑凤曦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时,凤曦才慢悠悠道: “人留下,内务府可以走了。” 李长德:“……” 虽然他真的很想告诉公主,他特么的不叫内务府。 但昭明公主大概是疯了,他得罪不起,他还是赶紧回去给贵妃娘娘报个信儿吧。 眼见李长德灰溜溜的出府,将十二名侍女留在原地,天禧这才向凤曦请示道: “公主,这些人您还要挑么?” 就自家公主刚刚那个态度,他是真有些吃不准了。 好在凤曦没像晾着李长德似的晾他,很快便道: “卖了吧,说好疼驸马的,卖的银子给他买糖吃吧。” 快要听不下去了的祁霄:“?” 买糖吃? 她当他是祁灼么? 闻言的天禧也是嘴角狂抽,好不容易才调整好语气道: “公主,这些人里有几个毕竟是贵妃娘娘亲自挑给您的,这样卖了怕是不合适吧……” 这别的不说,麻烦肯定是会有的。 而他这番提点到凤曦脑子里一拐: “也对,你去把内务府抓起来问问,其他人正常发卖,贵妃挑的卖青楼去,贵些,应该可以给驸马多加两个鸡腿儿呢。” 祁霄:“……” 我谢谢您。 028 共同富贵,为了香喷喷的大鸡腿? 天禧对自家公主的决定十分担忧,尤其是在看见云烟云月,这两个在贵妃身边见过一面的丫头时…… 而那好不容易逃出公主府,刚踏上马车就被天禧抓回来的李长德,更是眼睛都给听直了。 他原以为昭明公主顶多说话颠三倒四,让人摸不着头脑,做事还是会动脑子的。 可如今看来,对方疯的还挺彻底啊…… 赶忙将人一一指出,他连天禧给的赏钱都没敢要,深怕再晚一会儿昭明会连他一起拉出去卖了。 再次送别李长德,天禧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因此等凤曦起来吃午饭时,十二个宫女已分两批卖出,其中卖去青楼那批人都已经领走了。 据天禧说,那红香阁的鸨子笑的哦,从他们的人进门到离开就没停下过。 期间那云烟云月还闹过,说她们是方贵妃的人,这鸨子要是动了她们,贵妃娘娘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您猜那鸨子怎么说?” 天禧本就是太监,刻意尖起嗓子时瞬间就拿捏了鸨儿的味道: “贵妃娘娘的人?你们怎么不说自己是王母娘娘的人呢?你们这样不服管的小丫头片子,老娘见的多了去了!老实点!” 用天禧的话来说,本来还可以修养两日,听鸨儿给她们讲讲阁里的规矩。 如今倒好,直接就被拖下去接客了…… 倒是祁霄无语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鸡腿,完全没想到凤曦会来真的。 “你明知她们是贵妃的人,还将她们送到青楼去,你就不怕贵妃因此落了面子,想方设法报复你么?” “不怕啊,贵妃娘娘不是最疼爱本宫,本宫要什么她都给,还经常帮本宫向父皇求情么?” 凤曦瞧着面前的大鱼大肉,食之无味的放下筷子道: “本宫不过发卖了几个人而已,本宫知道什么呢?还不都是驸马教的,对吧?” 祁霄嗤笑一声,凌厉冷感的五官都在这声笑里,带了股子坏劲儿: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拉我下水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女人看着傻,实际上却未必是个傻的。 “什么叫拉你下水?” 凤曦单手托着腮,用筷子指了指他的碗道: “明明是共同富贵,为了香喷喷的大鸡腿。” 几乎是在凤曦和祁霄展开这个话题时,天禧就十分自觉的带着所有人退出去了。 “那我要是说我不想吃这鸡腿呢?” 祁霄压低声音,目光冷冷的望着凤曦。 从进入这个屋子开始,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观察对方,深怕放过了一丝一毫的细节。 然后他便听凤曦道: “那你杀了本宫吧,本宫的遗产都给你,应该够买不少大鸡腿了。” 看着凤曦真挚的有些灼热的眼神,祁霄有一瞬间很想收回自己方才觉得她不傻的话。 见过以势压人,用钱诱人的,他还真没见过以死相逼的…… 关键是这个以死逼他的人对他还一点都不重要…… 见祁霄似有一丝犹豫,凤曦又认认真真的劝道: “公主嘛,找个身型差不多的,伪装伪装,你要的不就都有了?杀掉就是赚到,早杀还能早享受呢。” 祁霄:“……” 深吸了一口气,祁霄觉得自己不能再被凤曦带偏了,直言道: “我身困盛京,你也受制于人,你若是想跟我合作,我们也不是不能聊聊。” 若是放在以前,他绝不会跟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可是现在…… “合作?为什么要合作?” 凤曦疑惑,旋即实诚道: “本宫只负责我行我素,合作什么的你还是找别人吧。” 祁霄:“?” 所以刚刚是谁说的共同富贵? 不可置信的看了祁霄一眼,凤曦终是恨铁不成钢道: “是饭不好吃还是床不好躺?本宫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居然都能让你觉得有指望?” 这一刻,祁霄已经被凤曦问的不想说话了。 但他还是坚持道: “那你今天为什么拖我下水?” 凤曦微笑: “因为府里没别人可以拖啊。” 祁霄:“……” 见祁霄不说话了,凤曦也懒得跟他搭话。 养老嘛,自己顺心就好。 一顿饭在默默无声中吃完,眼看凤曦要起身进屋,继续跟前几日一样在屋里睡大觉,祁霄终于忍不住问道: “凤曦,你真的是凤曦么?” 凤曦微笑歪头: “为什么不是呢?” 你觉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咯~ 午后的储秀宫一派寂然,贵妃方莺一袭雅青宫裙,玉手轻托茶盏道: “所以,凤曦真让人将送去的宫人全都发卖了?” 闻言,那派人出去查探的掌事公公王全赶忙道: “是卖了……” 见王全语气局促,方贵妃立马横了他一眼道:“有话就说!” “回娘娘的话,跟李长德说的一样,咱们派去的人都被卖到青楼里去了……” 王全低着头,背脊也有些发凉。 那云烟云月虽不是他们娘娘的心腹,却也被娘娘带在身边调教了好些日子。 原本是要送到别的宫里,为娘娘瞧着各宫主子的。 谁知在公主府当差的茯苓忽然没了,其他人短时间又混不到凤曦身边,偏偏凤曦最近还忽然转性,开始宠上她那废物赘婿了…… 如此种种,他们不得不挑些得力的前去盯着。 谁知这消息没探到,倒是便宜那小小青楼了…… 而这入了青楼的宫女,他们娘娘自然也不会再要了。 “前些日子她莫名其妙杀了茯苓,后又大闹谢家,昨日更将祁家的孤儿寡母接去了府里……呵,本宫还道她是一时叛逆,如今看来怕是得了失心疯了。” 方贵妃笑容渐冷,再想想李长德回来时支支吾吾的,说凤曦说让她别劝皇上了,让皇上杀了她的话,顿时对王全和掌事姑姑映红道: “摆驾养心殿,这么大的事儿,本宫怎么能瞒着皇上呢?” 说不得这次的事儿,真能让那两个讨人厌的家伙消失呢? 次日清晨,凤曦是被一个叫赵喜的老公公吵醒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后面说什么她特么不记得了,大概是她那病弱的皇帝老爹突发奇想,赏了她一大堆补品,还要拖她进宫训话吧。 凤曦想了想道: “本宫如果说自己身体不适,这宫能让驸马帮本宫进么?” 祁霄:“……” 他想骂人了,真的。 029 气得想挠墙的西伯利亚大猫猫! 驶向皇城的马车上,祁霄安静凝视着凤曦。 明眸皓齿,雪肤莹润,眨巴着一双眼睛瞧人时,像极了一只白绒绒雪生生的小狐狸。 凤曦长得好,祁霄一直是知道的。 可以前的凤曦就算同样顶着这张惑人的脸,情态和精气神儿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明明都是任性妄为,眼前这个除了下手狠毒外甚至比前者更加出格,在他问她是不是凤曦时,她都敢模棱两可的回答他。 然而他已经仔仔细细的观察过对方,尤其是对方那张脸,以及他以前所注意到的凤曦身上所有的细节。 尽管不能靠的特别近,近的可以亲手摸一摸对方的脸,以他的能力还是能判断出这张脸上没有易容的痕迹。 当然,也可能是对方的易容术太过高超,远超他如今所学。 可身高呢? 手腕脚踝的尺寸,以及以前鞭打折辱他时,偶尔会露出衣袖的小痣呢? 近两年的时间,他能观察到的实在是太多了。 而将这些细节与如今的凤曦一对比,他发现什么都没变…… 除了性格,她什么都没变。 所以她无论怎么跳脱,天禧这些做奴才的也不会妄加揣测,外人更没那功夫深思,毕竟天家之人大都喜怒无常。 他们在想到此事时,大概都会跟秦追想的一样,亏吃多了,长大了,或是终于疯了…… 眼神复杂的靠在车厢上,祁霄觉得他大概已经有答案了。 “为何非要拉我跟你一起去?” 直视着凤曦,他可有可无的问道。 就在刚才,被赵公公明确拒绝了荒诞想法的凤曦,还是把他抓了壮丁。 “因为一想到你在家吃香的喝辣的,本宫却要进宫受罪,本宫就觉得有点亏。” 祁霄:“……” 好的,他就不该问。 可他都问了,实诚如凤曦觉得自己还是该多说一点。 “虽然本宫不能跟你同富贵,但可以带着你一起受苦啊。” 祁霄:“……” “祁霄,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 祁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凤曦还是微笑道: “一只气得想挠墙却不行的西伯利亚大猫猫。” 祁霄:“……” 西伯利亚是哪里他不知道,但大猫猫,或许是老虎吧。 所以,这算是在夸他么? 祁霄这么想着都觉得自己是疯了。 被凤曦气的。 皇家马车浩浩荡荡的入了皇城,凤曦趴在车窗上,目之所及皆是红墙碧瓦白玉象牙。 恢宏大气自是没得说,可在曾于末世前见过高楼大厦,末日后经历过各种可怕场景的凤曦看来,震撼惊叹什么的却是没有的。 顶多是好奇,所以多看了两眼。 至于祁霄最近明显在观察她的行为,她也懒得阻止,她根本就无所谓。 皇宫有皇宫的制度,所以马车走到宫殿群外围就不能用了,原主又是个老犯错被取消了仪仗的,所以凤曦和祁霄也只能跟着赵喜步行了。 一路上虽有不少宫人路过行礼,可从这些人眼里的畏惧和鄙薄就能看出,原主是真的很不受欢迎。 而凤曦翻了翻记忆,好家伙,打杀虽不常有,可折磨人的片段却不少。 再往前翻翻,嗯,都是那姓方的贵妃惯着,不仅不处罚还间接赞许的结果。 这深宫大院的,果然不是一个傻子该待的地方。 “公主,皇上还在与几位朝臣议事,您和驸马且在御书房偏殿等等。等皇上一出来,老奴自会前来禀报。” 作为盛德帝身边的掌印大太监,赵喜一路上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加之年龄不小,看起来还有几分慈祥。 他自盛德帝幼时便伴驾,说是看着盛德帝和凤曦长大的也不为过。 所以凤曦也没为难他,点了点头便表示知道了。 就连赵喜向天禧使眼色,让对方跟着出去这一茬儿,她也没打算过问。 倒是祁霄端起桌上的茶盏,状似随意道: “天禧曾是赵公公的干儿子,听说这名字还是赵公公给取的。” 结果就听凤曦道: “还好不是亲儿子,不然都是太监,赵公公得多伤心啊。” 祁霄:“?” 这特么是重点么? “我的意思是,你身边的天禧其实算半个皇上的人。” 虽然对方基本不探听什么消息,作用以照顾和陪伴居多…… 凤曦点头,可有可无的“哦”一声道: “那又如何?你还是本宫的人呢。” 祁霄摇头,虽不知这两句话间能有什么关联,却还是被凤曦无所谓的态度给逗乐了。 然而两人来的路上顺利,等待的过程却很是漫长。 御书房嘛,一议起事来难免没完没了,尤其还是一些大事。 凤曦自是一副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想当场躺平睡觉的态度,祁霄倒是在赵喜来安抚他们时多问了两句。 “今儿个寅时来的消息,说是北边儿闹了雪灾,好多房子压塌了不说,人和庄稼也冻死了不少。如今皇上与大人们正商讨着,要派谁去北边儿赈灾呢。” 大昭幅员辽阔,大灾小灾也不少见,北边这雪灾更是每隔几年就会来上一次。 对于这种不是秘密的东西,赵喜自然也没必要瞒着。 尤其他还知道驸马一家驻守寒玉关多年,而寒玉关便是大昭的极北了。 这北边儿受灾,寒玉关自然也不可能好过。 果然,闻言的祁霄顿时蹙眉,久久没在说话。 然而凤曦却知道,这影帝他又又又开演了。 这能从掌印太监口中说出来的消息,龙傲天男主可能不知道么? 他不仅知道,书里还详细描写了他是如何提前判断出今年雪灾严重,朝中局势不稳,从而提早安排手下,给寒玉关送去救命的东西,再度收拢寒玉关兵心的。 寒玉关那十五万大军本就是祁帅祁渊明一手带出来的,就算折损过半,老兵们也还是向着祁霄的。 活招牌,实锤了。 但也不可否认,祁霄的及时援手,的确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 相比之下朝中斗的死去活来的天家两兄弟,就有些令人作呕了。 这不,御书房外很快便传来了声音,听赵喜的称呼,是太子凤璟和四皇子凤瑜的母妃方贵妃和楚淑妃来了。 030 她挺可爱的,如果去掉那张嘴的话 “皇上正与几位大人议事,一时恐无法接见两位娘娘。再说了,昭明公主和驸马还在偏殿等着呢,这事儿怕是……” 御书房外,赵喜笑呵呵的瞧着面前两名华衣女子,语气看似恭敬实则劝退道。 在这个商议派谁去赈灾的节骨眼儿上,他要是不明白这两位的心思那就是傻子。 “曦儿入宫了?” 方贵妃有些惊喜的瞧着赵喜,似乎根本没想到凤曦也在这里。 倒是一旁的淑妃楚棠闻言,顿时蹙起了一双柳眉。 “可不是嘛,皇上昨日得了娘娘您的信儿,今儿个一早便派老奴出宫接人去了。奈何皇上日理万机,昭明公主和驸马现在还在里面等着呢。” 赵喜依旧笑着,也没避讳着什么。 而听了这话的方贵妃眼波一转,立刻便娇笑着道: “本宫本想着皇上近来龙体抱恙,再忙也不能不顾身体,所以特意炖了鸡汤送来。如今好了,本宫的曦儿来了,皇上怕是只能喝淑妃妹妹的莲子羹了。” “那妹妹可就多谢姐姐谦让了……” 一旁的楚淑妃勾起了嘴角,眼里却没有半点笑。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有凤曦在的地方,她楚棠便讨不了好。 因为凤曦那个傻子总会帮着方莺。 而方莺呢? 她不过是个在昭月皇后崩逝后,运气极好的掌了凤印,同时还哄骗了一个小傻子的恶毒女人罢了。 也怪她当时忙着照顾自家生病的凤瑜,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凤曦抢到自己的阵营。 见赵淑妃不愉,方贵妃也没在跟她搭话,而是自然而然的对赵喜道: “本宫几日未见曦儿,可想她的紧呢。这御书房本宫就不去了,烦请赵公公带本宫去偏殿吧。” 就眼下这个情况,她即便进了御书房,那也只能是递个汤水就出来。 而就这递汤水的破差事,还有个赵淑妃跟她争呢。 如今前朝正商议着去北边儿赈灾的人选,这种非常时刻皇上轻易不会与她们独处,就怕在朝中落了朝臣的口实。 可赈灾这种拿朝廷的银子养自己名声的美差,她怎能不帮自家凤璟争取? 这太子之位坐的稳不稳,名声和民心可都是关键啊! 既然皇上议完事便会去见凤曦那个傻子,她为什么不借着看凤曦的名头,名正言顺的在偏殿里等着呢? 按照以往的惯例,凤曦到时候还会帮着她替凤璟说情呢。 想到这里,方贵妃不由得意的瞧了身后的赵淑妃一眼,暗叹自己当年下的这步好棋。 “贵妃娘娘,昭明公主和驸马等在偏殿是皇上的意思。您若想进去探望,怕还得等老奴派人通报一声,公主她同意了才行。” 见赵喜这老油子又跟自己打太极,方贵妃也不怒,只是表情倨傲道: “赵公公且派人去通报吧,曦儿她一定会同意的。” 赵喜点点头,立刻就派人去了。 他知道这是非常时期,他们皇上必不会想见眼前的方贵妃和楚淑妃。 不为别的,就为太子和四皇子的拥趸已经在御书房拉着皇上争论了一上午,就为了这派谁去赈灾的事儿。 然而他到底是个奴才,不能明着反驳主子们…… 所以就算他知道方贵妃是别有用心,只要昭明公主同意,他还是得放人进去。 而按照他对昭明公主的了解,这事儿怕是悬了…… 果不其然,那派去通传的小太监很快便回来了,而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凤曦的贴身太监天禧。 一见天禧出来,赵喜就知道坏事儿了。 “贵妃娘娘,殿下有请。” 天禧笑着对方贵妃行了一礼,然后在对方倨傲的走过赵喜时,又向一旁面色阴沉的楚淑妃行了一礼道: “淑妃娘娘,殿下有请。” 方贵妃:“?” 楚淑妃:“?” 赵喜:“?” 与此同时的御书房偏殿内,凤曦正一脸期待的对祁霄道: “都是后妃小厨房里小火慢炖,不知煨了多久的好东西,鸡汤本宫要喝,这莲子羹也不能放过啊。” 祁霄:“……” 见祁霄不搭理自己,凤曦也不恼,只是安安静静的等着。 看着那乖乖坐在软凳上,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看着门的少女,祁霄鬼使神差的觉出了一丝名为可爱的味道。 嗯,如果她没有那张嘴的话。 在赵喜的带领下,方贵妃和楚淑妃很快便带着人入了偏殿。 作为如今后宫最得脸的三位娘娘之二,方贵妃与楚淑妃年纪不小,保养的却十分好。 前者妩媚倨傲,后者清冷矜持,但无论是哪一个,眉宇间都透着股在深宫内院摸爬滚打了多年的精明。 嗯,不是傻子。 凤曦在心里鉴定道。 按照大昭的规矩,凤曦作为盛德帝唯一的嫡公主,见了妃嫔是不需要行礼的。 倒是大部分位份低的妃嫔,见了她得稍稍低头。 当然,位列四妃的方楚二人并不在其中。 因而在场四人里唯一需要行礼的,其实只有祁霄一人。 按理说祁霄身为凤曦的丈夫,想不想行礼其实就是凤曦一句话的事儿。 然而原主压根儿不把祁霄当人,所以带他进宫等于带条狗,狗行不行礼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无论是与凤曦接触的多的方贵妃,还是偶尔接触的楚淑妃,此刻都默认祁霄会低头行礼,并且心安理得的等待着。 凤曦则满脑子鸡汤莲子羹,根本就不记得这茬儿了。 若是以往祁霄肯定就行礼了,毕竟就是他父兄还在时,他们一家也得遵从君臣之礼。 可看了看身边脱胎换骨的凤曦,他忽然侧眸道: “凤曦,我需要行礼么?” 见祁霄直呼凤曦的名字,还大胆的询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别说冷笑的方楚二人了,就连赵喜也有些忧心的看了他一眼。 倒是闻言的凤曦侧眸看他,有些无语道: “你不想行就不行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方贵妃:“?” 楚淑妃:“?” 赵喜:“?” 祁霄勾唇,浅色的桃花眼泛起丝玩味: “那她们要是逼我行呢?” 凤曦想也没想道: “那你就锤她们啊!” 方楚二人:“……” 赵喜:“……” 这…… 031 公主和驸马这感情可真好啊! 凤曦是真没细想祁霄干嘛要问她这种傻缺问题,因为她觉得这一点都不重要。 然而她认为的不重要,却着实把方贵妃等人震得不轻。 打? 打谁? 打她们么? 这话凤曦是怎么说出口的? 她们可是四妃啊! 然而她们都是人精,眼下又想借着探望凤曦的名头留在这儿,所以很快便重新挂上了笑容,只当凤曦是说话不过脑子。 “曦儿你瞧,本宫一听赵公公说你在这儿,立马就带着鸡汤来找你了。煨了一晚上,正热着呢。” 方贵妃自认与凤曦亲近,她身边的姑姑映红立刻便将鸡汤端到了凤曦面前,那盖子一开,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见此,凤曦立刻点了点头道: “甚好。” 方贵妃:“……” 虽然有种被点评了的感觉,但为了大事,她还是稳住了脸上的笑容。 然而她这笑容并未持续多久,因为检阅完鸡汤的凤曦很快便看向了楚淑妃,哦不,准确的说是楚淑妃的莲子羹。 楚淑妃:“……” 算了,就当为自家儿子铺路了。 得了自家娘娘的授意,端着莲子羹的姑姑碗莲也赶忙上前,将东西放在了凤曦跟前。 跟刚才一样,凤曦也点了点头,将那句“甚好”又说了一遍。 只不过说完之后,她并未急着开动,而是诧异的看着准备坐下的方楚二人道: “你们还不走么?” 方贵妃:“?” 楚淑妃:“?” 见二人疑惑的望着自己,凤曦也实诚的看着她们: “你们不是来送汤送羹的么?这些本宫收了,你们也辛苦了,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一瞬间,方楚二人承认她们又被凤曦给无语到了。 可她们虽不悦,却还是笑着道: “本宫久未见你,想的紧,就想在这儿陪你说说话罢了。” “姐姐如此,本宫这做妹妹的自然也是如此。” 此刻她俩虽是竞争关系,可想借着凤曦留在这儿的心却是一样的。 只可惜她们遇到了凤曦。 “这样啊,那问题来了,这食不言寝不语,本宫吃着东西怎么跟你们说话呢?你们自说自话么?” 眼见方楚二人的脸色瞬间变黑,定力极好的赵喜都忍不住在后面扬起了嘴角。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昭明公主是个对付后妃的好苗子呢? 目光微沉的看着凤曦,方贵妃脸上的笑容也终于挂不下去了。 作为一个昨儿个就听闻凤曦疯了,之前还得了不少消息的人,她觉得这么跟凤曦绕下去,最后吃亏受气的肯定是她自己。 所以当即摆出代掌凤印,这些年来一直以凤曦长辈自居的气势道: “曦儿,本宫近来听了外面好些疯言疯语,说你大闹谢家,挥霍地契,不仅与靖远侯府交恶,还毫无底线的宠着驸马一家。虽说本宫一向信你,觉得这都不是真的,但今日还是想亲自来问问……” “是真的。” 还没等方贵妃的长篇大论说完,凤曦便点头认道。 速度之快,让话里各种迂回曲折,想似从前般拉近她们关系的方贵妃直接卡住了。 侧眸横了一眼一旁低头窃笑的楚淑妃,她这才又道: “皇后娘娘去的早,你自幼是在本宫的照拂下长大的。也怪本宫将你教的太好,让你不识善恶,这才会听了某些小人的谗言……” 方贵妃还没来得及看向祁霄,用眼神示意这就是她口中的小人呢,便听凤曦道: “你不懂,坏点挺好的,简单的嘴臭,极致的享受。” 方贵妃:“……” 这下,一旁从殿外憋屈到殿内,深怕凤曦又偏帮着方莺,一言不合将自己赶出偏殿的楚淑妃直接笑出了声。 而她这一笑,无疑是让本就丢脸的方贵妃怒火中烧。 于是方贵妃彻底放弃了所谓的迂回,直言道: “曦儿,你我相处多年,就奔着本宫这些年照顾你的情谊,你让本宫留在此处与你说说话行不行?” “不行。” 凤曦几乎是立刻便道。 而就在方贵妃气得双手攥紧,快要忍不住爆发时,凤曦又道: “这汤都快凉了,说话肯定不行。至于人,你想留就留咯,这偏殿是父皇的,又不是本宫的。” 方贵妃:“……” 行吧,只要能留在这里,她忍! 见方贵妃用多年情谊说服了凤曦,楚淑妃又开始焦灼起来。 因为她跟凤曦可没什么情谊…… 想到这里,她开始尽可能的沉默,力求让凤曦忽略她的存在。 而方贵妃与她斗了多年,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么? 见凤曦似乎将对方给忘了,立刻温声道: “妹妹这莲子羹都送完了,是不是该回去歇着了?” 恶狠狠的瞪着方贵妃,楚淑妃觉得这女人真是该死! 见凤曦的目光果真移到了她的身上,自知躲不过去的楚淑妃一咬牙,立刻将腰间极爱的那块玉坠摘下,递给一旁的天禧道: “公主以前便问皇上讨过这块玉璧,本宫糊涂,当时未能双手奉上。刚好今日又见公主,这玉璧做礼正合适。” “玉璧啊?” 凤曦看了看那玉璧,仅一眼,就知道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可是吧…… “本想着看在莲子羹的份儿上,让淑妃娘娘留下来跟贵妃娘娘作伴儿的,想不到你竟如此大方。” 楚淑妃:“……” 那你特么倒是还给我啊! 还? 凤曦表示到了手里的东西是不可能还的。 不过楚淑妃心疼是心疼,却到底有底气安安稳稳的留在这儿了。 而方贵妃完全没想到楚淑妃一碗莲子羹,一块玉璧就能跟她与凤曦多年的情谊媲美,眼下不说气得两眼发黑,那表情也有些扭曲了。 倒是凤曦开开心心的让赵喜又拿了碗来,不顾祁霄的拒绝,硬是一样东西分了他一半儿。 见此赵喜笑的是见牙不见眼,免不了似平时般对主子说吉祥话道: “公主和驸马这感情可真好啊。” “不好的,别乱说。” 凤曦喝了口鸡汤,十分严谨的对赵喜道: “本宫入宫前早膳吃了不少,有点喝不下两碗东西,可本宫每样都想尝尝不说,还不想浪费。虽然难为难为自己也不是不行,可本宫想了想,还是觉得难为驸马比较开心。” 赵喜:“……” 032 公主开莽,驸马圆谎? 与赵喜的满脸省略号不同,祁霄已经习惯凤曦的处事态度了。 他甚至能想到如果他问凤曦,她为何难为他不难为别人,凤曦一定会说因为他是驸马,又或者她乐意。 所以在凤曦非要分给他时,他也就不再推拒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这太阳都要落山了。 凤曦这个吃饱喝足的,早就不管不顾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 虽说这事儿放在公主身上着实失礼,可无论是被她气得不轻的方楚二人,还是主动出去的赵喜天禧都没有去纠正她。 至于祁霄,他不仅不纠正,还能名正言顺的盯着看,继续对比一些这两天没来得及对的细节。 凤曦满意,他也清静,可谓皆大欢喜。 而与他们的相安无事相比,一旁不能跟凤曦说话,又互相不想说话的方贵妃和楚淑妃可就难熬了。 入宫前是娇养在家的高门贵女,入宫后是家人见了都要跪,整日锦衣玉食的芙蓉后妃,眼下浑身上下的不舒坦可想而知。 但她们不会走的,不等到皇上是绝对不会走的!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眼见宫门便要下钥,前殿的议事终于结束了。 派人送走一众大人,赵喜这才带着凤曦和祁霄往前殿去。 而一直等到这会儿的方楚二人,自然是以与凤曦聊到现在,走前特来给皇上请安为由,死皮赖脸的跟在了后头。 与偏殿的金碧辉煌相比,御书房前殿虽大气,却要文雅古朴不少。只因两侧都是书架,架上摆满了一本本厚重的书籍。 就在这一众书香环绕之中,一阵阵轻咳不断从里面传出,听着都让人觉得噶嗓子。 在赵喜的带领下简单行礼,凤曦这才能抬头看看那个一身明黄端坐龙椅,被原主称为父皇的男人。 与书中的描写差不多,盛德帝容貌清隽,气质沉郁,眉心褶皱颇深,面白似有病气。 比起寻常男子来,他的身形显得要单薄不少,以至于身上的龙袍都有些空荡荡的。 据凤曦所知,这都是先帝不爱江山爱美人,没事就给后宫鬼混生孩子,以至于众子夺嫡,死的死伤的伤的结果。 即便盛德帝在一众兄弟里算小的,却还是被人下毒亏了身子。 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留下的阴影,以及盛德帝身子实在不好,原主行五,他们这一辈的皇嗣也就止步于五。 又因原主不仅是正宫嫡出,还是众皇子公主里最小的,盛德帝对她也格外的宽容。 当然,那是以前…… 毕竟谁被个糟心女儿一气气十几年,也会想要打死她的吧。 这不,盛德帝一看见凤曦的脸,连咳嗽都变得更密集了。 吓得赵喜赶忙上去轻拍龙背,命人去传值班的太医来。 原本站在后面的方贵妃与楚淑妃更是争先恐后的上前,想要用自己的手帕替盛德帝擦拭嘴角。 好在这么一阵兵荒马乱的忙活后,盛德帝的脸色总算有了好转,太医也只说是病中操劳,再絮叨两句盛德帝多半不会听的以身体为重。 毕竟坐到皇帝这个位置,他不操劳下面肯定得乱套。 “你们怎么来了?” 看了在自己身边殷切伺候的方楚二人一眼,盛德帝声音听不出喜怒道。 而方楚二人就等着他问呢,当即讲述了她们是如何因为关心他的身子来送汤,遇到凤曦后与凤曦闲聊至今的。 在她们的话语里,凤曦对她们那叫一个热情,三人是聊的有来有回,这才会忘了时间。 盛德帝信没信凤曦不知道,反正她信了。 “本宫就说嘛,本宫最会说话了,你看她们笑的多开心。” 祁霄配合点头: “你说的对。” 站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天禧:“……” “这样啊,你们倒是有心了。” 盛德帝又咳了几声,模棱两可的夸道。 而知道机会来之不易的方楚二人见此,立刻是捶背的捶背,捏肩的捏肩,开始了新一轮的嘘寒问暖。 但问候不是目的,期间你一句我一句的提起自家儿子,再对别人儿子明褒暗贬,才是她们的主题。 没办法,赈灾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 眼见这二人越说越起劲,下面的凤曦终于举手道: “父皇,要不你们慢慢聊,儿臣和驸马先走了?” 她并非对这便宜爹有怨,她就是想把对方的时间留给需要的人,反正她不需要。 可别人哪知道她这脑回路? 因此除了祁霄,一个个都或震惊,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看着她。 这皇上与人说话,哪容旁人在此插嘴? 公主也不行! 然而以往发现自己说了错话,立马就会在自家父皇面前讨巧卖乖的凤曦,此刻却跟盛德帝大眼瞪小眼,时不时还会无辜的眨眨眼。 这一幕看得盛德帝刚刚稳定下来的气息,又一次浮躁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开始颤了。 凤曦:“?” 环顾四周,她眼睛亮了,因为她发现那边桌上放着一盘还算新鲜的雪梨。 雪梨多在秋季成熟,所以冬天的雪梨要么是宫里用特殊方法保存的,要么是一些温泉山庄花大力气反季种出来的。 而雪梨生津止渴,润肺止咳,刚好是盛德帝眼下需要的。 于是凤曦直接过去拿了颗雪梨,递到自家便宜爹面前道: “吃个梨吧父皇,您一直咳的话,这天儿咱们没法聊啊。” 盛德帝:“……” 方楚二人:“……” 赵喜:“……” 见凤曦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在盛德帝面前也依旧是个莽夫,祁霄终于轻咳一声道: “父皇,凤曦的意思是雪梨止咳,吃了您一定能快些好起来。” 说罢又对凤曦道: “凤曦,这般寒凉的天,这雪梨的效果恐怕会大打折扣。要不让御膳房的人来,将这雪梨做成甜汤再给皇上喝吧?” 祁霄觉得他已经尽力在圆了,真的…… 然后他就见凤曦直接把手里的雪梨塞到了盛德帝手里,语气随意道: “直接吃效果更好,信我,但您要煮热也行,您自己决定吧。” 盛德帝:“!” 众人:“!” 圆了个寂寞的祁霄:“……” 033 本宫不懂,但本宫可以乱说! 看了看凤曦,又看了看手里的雪梨,盛德帝终于从突然被废物女儿关心的愕然中回过神来。 没办法,他诸事繁忙,实在没时间照管这个女儿。 而等他回过神来时,女儿已经被人给养废了。 他也不是没有打过骂过,努力的试图将她掰正过,可事实证明,迟来的严厉非但不能将女儿纠正,还会让她变本加厉。 到底是他的疏忽,所以他对这个女儿也愈发的宽容。 直到她四处作妖,将他特地给她找来的驸马踏如草芥,不学好也就罢了,反而越来越坏…… 本来就没救了,不成想最近竟又疯了,好在从他了解的情况来看,疯的也不是特别严重。 这不,疯的都知道关心自己了。 以前可是见了他就要银子要地要东西,从不会多问他半句的。 于是盛德帝在短暂的震惊后,便对身旁的赵喜道: “去给朕切出来吧。” “皇上……” 赵喜想说您本就病着,怎么能吃凉的呢?却被盛德帝一眼给瞪走了。 旁边的方贵妃和楚淑妃有心想说话,却又一时拿不准盛德帝的意思,只能不太赞同的站在边上。 倒是凤曦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道: “这不就对了,您听儿臣的,不会错的。” 闻言的盛德帝哭笑不得,被这情绪一牵动,竟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赵喜速度很快,雪梨很快就被削好切块,白生生的摆在了盛德帝面前。 为了方便自家皇上意思意思公主,赵喜还特意将块切的很小,就怕皇上多吃。 盛德帝本也是这个意思,他乐于被女儿关心,却也会考虑自己的身体。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一块雪梨下去,他便觉得喉间一轻,整个人都爽利了不少。 于是在赵喜等人忧心又震惊的目光中,盛德帝居然将那一个雪梨都吃完了。 而且吃后无论是面色还是精神,都比吃前好了不少,就连咳嗽都暂时停了。 一旁的太医见此立刻上前诊脉,诊后面色也是一喜。 “雪梨虽有润肺止咳之效,却绝无此立竿见影的效果。要臣说,定是公主仁孝,这才让这雪梨有了灵果之效啊!” 眼见太医无法用医学解释雪梨,就十分熟练的跳到了玄学里,凤曦也是很服气的。 不过说是玄学倒也没错。 那雪梨根本就不是她在桌上拿的,而是她在背对众人时,将原本的收进空间,再从空间里的果树上现摘的。 说是灵果倒也没错,只不过跟孝心真没关系,她就想早点谈完话早点跑路而已。 然而宫里人向来不做无用功,盛德帝听了那太医的话果然龙颜大悦,当时便命赵喜赏了对方,然后又问凤曦道: “曦儿想要什么奖赏?” 凤曦歪头,她好像什么都不缺吧?如果她说她想回去睡觉了,她便宜爹会同意么? 与凤曦的无所谓相比,那听到此话的方贵妃与楚淑妃眼睛都红了。 这赈灾虽是大事,可无论她俩的儿子谁去,只要带些朝中能臣都是可以的。 也就是说盛德帝其实选哪边都不会出错,只是需要一个好理由堵住落选者的嘴罢了。 而今,这个理由不就在她俩眼前了么? 盛德帝染咳疾一月有余,忽然被昭明公主的孝心治愈,盛德帝龙颜大悦,赞此乃天降吉兆,特许昭明公主一个赏赐。 也就是说,只要凤曦愿意帮她们开这个口,那另一边都会无话可说。 毕竟这赏赐是治愈龙体换来的。 而那个让凤曦为之求情的人,也会沾染上吉兆二字,收获个名声和民心还不简单? 于是不等凤曦开口,一旁的楚淑妃便笑道: “如此重赏,公主还是不要急着做决定的好。想不出来的话,就回去再好好想想。” 方贵妃也难得跟她站在一边道: “淑妃妹妹说的对,皇上金口玉言,曦儿你何时来求都是有效的。别急,再想想。” 闻言的凤曦点了点头,反正她也没什么想要的。 见凤曦听话,方楚二人自是阴霾全消,眼睛都亮了。 她们现在就盼着凤曦赶紧出宫,好让自己这边的人去商议拉拢,早些将事儿落实了。 有了这么个盼头,急着回去准备的她们也不再在御书房耽搁,很快就向盛德帝和凤曦告辞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盛德帝方才沉下脸色对赵喜道: “传膳吧。” 冬夜白雪,一盘盘精致的御膳被宫人捧上餐桌。 国色天香、金不换、玉碎三消、落雨观花…… 凤曦虽然听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然而比起这些号称要做多少个时辰,是什么什么绝顶成色的什么菜做的膳食,她还是最喜欢那个简单粗暴的羊肉锅子。 “昭凌,这次北地雪患的事儿,你怎么看?” 看了眼自家安静涮肉的女儿,盛德帝这才望向对面的祁霄。 祁霄字昭凌,这字是他出生时盛德帝御赐的,只不过只有父亲和盛德帝会这般叫他。 “北地几年一寒,据儿臣观察,今年的雪患极可能是儿臣出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所以父皇若要赈灾,除了派遣能臣外,速度也要快。” 天灾无情,每晚一天冻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盛德帝皱眉,眉心的川字又明显了几分。 “那你觉得,太子与四皇子谁能担当此任?” “太子背靠首辅方大人,又有威武将军府和兵部尚书支持,赈灾不说手到擒来,也是十拿九稳。同样,四皇子母妃出自名门楚家,府中两位尚书一位御史大夫,要想赈灾也不是什么难事。父皇要选的不是才,而是德,只可惜在昭凌看来,太子与四皇子都未必有您想要的德行。” 祁霄此话说的很是直接,连侍候在旁的赵喜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盛德帝却似听进去了一般,略微有些感慨道: “难怪渊明总叹你出生太晚,你果真最像他,也最懂朕啊。” 想到这里,盛德帝又糟心的看了吃肉的凤曦一眼道: “朕有时候就在想啊,若你是朕的儿子,昭明是你爹的女儿该多好?朕还用得着在这儿左右为难么?” 闻言,明显被嫌弃了的凤曦道: “你俩动动脑子行不行?这儿子能赈灾女婿怎么就不行了?” 034 都是一家人,拿走拿走别客气!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家事尚且如此,何况国事? 这不,为这雪患一事盛德帝连头都要愁白了。 他膝下共有三子两女,长子凤云轩乃温良恭顺的贤妃所生,自幼体弱无心皇位,倒是个种花弄草的好手。 次子凤璟为当今太子,背后站着首辅方家,三公主凤鸢是其胞妹,驸马则出自威武将军府。 可以说,太子一党有文有武,发展至今已是朝中的参天大树。 然而一家独大并非好事,太子虽有才,却并非盛德帝眼中的完美继承人。 所以四皇子凤瑜也很快在盛德帝的默许下坐大,成为了朝中另一股足以与太子党抗衡的力量。 可随着盛德帝的身体越来越差,朝中的争端也从一开始还算和平的唇枪舌剑互不顺眼,演变成了如今互相抢功,急着压对面一头的阶段。 而这场雪患,无疑成为了一方压倒另一方的天赐良机。 若他们是抢着为百姓做事还好,偏偏他们眼里只有功绩,极可能在其中一方获得赈灾之职后,暗戳戳的在背后使绊子。 盛德帝也不是没想过让朝中没有派系的能臣挂帅…… 可这些能臣大都是科举入仕,有资历却没背景,去了还能不能回来先不说,他们甚至可能连当地的人都指挥不动。 如此一来,太子和四皇子的机会不就又来了? 这兜兜转转的,还是得在两方里选。 可选谁呢? 盛德帝谁都不想选! 而此时此刻,一个新的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选择,竟被他那最糟心的破女儿给说出来了。 儿子可以,女婿怎么就不行? “曦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皱眉看着凤曦,盛德帝想知道她是确有此意还是在胡言乱语。 不仅是他,连祁霄也面色复杂的望着凤曦,一时没有说话。 被两人这般望着,其他人或许早就畏畏缩缩的开口了,而凤曦呢? 她居然还在慢条斯理的嚼着自己嘴里的羊肉,直到将嘴里的东西完全咽下,再喝了两口茶后才道: “知道啊。” 嗯,然后呢? 盛德帝与祁霄正等着凤曦的解释呢,却见凤曦又夹起了一块肉,作势要往嘴里塞。 好吧,问什么你答什么,不问你就不解释是吧? 这下子,连当惯了上位者的盛德帝都不禁揉了揉眉心,再度开口道: “那你能跟父皇说说,你为何觉得昭凌也可以去赈灾么?” 趁着盛德帝问话的这点时间,有所察觉的凤曦一秒就将肉塞嘴里了。 嗯,只要她塞的够快,就可以等吃完了再说。 盛德帝:“……”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家昭明是个饿死鬼呢? 终于凤曦又喝了口茶道: “祁霄闲着也是闲着,与其跟我在府里相看两相厌,还不如给您呢。都是一家人,拿走拿走别客气。” 盛德帝:“没了?” 凤曦:“没了。” 盛德帝:“……” 看了眼一旁明显已经历过数次洗礼,正十分不赞同的对自己摇头的祁霄,盛德帝很识相的没继续问下去。 在气人这件事上,现在的女儿比以前的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不得不说,这糟心女儿的确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别看祁霄因其父遗笔顶上了废物之名,盛德帝知道,在祁家三兄弟里这个老幺才是最出色,最得他父亲看中的。 这是祁家的火种,是渊明托给他的那个孤。 时至今日,他都记得那封写着大金纠集北狄南下,二十万大军直压寒玉关后,祁家三人战死,关内守军折损过半的折子。 祁夫人悲痛过度,不久也跟着去了,本就不算繁茂的家族,一下子就只剩了三个人。 祁霄、祁灼、白伊…… 然而寒玉关一战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战后的清算更是让他背脊发寒。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祁霄从祁府拉出,顺了朝中各方势力的意,强硬的塞进了自家小女儿的公主府。 他想着女儿就算是废了,只要自己满足她所需所求,应也不至于太过苛待自己赐过去的人。 谁知…… 但就像昭凌说的,也许他过得不好,才是对某些人最好的麻药。 转眼两年过去,眼前的局势虽依旧莫测,昭凌却已有了自保的手段。 那么下一步,就该是入朝了…… 原本以凤曦对此事的态度,他还需筹谋许久,可如今看来…… “昭凌,若朕听曦儿的,当真派你去北地赈灾,你可敢接?” 还不待祁霄回话,盛德帝便接着道: “你可要想清楚,赈灾一事太子与老四虎视眈眈,你面对的绊子只可能多不可能少。如今的靖远侯府又是祁肃当家,他必不可能帮你,至于凤曦……” 盛德帝又看了自家糟心女儿一眼,叹道: “她能说出方才那句话,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帮助了。” 闻言,那吃饱了的凤曦也抱着茶盏,乖乖的点了点头道: “对啊对啊。” 盛德帝:“……” 要不是那雪梨的效果太好,他觉得他现在可能会气的把肺都给咳出来。 安静的坐在桌前,祁霄没去看凤曦,而是独自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对北地今年的情况早有判断,也命人偷偷准备了不少应灾物资。 然而单凭他的力量,顶多庇护一个寒玉关,多的根本不敢想。 可如果他代表朝廷去赈灾,以他的经验,绝对能比太子和四皇子做的更好。 而这一功绩,也将为他打开封闭已久的仕途之门,让那些有心打压他的人闭嘴。 但同样的,无论是太子、四皇子,还是那些躲在寒玉关之战背后的人,都不会让他得逞。 他这一路所要面对的困难,恐怕连他都得头疼好一阵。 就算皇上愿意给他开这个方便之门,他也要自己接得住才行。 可正所谓机遇与挑战并存,在报仇面前这点磨难又算得了什么? “回皇上的话,昭凌愿意前往北地赈灾。但昭凌有一个条件……” 盛德帝是相信他能力的,同时也会派一些能臣与他同往,所以立刻道: “什么条件?” “给儿臣一尊佛。” 祁霄指了指一旁闲的玩筷子的凤曦道: “一尊镇得住妖魔鬼怪,又需要不少人手保护的大佛。” 凤曦:“?” 035 凤曦她不是有趣,她是有毒! 有狗! 在自己被点中的一瞬间,凤曦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倒是盛德帝古怪的看了凤曦一眼,而后一言难尽的对祁霄道: “昭凌,你确定她是佛,而不是妖魔鬼怪么?” 凤曦:“?” 我听着呢! 见凤曦似要炸毛,祁霄立刻微勾薄唇道: “公主身份贵重,北地官员能敷衍儿臣,却不可敷衍她。而为了保护女儿,您多派遣些军队随行也顺理成章。” 盛德帝点头,对此颇有兴趣。 “当然,最重要的是公主以仁孝之心治好了您,乃雪中祥瑞。派她去北地,儿臣随行,您的压力想必会小许多。” 祁霄说完,盛德帝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对啊! 他怎么没想到! 儿子女婿可以去赈灾,女儿怎么就不行了? 若他派祁霄这个五驸马去,三驸马也吵着要去怎么办? 倒是治好了他的祥瑞女儿就一个,她家驸马跟着去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这样既能掩盖祁霄主导赈灾的事实,又能让女儿出去吃吃苦,还能堵住一众有心人的嘴…… “不错,不错,不错,还是昭凌你有办法。曦儿呢?你怎么说?” “儿臣说儿臣不想去可以么?” 凤曦微笑。 “不可以。” 盛德帝几乎是立刻回答。 他本以为他都这么说了,他家废物女儿应该就会乖乖闭嘴了。 结果却听凤曦道: “不可以你还问儿臣干嘛?” 盛德帝:“?” 你个没规矩的! 倒是祁霄笑着摇了摇头,主动对凤曦道: “你放心,赈灾的事情有我,你只需要在旁边看就行了。当然,北地寒冷,一路上也可能会有危险,我只能尽力护你了。” 祁霄这话说的很真诚。 复仇是他自己的事,他并不指望凤曦帮忙。 但作为大昭公主,凤曦享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一切,便有义务为大昭百姓做事。 一路上护着她,尽量不让她做事,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大让步了。 以凤曦过去和现在的性格,祁霄其实没把握一下子说服她,谁知闻言的凤曦竟一秒点头道: “没事,不就是北地嘛,不用保护我,我走丢了就走丢了,死了问题也不大的。” 祁霄:“?” 盛德帝:“?” 虽然凤曦说话的表情无比真诚,但盛德帝和祁霄还是被震惊到了。 盛德帝甚至觉得自家废物女儿是在说反话,给他这儿以死相逼呢。 “曦儿,朕知道你自幼娇养在京,肯定不愿意去那苦寒之地,但……” “父皇,儿臣愿意去啊,说走就走,天亮就可以出发!” 打断盛德帝的后话,凤曦也急切的表达着自己的诉求。 她之前还没想到,直到祁霄说一路上可能有很多危险时,她才反应过来…… 危险啊! 人龙傲天都觉得是危险的事情,那她一个废物公主不小心失踪,哦,最好是“死”了,岂不是顺理成章? 想到这里,她又拉着自家局促不安的老父亲的手道: “父皇,祁霄都说了,北地寒冷危险还多,所以到时候儿臣若是出了什么事,您可一定不要怪罪驸马。当然,也不要怪罪其他人。如果儿臣没了,那一定是儿臣自己的问题。您可记住了,不然儿臣在泉下知道您迁怒好人,一定会不开心的。” 盛德帝震惊,旋即又红了眼睛。 想不到,想不到他这个最让他糟心,这两年就没有安生过的废物女儿,原来是如此的识大局知大体。 “曦儿你放心,父皇和昭凌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然而凤曦根本没听自家老父亲在说什么,又认真交代道: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儿臣看驸马骨骼清奇,日后必成大器。等儿臣没了后,公主府的产业就都留给他吧,也算是他跟儿臣相看两相厌两年的一点回报了。” 看着凤曦跟托孤似的跟盛德帝说话,祁霄凌厉的眉眼也染上了一丝复杂。 如果他之前还是浅浅认为此凤曦非彼凤曦的话,那现在就是肯定了。 因为他永远记得那双恶毒的、恨他入骨,认为他活着都是错的眼睛…… 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又怎么可能说出她死了不要责怪他,还要把东西都留给他的话? 轻轻叹了口气,他终是温声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许是他声音太小,又或是他本就只想说给自己听,那边正帮自家老父亲擦眼泪的凤曦根本没听见。 盛德帝也不想哭的,他就是,就是想起昭月了。 也可能是女儿终于开窍,狠狠感动到他了…… 总之这顿饭最后是被赵喜好声好气劝着,说了好半天才安安生生结束的。 盛德帝临走前也跟祁霄彻底敲定了计划,决定今晚就散播凤曦仁孝救父,乃雪患祥瑞的事儿,方便他们明日在早朝上行事。 又想着天色已晚,距离早朝也没几个时辰了,所以干脆就将凤曦和祁霄留在宫里了。 这御书房别的不多,偏殿可多的是。 然而偏殿再多,夫妻俩肯定是要一起睡的嘛! 看着笑眯眯的将他俩带到地方,话也不说转身就跑的赵喜,祁霄就知道这一定是盛德帝的意思。 身为皇帝,盛德帝虽不是事事知道,但对他们没有同房肯定是很清楚的。 让赵喜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坐实他们的关系,努力撮合他们一番。 然而家仇未报,他又清楚眼前的凤曦问题不小,自然不会有什么旖旎心思。所以当时便要命人再拿两床被子来,好在地上打个地铺。 倒是凤曦扫了那大床一眼,毫无负担道: “一人一边,你睡里面睡外面?” 祁霄:“?” “你这什么眼神?本宫像是那种会对你怎么样的人么?困了,里面外面,快选!” 洗漱好的凤曦蔫了吧唧的坐在床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末世初期尸横遍野,她连尸体堆里都睡过,祁霄好歹是个活的,长得也不错,只要乖乖睡觉,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又面色复杂的看了凤曦几眼,祁霄终是点了点头道: “外面吧。” 不得不说,他觉得现在的凤曦已经不是有趣,而是有毒了。 036 本宫今日主打的就是一个虎! 寅时三刻,凤曦是在睡梦中被祁霄叫醒的。 今日本就是五日一次的大朝会,又逢北地雪患,所以京中够品级上朝的官员都会上朝,共商赈灾事宜。 而凤曦作为盛德帝选中的吉祥物,自然是要上朝撑场面的。 按理说公主是不能上朝的,可架不住这本小说的作者采用了民风开放的设定…… 还十分人性化的在前朝设置了一个女帝,让无数大昭女子崇拜向往。 当然,凤曦知道这个设定其实是为一个即将出场,戏份仅次于谢晚吟的女配量身定做的。 可她没想到,她那皇帝爹会拿这个当理由拖她去上朝啊! 骂骂咧咧的跟在祁霄身后,凤曦努力的默念着去了北地就跑,跑了就没这么多破事儿了! 跑! 必须跑! 寅时八刻,所有上朝官员已准时在太和殿外集结。 因为赈灾一事,太子党与四皇子党都摩拳擦掌,看着对方的眼神里都带着火星子。 这场“战争”从昨天就开始了,朝上吵了一上午,御书房吵了一下午,直到宫里传出消息,说昭明公主极可能是那个突破点,大家又开始争起了晚上。 然而两方人马在公主府外从天黑蹲到了天亮,别说昭明公主了,连个能混进御书房偏殿给对方传话的人都没找到。 倒是关于昭明公主仁孝至极,一个雪梨治好皇上咳疾,实乃雪患祥瑞的消息传遍了盛京。 如此一来,这位公主就显得愈发关键,连为了避嫌没来上朝的太子和四皇子都决定,要亲自去公主府拜会一番了。 “看首辅大人如此轻松,是对赈灾之事手到擒来了?” 吏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楚裕笑着,对一旁的首辅方乾打趣道。 作为对手,他自然看不惯对方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闻言的方乾只是一笑: “楚大人说笑了,在皇上没有定夺之前,谁又敢说自己胸有成竹呢?” 他不敢说,但他知道赈灾一事十有八九是他那太子外孙的囊中之物了。 不为别的,就为他那外孙是跟昭明公主一起长大的,纵是昭明那讨人厌的性子,也会乖乖叫声二哥。 相比之下,四皇子又跟对方说过几句话呢? 因此方乾觉得,这件事简直没什么悬念。 然而方乾不知道,在他觉得自己这方根本不知道怎么输时,对面的楚裕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是,他那侄儿的确不如太子与昭明公主有交情,可他们舍得下血本啊! 他昨儿个就跟自家侄儿讨论过了,昭明为何闹腾了整整两年? 还不就是为了两个男人么? 一个她不想要的祁霄,一个她想要极了的穆清则。 他们只需要向对方承诺,他们会用这次的功绩为她请命,让皇上准许她与祁霄和离,再求封穆清则为新驸马,他们就不信对方能不动心! 反正他们想要的也是民心和名声而已。 这样一来,他们双方合作岂非双赢? 在两只老狐狸你算我我算你,表面不太行内心我很行的暗中交锋下,太和殿内钟声起,赵喜那熟悉的声音终于响彻: “上、朝!” 大小官员鱼贯而入,整齐谦卑个个身经百战有条不紊。 然而当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终于被允许抬头时,却发现前方本该是太子和四皇子的位置上,居然站着两个陌生人。 而且其中一人还一袭月白宫裙,青丝盘起步摇斜落,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瞧出她是个女子。 这…… 这早朝上怎会有女子? 虽说先帝时期朝中也曾有女官,可他们现在没有啊! 但众官员只惊异了片刻,很快便从对方的服饰,以及站位等细节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不是女官,而是公主。 还很可能是昨日入宫后就未回府的昭明公主。 果不其然,坐在龙椅上的盛德帝很快便道: “诸位爱卿也看到了,朕今日携昭明与驸马上朝,就是为了好好与众卿说道这赈灾一事。” 众官员闻言,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同时也忍不住去打量那站在凤曦身边,身姿修长挺拔,与传闻中十分不一样的五驸马。 他们都知五驸马祁霄出自靖远侯府,是以身殉国的祁帅祁渊明的小儿子,也是祁帅钦定的废物,连靖远侯这个爵位都无法继承。 人家威武将军府的少将军沈戈尚公主,那是年少有为强强联合…… 这废物尚公主,就是纯入赘。 因此无论是以前见过祁霄的,还是大部分没见过祁霄的,都默认祁霄是个畏畏缩缩,让人嫌弃的模样。 即便有曾被惊艳过一下的,也早被无数传闻篡改了心中的模样。 所以今日见到这个身若松柏,不经意间回眸一望,眼中尽是锋锐与凌冽的年轻人时,他们都不由自主的一怔。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震惊才刚刚开始。 “众所周知,这天灾无情,晚一日赈灾,北地百姓便要多受一日的罪。所以朕昨夜仔细斟酌过了,这事儿今日就得有个章程!” 听盛德帝这么一说,方才还因祁霄而诧异的官员们,顿时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盛德帝身上。 唯有凤曦懒洋洋的站在祁霄身边,都不知道打第几个哈切了。 从祁霄这个角度看去,少女精致的眼尾已染上绯红,轻眨之下,竟有一滴泪珠悄然滑落。 而当泪珠划过那张白皙细腻的脸颊,顺着优美纤弱的脖子一点点往下时,他猛的收回了视线。 “想必昨日在宫里发生的事儿,诸位爱卿都已经听说了。昭明仁孝至极,一个雪梨便治好了朕的咳疾,实乃天降祥瑞,是天给朕定的赈灾人选啊!” 龙椅上,盛德帝说的激情澎湃,龙椅下一众官员集体裂开。 什么? 皇上说什么? 他要派谁去赈灾? 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度以为刚刚是自己幻听了。 而非常想睡,以至于根本等不及这些官员发表意见,再由她爹和祁霄与之唇枪舌剑的凤曦想也没想,直接就给自家爹跪下了。 “儿臣,领旨谢恩!” 盛德帝:“?” 祁霄:“?” 众官员:“?” 不是,这旨都还没下呢! 037 无所谓,本宫自会出手~ 一众官员震惊的看着跪在地上,轻轻磕了个头,然后就自己站起来了的凤曦,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是那些重规矩爱抬杠的礼部官员和御史,那用来弹劾公主的腹稿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了。 倒是昨儿个就见过自家疯女儿,并吃了多次闷亏的盛德帝赶忙给自己顺了顺气,努力稳住了帝王威严道: “爱卿们瞧,朕的昭明不仅仁孝,还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啊。北地山高路远,严寒至极,朕是极不忍心让她去的。可她呢?她非要为朕分忧,甚至要抬着棺材前往北地,誓与北地百姓共存亡!” 凤曦:“?” 她当时就想说假的,她特么根本没说过。 谁知祁霄的手比她的嘴更快,直接就把嘴给她捂住了。 “祖宗,乖,别说话。” 与少年四目相对,凤曦在对方那双浅色的桃花眼里瞧见了一丝恳切,旋即轻轻的眨了眨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祁霄手心,有些痒,痒后则是从指尖蔓延到浑身的热。 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他压低了声音,尽可能温柔道: “不是不让你开口,是朝堂之争变幻莫测,父皇自有他的打算。” 凤曦听着那只在她耳边响彻,其他人明显都听不见的话,又轻轻的眨了眨眼。 传音入密啊? 好用! 见凤曦果然乖了,祁霄这才安心的抽回手,并在凤曦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 而在他俩暗中交流的同时,朝堂上已经因为盛德帝的话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只不过与昨日的两方对垒不同,今日是两方合力与盛德帝一人吵。 “皇上,昭明公主纵使仁孝爱民,可这赈灾与心意不同,这看的是实打实的能力啊!别的不说,公主自幼娇养在京,恐怕连暴雪封城都未见过吧。” “是啊,赈灾事关民生,是北地千千万万百姓的命啊!” “皇上三思,此事不可儿戏啊!” …… 随着那句“皇上三思”,一众官员纷纷跪地,那副为民请命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忠臣纯臣。 于是龙椅上的盛德帝敛了笑,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道: “那众卿觉得,谁可当此大任啊?” 此话一出,那刚刚还在合力劝阻盛德帝的大臣们,瞬间又分成了两波,开始七嘴八舌的推举起自家殿下来。 有列功绩的,有讲品行的,还有论地位的,总之是五花八门,听的凤曦心头火起。 任他们这般吵下去,她那回笼觉还睡不睡了? 于是凤曦一秒忘了刚刚对祁霄的承诺,直接开麦道: “都想去北地是吧?那行啊,咱们来立个军令状吧?” 凤曦并未压着声音,所以她一开口,那压着声音争论的官员集体顿住,面色颇为复杂的向她看来。 然而凤曦可不管他们眼中的厌恶、鄙夷、嘲讽。 “本宫自请前往北地赈灾,灾不灭,人不归,期间无论死了病了还是伤了,本宫都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为百姓服务,为大昭谋利,死而后已,在所不惜。只要太子与老四同立此状,本宫立马收回请求让他们去!” 她真的是烦死这些人了。 来啊! 立军令状啊! 本宫去了就没打算回来,本宫还怕你们! 不得不说,凤曦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没站队的纯臣都不由高看了她一眼。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个公主能为了去赈灾,当朝说出死了伤了都不牵累旁人的话,着实是很有魄力了。 要知道这历朝历代,皇子公主的安全可都不是那么有保障的。 尤其是在皇帝身子每况愈下,大家都等着换主子的时候。 这不,以首辅方乾和吏部尚书楚裕为首的两波人马一听,脸色顿时就不大好了。 生死不论,概不追究便罢了,还灾不灭人不归呢? 这种军令状她昭明都敢说啊? 要知道今早北地又传来了新消息,今年的雪患明显重于以往。 除了最北的寒玉关,关后已有两座城遭了殃,城中百姓冻死大半,剩下的则在官员的带领下长途迁徙,正往其他城赶。 可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又要冻死多少且不说,这一天更比一天冷的,前面几座城的百姓也都开始迁徙了。 如此一来,这些人即便到了目的地,目的地可能也没人了。 总之此次雪患,死伤百姓不知几何,而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今年局势如此严重,疫病流行更是板上钉钉。 别看他们都抢着让太子和四皇子去,人其实就是去打一圈,治理治理雪患就回,其他事自有下面的人办。 让太子和四皇子去跟那些难民同甘共苦,一直等到疫病结束再回,那不是拿两人的命开玩笑么? 再者,生死不论? 方便对方刺杀己方,让他们多年辛苦毁于一旦么? 不可能! 他们好不容易才熬到如今,就皇上那个身子,太医都说命不长了…… 无数想法在众官员脑海中翻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叹口气道: “公主殿下,这是赈灾,又不是行军打仗,您何苦这般难为自己呢?” 在他看来,堂堂公主有吃有喝,安安心心待在盛京城里不好么? 干嘛非要来掺和男人间的事儿呢? 然而凤曦就回了他三个字: “要你管!” 官员甲:“……” “公主,这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您有这个心不假,可您要量力而行,不可拿百姓的命开玩笑啊。” 凤曦点头:“滚。” 官员乙:“……” “公主,您身份贵重,怎可用这般腌臜之言。不妥,不妥啊!” 凤曦微笑:“你也滚。” 官员丙:“……” 嘴角微勾,凤曦的笑容里没有尴尬只有礼貌,连问话都慢条斯理的: “所以,诸位大人考虑好了么?是现在就去把太子和老四请来立军令状,还是同意由本宫前往北地赈灾呢?”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哦,忘了,军令状里还有一条,那就是他们得是雪中祥瑞才行。” 玉手在袖中一抹,少女竟凭空变出了一个雪梨来。然后再一抹,雪梨竟又似变戏法一般消失了。 “祥瑞,这种,懂?” 038 本宫主打的就是一个轻装简行! 太和殿上,看到这一幕的大臣们又又又一次惊呆了。 他们都听说了昭明公主一个雪梨治好皇上的事儿,可说真的,真信这件事的其实一个没有。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天上掉馅儿饼刚好砸昭明头上了。 至于这件事为何传开? 从皇上说出要派昭明去赈灾时,他们就已经想通了。 这是皇上在给昭明造势。 而皇上真觉得昭明有这个能力么? 未必。 昭明顶天是个摆在赈灾队伍上头的花架子,真正操持一切的还不是皇上派去的那些纯臣。 可如今看来,这昭明竟还是个会变戏法儿,能忽悠百姓的! 而这条军令状,就是让太子和四皇子现学,没个一年半载怕也是成不了事的。 他们不是没想过跳开这个军令状,可一旦跳开,不就说明他们太子和四皇子做不到为国为民死而后已么? 皇上再将此事一宣传,吃亏的还不是他们。 再想想,他们这般争本就是担心功绩被对面人给抢了,如今给了个居中的,他们倒也没亏不是? 而且这赈灾之事才刚刚开始,谁又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呢? 于是乎,方乾与楚裕这两只老狐狸与身后人一对视,心里立刻就有数了。 “公主大义,我等怎敢再拦?臣方乾同意昭明公主前往北地!” 方乾整了整身上的朝服,第一个弯下了身子。 紧接着一旁的楚裕也道: “臣楚裕也同意昭明公主前往北地!” 有了他俩带头,其他官员无论服还是不服,都只能随了大流。 见此,盛德帝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看着凤曦的眼神是疼惜又感动,还有一丝说不出的赞赏。 生女如此,父复何求! 凤曦:“……” 恶心不恶心! 确定了此次赈灾的负责人,盛德帝立马便点了自己麾下的几位能臣随行,又开始与一众朝臣商议赈灾物资。 因为赈灾队伍定于明日一早出发,所以凤曦和祁霄并未参与后续事宜的商定,而是直接被盛德帝放回府里收拾东西去了。 等凤曦回到公主府,府外蹲守的各方势力早已撤退,府中人听闻自家公主要去北地赈灾,一个个也是诚惶诚恐。 公主是他们的主子,不说是他们的天,也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如今衣食父母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们能不担心自己的饭碗么? 而那些本就潜藏在府中的细作也得了令,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想往凤曦跟前凑。 他们有的是想打听情报,有的则恨不得跟着侍候凤曦的队伍北上,方便随时给自家主子提供消息。 对此,凤曦只下了一道令: “带什么侍女啊?她们是能赈灾还是能救人啊?带去还得吃本宫的米。” 天禧:“……”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管家,天禧还是努力调整好心情道: “公主啊,这北地天寒地冻的,您这衣食住行总要有人照顾吧。您让奴才留京看着府邸,奴才不求您挑多少,一个总行吧?” 凤曦微笑:“不行。” 开玩笑,把你留下就是为了让你别一天到晚跟着我,影响我跑路。 好不容易把你甩开了,怎么可能再带别人? 于是凤曦直接顶着天禧的殷殷关切道: “怕什么,万事有驸马呢,他说了他照顾本宫的。” 天禧扶额:“那也不能他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啊!” 凤曦躺平:“能,为什么不能,本宫就信他就信他!” 天禧:“……” 而与此同时,厢房里听到动静的秦追猛地一抬头,看自家主子的眼神都开始发光了。 行啊您,才一晚上不见您就上位了? 锋利的桃花眼里染上一抹笑,祁霄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秦追,直把秦追看的低下脑袋缩起脖子,这才道: “挑一批我们的人护卫马车,此次北地之行绝不可能太平。” 无论是被他们截胡的太子和四皇子,还是那些躲在暗处想他死的人,都不可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凤曦也真是够虎的,居然立下了那种把自己当靶子的军令状。 但不得不说,比起跟朝上那些人一直吵,她此举可谓立竿见影。 秦追刚刚领命而去,凤曦那边却又来了客人。 只见一身素雅的美妇牵着个雪玉般的娃娃,缓缓走到了凤曦面前。 按照规矩,即便是驸马的家人见了公主也是要行礼的,所以白伊当时便要拉着自家儿子下跪。 但凤曦本就不喜欢搞这些虚的,所以直接挥手将礼给免了。 白伊也不矫情,当时便道出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公主,白伊自小在北地长大,更随师父在寒玉关行医多年。白伊敢说自己对各类寒症的了解,绝对比随行的那些太医要多。” “所以?” 凤曦呼噜了一下自家便宜侄子的狗头,觉得人类幼崽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别家的香。 “所以白伊想向公主请命,随您和驸马一起前往北地。” 抬头看了白伊一眼,凤曦无所谓的点点头道: “好啊。” 白伊:“?” 她还以为凤曦不会答应呢,毕竟她刚听天禧公公说,人连个侍女都嫌麻烦。 “不过他呢?你跟我们去了他怎么办?” 将自己面前的小崽子提溜起来,凤曦还贴心的晃了晃。 而祁灼则眨巴了下眼睛,丝毫没有公主拎自己仿佛在拎猫拎狗的自觉。 见凤曦说起祁灼,白伊脸上的欣喜瞬间便暗淡了下去。 因为她虽出自北地,同样也心系北地百姓,但她真正想请命前去的原因,其实是为了她家小灼。 “公主,我能多干一点,少吃一些,只求您能让我带上小灼。” 凤曦疑惑: “府里有天禧照料,还有本宫父皇看着,就算我们不在,孩子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闻言,白伊终是咬牙道: “实不相瞒,我想带小灼去一趟寒玉关。去看看他祖父、父亲还有二叔挥洒血泪的地方。” 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白伊第一次在凤曦面前露出了笑容: “祁家儿郎精忠报国,誓与寒玉关共存亡。他是祁家的后裔,他必须亲眼看看,永远记得。” 039 无所谓,本宫自会倒霉…… 凤曦最终同意了白伊的请求,而得到消息的祁霄也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在盛德帝的亲自主持下,赈灾物资的筹集进展飞快,黄昏时分便一一装车,由御林军亲自看守。 等到次日卯时,公主府的马车也准时出现在城外,与此次赈灾的大部队汇合。 简单看了眼自家皇帝爹给的队伍配置,凤曦还是很满意的。 内阁学士一个,户部侍郎和工部侍郎各一名,还有五位太医和两百御林军。 总之就两个字,好跑! 只要路上来些打劫的或是想害她命的,这点儿人肯定护不住她! 于是凤曦简单的跟几位大人打了招呼,就带着自家驸马心满意足的上车了。 躺平! 嗯,这躺着躺着,一行人就行到京郊大营了。 看着祁霄起身下车,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卷圣旨时,凤曦觉得有点不妙。 半个时辰后,见祁霄带着自己亲点的八百精兵浩浩荡荡的走出营地时,凤曦觉得事情相当的不妙。 而等整个赈灾队伍行出京城地界,祁霄又下车从外面领回二十个大汉,把她的马车团团围住时,凤曦:“……” 死鱼一样瘫在马车上,凤曦有句mmp想讲,但她知道祁霄听不懂。 倒是对方似乎想让他安心,所以在傍晚停车休整时特意带她下去熟悉情况,表示一定会尽力保护好她。 对此,被一众大汉环绕的凤曦笑的很是“开心”: “我谢谢您。” “该死!凤曦这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贱人!” 储秀宫中,方贵妃将手里的茶盏猛的砸在地上,那张姣好的脸庞都不禁扭曲起来。 好好一个傀儡,怎么就忽然脱离掌控了呢? “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惹母妃您生气了?” 掌事姑姑映红身后,一名身着明黄蟒袍的青年缓步入殿,语音带笑的询问道。 青年眉目清隽,在有几分盛德帝年轻时神韵的同时,又多了方贵妃的艳丽,以至于整个人显得英俊又薄情。 “都什么时候了?璟儿你还有功夫打趣你母妃我?” 方贵妃没好气的刮了来人一眼,语气中却尽是宠溺。 摆手遣退殿内众人,她这才拉着自家宝贝儿子的手道: “你父皇这身子久治不愈,是当年夺位时就亏空了的。母妃前些日子便偷偷问过郑院使了,不出三年……” 如此紧要关头,他们自然要快点将对手压下去才行。 “母妃放心,儿臣知道的。” 凤璟笑了笑,一双薄情眼里满是冷意。 “凤曦若好好跟在孤后头,等孤登位后还能将她留在京里当个乐子看。而今她不仅不听话,还自己立了个那么毒的军令状,可就怪不得孤了。” 与此同时的四皇子府,一身深绿锦衣,魁梧高大的四皇子凤瑜也坐在太师椅上,与自家舅舅和府中一众幕僚会面。 只不过除了这些坐在明面儿上的人,在他身侧的纱帘之后,还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安坐。 “诸位应该都知道瑜今日请你们来的目的,说说吧,北地雪患一事我们当如何?” 有凤瑜开这个头,一众幕僚立刻各抒己见道: “皇上想借昭明公主的名头,暗中扶持自己的人。此事可大可小,却偏偏挡了您的道。要臣看,您大可一不做二不休!” “孔兄说的对,昭明公主活着与否对您并不重要,若能将对方的死栽在太子身上,那于我们便是一件大好事了。” “没错,不管太子动不动手,我们动手后栽给他也是一样的。” …… 众幕僚很快便讨论出了一个结果,杀凤曦,嫁祸给太子,再趁太子一身骚夺下赈灾之职。 然而就在凤瑜想拍板同意时,他身侧那看不清面容的人却道: “我们想嫁祸太子,太子又何尝不想嫁祸给我们?你们可别忘了,比起我们,太子在地方还有威武将军府帮忙。” 众幕僚脸色一变,的确,要论嫁祸,太子或许比他们更容易得手。 “那云先生觉得,我们该如何?” 坐在凤瑜另一边的楚裕笑道。 一众幕僚并不知这云先生的来历,更不知其长相,只知对方颇有才干,每每开口四皇子和楚大人都会细听。 “与太子合作,杀凤曦,刺激皇帝。然后故意给太子嫁祸我们的机会,促使其放松警惕。” 凤瑜心念一动:“然后呢?” “然后抽调人手入京,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取代谁呢? 自然是在太子和他们之间摇摆不定的盛德帝。 转眼之间,赈灾队伍已行了三日。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原本日夜兼程的速度,也不得不调整到白天赶路晚上修整。 许是离以寿材出名的寿喜镇越来越近了,凤曦的代言人祁霄都开始召集几位官员,一起给她这个公主挑棺材了。 凤曦微笑:“一口薄棺就行了。” 众官员:“不可,您身份贵重,薄棺岂能配您?” 凤曦点头:“那行,本宫要金灿灿的,上面雕龙刻凤,一看就超有排面那种。” 众官员:“不可,就这点儿时间,咱们造不出来啊……” 凤曦拳头硬了:“本宫看那边那户人家的门板就不错,要不本宫命人拆下来给你们用用?” 众官员:“……” 最终,暴躁公主凤曦成功独善其身,不再为自己的棺材发表任何意见。 而一众原本看不上祁霄的官员们,也充分认识到了驸马随行的必要性,开始让他为自己转述所有事宜。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祁霄转述凤曦,再由凤曦决断,其实都是祁霄一人说了算。 祁霄也不是没有试图问过凤曦,而凤曦只是白了他一眼道: “年轻人,记住父皇说的话,本宫这废物能说出让你来赈灾,还跟着你来,就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帮助了。再指望别的,你信不信本宫马上跳车给你看。” 祁霄:“……” 于是,祁霄又辛苦工作了两日,在队伍抵达北地之前与几位官员彻底磨合,做好了随时开始赈灾的准备。 然而就在整个队伍即将抵达北地范围,决定好好休息一下的这天晚上,营地出事了。 040 本公主能屈能伸,睡哪儿都成! 大昭北地共有四州,凉州、曲州、辽州、燕州。 其中凉州最难,燕州最北,祁霄的老家寒玉关便在燕州城外。 说实话,就连祁霄都没想到队伍能在七日之内跑到北地,并在进入凉州之前好好休整一夜。 毕竟御林军和京郊大营的八百精兵能急行军,他和他手下的人能急行军,可那些常年待在京中的高官太医,以及队伍中最是娇贵的昭明公主呢? 祁霄对他们的定位很简单,不求他们急行军,只求他们不拖慢队伍原本的速度就行。 结果他这要求刚提出来,就遭到了凤曦的无情反对。 “跑这么慢,你是去赈灾还是收尸啊?” 祁霄:“……” 被凤曦这么一怼,原本还想说速度有点快,可不可以再慢点的其他官员,顿时乖乖闭了嘴。 如此一来,堂堂公主坐镇的赈灾队伍,居然从离京开始就没住过店,无论是公主还是士兵,有马车的睡马车,没马车的睡窝棚,硬是比原计划提前了三五日抵达目的地。 “哎呦,哎呦喂,慢点,你慢着点,我这老腰啊……” “快,快扶本大人去屋里躺着,这一天天的骨头都快颠散架咯。” “今儿个晚上可算能睡个好觉了,之前哪次不是休息两三个时辰就又得走?” …… 驿站前的小广场上,从马车上下来的官员太医个个面白如纸,情况差些的被自家小厮搀着扶着,好些的则还有点儿力气跟同僚唠上两句。 “老林啊,你说咱们皇上派谁来赈灾不好?昭明公主真的行么?咱们这都还没进北地呢,李阁老和史院判都快给她颠趴下了……” 工部侍郎刘万石悄悄拉着户部侍郎林千道。 他俩是同科进士,关系本就不错,恰巧那年科举还是老国公谢泊远主考,所以他俩也算是老国公的门生。 他俩也知道,皇上这次选他俩出来,除了看重他俩的能力外,恐怕还有这层关系的原因在。 毕竟昭明再怎么说,也是他们老师的外孙女儿,他们若是不好好帮她,不说仕途了,回京后的名声怕都得臭。 “谁说不是呢?咱们还没走时同僚个个道贺,说咱俩领了个美差。可谁不知道昭明公主就是个花架子,这次还偏偏拦了太子和四皇子的路?” 户部侍郎林千一边指挥人清点物资,一边冷笑道。 是,这么个连太子和四皇子都要抢的差事,他们若是跟着昭明公主办好了,那就是半只脚踏上尚书之位,未来不可限量了。 可再不可限量的未来,那也要有命享才是啊! “哎……” 刘万石垂头哀叹,那又能怎么办呢? 他们这种科举出生,根基尚浅,还不愿意站队的老实人,可不就是皇上怎么安排,他们就得怎么做么? “不过你也不用垂头丧气,就公主那身子骨,指不定比李阁老他们还差呢。” 林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边那辆最大的马车,语气竟是少有的揶揄。 可不是嘛,赶路的这些日子里昭明公主几乎天天躲在车上,到现在还没下来呢。 不止刘万石和林千在往那边瞧,连几名太医也没急着进驿站,就怕自己前脚坐下休息,公主这边后脚就来叫人。 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这几日能好过才怪! 他们甚至都在怀疑对方早就想减速了,只是碍于脸面不敢说。 就跟眼下一样,说不得就是怕他们看到她的窘态,这才迟迟不肯下车。 而当一袭玄衣的祁霄跳下马车,面色复杂的站在车前时,看热闹的官员们更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看吧看吧,公主她果然是在逞强呢~ 结果他们就见祁霄揉了揉眉心,锋利冷感的五官柔和出一抹笑道: “凤曦,你确定你不要去驿站里过夜么?” “不要!” 车内的少女斩钉截铁道: “一晚上而已,本宫干嘛要爬上爬下的?是马车里不舒服?还是本宫闲着没事干?” 祁霄动之以情: “可马车里冷。” 凤曦晓之以理: “本宫不怕冷。” 祁霄:“……” 天知道,那原本娇生惯养,连一点儿苦都吃不得的昭明公主,如今竟因为怕麻烦,想要继续在外面睡马车…… 若是在盛京,祁霄也就由她去了,可他们在北地,身边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明日我们便要进凉州城了,今夜我会安排人将所有马车清理一遍,包括你这辆。凤曦,你不是说好都听我的么?” 马车内的凤曦歪头: “有吗?有的话本宫撤回吧。” 祁霄:“……” 就在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冷笑,觉得某公主这怕是颠着了走不动,在胡搅蛮缠让祁霄抱她时,祁霄也不再劝慰凤曦,转身对一旁的秦追道: “除了几位大人和太医,其他人全部以公主的马车为中心安营扎寨,誓死保护公主安全。” 咸鱼般瘫在车上,巴不得自己留在外面当靶子的凤曦:“……” 于是乎,祁霄还没走几步,那一袭月白锦裙的少女便套着枫色披风,整个人神清气爽的从马车上下来了。 “这怎么行?本宫为国为民,礼贤下士,怎么能因为自己想睡马车而牵累其他人,让他们不能好好休息呢?本宫的房间在哪儿?你们前面带路!” 一边说,一边小跑着追上祁霄,与一旁一瘸一拐的众大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眼尖如太医一看就知道她不仅没被颠着,还面色红润休息的相当好呢。 众官员:“?” 难道咱们赶得不是一条路? 凤曦自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在乎,她只是觉得比起被一众士兵环绕的马车,驿站房间似乎更适合敌人下手。 毕竟房间外就那么点儿位置,祁霄顶天叫两个大汉给她守门。 当然,以祁霄的谨慎驿站外肯定也会有大批守军,但比起被直接包围在守军中央,驿站内的可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凤曦很早便吃饭洗漱,然后安安静静的躺在了自己床上。 而不出她所料,子时三刻,屋外火光冲天,原本在祁霄手下井然有序的守军竟很快便混乱起来。 041 没事,本宫一个废人死了就死了 “辎重车起火了,快,快来人灭火!” “驿站!驿站也烧起来了!公主和大人们还在里面呢!” “叫醒所有人,那边,那边有山匪过来了!” …… 一连串喊声自驿站外传来,原本还在睡梦中的官员们几乎是立刻就被吵醒了。 穿衣的穿衣,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无论前几日被马车颠得多狠的人,眼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好在那些留守在驿站内,负责保护他们的御林军也反应极快,几乎是在他们收拾好东西的第一时间,便按计划护送着他们出了房间,迅速在楼下大堂里集结。 而与此同时,凤曦的房门也被祁霄猛的推开。 少年一身玄色劲装,黑发束起,原本就因瞳色浅淡而显得锋利的五官,此刻竟又添了抹肃杀之感。 “六里地外有处安全山洞,需不需要我立刻护送你过……” 在祁霄看来,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床上就是头猪也该察觉危险了吧? 然而他推开门看到的,居然是凤曦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不仅不慌,还试图用被子蒙住眼睛,以此来隔绝窗外那过于明亮的火光。 祁霄:“?” 深吸了一口气,祁霄好不容易才稳下心神道:“凤曦,我刚刚说的话……” 似乎是嫌他太吵,凤曦终于在被窝里闷闷的道: “胡闹!本宫一个废人死了就死了,倒是几位大人和太医都是国之栋梁,你护送他们去就行了,真的。” 祁霄:“……” 这一刻不仅祁霄面色复杂,那背对房门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一众属下,更是人都要裂开了。 这是公主? 那种惜命如金,随便磕一下碰一下都能让不少人掉脑袋的大人物? 看了眼那边慌慌忙忙裹上外袍往楼下冲的国之栋梁们,又想了想某公主刚才的话,他们忽然觉得这公主还挺胆大…… 当然,也很有自知之明就对了。 然而屋内的祁霄可没时间感慨别的,他刚刚已初步观察过驿站外的情况。 先不提被烧的辎重车和驿站外墙,光他们从盛京带出的千人护卫队里,便有三分之一忽然对自己的队友提刀相向。 再加上远处那些来势汹汹,明显就是以火光为信号的“山匪”,敌人这次的手笔不可谓不大。 一个御林军,一个京郊大营,本该牢牢握在皇帝手中的两方军力,如今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很显然,御林军高层并非铁板,而这种情况在京郊大营里只会更加严重。 可以说,祁霄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家父亲和盛德帝的无奈。 当然,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并非追根溯源,而是把那只瘫在床上不肯动的公主拖走。 于是凤曦躺的好好的,就等祁霄借机报复,趁乱将她这个“仇人”丢在这儿了,却发现原本站在门边的祁霄,竟忽然闪身出现在了她的床前。 紧接着便是用被子将他一裹,作势要往他自己的肩上扛。 凤曦:“?” 说好的打断手脚,扔下悬崖,让万蛇撕咬呢? 你不说主动作案,你好歹被动遗弃啊! 就算你觉得我不是原主,你就不能看着这个壳子就觉得恶心,不纵着我这个麻烦精吗? 凤曦一边在心里疯狂腹诽,一边扒掉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迅速将丢在床上的外衣全部穿上。 她虽然想“死”,但她并不想拖累别人。 所以她最终还是被祁霄带出了房间,四周是一堵堵高大的人墙。 “公主呢?公主怎么还没下来?” “外面那么多山匪,我们这次怕不是要死在这儿了吧……” “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啊?” …… 大堂中,众大人面色焦急的看着驿站外的战局,见己方不仅被山匪逼得节节败退,队伍中还时不时有叛徒砍伤自己人,那脸色简直不要太精彩。 而与他们的骇然相比,见惯了战事的白伊则牵着祁灼,在秦追和两名手下的保护下显得十分平静。 “庞大人,你实话告诉老夫,我们的人还能守住这驿站么?” 人群中,擅长治理灾患安抚人心的李阁老拖着酸疼的老腰,面色还算镇定的问道。 闻言,由京郊大营派遣,负责管理八百精兵的统领庞华沉默了片刻,终于是摇了摇头道: “山匪目测千人有余,我们这边又出了不少叛徒,加之驿站内储水有限,火势还会继续蔓延,今夜我等怕是凶多吉少了。” 男人身披铠甲身材魁梧,一张四方脸上写满了忧虑。 “要我看,我们不如从靠山的后院逃走,直往山上寻找生路。” 听庞华这么一说,众人本就难看的脸色眼下只能用惨白来形容。 几乎是下一秒,堂内便有不少随行的小官点头道: “庞大人说的对,阁老,我们与其留在这里等死,不如从后山拼出一条生路来!” “对啊,这些山匪来截我们说不定是为了辎重,我们只要把东西丢在这儿,他们可能就不会追上来了!” 在几名小官的极力劝说下,李阁老没开口,倒是一旁的户部侍郎林千道: “李老,他们说的也不无道……” 然而林千这“理”字还未说完,便见一旁一向与他关系极好的工部侍郎刘万石道: “道理,有个屁的道理!” 刘万石是粗人,张口便不饶人道: “别跟我说你们真觉得那些是山匪?还往山里逃?要我说该立刻派人突围求援,让凉州立刻派援军来!” 林千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激动,当时便闭上了嘴。 而作为这里唯一的武将,庞华突然道: “好了诸位,我们在这儿各抒己见有什么用?这怎么做不还得公主和驸马说了算么?万一他们有办法呢?” 闻言,那些急着逃跑的小官们直接就气笑了,别说他们,就连李阁老和刘万石都面色沉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公主驸马拿主意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俩人都还没从楼上下来呢! 眼见这些人脸色微妙,站在一旁的秦追差点儿就要忍不住了。 好在就在这时,凤曦终于被祁霄等人簇拥着下楼,顶着她那没有尴尬只有嘲讽的标准微笑对庞华道: “来人,把他给本宫拖出去砍了。” 042 公主你是懂赏赐的! 庞华震惊的看着凤曦,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仅是他,一旁的李阁老等人也是一样。 庞华是谁? 是他们这里唯一的武将,相当于队伍最后的希望啊! 胡闹,这不是胡闹么! “公主,大敌当前,您不可意气用事啊!” 李阁老急得腰疼,差点儿就想说公主您这不是自掘坟墓么? 然而闻言的凤曦看都没看他一眼,祁霄身后的两名手下更是立刻上前一步,作势便要出手抓人。 这一幕也让庞华身后的几名卫兵手按腰刀,一个个面色不善的望向这边。 “公主,我庞华敬您是金枝玉叶,一路将您护送到此。您不说赏赐,至少不能卸磨杀驴胡乱加罪吧!” 庞华冷笑,这草包公主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对此,凤曦笑得很开心道: “本宫说你有罪了么?再则,这砍头怎么就不算赏赐了?” 庞华:“……” 众官员:“……” 您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么? 李阁老本想出言相劝,却架不住庞华速度更快道: “您这是在强词夺理!” 凤曦点头: “你说得对,看在你这么聪明的份儿上,本宫再赐你一口薄棺敛尸吧。” 说罢,直接冷声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宫拿下!” 几乎是在凤曦开口的下一秒,那两名身手极好的侍卫便已冲到庞华面前,在庞华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夺了他的刀,一手扼住他的喉咙,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膝弯。 仅是一个回合,向来以武力自傲的他便被人按头跪在了地上。 而更可怕的是对方钳制他仅用了一人,另一人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他身后的几名卫兵。 几声哐当过后,原本想要护主的几人也纷纷倒地,手中兵器直插进面前的泥土里。 眼见祁霄拔剑,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一双桃花眼如看死物般凝视着自己,庞华毫不怀疑他会听凤曦的砍了自己。 可他不甘心,他不想死…… 所以他几乎是立刻道: “我说,我什么都说,公主饶命,我也是被逼的,只要您不杀我,我,我什么都告诉您……” 凤曦:“?” 众官员:“!” 这下子,李阁老等人就是再傻,也听出眼前的庞华有问题了。 说实话,如此危局之下,庞华做为统领本该出去带兵杀敌。 可都是盛京出来的官员,他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京郊大营里有花架子,就算不是花架子,也有很大一部分喜欢躲在士兵身后指挥。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叫纵观全局。 再考虑到庞华本想带他们撤走,所以他们也就默认庞华留在里面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了。 可如今结合他这番话再一想…… 刷的一下,以李阁老为首的官员们再次震惊的看着凤曦,只不过与之前的质疑不同,这次全是赞许。 而之前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却一时没想明白到底哪儿不对的刘万石更是直接道: “公主英明!若非您一眼识破此小人身份,我们这些人可就要被其坑害了!” 闻言的凤曦脑袋里全是问号,张口便实诚道: “谁识破他身份了?本宫没有啊。本宫就是觉得不能以多打少的武将都是废物,眼前这个连一千山匪都怕的尤其废物,直接杀了免得浪费父皇的国库。” 紧张自爆的庞华:“……” 满腔欣赏的刘万石:“……” 习以为常却还是很想捂凤曦嘴的祁霄:“……” “好了,你可以说是谁指使的你了。” 无视其他人复杂的脸色,凤曦直接对肠子都悔青了的庞华道。 事到如今,庞华知道自己瞒着也没有意义了,直接认命道: “是威武将军府,是他们让我趁机诱您上山的。” 至于山上会有什么,无非就是个死局,或是比死更痛苦的事儿罢了。 凤曦没兴趣道: “好了,本宫知道了,上路吧。” 眼见祁霄真要砍了庞华,李阁老赶忙阻止道: “公主,既然他都招了,您何不将他押解回京,让威武将军府给您一个说法呢?” 虽说公主在来前就说过生死不论,也不会追究别人的话,但做人也不必这么实诚吧? “押解回京?本宫疯了派那么多人保护他一个犯人的命?还要花时间去跟那什么贼窝府扯皮。直接杀了吧,从他开始,杀到他们肉疼为止。” 她凤曦最怕麻烦了,真的。 闻言的祁霄薄唇微勾,手起剑落直接便绝了庞华所有乞饶的念想。 鲜血的味道在大堂中弥漫,与此同时的驿站外也杀声四起。 之前还节节败退的护卫队在意识到队伍里有叛徒,并在第一时间将这些人清除后,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秩序。 很快,他们开始在自己伍长什长的带领下,以驿站外墙为屏障,对外防御那些想要冲进驿站的匪徒。 许是为了不在日后落人话柄,这些匪徒手上多是大刀铁剑,并没有弓弩等远程武器,如此一来护卫队人虽少,却也仗着外墙暂时把驿站给守住了。 可由于叛徒和部分因叛徒突袭而产生的伤亡,原本千人的队伍如今已折了将近一半…… 五百对一千,还是在人少的一方得护人,人多的一方什么都不用管的情况下,就是一众文官也觉得己方胜算渺茫。 再想想庞华这个细作,以威武将军府在地方的能力,恐怕他们就是死守到白天也不一定等得到援军了。 “公主,您且带一批人突围吧。若您能顺利抵达凉州,说不得大家都还有救。像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怕是只能交代在这儿了。” 李阁老叹息连连,有的人更是泄气道: “庞华是威武将军府的探子,外面这些山匪说不得也是威武将军府的人。那可是将军府啊……” 在他们看来,若外面那些人是威武将军府派来的,他们怕是连突围都只能靠赌了。 哦? 这么厉害的么? 凤曦眨眨眼,天赐良机啊! 一把拉住祁霄的衣角,凤曦一脸郑重的将随身令牌交给他道: “听到了吗?外面可是那什么将军府,你快跑,本宫留在这儿替你断后。哦,本宫死不足惜,你好好的就行,跑了就不必来救了。” 祁霄:“……” 众人:“……” 刚刚是谁说要杀的人家肉疼的来着? 043 劝不住,本宫根本劝不住~ 见祁霄与李阁老等人都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凤曦又恍然道: “算了,阁老等人也是因为本宫才遇险的,所以你把他们也带上吧。一会儿有本宫帮你们吸引火力,他们肯定追不上你们的。” 她表示她一条咸鱼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然而她此话一出,李阁老等人看她的眼神就不是复杂,而是浓浓的感动了。 这一刻,他们竟都想起了那日在太和殿上,盛德帝说起眼前人时的感慨万千。 以前只道她是个混吃等死的草包公主,如今才知她是如此的宅心仁厚。 大难当前,这样的贵人不说都指着下面人保护,那也是绝不会舍弃自己保全他们这些下面人的。 身在这个世道,人命的价值本就是不同的。 “公主仁义,竟愿牺牲自己保全我等。可我等身为臣子,就是死也不会丢下公主您不管的!” 李阁老长袖一挥,坚定的站在了凤曦面前。只是可能有点太坚定了,以至于动作幅度过大,一不小心又闪到病腰了。 凤曦:“……” 而紧跟着李阁老出来的,还有面容刚毅的工部侍郎刘万石。 “臣誓死守护公主!公主不走,臣也不走!” 凤曦:“……” 有了他二人的鼎力支持,那些之前还腹诽过公主无用,眼下脸不知有多疼的小官也自觉出列,表示要跟公主共存亡。 都说这文人风骨,不可摧折。 最后一众人竟集体红了眼,无论真的假的,竟没一个愿意站到祁霄那边跟他一起走的。 对此凤曦不由嘴角一抽道: “诸位大人乃国之栋梁,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大敌当前,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李阁老等人疯狂摇头,那态度坚定的仿佛凤曦再说一句,他们就要跪下来求她了。 凤曦:“……” 行吧,不走就不走吧,她也劝了,这特么根本劝不住啊…… 于是她只能看向祁霄和白伊母子道: “既然如此你们就自己走吧,多的话本宫也不说了,就四个字,一路保重。” 累了,今日一别,以后就别特么再见了。 然而她想的很好,那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令牌,一直未曾言语的祁霄却道: “不用保重,今天就是我死了,你也不会死的。” 凤曦:“?” 在凤曦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少年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俯身将那块公主令重新系回了她的腰间。 不得不说,这结打的,比她这几日自己系的好看多了。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想“死”啊…… 然而祁霄根本听不到她的心声,他只是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白皙的脸颊,然后勾唇极轻的笑了一下: “等我回来。” 说罢,径直提剑往驿站外而去,同时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这几日一直护佑在凤曦身边的十七名侍卫。 而秦追和另外两人则自觉站在了凤曦和白伊母子身边,时刻警戒着周围。 凤曦:“……”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发展没对,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没对…… 但有一件事她可以肯定,那就是她今天大概是“死”不成了。 有点桑心,吃个苹果压压惊吧。 于是众人就见某公主没事人般的一翻手,再次像变戏法儿一般变出了一颗红彤彤的小苹果,直接走到窗边咬了起来。 看这样子,大概是打算边吃边观察战局了吧。 一边揉着老腰,一边观察凤曦的李阁老忍不住在心里道。 他出生贫寒,自幼伶仃,靠着族里的百家饭,千辛万苦才考上进士入了翰林,并在前两年靠着能力和资历入了内阁。 他最了解民生疾苦,所以才将自己的名字改做李民生,力求为民办事,为国尽忠。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清流,但他应该算是个清官,亦是个不站队的纯臣。 然而内阁五人当中,也就只有他一个如此罢了。 此番皇上命他北上,协助昭明公主主持北地赈灾,他心里其实也是有怨的。 因为无论昭明公主在朝会上说的多好听,他都不认为对方真的能做到。 有些东西不过是上层的把戏,说一套做一套罢了。 然而皇命不可违,他也忧心北地百姓的安危,所以即便阁中另外四人表面挽留实则巴不得他走,他也咬牙答应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短短七日,他竟就对眼前的草包公主全然改观了。 一路疾行,他骨头都快颠散架了,人却一点不喊累。 几乎不参与他们的决策,也就不存在瞎指挥。 如今更是宅心仁厚,危难当前只想让他们这些人先走。 “吾皇圣明啊,只有公主这般人物,才是大昭百姓的希望所在啊!” 李阁老红着眼睛,忍不住发出这样一声感慨。 对此,那边耳力过人的凤曦险些没吓掉手里的苹果。 为了不再听到这种邪教言论,凤曦又翻手摸出了两个苹果,一个给了蹲在她旁边的祁小灼,一个则郑重其事的交到了李阁老手中,希望他多吃苹果少说话。 在如今的祁小灼眼里,凤曦已经是铁板钉钉的自家婶婶了。 婶婶不仅给他好东西吃,还带他和娘回家住,甚至还找了先生教他读书。 就在刚刚,婶婶还要小叔带他和娘先走呢。 抱住凤曦递给他的小苹果,小家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想道: 虽然娘不准他叫公主婶婶,只准叫公主,但他还是对他家小叔寄予厚望的! 至于那被赐了苹果的李阁老,刚刚还是红眼,现在就直接是流泪了。 而且是边流泪边啃苹果,看的凤曦头皮发麻。 更可怕的是,周围的刘万石等人居然还眼巴巴的看着李阁老,那一双双眼睛里的羡慕,都快要溢出来了。 凤曦:“……” 好在短暂的感动之后,李阁老等人的心思很快便被外面的战局转移。 “威武将军府将才颇多,仅次于当年的靖远侯府……即便驸马是祁帅的小儿子,我们今日怕也很难脱困了。” 人群之中,户部侍郎林千语气凝重道。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之前还澎湃的士气,顿时便去了大半儿,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看向战场。 而反击也就在这时开始了。 044 有些刁民他竟变本加厉! 驿站外喊杀声震天,一名名山匪手持弯刀铁剑,拼命的往护卫队士兵身上招呼。 即便护卫队已以驿站外墙为掩体,短时间内依旧有不少人挂彩。 可以说,比起山匪的井然有序士气大振,士兵们的士气简直低到了极点。 毕竟谁刚经历了一波战友反水,短短一炷香时间便折损了将近一半儿人,直属将领还一直在驿站里当缩头乌龟,怕也振奋不起来吧。 “老赵,这他妈就是京郊大营的精兵和御林军啊?老子觉得老子去了也行啊!” 匪军后方,一名刀疤脸男子笑的肆意,看向围墙内士兵的眼神里尽是瞧不起。 他身材高壮,力气惊人,一把大刀更是舞得虎虎生风,刚不过一个照面就斩杀了五六名士兵。 杀他们实在是太简单,以至于他都没跟着小弟们往前冲了。 “呵,刀疤,如今你知道你投靠我的好处了吧?” 刀疤身边,一名身披红裘的男子笑了笑,一张平庸的脸庞上满是自得。 作为威武将军府在外行走的掮客之一,赵荣负责沟通北地的各路山匪,甚至是在某些易守难攻的山上建立匪窝。 而这些“山匪”看似是匪,实际上却有他们这些掮客教导,不说完胜大昭地方驻军,那也是战斗力惊人的。 当然,他的简单训练哪儿能跟御林军和京郊大营比?眼前这些人节节败退,不过是京中早有安排罢了。 所谓精锐里,又有几成是精锐呢? 不过这些秘密赵荣自不会告诉刀疤,在他看来这就是他笼络人心的大好时机。 “好,好,还是兄弟你有真本事啊!” 杀得志得意满的刀疤果然哈哈大笑,旋即目光一顿,而后又双眼发光的看向了某处。 赵荣也很快发现了他的异状,跟着看过去才知道,对方居然在看一名身着华衣,正站在窗前眺望战局的少女。 青丝如瀑,肤白胜雪,即便只是个模糊的轮廓,也能让人觉察出她的显贵与骄矜。 美人。 那绝对是个美人。 而瞧对方的装束,绝不可能是侍女一般的角色,而据他们所知随行官员们并未携带家属,所以站在窗边的只能是那个人…… “老赵,若老子助你攻下驿站擒获公主,你能不能把她赏老子玩玩?一晚上,就一晚上,反正你也是要杀了她,等老子玩儿够了再杀不也一样?你们管这叫什么来着?两什么其美?” 刀疤紧紧盯着窗边那道身影,就似着了魔般哈哈哈笑道。 他出身草莽,混江湖全凭一身力气。 可只要是个英雄,就不可能不爱美人,尤其是出生高贵举止骄矜的美人。 然而他天生貌丑,后天又添一道伤疤,再加上这低贱的身世,别说是高门贵女了,就是寻常人家的那些贱女人也不肯多给他一个眼神儿。 但她们看不上他又怎么样? 被他抢回去后不还是得乖乖听话,躺在床上各种伺候他? 听话他会给些吃喝,那不听话的就直接玩死,反正就是些没有眼色不识英雄的贱女人! 然而纵使他劫过不少女子,这些人也大都是小门小户,或是一些商户之女。 唯一一次他干了票大的,劫了凉州上任知府家的小姐,不过一个庶女,就让凉州驻军追得他和兄弟们满山跑。 最后还是赵荣出现帮他打点,上面很快就将那知府调走了,而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看看那静立窗后的少女,刀疤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在叫嚣,知府之女算什么?他刀疤要那天家公主! 赵荣早知刀疤是个好色的,却没想到他敢把主意打到昭明公主身上。 这可不是寻常公主,是嫡公主啊。 然而就像刀疤说的,反正都要杀了,给他玩玩也不是不行。 “行,只要你能带着人攻进去,那公主你想怎么玩儿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 刀疤狞笑着握紧手中的大刀,懒散尽退,一个箭步便往不远处的驿站围墙冲去。 只不过他与赵荣聊得太入神,又或是觉得今日一战已成定局,所以根本就没在意驿站内有人出来。 当然,十几个人而已,他们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主子,您……” 护卫队后方,一身玄衣的少年骤然抬眸,一双浅色的桃花眼犹如锋利的暗芒,冷冷的望向匪军后方。 半晌,还不等他身后的众手下反应,人已如离弦的弓箭般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刀疤也举着手里的大刀,带着一众小弟狞笑着冲到了驿站外墙,那最不容易守住的大门处。 守门士兵方才就见识过他的实力,眼下见他如此蛮横的冲来,身后还跟着那么多山匪,心里顿时也打起鼓来。 “杀!给老子杀进去!今晚老子要那天家公主当老子的新娘子!” 眼见守军面露惧意,刀疤更是大笑举刀,大声宣布起自己的喜讯。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却骤然闪出人群,手中长剑寒芒如雪,直逼刀疤脆弱的咽喉而来。 速度之快,即便是常年行走江湖,身上不知背了多少条人命的刀疤也反应不急,只能抬刀挡住要害。 长剑与大刀相接,火花在夜色中四溅,刀疤只觉手臂发麻,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大刀。 那与他交手的人也不再直取咽喉,而是一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下腹,直将他踢得倒飞出去。 但倒飞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身下传来的近乎断裂的痛…… 那样的痛感太剧烈了,以至于当一众小弟将他接住,想要扶他站起来时,他竟面色发白满额是汗的站不住。 “头儿,头儿你没事吧!” “狗日的,敢偷袭咱们头儿!兄弟们上去干他!” “杀!杀了他!” 数名山匪提刀前冲,想要从那手持长剑,静立在大门前的少年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然而等待他们的根本不是少年,而是那紧跟着冲出来的十七名亲卫。 他们明明只有十七个人,却犹如铜墙铁壁般拦住了所有山匪,给自家主子留出了一条走向刀疤的康庄大道。 “你说,你要谁当你的新娘子?” 045 无所谓,驸马他自会出手~ 一步步走到刀疤面前,少年浑身杀意犹如实质,歪头看向刀疤等人的刹那,那原本还扶着刀疤的几名山匪都忍不住后退了数步。 而那被他们丢下的刀疤则满脸冷汗,似跪似趴的伏在地上,健壮的身躯忍不住颤抖。 “问你呢,说话。” 用鞋尖勾起刀疤的下巴,祁霄希望他能直视自己,认认真真的回答他的问题。 然而平常仗着自己力大心狠,从不知低头为何物的刀疤,此刻却很明智的闭了嘴。 他不知道眼前这小子是谁,可他却知道他被对方一脚给踢废了。 是的,他居然废了他…… 见刀疤不说话,祁霄嘴角的玩味却未减分毫,他直接用勾起对方下巴的鞋尖拍了拍对方的脸,低声赞道: “会咬人的狗果然不叫。” 说时迟那时快,一言不发的刀疤瞬间暴起,将早就握在手中的雪砸向了祁霄的眼睛,同时另一只手也拿起大刀,毫不犹豫的砍向祁霄的双腿。 “废了老子,你居然敢废了老……” 咯咯…… 刀疤的怒骂戛然而止,口中发出被人扼住咽喉的声音。 同时,一道劲风将他握住大刀的右手斩断,殷红血液瞬间染了一地白雪。 而那扼住他喉咙的少年看也未看他,只是声音平静,仿佛在安排日常洒扫一般对一众手下道: “一个不留。” 说罢又回眸看向后方一众守军,冷道: “你们还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几乎是在祁霄下令的一瞬间,那十七人便从不同的方向冲入了匪群,手中利剑犹如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都会无情的收割生命。 而见识到祁霄与亲卫们可怕实力的守军,也一个个提刀冲了出去。 有那十七人开路,众人几乎是一边倒的杀了回去。 “不好了,大人,头儿他们败了!” 与此同时,立在后方的赵荣也脸色煞白,狠狠的瞪了身边手下一眼。 他有眼睛,他自己会看!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犹如拖死狗般拖着刀疤,时不时给对方一刀的人,居然会是驸马祁霄。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最不受昭明公主待见,整日被对方折磨的遍体鳞伤么? 他怎么突然为自己的仇人卖命了? 赵荣想不通,而他作为威武将军府驻守北地的掮客,能知道的京中消息也着实不多。 若非他曾在寒玉关见过这祁三公子一面,眼下怕连人都认不出。 “事情有变,咱们撤!” 冷声打断身旁下属的喋喋不休,赵荣立刻转身往夜色中跑去。 无论祁霄为何为昭明公主所用,对方今日展现出来的实力都绝非一个废物该有的。 赵荣都不需要想,便知道祁帅当年那封广而告之的遗笔,怕是一步保护自家小儿子的妙棋。 如此重要的情报,必会给他带来天大的好处,刀疤这一千山匪折的到也不亏。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盘算,自己要用这个发现换取什么,一个血人便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他面前的雪地里。 鲜血从对方被砍去的四肢里汩汩流出,不成人形的他偏偏还留着一口气,正死死的瞪着眼前的赵荣。 这一幕,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赵荣,背后都忍不住沁出了冷汗。 “跑这么快,连自己兄弟都不要了么?” 祁霄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手中那把本该沾满鲜血的长剑,却洁净如新光可鉴人。 “赢了!公主,我们赢了!” 驿站内,亲眼看着祁霄重创敌方头目,然后帅军反杀的李阁老等人那叫一个激动。 七嘴八舌的,耳膜都快给凤曦震破了。 但凤曦也理解,劫后余生嘛,他们高兴是应该的。 所以她难得赞美道: “本宫就说嘛,驸马英明神武,区区山匪不在话下。” 李阁老:“?” 众人:“?” 您确定您刚才是这么说的? 那个非塞令牌给人家,喊人家快点跑的不是您? 然而他们不敢说,他们也不敢问,只能一个个尬笑点头,努力不着痕迹的附和着凤曦。 这幅上下和谐的样子,简直不要太美好。 “时辰不早了,其他事明天再说,诸位大人都上楼休息去吧。” 说罢,凤曦也不管他们答不答应,径直走上了楼梯。 见此,李阁老立刻便追上去道: “公主,您可万万不能上去休息啊,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谁知后半夜还会不会有危险?” 凤曦打了个哈切,十分心大道: “就是因为后半夜还可能有事,所以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李阁老:“……” 发现这点无法说服凤曦,老头子立马又换了一个角度道: “公主,先不说您能睡多久,就说这护卫队里出了叛徒,您多少得仔细清查一番,再好好安抚安抚军心不是?” 凤曦点头: “阁老说的在理,那就烦请您派人知会驸马一声,让他一会儿帮本宫好好安抚安抚军心。这该杀杀该赏赏,本宫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李阁老:“……” 见李阁老一时说不出话来,跟在后面的刘万石赶忙道: “公主,那,那清点辎重呢?咱们带的东西被烧了好几车,这损失可不小啊……” 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这事儿朝中肯定是要问责的。 他们刚刚只顾着战局和自己的性命,直接就把这事儿个忘了。 如今想来,这可也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啊! 听刘万石一说,后方一众官员顿时瑟瑟发抖,十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走在最前面的凤曦。 那信任的表情,那求助的眼神,看得凤曦嘴角止不住抽动。 于是她认真思考了两秒后,郑重其事道: “赈灾这么难,要不你们打道回府,让本宫独自承受吧?” 众官员:“……” 似是看出了他们脸上那句你在想屁吃,凤曦又仔细思索了两秒,甚至抽空往驿站外看了看道: “这样,要不你们先让本宫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等本宫睡醒……” “您就有办法了?” 有官员兴奋的接话道。 然后便听凤曦道: “不是,说不定到时候驸马就已经想出办法,根本不需要本宫这个废物来动脑子了。” 众官员:“……” 046 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果下你和我 “主子,这姓赵的既已招出了威武将军府,我们何不秘密将他押解回京,以备不时之需?” 后半夜,天空下起了大雪,亲卫们漠视着地上已不知死了多久的赵荣二人,开始各抒己见。 他们此行名为公主亲卫,实则是祁家培养多年的暗部,这些年一直秘密护佑在自家主子身边。 身为暗首,暮天与副将秦追一样是能在祁霄面前说得上话的。 “威武将军府有拥护太祖开国之功,百年威势虽不如国公府和几大侯府,却也是大昭朝中根深叶茂的庞然大物了。如今又与三公主联姻,有太子和方贵妃做保,想要扳倒他们靠这些小喽啰根本不可能。” 祁霄看也没看地上的两具尸体,直接转身向驿站走去。 后方自有其他暗卫将尸体拾起,往不远处焚烧遗体的地方送去。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战之后同样如此。 所以在将这群山匪一个不留清理干净后,祁霄立刻便下达了就地焚烧的命令。 “难道咱们就只能让他们明目张胆的刺杀公主,阻挠您赈灾么?” 暮天皱眉,他曾是世子祁深的副将,深知自家三公子走到今日的不易。 然而为了得到这个机会,公主不惜以自己的安全为代价,立下了不追究任何人的军令状。 所以他们今夜虽胜了,却依旧处于被动当中。 谁知闻言的祁霄却不忧反笑,浅色瞳仁里尽是冷厉至极的锋芒: “你以为凤曦真是个傻子么?你仔细想想,她说不追究那些人,却没说别人来杀她她不反击啊。她不是说了吗?杀,一直杀,杀到某些人肉痛为止。” “您的意思是……” 暮天眸光一亮,仿佛瞬间抓住了什么。 不等祁霄再开口,暮天已点了十人出列,悄无声息的往后山潜行。 按照庞华的口供,那上面可还有个陷阱呢。 与此同时的凉州府衙内,知府刘全平正安坐书房,时刻关注着凉州城外的动静。 他早在昨日便得到了消息,以昭明公主为首的赈灾队伍会在今夜进入他的管辖范围,他们要么在驿站留宿,要么连夜赶路入城。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会遭遇山匪袭击,而袭击的目的就是将昭明公主就地斩杀,让她在进入凉州前吐出吃下的赈灾事宜。 当然,上面也说了,尽管他们在护送军队里动了手脚,队伍里唯一的武将也是他们的人,但世事难料,他们也不排除昭明有突出重围,或是遣人来凉州求援的可能。 为此,他必须时刻警醒,随时准备以接纳之名行绞杀之实,又或是押下报信人,让昭明公主自生自灭。 “大人,快辰时了,城外一点儿动静没有,想必那事已是成了。” 师爷朱福快步入屋,眉梢眼角皆是喜色。 只要不用他们亲自动手,这事儿便是好的。 “好,你立刻派人通知王都尉,让他带兵在城门外列阵,本官随后便出城寻他。” 刘全平一笑,大事已成,过两日再以剿匪为名杀些个南下的难民往上交差,这件事应该就差不多了。 啧,谁能想到这大昭小凤凰,竟成了他刘全平在太子党站稳脚跟的投名状呢? 清晨时分,凤曦是被外面的求见声吵醒的,因为她这个奇葩未带侍女随行,所以心系赈灾的李阁老等人只能在门外扯着嗓子喊。 他们也不想打扰公主休息,这不是驸马昨夜留下十来人护佑在公主门外后,人就不见了么…… “祁霄这骗子!” 凤曦化悲愤为食量,一边咬着春卷,一边听一众官员汇报情况。 据李阁老等人清点,他们昨夜的损失已经足够他们打道回府了。 其中护卫队一千人损失了四百一十一人,还有将近一百人因战负伤,好在大都是轻伤,所以能继续上路的还有五百二十多人。 可护卫还有,物资却没了啊…… 没错,他们的辎重车一共二十辆,有十一辆都被山匪烧毁了。 “老臣本想着还剩九车东西,咱们大可先到凉州再请朝中调集。可谁承想……” 李阁老说到这里,整个人都颓然了几分。 而一旁的工部侍郎刘万石则招来小厮,捧了一捧细沙和麦秆给凤曦瞧。 凤曦:“?” 见凤曦表情复杂,李阁老也只得沉声道: “没错,那剩下的九辆车上,装的居然都是这些糊弄人的东西。” 强压下自己头上的三个问号,凤曦微笑道: “所以你们一开始连辎重车上装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李阁老没有接,而是那负责管理物资的户部侍郎林千接的。 “回公主的话,小人狡诈,这每辆车上也并非都是废料。” 说着便让人抬了一袋面粉上来,从中间直接劈开。 只见那袋面粉只有四周是面粉,中间的大部分则都是麦秆和细沙。 伪装之精心,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若非他们在检查时意外弄洒了一袋,恐怕都无法识破其中的秘密。 “公主,是我等无能,是我等害了您啊……” 作为此次赈灾的第一辅臣,李阁老气得面色发白,昨儿个刚用小苹果补上的灵气,此刻竟又有了溃散的迹象。 于是凤曦又变戏法一般的掏出一个,塞他手里道: “本宫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李阁老看着手里的苹果无所适从,心想情况都这么遭了,他能不急么? 结果便听凤曦道: “你急的太早了,这赈灾才刚刚开始,更糟的还在后头呢。” 李阁老:“……” 众官员:“……” 眼见李阁老就要被凤曦气吐血了,门外却有一名亲卫快步进来道: “公主,凉州城方向有大批人马前来,瞧那架势像是凉州府衙的人。” “府衙?” 闻言的李阁老等人也顾不得气了,几乎是立刻便走到窗边查看。 果不其然,远处竟有一支百人队伍,为首一顶蓝呢官轿,正由四个身材魁梧的轿夫抬着往驿站而来。 按照规格,轿中所坐因是一州知府,而轿后那个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软铠的,因是一州都尉无疑了。 这些人若是昨晚来,他们必然拍手称快,可偏偏是在这个物资出了大纰漏的档口…… 而李阁老等人并不知道,在他们为此头疼的同时,那同样得到消息,说驿站外站着军队的刘全平等人也是一脸懵逼。 说好的收拾残局呢? 047 本宫一身反骨,根本不知低调为何物 “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着不远处外墙发黑,雪中还有大片血迹的驿站,骑马跟在自家大人轿边的师爷朱福眼睛都直了。 只要他们不瞎,就知道计划中的山匪铁定是来了。 只是为何被山匪袭击后的驿站外还有军队? 这军队是那位庞大人在统领,还是击退山匪后剩下的兵? 不止朱福脑子里在转圈圈,得知情况的刘知府和王都尉脸色也有些难看。 因为在没进入驿站之前,他们也无法判断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去看看再说。” 咬了咬牙,刘全平当机立断道。 而与此同时的驿站中,李阁老也立刻下令让士兵将辎重车移到驿站另一侧,尽量不要暴露在那队人眼前。 毕竟物资被换一事事关重大,能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个人。 终于,一行百来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驿站前,为首小轿上立刻走下一名身着浅青色官袍的中年人,俯身拱手道: “下官凉州知府刘全平,求见昭明殿下,驸马,李阁老及诸位大人。” 他的声音不小,态度也足够恭敬,他相信驿站里的人肯定能听清。 这样一来驿站若已被自己人控制,他们自然会出来迎他。 如若昨夜事败,他这般态度昭明一行人也挑不出错儿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全平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事实上,他还是很相信太子、方首辅以及威武将军府的能力的。 区区草包公主,他们一党捏死她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见驿站里迟迟没人出声,刘全平这般想法就更坚定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身着黑衣手握长刀的男人却从驿站中走出,正是昨夜带人上山解决了不少麻烦的暮天。 “你是凉州知府?那他们俩呢?” 虽未搞清面前人的身份,但刘全平还是小心道: “这位是凉州都尉王朝勇王大人,另一位则是下官的师爷朱福。不知大人您是……” 刘全平话还未说完,便见暮天向身后几名手下招了招手,紧接着那些人便一拥而上,直接将刘全平、王朝勇、朱福三人摁在了地上。 王朝勇身为武职,一开始还是想抽刀反抗的,结果这刀还没抽出来,自己手腕先被人给卸了。 耳边传来王朝勇的惨叫,刘全平赶忙喊道: “大人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啊,我们真是凉州的父母官,是来接公主入城的啊……”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暮天等人根本不理他,上去就是一顿乱拳,直将三人打的鼻青脸肿惨叫连连。 那些跟在后面的差役和凉州驻军不是没想过救人,奈何暮天等人身后还有五百多名士兵,一个个正虎视眈眈的将他们盯着。 “公主,您,您怎么上来就打人呢?这样不好吧……” 驿站二楼,凤曦慵懒的倚在窗边,对出言的李阁老道: “身为知府都尉却连治下有大批山匪都不知道,他们治的什么州,又带的什么兵?昨晚出事此刻才来,来干嘛?给本宫收尸么?” 李阁老:“……” 不得不说,他觉得他们公主说话可太直白了。 这场殴打足足持续了一刻钟,若非暮天等人认真放水,专挑三人肉多的地方下手,他们恐怕早被打死了。 可饶是如此,三人在被拖到凤曦面前时也是奄奄一息了。 努力睁开那已经被打肿的双眼,刘全平都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如何坚持住,没有多说一句话的。 某一瞬间,他甚至都以为自己跟上面的联系暴露了。 好在,好在他什么都没说…… “凉州知府是吧?说说吧,州内现在什么情况了?” 凤曦完全没有自己可能要打道回府,根本不会去赈灾的自觉,一问就问重点。 可问完还不等他们回答,她便自顾自道: “呀,嗓子打坏了吧?看样子是不能说话了呢。” 刘全平:“?” 王朝勇:“?” 朱福:“?” 他们仨当时就想开口说他们还能说,却架不住凤曦抢先对身旁的暮天道: “他们哑了,对吧?” 暮天:“?” 作为刚跟在凤曦身边的新人,暮天显然经验不足,倒是一旁的秦追一秒会意,刷刷刷就是三个哑穴下去了。 “公主说的对,都哑了。” 暮天:“!” 李阁老:“!” 三人:“!” 行,没哑也要当场弄哑是吧? 凤曦点点头,对秦追此举颇为满意。而后立刻对趴在地上的刘全平三人微笑道: “本宫看三位的面相便知,你们都是为国为民的父母官,如今北地遭此天灾,你们又无法说话做事,这官位肯定是要辞了的吧?” 三人:“?” 凤曦:“嗯,你们不说话本宫就当你们同意了。” 三人:“……” 根本不管刘全平三人什么表情,凤曦直接下令将他们留在驿站养伤,自己一行人则即刻收拾行装入城。 在凤曦看来,无论这三人什么来路,就这处理事务的速度,还是回家种田捕鱼挑粪比较实在。 这官位还是给其他需要的人吧。 眼见一行人就要上车,李阁老不由忐忑道: “公主,我们当真要进城去么?先不说驸马还没回来,就单说这物资……” 真不是他老人家唠叨,是这明知北地四州都受了灾,就等着朝廷派人赈济,他们却还空手入城,到时候别说朝廷了,他们恐怕都没法跟一众百姓交代…… 大白天的,那么多人看着他们入城,他们就是想拖延些时间也难啊。 众所周知,这大灾之下除了疫病,最可怕的就是动荡的人心。 一个不好,整个大昭都要因此震荡。 于是乎,这一刻所有随行官员都看着凤曦,等待她做个决断。 而凤曦只是抚了抚身上的披风,笑意盈盈道: “进啊,为什么不进?这有些人不让本宫进,本宫就偏要进。” 一个多时辰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入了凉州城。 什么是低调? 她凤曦根本不知道。 然而也就在城内百姓欢呼雀跃,为了赈灾队伍前来之事奔走相告时,一辆辎重车上的麻袋却忽然裂开,混着细沙麦秆的米面当场洒了出来。 048 公主,您到底站哪边儿的? 时近腊月,满城飞雪。 住在北地的老人们都说,此次雪患是他们见过最重,也是最不给人活路的。 寒风、冰雹、大雪…… 从四州中最北的燕州开始,难民在半个多月前就已举家南下,一路往曲州、辽州以及凉州而来。 然而即便这些人跑的够快,燕州城中依旧冻死了不少人…… 这人都冻死了,何况田里那些果腹之物呢? 本以为搭进去一个燕州,情况应该能有所好转,谁知继燕州之后,曲州和辽州的雪也越来越大,让燕州难民以及另外两州百姓不得不继续南下。 如此一来,人口本就不少的凉州城压力剧增…… 这不,凤曦的赈灾队伍刚一入城,便见道路两旁围观百姓无数,只是与别地不同的是,这些百姓都蓬头垢面衣破袄烂,一看便是逃难而来。 相比之下,人群中衣着还算干净者极少,街道两旁也显得十分萧条。 只有店铺二楼不断有人开窗,眼神好奇而又考究的往下望。 终于,当九辆辎重车缓缓驶入城门,一点点出现在难民们眼前时,整个街道都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来了,朝廷赈灾的队伍终于来了,咱们终于有救了!” “哎,也不知这次来赈灾的是哪位大人,咱不求吃饱,只要有的吃也是好的啊。” “我听我城里的亲戚说,是皇上的五公主,封号昭明来着。” “公主?” …… 围观难民们一边议论,一边用眼神追随着辎重车,有人腹中更是不断有咕噜声传来。 许是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他们连天上的飞雪和刺骨的寒风都已经不在乎了。 然而也就在这时,人群中却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昭明公主?你确定是那个小凤凰?” “是啊,怎么了……” 见一名粗臂汉子面色复杂,周围一众难民顿时看了过去。 大灾之下,人连活命都是问题,自然少不了草木皆兵。 “诸位,实不相瞒,在下走镖出生,这些年也算走南闯北。这昭明公主在盛京城里的名声,着实是太差了些……” 与此同时,街道两旁也有与这汉子类似的人,他们或高或矮或黑或瘦,都在用十分为难的语气与难民们说着同样的话题。 “这位公主性情暴戾,连她家驸马都打,那银子更是流水似的花,时不时便要入宫打秋风呢。” “对了,你们知道她那驸马是谁么?是祁帅的小儿子——祁霄。” “我到希望是我多心了,毕竟是公主,应不会与那些贪官同流合污吧……” …… 在这些人或明示或暗示的言语下,不少难民的脸色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们身在北地,怎么可能不知道前靖远侯,那个保了他们北地多年太平的祁帅。 可以说,在一次次残酷战争的洗礼下,北地人对祁家的敬重甚至快赶上对朝廷的畏惧了。 因此他们一听这昭明公主居然打自家驸马,这驸马还是祁家三公子时,对某公主的印象瞬间就变差了。 虽说祁家战功赫赫的是祁帅、世子和二公子,可人三公子怎么说也是祁家人,自然也是他们北地人心中的自己人。 当然,尽管有一部分人已经对公主戴上了有色眼镜,可大部分难民还是理智的。 在这位没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事之前,他们还是愿意相信朝廷的。 “庸才!这刘全平和王朝勇果真是庸才!若前任知府还在,这城中怎会是这般景象!” 队伍中央的马车上,李阁老为了随时与凤曦沟通,随凤曦坐在了公主府的马车上。 作为第一辅臣,不管他们后面还有没有物资赈灾,他首先要做的都是观察城中一众百姓的情况。 这不看不知,难民,满街都是难民! 而且这些人一个个冻得面色发青,那望着一辆辆辎重车久久移不开目光,恨不得跟着车跑的样子,一看就是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 他甚至瞧见有人在一些大宅门前铺上了破棉被,几个人窝在一起取暖,见到车队又背上棉被跟在后头的。 而随着他们离凉州府衙越来越近,才发现前面的难民越来越多,隐隐有包围整个府衙之势…… 可就是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刘全平和王朝勇竟还敢大摇大摆的出城。 “公主啊公主,此番咱们怕是要出大事了啊……” 不止是李阁老在感慨,后方车上的刘万石等人也眼神发沉,又一次感受到了前路的迷茫。 这么多难民,都等着他们发粮发物呢…… 可他们的粮是麦秆和细沙,物大都被山匪烧毁,就是没毁,里面也都是些稻草破布,一看便是掉过包的。 但掉过包的又如何,就是稻草破布,怕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吧? 一旦进了府衙却发不出东西,李阁老等人都有些难以想象自己一行人的下场。 暴乱。 就算不是暴乱,也必会有流血事件发生。 “哎!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期望自己能安安稳稳进入府衙,然后严密的封锁住消息了。至少进去之后,咱们还有个地方能挡一挡这些可怜的难民……” 李阁老话还没说完呢,便听一旁的凤曦没事人般道: “天真,咱们要能安安稳稳进去就有鬼了。” 李阁老:“?” 不是,您到底站在哪儿一边儿的? 然而让李阁老没想到的是,凤曦的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一阵喧嚣声传来。 不等李阁老探出身子去看,一直护佑在凤曦车旁的暮天便道: “公主,不好了,车上有一袋儿东西破了!” 无论是暮天还是秦追,都是跟在祁霄身边的聪明人。 因此他们一个禀报凤曦,另一个则立刻带人赶到了那辆辎重车前,想以最快的速度将漏掉的那袋东西挡住。 然而一众饿极了的难民本就一直盯着辎重车,就是他们挡的再快,人群中还是有一些人看到了。 更糟糕的是,这些看见的人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几乎是在东西漏掉的第一时间便惊叫起来。 “假的!车上的粮都是假的!我看见了,里面都是麦秆和沙子!” 049 本宫什么没见过,根本不带怕的! 几乎是在这道惊呼声响起的刹那,人群中立刻有几人猛地冲出,直往九辆辎重车上扑去。 找他们的人早就跟他们打了招呼,只要他们将交代的那些话散播出去,再在粮食洒落时趁乱抓下几袋儿来,他们的任务便完成了。 随后自会有人来接他们离开。 北地这鬼地方天寒地冻的,他们早就不想在这儿待了! 然而秦追等人不是傻子,在听到人群中有人惊叫时便反应过来,立刻跳上了那九辆辎重车。 以他们的身手,那第一批想冲上来扒车的人自然只有被他们踹下去的份儿。 而与此同时,被凤曦钦点暂代护卫队统领一职的暮天,也立刻下令士兵提刀围车,将其他企图上前者死死拦在车外。 “看吧,他们怕了!那车上的根本不是粮食,都是假的!” “我说的没错吧,他们根本就不想让我们吃饱,不想让我们活!他们只会中饱私囊!” “让他们把那些麻袋打开!我们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粮食!” …… 车队本就处在难民的包围圈中,随着周遭的喧哗,街道上的其他难民也陆续围了过来。 在一些人处心积虑的煽动,以及部分瞧见漏出粮食的难民的推动下,人群中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要求赈灾队开袋,让他们验证粮食的真伪。 然而李阁老等人都知道,这九车粮食都是假的。 那换粮的人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们活路。 现在打开这些假粮给一众受难百姓看,他们一行人恐怕都没法全须全尾的走进凉州府衙了。 可不给他们看的话…… 似是看出了队伍上层的迟疑,那些煽风点火者立刻道: “看到没有,他们心虚了,他们根本不敢开袋给我们瞧!假粮,这车上的都是假粮!” “诸位,不要怕,咱们冲上去抢两袋儿瞧瞧,剥了这些贪官污吏的虚伪面具!” 难民们一路南下,挨饿受冻,好不容易等到了朝廷赈灾。 可赈灾车上居然出现了假粮? 这一刻,本就不算稳定的难民们顿时疯了一般,想要往辎重车前涌,势要看看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再没有粮食下来,他们就是不被冻死,也要被活活饿死了。 在许多难民的不管不顾下,即便护卫辎重车的士兵个个持刀,又有一把子力气,依旧被冲的摇摇晃晃。 不说下一波,这一波他们都快要防不住了。 这下子不止是李阁老等人,连身经百战的秦追和暮天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他们倒是想震慑这些难民,可护卫队一旦对普通百姓动手,震慑住难民的可能很小,反倒是激起难民更猛烈冲击的可能更大。 护卫队再厉害也就五百来人,眼下蜂蛹在街道里的难民却有近万之数…… 怎么办? 这三个字摆在了赈灾队伍里所有想解决问题的人面前。 除了凤曦。 因为在人群再一次在煽动者的引领下前冲,想要扒上辎重车时,凤曦直接便抄起手边的鞭子下了车。 “公主,危险啊!您怎么能在这时候往下跑呢!” 眼见凤曦下车,李阁老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就眼下这么个情况,盛京城里哪位大人物不是安安生生的躲在车上,随时准备撤离啊? 怎么他们公主非但不躲,还特么往下冲啊! 根本不管李阁老的焦急,凤曦明眸一扫,手中长鞭立刻便锁定了一个煽动百姓的人。 于是众人就见一根长鞭直接缠在了那人的腰上,然后带着那人狗吃屎般摔到了一名华衣少女跟前。 月白宫裙,雪狐披风,青丝如墨,肤白若雪。 即便饥寒如一众难民,都不由得看呆了一瞬。 “公主,她肯定就是昭明公主!那个私吞粮食,将所有粮食换成假粮的人!” 那被凤曦扯倒在地的男人摔得不轻,嘴却半点没有闭上的意思。 他与其他散播消息者不同,他算是这帮人中的头头,知道的自然也比那些傻子要多。 他本还怕这些难民胆小,不敢跟赈灾队伍起冲突,如今好了,昭明公主亲自屈打于他,他可不得抓住机会么? “人在做,天在看,公主您侵吞赈灾粮食,就不怕招天谴么!” 男人大叫,凤曦上去就是一脚。 “天谴是吧?你叫啊,叫大声些,最好立刻把那老天爷给喊答应,让它现在就劈死本宫!要劈不死本宫本宫拿你是问!” 男人:“?” 慌慌忙忙追出来的李阁老:“……” 惶惶不安随时可能暴动的众难民:“……” 许是凤曦此言过于鬼畜,刚刚还喧闹至极的街道,居然在此刻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快啊!叫老天爷劈本宫啊,你不是很能么。” 又给了那男人一脚。 暴动? 她凤曦什么没见过,根本不带怕的! 那男人原本还有些懵,这下算是被凤曦给踢醒了,立刻强忍着疼痛道: “公主您少顾左右而言他,您有本事就把那些粮食打开给大家看啊!” 男人在心中冷笑。 作为煽动者的头头,他自然知道这九辆车上全是假粮。 所以他根本没必要跟昭明公主死磕,只需要咬住假粮之事不松口便是了。 一听男人再次提起粮食,原本因为凤曦之言脸色有所缓和的李阁老等人,脸色又一次不好看起来。 那九车假粮就是他们的死穴,绝对不能被打开。 可见他们这边三番五次回避粮食的话题,难民们显然也起了疑心。 于是男人的话音刚落,难民们便纷纷看向了凤曦,眼中有期待同时也有深深的怀疑。 “都想看粮食是吧?” 凤曦一脚踩着那男人,一手把玩着长鞭道: “好啊,本宫先说好,本宫是来赈灾的,是来救你们命的。可你们中的有些人呢?你们道听途说,强闯车队,攻击本宫的兵,怀疑本宫这个人。本宫很不高兴,所以本宫决定不给质疑本宫的人发放粮食,让他们都滚去喝西、北、风。” 目光扫过一众难民,凤曦微笑道: “好了,现在想看粮食的人可以站出来了。” 050 心虚的人才堵嘴,而本宫从不心虚! “你,你这是威胁……” 那被凤曦踹得呲牙裂嘴的男人闻言,立刻惊声叫道。 结果还不等他继续发表煽动言论,凤曦便扫了一眼那些蠢蠢欲动的难民道: “对,就是威胁。所以你们可得想好了,某些人的空口白话,值不值得你们得罪本宫这个铁石心肠的坏女人。” 众官员:“……” 好吧,他们已经被自家公主的嘴快给折服了。 不止是他们,那些被男人煽动的难民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游移不定的落在了凤曦身上。 很显然,凤曦过于的理直气壮了。 而且她不仅理直气壮,她还有股子匪气,那种你敢站出来要求看粮食,我就敢在后面一直给你穿小鞋,直到整死你为止的匪气。 再则老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难民们虽人多势众,但到底是小老百姓,轻易不敢拿自己以后的生计开玩笑。 因此这些人很快便集体后退,任那些煽动者扯着嗓子叫唤,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 如此一来,那些跳的最厉害的人立刻便凸显出来,让暮天等人一抓一个准儿。 不一会儿,就揪出了十来个人。 只见这些人虽都是副难民打扮,却没有一个出现两颊凹陷,双眼失神的情况。 见此,李阁老等人还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么? 套。 这又是有些人特地给他们设下的圈套! 然而那被凤曦踢伤的男人显然不是省油的灯,立刻便喊道: “诸位,听我一句劝,那些粮食真是假的……同为难民,同为百姓,我有必要欺骗你们么?还不是不想看着大家一起饿肚子,一起被这些贪官污吏欺骗,这才冒着生命危险站出来的啊……” 男人说的恳切,那十几个被揪出来的人也七嘴八舌的喊道: “就是,我刚刚都看见了,那里面就是麦秆和沙子!” “大家别怕!我们这么多人,为何要怕他们的威胁!” “我们这般帮你们,你们却不领情,哼,后面有你们受的!” …… 眼见人群中又有人开始动摇了,李阁老立刻要求凤曦命人将这些人的嘴堵上,免得他们继续煽动百姓。 然而凤曦却把玩着手中鞭子道: “堵他们的嘴做什么,心虚的人才堵,本宫又不心虚。” 李阁老:“……” 知道真相的众人:“……” 您车上装的是真粮假粮,您自己心里没数么? 但别说,凤曦这副你们随便说,本宫根本无所谓的态度着实莽。 莽得那些动摇的难民再度后退,对上前出头持保留态度。 众官员:“……” 行吧,大概这就是歪打正着吧。 “好了好了,诸位,咱们公主是来赈灾的,是绝不会放着你们不管的。倒是某些小人心思毒辣,你们务必小心啊。” 李阁老一边温声安抚百姓,一边示意暮天等人继续向前,赶紧往凉州府衙里去。 无论如何,先进去再想办法吧。 难民们刚被凤曦狠狠震慑了一番,如今又被李阁老这样温柔有礼的一安抚,那想要看粮的心顿时便歇了。 就算还有瞧见了粮食泄漏那一幕的人心存疑虑,眼下也只能随了大流。 “跟我们走吧。” 暮天单手将地上的男人拎起,一旁已有士兵送来麻绳。 不止是他,其余那十几人也是同样的待遇。 眼看这次任务就要失败,男人终是咬牙看向赈灾队伍中的一辆马车,声音极大的吼道: “狗官,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狗官!这般欺骗我们这些老百信,你们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么!” 随着男人这一声吼,那本要前进的车队竟再一次停住。 只见一名身着官袍的男子缓步下车,正了正衣冠,面色坚毅的对凤曦道: “公主,下官觉得咱们不能再欺骗这些百姓了。” “林千,你这是做什么!” 与林千同一辆马车上的刘万石震惊的看着对方,几乎是立刻下车想要将他拉回去。 然而林千却一把甩开了刘万石,一双眼睛腾的一下就红了。 “公主,臣身为户部侍郎,专司钦点粮食和一众御寒之物。这些辎重车上装的都是什么?是麦秆,是细沙,是破布和杂草……” 哗! 林千此言一出,街道两旁刚刚退下去的难民直接就炸了。 没办法,林千这身官服以及那双发红的眼睛,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 而那被抓的男人和一众小弟更是抓住机会,再度开嗓道: “听到没有,连他们自己人都是这么说的!林大人良心未泯,是好官,是真正的父母官啊!” 此时此刻,无论是李阁老、刘万石,还是一众随行小官,都没心思去管即将暴动的难民了。 他们只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千,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所以,他们以为跟他们一样是能臣,是纯臣,是兄弟的林千,也是敌人的细作么? 是的,这一刻的他们已经不会天真的为林千找补了。 他们知道林千就是细作。 “公主,这儿交给老臣,走,万石,你快带公主……” 李阁老英勇的挡在凤曦面前,话还没说完呢,便被凤曦拎到了一边。 李阁老:“……” “哦,是麦秆,是细沙,是破布,那绝世好官林大人能不能告诉本宫,这些救命之物为何如此呢?” 缓步走到林千面前,凤曦脸上笑容依旧。 林千皱眉,死到临头,他真不知道这个草包公主还在发什么疯。 身为细作,这些东西是他亲自让人调配的,里面别说好货,连次一点的都没有。 而今早的检查也证明东西没变,就是他弄的那些。 所以只要开袋一查,这草包公主就是有十张嘴巴也跟那些暴怒的难民说不清。 这别人会顾及她是天家公主,饿疯了没活路的难民可不会! 冷嗤一声,他真不知道对方还在嚣张些什么…… “让本宫猜猜,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说是本宫贪墨钱粮,偷换物资,根本不管四州百姓的死活了?” “您有没有贪墨,您不是很清楚么?” 林千话说的模棱两可,人却做出了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 不得不说,他这样子的确比凤曦看着靠谱。 因为不靠谱的凤曦已经抬步走向辎重车,随手点了袋粮食道: “搬下来。” 051 问渠那得清如许? “主子,咱们不趁现在把准备好的粮食运进城,替公主他们解围么?” 凉州城某处,祁霄正俯瞰着此刻城内的情况。 昨晚他在将护佑凤曦的任务交给暮天和秦追后,便带着十名暗卫离开了驿站。 因为他们即将进入凉州城,车上的假物资也到了退场的时候了。 没错,他和皇上一开始就知道车上的物资有假,只不过在商量后他们决定将计就计,用假物资来混淆对手的视听。 而真物资则在他们走后两日,由皇上派亲信秘密从各地调集,在由他的人伪装成商队分批送到附近。 他昨夜带人出门,就是去接收和清点那些晚一步送来的物资了。 眼下那些物资正在城外一处隐秘的庄子里,被他手下的另外八名暗卫看守着。 当然,此事只有他与皇上,还有负责这件事的一些亲信知道,连暮天和秦追他都没有告诉。 因为他很清楚对手的强大,也知道队伍里的细作不会只有一个武将和一部分士兵。 他就是要让李阁老等人发现物资有假,就是要让对手觉得一切顺利,然后顺理成章的进行下一步计划。 毕竟赈灾本就不是一件简单事,他必须要在开始赈灾前将队伍犁一遍,将四州的情况摸清楚,尽可能防止半途生变。 只是他没想到凤曦能莽成这样…… 带着整整九车假粮,她居然敢大摇大摆的入城,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跟对手的暗桩叫板。 就像身旁的手下说的,他似乎该立刻下去为她解围,又或者直接让人将粮食运到城里,给那些难民好好看看。 但不知为何,比起他去解围,他更想看看直接往辎重车走去,要人把粮食搬下车的凤曦到底要干什么。 于是乎,在少年那双浅淡锋利的桃花眼的注视下,凤曦再次不耐烦道: “搬下来,快点儿。” 作为假粮最早的发现者,护卫队的士兵们对此也是知情的。 因此见公主要他们搬粮,他们心里难免有些迟疑。 好在军令如山,他们很快便在凤曦的催促下动了手,将一袋子假粮搬到了凤曦面前。 “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略显迟疑的看着凤曦,林千到不在乎她答不答话,他只是做做样子,给那些难民看看而已。 谁知凤曦还真答道: “问渠那得清如许。” 林千:“啊?” 凤曦白了他一眼,笑的很开兴道: “渠说,管好你自己!” 说罢,她直接用匕首扎破了一个麻袋,手一抹,对一旁的两名士兵道: “咯,把里面的粮食倒出来。” 眼见那两人将麻袋搬起来,林千也顾不得被凤曦怼了的气了,直接望着那麻袋道: “公主您这又是何必……” 然而,他这话还未说完,便见那麻袋裂口处掉出的竟真是一颗颗颗粒饱满的大米…… 这,这不可能…… 猛地看向凤曦,林千几乎是想也没想道: “公主,九车假粮乃千真万确,您以为您用一袋真粮就能糊弄得了所有人么!” 不止林千惊了,一旁的李阁老等人也心跳骤快,不得不努力管理着自己的表情。 “嗯,你说得对。” 凤曦点点头,毫不吝啬对他的赞美。 “来吧,本宫亲自开袋儿,也不处罚任何一个站出来的人。你们来选,想看哪袋我们便开哪袋。” 她这话是对一众围观的难民说的。 而难民们一听不会被罚,胆子也立刻大了起来。 有跑在前面的几人随意点了几袋,分别分布在不同的辎重车上,有的在车顶,有的在车底,有一袋甚至在一众麻袋的中间。 但无论是哪一袋,凤曦打开后都是白花花的米。 而且这些米一看便不是沉米,不是劣米,而是大部分百姓都种不出的精米。 这些逃难的老百姓别的没见过,对粮食却是十分了解的。 就大昭的国力,他们这些人里吃过这种精米的人不超过两只手。 而就是那两只手的人还觉得他们吃的精米,似乎没有眼前这些大个儿呢。 “这,这怎么可能?这米一看就不是朝廷用来赈灾的米!” 林千怒目圆睁,看着凤曦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对此凤曦承认的也相当爽快: “当然不是赈灾的米,赈灾的米能有这么大这么白这么多么?赈灾的米不早就被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给贪墨了么?” 说罢,她又对一众难民道: “本宫本想让你们吃些好米,这才特意将米换掉。谁知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你们好,非要从中作梗。你们瞧瞧,这都浪费了多少袋儿了?” 为了检验袋子里是不是都是米,他们可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了。 大白米倒进满地白雪里,虽不至于脏,却也十分难寻了。 而一众难民一路逃到此处,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看见米就两眼放光了。 一下子损失这么多,他们的心都在滴血啊! 于是方才还是绝世父母官,为民请命大好人的林千等人,顿时被一双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给盯上了。 “不可能!她是骗你了的,这九辆车上的粮食都是假的,不信你们让她全打开啊!” 这下子,胸有成竹如林千也开始慌了。 然而在开一袋浪费一袋,费的还全是白花花的粮食面前,林千的辩驳是那么的苍白而无力。 “好了,本宫累了,就不在这儿陪林大人这个绝世父、母、官了。” 说罢,凤曦直接转身上了车。 根本不需要凤曦发话,李阁老立刻便命人剥了林千的官袍,摘了他的官帽,连带着印信等物也全部拿走。 从这一刻开始,林千再也不是官了。 不止是林千,之前帮他在麻袋上动手脚的两名随从,那些散播谣言者也都被捆缚,直接丢在了车队路过的雪地里。 见此,他们都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他们以为他们一定会被士兵带走,然后关押到府衙之中,却不成想李阁老等人根本不打算管他们。 而随着赈灾队伍越走越远,那些被他们欺骗愚弄的难民也一步步走近,将他们这十多人直接包围。 倒是凤曦在进入府衙前忽然回首,不咸不淡道: “看着点,别弄死了,其他随便。” 052 本宫是个大聪明,真的很聪明! 起初李阁老等人还不明白凤曦那句话的用意,直到一炷香之后,士兵们见势不对,赶忙将林千等人从人群里扒拉出来。 被围住时林千等人虽面色惊恐,却还是个人,可等他们从难民堆里被扒出来时,身上别说值钱的东西了,竟连快好肉都已经没有了。 对一众饥寒交迫,几乎瞧不见明天的难民来说,朝廷的救济就是最后的希望。 谁也不想死,大家都想活…… 可林千等人却不想让他们活。 这些难民直到此刻都清清楚楚的记得,记得那位公主说谁想看就站出来,站出来的就都得喝西北风。 而事实证明那车上就是粮食,还是高官富贾才能吃得起的精米…… 若他们当时真的听了这些人的话,真的被这狗官拖下了水,他们简直不敢想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要怎么过。 所以林千等人谁也没想到,方才越是被他们煽动上前,想要对辎重车动手的人,此刻下手便越是狠毒。 男人们用脚踢,女人们用手抓,就是孩子都会捡起路边的石头,不管不顾的朝他们身上砸。 若非凤曦特意打过招呼,士兵们足够放在心上,恐怕最后拖出来的就不是十多个面目全非的血人,而是十多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了。 “公主,林千等人想求见您。” 府衙大堂内,凤曦以自己累了需要休息,暂时不想规整府中事务为由,让李阁老等人全权接手。 自己则又拿出了一颗小苹果,安安静静的啃着。 说实话,饶是暮天等人也很好奇,这马上就是腊月了,北地更是比盛京城冷上一倍有余,怎么公主还能这么面不改色的吃果子呢? 而且这果子又是从哪儿来的? 盛京带的? 那她到底带哪儿了?怎么就能跟那些变戏法儿的人似的,一下子就变出来了呢? 但暮天等人也不会问,更不会胡乱往外说,因为主子在出京前就打过招呼,让他们把公主当成主子,主子的事他们少管。 “你问问他们,他们想好见到本宫时要说什么了么?若是没想好,本宫可不建议他们现在进来。” 凤曦懒洋洋的坐在属于知府的官椅上,语气不咸不淡: “毕竟本宫脾气差,心思毒,他们说的东西要是不能让本宫满意,本宫可就真要把他们交给外面的难民了。毕竟大冬天的,尸体多难处理啊~” 暮天:“……” 昨儿个就发现公主是个狠人,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个狼人。 难怪这两年连他们主子都打。 暮天如实将话带给了林千等人,顿时吓得这群人畏畏缩缩,一叠儿声说他们再想想,等想好了再叫他。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些人方才说自己想好了,然后被暮天带进了大堂。 扑通一声跪在凤曦面前,这些人张口就是他们鬼迷心窍,要么就是被逼无奈,又或者上有老下有小。 凤曦微笑: “说重点,不说丢出去!” 见凤曦果真铁石心肠,林千等人是说什么都不敢有所隐瞒了。 毕竟外面那群疯了一样的难民,实在比眼前的凤曦可怕多了。 “所以,你表面是太子一党的人,实际上则在为四皇子办事?” 听完林千长长的讲述,暮天直接就帮凤曦提炼出了重点。 “是,虽说,虽说小人有两层身份在,可两边让小人做的是其实是一样的,而且,而且他们应该是合作了……” 林千虽官居户部侍郎之位,可到底也是两方势力的一颗棋子。 说白了,他也算个聪明人,一个靠着在朝中三方势力里周旋,从而为自己谋求福利的俗人。 “其实在今年以前,小人也是个纯臣,是,是效忠于皇上的。可是,可是……” 林千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说不下去了,但凤曦却悠然接话道: “可是你发现父皇命不久矣,做个纯臣定不如那些有从龙之功的人在新帝面前得脸。加之你以前就是三头吃,虽没明确偏向太子和老四,但只要你想立刻就可以,对吗?” “小人,小人……” 林千有些惊恐的看着凤曦,而凤曦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继续道: “在太子和老四的夺位之争里,这次赈灾至关重要。你就想啊,是不是你林千的造化到了,肯定是的吧?而后呢?太子给的少,老四给的多,其目的不过是让本宫这个废物公主身败名裂加消失罢了。对你而言,这是件多么简单的事啊~” 凤曦越说,林千身体抖得越厉害。 在没有直面凤曦,不,在今日之前,他一直觉得这昭明公主就是个草包,她一个草包懂什么? 甚至就在刚刚,他都还觉得自己今日的失败是巧合,是昭明走了大运…… 只要他进来后老实交代一部分,隐去对对方不利的大部分,再狠狠卖一卖惨,以他的实力肯定能将对方给糊弄过去。 直到此刻…… “一个宁可忤逆公主,也要为民说话的绝世好官,若是成了,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了吧?” “公主,公主饶命公主,小人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林千还在发抖,可凤曦却已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其他人。 根本不需要她询问,那些乌合之众便纷纷指认了之前被凤曦踹了好几脚的男人。 据他们说他们也就是普通难民,只不过以前就游手好闲,如今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口吃的罢了。 “嗯,可以,都是鬼话。” 凤曦微笑,这些人要么蠢要么坏,跟她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卖惨大可不必。 而那男人都被这么多人指认了,自然乖乖交代了自己是知府刘全平的心腹,刘全平则是方首辅的学生。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就是太子党的两手准备。 如果入城的是昭明公主,他们就使劲儿的抹黑诋毁,争取让难民集体暴动,公主最好也死在这次暴动里。 但如果入城的是太子党,他们便走街串巷的说好话,为太子此次的赈灾造势,趁机收复北地的民心。 毕竟北地的百姓太爱戴祁家人了,如今祁帅和两个儿子都没了,时间又过了两年,眼下不正是人心涣散,可以让太子取而代之的时候么? 凤曦挑眉,难怪原著里祁霄后期花了那么多时间打点北地…… 原来问题竟出在这里。 但这关她凤曦什么事呢? “行了,都关起来,等祁霄那个死骗子回来自己处理。” 刚进门就听见这话的死骗子祁霄:“?” 053 比天灾更可怕的,其实是人心 按理说这说人坏话被人当场逮住,正常人多多少少也会尴尬一下的吧? 可惜凤曦她不是正常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骗本宫来干活就算了,还偷听本宫骂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似笑非笑的看了凤曦一眼,闻言的祁霄倒也不恼,只是缓步走到她面前道: “你骂我我还不能听了是吧?” 凤曦挑眉,语气难得复杂道: “你有病吧,骂你你也听啊?” 祁霄:“……” 好吧,他有时候真想敲开这女人的脑子,看看她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 凤曦:“?” 什么不是故意的? 自顾自的坐在下方的一张太师椅上,少年敛去桃花眼中的锋利,语气尽可能温柔道: “我不是故意留你在这儿主持大局的。而且我也没想到你会下令入城,直接对上他们留下的细作。” 其实按他这些日子对这个凤曦的了解来看,对方明明是个懒散性子,应该是会在驿站里赖到他回来才对的。 “你以为本宫想跟这些人对上么?” 瞥了眼跪在地上发抖的林千等人,凤曦耿直道: “这不是你一跑,李阁老等人就老来抓本宫的壮丁,逼得本宫不得不给他们找点儿事做么?” 祁霄:“……”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管下府中事务,正急匆匆出现在门前的李阁老等人:“……” 好吧,他们公主的想法还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抬手命人将林千等人带下去,祁霄又阻止了想要回屋睡觉的凤曦,这才坦白了他与皇上的计划。 “驸马您的意思是我们的东西都还在,且很快就能运到城中来了么!” “太好了!皇上圣明,驸马英明,这下子我们可以安心赈灾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这次真要……” …… 闻言的李阁老等人激动不已,而那些家里有妻儿老小要养,还在等着他们回去的官员们更是喜极而泣。 毕竟他们方才都瞧见了林千等人的下场,也深知他们若是拿不出粮食,林千等人的今日便会是他们的明天。 “正如诸位大人所见,朝中应有不少人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并不断的为了这个笑话而暗中使力。其他的话我便不多说了,只望诸位不负皇上所托,小心谨慎,尽忠职守,与我和公主共同完成此次赈灾大任。” “说得好!” 祁霄话音刚落,凤曦便带头海豹鼓掌道: “诸位大人请尽全力协助驸马,驸马怎么说你们怎么做,至于本宫的意见,本宫这种废物能有什么意见?” 真的,这种大早上被一群人堵门求见的盛况,她凤曦此生经历这一次便好了。 她一个凑数的,今天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李阁老等人表面认真答应着她的话,实际上心里却有了完全相反的成算。 昭明公主是个废物? 如果是在这两日之前,他们肯定是认同这个答案的。 可在经历了山匪围堵,罢免昏官,安抚难民等一系列事情后,他们觉得公主她不仅不是废物,还相当的有前途! 自己有前途就罢了,驸马也是个韬光养晦前途不可限量的…… 好好干。 他们这官位还能不能更进一步,就看眼前这两位了! 简单开了个动员大会,祁霄与李阁老等人很快便直入主题,开始盘点凉州城眼下的情况。 根据户部带来的卷宗显示,北地四州中燕州最小,凉州最大,四城每城平均有两到三万百姓。 当然,这并不包括周边村镇,以及一些山野散户。 “北地雪患已有月余,除燕州临近寒玉关,州内有一半人被关中将士收留外,南下难民至少超过五万。” 李阁老作为第一辅臣,对难民的情况明显非常了解。 而据他所说,这些难民之所以会南下,一是因为今年天气异常,严重影响到了北地百姓的秋收,以至于要靠存粮过冬的百姓们在交完赋税后,囊中的粮食便所剩无几。 百姓没有粮食,自然也就没有银子,所以他们不仅吃不饱,还无法添置冬衣冬被。 这若是正常的冬日,他们咬咬牙挨一挨或许还能过去,谁知今年雪患严重冷风骤来…… 若说这其一是天灾,那其二大概就是人祸了。 “老臣也是今日查看吏部卷宗,才发现北地在去年接连换了四位知府,且这四人分别来自朝中两个派系。” 李阁老此话说的隐晦,但在场众人都知道他这是在指责太子和四皇子,指责他们为了政绩和收服民心,竟不顾四州百姓的死活。 没错,北地今年的雪患早有预兆,按照以往的惯例,秋收时地方官就应该上报朝廷,请求减免今年的赋税。 朝廷是清楚北地情况的,只要北地报上去朝廷基本都会应允。 而这些赋税一旦减免,这些百姓不说别的,至少过冬的粮食不会如此紧吧,紧吧到一天两碗清粥,粥中罕见米粒的地步…… “狗官,都是狗官啊!” 工部侍郎刘万石为人最是刚正,为官十载没少因此受难。 尽管如此,他还是见不得这些官员瞒报灾情,故意将北地百姓手中的粮食上交朝廷,将本不至于这么严重的灾情扩大化。 更让人心寒的是,这件事居然很可能是朝中两大派系,未来极可能继位的太子和四皇子所授意。 “啧,先把粮食都给人收了,再在人要饿死时把人的粮食还回来。拿着人家自己的粮食演神兵天降,他俩可真是人才啊。” 凤曦单手托腮,笑吟吟的望着祁霄道: “咯,他们跟你玩釜底抽薪,要端你老家呢。这都不削他们本宫看不起你。” 祁霄薄唇微勾,眼底难得一抹亮色: “可不是嘛,他们联合起来搞事,想谋你的财害你的命,你要不动手我也瞧不上你。” 凤曦:“?” 好家伙。 龙傲天学东西果然快,这才多久啊,你丫连顶嘴都会了! 不管凤曦眼底小小的疑惑,祁霄道出了难民南下的第三点: “北地战事不断,直到我爹镇守寒玉关方才有了安宁。所以北地的个个府衙尚且粗陋,何况百姓那些土屋破房?” 饥寒交迫之下,连房子都被雪压塌了,他们除了走,还能怎么样呢? 054 凤曦这样的草包,根本不足为惧? 看着大堂里有来有回的公主和驸马,李阁老等人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们如今也知道这两位是不怕事的,却也没料到这两位会当着他们这么大一群人的面儿,直言他们要收拾太子和四皇子啊…… 好在他们并没有头疼多久,祁霄便又将话题带回了赈灾一事上。 “若只是粮食短缺和庸官谄媚还好,咱们大可迅速组织人北上,将他们重新归置到各自家中。奈何北地多年战事,在我爹镇守寒玉关之前,大金与北狄隔两年便会入境一次。所以就如各位所见,如今北地的个个府衙尚且粗陋,何况百姓那些土屋破房?” 饥寒交迫之下,连房子都被雪压塌了,他们除了走,还能怎么样呢? 李阁老等人大骇…… 他们原也属意先将难民带离凉州,分四州之地管理。 如今听驸马这么一说,光是清理积雪与房屋重建就是个不小的工程。 加之这雪短时间不会停,停了也不知何时又会再下,所以这些难民还真就只能暂时安顿在凉州城里了。 一众官员正头疼着,那之前派去与地方官会面,以及出府向一众难民打听情况的小官们也回来了。 而他们的回归,带来的是比李阁老等人预想中更棘手的情况。 “难民入城已有七日,这天寒地冻,缺衣少食的,难民们连个遮风挡雨的住处都难寻……所以里面难免有人起了歪心思,打起了凉州原住百姓的主意。” 按照这位小官所说,难民们一开始还吵着要衣要粮。 府衙说没有,必须等赈灾的队伍来,所以他们就开始吵着要凉州人捐钱捐物,或是暂时收容他们到各百姓家中。 凉州人又不是傻子,也不可能个个都有大义,加之本地人和难民还爆发了好几次冲突,甚至打死了一个本地人。 “如此一来,这些凉州人与难民不说水火不容,那也是互相不搭理了……” 那小官发现自己越说,堂上的大人们就越沉默,那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如此安静之下,倒是主位上的凤曦敲了敲桌案道: “难怪本宫入城时凉州人只敢在家里偷偷的瞧,看样子是被人当挡箭牌了,根本不敢出门啊。” 她倒也不管其他人听不听得懂她的话,她只是觉得太子和老四可特么太极品了。 她记得原著里最后来赈灾的是谁来着? 哦,好像是老四呢。 老四截胡了太子,两方好一番恶斗,最后虽死了一大批难民,但赈灾还是成功给老四捞了不少声望回去。 至于死人…… 啧,数字罢了,他们管这些人去死。 “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 李阁老疯狂拍桌,刘万石跟其他大人也个个怒容。 之前他们还不明白皇上为何非要跳过太子和四皇子,派这不学无术的昭明公主来。 原来…… 那两位竟为了声望,做出了不断宣扬赈灾队伍,在队伍来前绝不做多余的事情,甚至主动激化本地人和难民的矛盾,用来转移难民们视线的事情。 怎么? 等他们率领赈灾队伍一到,就真的是神兵降世,救民于水火了么? 要来的不是他们的人,这赈灾物资一被换,怕是整个赈灾队伍都要被难民给撕了吧? 明明是赈灾,是施恩,怎么到了这儿就如此的丑恶阴毒了呢? 不止是李阁老等人,连早就窥见大昭颓势的祁霄也觉得背脊发凉。 倒是凤曦啪啪拍了两下桌子,一脸复杂道: “都先别感慨人间险恶了,感慨了也没用。倒是你们帮本宫准备的那口棺材烧了,你们看要不要再给做一口?兴许那些难民里正有不错的手艺人,能给你们点儿优惠来着。” 众人:“……” 行吧,您是懂怎么用难民的。 当日黄昏,三十辆辎重车浩浩荡荡的入了城。 看着上面满满当当的粮食与衣物,街道两旁的难民们眼睛都红了。 而就在当晚,府衙内也终于有官员出面,组织难民们往凉州城内的各个空地上集合,并搭建粥棚与临时医馆。 “不行,这次的难民太多了,这般养下去咱们带的粮食肯定不够!以京中现在的形势,咱们想等来第二批粮怕是得猴年马月了。” 次日一早,李阁老等人再次在府衙大堂内聚集,凤曦作为公主自是被他们三催四请,就差乓乓乓的给她磕响头了。 倒不是她怕他们磕坏了脑袋,主要是响头吵得慌,而且这些人病了她这废物不就得顶上了么? “何止猴年马月?以那户部尚书楚雄的嘴脸,怕是又得在皇上面前哭半日穷了。” 刘万石摇摇头,这楚雄乃是吏部尚书楚裕的弟弟,四皇子的二舅。都说楚家双尚书,说的就是他二人。 上一批粮食皇上和驸马还能暗度陈仓,可如今两大派系的人显然已知道了方法,不给他们使绊子那是不可能的。 说白了,朝廷哪次赈灾又能让难民吃饱呢? 清官带的物资尚且不够,何况是层层盘剥过后的? 所以赈灾多半都是要死人的,只不过是死的多死的少罢了。 然而他们眼下正被两方势力盯着,原本可以轻描淡写揭过的问题,怕都得变成他们天大的错处。 偏偏人家两方在朝中根繁叶茂,粮食物资是说搞就搞…… 眼见李阁老等人一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表情,祁霄倒是饮了口茶道: “这带出京的物资都是由我清点的,够不够我心里自然有数。” “哦?” 众人立时来了兴趣,只见暮天拿着一张巨大的舆图,直接在他们面前展开了。 看着上面那某某某山头,什么什么寨子,以及四州官员的哪个哪个私库,以李阁老为首的正经官员们人都惊呆了。 驸马这是…… 还不等他们在心里把那几个字吐出来,就见自家公主毫无心理负担道: “黑吃黑好啊,这山匪可以抢咱们,咱们怎么就不能抢他们了呢?而且山上那么多壮丁,不管有没有粮食,咱们都可以把他们这些人给拆开卖了嘛!” 祁霄:“!” 众官员:“!” 好家伙。 原来你才是那个心最黑的。 055 乱说,本宫怎么可能是心最黑的? “云先生,昭明此举你怎么看?” 四皇子府内,凤瑜正与一身形纤弱的青年于廊前煮酒,赏院中红梅,看夜间飞雪。 看似寻常一问,却是他眼下最为关注的东西。 被称为云先生的青年明显看出了他所想,只思索了片刻便道出了两个字: “难杀。” 闻言的凤瑜当时便笑了,一双鹰眼死死的瞪着那云先生,仿佛在说这特么还用得着你告诉我? “两位舅舅都说她背后有人相助,多半是父皇派去的高手。而父皇此举意在扶持昭明,制衡我与太子。我们想要似原计划般杀了她,恐怕只能找新的机会了。” 云先生闻言并未有丝毫意外,反而是笑道: “急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位舅舅难道不知道太子会先坐不住,威武将军府豢养多年的匪徒会率先出手么?眼下这般局势对我们而言,难道不是最有利的?” 若是别人说出这些话来,凤瑜兴许就信了。 可眼前之人是助他一步步辖制太子,每到关键时刻都能力挽狂澜,让他转危为安之人。 他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心中所想绝非对方所言这般简单。 而被他这般紧紧盯着,那云先生脸上的笑也更盛了。 不知过了多久,夜雪渐小,红梅零落,凤瑜终是听青年喃道: “你们既不信太子党的手段,那便双管齐下,从其他地方入手。” “什么地方?” “对昭明不一定要杀,毁了她?监视她?控制她?无论哪一点,都能将她对你的辖制减到最小。若太子之事不成,你便是那只隐在暗处的黄雀。” 闻言的凤瑜果然来了兴趣,很快便道: “瑜当如何做?” “投其所好。” 云先生敲了敲桌案,微微靠近凤瑜道: “凤曦喜欢什么,你们便给她什么。切勿明着给,还需得暗着来。你再好好想想,这两年凤曦为何被厌弃?上头那位想用她辖制你们,可她与那位的关系就真的牢固么?” 一点都不牢固呢。 凤瑜恍然。 是了。 比起旁人口中的刀兵相向,这攻心之计不可谓不妙啊。 看着得了妙计的凤瑜匆匆离去,那云先生终是将杯中热酒一饮而尽,凤眼含笑,眸中带光。 傻子。 都是傻子。 一个个都盯着凤曦那个废物,看着李阁老那些迂腐酸儒。 殊不知在那一群废物当中,被其父冠以废物之名的驸马祁霄,才是那只能一飞冲天的金凤凰。 这良禽择木而栖,如此人物,理应脱离凤曦为自己所用! “不行,这次的难民太多了,这般供养下去咱们带的粮食肯定不够!以京中现在的形势,咱们想等来第二批粮怕是得猴年马月了。” 次日一早,李阁老等人再次在府衙大堂内聚集,凤曦作为公主自是被他们三催四请,就差乓乓乓的给她磕响头了。 倒不是她怕他们磕坏了脑袋,主要是响头吵得慌,而且这些人病了她这废物不就得顶上了么? 不可能! 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发生! “何止猴年马月?以那户部尚书楚雄的嘴脸,怕是又得在皇上面前哭个半日穷了。” 刘万石摇摇头,这楚雄乃是吏部尚书楚裕的弟弟,四皇子的二舅。都说楚家双尚书,说的就是他二人。 上一批粮食皇上和驸马还能暗度陈仓,可如今两大派系的人明显已知道了方法,不给他们使绊子那是不可能的。 说白了,朝廷哪次赈灾又能让难民吃饱呢? 清官带的物资尚且不够,何况是层层盘剥过后的? 所以赈灾多半都是要死人的,只不过是死的多死的少罢了。 然而他们眼下正被两方势力盯着,原本可以轻描淡写揭过的问题,怕都得变成他们天大的错处。 偏偏人家两方在朝中根繁叶茂,粮食物资是说搞就搞…… 眼见李阁老等人一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表情,凤曦笑了: “你们真当自己是活菩萨呢?天灾末世,饿不死就不错了,还想吃饱?本宫做梦都没你们想的这么好。” 众官员怔怔的望着凤曦,根本没想到这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能如此通透。 “公主言重了,我等自然也知道不可能让他们吃饱,只是即便每日清汤寡水的供着他们,咱们手里的粮食也是不够的。” 负责施粥的户部官员一个头两个大,早就把数量清点的明明白白了。 好几万人呢,这缺口可不是如今的国库能一力扛下的。 毕竟整个大昭又不止北地一处要用银子。 再则,他还没说药材和其他东西的损耗,以及后续清理冻毙者尸身的问题。 “哦,这样啊?” 凤曦歪头: “既然这件事这么费脑子,那肯定不是本宫这废物能解决的。诸位莫要担心,驸马他自会出手。” 看着凤曦这急流勇退,深怕话说慢了被自己赖上的样子,那一身玄袍素冠,风姿卓然的少年也不由得一笑: “公主就这么信任我啊?” 眼看凤曦又要出言回怼自己,早就摸清情况的祁霄直接便换了话题道: “诚如公主所言,此次带出京的物资都是由我亲自清点的,够不够我心里自然有数。” “哦?” 众人立时来了兴趣,还不等他们询问,那候在外面的暮天便命人拿着一张巨大的北地舆图,直接在他们面前展开了。 看着上面那某某某山头,什么什么寨子,以及四州官员的哪个哪个私库的标注,以李阁老为首的正经官员们人都惊呆了。 驸马这是打算…… 还不等他们在心里把那几个字吐出来,就见自家公主毫无心理负担道: “看吧,本宫就说嘛,驸马有的是办法。这黑吃黑好啊,这山匪可以抢咱们,咱们怎么就不能抢他们了呢?” 李阁老等人默认,倒也不是不可以哈…… 然后便见他们公主转头看向祁霄,目光精亮的建议道: “要本宫说啊,这些山匪出不了粮食也无妨,他们还可以出人嘛!这山上那么多壮丁,杀了多可惜啊?咱们大可把他们全部拆开,派人天南海北的卖了嘛!为国捐躯,他们想必也是愿意的。” 祁霄:“?” 众官员:“?” 好家伙。 原来你才是那个心最黑的! 056 本宫这种老实人从来不说假话! 见祁霄等人面色复杂的望着自己,凤曦丝毫没有自己语出惊人的自觉,又十分好心的分享经验道: “他们最好自愿,不自愿的话咱们也可以强行自愿嘛!” 众人:“……” 到底他们是土匪还是你是土匪啊? 但他们也不可否认,他们公主说的还真是个捞钱的好办法。 不提祁霄,如今就连李阁老等人也察觉到了这北地山匪的问题。 他们极可能是某将军府豢养的私兵,当然也有一部分可能就是特意养起来作乱,随时为他们自己人攒功绩的。 这一点从北地去年新上任的四位知府,每人手里都有点子平匪政绩就能瞧出来。 要知道去年年末考评时,他们可都是靠着这个得了优的。 至于为何没人提出四人都有此功,以前的知府却极少平患这一点,大概就得问问朝中的太子党了。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些山匪有鬼,还会给他们带来新的麻烦,那他们先下手为强,再把对方好不容易豢养的私兵拆个七零八落,岂不是能气死某些人? 当然理想很丰满,李阁老等人却还是严谨道: “公主和驸马的想法都是好的,可咱们手里如今不过五百来人,保护公主尚且吃力,又哪有余力上山剿匪呢?” 这些匪窝虽不见得个个都大,但人占着天时地利呢! 贸然上山别说剿匪抢粮了,恐怕他们自己就先回不来了。 凤曦眨眨眼,创收的法子她已经提了,至于怎么执行应该就不关她事了吧? 果然,祁霄很快便劝退了其余官员,只留下了李阁老与刘万石这两大纯臣。 “北地受灾严重,两位大人应该清楚不仅凉州城缺粮,寒玉关也缺吧。” “您的意思是……” “没错,这五百精兵我可以全部留给你们。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快速控制住整个凉州城,早些将你们拟好的政策推行下去。毕竟就像公主说的,吃白食只能保证难民饿不死,以工代赈才是良策。” 祁霄此话说的轻描淡写,可李阁老二人的脸色却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寒玉关的兵么? 曾经的祁家玄甲,那是公主印信能调得动的? 怕是太子印信人家都不会理吧。 毕竟一句边防安全大过天,谁又敢强迫他们呢? 可眼前的玄衣少年丰神俊朗,说调兵竟跟吃饭喝水般简单,让人有种不自觉的信服感。 见李阁老二人没有提出异议,祁霄这才侧眸瞧了主位上的凤曦一眼,轻轻勾唇道: “至于公主,她留下来也只会偷懒。暮天要带五百精兵接管城防统领驻军,肯定也没时间护她,所以为了让诸位安心办事,这人我便带走了。” 正坐在主位上喜滋滋的想着祁霄一走,李阁老等人要忙,肯定没时间管自己了的凤曦:“?” 偏偏李阁老二人竟似看不见她那张垮起的批脸般,十分赞同的点点头道: “是了,这有一就有二,公主随您出去其实对大家都好。” 于是本着少数服从多数,凤曦本人直接排除的原则,这个决议愉快的通过了。 至于凤曦最后为何没有反对,大概是因为她最不喜欢欠人,自然也不想留在城里连累一些无辜的人。 要说祁霄此人不愧是书中主角,办事效率的确非常人能比。 他们早上才敲定方案,中午他便带人端了四个州府的其他官员,以保护为名秘密圈禁在一处大宅院中。 暮天则亲自接手了城中的千余驻军,将想要挑事的将领当场格杀,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了军权。 见此,李阁老当即宣布了以工代赈的新策,允许城中所有难民免费领取三日救济,三日后除老幼重病者外,所有难民都要参加府衙安排的工作,以工分换取食物和药物。 原本李阁老他们是打算劳动完直接分粮食的,但他们公主说他们带了粗面细面大米小米糙米,这药材也有那么多种…… 再说了,万一有人要养家糊口,得省着粮食带给家人,又或者不敢一次性吃完什么的,这大冷天的凉了坏了丢了呢? 现在这破条件,硬性发放肯定是不能满足难民所有需求的。 因此他们不如给难民点儿便利,直接给公分,由府衙统一登记,难民凭公分到府衙设的几个物资点兑换东西。 而府衙也不强制这些难民干活,他们写牌子挂在物资点,让难民自己接任务去。 只要你精神好力气大,一天做几个任务都可以。 反正多劳多得,肯定比大锅饭更能调动人的积极性。 至于那些好吃懒做的,直接饿死好了。 这是凤曦的原话。 当然,以防有人冒领,参与府衙工作的人都会被书吏用细笔,在他手臂上写下他的名字和生辰。 而且那名字所用的墨汁十分特殊,里面不仅有各种颜色,还亮晶晶的洗都洗不掉。 虽然有股子似香似臭的味道,但用李阁老等人的话来说,这颜色可真是美极了。 他们公主就是仁善,这么好的丹蔻她不留着自己用,居然拿出来帮助他们呢! “那不是丹蔻,那是指甲油。” 出城队伍中,“柔弱”公主凤曦不出意外的与祁霄乘了同一匹马,被自家夫君极其自然的圈在了怀里。 不过祁霄明显很有分寸,除了稳定她身形的必要接触外,并不会刻意贴着她。 而她也乐得别人带着自己,开始兴致缺缺的回答祁霄关于那神秘丹蔻的问题。 她也不知道她的空间里怎么有这个,大概是某次收食物时意外混进去的吧。 “哦,所以是你出京时随身带着的,那苹果和大米也是?” 祁霄单手执缰,语气漫不经心。 他知道眼前人身上肯定还有秘密,不过他并不打算窥探,这句话也仅仅是个调侃。 谁知被他圈在怀里的少女竟懒洋洋的眯起眼睛,似只睡眼惺忪的猫儿般道: “对啊,本宫身上有个空间,空间你懂吗?可以种瓜种菜,储存东西,本宫一挥手东西就出来了,再一挥手东西就进去了。本宫空间里还有好多你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掏出来吓死你。” 祁霄:“……” 难道他的猜测有误。 凤曦不是换人了,是疯了? 057 乖了,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也不怪祁霄这么想,实在是凤曦说的东西太过玄乎,让他一时有些难以解读。 因为比起这所谓的“空间”来,凤曦会某种戏法儿,能袖中藏物,或是调配一些奇怪的丹蔻好像要更可信一些。 而凤曦根本就不在乎祁霄信不信,甚至还十分自然的提出要求道: “本宫都已经如实回答你的问题了,所以本宫靠着你睡会儿应该不过分吧?” “你确定你要睡?” 祁霄垂眸,他觉得凤曦在跟他开玩笑。 可凤曦直视者他,语气却一本正经道: “你只需要回答能不能睡?” “能。” 得到祁霄肯定的答复,凤曦根本不管他嘴角那丝玩味,直接就着侧坐的姿势靠在了祁霄身上。 祁霄一顿,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旖旎心思,便听某公主凶巴巴道: “好好骑,摔了本宫嘎了你!” 许是因为少女生得白皙雪玉,那双眸子恶狠狠瞪着他时非但没有凶意,还给人一种小猫呲牙的可爱感。 于是祁霄非但没被吓住,还伸手拉过了她斗篷上的帽子,将她的脑袋和半张脸笼进了帽子里。 “行,睡得着你就睡。” 马上睡觉,亏她想得出来。 然后让祁霄没想到的是,这位娇生惯养懒得出奇的公主殿下,还真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倒是他怕她坠马,不得不伸手环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尽可能放慢了队伍行进的速度。 饶是如此,他们也在夜幕降临之前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凉州城外的黑风山,那夜袭驿站的千名匪徒的老巢。 “影一影二上山探路,影三影四警戒周围,其余人抓紧时间填肚子。” “是!” 在祁霄布置任务的同时,凤曦已在一处突出的岩壁下坐下,看着十八个影卫有序的开展工作。 其中影十七和十八兼任伙头兵,正奉命用岩石凿锅,打算给某公主烧些热水蒸点儿馒头饼子吃。 主子说了,他们可以饿着,但这位祖宗必须得喂饱。 结果他们的石锅还没凿好呢,某祖宗已不知何时用石头砌了个小灶,蹲在一口大铁锅前咕嘟咕嘟的煮雪水了。 俩伙头兵:“?” 抱着柴回来的其他影卫:“?” 之前觉得凤曦可能疯了的祁霄:“?” 不等祁霄上前询问,凤曦便头也不抬道: “我捡的。” 众人:“……” 你特么骗谁呢! 众影卫自是不敢盯着自家主母看的,唯有祁霄缓步走到了凤曦跟前,见她又从身后掏出了一袋红彤彤的东西,直接丢进了那煮沸的大铁锅里。 不一会儿,麻辣鲜香的味道自锅中窜出,影卫们虽没看见那红彤彤的热汤,却也觉得腹中一阵空虚。 而这还不是结束,当凤曦又摸出一堆土豆、萝卜、黄瓜甚至是一大块牛肉时,淡定如祁霄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这也是你捡的?” 他声音有些干涩的问道。 “对啊,本宫运气好吧。” 凤曦说着,又掏出了一大叠儿碗筷道: “这捡垃圾讲究的就是个快准狠,甭管有用没用,先捡了再说。” 看着凤曦将食材削皮切块入锅,再用一把深绿色的铁铲往锅里一搅,祁霄只觉得一阵头疼,一时不知该说眼前的家伙什么好。 如此奇术,她竟丝毫不避着他,是深怕她死的不够快,活的太好了么? “凤曦,你就不怕我别有企图,会杀鸡取卵么?” 容色夺人的少年沉下脸色,桃花眼中瞬间漾起的杀机犹如实质,这一刻神清骨秀皆是掩饰,唯有骨子里的狠辣才是真实。 祁霄觉得面对这样的他,凤曦应该能意识到危险了吧。 凤曦到真的瞄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道: “那你等会儿啊,朝廷问斩前还有断头饭呢,本宫申请先把本宫煮的火锅吃了。” 祁霄:“?” 你特么…… “别小气嘛,本宫吃的少,抢不了你的。” 说着,凤曦又往里洒了点儿盐,加了些本该放在蘸碟里的调味料。 “死”很重要,但吃饭也同样重要啊…… 然后她便听身旁的少年轻笑一声,冷厉杀机早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无奈: “我可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凤曦:“?” 不等凤曦细问,祁霄便转移话题道: “要分给他们么?” 他说的他们,自然是那跟着他的十八个暗卫。 东西是凤曦的,分不分自然由她决定。 而满心欢喜,准备吃饱就被“杀”跑路的凤曦表示:“你开心就好。” 于是最后十八名暗卫一人端了一个大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火锅牛肉,以及配套的各类菜蔬。 甚至还十分幸运的一人分了一个小苹果。 知道的说他们是出来出任务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出来野游的呢…… 毕竟这么一碗麻辣鲜香,还有四季菜蔬的佳肴,盛京城里的世家也没几个有这条件吧? 谁不知道冬季的菜蔬比金贵啊? 而他们这些出生边军的人,从小就把勤俭节约刻在了骨子里,更是没怎么吃过这种好东西。 于是别说汤里的肉蔬了,最后锅里连汤都被这群人给喝完了。 不过他们也不吃白食,吃完就开始洗锅洗碗,将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然后整整齐齐的送到了凤曦面前。 凤曦寻思祁霄再惨也不至于要她的锅碗瓢盆,于是抬手便把东西收了,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道: “杀吧,本宫准备好了。不过咱们事先说好,你捅几刀就差不多了,再分尸焚尸什么的可就不礼貌了。” 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祁霄半点不震惊,甚至趁凤曦兴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凤曦:“?” “所有人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咱们上山突袭。” 拉着凤曦的手腕往岩壁下走,祁霄觉得这是他这两年多以来最舒心的一天。 于是当凤曦再次开口求死,要求他快点动手时,他直接玩味的勾了勾唇道: “事到如今你我也算知道了彼此的秘密,是真正的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会护着你的,乖了。” 凤曦:“?” 艹! 她人裂开了。 058 本宫看起来像个垫脚石吗? 凤曦就不明白了,她这种在末世行走时必遭杀生之祸,但凡有都要藏好的能力,怎么在祁霄这儿就成了加固信任,让他们踏上一条船的福音? 起初她也想过,是不是祁霄想借控制她来控制她的能力,以此达到让此术为他所用的目的。 结果对方不仅不过多询问她的能力,还提醒她储物乃逆天而为,让她尽量少用,怕用多了折寿。 同时又在暗卫们面前替她找补,总是提前让她将东西拿出,再做出她跟他出去找食物,然后成功捡到了的假象。 因此短短几日,她运气好的批爆,跟着她就有肉吃的人设已在暗卫们心里生根发芽。 用祁霄的话来说,这就是雪中祥瑞,公主她身上必是有大气运的。 要不然皇上这样的真龙天子,为何一定要她来北地赈灾呢? 凤曦:“?” 我特么信了你的邪! 总之,祁霄是一边帮她糊弄自己手下,一边带着他们洗劫各大山寨。 寨子大的想办法在饭食里下药,手上有人命的杀了,没人命的苦主救出,助纣为虐者捆缚发卖。 寨子小的则直接杀上山寨,十几个人包围人家一群人,砍人脑袋跟砍西瓜似的。 一时间,那些被洗劫的土匪竟不知他们是土匪,还是这群人是土匪。 当然,他们只负责攻打,收粮掘金什么的自有暮天安排人来执行。 期间寒玉关的确来了一小队人,不过他们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做样子的。 因为祁霄等人根本就不需要帮助。 就这么日夜兼程,偶尔休整的忙了五日,他们一行人终于占领了最后一个山寨,将该杀的杀了,面前还有百余名俘虏。 “公主,这也是个私兵寨子,不过训练时日太短,都不怎么成气候。” 影一作为十八影卫之首,总是会在匪徒或是俘虏面前以凤曦为主。 祁霄则只是静静站在凤曦身边,做出一个废物驸马该有的样子。 就好像轻轻松松端了人山寨的不是他,而是“韬光养晦”的凤曦一样。 这不,那些私兵看着凤曦的眼神都有些畏缩,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对此某洪水猛兽不得不感慨道: “私兵好啊,个个身强体壮的,这波又能卖不少银子了呢!” 私兵们:“……” 他们听说过就地斩杀的,听过被罚徭役的,也听过严刑逼供的…… 还是第一次听说要把他们这些人卖了的。 虽然他们这些底层兵丁也不知道什么就是了…… 而就在一众私兵唉声叹气,开始祈祷自己被卖个好地方时,那边的影二又带着一批人从山洞里出来了。 与这些五大三粗的私兵不同,洞中出来的大都是女子,或是一些气质明显与私兵不同的男子。 他们要么是被私兵掳上山的,要么则是机缘巧合撞破此处,直接被山上人扣押在此的。 总之都是些可怜人,凤曦他们这几日也没少见。 苦主甲痛哭流涕:“谢谢,谢谢公主救下我等。” 凤曦摆手:“不谢,不是特意来救你们的,纯属路过。” 苦主甲:“……” 苦主乙一脸虔诚:“公主的大恩大德,小的今生难报,唯有日日为您念经祈福……” 凤曦微笑:“本宫还没死呢,你给太子和老四念吧,他们快死了。” 苦主乙:“!” 苦主丙喜极而泣:“呜呜呜,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凤曦点头:“吵死了,再哭不带你走了。” 苦主丙:“?” 对此,站在一旁的影卫们已学会了微笑,对自家公主这有话直说的性子,展现出了极度的包容。 毕竟这样喜怒都形于色的主子,已经很难在皇家里瞧见了。 见凤曦如此不解风情,大部分苦主也知道她不想听他们叨叨了,所以都很自觉的没有再说话。 也就在凤曦觉得这日的慰问终于要结束时,一名身姿修长的青衫青年,却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此人虽身上有污,脸上有土,却丝毫掩不住那身清雅出尘,再配上那张白皙俊美的脸,一瞧便不是普通人。 “在下淮州举子叶青川,见过昭明公主。” 几乎是在叶青川对凤曦行礼的一瞬间,那一直站在凤曦身后的祁霄便蹙起了眉。 这张脸…… 叶青川似乎也瞧见了凤曦身后的祁霄,赶忙又向他行了一礼。 到底是举人,一言一行自与那些被掳的普通百姓不同。 然而再不同,跟她凤曦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在叶青川有意无意的侧头,向凤曦露出他那张与那个人很有几分相似的侧脸时,凤曦道: “一直侧着头,你是脖子扭了么?” 叶青川:“?” 叶青川还想解释,可凤曦却根本不管他的表情,直接便起身道: “让人赶紧清点东西,本宫今晚上还想回凉州睡个好觉呢。” 眼前这寨子作为他们此行的最后一站,东西可以留给寒玉关,人他们却是得全部带回凉州去。 毕竟他们本来就要回凉州。 为此,祁霄特意把最后一站选在了离凉州城稍近的这里,好让他们能在当天返回凉州城。 一众影卫的动作很快,有人在前,有人押后,其余俘虏与苦主则走在中间。一行人趁着山矮雪小,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眼见凤曦被祁霄带着,策马走在队伍最前,整个人懒懒散散的仿佛没有骨头。 那走在人群里的叶青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不止有笑,还有一丝隐藏极好的贪婪。 公主果然是公主,即便只是个草包,也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权势。 面对他的献媚,她方才竟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不过他叶青川既然想借着她往上爬,便有的是耐心跟她耗。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禁落在凤曦身边,那只能对凤曦低眉顺眼的废物驸马身上。 方才他特意向对方行礼,就是为了试探对方瞧见他时的反应。 而对方那瞬间冷下的脸色告诉他,他的确能够成为对方的威胁,且足够让对方忌惮。 天潢贵胄,富贵荣华,那祁家的废物可以,他叶青川自然也可以! 059 本宫不是,本宫没有,你们不要乱说! 要说黑吃黑这件事,的确是发家致富的好办法。 凤曦一行人纵横大小十来个山寨,轻轻松松便黑下了两倍于赈灾物资的粮食。 这还不算从那些山寨里搜出的金银珠宝,衣裳被褥,以及一些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 而当这些东西被暮天派人运回时,李阁老等人的眼睛都亮了。 如果说之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么现在就是腰缠万贯,随时可以大展宏图了。 “公主,工分之策推行的十分顺利,咱们已经在逐步开展重建工作了。” 晨议上,李阁老对众人在凤曦离开后的工作,做了一个十分全面的总结。 工分政策落实后,他们不仅发布了诸如扫雪、砍树、建房、抄录等各种任务,还积极鼓励难民自己发掘赚分渠道。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那些脑子活的人很快便想到了租用武器,出城狩猎的法子。 前两日有人甚至打回了两头大野猪,让各个营地好一番热闹。 若是以前,他们还得考虑这野猪该怎么分,如今直接收上来用工分换,勤劳者多得,懒惰者不得。 一时间原本还在观望的难民,也纷纷接取更多任务,就想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 借此李阁老等人昨天又发下了一项政令,朝廷后面定是要重新帮难民们建屋子的,到时候谁先选谁后选,那自然也是由工分多少来决定。 朝廷也不是冤大头,不可能顾得上所有人,因此难民面对的情况很可能是先到者先得,后到者没有。 因此这政令一出,连一些懒鬼都要开始努力奋斗了。 毕竟谁也不想到时候别人都有的住,自己却露宿街头吧? 因此难民们集体动起来不过两日,就把凉州城给收拾妥当了。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成功度过了赈灾最难的阶段,可以稳稳的开展后续工作了。 而凤曦作为皇家的代表,也是时候出来做样子,替自家皇帝老爹慰问百姓,表达对他们的关心了。 这不,第二天几大营地的中心位置便建起了粥棚,供昭明公主在此施粥一日,所有难民都可免费领取。 似是为了兑现凤曦那日之言,李阁老等人还特地拿出了上好的大米,以及口感极好的白面,卯足了劲儿要给自家公主立个勤政爱民的仙女人设。 “一会儿你们便故意打翻手里的粥碗,又或是在公主面前大声咳嗽,总之要让她面露厌恶,最好是直接放弃施粥。” “这招有用么?” “自然有用,这昭明娇生惯养厌恶极了下等人,能忍受住这些才怪了!你们放心,你们只需要照做,下面有的是人煽风点火。” …… 等待施粥的难民中,有人正在低声密谋。 他们一个个目光狡黠,浑身脏污,一看便不是那老老实实干了活的人。 事实也是如此,他们懒得干活却又想要工分和吃食,且还刚好遇上了这么个好机会。 “公主,您乃代天巡狩,天子使者,您的态度就是皇上和朝廷的态度,所以您今日可千万别乱说话啊。” 李阁老等人对凤曦的了解不说十分,也有个七八分了。 这位公主什么都好,就是多长了一张嘴,半点不会给自己捞好处。 对此凤曦浑然不觉道: “胡说,本宫嘴特甜,什么时候乱说过话?” 众人:“……” 他们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该怎么说。 而他们不答话,凤曦也就当他们默认自己说的对了,直接抬步往粥棚里一坐,命人呈上了自己早准备好的一把食堂专用大钢勺。 勺之大,难民的一个土碗装不下。 见公主已做好准备,李阁老等人立刻命人将煮好的咸粥和蒸好的大白馒头端了上来,让凤曦施粥,祁霄发馒头。 万事俱备,他们也终于可以将心放回肚子里了。 结果,他们就见凤曦对排在队伍最前面,就等着她舀粥发放的难民招了招手,语气平常而懒散道: “粥一人一勺,你们上来自己盛。馒头一人一个,请按摆放顺序拿。好了,本宫说完了,你们可以开始了。” 难民:“?” 众官员:“?” 负责发馒头的祁霄:“……” 那站在最前面的难民左看看右瞧瞧,终是在一锅香粥的诱惑下,小心翼翼的走到大铁锅前,用勺子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勺。 见公主果然一句话没说,又到蒸屉前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大白馒头,然后一溜烟儿的跑了。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的难民也纷纷学着他的样子,有序的拿走了自己的食物。 他们不再跟以前被人施粥般战战兢兢,满眼渴求对方能多给自己盛一点,而是每人舀的都差不多。 相比之下,那速度不知比被人施粥快了多少。 而且那些一个碗装不下一勺的,公主居然还让人借碗给他们盛。 “谢谢公主,谢谢公主……” 有些体弱难行,每日只能靠着朝廷赈济度日,只能算饿不死的老人小孩见此,差点儿就要给凤曦跪下了。 因为这一日的施粥,他们也许能饱食两到三日。 对此,凤曦只是实事求是: “本宫懒得给你们盛粥发馒头,能做的也就是让你们把该你们得的都拿走,这有什么可谢谢的?” 殊不知她的直接,远比某些大官巨贾笑吟吟的嘘寒问暖真实,让某些难民都敢大着胆子对她笑了。 于是乎,当有人盛粥后自己打翻,还非要嚷嚷着让凤曦再让他舀一勺时,凤曦还没开口,排在他后面的难民们便先把他给踢出了队伍。 “说一勺就一勺,你少得寸进尺!” 闹事人甲:“?” 还有人一个劲儿的咳嗽,浑身脏的发臭却还想往粥锅前靠。 奈何这人还没排到,就被前面的人拿了粥碗,直接给他盛好再稍了个馒头道: “粥和馒头是大家的,你这样就别往前靠了,拿着你的东西快走吧。” 闹事人乙:“?” 还有人不死心的想趁着盛粥,偷偷将袖中的药粉往锅里倒。 奈何后面几十双眼睛盯着,那粉包刚刚露了个头就被人给逮住了。 闹事人丙:“?” 于是日薄西山,凤曦明明啥也没干,却莫名其妙收获了一大票好感。 不少难民更是自发检举,将一些手脚不干净,行为奇奇怪怪的人扭送到了她的面前。 一时间,李阁老等人大赞公主果真是雪中祥瑞,天选的赈灾之人啊! 凤曦:“?” 天选赈灾人? 我特么还天选打工人呢! 060 本宫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 这赈灾一事说难也难,但说简单那也是真的简单。 至少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天灾人祸的凤曦看来,这场雪患真就洒洒水,她连冷都不怎么觉得冷的。 而事实也是如此,当百姓们拥有了足够的粮食、避冬的木屋和简单的医疗,这冻死人的事便基本被杜绝了。 在基本温饱和生存解决后,李阁老等人又对以工代赈的工分制度进行了进一步改革,允许难民们以工分换取除粮食和看病外的其他物品。 诸如冬衣、肉类、木料、布匹、家具…… 这下子难民们不止能为自己现在的生活奋斗,还有了想努力给自己攒点儿家底,灾后好过新日子的动力。 如此一来,赈灾的阵地早就从凉州城里走了出去,有胆子大的难民已经组团接了辽州府和曲州府的任务,跟着驻军去那边清理废墟,或是进行一些简单的搜救了。 这一切李阁老等人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他们这些纯臣踏实肯干,大都出身乡野,一辈子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为民办事,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罢了。 如今跟着公主和驸马走这一遭,此生到也算无憾了。 “阁老,您看看这四州官员都像个什么样子?驸马刚做主将他们放出来,实权都还没沾到一点儿呢,就开始想着往上钻营了!” 凉州府衙内,近来负责督促辽州和曲州重建的刘万石面色铁青,看着手里这些文书就来气。 他们自然知道这些官员大都玩忽职守,一个个向着太子一党,可先不说他们罪不至死,人太子还在朝中立着呢。 所以他们虽想让公主似对付那凉州知府刘全平三人般,直接将这些人的乌纱帽摘了,却也知道此事不可为。 毕竟公主不仅摘了几个乌纱帽,还带人端了威武将军府苦心经营的寨子,就算得罪人也不能一下子全得罪死了是吧? 这横竖也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嘛! “您看看他们说的都是什么话?庆功宴,这赈灾还没赈明白呢,他们便又想着那些骄奢淫逸的事儿了!还美其名曰公主喜欢,我看咱们公主朴素着呢,出这么远的门儿,别的小姐夫人早受不住了,可公主连个丫鬟婆子都不带的!” 见刘万石满身火气,李阁老等人也哭笑不得。 但不得不说,他们来了这凉州快一个月了,公主除了头几天出去剿匪外,连门儿都不带出的。 除了偶尔在院子里烤烤东西,煮煮汤,时不时高兴还会分他们点儿外,可真是朴素的不行。 若非那天仙似的容貌,与一身华衣宫裙,瞧着还真不像那娇生惯养的天家公主。 这不,他们正说着,外面便传来了暮天的声音: “诸位大人,公主和驸马在后院里煮锅子,让我请几位过去一起吃呢。”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就是,使不得使不得,这事儿一两次就行了,怎可过三呢?” “暮小哥帮咱们回了吧,咱们一会儿去前院随便吃些就是了。” …… 不得不说,这食色性也,就是纯臣们也有嘴馋的时候。 尤其是在吃了自家公主烤的东西,和偶尔送来的果子后。 但他们也是懂规矩的,知道人公主平易近人,他们却不能蹬鼻子上脸。 “诸位大人还是别拒绝了,公主说了,把你们请不回去可是要打我板子的!” 暮天揉了揉鼻子,一副自己也十分为难的样子。 于是乎,李阁老等人也就却之不恭,顺理成章的跟他进了后院。 远远的,他们就见自家公主一袭雪色宫裙,正拿着个常人脑袋那么大的雪球,跟着个半大孩子追呢。 而那孩子自不是别人,正是驸马的小侄子祁灼。 虽说自打木屋建好、棉衣发放,临时医馆的压力已渐渐减轻,可寻常冻伤、野兽咬伤,以及一些因寒气和尸气起的疫症还是不少的。 而白伊出身北地,更在寒玉关当了六年军医,即便是随行来的老院判很多时候都要请教于她。 所以白伊很忙,忙的甚至只能住在衣馆,照顾孩子这事儿也就丢给了公主亲卫。 毕竟白家母子同样朴实,也没带什么丫鬟仆妇的来。 这小子到也机灵,跟着公主亲卫嘛,四舍五入不就是跟着公主么? 反正公主每天也就给院子里待着,他跟着也算给小叔看着人了嘛! 更奇的是,人公主倒也不赶他,不仅不赶,还经常以果子吃食为报酬,使唤他替自己跑腿儿。 一来二去,连李阁老等人都跟这孩子熟了。 “李爷爷,你们怎么才来啊,再不来锅子都要凉……” 祁灼话还没说完,那人头大小的雪球就先砸他脸上了。 祁灼:“……” 若非他这公主婶婶搓的不够严实,这雪球非把他脑袋砸下来不可。 “打雪仗就打雪仗,怎么还走神呢?跟你讲啊,本宫可不是那娇滴滴的小姑娘,有的是砸你的力气。” 凤曦拍了拍手上的雪,径直往自己的主位上走去。 倒是那一直坐在原地,看凤曦跟祁灼胡闹的祁霄伸手,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玩味道: “你之前跟我说的,不是多的是力气和手段么?” 凤曦倒也不觉得他替自己拍雪有什么问题,她还煮东西给他吃了呢,只是熟练的白了他一眼道: “对付人孩子只要力气,对付你肯定得手段加力气。你是什么狐狸,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祁霄:“……” 他很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狐狸,奈何李阁老等人已经走到近前,那记吃不记打的祁灼也三两步跑上来,坐在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简单向凤曦和祁霄行了礼,李阁老等人很快便在锅子前坐下。 可到底是群老臣,好些人由于盛德帝这几年身体不好,更有些壮志难酬英雄迟暮的意思,所以这一逮到机会向凤曦进言,真是连吃饭都往后排了。 于是凤曦碗里的牛肉还没夹起来呢,就听那工部侍郎刘万石嚎道: “公主啊,您瞧瞧,您这才刚把这赈灾的事儿理清楚,有些人便想来分您一杯羹了啊!” 哀嚎声之大,语气之哀婉,表情之沉痛……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凤曦薨了呢。 061 本宫要这便宜父皇有何用? “嵩高兄,咱们此举当真能成事么?要知道那李民生和刘万石可都不是好相与的,怕是不会给我们这个讨好公主,重掌实权的机会的。” 凉州城内一处宅邸中,一众原属于北地的官员正齐聚堂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自己如今的处境。 自打被太子和方首辅下放此地,他们就没吃过这样的亏。 政绩有人送,银子有人给,只要再安安稳稳的做上几任,肯定能调去那些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富庶地。 谁知他们苦心孤诣布置的棋局,居然便宜了昭明公主那样的草包。 而且这草包一来就下了刘全平几人的乌纱帽,对他们虽不至于那么严苛,却也是以保护之名行软禁之实,让他们连个动手脚的机会都没有。 本想着那赈灾粮就那么一点儿,就算他们不出手阻挠,那草包也必会遭困。 谁知对方那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居然想到了黑吃黑,直接把威武将军府的“匪窝”给端了。 说什么土匪之财取之于北地百姓,如今自当还给北地难民。 可太子党都知道,那里面真正烧杀抢掠的寨子不足一手指,其他都是私产,是大笔的私产啊! 然而就像昭明公主说她来北方生死不论一般,盛德帝在京中也是老神在在,还说什么这就是天意! 雪中祥瑞那四个字,大臣们都快要听吐了。 可即便是命不久矣的皇上,那也是皇上,人家都不追究你的腌臜事,你若还胡搅蛮缠那就是坏规矩了。 因此上面很快转变意思,要求他们不要跟昭明这个疯子硬碰硬。 不仅不能硬,还得软,最好想法子讨好她,笼络他,好从她手里捞些功绩出来。 “呵呵,他二人还就得拦着,越是拦着那草包公主,教她做事,咱们这些人的机会便越多!” 辽州知府石嵩高心宽体胖,笑起来宛如一尊慈祥的弥勒佛,可这芯儿里却是黑的。 “都说这忠言逆耳,明君尚且喜欢戴高帽,会对老数他错处之人发火,何况一个草包公主呢?皇家血脉又如何,不还是个黄毛丫头么?” 这官场的蝇营狗苟弯弯绕绕,她又能知道多少呢? 一旁的曲州知府和燕州知府一听,心里也算是有些底了。 “也是,这转眼便腊月底了,寻常人家还要过年呢,咱们给公主设个宴岂不是名正言顺?” “正是!” 石嵩高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道: “等着吧,先不说我已找到了那讨好公主的法子,就说上面那些大人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啊。” “嵩高兄的意思是?” 对此,石嵩高只是神秘一笑,除了让大家卯足了劲儿往上递文书外,便再也不说话了。 又过了三日,继刘侍郎向凤曦诉苦后,下面又陆陆续续递上来了不少文书。 李阁老也知自己拦不住,所以直接便将这些文书都递到了凤曦面前,请她这做公主的定夺。 而看着那满纸的之乎者也,凤曦就一句话: “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儿,看不懂,不想看。” 李阁老:“……” 他本还想将公主此话稍加润色,再让人写了交给那些地方官。 谁知祁霄竟直接派人去那宅邸传话,公主怎么说的,亲卫就是怎么传的。 据那传话的亲卫说,那群地方官当时脸都绿了。 唯有那笑面佛般的石嵩高直言,公主看不懂没关系,他可以亲自到府衙面见公主。 而让李阁老没想到的是,闻言的凤曦当时便冷脸道: “本宫是什么阿猫阿狗么?他想见就见?不见!” 一时间,原本对这些蝇营狗苟之辈万分担心,深怕他们蛊惑了自家公主的李阁老等人,那张脸都快笑烂了。 人家那八面玲珑的主子好,他们这油盐不进的主子也不错啊! 只是那以石嵩高为首的地方官们虽没讨到好,却罕见的沉得住气,一个两个除了偶尔出来溜达外,还真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宅子里。 别说来对李阁老等人指手画脚了,面对李阁老麾下的小官们那也是客客气气的。 李阁老等人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一时却也不知是何处出了问题。 终于,在腊月二十三这天,一队人以朝廷钦差的名义敲开了凉州府的城门。 等祁霄和李阁老带人赶来时,以石嵩高为首的一众地方官早已站在了来人身边。 只见那人一身白蟒曳撒,面容阴柔秀丽,见人便笑眯眯道: “在下司礼监秉笔太监彭宦,见过昭明驸马。李阁老,刘侍郎,咱们好久不见了!” 在见到此人的瞬间,李阁老与刘万石便知大事不好。 而凤曦得到这个消息时,正跟祁灼猫在檐下烤红薯。 当然,是祁灼负责烤,她负责吃,反正她是不知道什么叫负罪感的。 “司礼监秉笔太监彭宦,太子一党的人,与李阁老和刘侍郎都有旧怨,跟你的关系倒是不错。” 祁霄从自家侄子手里接过一个红薯,利落的剥皮切块,直接放在了凤曦面前的白盘子里。 白雪纷纷中,逐渐有青年轮廓的他高鼻薄唇,身姿挺拔,那双桃花眼不笑则锋利冷锐,笑则漫不经心,潋滟又玩味。 看着这么个绝世大美人给自己剥红薯皮,凤曦还是很受用的。 毕竟谁不喜欢看好看的呢? 所以虽然祁霄做事老不如她意,一直不肯嘎了她,她倒也没想与对方为难。 都不容易,且玩且珍惜吧。 吞下一块红薯,凤曦终于答话道: “哦,跟本宫关系不错是吧?那肯定不是好东西,狼人实锤了!” 祁霄:“……” 一时间,他竟不知凤曦是在骂那彭宦,还是在骂她自己。 “本宫都知道这是个祸患,父皇怎么还把他放出来?是不是又畏首畏尾的被人给威胁了?啊这,本宫要他何用!” 祁霄:“?” 根本不管祁霄那一脸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的表情,凤曦又一脸聪明的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道: “你不是很厉害,要不这样,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嘎了他!到时候就说是本宫杀的,杀完就畏罪潜逃了那种……” 对此,祁霄不知作何感想。 倒是暮天行色匆匆,将一张烫金帖子递上来道: “公主,明园来了消息,说是地方官们今夜替您在明园设宴,要为钦差大臣接风洗尘。这是他们送来的帖子,说是自愿为您分忧,只望您能赴宴……” 062 怎么办?傻子他总是自以为是? “好,很好,不愧是你石嵩高亲自挑的人。瞧这模样儿,跟京里那位不说神似,这七八分至少是有的。” 明园厢房内,彭宦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眼前的青年一番,心里别提有多满意了。 他在宫中扎根多年,全靠贵妃与太子一党提携。如今宫里除了赵喜那个老东西,还有谁敢给他脸色瞧? 因此将他派到这北地来,太子和方首辅可是下了血本了。 毕竟昭明这厮虽草包,如今却忽然听得进去人话了。偏偏那李阁老和刘万石还都是帝皇心腹,没一个给这草包主子出昏招的…… 再加上那出黑吃黑,这北地之事眼看就要被人家给平了。 事到如今,杀了昭明不如拉拢控制昭明,眼前这个叫叶青川的举子就不错,是个办事的好苗子。 “放心吧,只要你能混到昭明公主身边去,别说是进士入朝了,那泼天的富贵还在后头呢。” 拍了拍叶青川的肩膀,彭宦转身便带着几名番子出去了。 晚上还有一出大戏要唱,他这些日子日夜兼程的,不休息休息怕是没那精力。 “你且把这心放肚子里吧,有我和彭公公为你抬轿,即便你开罪了楚家也是不要紧的。” “石大人放心,青川必不负您所望。” 目送彭宦与石嵩高走远,叶青川这才缓缓走到镜前,端详起自己这张比半月多前更像那个人的脸。 不得不说,这石嵩高找来的手艺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想着这些日子时常带人在城中巡逻,连李阁老等人见了都要摆笑脸的祁霄,他对那驸马之位便更加觊觎了。 明园地处凉州城南,曾是北地一大员外斥巨资为自己修建的家宅。 园内游廊雕花,青池碧水,那宛若江南水乡的风情,乃是北地四州里独一份儿。 “然而好景不长,这家人很快便因北狄犯边而南逃,路上死的死散的散,等北地再被大昭收回时,早已没有这家人的影子了。” 黄昏时分,凤曦终于带着祁霄和同样受邀的李阁老等人,慢悠悠的踏进了明园。 那来接待他们的不是钦差彭宦,而是以石嵩高为首的一众北地官员。 这不,那才来了北地两年,却对北地如数家珍的石嵩高石知府,正卯足了劲儿在凤曦面前刷存在感呢。 “公主您是不知道,这明园也是几经辗转,若非它有些气运,恐怕早就不是现在的光景了。” 随着一盏盏明灯亮起,众人终于走到了一处湖边楼阁。 这阁外碧湖清水,水边红梅满枝,自特意烧暖的阁内往外一望,当真是红梅覆雪,让人见之难忘。 即便是极看不惯彭宦和石嵩高等人的刘万石,也不得不感慨这些佞幸在献媚一事上的手段。 而这一切也让他们因彭宦到来而不安的心,变得更加焦灼了一些。 毕竟公主在京时时常入宫,而那彭宦虽与他们有怨,却是公主在宫里关系最好的大太监。 据说公主这两年多次入宫打秋风,都是这位彭公公带着她去圣上面前周旋的。 而公主入了这明园后,还真就安安静静的听那石嵩高谄媚,半点不见往日那不待见对方的态度…… 李阁老等人是越想越忧心,而石嵩高等人却越笑越灿烂。 他们就说吧,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骄奢淫逸的阿斗也始终是阿斗,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能扶上墙了呢? 就是扶上去了,咱们也可以给她再拽下来嘛! 毕竟这国家大事,本就不是她一个娘们儿该插手的! 石嵩高抬手拍了拍,堂下立刻有侍女推门而入,将一道道精致的佳肴摆到每位来宾面前。 其中凤曦面前的菜色最多,无论烹制还是摆盘,处处都透着皇家特有的奢侈。 可以说,这桌上随便一道菜端出去,那都是能让普通官员与商贾之家侧目的程度。 在贵,在巧,在奇,在新,而不在多。 用凤曦的话来说,就是巴掌大点儿东西,费心劳力的做成了一副你吃不起的样子。 而在向来节俭的李阁老等人看来,这简直就是媚上欺下奢靡至极! 可人家花自己的银子请公主吃席,他们这些人面前也不是没有好东西,所以他们就是想指责也不怎么在理。 而这些日子被迫赋闲的地方官们见他们黑脸,那自然是扬眉吐气一个个得意的不行。 不知不觉间,这雅致奢靡的一场接风宴,竟有了丝剑拔弩张的味道。 好在这样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阁外很快便有一道尖嗓传来: “洒家该死,这一路上日夜兼程的,一躺下便没了准头,竟没赶上出门迎接公主您。你们这些孩儿也是,怎么就不知道早些个出声?这是要害死你们师父我啊!” 面白阴秀的彭宦很快入了阁,一身白蟒曳撒,身后还跟着三五个年轻番子…… 瞧那排场,竟比李阁老这入了阁的相公还要大。 而他嘴上说着他该死,说他不该不出去迎接公主,李阁老等人却清楚他这是在拿乔,估计拂公主的面子,立他自己的威呢。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样的事这位在盛京城里可没少干。 在太子、四皇子和三公主面前还好,像大皇子和昭明公主这样一个没依靠,一个没脑子的,他向来是不会顾忌的。 加之李阁老等人刚刚得到消息,太子一党为了将彭宦塞到北地,可是特地抓了皇上一名心腹大臣的错处,以此逼得皇上松口任命钦差的。 如此一来,这彭宦的腰杆能不硬么? 与他在盛京时相比,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彭宦自然清楚李阁老等人在想什么,而他也半点没有收敛自己的意思。 说真的,他还真希望李阁老和刘万石能跟他吵,只要他们开了口,他就能借着旧怨给他俩扣个排除异己的帽子。 然而李阁老二人没开口,倒是那一袭雪色宫裙,颜色更胜阁外红梅的凤曦抽了把匕首,啪的一下丢在他面前道: “你自己知道你该死就好,本宫这把匕首借你,切腹吧,赶紧的。” 彭宦:“?” 063 问就是莽,看谁不爽直接上! 暖阁当中,一众大臣目瞪口呆的看着凤曦,根本不相信这话是一位公主对一个钦差大臣说的。 先不说人钦差是来监察你的,就说人那句“该死”,那一听就是句客套话嘛! 公主她怎么,她怎么就…… “公主,您看这大过年的,咱们正为彭钦差接风呢,您就别跟大家开这种玩笑了!对吧,各位。” 石嵩高这弥勒佛赶忙起来陪笑,谁知凤曦却直接横了他一眼道: “你在教本宫做事?” 石嵩高:“?” 这,这还是刚刚那个听他说园子,表现的十分给他面子的昭明公主么? “不敢,不敢,下官哪儿敢教公主您做事啊……” “你不敢?你不敢刚刚是谁插的话?那看园子的大黑狗么?” 凤曦老神在在的看着石嵩高,把皇家那套推拉制衡丢了个十成十。 别问。 问就是莽! 看谁不爽直接上! 这不,方才还为自己的圆滑老道沾沾自喜,想要当和事佬的石嵩高顿时面色铁青。 而刚刚想顺着他的话开口解围,为彭宦说话的北地官员则纷纷闭紧了嘴巴。 见他们不掺和了,凤曦才又将视线落到彭宦身上道: “你不是说你该死么?匕首都给你了,你倒是快点啊。” 这话凤曦是笑着说的,那双清凌凌的眼像极了月下的湖泊,猛然间竟让人品出了一抹天真烂漫的味道。 如果她说的不是让人去死的话。 彭宦到底是内侍,奴颜媚骨察言观色的事儿是他们打小就要学,学不会就是个死的事,所以他当即便屈身笑道: “公主,奴才刚刚那都是说笑的,想当初奴才跟着您在宫里行走时,哪日不将这该死二字挂在嘴边?” “是吗?忘了。” 凤曦双手抱胸,原主整日不是被骗就是被怼,那傻缺记忆谁看谁无语。 反正她是能不看就不看。 “您这是贵人多忘事,正常,正常。” 彭宦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他想他都如此抬举这草包了,对方总该将这事揭过了吧? 结果下一秒他便听凤曦道: “既然你都说了这么多次了,那本宫让你兑现一次怎么了?” 彭宦:“?” 这公主她是听不懂人话么? 端着拂尘的手气得发抖,眼看彭宦便要跟凤曦撕破脸,坐在凤曦身边的祁霄终于夹起一块儿水晶豆腐,直接塞凤曦嘴里道: “彭公公老了,难免精神不济,石知府话痨,肯定喜欢和稀泥。看在他们都身有缺陷的份儿上,公主您便不要跟他们计较了吧。” 彭宦:“?” 石嵩高:“?” 石嵩高还好,彭宦一听那“缺陷”二字,只觉浑身血气上涌,让身后几个番子上去砍了祁霄的心都有了。 谁不知他们太监身上有缺? 祁霄他怎么敢? 他这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废物怎么敢? 好不容易压住怒意的彭宦正要发作,凤曦却已将水晶豆腐咽下道: “行吧,看在驸马的面子上,本宫就不追究你二人了。” 她话音刚落,那侍立在旁的暮天便几步下去捡起了匕首,重新收回了腰间的鞘中。 一时间,无论是以李阁老为首的朝中官员,还是以石嵩高为首的北地官员,都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 李阁老等人更是感激的看向祁霄,愈发确定了驸马不是废物而是梁才的事实。 这彭宦毕竟是钦差大臣,公主借他拿乔之事下他面子可以,可真要了他的命却不行。 别看他们赈灾赈的还算顺利,一旦被朝里那些老狐狸挑出大错来,还不是一个头两个大。 目光死死地瞪着祁霄,彭宦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咬牙切齿道: “彭宦谢公主开恩,谢驸马解围。” 凤曦摆手: “小事,不谢不谢。” 彭宦:“……” 嗯,与他性命相关的事,人家说是小事。 于是乎,原本还想强行摆出笑脸的彭宦直接拂袖,几步便坐到自己位置上不说话了。 不止是他,刚刚还如鱼得水的石嵩高也赶忙夹起了尾巴,命早就准备好的舞姬们赶紧进来活跃气氛。 都说这乱拳打死老师傅,昭明这股子莽劲儿的确让人头疼。 但也正因为昭明越来越莽,越发的不好控制,他们才更坚定了一会儿要促成那件事的决心。 对付这么条疯狗,可不就得给她拴上链子么? 那叶青川再怎么下贱,也比祁霄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废物要好。 又冷冷看了祁霄一眼,彭宦立刻对身旁一名番子招了招手,那番子听言后很快便悄悄出了暖阁。 “主子,这彭宦和石嵩高可都不是老实的,您刚刚那么激他们,他们怕是会狗急跳墙啊。” 暮天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偷跑的番子,立刻便对祁霄传音道。 他不相信他都瞧见了的事,他们主子会没看到。 再说了,那日公主和主子从山上带回来的人里,可还有个心思不单纯的呢。 闻言的祁霄神色不变,只是侧眸望着低头吃菜,明显对下方歌舞兴致缺缺的凤曦。 少女肌肤雪白,眉目如画,与怼人时的理直气壮不同,她吃起东西来总是很安静,乖的像一只雪色的猫儿。 果然,她们是不一样的。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祁霄答话的声音很轻,暮天却感受到了话中明显的杀意。 “怕什么?我要的就是他们狗急跳墙。” 很快,几曲歌舞便在一众官员的叫好声中落幕。 即便勤政如李阁老,也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神经。 来都来了,就当是过小年了吧。 而一曲琴音也就在这时传来,如拨开雪夜的仙乐,时急时缓,时轻时脆,几乎是一下子便抓住了在场众人的心。 待众人寻声而望时,阁外已有侍女点上枝状灯烛,灯月交映,雪色空濛,连带着夜色都染了薄雾,让那抚琴之人仙气霭霭,仿若世外来客。 盛京之人皆知,昭明公主凤曦曾随三公主凤鸢出游。 二人游至皇觉寺后山,山间有一少年雾中抚琴,琴音袅袅,风姿卓然,昭明公主对之一见倾心再难转移。 他不是别人,正是太师之孙,岐伯侯之子,穆家小侯爷穆清则。 缓缓抬眸,此时此刻,叶青川正用那双与穆清则有八分相似的眼睛望向凤曦,望着他那泼天的富贵。 064 坐山观狗斗? 眼见叶青川素衣玉带,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彭宦与石嵩高眼底皆有笑意浮动。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不止他们觉得像,以李阁老为首的京官们看了,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相比之下,刚刚因为彭宦和石嵩高在公主面前吃了挂落,从而开始提心吊胆的北地官员就要轻松多了。 那辽州知府更是悄悄对石嵩高竖起了大拇指,暗道他们嵩高兄果真有办法。 对此石嵩高也畅快一笑,连喝酒的动作都豪迈了不少。 因为在他们如此精心的布局之下,身居主位的昭明公主终于不再低头吃菜,而是目光诧异的看向了叶青川。 而这一看,她的目光便久久未曾挪开。 这一幕不止落在了周围人眼中,也同样被一心二用,一边抚琴一边偷偷观察凤曦的叶青川给察觉了。 若是面对其他人,他或许已抬眸与之对视,利用自己出色的容貌与气质将之吸引,就似面对淮州那些商贾家的女儿一般。 可那日山上的失利告诉他,凤曦是公主,再草包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公主。 这世上容貌出色者无数,能让公主求而不得的又有几人呢? 那废物驸马祁霄长得不好么? 当然好。 但不也连公主的闺房都不得入,只能做个名义上的驸马么? 所以他光有与那位相似的长相还不行,气质、举止、言语,甚至是对公主的态度也要与那人相似。 他得端着,得与那俯首帖耳的废物驸马形成鲜明的对比。 终于,一曲仙乐在叶青川的满心算计中结束。 尽管他的琴技也就那样,但在周遭气氛和自身容貌气质的烘托下,还是赢得了在场不少官员的赞许。 尤其是彭宦和石嵩高麾下的地方官,一个个的嘴跟抹了蜜似的。这些聪明人也不往琴技和琴曲上夸,人主打的就是个“风雅”。 且一边夸,还一边往主位上瞧,恨不得自己能从公主的表情里瞬间读懂对方在想些什么。 尽管公主的表情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就冲她一直未从琴师身上移开目光这点,他们就能断定她是感兴趣的。 相比之下,驸马祁霄的脸色则十分复杂,半点儿不见方才以解围之名下彭宦二人面子的嚣张。 见此,彭宦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对主位上的凤曦道: “洒家知公主最喜听人抚琴,这不,这淮州举子流落至此,刚好便给了洒家这个借花献佛的机会。” 说到这里,彭宦也不等凤曦答话,立刻便对阁外的叶青川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给公主回话?” 闻言,叶青川人倒是从琴边站了起来,只是他明显蹙着眉头,俨然是一副不太情愿的清高样子。 文人风骨嘛,怎能被一个阉人呼来喝去? 不得不说,叶青川表演的很到位,让同为科举出身的李阁老等人都不悦的看了彭宦一眼,觉得叶青川多半是被彭宦等人逼的。 毕竟这举人再进一步可就是真正的进士,可以跟他们一样入朝为官了。 “怎么?洒家是指使不动你了?” 彭宦倒半点不在乎叶青川的抵触,以及李阁老等人看他的眼神。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身后的番子们甚至做出了拔刀威胁叶青川的动作。 只要这事儿能成,他彭宦自愿当这个恶人。 “彭公公,这位公子好歹有功名在身,你可别太过分了。” 李阁老不开口,生性刚直的刘万石却忍不住了。 想当年他也是不愿意向这阉人低头,便被对方耍阴招做手脚,硬是贬去穷苦之地待了两年。 若非他政绩出色,又有皇上暗中照拂,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回京了。 因此他看着此刻的叶青川,竟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哦?刘大人此话怎讲?” 彭宦冷哼一声,半点没有要给刘万石面子的打算。而石嵩高也就在这时起身,再次露出他那和事佬般的笑容道: “好了好了,这不就是回个话的事儿么?彭钦差和刘大人都少说两句吧。青川啊,你看这大家都等着呢,你要不还是……” 见石嵩高有些为难的看着自己,叶青川终是感激的看了刘万石一眼,抬步缓缓的走到了凤曦面前。 “在下淮州举子叶青川,见过昭明公主,见过各位大人。” 他故意将那日的介绍重复了一遍,他想昭明公主就是再傻,也不可能不记得他吧? 果不其然,他下一刻便听凤曦道: “原来是你啊!” 叶青川心头一喜,当时便要端着姿态答话。 谁知他还没开口,便又听凤曦道: “那个在青云寨里扭了脖子,只能拿侧脸对着本宫的举子。” 叶青川:“……” 一瞬间,叶青川嘴里那句是我,我就是为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这才会答应放下身段在宴上抚琴的话,直接便卡在了喉咙里。 什么清雅? 什么矜贵? 此刻的他甚至能听到某些人那努力压抑着,却还是没压住的可恶笑声。 但他得忍。 所以他还是对凤曦点了点头道: “回公主的话,是我。” 好在一旁的石嵩高等人立刻帮腔,询问起了凤曦与他的渊源,他这才得以将之前没说出口的话说完。 而一听他是为报公主的救命之恩,这才屈身来宴上抚琴,且打算抚完便走,根本不会多留时,刘万石等人对他的印象又更好了些。 至少不再拘泥于他的容貌,而是正视起了他这个人。 于是叶青川不仅没有抚完琴便走,还借此合理的停留在了暖阁里,让唱黑脸的彭宦与石嵩高暗自点头。 当然,点头归点头,这该找的麻烦还是一点没少。 因此赈灾官员中很快便有看不惯彭宦行为的起身,向凤曦请示说他们如今手下正缺人,反正大雪封路,叶青川短时间也回不了淮州,干脆带回去帮着他们做事。 对此叶青川并未说话,甚至没有去看凤曦,只是先目露希冀,再不着痕迹的低头隐忍,让人忍不住替他着急。 闻言的凤曦看了看那进言的官员,又看了看低头的叶青川,很快诚心诚意微笑道: “好啊。” 苦力这种东西,谁又会嫌多呢? 065 本宫这个公主你把握不住! “如此看来,昭明那草包的确对叶青川有意,不然以她如今那疯狗般的性子,岂会对叶青川如此温柔?” 目送凤曦一行人的车马远去,彭宦阴柔的脸上满是惊喜。 他倒是没想到,把人塞到凤曦那边的事会如此的顺利。 “公公放心,这叶青川是个聪明的,就凭他那张脸和那出色的手段,去了府衙多的是机会靠近公主。” 石嵩高也笑着,暗道自己果真是慧眼识珠。 然而无论是彭宦还是石嵩高,都没发现辽州知府正被自家师爷拉着,不知在悄悄说些什么。 而那师爷越说,知府的眼睛便越亮。 话分两头,凤曦等人很快便回了凉州府衙,叶青川自然也紧紧跟在后面。 虽说为他请命的只是一个小官,但最后答应带他的却是为他说过话的刘万石。 作为赈灾官员中的二把手,对方如今的权势可见一斑。 而当这位刘大人说上面怜他有家不能回,破格允许他随自己住在府衙内时,叶青川的眼睛都亮了。 刘侍郎的上面还能有谁? 无非就是公主和那位李阁老。 而李阁老全程未替他说一句话,显然不是那个发话的人。 所以…… 这一猜测让叶青川兴奋了一夜,谁知次日清晨竟又有新的惊喜在等着他。 “主子,刘大人已经按您交代的,将那叶青川留在府衙里了。” 房间内,秦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对祁霄道: “属下就不明白了,您明知那叶青川居心叵测,怎么还给这儿引狼入室呢?” 闻言的祁霄并未答话,只是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文书,桃花眼里一片冰寒。 “公主,昨夜那淮州举子叶青川求见,说是奉刘侍郎之命来给你送账簿的。” 次日午后阳光正好,凤曦正懒洋洋的倚在躺椅上,瞎指挥小祁灼在院子里堆雪人。 她也没细听求见的是谁,便对暮天道: “祁霄呢?让那人把账簿送他哪儿去,本宫一个废物看什么账簿?”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自打祁霄说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后,只要她这么说,祁霄就会自觉揽活儿。 谁知暮天却轻咳了一声道: “主子说他有事要办,所以您今日得自己看。” 凤曦点点头,显然是听进去了道: “这还不简单?你去跟那人说本宫死了,叫他明日再来。” 暮天:“?” 无奈之下,又被自家公主莽到了的暮天只能眼睛一闭道: “公主,主子说您好歹是名义上的主事人,这活儿可以不干,但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比如今天这账簿,就是主子特意拿来给你做样子的。” 凤曦:“?” 我谢谢他? 于是一炷香之后,叶青川满心期待的等到了暮天,并在暮天的带领下再次见到了凤曦。 而更让他兴奋的是,院中除了两三护卫便只有一个小孩儿,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机会。 同时他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是不是公主就是特意将某些人支开,好让他们单独…… 凤曦:“账簿留下,人可以走了。” 叶青川:“?” 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叶青川惊愕却不失冷静道: “公主,草民还不能走,因为等您看完账簿草民还得带回去的。” 说到这里,他很自然的便抬起头来,用那双肖似某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凤曦。 显然,他这样是极不合规矩的。可他早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理由,道自己是刚正不阿,为了监督公主。 然后他就听被他监督的公主道: “那你就当本宫已经看完了,现在就拿走不就行了?” 叶青川:“?” 不是,你什么时候看的?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你看,本宫让你放下就走,本宫一会儿看你不乐意;本宫说本宫看完了你可以走了,你还是不乐意。所以……” 凤曦看也没看叶青川,只是莞尔道: “你是不是有病?” 叶青川:“!” 咬了咬牙,叶青川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无语与对草包的鄙夷道: “公主,您不能这样……” “哦?” 凤曦懒洋洋的倚在躺椅上,散漫道: “那你觉得本宫该怎么样?” 见凤曦终于好好说话,叶青川决定不再跟她绕弯子,直言道: “您若不想看您可以请人看,找李阁老,或是找其他官员,实在不行草民叶青川也可效劳。” “叶青川?” 凤曦眉宇间的散漫顿了顿,这才将目光落在叶青川身上:“原来又是你啊?” 见凤曦看向自己,叶青川方才还因被怼而郁结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 他就说公主对他怎么可能是这个态度,原来是那通传之人抹掉了他的姓名,以至于公主根本不知道是他来了。 结果凤曦却歪了歪头道: “本宫本以为你只是脖子有问题,怎么如今连脑子也不好使了呢?本宫招你回来是干苦力的,不是让你对本宫指手画脚的,懂?” 叶青川身子一僵…… 第一次被怼,可以说是巧合,刚才那几次也可以说是因为公主没发现是自己,可现在呢? 这一刻,叶青川就是再自信,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法子了。 是不是公主在那穆小侯爷处吃够了亏,如今想要乖顺一些的替代品了? 各种想法在叶青川脑子里快速掠过,唯一不变的是他想借此上位的决心。 谁知还不等他把自己的思绪理明白,凤曦便忽然道: “穆清则你知道吧?” 心脏一阵乱跳,叶青川几乎是立刻抬眸对上了她的眼睛,神情局促中透着期待。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跟他很像?真的很像。” “是吗……” 叶青川故作矜持,他知道自己跟那个人很像,但他绝不能自己说出口。 “是。” 凤曦点点头,语气无比的肯定。而这样的肯定听在叶青川耳朵里,就是他即将飞黄腾达的证明。 倒是一旁的暮天眼神复杂,开始试图与气呼呼的祁灼进行眼神交流,示意小家伙上去破坏这场谈话。 结果祁灼还没冲上去,凤曦倒似回忆起了什么一般,忽然恍然大悟道: “本宫知道了,你肯定就是穆清则那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没错了!” 叶青川:“?” 暮天:“?” 祁灼:“?” 神特么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066 懒鬼公主她实在又慷慨?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听暮天说起今日午后发生的一切,饶是祁霄都有些哭笑不得。 “是啊,公主还给那叶青川出主意,让他去千里寻亲,说不定还能寻成岐伯侯家的少爷呢……” 暮天不知作何表情,一旁的秦追则得努力捂住嘴,才能让自己不笑出声。 “我就说吧,公主前两年对咱主子都没张好脸,何况他这种想来攀龙附凤的!嘿嘿……” 祁霄瞥了秦追一眼,倒也没提昨日某些人在他跟前走来走去,仿佛他再不阻止叶青川便要被凤曦赶出门的样子。 “主子,那咱们接下来……” “除了离开府衙,满足他一切要求。他不是想见凤曦么,这几日就让他见个够。” “是。” 一个时辰后,叶青川再次见到了暮天,并从暮天手里揭过了下午送去的账簿。 比起那日山上的出师不利,叶青川今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大概是被那草包公主的胡言乱语所累,他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心绪不宁,觉得此事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至少他直到现在都不清楚,那个草包心里在想些什么。 直到此刻,直到暮天将一盒精致的点心递到他面前,告知他这是公主赏他的。 “公主金尊玉贵,娇生惯养,这性子难免古怪执拗,还请叶举人不要介意。” “暮统领这是哪里的话……” 叶青川受宠若惊的看着暮天,刚刚才熄灭的斗志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他知道暮天,皇上派给公主的首席亲卫,如今凉州府内所有驻军的大统领。 这可是公主跟前的红人儿,公主能让红人亲自给自己送点心,可见她对自己的重视程度。 对啊,那草包追逐了穆清则好几年,自己只要有这张脸在,她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就像暮统领说的,这公主嘛,总是傲的,自己必须耐心万不可与她计较。 如此这般,叶青川立刻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再一次沉浸到了自己泼天的富贵梦中。 而现实也如他所以愿,接下来几天刘万石刘大人依旧公事繁忙,除了偶尔对他嘘寒问暖外,并未抓着他出去吹风迎雪。 不仅如此,在刘大人和暮统领的帮助下,他几乎是每天都能见到凤曦。 偶尔凤曦还会跟他说上两句疯话,虽不中听,却也无伤大雅。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是对方亲近他的表现,他巴不得对方多疯两句。 相比之下那驸马祁霄就极少出现了,据暮统领说那人接连好几日宿在外面,也不见公主问上一问。 反观他则每晚都能收到不同的吃食,让府衙里不少下人目光艳羡。 他承认,短短五日,他已经觉得自己离成功不远了。 而在叶青川于府衙中努力时,钦差彭宦和石嵩高等人也没有闲着。 他们先是随李阁老巡视了凉州城内情况,想着之前有赈灾官员说自己人手紧张,他们正好上去插上一脚。 谁知在了解了城中几近完善的工分制度后,他们发现人缺的不是大员,而是下面的小吏。 那李阁老倒是大方表示愿意放出这些位置,可想来捞功而不是吃苦的他们却并不愿意上去。 以往钦差想要接管赈灾事宜不难,因为赈灾官员手里大都不干净,得罪钦差就等于断送他们的仕途。 可李阁老等人不同,他们不仅干净,还个顶个的铁面无私不讲情面。 于是彭宦等人努力周旋了两日,不仅没混到赈灾的好位置,还反被李阁老等人觊觎起他们带来的东西。 “呵,洒家可不是来给他们送粮食的,这些东西咱们宁可自己收拢民心,也不给他们一分一厘。” 彭宦冷笑,他们不让他插手赈灾是吧?那若是有难民为他请命呢? 于是在彭宦抵达凉州的第四日,他联合北地官员在城中建起了粥棚,让一众官员亲自上阵给城中百姓施粥。 一开始外出做工的难民太多,所以他们粥棚前的队伍稀稀落落。 彭宦也不着急,就等着饭点儿派人去城中宣传宣传,好让自己借此扬名。 谁知还没等他们宣传,那一众赈灾小吏便带着手下做工的一支支队伍,熟练的在粥棚前排起队来。 那站在最前面的大汉更是笑着问彭宦等人,说他们是不是可以自己开始舀粥了。 彭宦:“?” 众北地官员:“?” 石嵩高等人是知道凤曦代盛德帝施过几次粥的,可那时候他们还被关着,根本没机会出来瞧热闹呢。 因此他们一下子就被难民给问懵了,彭宦更是瞬间沉了脸色,觉得那开口的难民是在故意落他面子。 毕竟这谁家施粥是难民自己舀的? 彭宦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刚刚说完难民们就不高兴了。 “人公主都让我们自己舀,你们怎么就不行了?” “对啊,咱们都是老实人,说一勺就一勺,赈灾的大人们都知道的。” “以前不都是公主给咱们施粥吗?这又是谁啊?” …… 都说这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何况还是这些由懒鬼公主亲自教导的难民? 公主是面旗,一面在外足以把彭宦等人压的死死的大旗。 这不,见这边闹起来,李阁老这老狐狸立刻便下场和稀泥道: “彭公公,大家都习惯自己动手了,您又何必抢着帮忙呢?这说一勺就一勺,你能确定自己每勺盛的都让人满意吗?要老夫说啊,还得人百姓们自己来。对吧?” 李阁老这句“对吧”一出,棚外的百姓们立刻点头,一时间彭宦等人就是想表现,也不能继续捏着勺子不放了。 偏偏那些百姓还略显迟疑的看着他们的小木勺,领了粥也没见多开心的样子。 于是彭宦等人三日施粥,非但没将民心收拢过来,还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某实诚又信任百姓的昭明公主衬的小气而又虚伪。 更糟糕的是,石嵩高等人私库被劫的消息也在第五日传回,险些没将这些贪官污吏给气厥过去。 彭宦气极,于是叶青川也在第五日的晚饭中,刨出了自己进入府衙后的第一个任务。 067 你真聪明,本宫可真是太欣赏你了! 凉州府衙防守严密,赈灾官员更是一块铁板,可这官员不好收买,小厮仆役却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除了叶青川进入凤曦的院子时,他在府衙内的所有事情都瞒不过彭宦的眼睛。 因此暮天几次造访,刘万石这个铁牛的无理由退让,以及驸马祁霄的数日未归,都让彭宦等人觉得叶青川大事已成。 他或许还没彻底在凤曦身边站稳脚跟,但他肯定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而让凤曦给他这个钦差大臣两分薄面,替他安排个能混进去的位置,又或是在姓李的面前提两句,都是极其简单的。 毕竟钦差参与赈灾名正言顺,在哪儿都不是什么过分要求。 所以彭宦觉得叶青川肯定能办到。 当然,看到这张纸条的叶青川也是这么觉得的。 于是次日午后,叶青川才没进院子多久,暮天便急匆匆的进来,跟凤曦说起了彭宦与刘万石闹起来,非要让李阁老他们给他在府里安排个位置的事情。 “嗯,然后呢?” 凤曦懒洋洋的靠在檐下,外面大雪纷飞,她却连个炭盆都没用,仿佛根本不知道冷。 “彭公公说他身为朝廷钦差,理应跟着李阁老等人办事,随时监察赈灾官员们的一切行为。还说,还说李阁老等人必有阴司,这才会将他拦在门外。” 暮天据实以告,凤曦却一针见血: “为了抢功连脸都不要了,他自己有多讨人厌他自己心里没数么?” 暮天:“……” 叶青川:“……” 大概是没有的吧。 “那公主,这事儿咱们要如何处理……” 见暮天问出这个问题,叶青川便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公主,草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你别讲了吧。” 叶青川:“?” 好在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凤曦怼,当即硬着头皮道: “这彭宦虽为阉人,且有抢功贪绩之嫌,可他毕竟是朝廷钦差,代表了朝廷的态度。您和诸位大人若一味的将他堵在门外,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 作为一个明面上与彭宦不和的举子,他这话说的是相当的不客气。 “嗯,你接着说。” 凤曦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看着祁灼在院子里跑圈圈,觉得祁家人果真十分勤奋。 而听她让自己接着说,叶青川险些压不住眼中的喜色: “正所谓堵不如疏,要草民看,您不如给这彭宦一个机会。反正有李阁老与刘大人看着,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反倒是您给了朝廷面子,他们就是想挑您的错儿,怕也挑不出来了。” 他只需要让这草包松口便是,至于彭宦入府衙做事后能到哪一步,就不关他叶青川的事儿了。 而除开他想帮彭宦谋个位置这一点,他那些为主分忧的话也是真心的,他在告诉眼前人他很有能力。 这么个有能力,长相还酷似她爱慕之人的人,她难道不该重用么? 他或许还比不上第一公子穆清则,可驸马祁霄算什么东西? “你说的很好。” 如叶青川所愿,凤曦点点头道: “堵不如疏,既给了朝中人面子,又让彭宦有名无实有苦说不出。叶青川,你真聪明,本宫可真是太欣赏你了。” 叶青川一怔,几乎是立刻抬头,目光灼热的看向凤曦。 然后便见凤曦微笑道: “脑子里这么多猪草,一定是个喂猪的好苗子!” 叶青川:“?” “要不这样,本宫今日就让人安排你去喂猪,这考科举什么的实在是太埋没你了。” 喂猪? 闻言的叶青川瞬间便慌了,那种下等人做的腌臜事,他若去了还能有什么仕途? “公主,公主草民错了,草民不该胡言乱语惹您生气,草民……” “哦,你既然都知道你错了,那你还不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好早点下去喂猪?” 叶青川:“……” 看着油盐不进,似乎真要赶走自己的凤曦,叶青川一时间也有些哑然。 怎么会呢? 他自幼讨女人喜欢,却从未遇见过凤曦这种喜怒无常的女人。 她不喜欢自己么? 不可能的。 她若不洗为何要带他回来?又为何老是让他来院子里当值,还让暮统领给他送东西? 这是试探,对,就是试探! 叶青川望着凤曦,忽然大着胆子抬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道: “公主,青川这条命是您救的,青川感激您,爱慕您,只要您开口,青川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潢贵胄、荣华富贵、滔天权势…… 在这些面前,叶青川觉得自己的脸面根本不值一提。 既然委婉与清高无法打动凤曦,那他就换一种方式来打动。 他愿意从侍君的位置开始,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相信他迟早能…… 凤曦:“刚刚不是说了吗?养猪啊!一脑子猪草养猪多合适啊!” 叶青川:“?” 他说了这么多,这个疯女人居然还是想让他去养猪? 叶青川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为自己的前途而担忧。 好在就在他不知如何回话时,门外竟有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玄衣玉带,容色夺人,叶青川认得他,他是祁霄,是这个疯女人的驸马。 他一直将之视为自己青云路上的绊脚石,除了这一刻。 跟着暮天缓步离开主院,当叶青川听到凤曦不仅怼他,也同样会怼祁霄时,他竟又一次释然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他还有机会,他比得上任何人。 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向凤曦进的所有言都摆在了彭宦桌上。 阉人、狗急跳墙、翻不出什么浪来…… “好啊,好你个叶青川!” 彭宦暴怒,石嵩高赶紧上前劝慰: “公公,叶青川定不是故意辱骂您的,他这是为了取得昭明公主的信任啊!” 叶青川毕竟是他引荐给彭宦的,其一言一行自然会牵累于他。 闻言的彭宦没有表态,那之前一直奉承石嵩高,唯他马首是瞻的辽州知府却忽然站了出来: “嵩高兄此言差矣。彭公公,下官手下有一师爷祖籍淮州,他曾于坊间听闻一桩密事,说这淮州举子叶青川非但与楚家无仇,还极可能是楚家二爷流落在外的亲骨肉。” 068 你可以,我怎么就不可以? 明园之中,辽州知府恭恭敬敬的站在彭宦面前,将手中的证据一一呈上。 “公公,这都是下官这几日让师爷亲自回乡收集,并进行了多次确认的证据。若非无误,下官是绝对不敢在您面前危言耸听的。” 辽州知府笑着,他虽也觉得此事查的过于顺利,可架不住这就是事实啊! 说不得老天这次就是要帮他,让他在彭宦面前出头,彻底压过那石嵩高。 主位之上,彭宦面色凝重的翻看着面前的证据。 从叶青川的生平,到那些幼时与他接触之人的证词,再到他诡异出现在北地山寨,被凤曦一行人带回,再被石嵩高发现的一系列过程…… 太巧了。 这一切都太巧了。 身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他自然也是见过那楚家二爷,如今的户部尚书楚雄的。 的确,在那叶青川还未被石嵩高带来的人修饰容貌,让之长相彻彻底底偏向穆清则时,他的确是能从对方身上看到楚雄的影子的。 楚雄的儿子么? 既是楚家人,怎么可能甘心为他彭宦所用? 难怪,难怪今日在凤曦面前骂他阉人走狗,原来这厮的心本就不是向着他的! “好,很好,他叶青川好的很!楚家那些老狐狸也好的很!” 猛地将桌上的证据拂落在地,彭宦看也不看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明显已经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石嵩高,直接对门外道: “来人!” “公公!” 几乎是在彭宦声音落下的瞬间,两名番子便从门外跑入,恭恭敬敬的跪在了他的面前。 “去,你们现在就去那凉州府衙,务必把叶青川那个狗杂碎给洒家带回来!” “是!” 眼见两名番子离去,彭宦立刻便修书一封,将四皇子一方表面与他们合作,实则暗地插刀的消息递了上去。 他彭宦长这么大,就没给别人做过嫁衣。 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夜雪纷飞,两名番子脚程极快,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摸进了凉州府衙。 不得不说,府衙内巡视的驻军不少,若非他们轻功了得,根本就进不了叶青川所在的院子。 “就是这间。” 为首的番子向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拿出一支细细的竹管,开始向叶青川的屋子里吹烟。 他们今夜只想带走叶青川,并不想引起府衙内其他人的注意。 “差不多了。” 吹烟者向为首者点了点头,为首者立刻悄声推开了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房间。 然而他们这一进去,便再也没有出来。 直到清晨时分,发现不对的彭宦再次派人来查,才发现那叶青川已于寅时出城,跟的乃是一支出城狩猎的队伍。 “回公公,府衙里的探子说是他自己求着刘大人,说他想回淮州城,刘大人这才将他安排进那支队伍的……” 刺探消息回来的番子一头冷汗,深怕自家大人迁怒于他。 好在他那追出城的两名同伴很快归来,并带回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大人,那叶青川已向那支队伍告辞,不见,不见踪影了……” 咔嚓一声。 彭宦猛地捏碎了手中的茶盏,那张阴柔的面容黑的吓人。 他被人耍了。 而且还耍了两次。 这耍他的人会是叶青川么? 不,他根本不觉得那个家伙能有这种能耐,可叶青川没有,叶青川的老子却有! 楚雄! 楚家! 四皇子! 你们给洒家等着! “主子,人已经醒了,正在里面闹呢。” 凉州府衙附近的某处宅子里,秦追正带着祁霄往地下暗牢而去。 “放我出去!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可是公主面前的红人!你们抓了我公主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地牢之中,叶青川蓬头垢面的抓着面前的栏杆,目光阴狠的望着外面看守的两名侍卫。 他记性很好,所以他很清楚的记得他们是谁。 “怎么?祁驸马就这么容不下我么?是不是我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让公主连问都不问他了?” “我告诉你们,像你们驸马这样连公主的床都上不去的废物,你们跟着他是不会有前途的。” “你们不如跟着我,我给你们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啊……” …… 叶青川尽可能的展现着自己的疯狂,以此来观察那两名属于祁霄的侍卫。 昨夜他早早便睡了,根本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便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了。 他知道,他大概凶多吉少了。 可他叶青川从来就不是个会认命的人! 他也许无法自救,但他还可以拖时间啊!万一那两方人马,甚至是草包公主会来救他呢? 然而他等来的并非彭宦或是凤曦,而是那一身玄衣,与昨日雪中相见时一样夺目的祁霄,那个将他绑来这里的恶人。 “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叶青川,你就是为了这些才来接近凤曦的吧?又或者说,我该叫你楚青川?” 一步步走近牢房,祁霄脚上的马靴与地板相触,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叶青川的心脏之上。 叶青川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祁霄,语气尽可能的冷静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 祁霄也不跟他辩驳,只是命人将两名番子的尸体丢在他面前道: “你可能不知道,昨夜我的人刚刚将你带走,彭宦便派人来抓你了。” “他抓我做什么?你休要胡说!” 叶青川自是认得这两人的,可他却并不相信祁霄。 “为何抓你?自然是因为我引导他们查明了你的身份,让彭宦勃然大怒容不下你了啊。” 祁霄勾起嘴角,将早就准备好的卷宗丢到了叶青川面前。 楚雄、楚家、叶家…… 层层宣纸在叶青川面前散落,上面有他所有的秘密…… 他是楚家二爷楚雄的风流种子,是因为母亲出身小户而不被承认的野种,是个眼红楚家其他少爷小姐,所以疯狂想往上爬,好不容易才靠着一张脸得了四皇子赏识的野心家。 他被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他就是想辩驳也无从下嘴。 所以他索性不再辩驳,而是笑着趴在牢房的栏杆上,目光猩红的看着门外的祁霄: “是啊,我贪恋权势爱慕虚荣,我想要楚家在我面前低头。所以我找上那草包有什么错?你可以,我怎么就不可以?” 069 本宫对你非常失望,真的! 叶青川此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无论是他被四皇子的人护送到山寨里,努力在凤曦面前展现自己,还是后面因为见不到凤曦,只能转头利用石嵩高,让石嵩高将他送进府衙…… “我靠自己的努力靠近她,靠这张脸去吸引她!你呢?你靠什么?你不过是靠你祁三公子的身份,靠皇上对你的愧疚罢了!” “祁家倒了,爵位没了,没有公主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 “你!” 站在祁霄身边的秦追想要上前,却被祁霄伸手拦在了后面。 见此叶青川的笑容更加灿烂,目光也愈发狰狞: “怎么,我戳到你们的痛处了?相信我,我是第一个,却绝不是最后一个。早晚有一天,公主身边会有别人。而你,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废物罢了。” “五天,我只用了五天,这五天里公主理过你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缓缓跌坐在地,叶青川似乎是骂够了,整个人竟窝在地上痴痴的笑了起来。 直到祁霄将一盒精致的糕点放在他面前,那是暮天每晚都会给他送的。 “你……” 一瞬间,一股凉意猛地从背后升起。叶青川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祁霄,直到祁霄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你还不明白么?你之所以能从山寨上下来,能遇到石嵩高,能被人带回府衙,能天天见到凤曦,都是因为我啊。” “怎么可能,你骗我……” 叶青川怔怔的看着祁霄,祁霄则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不管以后想要靠近凤曦的死人有多少个,但你至少可以庆幸你是第一个死的。” “祁霄,你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就算公主看不上我,京城里也还有个穆清则!你等着,你等着……” “好啊,我等着。” 祁霄敛了笑,终是带着秦追等人缓步往地牢外走去。 看着自家主子冷漠的背影,听着身后那近乎癫狂的哭笑,秦追是真不明白主子今日抽什么风。 这叶青川不过是他们用来挑拨朝中两党的工具罢了,他们抓住直接杀了不好么?主子为何要跟他说这么多? 一步步走上石阶,被自家下属怀疑抽风的祁霄无知无觉。 他抬眸看了看午后的骄阳,忍不住想院里那只小凤凰应该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正在等他回去吧。 毕竟,今日可是大年三十,举家团圆的好日子呢。 “哎哟,咱们公主可真是水灵,瞧瞧这眉眼,这肌肤,驸马可真是好福气啊!” “可不是,公主天生丽质,肯定不是咱们北地的姑娘能比的。” “快快快,快把那步摇拿来。你们这些侍卫也是,怎么就不知道给公主带个丫鬟呢!” …… 凉州府衙内,以李阁老为首的官员们都穿上了官袍,一个个精神抖擞的等在了院子里。 作为一帮子纯臣能臣,他们眼里其实是没有节日这个概念的。 因为他们都希望皇上勤政爱民,最好一年到头都不要休息。毕竟大昭幅员辽阔,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然而他们也知道,他们不想过节,皇上和其他人却想过,北地这些苦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才看到点儿希望的百姓们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从前几日开始,他们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今晚的庆典了。 只不过由于彭宦这个破钦差的到来,这才没有到处宣扬,就怕这厮带着北地官员从中作梗。 这下好了,他们今早寅时就带着百姓们用红绸红布布置了街道,又带人出城接回了大量肉猪和家禽。 只等公主收拾妥当,他们就可以出发去街道上慰问百姓了! 谁知他们把自己收拾好了,也把百姓们安排好了,却唯独把他们公主给忘了…… 说真的,当他们瞧见公主又是一身白裙,并随便挽了个头发时,他们沉默了。 好在驸马英明,提前叫来了之前帮公主梳过妆的丫头婆子,要不然大家可就要误时辰了! 然而这公主的事有着落了,他们驸马却又不见了。 “找到人了么?驸马他又上哪儿去了啊?我昨儿个不就跟他说过今日了么?” 刘万石刘大人正急得满头包,终于见祁霄带着秦追等人入了院子。 不止凤曦得收拾,祁霄这儿李阁老等人也有安排。 而等祁霄红衣似枫,长身玉立于凤曦面前时,凤曦难得点头夸赞道: “想必这人模狗样,说的就是你了吧。” 众人:“……” 公主啊,这有这么夸自己夫君的么? 他是狗,您又是什么呢? 倒是祁霄浑不在意,只是亲自替凤曦撑起了伞,带着她缓步往府衙外走去。 漫天飞雪中,少女一袭枫色宫裙,明艳而又华丽。祁霄沉默的注视了片刻,方才忍不住展开了话题。 他告诉凤曦叶青川走了,回淮州去了,是今早随采集队出的城,现在说不定已经出了北地了。 他说的很慢,也很仔细,自认没有丝毫破绽可以供凤曦挑剔。 结果…… 凤曦:“啊?走了?谁走了?” 祁霄:“?” 看着某公主那一脸恍惚,祁霄就知道她刚才根本没认真听自己说话。 没办法,祁霄只能哭笑不得道: “谁走了?穆清则那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昨儿个才跟你表明过心迹那个。” “呵呵,你确定他表明的是心迹?而不是心机?” 侧眸瞥了祁霄一眼,凤曦终是分外心痛道: “祁霄,本宫与你往日有怨近日有仇,本宫若是你就立刻嘎了本宫换个新的,而不是在收拾完碍眼之人后,还要费心费力的来跟本宫圆谎。你不累么?本宫看着都累。” 祁霄一怔,旋即挑眉,直接便忽略了她那句杀了她换个新公主的提议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明知是我带走了叶青川,还撒谎骗你,你却半点不介意?” “不然呢?” 凤曦理所当然的看着祁霄: “是软榻不好躺,还是水果不好吃,本宫要花心思和精力来介意你?这年轻人可以有梦想,但不能妄想,懂?” 祁霄:“?” 070 你看本宫脸上有地图么? 看着少女那双清凌凌的,不含半点儿深意和私欲的眼睛,祁霄不由的抿了抿薄唇。 凤曦不在意他杀了叶青川,更不在意他撒谎骗她,对此,他该高兴的不是么? 祁家倾颓,爵位易主,他在明,敌在暗,他能自保,却一直无法插手政务,更无法引出敌人…… 直到他遇见了眼前的凤曦。 她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问,明明承袭了公主的位置,却没有半分公主的样子。 可以说,他要借她的名义行事实在是太方便了。 遇到这样天赐的好事,天生的傀儡,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那满眼名利的叶青川,怕也是从凤曦身上瞧到了这一点吧? 握着伞柄的手指缓缓握紧,祁霄觉得自己开始不满足了,可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又或者说,他到底想要从眼前的凤曦身上得到什么呢? 祁霄正思索着,一旁安静走路的凤曦却忽然侧眸,一双眼睛毫无预兆的与他对上了。 还不等他询问对方要干什么,他因为一直望着对方而侧着的头,便被对方伸手推回了原本的位置。 “走路就看路,你一直看着本宫干嘛?本宫脸上有地图么?” 祁霄:“……” 大年三十阖家团圆,凉州城原本最大的难民营中也热闹非凡。 在李阁老等人兢兢业业的规整下,如今的凉州城里已建起了不少简易木屋,能够容纳不少难民遮风避雪打地铺。 那条件虽不见得比自己家好,却已经是大昭无数难民里的独一份儿了。 而且那铺位还都是人自己挣的,那成就感自然也不必说。 所以原本分散在城中各处的难民营很快失去了作用,这最大的一处,就很自然的被李阁老选为了举办新年庆典的地方。 这不,凤曦远远便瞧见人群中央有一处巨大的火堆,火堆旁又有二三十个大土灶,灶上架着一口口熬粥的大铁锅。 只不过今日锅里咕嘟冒泡的不再是米粥,而是李阁老等人用某些北地官员私库里的银子,特地让人采购回来的肉猪和家禽。 即便城中难民众多,大家能分到的肉汤最多一碗,可这却丝毫不影响难民们欢欣鼓舞,一个个看着铁锅眼冒绿光。 某一瞬间,凤曦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几万头饿极了的变异狼…… “公主,咱们先到高台上去吧。” 都说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李阁老觉得自己自打来了这北地,这精神头儿是越发的好了。 以前那什么腰疼腿疼的老毛病,最近竟连犯都没犯过。 皇上说的对,他们公主还真是赈灾的大福星,自己每次去她哪儿吃完饭,都觉得神清气爽的。 想到这里,给自家公主引路的李阁老便越发卖力,那张脸都差点儿笑烂了。 对此凤曦毫无所觉,甚至十分善意的提醒祁霄道: “李阁老年纪大了,但你还小,以后千万别那么笑。这么好的一张脸,笑出皱纹可就不漂亮了。” 祁霄:“?” 你说谁小? 丝毫没察觉到某人阴郁的心情,凤曦直接便跟着李阁老上了高台,然后迎来了下方难民那铺天盖地的“公主千岁千千岁”。 因为听觉太好而差点被震聋的某公主: “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们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嘛……” 众难民:“……” 面对自家公主的不解风情,李阁老等人唯有看天捂脸,倒是早就等在这儿的彭宦面色阴沉,眼里满是嘲讽。 果然,也只有昭明这样的草包,才能对向她磕头的百姓说出这种话了。 至于北地这些没见过世面,被草包这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的边地蛮夷,他也着实没什么言语。 可偏偏为了融入赈灾队伍,他还得跟那草包公主打好关系。 “这么冷的天儿,李阁老您怎么能让公主随便出府呢?万一一会儿又下起雪来,把公主冻着了可就不好了!” 将自己特意准备的狐裘抱在手上,彭宦几步便走到了凤曦跟前。 此时此刻,他脸上哪儿还有半分对草包的不屑,有的只是对宫中贵主的担忧。 见此,众人竟纷纷将目光投到了他麻利抖开,眼看便要披到凤曦身上的狐裘上。 只见那狐裘通体雪白,一根杂毛也无,被满地雪光一映,毛色更是晶莹透亮,一瞧便是上好的腋下裘,一千两银子怕都不够。 如此手笔别说李阁老等清贫官员拿不出,就是凤曦的柜子里,与这一般档次的也不过两三件。 毕竟有银子的人不少,这好东西却不见得多。 而彭宦此刻将这狐裘拿出来,明显就是要献给公主的。 可这厮聪明啊,他偏不说献物,而说李阁老等人给公主穿的少,然后顺理成章的以关心的名义拿出来。 既抬高了他自己,又指责了李阁老等人对公主不上心。 偏偏据李阁老等人所知,他们公主以前还就喜欢这些铺张浪费奢侈至极的东西…… 据说公主柜子里那件极品红狐裘,就是她死皮赖脸的缠着皇上要来的! 所以一看彭宦送的这银狐裘,他们心里就不由得打起鼓来。 而见他们面色凝重,彭宦的心情也瞬间转晴,连对凤曦露出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事实证明,再溜的嘴皮子也不如备一份儿厚礼。 这不,凤曦虽没让彭宦将狐裘披自己身上,却主动伸手把东西接了过去。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狐毛,柔软厚实的触感让凤曦都忍不住赞道: “不愧是彭公公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这等好东西。” “公主这是哪里的话,洒家别的没有,也就这点儿给贵人们挑东西的眼光了。这银狐裘再难得,又能有公主您难得么?能披在您的身上,那是它百年修来的福气!” 彭宦笑着,将权宦的谄媚逢迎发挥到了极致。 对此,凤曦只是微笑点头,半点没有要反对的样子。 显然,这礼她算是收了。 这礼都收了,他彭宦提点儿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于是彭宦立刻道: “公主,洒家不才,自觉洒家亦有赈灾安民之能,才干不在诸位赈灾大人之下。您看……” 凤曦闻言,还真就盯着彭宦看了看,然后实诚道: “啊?有吗?本宫怎么没看出来啊?” 彭宦:“?” 你特么…… 071 本宫爱好败家,有钱任性! 几乎是在凤曦话音落下的瞬间,高台上便有好几道笑声传来。 尤其是李阁老和刘万石,这俩老东西简直连掩饰都不掩饰的。 愤愤瞪了两人一眼,彭宦这才对凤曦尴尬一笑道: “公主此言差矣,洒家乃司礼监秉笔太监,时常伺候皇上批阅奏折处理政务,其才能是有目共睹的……” “原来如此。” 凤曦将狐裘递给身边的祁霄,语气颇为为难道: “可李阁老和刘大人他们自有家仆铺纸研墨,根本就不需要你在旁边秉笔啊……” 彭宦:“?” “不是本宫说你,你好歹是个公公,怎么就上赶着去伺候人呢?本宫若是你,天天在明园里躺着他不香么?” 彭宦:“……” 谁特么想去伺候人了! 他要想天天在明园里躺着,他还送个屁的银狐裘! 想着自己当初买狐裘时花的人力物力,彭宦终于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暴怒,努力舔着脸道: “公主啊,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先不说洒家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就说这上好的银狐裘……” “这银狐裘怎么了?” 凤曦油盐不进,彭宦终于有些忍不住的道: “公主啊,您东西都收了,总不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吧?” 都说这官场如战场,求人送礼,拿礼办事,这规矩就是太子与四皇子都是清楚的。 这草包若是拿了东西不办事,恐怕朝中很快便会有一大部分人容不下她了。 不仅彭宦知道这个规则,李阁老等人也不例外。 因此他们看着那银狐裘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烫手的山芋,恨不得自家公主直接就把它给还回去。 然而这到手的东西,在凤曦这儿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她不仅不还回去,她还微笑着反问彭宦道: “这东西是本宫要收的么?明明是彭公公你忧国忧民,见府衙困难硬要拿出来捐给整个灾地的。” 彭宦:“?”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要捐给灾地了! “不错,彭公公高义,这话本驸马可是听的清清楚楚啊。” 祁霄帮凤曦抱着狐裘,对小凤凰讹人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 偏偏别人讹人时还会脸红,她却是一脸正气,半点不见心虚。 大概这心大,有时候也是种好处吧…… “彭公公高风亮节深明大义,竟以如此昂贵之物支援我等的工作,老夫佩服,佩服啊!” “阁老说的对,吾辈都当向彭公公学习,视此等金银珍宝为粪土!” “吾等便代一众北地百姓谢过彭公公大恩大德了!” …… 随着李阁老等人一个个弯腰垂首,口中念出一句句感激之言,彭宦本就不好的脸色是一黑再黑。 这银狐裘乃是他寻遍大昭,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想要拿来巴结贵人的东西。 若非凤曦油盐不进,李阁老等人又似一块铁板,石嵩高好不容易找个叶青川还是细作的话,他是根本不会拿出来的! 本是给凤曦的东西,却被她几句话昧进了官库里,这下子好了,他特么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偏偏他身后的北地官员都是孬的,连一个能跟凤曦说上话的都没有,他就是想辩驳也无从辩驳。 怎么? 直言他只是想贿赂公主,根本没什么高义,也不想管那些贱民么? 只要他敢说,都不用李阁老等人扇风,下面那群贱民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无奈之下,彭宦只好将错就错的点点头,对下方一众北地难民道: “洒家能做的不多,也就这点儿薄物能捐入官库,但愿它能帮到你们吧。” 血都出了,总要捞点儿好处回来不是? 然而他的心还滴着血呢,却听下面有不识货的贱民道: “这是何物?狐皮披风?啧,就这么大一张皮,连俺和俺媳妇儿都盖不下!俺除非是傻了才拿工分去换这个!” “就是,这皮毛再好有什么用?还能给我们吃不成!果然,这施粥用小勺的人都不怎么大方!”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反正上面又不会逼着咱们换,是吧?” …… 这一刻,彭宦吐血的心都有了。 偏偏凤曦又摸了摸那白狐裘,然后变戏法儿般掏出了一张千两银票,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儿交给了李阁老: “哎,既然大家都觉得这狐裘无用,那本宫便勉为其难的将它收了吧。至于这充入官库的一千两,就由阁老你合理安排,适当下调所有东西的兑换工分,给百姓们一点儿福利吧。” 凤曦此话一出,下方百姓顿时就沸腾了。 没错,在一众北地百姓眼里,即便这银狐裘千金不换,那也不如他们拿到手里的米和搬回自己家里的家具。 富贵人家才能奢侈,而他们想要的只是温饱而已。 因此千两银子带来的工分下调,简直就是他们新年最好的礼物! 他意味着那些干不了重活累活,没办法拿到太多工分的人能吃饱,意味着工分富裕者能兑换更多可以使用的东西。 总而言之,公主实诚至极的给钱行为,瞬间便战胜了彭宦的虚无主义,再一次赢得了所有百姓的欢呼。 对此,凤曦却捂了捂耳朵,半点不打算居功道: “本宫并非想为你们办事,本宫只是单纯看上了这狐裘,所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 然而对于她的推心置腹,在场却没几个百姓是听进去了的。 他们有些人甚至觉得公主就是太正直了,对他们好却还不愿意说,跟那些做一点儿事便要到处宣扬的官员一点都不一样。 再说了,只要人公主愿意花银子给他们带来实惠,他们就愿意感谢对方。 居心叵测也好,正直过头也罢,反正好处都是他们的! 凤曦不知道这些百姓是怎么想的,她只是抬手制止了祁霄给她披狐裘的动作,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 “不是,就本宫这铁打的身板儿,你觉得像是需要披厚狐裘的样子么?” 祁霄:“?” 你不想披你买来做什么? 似是瞧出了祁霄眼中的疑惑,凤曦当即挑眉道: “本宫有钱任性,就喜欢败家不行么?怎么样?气不气?刀给你,你现在把本宫嘎了还来得及!” 祁霄:“……” 此时此刻,祁霄起没起杀心彭宦不知道,但他对凤曦肯定是起了的。 072 快看!狗咬狗! 在北地百姓感慨公主仁义,一个个端着土碗上前领取肉汤和大白馒头时,盛京城也张灯结彩,满街热闹。 除夕团圆,团的自然不止是普通人,还有大昭皇室。 按例,今夜内务府于宫中设家宴,邀一众宗室与盛德帝共度佳节。 然而本该和谐热闹,让宗室子弟们尽情表现的家宴,却因盛德帝旧疾复发而被迫取消。 当然,盛德帝原本的意思并非取消,而是让太子和四皇子代为主持。 谁知这两人不知怎的,竟忽然在家宴上你来我往,不管不顾的戳起对方的脊梁骨来。 一时间,极有眼色的宗室们哪儿还敢留,纷纷告罪讨饶,有的说自己家里有事,有的则言自己身体不适,反正一炷香的时间不到,这场家宴上便只剩了四位主子。 “这人都走光了,老四你总该说些实话了吧?合作?你们就是这样跟孤合作的?” 凤璟目光森冷的注视着四皇子凤瑜,久居高位,他身上的气势即便比不上盛德帝,也不是寻常高官可比。 今早彭宦八百里加急,还接连用了好几只信鸽,终于将北地的情报送到了他的手里。 他和他外公都不是傻子,虽答应了与老四合作,却也是时刻盯着对方的。 事实证明,对方在坑害凤曦这一点上,除了给他们帮忙外,并没有要过多插手的意思。 毕竟他们在北地的势力,远比老四雄厚的多。 谁知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四竟背着他借他的寨子,他的官员,踩着他的脸把人送给了凤曦。 而今老四的人还协助那案犯逃跑,简直就是不把他凤璟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凤璟直接将桌上的珍馐抚落在地,声音愈发阴冷道: “怎么?这些年孤一直没对你下死手,给你脸了是不是?” “太子,你说话也不要这么难听。那叶青川的确是楚家的人,可在你的人找上门时我便说过,他出现在彭宦手下完全就是巧合。” 凤瑜皱眉,也觉得这件事分外棘手。 他的确想派人到凤曦身边,还处心积虑寻了个模样气质与穆清则极像的…… 可他舅舅只派人将之送到了山寨,让之以苦主的身份混入凉州。 至于此人怎么混到了彭宦身边,还成功踩着彭宦得了凤曦青眼这件事,他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说这人有本事,还是那彭宦的确有两把刷子,这样隐秘的身份都能被他给查出来。 “巧合?你的意思是孤手下全是酒囊饭袋,你随便找个人都能混得如鱼得水?” 凤璟咬牙切齿,一想到他这边费尽心机送到凤曦身边,以为是一招妙棋的人,以后却可能帮着凤瑜,他就气的浑身发抖。 他厌恶凤曦不假,可凤曦不过是个草包,即便能办好北地的事儿,也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威胁。 可凤瑜不一样,他一直都是自己的威胁,尤其是在父皇的身体日渐虚弱,眼看就活不长了的当下…… 果然,他最近对凤曦的关注还是太多了,多的差点儿忘了本了! 于是在凤瑜再次试图解释这是巧合,他也完全没想到时,凤璟阴测测道: “解释的话你便不必说了。孤给你个机会,把那人交出来,再赔偿孤足够的损失,不然就别怪孤对你不客气。” 说罢,凤璟也不管凤瑜的脸色,直接便起身出了殿门。 而随他一起来的三公主凤鸢也立刻起身,脸色极差的跟着自家哥哥走了。 要知道,因为北地多个寨子被端的事儿,她的夫家已经很不高兴了。 偏偏凤瑜这个狗东西还在他们寨子被端时,弄人上去给他们使绊子! 某一瞬间,凤鸢甚至在想他们寨子被端的事儿,是不是也是凤瑜在背后动手脚。 是了,就凤曦那个蠢东西,怎么可能想到那种奇招! 眼见凤璟带着凤鸢离去,凤瑜终于是猛地将桌上的东西拂落,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戾气。 “太子,哈哈哈哈,太子又如何?都是妾生的,他以为他比我高贵在哪里?倒是那个姓柳的,事没干成却惹回一身骚,那命怕是也留不得了!” 眼见三位贵人接连冷脸,那候在外面的一众宫人也面色惶恐,一个个怯生生的把脸埋在地上。 终于,殿内最后一位华衣青年起身,伸手轻轻拍了拍暴怒的凤瑜道: “四弟,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出宫去吧。” 说罢,他又抬起那张清俊秀丽的脸,凤眸中扬起一抹微笑道: “都跪了这么久了,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都是宫中伺候多年的老人儿了,想必今夜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也是清楚的吧。” “大殿下放心,奴才,奴才们知道的……” 眼见众宫人感激又后怕的向自己磕头,凤云轩这才头也不回的出了殿门。 这盛京城啊,看来是又要乱起来了。 在盛京城中漫天烟火之时,北地的难民们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起了李阁老特意命人买回的焰火。 这些焰火不及盛京城中的精巧,却也让苦了一年的百姓看的浑身激动。 当然,那最激动的还要数一帮孩子,尤其是像祁灼这么大的,不少都聚在一起跑来跑去,引得周围大人们一阵哄笑。 要知道灾年之中,最受苦的便是老人和孩子。 有些老人常年干活身子硬朗,又或是还不算太老,所以还能跟着队伍南下。 可孩子就难了…… 因此即便逃到凉州城的难民有数万人,孩子却是少之又少,有一部分孤儿甚至一直是公家在养。 但这养着也不能不办事,不然其他有家人的孩子就得有意见了。 好在李阁老几经辗转,终于从白伊这儿得到了应承,这些日子孤儿们都是跟着白伊收拾药材,给她打下手的。 这不,眼下祁灼正领着他们到凤曦面前躬身拜年,向自己这位人美心不是很善却超级有钱的婶婶讨糖吃呢。 结果…… 凤曦:“你们看本宫这么大一只,像是会随身带糖哄孩子的人么?” 李阁老等人正要说他们有他们有,便见凤曦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颗糖,直接剥了塞她自己嘴里道: “本宫的糖,当然是留给本宫自己吃的啊!” 众人:“?” 073 求求了,本宫想养个老就这么难么? 虽然凤曦话是这么说的,但她最后还是塞了一把糖到祁霄手里,说这糖太甜了她不爱吃,让祁霄帮她吃。 而祁霄与她相处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转头就把糖都给孩子们分了。 看着那一道道远去的小身影,他竟不由得想起了他小时候。 那时候父母和两个哥哥都还在,同样是漫天飞雪的北地,却与如今的光景截然不同。 祁霄正想着,却见有人忽然拉过了他的手,将一颗用金色糖纸包裹的糖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这糖有些怪,它圆溜溜的,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总之祁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咯,好东西,看在咱们认识这么久的份儿上分你一个。” 凤曦对祁霄眨了眨眼,直接就将那怪糖剥皮丢进了嘴里,然后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就像一只餍足的猫,正在月下懒洋洋的等人给她顺毛。 于是祁霄很快将糖丢进了嘴里,然后放肆的伸手揉了揉凤曦的脑袋。 凤曦:“?” 若是以前,谁敢揉她脑袋她肯定已经拔刀砍了那人的手了。 可如今的她一心养老,拔刀?仔细摸了摸,哦,她身上压根儿没有刀。 而等她决定伸手打人时,祁霄却已餍足的收回了手,语气难得轻快道: “新年快乐,小凤凰。” 凤曦:“哦。” 今日的凉州城一直喧嚣到后半夜,然而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地时,热闹竟再度回归,连懒床的凤曦都不能幸免。 北饺子,南汤圆。 凤曦则一样一碗坐中间。 对于一位上辈子一直在杀丧尸,如今好不容易退休养老的异能者来说,大清早的被抓起来听年初计划实在是太痛苦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 谁让这些人都在替她分担工作呢? “总而言之,我等认为这雪灾最多再持续一个月,而咱们如今的粮食储备和人员安排都是足以应对的。” 李阁老说完,凤曦立刻带头海豹鼓掌,一边鼓还一边道:“好,很好,非常好!” 李阁老:“……” 虽然得到公主的赞赏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但他怎么觉得公主有些个敷衍呢…… 好在李阁老的沉思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他讲完计划后,就轮到凤曦对手下一众官员的努力,做出应有的赏赐了。 说是赏赐,其实就是凤曦这个领导给大家的红包。 拜原主总是进宫打秋风所赐,公主府府库殷实,而凤曦又是个不在乎钱的,因此随行的无论是官员还是太医,都得到了十分丰厚的奖励。 见手里的赏银这么厚,好些官员的手都有些抖。 清官不好做,他们的苦凤曦还是懂的。 而为了让这些试图推辞的官员安心,凤曦还直接将从官库里买回的银狐裘拿出,亲手送给了自己名义上的嫂子白伊。 你们看,家属的东西不是更好么? 你们再推可就不礼貌了! 果然,李阁老等人很快偃旗息鼓,带着自己的赏银安安心心干活去了。 倒是白伊面色复杂,有些为难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银狐裘,不时向祁霄投去询问的目光。 很显然,这样的大礼她不知她该不该收。 毕竟与自家小灼比起来,她总归是个外人…… “公主,这银狐裘珍贵,您若托人将之送到京中售卖,是能换回双倍银子的。” “是吗?” 凤曦歪头,还没等白伊回答,便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剪刀。 白伊:“?” 最终,祁霄抱住了凤曦的腰,祁灼则抱住了凤曦的腿,白伊则被二人用眼神示意着抱走了怀里的狐裘。 好吧。 公主想好要给你的东西,她就是剪了也不打算给别人。 别人给银子也不成。 “该死,这叶青川还真有几分本事,五天了,这人居然连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明园当中,那日被凤曦气的嘴上长泡,以至于好几日没出门的彭宦拿着书信,语气极其不善道。 “公公放心,有太子殿下出手,那狗杂碎肯定是跑不掉的。” 辽州知府吴启忠凑到彭宦身边,一边给对方倒茶,一边语气讨好道。 自从那石嵩高办错了事,被彭宦以染病为由囚禁起来,他便成了对方身边的头号心腹。 别的不说,至少日后升官发财是有保障了。 “啧,这还用你说?” 彭宦冷笑,不过五日,太子已以此为借口让四皇子一党吃了不少亏了。 要说这事儿也来得及时,皇上旧病复发吉凶难料,这不正是他们一党在朝中树立威信的好时候么? 据这信中所述,如今已有两位以前一直处于中立的朝中大臣,开始有了站在他们这边的趋势。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诸事繁忙,自然也没有时间过问北地和凤曦的事儿了,按这信里的意思,是要交给他全权处理了。 好,好啊! 彭宦大喜,却又忽然想起他来此地十日有余,这边竟连一点儿突破都没有,尤其是凤曦那个草包,这些日子着实让他恼怒。 如此一来,彭宦嘴里的燎泡又一次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公公,公公您还好么!” 眼见彭宦变了脸色,一旁的吴启忠简直比他还要着急。 好在就在这时,一名番子却快步跑入书房,将一份密信递到了彭宦桌上。 彭宦拆开一看,一双不大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立刻对一旁的吴启忠道: “去,让厨房给洒家做些清火降燥的饭食来,今日之后,洒家怕是要在这凉州城里翻身了!” 黄昏时分白雪渐大,十来个身穿军甲的士兵晃晃悠悠,精疲力尽的在雪地里行进着。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雪里走了多久,只知道他们必须去凉州城,必须将寒玉关的消息带给小公子。 终于,走在最前头那名士兵惊叫道: “凉州城,我看到凉州城了!快,走快些,我们再走快些……” 当太阳彻底被黑夜吞没,这队士兵也终于抵达了凉州城。 接到消息的李阁老等人当即回府,以最快的速度集合在了府衙大堂之内。 “公主,不好了,寒玉关起疫了!” 凤只想养老曦:“……” 求求了,你们放过本宫吧…… 074 疠疫 凉州城外,以暮天为首的驻军正将一处农家小院团团围住。按照太医的要求,此刻他们脸上都罩着轻纱,若非里面喊人,绝不踏进这小院一步。 不多时候,一队人马终于身披白雪,在夜色中疾驰而来。 那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带着凤曦策马的祁霄。 原本祁霄是不想带凤曦前来的,可寒玉关乃大昭的军事要地,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处理不好便是大昭之难。 因此在几番权衡之下,无论是他还是李阁老等人都觉得凤曦得来,她不来他们谁都没有资格做决定。 原本李阁老也想冒雪出城,可他这老胳膊老腿的,最后还是被大家给摁住了。 万一他们出城的人都染疫倒下了,城里还得有个主事的不是? “公主,主子,白大夫刚刚已经带着几名太医进去了。” 快步迎到凤曦和祁霄跟前,暮天立刻将手里准备好的白纱奉上,面色难得凝重起来。 而他所说的白大夫,自然就是最近已在太医和百姓中有了极高的声望,此次自请替老院判来诊治疫病的白伊。 暮天本该称她世子妃,可如今祁家爵位易主,他们又在外办事,所以最终也就叫白伊白大夫了。 “里面情况怎么样?” 亲手替凤曦戴上白纱,祁霄一边戴自己的一边询问道。 “不太好……”暮天摇摇头,“来的十二个人里倒了九个,也就袁松还算清醒了。” 袁松? 凤曦眨眨眼,对了,这不就是祁霄跟她说的,他大哥手下的另一位副将么? 而且与暮天这个以斥候和暗杀闻名,极少出现在人前的暗首副将不同,袁松可是被祁家当做将军培养的。 寒玉关连他都派来了,看来真是出了大问题了。 可她记得原著剧情里没有这一出啊? 在凤曦思索的同时,祁霄也忍不住侧眸看向她,有些欲言又止道: “你要不……” “你是想说让本宫留在外面,你替本宫进去瞧瞧是吧?” 凤曦打了个哈切,又一次对他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道: “既然如此,你还把本宫带出来作甚?你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知会本宫,直接让本宫睡到明天早上。” 祁霄蹙眉,他承认凤曦说的很有道理,但他还是不太想带她进去。 谁知凤曦根本不打算征求他的意见,那大摇大摆往院子里去的样子,仿佛她不是去慰问病人的,而是回家睡觉的。 一时间,无论是守在院外的驻军,还是那些跟在凤曦身后的官员,都忍不住挺起了腰板儿。 说真的,他们在知道寒玉关起了疫病,而面前的院子里就有病患时,他们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谁都惜命,他们也是如此。 可人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都不怕,他们这些糙人俗人还怕什么? 尤其是那刚正不阿的刘万石刘大人,看着凤曦的眼神简直像发现了金子。 什么是勤政爱民? 不是太子和四皇子那般,天天在盛京城里发号施令,让下面一帮人帮他们出主意搞事情,不断笼络人心的。 而是像他们公主这般什么都冲在第一线,连疫病都不怕的! 见凤曦如此执拗,祁霄也只能无奈摇头,跟她一起快步走了进去。 见他们进来,那等在院子里的年轻太医立刻上前,将他们迎进了屋子里。 这农家小院不大,一共四间草房,除了一间被太医们当做休息室外,另外三个房间都住着赶来报信的寒玉关士兵。 “白大夫给那十二人一一看过,其中四人确定染疫,有五人并非疫病,怀疑是长途跋涉染了风寒。还有三人则只是劳累过度,暂未发现病情。” 年轻太医指着面前的三间屋子,一一向凤曦等人解释。 也就这时,用艾草熏遍全身的白伊从一间屋内走出,她并未上前,而是站在门边对凤曦行礼道: “公主,阿霄,我刚刚仔细看过了染病的四人,发现他们发热咳血,有一人病情稍重,身上有少许肿块……据他们所说,这应该是有人误食了染了疠气的老鼠所致……” “老鼠?咱们不是给了寒玉关粮食么?他们怎么能犯这种糊涂事呢!” 不等凤曦和祁霄说话,见多识广的刘万石已瞪大了双眼。 老鼠不能乱吃啊! 尤其是这灾年的老鼠,谁知它们吃了些什么玩意儿,寒玉关的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难道没点儿肉他们就吃不下饭了么? 闻言的白伊摇了摇头,她忙着给这些人治病,显然也来不及细问。 可尽管她得到的消息不多,也足以让祁霄等人面色发沉了。 十二人抵达凉州,九人病倒,四人确定为疫病…… 那寒玉关十万之众,里面会有多少患病者? 一旦寒玉关大部分将士染疫,这消息再传到北狄和鞑靼耳朵里…… 那样的后果祁霄等人连想都不敢想。 难怪这十二人日夜兼程,如此消息怕是连盛德帝看了都得心头发紧。 然而与祁霄等人的凝重不同,凤曦自始至终都是淡定的。 “所以,他们染的是鼠疫吗?” 白伊怔了怔道: “公主您想叫它鼠疫自然也可以。” 凤曦点了点头,又言简意赅道: “你能治么?” “这……” 闻言的白伊又是一顿,而那跟在她身边的其他太医则直接白了脸色。 这,这可是瘟疫啊,公主这么问不是在难为他们么!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看似纤细柔弱的白伊却点了点头,坚定的对凤曦道: “请公主给我一晚上的时间,白伊愿尽力一试!” “好。” 凤曦点了点头,直接从袖中摸出两个苹果抛给她道: “给他们吃一个,你也吃一个,放轻松,毕竟你急也没有用。” 白伊:“……”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她这妯娌到底是来鼓励她的,还是来拆她台的。 但垂眸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两个苹果,想起李阁老和自家儿子都说过的,这苹果吃了整个人都有精神了的话,她又立刻将它们仔仔细细的用水洗过,然后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一口下去,甘甜可口,身为医家的白伊几乎是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苹果它…… 075 寒玉关之危 在白伊因为手中苹果而瞪大眼睛时,凤曦已带着祁霄和刘万石,进了四间屋子里最左边的那一间。 这间屋子是太医们安排来休息的,此刻自然就成了凤曦三人问话的好地方。 很快,十二人中身体最好,此刻也还有余力说话的袁松便进了屋,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祁霄身前。 “小公子,爷爷让袁松代他向您请罪!是我们没能守好寒玉关,这才让将士们……” 袁松一身狼狈,明明是个刚毅魁梧的汉子,此刻却在祁霄面前泪流满面,让刘万石都忍不住感慨。 果然,驸马在寒玉关还是有人的,祁帅到死还在庇护着他啊。 “眼下你与其向我请罪,不如向公主仔细禀明寒玉关的一切,好让我们立刻想出应对之策来。” 祁霄打断袁松的自责,直接问出了重点。袁松也知道自己没时间可以浪费,当即道: “此事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原来,两年前祁家两位公子与祁帅先后殉国,原本被称为祁家玄甲的寒玉关守军折损过半,加之祁家爵位易主,寒玉关一下子便从铁板一块变得错漏百出。 “先是朝中各方势力涌来,想方设法的在咱们军中各处安插人手。后是朝廷要求扩充军队,不属于咱们这派的新兵大量涌入,致使关内的老兵新兵直接分成了两派……” 在袁松努力的叙述下,凤曦终于总结出了要点道: “也就是说寒玉关原本的两个大营,如今直接分成了三个。你们赤霄营是祁家一派,新立的虎啸营则是太子一脉,还有个七星营原本两头不帮,却在最近站队了虎啸。如此一来,你们赤霄就失去了左右粮食分配的机会,以至于手下人出现了饥荒,对么?” 听凤曦这么一说,不善总结的袁松眼睛都亮了。 他就是个大老粗,行军打仗是有一套,可人情事故和梳理要点就差得多了。 这也是他为何进来就给自家小公子跪下,而差点忘了公主的原因。 要知道,他们一营如今叫赤霄营,这名字可是御赐的! 皇上表面说是要他们记得祁家,记住祁帅之恩,多多少少帮衬帮衬小公子祁霄。 实际上赤霄营的老兵们都知道,如果小公子能立起来,他们便将是小公子手下的兵。 得知此营名的那一刻,无论是爷爷还是他都激动的流下了眼泪,却不想三月之后,他们小公子竟入了昭明公主府,成了整日被这草包公主折磨的可怜人。 他们有心相帮,奈何山高路远,寒玉关内又不断有事发生,实在是鞭长莫及…… 两年过去,本就对草包公主心怀不满的他们,如今已经到了想要诅咒对方的地步。 毕竟一个多月前京中传回的消息,还是这位公主当街鞭打他们小公子呢。 尽管前不久运粮时小公子给他们带了信,说他过得还不错,这位对他很好,他们的看法也未曾改观。 不喜不悲,人之常情嘛…… 直到此刻,亲自面对凤曦的袁松竟觉得,这位公主似乎好像也许还不错…… 至少跟其他贵人比起来,她似乎还挺平易近人的。 “如今的粮曹官是谁的人?” 祁霄深吸了一口气,本就锋利的桃花眼似染了霜,料峭得惊人。 “原本哪边的人都不是,现在偏向虎啸了……” 袁松低头,握紧的双手忍不住发颤。 “您让他们运回去了那么多粮食,他们呢?他们竟然克扣侯爷和世子留下的伤残兵,以至于那些人只能吃雪吃树根,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吃了老鼠……” 听到这里,凤曦三人总算是彻底明白了。 只要打仗就会有伤亡,这亡了的人死如灯灭,残了的却还得生活。 在祁帅统领寒玉关的近三十年里,大昭与外族少说也有十多次战役,两年前那一战更是惨烈非常。 所以寒玉关与燕州城之间的寒玉镇上,其实是住着不少残疾士兵和他们的家人的。 此次雪患来势汹汹,寒玉镇离寒玉关那么近,自然是由寒玉关负责赈济的。 而且祁帅还在时就说过,寒玉关与寒玉镇本就是一体的,寒玉镇是他们的责任,也可能是他们的归处。 当然,寒玉关不止要赈济寒玉镇,还得赈济许许多多从燕州逃难而来的人。 光凭寒玉关原本的粮食储备,要赈济这么多人显然是不够的。 好在祁霄这边派人传信,让寒玉关的粮曹官派人取走了大批粮食。 在祁霄的预计中,这么多粮食怎么着也该够了。 可偏偏寒玉关有些人心比天高,见寒玉关有粮了,立刻便派人前往燕州和辽州,开始以他们自己的名义搜寻百姓。 如此一来,有一大批本该南下到凉州避难的难民,直接被他们拉回了寒玉镇上。 一时间,原本大家省着点吃,怎么也能把这雪灾挺过去的粮食,一下子就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他们说外族向来不安分,所以将士们必须吃饭,因为保不准何时便要上战场。而百姓们需要他们赈济,所以他们也不得不挤出粮食来……” 说到这里,袁松顿时咬牙切齿起来: “相比之下,那些伤残的老兵们既不用上战场,又该为百姓温饱让路,所以他们就该自己去找吃的,要么就立刻收拾东西南下……” 然而这些伤残老兵大都缺胳膊断腿,即便不是前两者,身体也必然受了极大的损伤,有的人甚至常年卧病在床。 他们的家人也多是老弱,自己尚且顾不好,谈何带着他们长途跋涉……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们这不是要逼死这些为国而战的人么!” 刘万石红了眼睛,气得忍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尽管我们赤霄营已尽力挤出粮食,可我们还得与新派对质,不可能让手下人失去战斗力,所以能给的帮助不过杯水车薪……” 这人都要饿死了,谁还管那老鼠能不能吃? 吃不吃都是个死,还不如做个饱死鬼呢。 他们吃了,于是瘟疫来了…… 听到这里,祁霄直接单膝跪地,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隐忍而又恳切的看着凤曦道: “凤曦,我求你,跟我去一趟寒玉关行不行?只要你答应,我祁霄此生必不负你。” 076 所以你还是想休了我! 祁霄此举并非一时脑热,而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寒玉关由他父亲一手建立,这座雄关太重要了,无论是对于整个大昭,还是出生寒玉关的他自己。 瘟疫不除,内乱不平,北狄与鞑靼一旦南下,那必是山河破碎血流成河的结局。 即便时值雪患,外族已退回腹地过冬,轻易无法发现寒玉关的乱局,他也不希望父亲和两位哥哥留下的老兵及其家人,成为某些人收买民心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他有很多事想做,可他很清楚如今的寒玉关已不再是两年多前,那个上下一心令行禁止的地方了。 父亲和哥哥们都不在了,他纵有他们的旧部相帮,也很难撼动由太子一脉扶持的,如今在寒玉关内如日中天的新派。 当然,他也可以慢慢来,他相信只要再给他半年的时间,他就能重掌靖远侯府…… 就算不回侯府,他也能拿下赤霄营,继承父亲母亲和哥哥们的遗志…… 可时间不等人,现在他还做不到在明面上压制别人。 毕竟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驸马而已。 也就是说,他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整顿寒玉关,就必须得到凤曦的帮助,而且不是凤曦口头上的话语,而是她随自己亲临。 有她在,即便是太子来了,他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听凤曦说了三个字: “不了吧……” 少女的语气十分为难,就差没有直接拒绝他了。 祁霄低头,他没有苦笑,也没有埋怨,甚至他觉得凤曦拒绝他才是正常的。 因为无论谁在听了袁松的一番话后,都知道如今的寒玉关是龙潭虎穴。 内部争斗、瘟疫横行、外敌窥伺,一个搞不好便是有去无回,成为百官口中惨烈牺牲的壮士。 普通人和官员尚且畏惧,他呢? 他居然要公主跟他去。 “驸马,寒玉关现在是什么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你我二人可以去,但公主定是万万不行的!若是皇上和老国公在这儿,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刘万石已是少见的清官,此刻却也不赞同祁霄请凤曦随行之举。 他们公主无论是放在皇家还是世族高门里,那都已经是很能吃苦的了! 可吃苦和玩命到底是两回事,他们这些官员还指望着公主回朝后打开一片新天地,让更多的百姓获利呢! 听刘万石这般一说,祁霄终是笑了笑,他没有抬头,只是声音低低的道: “刘大人说的对,是我唐突了……” “哪里,驸马您也是忧心边关,为了那些老兵和整个大昭考虑。这样,我立刻派人回城告知阁老,让他修书回京,请皇上再派两位压得住场子的人来。我和阁老则明日随您启程,一起到寒玉关去。” 刘万石虽否决了祁霄带走凤曦的请求,却也知道寒玉关的重要性。 虽说他与李阁老的分量比不得公主,但加上驸马在寒玉关的势力,去了应该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祁霄点点头,正要同意刘万石的建议,却听凤曦不咸不淡道: “本宫说本宫不去了么?你俩给这儿一唱一和的,你们是公主本宫是公主啊?” 凤曦无语。 她刚刚话都还没说完,这俩人就直接把她无视了。 怎么着? 本宫这么大一个公主已经不能吸引你们的视线了? 祁霄抬头,目光复杂的看着凤曦,刘万石更是直接头铁道: “公主,您刚刚那话不是拒绝驸马的意思么?” “不了吧”那三个字,应该不止他一个人听见了吧? 然而就在刘万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四十有八了,耳朵终于不好使了时,凤曦却点了点头道: “是拒绝,你没听错。” 刘万石:“……” 那您还说您没说不去! 一边这般腹诽,刘万石一边看向祁霄和袁松,就怕自家公主的戏耍让两人不悦。 毕竟他深知寒玉关对于眼前二人,那不同寻常的意义。 结果他又听自家公主道: “本宫说的不了吧,是此生不负什么的不了吧。就本宫与驸马这破关系,指不定哪天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了,一个搞不好,可能连欢喜都没有。” 祁霄:“……” 袁松:“……” 刘万石:“……” 刘万石和袁松不知道祁霄在想什么,他们就是觉得身上有点儿冷,巨冷,比在外面刨雪还要冷。 “所以你还是想休了我?” 等祁霄咬牙切齿的问出这句话时,刘万石已经非常识相的拉起袁松,带着这个傻大个儿出了房门。 出去之后,他还十分贴心的带上了门,用眼神示意想趴门的袁松非礼勿听。 屋内,在脑子里转了半天圈圈,还是没转明白的凤曦决定指责他人: “本宫没有,本宫不是,本宫觉得你在乱说。” “那你为何连寒玉关都愿意去,却唯独不愿接受我不负你?” 祁霄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即便他身板笔直,在坐在椅子上的凤曦看来也是处于下位的。 可不知为何,此刻的凤曦竟觉得对方的目光像天罗地网,没有咄咄逼人的威慑,只是密不透风,让她觉得无路可退。 凤曦想了想,没想明白,当即随心所欲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本宫不答应跟你去寒玉关,你就要负本宫了?” 祁霄:“?” 还没等祁霄从她清奇的关注点上缓过神来,凤曦又可有可无道: “随你吧,你开心就好,本宫很大度的,真的。” 等你跟你的女主角修成正果,本宫正好逍遥四海快乐养老,负我吧负我吧,赶紧的! 然而祁霄并未发现她眼底的兴奋,因为他正在沉心思考。 的确,如果眼前的凤曦还是原本那个,他恐怕不止是会负她,他还会杀了她。 可眼前的凤曦已经不是原本那个了,如果是她的话,他还会负她么? 大概不会了吧。 抬眸看着面前这个雪玉般的少女,想着她小凤凰一般骄傲而又随性的处事态度,祁霄笑道: “也就是说,即便我什么都不许诺你,你也会跟我去寒玉关?” “不然呢?” 凤曦歪头,举手之劳罢了。 “好。” 祁霄没再向凤曦许诺,但他想他可以把“大概”二字去掉了。 他是不会负她的。 077 公主有谕 大雪漫天,寒风呼啸。 巍峨的雄关伫立于大昭边境,犹如天堑般守护着一方百姓的安宁。 寒玉关给人的印象永远是巍峨、雄壮、肃穆、严明…… 然而随着这场雪患的来临,沉寂了两年的弊端终于涌现,只是代价却是一场让无数士兵倒下的瘟疫。 “袁老,咱们,咱们又倒了十几个兄弟,还有好些个伤残老兵,大夫说他们恐怕连五日都撑不过了……” “还有七星和虎啸那群杂碎!明明是他们惹出来的麻烦,如今却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只让咱们的人冲在前头!” “我呸!虎啸那群毛都没长齐的新卒子就算了,七星呢?他姓孙的以前不是咱们的兄弟?亏侯爷和夫人当年破格同意了他的求亲,愿意让他的女儿嫁给二公子,如今二公子没了,他就是这么回报侯爷的?” …… 为首的老将军负手而立,眼中也有泪花闪动,只是他身为主心骨,终究不能流露太多的个人情绪,只是沉声道: “松儿带人出发已有五日,即便暴雪封路马匹难行,他们也会想方设法赶往凉州。但愿他能早些见到小公子,哪怕早一日,咱们那些老兄弟也多一丝生机。” “袁老,小公子不比侯爷、世子和二公子,他就算亲自来了,咱们的危局怕也……” 一名跟随过祁帅和祁霄两位兄长的将军站了出来,神情颇为凝重道。 “是啊,小公子此次的确给咱们送了些粮食,可这些粮食是他带着公主和凉州驻军抢来的,也不能完全算是他的本事。” “就咱们现在这情况,怕是那位公主来了都不好使!” “哎,大家少说两句吧,这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要强啊……” …… 将军们七嘴八舌的争论着,为首的袁行之却并未多言。 事实上,若非他知道侯爷很早就将小公子投入军中,让他带领暗卫在战场上完成一些秘密任务,他也会跟眼前这些老伙计一样。 更何况,两年前皇上还曾秘密交代过他。 总之,他相信皇上和侯爷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看走眼的。 次日清晨,一夜没睡的李阁老等人冒着满天飞雪,神情肃穆的站在凉州城外。 从昨夜得知公主要前往寒玉关开始,他们就轮番登门劝阻,希望公主三思而后行。 他们这些臣子可以去冒险,公主却是他们未来的希望啊! 然而他们心急火燎,公主回府却是倒头就睡,说什么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要想公主好,就得让公主睡饱。 然后公主睡醒了,并毫不迟疑的把他们的请求给驳回了。 “你们一个个老胳膊老腿儿的,本宫去了要是回不来,你们就更别想回来了。而且本宫身强力壮能颠能扛,你们除了拖慢行进速度还能干什么?这人命关天的,你们再劝可就不礼貌了!” 闻言的李阁老等人急得是脸红脖子粗,偏偏他们还没法反驳凤曦。 因为他们比公主还娇气这一点,在来北地的路上就已经被证明过了。 李阁老硬着头皮还想可是,那同样来送行的彭宦却乐颠颠道: “就是!公主忧国忧民,心系边关将士和百姓,洒家觉得这是大好事儿啊!倒是李阁老你多番劝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阻止公主去立功呢!” 今日的彭宦气色极好,身上那身曳撒更是换成了大红色,衬得他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可不就是喜气嘛! 凤曦这草包公主一走,凉州城里还有谁压得住他? 李阁老? 刘万石? 都是些死办事的榆木脑袋,他只需稍稍使些手段,再请太子派人往这里施压,把他们挤下去还不是手到擒来? 到时候他们太子党再在朝中运作一番,这天大的功劳不就落在他身上了? 至于凤曦这个草包,她此去还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毕竟这暴雪封路,曲州、辽州、燕州三地已如空城。 在这一段路上失踪个公主什么的,难道不是合情合理么? 彭宦默默在心里打着算盘,李阁老等人虽知道此人心术不正,此刻却不得不把精力都放在自家公主身上。 既然劝不住,那就只能多嘱咐着。 “阁老和刘大人放心,有我在,公主不会有事的。” 祁霄单手持缰,替凤曦拉上斗篷的同时,将人也揽进了自己怀中。 同一时间,将病情稳定的四名病患留给院判等人,带着三名年轻太医上路的白伊也上了马。 只不过她是医家,所以她也是被一位女暗卫带着的,不止是她,那些个男太医也有暗卫帮着。 倒是非要跟来的祁灼被交给了袁松,白伊想着自己来北地前对这孩子说的话,到底也没有反对。 至于队伍中的其余人,马上都带着大袋大袋的粮食,确保他们抵达寒玉关时能暂时缓解关内的饥荒。 当然,暮天明日也会带人押运一大批粮食北上,只不过运粮队伍的速度,肯定是比不上以救人为先的先头部队的。 一切准备就绪,祁霄终于策马道: “出发!” 下一刻,他已经带着凤曦冲入了暴风雪中,以最快的速度向寒玉关方向疾驰。 因为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风雪又过于凌冽,以至于前路都有些看不清。所以马儿们才刚跑起来,那三名宫里来的太医便吓白了一张脸。 他们又冷又怕,却又不得不将抱怨和尖叫压在喉咙里,因为人公主都没叫,他们凭什么叫? 眼见百来人的队伍没入雪中,李阁老等人抹了一把脸,眼中一片通红,彭宦则与身边的辽州知府相视一笑,可这笑还没达眼底呢,他特么人飞起来了…… 彭宦一惊,低头只见一根长鞭缠在他的腰上,直接将他拖到了一匹正在疾驰的骏马之上。 马上的秦追身手极佳,几乎是在彭宦落到马上的瞬间,便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跟死狗一样趴在马上。 直到此刻,那些跟在彭宦身后的番子才惊觉,想要把腿追上那匹快马。 然后他们就听见马上的秦追高喊道: “公主有谕,彭宦彭公公见多识广为人高义,留在凉州城内实属屈才,还是随她去寒玉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彭宦:“……” 凤曦,洒家杀了你! 078 在拉仇恨这件事上,本宫是专业的 “公公,公公您没事吧……” “喝水,快喝些水吧。” 深夜,曲州与辽州交界处的一座破院中,两名番子正一脸担忧,一个给彭宦递水,一个给彭宦拍背。 他俩今日一直跟在彭宦身边,所以在彭宦被秦追带走时,他们立刻就找马追了上来。 如今见自家干爹被秦追颠的胃都快吐出来了,自是一个比一个殷勤,就差把人当尊佛给供上了。 按理说,以彭宦的身份地位这本就是他的日常,周围人应该也是见惯了的。 可偏偏这队伍里有个奇葩公主,赶了一天的路不仅不累,还能神采奕奕的给他们添堵。 “这是第几回了啊?” 凤曦发问,一旁的秦追哪儿敢怠慢,立刻一五一十的掰手指道: “回公主的话,九回了!” “九回?” 凤曦一脸惊讶的打量着彭宦,看了看他白的像纸一样的脸,又瞧了瞧他干瘪的肚子,终是恍然道: “想不到彭公公您人不怎么样,还挺能装的啊。” 彭宦:“……” 尽管凤曦一脸天真,似乎没有讽刺彭宦的意思,但周围的其他人还是忍不住窃笑起来。 可不就是能装嘛,人公主都没您的排场大呢~ “不过彭公公爱吐也好,如今粮食紧缺,反正他吃了也要吐出来,那这一路上干脆就别吃了,让队伍里的其他人多吃点吧。毕竟这勤俭节约,人人有责嘛!” 彭宦闻言,刚刚止住的呕吐再一次发作,肚子里虽然没东西了,但喝进去的水也可以吐嘛。 “哇哦,十次了诶。” 凤曦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祁霄塞了块肉饼,直接带到另一边休息去了。 见凤曦走远,彭宦的第十次呕吐才终于止住,一双眼睛怨毒至极的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 他彭宦是个练家子,自然也不可能不会骑马。可以说,他的骑术不说比队伍里所有人好,也绝对高于大部分人。 他为何呕吐? 如果他们正儿八经的给他一匹马,而不是让那秦追似扛麻袋一般将他横扔在马上,他能被颠成这样么? 先不说他们突然袭击,将什么都没准备的他拉进队里,以至于他现在浑身发冷,连食物都得看人脸色。 就冲他今日在这些人面前丢的脸,他就绝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去! 当然,他原本也没打算放过他们,只是现在他迫切的希望他们能死的更惨一些,最好在死前还要对他摇尾乞怜! 尤其是凤曦,他会将她关起来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公公,咱们何时动手?” 身边的一名番子一边给彭宦地上热手帕,一边悄声询问。 “今夜洒家身体不适,你晚些时候摸出去告诉咱们的人,让他们提前到燕州城里埋伏,争取明晚早些成事。” “是。” 安排好一切,彭宦眼中的冷意瞬间泯灭,再次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他已缓步走到凤曦等人面前。 只是他并未发现,那正低头替凤曦剥红薯的祁霄眼里,已不知何时染了冷意。 寒玉关某处堂屋内,一身戎装的林广昌面色阴沉,语气不善道: “袁行之那老东西还不肯将那些废人处理掉么?怎么?他还真觉得祁家还有救?祁渊明那废物小儿子还能成器?” 自他两年前被调到寒玉关,担任虎啸营的大将军开始,他便没少与这姓袁的老东西交涉。 他们一党在朝中如日中天,只要皇上一死,太子便能顺理成章的继位。 这是什么? 这是从龙之功啊! 可这老东西偏偏是个执拗的,不仅带着赤霄营那些老帮菜给他难堪,还联合起了那些住在寒玉镇上的废人。 他能怎么办? 自然是想方设法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这不,他只是稍稍一动手,这些只知道打仗的愣头兵就遭了道。 但同样的,他也没想到他不过是收买点儿人心,克扣一下那些残废的吃食,便引来了瘟疫这样的大麻烦。 可以说这事儿若是闹到京里,他别说这虎啸营大将军的位置了,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他绝不能让这事儿传出去,就算传出去了也得毁掉证据,至少那些恨他入骨的废人是不能留的。 偏偏那袁行之油盐不进,还将他的亲孙子袁松给派了出去…… 他不是没想过派人截杀袁松,可他也怕袁行之这个死了儿子的再没了孙子,会不管不顾的跟他鱼死网破。 于是在副将方灿的建议下,他抢先修书一封,直接派人送给了彭宦彭公公。 而彭公公给了他一个大胆的建议,那就是杀! 能在这一路上杀了昭明公主最好,如果昭明不来,那杀了祁霄和那些赈灾官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罢了,本来还想着那老东西若是愿意毁了证据,我便放过祁霄等人。如今看来,此事是不得不为了。” 林广昌将腰间的佩刀丢在桌案上,终于对一旁的方灿道: “加派人手,一个不留!” 为了加急赶路,凤曦等人并未休息到天亮,便再一次踏上了旅途。 与昨日相比,辽州向燕州的这段路不仅风雪更大,也未被难民和驻军清理过,因此路上垮塌的房屋与路人的尸骨格外多,路自是十分难走。 但一想到再加急赶路两日,他们便能抵达寒玉关,大家便又有了干劲儿。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今夜本该在燕州城里休息的他们,竟一直没有收到公主让队伍停下的命令。 那些太医和随行小官明显已经很累了,但他们一个也没有吱声,只是默默的坚持着。 “怎么办公公,情报有误,他们好像不打算在城里休息啊……” 一名番子策马靠近彭宦,此时风雪正大,即便他们不压着声音,周围人也是听不见的。 “无妨。” 闻言的彭宦冷笑。 “这城中道路错综复杂,洒家还怕有人趁乱跑了呢。倒是城外一马平川,他们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公公英明!” 那番子得令,立刻策马到队伍边缘,向暗处的人打起了手势。 很快,凤曦一行人便出了燕州城。 也就在这时,数道身影悄然自远处而来,借着风雪的遮掩提刀攻向了队伍中的凤曦等人。 079 变故 燕州城外一马平川,本是赶路的最佳位置,如今却成了别人包围他们的天赐良机。 因为被围方一旦战败,包围圈里的所有人都将无路可逃。 “杀!” 不知是谁一声令下,原本还探头探脑往外看的凤曦直接被祁霄裹进了斗篷里,耳边只剩下一道道刀剑的破风声。 许是围攻她与祁霄的人太多,某一刻一把长剑甚至直接刺破了她的斗篷,从她脖颈边险险擦过。 “真可惜啊,就差一点点呢~” 凤曦眨眨眼,对发起刚刚那道攻击的人表示非常失望。 要是对方这准头再足些,她说不得就能光荣退休了。 “你倒是一点不怕。” 祁霄手中长剑横扫,数道无形剑气于风雪中呼啸,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几名靠近他们的杀手便齐齐倒地。 喉间伤口撕裂,满地白雪眨眼殷红。 “怕啊,本宫可怕了。” 凤曦慵懒的靠在祁霄身上,语气丝毫不似作伪般道:“怕他们死的太快,连本宫的一根汗毛都碰不到。” 祁霄失笑,还不知怎么回答她,便又听她认真的建议道: “要不你可怜可怜他们,把本宫丢在这儿算了。等你到了寒玉关,你就以你夫人没了这点发疯,把属于你的都抢回来!” 祁霄:“……” 却还是在又杀掉一人后,耐着性子道: “那在你死前,你是不是还要帮我喊一句谁谁害你,让在场所有人听见,好让我以此为由上门讨债啊?” 对此,闻言的凤曦立马清了清嗓子,十分可靠道: “小问题,说吧,你想让我盘咬谁?” “盘咬谁?” 祁霄环在凤曦腰上的手瞬间收紧,甚至第一次在她腰上惩罚似的捏了一把,语气不善道: “凤曦,属于我的我都会抢回来,但代价绝不可能是牺牲你。你乖乖待着,别老想着去死,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凤曦虽然不明白,但觉得非常厉害道: “行。” 似是被凤曦的回答取悦到了,祁霄看这些想要他和凤曦命的杀手的眼神也愈发冷,连带着下手的动作也愈发利落。 不止是他对刺杀应对自如,袁松、秦追及其他暗卫亦没有半分慌乱。 袁松要保护祁灼,因此杀人时还会束手束脚,可秦追不同,谁也没带的他简直就是脱了缰的野马,在整个战场里肆意穿梭。 只要是被他路过的杀手,都会瞬间减员一到两人,让被围攻者压力骤轻。 久攻不下,那些杀手也渐渐察觉到了问题,尤其是在袭击开始时就躲到队伍末尾,以免被混战所伤的彭宦等人。 “怎么办公公,咱们的人上是上了,可根本不是那些亲卫的对手啊!” 一名番子焦急道。 当然,随行的驻军也是有伤亡的,可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这些无名小卒,而是前面的凤曦等人。 “废物,林广昌派来的都是些废物!” 彭宦冷脸,他也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自然知道今天想杀了这里所有人是不现实的了。 “传令下去,全力追杀凤曦和祁霄,其他人容后再议!” 很快,秦追等人就发现那些杀手不再四处游走,原本分散的攻击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向祁霄和凤曦身边集结。 “主子,他们想全力刺杀你和公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不等秦追把话说完,祁霄便一夹马腹,直接带着凤曦往前而去。 若是平时,他们还需防着弓弩,不可随意脱离队伍。 可今夜这么大的风雪别说是箭了,就是平日里极其危险的暗器也没法使。 所以祁霄与凤曦一脱离队伍,那些杀手便也紧跟着追了出去,眼中闪烁起兴奋的红光。 上头的人早就说过,只要杀了眼前两人,他们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就寒玉关这随时可能丧命的苦寒之地,他们早就不想待了。 “秦追,怎么办,阿霄和公主他们……” 马上,刚刚脱险的白伊面色焦急的看着远处,不止是她,另外几名太医与小官也是如此。 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是希望秦追等人追上去救援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龟缩在后方的彭宦却策马而来,直接拦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面。 “寒玉关瘟疫横行,更有饥荒之乱,十万多人正等着咱们去救援,咱们若全都折在了路上,岂不是要成千古罪人?” “彭公公此话何意?” 秦追冷脸,显然是不赞同彭宦此话的。 可彭宦压根儿就不管这些人怎么想,只是义正辞严道: “诸位,如今公主与驸马不在,洒家便是队伍中官职最大之人。公主常说洒家高义,所以洒家觉得公主和驸马应该也是不想连累大家,这才主动离开队伍的。所以我们现在该做的不是跟上去,而是赶紧启程将太医和粮食安全送到寒玉关去。”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不管公主和驸马了?” 白伊咬牙,对彭宦之言嗤之以鼻。 但是彭宦有句话说的对,没了凤曦和祁霄,他就是队伍里最大的官,拥有优先接管队伍的权利。 而被彭宦这么一打岔,他们早就瞧不见祁霄二人和那群杀手的踪影,现在追上去非但找不着公主,可能还会再次被杀手伏击。 两相比较,直接去寒玉关报信,显然比漫无目的的寻人要好。 “诸位,洒家乃朝廷任命的钦差,办的自然都是为国为民的事。你们总不想丢了公主,连这趟的差事也完不成吧?” 彭宦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在说话时转头看向了袁松。 作为寒玉关派出来求援的人,他想袁松应该比谁都想回去。 而事实也是如此,袁松很快便侧头对秦追和白伊道: “彭公公说的不无道理,我们与其在这儿耗着,不如赶紧回去找我爷爷,让他派人来扩大搜索范围。” 有了袁松的支持,即便队伍中仍有不少人反对,众人还是再次踏上了前往寒玉关的路途。 只不过这次领头的不再是祁霄和凤曦,而是洋洋得意的彭宦。 这样也好,他不仅能帮林广昌等人遮掩错处,还能因支援寒玉关而青史留名。 至于那凉州城…… 没了凤曦,谁还拦得住他? 080 本宫很好?只是本宫不知道? “都给老子搜仔细了!马都在这儿,这么大的雪,他们人肯定跑不远!” 一名身材魁梧的军汉提着大刀,目光狠辣的在周围的林子里逡巡。 说是林子,其实也不过是一堆光秃秃的干树,根本起不了什么遮遮掩掩的作用。 可怪就怪在这儿,他们明明对目标穷追不舍,却还是在眨眼间跟丢了人…… 不过他们一点都不着急,他们一群汉子耗得起,至少比那带着个拖油瓶公主的祁家小子耗得起。 “祁三,这谁不知道昭明公主蛇蝎心肠,虽嫁给了你,却没有一天看得起你。你受得折磨还少么?老子若是你,有人帮老子杀了她老子还求之不得呢!” 为首的军汉嗤笑,其他人也赶忙附和: “就是,咱兄弟们都为你不平呢!堂堂男儿,怎容个女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就我家那娘们儿,给老子提鞋都是抬举她!” “祁三,要不这样,你把她交给咱们,咱们替你好好教训她,到时候她还不哭着求你救她?倒是咱们都是寒玉关的人,心是向着你的,肯定不会害你!” “对,咱们只杀她,绝不害你!” …… 众汉子一边笑着,一边目光警惕的注视着周围。 什么不杀都是假话,他们要的就是激怒昭明引蛇出洞,要不就是挑拨离间,让祁霄背弃昭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他们以为祁霄二人不会上套时,祁霄的声音终于从不远处传来: “若我将昭明交给你们,你们当真会给我一条生路?” “当真!” 为首的军汉一边向其他人打手势,示意大家悄悄散开围住目标,一边笑呵呵道: “昭明那种贱女人,活该死在这荒郊野岭,连骨头都不剩!可祁三你就不同了,你是咱们的兄弟,你想怎么样都行!” “我想怎么样都行?” 祁霄话音微扬,似乎对此十分欣喜。军汉等人正要为了迷惑他而继续答话,却听他话锋一转道: “那我说,我要你们全都去死行不行?” 雪夜之中,祁霄手中长剑寒芒一闪,那绕后偷袭的瘦小汉子便人首分离,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哦,忘了告诉你们,这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 “通知。” 为首军汉瞳孔一缩,他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却还是咬牙怒道: “祁霄,老子本想放你一条生路,是你自己不要的!兄弟们,给老子……” 然而他的“上”字还未出口,便发现周围那些光秃秃的枯树后面,竟有一道道鬼魅般的身影闪现。 不过是几次呼吸之间,便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为何说是密不透风?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这些人是何时来的,又是怎么收敛起自己的气息,让他们毫无察觉的。 他们只知道这些人都是高手,而他们进了一群高手精心布置的圈套。 “驸马,祁三公子,咱们有话好说,您看咱们刚刚可都是向着你的……” 军汉话锋一转,方才那股凌人之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好言好语满脸谄媚。 然后他就听祁霄身后传来一道女声,颇为赞同他的道: “是啊是啊,这拿刀向着你而已,四舍五入也叫向着你嘛。” 军汉:“……” “所以你们不要怕,本宫和驸马也是向着你们的!” 众人:“……” 回眸看了看待在自己身后,一边怼人一边还不忘啃苹果,丝毫没有因为涉险和被骂而受影响的凤曦,祁霄是又无奈又欣慰。 这不,见他望来,凤曦第一句话问的就是: “你一直盯着本宫干嘛?你也想吃苹果吗?” 祁霄轻笑一声: “嗯,先杀人,杀完回来吃。” 说罢,他便丢下一句“保护公主”,闪身冲向了军汉等人。 凤曦正纳闷儿,就见好几个壮汉将她围在了中央,正前方面向战场的位置,更是被人挡了个严实,连条围观的缝儿都不留给她。 对此凤曦表示非常遗憾,然后心无旁骛的继续吃苹果去了。 而与凤曦的闲适相比,军汉等人的遭遇大概便是地狱了。 包围圈内,他们宛如一头头羔羊,被身后的猛虎追赶,然后一只只死在虎口之下。 “三公子,我们,我们什么都说,是林广昌,是虎啸营的林广昌派我们来的!” “他怕你们到了寒玉关会拿他开刀,他想毁灭证据可袁老将军不让……” “您留下我们,我们可以替您和公主指认他!” …… 军汉等人竭尽全力的卖主,可换来的只有三个字: “不需要。” 祁霄不仅不需要他们,还很快将一些小喽啰杀掉,然后将刚刚辱骂凤曦的人一个个挑了出来。 削掉四肢,挂在树上,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雪上,犹如雪地盛开的红梅,妖冶得触目惊心。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际,他们方才听祁霄温声道: “她很好,你们不该那么说她。” 天明时分,风雪依旧肆意。 彭宦在找了一处掩体简单休息后,又开始招呼众人上路了。 按照他的预计,最迟今夜子时他们便能抵达寒玉关,到时候关内如何便是他与林广昌说了算。 当然,眼下他还在忧心一件事,那就是追出去的杀手到底有没有得手。 好在连老天爷都在帮他,被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番子很快回来,同时带回的还有凤曦发件的一支白玉簪。 赈灾队赶往寒玉关乃是急行军,因此即便是身为公主的凤曦,也打扮的十分朴素。 彭宦记得,这簪子就是凤曦头上唯一的饰物,如今白玉染血,簪上还有好几处因摔落碰撞而产生的缺口,其主的下场可想而知。 “公公,事情成了,那为首的汉子说他们暂时不能回关,烦请您代他们向林大将军复命。” 彭宦嫌弃的将簪子扔给说话的番子,语气颇为阴毒道: “倒是便宜那小贱人了。” 他原本可是想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不再看番子脸上讨好的笑容,彭宦再次策马奔入雪中。 而在不远处的枯木林中,祁霄等人亦整装待发。 “主子,他们走了。” 垂眸看了眼窝在自己怀里睡得毫无防备的少女,祁霄轻声道: “我们也走吧。” 081 这公主她确定不是被掉包的么? 是夜,寒玉关灯火通明。 统领关内十万大军的三位大将军齐聚演武堂,面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尤其是资历最老声望最高的袁老袁行之,此刻目光冷的就像淬了冰。 “公主与驸马齐齐失踪,你们当时不去寻就算了,派人提前来寒玉关报个信儿总能做到吧?彭公公如此行径,让老夫不得不怀疑你别有居心!” “袁老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彭公公身为钦差为国为民,自是要优先考虑关内将士们的。再则那流匪凶悍,报信人恐怕信还没报到,人就先没了。” 林广昌笑着,语气平和目光揶揄,为彭宦说话的态度简直不要太明显。 “是吗?这真的是流匪吗?” 袁行之咬牙,险些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 眼见袁林二人剑拔弩张,七星营的大将军孙文忠终于道: “袁老,广昌,你二人都少说两句吧。眼下最紧要的不是争对错,而是派人寻找公主和驸马,好给皇上和朝廷一个交代。” “孙将军说的对,洒家自请出关寻人,还望诸位将军成全。” 彭宦端着拂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仿佛他真的很担心凤曦二人的安危。 “彭公公舟车劳顿,老夫看还是不要麻烦了。” 袁行之冷脸,直接指着自家孙子道: “袁松,你去,找不到公主和驸马你也别回来了!” “是!” 袁松领命正要下去,林广昌却又一次站出来道: “燕州城外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小松一人带队肯定不行。这样,本将军也带人跟你一块儿出去找!” “不必了吧……” 袁松复杂的看着林广昌,觉得这位林大将军居心不良。 “要的,公主失踪这么大的事儿,咱们关内不出个大将军怎么说得过去呢?” 林广昌说着,便又向孙文忠使了个眼色。 若是大事孙文忠还不会开口,可找人这种赚名声的小事,他还是愿意帮忙的。 “广昌说的对,这人多力量大嘛。” 袁松闻言立刻看向自家爷爷,却见老人直接拂袖而去,不打算再跟堂内的二人纠缠。 于是乎,由林广昌和袁松外出找人的事儿就这么确定了。 只不过与袁松的严阵以待相比,林广昌就显得轻松多了。 毕竟他不是出去找人的,而是出去毁灭证据,顺便赚个好名声,表示他是尽力寻找过公主的。 到时候再随手杀几个“流匪”,皇上还要反过来赏赐他呢。 至于关内,有彭宦和孙文忠压着,量那姓袁的老东西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关门大开,近千人的搜寻队伍已如离弦之箭般奔向燕州。 如此阵仗,瞬间吸引了寒玉镇上所有难民的目光,以至于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一支小队伍悄然潜入,直奔小镇外围的疠人庄而去。 “谁啊?谁在外面?” 马武艰难的走到门边,语气疑惑的对门外道。 自打雪患来临,他们这些伤残老兵便成了寒玉关的拖累,除了赤霄营可谓无人问津。 等到瘟疫自他们而起,他们被迫搬到镇外这处庄子后,更是除了被抬进来的病患和送东西的赤霄营士兵,便再没有人敢上门。 袁老将军更是派人带了话,说虎啸营有心害他们,七星营亦不可信任,他虽派人紧盯着两方的动向,却也不能确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暗度陈仓。 所以除了固定时间上门的赤霄营士兵,他们轻易不会给人开门。 更何况是深更半夜? “时辰不早了,不管你是谁,都请明日一早再来吧。” 马武尽可能大声的对门外人说话,希望他们赶紧离开。 风雪在周身肆虐,只披了件塞着枯草的破袄子的他,实在是有些站不住了。 于是乎,当他听到门外那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时,他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马伯,是我,祁霄,我回来了。” “小,小公子……” 马武声音发颤,立刻便想上前开门,可当手碰到门栓时,却又颤颤巍巍的停住了。 “小公子,这儿不安全,您,您还是走吧……去寒玉关,袁老将军那儿才是您该去的地方。” 他们这儿全是病患,就连他都不知道还能撑几日…… 他们这些老东西死了不要紧,可小公子不行,那是祁家的希望,是赤霄营的未来啊…… “马伯,您把门打开。” 门外的祁霄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马伯是为了他好,所以他还是耐着性子跟对方交涉道。 谁知还不等门内的马武回答,他便听身后的少女道: “里面的人听着,本宫数到三,你再不开门本宫可就要翻墙了!” 祁霄:“……” 马武:“……” 虽然不知道外面那位为何能将“翻墙”二字说的如此有气势,但就凭那“本宫”二字,马武就知道外面来了了不得的人。 权衡再三,他终是咬牙开了面前的大门。 果不其然,门外不只站着他们铅华洗尽,明显不似从前张扬的小公子,还有一名颜色极好的雪衣少女。 以前他觉得世子妃和孙家女便是顶好的颜色了,可与眼前少女一比,竟也有了黯然之感。 “小公子,这位就是……” 马武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敢把那话说出来。 因为在他们听来的传闻里,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恐怕在对方眼里,他这样身有残疾一身破衣的废人,连站在她面前都是在脏她的眼睛。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少女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嫌弃他,而是塞给他一个红苹果道: “老伯,你早说你穿的少咱们就翻墙了嘛,让祁霄出点儿力气的事,整这么复杂做什么。” 马武:“?” 这是公主? 那个娇生惯养目无下尘的昭明公主? 马武不信,祁霄却无奈的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别在门外站着了,赶紧带他们进去说话吧。 虽然发现这公主似乎跟他想的不大一样,但马武还是不敢怠慢,尽量让自己艰难的脚步快起来,以免引来对方的不悦。 结果祁霄还没劝他慢一点,凤曦先看不下去了: “老伯啊,不就是个公主吗?都是人,您紧张个什么啊?” 马武:“?” 小公子啊,您不会是受不了真公主,把人给掉包了吧…… 082 很好,本宫觉得你们是懂栽赃的 眼前的疠人庄不小,收容的病患也极多。 只不过马武身为一个还算健康的看门人,并没有住在庄子里面,而是处在大门不远处的门房位置,尽可能与病患隔开。 而凤曦与祁霄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还跟了十个等候在枯木林中的暗卫。 因此等众人随马武回到他的住处时,他一个人住着还很宽敞的房间,就显得有些逼仄和杂乱了。 对此老人明显有些局促,他也想过现在就收拾,奈何他只有一只手臂,夜里眼睛也不大好使,实在是有心无力。 然而凤曦却根本没瞧出房间乱的问题,只是歪头道: “老伯,这么冷的天儿,您都不生火取暖的么?” 尽管她不觉得冷,可她还是能觉察到屋里屋外的温度并没有多少差别。 对于一个少了一只手臂,身上还有不少暗伤的老人而言,待久了绝对是要命的。 马武闻言,面上也有些羞愧。 最近他们这些老家伙都没法出去拾柴,全靠赤霄营的小兵白天送些来。 他一个还没染病的,自然也舍不得将柴火给自己用,所以这屋里才连口热水和取暖的火堆都没有…… “公主您等等,老夫这就去庄子里取柴火来。” 马武抬步便要往外走,尽管庄子里也没多少东西,但为了公主,他们就是挤也得挤些出来。 谁知他还没走出屋门呢,某公主就颇为不赞同的对祁霄道: “人家都这么困难了,你怎么还把本宫弄这儿来拖累人家?要本宫说啊,你就该把本宫送那虎叫营去,让本宫吃他们的喝他们的,顺便再劫他们的富来济老伯们贫。你看,这格局是不是一下子就打开了?” 祁霄:“……” 马武:“……” 暗卫:“……” 格局打没打开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人家叫虎啸,不叫虎叫……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嘛,小猫三两只而已,‘叫’字不是很贴切么?” 马武:“?” 祁帅还在时,他们寒玉关有十五万大军。血战后折损过半,这两年又扩招了一些,七七八八的凑了个十万。 因此那虎啸营虽不是东西,但也是如今三大营里人数最多的,足有四万之众呢。 而这在这位公主眼里,居然是小猫两三只? 这一瞬间,马武又觉得这位绝对是真公主了。 毕竟假的绝说不出这么豪横的话来。 然后…… “算了,来都来了,说好的本宫出人你出力的。听你的,都听你的,本宫刚刚说的都是梦话。” 马武:“……” 怎么办? 他刚刚坚定的想法又开始动摇了。 倒是祁霄伸手抚落了凤曦发间的白雪,忍不住解释道: “马伯是我父亲的亲兵,不止是他,这疠人所里好些叔伯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所以我拖累谁,也不会拖累他们。只是寒玉关情况未明,冒然将你这尊大佛请进去,那些妖魔鬼怪不出来了怎么办?” 凤曦眨眼,懂了,你小子给这儿钓鱼执法是吧? 果然,若非她的到来改变了原著,致使祁霄参与了赈灾而不是直接来了寒玉关的话,这些跳梁小丑恐怕连登场的机会都没有。 毕竟原著里的寒玉关前期悄无声息,后面再登场时,便已经是祁霄的囊中之物了。 而为了寒玉关的兵,某位即将登场的第二女主可是机关算尽,一心想要得到祁霄的心呢。 也不知谢晚吟和那位到底谁的胜算大一点,能早些让她这个炮灰发妻退位让贤。 也不一定,万一她这一路上有什么“不测”,然后直接退位让贤了呢? 凤曦越想,就越觉得心情舒畅。 但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凤曦是舒畅了,那准备把运粮之功也给自己记上,所以刚刚送走了林广昌,便马不停蹄的送粮食到粮曹官处的彭宦可就不舒畅了。 “彭公公,您确定这些粮食都是您从凉州带来的,而不是……” 看着面前除了外层装着些白面粗米,芯里却全是麦秆细沙的粮食,粮曹官程成看彭宦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他本就不是太子一脉的人,最近帮着虎啸营全看关中形势。 可彭宦将这些粮食送给他是什么意思? 敲打? 还是威胁? 又或是贪墨之后想找他帮着遮掩? 彭宦这种人精怎么可能不知道程成的想法,他有心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些粮,这是凤曦离京时,他们让户部侍郎林千给赈灾队带上的。 虽然他们至今不知凤曦是如何躲过入城那一关,没让那群难民给撕了的,就像他也不知道凤曦明明是来支援寒玉关的,为何会带他们之前准备的假粮。 总之,他无从解释。 因为他总不能说这是公主带的,是她把粮食换了吧? 死者为大,说出来遭殃的只会是他。 当然,还有可能是队伍里还有内奸,是有人故意害他…… 可那些人也不知道凤曦会中途失踪,最后是他押粮前来啊。 彭宦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了一个有人想害凤曦,却阴差阳错害了他的结论。 “程大人,你也知道洒家自凉州一路前来的风险,这公主都丢了,何况是粮食呢?” 彭宦笑着找补: “咱们这是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换了次货,好把好货都留在后头呢!” 三言两语糊弄了程成,彭宦也没管对方信没信,转身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哗啦一声,眼见杯盘碎了满地,两名番子赶忙上前,给自家公公收拾清洗。 “凤曦这个贱人!死了都还不安生,尽给洒家找事做。” “公公息怒。” “公公您已立于不败之地,又何必跟个草包计较呢?” 眼见自己的两个干儿子低头,彭宦这才转怒为笑道: “也是,这人都死了,说不得连尸骨都留不下呢。粮食而已,等后面那批大的到了还不是洒家的功绩。” “公公英明。” 两名番子陪笑,更聪明那个赶忙道: “公公您想啊,那批粮食是假的也是好事。这样寒玉关便依旧没粮食给那些废人,等他们饿死了,没人指摘的林大将军还得谢谢您呢!至于废人们怎么死的,自然是因为公主昏招频出,非要带些假粮啊!” 083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没有粮食?怎么可能没有粮食?那么多袋儿东西全是假的?” 次日清晨,带着赤霄营士兵前来领粮,想早些给老伙计们送去的袁行之红了眼,险些没抽刀砍了彭宦的头。 他们等了这么久,等到的是什么? 是公主和小公子失踪,是本该供给伤残老兵们的粮食掺假,还有某些狗东西这令人窒息的恶毒嘴脸。 “袁老将军,这假粮押阵是公主的意思,洒家也不知道啊~” 险些被袁行之砍头,彭宦心头有怒,这说起话来自然也阴阳怪气了不少。 “要不就是驸马办事不力,将公主要的粮食弄错了,反正这肯定不是洒家的问题~” “你,你……” 袁行之年逾六十,发间已是花白一片。如今被彭宦这么一气,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 他明知此小人在胡搅蛮缠,却也无法证明对方说的是假话。 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看向孙文忠,这个执掌七星营,曾经差点儿与祁家结亲,也算得上是自己看重的后辈的人。 “文忠,你怎么说?” 孙文忠闻言,表情似乎也有些挣扎。 可就在这时,门外却有一名七星营士兵快步而来,躬身对孙文忠禀报道: “大将军,夫人说她腹中不适,怕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事,请您赶紧回去看看呢……” 孙文忠闻言,哪儿还管得了与袁行之的情谊,当即道: “袁老,美娇月份大了,离不的人,这粮食的事儿如今已经这样了,再争咱们也不能把假的变成真的不是?要不……” “好了。” 袁行之点点头,整个人似乎又苍老了一分。 “林广昌,林美娇,孙文忠啊,你是铁了心要站在老夫的对面了是吧?” 孙文忠:“袁老……” “不必再说了。” 袁行之点点头,整个人踉跄的往门外而去,若非身旁的士兵扶着,他险些一头载倒在地。 “你们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袁老!” 孙文忠还想追上去,却被一旁的彭宦一把拽住。 “孙大将军,祁家没了,公主也薨了,你就算不想想孙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得为你自己考虑不是?” 孙文忠看着彭宦,眼中明显还有挣扎之色,直到彭宦笑道: “自古以来,这墙头草两边倒可都是讨不倒好的。孙大将军听洒家一句劝,咱们早做选择,莫要再犹豫了。” 说罢,彭宦也不管孙文忠的脸色,径直便离开了院子。 直到彭宦离去,一道身着劲装的倩影方才缓步走来。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姣好,身姿挺拔,满头青丝被一根枫色发带所束,端是英姿飒爽顾盼神飞。 而她不是别人,正是孙文忠与原配夫人唯一的女儿,曾与祁家二公子有过婚约的孙青芷。 “父亲,你想好了么?” “青芷……” 孙文忠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家女儿,半晌才道: “如果父亲自此背弃了祁家,你会恨父亲么?” “怎么会呢?” 面对孙文忠的审视,孙青芷却笑了。 “婚约是你与娘所定,你们谁也未曾问过我,不是么?如今祁鸿身死,我亦未嫁,祁家如何跟我又有何关系呢?” “你当真这般想?” “自然。” 闻言的孙文忠目光一深,他就怕女儿在此事里犯轴,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看来,他这女儿倒是比他还通透。 “也好,父亲如今算是彻底与袁老闹掰了,即便没有你二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怕也回不到从前了。” 抬手拍了拍孙青芷的肩膀,孙文忠这才放下心事转身,赶着去看自家美娇妻去了。 唯有孙青芷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自家父亲背影的目光里满是寒芒。 而与此同时的疠人庄中,几个还未染上疫病,甚至也还算硬朗的残疾老兵正在阻拦凤曦。 “不可啊,公主万万不可啊!里面都是病人,您怎么能进去呢?” “就是,您能给咱们这些老东西送粮食来,咱们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再带累了您呢?” “您若是有事,我等要如何跟侯爷和夫人,以及小公子交代啊……” …… 凤曦等人在门房处休整了一夜,祁霄清早便带人外出搬运粮食去了,凤曦则打算到上面的庄子里走走。 可这些老人家让暗卫们进去,就特么不让她进去。 凤曦:“?”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上去就是一句: “本宫是公主你们是公主?” 然后这些老兵就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跪就算了,他们还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着各种感激涕零的话。 凤曦:“!” 好家伙,用魔法打败魔法是吧? 可她凤曦一身反骨,当时就从空间里摸了个洋葱,捏碎了直接往眼睛上抹。 下一秒,众伤残老兵只见公主双眼通红,拿着手绢超级大声的“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道: “只要本宫没有道德,道德就绑架不了本宫。” 众老兵:“?” 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道德”,什么又是“绑架”,可人公主都哭了,他们再拦着就不合适了。 谁知他们才刚刚让开,凤曦便立马抹掉了脸上的泪珠,姿态十分嚣张的登堂入室了。 然而这堪称川剧变脸的一幕,却让庄内那些满脸死气,觉得自己已时日无多的老兵纷纷侧目。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疠疫当前,这样的公主可能傻,却绝不可能坏。 如果说刚刚还有老兵声泪俱下的不让她进来,是怕她出事,到时候会连累自家小公子。 那么现在,大家就是真的红了眼,觉得皇上还没有放弃他们,觉得自己在公主眼里依旧是个活生生的人。 于是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或许是马武,也可能是另一位老兵。 很快,庄子里还能站起来的人便纷纷走出了屋子,艰难的向入门的凤曦行礼。 那一声声“公主千岁”不止是对凤曦的敬意,也是他们每个人对生的期许。 按理说,此刻的凤曦也该红着眼,抬手扶起其中一个,再深情的与众人说上两句。 这一来一回,民心不就拉稳了? 结果凤曦张口便道: “哎,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本宫觉得本宫再活一岁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九百九十九都当遗产留给祁霄那个王八蛋吧。” 刚刚扛着粮食走到门口的祁霄:“?” 084 吾日三省吾身,吾不可能有问题! “凤曦,为何我每次回来都能听见你在骂我?” 缓步走近凤曦,从骗子升级成王八蛋的祁霄哭笑不得。 凤曦眨眨眼: “是啊,本宫也想问,为何我每次骂你你就刚好回来?你就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吧?” 祁霄:“?” “没事,就算你是故意的本宫也不怪你,毕竟有喜欢听别人骂自己这种癖好,你也是挺可怜的。” 凤曦摇摇头,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善良了。 好在祁霄早已习惯,抬手将粮食交给别人后,就招呼马武等还算健康的人进了堂屋,简单聊起了如今庄子里的情况。 据马武说,他们这些伤残老兵在寒玉镇生活多年,虽去世了不少,却也还有三百多人。 加上他们为数不多的亲属,一共也就六百出头。 “除开之前在雪患里冻死饿死,以及这些日子死于疠疫的,咱们伤残老兵及家属还剩五百来人。赤霄营与我们接触过的士兵又陆陆续续送来了近两百,还有两三名军中大夫。”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疠人庄里有七百多人,其中还未染病者一共三十七,这三十七还得加上凤曦他们这新来的十二个。 “其实寒玉关染病者并非只有这些,只是七星营和虎啸营都有单独的疠人所,赤霄营这些日子也没敢再送人来,毕竟庄子里已经住不下了……” 一名还未病倒的老军医唉声叹气,一边说着自己没用,一边低头抹着眼泪。 这些日子里,他们庄里每天都会死人,一死便是好几个…… 即便是战场上下来的人,也会被病痛折磨的彻夜难眠,在看着自己一点点走向死亡时精神崩溃。 病患如此,大夫亦是如此…… 即便身为医家,也免不了病倒的命运,就在昨儿个,第一个来这疠人庄的大夫已经去了。 “都怪我们,都怪我们啊……” 马武等人低着头,眼睛是红了又红: “公主,小公子,若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当初直接死在战场上,便不会有今日这些事了。若不是我们吃了老鼠,这疠疫又怎么会……” “拒绝精神内耗,有事直接发疯,真的,本宫说这话都说累了。” 凤曦双手抱胸,直接便打断了马武等人的话。 “保家卫国的英雄没饭吃?能想出这损招的人说‘坏’那都是侮辱‘坏’这个字。你们就是太善良了,要是本宫得了疠疫,非想办法传给那出招的傻叉不可!” 众伤残老兵:“……” 公主说的好有道理,虽说他们并不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但他们却实实在在的爽到了。 对啊,他们怎么没想着把病传给那姓林的畜生呢? 眼见一众老兵缓过来,凤曦又本着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的原则,破格教导他们道: “记住了,吾日三省吾身,吾不可能有问题。” 闻言,伤残老兵们立刻跟着凤曦念道: “吾日三省吾身,吾不可能有问题!” 凤曦点点头: “如果有,那一定是别人的问题!” 眼见凤曦与老兵们相谈甚欢,虽然教的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但祁霄知道,老兵们经此一役心中必然是有心结的。 一生征战保家卫国,临了却被人克扣粮食,以至于食鼠引来疠疫…… 这放谁身上又能好受呢? 他有心想安慰,可他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话,又哪儿有与他们毫无关系,却为人通透的凤曦有用呢? 有那么一瞬间,祁霄觉得李阁老与刘大人说的没错,小凤凰她是在发光的。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对凤曦说的。 结果凤曦直接侧眸道: “不是吧,你看本宫长得像蜡烛么?” 祁霄:“……” 时隔多日,疠人庄内的病患们终于吃上了热粥,粥里还飘着冬日难得一见的红薯,一口下去甜的让人落泪。 也不知是不是大家的错觉,吃饱后他们不仅人精神了,好像连身上的病痛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太好了,太好了,老兄弟们又能撑上几日了。” 老军医手把手诊治了好几个重病之人,一双眼睛都不由的亮了起来。 “小公子说的对,咱们公主可真是雪中祥瑞,她一来福气也跟着来了啊!” 眼见庄中病患欢欣鼓舞,确实出了些红薯,却并没想过留名的凤曦看着祁霄,总觉得这厮在打什么歪主意。 可对方连她的空间都不眼红,还能图她什么? 总不能图她骂他怼他欺负他吧? 凤曦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而与此同时的寒玉关内,袁行之老将军又再一次跟彭宦孙文忠等人对上了。 这次到不是为了粮食,而是为了白伊。 昨夜寒玉关的其他人都忙着抢功抢粮,又或是推脱自己的责任。 白伊却不同,她在抵达寒玉关后便立刻开始调配药材,并在袁松和秦追的护送下直接进了赤霄营。 此事彭宦不是不知道,但他却并未出手阻拦。 原因很简单,一是他当时没空,二是白伊是祁霄的大嫂,这一路上都没给过他好脸色,想来也不会向着他。 这样的人留在队伍里也是害虫,他自然巴不得对方早点滚。 谁知这白伊不过去了赤霄营一晚上,便出手稳住了十几名病患的病情,如此佳绩一传开,七星营与虎啸营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要知道,不止赤霄营有病患,七星营与虎啸营内也各有几百,且人数还在一天天增加。 不止是营中士兵,那些他们为了名声带回的难民们,在染疫后也要他们来负责啊…… “世子妃啊,这都是治病救人,赤霄营的病人是病人,咱们另外两营的难道就不是了么?” 孙文忠含笑看着白伊,甚至不忘将自家女儿推出来道: “您以前跟青芷的关系最好了,她可一直记着您呢。” 谁知孙青芷还没说话,白伊便冷冷道: “孙大将军还是叫我白大夫吧,世子妃三个字我白伊受不起。另外,赈灾队里还有其他太医,七星与虎啸大可另请高明。” 闻言的孙文忠哑然,彭宦却直接拍桌而起道: “白伊,公主如今下落不明,洒家让你去哪里你便得去哪里。你最好想清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085 本宫觉得驸马他有大问题? 关于白伊的归属问题,三大军营争了整整一个下午。 没办法,按理说白伊是替院判出行,也算是半个太医院的人,所以她如今归队伍里官职最高的彭宦管。 可无论是白伊本身的意愿还是立场,她都是向着赤霄营的。 而赤霄营里又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无论是七星还是虎啸,其实都不太敢跟他们正面冲突,就怕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落了自己的面子。 这不,面对彭宦的威胁,白伊直接便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你们两营若答应给疠人庄的人提供粮食,我便答应你们将病人送到赤霄营来。我怎么给赤霄的士兵治,自然也怎么给你们的人治。” 此言一出,彭宦顿时就哑火了。 先不说七星与虎啸收了大批难民,手里的粮食本就紧吧,就冲着林广昌等人对伤残老兵的苛待,以至于寒玉关爆发疠疫这点,他们就留不得那些老兵。 这是证据,足以让林广昌砍头,让虎啸营易主的证据。 即便没了凤曦,这些隐患他们也留不得。 毕竟他们一党苦心经营了两年,眼看便要将寒玉关蚕食,怎么也不能让这些废人坏了他们的好事。 “彭公公,我手下这些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我说什么也不能见死不救。如果您愿意,七星营这边愿意出一半的粮食。” 孙文忠虽对白伊的威胁感到不悦,却还是想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他之前帮着虎啸营的事已经让手下有些人不满,若再处理不好疫病的事,七星营恐怕就要军心不稳了。 彭宦也知道孙文忠的难处,而且相比于只收了小部分难民的七星营,想方设法给太子收买民心的虎啸可收了大部分。 这人多,病患自然也多。 之前大家都治不好还好说,如今赤霄营的治好了,他们这边的却治不好,那牺牲那些废人得到的民心岂不是又打水漂了? 所以这治病一事势在必行,只是他们却不能被白伊牵着鼻子走。 “孙大将军,这小时偷针大时偷金,那女人今天要粮食,我们给了,那她明天要别的你给不给?” 彭宦笑了笑,直接将拂尘扔到桌上道: “只要我们还需要那女人治病,她便可以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孙大将军,你觉得这是你想看到的么?” 孙文忠沉默,彭宦却乘胜追击道: “你不想,洒家也不想。所以我们该做的不是答应她,而是反过来逼她就范!” “哦?” 闻言的孙文忠瞬间来了兴趣,彭宦的笑也更深了几分,直到孙文忠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才道: “林广昌不是带了不少人出去寻公主么?这晚上有一队人偷偷杀去那疠人庄,谁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公公的意思是……” “到时候啊,咱们就说是那流匪被追的狗急跳墙,这才杀了些废人。这见了血了,说不定某些人就听话了~” 彭宦老神在在的坐到太师椅上,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袁行之气急败坏,以及白伊跪下来求着自己用她了。 这人啊,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夜色渐深,雪又一次大了起来。 凤曦没什么胃口,今夜只喝了点热汤便想回房间了。 对此马武和老军医等人还是建议她与祁霄去门房住,尽量与他们这些病人隔开,可凤曦想也没想便拒绝道: “这都是一个庄子,要生病的人住下面住上面都一样。而且本宫这细胳膊细腿的,你们忍心让本宫上上下下的跑么?” 马武等人还没说话,祁霄却难得插嘴道: “没关系的,我可以背你。” 说实话,他也不想凤曦有事,何况还是他带凤曦来的。 结果凤曦直接给了他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力气多的用不完可以去打铁,外面扫雪搬砖也缺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祁霄:“……” 说罢,凤曦根本不管其他人的想法,直接便往白日里暂时休整的那间屋子走去。 这是马武等人特意腾出来的,只有两间,一间给十名暗卫,一间给她和祁霄。 而本着那么一丝可怜的室友情,凤曦在关门前善意的提醒了祁霄一句: “进不进来,再不进来本宫可要关门了啊。” 她这话可谓半点面子不给,可不知为何,祁霄却觉得刚才被怼的郁闷瞬间消失,只留下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兴味。 疠人庄条件有限,所以二人只是就着祁霄烧的水,简简单单的收拾了一下。 屋子里是有床的,嗯,三根长凳搭一块门板,再来点儿洗干净的破被子什么的,四舍五入也叫床嘛。 若是换了别的公主,恐怕早就要满脸嫌弃甚至是发火摔东西了…… 可凤曦几乎是一秒躺平,在祁霄提出要去别处给她找好褥子来,让她睡舒服一点时,还直接给了他一个“就你事多”的冷漠背影。 祁霄:“……” 明明是只小凤凰啊,怎么就这么好养活呢? 祁霄不解,所以那双桃花眼也定定的注视着凤曦,眼底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细碎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那背对着他的少女竟忽然翻身,在这由门板搭成的,并不宽敞的破床上与他呼吸可闻。 肤白胜雪,眉若远山,漫漫雪夜之下,一切细节似乎都被放大了,尤其是在少女微微仰头,殷红唇瓣近在咫尺的这一刻,祁霄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猛然加快的心跳声。 一秒、两秒、三秒…… 祁霄艰难的转过身,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刚刚还在熟睡的凤曦却骤然睁开了眼睛。 奇怪,这人大晚上的不睡觉,一直盯着她做什么? 难道是终于起了歹念,决定嘎了她了? 某一瞬间,凤曦觉得自己亏大了,她就不该因为好奇转过身来的。 再次将眼睛闭上,她还没来得及唤起睡意,门外却忽有刀兵之声传来。 她以为她很快又要被祁霄摇醒,带去某个安全的地方避难。 结果下一秒,一双带着薄茧的手却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不知用什么方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临睡之前,她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句话: “吵我的小凤凰睡觉的人——都该死。” 086 天降幸运星,深藏功与名? “袁贤侄,你说咱们都在这破地方找了一天一夜了,公主和驸马到底去哪儿了呢?都怪那些该死的流匪,若是让老子抓到,老子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燕州城外的枯木林中,林广昌一脸愤慨。 若是别人看了,怕是要暗道林大将军忠义,简直是把公主和驸马的安危放在心尖尖上了。 然而只有林广昌自己知道…… 凤曦和那祁家小子都是他派人杀的,他本还担心手下人不会扫尾,所以这一路上都观察的十分仔细,什么都抢在前面,深怕让袁松等人发现点什么。 谁知手下们处理的这般干净,没留下半点儿线索不说,连他们自己都藏得好好的。 他林广昌欣慰啊! 说实在的,要不是今儿个彭宦突然送信,要他这两日派人偷袭疠人庄,趁机杀掉一些碍事的老残废,他可能都要收队回关了。 想到这里,他又笑呵呵的对对面的袁松道: “没事,这一天一夜找不着,咱们就在外面多找两日,直到找到公主和驸马为止!” 对此袁松只是冷笑,根本不想跟林广昌多说,直接便提起自己的剑又去找人了。 见他离开林广昌也乐得自在,如果他估计的不错的话,他派去疠人庄的人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然而抱着这样的心思,他等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天边泛白,依旧没等到一个回来的人。 倒底是个大将军,他林广昌就是再轻敌,此刻也觉出些不对来了。 “行啊,一些苟延残喘的老残废而已,老子派十几个人居然还对付不了他们了是吧?” 林广昌冷笑。 十几个人不行,那近百人呢? 尽管凤曦昨夜听到了刀兵之声,可实际上暗卫们下手极快,动静也尽量控制到了最小。 因此除了凤曦以外,其他人似乎都未觉察到昨夜的杀机,心情依旧美好不说,在又两顿菜粥下肚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愈发得好了。 期间曾有赤霄营的士兵前来送粮送柴,东西不多,却明显是整个赤霄营省吃俭用给挤出来的。 毕竟袁行之老将军与另外两营不睦,连带着对帮着对面的粮曹官程成也没有好脸色。 而那程成也不是个心善的,所以赤霄营的东西自然也是三营里最少最差的。 “那姓程的狗官说了,咱们赤霄营又没收留受灾百姓,如今还不愿意将会治病的人交出去,自然要比另外两营少拿一些东西。” 前来送粮的士兵里有个能说会道的,当时就跟马武聊了起来。 “好在世子妃……哦,现在该叫白大夫了。她待咱们好,这两日都稳住好些个兄弟的病情了。咯,这药就是她特意让咱们带过来的,您快拿去给老伯们吃吧。” 马武接过士兵手里的两个药瓶,眼圈又有些红了。 关于公主和小公子的事他暂时还不能说出去,所以也只能先拿着营里挤出来的东西。 如今整个赤霄营都不容易,但无论是袁行之、小士兵还是马武,又或是那些依旧被病痛折磨着的老兵,他们都知道这才是祁家玄甲的初心。 因为不肯放弃初心,所以他们绝不向虎啸和七星低头。 而只要初心还在,他们的希望就还在。 凤曦不懂这种坚持,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他们值得尊敬。 毕竟她身在末世之时,最先站出来的也是那些可爱的军人。 因此在夜色再度降临,近百道身影悄然潜入山庄时,她也在祁霄走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八他们也是,不过杀几个老残废而已,居然一晚上都没回去!要不是他们,咱能急行军这么久,冒雪从燕州城外绕路跑这儿来么?” “可不是,这么冷的天儿,那些老残废屋子里也不知还有没有东西吃。你瞧,老子这肚子都快饿扁了……” “好了,都少说两句,香快燃完了,咱们一会儿速战速决,谁拖后腿老子削谁!” …… 同一时间,相似的对话正在疠人庄内各处响起。 只不过同时动手的不止有他们,还有早就散落在疠人庄各处,就等着这些人自投罗网的十名暗卫。 当然,在庄内堂前的院子里,祁霄亦手握长剑,静候着某些能成功突破第一道防线,抵达他面前的幸运儿。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今夜他手下的人似乎格外勇武,又或是对方派来的都是花架子。 整整一个时辰的战斗,对方近百人的队伍,竟没有一个能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不止他感到惊讶,连那十名暗卫都忍不住上下打量自己,十双眼里满是豪情。 “主子您是不知道,我那剑气蹭的一下过去,五个人直接就被我给拦腰砍断,断口那叫一个齐整!” “对对对,我虽没一刀斩下五人,可却能十几丈外取人首级,给我自己都吓着了!” “嘿嘿嘿,俺就没你们那么厉害了,俺今晚全靠运气好,那些想砍俺的刀都砍偏了。你们瞧,俺身上口子都没两个。” …… 暗卫们七嘴八舌的向祁霄汇报着,可极清楚他们水平的祁霄却只是摇了摇头,权当他们是在吹牛打屁。 当然,他也不觉得他们是在骗他,他只是觉得就像最后一名暗卫说的那样,他们今晚运气好而已。 他们运气好,他的运气自然也不错。 没有杀人,他身上也就不会有血腥气,自然也不用反复清洗,直到味道干净才能摸回屋里去。 他不知道小凤凰介不介意,可他却是不想满身血气的出现在对方面前的。 想到这里,他又将自己仔细清理了一番,这才缓步往房间走去。 房门被缓缓推开,祁霄一眼便看见了安静躺在床上,一头青丝随意散落在榻间的少女。 直到这一刻,他的心才算彻底安定下来。 还好,动静不大,没吵醒她。 次日天明,发现自己派出去的近百人又未归队,简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的林广昌再也坐不住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找到疠人庄来,而是直接带人回了寒玉关,与彭宦一起找上了袁行之。 087 栽赃嫁祸,颠倒黑白? “我林广昌此行乃是为了寻找公主和驸马,可你们赤霄营倒好,居然在背地里给老子穿小鞋!” 赤霄营营地外,林广昌一双眼睛通红,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指着袁行之等人的鼻子骂。 他可不就是受了委屈么? 他队伍里一下没了一百多人,且这一百多人还都是他的心腹,是亲信中的亲信,每一个都是他花了大价钱培养的! 如今倒好,去一个没一个,他不让赤霄营付出代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广昌,你把话给老夫说清楚!你自己丢了人,跟咱们赤霄营有何关系?就你那些虾兵蟹将,老夫还看不上呢!” 冷冷的看着林广昌,袁行之觉得此事必有蹊跷,自不会顺着林广昌的话走。 可林广昌与彭宦来时便商量过了,他们的人是在疠人庄失踪的,而能帮着疠人庄杀人的除了他们赤霄营还有谁? 自己派出去的人个个身强力壮,总不可能是疠人庄里那些老弱病残害的吧? “袁行之我告诉你!我的人就是在外面失踪的,我们回来的路上还在往疠人庄的方向,发现了一些我们的东西。所以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眼见林广昌张口就来,一副咬死他们的无赖样子,袁行之气得胸口一阵血气翻腾。 偏偏彭宦还横插一脚道: “袁老将军,这毕竟是一百多条人命,莫名其妙的失踪总得有个交代吧?” “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袁行之咬牙,他就是再气,再清楚这些人的嘴脸,也不得不接彭宦的话。 只因对方是朝廷钦差,公主没了,接下来要调配过来的粮食自然也捏到了对方手里…… 而且对方还能上达天听,明着暗着给他们制造无数的麻烦。 他袁行之一人死不足惜,可他还有三万兄弟,还有侯爷交给他的赤胆忠心……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希望袁老将军可以允许我们派人去疠人庄查证一番。如此一来,疠人庄与那一百多人失踪到底有没有关系,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彭宦还不想彻底激怒袁行之,所以这话说的还算恳切。 然而袁行之却犹如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般,骤然按刀道: “林广昌,彭宦,疠人庄里住着的都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么?就凭他们别说百人,就是十人怕也无法对付!你们安的什么心?啊?你们说疠人庄害了虎啸营的人,那老夫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你们派人偷袭了疠人庄!” 见袁行之欲拔刀,林广昌立刻便挡在了彭宦面前,冷笑道: “你都说了那些人连十人都没法对付,那我们的人只是去搜查一番而已,你又在心虚什么呢?” 在颠倒黑白这件事上,袁行之显然不是这些卑鄙小人的对手。 见他哑然,林广昌又道: “袁行之,该不会我那些人不是疠人庄害的,而是被你害的吧?” “你!” 袁行之正要反驳,孙文忠却又一次站出来道: “广昌你不要这么说,我与袁老共事多年,他必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 说罢他又转向袁行之: “袁老,都说这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你没有做过,疠人庄里的人又没能力做,那你让他们搜查一下又有何妨呢?” 袁行之沉默,彭宦却再一次开了口: “袁老将军,都说这少数服从多数,如今我四人表决已有三人通过,您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吧?” 他轻轻的笑了一下,却不是得意,而是假惺惺的温柔: “您看要不这样,我们大家一起派人进去搜查。这查到了自然秉公处理,若是没查到,洒家往后一段时间便优先给疠人庄调配粮食,如何?” 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彭宦都如此退让了,袁行之就是再想阻拦也不行了。 于是午时一过,除了留下各自副将镇守寒玉关外,三大主将都随彭宦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疠人庄而去。 不多时候,准时守在疠人庄门房,就等着赤霄营士兵上门送东西的马武,就听到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谁啊……” 老人只有一只手臂,所以开起门来十分缓慢。 然而还不等他将插销完全拿下,门外便有一名番子一脚踹在门上,直接将不算结实的大门踹的洞开。 马武更是因躲闪不及,直接被门带倒在地,后脑勺上当时就见了血。 “老马!” 今日守在门房处的不止马武一人,因为他们寻思着不能什么事都让小公子和暗卫们做,准备几个老东西一起下来搬搬柴火。 如今见马武倒地,自是立刻围了上来,脸色极其难看的将门外人望着。 “彭宦,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行之见此,立刻抬步挡在了马武等人跟前,眼底的怒意压都快压不住了。 他答应带他们来这里是要解决问题的,而不是让他们来作威作福,肆意伤害他这些老伙计的! “小强子,谁让你抬脚踹门的,啊?” 彭宦见袁行之动怒,立刻便揪住了那名番子的耳朵,恶声恶气的质问道。 闻言那番子立刻跪地磕头,一边说着他错了,一边直将额头磕出血来。 见此,彭宦这才笑望着袁行之道: “袁老将军您看,您的人见了血,洒家的人这不也见血了么?这样,洒家赔上一锭银子,就当是代小强子给这位门房赔礼道歉了。” 彭宦此操作行云流水,根本不像临时起意,而像是早有预谋。 一个年富力强的练家子太监,一个身有残疾的羸弱老兵,同样是见血,谁轻谁重怕是狗都知道吧? 明明可以等着开门,却就是要上脚踹,这是什么? 自然是下马威。 一个给袁行之的下马威,同样也是给这疠人院里所有不识抬举的老残废的下马威。 他彭宦就是要让寒玉关的人都知道,凤曦死了,如今他才是他们的天! 他要这些老残废死,就算是栽赃陷害颠倒黑白,他们也得死! 袁行之死死地瞪着彭宦,就在他想不顾一切抽刀砍向彭宦时,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却忽然从后方传来: “放开那个阉狗,让本宫来!” 袁行之:“?” 088 你配钥匙吗?你配几把? “阉狗”二字一出,无论是准备拔刀的袁行之,还是一脸王霸之气的彭宦,身子都不由的一僵。 倒是跟在后面的林广昌和孙文忠还没搞清楚情况,尤其是与彭宦穿一条裤子的林广昌,当时便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常年驻守北地,他不知多久才能面见太子和首辅大人一回。 可彭宦就不一样了,这是一直在贵人们跟前,随时可以帮他美言的人啊! 于是他立刻便冲上来道: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你知道你辱骂的是谁么?这可是朝廷钦差,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彭宦彭公公!” 然后他就听对面人道: “何人在此大呼小叫!你知道你顶撞的是谁么?” 林广昌:“?” 他特么要是知道他为什么还要问? 倒是对方很快大发慈悲道: “劝你现在立刻、马上、赶紧给本宫跪下,不然就算你是脑子残废,本宫也不会同情你的!” 林广昌:“!” 他脑子残废? 这女人居然敢骂他是残废! 还本宫? 她以为她是谁?是那被他属下们分尸分的连骨头都不剩的昭明公主么? 笑话! 不止林广昌觉得这是个笑话,就连觉得声音耳熟的彭宦,以及十分希望公主出现的袁行之心里也在打鼓。 那可是公主啊…… 公主既然好好活着,为何要龟缩在这疠人庄,而不是直接去寒玉关呢? 这可是瘟疫病人住的地方,别说公主,连他们这些将军都不会随意靠近。 所以彭宦林广昌等人当即对视一眼,觉得此公主必有问题。 而被“脑子残废”四字气到的林广昌,更是直接冷笑道: “阁下藏头露尾口喊本宫,那为何不直接现身一见,让我等心悦诚服呢?” 结果对方道: “你想找收拾你就自己上来,让本宫下来见你,你也配?告诉你,让本宫多走一步,那都是在犯罪!” 林广昌:“?” 不是,就这玩意儿能是公主? 他林广昌如今也是个大将军了,虽没见过昭明公主,但三公主的风姿他还是有幸一睹的。 举止大方,矜贵从容,跟眼前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两回事! 此时此刻,他是越发确定这上面的不是公主,而是想要欺诈他们的卑鄙小人了! 于是他直接便咬牙提刀道: “好!老子这就上来看看你是不是公主,要不是,老子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说罢,林广昌提着刀便往上冲去。 可他并没有发现,自上面那人说出那句让他上去的话后,彭宦的脸色都有些不对了。 可林广昌都上去了,他们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落后。 袁行之更是立刻命身后的兵抬起马武,快步跟在了林广昌身后。 不管对方是不是昭明公主,对方为他和老兵们出头的事都证明,对方至少是一个好人。 门房到庄子上有不短的一段路要走,而在这段路的中间还有不少平台,平台上设有石桌石凳,供来客们中途休整。 此刻离门房最近的一处平台上,少女正裙白似雪,于石桌前端坐。 身边少年一袭玄色劲装,身后十名暗卫垂首持刀,犹如恶龙守护着自己的宝藏。 不得不说,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走在最前面的林广昌心里都有些打鼓。 他不认得坐在桌前的绝美少女,可他却认识对方身边的祁霄。 祁家三子,昭明驸马,大昭出了名的废物…… 可废物他长了一张好脸,一张只要你见过,就绝对不会忘记的脸。 能让祁霄这般恭恭敬敬的候在一边,那对方……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回头看了彭宦一眼,他想向对方求证,可对方那惨白的脸色却告诉他,他顶撞了昭明无疑了。 而与林广昌和彭宦的局促不同,袁行之一把年纪却跑的飞快…… 走时还在队伍中央,如今却已带着人第一个冲上了平台。 “老臣赤霄营大将袁行之,拜见昭明殿下,拜见驸马!老臣救驾来迟,还请殿下与驸马责罚。” “问题不大,罚你吃个苹果,一边休息一会儿。” 袁行之:“?” 虽然他觉得这流程不太对,但当祁霄将一个苹果递给他,并将他扶到自己身边时,他还是顺从的坐下了。 等他坐下,那边的彭宦方才恢复了笑容,舔着脸快步走到凤曦面前道: “公主,洒家的公主哟~洒家派人找了您整整两天,您怎么在这儿委屈着呢?您也不派人来寒玉关说一声儿,洒家若是知道了,这就是爬也要爬来迎您回去啊!” 凤曦点点头,表示十分受用道: “大家都听到了啊,他自己说的,一会儿他爬着回去,谁帮他谁跟他一起爬。” 彭宦:“!” 他还想辩驳,凤曦身边的祁霄却突然起身,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尽管祁霄这脚没下死手,可彭宦还是在摔落时口吐鲜血,整个人瞬间萎靡下来。 “彭公公!” “干爹!” “公公您没事吧!” …… 随行的番子和林广昌等人呆了,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凤曦。 这就算是驸马,也不能这般作践钦差大臣,一脚将人踹成这样吧? 不止是他们,袁行之也觉得自家小公子此举不妥,当即想向凤曦开口,替自家小公子求求情。 毕竟公主与小公子不和的事儿,他可是很清楚的……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祁霄便敛下所有的锋芒,一双桃花眼略显无辜的看着凤曦,恍惚间竟有种眼巴巴的味道。 “凤曦,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么?” 彭宦:“?” 袁行之:“?” 众人:“?” 他们以前怎么没发现,某驸马居然是这种人呢? 而更绝的是,凤曦根本不接招,开口就是两个字: “不信。” 祁霄:“?” 正在袁行之等人以为祁霄就此翻车,要因此负责时,凤曦却从身上掏出了一锭银元宝,直接丢在彭宦身上道: “彭宦你看,你挨了一脚吐了血,本宫的驸马踢你也花了不少力气不是?这样,本宫陪上一锭银子,就当是替驸马给你道歉了。” 彭宦:“?” 不是,这话他怎么有点耳熟呢? 089 把他叉下去,让那个狗叫的来! 彭宦思索了两秒,终于想起这话他之前也对袁行之说过。 可他的人为佯装道歉磕破了头,眼前的祁霄呢? 于是他当即不依不饶道: “公主,您都说驸马是故意的了,您难道不该处罚他么!” 凤曦歪头: “可驸马说了他不是故意的啊。本宫不信,但你可以信嘛。” 彭宦:“?” 彭宦气极,而在看见祁霄对他得意一笑的那一刻,更是一口老血没忍住,直接就喷了出来。 包庇! 这根本就是包庇! 凤曦可不管彭宦怎么想,当即便对身边的暗卫抬了抬下巴: “脏死了,把他叉出去,让刚在下面狗叫的那个脑残来。” 狗叫的脑残林广昌:“?” 本想着彭宦吐血还要时间清理,谁知几名番子眼见暗卫拿起翻地的耙子,真要过来叉他们干爹,当时就抬着人给林广昌腾出了位置。 一旁的孙文忠更是直接后退一步,就差直说他不是林广昌了。 于是在下面重拳出击的林广昌,此刻只能快步上前,唯唯诺诺的跪在凤曦面前道: “臣虎啸营大将林广昌,见过昭明殿下,见过驸马。方才是臣心直口快,有眼不识泰山,脑子进水,还请公主莫要怪罪……” 说到这里,林广昌都不是跪了,而是直接匍匐在了地上。 他想的很好,他方才为了讨好彭宦,明显是把这位公主给得罪了。 可他又与彭宦不同,彭宦依附皇权,在京靠太子和方首辅撑腰,在这寒玉关则靠他来支持。 所以公主仗势罚便罚了,明面上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而他林广昌手握寒玉关四万大军,对方就是想对他怎么样,那也得掂量掂量。 因此他只要把姿态放的够低,给这位公主一个台阶下,对方想必也不会直接得罪他。 谁知对方根本不接招道: “那本宫若是非要怪罪呢?” 林广昌:“……” “公主,臣方才并不知您的身份,您也未直接现身,若您直说您是公主,臣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顶撞于您啊……” “哦?” 凤曦点点头: “所以你们闯本宫的门,踹本宫的人,还要怪本宫没有亲自下去迎接你们,恭恭敬敬的告诉你们本宫是公主,你们不要顶撞本宫是吧?干脆这公主本宫别做了,给你林广昌做怎么样?” 闻言,林广昌背后冷汗都下来了。 不是说这昭明是个草包么,怎么说起话来如此尖锐…… “公主恕罪,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凤曦挑眉,连装都懒得装了: “不要以为你有兵本宫就会让着你,你有本事派兵杀了本宫,没本事就夹着尾巴做人,不要惹本宫生气,懂?” 林广昌:“……” 不是他不想辩解,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他没派人么? 他派了不少! 可眼前的公主屁事没有,他的人却一个都没回来。 而凤曦可不会管他的心路历程,直接道: “掌嘴吧,自己打,打得不好没关系,本宫自会让驸马帮你。” 累了,赶紧的,再多上一分钟班她都会原地爆炸。 眼见祁霄起身,林广昌就是再不想自己打自己,也不得不老实抬起手来。 彭宦可是个练家子,而能一脚将一个练家子踹吐血的祁霄,就算是个废物,那废的也绝对是脑子,而不是身子。 与其被对方打,他还不如自己来。 眼见林广昌当真开始抽他自己,袁行之郁结于心的那口气也终于松了松。 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天家公主。 可比起那些高高在上骄矜至极的公主,他怎么看凤曦怎么觉得顺眼,于是忍不住感慨道: “老臣这两年听了不少京中消息,都说公主您昏聩、恶毒、纨绔……如今看来,竟都是些小人故意抹黑,其心可诛啊!” 凤曦闻言,当时便惊讶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以上描述句句属实,传信之人可谓刚正不阿。老人家你醒醒,万不可被本宫这表象所迷惑。” 袁行之:“?” 不是吧,他觉得他没有看错啊。 好在一旁的祁霄拍了拍老人的肩膀,熟练的替凤曦找补道: “袁老,公主她只是偶尔如此,您别介意。” 凤曦点点头,颇为赞同道: “对,别介意,偶尔发疯,一直偶尔。” 祁霄:“……” 祖宗,您可乖一点吧。 倒是袁行之自动闭嘴,觉得人公主大概也许可能就是…… 咳,挺直爽的…… 眼见彭宦吐血,林广昌掌嘴,孙文忠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台前,俯身向凤曦行礼道: “臣七星营大将孙文忠,见过昭明殿下,见过驸马……” 他自觉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干,应该不会被责罚吧? 凤曦的确没有罚他,因为在凤曦看来她今天已经下班了,所以她直接无视了孙文忠。 已读不回,打工人下班必备技能。 而凤曦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话,所以孙文忠便只能乖乖给那儿跪着。 但比起腹中灼烧,直到现在还起不了身的彭宦,以及嘴都快打肿了,却依旧不能停的林广昌,跪地上对他一个大将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了。 所以孙文忠接受良好,心里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对自己没乱说话的庆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凤曦方才起身道: “不是要接本宫去寒玉关么?走吧,本宫准备好了。” 有了凤曦这话,袁行之自是立刻起身准备,林广昌和孙文忠也终于得以起身,老老实实的坠在了队伍之后。 唯有彭宦是被人抬着的,因为他本就伤得重,伤后还急火攻心,如今人都有些个不清醒了。 但他知道,只要凤曦活着,他的日子就不可能好过。 不止是他,如今双唇红肿,动一下都疼得不行的林广昌也明白,他想要保住现在的位置就必须杀了凤曦。 因为凤曦已经与疠人庄的老残废们接触过,自己不杀她,她可能就会反过来收拾了自己。 就算他官职够高,生死需朝廷决断,一个公主也能左右很多事了。 何况,这位公主如今还是皇上最看重的公主。 也就在这时,前面被祁霄抱上烈马的某公主正对祁霄道: “累死了,上辈子杀猪,这辈子公主,父皇说的对,这公主给你当就好了。” 祁霄:“……” 090 公主您看,公主说她不想看! 寒风呼啸,大雪席卷。 雄关大门前,提前得到消息的所有关内将领齐齐出动,有人眉间含笑,有人面若霜雪。 其中有四人站的最为靠前,分别是虎啸营副将方灿、七星营副将孙青芷、赤霄营副将袁松以及粮曹官程成。 他们不见得是这群人中官职最高的,却是极具代表性的。 “程大人,您说大将军他们不是出去寻找士兵的么?怎么倒把公主给找回来了?” 方灿笑望着身边的程成,他不似其他将军般孔武有力,相反,他身姿清瘦,比起武将更像文人,平时也多以儒将自居。 但别看他的官职只是林广昌的副将,实际上他可是方首辅和方贵妃的表侄,别说林广昌和彭宦,就是寒玉关其他人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有的人就是这样,废是废,可架不住人家生来富贵。 这不,被方灿一问,那程成也不得不答话道: “也许公主她吉人自有天相,再险的事也能逢凶化吉吧。” “是么?” 方灿冷笑,心中暗道这程成果然虚伪。 说句实话,自打公主与驸马遇险的消息传来,除了赤霄营的将领,这寒玉关就没几个希望公主能活着回来的。 因为她活着,就意味着皇上有机会对寒玉关重新洗牌。 这两年谁爬到现在的位置都不容易,七星与虎啸的大部分将领如此,这程成自然也是如此。 因此方灿当即似笑非笑道: “若这昭明殿下是个好相处的也就罢了,偏偏灿时常回京,这位那性子嘛,啧……” 他这话并未压着声音,因此离他近的不少新贵们都听了一耳朵。 一时间原本还算淡定的这些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浮现出了一丝担忧。 倒是袁松立刻反唇相讥道: “装神弄鬼,妖言惑众,你特么也就会这些了。你要是有本事,你当着公主的面儿说啊!” 方灿冷脸,当时便要与袁松对上,谁知孙青芷却忽然站在了两人中间道: “你们都少说两句吧,我已经听到马蹄声了。” 侧头看了孙青芷一眼,袁松的表情说不出的愤怒。 若非顾念着二公子当初的照顾,他可能就要直接骂这女人是叛徒了。 倒是方灿笑了笑,看着孙青芷的眼神尤为热络,有欣赏,有觊觎,甚至有贪婪…… “行,看在青芷的面子上,我今日便不跟你这大老粗计较。” “你!” 袁松还要再说,却忽见几十匹骏马踏雪而来,为首的黑色烈马一声嘶鸣,猛地在一众将领面前停住。 众人抬头,他们或许不认识马上的雪裙少女,却一定认得那将少女牢牢护在怀中,身姿挺拔容色夺人的祁霄。 要知道祁霄的好看,在这寒玉关内可是出了名儿的。 嗯,出了名儿的可恶,妨碍别人找媳妇! 然时隔两年,他们再见祁霄的第一件事却并非感慨,而是齐齐下跪向公主磕头。 对此,听千岁都听烦了的凤曦只是抬了抬手,祁霄便轻夹马腹,带着她直奔关内而去。 即便两年未归,祁霄依旧轻车熟路的带着凤曦到了演武堂,这个凤曦即将依次接受朝拜,简单了解关内情况的地方。 对此,凤曦直接垮起个批脸道: “你早说今天来了还有这么多事,本宫今天就是饿死,从这儿跳下去,也不可能跟着你到这儿来!” 祁霄轻笑:“可你也没问啊。” 眼见凤曦又要开始胡言乱语,祁霄赶忙顺毛撸道: “对不起,我错了。” 凤曦点头: “嗯,我错了,下次还敢是吧?” 祁霄:“?” 虽然他也不知道小凤凰是怎么听到他心声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只炸毛的小凤凰真很可爱。 于是凤炸毛曦被迫加班,全程垮脸,人在主位上,心在被窝里…… “公主博学多才,勇武过人,雪患当前却亲自来我寒玉关送粮,实乃寒玉关之福,寒玉关将士之幸啊!” 虎啸营将领慷慨激昂大吹特吹,凤曦微笑: “林广昌是脑残,你们是他的两倍,本宫就想问一句,你们虎叫营到底有没有个正常人?” 林广昌:“……” 虎啸营众将领:“……” 发现阿谀奉承讨不着好,在虎啸营之后进来的七星营立马学乖,上来就开始盘点己方两年之功: “公主您看,此舆图乃我七星营耗费两年,呕心沥血所画!此狼牙匕乃我等千里奔袭,从大金贵族手里所夺!此阵法乃……” 凤曦点头: “公主您看,公主说她不想看。” 孙文忠:“……” 七星营众将领:“……” 而在赤霄营一众将领跟着袁行之入内,齐齐跪倒在凤曦面前磕头时,凤曦直接抬手道: “说得很好,本宫深感欣慰!” 袁行之:“?” 赤霄营众将领:“?” 不是,他们什么都还没说呢…… 对此,习以为常的祁霄已主动下场,吸引走了赤霄营所有人的注意。 至于那姓程的粮曹官等人,他直接就帮凤曦给回绝了。 倒是白伊听说了消息,立刻就带着祁灼和其他人找到了演武堂,见凤曦二人真的没事,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白伊此行并非只想确认凤曦二人的安危,但多年的军旅生活和这两年的寄人篱下,已经让她学会了万事小心。 因此白伊一直跟着凤曦回了住处,这才有些局促的对凤曦道: “公主,您给我的那些果子并非普通果子,而是可以入药的珍惜药材吧……” 起初她也不敢确定,直到她这几日将那果汁与几类草药混合,成功制作出了治疗瘟疫的药物,并在今日彻底治愈了一人…… “哦?是吗?” “是啊!” 白伊满脸激动,凤曦歪头,反手又变出好几个果子,一股脑塞给对方道: “很好,本宫躺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寒玉关的希望之光了。” 白伊:“?” 见白伊一脸局促,明显是还有话说,凤曦立刻先下手为强道: “本宫今日已经刑满释放,有什么你等明天探监再说。” 白伊:“……” 嗯,这,行吧…… 091 这摸鱼好啊,摸到就是赚到! “彭公公他如何了?” 在凤曦成功躺平的同时,另一边的林广昌和方灿正等在彭宦门外,见诊治大夫出来立马上前道。 “哎,公公虽性命无虞,可先是内腑受损肋骨断裂,后是急火攻心寒邪入体,就算是能痊愈,怕也得在榻上躺个一年半载了。” 老大夫摇摇头,自没说那位就是能好,那身子怕也大不如前了。 都说这兔死狐悲,林广昌与方灿闻言顿时沉了脸色,尤其是那嘴唇红肿口不能言的林广昌,一双铁拳都快捏碎了。 他与彭宦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彭宦如此,那他呢? 而就在林广昌二人面露忧色,尚不知下一步棋该如何走时,又有小兵颤颤巍巍的来报道: “大将军,方副将,不好了,刚刚驸马带人去了辎重营,将咱们三大营的辎重重新划分,咱们和七星营的都被扣了!” “什么……” 林广昌猛地起身,虽然只说了两个字,可他的嘴唇还是疼得不行。 众所周知,士兵们每日操练,本就比常人能吃。加之他们营的粮食还要分给难民,所以他虽得了大部分的辎重,那也刚刚够他手下的兵吃饱而已。 祁霄这一扣,简直就是在他的眉毛上点火,让他不怒都不行。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小兵紧接着又道: “不,不止……驸马还说他一一翻看了三营账目,发现咱们虎啸和七星侵占了赤霄的份额,所以他还会将那一部分全部扣除,直接加到赤霄这几日的辎重上。” 自雪患以来,寒玉关的辎重都是按日发放,也就是说从明日开始,他们虎啸和七星能领到的粮食将大幅度缩水…… 别说拿来赈济难民了,恐怕连他们自己的兵都要挨饿了。 “艹!” 这一刻,即便嘴巴疼的要死,林广昌也不能忍了。 “祁霄是吧?他算什么东西啊他?他真当这寒玉关还是他老子和兄弟在的时候,他他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废物,这个该死的废物!” “够了!” 方灿横了林广昌一眼,暗道此人果真是个莽夫。 不过太子和表伯看中的,不就是他这好掌控的性子,免得他对方家生出异心么? 见方灿冷脸,发怒的林广昌果真冷静了不少。 他与方灿共事两年,虽不喜对方事事拿太子和方首辅压他,所以更愿意讨好彭宦,但方灿发话了,他还是得听的。 “七星营那边打探过了么?孙大将军怎么说?” 见方灿问话,那小兵赶忙道: “打探了,七星营那边说孙大将军没有意见。” “他居然没意见?” 林广昌不可置信,方灿却了然道: “孙文忠此人畏首畏尾,之前昭明下落不明还好,他还能试探着站在你这边,可如今嘛……” “他妈的!老子现在就去找美娇,自家妹夫不帮着自家,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见林广昌真要往外走,方灿终是一把拉住他道: “响鼓无需重锤,可孙文忠这种人却必须下一剂猛药。他那么在乎你妹妹和你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你何不……” 方灿凑到林广昌耳边,低声与他说叨起来。 无论如何,想要对付凤曦和祁霄,光靠他们虎啸营是绝对不成的。 所以他们必须将孙文忠拉下水! 次日清晨,寒玉关所有辎重按新规发放。 赤霄营满载而归,虎啸与七星则铩羽而回…… 但相应的,祁霄下令允许七星、虎啸及难民营将疫病患者统一送到赤霄营建立的疠人所,由白伊等人全权医治。 同时难民营直接由赈灾队接管,下派的管理官员直接对公主负责。 而公主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被自家驸马拉上马背,直接运到难民营外搭建的粥棚里,面前放着热气腾腾的米粥,以及一个个一手握不住的大白馒头。 对此极有经验的凤曦立马掏出了自己的大钢勺,一脸郑重的递给第一位幸运难民道: “人凉州的百姓们都自己舀,所以你们肯定也没问题的对吧?” 寒玉关众难民:“?” 他们觉得公主在激将他们,但他们没有证据。 但无论如何,公主给的勺是真的大,馒头也是真的实在。 所以这怎么可能是激将呢? 这分明就是公主对他们的爱啊! 见此,祁霄立马派人去难民营中嘘寒问暖,将昭明公主千里奔袭,抬着棺材来此北地,只为救民于水火的事迹一阵宣传。 而与此同时,这一幕也在白伊主持的疠人所中上演,只不过说的不是公主千里奔袭,而是公主慷慨赠药。 于是半日之后,在棚里看粥看馒头,全程摸鱼划水的凤曦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双双充满感激与崇敬的眼睛。 更有甚者直接哭的稀里哗啦,大喊公主爱民,苍天不负。 凤曦:“!” 那一秒,瞌睡都给她吓醒了。 “文忠,你看看,辎重要抢,民心要截,再给那姓祁的两天,他是不是要把咱们营里的兵一起骗走啊?” 林广昌顶着一张香肠嘴,说话却比昨日利索了一些。 “听说了么?咱们送去那边治病的那些兵,有些都开始满口公主仁义,乃是上天降幅了!” 然而面对林广昌的输出,孙文忠却始终是一副面露为难,但就是不开口表态的样子。 他孙文忠不是傻子,他知道祁霄背靠昭明,而昭明背靠皇帝。 是,如今京中太子与四皇子坐大,皇上想处置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可他却不想把自己所有退路堵死,他还没想好,即便辎重被扣,好不容易拉来的民心被截,他还是觉得没到跟祁霄和公主撕破脸的时候。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林广昌当时便气急败坏的走了。 等林广昌走后,那身着绯色长裙,容貌姣好的林美娇方才缓缓走出道: “文忠,兄长他又来难为你了?” 孙文忠没有说话,林美娇却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凸起的肚子上道: “咱们不听他的,你怎么想你便怎么做,有事我帮你劝着他。” “真的?” 孙文忠一喜,林美娇亦笑道: “自然是真的。不过最近我在屋里待得闷了,听说公主明儿要代天子阅军,我和孩子也想去瞧瞧。说不得咱女人家天生亲近,还能替你跟公主说上话呢。” 孙文忠挑眉,竟觉对方此话颇有道理,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便笑着点了点头。 目送自己这窝囊的老丈夫离开,林美娇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也骤然一紧,脸上笑意瞬间褪尽。 真好啊,明日事成,她肚子里这孩子就不是假的,而是公主给她弄掉的了~ 092 代天阅军?不,本宫只想带薪躺平! 次日清晨,大雪稍停。 三军精锐在自家大将军的带领下,于寒玉关内巨大的演武场上集结,等待昭明公主的检阅。 赤霄居中,七星居左,这两年才刚刚整合的虎啸则居于右侧。 众所周知,祁家玄甲乃祁帅祁渊明一手创建,十五万大军固守大昭边境近三十年,无论是在大昭还是周边外族眼里,那都是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然而两年前大金、北狄联手,鞑靼从旁侧应,外加大昭内部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寒玉关经历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役。 祁家身先士卒,率领尖刀营的二公子祁鸿血洒域外,尸骨无存。其手下千人誓死不退,终无一人生还。 祁家大公子,也就是当时的靖远侯世子祁深力排众议,以自身为饵,率兵对敌军执行了斩首计划,终是以命换命,将敌方两名主将斩于马下。 长子、次子接连战死,手下老友更有人被削首取骨,送到祁渊明的案前。 即便在这样的危局之下,这位屹立于大昭边境三十余年的战神依旧没有倒下。 铁血、冷静、赤忱…… 在接下来的二十多个日夜中,祁帅奇招频出,一次又一次改变自己原本的作战风格,打的大金北狄措手不及。 三月血战,终有云开。 最后一战,祁帅策马于万军之前,直取大金雄主格尔图首级。 自此敌军抱头鼠窜,祁帅一病不起,十五万祁家玄甲折损过半,剩下的六万人中,更是一半老兵一半新兵。 也就是如今的赤霄营和七星营。 当然,即便七星营属于祁家玄甲中的新兵,但在如今的寒玉关里也是老兵了。 毕竟还有林广昌手下的四万人垫底呢。 这一点,在凤曦随祁霄踏上阅军台,抬眸往下看时便一目了然。 来前凤曦说: “代天阅军?祁霄,你看本宫像懂阅军的样子么?本宫追求的明明是带薪躺平!” 来后凤曦道: “都是一个关的兵,你们是怎么做到中间是虎狼之师,左边是中规中矩,右边是土鸡瓦狗的?” 真不是她眼尖,实在是这三军泾渭分明,气质清晰到让她费解。 对此袁行之开怀大笑,孙文忠尚能自持,林广昌则气得脸红脖子粗,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道: “公主,您这是在侮辱我手下的士兵!” 凤曦摇头: “你会说话就好好说,不会说就坐小孩儿那桌。本宫是在侮辱他们么?本宫明明是在侮辱你好不好!” 林广昌:“?” “呵,三军比武,你能把自己的兵练的比都不用比,本宫看一眼就定胜负,你也是很强了。” “我……” 林广昌还想再说,方灿却一把拉住他道: “公主,林大将军手下的毕竟是新兵,两年时间,他能操练成这般已经很不容易了。” 凤曦点头: “嗯,等你们带着他们上战场,发现他们谁也打不过的时候,就由你出面跟对方主帅这么说。” 方灿:“……” 虽说他早就得到了京城的消息,说这昭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如今说起话来疯疯癫癫的。 可真与之对上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子着不住…… 好在祁霄主动拉住了凤曦的手腕,带她坐到了阅军台的主位之上。 待她坐定,他这才向一旁的袁行之等人点点头,三军将领即刻起身下场,开始依次带兵在凤曦面前推演阵型。 一时间旌旗翻飞鼓声如雷,整个演武场内风云变幻,连一向兴致缺缺的凤曦都多看了两眼。 阵型推演和武器展示之后,便是全场最喜闻乐见的比武环节。 各营各出精锐十人,比摔跤、骑射、投矛、车战四技,每一项的前三名,都将被公主接见并赏赐。 三营中受赏人数最多的一营,今晚则会被公主赐宴,与驸马同饮。 凤曦歪头,眼中充满了智慧: “本宫赐宴,你去喝酒,四舍五入是不是就是你去喝就行,本宫就不用去了?” 祁霄轻笑: “你忍心让我自己去么?” 凤曦毫不犹豫: “死道友不死贫道,别问,问就是忍心!” 祁霄无奈摇头: “你忍心?你忍心也不行!你代天巡狩,你赐宴便是天子赐宴,没有你出席的赐宴,根本就没有意义。” 闻言的凤曦突然就不说话了,为此祁霄还温声道: “在想什么?” 凤曦严肃:“在想你能不能男扮女装边当公主边喝酒的问题。” 祁霄:“?” 我疯了你疯了! 祁霄正不知该如何接自家祖宗的话,就见孙文忠缓步走到他们跟前,俯身行礼道: “昭明殿下,臣听闻您轻装简行,连随行的丫鬟婆子都未带一个。这不,臣怕您无聊,特地带夫人和女儿来陪您说说话。” 说着,孙文忠已起身退后,让出了自己身后的林美娇和孙青芷。 然后,他就见凤曦看了看林美娇,又看了看孙青芷,直言道: “这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到底哪个是你女儿,哪个是你夫人啊?本宫觉得这长的怎么也不太像呢?” 孙文忠:“……” 林美娇:“……” 孙青芷:“……” 眼见祁霄低头发笑,孙文忠这才硬着头皮道: “回公主的话,这位是臣的夫人,林广昌林大将军的小妹林美娇。这是臣的女儿,您那日见过的,七星营副将孙青芷。青芷是臣那过世的前夫人所出,自是与美娇不像的。” “这样啊。” 凤曦挑眉,转头便对祁霄道: “看到没,升官发财死婆娘,平步青云弃糟糠,模范啊,学着点!” 祁霄:“……” 孙文忠:“……” 不得不说,孙文忠觉得这位昭明公主真的很会说话。 而凤曦觉得自己该提点祁霄的都提点了,索性不管对方,直接便让林美娇和孙青芷留下了。 而那林美娇刚刚坐下,便笑着对凤曦道: “公主啊,妾听说驸马自小便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这不说精通车战和投矛,摔跤和骑射肯定是没问题的。您何不让他下场与那些兵士们比比,就当是讨个彩头嘛。” 谁知凤曦却道: “多大仇啊?你确定你是想给士兵们讨彩头,而不是想给人下降头?” 林美娇:“?” 093 本宫一向好心,童叟无欺! 在凤曦看来,放祁霄这种龙傲天下场,简直就是满级大佬屠杀新手村,谁跟他对上谁栓q好吧。 当然,她凤曦是个实诚人,当时就对卡住的林美娇道: “你不想让他站在这儿你就直说,坑害人无辜将士算什么事啊!” 林美娇:“?” 她怎么就坑害了,驸马不是个废物么? 她还没想明白呢,凤曦便侧头对祁霄道: “下去玩儿吧,你站这儿她们怎么能放的开呢?对吧?” 一双桃花眼紧盯着凤曦,见她确实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祁霄这才看了林美娇和孙青芷一眼,转身交代了几名暗卫几句,然后往袁行之等人那边去了。 直到祁霄走远,孙青芷紧紧攥着扶手的双手方才松开,起身替凤曦、林美娇以及她自己倒起茶来。 而与她的拘谨相比,凤曦则放的很开道: “不是来替本宫解闷儿的么?那现在请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林美娇:“?” 表演?她是猴子吗她表演…… 眼看这天就要聊不下去了,林美娇赶忙扬起笑容,准备先跟凤曦拉拉关系道: “公主,妾听说您前些日子与妾那哥哥和老爷有些不愉快,不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你既能听说驸马是军营里长大的,又能听说本宫与两位大将军的不愉快,怎么就不能去听听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来麻烦本宫给你解释呢?” 林美娇:“……” 这…… 好有道理,她一时间居然无法反驳。 罢了,这个话题不行,她还可以换一个嘛。 说着她便瞧了身边的孙青芷一眼,又对凤曦道: “公主您不知道吧,想当年咱们青芷可是跟祁家二公子定了亲,差点就成了您和白大夫的妯娌呢。” “所以?”凤曦歪头:“反正也没成,本宫为什么要知道?” 林美娇:“这……公主,咱闲聊嘛这不是……” 凤曦点点头,难得语重心长: “你说你啊,这都身怀六甲了,怎么就不知道少吃点盐呢?” 林美娇:“啊?” 凤曦微笑:“看把你闲的。” 林美娇:“?” 谁知凤曦的下一句话便是: “说真的,都这么大肚子了还要来跟本宫这种疯子坐一起,本宫怀疑你不是傻子就是别有用心。” “公主言重了,妾怎么会呢……” 这一瞬间,林美娇觉得自己背后冷汗都下来了。 为了自己和哥哥的前程,她嫁给了孙文忠。 而孙文忠此人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若非他于两年前的战役中立了些功,朝中人都认为他是个好控制的,这七星营大将军的位置根本轮不上他! 眼见北地雪患起,正是他们挤兑赤霄营,拿下孙文忠,让太子一脉彻底在寒玉关扎根的好时候。 她这才按计划吃下草药,联合己方大夫说自己有孕。 谁知朝中风云变幻,最后来赈灾的不是太子,而是眼前这个尖酸刻薄的昭明! 随后他们又因帮太子拉拢民心,打压赤霄营而引起疫病,甚至引得昭明亲临…… 可以说,任孙文忠继续这般摇摆不定下去,他们都得死! 虎啸营一旦出事,她便再也没有了靠山,再加上孩子的事情…… 林美娇看着凤曦,她知道破坏对方与孙文忠的关系势在必行! 可方才那一番交锋下来,她竟觉得自己有心无力。 “你不是啊?你不是就好啊,本宫这人最好说话了,你怕个什么啊?” 凤曦侧眸瞧了眼林美娇额间的薄汗,又一次补充道: “本宫都这么温柔了,一会儿你要是不舒服可千万不要赖本宫哦~” 林美娇苦笑,刚想说“怎么会呢”,却发现自己腹中一阵绞痛,让她本就因受气而不太好的脸色瞬间惨白。 “二娘,您这是怎么了……” 还不等凤曦反应,一旁的孙青芷立刻便站起身来,抬手扶住林美娇道。 “我,我没事,没事的,可能就是有些累了,等回去躺会儿就好了……” 林美娇扶着自己的肚子,尽可能镇定的答道。 然而无论是她断断续续的话语,还是那张白得像纸一样的脸,都说明她并不像自己说的那般轻松。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腹痛…… 她的确服了药,可她和大夫早就商量好了时辰,这药是要在她回家之后才会发作,好栽赃给公主和祁霄的啊…… 毕竟孙青芷与祁鸿有婚约在先,祁鸿甚至在出兵前换下了孙文忠,让孙文忠得以苟活。 而今孙文忠不念旧情摇摆不定,怀搂娇妻不说,妻子肚子里还有了孩子,所以公主与祁霄怀恨在心,这才想要她和孩子的命…… 无数计划在林美娇脑海中翻飞,却架不住她的意识逐渐混沌。 她尽自己所有的努力站了起来,可结果不过是再次滑落,引得周围无数人侧目而已。 “二娘!大夫,你们还不快去找大夫来!” 孙青芷一脸焦急的搂住林美娇,看似保护,实则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里,不给对方贴身的婆子丫鬟半点机会。 婆子丫鬟眼见无法将夫人带走,只能一边喊着夫人出事了,一边带人往演武场外跑…… 而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不少人,尤其是离阅军台最近的三大营将领们,几乎是立刻便抬步往台上走来。 当然,最先抵达的还是祁霄和袁行之,祁霄更是直接来到凤曦身边,将她仔仔细细的看过一遍。 “这到底怎么回事?” 凤曦歪头: “你问本宫啊?本宫也不知道啊。” 说着她又看了看地上抱在一起的孙青芷和林美娇道: “要不你问问她俩?” 祁霄:“……” 他也并不是非要知道,他就怕有人碰他们小凤凰的瓷,所以想先了解了解情况。 而在祁霄询问凤曦的档口,孙文忠、林广昌、方灿等人也纷纷抵达,孙文忠与林广昌更是一个健步冲到林美娇跟前,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而眼见林美娇贴身的丫头婆子领着一名熟悉的大夫进来,林广昌这才面露痛苦和隐忍,目光直指凤曦…… 可他还没来得及泼脏水呢,凤曦却道: “这么白的脸色,一个大夫肯定是不成了,这人多力量大,看在她倒在本宫面前的份儿上,本宫再友情赞助她三个。” 林广昌:“……” 我谢谢您…… 094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杀人于无形! 凤曦此话并未压着声儿,所以不止林广昌听见了,连那腹中剧痛却又不敢晕过去的林美娇也听见了。 “不用,不用三个大夫,黄,黄大夫最是得力,我,我只认他……” 她假孕这事儿做的隐蔽,可这种隐蔽是建立在寒玉关大夫稀少,且都擅长治疗外伤,对怀孕等事一知半解的基础上的。 加之有黄大夫这个自己人保驾护航,这才能瞒住孙文忠。 可凤曦身为公主,她叫来的大夫能是好糊弄的么? “谢公主抬爱,可小妹打小便认生,这诊治的事儿还是交给她熟悉的黄大夫来吧。文忠,你说对吧?” 林广昌也赶忙接下自家妹妹的话茬儿,甚至还不忘将满眼写着心疼夫人孩子的孙文忠拉下水。 这毕竟是孙家的家事,只要人孙文忠开口,想必那草包公主也不能说什么。 谁知凤曦压根儿不给孙文忠开口的机会,直接道: “嗯,什么都能听说,张口就能跟本宫胡扯。你管这叫认生,那其他人还看什么病?直接病死好了?” 林广昌:“……” 他知道凤曦嘴利,眼下却也顾不得斗气了: “公主您这是哪儿的话啊,这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忌讳,这不是我这妹子不愿意给别人瞧病嘛……” 凤曦微笑: “这身体重要还是意愿重要啊?她不愿意你就不能多劝劝么?实在不行你一个手刀下去,等她两眼一翻她就是不愿意也得愿意!” 林美娇:“!” 林广昌:“!” 众人:“!” 凤曦似乎还嫌不够,当时便侧眸对祁霄道: “正所谓大道至简,咱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产生问题的那个人嘛。” 祁霄勾唇,当时便没忍住摸了摸自家小凤凰的脑袋,再趁对方没反应过来时一秒收手道: “孙将军,公主也是为了你夫人和孩子好,你看是你们自己动手呢?还是本驸马让人替你们动手呢?” “这……” 孙文忠脸上也是一白,当即有些不悦的看着林广昌道: “我说广昌啊,美娇这脸色都白成这样了,公主愿意请人来看那是给咱的恩典,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么?” 林广昌心头有鬼,见自家妹夫这胳膊肘也往外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那被孙青芷死死箍在怀里的林美娇怕了,刚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几乎是如山洪决堤般往下掉…… “不要,不要打晕我,我不要别人给我诊治,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哥,救我,哥!” 不行,不能这样,她会暴露的,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她明明算计好的,怎么突然出事了呢?她就不该来招惹公主的,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然而凤曦根本没看出她眼中的悔恨,第一反应便是: “坏了,意识都已经模糊了,四个大夫怕都不成了!快,骑快马去疠人所请太医,不,太医都差了,就说本宫说的,让白大夫亲自过来一趟!” “是!” 眼见闻言的女亲卫翻身上马,林美娇当时便吓的两眼一翻,直接晕孙青芷怀里了。 “二娘,二娘你醒醒啊……” “美娇,美娇!”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 眼见一群人围着林美娇拍脸颊掐人中,那黄大夫终于在婆子丫鬟的簇拥下上来,颤颤巍巍的分开了人群。 他是跟着方灿方大人来的寒玉关,自然也就是林广昌兄妹的自己人。 可以说孙文忠之所以被林美娇骗得团团转,他这当大夫的功不可没。 然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这医术在寒玉关再横,那也比不上京中的太医和能治瘟疫的白大夫啊。 等他们来了,自己这骗局岂不是就…… “黄大夫,我夫人她如何了?这出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还有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孙文忠急得满头大汗,见着这黄大夫就像见着了救命稻草一般。 然而那黄大夫虽一声声答着话,表示自己先看看再说,目光却忍不住往一旁的方灿身上飘。 这一幕别人没看见,却架不住某公主她眼睛尖啊! “这方副将脸上是有药方还是咋的?你个当大夫的病人不看一直看他。” 黄大夫:“……” 方灿:“……” “公主这是哪里的话,小民,小民就是有些紧张……” 哆哆嗦嗦的开始给林美娇把脉,黄大夫再也不敢乱看了。而他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人,加之对林美娇的情况十分熟悉,这心里当时便有数了。 只不过这种有数却不是心安,而是坏菜后的背脊发寒。 这要假孕自然也不能全靠装,所以他特地给林美娇开了一味药,长期服用能让人产生一些孕时才有的症状。 这有能假孕的药,自然也有能让人看上去像滑了胎的药…… 为了今日这场戏,他早就仔仔细细的叮嘱过林美娇,要她掐准时间和药量,万不可因为疏忽露了马脚。 然而这不诊不知道,一诊就发现对方这是用药过量,不仅滑胎症状提前了,疼痛也比原计划中的更加强烈,说是中毒了也不为过。 可他的药是掐着量给的,虽为了以防万一多给了林美娇一些,却绝对没有对方吃下去的这么多…… 那么这多出来的药是哪儿来的呢? 而对方能拿出跟他一模一样的药来害林美娇,是不是说明对方对他们的计划已经门儿清了? 黄大夫越想越害怕,面对孙文忠等人的催促,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林美娇的病情。 倒是凤曦颇为理解的看着他道: “能治就治,不能治就别治,说句真话很难么?” 黄大夫想说自己不是不能治,话到嘴边却又听凤曦道: “不要难过,每家每户都有废物,比如本宫,这整个皇家就没人废得过。” 黄大夫:“……” 众人:“……” 如果凤曦这话到此结束,黄大夫等人可能还真会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毕竟他们挺喜欢听草包自己骂自己的。 谁知凤曦下一秒便话锋一转道: “听到没有,本宫做人主打的就是个真诚。本宫连自己是废物都敢承认,不就是假孕嘛,你们遮遮掩掩的干什么嘛?这孩子虽然是假的,但夫人是真的啊!” 在场所有人:“!” 095 这特么是公主?这玩意儿能是公主? 凤曦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包括那抱着林美娇,正盘算着自己要如何掩盖下药一事的孙青芷。 “公主,您,您说什么……” 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孙文忠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凤曦。 毕竟是沙场上下来的大将军,他孙文忠即便不是寒玉关里最勇武的,此刻的眼神也足够吓退很多人了。 对此凤曦十分欣赏,然后善解人意的重复道: “本宫说你的孩子虽然是假的,可夫人是真的啊!这家和万事兴的,你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啊!” 孙文忠身子一歪,险些没站稳,而一旁忍了再忍实在是忍不住了的林广昌终于道: “公主,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凤曦微笑: “本宫不管,本宫就要乱说!” 林广昌:“?” 再次被怼,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林广昌终是有些恼羞成怒的道: “公主,这凡事都要讲证据,您若拿不出证据来,您这可就是血口喷人了啊!” “胡说!”凤曦抬了抬下巴:“本宫可以是血口,但你肯定不是人!” 林广昌:“……” 这特么是公主,这玩意儿能是公主…… 艹! 林广昌好气啊,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凤曦,因为他是知道自家妹妹假孕的,他还在里面出了份儿力呢。 可看着凤曦那嚣张至极的小表情,他真恨不得上去给她两拳。 然而他能不能给草包公主两拳他不知道,那瞬间上前将公主挡在身后,一双桃花眼冷冷锁定着他的祁霄似乎随时可能给他两拳。 好在沉默已久的方灿终于按住了他的肩膀,警告般的摇了摇头道: “您与孙夫人虽是兄妹,但有些事您也未必知道全部,不是么?” 林广昌瞳孔一缩,知道方灿这是要他弃车保帅的意思…… 是了,这假的就是假的,他就是说个天花乱坠只要白伊等人一来…… 见林广昌沉寂下来,被自家亲卫扶着的孙文忠心中也是一咯噔,赶忙求证般的看着凤曦道: “公主,您有证据吗?您为何觉得美……臣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呢?” 凤曦想了想,懒得解释道: “本宫如果跟你说本宫就是单纯想发个疯,逮谁搞谁,以上都是胡言乱语你信么?” 孙文忠:“?” “不信也没关系,毕竟本宫上句话本来就是骗你的。” 孙文忠:“!” 眼看孙文忠便要气死,演武场外终于传来一阵马蹄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听闻公主传召,立刻便放下活计赶来的白伊。 若是之前,围着林美娇的丫头婆子还会上前阻拦,如今连孙文忠和林广昌都站到了一边,她们自然也只能给白伊让路。 白伊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面对病患更是如此。 只是在看见孙青芷紧紧抱着林美娇,脸上还满是担忧之色的那一刻,她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 昔日好友,今日陌路。 不骂人,大概已经是她对好友最后的尊重了。 垂眸号脉,白伊不稍片刻便起身道: “域外有一味药名叫蛇胆草,食后症状与有孕相似,长期服用此草后再食红花,其状极似滑胎……” 孙文忠瞳孔一缩,却听白伊继续道: “也不知孙夫人知不知道,这蛇胆与红花两相叠加之下,用药者日后再难受孕,即便是坐了胎,怕也得流。” “……什,什么。” 白伊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不仅劈中了冤大头孙文忠,同样也劈中了身为林美娇兄长的林广昌。 林广昌几乎是第一时间回头看向方灿,想要向对方求证这是不是真的? 对此方灿只是笑了笑,并未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他们功成,林美娇想要什么没有? 孩子而已,很重要么? 是啊,林广昌抬头,他都已经走上这条路了,比起未来的荣华富贵,现在的苦都是暂时的。 而与林广昌的瞬间看开不同,孙文忠直接便冲上去抓住了黄大夫的衣领,一双眼睛杀人般看着对方。 黄大夫只是个大夫,帮着林美娇也是听命办事,所以当时便咬牙道: “孙大将军,这事儿,这事儿是夫人她逼小民的啊……若非她想,小民这个人微言轻的大夫敢乱给她吃药么?” 黄大夫说的很有到底,但怒气上头的孙文忠哪管这个,抬起拳头便往黄大夫脸上砸,直将人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久久起不了身儿。 但无论他打黄大夫多少下,都改变不了他的夫人假孕骗他,而且这件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的事实。 此时此刻,孙文忠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什么阅军,什么比武,他一秒都不想在这儿待了。 见孙文忠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孙青芷这才起身对凤曦等人告罪,然后命人将地上的林美娇抬起,一行人灰溜溜的走了。 而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外围,方灿的人已悄悄换下桌上的茶水,并精准带走了属于林美娇的那一杯。 尽管阅军台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但这三军比武还是得继续的。 虽然最后十二个赏赐赤霄营拿了十一个,还有一个是袁行之实在不好意思包了,这才放出去给了七星营,但凤曦表示大家还是很高兴的嘛。 对于凤曦的这个评价,祁霄深表疑惑道: “赤霄营的兵高兴不假,可另外两个营的兵呢?他们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凤曦微笑: “他们虽然输了,但他们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嘛。不像赤霄营赢麻了,再怎么进步也就这样了。你看,这样一比是不是就挺值得高兴的了?” 祁霄:“?” 别说,他觉得自家小凤凰这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就,就…… 就挺不顾他人死活的。 不过比起大家都高兴这个评价,他还是更好奇另一件事: “凤曦,你怎么知道那林美娇并非身怀六甲,而是在骗人呢?” “你真想知道?” 凤曦挑眉,见祁霄点了点头,她立刻便不管对方死活道: “因为本宫看过一本书,书中主角丰神俊朗足智多谋,上能嘎了自己的公主发妻,下能打脸书中各路傻逼。而没怀胎却想栽赃陷害主角的林美娇,就是其中的傻逼之一。所以,你知道那个牛逼哄哄的主角是谁了么?” 祁霄:“是你。” 凤曦:“?” 096 祁霄:所以你是天仙,是上天怜我? 我丰神俊朗?我足智多谋?我特么自己当自己的公主发妻? 看着祁霄忍俊不禁,明显就是故意揶她的表情,凤曦表示她又要开始发疯了! 然而祁霄天天围着她转,立刻就抢在她开口之前道: “我错了,小凤凰能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么?” 凤曦微笑: “别改过了,没救了,这边建议直接埋了吧。” 祁霄:“……” 果然,他刚刚就不该一时没忍住,嘴贱的去惹自家小祖宗。 好在凤曦怼完他就算了,也没打算真把他埋了。而他也没再开口,只是沉下心来思索凤曦刚刚说的那番话。 这是一本书,他是主角,他本该杀了他的公主…… 也就是说在如今的小凤凰眼里,自己本该对她拔剑相向,所以她才会一直跟自己胡言乱语,说那些让自己杀了她的话? 可即便他已确定眼前的小凤凰并非以前的凤曦,他依旧觉得对方方才之言惊世骇俗,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但细细想来,如果小凤凰没有取代原本那个人,那么在他被虐打罚跪的那个雪夜,他的确会执行他原本的计划。 两年的虐待,无数次的言语羞辱…… 在为自己那毫无感情的公主发妻挡灾数次,却从未讨到好之后,他会的,会杀了她的。 所以小凤凰说的都是真的吧。 想到这里,祁霄终是开口对身边的少女道: “原来你是世外的天仙?是上天怜我……” 是水中花,天边月,是朝阳奔我而来,是星星从天而降。 一抹轻笑悄然攀上祁霄的嘴角,只是这丝笑还未达眼底,他便听某凤凰道: “醒醒,天仙都是别人家的,至于你……” 凤曦又思考了片刻,方才鼓励道: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帮你的天仙你没有,但你有报应啊!” 祁霄:“?” 行,行吧…… “老爷,老爷我错了,老爷,哥,哥救我,哥!” “不要,你放过我吧,我求你,我求你,不要,你不要过来……” “啊!” …… 一道道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屋内传来,孙青芷安静的坐在院中,手中发带绣工精美,底色是血一般的殷红。 “大小姐,大小姐您进去救救夫人吧,再这样下去夫人会没命的……” “是啊,您平日里与夫人关系最好了,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脚边,林美娇的丫头婆子正苦苦哀求。 她们亲眼看见老爷踹夫人的肚子,亲耳听到老爷骂夫人生不出儿子,是个赔钱货,狐狸精,没人要的贱女人。 她们不是没去虎啸营那边求过,可林大将军说是夫人自己做错了事,她们老爷发怒也是应该的。 可都是女人,大小姐她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我救不了她。” 看了一眼从门外跑来的亲信,孙青芷抬手便将殷红发带系于发间,起身往门外而去。 “在她决定嫁给我爹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窝囊的男人只会苛责女人。我娘当初的日子,便是她未来的生活。没有儿子,孙家要靠谁来延续香火呢?” 跟着亲信走出家门,孙青芷很快便在另一处院子里见到了方灿。 只不过与以往的笑脸相迎不同,方灿在看见她的瞬间便出手,将一个茶杯狠狠砸在了她的面前。 “孙青芷,你什么意思啊?你明知林美娇的任务是陷害昭明,为何要在她的茶水里加红花?你别说是你以为她没提前吃,所以特意给她准备的?” 说到这里,方灿又冷笑着凑近孙青芷,伸手轻轻拂过女子脸上那道细小的,刚刚被瓷片划伤,此刻正往外慢慢渗血的伤口。 “疼么?青芷,你知道我不是故意伤你的。只是我们不是说好合作,说好让你成为你爹唯一的后人么?林美娇吃了我给的药,她早就不能生了,你又何必跟她较劲儿呢?等我们成就大事,当初她下毒害死你娘的事我自会替你主持公道,你又何须如此呢?” “不疼。” 侧眸闪开方灿的触碰,孙青芷似全然看不见对方表情中的扭曲般道: “肆意虐打妻女,一心只想要儿子的窝囊父亲?无论被男人怎么践踏侮辱,却依旧甘之如饴,甚至帮着男人卖女求荣的糊涂母亲?这样的亲人,我孙青芷根本就不需要。” “那你为何要害林美娇……” 方灿一愣,他来寒玉关前就调查过眼前的孙青芷,自然对对方的家事有所了解。 孙文忠一心想要儿子,奈何孙青芷的母亲是个不争气的,十多年了都没怀上第二个。 偏偏祁帅祁渊明出了名的看中将领的品行,所以孙文忠一直没有纳妾,只是时常酒后虐打妻女。 可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人被打的孙夫人都说是自己不争气,是自己生不出儿子,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多事。 见生子无望,孙文忠这个窝囊废便盯上了孙青芷,这个别说是在寒玉关,即便是在京城也算得上绝色的女儿。 他想跟祁家结亲。 白伊一个寒玉关医女都能嫁给祁家大公子,他的女儿与白伊情同姐妹,嫁给二公子不是刚好么? 见自家丈夫是这个意思,孙青芷的娘立刻便奔走起来,甚至请动了祁夫人亲自来家相看。 祁家相上了。 可孙青芷抵死不从,孙夫人以死相逼,一家人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拉锯战。 当然,这样的反抗是没有用的,孙青芷和祁家二公子祁鸿的亲事最终还是定下了,直到两年前祁鸿战死。 所以孙青芷恨她的爹娘,同样也恨祁家,她成为了他最可靠的盟友,时常劝孙文忠向他们倒戈。 直到今日…… “方灿,你以为我是为了害林美娇么?错了,我是在帮你啊。” 孙青芷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只是眼中却有一抹方灿看得见的狂热: “你知道我爹最在意什么么?儿子?不。他最在意的其实是他的颜面。没有儿子丢脸,女儿低嫁丢脸,昭明明明可以让他私下解决丑事,却非要在大庭广众下公开。他的脸丢尽了,儿子也没了,他恨林美娇,恨林广昌,恨昭明,却唯独不会恨你……” 方灿抬头,只见孙青芷忽然对他笑了,即便这笑很浅,也足以让他惊艳了。 “这是什么,这是你的机会啊方灿。现在不去拉拢他,你还在等什么呢?” 097 总有反派觉得他又又又行了! “呵,他们赤霄营今日赢了又怎么样?就咱们寒玉关现在这个条件,除了那十二个尖兵,其他人能得个屁的好处!” 午后的虎啸营中,林广昌正豪情万丈的拉着一众亲信,在自己营里的小广场上喝酒吃肉。 尽管祁霄扣了他们营的粮食,可这吃不饱的永远是下面的人,而不是跟在林广昌身边高高在上的他们。 “大将军说的对!即便是公主赐宴,那也得有东西才行啊!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就不信公主她还能凭空给他们变吃的出来!” “哈哈哈哈哈,就是!他们那边赐宴吃的恐怕还没咱们好呢!我真想瞧瞧那些赤霄营的杂种拿着杂粮馒头,却瞧见咱们在吃肉的样子!” “说干就干!听说他们一会儿在演武场上吃,咱们带点儿肉去那边看看呗!” …… 眼见自己手下这群兄弟起着哄往外走,林广昌也不拦着。 没办法,今儿个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本以为他们想跟孙文忠合作的事儿有得耗,甚至可能就此告吹了。 结果方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跟孙文忠谈妥了! 当然孙文忠那边说了,要他不在管他那妹子的事儿,要不然铁定跟他翻脸。 他能说什么呢? 当然是同意啊! 等他们联合起来收拾了昭明,再一点点蚕食了赤霄,他林广昌说不得就是寒玉关的主帅了! 到时候荣华富贵招手便来,他妹子想要什么还不容易? 这一时的委屈,只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嘛! “去!都去!公主只说了给赤霄营赐宴,又没说不准咱们其他营去看对吧?咱就看看,至于把他们东西比下去了的事儿,又怎么能怪咱们呢?” 林广昌大笑。 昭明你个该死的草包! 等着吧,你嚣张不了两天了! 老子现在也不怕你了! 与此同时的演武场上,袁行之正与一众将领安排手下的三万士兵,让他们依次坐好,等待着昭明公主与驸马的接见。 今晚要发放下去的米面早就运过来了,更有伙头兵提前下场,开始制作米粥以及作为主食的大馒头。 如今的寒玉关粮食匮乏,这米粥与馒头已经算得上是好东西了。 可这公主赐宴赐米粥赐馒头,说出去实在是有些掉公主的份儿。 因此很快便有将领凑到袁行之身边道: “袁老,咱家里还有些个老腊肉,是家里婆娘做的,硬是硬了些,可好歹也算是肉,要不我现在就让我婆娘拿来,到时候以公主的名义给小子们分一分?” “你那才多少点儿东西啊?肯定不够!我家还有些干野菜,都是我奶晒的,一会儿也给公主算了。” “我家还有些自家酿的米酒,甜丝丝的,到时候也搬来!” “还有我,我家……” …… “好了!知道你们都为公主和驸马操心,我这老东西还能想到你们后头去?” 袁行之苦笑,抬眼便见被祁霄派去疠人庄请马武等伤残老兵的士兵回来,身后还跟了百八十号人呢。 说来也奇怪,公主和驸马不过是去那儿住了几日,他这些老兄弟们竟一个个好的飞快,连精气神儿都比以前好了。 “公主和驸马说了,他们自有安排,让咱们这些老东西甭操心!” 袁行之说完,便打算迈步下去与一众士兵闲聊了。 谁知就在这时,演武场外却传来一阵喧闹声,他们抬头一看,只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搬着锅往这场地里来。 袁行之等人虽不见得认识每一个士兵,但林广昌和孙文忠手下这些亲信,他们还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一旁便有士兵来报: “袁老,虎啸和七星营的人说咱们赤霄营太厉害了,他们今儿个也想进来沾沾喜气。他们还说他们不吃咱们的粮食,他们都自己带了……” 袁行之皱眉,情感上他觉得这帮人肯定没安好心,可理智上他又清楚演武场并非赤霄营独有,另外两个营的兵也可以进来。 更何况赤霄营今日刚刚狠狠扇了另外两营的脸,驸马还扣了人家的粮食还给了他们,他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 “罢了,他们想在这儿就让他们在这儿好了。” 袁行之一松口,那边的人立刻便搭锅起灶,速度之快,生怕赤霄营这边下一秒就会后悔似得。 而事实证明,袁行之等人的确很快便后悔了。 因为他们居然看见那帮人拿出了一大麻袋腊肉,正用大刀剁成块儿往面前的大铁锅里扔呢。 热水煮沸,腊肉下锅,即便他们只是丢了些野菜和面片下去,那味道依旧飘得整个赤霄营的士兵流口水。 这都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谁不馋一口肉啊? 平日里尚难吃到,何况是雪患封路的如今? “该死!孙文忠和林广昌他们怎么敢啊?这不是故意落公主面子,让公主难堪么!” 袁行之咬牙,怎么也没想到那两人有这个胆子,手里还有这么多肉。 看样子他们平日里没少克扣营中士兵的粮食,用来给他们自己享乐啊! 袁行之这边正想着自己该怎么办,却冷不丁瞧见林广昌拎着酒壶,一脸悠闲的从外面走进来。 而对方连招呼都不屑跟他们打,直接便坐在了自己人的锅边。 “吃!大家今天都敞开了吃!肉不够本将军那儿还有!” “谢林大将军!” 这一刻,虎啸与七星营亲信的欢呼声是如此的刺耳,让无数赤霄营士兵忍不住咬牙。 然而就在这时,演武场外却有人急冲冲的跑进来,一看竟是跟着祁霄和凤曦出门去的袁松。 “爷爷,不好了!快,你快给我三百个兵,我都快要急死了!” “怎么了?公主和驸马出什么事了?” 见袁松急急忙忙的,袁行之等人赶忙围上来,脸色是一个比一个差。 公主不惧疫病,敬重伤残老兵,对他们这些老将更是和善!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不得自责死! 然后他们便听袁松急道: “公主和驸马没事儿,可猪有事儿啊!一百多头呢!您再不给我人,公主变的猪都要在咱们关里乱窜了!” 袁行之:“?” 在场所有人:“?” 一百头什么? 谁变的? 多少头猪? 你再说一遍! 098 这公主重要还是猪重要? 见自家爷爷和一众将领们嘴巴张的老大,一副他再不解释就要吃了他的样子,袁松赶忙挠头道: “就是公主变的猪……呸,公主变出来的猪啊!小公子说了,公主梦中得遇先人,仙人感念公主仁善之心,赠公主一戏法之术……嘶,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公主一挥手猪就出来了!不止是猪,还有好些瓜果菜蔬,据说都是公主提前置办的!” 袁松不说还好,这一说袁行之等人都想上来摸他的头,问他青天白日的发什么疯了! 与袁行之等人的委婉不同,林广昌那边的人当时就笑开了。 “多少猪?一百多头?哈哈哈哈哈哈!他居然说公主弄了一百多头猪?别说咱这寒玉关了,就是如今的凉州城也不见得有这么多猪吧?” “就是,袁小将军,您怕不是想吃肉想疯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他们今晚上能不能吃到那一百多头猪!” …… 见自己亲信们笑作一团,林广昌也将手中酒坛一放,嗤笑道: “吃肉都堵不住你们这些孬货的嘴!怎么啊?你们吃肉还不准别人想想了?” 闻言,那些亲信又是一阵爆笑,一边往碗里捞肉,嘴上一边讨巧的向林广昌道着歉。 林广昌则摆了摆手,一副根本不会跟他们计较的样子。 一百多头猪? 雪患封路,关内馒头尚且难供,那草包公主要是能弄来这些他当场吃屎,吃一碗,吃一锅! 然后,他就听见演武场外一阵喧闹,有惊叫,有欢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喧闹的人声中隐有“哼哼”、“噜噜”,这些与猪极其相似的声音。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林广昌嘴硬的咬着牙,表示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直到他看见一头、两头、三头……近百头白花花的猪从演武场门外窜入,一个个生的是膘肥体壮,精力旺盛,目测足有三四百斤重…… 这一瞬间别说他了,连他身边的亲信们都停下了抢腊肉的筷子,一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那么大。 而更让他们崩溃的,是那些追在那些猪后面跑,一个个任劳任怨的驱赶大肥猪的人。 那,那特么不是他们虎啸营和七星营里的刺儿头,时常分不到粮食,只能出关刨树根吃树皮的那些人么? 还没等众人回神,演武场外又有一阵鲜明的马蹄声响起,只见祁霄单手执缰,怀中少女正慵懒的打着哈切,明显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然后,她就被演武场内此起彼伏的欢呼,以及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公主千岁”给吓醒了。 凤曦:“……” 直到祁霄看见她垮起个批脸,抬手替她按下场内的所有欢呼声,某公主这才微笑道: “说吧,震聋本宫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这猪重要还是本宫重要?当然是猪啊!一个个都愣着不抓猪,是等着本宫来给你们抓吗?” 众赤霄营士兵:“?” 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何会觉得猪比她重要,但公主一发话,袁行之等人立刻便派了一百精兵出列抓猪,其他人则做了好杀猪准备。 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赤霄营的人杀敌尚且勇武,何况是杀猪? 只见那些伙头兵一个手起刀落,刚才还横冲直撞瞎哼哼的大肥猪,立刻就成了一头头死肥猪。 放血、去头、砍半、分肉、下锅…… 那速度,要不是袁行之这边又得了一堆蔬果,赶忙让人去通知各位将军,恐怕有些耐煮的菜都来不及下锅! 还有这一块块红彤彤的,闻起来香却有些个呛鼻子的东西,扔下锅去真的能好吃么? 算了,公主说好吃就好吃! 这不好吃也要让那些小子们吃! 这边袁行之在晕晕乎乎的发东西,另一边的秦追则看着面前的百来号人直挠头。 因为他面前这些人可不是赤霄营的兵,而是他们在关外遇到的,帮着他们驱赶猪群的另外两营的兵。 说来也惭愧,他们觉得自家公主变戏法儿无非就变些果蔬、器具、米面出来,他们这些人多跑两趟也就运回来了。 不止他们,他们主子多半也是这么想的。 谁知公主今天一抬手,直接就给他们来了一出大变活猪。 一变就是一百多头,而且一个个还膘肥体壮跑得飞快,跟他们以前见过的大肥猪完全不一样! 那一瞬间,他和他那十几个兄弟直接就看懵了。 纵使他们身手不凡,这一个人也顶多一手抓一头,十几个人最多也就三十头…… 而公主呢? 公主她管杀不管埋,他们给那儿追猪呢,公主居然靠他们主子怀里睡着了。 好在他们在关外遇到了眼前这些兵,他们被七星和虎啸称为刺头,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不说,就刚刚那一阵跑动就已经让好几个人额冒虚汗,险些要站不稳了。 “你们确定不将这些粮食带回去自己吃,而是要留在此处跟赤霄营的人一起开伙?” 秦追脚边堆着百来袋儿他们刚刚分好的粮食,里面有米有面,甚至还有少量果蔬和一小块儿刚刚切下来的猪肉。 这是公主给他们的谢礼,虽比不得赤霄营今晚的伙食,却也足够丰盛了。 回去省着点儿吃,时不时拿来开开荤也不错啊。 相比之下,现在把他们分到开火的赤霄营队伍里,就他们这弱不禁风的身板儿,能抢得过那些彪形大汉才怪了! “大人,咱们不拿回去,咱们情愿去跟赤霄营的哥哥们抢着吃!” “是啊,拿回去哪儿还有咱们的份儿。赤霄营的老哥们再狠,也不会比那林扒皮……” 赤霄营都是老兵,因此年龄在三大营里也是最年长的。 相比之下眼前这些别营刺儿头,可就显得稚嫩多了。 尤其是都是新兵的虎啸营,平均年龄也就十七八岁。 见此秦追也有些不忍,当时便要回去请示公主和自家主子。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挪步,那边的林广昌却在两营亲信的簇拥下,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 “秦追是吧?东西不错,我们虎啸营和七星营便收下了。” 099 几个爹啊?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根本不管秦追的脸色,林广昌说完便示意身后人去拿地上的粮袋了,准备拿了东西就离开这破演武场。 可不就是要离开么? 肥猪下锅,肉香、菜香、酒香…… 还有那一阵阵热辣鲜香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他们他妈的闻着都快要流口水了! 一时间,他们之前的嚣张仿佛都成了笑话,脸上火辣辣的疼不说,肚子里的馋虫更是疯狂蠕动,让他们坐立难安。 好在他们手下也有人争气,这不,那草包公主还上赶着给他们送吃食呢! 然而就在他的一个亲信即将触及粮袋时,一颗石子却忽然打在了对方手肘上,力道之大,疼得那亲信瞬间惨叫出声。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林广昌立刻便道: “谁他妈的敢偷袭老子的……” 然而他那个“人”字还没出口,便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女声道: “几个爹啊,敢跟本宫这么说话?真是面子给多了,你又以为自己像个人了是吧?” 林广昌:“!” 这熟悉的语气,这气人的“本宫”,果然,他一转头便见凤曦走来,身后还跟着祁霄和袁行之等人。 而祁霄正把玩着手中的几枚石子,一看就是那个出手伤人的人。 “公主,末将今晚应该没有惹您吧?难道您要在演武场赐宴赤霄营,咱们虎啸和七星就连进都不能进来了?” 几次与凤曦交锋后,他林广昌也学会了倒打一耙。 加之他今天做的事儿又没明说,这草包公主就是想开罪他那也得师出有名吧! 这无名无由的,她能把他怎么样啊? 然后他就听凤曦实诚道: “你确实没惹本宫,可本宫今晚被迫加班十分不爽,又不太想对着其他人发疯,这不刚好就瞧见你了么?” 林广昌:“?” 你他妈的…… 死死地咬着牙关,林广昌在心里默念数遍清心诀,告诉自己大业将成,他要忍住,一定要忍住。 结果他又听凤曦道: “而且本宫骂你就骂你,还用在乎你惹没惹本宫么?聪明一点,本宫就是看不惯你,看见你就想扇你,你最好自己反思一下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林广昌:“?” 你想打我你居然让我反思原因? 艹! 他很想骂凤曦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谁知一旁听完秦追禀报的祁霄,竟忽然添油加醋道: “小凤凰,他惹你了,秦追说他刚刚想抢你赐下去的粮食呢。” 眼见凤曦双眼放光,似乎又要开口怼自己,林广昌赶忙道: “公主,咱讲道理啊,这些粮食是您赐给这些兵的吧?而按照咱们寒玉关的规矩,营中士兵在巡防时得到的东西都得充公,由士兵所在军营统一分配!” 这话林广昌说的理直气壮,因为不止寒玉关,大昭各大军营都是这个规矩。 毕竟如果士兵在巡防期间找到的东西都归自己,那他们安排巡防时间时整个军营不得打起来? 再则,万一这些兵见寻到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不恪尽职守老趁机出去摸东西怎么办? 所以他觉得自己拿自己兵的东西没有任何问题,即便他拿了可能就不还了,那也是他身为大将军的特权! 水至清则无鱼,就算她凤曦是公主也不能强行干涉他们营中的内务吧? 凤曦到没了解过大昭的军规,她平日睡觉还来不及呢,勤奋是不可能勤奋的。 所以她当即看了祁霄和袁行之一眼,见袁行之果真眉头紧皱,就知道林广昌没说假话了。 而林广昌则是趁机挑眉,语重心长的对凤曦道: “公主啊,您也要理解咱们的难处不是?他们吃自己军营的粮食,肯定也要为自己军营做贡献不是?就如今军营里那点儿粮食,养着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样啊?” 侧眸看了看那边面露隐忍,看着林广昌的眼神却仿佛在喷火的一众小兵,凤曦终是点头道: “你脸大,你有理,你都把军中规矩搬出来了,本宫还能说什么呢?” 林广昌窃喜,连凤曦骂自己脸大都顾不上了,就要喊自己手下人将粮袋搬走。 谁知凤曦又道: “当然是善解人意的告诉你这些兵你养不起,本宫就替你捐给需要的人了啊!这感谢的话你就不必跟本宫说了,本宫做好事从不留名的。” 林广昌:“?” 他养不起? 他没说他养不起啊! 这是他林广昌的兵,他就是再看不惯那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公主,咱们虎啸和七星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却从未亏待过这些士兵啊!” 凤曦微笑: “对啊对啊,皮包骨头而已,都还没死呢,这怎么能算是亏待呢?” 林广昌:“……” “公主,末将承认他们是瘦了些,可那是因为他们是咱两营中的刺儿头,总是不服管教,这才会经常被罚的啊!” “那不正好?你管不住有人管得住,本宫帮你解决困难呢,你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凤曦理直气壮,气得林广昌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这可是些刺儿头啊! 是他拿来震慑手下士兵的狗,让他们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那还得了? 于是他直接回头对那些小兵道: “你们自己跟公主说你们在营里过得怎么样?你们这样到底是谁的原因?谁要是敢在公主面前耍心机,老子他妈的饶不了他!” 目光冷冷的扫过这些给他带来麻烦的刺头,他都已经想好今天回去要怎么收拾这些人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别以为搭上了凤曦就能翻身!这草包他妈连自身都难保了! 他希望这些小兵识相,凤曦却根本不给这些人开口的机会,直接道: “说完了么?说完了就过来跟袁老将军交接一下。本宫发疯发完了,舒服了,你交接完就可以滚了。” 林广昌:“!” “公主,他们还没答应去赤霄营呢,强扭的瓜不甜,您这样是不对的!” 这一刻林广昌终于急了,他觉得凤曦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 却听凤曦道: “这瓜都是本宫的了,甜不甜关你屁事!醒醒,什么是对的?干掉你这个反对的,本宫就是对的,懂?” 100 那问题来了,公主她到底靠不靠谱? “你……” 林广昌不可置信的看着凤曦,他还想辩驳,却见十几名公主亲卫上前一步,祁霄更是抬手按剑,一副真要亲自干掉他的样子。 这一刻他林广昌就是再气,心头那股火也不得不压下去了。 凤曦是公主,只要他们一天没杀了她,她就有资格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是,他是虎啸营的大将军,他背后有太子和方首辅撑腰,但凡凤曦是个有脑子的公主,她都不敢动自己…… 可偏偏这公主不仅没脑子,她还是个疯子…… “好,好,既然公主您都这么说了,那这些兵就给赤霄营吧。也不用交接了,反正末将也看不上他们!” 说罢,林广昌抬步便要往演武场外走,即便吃了憋,他也要走出得了胜的气势。 然后他就听站在原地的凤曦对小兵们道: “放宽心,你们不能让所有人满意,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人,那不是人的玩意儿,你们让他满意了还得了?” 林广昌:“……” 他拳头硬了。 而在听到一众小兵们的笑声时,他觉得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他要杀了凤曦,要让这个贱人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 等着! 凤曦你给我等着! 与灰溜溜的林广昌等人不同,被留下的刺头小兵们个个青春洋溢,脸上是从入伍开始,便再也没绽放过的笑容。 而笑容之后则是一双双通红的,为自己终于脱离苦海而湿润的眼睛。 他们为祁帅的威名而来,为祁家玄甲誓死不退的精神入伍,为不辜负自己的一腔热血选择了寒玉关。 所以他们根本融入不了混吃等死的虎啸,以及浑浑噩噩的七星。 他们想进赤霄营,在过去六百多个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侮辱欺凌的日夜里,直到今天,直到他们遇到了公主…… 想到这里,他们当时便要俯身磕头,欲跟赤霄营其他士兵一样大喊“公主千岁”…… 谁知他们人还没跪下去呢? 公主已经拍了拍袁行之的肩,表示事情都包在他身上了,然后带着驸马和亲卫们一溜烟儿的跑了。 嗯,平时路都懒得走的公主,她特么今晚上居然是用跑的。 众小兵:“?” “咳,好了,公主都说让你们入赤霄营了,那你们就跟营里其他人一样生火做饭,先把肚子填饱吧。这是袁松,以后你们就跟着他吧。” 轻咳一声,袁行之一边替某位跑路的公主打圆场,一边扫视着面前这些小兵。 要说某公主靠谱吧,她好像除了公主那个名头半点儿不似公主。 礼仪、排场、野心她一个没有! 骄矜、权衡、委婉她一概不会! 可你要说她不靠谱吧,她又能三两句话让林广昌下不来台,顺便把他们赤霄营面临的最大问题给解决了! 如今赤霄营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是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 众所周知,赤霄营里都是老兵,是祁帅留给小公子的祁家玄甲。 可祁家玄甲再厉害也是人,是人就会老,就会病,就会因伤退伍! 如今赤霄营的兵大都在而立之年,所以这危机并不明显,也就是因为不明显,朝中某些人主张将赤霄营精兵化,不往里塞新兵的毒计才能得逞。 这两年来他们这些将领不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他们求助无门。 至少在皇上身子每况愈下的这两年内,对方根本没有精力来处理他们这个还算不上危急的问题。 他本想着再等两日跟公主提,让公主替他们在朝中想想办法,不成想公主居然直接就给他们抢来了一百多号人…… 这人虽然不多,但好好培养那也是祁家玄甲的传人,是赤霄营一个崭新的开始嘛! 这边袁行之还在疯狂感激凤曦,另一边随凤曦回到火堆旁,帮凤曦和侄子各烤了一盘猪五花的祁霄则叫来秦追道: “你去告诉那一百多号人,他们既然入了赤霄营,那就要为赤霄营做贡献。咱们赤霄营不缺粮食,就缺人。” “是!” 而另一边,祁灼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盘子里的两片肉,和自家公主婶婶盘子里那快要堆不下的肉,小小的脑子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当夜,赤霄营众人吃的十分满足,直闹到子时方才散伙。 而刚刚加入赤霄营的一百多名新兵则在吃饱喝足后起身,带着满身麻辣鲜香的气息,以及公主赐下的苹果回了自己原本的住处。 他们是回去收拾东西的,毕竟他们明天可就要正式去赤霄营报到了。 “赤霄营真的接纳你们了?你们别是在骗人吧,我听说赤霄营是不招新兵的。” “就是,咱当初可都是冲着祁家玄甲来的,结果呢?还不是被分到了这虎啸营里。” “虎啸和七星都这样,赤霄营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 是夜,这样的对话正在虎啸与七星的各个营地中展开。 那些回去收拾东西的小兵们并没急着离开,而是想方设法的接触其他刺头,又或是一些平日里对他们态度不错的兵友。 “公主她金口玉言,她说赤霄营收人那就收人。咱们都进去了,你们可比咱们厉害多了,还怕赤霄营不收么?” “就是,咱留在这儿连肚子都吃不饱,还要被那些人吆五喝六,去了赤霄营再惨,还能比现在惨?” “他们说的对,我看赤霄营的袁老将军他们从不开小灶,下面人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反正我想去试试!” …… 随着第一个人表示动心,其他跃跃欲试的刺儿头也纷纷举手,表示愿意跟去试试。 反正他们在虎啸营和七星营的日子已经够难过了,就算赤霄营不收,他们也不过是回来继续难受。 万一赤霄营真的收了呢? 于是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时,林广昌与孙文忠都是被手下亲信给吵醒的。 “大将军,不好了!咱们,咱们的兵跑赤霄营去了!” 对此,林广昌不以为意: “不就几十个刺儿头而已吗?老子昨晚上就知道了!”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结果他还没来得及骂人,便又听亲信嗫嚅道: “不,不是几十个,是,是一千多个……” 林广昌:“?” 101 本宫今天不上班,爽翻爽翻爽翻! “林广昌,老子特么的弄死你!林美娇骗老子的账老子还没找你算,你倒好,直接把老子的人赔给赤霄营了!” 堂屋之中,孙文忠上来便揪住了林广昌的衣领,跟打孙子一样往林广昌身上招呼。 别看林广昌年纪比孙文忠小,可孙文忠毕竟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打林广昌这些少爷兵简直不要太容易。 “姓孙的,你他妈是谁老子啊?你说清楚了!就昨晚那个情况,你有本事你去管凤曦要人啊!天天在家折磨我那妹子算什么本事!” “艹!” 眼见两个大将军你打我我扇你,就要在地上滚做一团,那后进门的方灿终于冷声道: “打,你们两个最好给我往死里打!等你们都死了虎啸和七星的建制也可以取消了,到时候整个寒玉关都姓赤霄岂不是正好?” 被方灿这么一吼,林广昌与孙文忠就是有再大的火也熄了…… 他们之所以聚在这里,是因为今早他们两营都少了一千多人,而且还是营里最不服管的那一批。 本想着这两千多人去了也得回来,谁知赤霄营居然收了? 他们居然收了! 虽说比起他们这三万多四万人的大营来说,这点儿人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他们的威信呢? 他们的脸面呢? 这不明摆着说他们治军不行,连自己的兵都留不住么? “方灿,你就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吧?这两千多个人啊,咱就这么让他们赤霄营给昧下了?” 林广昌正吼着,堂外却又有人急匆匆的往里奔来。 其中属于他的那个亲信更是抢先喊道: “大将军,不好了!咱们营里的兵见那一千人有去无回,又有两三千个收拾东西跑了!” 林广昌这一口气还没上来,又听后面属于孙文忠的那个亲信道: “咱们,咱们营跑的还要多些,一下子走了快五千,还,还都是最老的那批兵……” 很好,这下别说林广昌和孙文忠了,连自诩淡定的方灿都不能忍了。 一天拐跑虎啸和七星一万多人,他们赤霄营是想上天还是咋的? 于是一觉睡到大中午,想着老子今天不上班,爽翻爽翻的凤曦刚下床,就被祁霄告知三大营快要打起来了。 “什么营?打什么?为什么打?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肯定是因为睡眠不足,还得再睡十二个时辰的原因。” 然后她便十分熟练的躺了回去,再次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祁霄:“……” 虽然他并没有指望自家祖宗能去帮忙,但她躺的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祁霄不打算麻烦凤曦,却有人吵着嚷着非要见凤曦。 “袁老将军,公主她自己说的只捐那些人,现在呢?这跑的人都过万了,她总得出来主持主持公道吧……” “袁老,不是我姓孙的非要跟你过不去,实在是你们这事儿办的忒不厚道了!我营里近七千人啊,你们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咱们也没有别的要求,就想请公主出来说句公道话。是不是只有你们赤霄营才是大昭的兵,咱们虎啸和七星的就不算了?你们赤霄想欺负就欺负是吧?” …… 赤霄营驻地外,林广昌、孙文忠、方灿三人正带着近万士兵吵吵嚷嚷,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 方灿的要求很简单,他要凤曦出来给个说法! 他知道凤曦因着驸马祁霄的关系,对赤霄营偏心眼儿都快偏到爪洼国去了。 所以就算凤曦出来,肯定也不会帮着他们说话。 但他方灿要的就是凤曦偏心,就是她明明不对还要强词夺理! 要知道,就算虎啸和七星被赤霄营骗走了一万多人,那也还有六万人呢! 常言道,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如此不公正不讲理一切全凭喜好的公主,在这留下的六万人心里将是何种形象? 方灿冷笑,他昨日就已修书入京,就等太子和表伯回信来决定凤曦的生死了。 今日这件事,不过是他为了动手而提前做的铺垫罢了。 毕竟他要让参与后续事件的林广昌、孙文忠以及其他士兵都看清楚,只要凤曦还活着,他们这些人就不可能好过! 再次抬手,根本不需要方灿说话,那些簇拥在他身后的人便叫的更大声了。 “你们赤霄营欺人太甚!” “我们要见公主!” “公主必须为我等主持公道!” …… 终于,在方灿等人的千呼万唤中,以前还很热爱生活,如今成功被当公主给致郁了的凤曦垮起张批脸,站在了两方人马的中间。 “说吧,你们要本宫怎么主持公道?” 抬手制止了想上前请罪,检讨自家军营收了太多人的袁行之,凤曦示意方灿等人开始表演。 “公主,咱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人是您让捐的,一百多个没错吧?可现在呢?这百倍不止了吧?” 方灿这话是笑着说的,那副儒将的派头端的很足,不像在质问凤曦,反而像是在跟凤曦商量。 他们本就是受了委屈的一方,这态度简直不要太好。 而他的态度越好,一会儿某草包公主反驳他的样子就会显得越可恶。 可以说,他已经准备好低声下气的跟对方讲理,就等对方开始发疯了。 结果凤曦就瞄了他一眼,然后极其无语的吐出了两个字: “就这?” 方灿:“?” 他虽不知道凤曦什么意思,但以他对凤曦的观察,当时便判断对方是在帮着赤霄营,于是立刻道: “公主,末将知道您偏爱驸马,自然也偏着赤霄营,可寒玉关有寒玉关的规矩,您再怎么也该有个度吧……” 然后他便见凤曦点点头道: “这么会添油加醋,你厨艺肯定不错吧?这话都让你说了,本宫说什么呢?要不你来当公主主持公道,本宫回去接着睡觉?” 方灿莽住,可为了计划却又顾不得恼怒道: “公主,末将没有这个意思……” “嗯,你一点没有要逼迫本宫、设计本宫、把本宫架在火上烤的意思,本宫知道的。” 方灿:“……” 直接忽略方灿吃瘪的表情,凤曦用自己平生最大的耐心教育方灿、林广昌和孙文忠道: “从前车马慢,一辈子只够遇到一个傻逼,但本宫不一样,一次就能遇到一大群。嗯,说的就是你、你、你,还有站在你们仨后面的这些兵!人赤霄营挖你们的人,你们就不能反过来挖他们的人么?听本宫的,就是干!他们挖一万,你们就挖两万,这谁不挖人谁混蛋!” 方灿:“?” 孙文忠:“?” 林广昌:“?” 众亲信:“?” 102 卷王出征,寸草不生! 眼见方灿等人吃惊的看着自己,似乎还没领悟到“卷王”的精髓,凤曦又道: “只要锄头挥的好,不怕挖不到墙角!这名花有主怎么了?你们可以移花接木啊!挖起来!本宫要是你们觉都别睡了,就盯着赤霄营挖人,卷死他们!” 方灿:“……” 他是这个意思么? 他他妈是想看凤曦发疯,看凤曦维护赤霄营,而不是听凤曦给他们虎啸和七星支招,教他们怎么挖赤霄的人啊! 他们特么要是能挖到赤霄营的人,他们还会耗费整整两年的时间,从朝中封锁到雪患扣粮,想方设法的挤兑蚕食赤霄营么? 他们早把寒玉关纳入麾下了好吧! 但这话他不能说,至少不能当着这么多兵的面儿说。 然后他就听凤曦帮他说道: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简单的随便收服点人,再放这些人回去,然后让他们宣传一波这种事,你们虎啸和七星都不会吗?” 方灿:“……” 孙文忠:“……” 林广昌:“……” 他们不会的是这个么? 他们不会的明明是赤霄营的治军之法,以及某些人明明可以享乐,却非要跟手下士兵同甘共苦的虚伪做作! 然而被迫上班的凤曦管他们去死,直接叹了口气道: “没事,你们不行就算了嘛。这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难,只要肯放弃。” 方灿:“……” 很好,他没把凤曦架在火上烤,对方倒是已经开始给他刷调料翻面儿了。 偏偏这招还有效的不行,因为那跟在林广昌和孙文忠身后的大头兵们懂什么权术?懂什么激将法? 当时便有人忍不住发声道: “不行,不能放弃!林大将军,他们能挖咱们的人,咱们怎么就不能挖他们的人啊?公主说的没错,就是干!卷死他们!” “对,咱们七星也不怕他们赤霄!那些走了的人肯定会后悔的!到时候他们就是回来咱们也不要!” “就是,人公主把法子都说了,这么简单我上我也行!” …… 这一刻,方灿三人真特么想把这些傻子的嘴堵上,不,最好是毒哑,让他们这辈子都别说话了。 然而他们不能堵,也堵不住,因为很快就有其他热血士兵跟上脚步,势要与赤霄营决个胜负。 男人嘛,谁还没点儿热血上头的时候呢? 这比武比不过赤霄,说不定挖人挖得过啊! 见七星与虎啸如此嚣张,那站在袁行之身后的赤霄营老兵们也不能忍了。 “干就干!不就是挖人吗?老子还怕你们这些新兵蛋子!” “袁老,跟他们比!咱们就不信打架都能把他们打趴下,这挖人还能被他们给比下去了?” “收徒了收徒了!祖传刀法,杀的蛮子没个一千也有八百了,先拜师先收徒了啊!” …… 眼见双方的好胜心都被自己给激起来了,凤曦非常满意的瞥了祁霄一眼,而祁霄作为凤凰语十级选手立刻冷声道: “安静!” 明明没有多大声的两个字,却如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让两方人马瞬间噤声。 由此,已经准备好下班的凤曦最后鼓励道: “很好,卷王出征,寸草不生!男子汉大丈夫,宁可累死自己,也要卷死别人!三日为期,谁主沉浮?本宫宣布,本届寒玉关挖人大赛正式开始!” 方灿:“……” 林广昌:“……” 孙文忠:“……” 他们现在说他们不需要公主来主持公道了还来得及吗? 对此,光速下班的凤曦还是那句话——本宫管你们去死! 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在接下来的三天中,方灿三人曾无数次想面见凤曦,希望她出面停下这场挖人大赛。 因为在挖人这件事上,他们跟赤霄营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 挖人第一天,见刺头和老兵真被赤霄营收了,连孙文忠和林广昌两位大将军去闹都没用,还反而搞起了竞争。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不知道能不能去赤霄营,去了又会不会被赶出来的兵顿时吃了定心丸,收拾起家当便跑了。 不止是他们,还有那些有志气的,觉得赤霄营公平公正的,或是看不惯自家一些将领的…… 总之在第一天结束时,七星与虎啸便又少了将近五千人。 而在第二天的时候,赤霄营动手了。 老油子们直接大喇喇的进了七星和虎啸的军营,看上自己钟意的新兵便上去忽悠。 再加上先跑带后跑的现身说法,那效果简直是爆炸性的。 尤其是虎啸这种全是新兵,每次比武都垫底的军营,一听老兵愿意收徒指点,那心一下子就动了。 当兵的都是要上战场的,何况还是在寒玉关这种随时可能爆发战事的地方? 谁都惜命,这能跟着前辈多学点儿保命技巧的事,傻子才会拒绝呢! 这都是一个关里吃饭,在哪儿待不是待啊?咱跟着自己师父待不是更好? 于是继第一天不少伍长什长成了光杆司令之后,虎啸和七星迎来了伍长什长拜师后集体叛变,带着手下的兵一起跑了…… 到了第三日,赤霄营的新兵数量已基本与老兵持平,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弊病消除,乐得袁行之等人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而主持挖人大局的祁霄依旧很淡定,因为挖完兵之后,他已经开始挖将了…… 对此,麾下还剩四万人的孙文忠和林广昌彻底坐不住了,他们又一次跟着方灿找上了凤曦,控诉赤霄营挖人太狠不留情面! 结果凤曦道: “本宫都说了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难,只要肯放弃!你们自己要跟赤霄营比关本宫什么事?” “公主,这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也不是没努力,实在是他们赤霄营不顾同僚情谊,行事过于可恶了!” 林广昌气得要死,他手下原本有四万人,四万啊! 可如今呢? 就特么两万了! 这两万里还有想去赤霄营赤霄营却不要,说他们品行不行的…… 对此她凤曦不该给个说法么? 结果就听凤曦道: “所以嘛,这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但不努力一定会很舒服。一开始那一两千人丢了就丢了嘛,非要算计本宫,现在好了?你们开心了?啧,你们爱开心不开心,反正本宫是挺开心的。” 方灿、林广昌、孙文忠:“……” 103 无能,但狂怒! “艹!凤曦这个该死的草包!老子要杀了她!不,老子要将她千刀万剐,否则难消老子的心头之恨!” 回到住处,林广昌抬手便将桌上的茶具拂落在地,整个人犹如一头发怒的棕熊,无能,但狂怒。 “方灿,我们得杀了她,最好马上就动手杀了她,要不然她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我们……” 还不等林广昌把话说完,方灿便一拳挥在了他的脸上。 此时此刻,一向以儒将自居的方灿面容扭曲,早已没了平时那伪装出来的书卷气。 “你还敢说?这怪谁?啊?要不是你纵容你的人去演武场闹事,非要跑去触凤曦的霉头,咱们能只剩这点儿人?” 他好不容易才拉拢了孙文忠,想着他们是二比一,他们有整整七万人,那赤霄营却只有区区三万。 谁知人赤霄营仅仅用了三天,就瓜分走了他们三万人。 很好,六万对四万,原本大好的优势毁于一旦。 这事儿若是传到京里去,太子殿下和表伯非杀了他和林广昌不可! 此刻的方灿已完全忽略了自己对凤曦的算计,他只是一股脑儿的将错算在了林广昌头上。 而见方灿发怒的林广昌也收了气焰,很快借口离开了房间。 也就在这时屋外有人来报: “公子,京里的回信到了!” 与此同时的七星营中,孙青芷也不得不放下重新调配一众光杆司令和散兵的事,跟着急急忙忙来叫她的亲卫回家。 只因那亲卫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林美娇快被她那父亲给打死了。 “你是个赔钱货,你哥更是个没脑子的玩意儿!自打遇到你们,老子便没顺心过!” “打死你,你个贱人!老子打死你!” …… 孙青芷刚一进门,便见林美娇被孙文忠按在地上,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口中更是不断有血沫涌出。 那一瞬间孙青芷仿佛梦回了小时候,那个她稍有不顺孙文忠的意,便会被对方按在地上毒打的时候。 “父亲,不要再打了。” 一把抓住孙文忠再次挥向林美娇的拳头,孙青芷冷声道: “您把她打死了,就算林广昌不会因此追究您的责任,这也会成为您身上的污点,日后政敌攻诘您的手段。值么?您觉得。” 闻言,孙文忠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孙青芷一眼,却没再挥拳殴打林美娇。 直到孙文忠换好衣服离开院子,那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早就如惊弓之鸟的女人方才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青芷,救救我,我求你,你救我,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林美娇趴在孙青芷面前,一个劲儿的给她磕头。 这样人不人狗不狗的日子,她一天都不想再过了,一天都不想…… 然而孙青芷只是抬手抚着肩头殷红的发带,漠然道: “我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要反抗,拼尽全力反抗,想着凭什么受折磨的是你,而不是别人?逆来顺受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看看我娘就知道。” 说罢,孙青芷直接甩开了林美娇拽着自己的手,离开家往虎啸营那边去了。 刚刚她那父亲交代过,要她替他去虎啸营向方灿和林广昌赔礼。 毕竟他差点把林美娇打死这件事,林美娇身边的婆子丫头不可能不往那边说。 而方灿也刚好传信说找她有事,她也好一并处理了。 “咳咳咳……” 床榻之上,彭宦艰难的看完京中来信,纸一样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好,很好,只要咱们能杀了凤曦,太子与方首辅一定会在京中替咱们打掩护。不止是他们,四皇子那边也同意出手帮忙!就是你和林广昌这事儿办的糊涂,以至于咱们还得关凤曦些日子,最好先拿她做威胁,将赤霄营的兵都要了来再说……咳咳咳……” 屋里炭火很旺,可彭宦还是觉得冷。 他知道他这身子是大不如前了,就算好了也会落下病根儿,所以他是恨极了凤曦和祁霄,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你说的对,我们必须将赤霄营的兵要回来,要不然我们这两年的努力便都没了,就算杀了凤曦寒玉关也会变得难以控制……” 方灿点点头,又在心里狠狠骂了林广昌那个蠢货一通。 待他又与彭宦商量了诸多细节,终于得空去见孙青芷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三日挖人之后,赤霄营大获全胜,七星与虎啸则士气低迷。 似是因为这次的损失太过惨重,在接下来的近半月时间里林广昌、孙文忠、方灿都显得十分沉默,就连他们手下的兵见了赤霄营也会绕道走。 就仿佛他们已经被打服了,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而随着白伊等人的努力,疠人所的病患数也明显下降,新增更是控制在了每日不足十人。 同时凉州城支援寒玉关的第二批粮食也成功送达,一同送来的不止有粮食,还有为难民们主持工分制度的刘万石。 而这位刘大人抵关的第一件事,便是来给自家公主磕头,一边磕还一边嘘寒问暖,深怕驸马食言,没将他们这未来希望给照顾妥帖。 对此,凤未来希望曦表示谢邀,她真的会谢…… 也就在这样一切向好的氛围中,寒玉关迎来了每年年初必做的一件大事——春日巡边。 “啧,我还以为他们虎啸和七星这次还要自己去巡边,不打算让咱们赤霄营插手呢。” “怎么会呢?那些蛮子向来是两年一犯边,年初就会派人出来踩点。所以今年巡边怕有危险,他们这些缩头乌龟能不撂挑子么?” “可不是,以前都是他们联合巡边,这次倒好他们都不去,就咱们营去,还美其名曰是咱营人多呢。” …… 演武堂内,难得上工的凤曦正一边盯着祁霄给自己削苹果,一边听将领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也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急急忙忙的冲进堂内,声中带颤道: “不好了公主、驸马、袁老,咱们派出去的尖刀军与大金人撞上了!回来报信的人说对面率军的乃是王庭左亲王哈木宝音!” 哈木宝音…… 在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凤曦发现自己的苹果红了,不是熟的,而是被祁霄手上的鲜血染的。 104 善解人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殷红的鲜血顺着苹果滴落,演武堂内静的落针可闻。 所有坐在桌前的将领,包括袁行之和袁松都猛然侧目,齐刷刷的望向了坐在凤曦身边的祁霄。 悲怆、愤怒、惋惜、复杂…… 各种情绪在将领们眼中交织,只等他们目光的中心,祁家如今唯一能主事的祁霄开口。 哈木宝音,大金王庭左亲王,乃当年的大金雄主格尔图麾下悍将。 在寒玉关血战中,其奉命带兵伏击祁家二公子祁鸿的尖刀营,并成功切断了寒玉关对尖刀营的全部补给。 料敌以先,堪称神来之笔…… 时至今日,赤霄营的将领们都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勘破祁帅的部署,让奇袭北狄驻地的尖刀营直接与寒玉关战场脱节的。 可以说,哈木宝音成功将尖刀营这只老虎关进了笼子,随时准备率军宰杀。 然而谁也没想到,危机时刻祁家二公子祁鸿,这个盛德帝亲封的惊鸿将军根本就没想过回头…… 猛虎下山,一往无前。 他就那样一头扎进了敌营,直取与大金联合的北狄驻地,枪走龙蛇,横扫千军,他的眼中只有任务没有生死…… 没有人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北狄主帅被杀,北狄军队被迫撤回域外休整,以及一个被送到祁帅桌前的,殷红的,残破的,属于祁鸿的护身符。 护身符是祁夫人做的,丑丑的,是祁鸿出兵前,祁帅亲手给他戴在脖子上的。 而派人送回此物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斥候们提到的哈木宝音。 “对不起,它脏了,我重新再给你削一个吧。” 面对所有人的注视,祁霄漠然的放下了手中即将削好的苹果,用绢布缠起伤口,然后熟练的拿起了另一个。 少年的手修长如玉,很稳,削下的果皮薄厚适中不说,还能一直保持不断…… 如果没有一旁那个染血的苹果,以及他手上那块用来止血的绢布的话,凤曦真会觉得他毫无异常。 就像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干活机器。 没错,在她眼里祁霄一直是个劳模来着。 无论是在看原著时,还是如今与祁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里,她都没有见过对方懈怠或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步步为营、冷静强大、杀伐果决…… 即便被原主毒打、罚跪、侮辱,甚至是放血,拿针往手指里扎后掰断手指,他也没有喊过一声。 自打来了北地,更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每天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去干活的路上,偶尔闲暇还要帮她削苹果、削梨、烤红薯、烤肉……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你这样真的不会英年早逝么? 但她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说这话的立场。 毕竟她肯定比祁霄“死”的早,这么劝人不是打自己脸么? 直到此刻,她发现祁霄好像不是没有感情,也不是不会痛,他只是太能忍又或是习惯了,也就不把感情和痛当回事了。 看着重新塞到自己手里的苹果,凤曦难得善心大发道: “吃么?挺甜的。” 祁霄愣了一瞬,桃花眼微微抬起若湖水荡开一片涟漪。 无声的接下苹果,少年将果子分成了两半儿,一半给小凤凰,一半留给自己。 而在祁霄和凤曦分苹果的同时,其他将领也默契的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明显状态有异的祁霄。 “不愧是哈木宝音啊,不过是个踩点的队伍而已,他居然带了整整五千人。看样子大金那边开春又要有大动作了啊。” “管他大动作小动作,我们肯定是不能坐以待毙的!就算不能拿下这厮的人头,咱也要让他后悔踏入我大昭边境!” “袁老,下令整军吧,我等都愿带兵出征!” …… 最终,以袁行之为首的赤霄营将领们敲定明日出兵一万,由一位老将和袁松率领,对犯边的哈木宝音进行突击。 另派两万人外出巡视其他几处要地,随时做好迎击敌军的准备。 而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方灿等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这哈木宝音来的可真是时候,咱们正愁赤霄营铁板一块,让咱们不好对凤曦那草包动手呢!” “可不是,袁行之那老东西把赤霄营的老兵都派出去了,剩下的那三万人整合都得整合两三个月!” 林广昌大笑,什么是天赐良机? 这特么就是啊! 见林广昌与方灿激动,依旧躺在榻上不能动弹的彭宦却道: “你们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纵使赤霄营只剩三万人,咱们想抓住凤曦也不容易。你们可不要忘了,最近祁霄那厮总跟着凤曦,咱们几次下手不成的事就足以证明,他或许不是很聪明,却绝对不是傻子……” 尤其是在武力上,最近每日都被病痛折磨的他实在是太有发言权了。 “彭公公说的对,我们怕是还得想想办法……” 方灿深以为然。 而在众反派集思广益之时,供凤曦暂时落脚的小院中,祁霄正檐下赏雪抬头望月。 清冷的月光与满地白雪相映,少年茕茕孑立,修长挺拔的身形竟都有了一瞬的单薄。 “哈木宝音是你的杀兄仇人,身上不知背了多少条祁家玄甲的命。祁霄,本宫早就说过不要内耗自己,你既想手刃仇人,明日直接带兵出征不是正好?这么犟做什么?准备气死你自己好让本宫纳个新?” 祁霄:“?” 侧眸看着从窗边探出头,张口就想纳新的某凤凰,祁霄觉得自己真的要气死了。 “我是想出征,是想杀了哈木宝音,可凤曦,你不觉得这哈木宝音来的太巧了么?” 祁霄勾唇,他从不相信敌人会洗心革面,他觉得他们只会死灰复燃,且一次燃的比一次烈。 “事有蹊跷,哈木宝音可以以后再杀,这次我必须守在你身边。” “哦……” 凤曦歪头: “可万一哈木宝音被别人杀了呢?那你想知道的真相,以及想探寻的线索不就都断了?祁霄,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祁霄一愣,他还想说什么,凤曦却忽然笑道: “善解人意是什么东西呢?是委屈你自己让本宫开心么?可怎么办呢?本宫一点都不开心呢。” 105 别生气,这是给我们小凤凰的赔礼? 说罢,凤曦抬手便关上了窗户,事不关己的回床上睡觉去了。 都说了拒绝精神内耗,有事直接发疯,祁霄作为自己麾下的首席大弟子,她这个当师父的对他实在是太失望了! 嗯,失望着失望着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祁霄才沉默的推开房门,用内力烘去浑身冷意,安静的坐在了少女床边。 他几次想抬手轻抚少女清雪般的娇颜,最后却都忍下了。 因为他好像还没有这个资格…… 又或者说是眼前人太过耀眼,太过透彻,让他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她。 至少现在是配不上的。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只是在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时微微抬头,琥珀般清浅的眸子里染上一丝夺目的光彩。 他说: “小凤凰,我知道了。” 而等凤曦再睁开眼睛时,屋内早已没了祁霄的身影。 作为代天巡狩的公主,春日巡边这样的大事她必须出面,何况还有哈木宝音这只大老鼠在。 而当她在袁行之等人的簇拥下出现在雄关门前,接受一众赤霄营士兵的朝拜时,她再一次看到了祁霄。 少年将军鲜衣金甲,策马独立万军之前,阳光斜落于战甲的瞬间,他竟比那烈烈骄阳还要耀眼。 对此末世只顾着杀丧尸,文化素养实在不怎么样的凤曦思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那句“卧槽,牛逼”咽下去道: “出去小心点,万一被哪个异族公主抢去做压寨夫郎了,本宫可就是个寡妇了!” 祁霄:“?” 袁行之:“?” 众人:“?” 不是,怎么听着您这语气您好像还有点子开心呢? “真好啊,咱们小凤凰愿的是我被别人抢去了,而不是我死了。” 无奈的笑了笑,祁霄觉得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谁知凤曦眨眨眼,直接道: “胡说什么呢?本宫的遗产还需要你来继承呢,说什么死不死的。” 祁霄:“……” 他真的…… 他觉得小凤凰疯起来何止是不顾别人死活,她特么连她自己的死活都不顾。 “小公子,时辰差不多了。” 终于,一旁的袁行之红着眼睛提醒道。 看着自家小公子披甲上阵的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祁帅,看到了世子和二公子…… 那种动容是别人所不能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 “走了。” 单手执缰,临行的少年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修长手指轻轻抚过少女雪般的肌肤,一触即离,像只偷到了腥的大猫。 等凤曦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该折了这厮的手时,三万玄甲军已化作一只气势磅礴的黑龙,向远方的大昭边境疾驰而去。 凤曦歪头。 算了,就当被狗刨了。 而就在凤曦转身准备跟着袁行之等人返回,继续回家睡大觉时,那道疾驰的马蹄声却又一次响起。 蹄声停时,一朵白玉般清冷澄澈,形似海棠却更加馥郁的花已递到凤曦手边,她下意识的接住,抬头疑惑的望着马上少年。 就似读懂了她的心声一般,折回的祁霄勾唇轻笑,坏而不自知: “别生气,这是给我们小凤凰的赔礼。” 望着对方似风般再度消失的身影,凤曦也轻轻的弯起了眼睛。 赔礼么? 还挺好看的。 这一幕袁行之等人都瞧见了,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嘴欠的告诉凤曦,这叫寒玉花,唯有春日雪将化未化,出关者又足够幸运之时方能一窥其貌。 当年祁帅求娶还是同门师姐的祁夫人时,手中拿的便是他千辛万苦寻来的寒玉花。 “好啊!太好了!三万赤霄老兵走了,祁霄那个废物也走了,这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 虎啸营中,林广昌笑得前仰后合,不止是他,方灿和彭宦脸上也满是喜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作为东风的孙青芷很快走了进来,神情恬淡道: “我父亲说了,他身子抱恙,这次的计划便不参与了。你们有什么都可以跟我沟通,由我全权处理。” “全权处理?” 方灿冷笑: “他倒是个会撂挑子的,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给自己留退路呢?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候论功行赏功劳可就全归青芷你了。” “谢方公子抬爱。” 孙青芷勾唇,笑容很浅却很有效。 至少方灿很满意对方的态度,跟满意对方万里挑一的容貌一样。 由此,执行计划的所有人全部到位,当晚便进行了第一次试探性进攻。 十名初到寒玉关的番子组成突击组,趁夜奔赴赤霄营,结果刚突进营地外围就特么突不动了。 得益于赤霄营一环扣一环的巡逻方式,他们往里不成就算了,连特么往外都成了问题。 好在凌晨时辎重营开仓放粮,赤霄营外围的巡逻士兵终于有了短暂的减少,让这十名番子得以逃出生天。 “蠢货,洒家怎么就带出了你们这群蠢货!” 彭宦气极,第二晚又派出了轻功极佳的十人,准备第二次进行突击。 有了昨晚的经验,这次的十人走的果然比昨晚远,直到成功突破营地外围进入营地后,才被更加密集的巡逻队冲散阵型,一个个别说去找公主了,特么连自己同伴都快找不到了。 要不是这十个人轻功足够好,又谨记自己不能暴露的话,恐怕就真折里面了。 “这样不行,咱们的人连靠近凤曦都做不到,谈何将她从赤霄营里偷出来?咱们得想办法,想办法让那草包自己出来!” 方灿十分客观且准确的分析道。 并为此亲自带着林广昌和孙青芷登门,请凤曦赏脸移步。 “自上次三营挖人之后,我等已深刻的反省了自己在治军带兵中的错漏,并及时予以改正!公主您乃代天巡狩,理应亲自去看看咱们两营的变化不是?” 凤曦点点头: “很好,你说了这么多,本宫只听见了最后两个字。” 方灿:“?” 虽然很气,但方灿知道他还不能放弃。 “公主,这老祖宗说的好,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您不说日理万机,也不能这般虚度光阴啊!” 结果他就听凤曦道: “啊?是吗?可本宫只听过人生苦短,再来一碗。还有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能不能做?能不能交给别人做?能不能不做?嗯,天高驸马远,你们走吧,本宫选择不做。” 方灿:“?” 林广昌:“?” 孙青芷:“……” 106 本宫把滚字这么说,你们听懂了么? 眼见凤曦对自己和林广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方灿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会不会是自己与林广昌之前与凤曦过节太多,让人彻底看不惯了,所以根本不接他们的招了啊? 于是他立刻侧眸向后方的孙青芷使眼色,示意由她出面与凤曦交涉。 毕竟孙家虽已在暗地里归顺了他们这边,但实际上却还是三大营中中立的那一个。最近跟他们联系紧密也可以解释为挖人之事,不得不联合行动嘛! 他可还记得那日在演武场上,凤曦这草包就摁着林美娇怼,并未跟孙青芷交恶啊。 孙青芷看了方灿一眼,当即便上前对凤曦道: “公主,人心换人心,咱们七星营与虎啸营此番损失不小。如果您能出面安抚一二的话,将士们一定会心悦诚服的。” 比起方灿和林广昌,孙青芷说话的确温和有理还动听,让人很容易听进去。 凤曦也确实听进去了,可这跟她平等的想对所有人发疯有什么关系呢? “孙将军是吧?听本宫一句劝,人心换人心,这心换不到的话,就换个人吧。比如本宫那日理万机任劳任怨的驸马,你们有什么事儿等他回来再说不行么?拉扯本宫这个废物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孙青芷:“……” 她想说其实好处挺多的,但她不敢。 倒是凤曦又十分宽容的道: “本宫看你们就是太闲了,真的,没事儿多学点儿乐器吧,比如退堂鼓什么的。本宫把‘滚’字这么说,你们听懂了么?” 孙青芷、林广昌、方灿:“……” 能是能,可就是好气哦,再想想还不能骂回去,他们就觉得更气了。 而凤曦偏偏就像有读心术一般,再度劝解他们道: “当你们觉得不顺心的时候,不要慌,想想本宫对你们的恶语和磋磨,咱哭出来就好了。” 孙青芷、林广昌、方灿:“?” 看着三人气得脸红脖子粗,一秒都不愿意在院子里多停留的样子,留守的秦追觉得自家主子真是多虑了。 就他们公主这平等针对每个人的发疯水准,她还能被别人给欺负了? 她特么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小公子,咱们真要临时改变行进路线么?我们自己无所谓,就怕屈老那边会跟咱们脱节啊!” 皑皑雪原之上,照常执行巡边任务的两万人早已与祁霄等人分开。 而在剩下的一万人里祁霄只留了三千,其余七千人则由队伍中的另一位老将军屈老率领,从另一个方向向目的地行进。 眼下袁松正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中的舆图,对祁霄的决定说不上赞同也算不得反对。 谁知祁霄却道: “脱节?我要的就是跟他们脱节。” 不脱节的话,他怎么知道寒玉关中到底有没有蛀虫,那哈木宝音又是否真的只带了五千人呢? 世人只知他父亲留下绝笔,将祁家爵位传与旁人,将他祁霄打成废物之身。 却不知绝笔本有两份,一份公诸于世,一份独留于他。 事出从权,当年三十万异族大军犯边,大战之初寒玉关可以说是节节败退,就像被人点住了死穴。 如此危局之下,他二哥、大哥、父亲不得不以搏命献祭的方式扭转危局,死死守住了寒玉关这道防线。 他们不是不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也不是不想查,只是来不及了…… 但没关系,祁家还有他…… “我他妈就不信了!她凤曦还能一直待在赤霄营那个乌龟壳子里,这辈子都不出来了?” 林广昌疯狂敲桌,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这段时间生的气多。 偏偏孙青芷半点没有眼色的道: “她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出来,但等她出来的时候你再想抓住她可就难了。” “艹!” 闻言的林广昌当时就瞪了孙青芷一眼,觉得这娘们儿真是不懂事,居然这么跟他这个当长辈的说话。 偏偏方灿和彭宦都颇为赞同孙青芷的说法,彭宦更是道: “哎,看样子咱们想要抓住凤曦是不得不下狠手了。比起赤霄营那三万散兵,咱们手里的四万人可要规整不少。方灿,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必要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 方灿哪能不懂彭宦,这天时地利人和的,简直就是他们控制寒玉关的天赐良机。 过了这个村儿,可就不知何时才能碰到这个店儿了。 而他们这些人若不能戴罪立功的话,恐怕也没命活到下一个店了。 所以他们就是带兵硬闯进赤霄营抓人,也得把凤曦绑出来换军队,或是逼她帮他们控制住整个寒玉关。 至于这些事情完成之后凤曦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那可就只能看天了…… 而天哪会管蠢人的死活呢? 方灿与彭宦相视一笑,立刻便起身去了辎重营。 “方副将,你说你们虎啸营想提前支取接下来三日的粮食?特殊时期,这不合规矩吧?” 近来已被刘万石等人分去大半权利,只管着虎啸和七星两营粮食调配的程成面露难色,十分委婉道: “您要知道,如今这寒玉关里除了疠人所外,大家的粮食都是按日发的。” “哦?” 方灿闻言倒是来了兴趣道: “凭什么他们疠人所就能搞特殊呢?” “还能为何?” 程成阴阳怪气: “因为白大夫说那些病人饿不得!如今人疠人所不仅要接疠人,还得给难民和士兵们瞧病,整日整日的忙,无论是声望还是权利都不是我这小官可以得罪的。不仅如此,人白大夫是前世子妃,还是公主的嫂子呢?这谁敢得罪啊?” 方灿皱眉,心中却忽有一计上心。 是啊…… 白伊此人不仅与凤曦沾亲,身上还有亡夫的恩泽,她自己也是争气的,若是他们将她扣下威胁凤曦,赤霄营那些祁深的旧部还能坐得住么? 眼见方灿心有所念,抬步急冲冲的往辎重营外走,方才还阴阳怪气的程成瞬间收敛,起身往内室而去。 室内,一只雪白的信鸽正在桌上啄着苞米,等待程成将新的书信塞进它脚上的竹筒之中。 终于,程成再度将白鸽放飞,让之将祁霄出征凤曦即将亡命之事带往京城。 107 祁霄不在的第五天,想他? 是夜,疠人所内灯火通明。 白伊正满身狼狈的站在病床边,为一位在两年前血战中断了腿骨,由此落下残疾的老兵重新接骨。 说起此事,便不得不提公主给她的那些灵果。 经过反复试验,她发现这些灵果只要配上适合的草药,不仅可以用来内服还可以外敷,外敷甚至能有效的防治伤寒。 比起传统的灼烧伤口之法来,这简直就是灵丹妙药啊!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今早再次面见了公主,并询问了灵果是否能医治伤残,比如战场上极其常见的因断骨而造成的瘸腿…… “行啊,怎么不行?骨头打断再接,绑上两根木棍,让他多吃点果子多敷点药就成了!就是有点痛,打前记得先拿帕子把嘴堵上,免得吓到其他人。” 白伊:“……” 她当时就很想问公主,这堵嘴难道不该是为了不让病患咬到舌头么? 当然,她根本来不及问,因为公主说: “不上工是经济问题,上工是精神问题,因为本宫不存在经济问题,所以本宫选择不上工。你不要再问了,再问本宫跳楼了。” 白伊:“……” 总之,她觉得公主真是…… 算了,她一个当大夫的实在无法形容。 好在有一位刚刚治好瘟疫的老兵主动请缨,愿意让她在他身上试验公主说的法子,而且在接完骨抹完药之后,惨白的脸色明显有了好转。 “你好好看着他的情况,我去休息两个时辰再过来。” 抬手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白伊这才发现自己的里衣都被汗水打湿了。 果然,她还是太紧张了。 转过回廊,她径直往自己休息的屋子而去。然而就在这时,几道冷风却从她的身后传来,下一秒,一把雪亮的匕首已架在了她修长的脖颈之上。 “白大夫,跟咱们走一趟吧?” 次日清晨,难得早起的凤曦正在院子里指挥祁灼给叫花鸡抹泥巴,顺便教授了他一首新曲道: “嘟噜嘟噜嘟噜嘟噜~哒哒哒~多冷啊,我在东北玩泥巴~虽然东北不大~” 祁灼:“?” 看了看手里冬天的荷叶,以及黄黄的泥巴,他真的很想问问自家公主婶婶,这东北到底在哪里,它又为什么不大?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秦追急急忙忙的从院外跑进来,张口便道: “公主,不好了,虎啸营和七星营反了……” 凤曦:“谁反了?” 秦追:“虎啸和七星啊……” 凤曦:“……狗叫和灾星?” 秦追:“……” 凤曦看天: “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早起上班。祁霄离开的第五天,想他。秦追,你说本宫现在派你去把他叫回来还来得及么?” 秦追:“……” 您自己觉得呢…… 与此同时的赤霄营外,以林广昌为首的两营士兵正手持刀兵,与赤霄营众人成对立之势。 林广昌一脸得意的站在队伍最前,说起话来没有半分客气: “袁行之,本将军怀疑寒玉关内存在异族暗探,而你们赤霄营内只剩三万新兵,已经不足以保护公主的安全了!所以你还是快将公主请出来,让她随咱们回虎啸营安置吧。” “林广昌,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你是什么心思老夫还能不知道?” 袁行之手按腰刀,目光森然。 他是万万没想到,林广昌等人竟猖狂至此,他们以前想对公主不利就算了,现在竟连装都不装了。 偏偏赤霄营三万老兵外出,留下的三万人里顶多有五千可正面迎敌,还有二万五甚至连编队都还没完成。 也就是说赤霄对上虎啸与七星,情况怕是只能用糟糕来形容了。 正因如此,以前说话还得给袁行之三分薄面的林广昌,今日显得格外嚣张: “你知道又如何?知道又能拿我们怎么办?你个老东西,不就仗着自己在寒玉关待的久些么?老子可不怕你!” “你!” 林广昌话语落下的瞬间,赤霄营这边已纷纷拔刀,恨不得冲上去将之就地正法。 倒是方灿适时出列,在两帮人中间打圆场道: “袁老息怒,林大将军他一直是这个狗脾气,还望您海涵。再说了,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咱们大家都有问题不是?” 结果袁行之还没答话,一道熟悉的女声已加入战场: “这一个巴掌拍不响,方灿,要不本宫给你一巴掌你看响不响?” 方灿:“……” 忍! 他忍! 再忍一会儿,他有的是法子让这草包跪下来求他! 而在方灿自我安慰的同时,凤曦跟秦追等人已越过人群,直接站在了袁行之的身边。 那早就想在凤曦面前逞英雄的林广昌则上前一步,又把刚刚对袁行之说的话说了一遍,意思很简单,就是让凤曦跟他们走。 结果被迫上工的凤曦怨气极大,直接指着领头的林广昌和方灿道: “今天本宫非常不开心,且是你们造成的,所以在咱们商量后续事情之前,你们先给本宫道个歉吧。” 林广昌:“?” 方灿:“?” 我们他妈在威胁你,你居然叫我们给你道歉? 见两人迟迟不开口,凤曦又道: “赶紧的,道不道歉,不道歉本宫走了,不谈了。” 林广昌拳头硬了,可方灿知道凤曦是个疯子,所以还是出声稳住对方道: “公主说的是,咱们道歉,道歉的。不过公主您也要清楚,咱们说的都是真的,这赤霄营当真不安全了!不信您就问问您的妯娌,她现在正在咱们这边做客呢。” 一抹冷笑攀上方灿的脸颊,前一秒的恭敬与得体仿佛都是浮云。 也就在这时,虎啸营与七星营的军队分开,一直没露面的孙青芷将匕首架在白伊的脖子上,带着形容狼狈的女人一步步走到了人前。 女人嘴边带血,身有鞭痕,脸上也有几块明显至极的淤青,但她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她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拿她威胁公主,以她前世子妃的身份来动摇赤霄营的军心,甚至是阿霄对公主的感情。 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她白伊今天就是一脖子撞死在孙青芷的刀上,也不会给她胁迫公主的机…… 然而她“会”字还没想完呢,就见对面的凤曦毅然决然道: “本宫掐指一算,你们肯定是想拿白大夫威胁本宫。正好本宫早上不想起床,中午不想上工,晚上不想‘活’了,拿来换治病救人的白大夫妥妥的!本宫去意已决,都别劝了啊!今天就是祁霄回来都不管用了啊!” 白伊:“?” 众反派:“?” 不是,他们都还没开口呢,这,这就成功了? 108 都退下吧,本宫要准备下班了! 凤曦此言一出,不仅以方灿为首的一众反派懵了,袁行之等正派也觉得五雷轰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公主她…… 她居然要用自己去换白大夫…… 在袁行之等一众赤霄老将看来,这世上没有人会想死,就算有,也不可能是金枝玉叶的昭明公主,自入寒玉关以来屡次为他们主持公道的凤曦。 公主这分明是识破了对方的诡计,知道对方想利用白伊来挑拨离间,知道了他们为难,这才要牺牲她自己啊! “公主放心,老夫今日就是拼的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这些乱臣贼子伤您一根寒毛的!” 袁行之抽刀直指方灿等人,久经沙场的老将气势一出,直逼得方灿等人后退了两步。 就为了一个朝中谁也不看好的草包公主,这老东西居然要跟他们拼命? 不止是袁行之,其他将领也纷纷抽刀,一双双鹰眼看的虎啸与七星的将领心底发毛。 说实话,面对久经沙场的赤霄营,将大金三国联军都追得屁滚尿流的祁家玄甲,他们心里不发怵是不可能的。 即便知道对方营中空虚,留下的都是新兵,但这种怵已经成了习惯…… 然后他们便听某公主道: “袁老您放心,林大将军和方副将他们只是想请本宫过去喝茶,绝对没有想杀了本宫,或是利用本宫威胁你们,比如要回之前被挖军队的心思。对吧,两位?” 林广昌:“……” 方灿:“……” 这凤曦不是个草包么? 她怎么…… “可是……” 袁行之觉得自家公主这明明不糊涂,明明很清楚对方的目的啊! 所以他们现在难道不该退回营中死守,绝对不踩对方的圈套么? “袁老,你听本宫给你画饼……咳,不是,你听本宫给你打开格局。白大夫妙手回春医人无数,还是烈士遗孀,身上肩负着养育遗孤的光荣使命!不说她还是本宫的嫂子,就是她与本宫没有任何关系,本宫作为大昭公主也绝不能亏待她,以及无数像她一样的人。” 袁行之:“这……” 凤曦:“别这了,你就说本宫说的对不对?” 双眼一红,袁行之只能点头道: “对。” 可他点头,那边被孙青芷挟持的白伊却颤声道: “公主,白伊能救的只有患病之人,您不同,您能救的是大昭,是千千万万身陷囹圄却求救无门的人。白伊感念您舍身之恩,可这不值的……” 眼见白伊想撞向自己手中的匕首,孙青芷心头也是一怔。 不知是出于对人质的保护,还是其他心思,她竟直接丢掉了匕首,转而用手扼住女人脆弱的咽喉。 倒是凤曦完全没有自己感动了人的自觉,态度分外强硬道: “本宫不要你觉得,听本宫的,一个人说了算,这种事情不需要讨论!” 说罢,她又侧眸交代袁行之道: “袁老,本宫就把话撂这儿了,如果本宫有什么不测,那一定是林广昌、方灿、彭宦、太子还有老四干的。告诉祁霄,让他对他自己好一点,能怪这些人的事情就别怪他自己。等他拿了本宫的遗产后,刚好去跟这些人死磕到底。对了,还要告诉本宫的父皇,本宫这也算是烈士了,上个玉碟青史什么的不过分吧?” 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凤曦觉得原主虽恶毒,但也给了她个身体。 所以在不牵累一众好人的基础上,顺手给原主捞点儿美名她还是愿意的。 三言两语安排好一切,凤曦终于不管袁行之、白伊、秦追等人集体红眼,恨不得直接给她跪下的场面,抬眸看向方灿等人道: “来吧,本宫准备好了,咱们可以开始换人了吗?” 方灿:“……” 林广昌:“……” 虎啸与七星众人:“……” 明明是胜券在握的一件事,可在被某公主毫不留情的揭穿计划、叙述动机并清点作案人员之后,他们忽然觉得不那么胸有成竹了。 不仅不胸有成竹了,他们还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去打量凤曦,八百个心眼子齐齐转动,猜测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凤曦的阴谋。 比如祁霄等人根本就没走远,而是猫在关外就等他们出手。 再比如眼前的昭明根本就不是昭明,而是类似于大人物的影子这样的角色,专门用来迷惑他们。 又或是皇上本就要放弃这个作恶多端的公主,刚好把公主塞给他们,好让对方在死前发挥余热,好攀咬太子和四皇子…… 这下子越是聪明的人心里越打鼓,自诩自家阵营里最聪明的方灿更是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久久没有出声。 对此,凤曦倒是难得急切道: “本宫让你们学点退堂鼓,没让你们一到关键时刻就打啊!这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不抓住机会你们瞎准备个什么?” 方灿:“……” 虽然他觉得凤曦这厮真的很气人,但不得不说对方的话有时候真的很有道理。 就比如此刻…… 赤霄营空虚、祁霄外出、白伊被擒、凤曦自愿…… 别看他们手里有四万军队,可这四万人也未必个个愿意内讧,愿意跟赤霄营死磕。 真要为了抢公主打起来,他们就算能胜那也是惨胜。 这该做的准备都做了,脸都撕破了,现在打退堂鼓也来不及了…… 要不回军队杀不了凤曦是死,挟持凤曦后反被算计也是死,可只要他把凤曦利用好了,他就能活! 不仅能活,他还能成为寒玉关的主人,大昭的下一个祁帅! 想到这里,方灿终于咬牙道: “既然公主这么理解咱们的一片苦心,咱们哪有不接受公主您的道理呢?青芷,上去换人!” 袁行之等人脸色一冷,刚想说话却见凤曦已没事人般走了出去。 那积极参与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去交换人质,而像是出门郊游。 袁行之:“……” 方灿:“……” 倒是秦追立刻跟上了自家公主的脚步,企图与孙青芷过招,趁乱把公主和白伊一起抢回来。 当然,方灿这边也是这个想法。 然而在双方张弓搭弦,数万双眼睛的严密监视下,他们谁也没能成功…… 109 本宫很好相处的,处不好你自己找原因 “袁老,您糊涂啊,您怎么能让公主跟他们那些亡命之徒走?如果公主有事,太子与四皇子岂不是要继续坐大?还有阿霄,他与公主好不容易才……” 白伊双眼通红,顾不得身上因为反抗抓捕而留下的伤,执意留在了赤霄营的演武堂。 她恨。 恨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如果她身怀武艺,她是不是就不会成为别人胁迫公主的筹码了? “世子妃,你还记得公主说过什么么?不要怀疑自己,要指责别人。被抓不是你的错,是林广昌等人太过可恶!” 作为赤霄营的大将军,袁行之此刻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也正是这样的冷静,让他看到了公主此举背后的深意。 “诸位,有没有一种可能,公主她就是故意被林广昌等人胁迫,好给咱们一个彻底清洗寒玉关,让太子和四皇子的势力从这里滚出去的机会?此事若能成,别说林广昌等人,就是太子也要掉下一块肉来!” 袁行之此话一出,堂内满座哗然。 有时候这思路一旦被打开,那可能就收不住了。 “你们看,只要咱们能提前救出公主,哪怕不能,咱们只要调兵牵制住七星虎啸二营,让他们一直无法达成目的,那他们就不敢动公主!待小公子与松儿得胜归来之时,便是这些人命丧黄泉之期!” 袁行之越说越觉得自己看透了公主之意,不由得老泪纵横道: “公主为我寒玉关舍生取义,与小公子情比金坚,诸位,此番无论是为了寒玉关还是小公子,咱们都不能让公主有事!” 闻言,在坐所有将领,包括旁听的白伊与秦追都齐齐出声: “我等必不会让公主有事!” 而在赤霄营上下齐心,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整军,商量各种营救公主之法时,某公主正坐在虎啸营演武堂的主位上,手中茶盏清香扑鼻。 那泰然自若的样子,险些让方灿心生恍惚,怀疑他们自己才是被挟持的人质。 而他们也不傻,在将凤曦带回来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出了关,一路追寻巡边大军的轨迹。 事实证明巡边军是真的外出巡边了,并没有在附近埋伏他们。 而从赤霄营众人和眼前少女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们也不认为眼前的凤曦是假的。 这最棘手的两个危机同时解除,方灿等人顿时支棱起来,心中再也没有半分顾虑。 尤其是林广昌,直接便狞笑着看向主位上的凤曦道: “公主,今日我林广昌便直说了吧。你算什么东西啊?不过是个占着皇家血统的草包罢了!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了!” 这些日子他被这草包怼得心烧火燎的,早就想看她卑微怯懦的样子了。 如今人都落到自己手里了,看她还敢不敢跟自己对着呛! 对此,凤曦张口就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你看不惯本宫关本宫什么事?难道被你看得惯了,本宫的人生就升华了?而且本宫这人很好相处的,处不好你难道不该找找自己的原因么?” 林广昌:“?” 你特么再骂! 抄起袖子就想冲到凤曦面前,林广昌终于忍不住大吼道: “老子杀了你!” 然而还不等凤曦说话,孙青芷已经先一步挡在了林广昌面前,声音发冷道: “林大将军,你不要忘了咱们为何请公主来。如今赤霄营之事尚未解决,你怎可随意对她动手?” “呸!老子想动手就动手,轮得到你这个小辈在这儿说三道四?” 林广昌刚要伸手把孙青芷推开,便见凤曦没事人般站了起来,将一把精巧的匕首递到了他面前道: “孙将军你别拦着他,这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一定得算数。来,往这儿扎,这儿是心脏,一刀下去本宫绝逼死得透透的!如果没能让本宫一刀毙命,那肯定是你的刀法不行。” 孙青芷:“?” 林广昌:“?” 不是,这性子刚烈的人他们不是没见过,可指着自己的心让人扎的,这真的不是个疯子么? 偏偏这想杀人的不急,凤曦这个想“死”的却非常急: “能不能快点啊?你扎心扎不准也没关系,本宫又不会笑话你。实在不行这抹脖子你总会吧?” 亲自帮林广昌推开了孙青芷,凤曦就差把自己脖子递到林广昌的刀前了。 这是刀么? 不,这是打卡下班刑满释放的号角! 然后凤曦就见林广昌手一抖,手中匕首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是想宰了凤曦,在每次被对方气的要死的时候。 可凤曦到底是公主,且是有封号的嫡出公主,在血脉上他妈的比太子还要高贵…… 所以真要他给凤曦一刀,把这条尊贵的人命背他身上,他还是不敢的…… 可他虽然怂,却又不想表现出来,只能用狂怒掩饰尴尬道: “艹!凤曦,你特么是不是有毛病啊!” 凤曦震惊: “是啊,你不会今天才知道吧?” 林广昌:“……” 艹! 他他妈的又要炸了! 眼见凤曦还想挑事,一旁看戏的方灿终于看不下去了。 只见他狠狠瞪了林广昌一眼,方才对凤曦道: “凤曦,我不管你是疯子还是傻子,来了这虎啸营,你就得听我的命令办事。” 凤曦沉默,好像真被他的气势给镇住了。 见此,方灿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现在我要你下令撤销之前的挖人结果,让赤霄营的三万新兵重回虎啸与七星。只要你乖乖照办,我便不会伤你性命。” 只要那三万人重新被他握在手里,袁行之那些老东西他还不是想杀就杀? 至于凤曦,收兵之时便是她丧命之期! 方灿的算盘正打的啪啪响,就见阳光开朗大女孩凤曦道: “本宫只是想‘死’,不是傻子,过来让你们杀是看得起你们,再提要求可就不礼貌了。一句话,杀不杀?不杀本宫可就要……” 说到这里,好不容易得到机会的凤曦又十分宽容道: “要不这样,你们下不了手,本宫自戕嫁祸给你们怎么样?反正你们也想杀了本宫,这也不算冤枉你们是吧?” 方灿:“?” 林广昌:“?” 孙青芷:“?” 艹! 你他妈是真的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