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晶战记》 第一章 人之子的诞生 映入眼帘的是绝对的、有层次感的黑。 黑暗一片接着一片涌来,如同暴风雨时的海面,稍有不慎便会坠海身亡,除此以外的所有景象、声音和气息都被它们所吞噬。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也有可能只是所有感官都被黑暗所埋没。他试着伸出概念中的“双手”,紧接着是“行走”,然而没有任何概念上的“感觉”回应他,也没有任何新的发现。即使如此他也异常镇定,睁闭双眼、伸手、嗅闻、张口、聆听,一个个调动尝试。 没有回应。 说到底也从未有人类经历过类似的遭遇吧,所以哪怕他怎么思考也想不到类似的对策,而就在他思考着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案的此时,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高速袭来,这崭新的事物吸引了他所能集中的所有目光——那是一块蓝色的晶体。纯色的淡蓝,表面有好似切割过的痕迹呈现几何形状,却没有反射任何别样的物质,甚至连荒波本身都没有映照在上面。 他本能地向它伸出手,而那块晶体也深深地嵌在了他的手心中,一阵刺眼的白光从两者的交界处迸裂开来,代替了潮水般的黑色,刹那间便吞并了包括荒波与晶体在内的全部。 “泉先生,泉先生!荒波已经醒了!” 尖锐的女声离他稍远的时候荒波迅速坐起身来,扭过头朝那个方向看去,这才发现他的感官已经全部恢复,刚才也不过是个无关大雅的梦。疲倦感随着梦境的褪却而涌入大脑。一旁的仪器不住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几串完全看不懂的字符显示在屏幕里,仪器下端的线用吸盘扣好压在他身上,想移动就会带着线一同摇晃,和及小腿的长发纠缠在一起;脑袋上则似乎箍着一个护目镜,把他的视线都染成蓝色。那个女人很快带回来一个对他而言有些眼熟的男人;他们都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有股研究员的感觉,唯一的区别就是脖子上挂的工牌颜色,女人的工牌是金色的,男人则是红色。 被叫作泉先生的男人颇有担心地弯下腰来。他的五官很柔和,眉间却有如打了个结般皱起,看上去似乎有些上了岁数,鬓角已经白发丛生,非常符合正常人眼中的长辈形象。他按动几下仪器的按钮,视线却没有离开荒波:“身体还有不适吗?抱歉,让你出了这样的意外,是我的失职。” 荒波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泉先生又投向那个女人,陌生的面孔中似乎有些细枝末节的什么,如同尖针般猛烈进攻着他的神经,刺激海马体,搅动短时记忆区与长时记忆区,让他一时甚至难以动弹。荒波双手抱住脑袋,冷汗慌不择路地大颗大颗从额间坠落到床单上,张口深呼吸却好像氧气被身体所拒绝了,脑内反复闪回着不规则的画面。 研究所雪白的墙。 剧烈的冲击波。 四处旋转飞舞的晶体。 无数人的惨叫嚎哭。 连鲜血也没有就交融起来无法分离的肢体。 若隐若现,对自己的呼唤。 挨个闪过,旋即重叠,全部囤积在脑中,比呕吐还难受的感觉在心口徘徊。那两个人的声音堵在鼓膜胡冲乱撞,直到几分钟后才逐渐替代声音。荒波猛地吐出一口气,松开的手又很快抓住被单,感觉自己的身体不住发抖。泉先生上前几步半扶着他的肩膀,他这才发现那个红色的工牌上写着“泉骏”。“荒波?听得见我说话吗?快点回答我!”泉骏边这样说着,边小心翼翼地让他躺下,将被子拉回胸口。 “……听得见。”荒波——泉荒波同样轻轻地点头,因恐惧而苍白的脸庞上难得恢复一丝生机,将右手搭在骏的左手上,“抱歉,让你担心了,父亲。” 直到这时勉勉强强记起所有事的泉荒波才敢说出这句话,也终于明白刚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不过,虽然他的语气尽量轻松,但骏皱起的眉头仍旧无法被抚平。一旁的女性(如果荒波的记性没错的话,她应该是这里——日本迦南基地——的副指挥,吉高贵代子;而他的父亲则是这里的总指挥)走上前来,拍了拍泉骏的肩膀:“而且这件事也不是你的责任呀,我们当时也想不到作战基地会有同晶子混入实验体当中……” “但这依然是我的失职,而且因为这件事,我也已经被降为五楼的总管理员了。现在的总指挥是你,副指挥是柴崎。”泉骏的表情暗了暗,他摩挲着泉荒波的手心叹口气,“总之现在我也不能负责你的战斗指导了,荒波。……我会一直在这里的,等这台仪器停止运作以后,你和吉高小姐一起下楼吧。” 泉荒波努力消化了一下脑内正在运转的情报,在点头的时候用空出的手拍拍骏的脑袋。 以公历来推算的话,现在是几几年? 这种事好像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人们当前普遍以第一个人类的避难所“迦南”建立起来的年份作为新历的元年,以此推算的话,现在应该是新历十七年。而改变了人们对年代的看法的原因,就是出自那起发生在新历前两年的事件——异晶灾变。具体来说,就是从地底突然生出了无数会侵蚀他物并极速扩增的晶体状物质“异晶”,它们不断扩增,逐渐吞食人类的领地,同化人类,将他们乃至全世界都逼到了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步。 而就在这时,人们发现在他们之中多出了这样一批极为少数的人:他们在被异晶侵蚀的时候并不会被完全同化,而是以其中一部分被同化为异晶模样为代价,获得可以自由操控体内异晶的能力。他们不但能够创造出异晶,还能依靠自己本能中最重要的的求生欲将异晶转化为武器,以此与那些肆虐的吞噬者战斗。在他们的帮助下,人类不仅得以挽回部分领土,还能利用现有的资源在世界各地分别建立避难所以及作战基地。幸存的人们将这里称之为迦南,那些被同化的敌人被叫作“同晶子”,而与同晶子战斗的人们,则以最高的敬意被称为是人类的“使者”。 吉高贵代子关切地弯下腰:“……所以,这些你都还有印象吧?” 电梯中播放的科普片告一段落。泉荒波无声地点头,往电梯里侧再靠了些。从刚才开始他就没有与吉高贵代子对视,而是竭尽全力把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基地的电梯和其他设施的应该相差无几,但就警备程度和材质构成而言要求更高些,说不准也有吸取上次意外的教训之意。基地只有五层,按理来讲他们到目的地的一楼其实很快,但上上下下的人太多太杂,光是五楼就走进来七八个,又因为有个新来的保密员忙着收拾东西急着下楼让他们等了好一会儿;等到泉荒波和吉高贵代子总算下电梯时科普片已经连放了三次。泉荒波揉了揉被来来往往的人挤得有点疼的胳膊,跟在总指挥身后迅速走出电梯。 “还在担心你父亲吗?” “……有点。” “本来他其实不用到五楼去的,但是他执意认为发生那场意外都是因为他,硬是说服了上面那帮老古董让他们把我升为总指挥,再把原来的五楼管理员提拔到总指挥。”吉高贵代子摇摇头,“这就意味着他至少有三个月时间无法正常出入基地,不过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场意外。”泉荒波稍稍顿在原地,等她向前走几步后才继续前进,盯着地面尽量不让二人距离拉得太近,“那场意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要说的话我们也还在排查,调查部给出的初步判断是因为有同晶子附着在使者身上,接着在那位使者来到三楼配合研究的时候又附着到了实验体上,以此引发了实验体的暴乱吧?我记得你本来那时候已经通过了测试,可以正式开始作为使者的锻炼了,但就是因为这场意外的发生让你整整昏迷了两个星期。现在上面的人极力要求我们认真排查,严格隔离各层无关人员的掺入,但很多时候又不得不……啊啊、说了那么多真不好意思。” “没事的。”泉荒波仍旧低着头,但这时从他的视角看去,护目镜的屏幕上多了几串代码与文字,在他抬手按了几下镜腿时骤然消失。二人路过大厅来到走廊,在其中一间办公室前停下脚步。虹膜识别过后吉高贵代子带他走入办公室并将门反锁,紧接着在门锁上按下几个键。下一秒原本平平无奇的办公室褪下,被一间巨大的电梯所替代。 感觉到电梯准备下沉,泉荒波慌忙靠住墙壁,抓住刚才看起来还是个窗户的扶手:“吉高……小姐?!” “全息投影罢了。我们接下来要去训练场,泉先生应该教过你那些基础技巧吧?” “啊、是……是的……!” “那抓紧咯,电梯运行稍微有点快——” 吉高贵代子老神在在地一手握住栏杆,话音未落,一阵风便径直穿过泉荒波的双耳,他低头才发现那是他因为电梯的迅速下坠而双脚离地,他不由得更用力地抓住了扶手,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没过多久,他的双脚总算碰到地面。吉高贵代子对着反射倒影的墙面打理自己的发型,最后扶了扶眼镜转过身来:“还好吗?走吧。” 泉荒波心有余悸地走出电梯,不忘与电梯门对视一眼,甚至忍耐住伸出中指的冲动。然而当他回过头时,他却不由得因为眼前的光景而愣了愣神。这个房间……不,不如说是从异晶遍布的地底强行挖空的地方,到处遍布着各色人形和非人形的同晶子,在同样各色齐聚的狭窄空间里显得眼花缭乱。在房间的最正中站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他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全身又被紧身战斗服所包围,左手手臂空出一块被异晶化展现出的刺眼赤色,右手则握着一把或许比他本人还高的巨斧;在那些同晶子迅速靠近他的瞬间,他些微歪了一下脑袋,巨斧在手中灵巧地挥动,横扫过整个空间,将离他最近的同晶子拦腰截断。那些足够幸运和他保持了距离的同晶子纷纷停下脚步,或许存在双眼的地方死死盯着他。 少年没有放松警惕,手中仍紧紧握着斧柄,眉头慢慢放下,仿佛随时可以起身迎接第二波攻击。同晶子们却在这时各个退后,攀附在墙壁上一动不动。与此同时,从他们的头顶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伴随着零食袋的窸窣声: “好了,好了,纸祖——训练终止,看看你后面,那个本来和你同期的新人来了!” 第二章 如何唤醒睡犬 “柳田先生,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私自带零食进训练场。”吉高贵代子稍有不快地训斥。 头顶金属制的天花板无声息地张开一扇刚好够一个人出入的门,旋即便跳下一个只穿着拖鞋背心裤衩的瘦削青年来,可以看到他被异晶化的右脚踝,他扶了扶略显滑稽的黑框圆眼镜:“哎呀!但是咱每天在这边也没事干,稍微放松一下也没什么吧?那边那个,对,就是你,过来。”他伸出手招呼着泉荒波上前来上下审视一番,视线密集到泉荒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怕我嘛泉!你的资料咱早就从……负责人那边收到了。咱是这边训练场的总负责人柳田京太郎,你随便怎么叫咱都可以!这边这个呢是和你同批进来的使者纸祖飞鸟,和你年龄也差不了多少。来,互相认识一下!” 纸祖飞鸟这才把注意力从虎视眈眈的同晶子们转向泉荒波,他手中的巨斧也随之慢慢淡化褪去,连最后一丝绯色的晶块都慢慢沉入他的手心,向泉荒波伸出手。他的面相看来就有些不善,方才战斗时露出的笑容仍旧挂在脸上,多少让人看来不适:“你就是泉对吧?我是纸祖飞鸟,算是你的前辈吧,别想着超越我哦?我可是很强的。” 泉荒波皱着眉凝视那只刚才还拿过武器的手,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晃了晃。柳田京太郎叹了口气,无奈的神情一览无余:“对新人友善一点嘛纸祖!好了总指挥,您也差不多完成任务了吧?现在可以回去了吗?咱可不喜欢被人盯着工作啊——” “总部那边有文件要汇报。”吉高贵代子点头,看上去尤其不满意柳田京太郎的口吻,补充道,“不过我会随时监控这里的,还请你好好工作,如果再让我发现一次你在干无关的事情的话,那么我就会把你调到三楼去负责设备调节。那么,我先走了,荒波,注意安全。” 直到她的身影被关上的电梯门挡住,被点名批评的负责人才松口气对着那个方向吐舌头:“找得到第二个弄得懂苍井的仪器的人的话就随便换咱啊!!” 纸祖飞鸟瞥了他一眼:“柳田先生,这里有监控。” “管他的,反正咱也只能一辈子守在这里了!等你们当不了使者了就赶紧来接咱的位置吧,这破地方咱真的待不下去!每天要清理可能满溢出来的异晶还要应付那帮领导!”柳田京太郎摊开手,好像想起什么般又猛拍了一下手心,“啊啊!言归正传!纸祖你没事的话也先回去吧,泉要在这里简单训练一下,如果结果好的话就让他和门德切尔一起去巡逻。好,现在你站到这边来,你的异晶数值咱已经收到了,大致没有问题,但是当时应该还没有进展到让你制造出武器的地方……对,闭上眼,深呼吸,然后想象一下你遇到了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丧命的情况……然后把你产生的情绪汇集到你被异晶化的那个地方……不过,真奇怪啊,我怎么看不到那个地方呀。” “被挡住了看不见吧?”纸祖飞鸟抱着双臂随便往墙上一靠,毫不留情地往一只长着人类肢体的蜘蛛形同晶子上猛压。 泉荒波慢慢踩上训练场最中间的位置深吸口气,缓缓闭上双眼。非常危险的情况……?从被泉骏在孤儿院里收养到因为使者的身份而不得不生活在迦南的外圈等待有朝一日被基地命令正式作战,他好像从没遇到过什么危险,除了那次……熟悉又诡异的景象再次在他面前不断闪现,试剂被打翻的刺鼻气息和四散逃离却还是被同晶子同化面目全非的人类,分离不出到底谁是谁的模样在三楼大肆破坏,甚至打破了四楼的地板;他无法动弹更无法逃走,被恐惧填满的身体甚至无法移动一根手指。那个怪物很快发现了他,二十面体的晶体中每一面都有无数面部扭曲痛苦挣扎的人类,有些甚至还没被完全同化,奋力抖动着尚未变成晶状体的躯体却无济于事,能被称之为嘴的地方凹陷,逐渐逼近泉荒波。他想逃跑,想驱动那双颤抖的腿,可事实是连发出声音都难于登天。 “……快,跑。” 他听到的却是如此微弱的答复。 泉荒波不可置信地仰起头与它,或者说“它”体内的无数个“他们”对视,那些人已经被异晶完全侵入,双目空洞无神,保持着生命的最后一刻应有的模样。还没等他理解那串文字中蕴含着怎样的意义,身体便忽地后退、后退,疼痛和爆裂感后知后觉地传遍全身。从同晶子的体内爆开无数裂缝,从中飞旋出的菱形晶块劈头盖脸地朝他打去,直到他狠狠撞在墙壁上,视线一阵接着一阵的昏暗,…… 他猛地睁开双眼。 有什么和受到攻击时同样痛苦的爆裂感在他的体内徘徊,但与吉高贵代子和柳田京太郎所言都不同,比起想要活下去的执著,更多的是对于什么的迷惘与恐惧。他感觉双眼阵阵刺痛,被护目镜染蓝的前方如此模糊……他索性用发抖的指尖将护目镜摘下,露出那双眼睛——那双被纯蓝所填满的、晶块模样的眼睛。 “原来是眼睛那边?!”柳田京太郎惊呼。纸祖飞鸟笑容不改,却缓缓直起身,不忘朝身后的同晶子补一脚。 泉荒波好像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他的耳边被那句微弱又稚嫩的、催促他逃跑的声音所占领。多余的情绪全部被那处的晶块所吸收,在他体内恣意反转流动,让他本就不住颤抖的身躯愈发不可控制。一阵莹蓝色的光辉刺穿他的身体。在光出现的地方,有什么缓缓从他的胸口爬出,摔落在地面上。那东西行将就木的蠕虫般在地上弹了几下,形态逐渐清晰可见……那是一根蓝色的锁链。更多锁链从胸口爬出滑落到身后,他这才恢复一点神志,低头打量这些或许能被自己称为“武器”的东西,锁链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而朝同一处滑动——却没有如他所愿,纸祖飞鸟瞬间便从刚才的墙边来到他身前,飞起一斧向他劈来。泉荒波啧了一声,锁链汇聚到一处缠绕住巨斧,同时从胸口又伸出一条锁链来缠住纸祖飞鸟的手。 纸祖飞鸟的笑容更加用力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猖狂,在缠住之前他率先抓住锁链的头往反方向一拧,向后几步收回巨斧。锁链在训练场里不停流动,且仍有增加的势头。纸祖飞鸟再次制造出巨斧,但这回他没有直接反击,而是将它直直扔向空中。碎裂的声响传遍整个狭小的地下,巨斧化作万千碎片朝泉荒波袭来。泉荒波迅速抬起锁链格挡,可狭小的碎片无论如何也无法格挡殆尽,仍有些许击打在他的身上。这还远远没有结束。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身前背后一同传来,那些被粉碎的碎屑不知何时再次重新迅速汇集,将要组合为一柄完整的斧头…… “等等,纸祖,不要用那招!哪怕是测试新人你这样也过头了!” 碎屑没能组装起来,而是被一只章鱼形状的同晶子迅速拍在地上,挨个捡起来后扔到纸祖飞鸟脸上。后者嘀嘀咕咕一阵,将那些碎屑缓慢收回自己体内,他慢慢走上前去,边向泉荒波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边笑着评价:“速度不错,攻击性感觉有点差了,感觉比起直接战斗更适合打下手啊。” “……多谢。”泉荒波收回锁链点头。 “看起来不错嘛!相比其他新人你做得很好了,不要在意纸祖这家伙,他没有道德的。”柳田京太郎抱着那只章鱼(正在和纸祖飞鸟大眼瞪小眼)走到他们俩中间,“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咱看你刚才表情很糟糕哦。不过……原来你异晶化的部分是眼睛啊,看起来真漂亮。” 泉荒波别过脸,从手掌里伸出一只小锁链:“谢谢。没什么的。……那个,‘那一招’是说……?” “那个是我的拿手好戏!你看,被我弄碎的斧头如果在两边各自完成复原,那么最后肯定要连在一起变成完整的样子对吧?”纸祖比划着,两根食指抵在一起,“那样的话你的身体就会被贯穿喔!怎么样很帅对吧,我经常用这招来对付那些同晶子的!!对你我还特地放了水让它速度变慢了,柳田先生这个笨蛋!“ “……对新人用这招万一出意外怎么办啊??他可是好不容易醒过来哦??”柳田京太郎半气半笑地把章鱼拍在纸祖飞鸟脸上,“抱歉啊,那家伙就是这种性格。不过这么看确实没问题了,一会儿等门德切尔回来就把他叫过来商量一下好了。“ “但是……!诶?!真的不可以吗?!我也想和他一起组队啊!!你不觉得我们俩很默契吗?对吧荒波君?”纸祖飞鸟勉勉强强把脸上的章鱼扒拉下来,扔到边上一斧劈碎。 ……泉荒波无表情地摇头,按了几个按键再次戴上护目镜。 第三章 暂停键 柳田京太郎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二人几句,从裤衩的大口袋里翻找出一只有着薯片袋包装的袋子,把里面的黄色小方块倒进嘴里大嚼特嚼,闪过一丝光芒的眼镜片不声不响地反射出纸祖飞鸟推搡着泉荒波生拉硬拽到电梯门口的画面。二人的背影逐渐远去,他也不再驻留,异晶化的右脚踝下迅速托举出两只干枯的手将他送上顶端的操控台,面对无数带着按键的操控台他低头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自语。 “……可别让咱失望了啊,泉大少爷!” 泉荒波灰着脸迈出电梯口时纸祖飞鸟喉咙里的笑声还在持续,不如说从看见泉荒波百般不愿意走向那个唯一的出口时他就意识到什么,因而嘴角已经压不住弧度;而在正式看见新人同学面对飞速上滑的电梯时恐惧又手足无措地抓住一旁扶手的样子时他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即使冷静如泉荒波也忍不住用手肘给他的腰好好来了一击。当事人捂着腰惨叫一声,手指还没来得及从恢复投影的按钮上挪开便一阵抽搐,险些又把电梯的样子调回来。 “好痛?!荒波君好过分啊!!我会哭的哦?!” “要哭的话随便你。不过为什么会设立在那么深的地方……”泉荒波心有余悸地盯着地面。 纸祖飞鸟终于直起身来跟上泉荒波的步子,清清嗓子摆出一副前辈的模样解释:“那个啊,是因为异晶分布在地下的深度。荒波君知道吗?其实地下都已经被异晶占领了哦!” “……全部……?”泉荒波歪歪头。 “当然不是。研究表明大概是十五到三十米之间会出现异晶和土壤的渐层带,而在这以下就都是异晶了,很神奇吧?就像海和陆地一样。”纸祖飞鸟的异晶漂浮在他的手心上,形成海和陆地的形状——即使同样都是赤色让泉荒波看得有点眼花,“虽然也可以在迦南里外造出一个训练场地,但我们本来就很缺土地资源……经历了异晶灾变,又是在日本,如果像俄罗斯和中国的话那还好说呢,不过它们那边的基地也都普遍选择在地下建立训练场,只是需要人手定期清理防止异晶化蔓延到训练场操控台而已。” “原来如此。那,纸祖君,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是要去找那个门……门什么……先生吧。” “门德切尔!直接叫我飞鸟前辈就好了啊,飞鸟前辈!嗯,让我想想,按理说我们是要去楼顶等门德切尔先生巡逻回来的,但是你上一次来这里也是两个星期前的事情了吧?再加上你也没完整参观过迦南,对吧?” “可是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嗯、没错,怎么了?” 纸祖飞鸟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响指:“那就交给我资历深实力强的飞鸟前辈吧!保证让你一天之内就明白迦南的哪里是哪里——槲寄生,出来吧!”说着,他笑眯眯地敲打起自己的手表屏幕,而不多时,一只画眉鸟便突然出现在泉荒波身边,泉荒波惊呼出声,纸祖飞鸟倒见怪不怪地将手伸向它的头顶,然后意料之中地抓了个空,“基地最先进的全新投影,跟电梯的那个差不多啦,来荒波君,和我们的人工智能同学打个招呼吧!” “……你好。”泉荒波不得不皱着张脸举起手来。在这之前他见到的全息投影也就只有家里的智能机器人在墙上投放的电影罢了,那个时候他还会看看新历前的片子。 画眉鸟大幅度地拍打翅膀从这头飞到那头,绕着泉荒波打好几个转,发出喜悦的叫声,紧接着竟然开口叫道:“日本迦南作战基地人工智能‘槲寄生’向您问好!根据生物分析和异晶类别显示,您应该就是新来的泉荒波先生吧?请允许我表达我的欢迎之情——”言罢它落在地上后退两步,用翅膀代替手行了个礼。 泉荒波感觉自己皱着的脸更皱了:“不……没必要,不过谢谢。原来这不是……飞鸟君……?你专属的啊。” “这可是三楼那帮吹毛求疵得要死的人做的哦?” “是吗,我以为这个性格来看怎么说也是你养的……” “别把我和鸟相提并论!” “请道歉,请道歉!!”槲寄生飞到二人中间大叫,“槲寄生是日本迦南作战基地人工智能!鸟类原型仅仅只是为了显示方便!请不要把槲寄生与动物相提并论!” “知足吧,把你设计成鸟就不错了……除了人类其他动物全都是保护生物你知道吗。”纸祖飞鸟强撑着掰扯了两句,还是选择不再与钻牛角尖的人工智能斗嘴,而是把目光投向泉荒波,“总之我们走吧!首先给你看看一楼的构造。槲寄生,展开地图!” 槲寄生的身影突然消失,随后一张地图在他们眼前展开,而槲寄生就停在地图的最上面给自己打理羽毛。纸祖飞鸟开始迈动步子,泉荒波迷迷糊糊地跟上,那张地图也悬浮着跟他们走。 “首先这里是一楼,往下就是我们的训练场啦。而往上这边呢,在最外面的大厅那边,是负责接待人的,会检测每个人的身份并且加以扫描,身份能与数据库中对应的才能进入,一般人来这里是要预定的,否则信息会对不上号,这也是为了防止危险发生。”纸祖飞鸟的脚步停在接待处前的走廊上,相隔大概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张桌子,朝外的地方刻着“日本迦南总部”的字样以及全世界迦南的通用标志——银色交叠的日与月,一位身着迦南制服的接待员正坐在那里办公,而在门外则是几个保安,纸祖飞鸟指着他们嘀咕,“那些是从使者退役下来的。不如说很多退役使者都会回到迦南工作,毕竟这是他们熟悉的地方。” “所以柳田先生才会说那种话……”泉荒波若有所思。 纸祖飞鸟笑了一声:“不,据我所知其实他是一直没通过战斗测试,后来才转战技术行业来应聘管理者的。因为他的精神状态不大好所以每回都没办法集中精神攻击人,所以说使者资质和战斗资质果然还是两回事啊。” “我们这里现在的使者数量是?” “算上你我也就五个。”纸祖飞鸟伸出手掌,“另外三个分别是门德切尔先生、庄司虹还有吉高诗乃舞。你迟早会见到……等等、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是跟飞鸟前辈我一起熟悉迦南吗?!” “啊,我就问一下。” “完全没有在意,也没有叫我飞鸟前辈!!真是罪不可赦……算了,咳咳!总之下一个目的地是这里!”纸祖飞鸟大手一挥指向地图的左上角,随后一跃而起,脚底很快被赤红色的什么给拖住了——像是平台一样的东西,载着他迅速消失在走廊过道里。 那难不成是……泉荒波内心一紧,然而还没等他叫出来槲寄生便飞下地图大喝一声:“纸祖飞鸟!!禁止在迦南内使用异晶作为交通工具!!你违背了使者法则第三条:禁止……”话音未落投影便被啪的一声关闭。糟糕,这下连地图也……泉荒波苦笑着扶额摇摇头,不过很快又按下镜腿的几个按钮,一楼地图截屏的模样很快呈现在他的眼前,左上角……“作战会议室”?泉荒波点点头,虽然看到那个方式出行多少还是有点心动,但毕竟不能给父亲在内的人添麻烦,果然还是慢慢走过去好了。 还没等他看到作战会议室的门,一阵打闹声便从他左边传来。泉荒波把目光投向那边,只见一个梳着高单马尾、有着吊眼角的少女正用力拉扯纸祖飞鸟的衣袖,看起来清秀的脸因为恼怒而扭曲起弧度来。纸祖飞鸟还想挣扎,但在看到来人后却突然脸色一变,不乏委屈地朝泉荒波喊:“荒波君救救我啊!!这个女人想杀了我呢!” “哈?!”少女本就怒气冲冲的脸似乎又黑了一块,张开嘴时能看到她舌尖上泛起的点点绛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没数吗?槲寄生都告诉我了!你在用异晶当悬浮器是吧?万一撞到墙上怎么办?这种损失你可赔不起!” “啊呀那不是有吉高大小姐你在吗?再说了,我的技术可比某些悬浮器都要学两三个星期才会的家伙要好呢!”纸祖飞鸟向她做了个鬼脸,毫无疑问让叫作吉高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泉荒波连忙几步并作一步上前拉开他们。纸祖飞鸟虽然躲在泉荒波身后然而并没有要躲的打算,反而更加猖狂地比了个中指,吉高诗乃舞攥紧双拳,最终还是恨恨地“啧!”了一声。 “下不为例!要是再有下次的话我就告诉柴崎叔和妈……吉高小姐!” ……吉高?不管是语气还是刚才的口误,都有些奇怪。泉荒波抬头认真打量吉高的脸,细长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看起来就很机灵、像极了狐狸的长相,虽然比起吉高贵代子要多几分攻击性,但不论如何泉荒波都可以确认这就是吉高贵代子的女儿。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叫…… “对了,你就是新人对吧?我是吉高诗乃舞,你的队友哦。”吉高诗乃舞甩甩脑袋朝他眨一下右眼,向他伸出一只手,“槲寄生刚才跑过来跟我说纸祖那小子在带你参观基地是吧?这种事就交给我怎么样!我可比他资深多了——五年哦,五年!没有被同化也没有被迫退役了五年!厉害吧?” “在使者里面也很有名哦!”槲寄生出现在吉高诗乃舞肩膀上(当然是以悬浮的姿势)张牙舞爪,对着纸祖飞鸟张开喙动舌头,就像在模仿他吐舌头般。纸祖飞鸟见状就想扑上去,然而也只是扑了个空,槲寄生动也不动唧唧啾啾地大笑。 “那只是投影啊,飞鸟君。”泉荒波别过脸边忍笑边揶揄。 “可恶啊你!!!算了,那你就让吉高带路吧!反正最后还是会迷路的……我还不清楚她吗……就是个大小姐罢了……”纸祖飞鸟揉揉差点撞到吉高诗乃舞肩膀的鼻尖,绕开方向朝着作战会议室的方向走去,然后吱呀一声打开门钻进去。吉高诗乃舞和泉荒波相顾无言,许久前者才问道:“……你们下一步要去哪儿来着?” “说来……是作战会议室……这家伙啊。”泉荒波深吸口气,选择扶额无语。 第四章 三角与四角 实在没办法,二人只好跟着纸祖飞鸟的动作走进作战会议室。一张中间设置了操作面板的大桌子摆在最中间,四面墙壁呈无棱角的圆弧状,包括天花板在内都设置有巨大的显示屏。纸祖飞鸟坐在桌子的一角上老神在在地调试操作面板。“……我看看哦,模式设置——怎么还有休闲模式啊,我说,要不要来一把uno?” “现在没空吧,而且会议室也不是为了这个设计的……”吉高诗乃舞嫌恶地瞥了眼他,转头对泉荒波解释,“嗯,如你所见,这里现在没人用,但是如果出现了危险等级超过三级的同晶子,那么这里就会被启用,所有使者和当天负责的作战指挥都得在这里集合。” “危险等级……?”泉荒波按下镜腿的按钮,将这些东西依次用镜面上倒映的深红色线条扫描一遍后保存在数据库内。 “啊,就是对同晶子的危险程度的划分啦!一级是还未形成实体,二级是有实体但攻击性较弱,三级是产生了一定的攻击性——在这之后我就不用说了吧?最高等级是六级,我们还没怎么遇到过呢!” “上一次需要全员集合的也才五级吧,是那个代号叫‘虎鲸’的,不难对付但体积太大了,打得要死要活的差点累死我……”纸祖飞鸟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吉高诗乃舞点头,扯住纸祖飞鸟的左小腿把他从桌面上拉下来:“而且那次还害得庄司住院了,最近才刚出院吧?” “要我说那家伙确实太倒霉了,不过要是她不在的话我们的损失肯定还要惨——喂!!吉高!干什么?!会摔死的!!”纸祖飞鸟重心一个不稳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所幸摔倒前抓住了会议桌圆弧状的桌角这才直起身来,和吉高诗乃舞又有一句没一句地拌起嘴来。 “还不是因为你老是不守规矩!哪怕死掉都是活该!” “会议室可没规定过不能坐桌子啊,我想坐哪就坐哪!”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随便动操作系统啊!” 泉荒波则是无语凝噎地盯着他们,直到两个人终于注意到这边有点奇怪的视线僵硬地停下来后才开口:“你们说的庄司……是那个庄司虹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纸祖飞鸟和吉高诗乃舞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后者先开口:“老实说我也不清楚,因为她不怎么和我们来往,经常一个人待着。在二楼说不准就可以碰碰运气了吧?……嗯……每次我想和她搭话她要不就是只说几个字要不就是怕得跑开,而且还挺害怕纸祖的,果然恶有恶报。” “什么啊?只是因为庄司她胆子太小了吧!话说我们还要在这里待着吗?”纸祖飞鸟不屑地反驳。 “是谁一个劲拖延时间啊——” “那是谁在跟我顶嘴浪费时间呢!” ……把地图调出来决定自己往下走的泉荒波下定决心:这次后说什么也不要把他们两个扯到一块,说什么也。 一楼看起来只有数不尽的空办公室和招待处,但要是关掉全息投影一个个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许多部门——除了保密部以外——正设立在这里。出于不打扰工作的想法他只是在仍旧偷偷对着干的某两人的帮助下按下门牌后的按钮看哪个部门在哪里而已:负责监控异晶动向和异晶反应指数的监控部、对异晶有关事件展开调查的调查部、记录新历前后发生的事件以及归纳档案的记录部、对使者资质进行评估以及负责后续安排的招纳部、和内城以及别国迦南进行沟通交流的交流部等等。至少泉荒波现在需要记住的并不多。 然而在吉高诗乃舞询问“坐电梯还是走楼梯?”时他还是犹豫了一下,在纸祖飞鸟忍俊不禁的表情里他沉着脸色找吉高诗乃舞大概看不见的角度不轻不重地掐知情者的腰提议走楼梯,毕竟要一层层看过去的话坐电梯的效率实在太差,再说本来也就要去顶楼接门德切尔。然而在楼梯的尽头却是一扇巨大厚实的机械门拦住了去路。泉荒波刚想问些什么便被纸祖飞鸟拽开,他从口袋里扯出一张证明放在门上的刷卡区里。门的顶端发出一道红光,随后缓缓敞开,露出里面白色的地板来。 “这个就是认证哦!不过你暂时还没有证明吧?所以我事先拜托柳田先生把我们两个的信息都导入进我的证明卡里面了,不过只限今天,明天我就去消除掉。”纸祖飞鸟不乏骄傲地晃了晃手里蓝色的证明卡,顶着吉高诗乃舞欲言又止的神情头一个走进门内,“快点进来啦,不然又要重刷一次。” 吉高诗乃舞跟在泉荒波身后踏进二楼的大门:“下次可别这样了,技术人员会很头疼的……” “但是他们也会想出差不多的方法吧?而且过会儿门德切尔先生说不准就会提供证明卡了,问题倒也不大嘛。好啦,两位看这里,这里就是二楼哦!主题是‘生活起居’,一会儿我们要回到这里来吃午饭的。”纸祖飞鸟做了个鬼脸,挺直腰板摆出新历前才有的导游的样子,甚至还用异晶变出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槲寄生不知何时又趴在他的肩膀上,嘴里叼着小型地图。 “也就是说食堂在这里咯?”泉荒波无情地打断。 “啊没错,除此以外还有图书馆、心理咨询室之类的地方,每周还会有老师来这里,如果想学习的话可以去学习室的。”吉高诗乃舞接过话茬淡淡补充道。 纸祖飞鸟把帽子扣在泉荒波脑袋上:“嘿嘿,而且还有游戏室哦,虽然我基本上不会来。” “那庄司……” “她一般在图书室里,往这边走。” 槲寄生噗的一声吐出地图,一整张逐渐放大的平面图差点拍在泉荒波脸上。这些地方分布得普遍很近,而且大概是因为二楼的主题缘故,可以见到不少身着制服的普通员工和他们热情地打招呼,干自己的事或者是互相交流,比起一楼只有他们几个的安静氛围要热闹不少。吉高诗乃舞带着两个人来到图书室前,正在和前台的青年聊天。 “庄司小姐啊……那个,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没来过这里的样子。”青年四处张望,朝书架深处看去,那里没有什么能回应他的;他摇摇头,指了指戴着的黑色手表,“如果我看到的话会联系你的。对了,这位是新来的使者吧?” 泉荒波抬手打招呼:“叫我泉就可以了。请多指教。” “哦哦、是那个泉先生的儿子吗?!早就知道你会来了。我是竹本朝日,可以来这里看看书放松一下,基本上什么书都有。”自称竹本朝日的青年向他微微鞠躬,“在参观吗?” “是的,一会儿要去接门德切尔先生,然后去吃午饭。” “这样啊——看样子今天是不能来看书了吧,本来还想从食堂那边骗点饮料过来……咳咳、那就是说要去四楼那边咯?” “三楼呢?” “三楼是实验层。”纸祖飞鸟插话道,“一般除了使者资质测试,否则是不会向其他人开放的,即使用我们的卡也不行。那边会进行很多异晶和人类体质有关的实验,所以不能让不相关的人进出,否则会引起骚动的。而且那里的研究员和被试不是前使者就是上面的大人物,老实说超级危险啊!” “特别是在那场事故后……”吉高诗乃舞撇撇嘴。 激发异晶时熟悉的画面再次扑入泉荒波脑内。危机为何不言而喻,那个时候其他人的惨叫和痛苦也亲眼见证过,但近在咫尺催促自己逃走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光是稍微回想一下都让大脑发痛,但现在可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他深呼吸几下驱逐脑内的景象:“那样的话我们就直接去四楼吧?” “好诶,荒波君vs电梯战,展开!” “所以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打开机械门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走廊和数不清的门,地板的材质和楼下别无二致,但却换成了木板的模样,同时灯光也显得昏黄许多,看起来非常安心。“这里是我们的宿舍……准确来讲是大家的,除了一些员工以外,大家基本上都住在这里,当然我们也是。”吉高诗乃舞将手搭在墙壁上,掠过房门和房门之间《拿水罐的年轻女子》的复制品投影,脸上突然多了几分笑意,“也就是说——接下来泉你要和纸祖住在一起啦!跟这种男的住在一起能保持正常的大概也就只有门德切尔先生了吧,虽然他也不是什么……” “诶——怎么这么说啊,我和荒波君当然会相亲相爱的!!对吧,荒波君?我带你去我们的寝室看看!”纸祖飞鸟不爽地双手叉腰,但不出一会儿便又向泉荒波伸出手,拉着他的手腕往走廊深处走。吉高诗乃舞边嘟哝着“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边慢慢踱步走去,全然无视泉荒波猝不及防被生拉硬拽的惨叫。在写有42的门前纸祖飞鸟用证明卡打开房门,上床下桌式的四张床铺便出现在眼前。房间配了带淋浴的洗手间,没有进行过任何装饰,是刻板印象里的男生寝室的样子。纸祖飞鸟跳到有点杂乱、摆着头戴式耳机和转笔的那张前拍了拍桌面:“看,这边的是我的!然后对面的(泉荒波顺着方向看去,那张桌子上摆的东西很少,只有几本书和一盆多肉)是门德切尔先生的,下午我帮你收拾一下这边的空床吧,你想要睡在哪边?” “哪边都可以。”泉荒波走近离纸祖飞鸟那张近的床铺前打量,长和高大概都说得上放心,至于物资大概一会儿就会有人送来,所以这里暂时只有床板而已。吉高诗乃舞踏着步子闯进来,双眼发亮地一把抓起纸祖飞鸟的转笔:“唔哦!这款是新的那个吧!想不到你会收集转笔啊!来现在玩一个给我看!” “等等,给我放下!!这哪里是你可以随便碰的——话说你就这么进来了?!” “不可以吗?该不会有什么是我不该知道的……” “绝对没有!” “哈哈!毕竟纸祖你也只是个青春期小孩所以没问题的……”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是青春期的,不用这么起争执。”泉荒波上前一步及时分开两个人,顺便灵巧地从吉高诗乃舞指间抽出转笔放回纸祖飞鸟桌子上,“五楼我没记错的话是保密层吧,有很多机密,不能被泄露……那样的话不就……” “咕咕叽!!!纸祖飞鸟!有一条视频短信!” 槲寄生突然飞到泉荒波头上,嘴里叼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纸祖飞鸟伸出手,盒子落在离他手心差两厘米的地方,随后展开与盒子相差无几的投影——那是一个显而易见有着外国长相的青年,肤色黝黑,留着卷曲的短发,微微眯起双眼,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在他的脖颈上环绕着金色藤蔓状的异晶化图样。 “飞鸟先生,我快到了哦,希望你这次不要爽约,履行诺言来见我吧。”他语气愉快地开口,“对了,记得把新人先生带过来哦,我可得好好认识认识他。” 第五章 新路之棘 一眼望去看不到边的、由橙色和灰色溶解排斥形成的陆地,上面还能看见曾经作为人类的归宿、现在却被密密麻麻的异晶所同化的城市,偶尔能看见几个被固定在原地、身体的部分已经不知去向的人类和其他动物。这样的画面在迦南内部自然是看不见的。而之所以现在泉荒波能将一切尽收眼底,是因为—— “等、等一下啊啊啊门德切尔先生!!我不会调悬浮器的速度和高度啊!救——” 门德切尔将右手搭在驾驶屏上保持运作,左手则扯起一旁的队内通讯器,看上去丝毫没有被泉荒波的惊恐所感染,反而心情极好地朝他喊:“没关系的!悬浮器会按照你的脑电波自动稳定下来,在这之前你先冷静一点,来,不怕……” “怎么说现在也冷静不下来啊啊啊——” 门德切尔微笑着摇头,边在内心中感慨着年轻真好边随手在屏幕上按下两个按键。操作面板缩小后移向左上角,而最中间的位置被一只画眉鸟所取代,它拍打着翅膀歪了歪脑袋:“下午好,使者战斗小队队长门德切尔,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麻烦你把队员泉荒波的驾驶模式改为自动跟随模式……大概五分钟后更改设置吧,然后请你为我按异晶反应指数从低到高的顺序制定一条路线。如果有与上午的重合,那么尽量避开。” “明白。”槲寄生的身影很快消失。门德切尔收敛起笑容低下头,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左手中指上,那里有一枚银制戒指,用漂亮的花体英文赫然写着“wu”。 三人很快坐电梯到达楼顶天台部分。这里因为被划分作停机坪所以异常平坦,在用不同颜色划分的停机处停着几辆造型酷似横放蛋壳的黑色飞船——使者专用的交通工具,少数用异晶作为能量来源的悬浮器,区分它们的唯一方法就是看蛋壳左机身上围绕在迦南标志周围的喷漆颜色。纸祖飞鸟的是红色,吉高诗乃舞的是紫色,而庄司虹的则是橙色,这么说来剩下划分的两个区域一个是金色一个是蓝色,莫非…… “呀,看样子几位小朋友来得还挺快嘛!还以为会把我忘了呢!” 在空中突然传来了爽朗清晰的男声。泉荒波等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去,一片阴影投在他们头顶,遮住苍白的天空与太阳,有朵金色的光芒在这之上绽放,化为绣球花的形状后缓缓散去。而坐在悬浮器内的正是门德切尔。泉荒波这才有机会细致打量他,和看上去瘦弱的自己不同,门德切尔虽然看来纤细却有流畅的肌肉曲线,并且和这帮吵吵闹闹的少年少女不同,他似乎和柳田京太郎岁数相差无几。悬浮器降到离地面稍微近些的地方,门德切尔打开窗户纵身一跃,跳到他们中间,一百八十八厘米的身高和泉荒波、纸祖飞鸟、吉高诗乃舞三人形成稳定的递减形状。 “早就很在意了,骏先生的儿子到底会是什么样,果然和他差不多啊,看起来就很稳重。我是以撒·乔瑟夫·门德切尔,当然叫我门德切尔就好。很高兴见到你啊!”他指了指自己,另一只手轻轻拍打泉荒波的肩膀,可以感觉到他手心偏高的温度;随后他又把目光投向吉高诗乃舞与纸祖飞鸟,“我不在的时候这两个人又吵架了吧?真是辛苦你了,他们两个就是这样打打闹闹的,不过也很可爱吧?” “明明是纸祖那家伙先嘴欠的。”吉高诗乃舞抱臂扭头。 “比起这个先收收你的大小姐架子吧混蛋!”纸祖飞鸟双手叉腰。 门德切尔打着哈哈,比起为难好像更多是喜闻乐见:“关系真好啊——”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门德切尔先生。那么接下来我们是回二楼吃饭吗?”泉荒波抬头问道。 门德切尔点头:“是啊,然后还要忙活一阵你这边的物资问题,寝室我会交给飞鸟先生去处理,至于你的话——”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不知为何带了点愉快,“下午,要跟我一起去外面巡逻哦。” “什么?!” “这就去吗?!” “……啊?” 三人不约而同表示惊讶,而队长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般解释道:“毕竟总要熟悉一下啦,虹小姐那边我已经发过消息了,她就放到晚上再说吧,不过本来晚上它们生长的速度就会减慢……” “不不不,门德切尔先生,这件事说不通吧,泉他只是个新手而已吧?训练时间也好战斗方式也罢都完全不行,更何况他没有进过使者训练中心的记录啊!!”吉高诗乃舞着急地上前,“这样的话他会遇到危险的,即使是您带他也很危险!” “我也想不明白啊,但是这是上面的人的要求,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会护着荒波先生的,毕竟巡逻又不一定是要和同晶子面对面,这种程度的实力我还是有的。”门德切尔耸肩。 “可是就算是这样……” “好啦好啦吉高,相信门德切尔先生的判断吧,现在使者人这么缺呢。”纸祖飞鸟想用手肘碰吉高诗乃舞,被对方迅速闪开,只好反方向捅泉荒波,“更何况,我和荒波君对战过哦,他的实力可不容小觑,即使是个新手也知道怎么攻击我怎么找我的弱点,我可是很看好荒波君的!对吧,搭档——” “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门德切尔先生的搭档才对。”泉荒波无奈地让他动手动脚,“好吧,我没问题,如果是吉高小姐他们的命令的话。” “这样才对嘛好孩子,那么我们出发!目标是二楼的食堂……不过首先……”门德切尔俯身,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弧度,稍稍眯起双眼如同将要伏击的鹰,他把手分别搭在意识到什么慌忙退开几步的吉高诗乃舞和还在和泉荒波炫耀的纸祖飞鸟身上,随后——将他们——直直提着领子捞了起来,猛地松手,又在二人坠落在地前用手臂夹住。 “好好相处吧,二位!!!” “等等门德切尔先生!!” “喂?!荒波君!!救我!!!” 泉荒波扶了扶护目镜录下眼前的片段:“我觉得挺好的,走吧。” “我开动了!” 双手合十齐声说完这句话后四人兴致勃勃地开始就餐。话虽如此,摆在他们面前的无非是人造的能量块,富含人类所需的营养而且能够适当刺激味蕾带来感官,口感也各不相同,只是要说唯一的缺点嘛…… “整天就吃这个能量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内城玩啊?我想吃冰淇淋,真正的冰淇淋!现在可是夏天!”纸祖飞鸟夹起一筷子黄色能量块放进嘴里,小声的嘎吱声从他嘴里冒出,忽然捂住嘴弯腰,“唔唔!这个为什么是辣的啊?!” “是你没看今天菜单的问题,本来就有说这个是模拟麻婆豆腐的。”吉高诗乃舞目送纸祖飞鸟跑去喝水禁不住捂嘴窃笑。她的盘子里见不到一点黄色。“好了,说正事吧,门德切尔先生,这次你是要去哪里巡逻?” “南方地区吧,那边指数有点高。其他地方虽然高但见不到明显活动的同晶子,如果见到的话就麻烦你们了。”门德切尔指了指手腕上戴着的表,和竹本朝日一样都是黑色,但表面来看应用分界和监测的数值完全不同;他的盘子和纸祖飞鸟完全相反,里面装满了黄色的能量块,“如果听到警报或者这边的指数显示不对劲了,一定要通知我们啊。” “知道了,又不是第一次留在这里待机……喂、诶!泉,在想什么啊。” 泉荒波这才从思索中抽出身来。从刚才排队时他就莫名其妙沉默起来——而当吉高诗乃舞追随了一下他的视线后才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三分钟前当他们还在使者通道等饭盒装好能量块时,一个留着长发、看起来尤其胆怯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走进食堂;她低着头,目光躲躲闪闪,似乎在避开与任何人对上视线。在他们离开后她才上前到使者通道拿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饭。 那就是庄司虹吗……? “莫非……嘶啊……莫非荒波君你……”纸祖飞鸟握着一杯凉水回到座位上,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你对庄司一见钟情了……?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怎么说她都不可能会爱上你的哦,我认真的,毕竟她连人都不想遇到啊。” “我之前倒是也想和她聊天,但是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哪怕跟她聊书都不行。” 庄司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吃饭,吃得很快,一勺接一勺。 “没办法嘛,有些人呢就是会更喜欢自己待着,或者说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让他们被唤醒而已。”门德切尔把餐盘里最后一勺能量块勺进嘴里,“我去加个餐!阿姨!麻烦再来一点!” 片刻后脖颈上挂着证明的泉荒波和门德切尔一前一后走在通往停机场的地方。泉荒波仍旧戴着护目镜,面色不改地低头盯地面。门德切尔透过前面的玻璃窗扫他一眼,笑着开口:“荒波先生,你那个护目镜——不对,头戴式终端,是骏先生给你的吧?质量怎么样?” 终端,如果用新历前的话来讲就是智能手机、电脑之类的处理器,在当下的迦南已经有了不同的款式。泉荒波的步子一瞬停在原地,又迅速追上去:“……为什么你知道这个?” “我呢,以前是在加拿大当迦南结构设计的,那会儿又当设计师又当使者过得可辛苦了,这种走在科技前沿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认得呢?” 头戴式终端的屏幕前一闪而过“门德切尔”的情报,泉荒波定定地注视着,伸手将它关掉,继而打开录音功能,门德切尔的声音一分不差地被录入其中。 “我不知道你的父亲为什么会想让你携带这个,但或许和你的体质有关吧?也许是为了更方便救你,也许是另有隐情,当然我不能那么去揣测一位父亲的想法……总之,只是我随口说的而已。荒波先生,我们到了。” 门德切尔停住脚步,将左手中指按在指纹辨认处,清脆的“叮咚”声响起,门应声打开。他们走出门,来到方才见过面的停机场,属于泉荒波的悬浮器已经停在喷着“aranami”字样的地面上,与其他悬浮器的纯黑不同,这台悬浮器是纯白色的,机身上迦南标志周围的蓝色喷漆尤其显眼。泉荒波摘下终端挂在脖颈上又戴好头盔,将证明按在门上,刚好容纳一整个人出入的门开启。他钻入悬浮器中观察,许多精密的设备环绕着他,最前面是操作台,各色开关设立其上,并且附有简单的文字提示。半圆形的、罩住上方的透明机窗缓缓浮现字样,跟头戴式终端显示的差不多。 门德切尔不急着登入自己的悬浮器,而是站在一旁指挥道:“你按一下那个开启,然后把手放在最边上的驾驶屏上,它就会启动了,还会自己调节速度,有方向选项的话就选择巡逻路线。” 泉荒波“嗯”了一声,按下红色的“开启”,紧接着把右手按在亮起的屏幕上,食指点击冒出的“巡逻路线”选项——然后,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的是,悬浮器后喷射出阵阵蓝色气体,嗖的一下便带着悬浮器冲出停机场往远处冲刺。 刺耳的惨叫从远处传入门德切尔耳中,他这才钻入自己的悬浮器中,还因为个头太高不慎撞到门顶。 第六章 暗流断涌 没过多久泉荒波就适应了悬浮器。在门德切尔的帮助下方向暂时不需要考虑,他只需要慢慢学会控制速度就行。驾驶屏的操作比方向盘更简单,只需要手势感应便能操控悬浮器进行对应的反应;因此他总算能长舒口气仔细观察脚下的世界。不同地区的异晶多半呈现不同且毫无规律的色彩,比如日本和周边群岛、朝鲜半岛、东西伯利亚及中国东北平原小部分地区的异晶通常以橙色与灰色为主色调,不过偶尔也会出现些不和谐的其他色彩。这些颜色多半不互融,因而往往会呈现断断续续、深浅不一的分布。而为了防止这些理论上停止扩增的异晶再次扩增,在迦南的外部往往设有层层由微弱人工异晶制造的防护罩,可以抵御起码半小时的袭击。此时他们正是在防护罩以外的地方巡逻。 泉荒波隔着窗户低头观望,在那些全静止的、死寂的城市中,不时蠕动着些许异晶,慢慢汇聚作一块,呈现出各自形状。“荒波先生,看见了吗?那就是同晶子的形成过程。“门德切尔惬意的声音传来,”同晶子是依靠于附着在生命体被同化而形成的,这些生命体并不一定必须是活着的……看那边。趁它还没有完全形成,给它来个漂亮的偷袭!“ 白色的悬浮器稍稍下沉,泉荒波的食指和中指抵在屏幕上滑动,窗户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莹蓝色的锁链很快从他的胸口中伸出,迅速刺向尚在组装肢体的同晶子体内将它击个粉碎。晶块散落在地上微弱地摇动,不知何时缓缓沉入下方的异晶中。悬浮器并未就此上升,而是继续在地面以上不到三米的距离间游走刺穿同晶子,直到所见之处基本被剿灭才闭合窗户。门德切尔走在前面,他飞得一直高高低低,偶尔穿进高楼大厦之间,动作轻快而灵巧,脖颈的金色异晶在阳光下没有反光,看起来死气沉沉;在他打开窗户的瞬间,一根细长的骨鞭如蛇般迅速穿出他张开的手心,绞住还在不断挣扎的未完成体,猛地一扯将它们拧碎。 门德切尔收回骨鞭:“喂!荒波先生,干得不错嘛!!” “……您这边才是。”泉荒波的嘴角微微上扬,“不过我有个问题。” “先飞上去再说吧!下面难免有点危险!” 二人的悬浮器升回方才的高空中,映照在下午浅蓝的天空下,云端仿佛触手可及。泉荒波固定了一下位置边的终端问道:“既然已经有了监测表,而且一楼的作战部也会每天巡查,也有类似的仪器,那么每天在这里巡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清除尚未成型的一级同晶子以防万一吗?” “好问题!之前飞鸟先生也问过我这个,不过你没有他聪明——你只说对了一半。”门德切尔挑挑眉打开队内视频功能,他的面庞投影出现在泉荒波的窗户上与他对视,“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你永远不能完全相信现代科技。换句话说,其实日本这边的边缘巡逻系统是我提议的,而世界各地多少都有开展了。在我来之前使者们都是收到讯息后再出发的。但你要知道,虽然我们至今无法完全还原同晶子的结构,也只能做出那种粗糙的人工异晶,但有一点我们是知道的:同晶子,或者说异晶,它们的‘本能’是繁殖,就和生物一样。” “……异晶,是生物?”泉荒波把这句话又念叨了一遍。 “这只是一种猜想,据说最早是中国的一个博士提出来的,我们这里的柴崎副指挥比较相信这点。但不论它是不是生物,我们都可以看到一个情况,那就是异晶本身会不断增长,即使现在停止了疯狂的扩增,也在不断生成新的同晶子,同时地表的异晶其实也在越来越厚。在这种情况下,连人类的科技也无法完全观测它,难道我们就能完全依靠人类科技吗?“ 门德切尔皱眉。泉荒波看见他的悬浮器陡然下沉,金色的骨鞭一闪而过,橙色的晶块四处飞散。 “上一任使者队伍除了诗乃舞小姐以外已经全灭了。”他喃喃道。 “吉高她……是上一任的……?” “是啊,她有五年的参战经历,很不可思议吧?使者只能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人群中产生,而且会随年龄的上升而逐渐衰弱,只能任职基地相关人员,因此实际上一个使者能做到第二任队伍已经可以说是非常罕见了。在她原先的队伍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正常死亡的……其中就包括了,飞鸟先生的姐姐,沙耶香小姐。“ “……所以您是为了保护我们,不再重蹈覆辙?”泉荒波捏捏下巴。 门德切尔眨眼:“主要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那么,我还有个问题。”锁链穿出,击穿高楼大厦的窗户,将几乎填满整层楼的同晶子吊出来狠狠摔在地上,紧接着锁链们一拥而上将它缠住,刺透,“门德切尔先生是外国人吧?以前也在加拿大当过使者,为什么要在日本迦南工作?” 投影被门德切尔切断,泉荒波再难看见他的表情,也听不见任何回应。许久,直到通讯器中传来同晶子被击破的声音后才听见他那稍微有点犹豫的声音:“……这个问题,我们这次巡逻结束后我再告诉你吧,我现在有点难组织语言。再说我说得已经够多了吧?接下来来说说你吧荒波先生!诗乃舞小姐和虹小姐,你觉得哪个更可爱一点?” “……完全没有感觉!!!” “是吗?你不是很在意吗?如果你喜欢的其实是飞鸟先生那种我也不是不能——” “请自重!” 泉荒波险些把手从驾驶屏上拿起,然而他的视线却突然注意到机窗上某串数值正在急剧上升,还没等他仔细看,一阵剧烈的冲击波便向他袭来。悬浮器一时无法把握平衡,险些被拍到防护罩上。泉荒波赶紧按下几个键恢复平衡,拉过一旁的通讯器边四处张望边抬高音量:“门德切尔先生!!您怎么样?!” “……还可以。你这边呢?看起来问题不大……?”门德切尔的投影再次出现,他揉着太阳穴不快地开口,“异晶反应指数超标,基本上可以判定同晶子完全体已出现。荒波先生,我需要你用锁链进行地毯式搜查,一旦有反应请立刻汇报我!” “明白!” 还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进入真正的战斗环节,泉荒波咽了口唾沫,将窗户全开,没被头盔罩住的长马尾在背后飘动着。他迅速将头戴式终端摆到操作台下方,随即无数锁链从他的胸口爬出,绕过悬浮器升向地面。泉荒波微合眼,尽一切感官回忆刚才冲击波传来的方向,控制大部分锁链盘踞在那个方向,同时不忘在其他几个方向也排上稀疏一致的防线。异晶的波动他并不擅长感知,既然这样的话那就…… 全部都攻击一遍。 莹蓝色的锁链到处冲撞,所到之处尽发出异晶间撞击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这里,这里,紧接着是……很快一块原来是停车坪的地方吸引了泉荒波的注意,哪怕仅仅是一刹,锁链尽头传来的短暂波动也绝对真实。他毫不犹豫,迅速调集所有锁链刺向那处。停车坪瞬间四分五裂,无数异晶炸开又消失,一阵近乎扭曲的惨叫——又或者是重击所造成的声音——快要刺破泉荒波的鼓膜,视线与那个高度与两栋楼相当的同晶子对上。它大约呈人形,头顶是不断旋转的、勉强能分出五官的四面体,身体坑坑洼洼,异晶穿插其中;还没等泉荒波收回锁链,它便扬起拳头向他和悬浮器进攻。 泉荒波自然躲闪不及,但在伴随着拳头的冲击波到来的前一秒,巨人的手却被一根骨鞭狠狠缠住,骨鞭上细细密密遍布锯齿。门德切尔也全开了窗户,一脚踩在座位上,有什么金色的光芒汇聚在手心上,紧接着迅速传向连着手心的骨鞭,在光芒包裹巨人的手的瞬间,骨鞭的柄从他的手心上掉落,并绕着巨人的手转了好几圈,牢牢缠在上面。 “爆破!!!” 骨鞭应声炸裂。巨人的手……不,不只是手,包括手肘往下大概两三米的位置都全部随之被炸毁。巨人发出一声惨叫,它的手摔落在地上,仅仅如此也制造出了不少冲击波。泉荒波连忙操控悬浮器上升些许与门德切尔保持同一高度:“……多谢。” “没事。只是你一定要小心啊。”门德切尔的骨鞭再次出现在他的手心上,“这个家伙反应力比较慢,但攻击力大,而且一旦攻击到我们就可以说是死路一条。那我们就要两边夹击,尽量要一击致命……或者说尽量削弱他的实力。” “我知道,但是……不用叫纸祖他们过来吗?” “暂时不用。这个同晶子还没有特别危险,但是我还是会给基地发送一下讯息……呼叫作战部,这里是门德切尔,坐标此处出现成型同晶子,暂时命名为‘巨人’,暂时不需要增派援手,但请时刻留意,报告完毕!”言毕他深吸口气结束通讯,向泉荒波的方向笑了笑,“门德切尔的独家教学,荒波先生,你可不能错过了!” 吉高贵代子一路来到五楼,路过还在整理数据的泉骏,径直走向总指挥办公室内。泉骏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将数据合并删改。很快电梯门又打开了,一个留着单边麻花辫、抱着许多文件的中年男子从其中走出,只和泉骏对视一眼,他便心知肚明地合上电脑,跟着这位男子一同走向副指挥办公室内。 副指挥——柴崎仁见为他拉开一把椅子,自己坐在对面,他拿起遥控器打开墙壁的投影,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槲寄生停在投影的右上角。他笑着招呼道:“槲寄生,不需要的场合你可以随时退下。” “……我只是在想这段对话您是否需要录音。毕竟我只是一只鸟。”槲寄生拍打翅膀。 “不需要,我对我的老朋友绝对信任,是吧,小骏?” 泉骏一副无奈的表情叹口气:“随你。” 槲寄生退出屏幕,其他的画面慢慢清晰,泉荒波的数据显现其上,记录统计的曲线图和柱状图则安置在左下角,一些数字正在不断跳跃改变。柴崎仁见挑挑眉:“看起来他恢复得很好嘛,你看,他都在进行第一次正式作战了,看起来我们的估测没错。” “话虽如此……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副指挥?” “两个人的时候叫我仁就好了嘛,就像以前那样。” “……仁见,你真的认为实行我们的这项计划是有必要的吗?”泉骏迟疑两秒才开口。 “有什么问题?不是你先说的吗,为了让人类从此彻底从异晶的苦恼中解放,做什么牺牲都是合理并且有必要的。” “……好吧,或许和你说的一样。” “所以我说,荒波他真的很像你嘛……还是说,你比较像荒波呢,小骏?”柴崎仁见伸了个懒腰,投影上的画面逐渐转化为门德切尔、庄司虹、吉高诗乃舞和纸祖飞鸟的资料。 第七章 悬崖勒马 “呼叫作战部,这里是门德切尔,坐标此处出现成型同晶子,暂时命名为‘巨人’,暂时不需要增派援手,但请时刻留意,报告完毕!” 录音回荡在作战会议室中。纸祖飞鸟撇嘴:“既然不需要支援的话还报告什么,真麻烦,搞得我们还要过来集……啊好痛!!混蛋!吉高!” 吉高诗乃舞收回手刀双手叉腰:“谁让你说这种话的,这是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再说了这也是一种……等等?!纸祖,你看那边啊!!“ 纸祖飞鸟揉着后脑勺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屏幕,这时作战负责人已经开启通讯大声询问那边的门德切尔是否发生什么意外,监控开始转动并且朝激战的方向挪去——纸祖飞鸟弯起双眸,与其他人一同留意到,那暴涨的异晶反应指数。 巨人手臂上的切面很快开始重新附着异晶,这也并不奇怪,就像使者可以控制他们体内的异晶反复再生武器(当然作为人类身躯的部分无法被再生)一样,这些同晶子也能控制体内的异晶再生自身。泉荒波眼神沉了沉,在异晶铺平一层切面之前驾驶悬浮器靠近巨人,同时伸出三根锁链朝切面刺去。巨人伸出另一只手意图和刚才一样抓住锁链将它拧断,却不想这只手臂被荒波从背后伸出的锁链所缠绕。两边各被束缚所造成的结果是平衡不稳,它恼怒地咆哮着摇摇欲坠。门德切尔趁机而上,骨鞭缠绕住它的头部从第三个方向控制它,擦出细碎的橙色碎片。 门德切尔向下一扯,巨人便随之摔在地上。骨鞭顺着脖颈一路向下直到胸膛,生生撕开它的胸膛。泉荒波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好像又想到那个将自己贯穿的异晶的梦;毕竟这也曾经是一个……不,一群生命的集合体吧?如果它们还活着的话,那么现在的画面会是……但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毕竟放在眼下这可是会伤害人类的敌人,他阻止自己往下想,聚精会神观察着门德切尔的动作。只见他用骨鞭挑开细碎的异晶寻找着什么,汗水缓慢从额角流下,口中念念有词。巨人奋力挣扎着,但两只手被束缚的当下无法动弹,泉荒波咬咬牙又加了一根锁链缠住它的另一只手—— 就在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画面出现了。方才还不住挣扎的巨人突然平静下来,它可以被称作双目的地方四处张望,发出一声无助的嚎叫。泉荒波感觉自己的锁链好像碰到了底,那底面不断升高,排斥着他的锁链,像是异晶与异晶之间的对抗,但对面的力量似乎远超自己,即使增加锁链的力量直到极限也无济于事。在那股力量冲出的瞬间,所有锁链迅速碎裂,一阵破碎声从他耳边响起,伴随着门德切尔的惊呼:“荒波先生,你——”然而他也无暇顾及,因为巨人趁机站了起来,而且那股力量再生出了比方才更坚固、力量也更强大的手臂,尖而有力的三根手指不费吹灰之力便抓住了门德切尔的骨鞭,反方向一拽,门德切尔急忙断开手心和骨鞭的连接,但他的反应远远不及巨人拉扯时造成的惯性,即使没被一同扯走,也被迫摔出悬浮器,向下不断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两根锁链捆住门德切尔的腰将他甩回悬浮器上。泉荒波忍着从眼球中后知后觉传来的剧痛,一手扶额,另一只手伸出,不住倒吸冷气。他低头看向头戴式终端的倒影,这才发现那破碎声和剧痛源自于自己破碎的、异晶化的左眼球。虽然并不影响视觉,但接下来的战斗绝对占不了优势。果然实战经验还是不够……他叹了口气,扭头问道:“门德切尔先生,你怎么样?” “nice catch,mraranami!(接得好,荒波先生!)”门德切尔拍拍胸口向他比了个大拇指,轻松的神情还没在他脸上停顿一秒便转化为严肃。面前的巨人的胸口也在不断再生,不断修复了刚才被门德切尔挖开的地方,甚至还多出了一只手,但这只手并没有手指,而是在手心处开了个洞。“这可难办了,先不说为什么它会再生,光是这个样子我就没辙了,不过它应该还是和刚才一样迟钝才是。”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泉荒波的声音中清晰可见几分恐慌。 “别紧张啊荒波先生,你刚才做得很好了,如果是其他新手或许都没办法把我救起来。现在我们大概还有一招,那就是声东击西:我在前面吸引它,然后你绕到后面,对着它的胸口来个贯穿式攻击。注意,要贯穿!千万不能停住!”门德切尔紧锁眉头比划着,“我本来也不想这样,毕竟损伤会更大,但……荒波先生,没问题吧?” “为什么不是我吸引它?门德切尔先生经验更丰富吧,再说了我的锁链确实更适合……” “说什么呢,你可是新人呀,我怎么会让你冒这个险呢!”门德切尔轻笑,“再说了,就算你不在,我也可以跟它周旋到它体力耗尽!听队长的话吧,小朋友。” “……遵命。” 他的确找不到用实力来说服门德切尔的方法,只好开着悬浮器到稍微远点的地方伺机而动。门德切尔再次造出骨鞭向巨人袭去,尖端在靠近中间的手时迅速断裂钻入那个洞中,一秒不到便迅速炸开,锋利的金色异晶穿破橙色的手并迅速炸开,虽然还不足以到将它彻底炸毁的地步,但起码能炸裂一半。趁着巨人被爆破的空档又开始攻击它的胸膛,留下深深的痕迹。巨人三只手扯住骨鞭意图故技重施,却未预料到门德切尔早在它施力前便从悬浮器上一跃而下,左手的戒指赫然迸出一阵芽绿的光芒,伴随门德切尔猛地甩手的动作飞出无数柄箭矢,雨点般扎在巨人身上,且在触碰到巨人后没有消失,而是从箭头处钻出许多细密的线,不同箭矢的线逐渐连接在一起,它们交汇的地方伤口赫然显现。巨人嘶叫着想将它们拔下,可无论怎么撕扯也无法将它们与自己的皮肤分开,哪怕剔除那块异晶都能看见箭头埋在更深处。 “槲寄生!开启代理模式!荒波先生!进攻!” 泉荒波连忙从惊愕中脱身,许多锁链再次冒出,向不知所措的巨人的后背撞去,密密麻麻的锁链如同一把莹蓝色的剑,不只是胸膛,几乎刺穿了它的整个躯体。伴随着痛苦扭曲的悲鸣,巨人轰然坠地,门德切尔刚好被悬浮器接住,飞过去用骨鞭捣鼓着,很快从一片混乱、满是碎片的胸口中举起了一颗透明的异晶。 “这里是槲寄生,这里是槲寄生!”槲寄生吵吵嚷嚷地蹦来蹦去,从泉荒波的屏幕到门德切尔的屏幕。 这是什么?”泉荒波凑过去。 “是同晶子的‘核’,相当于它们的心脏,只有取走了核它们才能被确认为彻底死亡,如果核被其他异晶融合,那么它们也会成为同晶子。所以呢,要好好回收后交给基地。”门德切尔在悬浮器里翻找着,找到一个培养皿般的容器将它装入其中。可这个动作还没结束,巨人断裂的那只没有手指的手却突然疯了般朝他飞来,洞完全张开露出里面尖锐的、掺杂各种颜色的异晶,其速度之快和袭击之意外远超二人,即使想要放出武器也来不及…… “哼哼,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 一支紫色异晶汇成的油画笔在空中一划,圆滚滚的同色颜料滴便高速滚向那只手,在靠近的一瞬间呈现油墨状炸开,包裹住整只手。那只手在颜料滴内蠕动挣扎,幅度越来越弱直到完全平静。而画笔的主人——吉高诗乃舞单手叉腰站在悬浮器里,在她边上则是同样开着悬浮器的纸祖飞鸟。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没让你们来吗!”门德切尔哭笑不得地问。 “因为看你们这里波动还挺大的,我就跟田中小姐说清楚了以后过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居然跟踪我!变态!” “我只是有点担心门德切尔先生带人的能力以及荒波君的安危啊!还有,你干什么出手?我还等着看好戏好不好?” “这哪里叫关心我们啊!还有不要质疑啊,荒波先生和我的配合堪称完美,不信回去让槲寄生回放!” “我只是一只无辜的画眉鸟,喳喳!” ……吵得有点头痛,泉荒波摇摇头选择性无视他们。纸祖飞鸟飞到他边上:“这哪里叫完美啊,你看荒波君的眼睛都受伤了,来,吃掉这个。” 这么说着他伸出手递出一颗星型的灰色糖果,泉荒波点点头接过它含在嘴里。和外表看起来不同意外的有点苦涩。盯着吉高诗乃舞和门德切尔有点惊讶的表情他试着嚼了嚼,还没等他怎么品尝糖果便融化在舌尖上,同时左眼的疼痛也消失不见。他眨眨眼疑惑道:“谢谢……不过这是什么,特效药吗?”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吉高诗乃舞把画笔收回去视线游离,“不过这个其实是异晶。” ……泉荒波的脸色短暂变得跟那颗“糖果”一样灰。 纸祖飞鸟点头:“对,现在你会在五分钟内变成同晶子,还有什么遗言吗?” “下辈子不当使者。”泉荒波爽快应答。 “喂喂怎么就真的接受了!其实是三楼的人研发的恢复药啦,主要成分是异晶没错……不过飞鸟先生居然会随身携带,真是意想不到的细心啊。等等,荒波先生,你之前是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来日本吗?”门德切尔缓缓把窗户升上准备返航,其他人也跟着他慢慢调整悬浮器。 后到的二人一愣,突然异口同声道:“别让他说——” 然而有点为时已晚了,门德切尔骄傲地举起手里一闪芽绿光辉的戒指:“荒波先生看到这个了吧?这个呢,是我的男朋友送给我的!!!因为他在中国,但中国的迦南管得很严,交换使者的条件有点苛刻,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来日本的迦南碰碰运气……唉,我和他都异地恋两年了,这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跟你讲啊,我家吴先生,长得又帅性格又好,而且……” “好了请不要说了!!!” 三人一鸟的声音响彻四台悬浮器。 第八章 雪盲症 “……所以他们,走了,对吧?” 时间回到泉荒波刚离开图书室,一个细小而柔软、还带着颤抖的声音从柜台下方传来。竹本朝日面不改色地整理着文件点头,声音的主人便从柜台底颤颤巍巍地猫着腰起来——以一种混合着担忧和害怕的情绪的表情。庄司虹小心翼翼地摘掉披在背上的兜帽衫,把它挂回墙上,头发还和刚才一样乱糟糟。她说不上好看,但胜在一眼望去就有股天然和文静的气息,怎么说也是非常耐看的类型。竹本朝日整理完文件后把一本厚厚的书递给她:“给,你之前想借的《1q84》的全册,这可是原装本,不是投影书哦。” “不是……投影……?!”少女的双眸一瞬被喜悦和惊讶所填满,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她连忙捂住嘴四处张望,确认没被其他人发现后才小小地松口气,认认真真地抱紧书本向他鞠躬,声音仍旧很小却能听出真心,“……非常……感谢。” “不用谢,他们过会儿应该会去四楼,你躲一会儿再回去吧。”竹本朝日扭过头去,余光注视着庄司虹小兔子般跌跌撞撞往里跑的画面。 不论如何记忆总是不会离人太远,比影子还难以甩开却又比影子要淡。 庄司虹清楚地记得她三年前被带来的那天,十三岁的她抓着父母的手头一回哭得涕泪俱下,分明哪怕是遭受继父的毒打还是母亲的白眼都会忍耐的人却在这时哭得将近脱水。接手她的是彼时还是副指挥的吉高贵代子。她不会忘记吉高贵代子望向她略带厌恶又倍满同情的眼神,以及对庄司弘树与庄司惠美——惠美的怀中这时还抱着她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第二面的弟弟庄司云介——即使是这样也要把她带过来作为使者吗。要知道,使者的数量是少,可庄司虹的样子怎么说也不愿意。 庄司弘树的脸早已黑得好像蒙上一层阴云,明明如此却还摆出一副和蔼的样子:“怎么会呢,小孩子家只是有点怕生而已,小虹,你不怕打架的,对吧?小时候明明一个人就打过了邻家的大哥哥呢。” 庄司惠美也应声道:“是啊是啊,这孩子可厉害了,战斗天赋也强,各位不是也有所见识吗?在那个什么测验中,她的成绩可是数一数二的,只要在训练中心练习个那么三四天就可以出去和同晶子战斗了,这可是为了全迦南——”话锋一转,她另一只手按住了庄司虹的脑袋,逼着她抬起头,“对吧,小虹?为了迦南我们当然应该做出贡献才对!” “……不要……好恐怖……怪物……”已经快失去力气的庄司虹只能任由她的摆布,仰起一张眼泪横流的脸来,泪痕在上面作威作福。 “一个人打过邻家哥哥?这是怎么回事?请务必告诉我。”吉高贵代子皱起短短的眉毛,注意力尽数集中在报告上完全没提及的有趣事实。 庄司惠美立刻抬头松手应答:“哦哦!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概五六岁吧,那会儿我们隔壁家的小孩……好像叫中井吧,当时和她玩得很好,但是就是有点淘气,居然把我们家小虹这样推在了沙坑里呢!”说着她想模拟一下动作,庄司虹见状连忙逃到附近的柱子边,她不满地瞥了眼自己的女儿继续说,“然后小虹她反抗的时候,突然就……把那个家伙推到了地上一个劲地打,当时她身边围了很多蝴蝶,啊哈哈,就是和异晶差不多的样子!就是可惜了中井这孩子,身上被异晶给沾上了不少,还得做截肢……唉。” “……确有其事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写进报告里?不过……”吉高贵代子翻开手里的报告,“……这里也确实写着,虹的各项反应都很强,但仅限于危急情况,在模拟实验中只有快要被攻击到时才会发动,除此以外基本与普通人无差。请问一下那位的全名叫什么?一会儿我会去切实联系一下。应该是在异晶灾变的时候……不过如果是小时候体内就已经埋藏着异晶,那么……” “啊啊,好像是叫……,联系方式的话这里的终端……” 之后的画面如同被开了静音和三倍速的视频般,让庄司虹连反应过来的速度都没有。接到电话后她先是听到了对面母亲撕心裂肺的声音(“就是你毁了我的儿子!如果不是你的话,他现在会健康幸福地长大……”)和吉高贵代子相比之下平静又严肃的质问,确定会提供一大笔赔偿金给中井太太,并且给庄司夫妇和年幼的云介再提供一笔资金用作使者亲属抚恤金。在这期间她一直坐在休息室里,抱着膝盖就连沙发靠背都不敢靠,眼泪大颗大颗落在膝盖上。 云介的哭声和父母安慰他的声音缓缓消失在走廊过道。 庄司虹仍旧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吉高贵代子叫她起来擦掉眼泪去训练中心。 庄司虹仍旧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训练中心的老师大声呵斥着偷懒的同学们。 庄司虹仍旧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与门德切尔和吉高诗乃舞组成队伍,大家一起齐心协力。 庄司虹仍旧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作战指挥员分析着这次的情况如何,应该从哪里展开攻击。 庄司虹仍旧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 “庄司,庄司小姐……?该起来了,已经快到午饭的时候了……睡过去了吗。” 庄司虹骤地睁开双眼,抱着手里的书迅速缩成团,这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还在图书室最里面的书架里坐着,熟悉的困意还徘徊在脑内。竹本朝日的脸还在面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询问。她站起身拍掉裙子上沾到的灰尘,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失语,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对不起……” “不,不需要和我道歉,比起这个快去吃饭吧,书先放在我这里怎么样?你看到哪里了?” “那个叫深绘里的女孩子人气大涨……” “哦哦,看得很快嘛。那么,书先给我吧。” 书被认认真真摆到竹本朝日的手上。庄司虹鞠躬后便朝食堂的方向低着头走去。竹本朝日回到前台;不过一会儿吃完午饭身着同样制服的人前来接班,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阵,还没等竹本朝日发话对方便问道:“你是身体不舒服吗,竹本?感觉你的脸有点红诶。” “今天有新人来,临时跟你交换一下顺序好吗?”以及可怜的小熊表情包,构成门德切尔在庄司虹的通讯记录中的全部内容。 直到基地外陆陆续续点起人工异晶供能的灯时庄司虹才一路小跑着拿上证明和头盔坐上电梯,她抱着头盔思考良久还是没戴上,在重要的人员停留在五楼的机械门前才舒了口气——然而边上的人却并没有离去的迹象。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位是……食堂的记忆涌入脑海中,大概是他们提到的新来的使者……名字应该叫泉荒波,留着一路到小腿可能还要长些的辫子,戴着看上去就拒人千里的护目镜,怎么说也不像是善类……等等,为什么他会跟着自己一起来?难道是为了晚上上天台吹风吗?还是说夜景……之类的……不对,他怎么朝这边看了?! “你好。总之我要稍微积累一点战斗经验,所以占用你的巡逻时间一下,不过尽量不会妨碍你的。我是泉荒波,你应该就是庄司吧?请多指教。” 他开口了,是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冷淡的声音,明明不倾注任何感情对庄司虹而言才是最爽快的,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后仰些许,咽了口唾沫,好半天才找回语言组织能力嗫嚅了一句“请多指教”,也顾不得他是否听得见便钻出打开的电梯门,寻找自己的那台黑色的、有着橙色喷漆的悬浮器。 属于她的温和的橙色在黑暗中打着转,悬浮器在打开夜照灯后很快升上没有边际也没有尽头的天空。背后莹蓝色的光随之闪烁着,对她而言实在有些耀眼,她不觉稍稍眯起双眼,攥紧的拳头放在驾驶屏上,深深叹口气。穿过防护罩,他们与整座迦南背道而驰。庄司虹打开了窗户,有点凉爽的、逆行的风吹打着她的长发慢慢托举到空气中,露出被异晶化的橙色的双耳;她将手伸出窗外,指尖微微发亮,旋即几只蝴蝶不知何时从她身边出现,围绕在悬浮器身边。她出神地注视着那些蝴蝶,它们的翅膀击打气流发出簌簌声——逆着气流——正在飞翔。 它们时而下沉时而上升,在夜空隐隐散发光芒,比已经消失的萤火虫微弱,却比它们更加坚强,没有进行任何攻击,只是穿梭在流动的空气和时间内,慢慢前进着。然而地面就在这时蓦地伸出了几只利爪形状的异晶,如同被惹怒的蛇般前仆后继向着蝴蝶袭去,将它们连同这画面撕个粉碎。 她忍不住皱紧眉头双手发颤,咬咬牙再次释放蝴蝶,它们慌乱地四处逃窜,胡乱扑打在那些正在形成的同晶子身上,却逃不过在它们的手上被粉碎的命运。那些手大概是借助了庄司虹的异晶逐渐生长,原本呈现灰色的表面沾染橙色的痕迹,重重地破开地面向悬浮器扑去。 ——完蛋了。庄司虹闭上双眼。 好不容易从医院里出来,这回又要……不过怎么说,也比待在基地要…… 千钧一发之际,莹蓝色的锁链迅速捆住那些手腕将它拧碎。随后它们顺着被拧开的切口钻入离悬浮器最近的手中,那只被钻入的手不住四面逃窜,然而抓不住空气以外的任何东西,在一声“砰”中轰然炸开。 “没事吧?”泉荒波收回锁链深吸口气。 第九章 雪光灼目 “诶?!……啊、那个……” 庄司虹躲闪着视线不敢开口,与此同时泉荒波已经将目标转向地面,锁链全部穿入地面来回搅动,令人不适的尖锐惨叫在搅动中逐渐减弱,直到回归宁静,只剩下异晶和异晶互相挤压发出的吱呀声。泉荒波将锁链收起和她对视,她才绞着十指别过脑袋轻声回答:“……没事的,……谢谢。” “没事的话就继续前进吧。我在前面带路也可以。” 泉荒波点点头稍微降低了些高度放下锁链当作感应器,又在驾驶屏上调整起操作系统,对现在的异晶反应指数进行检测,确认已经降到正常水准后松了口气,加快速度继续前行。庄司虹调整起悬浮器,无名指和小指焦急地打着驾驶屏;一道橙色的光宛如闪电般迅速穿过云层,跟上泉荒波的速度。与她别无二致的年纪反应能力和战斗力却在上乘——这倒很正常,因为使者的能力和他们的求生欲脱不开关系,像她这样无数次在战斗中想寻死的人……——庄司虹急忙停住自己的想法,当务之急是跟随他一同完成巡逻任务,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这样的话就可以抱着书睡觉,等待没有安排所以可以平平安安的一整天…… ……不对啊,但是,巡逻明明是自己的任务啊。 身旁的蝴蝶焦急地扑打着翅膀到处寻找目标,一旦发现那种利爪便笔直冲上前去用脆弱的身躯撞击掌心,怎料终究实力还是略逊一筹,掌心在抓住蝶翼的瞬间便将整只蝴蝶撕个粉碎;紧接着是更多的蝴蝶,更多的碎片,再然后……庄司虹瞪大双眼,悬浮器牢牢挡在利爪前,槲寄生意图冒出来询问,被她一键按下的取消给震得讲不出话来。蝴蝶逐个浮现在悬浮器前,数十只汇成一群地向利爪撞击,总算击碎它的手指,沿着裂缝往下又钻入掌心中将它打个粉碎。庄司虹深吸口气刚想小小地欢呼一句便听到了更尖锐的刺破声——只见泉荒波的悬浮器停在一旁,锁链划破天际急速直下,刺穿了数不尽的利爪。那些异晶甚至还没有成为同晶子的机会便被击碎,散落在地上混入同伴们中。 “呜啊……?!那、那个……泉……桑……?” “怎么叫都可以。怎么了?” “……不,那个……没什么……” “没什么的话就继续吧,这一带的反应指数降低了不少,应该到别的地方去了。”泉荒波低头查看手腕上的监测表,“不用太紧张,没关系的。” “……是。”庄司虹嗫嚅一声,眼神微妙地暗下去些。异晶反应指数基本降低到正常水平后泉荒波才停手将悬浮器窗再度关闭,隐藏在新型硅胶和液晶投影后。两个人始终沉默着巡逻,夜色下异晶发散出微弱但惹眼的光芒,不同的色泽混杂起来如同一场灯光秀,但没人愿意观看这场表演。不时传来异晶被砸碎或者撑破的声音,还有微弱的粉碎声,让鼓膜都忍不住开始抱怨。 庄司虹闷着脸清扫异晶。泉荒波虽然一言不发但始终在注意背后的动静。少女沉默不语,由方才的软弱无能变得稍微可靠了些,如此一来或许也不用担忧她的战斗问题,但不知为何门德切尔的嘱咐却唐突窜入脑中——“虹小姐其实才康复没多久,上一次入院是因为异晶使用透支哦。” 透支? 虽说因为意外在当时被打断了,但关于异晶的一些常识他总是有印象的。透支使用自己的能力非但不会减少异晶在人体内的分布,反而会极大加剧它们的扩增和持续,以至于到最后整个人都被异晶所吞噬,变成同晶子或者没有任何动静、形似植物人的异晶,然后在平静的某天成为某个同晶子的另一部分。新历历史上这样的使者数不胜数,因此有些被检测出体质不再匹配的使者便会被强制退休,在支付一笔退休金后不见踪迹。 但在这种情况下,庄司虹她会为了使者的使命而甘愿成为异晶吗?泉荒波内心油然而生一股不安感,却没有出声,而是慢慢驾驶着悬浮器靠近,一面留心随时可能偷袭的同晶子一面观察庄司虹的变化;她相比之前要认真许多,深呼吸着慢慢操纵蝴蝶,那些非生命的化体有序地撞向利爪或者其他什么形状,变成耀眼的碎片,碎片再不知何时组成蝴蝶进发——一组组有序送死继而起死回生的军队。他的脑中浮现这样的语句。 算上纸祖飞鸟的巨斧,这是第二个遇到的会用自身的碎屑拼接组合的能力,虽然说不上太坏但不论如何代价毕竟伴随着自身的消耗,组合起异晶也需要自己发挥能力,因而——泉荒波瞪大双眸恍然大悟,这种能力效果很强,但说什么都不能反复利用,特别是眼下看似找到了合适的战斗方法的庄司虹。 “庄司。”他忍不住出声呼唤,“那个战斗方法,会伤到你。” 庄司虹的动作一顿,无数蝴蝶瞬间被底下的深渊巨口所吞没。她“咿”了一声连忙让那些被碾碎的碎片再次聚合,撕扯开它的嘴和牙,将它硬生生地扯开。她扭过头欲言又止,眼神躲躲闪闪到底还是没能对视上,而是悠悠地叹口气,持续发动着聚合再攻击的动作,循环往复。 “庄司!” 锁链被破坏过因而他非常清楚那种感受,也因此他才无法理解为什么庄司虹会采取那种损人损己的行动。他攥紧双拳再次呼唤庄司虹的名字,与此同时锁链提前拽住那些异晶将它们摔个粉碎。庄司虹不再应答,拳头重重摔在驾驶屏上,伴随着隐隐压抑的哭号,悬浮器升上高处,背着泉荒波的方向疾驰而去。“等等!!”泉荒波按下驾驶屏正想追击,却察觉悬浮器如同被什么卡住般不得动弹;而当他查看悬浮器形状时,映在屏幕上的却是…… 泉荒波连忙停住动作,当务之急不是挣脱,他知道悬浮器机体被完全同化只是时间问题,即使使用异晶作为驱动力,内核说不定也有人工异晶,但也无法抵挡正紧紧抓着机尾不放的半成形异晶。从机体观测形状来看或许还未成型,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身后选择用这种对人类而言卑劣的手段……可恶,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时间再责备了! “呼叫作战部,这里是泉荒波,坐标此处出现未成型同晶子袭击了我的悬浮器,机体已经出现受损,成员庄司虹目前离开现场,急需增派援手,报告完毕!”也不顾这些话能不能由百分之四十三受损的机体传出,泉荒波趁着窗体还能被打开连忙按下开启,几根锁链自心脏处涌出滑向罪魁祸首,小半个身体仰向那个方向,只见隐隐发光甚至开始摇晃的机身和食人花状的异晶。锁链缠住能称得上花萼的部分试图将它掰开,花萼应声断裂,然而还没等得到泉荒波露出欣喜的神色他便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花萼断裂后伸出无数细小的触手包裹住锁链,将它们牢牢禁锢在花萼中下跌。 “可恶!!”泉荒波急忙收回那些锁链,可花萼却如同寄生虫般伴随着那些锁链往他的胸口回溯,他不得不抽出注意力从张开的手掌中召唤锁链,五六条才来得及将它撕个粉碎。即使成功逃脱危机,但他仍旧没有放松警惕。食人花使用的战术和庄司虹的类似,但在这之中又存在着差异,那就是前者并不会因此损耗异晶,不仅仅是因为它并非人类,还有…… “……?!” 失重的感觉涌上他的大脑,眩晕而叫人迷惑,无法稳定住身形。悬浮器的出口已经被黏腻的灰色堵住,整个机体一阵天旋地转,带着泉荒波往地上砸。他四处张望,飞旋的发丝逆反重力向上伸出求助的手却拗不过无情的气流,即使有着不会被同化的体质也会被冲击力撞击致死——危急时刻两根锁链一左一右固定住食人花根部,同时第三根锁链绕住泉荒波的腰笔直向下,并在触碰到地面的前一刻裂开回收。平静中只掺杂了些许生理汗水的面孔在异晶地面上倒映不出什么,转瞬即逝将食人花一刹的停顿照收眼底。 虽说体质限制了他的发挥能力,但借着三根锁链的冲力还是没问题的。食人花不时低下头对锁链发动奇袭,这种时候就只能委靠细小的锁链暂时支撑,而等到他终于抵达目的地时他不由得重重松了口气——毕竟半倒吊着踩在花茎部分上难度还是太高了。调整好角度后,他开始尝试继续进攻—— 不知道开了多久庄司虹才减慢速度,手仍旧不住发抖,在确认高度已经达到同晶子无法触及的地方后拿出了藏在座椅底下的文库本,那是一本被压得窄窄扁扁的《我们》,触及封面时真实纸张的触感让她不由得眯起双眼。但取而代之翻开阅读的是她仅仅将它抱在怀中垂着脑袋,维持着平和而又安心的模样。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屏幕时却突然整个人向后仰去。代表同伴的蓝点与代表敌人的红点正在争斗,而且蓝点似乎还在被任意摆布着,从这头甩到那头,以及—— 悬浮器的标志呢?! 她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屏幕,勉勉强强接受下悬浮器的符号已经被丢到不知何处的事实,好不容易停止颤抖的手再次开始发抖。泉遇到了危险,而且看起来情况紧急,通讯设备现在绝对用不起来了,那样的话到底该怎么办……?那是因为自己不在所以没能帮到吗,还是……因为追着自己所以没意识到? 庄司虹的背后被冷汗浸透。 她低头好一会儿,右手最终还是按在了驾驶屏上。 第十章 融雪天晴 固然和庄司虹想的一样泉荒波正面临危机,但毕竟他也并非省油的灯,挂在花茎上后借着被极度缩短的范围规避食人花的大动作,同时心下计算——如果没猜错的话它的头部便是核所在的地方,和这种敌人战斗说不准可以依靠直接取走它的核来终止战斗,只是眼下攀登还是问题。只见食人花的分裂出的花茎飞旋着向他扑来堪堪擦过他的鼻尖,目的不在夺他性命而是为了将他摔下身,同时泉荒波脚下一阵摇晃朝下狠甩,他不得不加固几分锁链,多抽出几根缠绕茎条。 “泉桑……!!……对不起……请来这里!”他耳边突然传来庄司虹的声音,但那声音被扑打着气流的蝴蝶遮盖一时竟然难以让人辨认。泉荒波连忙抬头,大片蝴蝶环绕在他身边加入战斗,时而与分裂的花茎相撞,时而把目的地转向大张的花瓣上。食人花见状也并未退缩,不如说它本身仅仅存在“攻击”的本能,可即便如此也足够泉荒波暂得脱身。泉荒波喘了口气抓住其中一只蝴蝶,莹蓝色的锁链在单脚腾空的瞬间便迅速接住它,缠绕在无数蝴蝶凝成的海洋中。暖橙色和莹蓝色逐渐融合,泉荒波就这样稳稳地站在蝴蝶之上,即使与食人花产生一定距离,他也没有就此逃开,而是继续用锁链攻击着仍旧生龙活虎的花茎,自己慢慢挪动步伐。 庄司虹的悬浮器在一旁,她试图向他伸手,却始终无法停止扒着机窗不肯松手的动作。泉荒波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摇头。 “我打算直接取走它的核,所以你不用接我了,但是蝴蝶要借我一下。” “诶?!核……等等,很危险……!” 泉荒波不再理会她的惊呼,几步并起来地踩着蝴蝶缓慢前进。庄司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果收走蝴蝶强行带走他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也心里有数;那样的话莫非要一起前进吗?但想到要战斗这件事胃就好像跟灼烧了起来一般。不管了,反正援兵也会到,擅自行动没有和队友商量好也是他的问题,后续的治疗也会跟上,再怎么说也是为了泉好——被什么缠绕的感觉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舒心,不再使用能力的舒心,哪怕脖子上为了监视她防止做出危险举动的追踪项圈会带着她走到很远很远,可是至少这一刻她是自由的。 ……只是…… 泉桑会怎么样呢……? 泉荒波不可思议地、正在下坠。连那些锁链都因失去支撑而无力地击打在地上。与此同时他听到背后有悬浮器的声音,大脑一时还无法合理转化二者的关系,他只能定定地注视着那艘靠近视线的飞船,喃喃了一声。 “……庄司?” 无机质的双眼隔着防护玻璃与她对上了视线,就像是那天中井饱含惊愕的、被异晶化而无法转动的眼球般。 食人花已经席卷而上,这回靠近泉荒波的却不再是花茎,而是完完整整的花蕊,从中伸出锯齿状锋利尖锐的刃笔直向他的心口而去。泉荒波无力躲闪,却还有余力释放锁链,借助强大的生存欲望他召唤出胸口的锁链来,硬生生扳住了那柄利刃,与此同时另外两根各自从额头和背部钻出,掰开食人花的巨口。他对着庄司虹开开口,但或许是注意到那怅然若失的神情,又或许是赶时间,也只是丢出了一句: “现在!!把蝴蝶扔进去!!!” 锁链断裂,泉荒波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坠入异晶交错伸展的空间里——他五指舒张,掌心冒出一只橙色的蝴蝶,细小的非生命在全然黑暗不透光明的地方舒展翅膀,紧接着那只蝴蝶中冒出了更多的蝴蝶,更多,以及……遍布了整个食人花内的更多。在这些异晶的交错围攻里它再无法动用花或花茎攻击,只能搅动起自己体内的这些异晶,希望能把它们尽数外排。可泉荒波并不如他所愿,他抓住其中一只蝴蝶将它捏碎,随后又一拳击碎一旁食人花的异晶,将二者融合起来,捏作一个四不像。四不像跳下它的手心,漫无目的又好像目标坚定地往外冲撞,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下。泉荒波驱散开蝴蝶,用锁链击碎外壁,伸手将包裹在最里面的核取出,抱在怀中。 “父亲说过……相同类型的异晶才会向核的方向互相吸引。” 与这自语相反的是响彻天际的悲鸣,他带着蝴蝶击破其中一边,站在分崩离析的躯体的出口,正想找寻附近的落脚点时,那群蝴蝶向外涌,挨个退出躯体,铺在泉荒波脚下。它们的尽头是庄司虹的悬浮器。 “……看样子,这么久了他们都没来,果然是我没把消息传出去啊。不过,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发现我的信号不见了吧。”泉荒波并不急着上悬浮器,而是召唤锁链,把自己小半个人挂在原本是电视塔的地方,“这么说来你也不会受罚,当然我刚才那下是私刑。所以,说吧,庄司,为什么要放开我?”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异晶生长和蝴蝶拍打翅膀的声音。 庄司虹避开泉荒波的目光,闭上眼转过身去,双手捂住防护玻璃,似乎这样就能避免与他对视,也就能避免追责。蝴蝶焦急地拍打翅膀挡在泉荒波身前,他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门德切尔先生,或许你会受罚吧,虽然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但毕竟是你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哪怕说讨厌我也好。” “……哈哈、讨厌……?” 他听到的却是笑声。蝴蝶开始往他的身体上挤,似乎妄图把他从电视塔上挤下去。清脆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但听起来更像在哭一般。 “讨厌什么啊……又不是我的事情……泉桑你,和我又没有关系。……我也不是自愿想来到这里的……跟你巡逻也是,来这里巡逻也是……就连是不是作为使者跟我也没有关系。” 蝴蝶开始狂乱地飞舞,些许砸在庄司虹的悬浮器上让屏幕变成橙色,剩下的则尽数刮过泉荒波的脸颊和手臂。泉荒波还没来得及张口更多蝴蝶便直直冲向他的锁链,庄司虹好像看不见——哪怕看见也会和看不见一样吧——般继续笑道: “泉桑没有体会过吧?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体会不到的,不过也没关系哦?反正我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我没用了被丢掉了以后都不会离开这里……是这样吧?” 锁链摇摇欲坠,泉荒波甚至无法平衡自己的身体。庄司虹的肩膀在抖动,而就在此时—— “庄司!!混蛋,你要对荒波君做什么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的刹那泉荒波骤地被什么罩住了。同样是漆黑一片,但壁面和他却保持了相当的距离,带着他缓缓离开那处地方。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落到地面上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兴许是被救走了,而那份能力,或许是…… “别叫那么大声,好像是你在救一样。……庄司?可以的话请下来吧?” 开着悬浮器的纸祖飞鸟和站在地面上将能力解除后观察他身上伤势的吉高诗乃舞,以及低着头看不出来在想什么的门德切尔。作战指挥比划了个手势,纸祖飞鸟和他的悬浮器如同出鞘利剑迅速穿梭到庄司虹身边,手指比了个手枪的形状;下一秒,他的悬浮器背后装着的什么机器伸出几只牢固的机器手,卡住庄司虹的悬浮器,些许异晶附着上去,他却毫不在意地将双手上抬,愣是拖着悬浮器移动起来。 “吉高,门德切尔先生,拜托你们照顾好荒波君,我先带她去审问部了!” 赤色的气流转瞬即逝。泉荒波呆在原地心有余悸。吉高诗乃舞上下来回看了遍确认没有伤后松了口气,但还是推着他的肩膀拉扯着嗓子让他快点去找医疗部检查一下,实在不行扭送医院。门德切尔沉默着跟上,酝酿许久后叹了口气:“……抱歉,让你卷进来了。” “没事,反正是我提出来的,我们迟早会有联系,所以要提前适应。”泉荒波揉了揉太阳穴,“再说了,这不是你们的错。看起来她不大想在这里待着啊。” “她几个月前提交过很多次辞职报告来着,不过都被柴崎叔因为人数问题而拒绝了,久而久之嘛……就放弃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毕竟那种事应该保密。”吉高诗乃舞晃晃头,“我也很想和她搞好关系,好歹是一个寝室的。” “……那,能让我再跟她说句话吗?” 庄司虹抱着膝盖坐在禁闭室内,黑暗的空间只开了个朦朦胧胧的小窗。她背对着窗户,面前摊着一本投影本的书籍,但她没有打开的兴趣,连脚尖都不愿意触碰到。 突然,她看到一则通讯许可——来自泉荒波。她条件反射地想躲起来,然而小房间里根本容不下逃亡者的背影,她最多只能做到和之前一样背对。 声音很清晰。 “……喂,我是泉。庄司,我并不了解你是如何想的,我只知道你不愿意当使者,很多很多次想要退出,这也是你一开始攻击的时候没能击退那些同晶子的原因吧。那种理由,你不会说,当然我也不会过问。……只是,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是不是一直没有看过这里?……明明也能排到晚上巡逻,但一直都没能看清楚。现在,往窗外看吧,那个窗户应该是正对着防护罩的。我也并不想让你爱上使者这份工作,只是……” 在夜色下无论是迦南的内层还是外层都闪耀着人造的灯光,比起异晶来有着更加灼眼的模样和更加炽热的温度,刺破了黑暗的天空生生不息地燃烧着,就像是如今似乎已经完全灭绝的萤火虫那样;而在最外面包裹着的防护罩,此时在各色光辉的映衬下不时显现各种色彩,时而是包容的群青色、时而是温柔的樱草色。 “……被点亮的天空,意外地还挺漂亮,对吧?” 第十一章 旋涡突入 小男孩沉默着盯泉荒波。 泉荒波双眼无神地盯回去。 两个人在被异晶完全包裹的世界里互相对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原来应该是一所学校,操场上甚至还停着一只足球,灰色的起跑线再也无法被踩出痕迹;偶尔还能看到永恒被定格住的学生或者老师,多少缺失了一小块部分,而剩余的他们会在本该有的余生里被逐渐剥夺。不过泉荒波没有欣赏世界末日的兴趣,毕竟现在他正在体会比世界末日还要精彩的体验。“你到底回不回去?”他开口发动攻击。 小男孩头一甩:“我不,我就要在这里待着!我要当英雄创造我自己的国度!” ……心说到底是谁教他这种胡话的,泉荒波脱下护目镜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这种?” “就是这种!!”小男孩双手乱晃,随后又摆出一副与年龄不符的严肃态度来,一手叉腰另一手捂住脸,“只要我能成为英雄就会有很多人投奔我,有很多人投奔我我就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然后创立新的国度……哼哼,名字我都想好了,你们叫迦南,我就叫死地!” “……好吧,死地之王,但是我们要首先看清一件事:世上有使者资质的人不超过一成,所以哪怕有很多人追随你,他们恐怕也不能移民。”泉荒波感觉自己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后,因为悬浮器迟迟没有修好,泉荒波不得不被强制取消了近期的巡逻,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每天由柳田京太郎所代理进行的模拟战斗——在训练场,由鱼形有凹槽的异晶代替悬浮器,坐在里面难免有点难受,不过也只能适应。结束了与过往记录中的其中一例代号“菩提树”的同晶子战斗后,泉荒波用锁链控制着鱼逐渐下沉,另一头坐着纸祖飞鸟,他早就结束了自己那头的训练,从柳田京太郎那边拿来毛巾擦汗。 “干得不错嘛荒波君,今天就练到这里?” “下午再来一趟吧,练度比起外面毕竟还算有点低。话说你怎么那么有精力啊,每天都来这里练习。” “天才是由百分之九十九的异晶和百分之一的汗水组成的!” “……所以说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异晶是最重要的?” “当心爱因斯坦爬起来哦。” 柳田京太郎边吃零食边目睹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斗嘴,向他们摇了摇手中的袋子,纸祖飞鸟上前去拿两块,泉荒波则是边打量自己身下的异晶状的鱼——鱼状的异晶——边皱起眉头。这条鱼只能到勉强被称为鱼的地步,它的周身都由不规则的方块所拼凑成,不时转动几下,能被称为鱼眼的地方笨拙地凹陷,而尾部则是长三角锥,整体散发着诡谲的黄色光芒。泉荒波边按着扁平的鱼鳍边抬头看向柳田京太郎。“我有个问题,柳田先生。” “嗯?什么什么……啊!纸祖!坏人!不要整包拿走!” “呃……”目睹纸祖飞鸟意图抢走整包零食无果,只能悻悻咽下两块方块后他才继续开口,“为什么这些异晶都在模仿‘现实生物’的样子?虽然它们的形状多少都很难认,但总是会给人一种‘就是它’的感觉,不论是门德切尔先生可以迅速给那个同晶子代号巨人,还是我至今为止见到的所有……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它们的变化都难逃现实中本就存在的东西,这是怎么一回事?” “嗯,其实……你的这个问题也是……啊唔啊唔,咱这里呢一直在研究的……就是,有关‘异晶的形状、构造到底与现实存在的东西有什么关系’的命题。嗝。”柳田京太郎咽下零食擦擦嘴,瞟了纸祖飞鸟一眼才慢慢开口,“其实我们历代起名也遇到过比较抽象的,像什么‘刻耳柏洛斯’啦‘莎乐美’啦之类的,但是这些也是基于它们的形状基本吻合:比如说,前者类似于地狱三头犬,并且有三个分布不均的核;后者则是捧着人类的脑袋,会优先保护那颗脑袋。” 纸祖飞鸟叹了口气接话:“但是不论如何它们都是由真实的东西作为原型吧?” “是啊,所以咱这边还在调查,基本认为的假说是因为它们机械地仿照了世界上存在的一切定形或不定形的生物而存在,也就是因为这个,异晶作为生物的学说有了更多支持者。虽然咱是不感冒啦,发现真相前什么东西都不能轻易下定义才是。“ 是这样吗?泉荒波点头,然而那个画面中重叠而没有规章的六边形们却仍然无法在他的脑海里被抹去。如果说其他的东西可以说是化形,那么这个又可以被怎么形容……是说因为是实验体吗?他深吸了口气,跟他们道别后离开了训练场。 乘着已被时间侵蚀而没什么好恐惧了的电梯泉荒波回到地面。路过禁闭室时他还是忍不住往这个方向多看了一眼,那些蝴蝶包裹住自己甚至让呼吸都变得麻木而稀薄,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脏都要为之躁动,好像被她所感染,产生一种欲哭无泪的悲伤感。他打开头戴式终端,庄司虹的情报映入眼帘,他注视着那些翻飞的字符慢慢出现又慢慢消失,无言地关闭了资料系统,走出迦南。 没人阻止他,反正眼下他也会参加各种练习,偶尔也会去使者训练中心看看——那个他拥有使者战斗能力却完全没有记忆,或许根本没去过的地方,还有附近的其他建筑,比方医院、教育机构和超市。相比之下这里比起内城居住的人要少上好几倍,只有使者家庭或者有关人员才会甘愿冒这个险从舒服安心的内城跑来这里待着。这边交通虽然还算通畅,但偶尔也会出现年久失修的路径,不过生不出野草——如果生出那才是叫人振奋的好事。他在超市买了瓶代饮料,能量块如同水但并不是水地灌入口中,味道像是上一次尝过的异晶里面掺了点柠檬和二氧化碳,姑且刺激着味蕾。 余光里他瞥见一个小男孩,可能是从训练中心跑出来的,手里握着纸钞,踮着脚从服务员手中用它换了包仿夹心饼干能量块。他本想就这么不在意地走掉,然而他的肩膀却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一个看起来大他一点的少年急速冲进店里,指着小男孩大喊:“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啊!喂、鲶尾,听话一点跟我回去啦?!” 被叫作鲶尾的男孩反应比他快得多,先一步夹着能量块早在少年抓住他前一弯身子避开那只手,随后小跑着到还没注意到事情多严重的泉荒波身边狠狠一推,才喝了一口的代饮料便以完美和谐的弧度洒开,点点砸在少年脸上和泉荒波手上;趁此机会鲶尾坏笑两声,在超市门口站定,大喊一声“谁也别想阻止我死地之王!”便匆匆离去。 泉荒波只是损失两百円,可少年被能量块害得惨多了,他想追上去时又一脚踩在上面滑了一跤,脸狠狠砸在地上,这时泉荒波才注意到他的手心上有一枚酷似星形的棕色异晶图样,他或许也是使者吧。服务员连忙上前扶起他,为泉荒波换了瓶新代饮料,边和几人道歉边递上餐巾纸,顺便去准备拖把将地面拖干净。泉荒波无声地把硬币按在柜台上,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纸巾递上去。 “啊啊谢谢你!!不过当务之急是……鲶尾那家伙……”少年慌忙接过纸巾跑到门外,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气得攥紧手中的纸巾深深“嘁”了声,“可恶!让他逃掉了,真是的,莫名其妙地说些什么呢!!” “你们是使者训练中心的吧。”泉荒波面无表情地跟上。 “是这样!我叫虎岛雄介,然后那个人叫鲶尾泽治,我们都是使者训练中心的,然后我……今天负责带他。”虎岛雄介无奈地介绍,“本来说好了我们要简单地在迦南以外的一点地方探索并且击败未成形的同晶子试试看的,但是那家伙说什么‘我要建立自己的国度’然后就到处乱跑……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你是使者吗?你这种年纪的人一般只会是使者吧。” “使者,泉荒波。目前因为悬浮器坏了正在无所事事。”泉荒波向他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明,“你们既然要去迦南外,那么应该开过证明了吧。既然如此他会不会直接就去外面了?”。 “有这种可能,所以我打算直接去那边。……这个能量块什么材质啊,擦不掉,回去得用洗的了。”虎岛雄介撇着嘴走出超市,泉荒波跟着他的步子走,“不管怎么说要是他遇到危险可就不好了,我得去找他,必须得去找!泉前辈,能帮我一把的吧?” 为什么叫前辈……明明你看起来比我更大好不好,又不是我是使者的话就比你资历深啊。泉荒波有点哭笑不得地听完他的话点点头。虎岛雄介欢呼一声,他突然意识到叫前辈似乎是有道理的——各种意义上。 第十二章 危机不远 虎岛雄介带着证明和泉荒波分两路离开了迦南。按照泉荒波的分析来看,鲶尾泽治不会离这里太远,首先他怎么说也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其次他并不熟悉这带的路线,相比之下将一条路走过起码两个来回的泉荒波更有话语权。考虑到虎岛雄介之前也进行过迦南外侧的探查工作,因此他权衡之下也同意了虎岛雄介的独行行为。 日本的迦南原来属于一座半城市化的巨大乡村,在异晶灾变爆发的前一天他们还在就附近的铁路影响了这边的正常生活而和外面的人大吵特吵,事情还没有个结果就遇到了铺天盖地的异晶,他们勉强躲在这里才避免了被同化的悲剧。话虽如此,因为接触到异晶的人还是有些数量,所以相当一部分的村民还是死在了这场灾难中。而在使者率领着大部队保护着普通人们用最早期的悬浮器——代能源式飞机一程一程运载到这里之后,他们也彻底明白了外面发生的事情,开始协助完成迦南计划。 这项计划由联合国剩下的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全票通过,基于已经没有其他方案可以抵御异晶的侵蚀,无数使者挺身而出一刻不停地清除异晶让代能源式飞机得以正常运行,同时又从尚存在资源的地方将资源运来,结合当地的情况……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迦南的雏形才在日本正式建立,之后是中国、美国、加拿大……用时两年整,新历二年三月十五日下午五点,全球迦南基本确定建立,电力、水力等基本恢复正常,各种功能的设施蓬勃建设,基地作为统率使者战胜同晶子和异晶的总部进展也是如火如荼。 不过也正是因为前期建设损失的使者实在太多,导致后续的工作中使者的人数一度不够用于阻止同晶子的进攻,因此当时的总指挥泉骏冒险做了一项实验——将异晶浓缩制成浓度01%的悬浮液,注入十岁到二十岁的人的体内,如果说拥有使者的资质的话,那么被注射的地方就会出现轻微的同化反应,也就是后续出现的同化部位的最初形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部位会扩展得越来越大,最终包裹整个器官。决定器官部位的依据在于全身扫描的结果。当然,如果没有出现任何同化现象,那么就说明这个人没有任何资质。 至于泉荒波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并非出自头戴式终端的搜索引擎功能,而是因为虎岛雄介在到迦南边境的路上始终喋喋不休,恨不得将他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泉荒波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父亲的形象不知不觉又添上一笔。他已经没有父亲年龄的概念了,但是如果是新历二年以后的事情,怎么说那会儿都还是个中年人。他不禁产生了一点对父亲的好奇。 “这么说来泉前辈你的姓氏和泉先生一模一样啊!难道说你们是……” “就是父子哦。”泉荒波的语气多了些骄傲。 “啊啊啊!真的吗?!泉先生的儿子……呜哇哇哇那让你帮我找鲶尾是不是也太失礼了一点?!不过啊啊……既然我们都是使者……虽然我暂时不是……那么帮助他人是理所当然的!这是我们应该的责任,对吧?”虎岛雄介吃了一惊,继而手舞足蹈地示意。泉荒波看了就想笑,但他还是保持着一点尊重点头。 “所以呢?要不要用悬浮器之类的?” “不用了,对象太小,到底还是得靠脚走。还有,也不用对我那么恭敬,毕竟我当上使者也没多久。” “不,能当上使者都是训练中心的佼佼者啊!虽然……我好像没见过你啊,你是从别的国家来的吗?毕竟是泉先生的孩子?” “别把我美化得太过分……” 无视了双眼闪闪发光的虎岛雄介,泉荒波继续前进,很快便在防护罩前停下,向虎岛雄介指了指右边,对方心领神会地点头,不用多说便抄起证明奔去,然后——撞在了防护罩上。泉荒波忍住扶额的欲望,努努嘴把证明贴上防护罩。 泉荒波卖力地回想着鲶尾泽治的长相继续前进。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孩子留着寸头,看不出哪里有异晶化的痕迹,可能是因为隐藏在在夏天看来显得有点闷热的长袖衫和长裤内了,附近靠近学校,有些时候他会看到和鲶尾泽治相差无几的少年少女固定在原处,实在不忍看见,他便动用锁链将他们放在一旁,保持躺下的样子。这里基本上是封闭起来的,除非破坏墙体否则无法前进,泉荒波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找得到被使者刻意破坏的墙体,那么就是鲶尾泽治或者今天负责巡逻的吉高诗乃舞所为,反之则是他还在学校里面。而吉高诗乃舞的攻击方式他可是清清楚楚,属于使者内少见的不定型式攻击,那样的话鲶尾泽治和她的痕迹肯定不同。泉荒波边思考边用锁链捣碎一旁蠢蠢欲动的异晶,在被捣碎的声音里似乎还有什么隐隐约约传到他的鼓膜里:“……我……开始……然后……” 是人声,如果没听错的话还是小孩子的声音。泉荒波迅速停止动作,但也没有抽出锁链,开始辨认声音的来源。不是来自涌动的地面,而是—— “……死地……名字,作为……的象征,和迦南敌对……” 泉荒波仰起头,注意到声音的来源其实是头上的教学楼,大概在二楼左右的位置,有两个人形的异晶和……稍微矮一些的小孩。那个应该就是鲶尾泽治没错。见状泉荒波没有擅自行动,而是原地起跳,紧接着锁链异晶从他刚才站过的地方喷出,捆住他的脚腕和小腿迅速上升,稍长些的锁链被他握住;紧接着锁链从地上被拔出,整个往上一顶,完全缠在他的下半身上,将他送上二楼。在破窗之前他动作一顿,一只手按在窗面上,下一秒锁链从指尖处脱离,包裹住整个窗户将它拧碎后碎片向外甩。他自己则是轻飘飘地落在窗台上,双手插兜俯身看去。 “鲶尾同学,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 鲶尾泽治很明显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泉荒波倒是爽快很多,拽着他的手就想走,可小孩仿佛脚下生根,不管怎么拽都没用,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往泉荒波手背上咬了一口。泉荒波吃痛的时候他已经拔腿跑向楼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泉荒波甩甩手,突然发现刚才待在这里的人形异晶不知道去哪了。 “别跑了,鲶尾同学!虎岛桑很担心你都出来找你了!!” “才不要那家伙管!!!老是说什么正义正义的烦死了!我就是讨厌迦南讨厌这里讨厌使者!我要建立自己的国度!从此以后我才不是什么迦南人呢,给我听好了,我是死地之王!” 泉荒波揪着不断挣扎的鲶尾泽治的领子厉声责骂,而鲶尾泽治也毫不服输地反驳回去,却改变不了被拽着往迦南的方向拐的事实。尖锐的童声刺得泉荒波脑子都是晕乎乎的,但他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刚才消失的两个人形异晶上,如果不是他看错的话,那么附近绝对会出现危险。这里不宜久留。鲶尾泽治试图故技重施咬泉荒波的手,泉荒波把他往墙上虚砸一下便怕得说不出话,还有——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看的无机质双眼确实有点加分。 “总之我们回去再讨论。” 周围很安静,甚至于有点安静过头了。泉荒波一步一顿刻意把步伐转慢,而在双眼骤然传来痛意时他所等待的终于出现——他把鲶尾泽治向安全处丢,遍布大半块地面的锁链极速出现捆住小孩构成保护罩,紧接着剩下的锁链开始往附近攻击。对手是两个……不,一个……同晶子,张牙舞爪,头部的位置有两幅面孔,长着嘴的地方分别有一根细长的几何形舌头和尖锐的牙齿,而如果从整体来观测,那大概是…… “二口女啊。糟糕,我没带通讯器。吉高什么时候会飞过来啊……” 泉荒波喃喃自语着,那些锁链分别袭击向女王蜂般脆弱的脖颈和腰,那二口女腰一弯,反倒将锁链尽数抓起吞吃入腹,强烈的刺痛感从双眼传来,泉荒波慌忙收回锁链,大口喘着气。这下可遇到麻烦了。但他自己不要紧,只是……鲶尾…… “你跑到那边的教学楼去,快点!!!” 他咬咬牙,索性解开保护罩,一根锁链抵着鲶尾泽治的后背把他往反方向推去。二口女自然不肯放过他,高高地跳起后朝鲶尾泽治的方向砸去。又一根锁链缠住了腿把它往回拉。泉荒波双手握拳,锁链中再次分裂锁链,目标并不只是在于困扰二口女的行动,还有把它的脚生生扯去!吱嘎声盖过了鲶尾泽治的脚步声。泉荒波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和二口女对上视线时嘴角慢慢扬起。失去一只脚的二口女砸在地面上砸得乱七八糟,看上去命不久矣。泉荒波上前几步把手伸向它的心脏处,就在此时——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二口女的两双口中发出破碎般的悲鸣,有什么在它的腹中蠕动,断裂的脚也开始缓慢移动。泉荒波连忙停住动作可为时已晚,断裂的那只脚蹦到他的身上,断口竟然变作一张嘴在他的脖颈上狠狠咬下一口。泉荒波将它击碎也没能阻止接下来的画面—— 在他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了一张脸。而那张脸,和二口女头上的与腹部的,相差无几。它张开利口,尖锐的舌头贯穿他的左眼。泉荒波惨叫一声,单手握住那根舌头将它扭断,他的异晶碎片与二口女的异晶碎片混杂在一起。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他咬着下唇努力观察着二口女的变化。只见那二口女将另一只脚也咬断,往地上砸出一个巨坑,砸碎了下腹的一小块,如此一来便能形成基本稳定的站立形状。被咬断的脚同样也带着尖牙,朝泉荒波扑将过来。 第十三章 丛生死地 这是……和之前一样的再生?! 同晶子理论上根本无法完成再生,只有小部分伤口可以缓慢汇聚并且再度填平,可大范围内,比如断裂的手脚,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生;而现在二口女却切切实实做到了。泉荒波深吸口冷气,但当务之急是躲避那几张嘴的攻击,他一个翻身先避过腿的扑身,继而闭上左眼,反手召唤新的锁链将那根腿缠绕住。二口女此时已经迅速逼近他,舌头伸出大口意图二度穿刺泉荒波,那张脖颈上的嘴也开始喋喋不休,即使舌头被折断也改变不了它贪婪进攻的本性,缓慢移动着,每移动一点泉荒波就能感觉到异晶钻入皮肉恣意搅动的刺痛。他咬着牙捏碎那根腿,弯下腰直直踢在二口女的腰上,还不至于到整个踢碎的地步,不过多余的口并没有再长出来。不论如何他总算找到一个突破口了。 如果能将这家伙在不打断的情况下……但是这样的话就要迅速判断出那家伙的核在什么位置,将它剖开并迅速结束战斗,这种准星哪怕放在门德切尔身上都不一定做得到,所以排除。 那么如果说在所有嘴聚集到自己身上前就把核拿出来会如何? 这种事他还没有与门德切尔确认过,毕竟上一次的食人花也好,再上次的巨人也好,要不就是一击毙命,要不就是待它真的失去了反应能力才动手,那就只能冒险一试了!泉荒波定定神,锁链从脚底汇聚到地面,堪堪掠过二口女的轮廓,而二口女如同意识到他将要做什么般发出一声尖啸,带着被踢伤的腰前倾砸在泉荒波身上,将他砸了个眼冒金星。旋即因为失去双脚也没有平衡能力,它和头晕目眩的泉荒波一同摔在地上;只是它的情况比泉荒波好了太多太多,锋利的牙齿已经迫近泉荒波的双眼,将要往下咬—— 危急关头泉荒波一个起身双脚蹬开二口女的身躯,锁链从地面涌出缠绕住不住扭动的它,避开两张嘴和最为脆弱的腰与脖颈,他张开手,一根剑般的锁链汇聚在他的手心就往下刺去。然而就在这时,泉荒波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力量推搡着……不,拉扯着他……一路往前走去,跌跌撞撞但无法控制。直到他被迫着低下头感觉到双眼的痛觉时才反应过来那是那张嘴的力量。失去舌头的嘴大口大口吞食着锁链,双眼的疼痛让泉荒波险些再次摔倒在地,那是它在利用他的身体清除那些锁链!绝对不能这样,泉荒波咬咬牙,索性伸手堵住嘴。作为锁链不再被啃食的代价,手心上密密麻麻地布满咬痕,甚至可以看清上面的每一道异晶痕迹。 二口女保持着在地上挣扎的动作,呜呜嘶嘶地发出声音,双手撑着地面抬起头来,还未死心地爬向泉荒波,这次它的双手抱紧了泉荒波的腿张口往下咬,小腹的嘴蠕动着居然代替了双腿。泉荒波连忙踹上去,却也不免被咬到的事实,小腿肚连着外面的一层新纤维全部变为异晶样狰狞的脸,而且正在与一路往下的、方才还在脖颈上的那张相连。钻心的疼痛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仿佛骨髓都在被同化。二口女近在咫尺他难以两头兼顾,也只能暂缓下来转身一记飞踢先拉开距离,随即泉荒波拉扯住其中一张脸试图阻止它的移动,甚至动用自身锁链的力量试图将它剔除,可它纹丝不动,张口吞食那些莹蓝色的异晶,仿佛露出了得逞的狡黠笑颜。泉荒波慌忙收回异晶,左右张望也没有地方能逃开,动作却慢慢缓了下来…… …… 如果说能吞食异晶的话…… 那样的话…… “原来是这样,多谢你。” 这次露出狡黠笑容的反而轮到了泉荒波,他不着急摧毁那张嘴,而是将锁链全部注入地底,乘着猛龙涌起般的锁链急速退后,二口女快速爬向前咬住锁链跟着泉荒波被拖曳着行进,让他的额间出现看起来如同人面疮的脸,锁链放下,泉荒波一手捂着左眼,另一手迅速召唤出异晶全部塞入它的口中进行攻击。那些脸兴致勃勃地吞吃入腹,似乎是在大快朵颐着,然而那些锁链却源源不断,脸的动作逐渐滞缓起来,开始露出惊恐的神色和告饶般的呜咽;在这时已经完全来不及,哪怕想吐出锁链也会被堵住,所有异晶以干脆将它扎个粉碎的气场尽数没入深不见底的口中。 不只是这张额头的脸,小腿肚与脖颈也早已如法炮制。那些嘴连移动也做不到,被塞满口的锁链牢牢固定在原处,而这感觉自然不在好。豆大的汗水从泉荒波脸上流下,疼痛侵蚀着他的神经,可当他的视线因脱力上扬时,却注意到了教学楼上定定注视着的瘦小人影。 于是他定定神,深呼吸一口,让心情平复下来,带着些笑意挑衅道: “你不是……想……吃掉我吗……?那现在试试看啊!我可是主动送上来了哦!” 二口女留在他身上的所有痕迹随即炸开,丑陋的脸被归为虚无,剩下的只有衣物和皮肉被侵蚀仍站得笔挺的泉荒波。二口女急急忙忙想逃走,但牺牲双腿又失去了那些脸的情况下它可以说已经体力不支,爬行的路上都留下了一道道异晶。泉荒波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而那些注入地底的锁链已经拔地而起——莹蓝色的异晶贯穿二口女身体的那一刻他想起古代的万箭穿心,视觉灵敏地察觉到这之中有什么透明的东西,便绕开那个部分,继续轻松地进攻。 泉荒波摇晃了一下,戴上护目镜,头也不回地奔向教学楼,带着惊愕神情的鲶尾泽治还在那里。泉荒波伸手从窗台边拿起锁链捆住的透明的核,伸出手:“我们下去吧。”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我也要成立死地!这样的话就没有人会被强迫当使者了,遇到困难的事情,只要像虎岛哥那样的人挺身而出就好!害怕当使者的人只要来我这里就好!” 鲶尾泽治双手叉腰大声反驳回去,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什么在滚动。泉荒波和这样的双眼对视,不由得将目光稍稍偏转。不愿意当使者的那个时候,庄司虹也会这样哭着说吗?他好像没什么话能交给对方,只是比划了一下往回走,见男孩毫无动静他又补了一句:“这里说不准还有同晶子,我可保护不了你。” 鲶尾泽治屁颠屁颠地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里,方向往迦南去。鲶尾泽治被泉荒波牵着手动弹不得,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发火还是会扭送回训练基地,在他与虎岛雄介约好见面的地方两个人坐在那边慢慢等待。泉荒波低头问:“你喝点什么?” “……啊?” “我问你喝点什么。” “当然要和死地之王一样漆黑而深邃……” “蓝莓味对吗?” “……嗯。” 泉荒波便打着哈欠回超市里买了一瓶蓝莓代饮料。店员关切地上来询问那个小男孩的情况,泉荒波摆摆手意思是还没抓到先歇歇。等他回到那个地方时鲶尾泽治正盯着地面发呆,异晶的特点是映不出任何东西,他只能看见星星一样抓不到的闪光。泉荒波盘腿坐下,把饮料递给鲶尾泽治。 “你不怕我跑了吗?”鲶尾泽治边咕嘟嘟喝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现在你肯定不会跑了吧。鲶尾同学,有件事我还挺想跟你说的。” “我不要听,反正是什么‘你要守护世界你要保护人类所以回去吧’之类的话。都说了既然这样就来死地嘛,虎岛哥也是,完全不听我的就说什么不行。” “——在我们这些使者里,也有一个人完全不想当使者。” 泉荒波抬起头,他的目光很远很远,远到另一边的庄司虹都看不到的地步。 “她很绝望,心里有很多事情,但是说不出来,她很想很想结束这一切,但是她做不到,爸爸妈妈不要她了,只有这里收留她。” “……那她更应该到我这边来!”鲶尾泽治扑的一下站起身来,“她叫什么,我要带她走!” “你知道也没用,因为上面还有更上面,总有人有办法让她待着,哪怕是你死地之王也没有用。”泉荒波打量了他一眼继续说,“况且你的力量也远远不够,你没办法在刚才的战斗中帮助我,打下手都做不到的话,就别提什么单打独斗了。” 鲶尾泽治低下头:“……那她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出去了?好可怜……我跟你讲啊,大哥哥,其实……我们这边有很多人都是有那个资格以后爸爸妈妈直接送过来的,虽然也有虎岛哥那种人啦,但是我们中也有那种人,不想当使者,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如果不当使者的话,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既然这样,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泉荒波伸出一只手。 “什么约定?” “我们约好了,等你长大,不管你是不是使者,都要想办法把那个姐姐,把那些不想当使者却被迫成为使者的孩子们救出来。如果你能做到的话,那么,我就来帮你,来帮助你。怎么样?” “但是,有上面的人——” “那个时候他们说不定都死咯,鲶尾同学,毕竟你还很年轻嘛。” “……” “但是那样的话,鲶尾同学就要好好练,要让自己变强,这样面对敌人才能赶尽杀绝。”。 “……好,我答应你,那我该怎么办?” “首先拉钩吧,说谎的人吞一千根针。”泉荒波眼带笑意地将小指递上去,笑得和他几分钟后虎岛雄介惊讶地问他怎么说服鲶尾泽治回到使者训练中心时一样。他没说什么,沿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前进时,他突然静静地转过身,对着鲶尾泽治回头的背影摘下护目镜致意。 第十四章 投石问路 “这里是副指挥柴崎仁见,请在十分钟之内到达作战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这里是副指挥柴崎仁见,请在十分钟之内到达作战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泉荒波是被这样的声音从午休中脱出来的,他维持着趴在书桌上的姿势僵硬地伸了个懒腰,甩动脑袋准备喝口水的时候辫子打到了与此同时下床的门德切尔。他看起来也是刚睡醒,一头卷发显得更加凌乱,拍了拍泉荒波的脑袋。纸祖飞鸟从刚才泉荒波趴下时就不在,大概是又去训练场逼迫柳田京太郎加班了。 “你怎么没上床睡,会着凉的。”门德切尔在桌子上找他的证明时问。 泉荒波起身:“毕竟担心类似的情况出现。说起来飞鸟他还没回来啊,完全不休息吗。” “应该吧。他没有午睡的习惯,暴殄天物,明明离巡逻还有一段时间的。” 两个人边闲聊边走出寝室。说实在的泉荒波本以为有这两个怪人(虽然门德切尔只是提到吴先生的时候会有点怪)在他会被烦得神经衰弱,然而事实上他们相处得意外的好:纸祖飞鸟很少出现在寝室,每天都在训练场或者巡逻,打同晶子的时候也毫不含糊,却非要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天才模样;门德切尔作为最大的那个对他们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偶尔还会不知道从哪里带出非能量块的食物分给他们,虽然无害但味道多半都很奇怪,据说那是基地的食品部为了完美复制出已经消失在异晶灾变中的某些食谱而做出的实验品;而他泉荒波就和外面表现得一样,安静到偶尔舍友会觉得他压根不存在的地步。 两个人坐上电梯往一楼的方向前进。踏入会议室的时候庄司虹已经蜷缩在小角落中了,看起来她已经结束了禁闭。吉高诗乃舞急匆匆地跟着他们走进会议室,而最后一个是纸祖飞鸟。虽说两个冤家见面难免互瞪两眼,可眼下是紧急会议,当然不会做更多事情。他们挨个找好位置坐下,空缺的椅子有很多。不一会儿,柴崎仁见走进了会议室,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身白衣的青年,泉荒波对其中两个还算眼熟,是他们的作战指挥。而有一个人几乎把全身都盖住了——不但有口罩护目镜兜帽衫,连双手都戴好了手套,看起来闷热而神秘。 “看样子大家很快就集合了,这样很好,那么我也就开门见山吧。前段日子里门德切尔君和荒波君遭遇了代号为‘巨人’的同晶子袭击。”随着他厚重的声音响起,投屏面上赫然出现泉荒波和门德切尔战斗的画面,在巨人出现再生时画面停下了,“在这个时候巨人出现了‘再生’的行为,当时门德切尔君把这个反常的现象上报给我了,作战部一直在分析那段影像,甚至根据导航实地去考察了一番,最后仍旧没有什么新发现,但是有一点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田中小姐,请。“ “好的,我明白了。”田中——田中由香走上前来点击投屏,画面自然变成了一张让人眼花缭乱的数据表,下方配注了线形图,“可以看到吧?这边的异晶反应指数存在差异,并且我们采样残留异晶的时候发现了除了你们和巨人以外的‘第四种’,我们无从判断这是新的同晶子还是使者,但当泉先生的战斗记录出来以后我们明白了。” “……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悬浮器,请问……” “那是监测表的功劳。”田中由香打断了他的话,“监测表也具有监视的功能。总之,我们在泉先生的战斗记录中发现了‘另一些人’的出现。请看这里。“画面切换到了泉荒波与二口女作战时的情景,在一处暂停了下来,却见在一个极其不容易被察觉的地方,一个人影正站在那边——随后转瞬即逝。 “那是……?!”吉高诗乃舞忍不住惊呼。 田中由香点头:“对,我们发现了第三者的存在。除了二口女和泉先生以外还有人干涉这场战斗。同时我们在战后的地点采集到了和上次一样的‘第四种’异晶,因此可以基本判定:有可能是反使者正在策划叛动。“ “反使者?”泉荒波皱起眉。 “就是和基地,或者说和整个迦南敌对的使者,没有固定的组织,只是我们一般那么叫他们而已。”纸祖飞鸟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平时就在宣扬那些反对基地的事情,甚至还会搞破坏制造袭击,抓到的话是要关起来的,严重点嘛直接处死。” 庄司虹视线飘忽了一下。泉荒波突然想到那个自称死地之王的孩子。 吉高诗乃舞一手托腮:“可是也不能排除境外人员的可能性,也许也存在那种泉之前遇到的事情啊,比如说那种小孩跑出去了之类的。” “所以我们这边也会多加关注和调查,只是反使者的事情绝对不容小觑,或者说不能放过每一种可能。田中小姐,你先下去吧。”柴崎仁见回答,“所以我需要各位在巡逻之余协助调查部对事件展开调查。石田小姐、文月先生,请起立。” 之前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和一位留着卷短发的女子起身向他们鞠躬。 “这位是调查部部长大谷文月,然后那位是副部长石田七濑。他们两个今后会与各位展开较多的联络,还请配合他们展开调查。” “那个,仁见先生,请问我能说两句吗?”大谷文月清澈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 柴崎仁见点头:“请讲。” “我个人认为这极有可能与我们最近在调查的‘永生会’有关,说不准他们中有基地的退役人员,掌握了让异晶扩增的方式……并且不排除那个人是苍井先生的可能性。”大谷文月走上前拍了拍墙壁,墙壁上缓慢浮现一个白色的、镶嵌着正六边形的倒三角形,围绕着它的是一条衔尾蛇,“是一个据说在外城活动的地下宗教组织,我们现在正在追查它,极有可能是它被发现了以后对我们产生的报复,或者说警告。这是它的标志。永生会信奉异晶,认为它是主宰世界的神的赐物,被异晶化是全人类的救赎,而你们这些使者则是‘叛徒’。” “神……叛徒……”吉高诗乃舞喃喃自语。 纸祖飞鸟不以为然:“不管是什么只要打败了就好吧。不管也不要局限于永生会上,万一是别的反使者呢?” “是的,所以我也只是提供了一点调查思路,各位如果想展开的话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大谷文月再鞠了一躬,“那么我的发言到此为止。” “唉,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件事又冒出来另一件事,这次甚至要联合调查部,上面的人还真是乱来啊。”纸祖飞鸟嘀咕着打开和监测表相连的手环式终端,把槲寄生放出来,“真麻烦啊,来槲寄生,放首歌。” “走廊禁止大声喧哗!!”槲寄生扑到纸祖飞鸟脸上,当然扑了个空。吉高诗乃舞刚想阻止,看到这样的画面禁不住捧腹大笑;泉荒波有点无奈地和门德切尔对视,余光瞥见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庄司虹,没说什么,只是动了动她应该看得见的手指往自己的方向指了一下。 门德切尔摇头:“也没办法,毕竟对使者而言这也是职责所在。不过荒波先生,之前你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附近有人之类的?” “在找鲶尾的时候我发现他身边有两个人形状的异晶,不知道是不是。当然我当时以为是同晶子所以格外防备,这之后二口女也的确出现了,不能排除。”泉荒波低头思考,“不过,这么看,鲶尾的想法和很多反使者相近啊,这么小的孩子总不会……” “小孩子的话谁知道呢?有可能是被利用,也有可能本来就是这种性格,他们可不能小看啊!”吉高诗乃舞摊开手笑笑,“不管怎么样,鲶尾那边还要去确认,其他地方的目击证明以及案发地点的再度确认都要进行,也有可能存在一些落下的线索。总之我打算和泉一块去使者训练中心看看。” “啊?为什么是你啊,别擅作主张!”纸祖飞鸟猛抬头。 “……我没记错的话我才是队长吧。”门德切尔欲哭无泪。 泉荒波沉默片刻:“其实你们谁来都没问题,而且飞鸟你要去巡逻的吧?” “……” 纸祖飞鸟很快露出了“就算是那样也不能擅作主张”的表情,门德切尔微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好啦好啦,虽然很理解你想和荒波先生并肩作战的心情,但怎么说工作也不能丢掉哦。” “我也没想丢掉!但是那女人每次东讲西讲的真是麻烦死了,又不是她说了算。”纸祖飞鸟抱怨道。。 “那这样的话,庄司你就和门德切尔先生一起吧?帮我们看看除了鲶尾那边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有线索,当然如果有永生会之类的情报就再好不过了。可以吗?”泉荒波突然回头对庄司虹问道。被他在内那么多人盯着看,庄司虹条件反射后退两步,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双手手指搅在一起良久才别开视线点点头,同时走到门德切尔身后去。 门德切尔笑了笑:“那么,分工合作,现在出发吧。” 第十五章 愿景突破前 吉高诗乃舞清清嗓子:“所以我有件事真的在意很久了。为什么你一恢复就能参与战斗,还不需要特别的训练啊?” 她和泉荒波此时正在使者训练中心的门口,后者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在思考的时候吉高诗乃舞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眼睛,让他多少有点意识到自己平日里盯着别人看的行为确实有点没礼貌。但吉高诗乃舞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她双手叉腰离他又近了些,看上去确实是认真在怀疑这件事的。泉荒波无奈,只好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啊?!” “你要是特地来和我一起调查的目的只是为了问这种问题的话那还真抱歉,让你失望了啊。”泉荒波面不改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我就能投入战斗,并且目前战绩也不是特别难看,我想这也是天赋的一种吧。” “就像你父亲那样?可是说白了他也不过是你的养父嘛。” 泉荒波皱眉:“少说这种话。” 吉高诗乃舞知趣地闭嘴,但不多时又开口补充了一句,然而还没说完她便突然注意到什么,拉着泉荒波的手腕往边上扯:“特地培养也有可……当心!!” 几个青色的回旋镖在砰的一声被打开的门后高速向他们袭来,泉荒波还没反应过来吉高诗乃舞便挥动画笔让绛紫色的油彩牢牢裹住那些随时可能击中他们脑门的凶器,与此同时两个小孩和一个青年从门中跑了出来,泉荒波一眼就认出来除了那个小女孩他不认识外,其他两个人正是虎岛雄介和鲶尾泽治。 “啊!泉前辈,还有诗乃舞前辈!”虎岛雄介向他们招招手,随后注意到空中漂浮的油彩球,耳根迅速泛红,按着鲶尾泽治的头用力鞠躬,“对不起!!我没看好鲶尾给您添麻烦了!!鲶尾,快点道歉,你差点伤到诗乃舞前辈。” “我才不要,说白了不是白井没有接住的话它也不可能飞出去!”鲶尾泽治挣扎着却败给年龄导致的力量差,只好勉为其难弯腰,但在目光和泉荒波对上的时候还是不怀好意地向他眨眨眼,泉荒波注意到他的外套背面大大地写下了“死地之王”四个字,看起来就像披风一样。 白井——那个小女孩嘀咕:“你都要把我往死里打了……” “好啦虎岛,小孩子发挥失常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吉高诗乃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发力拧了一把逼着他直起身,“我们这次来这里你也知道是为什么吧?总之我们需要调查一下整个中心的出入情况,带我们去找大谷荣月老师吧。” 泉荒波的印象里自己并没有任何一点前往训练中心的印象,不如说他生命中至少前十年都是在使者用的居住公寓中度过的,比起父亲更熟悉的是家用机器人,连学业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隔壁住着的家教老师那边完成的。比起这些使者来,自己到底算是什么呢……到底是泉骏收养自己就是别有用心,还是说只是走后门才能获得这种让人仰视的身份,他还尚不明确。但无论如何,至少他不想这么轻易地否认父亲。 那个出自愧疚就将自己关在五楼的父亲。 两个小孩被强行赶回去继续训练,而泉荒波二人正在虎岛雄介的带领下往导师大谷荣月的方向走去。不出泉荒波的意料,这位正是大谷文月的父亲,在部门退休后来当训练中心的导师以及安全检测员。“总之第一步是在这里确认对吧?我的等级不够,不能进去,两位前辈请自己进去和导师沟通吧。”不知何时虎岛雄介停下了步伐,向着一个设有摄像头、布满按钮和密码锁的机械门看去。 吉高诗乃舞“嗯”一声,手法颇为熟练地摆弄机械门,拽住还在发呆的泉荒波拉到摄像头的范围内清清嗓子开口:“打扰了,大谷老师,您应该还记得我吧?我是吉高诗乃舞,这位是我的同事泉荒波,我们出于一些事情来调查了,请配合我们。“她仍旧把手心搭在其中一个按钮上,锁紧双眉凝视着摄像头的最中心。空气安静了几秒,随着打破寂静的吱呀声响起,面前的机械门缓缓向内开启,金绿色的光辉洒满地板。苍老的男声从里面传来:“请进。” 泉荒波眼神示意虎岛雄介在外面等候,随后毫无反抗余地地被拽入房间内。和作战部差不多,这里有许多屏幕,但还没到挂满墙壁的地步,背后的全息投屏正显示着此刻正在做日间训练的孩子们,投影出来的东西除了异晶以外全部呈现黑白,那两个不小心袭击到他们的小孩也在其中,被青色染上些许。被吉高诗乃舞叫作大谷的男性是个略显苍老的男人,很难看出他和大谷文月有什么相似处,或许是因为他的孩子也不打算让人看出来。他的双手始终放在悬空键盘上,即使注意到二人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按下按键让背后的门关上罢了。 “是人影出现的事情吧?唉,柴崎这小子还是那么为所欲为,连最基本的调查顺序都搞不懂,就随随便便派人先来这里。要我说的话,你们应该先去案发现场——”大谷荣月摇摇头叹口气,但还是挪开位置给二人提供操作空间,“喏,你们随便用吧,跟当时你来这里的时候差不多。” “多谢老师!但是我们已经派了人到那边去,剩下这附近的事情就暂时交给我们了。”吉高诗乃舞客套地笑笑,麻利地凑到操作台边先是通过指纹认证,再扫证明,最后又召唤出属于自己的紫色异晶,这才完整通过确认;瞬间全息投影的画面开始慢慢缩小、再缩小……从单独的房间到一层楼,最后又变成一栋完整的三层楼,甚至连小范围内的周边地区都算上了。不同的颜色铺满接近三栋楼让人眼花缭乱,吉高诗乃舞皱着眉头不断敲打键盘,颜色逐渐消失融为黑白又不断出现填充视线:“看起来是没什么,至少没有入侵者,但昨天各位的出行记录我还需要调查一下,因为不能排除有间谍的可能……并且还有未潜入到这里的可能性……但毕竟这里的密集度最……诶?” 试图关闭操作系统的动作一顿。吉高诗乃舞的手指飞快按下三次回车键,画面抖动转化,雪花堪堪遍布在画面又很快消失,最后停在距离训练中心不远的地方。在那里……有一抹可以说是刺眼的暗红色如同潮水般包裹起周围,在将要触及建筑时被什么阻挡。吉高诗乃舞低头看向自己的监测表,突然脸色一白,起身拉过背后还在确认的泉荒波:“外面有同晶子袭击防护罩,目前还没看到使者救援,总之我先离开了,打扰了老师!!!……还有!!”她猛地一回头,指着还在门外等候的虎岛雄介,“不准跟过来,去确认出入名单,再帮我争取一下监控录像,交给你了!” “出什么事了?外面的同晶子?防护罩撑不住吧!”被一路拽着跑的泉荒波很快便反应过来,将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终端戴起来。 “当然啊!!而且看表纸祖离这边远得要死,果然还是我们先出去解决吧,反使者之类的事情之后再说!!” “……真的吗?万一反使者在这个时候胡作非为怎么办?” “这就放心交给虎岛吧!我让他去确认!跟着我!” 吉高诗乃舞推开一扇窗向下跳,在她落下地的前一秒画笔末端渗出的油彩托住她的身躯,泉荒波跟着跳下,跃入绛紫色之中,触感比想象中软一点。二人抬头望去,和刚才投影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暗红色的同晶子遍布视野,汇聚在一起潮水般冲击着防护罩,那些普通人和还没能成为使者的见习生们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吉高诗乃舞捶了一下油彩迅速冲出去,穿过防护罩来到迦南以外;紫色的异晶凝结,颜料飞出笔刷炸开,如同雨点般打在那些同晶子上,从远处看就像是赤色的海洋中不断滴入绛紫色的雨。那些同晶子崩裂不少,虽然有所退缩,但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进攻。泉荒波深吸口气,意图召唤锁链,然而在透过防护罩的前一刻他的大脑却好像被什么包裹了起来从中拧断,让他甚至无法调动思想从胸口召唤出锁链—— “好痛苦……” “救救我!” “不要把我丢在这里……” “会死掉的……” “这里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类似的问题,重复着、不住地,从不存在的口中吐出,占据他的思想,控制不住地重复着,好像有什么扼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可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在被注视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从喉咙蔓延到口腔。泉荒波拼尽全力想朝前进,可身体却不听使唤般僵在原地颤抖着。 这些声音,就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对了,好像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对着我说“快跑”的声音—— 泉荒波瞪大双眼,行动与意识不符、对已知和未知的不确信,大脑传来过分的疼痛和眩晕感,他将近站不住身子,摇摇欲坠地就快倒下…… “砰!” “愣着干什么啊,去帮诗乃舞前辈啊,泉前辈!!!” 是……虎岛的声音? 泉荒波忍着头部的剧痛转过身。 在训练中心的三楼不知何时从窗口伸出了一把棕褐色的狙击枪,枪口对准的正是他前方防护罩的位置。防护罩挨了一记子弹倒并没什么反应,但泉荒波倒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他甚至没有怠慢对后方的虎岛雄介说些什么。层层环绕的锁链很快挡住了异晶的去路,紧接着新的锁链又从胸口流出向那些不住涌动的同晶子袭去。然而锁链终究不够灵活,无法招架这些水流般的异晶;他皱皱眉,索性放弃了大部分进攻的机会,转而用那几条新的锁链保护随时可能被波及的同伴和防护罩。 赤红色的异晶铺天盖地,并不在伤害二人,而是撞击着防护罩,好像对内部更感兴趣。虽说比起前两次战斗这里看起来更好应付些,但对方可没有单单维持本能只袭击未被异晶化的东西,而是把目标转向了身后,那些陌生啦、不陌生啦,诸如此类的人……这方面而言便更难应对。吉高诗乃舞大笔一挥,紫色的异晶不断蔓延开,在攻击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印记,那些有印记的地方逐渐开始崩坏,不只是形状发生改变,就连色彩都开始朝着紫色缓慢转化;而转化为紫色的那些同晶子又反过来攻击红色的部分,接近于死循环。 两人不约而同地分别承担了攻击与防御的责任,但这也意味着只顾着一方而造成的异晶大消耗,而潮水这边仍旧一刻不停地进攻着,甚至会绕过他们,寻找密密麻麻交叠的锁链中薄弱的一环冲击撞开。泉荒波感觉眼睛一阵刺痛,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经历,不由得稍稍减少了锁链的数量,但又不敢怠慢地用一根锁链缠住蠢蠢欲动的一段红紫交织的潮水,另一根则是直直刺入异晶中,深吸口气—— 那段潮水随之骤地扭曲,意图四散逃开,却在即将逃开的一瞬间被突然膨胀放大的锁链所撑破,紫色覆盖上红色滴落在地上,慢慢扭曲汇集为一整块紫色的圆形晶块,弹跳几下后朝整个同晶子重重砸去。但它并不坐以待毙,而是在接住晶块前便分离出一小块,顺着整体的曲线向上将它反包裹住,不出几秒便将它狠狠咬碎。 “吉高!你怎么样?”泉荒波用锁链稳住她的身体。 “……我没事,只是……纸祖那家伙也该收到信息了吧!我明明都通知过他了!”。 “或许是他那边也有同晶子要处理——糟了!当心!” 潮水不知何时裂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仍旧不断撞击着泉荒波的锁链,另一部分则牢牢包围二人,逐渐挤占他们的空间,还未等他们开始进攻这厚重的壁垒,眼下便再也看不清一物,在被潮水包裹前先被黑暗所包围。 第十六章 音符的动摇声 泉荒波定定地审视着这一切如何发生——一股呕吐欲从他的喉咙中再度翻涌出来,或许是因为过于稀薄的空气,然而心跳却不觉加快,脑袋阵阵发晕,似乎有什么感觉不属于他自己。还没等神经分析出应该出声告知同伴,肉体便先一步动身,手卡在上回才受创处于修复期的左眼眼眶中,只轻轻一拨一挑竟然便将莹蓝色的眼球连根拔出!牵连的肌肉中还带有异晶的光泽和色彩。吉高诗乃舞脸色大变:“泉!你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连他本人也不知道答案,不如说他现在甚至无法维持正常思考,唯一能做的就是容许身体接下来的种种权限解放:他单手握着那只眼球用力压在飞速运动、密集环绕的潮水中。在它们相撞的一瞬间,令人牙酸的悲鸣响彻云霄,潮水吃痛地随之闪开,在光芒的碰撞中一条道路清晰可见。 “逃!!!” 担忧着连这点机会都会被时间所吞噬,泉荒波勉强运动出另一只手将她推出去。潮水很快便再度聚合,断绝泉荒波最后一丝可见的亮光,只来得及给吉高诗乃舞看见一张坚定的脸。无数暗红的异晶如同飞沙走石在他周围辗转,缩减距离毫无目的地刮过他的身体。刚被剜出眼球的眼眶传来钻心的痛,此刻受到的攻击更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就像是做梦,像是那些梦境一样。然而正是在这般处境下,他的嘴角居然不受控地……慢慢地上扬起来。 吉高诗乃舞勉强恢复神志,继续投入铲除那些潮水的战斗中,但她的脑内反复回荡着泉荒波将她推开前将手指伸向眼眶的那幕。晶莹纯粹的蓝构造出的眼球和肌肉神经的模样,是人类又难以区分与异晶的差别……被完完全全异晶化,这难道就是身为“使者”的末路吗?就连内里也变成非人的存在,但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发现……然而眼下状况容不得她多加思考,刚才的战术或许没错,只要用她的能力将那些异晶同化就行,但是——这极其漫长的过程到底能不能在泉荒波还保留生命体征之前完成? 同晶子慢慢又合为一体,她咬咬牙后退一步首先甩开与同晶子的距离,紧接着挥动画笔,无数油彩从笔尖那端喷涌而出,洒在鲜艳的潮水上;然而与刚才不同的是即使有一部分确实被侵蚀同化,可是被侵蚀的部分却逐渐开始再生——等等、这难道是?!记忆回溯到柴崎仁见讲的那个意外情况,莫非反使者就在附近,已经开始使用能力,还是说……是崭新进步的…… “吉高!” 纸祖飞鸟焦急的脸一瞬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巨斧准确无误地劈在她身后分裂出来的潮水上,虽说这种直白的攻击无法彻底摧毁它们,然而仅仅是它们制造出分裂的时间也能延缓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惨案。吉高诗乃舞回过神来,惊恐地朝他那边靠近几步。 “你不要命了啊?喂,不是和荒波君一起来调查吗,他去哪里了?”虽说语气上还是一如既往不讲理,但此时他也失去了贫嘴的耐心,一面横冲直撞将那块潮水砍成难以用肉眼察觉的碎屑一面问道,紧接着又向整体靠近,眉头紧锁着,呈现难得一见的紧张,“我看到他的锁链在保护罩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和史莱姆一样!” “……在那玩意里面。”吉高诗乃舞咬着下唇很快再次投入战斗中,紫色的异晶很快附着在红色的异晶上,那些颜色糅杂的部分逃过了斧头的重击,却没能逃过同化的命运;剩下那些勉强苟存的再生部分则被后来的斧头斩成碎屑。 纸祖飞鸟的动作一顿:“什么?!” “……我说了啊、在这个……东西里面!!我们两个被一起卷进去了!然后泉他……” “那就别废话!!” 巨斧在劈向整个同晶子的瞬间从纸祖飞鸟手中脱开,紧接着拆分为无数片碎块环环形成包围圈,在什么的引导下扎在表面逐渐深入,在纸祖飞鸟张开的手收成拳头的刹那它们组合在一起,缓缓浮现出原本的巨斧形状——鲜红将暗红直直切割,如同屠夫剜下一大块肉,痛苦的嘶鸣从所有同晶子的内里发出,而他则面不改色地一脚踩着同晶子再次用力向下劈砍;在那些异晶遭遇灭亡命运的同时,他向缺口处看去,却只能看见满溢出来的异晶。该不会是……纸祖飞鸟内心一惊,握住斧柄向下刺,大块大块异晶堆积在两边,与此同时吉高诗乃舞又在那些异晶以及本体上施加附着,然而无论如何都看不见泉荒波的影子。“骗人的吧?!该不会……”他喃喃自语,脸色逐渐苍白,险些没能握紧斧头,余光瞥见将要被摧毁的锁链防线,连忙跌跌撞撞地前去支援。 “纸祖!你发现什么了?!”吉高诗乃舞抬头。 “发现什么?!你居然连这也意识不到吗?!……如果那家伙直到我们杀了它都没出来的话…… “那么他就是被整个吞噬了啊!!!” 吉高诗乃舞猛地回过神来——纸祖飞鸟咬着牙将试图握住锁链从裂缝中趁机逃出的潮水斩断,又将仍然挂在锁链上的部分切到无法再撼动锁链为止。暗红的异晶洒在周围比血更甚。他的手,或者说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从咬紧的齿关里可以捕获到几丝焦急的、过重的喘气。队龄最大的使者略显不安地啧了声,上前一步,但第二步却没能迈出来,只能继续挥动画笔为他排除那些异晶余下的麻烦。被吞噬的现象几乎可以说难得一见,但一旦遇到基本意味着使者哪怕最后一点生存的机会都会被剥夺。 ……就像是…… 新历十五年八月三十一日,迦南附近设立的“伯特利”。 这是所有人特地在迦南附近开拓的一片领土,向神祈祷使者得以安眠的地方。当时的吉高诗乃舞总算完成了巡逻的任务,却没有急匆匆地赶回只剩自己一人的寝室看更新的漫画,而是从悬浮器里找到一朵花,顺路来到了伯特利。在无数异晶雕刻的墓碑里她寻找着,最后在百合花形状的、刻有“纸祖沙耶香”的墓碑前站定,而墓碑的一旁却早已有来人,垂着脑袋站在那边,就像被雨打湿的凌霄花。 “你是……纸祖飞鸟对吧?”她的指尖汇聚出异晶按在带来的那朵花上,花朵从花瓣开始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变为绛紫色,将时间永恒定格在这一瞬间,“我在沙耶香姐的照片里看到过你。你也要成为使者了吗?” 纸祖飞鸟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默地扶着那块墓碑,淡粉色的异晶下就连被同化的尸体也不存在——纸祖沙耶香,于新历十五年八月三十日下午五点左右被危险等级为五级的、代号“莎乐美”的同晶子吞噬,在“莎乐美”被击败后也没有发现遗体,确认已经被吸收和同化。而这块墓碑因为无法适用于“墓碑要用本人的异晶制造”的不成文规定,用的也是莎乐美核被剥夺后的异晶。吉高诗乃舞把那朵花递给纸祖飞鸟,面对他有些疑惑的神情无奈解释:“还是由你把这个给你姐姐比较好吧?不过你能来这里也确实说明你拥有了使者的资质对吧。” “……我是上午来的。” 纸祖飞鸟单膝跪下将那朵花摆在墓碑前,自嘲般笑了笑。 “我想给姐一个惊喜来着,弟弟突然来见自己,甚至还和姐一样都成了使者,这种事不是很好吗?以后能和姐一起并肩作战,姐传授给我的东西也能派上用场,最重要的是我和姐约好过了,要一起的……但是等我过了测试以后,却听他们说姐在战斗,所以我就等姐回来。” 铺天盖地的浅粉色,魔女般的姿态,来自它手中的那颗脑袋还有它本身死般的凝视,以及战斗的人——那个英气逼人、做事毫不拖泥带水的漂亮的前辈,还有无数将再也回不来的队友,都在为了歼灭它而努力战斗着,即使两年后自己被噩梦惊醒后还是会想苦笑着告诉过去的那个吉高诗乃舞“那些人最后只会剩你自己一个”。 “……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纸祖飞鸟站起身来,那时的他或许被悲伤所压垮,因而日后的乖戾张扬尚不可见。他只是维持着没有表情的样子,眼眶却微微发热发红。吉高诗乃舞向前几步,攥紧的拳头无数次想击碎那块墓碑,但这样的话就会破坏纸祖沙耶香存留在世上的证明之一,因而最后那拳头还是轻轻抵在了墓碑上。 “我说,纸祖,一会儿来我和沙耶香姐的寝室吧。” “嗯……?” “找到你想带的东西然后带走,就当是留作纪念的。想拿什么都是你的自由,省得它们被清理掉。听得懂的话就跟上我。” ……大概在那时候开始,那个不论如何都要战斗的纸祖飞鸟就已经呱呱坠地,带着满腔的愤怒和悲哀,以及强迫自己进行“战斗”的追逐感吧。 吉高诗乃舞啧了一声,在空档中用左手凝结出一团油彩直直砸向疯了般动手的纸祖飞鸟。油彩张开一张形似人类的嘴,在他耳边吼出一声扭曲机械的警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当务之急是冷静下来!” “荒波君还在里面!!!” 斧刃下不到几厘米处的斧柄将油彩瞬间击飞回吉高诗乃舞的手上。纸祖飞鸟利落而又可以说是不择手段地挨个斩断潮水,还得把目光投向还爬伏在地面上蠢蠢蠕动的最大的那块,仍旧不死心地到处乱劈乱砍,些许击打在吉高诗乃舞的异晶之上。吉高诗乃舞痛呼一声——然而已经没有留给她责骂纸祖飞鸟的时间,因为那些主体中的异晶不知何时又一次凝固起来,悄无声息地抓住他的脚踝。 “纸祖!你这——” 她深吸口气,索性将手里的画笔学着纸祖飞鸟的样子一同丢出,但取代碎裂成碎屑的是,那支在空中如同标枪般被直直丢出的画笔开始失去形状,如同油彩般在孤零零的空气中膨胀聚缩——笔杆被击毁似地凹陷,笔尖则与凹陷相嵌,各种色彩在紫色中尽数出现,最终全部被紫所吸收。与此同时,画笔已经完全变成了油彩的模样,包裹住试图砍去异晶的纸祖飞鸟往锁链上重重撞去。原本摇摇欲坠的那些潮水尽数脱落砸碎它们的同类。 闪烁着不同色彩的、连形状也未曾固定的油彩冲过同样不定形的异晶向安全的地方靠近。她能感觉到纸祖飞鸟始终维持着僵硬的站姿,兴许是没办法动弹。吉高诗乃舞深吸口气:“……喂,纸祖,听得到我说话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你没有死也没有被吞噬!!”她咽了口唾沫犹豫着往下说,同时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其他潮水,一旦有接近就将它们全部甩开。体内的残余量不足以维持要求更高的动作,否则就会导致被同化部分越来越多,就和那些前辈一样。“过会儿我把你放下来以后,继续作战,听到了吗?” 第十七章 碎片 回复她的是一片死寂。但是吉高诗乃舞已经再也等不下去。油彩加快了移动的速度向她的方向奔去,而潮水则前仆后继地追上去,一端用力击打着已经有一半裂开的锁链,另一端则是涌成浪潮试图去够纸祖飞鸟。即使能够将那些异晶拖拽到足够甩开的地步,然而诸多的攻击她还是招架不住,又要用一些油彩来构筑防护以免自己也被攻击。潮水绕到她的后方意图故技重施,在她站立的地方大块紫色有如弯月迅速冒出直直将它们切断同化……只是,她却在这时捂着嘴半跪下来,从指缝中绛紫色的晶块不断漏出,附着在她的手指和膝盖上,像是生锈的雕像。 “可、恶……”吉高诗乃舞试图站起身来,反而膝盖一软完全跪在地上,紫色的晶块摊在地上,有些消失不见,有些附在她的身上,呕吐物般粘稠而亵渎。这时她才听见纸祖飞鸟的声音,然而连发音她都很难做到。见机行事的潮水又分为两批,一批围绕住无力动弹的吉高诗乃舞,另一批则盯住好不容易回过神握着斧头开始反击的纸祖飞鸟—— 要被吞噬了吗?她不甘而又无奈地想。 ……对不起啊沙耶香姐,我没照顾好你弟,看样子要和你一样…… 可迎接她的是刺耳的碎裂声。 那团主要的潮水中出现了裂缝……与其说是裂缝,不如说它是从里面长出来的东西一般,呈现出晶莹的纯蓝色,闪电般盘踞其上。潮水惨叫着,伸出无数软化而又密布的浪尝试将它揪下,可在揪下来的那刻也连带着暗红的异晶。而在这样产生的裂缝中,蓝色的光芒顺着洞洞黑暗漏出,如同希望的灯火般闪耀。 二人屏息朝那里看去。 泉荒波手中还握着那颗眼球,他护目镜形状的终端挂在脖子上,屏幕似乎被摔碎了。他手中的眼球末端的神经呈现锁链的形状,无限延长拉扯潮水内部的每一寸赤色异晶让它无法动弹。它怒吼起来,扯断锁链的瞬间也在伤害自己,点点脱落在地上发出尖细锐利的震声,如此往复、剧烈地蠕动。就连包围着二人的部分也通通赶回去注重起当务之急。他默不作声地将眼球向上扔。早在它触碰到同晶子的壁之前,它便瞬间炸裂开来,无数锁链与此同时迸发,抓住潮水的每一段,先是将它们扯下来,继而是毫无仁慈地砸、击打、旋转、扔飞后拖拽回来,直到它再也辨认不出形状,和地面融为一体。 扭曲的笑容在泉荒波脸上消失的瞬间,潮水便也如同那颗炸裂的眼球般,炸裂成无数块后消失不见。他低头在地上盯了会儿,说不清是在辨认核还是在确认惨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没有发现核”便剧烈摇晃起来,随即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眼球从他的手指中滑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碰到纸祖飞鸟的脚尖后才停下来。 泉荒波意识到自己又在做梦。 准确来讲是又一次来到了那个黑暗的空间。这里依旧什么也没有,但和上一次不同,他已经有足够的认知和勇气来面对这种状况,于是他向着没有尽头的漆黑迈出第一步,接着第二步,第三步……然而黑暗没有回以他应该的回报,甚至连脚步声都被卷入无尽的虚空中抹杀殆尽。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上一次在这之后不久便出现了一块纯蓝色的晶体,它的形态与构造都和后来泉荒波用于战斗的异晶极其相似,如此说来他到底是被自己所攻击,还是……即使知道这只是个梦,是活动的大脑编织出的幻觉,他仍旧不由得好奇起来。于是他索性停下脚步,仰头朝着那个晶块也许会出现的方向看去。 什么也没有。就和新生儿的意识般什么也没有。 ……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注意到,从无穷的远方和无限的方向开始,有无数条莹蓝色的线正在逼近,如同不断流淌的水流般逐渐汇集在他的脚下;线与线开始相连,逐渐填满了地面,形成形似齿轮的形状,随后缠绕起泉荒波的脚踝逐渐向上爬——这时他才发现,那不是别的,正是他使用的锁链。泉荒波眉头紧锁屏息凝神,意图召唤同样的锁链来清除这些障碍,却发现自己的胸口什么也没有,哪怕求生欲从未那么强烈,双眼惯例一闪而过的感觉也全然不见,不仅如此那些锁链缠绕的速度还在逐渐加快,捆住双手双腿,腹部被紧按,胸口也不能逃过,最后缓慢绕上脆弱的脖颈。 泉荒波仰着头大口喘气,但被挤压的气管难以替他卷入哪怕一丝氧气。挣扎的速度越来越慢,力气也越来越小。这样下去会在梦里死掉吗?混乱的大脑里莫名其妙闪过这么一句话。那样的话现实会变成什么样……会真的死去吗?还不能死,因为还有同伴,因为还是使者,因为使命……等等,使命是……? 他最后的视线定格在什么也没有映出的、缠住双眼的莹蓝锁链上。 泉荒波骤地睁眼,争先恐后映入眼中的苍白灯光与天花板让他不得不闭上眼,过几秒再慢慢地、勉强地睁开双眼,酸痛和无力感后知后觉涌上身体。陌生的房间里有仪器细密的运作声,一切都和他刚醒来的那天一样;但区别就在于这次身边多了个人……手腕上红色的异晶很显眼,他轻轻把手搭在那里,还能感觉到对方微微颤抖的呼吸。纸祖飞鸟死死地盯着他,眼眶说不准和他的异晶一般红;注意到泉荒波的举动时他迅速向后仰一下把手抽回来,随即又放回来,双眼闪闪发亮。看样子他等了很久,不过比起担心泉荒波更愿意称呼这种感情为—— “荒波君?!你还好吧?没有难受之类的对吧?我马上去把护士叫过来,你就在这里躺着别动哦!”他反复确认泉荒波的脸和眼睛,目光在勉强连接的左眼球和眼眶间徘徊,随后又站起身来,扶着床边“嘶”了一声后朝门外走,步伐看起来有点一瘸一拐,不知道是坐麻了还是战斗导致的。 ——单纯的焦急。 泉荒波试着眨眨眼,看起来左眼的视觉在眼眶和眼球连接起来后也恢复了,只是说不准要注意一点防止再次脱落。但比起这个更加奇怪的是……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了?他闭上左眼,手指隔着眼皮往下按,咕叽声和痛觉就会涌上大脑来,隐约还能感觉到没闭合的裂缝。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这类事,……说真的,直到现在才开始慢慢涌上大脑。他头一回意识到自己身上存留着很多连自己都可能不知道的秘密。 该不会和那次的袭击有关吧?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连忙将手拿下来。纸祖飞鸟带着一个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向泉荒波的病床,对着仪器打量几番低头问:“现在眼睛感觉怎么样?” “……能正常看了,应该不会掉下来。”泉荒波回答道。护士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调试着设备,将几根带着吸盘的管子按在他的后背和手背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银灰色的遮眼头盔套在他的头上,伸手将他的几缕头发别到耳后以免挡住正前方,动作非常利落干脆。在按下几个开关后,头盔遮住眼睛的部分开始隐约发出蓝光。“这个先戴上,以后每天戴三次,每次一个小时,可以睁眼。”她顿了顿,又对着纸祖飞鸟说,“一会儿调查部部长和副部长要来一趟,麻烦你先避让一会儿。” “我明白了。荒波君,过会儿如实招待就好。”纸祖飞鸟担忧地检查了一遍遮眼头罩,这才退下几步,在泉荒波看不见的地方深呼吸了好大一口,随后才迈着颤抖不减的步子走出病房。泉荒波摸了摸鸡皮疙瘩遍布的胳膊将被单往上拉些。如果没记错的话调查部的两位……石田七濑和大谷文月,他们两个对这件事绝对会展开深入调查才对,因此才需要自己的力量。留意到房门关闭不过几秒后再次开启的声音,他挺直腰板对着声音的方向问:“是大谷先生与石田小姐吗?” “看样子千代田小姐已经告诉你了,这样我们就更好对你进行咨询了。放轻松一点,只是需要你对当时的回忆而已。至于调查的结果和日后的流程我们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石田,把那个安上吧。” 石田七濑“嗯”了一声。如果泉荒波现在还处于可视的状态下的话,他应该会看见这个留着卷发的女子将能修改并屏蔽外界信号的微型传导器装在墙上并关好门的动作。不过即使他知道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大谷文月拉开椅子让石田七濑坐下,自己则是清点着手里的文件开了口:“那么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吧,泉先生当时在防护罩附近停顿了几秒,直到被身为准使者的虎岛先生所提醒。我们很在意的事情是您那个时候在是怎么回事?” 一开场就放出一个重磅炸弹啊……泉荒波感觉自己的嘴角微微抽搐,与此同时感觉到暴露在外的脖颈被什么没有温度的东西所抵住了。那并非金属而是异晶,确切来讲或许是他们两个当中某人的异晶。那异晶大致呈现钢笔的样式,沿着泉荒波的大动脉向上爬行,慢慢压迫大脑的某个区域。泉荒波刚想反抗,却听到平静的女声从耳畔传来:“不要动,我不想异晶刺穿你的头骨,毕竟使者本质上也还是人类。” “这是石田小姐的能力,还请好好配合我们。”大谷文月双手交叉摆在胸前,“如果有与说谎有关的东西被感测到的话,那么它就会慢慢刺穿您的头骨。当然,配合我们的话您当然会安全的。”。 这是调查部还是拷问部啊……?泉荒波不禁油然而生一股紧张的感觉,甚至让他的手心微微出汗。该怎么和他们解释自己遇到的情况?听到很多人的声音,感觉到恐惧所以……?但眼下已经被逼向险境,除了说实话以外也别无去路。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并不想欺骗两位,只是我认为这种事说出来实在有点荒谬。……我听到了很多人的哀嚎,听上去他们被困在了什么地方出不去一样。” 此话一出石田七濑和大谷文月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第十八章 解题 泉荒波面不改色:“我说过了,这件事说出来实在是有点荒谬,但是我的确没有欺骗二位的意思,不然石田小姐的异晶现在就会刺穿我的头颅。……我对二位抱有绝对的信任,所以也希望二位对我同样如此。” 石田七濑仍旧保持略微惊愕的神色,大谷文月的脸被遮挡在口罩和墨镜之下看不清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先她一步从不可置信中脱身,对着看不见前方的泉荒波微一鞠躬以示歉意:“不,我们对您当然报以信任,只是时下不允许我们对任何人使用特权——这种手法我们在审讯(泉荒波别过脸心想:还真用这个词了啊……)其他人的时候也会用上,还请不要担心,实际上它的致死率相当低。实际上,我们不过是想到了基地一段时间的怪谈而已。” “怪谈?”眼下这种时局还对超自然力量感兴趣吗?泉荒波有些质疑。 “没错,是当时还在队内的君山圭吾先生和梅川津一朗先生发现的,据他们所说,每次一出防护罩就能听到怨灵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说的话都是什么‘好痛苦’‘好想死’‘救救我’之类的话。”大谷文月语气和善,说出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哪怕是鬼怪信仰已被异晶击碎得七零八落的当下也能让人感到些许恐惧,“后来被认为是异晶与异晶碰撞时生成的类似人类发音的声音,但即使如此也难以解释为什么会发出这些确切的声音来。” “……会不会是这附近有什么生命体呢?”泉荒波皱起眉来,脑内似乎已经生成了垂死挣扎的人类……或者说并非人类的画面。 “谁知道呢,至少这附近没有什么生命迹象,如果只是您、梅川君与君山君共同的什么特性的话,那可不是我们的能力能查询到的范围。即使我们是调查部的人,这也不代表我们什么东西都要调查,很多时候我们只是该查什么就查什么罢了。” “部长大人。”石田七濑的声音不觉多了几分怒意。 “啊哈哈、抱歉,我说得太多了对吧,那么切入正题吧。下一题,泉先生。您或许还记得您使用的那个战术对吧?将自己的异晶化部分挖出并注入能量,让它急速膨胀增长到足以对抗比自己强大两三倍的敌人的地步……通过对他人的目击证明的整理,我们可以得出您使用的战术。这并非不行,只是连战术为何都不清楚的您,为什么可以考虑到这点呢?” “……我倒是很在意您到底是来调查的还是来专门寻我麻烦的,即使是经验老到的使者您也会这样对我……”泉荒波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大脑深处有什么将要爆裂般蠢蠢欲动。石田七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加重起来,紧张和愤怒让这个娃娃脸女子的面孔显现出几分杀意。 “石田小姐。” “可是……!” “没什么的,泉先生说得很对,实际上我们没有权利问这种问题,不如说作为调查部不应该带任何一点主观意愿。但我们毕竟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对吧?”大谷文月向前几步将手搭在泉荒波的手上,泉荒波迅速躲开,他又搭上去,“如果不想告诉我们的话也不要紧,泉先生。” “……好吧,如果这能让你们放下对我的成见的话。实际上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但是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么做的话至少可以让吉高先出去。”泉荒波斟酌着用词,虽然比起真实情况这个听起来更为含糊,但为了尽早摆脱麻烦,他也只能先抛出这么个炸弹,“对了,吉高她怎么样了?” “她在普通病房里,只是因为异晶耗费过度外加有点受伤而暂时虚弱而已,很快就能恢复状态。我们刚结束对她的问话。”大谷文月耸肩,把手抽开,“至于泉先生你,你身上的伤势未免有点重,所以要在这里待起码半个月的时间,关心一下自己或许会更好吧。” “……这倒是随意。” “哈哈……有这种回答我就放心多了。不过啊,石田小姐,检测报告出来了吗?” “还没有,因为还需要分析原因再度加强防护罩。潮水的袭击在整个新历都称得上是奇迹,它的资料估计要等好一段时间——以及潮水体里没有核,您的队友之后确实进行过勘察,得到的结果和您无差。这是一个没有核的同晶子。”石田七濑揉揉太阳穴,“……有可能是它的本体已经逃离准备卷土重来,也有可能是核已经被别人取走,所以至少不能掉以轻心。” “感谢您的解说。所以老实说,我们这边也很头疼,如果泉先生能配合我们就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如果还有更多问题的话我们会来确认的,希望那个时候您已经恢复健康。石田小姐,我们走吧。” “下次再见,泉先生。” 泉荒波脑内的东西很快便退出了头皮,疼痛的感觉转瞬即逝。原来使者的体质还能拿来做这种事吗……他隔着头罩按按自己的头皮与二人告别。然而脚步声却仍未响起,正当他感到疑惑的时候,有一双手按住头罩将它打开,大谷文月隐藏在墨镜之下、似乎隐隐泛着异晶光芒的双眼与他对上视线。盖得严严实实的脸完全看不出他的思绪。泉荒波吓得身子一后倾,他却只是把头罩摆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笑着回答:“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哦,我就代替千代田小姐先把它拆掉吧。下次见,泉先生。” 泉荒波呆呆坐在床上,脑内回荡的依然是刚才那句话。不可否认他也展示出了相当的攻击性,可这么做的前提是他察觉到了大谷文月方不怀好意的内心。石田七濑或许只是起到协助作用,是非常认真的辅佐角色,那样的话大谷文月到底是……门再次被打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吉高诗乃舞急匆匆冲进病房里,果不其然舌头上缠着灰黑色的异晶作为治疗用品,门德切尔则是露出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走在后面,纸祖飞鸟跟在最后,一改方才焦急的模样,不断向后面招呼;直到快要把门关上时才有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了快要关上的门。是抓着裙角的庄司虹。 “……你们……” “笨蛋啊!泉是笨蛋吧!!!” 吉高诗乃舞站定在床头,拽着泉荒波的病号服领子,显得担忧又恼怒,她愤怒地指了指窗台,泉荒波往那个方向看去,才发现自己不只是眼珠,就连眼白也变成了莹蓝色,睁眼显得更为渗人。吉高诗乃舞的眼尾发红手指发颤,甚至无法攥紧衣领,最后索性抬手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耳光。泉荒波没有反抗,纸祖飞鸟迅速扯过吉高诗乃舞的衣袖抬手要揍,又被门德切尔拉开。在这帮人里只有庄司虹静默着,慢慢而又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在泉荒波被打红的那半边脸上。 “放开我,纸祖!!!我绝对不允许这家伙再出去送死!你懂不懂啊?!这种东西是不可逆的!你已经完蛋了!!我才是资历最深的那个!门德切尔先生不在就该听我的!!!”吉高诗乃舞剧烈挣扎着,可在力气方面还是比不过纸祖飞鸟,只能边徒劳甩开纸祖飞鸟的手边对着泉荒波破口大骂,“这下好了,混蛋!你自己说说看该怎么办!!” “……我的话会自己处理的。”泉荒波只能闷闷憋出一句。 门德切尔拍拍纸祖飞鸟的手让他放手,随后一发力把吉高诗乃舞扛起来放在肩头:“好啦!!我也知道诗乃舞小姐你很担心荒波先生,但是你自己不也是吗,因为使用异晶过度连内脏都有初步同化的症状之类的……这点你们俩彼此彼此哦。按理说我应该把你们吊在天花板上作为惩罚的,但是老实说啊你们可是病员……好吧!暂时放过你们!诗乃舞小姐,不要胡闹了哦!” “而且要说的话疯女人你力气也太大了吧,掐得我好痛。”纸祖飞鸟愤愤举起手给他们看被掐红的手背,“说起来啊那帮人说了什么啊?我看石田小姐脸色好差。” “说了点……不该说的话吧。”泉荒波扯扯嘴角,“反正他们生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门德切尔先生,庄司,你们这边进展怎么样?” “简直可以说毫无进展,二口女和你的异晶已经快被清理完了,我们也只拿到了一点点,不过在虹小姐的帮助下我们倒是成功地复原了小只的同晶子,然后带我们模拟了一遍战斗的经过。” “看起来就像是小话剧一样呢,对吧,虹小姐。”门德切尔在废墟中坐下,看起来格外平和。庄司虹则是捏着裙摆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不远处两只小小的同晶子正在战斗——毫无疑问是缩小版的、身上缠满锁链的泉荒波和缩小版的二口女。而在它们身旁,看上去大了好几倍的蝴蝶扇动翅膀。“我就说啊,虹小姐的异晶能力是制造蝴蝶,这样的话说不准也能赋予别的异晶以类生命的存在——诶呀!”。 小二口女被击倒在地,很快停止蠕动,小泉荒波踩在它的胸口上试图找到核。庄司虹的蝴蝶飞过两只小同晶子,投下阴影的瞬间有什么橙色的粉末洒在了小二口女身上。很快小二口女身上便多出了一张脸。小泉荒波退避三舍,不料迅速被咬住。“……啊!抱歉,我插手了,我这就……”庄司虹迅速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连忙想要收回蝴蝶,却被门德切尔伸手阻拦。 “不,就要这样的效果……接下来,注意看了,虹小姐,这说不准就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第十九章 从果溯源 只见那两只战斗的小同晶子互相角逐着、厮打着,战术虽然远没有那么还原却能感觉到二者存在的实力差。很快小泉荒波就又一次将小二口女击倒在地,与此同时门德切尔的骨鞭将小二口女钩进怀里将事先准备好的备用异晶喂入它背后的口中,同时用鞭子上的倒刺剜去它身上细碎的橙色粉末。小二口女挣扎着,挣脱门德切尔的大手,冲向泉荒波继续开战。庄司虹心领神会地收回蝴蝶,双手交叉在身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接下来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门德切尔笑道。 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小二口女再次恢复了与小泉荒波旗鼓相当的战斗力,瞄准泉荒波甩开自己创口处张开血盆大口的四肢;小泉荒波毕竟只是同晶子,失去了作为人类的支撑,思考能力也大打折扣,面对对手的第二次复生它意图故技重施却被狠狠击倒在地,脸上和身上还都多了不少二口女狰狞的脸。它仍未放弃,锁链助跑扑在二口女身上,击碎无数异晶,扬起裹挟着晶尘的微风。门德切尔两眼一亮想前进查看,被庄司虹轻轻按了一下肩膀这才作罢。不知过了多久晶尘才随风而去,二口女已经被完全撕成碎片,而小泉荒波则站在它的尸体间到处撕扯,将异晶填补在自己身上。 “咿……?!”庄司虹后退几步。 门德切尔揉了揉庄司虹的头发示意她不要怕,手中再次凝聚出骨鞭对准小泉荒波狠命一击,莹蓝色的同晶子分崩离析,露出里面取代了无色的“核”的橙色异晶。他将那块异晶捡起来,连同在小二口女体内找到的一同丢还给庄司虹。庄司虹吸收了它们后,又从一边的悬浮器里掏出两个仪器递给门德切尔,目睹着小块的异晶回到仪器里漂浮的模样不敢再进一步。门德切尔歪歪头:“在害怕吗?” “诶、诶……?我、不……” “不要紧啊,害怕很正常的。同晶子的本能就是如此,吸收什么再让它们变成自己。”门德切尔笑着摇摇头,“多少看起来像是野兽。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柴崎副指挥会那么相信异晶是生物的说法了,不亲眼见证是不会有感触的。” “虽然结果看来和之前的战斗没有区别,但至少我们可以搞明白以下几点。“门德切尔掰着手指解释道,“第一,如果没有其他异晶的话,二口女绝对不是荒波先生的对手;第二,外来的物质定向地介入了同晶子的形成过程,这才导致二口女的第二形态成立,因为异晶的形成虽然有一定的模板——就像它们的代号一样——但这种模板普遍是不可逆且不能转换的,因此我们可以肯定第三者的存在是正确的;第三,同晶子在没有核,转而使用‘类核物质’的情况下,也是可以做到行动的。” 泉荒波皱眉:“类核物质……您是说,庄司的能力对吧?” “是哦,本来我没有让她那么做的打算,只是打算实行一下之前实验室见过的异晶冲击实验而已,结果虹小姐说要自己试试看之类的,哼哼……” “请、请别……?!” “有什么好害羞的,做得很好啊!!”吉高诗乃舞拍了拍庄司虹的肩膀,后者猛地一缩就想逃走,却被她抓住了双手举到胸前,连动也不敢动,“这样的话以后就能制造出更多战力了吧,简直是帮大忙啦小虹——” “小虹是什么称呼啊你看人家都害怕了吧?快把她放开啊。” “才不要,纸祖这样的臭男人就做不到了吧?” “呜咿……?!那那那个吉高桑……我……啊啊啊……” 面对着再次混乱起来的局面泉荒波不由得扶额:“好了你们,胡闹一会儿再说。总而言之,门德切尔先生的意思是基本能确定是反使者所为,和周遭环境没有关系了。当事人的异晶应该已经送去检测了吧?” “检测出来的结果是无匹配,应该没来当过使者,如果是永生会那就好理解了咯,既然本身就是教徒的话更不会相信我们。”纸祖飞鸟用手指戳戳太阳穴,“不如说是他们的话会更希望我们快点死掉吧?只是,有一件事我很在意。永生会为什么在最近端倪会那么多?大谷先生他们都追踪那么久了,现在却莫名其妙惹出那么多事……” “飞鸟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可能是陷阱,或者说他们的计划里需要‘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是前进还是保留还有待商榷。不过这种事不是我能决定的,到底还是得看总指挥他们的意见。好啦,总之先把工作放在一边吧,好不容易请假来看一趟荒波君呢,我说,要不要打uno?” “诶,现在吗?你不早说,我没带牌啊!” “笨啊你,牌一直在我身上呢!” 对着吉高诗乃舞疑惑的表情,纸祖飞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随后在他的手心上慢慢凝结起一些鲜红的晶体,最终汇聚成牌的形状。 “洗牌就交给我吧!话说,庄司也一起来怎么样?” 结果五个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两个——在病房大闹了一场。吉高诗乃舞因为牌反复被加开始质疑纸祖飞鸟洗牌的时候是不是偷看了,洗牌人为了证明自己绝对清白差点摊开所有的手牌(“我才不做那种事情!”“好啦你们两个再闹腾就全部挂到那台机器上面哦。”);泉荒波作为重点被迫害对象加的牌多到自己都拿不下,更何况还是被集火的情况下(“庄司,为什么连你也……?!”“泉!5!”);门德切尔笑得温和善良然而却是几个人中出加牌最狠的人(“接下来要轮到谁呢?”“门德切尔先生!!!”);庄司虹反倒是几个人当中最早把牌出完的人,可能是因为新手特有的好运(“不愧是小虹!!!”“呜哇……”)。总之一直玩到食堂的晚饭快开始排队时几人才分别和泉荒波道别离开。一点点称得上有些荒谬的寂寞从他心中升起,然而有一只蝴蝶拍打着翅膀落在他的鼻尖上时,他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般笑了起来。 他们在这之后也很难抽空全部一起来看他,吉高诗乃舞也要住院一段时间,经过观察后才能出门,听说她因为内脏有初步异晶化的缘故整天被护士按着要求好好休息。所以剩下的时间他不是在调试终端查看过去的记录或者跟基地汇报情况,就是待在专门开设的图书室里看书。虽说眼球偶尔还是会传来疼痛感,但阅读这种事还是能做到的。而就是在图书室的这段时间里,他注意到了一个大概小他几岁的女孩子,留着很干练的短发,看起来很安静,经常坐在他对面盘着腿坐在书架的一角低头阅读,那些书籍却无一例外全都是幼儿园的绘本。 图书室里只有他们两个的书本翻页的声音。 泉荒波透过翻动的书页悄悄观察那个人,她就和第一次看见的样子一样安静,垂着眼睛只顾着看书,现在在看的应该是《白雪公主》的绘本,那个他应该从家用机器人口中听过的故事。但在下一秒,她却突然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泉荒波还有泉荒波的那双带着裂缝的双眼看。虽说并非是同样被异晶化的双眼,但被无机质——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无神——的眼睛这样盯着还是让他不由得有些心里发毛。 随后女孩把手里的绘本摆在一旁,蓦地站起身向前几步,自上而下俯视泉荒波。泉荒波疑惑地眨眨眼,从书页中抬起头来,感觉舌头好像黏在口中般发不出声,也不知对视了多久才挤出话来:“……怎么了?” “……你刚才,在看我。” “嗯,因为你每天都在这里。” “那我能坐在你边上吗。”好像没有疑问语气的问句。 泉荒波往边上挪了挪:“请便。” 女孩顺势坐下,病号服显得很宽,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泉荒波手上的那本书上——怎么说都很久远的书了:洛夫克拉夫特的《疯狂山脉》。老实说他还没看几页,也没那么多想法,但女孩却凑了上来,刻意修得高过双眉的刘海在书页之上荡:“这个,我看过。后面有城市,很多,就和异晶一样。” “……是吗?” “但是那些都不是人类的杰作。我觉得,很有趣。”有一点笑容在她脸上淡淡地出现,“……我叫,川岛莉珂,你呢?” “呃、泉,泉荒波。” 他等待着接下来川岛莉珂的话语,然而那投在书本上的阴影却消失不见,连同在边上的女孩一起不知去向何处。泉荒波顿感不妙,放下书本皱着眉头打量四周,只见周围的书架和书本——包括他自己刚才阅读的那本书和川岛莉珂放回去的那本绘本——都一同化为森绿色,他皱起眉头,迅速召唤出锁链,与此同时把脖颈挂着的护目镜戴上,随时警惕周围的变化。 正如他所想,有什么东西在森绿色的天花板上蠕动,如同破茧而出的昆虫,随后瞄准泉荒波迅速坠落。那是一根钟乳石般尖细的异晶。在它的尖端命中泉荒波的头顶前,几根锁链迅速缠绕住它将它折断,残骸落到地上后还被他踩住碾了个粉碎。虽然隔着病号服无法确认川岛莉珂异晶的颜色,但怎么说也能判断出来这就是她能力的体现,并且来者不善——或许正是他们正在苦苦寻找的反使者。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将她击败,哪怕她看起来有多人畜无害。 泉荒波握紧双拳,锁链从他的胸口爬出,盘踞在地板上探索能量来源,同时自己也站起身来朝出口逃去,可还没走出几步,又是几根石柱出现在他的头顶;干脆利落地将它们也随之解决后,泉荒波急忙逃到门的方向握住把手——被同化的把手却岿然不动,甚至有些爬上了他的手指。他暗道一声不妙连忙将其甩开。好在这异晶看起来和吉高诗乃舞的油彩不同,不会对他造成侵蚀类的伤害,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它伤到自己。 看样子是被关在这里了吗。 更多的异晶伸出,这回并非局限于天花板,而是包括了四面的墙壁以及地板,用于探测的锁链还没做出什么行动就被拦腰断开,一阵眩晕在泉荒波脑内盘旋,他条件反射扶上一旁的墙壁,但在感受到石柱凸起的触感后又迅速收回。锁链的方向重新调整,捆住那些试图造次的异晶,如法炮制将它们拆毁。护目镜终端上不断闪现字符,准确度自然不足以代替监测表,但即使如此也足够判断对方应该就在这房间里,隐藏在某处……只要将本人找出来并且击败的话,说不准眼下的状况也可以被避免。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背对着门,却感觉到脚底的振动,他连忙闪身躲开,仰首操控锁链折断石柱将它砸向房间的墙壁,然而在它们接触到壁面的瞬间——它们被墙壁尽数吞噬,很快连一点痕迹也不剩。也是,拿别人的异晶攻击别人这种事怎么能……泉荒波扯扯嘴角,边留意着四方的变化边继续铺设锁链进行调查。。 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一张熟悉的脸撞进视线里。 “泉,你在这里吗?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诶!!……不在吗。” 第二十章 不可见与见 几天前,迦南。 往日只有使者来临会派上用场的作战会议室里如今聚满了人。吉高贵代子坐在最中间,边上站着的则是柴崎仁见。一到五楼外加训练场的管理员都坐在这里。柳田京太郎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一下悬浮模式使自己的椅子可以飘起来:“所以,把我们叫出来,肯定是为了那件事对吧?那个人影,已经调查出来了吧?” “柳田先生,这种场合不得无礼。”坐在他边上的现三楼管理员火之见真理皱起眉头,她留着低马尾,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此时换下了贴身的白大褂换为一身白西装,“已经调查出来了,和你们想的或许相差无几,就是那个人。” “什么?!”二楼的管理者赤井翼坐起身子瞪大双眼,这是个有着粗眉毛和小麦色皮肤的、看上去异常亢奋的男人,“怎么会还活着?!” “我们也很惊讶,赤井先生。不过分析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说到底如果我没有去打开‘麦比拉’的话,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事情反倒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了。”火之见真理摘下眼镜摇摇头,再戴上时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 赤井翼拍案而起:“你怎么能擅自打开麦比拉啊!!” “情况特殊,我已经事先取得吉高小姐的同意,如果您想要的话我会给您看看证明。” 吉高贵代子清了清嗓子:“虽然我的确收到了火之见小姐的申请,也通过了……但这也不是几位唐突打乱秩序的理由。特别是您柳田先生,您随时可以被调走。(柳田京太郎不满地“嘁”了一声,被火之见真理从桌下拉下来顺便拧了把小腿)总之,这次召开管理者会议的目的在于泉骏先生,请发言。“ 泉骏站起身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这位前总指挥。哪怕他因为过度的工作导致眼下厚重的黑眼圈掩盖了往日稳重的气概,也没能阻挡他此时让人钦佩的敬畏感:“之前我听柴崎先生说诸位已经做好了决定,暂时将这件事隐瞒……当然,我并非有意站在对立的角度,也没有用自己的身份为非作歹的意思,我只是认为这件事应该公之于众。”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即使有柴崎仁见这种早有预料的人也不由得为之一惊。小个子、中分长发、化着浓妆的女子——一楼管理员山村梨奈率先打破氛围:“请提出理由,如果没有理由的话,我们是不会信服的。” 柳田京太郎和赤井翼都还想再说什么,被满脸严肃的白发男人,四楼的管理员铃木魁万狠瞪两眼只好悻悻作罢。而泉骏则继续开口:“这件事说到底也无法隐藏到底,而且,说到底我们也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奋斗的,为什么要将其掩盖,像一件耻于为人知的事情?麦比拉的认证只是开始,只要‘他’不死,我们还会遇到更多事,那时候我们还能这样吗?让……门德切尔先生他们被我们利用,消灭‘他’?” “不然除此以外您还想要什么办法?冠冕堂皇的说辞,不足以被相信,哪怕你自称这么做是出于正义也一样。”铃木魁万厚重低沉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这件事绝对会昭告天下,不过不是现在,在这之前,为了使者们,也为了人类,我们必须隐瞒。” “……那样的话‘他’该怎么办?”山村梨奈面色苍白。 赤井翼撇嘴:“老规矩,敌人来了就打。” “这又不是你出马,别把什么事都想得那么轻松,赤井!”柳田京太郎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他身边拽住他的领子,“那些人说白了也只是帮孩子啊!!” “那你怎么不想想曾经和使者作战的我们也是孩子呢?”赤井翼不怒反笑,“我们当年经历过什么难道还要我提醒吗,阿柳?” “安静!!!柳田先生,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柳田京太郎满肚子怨气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吉高贵代子清清嗓子试图扳回一局:“我很理解各位的心情,但是不论如何这个决议都是要经过各位协商后才能通过的。那么,对泉先生有异议的各位,请按下眼前的红色按钮,反之则按下白色。” 包括吉高贵代子和柴崎仁见在内所有人的面前都浮现出了投影的形状——来源于会议桌的操控面板,投影慢慢浮现出红白两个按钮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后,她将手搭在了红色按钮上。 其他人也纷纷进行投票。柳田京太郎用膝盖按下白色,与此同时赤井翼迅速拍下红色,山村梨奈观察着周围的人的神色最终还是按下白色,而铃木魁万则看也不看一眼地按下红色。加上默认投白色的泉骏,现在的票数是三比三平,只剩下始终沉默不语的柴崎仁见没有做出选择。 “啊呀,看起来各位动作很快呢,一下就把重担交给我了……”他把玩着手里的麻花辫苦笑了一番,话语间却全然没有责任的沉重感,“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得投一个对人类有利的选项才行吧,泉先生……您的提议,真的很完美。” 红色的票数由三转变为了四。 吉高?泉荒波不由得为之一振,如果说是她和自己联手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使者本体将死局解开;可她却并没有看向自己的方向,而是颇为失望地东张西望,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泉荒波一眼认出里面有着自己的照片,说不准是和使者工作有关的——如果这东西被柱状异晶破坏那可不妙。泉荒波将铺设出的些许锁链转向吉高诗乃舞处构造出屏障,同时大声喊:“吉高!这里危险!” 可吉高诗乃舞仍旧什么也没听见,不如说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甚至还转身准备离去,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根石柱擦着她的手臂迅速抽出。泉荒波暗道一声不妙,然而锁链屏障解体仍旧赶不上石柱刺出的速度,泉荒波惊叫出声飞快向前几步,可……他前进的步子顿在远处,终端的特制玻璃清晰反应出了石柱穿过吉高诗乃舞,对方却毫发无损的画面。吉高诗乃舞念叨着把东西放到病房里吧离去,而剩下的石柱还围绕在他身边。打开的门后的空间仍然是森绿色,并且饶他如何握住门把手,门都纹丝不动。 这难道……?! 一个接近没有可能性,但眼下没有替代选项的想法在他的脑中缓慢升起……吉高诗乃舞最后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现在没有时间让他犹豫。锁链屏障土崩瓦解,击碎石柱的声音闷而震耳,泉荒波左手挡住飞来的的碎块,右手按上终端镜框的一个按钮,在选择的页面中又按下了边上的按钮,随后深吸口气,再次呼唤:“吉高!!!听得见吗?!” 而就在这时,身边的森绿色突然急剧收缩,甚至色彩都转化为军绿色。泉荒波低头看去,虽然映入眼帘的仍然是一片分不清的绿色,然而通过石柱袭击的方向他却能辨认出,石柱射出的点向自己靠近了不少。果然和预想的差不多……泉荒波倒吸口冷气,这并不是“覆盖在空间上的”异晶,而是和同晶子一样、能够制造出整个与原空间不同的“空间”的异晶!也正是因此,他才不会被吉高诗乃舞所察觉!但如果是这样……那么又该如何击败川岛莉珂呢?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泉荒波的耳边传来了吉高诗乃舞的声音:“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 “我在图书室!……现在我被敌人袭击了,但是我看不到对方在哪里……吉高,现在去找到川岛莉珂这个人——”肩膀骤地被刺中,泉荒波压低声音闭紧双眼,背后渗起一身汗,锁链生生将石柱拔出拧碎,“听好了!是个留着短发穿着病号服、表情冷淡的女孩子!拜托你了!!” “什么?!”吉高诗乃舞的声音仍然掺杂着疑惑,但大概是出于多年战斗经验的判断,她的脚步声还是向图书室逼近,随后她的脑袋又一次探了进来,确认了一次仍然什么也看不到后,她缩回脑袋,低头对着监测表问,“我明白了,总之我会先去找她!我看不见你,你可以撑多久?”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就像同晶子一样……”泉荒波拉扯过一旁的锁链往前挥去,将整条连根弹出的石柱挡住,石柱在触碰到锁链实体的时候便碎裂成块,即使它们都很好被破坏,然而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到底可以坚持多久……虽然并不想麻烦别人,但这种时候也只能依靠吉高了。泉荒波无奈地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缩短导致的视觉差异,至少他在图书室期间曾经看过由前三楼管理员苍井酩酊编写的异晶书籍,一般来讲使者身上的同化部分和发动的异晶能力虽然可能无关,但至少在颜色上是相同的,并且没有特殊情况也绝对不可能变色,而森绿到军绿的变化……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泉荒波已经无法移动多少,眼前的空间仍在不断减小,格挡愈发显得无力,泉荒波索性将地上搜索无果的连同那些攻击的锁链集合起来,双手抱臂皱眉闭眼,清除掉过长的石柱,胸口伸出的锁链迅速包裹住他,在空间里又制造出了一个小空间。石柱撞击又断裂的声音让人牙酸,他侧耳倾听终端传来的脚步声,问道:“有消息吗?” “……我去护士站问过人了,的确有这个病人没错,但我们也都找不到她在什么地方……或许和她生的‘病’有关。” “‘病’?” “是的,就她提交的入院说明来看,她也拥有使者的资质,但却在三楼实验室的那场事故中受到袭击,虽然现在恢复了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偶尔也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如果伤害到你也是有可能的。” “……那是,什么样的行为?” “比如突然从手心伸出异晶来刺自己,或者把地面异晶化来制造——你遇到的攻击,也是这样的吧?” “没错。”透过锁链交叠的缝隙,可以看到又有不少石柱伸出,频率也变得越来越高,“在这之前并没有袭击别人的例子是吗?” “没有。并且也没有遇到她失踪的情况,我们这里已经开始调动监控了。图书室的……我马上就给你发过来!” 终端的玻璃镜上很快映出了清晰的映像。画面里川岛莉珂和泉荒波交谈的模样和他刚才经历的无差,但在下一秒二人却同时消失不见。虽然也并不奇怪——毕竟现在他也被困在了这个空间里。然而可以被调慢至少二十倍的监控中却毫无疑问显现出了肉眼无法察觉到的一幕:川岛莉珂的消失要明显早于泉荒波。。 不对啊,如果说是“制造出”空间的话,那么为什么她会早于自己失踪? 突然间石柱穿过缝隙直直撞进泉荒波的下颚,陷入其中传来的剧痛让锁链的整体都不由得险些散开。已经没有时间再揣摩,现在只能相信这唯一的可能性。他索性一把扯下石柱,任由柱尖刺入手心,仰头时破开的皮肤里流出的却并不是血而是异晶,解除了屏障,锁链炸开,仿佛海中不住张扬的海百合触须般疯狂接连击打在已经快包裹在自己身上的空间壁面之上。 第二十二章 使命脱离 “总之为了庆祝荒波先生出院,我们决定——” “到内城去玩!!!耶!!!” “……啊?” 泉荒波怎么也没想到揭开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后看到的会是这样的画面。 他坐在从来没坐过的巨大悬浮器里,座位呈环绕状,坐在他边上的是纸祖飞鸟,而对面则是努力避开视线的庄司虹和对着她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吉高诗乃舞,门德切尔坐在驾驶位上,就像载着小孩去幼儿园的巴士司机。泉荒波简单消化了一下刚才听到的和自己看到的,转身半跪在位置上扒拉着往窗外看,基地、医院和使者训练中心变成几个混在一起的小点,远处是灰色和橙色的异晶化地面……再往里看是高耸的、密密麻麻的建筑物,毫无疑问是内城的模样。说起来,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没回去了…… ……但是…… “你们只是想去内城玩吧。”泉荒波坐正。 兴致勃勃的吉高诗乃舞和纸祖飞鸟表情一怔同时大喊:“才不是!” “是吗,可我看你们都很高兴啊。” “诶,莫非是荒波君觉得被冷落了吗?诶——居然会那么想啊!!那真没办法,就让我飞鸟大人来好好关爱一下……今天内城里想干什么我都会陪你去的!”纸祖飞鸟拍拍胸脯。 吉高诗乃舞不以为然地扭头:“有些人绝对会自己去玩的吧!不过,我们也是真心觉得你能出院太好啦。我这边倒没什么,但是你这里伤势那么严重,都担心你留下后遗症呢,不过能顺利出院真是太好啦!!对吧,小虹?” “啊、啊……唔,恭喜你……”庄司虹手足无措,最后只好轻轻低下头回应。 门德切尔爽朗的笑声从前面传来:“能出院就再好不过啦!三楼的那帮家伙已经把潮水大卸八块给你报仇了,就安心一点吧!还有,你毕竟是新来的所以不大清楚,其实这个是我们的传统哦?每个月抽出一天时间到外城玩,刚好荒波君出院了,只要不到处乱跑的话,我想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件事吉高小姐他们知道吗?”泉荒波抬手碰了碰终端。 “他们要是不知道的话也不会放我们走了吧,不过铃木先生倒是唠唠叨叨地嘱咐了一大堆话,听得我耳朵都要炸了。”纸祖飞鸟抱臂不屑地扭过头,双腿一摇一晃。 是在说那个老是不苟言笑的管理员铃木魁万吧。泉荒波的脑中浮现出男人大半夜在他起夜去走廊乱转时紧盯着他的眼神,不由得背后一凉。无论过多久那股扎根在心中的威慑力还是不减半分。 门德切尔按着驾驶屏的手变换手势,悬浮器便由原本的平直驾驶转化为俯冲直下,朝着停机坪的角落进发,可以看到很多和它造型相似的、载着人的悬浮器或停在原地或浮上高空。在稳当落地的下一秒,门德切尔解下安全带,打了个响指,舱窗应声开启,几人顺着有二人宽的门走出舱体。人造的蔚蓝天空在头顶闪着光,无论何时都是让人心情舒畅的晴天。“我们到啦!!”吉高诗乃舞牵着庄司虹的手指向下方,距离地面大约二十米的停机坪下是川流不息的道路和不时路过的行人。 和外城相比截然不同的世界。 仿佛这里才存在真实的世界。 而泉荒波已经不记得的世界。 他瞪大双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扶手栏杆边,倾着身子向外看。出于利用空间的因素,除了极少数建筑物拥有地下层以外,其他建筑多半都是少说十层的大高楼,平地利用资源较少,公园更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保证人类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涉及到自然的东西价格上往往不好说,但作为拥有特权的使者,他们可以用巨额预算尽情享受。 “咿呀、荒波君好激动啊?明明刚才看起来那么不乐意的说?”纸祖飞鸟靠上他身边的栏杆,面露笑意,“放心,有的是时间玩呢。只是要注意在这里说什么也不要使用异晶啊,怎么说还是容易吓到人的。” “这种事你不说我也知道。”泉荒波收回目光,“总之我们要先去哪里?” 吉高诗乃舞甩甩脑袋,马尾辫也在背后一荡一荡:“先去吃个饭吧,反正也不早了!” 泉荒波鼓着腮帮子抬起头:“……这个,好好吃,这个叫什么啊!!” “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叫面条……分很多种类,然后这个叫乌冬面。”纸祖飞鸟撑着下巴思考,当他把视线投向泉荒波空了一半的碗时不由得为之一惊,“你怎么就吃那么多了啊!我都没吃几口呢你慢一点……唔唔……” “……但是真的很好吃……”泉荒波勉强反抗一句后不顾店里其他客人的异样目光把脸埋在乌冬面中热火朝天地开吃。对于一个从小到大只吃过能量块和代食物的人来说,能吃到新鲜的、热腾腾的饭菜简直是一种奢望,更何况是眼前这种分量又足味道又好的食物。直到成为使者有充足预算后,他才终于有钱买下一碗价值整整一悬浮器能量块的乌冬面。而纸祖飞鸟对此意外但又不意外,这种食物固然贵,但重在让人体会到了还没有发生灾变的那个时代。 所谓味蕾也是接触过去的一部分嘛。他用筷子挑起几根面边吃边四处打量。这里的装潢风格相比他们之前路过的能量块专供店铺完全不同,好像被时间抛弃了一样显现出复古的风格,无论是柜台、地板还是座位都用全息投影营造出木质的感觉,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不由得想起纸祖沙耶香和他做过的约定。 “成为使者的话就有很多钱咯?那样的话飞鸟可要好好照顾我才行。” 他们做过很多约定,起源是约好不因为姐姐是女孩子而和爸爸妈妈一样看轻她,后来慢慢变成要一起在迦南工作,以及一起成为使者。从小到大纸祖飞鸟追随着她的背影做了许多自己都想不到的惊人的事迹,包括现在为了几千人的城市而战斗——当然现在伸出的小指已经牵不住任何东西了。纸祖飞鸟敲着自己的脑袋苦笑了一声,这个动作被泉荒波尽收眼底。他放下碗舔掉嘴角的汤汁:“怎么了,飞鸟君?” “什么也没有!” “可是你的面……” “啊,我吃不下那么多啦,你要的话可以给你。我没加芥末,你得自己动手。” “你这才吃了多少……喂,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啊。” “我知道我知道。” 纸祖飞鸟把碗里的大半面条连同配料全部塞到泉荒波碗里,自己的碗中空荡荡地只有几根面。泉荒波定定地盯了他会儿,在给自己的碗再次上芥末之前,他将剩下的牛肉塞到了纸祖飞鸟碗中。纸祖飞鸟捧着碗苦笑了几声,算是谢过他。平日会显得有点聒噪的组合此刻反而是埋着头吃饭,和周围边聊天边解决午餐问题的人们形成鲜明对比。而就在此时,他们同时听到了一声尖叫—— “有、有小偷啊!!” 话音未落二人便双双放下筷子(泉荒波的嘴还在蠕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身着和服的女人用宽大袖子中的小巧的手指向门口,一个身材瘦削、打扮显得有点邋遢的男人手中抓着一叠厚厚的新币往外跑,转眼便消失在视线内。泉荒波咽下嘴里的面条迅速打开门,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往外跑去,他向内抛下一句“我马上去追”便跟着消失在行人之中。 门德切尔顺着终端导航慢慢寻找,最后停在一个小巷子中。他轻车熟路地顺着小巷子的方向前进,在尽头按下裸露的一块砖。脚下的空间一瞬间崩裂开,他笔直往下掉。然而面对这般诡异的情形他却并没有感到不自在,反而是如同实践过无数次般任由自己追逐着重力向下——最后他用左手制造出骨鞭勾住一块凸起的异晶地板,拉着身子完美降落在地面上。 “——门德切尔先生,你又来了啊。” 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迎了上来,笑眯眯地将视线放在他的手指上。 “这次又想要什么呢?你已经有很多订单了,却还没告诉我应该什么时候送出来。” “那种事之后再说吧宵小姐,反正我都把钱给你了。”门德切尔摆摆手,手心缓慢浮现出属于他的金色异晶,汇聚演变成心形的模样,又把自己右耳的耳钉取下,“这次就请你把这个寄宿在……耳钉上面吧,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在戴上的时候就能浮现出这个图样,可以吗?” “你还真是浪漫啊。不过那个吴先生会吃这套吗。” “我当年和他表白用的就是这套啊,今年已经是我们在一起第五年了,总得给点惊喜之类的……等我这边接到去中国迦南的任务的时候,我会来你这里把东西全部带走的。” “这么多东西,你也不怕我被查封以后你的钱全部打水漂啊。” “当然不会,我相信你是不会被查封的。”门德切尔弯起双眸,“下个月我会来确认的……等等,你背后是什么?”。 “这把年纪就别开玩……什么?!” 宵打着哈哈回头随便一望,却看见一个衣着脏乱的男人瞪着双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男子已经一把抓走她手上的异晶和耳钉向外跑。“喂!等等!!!”门德切尔连忙召唤出新的骨鞭,然而那骨鞭却被自己的异晶挡住,反过来让自己痛苦起来。他倒吸一口冷气,再抬起头时,男子已经消失不见。 第二十三章 不速之客 吉高诗乃舞牵着庄司虹的手在书城里四处乱窜,不时停在某些漫画前,两眼放光地抓起其中一本翻阅几下,或恭恭敬敬地放在随身带来的透明装袋中,或叹口气把它放下。庄司虹手里抓着厚厚的几本书,颇为不适应地看向自己被牵住的手,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吉高诗乃舞放下一本书才轻轻摇了摇手腕,示意她松开。 “……吉高桑,很喜欢漫画吗?”她垂着眼睛小声发问。 “是哦!漫画!新历前的和新历后的都很喜欢,现在流行的那种日常轻松风格的我最喜欢啦!”提起这个吉高诗乃舞更为之一振,她双手举起刚翻阅过的漫画摇摇晃晃地接着说,“不过我记得小虹更喜欢这种新历前的小说吧?其实也有很多改编成漫画了哦!也可以看看的,比如说这本改编自《罪与罚》……我还没看过原作,但总觉得很有氛围啊!” 闻言庄司虹连忙接过那本书,翻开时诡谲又不失美感的画面以及精细复杂的笔触呈现在眼前——毫无疑问这是本投影书,只有投影书能做到如此栩栩如生的描绘感,但即使如此这般精美的画作在投影书里也可谓难得一见。庄司虹翻阅着,从主角出场一直到他下定决心杀人,屏住呼吸,好久才对转头整理装袋中的漫画的吉高诗乃舞问:“吉高桑……那个……买下来以后可以借给我看吗?” “啊?你要是想的话就是你的书啦!”吉高诗乃舞摆摆手,“别那么客气嘛,反正我们的预算是共通的。我想看的话,到时候再来问你不就是了吗,反正我们在一个寝室里面!” “呜啊?!……谢、谢谢……!!”脸部升起一团红雾,庄司虹连忙低头用力地鞠躬,原本细小的声音都扭曲了几分。吉高诗乃舞则毫不介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翻开一本书看起来;可还没等她看多久,门外嘈杂的议论声就引起了她的注意。边嘀咕着谁打扰我看老师的新作啊边抬起头,然而映入眼前的画面是——泉荒波追着一个身上衣物破破烂烂的男子从眼前穿过,大概是碍于市区不好使用能力,他追得有点吃力,而那个男子手上拿着厚厚的一叠新币,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吉高诗乃舞扯扯嘴角把装袋摘下往庄司虹脖子上套:“交给你啦小虹。” 她一把推开围观的人冲上前去,那逃窜的小偷却转了个弯消失在小巷中。吉高诗乃舞和泉荒波对视一眼,没说什么便奔向小巷。空无一人甚至连楼内都指不准空空如也的小巷里什么也没有,就连垃圾桶都是空的。二人对着小巷的尽头——那堵些微凹陷下去的墙——无言以对。 “……泉,他抢的是你的钱吗。”好不容易有喘气的时间,吉高诗乃舞问道。 “不是啊,是和我在一个面馆的人的……” “你怎么还去面馆……算了,总之我们先找找他还能跑到哪里去吧。” “等一下。”门德切尔微微眯起眼睛,“你也是使者没错吧?或许我曾经在基地见到过你也说不准呢。不论如何,偷别人的随身物品也太不礼貌了吧,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把它还给我哦。” 宵四处张望,向门德切尔做了个“他还在这里?”的口型,却发现门德切尔盯着她的眼睛皱了皱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手便环住了她的脖颈,还握着门德切尔的心形异晶,将锐利的那部分抵着她的喉咙。门德切尔一时不敢有动作,宵也因为这涉及生命的威胁而僵在原地。男人的目光凶恶,狠狠盯着门德切尔:“别动!把手举起来!” 门德切尔举起双手:“好,那我不动,你……” “闭嘴!!” 这下他也只好乖乖把嘴闭上。这个姿势也并非无法召唤骨鞭,更何况还有戒指上吴先生的异晶,但是……如果误伤到宵的话,先不说宵和他的交情,要是她死了,可就真的没人给他做异晶工艺了,这门工作危险系数大,基本上是被基地明令禁止的。男人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向四周指了一圈:“把你们身上的钱都给我交出来!!” 看起来只是单纯为了抢劫……他甚至都可能不知道异晶工艺这种东西是什么。门德切尔一手作掏腰包的样子,另一只手仍旧维持着举起的动作,仍旧盯着宵的眼睛皱眉。男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打断他们的眼神交互,便感觉到自己的腹部遭到了重击——在他的手不受控制的空档里,宵双手一拍,从指缝的间隙里冒出无数茜色的异晶,直直绕过侧过头的自己刺向男人。男人被这一下搞得勃然大怒,捏碎门德切尔的异晶,从手掌中伸出同样金色的骨鞭缠绕住它们。那些东西却在缠上前就碎开,碎片落在皮肤上面,居然又变成无数个小型的宵,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的军队!!” 哪怕骨鞭多少次击打在小型的宵身上,它们不过几秒又会重新生成更小的同体,最后慢慢地、如同白蚁般地,全部聚集在男人的后颈上。“如何?”宵缓慢上前,对无法动弹的男人露出浅笑,“你的异晶化部分,是在那边对吧?要是我把它完全摧毁的话,会怎么样我可就不知道了。” “……好了,抬头,把你送到警局还是私下处理呢?不论如何,我刚才有看到你手上的钱,那个不是你的吧。”门德切尔抱臂歪头,“我们也没有那么正直啦。不如这样,你把这个钱还给它的主人,再留下来给宵小姐打会儿工我们就放过你,毕竟你可是把我的异晶毁了,再生成也不知道要在什么时候啊。” “……可恶……”男人的眉毛不住跳动,咬牙切齿地瞪着门德切尔,突然他好像下定决心般闭上眼,随后——无数金色的异晶在他身边飞旋起来,重重击打在自己的后颈上。即使因受创半个身子快倒在地上仍不减分毫,两根骨鞭一左一右出现在手上分别向二人展开攻势,“闭嘴!!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我的痛苦!!!身为使者你们很自豪是吗?!你们根本不明白我经历过什么,就别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自以为是什么使者的人——你们又没有体验过我的经历!!!” “看样子还是没找到啊。” 纸祖飞鸟和庄司虹在拐角处出现,此时围观的路人已经逐渐散去。泉荒波对他们摇摇头,有点头疼地借着锁链从二楼跳下来——吉高诗乃舞对此大概睁只眼闭只眼,毕竟特殊情况下也没办法。而在他落地的时候,却被纸祖飞鸟怀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那是一只蜷缩在他怀中的小动物,黑色的尾巴甩来甩去,耷拉着的耳朵各趴在眼睛边上。“这个是……什么?”泉荒波动作顿了顿,打开终端查找相关的信息。 “不用找啦荒波君,这个是狗哦,小狗。小时候就长成这样的。”纸祖飞鸟挠了挠小狗的下巴,小狗抬起头舔他的手指,“我和庄司在路边看到的,一条估计值两千万新币吧,也不知道是谁丢掉的,真是不嫌钱多啊……庄司在那边一直不肯走,我就索性把它带过来了。” “因为、唔……他们……连生命都不尊重。”庄司虹看上去有些恼火,但在抬头和泉荒波对上目光的一瞬间又迅速变得怯生生起来。 吉高诗乃舞从巷子外走来:“实在是找不到啊,不过我已经报警了,之后的事情交给他们或许……哇,这是狗吧?!我只在书里见到过诶!!” “疯婆娘离我远点,你吓到它了啊!……好了好了,不怕,乖……唔啊啊!你要去哪里啊!” 小狗在纸祖飞鸟怀里乱扭,他没办法只好将它放下。毛茸茸的一团在地上四处嗅嗅到处转圈,到边上的电线杆旁排泄;四个人注视着它的动作不约而同感觉有些新奇。——随后,它把注意力放在了泉荒波身上,动起短小的腿扑到他怀里。“等等——喂!!啊啊……?!”泉荒波被这一下扑得有点发懵,或许想不到这么小的狗力气却不小,他试图学着纸祖飞鸟的样子把狗抱起来,但怎么说面对过于活泼的小家伙他都招架不住,甚至被扑得连连后退……当他的后背砸在某处墙壁上时,脚下突然一空,掉下空荡荡的洞中。 “泉?!” “泉桑……!!” “荒波君!!!” 很难解释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黑暗里他只能抱着小狗防止它摔倒。小狗或许也意识到了不妙,蜷缩在泉荒波怀里瑟瑟发抖,发出嗯呀嗯呀的撒娇声。泉荒波低头一看,脚下的空间没有任何缓冲物,只能在避开小狗的情况下使用锁链捆住自己的双脚和腰,强行落在地上——这时,脚下突然出现了紫色的油彩和橙色的蝴蝶。泉荒波愣了愣,转头看时,其他三个同伴也跟着一起跳了下来。 “唔啊!这里是什么地方?!”纸祖飞鸟迅速警惕起来召唤出巨斧。。 “或许那个小偷就躲在这里!”吉高诗乃舞四处观察着。墙壁有一点异晶的痕迹,地板则干干净净,看上去普通人落在地上是没有问题。 “……真高啊。”庄司虹又补了层蝴蝶。他们平稳落地,小狗还是不敢离开泉荒波的怀抱,接受着一下又一下的顺毛。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免都有些震惊。金色的骨鞭飞快划过,却不是一根而是三根。门德切尔正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战斗,边上还有个试图动用能力的女人。泉荒波和吉高诗乃舞一眼就认出来这男人正是那个小偷,慌忙召唤各自的战斗化异晶前去支援,油彩拍在男人身上,锁链捆住他的双脚,可男人没有一丝动摇,反倒是按按他们各自的异晶——下一秒异晶消失在视线中,而那金色的骨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紫色和蓝色的混杂。 第二十四章 铭刻 “敌人的能力或许是异晶的吸收和重复利用,而且不是同晶子而是人类,你们几个下手可得留意啊!” 大概是考虑到可能存在干脆使用过分强大的异晶攻击导致让那个男人受到重创,门德切尔下达了这一指令。即使百般不情愿甚至无法理解在这里又发生了什么,然而泉荒波等人还是心领神会,各自召唤出异晶形态预备攻击。泉荒波把小狗塞进宵怀中。男人倒也不急不缓,手中的骨鞭蓝色的部分生出锁链让庄司虹首当其冲。庄司虹一时慌乱,蝴蝶四处飞散,紧急关头纸祖飞鸟用巨斧阻挡在她身前。锁链转换为赤红色直直向下劈去,纸祖飞鸟以斧刃抵住相互撞击,力气虽然略逊一等但重在他对巨斧的使用还算得心应手;庄司虹总算反应过来,那些蝴蝶聚集在巨斧前帮助他抬起斧头,狠命往锁链上砸。令人牙酸的惊悚声音炸遍鼓膜。 “纸祖桑……!!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关键是怎么对付那家伙!” 男人喘着粗气,眼睛充血而显现出几缕同晶子般的血丝。吉高诗乃舞颇为严肃地和他对视,忽然恍然大悟似地一振:“啊啊!我记起来了,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呢,你不就是上上任使者高桥和男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到底还是被你们认出来了?这个时候想起来讨好我了啊?”高桥和男扯扯嘴角,比起意料外的惊愕更多是一种嘲讽般的笑意,他仍没有放弃攻势,一根骨鞭延伸出的锁链分为四个方向,每个方向都生着锐利的斧刃,分别朝四人挥去;另一根骨鞭则是朝门德切尔的方向袭击。门德切尔反手抓住自己的骨鞭,手心渗进去几毫米却面不改色,而是低语了什么后一把松开——而在松开的下一秒骨鞭迅速炸裂开来,不但让那根大肆攻击的骨鞭受创,而且就连高桥和男本人都不能幸免。 “抢走别人的东西却不会用,你可真失败啊,和男先生!” 趁着这个空档,四人各自反击,五种色彩交汇起来显得格外混乱。庄司虹的蝴蝶触碰到骨鞭的前一秒巧妙地让开,散开胡乱在高桥和男身前,保持着一段距离。高桥和男抽回受伤的手抬手用骨鞭就想抓捕,就是这一下错过了最后格挡的时间——炸裂的瞬间油彩沾染上蝴蝶的双翼,此时此刻尽数扑向他的双眼让他辨认不清方向,而捆着纸祖飞鸟的腰腾空跃起的纸祖飞鸟,已经朝他扑砍去—— “等等啊、飞鸟先生,下手轻……”门德切尔连忙提醒。 纸祖飞鸟啧了一声,用尽全力的手稍稍松开些:“这种事——我知道啊!!!” “高桥和男……我没记错的话,那会儿吉高小姐他们其实都很重视他,但是因为他的能力很特殊,极度损耗身体,所以在这之后就被迫退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后确实给了他一笔巨额抚恤金,只可惜有一点我们没留意到……那就是,高桥的背景。 “我们后来调查才发现存在一批非法出入迦南的人,他们以激发人体的潜力为由,拐卖儿童丢到迦南外的世界看他们能不能生存。当然,高桥就是其中一份子,退役对他而言反倒是噩梦,因为这意味着他又要回到那个组织。后来我们再也没有高桥的消息,说不准就是他逃离了那个组织后开始流浪了。 “我们至今都还没有抓到那个组织,调查部也在努力进行调查,只可惜除了他们的组织名叫‘眼’以外可谓一无所知,比起永生会来讲,他们其实才更加恐怖也说不定。” 吉高诗乃舞叹口气,瞥了眼只离高桥和男差不到几厘米的巨斧撞击出的坑洞,注意力又飞快被摆在橱窗上精美的异晶作品给吸引。 纸祖飞鸟扶起高桥和男,边抱怨着他好重啊边询问宵警察局在哪里,宵即使足够好心但也点了点他的额头警告他不准把这里的事情说出来,赔偿倒是好说。异晶工艺这种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虽然属于非法交易,但如果只是像门德切尔那样为了爱人而做的话或许……(“我不会说的,要是说了的话门德切尔先生肯定要把我灭口掉。”“哈哈,你可真有自知之明呢,飞鸟先生!”) 只有泉荒波和庄司虹保持着沉默——不如说是在担忧着什么。庄司虹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高桥和男身上挪开,泉荒波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原因,如果有一天她退役的话,也会被庄司家的人分清抚恤金后扫地出门吗,对于她这种没有退路但也没有未来的人来说? “庄司。” “诶、是、是?!” “我之前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孩,跟我说他以后要做出什么‘死地’……乱七八糟的,但是他说,想要让任何不想成为使者的人,在那里成为他们自己。” ……庄司虹沉默不语,手指搅动着裙角。泉荒波低下头,目光与她对上。 “我们回去的时候去看看吧。把那只狗带上,一起去。” “不过,我说啊,你们是从哪里捡来的这只仿生犬?” 宵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首先备受震撼的是纸祖飞鸟:“啊?!仿生?!不会吧,它明明有温度也会叫,之前还去扑荒波君,你说对吧,荒波君!” “是啊!怎么看都不像……”泉荒波克制住抱怨的冲动。 宵苦笑着摇摇头:“我就说,你们这帮年轻人就是没见过活的动物,哪怕我说扫把是一只猫你们都会相信吧。来,看这里。”宵用力按下小狗的鼻子,它活生生圆溜溜的眼睛迅速变得毫无生机,从上面反射出一串编号,“看,这是它的生产厂家……哟,原来是座头鲸公司的,怪不得这么真!这一只可值三万呢。” “……怎么这样……我还想抱回去养呢。”吉高诗乃舞从橱窗边回来,有些垂头丧气。 “没关系,如果是真的狗的话说不准你们上面还不批准呢。这个仿生犬已经有六十几天没和主人取得联系了,理论上可以被新主人收养,坏了就去找机器人维修中心好了……”宵又按了一下鼻子,小狗很快恢复生机,用力舔了舔她的脸颊,“好乖好乖……再说了,真的狗要不就是被严格管控在动物培育中心,要不就是拿去做仿生动物的样本,唉,现在人反倒是最不被需要的东西了。” “……所以我们还要抱回去养吗?”泉荒波试探性地问。 门德切尔摊手:“我无所谓。” 纸祖飞鸟嘀嘀咕咕:“我才不要假货。” 吉高诗乃舞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庄司虹暗了暗眼神,向前几步伸手从宵怀中把小狗抱了过来,难得一见的柔和笑容从她脸上缓缓绽放。她顺了顺小狗的背,接着轻轻用手心按它的鼻尖;注意到大家都在看自己后,那表情又很快变成了焦急和害羞:“……我之前……看过一本小说……叫《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唔,总之、也是那种有各种元素的小说……唔,那个主角最后,捡到了一只蛤蟆……但是却发现是电子的……但是他和妻子还是决定一起养它。虽然……我觉得它不能算是一种动物,但是……但是……” “小虹是不是想说‘但是,那也是生命的一种方式’,所以才想和养那只蛤蟆一样养这条狗?”吉高诗乃舞弯眸发问。 “唔啊……?!差不多……吧……?总之,我想饲养它,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而且,如果丢掉它的话,它就会和自己一样无所归宿。庄司虹把这句有些尖锐的话吞进肚子里,手上仍旧没停下动作,却感觉背上一阵重量——吉高诗乃舞扑在了她的背上:“好哦!我同意!小虹进步好大哦,说了那么多话,超厉害的,今天也表现得很好!来来,给它起个名字嘛!” “喂,有没有搞错啊,庄司?”纸祖飞鸟有点傻眼。 “再多说小虹一句我就把你杀了。”吉高诗乃舞恶狠狠地回过头。 “谁怕你,来打架啊!荒波君,你做裁判!” 泉荒波只能耸耸肩,目光和门德切尔对上,指了指他的两边胳膊,示意要动手就赶快。 最终在庄司虹的提议下小狗被正式命名为“小天”,并且从机能性别看是个小女生。在吉高贵代子思考三天(这三天里小天就被锁在庄司虹和吉高诗乃舞的寝室里,她们还特地从外城买了些玩具和电子饲料回来)后小天总算可以自由出入基地除了重要场合外的任何地方,时不时就会闯进男子寝室蹭泉荒波的裤腿。纸祖飞鸟虽然百般不乐意,但看到小天呆呆的样子还是只能弹它的脑袋嘀嘀咕咕地骂它你个假货,然后被仿佛能读心的小天咬住手指。 这一天在巡逻完后小天大闹了一通男子寝室,起因是门德切尔给它洗完澡后将它抱到了床上,结果小天就撒了欢般到处乱跳乱跑乱蹭,把被单床单搅得一塌糊涂,甚至还去咬纸祖飞鸟的转笔,虽然所幸咬合力设置得不高也没出什么事,但纸祖飞鸟还是差一点下了手。最终泉荒波顶着被狗毛搞得一团乱的头发用电子饲料把狗送回了女子寝室,并且压着声音头一回用威胁的口吻对庄司虹说:“给我把它管好。” 而小天只会无辜地甩尾巴。 好不容易收拾完自己,三人叫苦连天地爬上床休息。入夜的基地安静异常,只有不时响起的细小微弱的键盘声如同催眠曲般把他们带往梦乡。而就在这时——泉荒波听到键盘声中混杂起了人声。 “这……是……” 泉荒波迅速起身,发现纸祖飞鸟不知何时也已经爬了起来开始换衣服。。 “请……迅速……集合……”声音听起来模糊不清,最终把门德切尔也喊了起来。门德切尔皱了皱眉,将监测表的广播回放功能开启,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这里是作战部指挥中心,请各位使者迅速在伯特利集合,有反使者入侵伯特利,重复,有反使者入侵伯特利!” 第二十五章 伯特利 “伯特利”这个词跟迦南一样,最早被赋予意义的时刻是在《圣经》中。迦南意有“流着奶与蜜的地”,而伯特利则指“神的家”,即使他们与永生会等宗教团体的信仰并不相同,但姑且还是怀有希望逝者安息的心愿在其中。也正是因此,反使者入侵伯特利这件事才会—— “这帮混蛋!!” 纸祖飞鸟扣上监测表抓起证明就往外跑,泉荒波甚至都来不及喊他的名字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走廊过道上。门德切尔摇摇头他才想起来纸祖沙耶香正被埋在那边,于是也只好加快步子跟上去。“伯特利离这里有一点距离,我们坐悬浮器过去。虹小姐、诗乃舞小姐。”门德切尔突然回头对着快步跟上的吉高诗乃舞和庄司虹说,“去坐那个大型民用悬浮器。小天呢?” “我关掉了它的生命系统,暂时没事……”庄司虹小心翼翼举起手。 “很好,我们现在出发!” 悬浮器尾部发射的异晶能量波搅动着夜色,很快根据异晶反应指数的显示选择笔直降落停在一边,先从外层开始清理以防出现更大的损失。吉高诗乃舞一跃而下,紧随其后的是动作迅速的门德切尔,泉荒波借由拔地而起的锁链迅速将自己拽下悬浮器,最后是缓慢走下来、身旁却多了一两只蝴蝶的庄司虹。借由在夜晚隐隐发光的异晶墓碑,他们辨认出了团团将他们环绕住的信徒。之所以可以如此笃定他们的身份,是因为在他们的衣服正前方印着三角形与衔尾蛇——毫无疑问,是永生会的人。而那些异晶墓碑似乎有不少被他们拆解下来,显现出怪异的形态,简直是对死者的污蔑。 “墓碑?!为什么……”庄司虹皱起眉。 “……可恶,那些保安绝对已经……!” 吉高诗乃舞屈身随后向空中起跳,画笔挥舞的瞬间一大团油彩出现在她脚下,那油彩高速旋转着,每旋转半圈就分解出一小部分,杂乱无章但威力强大,将那些来不及反应过来的信徒击倒在地;反应过来的信徒朝天空攻击,但还没等他们各色的异晶触碰到吉高诗乃舞,便被莹蓝的锁链所击回。泉荒波一手拉着锁链,注意到敌人并不多,大约十个,但数量而言远胜过使者,为什么他们会放弃身为使者的一生而……?但现在没有时间留给他思考。那些拥有使者资质的信徒既然可以在这里整装待发,那么他们的毅力指不准比他们还要强大,如果是这样的话…… “门德切尔先生、庄司,请现在往里走,争取抓到主犯,我和吉高殿后!” 泉荒波咬咬牙,将锁链抓紧同时对着几个方向穿刺。吉高诗乃舞点点头,她脚下的油彩已经所剩无几,只能支撑她一人的站立,可这正是她所需要的。于是她索性摆好架势往天空猛地一划,以接近要刺穿苍穹的气势挥舞出一整个圈,圈旋即便被绛紫色的异晶填满,阴暗地笼罩着空间向不同方向发射。庄司虹咬着下唇看了眼泉荒波又把目光转向门德切尔,手上没有停下召唤蝴蝶,分散在各个地方承担原本属于他人的伤害,虽然蝴蝶不时被击碎,但因为分散数量过多,反映到本体的伤害也被拉散。门德切尔听罢则是笑了笑,手中的骨鞭长度一路延伸到最近的信徒上,只轻轻一勾便握住了对方的脚踝,随后轻轻仰头一边躲过另一个信徒的远程攻击一边将他往边上直直甩去,就像保龄球般砸中几个信徒同伴。最后拍了拍手让骨鞭消失,随手按下监测表上的扩音模式。 “啊呀,荒波先生,想不到已经开始谋权篡位代替我承担队长的职务了吗?” 他半开玩笑,模仿着之前看到的高桥和男的模样变出第二根骨鞭,双手交叉而后分开,刹那间将两个信徒的胸膛缠住后引爆。他们发出一声绝不同于牙酸声响的刺耳惨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失去了意识。门德切尔回过头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其他信徒本想有动作,但看见那双冰冷的眼睛时纷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到了吧,即使不需要分头我们也可以……我对你们倒没有特别的杀意,即使上面的命令是即使杀了你们也无所谓(真的有这回事吗?泉荒波回忆),但我打算给你们一个机会,之后至少不会余生都在所多玛监狱度过,说不准还能当使者呢:说吧,你们的主犯在哪里?”他慢慢踱着步子,在解释自己动机的同时也不忘低头查看那些失去战斗力的信徒的情况,看起来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暂时昏迷。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泉荒波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条可以通向前方的路。然而一阵下定决心般的吼叫声从他耳边炸开,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粉色异晶—— “闭嘴!!这是为了新世界的仪式!!!” 对方一边这样喊着一边就要将异晶捅入泉荒波的喉咙中,而就在这时,门德切尔的骨鞭及时缠住了那块异晶,反过来往信徒狰狞的脸上砸去。泉荒波本能地一蹲反而避开了这伤害,求生欲让他连忙躲开,重新架构起锁链的防御。庄司虹的蝴蝶涌出围绕在泉荒波身边,铺天盖地向趁机进攻的信徒袭去。“真没办法啊……”门德切尔咂咂嘴,吹了个口哨,“诗乃舞小姐,这里可能要拜托你多守一会儿了。吴先生家的古语是‘擒贼先擒王’,我们可不能在这里多浪费时间!” “我知道!这就交给我吧!”吉高诗乃舞自信的声音传来。 “只不过——要是论精细度和寻找的能力来看,该走的不是我,而是你哦……荒波先生!” 泉荒波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膝盖被什么拽住,接着便被门德切尔右手的骨鞭带出去,左手则不慌不忙地与切近进行肉搏的信徒战斗,一记漂亮的甩击,在他松手的同时,泉荒波如同离弦之箭般撞出信徒的包围圈,庄司虹迅速向门德切尔鞠躬,而后举起手,在蝴蝶的作用下跟着飞出场地。而在他们离开的下一秒,绛紫色的防护屏环绕了吉高诗乃舞、门德切尔以及其他信徒。泉荒波呆愣片刻,到底还是不做停留地奔向监测表显示异晶反应指数最高的地方。 “……和我预料的一样嘛,这不是。” 从驾驶悬浮器起就笔直往纸祖沙耶香的方向驶去的纸祖飞鸟此刻也终于在这附近发现了敌人的踪迹——同样也在这里战斗了许久。他握着巨斧的手微微发抖,仍始终守在这里不曾放下斧柄。倒下的信徒和仍苟延残喘的信徒围绕在他身边意图发动攻击,却被一阵声音打断,而通通恭敬地往那个方向看去。和披着黑袍的人不同,这位披着一身红袍,没有什么攻击的气场,不过想必就是……纸祖飞鸟将斧刃直直对准他,他波澜不惊地上前,这份从容不迫反而让纸祖飞鸟更加难以下手。 “你……就是他们的领袖了吧?喂?”纸祖飞鸟抬高斧柄,让斧头与他的下颚正对,“就是你对他们下达了‘攻击伯特利’的指令对吧?!喂,回答我!” “为什么要那么焦急呢?哪怕我攻击的是基地,也应该冷静下来对吧?”领袖无动于衷,甚至抬抬头让斧刃可以更鲜明地感受到肌肤的触觉,“再说了,对我们这帮……应该被叫作反使者的人来说,这么做反而再正确不过。所以我才觉得你很有趣,纸祖。” “等等、牧野大人,那家伙——” “不,没问题的,我再清楚不过了,纸祖,我觉得你很有趣。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们之所以入侵这里,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帮助你的,毕竟人类这么脆弱的东西,只有通过‘异晶’才可以维持生命,死人也是一样,对吧?”。 “……你的意思是,可以,复活……等等,我才不相信!绝对是幌子——” 纸祖飞鸟迅速伸手捅向牧野的喉咙,却被牧野先一步闪开,他将手掌搭在纸祖飞鸟的肩膀上,只一瞬他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狠狠压迫着心脏逼着他倒下,可他连那是什么都没能看清,是能力还是——连这种考虑都没能浮现,他便被迫跪了下去,一双手抓着他的领子要和那人对视,尚且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见那双发光的异晶的双眼,就像是……“稍微有点下手太狠了,对不起呢,我不想伤害你,不过你要是想伤害我的话另当别论。本来我还想和你好好谈判呢,真的、真的只是想帮助你和你的姐姐,所以我才需要‘你们’的力量,帮帮我,好不好?”牧野松开手,又站起身来一脚踩在纸祖飞鸟的背上,语气轻蔑又轻快,“回答‘是’或者‘yes’,现在。” 第二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泉桑,往这边走。”庄司虹边呼唤着泉荒波边升起成片的蝴蝶托举着他们前进,泉荒波轻轻触碰其中一只蝴蝶的翅膀,这时的他也不可能知道蝴蝶是一种被触碰翅膀鳞粉就会掉落的生物,但不论如何至少他此时已经不用担心被突如其来的意外造访,“在伯特利的深处,……我之前看过图鉴,说不准就是那些资深使者的……” “……包括纸祖沙耶香啊,那样的话。” 无视庄司虹略显疑惑的表情,泉荒波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继而召唤出锁链缠绕在手臂上,静候时机进行突袭。连片造型各异的墓碑已经有被盗取的痕迹,而且那些地上的信徒已经发现了空中的庞然大物,挨个使用异晶展开攻击。庄司虹连忙召唤出更多的蝴蝶,双手捂住耳朵用力闭上眼睛,然而疼痛感却在一刹那减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微的压迫感——她睁开眼,只见无数锁链挨个缠住蝴蝶织成一整张网,分担了不少伤害,甚至还能抽出空闲攻击那些信徒。泉荒波戴上头戴式终端目光遥远:“就在不远处了,稍微忍耐一下,庄司。” “是、是……!谢谢你!” 庄司虹连忙加快蝴蝶的速度,而在他们身边不知何时终于盼到了援军——尚处于研发阶段的异晶动能式导弹,借由和悬浮器差不多的工艺,能够在卸下外壳的同时发射威力强大的异晶重创敌人。大概是念及这里的伯特利,使用的尺寸也是微型对人式,只见它们细细密密地遍布空间,从空中急转直下命中信徒。炫目的光芒让人喘不过气来,信徒勉强用自身的异晶还能和它们抗衡,可没过多久也挨个中招倒在地上。 “这里是作战部田中由香,确认对使者异晶动能式导弹已经发射,损伤程度小于002%,为可控范围。使者小队请立刻去支援纸祖飞鸟!”通讯设备里传来了作战指挥的声音。泉荒波抬头留意到通讯组成里并没有 “泉荒波、庄司虹收到。呼叫作战部,纸祖飞鸟那边的情况是?” “无法用已有监测表系统监测,最后信息显示在伯特利b-5区,推测信号已被敌方干扰!” “门德切尔、吉高诗乃舞收到!呼叫作战部,我们正在a-3区,导弹没能完全消灭敌人,申请增援。” “作战部收到。” 泉荒波深吸口气,内心免不了担忧,但正因为对方是纸祖飞鸟,所以才……目标离得越来越近,可以隐约看见一圈黑袍人和一个红袍人,以及跪在地上的—— “飞鸟君!!!” 泉荒波攥紧拳头,和庄司虹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把手按在离她最近的两只蝴蝶上,整个蝴蝶群蜂拥而上盖在黑袍人上方;紧接着早在他们反应过来前泉荒波便从蝴蝶上一跃而下,原本束缚着蝴蝶的锁链解开,全部缠绕在黑袍人身上将他们甩开,然后接下来的目标是……那个红袍人!可是,当他准备故技重施时却有一股平白无故的压力笼罩在他的心头上,让他的手心都开始接连冒汗。 那是杀意,还是……?! 简直无法判断那是什么,牧野明明没有凝聚任何武器,可偏偏只一挥手便让泉荒波如同被什么击打到般逆着气流飞出去好几米远,重重摔倒在地。泉荒波挣扎着想爬起身来,身体却动弹不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钉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让他难以行动。他维持着那样的姿势,手足无措地注视着牧野一步步靠近的步伐,那是哪怕六级同晶子都未曾涉及的强大…… 牧野想说些什么,却首先一转身徒手便拧碎了许多飞近撞击的蝴蝶,庄司虹即使身在远方也避不开摇摇欲坠的命运,她仿佛下定决心般让那些变为碎片的蝴蝶又再度重组起来,往牧野身体里任何一个可以的缝隙里钻去,可那群蝴蝶在碰到牧野的瞬间便分崩离析,变为橙色的粉末。庄司虹大惊失色,牧野连动也没动一下,她便听到一声剧烈的响声从左耳尖传来。而同时降临的导弹虽然可以击飞想靠近的信徒,然而对牧野而言却如同儿戏,他甚至抬手让那几枚导弹就这么停留在空中,连炸开的机会都没有。 “……荒波君?!庄司?!你们怎么样啊??!!”纸祖飞鸟这才如梦初醒般看向甚至无法与牧野为敌的二人,试图抓起巨斧,却怎么也移动不了,“可、恶……” “我都说了,这样是没有意义的,纸祖。你的朋友们还真是没礼貌,居然还带了个大礼物给我们。喂,你们,还活着的话,去把那边的屏蔽装置关掉。”牧野抖了抖自己的袍子,对随便哪个方向的人道。那人保持着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此刻挣扎着直起身来,拖着自己方向完全不一致的腿往一处墓碑走去,拔下装置的同时也拔下了它的一部分,淡粉色的异晶就像被风吹散的凌霄花般散落。 “——那是……姐姐!!!” 纸祖飞鸟的惨叫声成为了另一边信号恢复后第一句接听到的话语。 “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你……!!!牧野!!!” 他终于站起了身,头发凌乱、脸颊和下颚上都多出了伤,身上也因为差点倒在地上而变得脏兮兮,可只有眼睛和火灼烧过般闪着光。手中的巨斧颤抖着、颤抖着,向背对自己的牧野狠命劈砍而去——可意料之中的是牧野一把抓住了巨斧,同时半转身用膝盖往纸祖飞鸟肚子上一顶,愣是将他击飞出去。三个使者全部失去战斗力,监测表里则传出了锐利的噪音:“……门……怎么……” “唉,看样子果然还有段时间信号才会变好,不过久藤那边应该会好好拖延住他们的。那么,各位日安,我是牧野,来自永生会的‘执行人’。”牧野上前几步摘下泉荒波的监测表,有礼地对它鞠了个躬,“如各位所见,仅凭鄙人现在完全可以捣毁诸位的墓地,然后将各位埋在这里。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话间一道激光便擦着他的侧脸划过。牧野非但没有避让,反而顺着那个方向斜倾着凑过去,只是那道激光在打在他脸上的瞬间便停滞在那里,只能听到几声细微的破碎声。“啊。”他弯眸笑起来,那双异晶化的双眼在黑暗中也窃笑起来,“新型对反使者异晶流波。很有创意!只可惜对我还是算了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田中由香的声音微微发颤,但并不改坚定。 “我吗?你不如说‘我们’吧。我们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拯救这个腐朽的世界,为此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好走。借助已被神明召走的人的力量……我们,就能获得一切。”牧野低低地笑起来,丝毫不掩盖疯狂的神态,“而且,看着基地的各位对我束手无策的样子真是太让人愉快了,我还从没有玩得那么高兴呢。不过,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们的从服人就会受到不少打击……所以非常遗憾,我要离场了。” “等等,别让他逃走!!!” 远不随人意。 一刹那爆发出惊人的白光将近扑灭了所有人的视觉。泉荒波的吼叫声被没入其中消失不见。疼痛仍然在他身体中游走,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伸手扒拉着地面向牧野的方向爬出几步。 牧野手中怀抱着莎乐美的异晶——纸祖沙耶香存在过的证明——像对待一个爱人般将它双手捧在手中,如同古书中描述的那般,随后毫不在意般随手丢在一旁摔了个粉碎。当他注意到泉荒波时,毫不犹豫一脚踩在他的手指上碾过,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刺骨的痛觉传来,泉荒波尖叫一声却被弯下腰的牧野捂住嘴。格外坚硬而令人不适的触感从手心蔓延到手臂,他听见牧野带些清亮的声音笑道: “再会了,小少爷。” 永生会的正面挑衅如同晴天霹雳。不仅是伯特利的墓碑受到了严重的破坏,而且泉荒波、纸祖飞鸟和庄司虹都各受了程度不轻的伤,虽说都是些不用住院(除了泉荒波的手指)的事,但不论如何任务失败的阴影仍旧笼罩在他们的头上。 纸祖飞鸟的脸上还有再生中的半透明异晶,正坐在过道的长椅上抚摸着小天的背,难得没有跑到训练场去训练顺便和柳田京太郎有一句没一句地拌嘴,他垂着眼睛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手指很快按在了鼻尖上,小天歪歪脑袋张嘴舔他的指腹,突然跑向女子寝室;等它再回来时它的嘴里多了一根骨头状的抛接玩具。 他捡起那个玩具往远处扔,小天很快奔向那个方向,黑色的尾巴一抖一抖,就像真正的狗一样。如果说有狗的行为特征、外貌特点之类的,就都能被称之为狗的话,……。 ……就连人类也能被这么决定吗? 他的目光抛向伯特利应该在的地方,身体却不知不觉回到了那个和纸祖沙耶香约好了要成为使者守护他的日子。 第二十七章 聚沙成塔 大谷文月找了个位置坐下翻阅杂志。这里是永生会信徒交流和冥想的地方,不时能看到一些身着黑袍的人拿着书本互相辩论或者坐在一角屏息凝神,而他穿上了同样的衣服混在人群当中。不过今天比起完成一贯的任务,他们更多只是在讨论同一件事—— “你听说了吗,牧野大人拿到遗体了!” “总共是五具对吧,这样一来神明大人的复苏仪式就有着落了!” “不愧是牧野大人,仅仅花了三个月时间就晋升执行人的人,和川岛大人一样让人钦佩、心服口服!” “有他在真是太好了……” 都是在讨论前段时间的伯特利行动这回事。虽然作为刚刚加入进来的成员,大谷文月自然无权参与其中,但从只言片语里依然可以感受到那位名叫牧野的人的强大。不过越是这样他便越是冷静地翻动杂志,看看内城中广泛流行的超自然流言以及非主流的异晶解释观点。这附近的书多半都是这样的主题,和他在基地看到的差别还是比较大。 “失礼了,你就是月野先生吧?” 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他抬头望去,和川岛我渡那双眼尾皱纹凸起的眼睛对上,让人疑惑的是他的右眼上有一道很长的疤,跨过眉心联通下颔;大谷文月想到自己的化名“月野平哉”连忙合上杂志毕恭毕敬地点头。川岛我渡却摆摆手不在意地笑起来:“不用那么介意,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信徒罢了。怎么样,还能适应这里的日子吧?” “是的,这里环境很好,而且大家都在为了大业而努力……并且我们的行动也卓有成效,这点让我非常骄傲。”大谷文月想站起身,但在看到川岛我渡反而坐在他身边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却给人一种饱经阅历的沧桑感以及空虚感,“只是有一点……我很在意,这可能涉及您的私事……‘计划’中的川岛莉珂,是您的女儿没错吧?她也是信徒的一员,对吗?” “没错,她是我和上一任执行人之一,川岛舞的女儿。”川岛我渡垂着眼睛微微叹口气,“也没什么,很多人在意过我和她的关系,毕竟我和她确实很像嘛。不过如果舞在这里的话,或许你们会认为她和舞更像也说不准。” “是……吗,那,舞小姐她……” “在去年四月就已经死去了,这点我很遗憾,是我没有帮到她。” 大谷文月脸上的表情一僵:“抱歉,让您想到这个……” “不,倒也没什么……但是,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劝得动她就好了。”川岛我渡深深地叹口气,神态中流露出几分纯粹的遗憾与悲哀,“如果从开始我就能说服她,让她能够自愿地献出莉珂来承担一切的话,那么她也不会……我也就……哈哈,稍微说了点不大愉快的东西,抱歉,冷落了你那么久。” ……大谷文月皱起眉,突然一下不是那么好奇那道疤从何而来了。 泉荒波再一次站在会议室门口。他不是首次被叫来召开作战会议,追查永生会的事情,以及在这之前遭遇预料之外强大的同晶子时,不论他身在何方都会被监测表大声呼唤着要求前往作战会议室,作战指挥一边对局势做出分析一边决定下派哪些人过去进行救援。虽然预想中最难救援的是庄司虹,然而实际上她的情况还算好处理,不如说绝大部分时间她都再正常不过了,最麻烦的还是纸祖飞鸟那家伙——一边叫嚷着自己绝对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一边将赶来的人全部推到身后,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 在照顾自己这方面完全没有说别人的份呢……特别是现在。他有些担忧地透过门的反光注视着背后的纸祖飞鸟,在打开门的那刻转移开视线。毫无疑问,虽然包括泉荒波自己在内大家多少都受了点伤,但纸祖飞鸟受到的打击可以说是只大不小;即使他平日仍然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天才模样,然而就连吉高诗乃舞都能看得出来他低落了多少。他每天去柳田京太郎那边的时间变得更长,偶尔泉荒波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的时候才能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透过走廊的灯光能看到满脸疲惫的纸祖飞鸟,一只手靠在墙上沉思许久才将门关上。 这样没问题吗…… 门德切尔作为使者小队的队长很早就在座位上准备好了,正在和另一个作战指挥,留着披肩发戴着眼镜的久保田莲商量着什么,在注意到二人来到时向边上的位置摊开了手。吉高诗乃舞和庄司虹紧随其后。庄司虹的耳朵至今还是半透明的,而吉高诗乃舞由于异晶化部位比较不明显,暂时还难以看出损伤,但她相较于先和牧野交手的三人而言受伤要少很多。 “随意坐下就好,这次会议并不会占用各位太长时间。”柴崎仁见正在确认会议桌上的屏幕和投影,在注意到几位后朝他们点点头。即使身为副指挥理论上地位也很高,但却经常负责一些小事,这件事泉荒波自己偶尔也会很在意,但他给出的原因是“吉高小姐要应付的更多是上面的人”……毕竟基地所属是中央,因而他也无法反驳。 会议室的人慢慢多起来,一个个坐在了对应的位置上。泉荒波双手交叠坐在位置上,目光始终不停于一点而是四处张望;吉高诗乃舞和庄司虹窃窃私语着,眼神看起来有些担忧;而最让人担忧的纸祖飞鸟则是手托着下巴,闭着眼睛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不出一会儿,柴崎仁见的声音便回荡在会议室中。 “那么,既然人和资料都已经齐全,这一次的会议就此开始吧。首先由作战指挥代表久保田莲先生以及使者小队队长门德切尔先生来发言。” 闻言二人起身走向会议桌前,门德切尔敲了敲投影屏率先开口:“那么,首先由我来为各位回顾一下整件事吧。首先,我们在三天前的晚上十一点二十五分收到了来自基地的召集警报,内容大体意思是‘有反使者入侵伯特利’,而在那之后,使者小队以及作战部、调查部等部门纷纷响应投入战斗中。而对方正是我们在追查的宗教组织‘永生会’。 “在此之后我们分头行动展开了战斗,途中飞鸟先生先行赶到,被本次永生会行动指挥人‘牧野’所袭击,信号中断。我和诗乃舞小姐在外层包围圈解决敌人,而荒波先生与虹小姐则与飞鸟先生回合,但不幸的是也遭到了袭击。这一次作战出动了新型对反使者异晶流波以及异晶导弹等武器,但结果依旧不乐观。伯特利遭到了大面积损坏,大约百分之二十五的地区被破坏,其中遗体被盗五具,墓碑被破坏十二座,成员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虽然成员的恢复基本上没问题,但被偷走的遗体和被破坏的墓碑无法弥补,目前暂时用人工异晶代替了墓碑,被盗走的遗体则毫无音讯,不过显而易见是被永生会带走了。”久保田莲接话道,“不过,除此以外,泉荒波先生的手指还需要短暂的恢复期……另外,流波与导弹也造成了伯特利一定范围的破坏,目前技术人员还在维修当中。” 紧接着便是一片沉默,随后柴崎仁见突然发话:“从战术上来看有什么问题呢?” “战术上……?” “没错,我们这次失利不能仅仅从永生会身上找原因,更多要看到我们缺乏了什么。牧野的强大可见一斑,但我们的战术也存在失误,而且是极其明显的失误。想必不用我多说各位就明白了吧?“ 几位使者面面相觑,久保田莲面无表情发言:“是的,那就是在无组织无纪律的情况下,各位并不能立刻对现状做出分析和反应,这点也是我们作战指挥的失误,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但,纸祖飞鸟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向似乎有些走神的纸祖飞鸟,“即使有亲属亦或熟人在伯特利,也不是你擅自脱离队伍的理由,否则也不会和泉荒波先生等人失去联系,这是首先需要批评的地方。其次则是门德切尔先生,在队友离开时也没有及时阻拦,即使考虑到当时的情况,各位无法做到最理智明确的判断,但是最起码的要求总要做到。“ “等一下,我有异议!”吉高诗乃舞突然站起身来目光坚毅,泉荒波注意到她稍稍往前了一步,挡在纸祖飞鸟身前,“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匆忙,就连门德切尔先生都没反应过来……换句话讲就连你们作战部的人也没能一下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吧?这样的话就不要一个劲指责纸祖啊。” “我没有一个劲指责,吉高诗乃舞小姐,我只是在陈述最基本的事实以及一种最大的可能性。此外,还没有轮到你发言的时候。” “……嘁。”吉高诗乃舞咬咬牙一屁股坐下。 “那么我们继续吧?下一个部分由三层管理员火之见真理子以及调查部部长大谷文月汇报。” 火之见真理子抱着一叠文档走上来,大谷文月则保持着一贯的包裹。久保田莲和门德切尔回到位置上,无视了吉高诗乃舞的狠瞪。而这全程纸祖飞鸟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那么接下来由我来汇报我们的调查结果。在现场留下了许多异晶样本,排除我方使者以及墓碑的异晶,其他异晶……非常奇怪的是,只有不多于五种。”火之见真理子换了一张文档,按了一下投影屏,出现了一张饼状图,“也就是说,其实只有最多五个人是真正的使者……但根据我们的监控来看,出现在伯特利的反使者怎么说也有两位数。” “五个……人……?”泉荒波愣了愣神。 “没错,并且他们的异晶都没有被登记在案。唯一能调查到的是与二口女事件中出现的异晶似乎属于同一种。”火之见真理子推了推眼镜,说到这里的时候赤井翼整理着文件看了她一眼,“我们也无法确认这到底是谁,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我们有高层人员篡改了记录;第二种是……作为使者的他们,自出生开始就被培养为了永生会的信徒,因此连认证为使者的机会也没有。”。 “但是那样的话该怎么解释明明有那么多的反使者却只有五个人的异晶这回事?”泉荒波问。 火之见真理子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沉思良久,随后将目光投向柴崎仁见,在得到他的点头之后才慢慢说道:“……这就不得不提及……在实验室事件后失踪的那位苍井酩酊博士了。” 第二十八章 新的起点 “苍井酩酊博士?” 此话一出,会议室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 “……就是那个异晶学研究学家对吧?为什么和他有关,他不是早在那次实验室事故中就失踪了吗?”吉高诗乃舞疑惑道。 “话虽如此,但在失踪之前,他针对某一个课题展开了研究,而那个研究,正与异晶的转移有关。虽然因为过于非人道,也只和没几个人提起过,其中就包括了柴崎副指挥和我。”火之见真理子叹着气又抽出一张资料,又按了按背后的投影屏,一个穿着白大褂、有着浓黑眼圈、皮肤白皙的男性投影背着手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一动也不动,漆黑又深邃的瞳孔凝视着每个人的存在,“他是我们原来的三楼管理者,同时也是最有前途的人,虽然他本身并不具有使者的能力,但在研究使者和同晶子方面却取得了卓越的成果,并且还提出了……‘异晶植入’的概念。” “所谓的异晶植入——那个时候他和我商量过,也就是所谓的‘把异晶强制植入普通人体内’的技术,理论上当然是能成立的,毕竟使者资质测试的原理也和这个类似……但是区别在于,出于保护被试的理念,异晶悬液被控制在了001%的浓度,即使有轻微不良反应也会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解决。但苍井博士想的却是……某种意义上,和眼组织的思路很相似,只不过眼组织的方法最为原始,而苍井博士在拥有技术和人力的基础上,指不准是会涉及人体实验的。所以我们也有怀疑,他极有可能在失踪了以后前去了眼组织。现在看来,他和永生会还存在着关系……” “好了,火之见小姐,不要说些不必要的话。”柴崎仁见轻声但不容辩驳道。 “……明白了。那么,我们的猜想是,这件事可能与苍井酩酊脱不开干系。而且,作为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宗教组织,我认为永生会的规模远比我们想的要大,既然他们可以做出潜入伯特利的行为的话,那么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我们要面对的东西可能会远超我们的想象,而这种规模的组织的核心绝对不会在外城,而是在面积相对较大的内城区。” “也就是说……”门德切尔喃喃。 “没错。接下来就是调查部的发言了,大谷先生。” 大谷文月扶了一下墨镜。即使可以使用全身投影制造与自己长相全然不同的伪装,但他依旧选择这种更为朴实但也更引人注目的方式遮盖自己。他走上前来敲了敲投影屏,紧接着屏幕便修改为了许多监控画面。他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地传出:“出于对‘永生会的事件与之前发生的事件是否有关’这一猜想的验证,我们调取了从巨人事件开始到昨天伯特利事件为止的所有监控,经过槲寄生ai的比对以及我们的排查,最后发现,潮水事件发生前” “那为什么之前没有排查出来?”泉荒波问道。 “我也在想这件事。当然首先想到的就是内部成员的叛变或卧底的安插,而在一连串的事件后再无法隐瞒。所以关于这段时间里内部人员的调动、流向以及前段时间任务的安排,我们已经展开了信息收集和调查。”大谷文月叹了口气摇摇头,“基地对于普通人的要求会比使者资质人要严格许多,说不准在这方面招纳部存在疏漏,当然现在并不能轻易下结论。” “我们这边也会开始信息排查的。”招纳部代表举手点头。 “感谢你们的配合,不过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情报,是我作为‘月野平彦’调查所得到的结果。这段时间我利用全身投影伪造身份,在一些渠道下加入了永生会,目前是从服人,也就是最低等级的信徒。” “您……混进去了?!”纸祖飞鸟略显无神的双眼陡然被点亮,挺起背去寻找大谷文月的目光。 “没错,并且通过这层身份也得知了些许情报。比如说,泉君之前见到的那位川岛莉珂——现在调查部的人应该已经得到许可在申请将她接出来暂时关在索多玛的隔离间等待问话——她被永生会称之为‘神子’,并且与日后的祭祀活动有关。” “索多玛?就算她真的和永生会有关系,擅自把她关到监牢一样的地方真的好吗?” 山村梨奈小心翼翼开口:“毕竟他可是伤害了你啊,而且这样一个危险分子擅自放在病院要是和组织会合起来……” “……我们也提出过异议,认为这样的举动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但是考虑到本身她的身上也有很多问题,加之她伤害了泉先生,出于这个理由我们也有权利拘留她一段时间,至于她的家属川岛我渡……”铃木魁万将目光再次投向大谷文月。 “我们也会进行调查,这段时间内将会进行传唤,当然是由我和石田小姐负责,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稍微有些难信任他人,非常抱歉。”大谷文月对着会议桌的其他调查部代表带着歉意地鞠了一躬,又面不改色——不如说其他人也看不出他到底保持着什么表情——地回到了座位上。 “不过说起来,文月先生啊。”仿佛捕捉到什么关键词般,柴崎仁见抬起头来,那双看不出沉着什么的双眸微微弯起,仿佛带着笑意,“你所说的的‘祭祀活动’,到底是什么?” “啊啊、上一次的会议中我们也提到了吧,永生会信奉异晶,认为它是神的赐物,这件事我想大家或许还记得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大概一个月内,永生会就会展开祭祀活动,届时他们会献上大量的异晶作为祭品,以此召唤他们认为的‘神明’,那个时候,神就会降下最后的审判,将大地上的一切都变为最完美的模样——也就是,让全世界异晶化。” “一个月内?!” “原来如此,这就像是宣战书一样呢。……但是,大量的异晶啊……”不同于惊呼的众人,柴崎仁见倒是面不改色。 门德切尔皱眉:“柴崎副指挥,我有一个想法。” “请说吧,门德切尔先生。” “我在想……他们破坏伯特利的目的,是否就是为了祭祀。”门德切尔起身,却并没有走到讲台前,甚至没有开投影,而是单纯地叙述着,即使如此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被转移到他身上,“祭祀需要大量的异晶,而如果只是在迦南外部寻找异晶的话,一方面容易被同晶子袭击,另一方面能量的大小很难判断,说到底永生会即使拥有那么多‘使者’,但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由众多普通人组成的宗教团体罢了。相比之下,利用伯特利的墓碑就能解决这些问题,因为它们的渠道是可以保证的……” “但是有些使者,因为没有遗体,无法提取异晶,所以使用的是人造异晶或者说回收的同晶子核被剥离下来以后的异晶,对吧?”泉荒波突然坐直了身子提问,目光不经意间扫向沉着脸的纸祖飞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被盗的遗体和被破坏的墓碑中就有类似的人,对吧。” “……所以才会那么大规模地偷盗和破坏,为的就是保证基数吧。那么,文月先生。”门德切尔抬起头,目光和大谷文月撞上,“我想再请问一下,在你得到的情报中,有没有提及祭祀所需的异晶数量?哪怕只是和目前的比较也可以。” “很抱歉,关于这点我尚且不知。……但是如果问到川岛莉珂的话,说不准就能得知一些情报了。这也是为什么必须得把她带过来的理由啊。”大谷文月墨镜后的那双眼睛不为人所见,此时却隐隐透露出一股如鹰般的锐利。 “我们已经快没有时间了。在一个月内,必须得……” 坐落在内城和外城之间的索多玛监狱。 即使危难当头人类都应该团结起来,然而还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犯罪行为,不如说到完全安定下来的和平年代后,这样的行为反而有增无减,因而最终中央还是建立了索多玛监狱来关押诸如此类的罪人。定罪条例方面倒是和经历异晶灾变之前的世界别无二致,只是针对使者与有使者资质的人多了新的规定罢了,在经过法庭的审判后会被关押在这里的牢房内。 泉荒波和吉高诗乃舞作为当时事件的两个当事人,跟随着石田七濑等调查部前来审问的人踏入这个冰冷的地方。许多仍旧关在自己的牢房里的犯人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不时窃窃私语着讲些不堪入耳的话。——说不准高桥和男也在这其中,但一个对生活已经完全失望的人,真的会参与这种即使肮脏也保有着“存活”气息的事情吗?泉荒波戴着护目镜,握紧双拳皱着眉头,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地路过每一间牢房。吉高诗乃舞倒是显得更加平和,甚至还会留意每个房间的序号。走在最前面的石田七濑则甚至没有在意,或许这种事他们已经做了很多。 川岛莉珂的房间在最里面,和囚犯们不同,作为准危险人员和被审问人员她被单独准备了一间房间,待遇而言比起其他犯人要更加封闭管理。“说起来,在川岛来之前出现了一件事。”在打开房门时,狱警突然停下这么说,“你们也知道,关押在这里的人也有些本性难移的家伙,在我们带川岛来这里的时候,也少不了说闲话,或者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的人……当然,有我们在的时候会稍微收敛一点就是了。不过在那之后,其中一个谈论她比较多的人,突然莫名其妙死于心脏骤停了。” “心脏骤停?和异晶无关吗?你确定吗?”泉荒波皱着眉反问。 “尸体目前还在停尸房陈列着,需要再次检测或者研究的话都可以带走,至少我们这里已有的技术只能检测出心脏骤停来。“ “……明白了,之后我会联系三层的人的。”石田七濑眉头紧锁,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明白了,这边很快会开启审讯模式,请往对面的房间走。” 狱警指了指他们身后的房间,并且为他们打开了门,在大屏幕前摆着一张椅子,而在椅子后面又有两排的座位,数量和前来审问的人数也对得上。狱警嘱咐了几句后便先行离开。石田七濑坐在那把单独的椅子上,泉荒波和吉高诗乃舞对视了一眼也和跟随来的人一同相继坐下。大屏幕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双目无神、仍旧穿着病号服的瘦弱女孩川岛莉珂。她蹲在房间最中间的一把椅子上,抬头看着摄像头的方向。这个房间和任何一个牢房都没有区别,床铺、单独的厕所、桌子,几乎所有配置都很正常,除了……刻满墙壁的、不重复的话语。而那些话语很明显,全都是由异晶构成的。 第二十九章 急转 “你们。” 川岛莉珂抬起头来,那双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双眸便映入泉荒波平静却难掩盖诧异的神情。她放下双腿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全然没有变化。她的手放在大腿上,隐约可见苍白而锐利的骨节。泉荒波这才把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到她背后的墙壁上,森绿色的字迹杂乱无章,几乎全部由假名书写而成,但却能感觉到几分认真,内容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像是“衔尾蛇代表着世界的统一我们终究要合二为一就像异晶和世界便是果实和枝子”“所谓神的使者便是来到这个世界下达神罚的天使代表祂的意志终将让果实结满枝子”之类的话语……他看向吉高诗乃舞,她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但隐约可见的是眉头微微皱起。 “你好,川岛莉珂。我是代表基地前来审问你的调查部副部长石田七濑。”即使可以察觉到些许动摇,但在审问时石田七濑仍然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甚至让人生出几分敬畏,“我们已经通过医院和基地既往记录了解了你的部分情况。请问墙上的东西是你写的吗?” “是,爸爸让我写的。爸爸说,这是必须记住的,我快忘记了。” “你的父亲,是说川岛我渡吗?” “是。吧?我忘记了,对不起,这里是?” “这里是索多玛监狱,难道看守没有告诉你吗?” “……啊。” 川岛莉珂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像是在消化无法被消化的纤维素般理解着石田七濑一连串的提问。后者仿佛也意识到了对方的节奏偏慢,便也不再提问,而是稍稍放缓表情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回答,但是请不要逃避问题,我的能力足以看透你的想法。” 说话间,川岛莉珂背后的椅背上不知何时已经有一支银色的、钢笔形状的异晶安置在离她大动脉咫尺间的地方,如同能呼吸般起伏着。看样子即使在看到川岛莉珂这副迟钝而无害的样子后,至少没有还完全对她抱有敌意,但石田七濑毕竟是那个在审讯自己时差点将自己的头骨捅穿的人,总也不可能对一个危险分子手下留情。被审问的女孩扭头看向那根钢笔,朝着它缓缓伸出手,笔尖穿透了那根手指,在创口处留下森绿色的光芒。然而,仿佛不知足般,那道光芒所在的裂缝逐渐扩大,笔尖也越发被埋没——在钢笔整个刺穿手指之前,石田七濑连忙将钢笔收起来,转而让它悬浮在半空中,在川岛莉珂碰不到的地方。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仍旧试图站起身来触碰—— “别动!” 情急之下她猛拍桌子起身,川岛莉珂如梦方醒般坐下,眼神里却少见地带上了几分失落,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嘴,再一次蹲坐在了椅子上。现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直到泉荒波试探着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刚才,你在做什么?” 后方记录用的机器人窸窸窣窣。川岛莉珂注视着自己正在愈合的手指,喃喃道:“那个,没有爸爸的味道。” “爸爸的味道,是说……?” “泉荒波的也没有,你们的,没有那个味道,爸爸的有。爸爸说那是很重要的味道,我要全部,不可以,有遗漏的。为什么你们,有那个,但是,好奇怪,明明大家都,应该。” 重复着意味不明的语句,她墙后的文字隐隐约约闪着光。石田七濑像是捕捉着语句中的重要成分般皱起眉:“有你的父亲的味道的东西,都必须被你……等等,川岛,慢慢来,慢慢回答我的问题,好吗?如果你想看我的能力的话,之后会让你看的。” 川岛莉珂缓慢而又认真地点头。 “你说的‘父亲的味道’是什么?” “有爸爸的气息的,东西。像是,这个。”川岛莉珂将尚未愈合的手指举起来,“流出来的,异晶,爸爸给我这个。” “你的父亲给你了这个?” 吉高诗乃舞掐了一下泉荒波的手,口型提醒他之前在会议室中火之见真理子提到的关于苍井酩酊的研究。确实这个的可能性很大……泉荒波低头思考着,但是说真的,也不排除川岛莉珂这样零碎的思绪,只不过是想表达“她是从父亲这边诞生下来的”的想法罢了。其真实性还有待考察……说不准要经过体检。说起来,使者体质这种事能够遗传吗? “是的,我是,神子,所以,给我这个,我就是,神子。” “神子”。 这个未曾从大谷文月或者牧野口中说出,却显得如此清晰而引人注目。甚至不用猜测就能知道对于永生会而言这绝对是个重要的职位。还没等石田七濑接着提问,她便歪着脑袋继续解释说:“代表,神的意志,然后,对不起,忘记了,但是这里应该……”话还没说完她又直挺挺地跳下椅子,小心翼翼数着墙上的符号,指尖在其中一处停下,隐约可以辨认出一行“代表神的意志带给世间真正的救赎”,“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么作为神子的你有什么是必须要做的吗?”吉高诗乃舞像注意到什么般挺起腰。 “必须,……好像,还没有,爸爸说,等。” “等……?” “等到,时机成熟……我也不懂。我要在这里等,吗?” “……之后会告诉你的。” 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石田七濑也只好含糊着过去。 和川岛莉珂的交流并不算不顺利,只是给泉荒波他们的感觉就好像她也是不知情的一员,只是凑巧被卷入了这件事一样。然而就像是所有光之中都隐约有着裂缝一般,就连这种事也微妙的有些难以相信。川岛莉珂虽说看起来也有十二三岁,然而从反应能力和对事物的理解能力来看,更像是初次接受社会化的婴孩。调查部整理着资料不由得得出类似的结论。 “从石田副部长您的能力来看她似乎并没有说谎,那些话也都是真心话。但是正因为是这样反而更麻烦了,或许是考虑到川岛莉珂本身的个性和地位,那些人可能不会告诉她真相——至少不会告诉她她应该知道的真相。” 此时大家多少都完成了手头的任务,正在准备最后的收尾工作。其中一个整理分组的成员这样说着,将数据化完毕的信息保存到云端。石田七濑没有回应他,而是转身对图像分析的成员问道:“墙壁上的东西基本上破解完毕了吗?” “是的,经过一些纠错,完整版也已经保存到云端上了,之后您可以仔细看。墙壁上的内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和大谷部长之前给我们的《永生会教典》内容相差无几。” “虽然有宗教的影子,但做出的事情却完全不像宗教应该做的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那么觉得的话,什么是宗教呢?” 提出宗教这个话题的人稍微愣了愣。 “啊啊、世界上当然已经有定义过的三大宗教了吧,而且在异晶灾变之后也有很多人转而去信奉这些宗教,或者说另辟蹊径……不过说句老实话啊,说到底这种东西也就是心灵上的慰藉吧?无论神明存在也好不存在也好,至少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亲眼见证到这一切——除非和他们说的一样,我们死了或者说真的世界末日到了。虽然按照永生会的说法,我们早就见到神了呢!” “不好说哦,万一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的话?不过说到底也不是我们该负责的东西吧?不过呢,神也一样没有义务来负责我们——” “啊呀,好像在聊什么不得了的话题呢。最好别让仁见先生听到哦。” 轻快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大谷文月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这里,智能手环隐约泛着光芒。先前还在讨论着宗教话题的人们立刻闭上嘴。柴崎仁见的脾气和性格他们也不是不知情,虽说那个人平时总摆出一副游刃有余、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如果拿正事随随便便和他计较的话,说不准会被从里到外嘲讽一遍的…… “调查得怎么样了,石田小姐?” “对川岛莉珂的审问已经完成,信息全部存储入云端,一会儿就可以开始初步分析了。您这边呢?” “我这边刚完成永生会的开会事项,说是祭祀很快就开始第一项目,但是因为神子的不在场而导致需要推迟一段时间。看样子我们还不能暴露监禁川岛莉珂的目的,在一段时间后如果不放回去的话可能会受到他们的反击。主要是现在我们对他们的技术尚且了解不多,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所以才需要我们调查部出马嘛,部长您也别太着急,至少我们有那种实力,对吧?” “这点不用说都知道!”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是我临时决定的,虽然并不是我的本意,不过那么做了的话也没办法。”大谷文月这么说着的时候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说不上来的犹豫。 “您做了什么?”石田七濑转身看向他。 “有什么就说出来嘛,部长您的话基本上不会错,这种事我们心里还是有数的!”其中一个人笑着摊手。。 “而且就算有什么突发情况,到时候交给我们和使者他们不就好了。” “……能这么想虽然很不错,但是这事就是和使者有关啊。”大谷文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让纸祖君,通过了永生会的信徒考核。” 第三十章 无声尖啸 “纸祖桑他加入了……?!” “嘘、嘘,这种事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哦,毕竟大谷先生也是出于对安全的考虑才告诉我的,毕竟怎么说我也是队长啊。” “……但是,您好像没有关掉监听……” “放心,悬浮器在被打开之前是不会开启的。你先进去吧,虹小姐。” 庄司虹点点头,小心翼翼钻入悬浮器当中,橙色的喷漆无比显眼。门德切尔注视着那瘦弱的身影在戴好头盔后熟练操作驾驶屏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忙碌于自己的驾驶当中。很快两艘悬浮器便一同驶向天空,将防护罩也抛在身后。这般景象他们已见不鲜,但怀着这样微妙的心态起飞还是第一次。更何况……庄司虹的手蜷成拳,又缓缓松开。如此重复,终于她坚定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喉结滚动。 “……门德切尔先生又是,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嗯,为什么呢……因为觉得不忙起来不行啊?” 刻意被造得无比高大的建筑物在他们视线之中也逐渐变为尘土,又在闪亮的异晶簇拥下变得黯淡而不惹眼。门德切尔的双眸微眯着,那些流转的景象从瞳孔之前一一流逝,他的手先是攥紧,又叹了口气缓缓松开,目光向更远的地方投去,“……不,请当我什么也没说吧。今天的任务再增加一条:如果见到有什么地方异晶急剧减少,也请务必告诉我并且汇报总部。……极有可能是永生会在收集异晶。” 所以才特地安排了双人任务吗?庄司虹随之操纵着悬浮器紧跟门德切尔的方向,却没有一刻将紧皱的眉头松开过。眼下纸祖飞鸟此时应该正在永生会经历考验,泉荒波和吉高诗乃舞又在忙于川岛莉珂那边的事情,使者本就不多,又被分散安排,很难不让人担忧战力这回事该如何解决……更何况…… “……不是已经……” “嗯?请说吧,不要紧的,我知道您想说什么。” 门德切尔方才打开玻璃窗将其中一处增生的异晶毁灭,亮眼的金色如同闪电在她眼前转瞬即逝。庄司虹抿唇,明知门德切尔身为他们的领导人绝对没有恶意,却仍旧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思绪间悬浮器的方向竟也少许变化起来,她连忙稳固方向,在悬浮器四周召唤蝴蝶,往异晶反应最强的方向击打,而后吞了口唾沫继续说:“……明明已经……自己打入其中了对吧?那样的话为什么……还要……?” “啊啊、你是想说,哪怕是调查部的人都没关系,为什么偏偏是最缺乏人的使者对吧。”门德切尔对此只是轻笑一声。 “噫……?!是、是的……!”即使非常含糊,但多少也能理解其中的意味,庄司虹慌忙点点头,不忘让身边的蝴蝶齐聚起来,而后撞向同一侧。断肢状再生的异晶被砸得粉碎,连同它身后的城市一同消灭不见。 “那种事我也说不清呢,说不准是有自己的考虑呢,毕竟一个人只要下定决心了,就很难改变他的想法……或者说,就很难改变他的命运了。虹小姐相信命运吗?我看诗乃舞小姐偶尔就很喜欢哦,那种塔罗占卜之类的东西。”门德切尔边游刃有余地接话边索性将窗户整个打开,一脚踩在悬浮器椭圆形的顶部,抬手将手中的骨鞭朝扑面袭来的扭曲的同晶子斩成两半,“……差不多只有一级吧,这个。” “诶、诶……那种东西,我……”庄司虹目光游离,一时也说不上该赞成还是该否认。门德切尔倒也没有强求她继续往下说,而是维持着半蹲下的姿势自顾自地接着话题。 “我觉得啊、命运这种东西,是靠你的‘选择’决定的。只要你做出了决定,命运就会随之发生改变……就比如说,今天是吃芒果味的能量块,还是吃草莓味的……这也是决定了自己的命运的东西哦。因为万一对芒果口味过敏的话就很麻烦啊!那么,如果那个人也是,按照自己想的那样选择了适合自己的命运,那么即使他对周围的人造成了乱七八糟的影响,至少对他自己而言是问心无愧的。” “……但是……”庄司虹的眼神片刻迟疑了一阵,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往下说,但是在门德切尔无声的鼓励下还是说了出来,“……就算是那样,他也要对其他人和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对吧?” “是哦,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就不是人类了吧。人类最重要的就是能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并且对此报以相应的反应。——啊、虹小姐,请看那边。” 门德切尔陡然皱起眉。庄司虹的驾驶屏上多出了一个坐标,坐标所对应的位置间或可见冒出的异晶。这里原来是一片田地,被异晶化再加之会不断生出新的同晶子使得它变得千疮百孔,此刻更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异晶而显得坑坑洼洼。庄司虹再仔细一看,那些操控着冒出的异晶的竟然是一帮身披斗篷的人,一种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早在她做出反应之前,一条骨鞭便迅雷般闪向地面,狠狠一抽打,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作为现行通缉犯还真是大摇大摆啊,您几位,想必是同样做好被捕的准备了吧?现在投降还来得及,至少基地会给你们正常看守犯应该有的待遇。” 门德切尔收回骨鞭,维持着一只脚踏在悬浮器头的姿势居高临下注视着他们。那些信徒显而易见被这出其不意的招式吓了一跳。庄司虹的脑内如同齿轮卡住般短暂无法思考了一会儿,直到注意到屏幕上多出的“向基地发出警报”后才手忙脚乱地按下不同的按键,同时驾驶悬浮器让自己的身影隐蔽起来。即使门德切尔先生发现了他们,然而这只是开始,说不准是声东击西的招数,他们甚至可能在更远的地方。如今人手严重不足,更需要的是保留像自己这样的战斗力,优先让作战部的人先进行侦查…… 但是,门德切尔先生对付这几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那几个信徒大概是被早有的胜利助长了信心,往日里即使在外城活动也销声匿迹,此时此刻却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将各色异晶化作的武器握在手中,俨然一副无畏的模样。其中一个看上去是领头的人向前一步:“牧野大人都和你们说了吧,这是为了全人类!不知好歹的家伙别想干涉我们的大业!” “啊……真是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副这样的语气,你们永生会的家伙啊……”橙色的蝴蝶停在肩膀上,门德切尔半眯着眼睛叹了口气;下一秒骨鞭迅速被拔出甩向信徒,每一下都利落而到位,金色战斗服的青年从悬浮器上一跃而下的同时蛋壳形状的飞行器迅速上升,而后四方转动着往远处飞去。信徒们见状也直接朝着他攻击起来,各种各样的武器直奔门德切尔而去,然而骨鞭如同游走的海蛇将它们一一缠住随后拧碎;还没等惊讶的劲过去,他紧接着又是一记飞踢,将面前最碍事的那个信徒给踹到一边去,又扯住头领的衣领,连同长袍一同拉拽过来。看似柔软实则坚硬无比的骨鞭缠绕在人质的脖颈上微微收紧,门德切尔游刃有余的表情中多了几分杀意: “我再重复一次,现在还来得及。” “犬丸大人?!” “你这家伙……不识好歹的混账!” 信徒们喊叫着却又不敢轻举妄动,被称作犬丸的人竭力凝聚起异晶反击,却只是让脖颈上的骨鞭越发收紧。然而比起害怕这个,他更多是在因为什么不适而扭动起身体。信徒们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各自再次摆出战斗的姿态面向门德切尔。使者小队的队长内心警铃大作,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些人并不是在为了让自己放开犬丸而挣扎,或者说犬丸并没有让自己松开的意思,而是…… …… 在思考多余的可能性之前,他的身体被什么金属质感的东西所击中了。 “门德切尔先生?!” 从犬丸体内破开的金属器械撕裂开门德切尔的皮肤,从身体的一侧破开到另一侧,血肉被打开的声音如同什么东西掉进池塘中。门德切尔的瞳孔剧烈缩小颤抖着,手也被迫松开了抓着犬丸的手。犬丸满脸骄傲地往前踏出几步,然而不过几秒也倒在地上,那器械却破开他的后背,从鲜红的血肉与折断的骨骼之中冒出来,挥舞着坚韧的刀片向门德切尔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无数蝴蝶铺天盖地拥来挡在门德切尔身前拦下它的进攻,蝶翼尽数碎裂成粉末落在地上,门德切尔趁机逃开几步,悬浮器亦从高空下落迎合着他撤退的动作。器械僵硬笨拙地破开蝴蝶,旋转着的刀刃被染上晶亮的橙色,被完全异晶化失去了原本的威力和行动力,却仍旧不改威力地袭来。“救兵?绝对在这附近!快去找!”一声令下,信徒们四散开来,却被蝶翼束缚住脚步难以前行,稍一挪动身体都会被尖锐而又轻薄的蝶翼撕扯开,流出尖锐如刃的异晶色彩。庄司虹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身体,每操纵一下体内流动的异晶双腿便忍不住发颤,当她的目光落在终于勉强抓住悬浮器,打开门半个身体迈入门的门德切尔时,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难以忽视的是,他的脚踝被那冰冷器械上旋转着的利刃逐渐逼近,要将他的行动束缚。信徒们也配合起来各自释放能力,有的索性也不顾被器械划伤便上前抓住门德切尔的肩膀将他往后拉扯。异晶从门德切尔的肩膀与胳膊上混杂着血液一并喷涌而出,与其他人的混合在一起难以区分开来。庄司虹不得不驱赶着蝴蝶往门德切尔身边围,将重心从限制他人行动改为优先保护门德切尔的撤退。可就在这时,从自己身边冒出的新的蝴蝶却暴露了她的行踪,有人大喊一声“救兵在这里!”朝庄司虹奔来。 脚步声越来越大,庄司虹环顾四周,如果这时移动了,绝对更容易被发现,但是就在这里坐以待毙的话…… ……不,不管怎么样,果然还是先转移火力比较好,至少也要保护门德切尔先生——她闭上眼,按着驾驶屏迅速升空—— “砰!!!” 一道流转的色彩隔着眼皮在她面前炸裂开来,就算不睁开也能意识到面前绝对发生了什么巨大变化。本能让庄司虹紧紧闭着眼睛防止被灼伤双眼,或者说遭遇更不幸的事情。信徒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器械发动的声音也慢慢微弱,最后完全被吵闹所覆盖,求救声、告饶声、还有即使死前也绝对不放弃的祈祷声…… 庄司虹轻轻睁开眼,与下方的信徒单方面地对上视线。他仍旧披着永生会的长袍,只是那条袍子从底端到顶端,尽数被异晶化了而已。他手中高举着的异晶武器也被封锁,如同隔了一层保鲜膜般清楚而透彻。引擎的声音响过,门德切尔的悬浮器停在他身边,然而他本人因为已经显得无比虚弱。他近乎整个人倒在座位上,只有那双因为失血与超负荷才显得白上些许的手按在显示屏上,旋即按下按钮。。 “……是,新型对反使者异晶流波的状态很好,下方信徒基本已经成功歼灭,我方在十分钟内会回到基地……申请调用各边界内置摄像与异晶兵器进行代理巡逻。……我会回来的,不用来接我。如果有什么问题请联系庄司虹,以上。……”说完这句话后,他将手攥成拳,用力但仍显得绵软地敲打一下驾驶屏。 “……槲寄生……开启代理驾驶模式,请跟随庄司虹!……以上……!” 第三十一章 信仰空白 纸祖飞鸟对信仰这一概念了解并不多。在这个科技已然取代一切的时代,信仰一词的地位已然不再重要,更多是作为一种考据资料让后辈们可以多少理解一点那个时代的事情。当然他也曾经听纸祖沙耶香说过,他们那会儿还会在房间里面,纸祖沙耶香捧着本书,将纸祖飞鸟抱在腿上,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头发念着那些虚构的神明。事实上,没有神,没有天堂,没有地狱,只有铺天盖地的异晶和再也不会恢复的天空的色彩,人们的哭和笑都被封印在一层薄膜之中,反而被永生会的他们称作是恩赐。 他的脚步声在螺旋向下的楼梯中回荡,身边的引路人——身为执行人的川岛我渡一言不发,只能看到他脸上那道骇人的疤痕与苍老的容貌。他或许已经有六七十岁,但即使如此他的女儿川岛莉珂看起来居然如此年轻……不,这并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他是敌人,川岛莉珂是未定的敌人,永生会都是敌人。信仰说不准也是敌人的一种。不能被牧野那家伙动摇,绝对不能…… “竹野内君,我们到了。” ……现在他的名字不是纸祖飞鸟而是竹野内步,就连外貌都被对等地投影替换成了陌生的样子。基地不对外公开的科技在这时却有了绝对性的作用。他注视着对方眼中自己的——竹野内的——倒影,抿着唇点点头。川岛我渡替他打开门,做了个躬身的姿势,在纸祖飞鸟的身影没入门内之后便关门退开。纸祖飞鸟小心翼翼迈入房间内。映入眼帘的是被异晶点缀着的房间,几根丝线垂下,异晶被绑在上面却没有将丝线一起同化,而是如同水晶般悬挂,因为关门带来的气流而轻轻摇晃着。房间整体几乎漆黑一片,只有两盏灯被分别放在两旁的桌子上,坐在两旁桌前的人无一例外地披着黑袍,他们的异晶化部分与脸庞都被掩盖在阴影之下。 而坐在最正中的——正是他之前就知道了的、被他们叫作“鹤”的教祖,也是头衔最高权力最大的“永导人”。他看起来已经上了岁数,面庞却明显地展露出一股坚毅的气质,就像是爬满纹路的树皮,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显现出这样的特点。纸祖飞鸟喉结微微滚动,刚想鞠躬,却看到这位老人轻轻抬手:“不用客套了,竹野内先生,既然您已经下定决心要加入我们,就敬请将尘世的礼节弃之不顾;毕竟我们都要抵达神明大人所期待的万物和谐。” “……非常感谢。”万物和谐……吗,在这之中又是否有他的姐姐的那份呢?纸祖飞鸟不抱希望地、接近绝望地这样想,却还是抬头回以礼貌温和的笑容,“是,非常感谢。我通过衔尾蛇得知了您的所在处,因而通过执行人之手来到这里,请问有什么我要做的吗?”这些修辞都是大谷文月导入到他的终端他才明白的,通过信徒邀请加入永生会的话,都会被称作是“通过衔尾蛇得知”,而如果是被执行人或者永导人直接邀请则不同,前者要说“在逆三角的光辉下”,后者则要说“因神明的呢喃”,在之后信徒们彼此交流中也可以这么说。这些都是大谷文月用月野平彦这个身份在歆享人阶层摸爬滚打得出的结论。 “非常开门见山,很好,神明大人会祝福您这样的孩子。请坐下吧,不用在意他人的目光。”鹤指了指他桌前制造出二人高度差的软垫,纸祖飞鸟愣了愣,目光不经意间瞥过坐在一旁的人,却发现了他的皮肤中有什么在闪烁——起初他以为只是对方的异晶化部分或者说灯光的反光,但细看才注意到他的整张脸都是异晶的模样,而且从刚才到现在他都保持着同一姿势,甚至没有呼吸的起伏。 “呵呵……怎么,很在意那个人吗?”鹤和蔼地笑着,声音中却没有丝毫温度,“这是上一次来到这里面试的永井先生,虽然他的信仰并不纯,但却有着想待在这里的决心。于是我便让他一直在这里了。坐在他边上的两位是石山小姐和内田先生……然后坐在边上的是……” 纸祖飞鸟不由得背后一凉连腰都挺起来不少,鹤注意到他的动作笑意更甚,将双手合在一起,手指各穿过指缝。 “不,只要您足够坚定,我们就会接纳像您这样的人。当然,如果您现在想离开这里,那么神明大人也会祝福您一切安康,平等迎来我们的终末。” “但就如您所说,我都已经来到这里,并且将您口中所谓尘世的东西一一抛去,那么又怎么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呢?”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纸祖飞鸟摊开手,挂上一贯的笑容,即使在投影下这份笑容会被歪曲成其他人的模样,“那么我也直接说吧,您想要给我怎样的考验,我又该怎么样才能正式加入你们?” “看样子您对我们的教义并不十分信任啊,我倒是很好奇,您即使如此也想加入的理由是?” “……” 纸祖飞鸟蹙眉收回他摊开的手,并不安分地垂在身体两侧,手指一下下地拨弄起软垫的边缘。他的脑海中缓慢浮现出牧野那隐藏在长袍内并不明显的表情和他嗤笑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样子。能力形态不明、能够徒手拦住流波、袭击伯特利……这样的家伙就算直接进攻基地总部也不是问题,但他却选择了加入永生会并投身于那份几乎不可能实现的镜花水月中,甚至对自己半强迫地提出了邀约。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并且,那句“可以复活你的姐姐”又是什么意思? 他想知道这些,也想知道一直对抗着的永生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才会—— “我想知道您的目的。” 听到这句话的鹤微微收起面带的笑意,而纸祖飞鸟则抬眸继续平静地说:“我想知道,作为救世主的您这一方究竟准备怎么做,又是打算怎么办才能达到您的目的。我在外也只是听说了您准备让整个世界被神的恩泽降临,变成祂们期许的模样,这样才能达成人类的拯……” “哈哈,那种事情又怎么可能直接告诉您呢?如果这种机密随便就能说出去的话,永生会也不会维持那么长时间了,您说对吧?但是,我们的目的确实是那样没错,所以我们需要许多的、歆享人们与无知的羔羊们的力量。您知道的,神明不会袖手旁观,但直到我们的召唤祂才会明白我们需要什么,如果我打个比方的话……”他伸出干枯的手,纸祖飞鸟注意到那只手指尖凝结的异晶碎块,它们很快汇集成为虫豸的模样。而活生生的虫豸在新历以后就很少见到了,因而他也只能猜测这是一种甲虫。甲虫们团成团,中间空出了一个圈,“如果您见到这样的虫子聚集在一起,您会好奇它们想要做什么,特别是如果它们能够和您交流沟通的话,对吗?啊啊、虽然看您的年纪,估计连虫子怎么活动都不知道……简而言之,它们是一种有硬壳的生物,但是相比我们大脑并不发达,比人造犬之类的还要低等,这样可以理解了吗?” “……是的,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就是这些小虫?” “您能理解我的意思便再好不过了。我们的神明就是我们的饲主,祂创造了我们,但我们并非祂的得意之作,我们会老去、会死去,会化为虚无,对于任何一个创造者这都无可避免地让人感到沮丧。所以祂才创造了使者,那些领头的虫子,会将我们变为永恒的状态,这样是可行的:但有一点需要警醒,就是我们都是愚钝的虫子,并非所有人都会开窍,总有一些虫会进行反抗,它们害怕永恒……呵呵,那不过是对生命的轻视罢了。”鹤的眼神变得慈悲起来,那是一股真正意义上的慈悲,想必他也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所有反抗他的人,“所以我们不得不采取强行的措施……这都是为了全人类。即使我们的势力而今只在日本,但全世界的兄弟一旦统一起来,那便能达到真正的救赎!” “那么,您所说的让死去的人复活,又是什么意思?” “一旦全人类被异晶所祝福,那么它便会成为永恒,而身为使者的我们也会达到永恒。竹野内先生,您莫非是有很重要的人吗?您似乎很在意这些。” “我……”纸祖飞鸟顿了顿,终究还是认命地点头,“曾经有。” “身为使者的我们,与正常的人类已经差了许多,您不这样觉得吗?”鹤粉碎了那些虫子,将手放回去,纸祖飞鸟与他离得并不远,可那股只有老人才会散发出来的独特的气味在他身上却好像销声匿迹,“我们的身体会被异晶祝福得比普通人更强大,这不就是证据吗?如果说您重要的那个人同样能够被祝福的话,说不准就可以慢慢地、回归您的生活当中,并且和您一同再度回归永恒。” “……您是这样想的吗。可是您的想法……不禁让我觉得有些前后矛盾啊。既然我们最后都要回归虚无,那么为什么要将重要的人再度唤醒呢?” “那么,竹野内君觉得自己回归虚无以后,或者说就这样回归日常,就能再见到那个人了吗?” 纸祖飞鸟的双眸不自觉瞪大了。 后勤部的人按在一旁,他的指甲缝里还有粉红色的异晶,而脸上则是一道道比死还冰冷的泪痕。。 他只是失去了一次纸祖沙耶香,却好像失去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在他的身边,在每一个他的信仰和脑海都变得一片空白的瞬间。 然后,他垂着眼睛,摇了摇头。 第三十二章 寻物 “潜伏在身体里的武器啊……这种东西还真像是科幻电影里面会出现的人造兵器。不过说到底我们的处境本来就很像哪来的科幻小说就是了。”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柴崎叔!门德切尔先生怎么样?我们可以进去吗?!小虹,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一定要好好告诉我们!!” “是、是……!所以请务必让我们进去看看门德切尔先生,拜托您了,……副指挥大人!” “啊呀,就算你们这么说,门德切尔君估计还没醒呢——” “……不,好像醒了的样子。” 泉荒波伸手向病房里指,被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连平时黝黑的皮肤都不怎么看得清,半个身体连同右脚踝一起被绑得如同被半异晶化的普通人那样。他躺在病床上,只是轻轻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向泉荒波他们的位置看去,又连忙伸出左手看向自己的手指,不顾背后和后脑勺上插满的管子立刻直起身。这个行为被附近守着的护士看见,被迅速按了下去。“let go of me please!(请放开我!)”即使伤口看起来快要被撕裂,他仍旧不住挣扎着,直到吉高诗乃舞先一步反应过来将他按回床上,他还在用求救般的目光看向他们,“my ring……我的戒指……还在那边!那是吴先生给我的戒——” “但是现在您的身体优先,就算找不到也没办法,这个就交给我们吧!”吉高诗乃舞闭着眼睛按住门德切尔没受伤的额头直接将他按回枕头上,尽量无视那看起来无比委屈的表情叹着气摇头,“我知道您很重视吴先生给您的戒指,可是您可是差一点就死掉了诶,要不是因为流波来得及时和小虹及时帮了你一把,你可就直接完蛋了啊?说到底,这种手段我们可从没应对过啊。” “上一次肢体伤害危机发生在新历十……”门德切尔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 “好了您可以不用提醒我。”吉高诗乃舞干脆利落地把他的手指掰回去。 “总之,庄司君和门德切尔君。”柴崎仁见轻轻叹了口气,“请你们务必告诉我具体的经过内容,我之后会叫调查部和作战部来记录的。” 即使在这种永生会威胁急迫的紧急时刻,二层也依旧有人光顾。只不过已经不再是使者们,而是那些普通的员工,不过他们也可以和使者们一样享有放松的权利。竹本朝日正在收拾着书架上的书,而泉荒波就在他不远处,将一叠厚厚的投影电子板给放回陈列架上,于是他连忙上前几步:“啊、多谢,是泉先生吧?你们最近很忙吗?庄司小姐也很少来这里了,我还给她找到了纸质书版本的《礼拜二午睡时刻》呢,但是害怕打扰到她也一直没有发消息过去。你有空的话可以跟她说一声吗?” “……一直在忙永生会的事情,我遇到她的时候会说的,也真是辛苦您了……啊、稍等,我还有些事,得去接个电话。” 泉荒波连忙将闪着红光的终端提醒关掉,一边匆匆忙忙离开说着没什么开始整理书架的竹本朝日,随后快步赶到阳台将门关上,这才接起电话轻声开口:“你这边已经没事了吗,飞鸟君?” “在飞鸟大人的能力下已经基本没事了哦!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来顶层跟我汇合吧!”纸祖飞鸟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和跃跃欲试,又连忙咽了口唾沫语气严肃起来,“……但是,一定要隐蔽一点,不要让其他人发现……这个事情要是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现在我这边在的地方也没有监控,到时候直接坐着我的悬浮器去吧?” “嗯,我马上就来。” 泉荒波迅速挂断了电话,又回到阳台。这时竹本朝日已经到图书室里面整理,于是他又连忙找到电梯坐上去,在确认没有其他人以后按下顶端的按键。一路上他多少都有些提心吊胆,毕竟马上要做的事情确实有些危险。纸祖飞鸟在离开门德切尔的病房以后突然对他眨了好几下眼,又很快在他的终端发了一条消息,泉荒波一边纳闷着明明当着面能说话为什么要这样拐弯抹角一边打开终端,在眼前展露的微透明蓝色消息框赫然显示着这样的话:“要不要去把门德切尔先生的戒指拿回来?” “可以,但是不到群聚里面说一下吗?”泉荒波轻轻拍了两下镜框,让屏幕出现这样的话语再传送过去。纸祖飞鸟对抛了个无奈的眼神,突然拉着他说“荒波君我要去你住过的病房看看”,顺便无视了吉高诗乃舞在后面的抱怨,等大概离开了一段距离以后才不满地踩了踩他的脚,在泉荒波吃痛叫出声时压低声音拉着他的耳朵骂:“要是直接说出来吉高那家伙绝对不会答应的!!而且人一多就麻烦,我可是很相信你才跟你说这种话的,难道说你不相信我吗荒波君??” “相、相信相信……好痛……”泉荒波一时不知道该先顾及脚还是耳朵,总之先挣脱开来,手顿了一下才迟钝地摸摸自己被揪红的耳朵叹了口气,“但是光是我们两个出去的话,会很麻烦吧?” 纸祖飞鸟竖起手指摇晃:“人多耳杂知道吧?她们两个多多少少我都不放心啊,而且就算吉高不在意,要是像副指挥和吉高小姐他们发现也绝对会把我们抓走扔到禁闭室吧?更何况啊!那些永生会的家伙都被拖回三楼调查了,我还跑过去找了一下数据呢,完全没看到有什么戒指一样的东西,估计是还在外边吧?你倒是动动脑子啊荒波君!!” “……这么说的话不会动脑子的我就不用配合你的计划了。”泉荒波把目光别到一边去。 “呜哇别这样嘛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讲话太过分了什么的……但是要是没有荒波君的配合的话我这边会很吃力的,所以拜托你了哦??”纸祖飞鸟连忙扑过去拽住他的肩膀摇晃,把泉荒波晃得眼前发晕,“我会让柳田把信号稍——微处理一下的,到时候你跟着我过来跟我找就行了,行不行?” “……哈、随便你……” 泉荒波无奈地举起双手,大概和他这时候的心情差不多。虽然很无奈,不过想到门德切尔对那个吴先生的重视程度以及当他发现自己的戒指不知道去哪儿了的时候的样子,多少还是让人有些难以释怀。他毕竟也很难拒绝这方面的请求,最终也还是在顶层的电梯门被打开的时候缓慢踱着步子走出去。纸祖飞鸟只拿了他和泉荒波的头盔,靠在悬浮器边无聊地刷着终端,在听到脚步声时才抬起头用拿着他自己的头盔的手招手:“我就知道荒波君你会来!快点坐上来吧,我们走!” 泉荒波摇着头双手插兜走过去,走到纸祖飞鸟面前才把双手伸出来戴好头盔。纸祖飞鸟轻松地笑着戴上头盔,用证明卡开门比划了个“请”的动作,泉荒波也没客气,跨进悬浮器里坐到边缘去。纸祖飞鸟后坐上,将门关上后自顾自地开了悬浮器。本就用于一人乘坐的载具由两个人一起坐难免有些拥挤,泉荒波不得不往前坐了些,半个人都快趴在驾驶桌上。 赤红色的异晶从升起的悬浮器后隐约涌出,而后往远处驶去。在柳田京太郎的打点下防护罩的记录也会经过一些处理,所以不会被轻易察觉到——除非他们自己愿意说出去。纸祖飞鸟心不在焉地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驾驶屏上随便挥几下,扭头问泉荒波:“他们那边的坐标还在吗?” “应该在公用记录里,我现在发给你。” 泉荒波将摘下的护目镜就这么拿在手上勉强眯着眼睛按了几下,于是驾驶屏上陡然多出一个红点作为目的地。纸祖飞鸟向他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又随意地托住下巴往前漫无目的地看。 “不过,飞鸟君居然能想到这样真好啊。”泉荒波突然淡淡道。 “什么?” “嗯,会想到帮门德切尔先生找到戒指之类的。我之前虽然也想过要不要下次巡逻再来拿,不过那个很容易被同化掉,估计就算过来也来不及了。” ……纸祖飞鸟放下了托腮的手,将目光瞥过去。 “荒波君这么想啊?啊哈哈、毕竟要是找不到的话,那家伙肯定会念叨很久的,你就没被他念叨过吗,每天在寝室里面对着戒指说什么……” “你对门德切尔先生稍微尊敬一点啊,不要以为说个敬语就能糊弄过去。” “已经很尊重了好吗,难道你没被念叨过吗?!你不嫌烦吗?!” “……不用说了,真的。” 泉荒波慌忙摆摆手,纸祖飞鸟不由得笑了起来,腿踢踏几下连控制悬浮器的手都差点被抽开,被泉荒波连忙按下去。脚下的非迦南地区隐隐发光,勾勒出城市的样子。或许在几十年前这里也会发出比这里更加耀眼刺目的光芒,但说到底他们也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画面了。虽然现在的迦南多少也能看到这样的画面,但要黯淡上许多,而且外城区也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光辉。泉荒波低着头注视下面的景象,一瞬间好像回想起了和庄司虹出巡逻的那天晚上。 ……她现在也成长了一些呢。他不由得笑了笑。。 “好啦,荒波君,不要笑了,我们到了哦。” 纸祖飞鸟抬起手的瞬间悬浮器开始迅速下降,将泉荒波吓得连忙抓住椅子的另一端忍住不发出尖叫声,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纸祖飞鸟一边大笑着一边四肢乱动,好像是在乘坐以前的过山车那样露出夸张的举动。直到悬浮器的屏幕确认离陆地只有半米后他才勉强严肃起来拍了拍泉荒波的肩膀,又控制不住地扑哧出声:“真是的!不要怕了嘛??只不过是降落了那么一下——那么现在,出发吧!” 第三十三章 故障巡回 泉荒波四处环顾,敲打起自己的的头盔,突然想到什么般抬起头,看向手腕上监测表的异晶反应指数:“……上一次我和门德切尔先生与巨人作战的时候他使用过戒指上的异晶,这里应该还保存着相应的指数,估计得先放到你的悬浮器仪器那边对照一下了。” “啊呀?很细心嘛,所以说换成其他人绝对不行,不然我就要去偷门德切尔先生的监测表了,那样的话很容易被发现吧?”纸祖飞鸟摇晃着伸出手,黑色的监测表落在他的手心,被熟练地捏出芯片按进插口当中,在一阵按钮操作以后淡红色的屏幕上缓缓浮现出异晶的数据。纸祖飞鸟吹了声口哨,又在驾驶屏上比划好手势,很快那些数据就印在了左上角,而屏幕前的色彩也由淡红变得更加丰富,最后在远处缓慢落下一层芽绿色。 “就在那里!现在过去吧。” “保留了数据真是太好了……但是飞鸟君,对这些器械好像很熟悉?” “啊哈哈、毕竟我之前和柳田待过一段时间嘛——‘咱可是天才呀!’对吧?”纸祖飞鸟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笑着在座位上踢踏腿,被泉荒波用力地推了一下。 悬浮器的速度慢了下来,不过依旧在往目的地驶进,芽绿色的区域变得越发明显但也更加凌乱,好像戒指被散落在不同的地方般。不过哪怕找到的只是碎片,也好过……泉荒波摇了摇脑袋不再想,将芯片按回监测表中,于是那些数据和地图也变得清晰可见起来。 这片不像样的田地因为永生会与门德切尔以及庄司虹的交战痕迹而变得更加凌乱。纸祖飞鸟跳下悬浮器之前还笑眯眯地半蹲在悬浮器边缘朝泉荒波伸出手。泉荒波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另一边打开的门直接跳下去。在身体完全离开悬浮器的一瞬间,莹蓝色的锁链涌上平坦的地面,轻缓地托住他的脚掌,而后小心地将他完全送往地面。泉荒波转过身,另一边的纸祖飞鸟有些诧异地戳了戳将回归地面的锁链,呆愣几秒突然笑出声来:“荒波君,只有半米的话就算跳下去也不会死掉哦?” “这是为了防止事故,要是你和门德切尔先生一样受伤的不是异晶部分而是身体的话那可就麻烦了。”泉荒波摊开手叹口气,出于担心身上的衣物被同化,他没完全收回异晶,而是任由它们附着在自己的身上——只是自己制造的东西用在自己身上,应该没有那种问题。纸祖飞鸟则是保持着一贯的笑容向后跃去,赤红色的异晶落在他的背上,紧接着又整个翻过来悬浮在空中,朝泉荒波眨了眨眼紧接着飞到一边去,在战斗的痕迹中反复翻找那些还没融化的碎屑。芽绿色的、姑且还能看出差别的……他呆呆地注视着随着夜色变深光芒便越发清晰可见的异晶群,视线瞥过时似乎还能看见被凝固起来的人类和动物,多少都有些缺块,大概是和别的同晶子混杂在了一起。 “……这里也没有……” 这一块芽绿色的地方没有收获,也有可能是因为波长和数据相似的部分系统都一律计算进去了的缘故。泉荒波迈过那些碎片,刚想继续寻找,却突然察觉到好像有什么靠近了他——他迅速朝那个方向看去,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监测表上也没有对应的地方。只有异晶、铺天盖地的异晶,以及……死寂。然而那靠近的东西却好像越发得寸进尺,不光是停留在身边,仿佛甚至伸出了手触碰他。泉荒波倒吸口凉气,锁链从他脚下冒出,盘旋在四处随时待命。然而就是此时—— “啊、是你。” 他的视线陡然与一位少年对上了。 少年看起来比他年幼很多,甚至比川岛莉珂还要再小一些,留着及臀的长发,身着宽大的、甚至将整只手都遮住了的病号服;他的皮肤带着些许古铜色,就像是那些在书里看到的、常年在外工作的人才会留下的肤色。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攥紧拳头,将对方仔细端详一遍,理智让他暂时冷静下来随时准备动作。 “……您认识我吗?”他抛出了问题。 少年倒是一副满不在乎,或者说意料之中的表情,抬起手时袖子挡住了半张脸,只有那双显得有些无神的双眼直视着他。就在泉荒波想要这一次重复刚才的问题时,他却突然笑盈盈地凑了上来,用那只袖子轻轻触碰他的鼻尖:“你觉得我们会认识吗?” 奇怪的问题。泉荒波皱起眉头,低头迅速瞥了眼监测表,纸祖飞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尽量保持着视线不移开地微微移动大拇指试图通知同伴这边的消息,然而却被少年握住了手腕。 “想做什么呢?我可不是什么危险分子,不过说起来啊,你在基地那边待得还不错吧。过得也很好住得也很不错……都好好活下来了什么的?”少年露出了怀念的表情,微妙有些伤感般弯眸笑了起来,“……但是你没有逃出去,真是太糟糕了,早知道当时说什么也要……” 后面的话泉荒波完全没有听进去。一瞬间他的脑内一片空白,涌入脑海中的全是三层卷曲着异晶和墙壁的风,吸进胸腔中的东西沉重而又尖锐,仿佛连同最基本的呼吸都要剥夺走一般。印象里大家好像都在逃,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人现在好像都能叫出来了,这个是吉高贵代子,那个是火之见真理子,然后这边这些是大概之前见过的三层的人,还有作战指导,以及…… ……那个少年。 但他却和所有人都一样,满脸写着惊慌地到处乱逃,试图寻找出口。说起来,为什么自己当时却完全没想过逃走这回事呢?是被本能禁锢,就连移动身体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你、是……” 是应该这样开口没错,但后面的话语却陡然中断了。他完全想不到面前的人应该被怎么称呼,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顺其自然地说出这种话来。然而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少年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视着他的镜面。镜面、镜面中反射出的镜面、以及无数的镜面,每一张都映着他的脸,那张已经染上些许失措的脸。他召唤出锁链,然而在这之前镜面便已经将他团团包围,把唯一的去路都封死。 ……糟糕,是陷阱—— “——荒波君!!当心啊!!!” 尖锐的劈砍声响起。绯红的斧刃和纸祖飞鸟担忧的面孔映入眼帘。镜面被无数次打碎,他们的面颊在尖锐的碎屑中无数次再生又覆灭。斧头将这一切全部摧毁,紧接着转起一整圈将蔓延到最上方的镜面一一打碎,然后往后劈出一道生路。纸祖飞鸟用另一只手抓住泉荒波的胳膊,泉荒波急忙用锁链捆住两个人的腰,紧接着另一头连接上前方被异晶化的电线杆。锁链的长度急剧缩短,将他们两个人都从重重镜面中拉回相对安全的地面。紧接着还没等到二人喘口气,纸祖飞鸟又连忙按下监测表,两个人跳上紧急下落的悬浮器的同时去除掉脚底的异晶。悬浮器一刻也不停地运作,往高处行驶,很快便跃过了那根电线杆,往返回的道路飞去。 “飞鸟君,戒指……!” “啊啊、我就知道你会在意这个!我已经找到了,不用担心……”纸祖飞鸟从口袋里捞出芽绿色的戒指朝他摇晃,“倒是你,刚才遇到什么了啊?我叫你你也没有反应,那边异晶反应指数又很高,我过去才发现你居然被那些东西包围了!!太糟糕了吧……你怎么样,身上有没有伤?” “大概没、嘶,好痛……” 泉荒波想摆摆手,却感觉小臂下方传来一阵剧痛,仔细朝那边看去时他注意到有一排锯齿状的伤痕,而在那一处伤痕处灰色的异晶正在缓慢而又仔细地吞噬着衣服。他连忙将那处布料撕下来,打开窗户把它丢了下去。 “呜哇。” “……衣服……算了,就说是巡逻的时候粘上的好了,反正几乎每次战斗都要更换。” “但是这是你平时穿的衣服吧?!” “啊谁知道呢。” “别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这边也有伤吧,一会儿我们先去柳田那边吧。” “呜哇!欢迎回来!咱还以为你们会出什么事呢!不过泉啊,你这边是受伤了吧?稍等,我去拿急救箱。”柳田京太郎一边把他们往操控台送,一边连忙在摆满了零食和小玩具的地面来回翻找。泉荒波盯着隐约快要漏出皮肤的莹蓝色异晶看,和异晶同色的双眸连同眼白都在微微眯着。纸祖飞鸟则是端详着自己手里的戒指,借着反光瞥向沉默不语的泉荒波。 “好——啦,泉,把手伸出来。” 泉荒波伸出手,柳田京太郎抓住他的手轻轻捏着手腕,很快便按上了受伤的部位。泉荒波稍稍别过头,因为疼痛而不安地握紧拳头。一抹冰凉的药膏被按上伤口,缓慢涂抹整个露出的地方;而后一卷绷带又被对方拿出,小心翼翼地缠上伤口的位置,这时药膏涂过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烫,甚至再一次触及到了里面说不准已经被完全异晶化了的神经。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开始想,自己内部的构造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但是,门德切尔先生受伤的时候,往外喷涌的也不只是异晶还有血吧?说到底使者到底能否被称为…… ……他叹了口气。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怎么了,泉?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啊。”柳田京太郎抬起头,瞳孔有些小的双眼到处乱转。 “不,什么也没想。……对了,柳田先生,方便问一件事吗?” “啊啊、请说吧。” “……之前好像有说过,柳田先生是因为精神问题无法成为使者的吧,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诶、等等!荒波君,你个不识相的——”。 纸祖飞鸟扑过去摇晃泉荒波的肩膀,柳田京太郎的表情有一瞬间怔了怔,却在瞬间回归原来那样玩世不恭的模样。 “……哈、在意这个啊,那就有意思了,咱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第三十四章 某处的故事 “喂喂、阿柳!!别发呆了哦,到训练时间了哦??” 柳田京太郎坐在床铺上发着愣,突然被闯进来的赤坂翼人吓得险些掉下床铺,他一边嘟哝着知道了知道了一边跳下床,摇摇晃晃地趿拉着拖鞋往外走。这里安静得异常,或许是因为还没有那么多使者资质的人被发现的缘故。此时迦南初建立也不过一两年,最缺乏不过的就是人才,除去他们两个就只有山村梨奈和火之见真理子这两个女孩子了,一旦训练成功他们就要去接替铃木魁万和吉高裕拓前辈,去成为下一任的使者。偌大的使者训练中心此时不过由四个学生和两个老师负责,并且这两个老师一个是副指挥一个是指挥。 等他们匆匆忙忙赶到教室集合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已经率先到了,火之见真理子一如既往对他们投以嫌恶的态度,不遵守秩序的人在她眼里似乎都是值得鄙夷的对象。而山村梨奈则小心翼翼地向他们招了招手,另一只手却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不时揉弄。而在她们面前是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少女,柳田京太郎对她毫无印象,大概是新的准使者吧,不过对他而言或许也没有特别了解的必要,只要知道能力就够了。 “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泉骏低下头轻轻抚摸起女孩的头。女孩怔了怔,不安地到处张望,而后终于鼓起勇气——但在目光和赤坂翼人相交时还是忍不住退后几步,撞在泉骏的身上。 “呜呃……那个、我的名字是……冬铃,那个,能力是……这个,请看。”冬铃的声音比山村梨奈还要轻,不过也比她稍微纤细些,她抬起手,在她的手心里缓慢出现一把大锤,被她紧紧握在手中挥舞几下。虽说看起来异常柔弱,然而她挥舞武器的样子却格外决绝,转身、抡动、起跳,全部干脆利落得无话可说。最后一下重重落在柳田京太郎面前,离他的鼻尖只有几毫米,然而冬铃的身体却骤然不自然地一晃,笔直抡向赤坂翼人。赤坂翼人慌忙躲开,而那紧追着他的锤头则被血滴子所捆绑住拽了回来。 “……太危险了……!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哦,冬铃同学……”山村梨奈四处张望着,紧张地收回血滴子。 “唔、我知道了……抱歉,我并不懂这些。”冬铃也收回了锤子,向他们鞠了一躬。 “毕竟冬铃是新来的学生,对能力的把握也并不清楚吧,不过没关系,我们会尽可能帮你的。”泉骏俯下身对冬铃和蔼地笑了笑,而后转向其他人,“那么,今天的理论课要开始了,请各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 冬铃很快就和这些学生打成了一片,因为有些笨拙但友善的性格和出众的战斗能力也拥有了不错的人缘,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火之见真理子也难得会对她展露笑容,而山村梨奈也很喜欢和她一起讨论问题,或者去后院用异晶对照书本制作花朵。在男性那边,柳田京太郎倒是喜欢礼尚往来地恶作剧一下她,而后被火之见真理子训一顿大叫着跑回寝室。 但变化最大的还是赤坂翼人。 “……阿柳,你觉得冬铃怎么样啊。”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后两个人偷偷跑到后厨找还没吃完的能量块,柳田京太郎突然听到赤坂翼人这么问,他匆匆忙忙将桃子味的能量块倒进嘴里,咀嚼到甜味完全消散才回答:“也就那样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那个……唉,说了你也不懂!烦死了!”赤坂翼人叹口气,用力摇了摇头跺几下脚。 “诶诶诶,等等我听还不行吗,别把老师他们引过来!”柳田京太郎凑上去拽住赤坂翼人的手,“但是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你该不会对人家有意思吧?少来啦阿翼,人家就算喜欢也只会喜欢像吉高前辈和泉老师那样的人吧,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小毛孩。” “可你不也是小孩子嘛!……但是,她真的很好诶,虽然笨笨的,但是有些时候就……”赤坂翼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你懂的啦。之前我们去城边玩的那个时候,她就,那个……” “这种时候又说我懂了啊。不过,要是你想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帮你一把……” “诶?!我的事情才不要你管……你要怎么帮啊?” 迎上赤坂翼人疑惑的目光,柳田京太郎大笑两声,突然脚下生风向外跑去,紧接着保安的“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陡然响起。赤坂翼人一愣,连嘴里的能量块都没来得及咽下去,紧接着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拽住耳朵往外拉——这叫什么帮忙啊?!他挣扎着试图大骂两句,但却先迎来了保安铺天盖的骂声,也只能闭口不言,用怨念的表情看向蔫了一头的好友。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拎到外面罚站,在听完泉骏的教导以后赤坂翼人偷偷踩了柳田京太郎一脚,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冬铃摇晃着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柳田同学,赤坂同学?”她歪了歪头,用有些担心的表情看向他们,“你们怎么了?” “啊哈哈,昨天晚上的事情罢了……你快走吧,别被泉老师抓到了。”赤坂翼人压低声音回答。 柳田京太郎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却像看不见一样,情急之下他只好将手背到身后,用异晶化作的长矛用力戳向赤坂翼人的后背。赤坂翼人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怨念地看向罪魁祸首便被冬铃扶住。“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的身体,露出担忧的表情,“在这里站太久了吗?去跟老师说一下吧,之后去医务室好好休息……” “啊、诶?!不不不不不用……等、啊啊冬铃同学……!!!”赤坂翼人的脸几乎整个通红,冬铃却又扭头看向柳田京太郎。 “没关系吗,柳田同学?” “啊,我啊?不要紧,反正我身体好,你和阿翼先去吧。”柳田京太郎满不在乎地扭过头吹了声口哨。 冬铃慌忙道谢,拉着赤坂翼人的手臂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柳田京太郎耸了耸肩,抬头吹着自己的刘海玩。 事实证明即使是柳田京太郎制造了再多的机会,赤坂翼人仍旧像是初恋的小男孩一样支支吾吾的不敢表白,在背地里抓着柳田京太郎的肩膀摇晃大喊怎么办,而在冬铃面前又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而最让他们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冬铃突然毫无预兆地失踪了。 火之见真理子和山村梨奈是最早发现这件事的人,她们找上门说的时候赤坂翼人从上铺的床上直接跳下来问他们详细的事情。冬铃和她们不是一个寝室的,平时就连她们也不知道冬铃在哪里休息,而赤坂翼人又是和冬铃关系最近的人,所以思来想去她们决定先来询问赤坂翼人,但就连他也没有头绪,事情陷入了死局。 “你们问过泉老师吗?”柳田京太郎从床上坐起来戴上眼镜问道。 “问过了,但是他说很忙,暂时没办法跟我们一起来找,所以拜托了。”火之见真理子紧锁眉头四处张望,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指向走廊的另一侧,“我去教学楼,梨奈去训练场看看吧?至于你们两个……就在这边寝室区再找找看吧,肯定也有地方我们没有找到的。” “诶,啊……喂!火之见!!你这家伙——”柳田京太郎慌忙跳下床想去追她,然而她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目光中。走得稍微慢一些的山村梨奈轻轻回头朝他们投去一个歉意的表情,又很快迈着步子走向训练场。赤坂翼人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向右边的方向奔去;柳田京太郎双手插兜往几个方向看了看,最终摇着头往左边的方向跑。 实际上他对这些并不报以希望,总会有很多人怀着使者的美好梦想前往使者训练中心,又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就退出了,或许是因为吃不了苦,或许是因为家庭或者体质原因……算了,他也没那些耐心替少爷小姐打包票,至少他是必须成为使者的,再不济也要在基地挂个名头。和整天酗幻药醉了就随心所欲打人的老爹,以及软弱又只会哭然后迁怒到自己身上的老妈可没什么话好讲。总之——他对其他人的生死可一点兴趣都没有,说到底,大家都是聚散成迷的浮萍,又有什么好在意…… 他随手打开门喊了两句冬铃你在吗,得到的只有空气的无声回应,这些被用来当备用寝室的房间基本上都不会有人,但即使如此出于找不到大概会被拎着耳朵说一通的想法他还是老实地一扇扇打开并且在走廊扯着嗓子喊了半天,然而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动静也不存在。一直到走廊尽头都什么也没有,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向着楼梯迈上一步,然而在踏上第一节台阶的那一瞬间,他的余光瞥到实验用监测表上的异晶反应指数陡然上升了不少。 目的地是在……楼上对面的房间。 他脸色一变,连忙爬上楼,迅速向对面跑去。在这里的人难不成是…… “阿翼!!!冬铃!!!” 柳田京太郎终于没忍住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紧张到拳头都不自觉握紧的地步。等到他终于赶到目的地时,他却听见了异晶被创造出来时隐约的咔嚓声—— 映入眼帘的除了异晶,还有正在被异晶化的肉体和房间。 赤坂翼人支离破碎的躯体映入视线——不,那不是支离破碎,而是一大半的躯体都被异晶化,因此根本辨认不出本来的模样。群青色的异晶漫出房间,就连柳田京太郎握着门把手的手都染上了那样的颜色。冬铃压在赤坂翼人的身上,目光无神,脸颊却反射出了湿润的光,一只手扼住了群青色的脖颈,另一只手的手中则高高举起了那把锤子向他的头颅砸去。赤坂翼人瞪大惊讶的双眸,抬起手试图抓住她的手腕,却无力地滑下,目光仿佛留意到了柳田京太郎,那只手又轻轻晃了晃。柳田京太郎看不懂它的含义,但他却张开了双手,无数脏橘色的尖锐菱形从他身后浮现,朝着冬铃的脖颈和心脏同时袭去。然而菱形却被几把锋利的刀刃所打断,那利刃的颜色并非群青,而是尖锐的品红色——那是赤坂翼人的颜色。 “别、碰……”。 冬铃的目光仍旧无神,但这时却氤氲着水汽,一副泫然的模样。品红色的刀刃越发密集,将冬铃和他与柳田京太郎完全隔离开来。赤坂翼人的目光中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杀意。 “……别、碰,她……。” 第三十五章 终结符 “啊哈哈,就是在那个时候咱才发现,咱原来一直很重视这些家伙哪!无论是神经大条的阿翼,还是一副老婆婆样子的火之见,或者说是胆子超级小不经逗的山村,还有还有,笨笨的但是很可爱的冬铃,其实咱都超级喜欢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后来也没有接受,直到现在也是不上不下的——啊哈哈!”柳田京太郎用力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泉荒波和纸祖飞鸟对视一眼无言以对,这个故事多少对他们而言有些过于沉重。无论是被打碎得无法拼凑的过往还是隐藏在柳田京太郎活跃语气背后难言的感情,多少都有种不想去追究的想法。泉荒波刚想说些什么,纸祖飞鸟便先一步开口:“那,之后怎么样了?” “啊啊、之后啥的,很简单啊,火之见他们来了,又叫了老师,然后泉老师他们把冬铃带走了把阿翼带去治疗了,然后在那以后咱再也没见过冬铃,大概是被送走了吧……嗯,但是在那之后咱每天做梦都会梦到这个画面,阿翼被碎尸,或者说冬铃把我杀了什么的,连用异晶武器都变得有点吃力了……啊哈哈,在那之后又被带去做了什么检测,说是这方面存在很严重很严重的精神问题所以没辙,怎么说也上不了战场了。但是阿翼却好好的哦?!真奇怪啊,明明当事人是他,还差点被杀掉了……但是他对那天的事情也是闭口不言呢。” 柳田京太郎吞咽着零食无奈地耸肩,目光却是前所未有地透露出一股隐约的寂寞来。 “……总之,就是这样的故事吧。如果那个时候咱能稍微察觉一点冬铃身上的事情的话,说不准阿翼也不会被打成那个样子,咱们也不至于变得像现在这样。说真的,一直在训练场甚至没什么透风的时间,真的……好无聊的啊?到底是谁错了呢?啊啊、算了算了,我不想管了哦。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门德切尔先生那边的事情吧?”他歪了歪头,“去见他吧,小子们,他可比咱更需要你呢?” 门德切尔此时正在病房中休息,泉荒波与纸祖飞鸟靠在墙边,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推推各的胳膊肘,最后还是泉荒波先打开房门往里探头。房门里没开灯,估计伤病号此时已经睡着了。纸祖飞鸟立刻钻进房间里,步声没入了地板之中,而泉荒波则跟在他身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门德切尔侧躺在床上,脑袋一半枕在枕头上,另一半则抱着枕头,眼睛紧闭,仿佛梦到了什么般手指不住地动着。分明看起来无比坚强的前辈,在这时却显得脆弱无比,仿佛直接扼住脖颈将他杀死在被褥之上。纸祖飞鸟沉默片刻,将那枚戒指套回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之上——而就在这时,他的脖颈却被金色的骨鞭所缠绕住。 “……啊、原来是,飞鸟先生……还有荒波先生?怎么了?”门德切尔将骨鞭抽回去,表情还带着些许困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回骨鞭,“抱歉抱歉,梦到了不妙的东西啊。” “什么啊,多少分清楚一点吧,喂喂、你看手上是什么啦?”纸祖飞鸟晃晃脑袋不满地抱怨几句,将手指向门德切尔的手指。门德切尔茫然地眨眨眼,低头看向手指上不知何时回到原位的芽绿色戒指,突然瞪大双眼将戒指摘了下来,捧着它时手心都有些颤抖,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几滴眼泪落在手指上,将整个戒指都染湿。 “啊、诶……?这是、那个,戒指……吴先生的……你们、找回来了吗?” “嗯,飞鸟君带着我偷溜出去找了。”泉荒波从一旁抽出纸巾,擦干门德切尔的脸和他手上的戒指,难得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吴先生会很高兴吧。” “……是啊,虽然直到今年也没有机会调走,但是总有一天是可以见面的吧。吴先生也一定在等我才是。”门德切尔摩挲着戒指微微垂眸,眼底是难得一见的温和与眷恋,“不过,还有个很幼稚的想法。是不是我只要在这里做得够好有名气了,那么他就会知道我在这里了?” “呜哇好孩子气的想法。” “……不用那么直白也没关系哦。” “所以更要好好地恢复,然后一起战胜永生会才行呢?”泉荒波轻笑。 “嗯嗯,我大概还有两天就能出来了,现代科技就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就是……就算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也能在短时间内让它再次跳起来哦?我没记错的话,以前还有更高级的技术,只不过因为异晶灾变而全部打水漂了,能还原到这点程度已经很不错了。爱因斯坦也说过吧,第三次世界大战会用的武器是棍和棒。人类的科技还能保留下来……在这个时代真的很幸运啊。” 门德切尔的语气逐渐流露出几分怀念来,在说出这些话时,手指在空气中挥舞仿佛在绘制图纸。泉荒波突然想到之前他也是加拿大迦南负责结构设计的工程师,在那个时候接手到人类在经历无数打击摧毁之后方才留存下来的东西时,他到底怀着怎样的激动,自己肯定是无法体会到的。 ……大概就像是,那天他站在天台顶凝视着五彩斑斓的防护罩时的心情那样吧?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作为使者要保护的不只是自己与背后的人,还有那些脆弱而纤细的心脏。 “虽然这方面我可以跟你们讲很多,但是多少有点累了啊——而且现在也不早了来着,你们先去休息吧?以后再跟你们讲……等等,以后啊,以后去野营怎么样?!” “野营……是什么东西啊?”纸祖飞鸟露出不解的表情,“是那种打打杀杀的活吗?” “不是啦不是!是那种哦,我跟你说啊,就是大家带着一种叫帐篷的东西,在外面一起住,然后晚上讲讲恐怖故事聊聊八卦,慢慢就睡着了什么的,不是很好吗?以后我们去试试看吧?虽然外面都是异晶什么的……” “以前的话肯定不是吧,说不准还会在树底下,那样应该很漂亮。”泉荒波眨眨眼。 “那样的话我要讲恐怖故事——之前姐跟我说过这样的故事,有一个出租车司机……” 门德切尔眼前一亮举手:“呜哇那个我听过!荒波先生呢?也听过吧?没有听过的话要不要我来复述……” “等等等等不用了……!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我们先回去了毕竟医院也快到时间了什么的……”泉荒波连忙弹起来炸着毛向他们鞠了一躬,拉着纸祖飞鸟就往门外扯。门德切尔又摩挲了几下戒指,独自在黑暗中对窗外闪烁着的光芒沉默半晌。 “……野营啊……好怀念啊……” 午夜三点二十分,纸祖飞鸟从床上爬了起来,此时万物无声。他沉默着拽了拽衣领,随后跳下床铺换上全身投影专用的全套紧身衣。泉荒波仍旧在他的床上,只是轻轻翻了个身,隐约能听到呼吸声。纸祖飞鸟茫然地睁大双眼,突然想起收到伯特利危机的那天晚上也是一样平静,他们和小天玩了很久。 说起来小天……最近没照顾来着,会变成什么样呢。或许已经被关闭电源放在角落里积灰了,又或者说在女孩子们的怀里享受着温暖,舒舒服服地、真的像一条家养狗一般在温暖的家庭里面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了。说起来那个时候啊,姐也想过养一条狗还是猫什么的,总之不会是真的,是仿生的啦,就算是那样和父母也吵了好久的架,“好好的养什么动物啊又不是你养”什么的,就算姐说了很多次她会好好照顾小动物的也没有用,反倒是自己说想养只狗,他们也会努力去找到活生生的狗抱到家里,起名叫诺亚。 诺亚在三岁的时候就因为误食零件死掉了。它死掉的那天姐抱着它哭了好久,毕竟是活生生的生命,是有生老病死也是有离别重聚的……什么的,这样的大道理在他嘴边却压根说不出口。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不出来:事到如今,抱着死者痛哭的人居然变成了自己。 因为土地资源稀缺,因而他们没办法埋葬诺亚,于是纸祖沙耶香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诺亚做成异晶永远保存起来。只是异晶的扩散性太强,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控制。纸祖沙耶香皱着眉捧着诺亚,最后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两个人一起偷偷坐悬浮器到了外城,委托给了相关的人将它放在了可以看到的地方。于是诺亚就永远存在了。只要永远存在那就是不死,它就还能从地上站起来,还能舔着它的手,摇晃漂亮的尾巴发出尖锐但悦耳的叫声。 “哦哦,欢迎欢迎,竹野内君!你也来啦!” “嗯,是啊,毕竟是很重要的事情……” 竹野内步——或者说是纸祖飞鸟苦笑着应下月野平彦——又或者说是大谷文月的招呼,站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等候。信徒们全部在大堂里汇聚起来人头攒动,低语什么的声音回荡在被挤得满满当当的空气当中。而鹤终于出现在讲台之上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保持了镇静。 “咳咳……首先非常感谢诸君,愿意为了人类大业而站在这里。我代表我们至高无上之主,这新生之世界向各位致敬!”。 一阵掌声打断了他的发言,他不得不边鞠躬边示意安静。 “那么,所以,为了我们的大业能够继续下去,今天我们于此宣告——灰鼠计划的展开!” 第三十六章 灰鼠 “灰鼠计划啊……文月先生、纸祖君,对于这个你们具体知道多少呢?”柴崎仁见对着他们的录像陷入沉思,许久才问出这个问题。 “很抱歉,我们知情的并不多……因为我们两个被分在同一负责组中,对于其他人的计划一概不知。”大谷文月先一步开口,语气中透露出几分苦恼,“这个计划的核心是入侵迦南,但是在入侵之后该做什么我们一概不知,我们负责的是内部部分,也就是在外界安保被破坏的情况下,将内部一层的人搞定,并且等待下组的动作。那么……吉高小姐,你们的决定是?打算先稳固安保从根源上不让他们入侵,还是等他们入侵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的实力尚且不知,毕竟有那个可以徒手挡住对反使者武器的人在,以及那个人体内机械化,如果擅自迎入的话说不准会让损失进一步加大,这个时候最好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如果能在外部就消耗完他们的体力将他们抓获那就是最好的了。”吉高贵代子的短发微微垂下,在投影中笼出小片阴影,“但是在下结论之前,我想先问问。火之见,对于那个机械你们的讨论结果是?” “在这里。”火之见真理子放下几张文件,又用监测表将上面的内容投影到天花板,“虽然我们已经无法还原这些机械原本的模样,但是根据新历五年由第一代三层管理员伏水甘辛整理的常用器械及生活用品原料的组建方式表单,以及大谷雅月先生曾经的论文《关于材质与异晶化本身的实验对照和结论》来看,多少可以判断出来这些机械的材料是相对而言异晶化速度比较慢的。从门德切尔先生的悬浮器的情报中也可以看出来,那些机械虽然在被放出后有异晶化的趋势,但速度较慢,短时间内也造成了对门德切尔先生相当的伤害以至于他无法释放异晶。” “同时,对于该机械的型号我们也注意到了一点:为何它能藏在人类的肚腹中?在针对器械展开了调查之后我们得出结论,这是来自内城梅尔德公司的家用清洁机器,但经过了一定程度的改造导致它同时具有压缩体积和屠宰的能力。我们获得了来自梅尔德公司的许可调查他们的售卖清单,但毫无成果。对此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梅德尔公司之中有永生会的人,而另一种则是……他们的权利远大于梅德尔公司,并且只手遮天掩盖了购买的记录,不过即使如此,清洁机器的序号还是能看出问题来的,序号为t-9507的器械不在售卖清单当中,而这个序号当然——”石田七濑指了指被装载核的仪器所保存好的器械残骸,“在这里。” “……我明白了。”吉高贵代子皱眉,几分不快从她的眉间隐约透出,“总而言之请务必多留意梅德尔公司的情报,必要的时候可以采用特殊手段。不过既然他们可以使用这样的方法,我们也可以用对应的、应对机械的方法去制服他们。至于牧野这边……就只能多少留心了,一旦发现他出现,要将所有武装力量投到他身上,尽可能地让他失去战斗优势。” 吉高诗乃舞叹了口气举起手:“也就是说,当天我们也要混在一层的安保当中去应对那些家伙咯?” “就是如此,但是不光要在一层,为了防止他们用其他手段,其他层也要开启安保模式,由槲寄生代理操控,一旦有意外随时让部分部队前往对应层。之后我会编号的。”作战部部长宇佐木广照将屏幕投影又换成了作战图,“……至于纸祖先生的话,因为您是永生会的成员,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您不能加入我们的计划。” “……是,我明白了。”纸祖飞鸟点头。 “那么暂时解散吧,我想大家都需要好好休息来应对明天的大战。这是一场有些冒险的战役……至于能不能成功,就全靠各位了!”宇佐木广照神色严肃地环顾整个作战会议室,最后眉头紧锁着用力一鞠躬。 泉荒波套上了安保专属的衣服,宽大的帽檐完全挡住了他的脸颊和能往日能遮住双眸的护目镜,只有那双莹蓝色的眼睛在微微发光。成为使者以来已经有好几个月,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抖,而无论是吉高诗乃舞还是门德切尔都显得比他冷静许多,尤其是前者从刚才开始就在轻快地原地蹦蹦跳跳,如果不是因为作为安保他们必须好好地守着这块地方,说不准她已经开始看自己新买的电子书了。庄司虹则比他还要紧张些,他能看出她的身体不自然抖动的样子,紧咬着嘴唇别过头去连呼吸都异常轻微。 一阵风突然袭来——今天晚上的天气的确很凉,毕竟按照防护罩设定的天气来看已经快到夏天了,他时常会因为书中所提及的五月病,或者说苦夏而感到焦躁,但只能勉强压下内心的思绪。这些日子发生的太多事情都在他脑海中徘徊,牧野、永生会、纸祖飞鸟、大谷文月、大家,全都变成一团浆糊,就好像是全部被异晶化,然后变成了那个恐怖的多边形一样。然而还没等他感慨多久,他便察觉到了什么——这阵风中有一些细微的东西,好像是细小的箭,刺入他的面颊传来一阵刺痛。他没有多言,而是对吉高诗乃舞使了个眼色,突然开口:“这里暂时没什么大碍,今天可以下班了。” “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回去吧。”吉高诗乃舞微笑着回应,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回去,反而是任由铺天盖地的绛紫色突然将门口在内的一大片地方全部笼罩起来。首先是一片漆黑,旋即隐约闪起了光辉,将面前的人们照得透彻。吉高诗乃舞看向自己的监测表,这里所有异晶反应指数变化的地方她都将其笼罩住了,这样一来战斗的时候也不会危及其他地方。紧随其后的是无数橙色的蝴蝶不知何时微微亮起,早有预谋地向几个地方冲撞去,尖锐的翅膀将埋伏在这里的信徒的脸颊刮伤,仅仅只是轻微的伤痕但堆叠起来也深入骨髓。 “这是……那些使者!糟糕,他们已经知道了……!!” “不,这是牧野大人的计划,怎么样我们也不能放弃!这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 信徒们躲闪不及被蝴蝶命中,他们的斗志却反而越发被激得高昂,拿着自己的武器就冲向他们。门德切尔摘下帽子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旋即便握上骨鞭横亘在他们身前,而后往外用力一挥愣是将他们再次击向远处。吉高诗乃舞手中的画笔也没有歇下,挥舞的瞬间无数油彩涌出往他们的头颅与脖颈处袭去。“……被发现就没办法了吧。”泉荒波无奈地耸肩,一把将帽子扔掉转而戴好护目镜,在镜片画面显示出他们的异晶化部位的瞬间,锁链拔地而起拴住信徒们往地上狠狠一砸,而后又慢慢细化,变成单独的一根缠上其中一个人的脚踝,将他硬生生拉扯过来。 “这边,还埋伏了多少人?”他低着头,鞋底落在他的脊背上。 “……即使我说出来也不会改变什么的。”他低笑道。 “他不说啊,门德切尔先生。”泉荒波保持着那个动作,顺便在信徒召唤出手枪对准自己的脚踝的瞬间先一步用地底埋伏着的锁链将枪夺走,而后狠狠拧碎,“怎么办?……我总感觉这边,还有很多人的样子,而且可能不只是在一层。” “但是至少他们没有给我们警报,暂时还是别——” 门德切尔的话还没说完,监测表的警报红光便陡然亮了起来,而后泉荒波的肩带也随之亮了起来。“……三层被攻击了,不过那边的安保更多一些,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泉荒波低声皱眉,“你们先在外面守好,吉高,给我开路。” “收到!” 背后面对门的位置开了一道,泉荒波趁机跑进去。信徒见状也试图冲去,却被门德切尔一鞭缠住往后拉拽,然而门却并未关上,吉高诗乃舞的目光与庄司虹对视。 “小虹,你去支援一下泉,说不准他会遇到危险……对了,可以的话,请务必去看看一楼的情况。就算那边都严加守备了,我还是担心会出事。战斗力方面你比那些退役使者要强得多。”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庄司虹整个人一个激灵,目光四处乱窜,但终究胜不过迅速流逝的时间,眉头一皱咬咬牙,转头往设施内跑。下一秒,面前倒下的信徒的背部鼓起,有什么器械般的东西穿破了他们的肉体,扬起了刀刃。 “……果然出现了,诗乃舞小姐……!”门德切尔苦笑了一声,但早有一次经历的他迅速将离他们最近的尸体扔到远处。 吉高诗乃舞沉下脸,油彩在她脚下逐渐凝固成型:“嗯、我会保护您的。” 泉荒波坐电梯连忙上了三楼。让他稍微庆幸的是自己不需要和假扮成竹野内步的纸祖飞鸟对峙,否则就他肯定无法装得毫无破绽。三楼的主要设备被隔离在小型防护罩中,因而那些信徒无法近它们一步。安保正在负责解决这些外来人员,他们不知道从何时埋伏起来,并且在今天才开始发动袭击。而此时战况已经不容小觑,信徒们的实力远远胜过安保。泉荒波也不敢怠慢,更不敢静下来思考楼层装修的问题,锁链直直冲来裹挟着信徒们往外甩。 “泉先生!”火之见真理子惊叫一声,“来得真及时……谢谢您!” “职责之内。”泉荒波站定,锁链从指尖抽出护住受伤的人,准备进一步战斗时,目光中却忽然跃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之所以说是熟悉,是因为那红色的长袍,与其他人都截然不同…… “……好久不见啊,小少爷。”。 …… ……牧野。 第三十七章 蝶舞 庄司虹的背后出现了一对巨大的蝶翼,随着她的一下踮脚,她缓慢浮空,并且顺着走廊迅速检查起门锁以及安保设备的安全情况。在滑翔到调查部时,一根尖锐的钢笔直直对准了她,庄司虹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同时连连后退两步,身体仍然半悬浮在空中。等她认清面前的人的脸时,方才松了口气:“……原来是石田小姐啊,真是吓死我了。” “您这边也是,我没有给您信号,但是您却直接过来了……不过,这边暂时没有问题,还请您放心。”石田七濑手里的钢笔缓缓没入手心,她轻轻点头鞠了一躬,又向身后同样身为调查部的五人示意,“……不过,昨天大谷先生才说过他们负责的是这一层的安保,却一直都没见他们过来,该不会是他们对永生会的人……” “……有可能,但是,前提是他们能很快解决掉那么多人啊。”庄司虹不安地抬手啃咬起自己的指节。 “你在这里先等一段时间吧,毕竟这边也缺少您这样的警备。”石田七濑关切地询问。 “……我先回去了,那边的战局还需要我。还有,您……”庄司虹又一次后退,然而石田七濑却越发靠近她,距离产生的奇怪的危机感让她的心跳比方才站在一起要更加快,她忍不住深呼吸几下,在注视到石田七濑的那双眼睛时再也无法抑制,声音拔高瞪大双眸,蝴蝶从她的薄翼中窜出不顾一切地涌向对方,“——您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失算了的神态啊!!!明明您是那么信任大谷先生和其他人……您到底是什么人??!!” “石田七濑”的眼神一暗,而后一挥手,钢笔竟变作了潮水撞向蝴蝶阻挡攻击,而那些站在后面的调查部成员却通通变了模样。衔尾蛇和倒三角的黑袍,毫无疑问便是永生会的人。紧接着连她本人的投影都缓慢褪去,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模样平铺在庄司虹面前。庄司虹心说一声不妙,与此同时潮水找准了蝶群的一处空档突破开来往她身上涌去,她急忙一躲,可安保服的帽檐还是被吹开,落在地上,任由异晶将其吞噬殆尽。 “真遗憾……本来还想快点解决您,这样也免得您会痛苦,但既然您聪明过头已经发觉,那就没有办法了,恕我冒昧。”从兜帽中隐约响起的女声温和却不失锋芒毕露的冰冷,仿佛要将庄司虹的血液都凝固起来般。她深呼吸几下,已经被撞碎的铺天盖地的蝶翼又不服输般悬浮在空中,如同一柄柄利刃又一次向信徒们袭去。 “……石田小姐呢?!其他人呢?!您对他们做了什——” “他们啊……” 然而残缺的蝶翼效果毕竟差于整只蝴蝶,轻而易举便被潮水所吞没,甚至没能靠近他们半步。而其他信徒已经各自行动起来,各色的武器毫无避讳地劈砍向庄司虹,即使靠着高度差距可以避开些微的攻击,然而在有人踩着潮水将手中的长剑直直劈砍向她时,她的脑内还是一瞬间空白,而后步伐一歪被砍中肩膀,亮橙色的异晶代替鲜血涌出体外,她慌忙捂住伤口转攻为守用蝴蝶制造屏障。 ……潮水的样子,明明是之前遇到的同晶子啊,但是为什么…… “我们至少给他们留了一条命,不过那个你说叫石田的家伙倒是挺强的,带着那帮调查部的家伙杀得倒狠,只不过——”从兜帽之下能看到一张不难看出恶意遍布的笑脸,然而支撑着这份恶意的却是她心中确凿无疑的正确,“因为太麻烦了,所以不得不用别的方法让她暂时闭上嘴……唉,这就是不遵从神的教诲的下场,不过至少她不会死,请放心吧。” “……你……?!”庄司虹咬紧下唇,身后的蝶翼不知何时已经拆解成无数细小蝴蝶,而后再度分裂,三次分裂,直到再也看不清蝴蝶的模样,空气中仿佛吸一口气便会被无数蝴蝶充斥肺叶。领头人的斗篷随着蝶翼的动作而缓慢起伏,最终将兜帽也吹了下来。异晶攀附在她的整个下颚上直到鼻梁骨,将外界的空气全部隔离在异晶之外。而其他人的兜帽之下多少也是被异晶化了的面部。 “……真执迷不悟啊,这种时候还在垂死挣扎吗,明明你们已经有人洗心革面,回到永生会的行列中了呢。” 庄司虹瞪大双眸,然而在这之前领头人的下颚便裂开来,从裂开之处张开了一张张血盆大口,低身直直向她撞来。细碎的蝴蝶又聚合为一体和她撞个正着。无数伤口遍布在她的身体上,而那些伤口又变作了巨嘴不断凑近啃咬,仿佛要把她逼到角落。千钧一发之际庄司虹身后再次闪出蝶翼升空,一脚踏在还未出现巨嘴的脊背上,而后蝴蝶聚集到她的腿边,刺入她的小腿骨,而后化作一只锐利的长靴,鞋跟蹬在那人的腿上嵌入几厘米,而后迅速踹开,在落到地上之前恢复原状。 “什么……回到行列……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难道说是纸祖桑……虽然她很想质问出口,但又担心这是敌人下的圈套,因而只是抛出自己的震惊与疑问,而将一星半点的醒悟隐藏起来。 “别装傻了,就是说,他加入了永生会啊。虽然这是你们最正确的选择,不过还是有必要夸赞一下才对。至于像您这类还在奢求用自己的力量用错误的方法来拯救苍生的愚钝之人……必须给予指引才行!”背后的伤口即刻便愈合,她摇摇晃晃地又站起身来,向后一转咬牙切齿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上啊!难道你们想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误入歧途吗?!” “东、东隼大人,我们也想……但是我们根本无法动弹……可恶!!”其中一个信徒惊慌回应,试图挪动自己的身体,然而不论他怎么努力,都还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其他信徒也做出相同的动作,结果却仍旧被困在原地。东隼还来不及对此感到诧异,便感觉到身体中有什么正在鼓动,在喉管与食道中横冲直撞。一阵反胃感袭来,她不由得捂住嘴,然而还是有什么透过指缝漏出。一只又一只亮橙色的蝴蝶……不,现在只是能够被称作蝴蝶幼虫的虫蛹而已,从她的嘴中不住涌出,混合着唾液、血液、些许胃酸以及晶亮的异晶变为一滩。庄司虹趁此机会张开手,蝴蝶聚集到她手边尽数变作一柄纹有同样有蝶状图案的武士刀。 潮水在东隼面前涌起一堵墙,然而不光是为了防御还暗藏着攻击的机会。在呕尽肚子里所有的蛹时,东隼摇摇晃晃地借着庄司虹被阻挡视线的时机踩碎地上的虫蛹冲到众信徒身前,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一波潮水向他们袭来。“东隼大人?!”信徒们发出声声惨叫,可潮水却毫不留情——或者说背道而驰地拂过他们的身躯,直到随着无数细小脆响被冲得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又恢复了行动能力。 “还挺聪明嘛?没记错的话,你是叫庄司虹对吧?明明看起来那么胆怯,战斗起来倒毫不含糊,但是我看你也不是很想战斗嘛,为什么要那么强迫自己?” “那种事不需要您在意……”面前的巨大墙壁被狠狠剖开,露出庄司虹仍旧带着些微动摇、却掺杂更多坚毅的面庞,长发随风飘扬又落回背后,那柄武士刀又解体开来化作蝴蝶冲向众人,“我确实不想……在这里多站一秒,但至少现在不能退缩……我知道的只有这个,至少和……像您一样,只会委身于神明的人不一样。” “你是在质疑神明大人吗,无礼的家伙!!” “……哈啊……看样子我说对了。” 东隼释放的潮水阻挡蝶群,但仍有些许冲破间隙撞向众人。信徒们手持各自的武器冲上前攻击,那些碎裂在地上的蝴蝶又马上组合起来,拼回庄司虹身后化作蝶翼让她升向高空躲闪过近程攻击以及他们释放的子弹弓箭,但果然这么做还是很消耗体力……她稍稍咬唇,放松身体让蝶翼解体的瞬间,又扬起手挥舞出现的武士刀,却被其中一个信徒击中脚踝摔落在地。她握紧武士刀,往对方的膝盖处一砍,刀刃嵌进他的身体中直将整个膝盖骨给捅穿,在对方尖叫出声时又翻滚躲开潮水,而后蝶群又在她面前飞舞起,各自聚成几群撞向其他信徒。而她并未进行更多攻击,而是小心翼翼奔赴到那滩液体之前,手心凝聚出橙色的蝶蛹来。 “……另外,真是谢谢您,东隼小姐。如果您不破坏那些蛹的话,我就还得做些什么才行了……” 庄司虹露出淡薄的笑容。 东隼还没反应过来,视野便被一阵亮橙色所吞噬。庄司虹闭上双眸,她面前的虫蛹碎片挣扎着发出牙酸的咔嚓声。众人这才意识到发生什么,潮水伴随着其他武器铺天盖地袭来,然而这些却都被蝶群所吸收盖过——蝶群飘飘荡荡,最后在空中合为一体,变作一只有三人那么高的蝴蝶,翅膀上有着深色的花纹与起伏不一的鳞片,散发着刺目的光芒。它将庄司虹整个人托举起来,让她乘坐在她的背上,在挥动翅膀的瞬间一股巨大的、甚至让整个一楼都为之颤抖的气息袭来,伴随着比方才更多更巨大的蝴蝶袭来。。 “……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去吧,亚历山大女皇鸟翼凤蝶。” 庄司虹垂着双眼,手指缓慢扣入指缝中低声喃喃。 第三十八章 开刃 迦南的基地总共分为五层。其中只有二层和四层和其他公寓住所、娱乐场合几乎没有区别,其他地方几乎称得上是使者专用基地专属。五层这样的机密场合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护,基本上不会被攻破,而三层的机密部分也被隔离在小型防护罩内,因为之前发生过的实验室危机而越发严格保护,所以永生会的家伙——坏处是他们会聚集在同一处地方采取人海战术,好处是多数人被困在一层,而光是门德切尔和吉高诗乃舞这两个经验最为充足的使者应付就可以了。不过,那少部分的人到底是怎么进入到基地内部的……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的时候了。 “火之见小姐,还有其他人,请来这边……抱歉,赔偿金就从我的补贴里面扣吧。”泉荒波低下头,锁链从他们的身前升起穿破地板护住火之见真理子等人,但在锁链升到一半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又陡然袭来将锁链全部击碎,仿佛有无数锐器与钝器一同砸过身躯。周围有不少研究员甚至摔倒在地发出惨叫声,防护罩都微不可见地轻轻摇晃,“……麻烦的家伙。” “那种话要原封不动还给你们啦,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呢?自以为能够拯救世界的家伙?啊啊我知道的,毕竟大家都是那么想的,所以其他人,内城的那帮混蛋也好外城的你们也好才会这么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啊,真无聊……麻烦你让到一边去,可以吗?”牧野的语气比起上一次明显要更加张狂,甚至可以感受到前所未有地压迫感,仿佛是在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地上的爬虫。机械在他身后发出齿轮和刀刃的摩擦声,在室内它们被同化的速度更慢,威力也更加强大。“泉,我去对付那些人,你尽可能拖延牧野的时间,我会释放物理化武器……” “像炸药那种……?” “是的,能够真正意义上快速击败使者的武器只有这个了。即使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损坏……但在不确定牧野会做些什么的前提下也只能这样了。” “……那么麻烦你了,火之见小姐!” 火之见真理子的眼镜微微反光,将她锐利的目光遮挡起来。她的手中一柄冲锋枪凝聚起来,借着远距离武器的优势向那些机械射击,而机械上的侦查部分在注意到她的身影后也拆解自己的成分架起机枪,子弹却敌不过被异晶化的过程在飞到一半时掉落在地。其他远程系使者见状也纷纷召唤出自己的武器,近战系使者则跟随泉荒波对牧野展开攻击,即使无法摸清楚他的能力类型与效果,然而人海战术并不怠慢。泉荒波的锁链有那么一刻与牧野的脸颊擦边而过,他愣了愣,喉咙里滚出一连串的笑声,而后无形地切断了那根锁链,按着断口用力一扯。泉荒波的身体几乎被他牵着走,只能自己将锁链抛出。而那根锁链又像是蛇一样缠绕上牧野的手腕逐渐绞紧。 “原来如此……看样子你在这方面很有长进嘛,泉,已经到可以用能力对策变化的地步了,真厉害。”仿佛在夸奖小孩子一般他拍了拍手,那根锁链在掌声响起的瞬间便粉碎得无影无踪。这家伙分明只是在挑衅而已……!泉荒波的内心不由得多出几分愤懑,然而这又确实是实力的鸿沟,而这些愤怒又被全部释放在一次次无用的战斗当中。 被斩断。 又一次被斩断。 然后再是全部被……。 ……不过似乎,隐约能感受出能力的“形状”了。 就像门德切尔在闲聊时提到过的,“用铅笔在纸上涂满,就可以看到前一页留下的痕迹到底是在写什么”。既然如此,像刚才那样将异晶聚集起来然后如同墙壁一般一连串撞过去的话就没问题了。泉荒波皱着眉头,忍住锁链被切断的同时传来的疼痛他仔细观察起那个形状,如果没看错的话大概是……刀?骑兵刀?被他握在手中时似乎会在同时飞出无数把,对准的却不只是泉荒波的心脏。 这是给你的提示哦。——他好像在这么说。 “唔、啊……?!” 冲在前面的一个远程类使者突然被殃及般倒在地上,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但并非被那些机械所伤,而是来自牧野的武器。旋即,连同那些被倒在地上的机器、永生会成员们的尸体以及所有基地的使者们都顿在原地。无形的刀刃——到底有多少他根本无法估计——将他们的尸体几乎是刹那间贯穿,如同忍术中的千本刺穿全身。疼痛让泉荒波甚至想尖叫出来,然而连喉咙都被捅穿的情况下他连尖叫都做不到,身体也本能地朝着下方倒下。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间, “你这、混蛋……牧野!!!”冲锋枪化作一根普通的手杖将火之见真理子摇摇欲坠的身体勉强扶住,她痛苦的声音中满是愤怒与歇斯底里,然而却无法做任何行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步步接近防护罩。 “好啦,到此为止。” 防护罩检测到人员……等等,为什么会检测到人员……不,但是如果打开的话他绝对会将这些器械全部毁掉的,因而绝对不能……泉荒波的手心努力向上抬,莹蓝色的异晶在手心里滚动几下,最后却还是随着又一声尖锐的、刺破空气的声音而被打破,连手都无法抬起。 “……可、恶……” “等一下哦,不行……再等一下,拜托你。” 牧野的声音被压低不少,显得分外焦急。他似乎还想做些什么,然而—— “泉荒波。” 熟悉的声音。 身体的束缚好像突然消失了。他勉强移动起自己的手,却发现面前的红袍男人已经不知所踪。研究员们也慢慢起身,疑惑地四处张望。火之见真理子紧锁眉头,但在注意到桌上的仪器以后突然惊呼:“川岛莉珂……?!” “川岛……啊……?那家伙是什么时候——糟糕,那家伙的能力啊……?!”仿佛注意到什么般泉荒波瞪大双眸同样惊叫出声,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地上坐起身来便猛地一捶地板——张大嘴的瞬间都没有再一次喊出声音,森绿色便在一瞬间将目光全部充斥,他甚至感觉到有些许被吞到口中。川岛莉珂出现在他面前,短发似乎有所变长,身上依旧是病号服,而她的手上抓着的是……一件赤红色的斗篷。牧野的真面目也在一瞬间展现在他面前,那是—— “飞、……飞鸟君?!是、你……你是……不对,不可能……但是,为什么啊?!明明牧野在的时候,飞鸟君你也……” “啊啊、原来你是纸祖飞鸟啊,真遗憾,我还以为你是竹野内步来着。是全身投影坏掉了吗?真遗憾啊……”牧野的声音从他的肩膀上传来,旋即投影出的是——另一个身着黑袍的人的样子,声音却尤为明显正是牧野本人,“怪不得你会那么自告奋勇地说要你来负责三层的袭击,原来是因为就是自己人啊。”声音仿佛在憋着笑,纸祖飞鸟低着头脸色铁青,而后仿佛竭尽全力般对面前的投影咒骂: “……你不是说、不是说让我先在这里……不对,不应该是这样……混蛋,牧野,你这混蛋!!!绝对是想利用我——” “啊,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不能在这之前就揭晓你的身份然后保护三层呢?我现在可不在这里啊……怎么样,泉?还有还有,现在的‘牧野’可不是我而是你才对。永生会呢……除了你们了解的那些职位以外,还有一个‘执行委员会’来着。而这个所谓的执行委员会的职位呢……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是用名字代替的。从今天起,真正的牧野就变成了竹野内……不对,应该是纸祖的加冕仪式了,恭喜你。” 虚伪的鼓掌声又一次从他身上——从牧野的投影仪中传来,又被一根军绿色的钟乳石贯穿。川岛莉珂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的手臂完全变成了一根钟乳石。紧接着那根钟乳石又下劈,目标直指纸祖飞鸟的整条胳膊。泉荒波趁此机会也上前释放锁链,但却紧紧抓住了纸祖飞鸟将他扯到面前,抬手拽住他的领子低吼:“……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成为牧野?!那家伙又是谁……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泉,不用跟他说了,违反迦南法规,与反使者势力同流合污……到索多玛去好好反省吧。”冲锋枪很快变成一双手铐,他抓着一头将另一头丢出去扣上纸祖飞鸟的手,他没有反抗,只是脸色铁青,想说但是却说不出口。而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的是,透明的刀刃再次释放出来,骑兵刀将手铐和锁链都斩得粉碎,纸祖飞鸟浑身瘫软勉强跪在地上,身体摇晃几下险些倒地,赤色的巨斧涌出帮他支撑住身体,然而却好像意识到什么般嘶吼着伸手将泉荒波推开,嘴角有异晶混杂着的血液淌出,和赤红色一同分辨不清。 “……快走开……!!!”。 在纸祖飞鸟喊出这句话之后,一股尖锐的、几乎要让人破碎的气息传来,这是攻击的前兆……泉荒波连忙召唤出锁链,和无数色彩的异晶一同混杂起来。无形的骑兵刀嵌在异晶构筑成的防护罩之上,刺破不少但未能完全突破防线。纸祖飞鸟用接近绝望的面庞注视着泉荒波——一向吊儿郎当的他从未露出过那种神态,瞳孔缩小微微发颤,嘴角即使上扬着却隐约在抽搐,拳头握紧再松开最后还是紧紧握住,那些赤红色的异晶尽数融化成身边的碎屑,让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 “那么,牧野大人,该到告别的时候了。”牧野,或者说曾经拥有牧野这个名字的人的声音又不知从合适出现,他的笑声无法被抑制住,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和他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就好像是按捺许久——刀刃还未开刃,但已然蓄势待发,“……哈哈,那么各位……就此告别吧,我们会在神明召唤出来的那天,在永生乡内再会的!!” 第三十九章 回家吧 门德切尔静静地听完泉荒波的所有叙述,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起泉荒波的后脑勺。曾几何时纸祖飞鸟还带着吴先生的戒指来到这里,三个人约好一起去野营,但现在却……泉荒波的护目镜被随便甩在一边,他的双手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努力维持冷静却难以维持声音的稳定:“对不起……门德切尔先生,我没能……阻止他。如果我早一点……我……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哦,荒波先生。如果是飞鸟先生……或者说牧野,他真的想那么做的话,我们任何人都找不到可以拯救他的方法。”门德切尔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温和,他的手解开了单马尾的发绳,指尖从发顶顺到发尾,又将他的脑袋按在柔软的床铺上,“今天晚上在这里休息怎么样?我快好了,床可以让给你。” “……不行,不能打扰门德切尔先生,我会先回去……”泉荒波的脑袋在被子上拱了半天,通红的眼眶在已然全部变成莹蓝色异晶的眼睛之下显得格外明显,他深呼吸几下,衣袖擦干湿润的眼角站起身,“……是我没有注意到飞鸟君的问题……我会负起责任的,门德切尔先生,我先回去了。” “荒波先生。” 门德切尔温和的声音中夹杂出几分严肃,他皱起眉拉住泉荒波的手,迎着他疑惑的目光轻声开口:“太把责任担到自己身上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哦。有些事并不是荒波先生可以解决的,就算你即使发现了,也会因为不能改变他而变得更难过吧?有些时候呢,这样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毕竟那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难道荒波先生想改变飞鸟先生吗?那样的话,他就不是飞鸟先生,而是别的人了才对。” “虽然我知道是这样没错,但是至少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泉荒波别开视线,“……现在想来,我看到的飞鸟君,一直都是那副吊儿郎当的逞强的样子,但是还没等到我更加、更加了解他,他就离开了。说真的我都不大敢回去了,只有我一个人的寝室很冷清啊。” “啊呀,荒波先生在撒娇吗?” “……并没有,我回去了,请早日休息。” 泉荒波快步走出病房将门关上。走廊的灯灭了好几盏,在检测到人来的时候又迅速亮起,只有地板与墙壁影影幢幢。现在已经快熄灯了,家属和基地的工作人员在各自要看望的房间里又嘱咐了几句也纷纷离开,他偶尔能看到几个熟悉的人,而后——他在大谷文月的病房之前停了下来。大谷文月在整个行动中都没有被发现,而到后来人们才在郊外的一处地方发现遍体鳞伤、被砍去了双腿和双手、舌头被剪断、双眼与双耳也被捅穿的他,经过一系列治疗他的听觉和视觉勉强用代理性神经器官仪器代替,以此达到勉强生存的目的,喉咙则被装上了根据空气振动能够判断出话语并且以机械采集音播报的辅助器,但四肢却因为假肢容易被异晶化而始终一拖再拖。目前从他清醒时给出的口供来判断,他是被纸祖飞鸟出卖了,因而被永生会处以私刑,变成了故事中“人彘”般的存在。如果部队来得再晚一步,说不准他就已经死去或者失踪了。 而石田七濑作为基地中最在乎他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便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从病床上下来找他,在病房里一直守到被护士和医生带走为止,当然这是他昏迷中经历的事情,她也不想把自己意外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他看,即使她对大谷文月的心意已经人尽皆知。至于大谷荣月的父亲大谷荣月来看过他,不过具体情况也不大清楚,他们的关系一直有些紧张,或者说有些机械——“大谷老师的桌面都没有摆过和部长的家庭合影之类的呢?不过我有听说过,部长的哥哥大谷雅月几年前就去世了,他的妻子月野美兔也自杀了,所以说才会对这个仅剩的儿子这么看重吧。”纸祖飞鸟在以前确实和他聊过这样的话题……啊,又是纸祖飞鸟,他只感觉前额叶发晕,提到这个名字心里就有口气,也不知是该吐还是该吞。 他摇了摇头,掠过大谷文月的病房下楼,边上的墙置显示屏显示:还有1分钟27(这个数字在不断跳动)秒医院将锁门,推荐乘坐电梯。泉荒波看也没看一眼,只是加快步伐迅速赶到门口,却注意到了一个瘦小的背影。 川岛莉珂……又是她。 “所以说你不是被三层保护起来了吗?”泉荒波有些汗颜。 “我可以,出来。”川岛莉珂眨眨眼平静回答,好像随意进出对她而言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她双手摊开,“束缚,不行,没有。” “……那在索多玛的时候你也……” “时机,到了。”川岛莉珂举起手,“囚犯,心脏病,死掉,逃出来。” “……你把他的心脏异晶化了?” “是。” 连杀人都一副平静的样子还真是……泉荒波实在很难去揣测她的心理,但事到如今他已经累得不想和任何人共情了。“所以你来干什么?破坏医院?不想吧?不想就跟我回去休息,小孩子也该睡觉了……” “……不要。泉荒波,陪我。” “你要我陪干什么啊……” 川岛莉珂拽着泉荒波的手往医院里跑,泉荒波的力气虽然总要大于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但还是经不住一个劲地拽的动作又不想伤到她,也只能在医院锁门的最后一刻随着她进了医院。现在他就算想回去一个人睡也做不到了,也只能露出苦涩的笑容拍拍川岛莉珂的脑袋:“陪你去看病吗?这么晚已经没有医生了。” 川岛莉珂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拉着他的力气有增无减,楼梯这个时候也被全部封锁了,他们就连上楼也做不到,而病房也全都上了认证锁,只有值夜班的护士和机器人在。川岛莉珂猫着腰,平静的目光一瞬变得锐利,转身将他带进离图书室很近的大厅,而后伸出手——墙壁有森绿色的光隐隐发亮,她往墙壁中一撞,身影居然大半隐入墙壁中,泉荒波想尖叫又连忙捂住嘴,身体也一同进入了墙壁。紧接着在他眼前显现的是一个森绿色的空间,森绿色,墙壁破破烂烂却设备齐全,有书架和床还有大桌子,还有……一个人?只是勉强能看出是人的轮廓,扎着单马尾,围着围裙……看起来倒是无害的样子,和之前见过的同晶子完全不一样。 “这是……” “家。”川岛莉珂脱下鞋子鞠了一躬,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森绿色的和服,就好像是古籍里记述的座敷童子,她向那个人样的同晶子介绍,“我回来了,妈妈。泉荒波,我的朋友。” “……啊,什么……啊、好,你……您好……?失礼了……” 泉荒波有些没跟上脑回路,但还是半信半疑地鞠了一躬,将鞋子脱下放在小小的皮鞋边迈入房间,被川岛莉珂叫作妈妈的同晶子上前将他带到房间中间,地板中间升出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压根不可食用的月见团子与两杯热茶——只在书和电视剧中出现过的画面。川岛莉珂盘着腿双手捧住茶却并没有喝下(不如说也喝不下),而是晃着脑袋轻声问:“泉荒波想知道什么?” “……什么我想……不,做成这样又是为什么?” “曾经,是家。” “……曾经。” “爸爸……”川岛莉珂的目光不住往母亲身上飘,又将脸埋在水面不会起伏的茶水中,“……妈妈不要,爸爸要,神子,打,……妈妈,这样,永远。我,妈妈,喜欢,离开,讨厌……” “……爸爸让妈妈变成了这样,然后你把妈妈……呃,搬到了这里吗?” “嗯。” 川岛莉珂点点头,双手搂住母亲的腰肢,像是个真正依赖母亲的孩子一般,而母亲也抬手抚摸起了她的发顶。 “泉荒波,很怕。”她突然说。 泉荒波摇头:“我不怕。” “不是妈妈,是,纸祖飞鸟,和……和,牧野大人,爸爸,很怕。……灾难,时机到了,来了,所以。” “……是吗,让你发现啦,不过就算是告诉你了也没关系……不过,明天要回去哦,回到三层那边。” “……我明白。”也不知道川岛莉珂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但是她确确实实有在认真点头。她抬起手,桌子变成了一个纸芝居剧场,里面是三个小人,看上去像是一家人。父亲留着小小的胡子,母亲有着温柔的笑容,而女儿则有着短短的头发。背景是一堆人,上面画着歪歪斜斜的s。 “以前,爸爸和妈妈,我,大家……大家,很幸福,好好的,然后,然后……我,要变成神子,妈妈不要,所以……”川岛莉珂的表情中莫名多了几份难过,“……后来,牧野大人……然后,我们一起……我,讨厌这样,但是,爸爸想……大家都想。” “……” 泉荒波沉默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分明已经十二三岁,现在却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讲不出口,只能靠比这更幼稚的语气勉强描述自己的处境。这样的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呢?他完全无法想象,当然也不敢去想象。使者说不定是为了拯救她这样的人才存在的吧——有那么一刻他突然这么想。即使川岛莉珂是罪不可赦的永生会的“神子”,但是说到底…… ……说到底,她也是被害人之一。今天也是,是觉得寂寞才来到这里,还是觉得同样被甩在身后的“自己”很寂寞呢? 这么说起来的话,吉高和庄司她们在做些什么呢……他也完全不清楚,之前一直被冲昏头脑,连去关心同伴这种事都没能做到。如果现在的神经还在紧绷着的话,说不准也会这样一直想不起来吧。泉荒波又叹了口气。。 泉荒波抬手时指尖的异晶凝聚成的长马尾的小人,在森绿色的异晶光芒之下显得有些发青,但好好地站在了纸芝居之中,然后又是长发的胆怯小人,高马尾得意洋洋的小人,卷发的温和小人,以及……他想了想,还是将乱头发的小人放在了最角落里。 再回过神时,川岛莉珂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第四十章 再整理 泉荒波再回到基地已经是第二天十二点多的事情了,放松警惕后他顺其自然地把脑袋枕在异晶做的床上,就这样断断续续地睡了很久很久,等他醒来时门德切尔已经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还带询问川岛莉珂在什么地方的。他不得不赶紧清醒起来,把早就醒过来在对着纸芝居里多出的小人沉默不语的川岛莉珂的手牵起来从阅览室跑回基地,还跟门卫以及作战部的人以及门德切尔以及副指挥和指挥认错并且解释,当然在特殊时期不知道消失到哪里是有代价的——一千字的检讨书,这下必不可少了。川岛莉珂乖乖回到了观察室,而泉荒波也不得不被门德切尔拉到作战室里面,此时人已经基本聚齐,庄司虹抿着唇看上去非常紧张和不安,而吉高诗乃舞则一直在安抚她。泉荒波的脸被无数视线紧盯着迅速变得通红,连忙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紧张地低下头将护目镜戴上开启记录模式。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吧。”火之见真理子的眼镜因为昨天的事故而多出一道裂缝,但她并未更换,反而是为了记住这一系列的灾难般保存了下来。她的目光只在泉荒波身上停留一瞬,在确认他并未受伤后才继续开口,“……距离永生会的入侵已经过去了近一周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为了保留所剩无几的战力,我们采取了全自动悬浮器配备弹药进行代替巡逻的战术,但是同样我们仍旧有需要确认的事情,需要逐个与大家说清楚……首先关于调查部的消息,石田小姐,可以进行发言吗?如果站不起来的话,可以坐在椅子上。” “……谢谢您的理解,但是我自己可以。”石田七濑扶着椅子和桌沿缓慢站起来,她的小腿肚上装着帮助康复的机器,显而易见永生会的打击对她而言似乎有些大,之前他倒是听说过,似乎是她带队的调查组全员被不知何时出现在一层内的永生会成员伏击并且绑架,“……根据大谷先生被重伤来看……他们袭击调查部的目的……或许不只是为了窃取情报,更多是为了出于一种对我们背叛的警报,不过多少还是能从他们近距离的袭击中察觉到一点情报,这也是我们调查部的优势所在。”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我们至少获得了五个人在内的dna以及所有人的指纹,足够我们通过信息部的信息找到符合条件的所有成员,当然事实上我们也确实这么做了……总共有三个人除了信徒之外还有其他的工作,我们已经将他们逮捕并且控制下来,目前已经全部关押在索多玛了。” “……效率真高啊。” 石田七濑没有回应,而是继续道:“不过他们的口风很紧,一直在说什么我们是为了世界什么的,现在我们也没查出有用的情报就是了。重点是剩下的三个人……其中两个人确定是内城区的失踪人口,都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整容与仪态改变,但只有那个叫东隼的女人……她的个人信息始终没有登记。” “东隼……” “……没错,我怀疑可能是像川岛莉珂那样从小就一直养在永生会内,不接受任何教育和外界社交,培养成这个样子。但是川岛莉珂为什么又会去通过使者资质测试呢……” “当时给出的理由是因为体质问题吧?之后也因为‘碰巧’遭遇了三楼实验室的事件才生了病,不能去训练中心。”吉高诗乃舞将手中的老实终端举起,上面显示着从记录部拿到的川岛莉珂的档案,“……这样的话,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是,实验室的事故就是由永生会所为?川岛莉珂进行的测试也只是出于他们对什么神子的敬畏还有……还有那个啊,检测她的能力如何。” “那样的话,就连失踪的苍井酩酊博士都和永生会有关……”火之见诗乃舞急不可耐地开口。 “也有可能是被殃及到吧,总之不能一概而论,总而言之得多少留意一点,怀疑主义优先。”石田七濑垂眸,“除此之外,大谷先生还想说些什么,我可以让他发言吗?” “……大谷先生……” 有些茫然和惋惜的表情不由得凝固在所有人的脸上。虽然他们多少都心知肚明,大谷文月完全可以变回原来那样至少感官能够使用的状态,但是毕竟经历了那种程度的折磨,哪怕是因此而辞职都是正常的。然而大谷文月的投影还是出现在了显示屏上。从不时微微扭曲的屏幕中多少能看出绝对只是制作出来的、利用所有能集中起来的图片与语音信息组合起来的虚拟形象罢了;然而和他们见到过的、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些人截然不同,那个人的眉眼间透露着清爽和些微的羞涩,有着些微不规则地翘起的浅色短发和较为清澈的双眼,脖颈间围着和单薄衣物不符的厚重围巾,怎么看都和现在的大谷文月不像同一个人。 “这个是大谷先生出事之前的形象哦。”门德切尔悄悄对泉荒波说。 “……出事?” “嗯,他是因为过度使用异晶,绝大部分身体都被异晶化,才会那么遮掩自己的。之前也试过用那种投影,但是好像都因为异晶的折射太过不自然而放弃了,最后干脆直接用这种最麻烦的方式了。” “那个影像在记录部确实有,不过因为太吓人了最好还是不要查出来比较好哦。”吉高诗乃舞压低声音凑过来嘀咕,“活人直接变成异晶的样子却还能动还能说话,真的很恐怖……!” 庄司虹吓得缩缩肩膀咿了一声。而这时大谷文月已经在屏幕上移动了起来。 “总之我这里也分享一下我的情报吧,还请多指教。”电子合成的声音却无比自然,不如说这要比大谷文月本人讲述起来要更加清晰,可能是因为摘掉了口罩的缘故,“之前三层的事情我也看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些信息是我……嗯,是‘那样的我’所了解的。牧野提到过,‘牧野’本身并不是姓氏,就和‘东隼’一样只是职位……之前我也有所听说过,那些人只提到姓氏,但像川岛我渡那些人却提到了名字什么的,原来是因为是职位啊。真抱歉,直到现在才提到……” “关于那个隐藏职位你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没有理解错他们平时讨论的东西的话,应该是‘神龛’吧。在我传输的那些文档里面也能找到也说不定。”大谷文月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轻轻鞠了一躬,“神龛的消息并不多,对普通的信徒也只是宣称为‘曾经’作为神子的候选而存在。虽然也有可能是成立了新的组织,但是在这之前就请允许我用这个组织的代号来代替吧。各位,对永生会的历史有过了解吗?从他们的教义来看,神创造了一切,并且失望于自己的造物,祈祷让一切变回不会新生,但也不会死亡的存在。而为了让神明大人诞生于世,不能简简单单地让祂的正体来到这里……所以‘神子’是必要的,他们需要拥有绝佳的体质和虔诚的心,从最开始就要顺从于永生会。” “也就是说……像东隼这样的人,其实都是神子的候选人。”柴崎仁见轻笑道。 “或许可以这样理解。”大谷文月的身体在屏幕里晃来晃去,“这些神子拥有比普通人要更加强大的力量,但是就像是之前三层的检测结果一样,那些异晶的反应结果都相同。所以多少可以理解成那些神子,是借助了这些力量人为地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就像川岛莉珂那样……其他的消息,那些囚犯却只字未提啊。如果知道的话就好了……抱歉,不过我知道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请把我关闭吧,石田小姐。” 石田七濑点点头深鞠躬,而后将终端关闭,画面又回到了之前的数据上。 “……永生会的情报啊,说不准可以在审讯的时候派上用场。”柴崎仁见有些软绵而慵懒的声音传来,“除此之外别的情况,作战部的代表请说吧。我不大想浪费时间了。” 田中有香早已将手中的东西整理出来。 “明白了……总之,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我大致有所安排,也与吉高小姐和柴崎先生,还有其他的作战指挥进行了演练和安排。总之接下来……巡逻次数有适当的减少,我们已经没有更多的使者用于永生会的调查了。。 “除此以外我们也根据那些反使者的踪迹,找到了一些可能同样是反使者出入的场所,届时也需要你们的更多支持。以及……是,为了补充人手,在和使者训练中心进行沟通之后,我们准备选择其中一个准使者作为人员的补充。” 说到这里时作战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鲜明的白色与红色交织的使者训练中心队服显得来人格外显眼,左手手心中有一颗棕色的星星图案,他微笑着但又有些局促,目光到处转,最后放在吉高贵代子身上,鼓起勇气带着笑音道:“虎岛雄介,准使者,技艺不精,还请多指教……!” 第四十一章 突进险深 “泉前辈,快跟上。” 泉荒波从游神中微微回过神来。 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到内城,出于过于忙碌以及紧张的局势哪怕是在暂时休整与准备的几天内他也没有放松自己,更何况思绪一空白脑内就会浮现出红色长袍下牧野——不,应该是纸祖飞鸟的身影。即使门德切尔的话不无道理,然而在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在基地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已经和自己渐行渐远,甚至还要刀剑相向,他就感觉莫名多了几分讽刺。说到底,就是因此才要歼灭永生会……是这样吧? 他们此时站在一家私人俱乐部门前。吉高诗乃舞在几分钟前发来消息说已经到达目的地,而庄司虹和门德切尔也各自做了回应。只有虎岛雄介因为还是新手,因而不能和其他人一样与其他警备力量一起闯入那些地方,取而代之的是就像门德切尔带过泉荒波一样,跟在泉荒波身边作为辅助。 “……d组准备完成,随时待命。”泉荒波低声最后向监测表通报。虎岛雄介双手抱头背在身后靠在附近的涂鸦墙上,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扇俱乐部的大门。泉荒波见状不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这么警惕,要是被他们内部的人发现了,多少也会察觉到一点端倪。” “啊、是!抱歉抱歉……” 虎岛雄介慌忙鞠躬将目光收回去,但又开始扫视脚下的一片投影,“来这里就能收获逃避现实的甘美?!打开命中注定的这扇门吧!”加上夸张笑脸涂鸦的光芒在他脚下聚集成团,如同生物在紧张时做出的刻板动作一样,不过好歹比起刚才没那么可疑。其他警备力量正在暗处,他们在异晶方面比不上正统的使者,所以需要他们的开路,而后才能利用自己的人数优势一拥而上。 “喂,听得见吗?这里是作战部大和田明助。”雄浑的男声出现在耳麦中。泉荒波立刻将虎岛雄介招呼过来,两颗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一起仔细聆听里面的命令。 “目前情况良好,所有组别均已准备到位,可以随时发动。”门德切尔的声音传来,在执行任务时他就会显得格外谨慎而平静,与往日温柔的大哥哥形象截然不同,仿佛一匹潜伏在暗影中的狼。 “收到。监测表已发动计时,倒计时结束后开始行动。” 在大和田明助说出这句话后耳麦中的声音连同噪音一起全部消失。虎岛雄介低头看向自己的监测表,倒计时赫然显现在屏幕上面。泉荒波直起身,手掌中莹蓝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五、四……”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脚步声,那些警备力量也逐渐开始出动。光芒凝聚为锁链,缠绕在他的手上。泉荒波闭上眼,努力放平稳自己的呼吸。对手是和永生会他们一样的人类而非同晶子,但是如果要来硬的的话,只能把对方当作无机质无生命无思维的那种东西看待…… “三、二……” 虎岛雄介的背后闪烁出棕褐色的光芒,似乎是一个立方体。他将手伸入其中,而后拔出了一把简易的左轮手枪别在腰间,微微猫着腰,连目光也一瞬间冷寂下来。 “一……!” 锁链扯断了门锁将被异晶化的整扇门都拽下来。电线上冒出的火花在电线缓慢反光发蓝后便再也没有发出声响。警备人员一股脑涌入其中,“不许动!基地警察!”的声音络绎不绝。虎岛雄介抢先一步迈入房内,只见许多寻欢作乐的男女被这一画面吓得不由得顿在原地,但仍有些许醉了或者药物反应中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懒洋洋地转过身继续各自调笑。虎岛雄介推开其中一个要往自己身上扑的人环顾四周,在注意到天花板的监控转向地面上的警察时眉头一紧,拔枪便猛地扣动扳机。然而为时已晚,监控褪去了摄像头的伪装,将炮台对准了将那些人一个个逮捕并且寻找目标的警察们。千钧一发之际莹蓝色的锁链汇聚成墙壁,将冲击波硬生生挡住。“……电磁炮。”注视着反射到异晶上的火花,虎岛雄介呢喃道,“一个简单的俱乐部怎么会装这个?” “……所以这才是我们需要调查的地方。这里是那些信徒会来回出入的地点之一,说不准也已经被同化成据点之一了,至于这些人说不准早晚也会被发展成信徒吧。”泉荒波的目光只在那个被虎岛雄介推到一边后大笑着将酒瓶摔碎的青年身上凝聚一小会儿便别开,护目镜对准已经被完全异晶化的摄像头,又抬起手索性将整个天花板一并变成莹蓝色,“幕后主使一定还在后面。” “这边就交给我们吧。”警备的其中一员边给人扣上手铐边回话,“毕竟你们才是要抓住永生会的主力军,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泉荒波抿唇,在看见他打开自己的监测表后点头:“如果出现意外的话请迅速告诉我们,我们会第一时间来支援的。那么……虎岛,走吧。” 这个俱乐部就像是所有醉生梦死的人的巢穴般。霓虹灯在黑暗中闪耀,不时能闻到烟味和酒味,桌子上散乱地摊着泉荒波叫得出或者叫不出名字的药物,甚至还能看到还未上市的芯片型注射药物。泉荒波扯扯唇角,实在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那些永生会的成员确实忠心耿耿,原来背地里多少都有像这样近乎社会底层的人所组成的部分吗?虎岛雄介对这个画面的反应要更大些,他捂着口鼻跟在泉荒波身后,似乎能看到他颤抖的、弓起的腰背。 “虎岛,还好吗?” “……不是很舒服,这里的味道。一想到这些败类我就觉得恶心。” “快点执行完快点出去吧,使者平时也不是经常干这种活。” “我知道,只是……” 虎岛雄介的话还没说完便停了下来。他直起身子警惕地看向四周。泉荒波见状手中再次凝聚出锁链,微弱的光芒将墙壁照亮。周围什么也没有……本应是这样,但在他注意到虎岛雄介的身后时瞳孔陡然骤缩,下一秒锁链卷到对方的手腕上把他拖拽过来,而虎岛雄介刚才站着的地方已经被一个由碎裂异晶构成的巨坑所代替。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不,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腹部极其巨大的蜘蛛,尖牙间似乎有亮晶晶的丝线互相钩缠,互相摩擦时发出让人头皮发麻又令人作呕的气息。这是……同晶子?泉荒波心下一紧,锁链从虎岛雄介手腕上脱开转而将蜘蛛身后的场地锁死,筑成一堵高墙。如果这种程度的同晶子逃窜到那么多普通人在的现场,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虎岛雄介手中的左轮被抛到空中,一瞬间整把枪都散乱在空中,枪管被重组、弹匣被拆分,最后回归到他手上时已经是一把冲锋枪,他面不改色地按下扳机朝那只蜘蛛扫射。蜘蛛的腹部蠕动着,因为痛苦而不住挣扎,尖锐的十九条长腿在地上剐蹭留下痕迹。泉荒波也没给它继续挣扎的机会,锁链迅速缠住整个同晶子的身体用力收紧,又有一根尖锐的锁链从天而降狠狠扎在它的头颅上。 “泉前辈,注意回收。”虎岛雄介突然朝他笑了笑。泉荒波还没搞懂他要做什么,便察觉到他手中的冲锋枪又缓慢变形缩小,变作两颗手榴弹,拔掉插销直直抛向那个怪物张开的嘴中。“你这家伙……至少也不能让它靠近我们吧?!”泉荒波面色一紧,慌忙操控起锁链,背后的墙壁伸出几根取代了那些将它捆在原地的锁链。莹蓝色的光辉全部回归他的身体的那一瞬间,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冲击力甚至让他都忍不住后退了几下险些摔倒,即使是异晶武器然而手榴弹的一切特性都被保留了下来,包括炸后他有些发晕的大脑和如同隔了一层膜般的耳朵。 “所以我让你注意回收嘛,要不然伤到泉前辈的异晶就糟糕了。”虎岛雄介挠挠后脑勺,手榴弹的插销还挂在他手上。一阵浓烟扬起,四周的墙体开始倒塌,泉荒波见状急忙又一次拉住虎岛雄介的手往蜘蛛的反方向跑,然而他们面前却又出现了一只与方才别无二致的、正在怒吼着的蜘蛛。它的腹部同样鼓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蠕动。而身后又响起了蜘蛛的尖足在地板上留下的尖锐音色。泉荒波透过护目镜的反光,看到在那只倒下逐渐消散的蜘蛛之中,又有无数小型的蜘蛛爬了出来。他连忙操控锁链翻找,却并未在那具尸体里发现任何与核相关的东西。 “……糟糕,这家伙该不会……不可能啊,同晶子怎么可能没有核。”泉荒波收回锁链喃喃。虎岛雄介不知何时又将手里的插销变作两把手枪,一只手一把接连扣动扳机,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清晰可见。小蜘蛛被击中时整个裂开,在墙上留下溅开的、胃酸般黄绿色的痕迹,他瞪大双眸,“……难道说,这家伙不是同晶……”。 “现在发现也太晚了吧?啊,不过作为奖励,就让你们快点进入正题好了。” 陌生的冰冷女声响起。泉荒波和虎岛雄介有一瞬顿住攻击的动作,就是这一瞬让他们都忽视了脚下的动静。而当他们注意到的瞬间,崩裂开来的地板下的无尽深渊将他们连同他们的惨叫声一并吞没。 第四十二章 蛛网 “呼叫d组!呼叫d组!监测表里d组的定位消失,如果能够回答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门德切尔朝着监测表呼唤,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周围的警备在逮捕可疑人员时的训斥声。他眉头紧锁,屏幕中泛着蓝光的两个点已经失去信号,该不会被袭击……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但就连他这里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无法一直保持联络,最后也只好将录音转化为留言,当对方恢复信号时便能再度联络上自己。 他按了按边上的按键,于是显示队友定位的画面变成了异晶反应指数的反馈,这附近的指数还算低,使者最多也不过三位——排除掉自己和警备队中可能有的使者体质以外,说不准附近还有埋伏的使者……果不其然,耳边的风声突然变大,即使是在弓道训练部这样的风声也太过唐突了。在裹挟着风的箭矢击中自己之前,鎏金色的骨鞭将它拽住而后毫不留情拧断,甚至没有回头。 “哈、要说箭的话我可比你熟悉多了,拜托你不要抵抗了,不然我们也会很头疼的。” ……对比监测表里保存的数据来看,似乎和永生会的那些使者的异晶是相同的。他漫不经心地放下抬起来的右手,持着骨鞭的左手又往后随意地一扔,在空中摇晃着的骨鞭舒张开来,将许多箭矢一并裹住。耀眼的光辉从鞭上透出时他才扭头往后看,色彩浑浊的箭矢打在地板上让那些仿木质地板也染上异晶的模样。他打了个哈欠,示意周围的警察退下,骨鞭再度出现在手心上,这次瞄准了目标直直勾住他的脖颈,拉近距离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请配合我。” 啊啊、不过说起来啊……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箭矢这种东西了。 他将用异晶制造出的手铐束缚住那个信徒的双手,而后把他往警备那边一推,双手插兜往那些靶子上看,箭矢留下的凹陷基本上集中在6、7环附近,总之连中心都很少有碰到的时候。这和吴先生完全没法比啊。中学那会儿他们会偷偷跑到外面的武术训练机构里练习。其实他更喜欢剑道什么的,虽然后来成为使者才发现自己用的却是鞭,但剑道的熟练运用对近身作战也提供了不少的帮助。而吴先生则经常练习到很晚,带着一身汗和动得松松垮垮的弓道服着急地跑过来,拎起书包笑眯眯地凑到门德切尔面前:“久等了以撒!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那么久,天都黑了,我们去搞点吃的吧。” “我想吃你们中国人很喜欢吃的火锅,我喜欢那个辣的。”门德切尔的声音慢慢的,因为中文还没那么熟练连念都是一字一顿的。吴先生却每次都听得很耐心,把手里自己的书包搅来搅去,偷偷带进学校里的手机被他握在手里。两个人窝在一起看着软件里琳琅满目的美食,肚子不由得异口同声地咕噜了一声。 “……快点走吧……” 而此时泉荒波这边却远远没有那么乐观。也不知坠落了多久,最终身体终于重重落在了地面上。泉荒波连使用能力的机会都没用上,皱着眉头勉强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将监视器的夜光功能开启。虎岛雄介蜷缩在地上,他大口喘着气,泉荒波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从腹部到脊背,他的身体被一只蜘蛛的尖足完全贯穿。泉荒波一惊,又不敢把他扶起来,抬手捏住尖足的顶端,纤细的锁链包裹住整个长足将它拧得粉碎,紧接着缠绕在他的伤口上将那些裸露在外的异晶部分保护起来。 “呼、唔……泉前辈……多谢……好痛……” “……得快点回去才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泉荒波嘟哝着,光线将他的脸照得亮了些,也将身下的地面照亮——他脸色一白,抓住虎岛雄介的手腕向四周张望。地面在微微起伏,仿佛呼吸一样,被一个个巨型的、蠕动的圆形所霸占……没错,那正是蜘蛛们的腹部。他们就在无数只蜘蛛身上。他又抬头看向天花板,通往上面的路多少能看得到一些光亮,和川岛莉珂那会儿的情况不同,他们没有被关在封闭空间里,而是一个人为的地方…… 上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形,隐约能看出些许绯红,大概是神龛的那些人,虽然很危急,但是就是如此他们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无误。 “如果想要上来的话,就自己试试看吧?不过多少是做不到的,拜托你们不要再来妨碍永生会的事情了,难道上一次的入侵对你们而言没有任何的教训吗?还是说你们就真的愚蠢到连永生会是为了你们好的这一点都察觉不出来?我们和你们一样,完全是为了全人类啊。”和掉下来之前听到的冰冷的女声一模一样。她站在边缘伸出手,一张蜘蛛网般的异晶盖住了整个出口。散落在泉荒波他们脸上的光芒也被分割成了许多块。 “……真恶心。”虎岛雄介不快地皱眉。他手中出现一把手枪朝女子的方向扣动扳机。子弹划破空气,无数匍匐在坑洞边缘的蜘蛛扑上去制止,却被泉荒波的锁链缠住无法动弹。然而那枚子弹最终还是被蛛网所缠绕无法命中目标。泉荒波将缠住的蜘蛛往上一抛丢回边缘,然而这一动静却引来了更多蜘蛛。虎岛雄介手里的武器由手枪变成了加特林,不住向前扫射,把扑上前来的蜘蛛全部击倒在地,又小心翼翼地避过蜘蛛的腹部,往头顶的位置攻击,尽量做到一击毙命。泉荒波双手连同胸膛一齐制造锁链,缠住许多想要上前的蜘蛛将它们全部拧碎。 加特林的噪音、子弹的射击音,连同虎岛雄介的怒吼。 “践踏正义的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全部都给我去死!!!” 他的另一只手召唤出手榴弹,仿佛不顾一切般地朝洞口的反使者扔去,然而在命中洞口之前便有无数蜘蛛扑上去,又随之爆裂开来变成一块块碎片,连同它们腹中的小型蜘蛛都变成一片片碎屑。虎岛雄介抬眸,神情中是泉荒波全然没有见过的愤怒,一瞬间让他回想起了那天在庄司虹脸上所发觉的……但又好像不一样,比起隐忍过后的爆发更像是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但不管是哪个都让他内心隐隐不安起来。 “……虎岛,冷静一点……!!” 然而虎岛雄介却好像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嘶吼着。异晶武器不会浪费子弹所以甚至不用装弹,即使如此强大的后坐力还是让他的身体一阵阵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他却仿佛发狂一般什么也没有注意到。泉荒波不得不让锁链拴住他的腰将身体固定在原地。虎岛雄介迈着步子却无法向前,回头看了眼泉荒波,语气些微着急起来:“泉前辈,请放开我!!” “……这种时候谁会放开你啊?!给我冷静一点……你这家伙是使者啊?!” “……是连考几年都没过的!准使者!!!” 这种话是用来推卸责任的吗???泉荒波所有反驳的话都被噎在喉咙里,却并未松手。虎岛雄介咧嘴笑了笑,指腹在枪身上摩挲,仿佛颇享受着这一行为般。被打散的蜘蛛暂时还未再生,然而他们脚下的蜘蛛却有许多似乎已经清醒,在脚底蠕动拉远二人的距离。泉荒波手中的锁链都一时没能束缚住虎岛雄介,转眼间他便已经冲入了蜘蛛群中。“虎!!岛!!”泉荒波怒骂一声,仍旧保持着距离,身旁苏醒的蜘蛛已经将目标转移到他身上,他不得不叹口气率先束缚住自己这边的同晶子,锁链聚集在头部将它整个捏爆,似乎有些同晶子溅到他身上,他露出些许嫌恶的表情却也没时间将其甩开。 “……看样子似乎都不需要我本人出手呢,你们自己就已经够糟糕了。所以说啊,你们基地的这些人就是这样,只会给别人加以怎样的束缚,自己却全然不会反省自己内部出现了什么问题,更不会对别人的东西加以倾听……所以说才会变成这样,真可惜啊。” “在说些什么啊……轮不到你来教育!!妨碍正义的混蛋!!!” “正义啊……哈哈,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正义与否跟我们的信条根本没有关系,不论如何只要能救下全人类就可以了。”女子的语气带上几分嘲讽,“……不如说,你不也一样吗?为了正义就什么也不顾,这样的你们真的可以拯救这个世界吗?做不到吧??” “给我闭嘴!!!” 加特林漫无目的地扫射,子弹弹射时甚至险些命中泉荒波。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脚踝却被什么东西所缠绕住,蜘蛛一涌而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尖足在他身上徘徊,蛛丝将他升上高空,整个人扔上蛛网之上,捆绑起来。 “……泉前辈……!”。 “……哈啊、我就知道……给我好好待着,我马上来救你,虎岛!” 泉荒波的锁链重重劈砍向一旁的蜘蛛,在坑洞边缘的蜘蛛落下的一瞬间跳上它的脊背,而后抓住尚未开始移动的蜘蛛,手中的锁链向四处缠绕,构建出与蛛网别无二致的精密的模样,而后踩上去,腿部发力在狭窄的锁链上奔跑。 第四十三章 结茧 虎岛雄介的身体被蛛网整个缠绕住,挣扎几下却无法完全脱身开来。他的手中凝聚出咖啡色的手榴弹,将它恶狠狠地砸向上面的信徒。泉荒波见状稍稍站住转而把锁链缠绕在涌来的蜘蛛之上,另一只手的锁链抓住虎岛雄介的身体,试着把那些密密麻麻的蛛丝扯断。然而那些丝线虽然纤细却柔韧异常,即使被扯断了也会再度缠绕在一起,甚至还有些许爬上了泉荒波的手腕,他皱着眉挣脱开来但又不忍心将同伴弃之不顾,只能带着些许遗憾地扭头看向虎岛雄介,还没说什么便被他推到一旁去。那个信徒露出了有些诧异的神色,但手掌很快便伸出来,蛛丝捆住手榴弹反过来扔到泉荒波身上。泉荒波躲闪不及,只能勉强伸手将锁链捆起来往外伸。 “砰!!!” “……唔……” 即使没有完全炸在自己身上,他也一瞬间呆愣住。爆裂声带来的耳鸣与全身一时的乏力尚且还存留在体内,他的眼角渗出两条莹蓝色的液体,仔细看却并非液体,而是缓慢流淌的异晶,将下方被蜘蛛拆散的锁链网也染上色彩。他惊慌地瞪大双眸,胸口、手心和大脑都在发痛,他忍住缩成一团的冲动强迫自己起立,勉强用锁链而非坑洞壁扶住自己,本就无神的双眸更是多了几分涣散。 “……哈哈、还真厉害啊,虎岛。” “抱歉?!我不是故意……啧,都是这家伙太狡诈了……” “你这家伙……” 泉荒波些微皱眉,手中的锁链将接连苏醒缠绕的蜘蛛甩到一边,和那些被攻击而碎裂开的蜘蛛摔成一团,碎屑又紧接着缓慢聚集起来汇聚为新的蜘蛛扑上来。这样的方式就像庄司虹之前的战斗方式一般,会消耗极大的体力。这样一来……他皱着眉抬起手,锁链缠上虎岛雄介的腰,紧接着又将他整个人缠绕住。多少也会因为维持过久而体力不足……他握着拳尽量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得在自己消耗完之前赶紧行动,至少也要封锁她的行动才行。 制造出这样的空间也要耗费很多异晶,身体不一定撑得住。他和纸祖飞鸟以前在柳田京太郎的训练场实践过,他这样最正常的使者的话,最大可以制造出训练场那么大的空间外加里面至少百分之六十二的空间都被锁链占领。现在这个坑洞要比训练场大很多,至少也是训练场的两倍,估计是专门委托使者资质的人清理出来的地下位置,周围和地下被两层左右会不断再生的蜘蛛所占领。绝对会很费力……自下而上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态,但哪怕是使者记录中能力最为强大的那一批,也不见得能维持这个空间那么长时间。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至少绝对是和之前火之见真理子提到的事情,那些被人为注入体内的异晶有关。如果发现了其中的猫腻的话,那么说不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勾唇笑了起来。与此同时蜘蛛张开了血盆大口朝他袭来,他继续召唤锁链,然而却并非将它拧碎,而是将整根锁链伸入它的口中,自内而外地搅动起来。似乎碰到了里面尖锐又柔软的东西,让它不住尖叫着,反而往他的方向奔去。他的身体微微发软,因为反复输出异晶而有些发晕,勉强抬起的手在蜘蛛冲向自己却控制不住越发膨胀的身躯裂开,闷声、黑粉色连同莹蓝色的异晶一同炸裂开来,他勉强回收自己的那部分,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一片狼藉当中。 “……哈啊、……这样……真是的……虎岛……!你这边……怎么样啊?!” 他勉强扯着嗓子向上喊。被包裹在自己的异晶中、如同棺材中的木乃伊一般的虎岛雄介许久没有动静,他甚至有一瞬以为对方已经遭遇不测。然而很快隔了一层什么的、略显疲惫的声音便从其中响起。 “我没事……刚才蛛网好像稍微松动了一点,泉前辈,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哦,但是至少……我的猜想没错,不过会变得很难缠的样子,而且我也不能告诉你。”他的音量越来越低,仿佛全然没有想和他说什么的打算,虽然这么做也可行,至少如果对于“一直输入异晶”的同晶子和同样操纵着同晶子的家伙而言,是绝对比较安全的。然而……“该说什么比较好呢……泉荒波先生,你确实很聪明,至少想到了这样的方法。我看得一清二楚呢。”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她也不再老实站在原地,而是轻巧迈着步子,带着高跟的靴子狠狠踩上被包裹得严实的虎岛雄介,“……但是想要靠这种方式战胜我们,真是愚昧。” 随着她的一声轻笑,那件赤色的袍子被随意披在虎岛雄介身上,她的身体随着蛛丝缓慢下降,最后落在泉荒波身上。在她伸手的瞬间,无数蜘蛛包裹在边上,用尖足和锐牙磨着锁链,泉荒波的双眼传来阵阵痛意。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她的露肩背心将胳膊上的针孔展现得明显无比,隐约同样漏出黑粉色的异晶来,朝他露出张扬的笑容。 “在决心上你们可战胜不了我……” “你们大部分人的异晶都是同一种,但在基地信息库里面却没有登记。除此以外,按照日本迦南去年二月二十七日截止的人口登记与使者出生率来看,使者的出生率远低于1%,这样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使者,你们应该是使用了苍井酩酊博士曾经使用过的方式来让自己强行成为使者。”泉荒波面不改色,这些时间足够让他站起身来稍微恢复些许体力,锁链聚拢在他的手掌上又很快攥成拳,这个距离哪怕直接近身攻击都能直接命中,可是他没有直接命中还能全身而退的自信,即使如此他还是平静地陈述着,暗中在蜘蛛间埋伏纤细的锁链。 “……所以你们果然……” “你说的那个人我没有印象,不过大部分说得倒是没错,既然如此,稍微给你们一点礼让应该也没问题。相信你们理解了这样的计划以后也能加入我们其中。使者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神明大人……为了让祂得以引导我们走向未来。因此我们也要进行同样的试炼,就连神子大人也不例外。” “神子大人……是说川岛莉珂吗?” “正是,不过因为她被汝等所控制,我们无法继续计划……当然,我们此外还有别的计划,因而对我们而言不过是少了一条路而已。”女子微微垂眸,“说来这次的会面……也并非我们的本意,全是牧野大人给我的旨意,希望我去做。” ……牧野。 泉荒波的脑内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纸祖飞鸟的脸,他连连后退几步,又慌忙沉下心来警惕起四周,却发现周围的蜘蛛不知何时全部消失不见了。一个被不同色彩的异晶所填满的、深得有些夸张的洞展现在他面前。虎岛雄介始终保持着被捆绑在那边的姿势,女子抬手让蛛丝将他放下,只有那只手被束缚住,露出困惑但仍旧恼怒的神情。 “泉前辈……?” “……你是什么时候,和牧野……是那个小孩子吗?” “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牧野,我言至于此。其他事我是不会说的,但是牧野大人下令,我就有遵守的必要。”在她的身后缓慢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洞,似乎通向更远更远的地方,“称呼我为‘樋口’就好,牧野大人有想要你看的东西需要你去确认,这边这个人也可以一起来,但是如果做出什么有害于我们永生会的事情,我会立刻让你们人间蒸发。” “……” 泉荒波看向虎岛雄介,虎岛雄介也困惑地看回去,比起他,虎岛雄介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多一些,加上他对这种事情的态度很难不确认他会做些什么,但如果不看到全貌的话,就会全然不知而犯下更大的错误吧。 就像那个时候的自己。 如果换做泉荒波自己,定下决心去做一些以前的自己不会做的事情的话,至少他也想要让什么人救下自己,这样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己,都不会感到后悔。 ……虽然多少有些自作多情了,毕竟他和虎岛雄介并没有那么熟,但如果能把消息给纸祖飞鸟以外的朋友,无论是吉高还是庄司或者门德切尔先生,甚至是父亲……那么自己都不会有那么多错误吧。他并没有怪罪纸祖飞鸟,只是希望这样的事情,能够发生得,更少、更少。。 ……更少一点的话……。 “虎岛,听到的话就跟上我吧。我会看好你的。”泉荒波叹了口气,转而把目光投向樋口,“既然你们是作为‘神龛’的一员,就算你们的消息全部被各种力量抹除,我也会拼尽一切查明你们的真实身份,并且抓准所有时机把你们抹除干净的。特别是……牧野那家伙。” 第四十四章 原形毕露 虎岛雄介现在对事情的全经过仍旧不大清楚。他对基地正在面对的事情除了之前来使者训练中心进行排查以外几乎一无所知。内城和外城的信息都被保存得很好,最多通报出几个潜在的通缉犯,并且对反使者的危害进行一定的宣传。但牧野是什么,永生会又是谁……他对这些东西完全没有概念。此时被泉荒波牵着他更是一头雾水。樋口走在最前,她手里的黑粉色光芒将周围隐隐照亮,周围隐约能听到蜘蛛爬行的声音让人后背发麻。 他想开口询问些什么,然而在樋口冰冷的眼神之下还是放弃了问话,转而身体还是紧张地不住发抖。万一就连泉前辈也是在骗自己,和这个樋口约好了在这里解决掉自己……不过,为什么要解决掉一个最无威胁而脆弱的准使者呢?最终的目的如果是为了迦南…… ……他将手摸向自己的腰间。 “随便你怎么做,反正我有方式现在就做掉你。”樋口冷淡的声音传来。一只小蜘蛛爬上了他的肩膀。虎岛雄介不得不将手放下,而后发冷的手心又被牵上,泉荒波扭过头朝他轻声道:“我会保护好你的,如果害怕的话就牵好。” 虎岛雄介用力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点头。很难说他到底是安心还是不安。 两个人继续前进,樋口走在最前,无数蜘蛛环绕住他们,仿佛为了防止他们出尔反尔一般。虎岛雄介和其中一只对视,蜘蛛回以轻轻的咔哒声。很快眼前的空间变得宽广起来,面前出现了一张小桌子。三把椅子浮现出来,樋口坐在中间的那把上,随意摊开手,示意他们坐下。 泉荒波在看到虎岛雄介将信将疑地坐下时也坐到最后一张空的椅子上。樋口见二人坐下,也松了口气,蜘蛛爬行在他们附近,一刻不停地防备着。 “……永生会的故事,最早始于第一个能够听到神明大人的声音的人。在那个时候,鹤大人听到了神明大人的声音。神说:去引导他们吧;这样他们就不会迷失方向,未来会被书写,而全人类也将得到拯救。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什么也不剩,唯独一物存留,那就是祂存在的证据。” “那就是……异晶,是吗?”泉荒波询问。 “我还以为你们了解的情报不够多呢。”樋口耸耸肩,“确实如此,异晶便是我等存在的根据,也是神明大人存在于此的证明。异晶能保留人类的景象,而同晶子又从异晶中出生,与生命一致,这是‘我们’的另一种形式。。” “……但是,你并不能假定它拥有思想。生物学家也曾对同晶子做研究。它们并没有生命那样的反应。”虎岛雄介像在听老师讲课那般举起手来。 “哈……那么,诸位对生命如何看待呢?虽然科学家确实提出过生命的七大要因,但是实际上你要是仔细想的话,其实,同晶子与它们正好能对应上吧?能够活动、能够繁殖,也有正常的生活方式……”樋口掰起手指,“而且就形态而言它们也有近似于人类的举动。换句话讲,之所以你认为一个生命是‘生命’,是因为它有与地球上任何一种生物所相似的东西,对吧?但是就像除去我们这类碳基生命以外,其他类型——例如硅基生命的存在。所以你不能排除,其他构造的东西也被称之为生命。” “……也就是说在你们永生会看来,异晶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是吗。”虎岛雄介咀嚼着这段话,突然挺起背,“那又该怎么解释其他无生命的人造物质也被同化为异晶的现象?” “你们一般观测到的,那些都是‘被凭附后从里到内都是异晶’,是吧?”樋口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反问了一句。她毫不客气地翘着腿,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就像这些蜘蛛,实际上我并没有给它们施加特别的命令,但它们就会基于……或许是我的思想为基础,或许是它们自身的思想为基础地,随意走动和爬行。如果排除掉异晶那样的外观,那么它们和生物无异。” 前几十年开始流行的仿生动物也是这样的理念。泉荒波突然想到。像小天那样的小动物,实际上也是如此,甚至外貌要更加近似于真正的生物,第一次出现是为了替代即将灭亡的某种纯种品种猫——由于人类为了获得更讨他们欢心的宠物而不断进行杂交实验,直到最后所留下的最后一只纯种猫也完全消失。当然它们要更加幸运,毕竟人类喜爱它们,而非像那些灭绝的其他动物一样,甚至只有一句口头上的“哀悼不幸”,而那些为了让古早灭绝的生物复活而进行的逐步杂交、细胞培养实验,也慢慢随着科技发展可以被替代而停止,甚至是直接废弃了。 不过说到底,人类会喜爱、会去保护的,也就只有对他们有利的生物罢了。是真是假,只要趋势起来了,又有多少人会在意呢? “……总之我随便你们怎么想,因为这是永生会的教义,你们都是我们需要拯救的凡人。”樋口的语气中弥漫着几分傲慢,“总之,生物既然实现了异晶化,那么便会达成永生,无论是怎样的方式,到最后无论是何人何物,都不过是发亮的晶块罢了。不如说这才是人类最为完美的形态,人类已经重复了自私的行为太久,是时候该接受神谕了!……所以,这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所以你们才想要异晶化全人类……不,应该说是全迦南。”泉荒波坐得笔挺,突然像想到什么般歪歪头,“但是即使如此你们还需要神的力量,因为你们无法做到以自己的力量去将人类全部异晶化。明明是神的使者,你们却无法做到代替神完成全部呢。” “泉前辈……?”虎岛雄介露出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对他完全顺着樋口的话来说的行为表示全然反对。 樋口叹口气:“如果你们可以坦率一点接受的话,那么我们光凭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完成了。然而汝等果然只是凡人,无法倾听神明大人的声音,因而鹤大人又一次听到了神明大人的声音……也就是,祂将要亲自动手。” “你说的那个声音,是只有鹤才能听到的?” “否则他也不会被称之为吾等的永导人。” “……所以,牧野想让我知道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啊。”泉荒波扯扯唇角,“既然全部通知完了的话,那我想我们可以走了吧。你也和牧野约定过,不会伤害我,因此如果你出手了,也是对自己身份的不敬。我很放心。” “你想要这么走也无所谓,只是牧野大人费劲千辛万苦才委托到一个可以说话的神子,难道汝就没有任何想回应的话吗?” “……起来吧,虎岛,我们回去。” 泉荒波闭上眼轻轻笑了起来。虎岛雄介局促地站起,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回来时的路。在通往那条狭窄通道的路上时,泉荒波突然回过头淡淡道: “告诉他吧:我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回到来时的坑洞,此时距离他们离开这里也没过多长时间,因而泉荒波回去的时候还能带着虎岛雄介鞠躬致意,解释着他们去追反使者的踪迹,结果却跟丢了,因而一无所获。然而等他们回到基地时,门德切尔还是抱怨着“就算是这样也不会没有信号吧你这家伙倒是给我注意一点要是再失去一次荒波先生我就只能孤零零地住男寝了啊”凑了上去对他的脑袋一阵揉搓。 泉荒波勉强扶住脑袋保住自己的脑壳:“我还没有那么脆弱。还有,不是您一个,虎岛也会跟着一起。” “虎岛?”门德切尔冒出一个脑袋对着他打量半天,“可是雄介先生的话,不是准使者吗?我还以为会住在训练基地的寝室那边。” “实际上……基地这边已经有给我转正的打算了。”虎岛雄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但是各方面还需要培训,所以之后还要抽时间去柳田先生那边进行训练,也要稍微去巡逻一下锻炼实战能力。这一次和泉前辈去……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但即使如此我的能力还不够,我知道这一点的。” “太谦虚可不是好事哦雄介先生?”。 “我没有……唔,请不要摸我的头……!说起来,纸祖前……” 他刚想开口,却发现泉荒波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门德切尔摇摇头,手指抵住他的下唇,面带无奈地叹口气。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但又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而在下一秒,他们的终端同时响了起来。显示来自泉荒波。一段视频赫然显示在他们面前——樋口侃侃而谈的模样映入视线,虎岛雄介终究没忍住惊呼出声,而泉荒波的留言则与其截然相反,平淡地输入着:“我把这个发送给调查部了。” 第四十五章 眼 《异晶战记》第四十五章 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异晶战记》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