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黄泉》 楔子 老年间儿,大户人家娶媳妇,都讲究个给新媳妇进门立规矩。 别人家规矩,无非就是三从四德;我家的规矩说出来都没人信。 我妈过门的时候,我爷把我爸我妈全都给堵在门口,直截了当的说道:咱家的规矩只有一条,就是不能生孩子。 你同意就把这碗里的东西喝了,再进我元家门儿。不同意,哪儿来哪儿去,我家不拦着。 想要上来说话的媒人,往碗里一看差点没吓昏过去。 那碗里是一条被棺材钉给钉透肚子的马蛇子,那马蛇子还没死,在一碗的血水挣了命的翻腾,两只爪子就像是小孩儿的手一样抓在碗边上,想要往出爬。身子却被棺材钉给挡在碗里怎么也出不来。 媒人气得浑身发抖:“姓元的,你作什么妖?这水喝下去,不得出人命啊?” 这一下,把在场的人全都整蒙了邻居都上来劝,我爷却虎着脸来了一句:“关你们屁事?你们要么坐下喝酒,要么都给我滚蛋。” 媒人,司仪被当面卷了脸,谁还能坐下去?村里人也说我爷那是欺负外地姑娘,一怒之下全都走光了,婚礼上就剩下了三个人。 我爸气得直哆嗦指着我爷:“爹,你给儿媳妇下绝子咒,这是要她半条命啊!我保证,不要孩子行了吧?” 我爷上去一下扣住了我爸手腕子,往身后一剪把人压跪在地上:“你媳妇是怎么来的?你心里应该有数。” 我爷一手压着我爸,一手把碗送到了我妈面前:“你喝不喝?” 我妈面无表情的端起那碗水,仰头喝了下去。没一会儿,就疼得捂着肚子跪在地上,我妈疼得把手指甲都抓进了土里,硬是没吭一声。 我爸想要上去救人,却被按在地上动弹不了。 我爸连着挣了几次,把自己手腕子都快掰断了,我爷就是不肯松手。 几分钟,我妈吐出一口黑血疼昏了过去,我爷才撒开手,让我爸把人抱进屋里。 我爸,我妈就这么结了婚。 开始几年,他们三个人倒也相安无事,后来因为孩子的事情又差点翻了脸。 那天,我爸妈刚从外面回来,就被我爷黑着脸给拽进了里屋。 我爸一看见被我爷扔在炕上的药锅和已经敞开的柜子,就知道他做的事情让我爷知道了。 我爸跟我妈对视了一眼,干脆什么都不解释,双双跪在了地上:“爹,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瞒了你了。我想要个孩子。” 我爷一扬手把药锅里的东西倒在了地上:“是你想要,还是她想要?用女人棺材木熬药,藏个死人脑瓜骨,拜天灵盖都是谁教你的?” 我爷是在跟我爸说话,眼睛看的却是我妈! 我爸把我妈挡在了身后:“爸,你别管是谁教我的,我也知道,你心疼我,可我想要孩子啊!” 我爷怒极反笑,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妈:“你好大的本事啊!什么道道儿都想得出来。” 我妈跪在我爸身后一声不吭。 “这事儿,跟她没关系,都是我愿意的。”我爸把我妈推了出去,自己又跪在了我爷跟前:“爹,你就成全我吧!只有你出手,才能留住孩子。” “为了让我出手,你们就用邪术逼我?”我爷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们元家犯了术士的大忌,三代之后,必绝满门。这事儿谁也改变不了。” 我爸眼珠子也红了:“爹,当年我们元家犯忌,不是为了救人吗?凭什么……” “闭嘴!元家的忌讳是你能说的吗?”我爷拍着桌子道:“你想要孩子也不能动邪术?” “那孩子一生下来,母必亡,父必灭,两条命,换他一条命,你觉得值?” “你媳妇是什么人,她究竟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报仇的?你心里没个数吗?” 我爸仰起头来,眼泪哗哗往下淌:“爹,我不服。我们元家先祖舍生忘死,无愧天地。最后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闭嘴!”我爷差点拍碎了桌子。 我爸却惨笑道:“我们元家究竟犯了什么忌,你比谁都清楚,可这罪过,到了你这说都不能说啊!爹,我是短命之人,再过几年我就得死。我走之前,豁上这条命也要跟老天掰掰腕子。” “天不公,人不公,难道连地府诸神都不公吗?我不信!这个孩子我偷定了。爹,你当年的血性都哪儿去了?” “我还能活几年啊?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元家绝后吗?” “哎——”我爷被我爸说的愣在当场,眼睛里泪光闪动,好几次动了动嘴,可终究是没说出一句话。过了半天才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步履蹒跚着回了自己屋,再没去管我爸妈的事儿。 从那之后,我爸我妈也就不再瞒着我爷了。 我妈天天用死人棺材木熬药,我爸也把藏在柜子里的那颗死人脑瓜骨拿了出来。 我爸先是在墙上镶上了一道上锁的铁门,又在门前摆上了一个供桌,把脑瓜骨摆在了桌子上,一天三炷香的拜那颗死人脑袋。 那之后,没多久我妈就怀孕了,他们两口子高兴坏了,我爸走路都哼小曲儿。 我爷也对他们的事情不闻不问,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到了我妈临盆那天,我爸把家里的门全都给锁了个严实,我爷却一脚踹开了大门,守在炕沿边上,等着我妈临盆。 我爸想拦着我爷,可他还得给死人骨头磕头。想了半天只能跪下给我爷磕了一个头:“爹,看在父子情分上,你出手救救你孙子,他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了。” 我爷看都没看他一眼,就那么背着手站在屋里。 我妈在炕上一声一声的惨叫,我爸一个劲儿的磕头,谁都没去看我爷。 谁也不知道,那时候我爷究竟是干了什么? 只知道,他当时一声都没出,就像是人没在屋里一样。 三个人一直折腾了几个小时,我妈忽然没了动静。 我爸的脑袋都磕出血了,还不见死人骨头后面的铁门上有动静。 “求你了,你出来吧!”我爸像是疯了一样哭着往给地方磕头,铁门那边忽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门上的铁锁崩成了几节。 两扇铁门忽然崩开,猛烈阴风从门中暴卷而出,摆在桌案上的骷髅,在阴风推动之下向前划出了半尺,七窍之中鲜直流。 “成了!”我爸一下站了起来:“我有儿子啦!” 我爸转身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从布帘子后面伸出来了一只人手,对方一下子扣住了我爷的手腕,发黑的五指全都抓进了我爷的肉里。 那只手像是要拽着我爷,不让他动弹。 我爷猛然一下往出探出去半个身子,伸手抓起了桌子上那颗带血的骷髅,回身钻进布帘子跳到了炕上。 帘子掀起来的那瞬间,我爸正好看见一个穿着血红色长袍,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的女人,坐在我妈的肚子上。 “滚!”我爷二话没说,抡起死人脑袋就往那女人的身上砸,硬生生把那女人逼到了一边,我爷趁机一把抢过婴儿扔在炕上,掐着那个女人脖子,撞碎了窗户跟她一起落进了院子里。 我爸小心翼翼的抱着新生的婴儿,坐在我妈身边:“媳妇,我们有儿子了。你快起来看看,他眼睛长得多像你……” 我妈睁开眼睛看向婴儿时候,我爸却盯着我妈的脸愣住了。 我爸忽然惨叫一声,放下手里的孩子发疯似的跑了出去。那天晚上,很多人都看见我爸疯了,光着一只脚跑出了村子再没回来。 村里人以为我家出了什么事儿,就都往我家这边赶,等他们到了,我爷已经抱着我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妈难产死了,当时帮着抬棺材的人,都说那棺材轻的像是纸一样,里面不像是有人。 从那以后,我爷带着我,靠给十里八乡做白事、扎纸人生活,绝口不提当年发生的事情,也没带我妈坟上烧过纸…… 第一章 纸人不成双 从我记事儿起,我就觉得我爷做事奇怪。 我爷总是深更半夜背着一个麻袋偷摸儿往山里跑,我爷装好的麻袋,得有一人来高,虽然麻袋里面被装的鼓鼓囊囊,往起一拎着却只有那么一点分量。 我一直好奇我爷麻袋里装的什么?却怎么也解不开他捆麻袋的绳子。 我有心拿刀往麻袋上划个口子看看,可我爷看麻袋看得太紧,我总是找不着机会。 我问了他几次,我爷才告诉我:那是给一个朋友烧的纸钱。 我爷从来不去给我妈烧纸,还能去给别人烧纸?而且,他每次回来身上都看不见纸灰儿,倒是满身的土腥味儿。 我爷这是上山刨土去了? 后来村长领着警-察找到我爷,我才知道,我爷究竟干什么去了。 村长说:有人看见我爷悄悄往我妈坟里埋麻袋,以为那里面藏了什么好东西,就把坟给盗了。 结果,盗墓的三个人当场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吓疯了,一个劲儿喊:“有鬼啊!红衣服女鬼。” 我爷被气得脸色发青:“那仨人死了活该,找我问什么?” 村长说:“你家坟里咋埋了那么多红衣服纸人?纸人身上绑着铁链子不说,眼睛里还钉着钉子。” “你没事儿把自己儿媳妇的坟刨开,就是为了往里埋纸人啊?你不能是又玩啥邪道儿吧?” 我爷是一点面子没给村长:“我乐意,你管着了?埋纸人犯法不?” “你这么爱管事儿,回去给剩下那人准备套寿衣,他今晚就得死。” 村长被我爷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从我爷这儿也问不出来什么?只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一走,我爷就扎了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纸人,扔在炕上了。 我睡到半夜一睁眼睛,就看见身边躺着个纸人,马上就吓精神了。 我跟我爷说:“你能不能把纸人扔别的地方去?” 我爷却拿鬼吓唬我,说是:“半夜有鬼抓小孩,我把纸人放你边上,小鬼儿来了就抓他不抓你了。” 我还真让我爷给吓着了,乖乖躺在纸人边上睡觉。 就在我爷放纸人的第三天晚上,我睡到半夜忽然听见一阵像是有人用手指甲挠炕席的动静。 我吓醒了之后都没敢睁眼睛,生怕像我爷说的那样,看着小鬼儿来抓人。 我憋着气等到动静没了,才悄悄睁开眼睛。 我看见,我爷扎的那纸人,像是从炕上爬出去半截,两只手撑着地面,双脚勾着炕沿,悬在了半空里。 我吓得从被窝里钻出来,才发现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炕上,一只脚压着纸人的后腰,把纸人中间都给压扁了。 我还没说话,我爷就一瞪眼睛:“你睡觉咋这不老实,把纸人都踢地下去了,赶紧睡觉。” 我被我爷吓得不敢出声,乖乖躺回了被窝里,却听见我爷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不行,得换别的招儿。” 第二天一早,我爷就上山鼓捣树去了,一连折腾了小半个月,才在我家房前种了六棵白杨,屋后种了六棵垂柳。 外面人都说我爷老糊涂了,谁不知道,房前不栽杨,屋后不种柳,这闹得是哪一出? 我爷不仅没听人劝,还杀鸡倒酒的迎了那十二棵树,说以后跟十二棵树就是一家人了。 那天,我爷还定了一条规矩:以后找他出白事儿,别的纸活儿你随便买,童男必须用我爷带过去的纸人,要不然,白事儿爱找谁办,找谁办,他肯定不伸手。 为了这事儿,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敢抬头看人,太丢人了,跟十来棵树做亲戚,还硬抢了人家一个纸人生意。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我没想到,那几棵树就像气吹的一样,几年的工夫就长大了好几圈,把我家前后墙都给挡上了,到了夏天,树上的知了吵得人脑壳子都疼。 我总埋怨我爷,没事儿种那么多树干嘛?挡光不说,还有知了叫唤。 我爷看我不高兴,就哄着我说带我出去吃席,我本来还挺高兴,结果,去了才知道他是带着我去给人办白事儿啊! 我一脸不情愿的跟着我爷到了东家门口,东家把我爷拽到了一边,小声说道:“我知道您老的规矩,只要出白事儿,就必须用你带来的纸人。” “咱家已经定了纸活儿了,童男童女都全……你看,你就带来了一个童男,这不还少一个?这纸人能不能不用了。纸活儿钱我们照给。” 我爷脸色一沉:“我的纸人从来就不要钱,你家要是不用我的纸人,我转身就走。你家白事儿随便找谁出都行。” 东家陪着笑脸道:“一个纸人也不值钱,而且,您老还不收钱。为了这点事儿,还得罪了卖纸活儿的同行,这也不合适啊?” 我爷沉着脸道:“十里八乡哪个卖纸活儿的敢跟我叫板?老子,站他家门口咳嗽一声,他家纸活儿就能把他抬出来,把他嘴给抽歪歪!” “你去告诉那卖纸活儿,就说你家白事儿是我办的,你看他怎么说?” 东家没办法只能去找了那卖纸活儿,结果那家卖纸活儿的人当场就跟东家翻了脸“你找元老爷子办白事儿,怎么不早说!”麻溜的抱着他扎的童男走了。 我还问我爷:“那家怎么走了?” 我爷笑呵呵告诉我:“咱家纸人做的好,他比不过咱家,不好意思了呗!” 我爷说话的时候,只当是在糊弄小孩,自己都没往心里去,我却留上心了。 我悄悄瞄了我爷几次,才发现我爷扎的纸人,比那家的“童女”高了一大截,也胖出来好几圈。 那家纸人瞪着一双空眼珠子,没点眼睛。我爷却给纸人镶上了玩具眼珠子。他扎的纸人要是往那儿一放,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真人。 我回去之后就在琢磨,我爷这纸人怎么跟别家不一样呢? 琢磨好几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趁着我爷不在家,把纸人给搬了出来。 我掀开纸人衣服一看,就更傻眼了。 第二章纸人活了 我没想到,那纸人纸衣服下面,竟然穿着我穿过的真衣服。 我爷自从种了那几棵树之后,给我买衣服买的特别频,隔三差五就给我换一身。那些换下来的衣服也不知道被他弄到哪儿去了。 原来,全都穿到纸人身上了。 我爷这人总是奇奇怪怪的,这又是弄的哪一出啊? 我绕着纸人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好玩,一时间起了玩心。 别看我爷是干白事儿的,却没教过我怎么给人出殡。按他的话说,出殡那事儿是个人就能干,要教我也得教你些真玩意。 小孩的心思就是,越没试过的东西,就越想试试。 反正,我爷出白事儿那套路子,我也看着过。 要不,我给纸人开个光得了? 我玩心一起就再也收不住了,把油灯、白酒翻出来,像模像样的摆在纸人边上。学着我爷的样子,手指头沾酒在油灯的火光上一划,口中念叨着:“起手不开灯火光,灯火原来不久长。” “起手要开日月光,日月轮换照四方。” 我又沾着白酒往纸人头顶,五官,手脚上依次点了下去。 “开头光,头顶虚空大法王。” “开眼光,……” “开耳光,……” “开嘴光,……” “开手光,手拿红缨杀鬼枪,杀得邪鬼走慌慌。” “开脚光,腾云驾雾上天堂。” “开……” 我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忽然忘了纸人是不是得开心光了。 我记得,我爷给死人开光的时候,得开心光。 那纸人呢? 我想不起来,我爷究竟给没给纸人开心光,就觉着反正是开光,多开总比少开强,手指头往纸人心口上一点,念了一句给死人开光的口诀:“开心光,心窍通明亮堂堂。” 我往回一收手指,马上调转了左手上的酒瓶子,把酒全都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炕上的那盏油灯上的火苗子一下子串起来半尺多高,火光也变成了墨绿的颜色。 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那个刚开了光的纸人就从炕上站了起来,脸对脸的跟我碰在了一起。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之后,马上又是一亮,我却看见自己倒在了地上。 我一下就慌了,想要伸手去拽地上的人,没想到伸出来的却是一双纸扎的手。 我成纸人了? 我这才想起来,纸人会吸魂儿的传说。 以前,我从别人那里听说,如果纸人通了灵,就能活过来把别人的魂儿给吸了,跟那人调换身体。 纸人换了身子之后,就能动手把自己原来的纸身子给烧了,被纸人吸走的魂儿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刚才不是在给纸人开光,难道是让他通灵了? 我眼看着自己倒在地上的身子动了两下像是要往起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就在我吓得直打冷战的工夫,耳朵里却忽然听见有个女人在说话:“你别跟他换身子,等他爷回来,你就死定了。把他带我这儿来,我能救你。” 那个女人是在跟我说话? 不对,她是在跟通灵的纸人说话。 我眼看自己的身子从地上坐了起来,低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噗通”一声又倒了回去,七窍里紧跟着飘出一股白雾,直奔着我这边扑了过来。 我的眼睛还能看见东西,手脚却全都不听使唤,蹦蹦跶跶的往外面跑。 我心里像是明镜似的,我没有打算往起蹦,那是因为我成了纸人之后身子太轻了,往出一跑就像是蹦起来一样。 纸人刚推开我家前门,身子就像是被我家门前种的六棵杨树给顶住了一样,不管怎么走都出去不说,身上还像是被火烤的一样难受。 纸人顿了一下之后,铆足了劲儿往白杨树中间的空隙上蹦了过去。 我眼看着纸人蹦到了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身子往一倾,直奔着两棵树中间的空隙扑了过去。 纸人的双手就要越过杨树边缘的时候,却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整个人都被反弹了回来,摔在地上乱滚了几圈才爬起来。 纸人被气得原地乱蹦,我也安心了不少,只要能坚持到我爷回来,他肯定有办法救我! 我那心还没放下来,就又听见有人说:“回去,抱着他的身子,从后门走。” 纸人几下就窜进了屋里,把我的身子给抱了起来,一步步往后门挪。 纸人抱着我身子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自己在喘气,说明我还没死。 那时候,我也没工夫去想怎么才能把身体换回来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抱着我往后门跑。 纸人刚到门口,我家后面柳树条子就是一阵沙沙乱响,晃动的柳树条子,就像是要往纸人身上抽似的,在半空里晃荡,却没有一根往我身上碰。 纸人抱着我的身子从柳树中间挪出来之后,把我的身子往地上一扔,三步一跳往村子外面跑。 纸人走的那条道,我越看越熟悉,那不是往我妈坟地去吗? 没过一会儿的工夫,我就远远看见了我母亲的坟茔。 我没想到的是,坟茔前面竟然站着一个全身大红的女人。 我敢肯定,我是头一次见着那个女人,可我对她却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 我打眼看见对方就想往回跑,可我的两只脚根本就不听我使唤,一个劲儿往她身边挪。 那个女人呵呵冷笑道:“原来,元开山一直在拿纸人往阴间充数啊!我说,怎么这么多年还找不着你。” “你自己作死,就别怨我了。”那个女人冷笑间向我伸出了手来。 我眼看着女人苍白如纸的手指慢慢往我面前伸过来时,我爷的声音也在我背后传了过来:“你的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那个女人被吓得往后一缩身子,我爷也停在远处不动了:“谁敢碰我元开山的孙子,我就敢碰他祖宗。” “我就站在这儿,你碰他一下试试?” 那个女人咬着牙道:“元开山,你孙子还不到十二,你也没准备好帮他挡灾吧?” “把你孙子给我,他还有条活路,落在那些人手里,他只有死路一条。” “我给三天时间考虑,希望三天以后,你还能这么硬气。” 那个女人冷笑之间,一步步往我母亲的坟里退了过去,身形就像是一点点的沉进了坟里。 第三章祖孙历劫 我爷从后面走上来,对着纸人后背就是一巴掌。 我只觉得身子往前一倾,马上又被人按住肩膀给拽了回来。等我站稳了身子,才看见那个纸人已经被落在远处着起了火。 我正要跟我爷说话,却被我爷给拽起来,没命的往家跑。 我从来不知道,我爷能跑那么快,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就跑到了我家后门。 我身子还躺在两棵柳树中间,我爷抓住我的魂魄往我身上一推喊了声:“回去!”我就醒了过来。 我强忍着一身的酸疼,一步不离的跟在我爷后面,小声说道:“爷,我是不是惹祸了?” 我爷长叹了一口气,拉着我的手把我领进了屋里,给我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也不算惹祸吧!这就是命里该着的事情,早晚一天得来。”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爷,这到底是乍回事儿?” 我问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我以前无论问我爷什么,他都不说,逼急了就骂我。 这一回,我爷却拉着我的手道:“元争啊!我这么跟你说吧!” “咱们家祖上犯了点错,老天爷要让咱家绝后,地府不许有鬼魂到我们家投胎,我和你爸就用了点特殊的手段,从黄泉里偷出来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你啊!” “你是偷跑出来的,地府发现鬼魂丢了一个就得派人把你抓回去。我一直用你的衣服扎纸人,就是为了让去阴间充数骗鬼差,让他们觉得,你还在地府里。” “但是,地府每隔十二年都要重新清点一遍鬼魂,等你十二岁那年就是你的大劫。” “我在房前中的树叫挡神锏,屋后种的树叫打鬼鞭,前挡神,后打鬼,都是为了等你十二岁好帮你渡劫续命啊!” “就算你不碰那个纸人,明年你十二岁生日,咱们爷俩也得历劫。现在,恐怕是要提前了……早晚的事儿而已,没啥!” 我知道,我爷是在安慰我,忍不住红了眼圈,我爷却哈哈笑道:“傻小子,哭什么?这都不叫个事儿。” 我强忍着眼泪:“爷,那个红衣女人是怎么回事儿?” 我爷道:“那个女人是跟你从黄泉里一起出来的人,她从你生下来就在缠着你。” “我一直用纸人压着她,没想到,让盗墓贼把她给放了。” 我还想在问别的,我爷却掐着手指算了算,说:“三天之后,咱爷俩就得历劫了,等把这关过去,我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我爷这么说,我也只能听他的了。 当天晚上,我爷就把所有扎纸人的东西都给搬进了屋里,一个接着一个在那扎纸人,我就蹲在他身边看着,想帮忙也帮不上,心里别提多难受。我就给我爷端了一杯热茶过来,想让他喝口水歇会儿。 我爷却笑呵呵的跟我说:“你帮不上忙,没事儿!不怨你。我一直都不教你本事,是因为你学了那些咱家秘术,就跟在身上点了盏灯似的,能把那些想找你的牛鬼蛇神全都引过来。那更麻烦。” “你出去玩去吧!我把东西弄好了再叫你。” 我哪有什么心思玩啊?就一直蹲在那,看我爷扎纸人。 我爷把手上的材料都用光了才坐起来,刺破了我手指往朱砂碗里滴了几滴血,给那些纸人点上了眼睛。 我爷说时间还够,就整整陪着我玩了一天,那天,我爷像是很开心,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第三天到了晚上,我爷把我领回家里,给了我一把七寸长带着雪花纹的匕首,告诉我:“这把匕首是咱家祖传的兵刃,叫飘雪,以后就是你的了。” “你今晚上就坐在屋里,天不亮,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去。” “要是有人进来,你别管看见的是谁,只要贴到你边上,你就用刀扎他,就算看见我来了也一样。” “这回,你必须听我的话,要不然,咱们爷俩谁都活不成。” 我越听心里就越是觉得没底,我爷把祖传的东西都交给我了,这不是要交代后事吗? 我爷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心思,拿过酒瓶递到我手里:“来,给爷倒碗酒,这打架之前不喝一口,架打的不舒坦。” “酒瓶里的酒,还要剩一点,别倒光了,等着我回来的时候喝。” “有酒喝啊!人才能想着回来,知道不?” 我爷一口喝光了碗里的酒,把他扎的那些纸人全都摆在了屋里,又把一个纸人扔到炕上,用棉被盖住,才让我坐在纸人中间,他自己锁上门出去了。 没过多久,我就听见外面传来三声铜锣的动静,那锣声不大,却在夜空中久久不息。 锣声一停,我就觉得眼皮发沉,人也不自觉的想要往地上躺,恨不得一下睡过去才好。 我爷的声音从房顶上传了过来:“别睡,地府鬼神的开道锣,鬼神要来了。” 地府鬼神到人间办事的时候,轻易不会让人看见。 如果,非要在人多的地方现身不可,一般都会鸣锣开道,那锣声唯一的作用就是让附近的人全都睡过去。等他们把事情处理完了,才会再次鸣锣把人惊醒。 锣声一过,阴风呼啸,嗖嗖的风声就像是故意在村中小路上穿行,从四面八方往我家院子里包围了过来,那风声一开始还像是围着我家院子打转儿,没过一会儿就从四面往院子徐徐吹来,屋里的气温瞬间降低了几度。 与此同时,我家门前的白杨火光四起,熊熊烈火,从树根开始向树尖上蔓延而去,顷刻之间,六棵白杨就化成了六道冲天火柱,将半个村子照得通亮。 我探着脑袋往外一看,看到一片黑漆漆的人影,整整齐齐的站在半空里,像是准备冲击门前火墙。 那些人虽然还没开始冲锋,但是他们所带来的压迫感,却足以令人窒息。我离着老远都觉得心脏在一阵阵颤抖。 我紧紧握着匕首往窗户那边挪了一步的,却听见后窗那里传来了一阵鞭子破风的声音响,后院的柳树枝条,遮天蔽日的迎空乱舞,好像是在阻挡着什么东西。 我爷的声音再次传来:“别看,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 我赶紧一缩头,躲到了炕沿底下,我刚藏好就听见有人说道:“元开山,你使用禁术,接引黄泉凶魂投胎,已触犯地府铁律,撤去阵法跟本官回地府受罚。” “阎君念在你们元家的功勋,会从轻发落。” 第四章独挡千军 “哈哈哈哈哈……”我爷忽然笑了,那笑声直动云霄,却又显得无比凄然。 我爷停住了笑声,哑着嗓子说道:“原来地府也知道元家有功?” “有功之人,为什么要落得满门死绝的下场?” “曾几何时,我也想过要顺应天意。只想元家平平安安过完三代,再一起下地府,了结元家的悲剧。” “可我想通了,我儿说的对。公道得靠自己来拿!” “今天,谁也别想带走我孙儿!” 说话那人沉默了片刻:“元先生,职责所在,得罪了。” “准备——” 那人一声令下,阴兵列阵声音骤然传来。 我家屋顶上也跟着响起了一阵脚踩瓦片的声响,那是我爷在屋顶上脚踏步法的动静,我爷声音也随之传来:“天回混沌地无宁,九幽黄泉听我令,逆转天命启鬼门,召集幽冥百万兵……” “住手!”喊话那人狂怒道:“元开山,你敢开启鬼门,借兵幽冥,是要与地府为敌吗?” 我爷哈哈笑道:“我们元家都活不下去了,还在乎跟谁为敌吗?” 那人怒吼道:“你这一掌下去,引发幽冥恶鬼出世,这方圆百里就得生灵涂炭,这个因果,你背不起。” 我爷冷笑了一声:“当年我们元家救下的生灵何止用百里,千里来计算?我们得到了什么?” “我屠尽百里生人,说不定还能得到天道嘉奖。你说对么?” 那人强压怒火道:“你想怎么样?” “立刻撤兵,并且承诺不再找我孙子,我跟你们回地府交差。”我爷沉声道:“不然的话,我宁可鱼死网破。” 那人正在犹豫的时候,我却听见我家院门那里传来了一声锁头断裂的声响。 有人进来了? 我爷不是把门封上了吗? 我往窗户外面一看,却看家五个道士模样的人拖着六口大红棺材,站在了我家的院子里,摆成了一个六角形似的阵法。 那个红衣女人的声音也从中间的那口棺材里传了出来:“元开山,你那神鬼避让的阵法,只能挡住鬼神,可挡不住活人那,你没想到,我还能找来帮手吧?”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可不是让你筹备怎么对抗地府,而是在算计怎么要你的命。” “你放开鬼门啊!你只要打开了鬼门,这里的人全都得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我觉得你们元家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让生灵涂炭,你嘴上的强硬,只不过是在唬人罢了。” 红衣女人不等我爷说话,再次说道:“现在,你落进我无解的死局里了。” “你不放开鬼门,我带来的五个人足够拖住你了。等到地府阴兵冲破了你的大阵,你必死无疑。” “你放开鬼门更好,那时候,我不用我动手,你们元家就得罪诛九族。” 红衣女人声音一顿对着那五个道士说道:“他开鬼门,你们就躲进棺材里。反之,你们就有机会碰一碰名震天下的元开山了。” “元开山,你不动手,我可要找你孙子去了。” 那个女人话一说完,我家大门就一股巨力的冲击之下大敞四开,暴烈的阴风夺门而入,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炸碎了一地。 我眼看着外面成片的符纸、大钱儿在门外闪着红光四处乱飞。 那个女人无视漫天乱舞的灵符闯进了屋里,原本围着我的纸人忽的一下全都站了起来,把门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红衣女人双手轮换着朝着纸人头上抓了下去,挡着我的纸人被她抓碎了脑袋之后,接二连三的燃起了烈火,熊熊火光似乎扰乱了对方的视线,我明明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个女人却像看不见我,一门心思的跟纸人较劲。 我缩在墙角里,悄悄抽出了匕首,紧紧盯着那个女人,对方却在抓碎了最后一个纸人之后,一头扎进了平铺在炕上的棉被里不动了。 我爷当时特意把一个纸人放在炕上,用棉被盖着,那个女人是把纸人给当成我了。 等我站起身往炕上看时,那条棉被下面隆起一道人形。 我只能看见那人在棉被下面露着一双没穿鞋的脚,那双脚白得吓人,脚指甲上却涂着大红色的指甲油,那颜色,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发毛。 我乍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举着匕首要去扎那棉被,却听见我爷在外面喊了一声:“别动!” 我爷沉着声音道:“你退出来,别跟她在一个屋里就行,你慢慢往后退,看着点脚底,别碰着东西。”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打翻了天,我爷到底是没忍心开鬼门,就那么单枪匹马的跟五个道士打在了一起。 我爷和五个道士的身影院子里来回交错,我也分不清究竟谁是谁,更不知道,我爷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还能知道屋里的事情。 我从来没看见这样的阵仗,也来不及多想,更不敢出声,一步步的倒着往后挪。 我还没挪出几步,脚跟就碰着了地上碎碗,地上那碗哗啦一声,棉被里伸出一只手来,隔着老远扣住了我手腕子,把我给拽到炕上。 棉被里的人,一下掀开了被子把我给捂了进去。 等我被她拽进去之后,人就贴在了对方的身上,那女人身上凉得像冰一样,我一碰着就直打哆嗦。 棉被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却偏偏能看清那女人的脸。 对方那一双狐狸眼,黑色的眼仁上却带着明显的白点,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她眼睛里扎了一针。 那女人把一根手指竖在自己鲜红的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别说话。你说话可就不好玩了。” “害怕我的眼睛是不是?我的眼睛就是让你爷钉瞎的,要不然,我早就抓到你了。毁我眼睛的这笔账,我一会儿再跟他算。” 那女人把手压在我的嘴唇上,自己细声细气的开了口:“元开山,你孙子在我手里,你放我出去,我把人给你留下。” “要不然的话,你们元家这根独苗儿,可就不是你的了。” 我爷在外面喊了一声:“起阵!” 我就听见了一阵柜门敞开的声响,我看不见外面,听声音却像是我家的柜子,在一瞬之间全都凭空打开了柜门。 那个女人忽然间惨叫了一声,身上止不住的打起了哆嗦,嘴里厉声喊道:“元开山,你再动,我就吸干-你孙子的原阳。” “他这点原阳,可不够我一口吃的,你不要你孙子的命了?” 第五章太平街一号 我被那个女人压在身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听见我爷在外面冷笑道:“我等你等了十二年,好不容易把你堵在这儿,还想让我放你?” “老元家在十二年前就该绝户,今天正好是应了这个劫。” “要动手,咱们一块儿玩完!” 按着我的那个女人,当即就傻眼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我爷竟然会不顾我的死活。 我当时也已经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屋子外面炸开了一阵铃铛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有上百个铃铛,在外面疯狂摇动,那声音震得我头皮发胀,也把阴兵、道士的怒吼全都压了下去。 那个女人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死死掐着我的脖子,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元争,你别怨我,是你爷心狠,不想救你,要怨就怨你爷去吧!” 那时候,我连气都喘不上来,哪还顾得上别的? 那个女人却在这时候,忽然一松手,我本能的大口喘着粗气,谁知道,那女人一下把嘴唇贴在了我的嘴上,猛地往后吸了一口气。 我直觉得,身上温度像是被那女人给抽了个精光,从心里往外的发冷,双手双脚就像是被冻僵了一样,完全失去了知觉,想抬都抬不起来。 那个女人却在吸了我一口后就把我放了,用棉被裹着身子,直奔窗户的方向撞了过去。 我只听见窗户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对方连人带着被子就一起摔回了炕上。 我拼命的转动了一下眼珠,才看见了那个缩在被子里的女人正在瑟瑟发抖:“元开山,你够狠,连自己孙子身上都能做手脚。” 我爷也没说话,外面的铃声却越来越急,沉闷的脚步声也在一点点往窗口迫近。 那个女人从棉被里伸出了一只像是被烧焦的手,往我脖子上摸了过来:“你爷不让我活,你就跟着我一起死吧!” 我眼看着那只手,一寸寸贴向了我脖子的时候,我和那女人中间的炕席缝里渗出了一片像是用朱砂写成的符号。 那个女人的手臂压上符号的瞬间,我只觉得炕上猛地震动了一下,那个女人手臂也在惨叫声中被震成两截,抛向了半空。 “破阵了!” “给我滚出去!” 阴兵鬼将的欢呼,我爷的怒吼,一前一后传过来时,我耳边也爆出了一声炸雷似的巨响,我也当场昏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刚刚见亮,屋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家具碎成了一地不说,到处都是火烧的痕迹。 那张棉被烧一堆绵灰,被里那个女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赶紧爬起来往出跑,院子里的景象却把我惊得目瞪口呆。 跟我爷一起过来的五个道士,全都已经吊死在了我家院子里。 门上、仓库房梁上、树上、架子上……凡是能挂人的地方,都吊着一具面色铁青、七窍流血的尸体。 尤其是那五具尸体,从眶子里凸出来的眼珠子,就像是在盯着我不放。 我吓得倒退了几步,才看见我爷有气无力的靠在门边上向我招手。一个道士的尸体,还悬在他头顶上来回直晃动。 我赶紧跑过去把我爷扶了起来:“爷,你怎么样了? ” “我挺好的,就是有点累了!”我爷指了指那些尸首:“爷厉害吧!把他们全都挂上去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碰你。” 我爷又指了指自己的衣兜:“把里面的钱包拿出来,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找人,他会告诉你一切。” 我扶着我爷,眼泪不听话的成串往下掉:“爷,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爷笑了:“你放心,我死不了。这边这堆烂摊子,我还得收拾。你快走。你在这儿帮不上我忙。” 我爷摸了摸我的脸:“你得趁着天-黑之前过去,那个红衣服的女人跑了,她容易再回来缠着你,到了我说的地方,你就安全了。” “昨晚上,地府鬼帅来了,我跟他们达成了协议,地府在你三十六岁之前不会再找你。不过,我得去给地府办点事儿。” “你安心去我告诉你的地方住着,好好跟着那个人。” 我爷把钱包塞进我手里,“去吧!我办完了事儿就去找你,你放心!” 我眼眶一热就又哭了出来:“爷,你要去给人家办什么事儿啊?危不危险啊?” 我爷笑着说道:“元争,你记着,爷们儿活这一辈子,刀里火里都得走一遭,恶名骂名都得背一回。” “认准了的事情,别管多难,咱们都得去做。” “去吧!别担心我,你爷的本事大着呢!昨晚上那么多阴兵,我都挡住了,还有什么地方去不了。” 我爷这么说,我才放下了心来,一路跑出了村子,赶上早晨第一趟长途客车进了省城。 那一路上,我一步都没敢停,等我跟人打听着找到地址上写的“太平街1号”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我爷让我按地址找人,却没告诉我找谁,一会儿,有人开了门,我跟人家怎么说啊? 我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瞅了好一会儿,才按响了门铃。没想到给我开门的人竟然是“我爷”。 我当场就愣住了,过了几秒钟,才试探的喊了一声:“爷?” 对面那人笑了:“你是元争吧?跟你父亲长得真像,你叫我爷倒也没毛病,来,进屋说!” 那个叼着烟袋的老头儿把我往院子里领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跟我爷不一样的地方。 我爷走路,腰杆笔直,双腿带风;这个老头却是佝偻着腰,一步三晃,像是来阵风就能把他吹出去。 我爷好喝酒,却从来不抽烟;这个老头手指都被烟熏黄了,身上那烟味老远就能闻着,肯定是个老烟枪。 这人不是我爷,可是他怎么跟我爷长得一模一样?连我都认错了。 那老头把我让进屋里给我倒了水,端上饭,才把一张身份证放在了桌子上:“看看!” 身份证上赫然写着“元开山”! 那不是我爷的名字吗? 我赶紧把身份证拿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身份证号都跟我爷的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六章我爷的推测 我一脸懵懂的看着老头儿,说不出话来。 老头笑道:“我跟你爷是孪生兄弟,正八经的叫,你得叫我二爷。不过,我没名字,一直跟你爷用一个身份活着。” “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人当中,肯定得有一个人是黑户。” “这也是没办法,谁让咱们老元家三代只能有九个人,我不把自己藏起来,早就没命了。” 我二爷说道:“我哥几年前就给你安排好了退路,只是一直没跟你说。我哥怎么样了?” 我二爷不问还好,这一问,我眼泪就止不住了,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我二爷这才摸着我的头安慰道:“放心,你爷没事儿。就像是他自己说的,他本事大着呢!去了阎王殿都能走回来,再说,他要是死了,我也能感觉到。” 我这才放心了不少,擦着眼泪问道:“二爷,我爷也没跟我把话说明白,又说我是偷来的孩子,又说地府鬼神要找我。这究竟是咋回事儿啊?” 我二爷点上一袋烟,边抽边说道:“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 咱们元家是术士世家,到了你这里算是第七代了吧! 你太爷,因为犯了术道的大忌,让元家遭了神罚。元家“三代不过九,三代门必灭。” 说白了就是:我们元家传三代人加在一起不能超过九个,三代之后就得满门死绝。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二爷,我们元家究竟犯了什么错?” 我二爷摇了摇头道:“我没继承元家的秘术,我爹,我爷爷并没告诉我那段秘辛,我只是隐约听说,元家是违逆了天意。” “你爷也说,元家之罪不能随便议论,否则,必然会被鬼神所罚。理由就是妄议天命。” 我不自觉说出了一句:“这是天道还是霸道?说都不能说么?” 我二爷摇头道:“天定的事情,谁还能改变?” “不过,你爸和你爷已经在你身上逆转了天命,或许,这也是元家的厄运的转机吧? 从我爷爷那代算的话,你父亲就是“第三代”,而你,本来是不该出生的人。 你爷本来不打算用秘术给元家续香火。因为,用了秘术,你父亲就得死。 你爷虽然是想要孙子,但是他也一样舍不得儿子。 要是让他在一个没出生的孙子和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之间选择,他肯定是要选儿子。 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你父亲不服啊!他想不通,元家为什么要被诅咒,要受神罚,就悄悄结了婚。” 我二爷说到这里,又点了一袋烟,把当年我爸我妈结婚生子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元家的这段过往听得我全身发冷,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道:“二爷,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像是我妈故意要来害我们元家一样啊?” 这种事情,我怎么能接受得了? 我二爷道:“你先别哭,等我跟你慢慢说。 你母亲的来历的确蹊跷,你父母是在你爷不知道的情况下结了婚。等到你父亲告诉你爷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登记了。 这么一来,你母亲就等于进了元家门,你爷想反对也来不及了。 你母亲说,因为你父亲当兵的时候救过她的命,她为了报恩才嫁给你父亲。这话,你爷一直不信。” 我二爷吧嗒着烟道:“那时候,他还来找我帮着查过那闺女的出身。 我查出来的结果,那真叫天衣无缝啊!半点毛病都看不出来,可是,这没有毛病的事情,就越让人不放心。 事实证明,你母亲后来做的那些事儿,处处都打在了元家要害上,一步步逼着你爷出手。 你爷虽然英明一世,但是在你父身上他却狠不下这个心,最后还是落进了圈套。 直到你出生之后,你母亲的身份才略略有了点眉目。” 我二爷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当时你父亲为什么会发疯么? 因为,他看见了你母亲的本来面目。 你爷给你母亲验尸的时候,发现她两只眼睛不一样。你母亲左眼是一只竖着瞳孔的鬼眼。 你爷就是从那只鬼眼上,推测到了你母亲的来历。” 我听到这里已经按不住心里的怒火,冷森森的问道:“是谁在算计我们老元家,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我当时并没觉得自己有那里不妥,我二爷却像是在我眼睛里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当即被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烟杆子差点掉地上:“好大凶性!你好像开始觉醒凶魂了。” 我没去理会我二爷前面那句话,又追问了一句:“我的仇家到底是谁?” 我二爷知道,他不说,我就能一直追着问,只好说道:“从你母亲的鬼瞳上判断,她应该来自于十三鬼门。 只有十三鬼门的秘法,从能让人修炼出鬼身。” 我二爷不等我再问,就说道:“我给你讲一讲这十三鬼门。” 很多年前,江湖中流传过一首鬼谣: 阴阳界,黄泉口,十三鬼门活人守。 提督狱卒锦衣侯,往生驿站看山狗。 门神水仙夫子庙,红灯白幡绕街走。 所谓的鬼谣,就是鬼唱的童谣,顺口溜哇!鬼谣不会无缘无故的在江湖流传,每次有鬼谣出现,阴阳两界必出大事。 每一个鬼谣的背后都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辛。这首《十三鬼门》也是如此。 不过《十三鬼门》好像是传漏了一句,这鬼谣的后两句说的都是守鬼门术士的称呼,可怎么数都是十二个呀。 鬼门有十三个,鬼谣里却只有十二个术士,至于为什么会传丢了一句,第十三个术士是谁,同样无人知晓了。” 至于这十三鬼门的来历,就更为神秘了。 传说,某个王朝为了镇压可以自由来往阴阳两界的十三座鬼门,组建了十三支军队镇守,号称御天十三卫。 随着王朝覆灭,御天十三卫也销声匿迹。 但是,御天十三卫并没有就此烟消云散,而是以不同方式流传了下来,并且在暗中结成一个庞大的组织“十三鬼门”。 十三鬼门不是指十三个人,而是说十三个术士组织。 十三鬼门行事非常隐秘,有些人以不同身份出现在江湖当中搅动风云,有些人却以普通人的身份隐匿于俗世。 谁也说不准,十三鬼门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我在江湖上泡了半辈子,对十三鬼门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啊! 第七章太平街上元老贼 我怔怔看着我二爷:“十三鬼门这么大的势力,为什么要跟我们元家过不去?” 我二爷摇头道:“十三鬼门为什么要对元家下手,我和你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按理来说,元家跟十三鬼门之间并没有恩怨,更没有交集。他们不应该对元家下如此狠手。 而且,以十三鬼门的势力,想要灭元家满门,也不需要这么麻烦。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在把元家灭门之后,抹掉元家的所有痕迹,何必这么麻烦? “这个答案嘛……” 我二爷沉吟了片刻,才语重心长的说道:“元争,你爷一直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像是普通人一样长大,成家立业。 如果,你选择忘记元家的仇恨,不学秘术,不入江湖,你还能安稳一生。否则,等着你的就是江湖上的腥风血雨。你要怎么做?” 我直视着我二爷道:“我爸妈,我爷的仇,我必须要报。十三鬼门再厉害也是人,我不信杀不了。” 我二爷摇头道:“你先别急着回话。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 这一个月,你跟着我走,跟着我看,一个月之后,你还想入江湖,我就带你入门。 你吃了饭,好好休息,也仔细想想。” 我第二天一睁眼睛,就寸步不离的跟在了我二爷身后,一有机会就磨着他带我入门。 我二爷每次都笑一笑,告诉我再等等。 我跟了我二爷小半个月,心里就已经凉了半截。 我二爷原来是个骗子啊! 我二爷住的太平街,其实是风水街。 风水街上有“王占头,鬼守尾”的说法。 就是说:占住街头第一家的人,那是最厉害的大先生。占了尾一家的人,没有真本事,是只会靠嘴唬事儿的“谣门子”。 我二爷占着风水街的第一家,不管谁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叫声“三爷!” 我二爷号称“元三万”,他在门口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动土,二上梁,三开门。只接一样,出手三万”。 就这么一个熊规矩,风水街上还都说,我二爷仁义,这是给他们留饭吃。 别人不知道我二爷咋回事,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啊!他啥本事都没有,就只会唬事儿懵人啊!糊弄起人来,比街尾那谣门子还邪乎。 我二爷在别人面前一直端着架子,当着我的面儿却从来都不掩饰。 我问过我二爷:你连罗盘都不会看,你还能看风水么? 结果,我二爷来了一句:“不会看罗盘,我不拿,不就得了。” 这都是人话吗? 我有一回看我二爷给人动土,差点没被吓死。 人家开工的吉时都过了,我二爷才睡醒。 我二爷慢腾腾晃悠到地方的时候,正好太阳最足晌午头上,老总、工头都快要让太阳晒冒油了,那些个工人看着我二爷,眼睛里都直冒火,恨不得上来揍人。 我二爷一步三晃的走到工地边上,照着地上石头就是一脚,那块拳头大的石头,被我二爷踢出一米多远,他来了一句:“动土吧!” 我差点让我二爷气背过气去。 你说,你唬人好歹也卖卖力气啊! 上来一脚,踢走拳头大一石头,就完事儿了? 傻子都骗不了吧! 你那老胳膊老腿的,经得住别人揍吗? 我还寻思着怎么带着我二爷跑路的时候,我二爷还来劲了,背着手走到老总跟前儿:“再加三万,明儿晌午把钱送我家去,让你后面那八字胡子亲自送。否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我二爷说完转身就走,那老总和小胡子吓得一路小跑儿跟在我二爷后面,一口一个:“一定一定,谢谢三爷,是我不懂事儿,冒犯您老了。” 我二爷理都不理他,直接走人了。 转过天,那俩人还真就备了厚礼,上门赔罪。 那小胡子报了号,我才知道,他是邻省大名鼎鼎的风水先生。 小胡子过来赔罪。风水街上好些人都过来说情,七八个人求了我二爷半天,他才开面儿,让人家给他磕了仨头,把人放了。 那俩人备下的厚礼,我二爷一件没要,就收了那三万块钱。 我问我二爷:“你不是一直唬人么?他们怎么都信你的?” 我二爷告诉我:“唬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他自己唬自己。这里学问大了去了。” 我二爷唬人从不失手,可我心里却越来越没底,就这么个人能教我什么?教我糊弄人么? 我就没见过这么“贼”的人! 我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元老贼。在没人的时候,就肆无忌惮的这么叫他。没想到二爷竟然也不介意,这倒让我挺意外,这要是我爷,不得把我嘴撕了?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元老贼把我叫到跟前:“这一个月,我让你跟着我,就是为了让你看见江湖的诡诈。 这些天,你看到就连江湖的皮毛都算不上,入了江湖就等于是在血水里打滚,在鬼话里活命。 你能接受,我就带你入门。 如果,你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我可以给你换个身份,安排好你的未来。” 我丝毫没有犹豫道:“我同意了,带我入门吧! “再说,我不入江湖,不学秘术,又能活多久?等我三十六的时候,再找人来救我吗?” 元老贼仍旧坐在那里没有起身:“我还得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我才带你入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让你看我玩骗术吗?” 我仰头看向了元老贼:“你不想让我被骗!” “对!你爷、你爸修为不浅,却少了几分诡诈。我不想你重蹈覆辙。”元老贼慢悠悠站起身来:“跟我来吧!” 元老贼带着我进了里屋,让我在蒙着红绸子的神龛前面跪了下来,他自己点着了三炷香,闭着眼睛面对神龛念念有词:“师祖在上,不肖弟子元开山,携孙儿元争,叩拜祖师……” 元老贼在那拜祖师,我却越想越是不对劲。 我跟元老贼待了这么久,也学了他身上的几分贼性,遇事儿都先想想。 我到这里都一个月了,从来没见那神龛揭开过。元老贼甚至还带着雇主拜过那神龛,这祖师爷还什么事儿都管了? 再说了,神龛上面挡红布,那是不让外人见,拜自己家祖师爷,还挡着帘子? 不行,我得看看再说。 第八章阴阳探马决 我趁着元老贼不注意,悄悄跪直了身子,抓着红布角,掀起来往里一看,神位上就糊着一张白纸,上面连个人名都没有! 这是祖师爷? 我瞪着眼睛问元老贼:“元老贼,咱家祖师爷叫白板是吧?” 元老贼先是一愣,脸上马上乐开了花,伸出大手使劲儿拍了我一巴掌:“你个小王八蛋!你行啊!” 我看元老贼那一脸怪笑,眼睛里直冒贼光,立刻就想站起来,却被他一把给按了回去:“你敢掀开帘子,代表你胆大、心细,能把握时机。你入门了。 这神龛就是祖师爷给我们留下的题目。你跪着不动,跪死了也入不了门。” 元老贼道:“我实话告诉你,你拜的祖师爷,真就跟元家没啥关系,我要教你的是另外一种本事。” “元家秘术虽然纵横无忌,但是能不用还是别用。而且,想学元家秘术你得有别的本事打底儿,要不然,你容易先让你召出来凶神恶鬼给吃了。” 元老贼说着话拿出了一本书:“我要教你的就是这个《阴阳探马决》。” 我顿时就懵了:“你拿着书教我?” 元老贼眼睛一瞪:“拿书教你咋啦?你上学,老师给你讲课都不拿书啊?这不一个道理吗?” 元老贼说的有道理,可我就是觉得他在懵我。 元老贼告诉我:“探马也叫斥候,就是古代的侦察兵。刺探军情、绘制地图、拔除暗哨、抓舌头,甚至是刺杀对方将领。古时候,专门成立过斥候部队——踏白军。踏白军的首领,被称为踏白将,在军中地位举足轻重。” 最早的探马,需要深入蛮荒刺探军情,那时候,他们遇上的可不止是人,蛮荒毒虫、山精水怪、厉鬼妖邪、阵法、巫师,都有可能是他们遭遇的危机。 古时候的探马,也就弄出了一套专门对付鬼神的办法,也就形成了《阴阳探马决》的雏形。 后来,有退役的斥候混迹江湖,《阴阳探马决》又被很多术道高手进行了改进,又在一个名叫余命的术士手中大放异彩,一度称雄天下。 余命死后,《阴阳探马决》也就此失传,阴阳探马销声匿迹。 按照元老贼的说法,我练了《阴阳探马决》就是最后一个阴阳探马。 如果,我在十年之内修成黄泉踏白将的境界,足够我纵横江湖了。 元老贼的话,我不太敢相信,天知道,他那《阴阳探马决》是从哪儿弄来的?他自己都没练过,怎么知道就能纵横江湖? 等我修炼《阴阳探马决》之后,我才发现这秘法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制的一样。 里面的东西,我不仅一学就会,甚至有些遗漏的地方,我还能自己给补全。 我只用了五年时间,就学全了《阴阳探马决》。只不过,我并没验证过自己到了什么境界。 这些东西元老贼不懂,我也无从考证。 不过,元老贼执意要让我学艺十年之后再出师,十七岁不是走江湖的年纪,他让我再看五年。 我学艺这些年,我爷一直也没来找我,倒是每年我过生日时,总能收到他的亲笔信,我认识我爷的字,见他平安也就放心了。 元老贼一直在查找十三鬼门的下落。 他给我制定了一个计划。 那就是,我出师之后先得打出自己的名号,然后,一面去查找十三鬼门,一面等着十三鬼门来找我。 双向运作更容易找到十三鬼门的线索。 我跟着元老贼这十年,虽然一直是不显山、不露水,却在风水街这里混出了一个“小三爷”的名头。 我出师那天,元老贼给风水街上所有人发了帖子:他自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把太平街第一家传到我的手里。 那一天,元老贼是摆足了谱,让人用八抬大轿,把自己抬到街口。 前面的人一掀轿帘子,马上把成摞的百元大钞放在地上,让元老贼踩着往院子里走。 元老贼走一步,地上就放一摞钞票,光是这么一段路,就扔出去四十万现金。 司仪站在门口扯着脖子喊了一声:“立号江湖四十载,从此不沾江湖土。恭喜元三爷,马放南山,绝尘江湖。” 元老贼摆了摆手,慢悠悠的走到院子中间,司仪再次喊道:“请金盆,倒净水。” “一洗,江湖是非去。” “二洗,江湖恩怨了。” “三洗,江湖因果断。” “江湖从此非我土,闲云野鹤乐自由。礼成——” 元老贼拿着毛巾擦了擦手,示意司仪可以继续了。 司仪再次喊道:“请小三爷登山头,坐太平街第一把交椅。” 元老贼笑眯眯的将飘雪匕首交到了我的手里:“咱家的传家宝给你了,去吧!” 我双手接过匕首,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等一下。” 我转头看时,有人走了出来:“元三爷,金盆洗手,我自然得道贺,但是,这小三爷当不当得起,太平街头一把交椅,我看……” “看你个狗屁!”元老贼抓金盆边缘顺势往上一掀,装满水的铜盆在空中连着转了两圈之后,一盆水全都泼到了那人身上。 我手中匕首瞬间出鞘,身形一动到了那个人跟前,手中刀对着落下来的铜盆刺了下去,匕首的刀尖扎穿了铜盆之后,连盆带刀一起扣在了那人脸上。 在场的人吓得一阵惊呼,我却松开匕首走了回去。 元老贼嘿嘿笑道:“谁过去把盆掀开,我孙子那一刀要不是离着那货鼻尖半寸,就算他学艺不精,我们爷孙马上退出太平街。” 有人战战兢兢走过,掀开了铜盆,匕首确实没碰到那人鼻尖,那人却吓得咣当一声倒了下去。 至于说,那匕首是不是离着对方鼻尖半寸,谁有心思去看? 元老贼随手拿起一摞钱扔到那人脚下:“带他去看看病,别没被刀扎死,先被吓死了。” 那人同伴一声不敢多出,赶紧抬着人溜了。 元老贼向在座之人抱拳道:“我今天退出江湖,我以前规矩自然不用了。但是,得替我孙子元争立新规矩。” “我孙子元争,以后只接驱鬼辟邪的玩命生意,而且,风水街上只要有人能接的生意,我们一概不接。” “以后还请他各位叔叔伯伯多加照拂,我老头子忘不了各位好处。” 第九章生意来了 元老贼这么一说,风水街上的人都露出了笑脸。 这条风水街上都是看风水、算命、起名的先生。 这些人能算命,能改运,可不一定能抓鬼。 就算有些能做,也只是对付对付孤魂野鬼,真正敢跟凶灵恶鬼玩命的人一个没有。 元老贼这是告诉他们,我家不抢你们生意,你们要是给我介绍生意,我还欠着你们人情。 这种大家都好的事儿,谁还能不同意?让我家占了风水街第一家还能怎地? 一场酒席吃的是宾主尽欢,我等于是稀里糊涂又风风光光的,占上了风水街小三爷的名号。 等到人都走光了,白天被我吓昏过去那人才悄悄溜进了我家,找元老贼结了剩下的工钱,还一再跟元老贼说,赶紧去把他后面的事儿办了。 元老贼这是许了愿,帮他去给一个大主顾开门,这笔生意做成,够那人躺着吃上七八年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干这以后混不了风水街的事儿。 我还问元老贼:“你不是金盆洗手了吗?还能动手啊?” 元老贼不以为然,说道:“你不懂,我不仅要帮他,还得大张旗鼓帮他,这才能显示咱家大度、仁义,以后才有人帮你抬轿子。” “再说了,我也就是去当个顾问,大部分的事儿,得那人自己动手。 那些有钱的主顾懂什么?我去推开门,往屋里放个屁,他们都得觉得那是仙气儿。 行了,这事儿你别管,安心做你的小三爷就得了。” 我还准备问问元老贼,怎么才能找十三鬼门的人。 没想到几天之后,元老贼就给我带来了一个主顾,元老贼说,那个人八成是碰到过十三鬼门的传人! 元老贼把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小伙儿领到了屋里:“我已经金盆洗手了,有什么事儿,你跟我孙子唠。我去给你倒茶。” 元老贼转身的时候,还特意跟我眨了两下眼睛,他那意思是:让我套那人话儿。 我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你想要让我做什么?” 那小伙儿带着几分戒备的看着我道:“你能帮我?我听说,高手不用别人说,就知道我来干什么?” 我笑了:“你要是找算命先生或者出马仙问事儿,他们还能真一眼看出你要干什么。我不是干这行的。要不,你就出去问问,风水街上谁能接你的生意?” 那小伙儿犹豫了半天,转身走了,元老贼却向我挑了挑拇指:“行!这招玩的漂亮。” 这条风水街上,不说全都对我们元家唯命是从,也得向着我们元家说话,不用我动嘴,他就得被人忽悠回来。 我就等着忽悠他就完了。 没过一会儿,那小伙儿就被街上的一个“老好人儿”给领回来了。 那老头进门就向我拱了拱手:“小三爷,这孩子不懂事儿。冒犯了小三爷,我看孩子也怪可怜的,您慈悲,别跟他计较,帮帮他吧?这事儿,你要是不伸手,风水街上也没人能管了。” 我还没开口,那小伙儿就跪在了地上:“小三爷,求求你救命啊!我当牛做马也报答你。” “这是弄什么?挺大个小伙子,咋还随便跪下了。”元老贼把小伙儿拽起来,拉到椅子上。 那小伙却哭了,元老贼一面安慰着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伙子,一面给我递眼色。 我没搭理那小伙子,而是起身送走了带他来的老头,等我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元老贼说:“你的事儿,我做主了,我孙子不接也得接。” “但是,有一条,你得说实话,你不说实话,神仙都帮不了你。” 那小伙儿擦干了眼泪,哽咽着道:“我叫秦清,住在三道河子村,前几天,我跟我姐结婚的时候,我姐不知道哪去了?” 我不由得一皱眉:“你姐?你亲姐?” “嗯!”秦清点了点头道:“我们不是真结婚,我是为了救她。”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大概就明白了几分:“别着急,你先缓缓神儿,慢慢说。” 秦清喝了口水,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一些,也断断续续的说道:“我父母走的早,我从小就跟我姐两个人相依为命,我姐为了供我念书早早就辍了学,在我心里没比我姐重要。 我姐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漂亮闺女,见过我姐的人,连眼珠子都不会转。 村里的大小伙子没事儿就往我家门口晃悠,为的就是远远看我姐一眼。 我本来想,等自己考上大学,赚了钱让我姐风风光光的出嫁。 谁曾想,我姐忽然疯了,不是蹲在院子角落里发呆,就是往柴火垛里钻,有时候还趴在洗衣服盆里喝水。 我连学都不上了,到处带着我姐看病,医院跑了好几家,大夫说我姐的了癔症,药开了不少,就是不见起色。 村里老人跟我说:要不,你去找个大仙儿看看吧?妮子说不定得的是邪病。 我姐得确实像是邪病啊! 东北这边说的邪病,就是人被什么东西缠上了,犯起病来就跟癔症差不多。但是,邪病大夫治不了,只有大仙能治。” 秦清继续说道:“我带着我姐,找到了村长家里,村长以前也是顶香请神的人,上了岁数才不怎么干这行了。 我姐进门就一屁-股在炕上瞅着村长一个劲儿冷笑,那村长跟她说了三两句话,就把我们姐俩撵出来了。 我把我姐留在院里,自己回去找村长问事儿。 他告诉我,有大仙看上我姐了,要娶她过门儿,你找谁看都没用了,回去准备后事吧!说不定哪个黄道吉日,我姐就得走了。 我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我早就听人说过,被大仙儿、鬼神,看上的人都是先犯一场邪病,忽然某一天就跑上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姐往墙角子蹲,往柴火垛里钻,那不就是被仙家磨了吗? 我下意识的往我姐身上看,结果我姐正好转过头来,跟我对视在了一起,那眼神就不像是人样儿,让人不看着心里就发毛。 我知道,我姐在这儿,我问不出什么来,赶紧带着我姐回了家。 村长说的话,我跟谁都没说,就说自己要出去买药,把我姐托给了邻居照顾两天。 实际上,我又去找了村长,问他怎么才能救我姐。 第十章秦家之祸 村长不说,我就赖在他家不走,他家人往出拽我,我就拿着刀要抹脖子。 村长怕闹出人命来,就跟我说:“大仙只娶黄花闺女,不找人家媳妇,你姐要是在黄道吉日前嫁人了,这事儿就算是解了。” 我也不知道黄道吉日是什么时候,赶紧往家里跑,张罗着让我姐嫁人。 我连着问了好几个我平时看着不错的小伙子,人家却都摇了头。 我姐没病的时候,他们抢着要,我姐疯了,谁也不愿意娶。 村里倒是有个四十来岁的老光杆子,找过来说要娶我姐,我平时看着那人就烦的慌,还能让我姐嫁给他? 我村里都让我问遍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我急得满嘴都是水泡,最后一咬牙想去找那老光杆子。 我还没走到那家就被村里人拦住了,他告诉我:“你别去坑人,村长怕摊上事儿,把你家的事儿说了,谁不要命了,敢娶你姐?” “老辈子都说大仙记仇,得罪了仙家,不死也得脱层皮。村里老少没人敢得罪大仙,你赶紧回去吧!” 可我还是不死心,硬着头皮去找了那老光杆子。 结果,那老光杆子,开口就说:要三根金条做嫁妆。 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我家穷得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哪儿来的三根金条? 我求了老光杆子半天,他最后说:“要不,你给我当儿子,改成我的姓,我娶你姐也没问题。” 他让我给他当儿子,反过头还要娶我姐,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我当场跟他翻了脸,大吵了一架。 我从他家出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咬牙又跑去找了村长,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我自己娶我姐,行不行?” “你疯了!”村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娶自己亲姐,那是要天打雷劈啊!” 我紧紧盯着对方:“天打雷劈,我也认了。我就问你,能不能行?” 村长没说行不行,指着我就骂开了:“滚出去,畜生玩意,娶自己亲姐,你不怕让雷劈死?” 我一听,这心里就有谱了,一路跑回家里就张罗喜事。 我家全靠我姐一个省吃俭用的撑着,她得病以后,存的那点钱都拿去看病了,家里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来。 唯一能用上的,也就是学校老师送给我的一个唢呐。 我为了我姐特意学了《百鸟朝凤》,那时候还跟我姐说,等你嫁人的时候,我就给你给吹唢呐,送你出嫁。 现在,我是得给我姐吹唢呐,可这也不是正经要嫁人啊! 天不亮,我就给姐梳了头,把压箱子底儿的红布翻出来,拆成布条子,一边绑在我姐手上,一边系在我自己腰里。又把劈柴斧子锯成一尺多长,别在了腰里,才带着我姐出了门。 没人替我张罗“喜事”,我哪知道婚丧嫁娶是怎么个事儿啊? 我就记着以前看见同村两户人家结亲,新娘子是绕着村子走一圈再回新房。 我也就学着做了。 我穿着校服,扎着红布,一路上吹着唢呐带着我姐绕着村子走,时不时还得回头看她一眼,看看她是不是把红布挣开了。 我还没走多远,天上就飘起了雪花。 我心里越想越是难过,那唢呐的动静越发悲凉,就像是鬼哭一样在村外打转。 我带着我姐刚走到村口,就被村长带着人给堵住了,村长指着我鼻子骂道:“秦清,你作什么妖呢?娶你姐,你作孽啊!赶紧把东西收了!” “你们几个把他拽回去。” 有人要过来拽我,我顺手从背后抽出斧子:“我看谁敢!” “我姐护着我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给过我姐,今天就算是把命搭进去,我也不让我姐出事。” “我家就我们俩人,我姐没了,我也不活了。你们谁过来,我就拉着谁垫背。” 我是真红眼了,谁敢上来,我就能劈死谁。 村里人全都让我吓住了,谁也不敢上前,就那么跟我僵在村头。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看他们脚底,他俩没有脚印儿!” “大仙来了,咱们别参合,快点走!” 村里人一下都跑光了,就剩下村长在那站着,我也没理村长,吹着唢呐又往前走。 我从村长边上路过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小子,你听我句劝,你俩踩不出脚印,是大仙儿在警告你们,天-黑以前……” 村长话没说完,我就一斧子往他身上抡了过去,村长那么一低头,我那一斧子劈在他后面的院墙上,火星子崩了村长一脸,他吓得坐在地上直哆嗦,站都站不起来。 我带着我姐回了家,给我姐下了碗面条就算是结婚吃了碗福面。 我姐一直在炕上坐到了天-黑一动都没动,我见屋里都看不清人了,才把灯点起来。 谁知道,灯一亮,我姐忽然“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我被我姐给吓了一跳:“姐,你怎么了?” 我姐两只眼睛往上一翻,好好一双眼睛里就只剩下了白眼仁,嘴里那动静就像是夜猫子叫一声:“有本事啊!连你姐都敢娶!” “你现在就跟你姐圆房,我看着。” “你圆了房,她就是你媳妇了,我肯定不要。” “你要是不圆房,她还是我的。” 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是大仙,就这么欺负人吗?” 我姐嘿嘿笑道:“我就欺负你了咋地?你今天不圆房,我就当着你的面儿睡了她。” 我被气得脑袋充-血,眼泪止不住的想要往下掉。 这时候,屋里却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老猫子,人家闺女不愿意嫁给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老猫子厉声道:“你懂个屁!这个女人不一般,要是能得了她,我的机缘就来了。” 那人冷笑道:“机缘是来了,祸事也来了。你拽人之前就没算算么?” “我劝你最好别一意孤行,给我们大伙都惹祸。” 老猫子想了半天才说道:“行!那我就要给那小子一个机会。” “小子,你给我听好了。天亮之前,你要是能在山上找着我的庙。我就不要你姐了。” “你敢不敢上山?” 第十一章看山狗 “你给我等着!”我拎起斧子就往山上跑,想要找那个大仙拼命。 我原本还记得往山神庙的方向怎么走,到了山上就找不到路了。不管怎么走是绕着一棵老榆树打转。 我越着急就越是找不着地方,我连着在山上转了好几圈,才看见那棵老榆树上被人画了一个箭头。 那个箭头指的方向,就是我从来没走过地方。 那边是个壕沟,我每次过去都得绕开一段路。 我当时还觉得那是大仙在骗我,等我走到壕沟边上的时候,本来是打算再绕过去,没想到,却有人在我后面推了一把,把我给推进了沟里。 我觉得,这回算是完了,掉进那沟里,就算是不摔死,也得摔断胳膊腿儿。 我已经闭上眼睛等死了,谁知道,我爬起来的时候,竟然到了壕沟对面。 我也顾不上去想那么多,赶紧爬起来又往山上跑。 我转了小半个山头,也没看见那个大仙庙在什么地方。 我正急得不行的时候,就看见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个老头坐在石头上歇脚。 我也没去想这大半夜的,山上怎么还能有个歇脚的老头,直接就走了过去:“大爷,我打听个道儿,你知道山上大仙庙在什么地方吗?” 那老头指了指前面:“你去把鞋给我捡回来,我就告诉你。” 那时候,我都快要急疯了,什么都没多想,直奔崖子边上那只棉鞋走了过去。 冬天的崖子口全都是冰,那崖子又是个斜坡,人踩在上面提溜儿打滑,我蹲在地上,用一只手撑着身子,一点点的往棉鞋边上挪,眼看着要碰着棉鞋了。忽然听见老头嘿嘿一笑:“你不知道,鞋不能随便捡吗?” 我这心里顿时一突。 东北这边以前经常能看见,路边上,树底下烂的只剩下个底儿了的旧鞋,却没人过去收拾。 因为,这里有个说法“鞋”是“邪”的谐音,看见路边有鞋不能随便捡,那说不定就是谁家在往外扔“邪”,你把鞋捡起来就是带“邪”回家。 老头让我捡鞋,不就是想要我命吗? 那时候,我就蹲在冰面上,想跑都不敢随便站起来。 我在情急之下一翻身,双手扒着冰面,拼了命的往回爬。 我还没爬出去多远,就觉得脚上的鞋没了,紧接着脚上又是一紧,就像是有人给我穿上了一只棉鞋。 我再想往前爬,那只脚就像是被冻在冰面上,怎么也拽不动了。 那个老头冷笑道:“下去吧!到了那边学聪明点。” 我的那只脚被拽在往崖子底下滑,远处忽然飞来了一根绳子,缠在了我手腕子上。 那老头喊了一声:“什么人?” 那边就又飞了过来一把镰刀,雪亮的刀尖从那老头脖子上一闪而过,老头身子就冒着黑烟倒在了地上。 我手腕子上的绳子也开始往后收紧,硬生生把我从崖子边上给拽了回来。 我刚看清救我的人是谁就愣住了,那不是我们村里的老光杆子吗? 我还没来记得及说话,就看见那个老头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那脖子被镰刀划开了一道口子,脑袋歪在了肩膀上,嘴里却还能说出来话来:“你有本事啊!谁的事儿都敢管。” 老光杆子冷笑了一声:“秦清是我看好的人,他的事儿,我管定了。” “那你也别走了!”老头话一说完,人就倒在了地上。 老光杆子走过去把镰刀捡起来交到了我手里:“他们这边不止一个大仙儿,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你拿我的镰刀去找人帮忙。七天之内,必须赶回来,我能帮你撑七天。” “叔……”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感谢那老光杆子。 他却推了我一把:“少废话赶紧走。你回来的越快,我跟你姐就越安全。” 我拿着老光杆子的镰刀没命的往回跑,等我回家之后,我姐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家里也是一片狼藉。 我就只能跑到省城里找人帮忙! 秦清说到这里又眼巴巴的看着我:“小三爷,求你救命!” 我沉吟道:“你出来几天了?” 秦清道:“今天是第二天。” 元老贼开口道:“你这个事儿,不太好弄,你先休息一下,我和我孙子商量商量,怎么弄这个事儿?” “不过,咱们说好,这世上可没有白玩命的事儿,费用我们肯定是要收。你现在给不了,将来也得给。” “你先去歇着。” 秦清还有些不情愿,却被元老贼连哄带骗的弄走了。 元老贼回来就说道:“秦清来风水街找人的时候,我就把他事儿听了个大概。” “我看,那个老光杆子八成是看山狗。” “东北这边最容易遇上的术士就是看山狗,看山狗善于守山,他们一般都会驻扎在容易闹邪的山岭附近,以赶山人、护林员的身份作为掩饰,看守山林。” “看山狗,山上不出事儿的时候,一般不会上山,他们跟山里的精怪,鬼神各有地盘。一旦有什么东西从山上下来,他们马上就会化身成最为凶残的恶犬,把对方生生撕成碎片。” 元老贼拿出一把镰刀摆在了桌子上:“你看这把镰刀,外表上不起眼,却是用了陨铁,刀头比得上神兵利器。刀柄用的是古人制枪的白蜡杆,这都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东西。” “那个老光杆子还用了:看山狗斗仙家,必须五两黄金,或者为了亲朋出手的规矩。” “他怎么看都跟看山狗有关系!” “这趟活儿,我们必须得出。” 我眯着眼睛道:“我接下这个活儿,是救秦清他姐,跟老光杆子没啥关系啊!” 元老贼摇头道:“这你就错了,你接活儿,不仅要救秦清她姐,还得救那老光杆子。看山狗都是狗脾气,你对他好,他能把命给你。” “你把他救不出来,说不定有机会套出看山狗的底细。” “看山狗属于结构松散的门派,套出他的底儿,你才能找到看山狗的首领。” 我点头道:“我明白了,我明天就出发!” “不!”元老贼一摆手道:“拖他一天,升米恩,斗米仇。你让秦清觉得,你答应的太容易,他反倒不知道感恩了。” “秦清说不定将来还有用。” 第十二章全都忘了 元老贼并不否定江湖上有侠客,有善人,但是我们元家人不想做这个彻底的好人。 元老贼硬是拖了秦清两天,直到把对方记得嘴上起了水泡,才把人给叫过来,塞给他一堆的东西:“这些玩意都拿好了,关键时候能救你命。” 秦清一看都傻了,这都是啥玩意? 秤杆子,秤砣,铁块子,塞进塑料袋里的破布……最夸张的是还有一个没了邦的破布鞋。 秦清往我脸上看了一眼,意思大概是想问:这些东西能救命? 我淡淡道:“我爷让你拿着这些东西,都是为了你好。你以为只有灵符,朱砂,桃木剑能打鬼么?” “狗屁。那都是给门外的人看的,能打鬼的东西多了去了。真正的高手,抓把沙子都能把鬼打跑。” “为了准备这些东西,我们可是花了不少工夫。” 元老贼拿起一块一寸多长像是三角形的铁块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从耕过五年地的犁头上敲下来的犁头尖儿,凡是跟土沾边的鬼,全都怕犁头子。” “你知道,封神演义里殷郊是怎么死的吧?是被人用犁把脑袋犁掉了。殷郊后来封神的时候是太岁星,太岁都害怕犁头子,你说别的鬼怕不怕?” 元老贼说的对,也不对。 铁犁头子确实能打鬼,而且专打土里的鬼怪,遇上僵尸比黑驴蹄子好使多了。不过,打别的东西可就没那么好用了。 秦清把一大包东西背在身上,才跟我说道:“小三爷,你什么都不带啊?” “我用不着那些东西!”我随口一句话,就让秦清眼里露出了崇拜的光芒。 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术士最怕什么?最怕是雇主不听话,拖你后腿。让雇主言听计从,是所有术士的必修课。 我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没带,而是把东西都藏在了我的野战服里。 探马出动讲究的就是个干净利索,身上背的东西太多不仅影响行动,还容易暴露目标。 我身上看似什么都没有,其实从头发到鞋跟儿,每个地方都暗藏着杀机。 我带着秦清赶到三道河子之后,秦清顿时就傻眼了:“我家房子呢?怎么没了?” 秦清也是懵了指着前面的那座红砖瓦房:“这不是我家房子。我家房子哪儿去了?” 秦清正说话的工夫,一个过路的村民走上来问了一句:“小伙儿,你找谁啊?” 秦清又懵了:“李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秦清,秦韵她弟弟。” 那人一脸不明所以:“谁是秦韵?” 秦清指着那房子道:“我就在这房子长大的,我是老秦家的秦清啊!” 那人警惕道:“这是老赵家,你记错地方了吧?” “我怎么就记错了,你爹……”秦清还要再说,却被我给拦了下来:“大哥,我这个兄弟小时候走丢了,就记着自己在三道河子,估计是他记错了。” 那人这才松了口气:“我听说,村里以前是走丢过孩子,不过那家早就搬走了,要不,你去村长那问问,他是村里老人儿,应该能知道点。” “谢谢了!我带我兄弟再转转,看他有没有什么印象,万一他把村子也记错了呢?真要是没记错,我们再找村长。”我把那人应付走了之后,才压低了声音对秦清道:“现在开始你就别把自己当村里人。” 秦清带着哭腔道:“那咱们怎么办?” 我说道:“先不管你家,去老光杆子家里看看。” 秦清告诉我那个老光杆子叫王-益民是个护林员,他家离着村里有段距离,住在靠山根的地方。 老秦家的房子没了,那老光杆子的房子却好端端的立在那。 秦清要过去翻墙给我开门,却被我给拦了下来。 我走到门边儿上,并起两指点向门神,左右门神的眼睛里顿时流出了血来,院门也稍稍打开了一条缝。 我顺着门缝儿往里一看,院子里的东西虽然摆放整齐,却显得死气沉沉,虚掩的房门里似乎还有人影闪动。 看来老光杆子的家也被人给占了! 我右手轻轻一抬,食中两指交叠,做敲门的状态,对着大门连点三次,口中念道:“拱手扣天关,一句醒神明,鬼魅登堂来,诸神显灵还安宁。” 我用的是“探马醒神决”,说白了就是有些地方,我自己不想进,还想看个虚实,那就激活屋里神明,让他们帮我个忙。 东北农村不见得每家都供保家仙,但是,过年的时候家家都贴门神,财神、灶王爷。贴神像的不见得信这些,只是在保留老辈的习俗。 就像财神像,过年贴一张财神就是讨个“财神到家”的彩头,真正供奉财神,就是另外一种步骤。 那些神像都是批量印制的东西,没人开光启灵,遇事儿不见得有用。但是,被醒神决激活之后,作用也就来了。 门上两尊门神眼中瞬时一收,双目变得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屋里随之怒喝声起,物件乱响,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屋里打斗。 秦清顿时懵了:“小三爷,屋里这是……” 秦清话没说完,就被我给捏住了嘴巴,我右手两指夹出一张灵符一晃,带着火光塞进了对方嘴里:“咽下去,烧不着你,在门口等我!” 我推门进了那家院子,直奔着门口冲进几步,忽然一个回身看向了院门,秦清果然是到了我身后。 秦清双眼厉芒闪烁之间,脚边上绕起的一团白雾,形同灵蛇顺着对方左腿绕到了肩头,幻出一颗蛇头压住了秦清肩膀,一双血红蛇眼紧盯着我面孔。 秦清与那白蛇同时开口:“这里没你的事儿,不要多管闲事,免得给自己招灾。” “合!”我一声轻喝之间,院门怦然闭合。 秦清像是被门声吓了一跳,身躯本能一颤,我再次厉声喝道:“滚!” 秦清身上忽然白光一闪,那条烟雾形成的蛇影,被生生震出了对方体外,抛向了大门。 蛇影被振飞的一瞬间,飘雪也从我袖口里滑向了掌心,我脚下忽然发力,绕开秦清冲向大门,扬手一刀把蛇影给钉在了门上。 我一击得手之后,马上收手后退,站在了秦清身侧。 第十三章秦家往事 我给秦清下符,就是料到了,我一动就得有人找上他。 可是,我把附在他身上的蛇灵崩出体外,又一刀毙命之后,才发觉这条蛇其实没什么道行。 它应该是被派来传信儿的人。 我看向门口时,叼着烟的老头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子,你出手太狠了,这笔账,咱们怎么算?” 探马动手从来不讲规矩,更没有那么多客套可言,要的就是将对手一刀毙命或者打昏带走,连求救的机会都不会留给对方。 况且,我也不是过来跟他们交朋友,还有什么可跟对方客气的么? 我笑道:“难不成,我不动手,我们之间就能握手言和了?” 村长脸色阴沉道:“你不上山,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再不知好歹,就别怨我们心狠手辣了。” 我笑道:“你把人送下来,我就不上山。没有商量的余地。” 村长冷笑之间,忽然趴在了地上,像蛇一样扭动着身子紧贴着地面往我脚下冲了过来。 我稍稍向后退出了一步,将右手上飘雪甩向地面,匕首刀柄猛然没入土中几寸,只留着半截刀身竖在了地上。 村长过来的方向不变,脑袋就得直接撞在我的刀刃上被豁成两半。 我眼看着被村长带起来的泥土,向着刀锋冲撞而来的瞬间,对方却猛然刹住了身形,紧贴着匕首刀刃停了下来。 我上前一步抬脚往村长的天灵盖上踢了下去。 我的鞋底与对方头顶碰出了一声闷响之间,村长翻出来一股白烟也往外卷出数米,停在了院里。 有人在翻动的白烟里怒喝道:“小子,你够狠。有本事你就上山来。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谁剥谁皮,还不一定呢!”我冷笑道:“我正好缺了一个蛇皮刀鞘,我看你的皮就挺合适。” “你给我等着!”对方放下了一句狠话,化成白烟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我和秦清把村长抬起来搬进了屋里,才看见老光杆子的家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除了灶王爷和财神没动之外,家里能被打碎的东西,都已经碎了一地。 我用脚轻轻一挑,就从碎开的桌子底下挑出来一只半尺多长的灰毛耗子,看来头进了老光杆子家里的就是他。 被我扔在炕上的村长,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捂着脑袋说了一句:“你下手也太狠了。” 村长刚才虽然是被附体,看见的东西还能记住,他肯定是知道,我往地上扔刀,又踹他脑瓜的事情。 我笑道:“我不这样怎么救你?” “你也是当过出马弟子的人,应该知道,仙家不会带着出马弟子送死。我要是换个办法,就得要你半条命。” 村长嘟囔着道:“反正你不是啥好人。秦清,你别跟他参合一起,当心他把你卖了,我走了!” “等会儿!”我伸手拦住了村长:“我话没问完,你往哪儿去呢?” 村长愣住了:“你想咋地?” “问你几句话,问完你就走。”我眼透凶光的看向了对方:“你要是不配合,今天大概也没谁见过你来这儿。” 村长顿时被我吓住了:“你干啥?还想杀人吗?” 我二话没说直接把匕首按在对方肩膀上往下一压,村长被我吓得坐在了炕上:“你别乱来啊!” 我紧盯着对方道:“秦韵上哪儿去了?” 村长结结巴巴道:“那妮子跟秦清结婚的那天晚上就上山了,再也没看见她下来。” “那天晚上,好些人都在盯着秦家,生怕他家出了事儿,再把连累到村里。” “一开始,我听见秦清在屋里骂人,然后就看见他拎着斧子往山上跑。” “村里人都说,秦清上了山就算是完了,指不定得死在什么沟沟岔岔的地方。当时,还有人说凑钱把秦清的后事被办了,也算是乡亲一场。” “我们正在说话的工夫,就有人看见秦韵也出来了,当时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飘飘忽忽的往山上走。” “村里人谁都不敢上去问,就这么看着她走了。”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一皱眉头:山上的野仙,虽然不一定都修功德,为人间出马,但是也都讲信用,说给秦清一个机会,就不会反悔。 再说,当时秦清和老光杆子都上了山,老猫子应该是在戏弄他们,哪还有工夫回来带走秦韵? 难道是秦韵自己上的山? 村长看我不说话,就自己在那说道:“秦清回来那天,也有人看着了。他走了第二天,山上就下来了大仙,把村里人都给谜了。” “好些人都眼睛直勾勾的去了老秦家,帮他家弄房子。一宿工夫就把他家外面翻新了一遍。” “村里也就我一个人知道,老赵连夜搬了家去住进了老秦家,你现在要是进去看的话。他家屋里还跟原来一样。” 我听到这时心里又是一动:山上的野仙翻新了秦家房子,抹掉村民记忆,是为了掩饰什么? 他们怕秦清带来高手增援?还是怕找来老光杆子的师兄弟? 秦清不是术道中人,也不知道在哪儿才能找到真正的术士,他们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的做这种掩饰。 我转头看向了秦清:“你姐的生辰八字告诉我一下,你有你姐的照片没有?” 秦清拿出手机给我看了秦韵的照片,秦韵是很漂亮,但是从照片上看不出她有什么异相。从生辰八字上推断也不是特殊的命格。 老猫子说秦韵不是一般人,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我用刀面在村长脖子上轻轻一蹭:“秦家发生过什么事儿没有?” 村长吓得一哆嗦,赶紧说道:“老秦家确实出过事儿,十年前,秦韵那妮子忽然得了一场大病。一直是高烧不退。” “老秦家夫妻俩最后被逼得没办法,只能求仙救命。” “后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求着了什么仙儿,还真把秦韵给救活了。他们两口子却死在了秦韵的屋里。” “老秦家那夫妻俩死得蹊跷啊!” 村长说着话的脸色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脸色渐渐发白。 第十四章跟我往下跳 秦清顿时急了:“你们不是说,我爸妈是得传染病死的么?没让我和我姐看遗体,就把他们火化了。” 村长摇头道:“那都是糊弄你呢!你爸妈死得时候全身都白得吓人,一点血色都没有。” “别的死人抬起来都沉,他们两个就像是掉了好几十斤的分量,抬着轻啊!” “按照老辈人的话说,那是被鬼吸了走阳气才会这样。” “那时候,你还小,我们不敢让你知道,就把这事儿都瞒下来了。” 村长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从那之后,你姐才越长越漂亮,你没觉得,你姐长得不像你爸妈吗?” 秦清懵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却追问道:“这家这个老光杆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村长回答道:“就是在老秦家两口子死了之后,他来了之后就特别注意秦韵他们姐弟俩,全村数他帮着秦韵姐弟俩最多。” “不过,村里人也都说他没安什么好心,没事儿就总盯着秦韵看。眼珠子都不转。” 怪不得,秦清不喜欢那个老光杆子,原来是这样。 我把刀收了起来:“行了,你走吧!” 村长头也不会的溜了,秦清却眼巴巴的看着我道:“小三爷,你说,村长那话是真的吗?” “别听他瞎说。就算是真的,也不一定是你姐的问题。”我是在敷衍秦清,在我看来村长那话有九成可信。 我赶紧岔开了话题道:“山上下来的野仙瞄上了老光杆子,说不定他家屋里藏着什么东西,你等我找找。” 耗子善于寻宝,我看他八成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目光才落在了灶王爷的神龛上,整个屋里只有那个神龛没动过。 而且,东北贴灶王爷很少会用神龛,一般都是直接贴在灶台后面的墙上,这个神龛的位置,似乎有什么玄机。 我沿着神龛摸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神龛下面碰到一个突起的地方,我稍微往外一扭,神龛就顺着墙滑落了一尺,露出了后面暗格。 我一看暗格那个锁孔,就知道那东西得用老光杆子的镰刀开,我冲着秦清一伸手:“镰刀呢?” “三爷没给我啊!”秦清的回答让我一阵无语,元老贼肯定是看着那镰刀是个好玩意,不动声色的把人家镰刀给黑了。 你说你,黑东西也不分个轻重,这下我得自己想办法开机关了。 机关虽然也是探马必修的功课之一,但是那东西能不试验,就最好别去冒险,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死在屋里那只耗子,未必没发现灶王爷后面的玄机,只是他也没敢去试验罢了。 我从兜里抽出一根铁丝,慢慢探进了上面锁孔,我只是把铁丝向下一压的工夫,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勾住了我手里的铁丝。 下一刻间,灶台下面忽然迸出两只铁铐,扣住了我的双脚。 “快出去!”我抬手把秦清从身边推向了门口。 秦清不仅没往外跑,反倒是冲了回来:“小三爷,我帮你。” “滚出去!”我差点被秦清给死气,我自己一个人在屋里,还有机会脱身,加上他,我就等于多了一个累赘。 秦清只是一愣神的工夫,外面大门便怦然闭合,屋里的三个灶台底下跟着窜出了火光。 灶坑里的火苗眨眼间就像是流水一样,从炉膛汹涌而出,向我脚下蔓延而来。 “着火了!”秦清一下就慌了,几步冲到水缸边上拿着短把斧子就要往上砸。 “别动!”我的喊声跟斧子撞击水缸的声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乍起。 我眼看着水缸炸开,赶紧弯腰一刀扫向了脚上的铁索,好在飘雪的锋芒足够削金断玉,才让我脱开了铁索的控制,跳上了锅台。 与此同时,地上火焰也被浮在水上,往我刚才落脚的地方反冲了过来。 我再晚一步就得被火焰沾上裤管。 我还没忘了提醒秦清赶紧逃命:“地上是油!快跳上来!” 秦清这时却已经被困在了火里,想躲都躲不开了。 我脚尖挑住铁锅的锅沿往上一提,硬生生把铁锅给挑上了半空,双手抓住锅沿猛然转身将铁锅拽向了门口:“低头!” 已经靠向了大门的秦清猛一弯腰,铁锅便贴着他的后背撞向了房门。木质的大门顿时四分五裂。 我也脚下发力往秦清身上扑了过去,硬是把他给推出了门外。 我俩还没站稳,熊熊烈火就已经封住了屋门,房子里接连又传出了几声炸响之后,火势已经不可控制的窜上了屋顶。 我眼看着面前的瓦房化成了火海的时候,村长带了村里人跑了过来,有人指着我和秦清喊道:“就是他们两个在村里鬼鬼祟祟。” 村长站在人群背后一摆手:“抓住他们,他们纵火。” “我不是……”秦清还要解释,我赶紧拉起对方就往山上跑,后面的村民像是疯了一样举着锄头,铁锹追我们两个。 我不是对付不了那些村民,只是我一动手,就得有野仙趁机杀人,警方不会听什么仙家,鬼神的解释,这笔账肯定要算到我头上,那时候,我有嘴也说不清了。 我正带着秦清逃命的工夫,眼角的余光忽然扫见,不远处的灌木从里蹲着一个人影,对方看见我之后,身形往下一矮手脚并用着爬进了树丛。 “往这边!”我拽着秦清一个转身,绕过了追来的村民往树丛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都跳过那片灌木,却看见一个人蹲在雪堆旁边像是在等我。 那人看我过来,转身抓向雪堆边缘,像是掀被子一样把雪堆给掀开了一道缝隙,自己一矮身子钻了进去。 我只是一愣神的工夫,后面的村民就追上来了。 我拉着秦清冲向了雪堆的方向:“跳!” “不能跳!”秦清想要拽我,却没有我那么大的力气,被我拽着一起跳向了雪堆。 “别——”秦清惨叫声中,我俩脚下的雪堆便轰然塌陷,我们两个跟着雪块一齐落进了山崖底下。 我们两个刚刚砸进山下的积雪里,上面雪块就接二连三的塌落下来,盖住了我们的身形。 第十五章鹬蚌相争 我按着身边的秦清不让他乱动,耳朵里却传来了村民说话的动静:“这是踩雪卡拉,掉崖子下面去了吧?” “咱们下去看看,可别出了人命。” “这么厚的雪,谁敢下去?就算咱们绕下去了,没个三五天也别想把人挖出来?” 没一会儿,我就听见村长说:“回吧!他们能活就活,不能活也是自己掉下去的关咱们什么事儿?” 那些村民一听村长说话了,都开始往回走,我听见他们脚步声渐渐去远,才从雪里坐了起来。 秦清刚从雪里一冒头,我的手指就点向了对方脑后,秦清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一手拖着秦清,一手抖出飘雪,顺着雪地往前走出去一段距离,才在一块山壁前面蹲了下来,单手把山壁下面的积雪给推开了一块,那里面果然露出了一座小庙。 我蜷起手指轻轻在庙沿上敲了两下:“出来吧!” “有点本事,这么快就找着我了。”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时,刚才钻进雪堆的那个人,已经坐在了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有烟没?给我点一根。” 东北的仙家,有些好抽烟,有些好喝酒,很多大仙儿给人解事儿的时候都是烟不离手,酒不离口,高度白酒成瓶的往肚子里喝,喝了之后还不醉。 老辈人说:那是酒让仙家给喝了,到大仙儿肚子里的跟水没什么区别。 看来,这个把我叫来的仙家,也是好抽两口。 我从身上拿出一包烟:“你自己抽,还是我来。” 那人笑道:“那就得看你的诚意了。” 我自己把烟点上吸了一口,等我把烟吐出来的时候,脑袋里已经多出了一个声音:“你胆子挺大啊!知道仙家在找你,还敢让我上你身。” 那人的确是上了我的身,现在秦清要是醒过来,最多也就是看见我闭着眼睛在那一口接着一口抽烟,不会发觉我在跟仙家说话。 我心里笑道:“不是我胆子大,而是你们需要我帮忙,不是么?” 那仙家笑了:“这话怎么说?” 我回应道:“老秦家那些事儿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知道了。” “秦韵自己上了山,如果,她是去嫁给那个什么老猫子,谁来了都阻止不了,这是术道上的规矩。” “她自己愿意嫁给仙家,任何人不能插手!” “你们跑到老光杆子家里翻东西,八成是为了帮那个老光杆子对付秦韵吧?” 那仙家点头道:“就是这话啊!” “十年前,秦韵忽然患病其实被一个受了重伤的厉鬼给夺了魂。” “秦韵那孩子,是我们仙家看好的人,要是没有这一出事儿,她命里应该出马。当时,有仙家帮着秦韵对付那厉鬼,她才会一直高烧不退,胡言乱语。” “可惜老秦家两口子不知道这事儿,也不信仙家,跑出去给秦韵求了符水。” “结果,他那半吊子的符水没逼走厉鬼,反倒是让仙家吃了亏,他们两口子也被那厉鬼吸了血气,当场毙命。” “当然,那个后来过来的看山狗也知道这事儿。所以,他一直都盯着秦韵。” “看山狗对付山上的人有一套,对付夺舍厉鬼也就不行了,除非,他连着秦韵一起弄死,否则,就没办法救人。” “那只厉鬼也是吃准了看山狗的命脉,她先是靠着看山狗看着我们仙家,不让我们对她下手,又借着看山狗不敢随便斩魂的软肋,在他眼皮底下养伤。” 那仙家顿了一下才说道:“这事儿,只有少数几个仙家知道,老猫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估摸着,那只厉鬼的伤势快好了,就打起对方的主意。” 我反问道:“那看山狗,就没动手去拿老猫子么?” 那仙家苦笑道:“我们都不愿意去触看山狗的霉头,从来不往他身边去。老猫子不一样,他早就在打秦韵的主意,也一直在观察那看山狗。” “只有他发现了对方的秘密,那看山狗,每隔一段时间就得上山一趟,那段时间刚好可以下手。” “而且,术士与仙家之间的规矩,看山狗也不敢随便破。老猫子不杀人,只娶亲,看山狗就不能出手,除非有人雇得起他,或者是为了他的至亲出头,他才有动手的机会。” “老猫子就是趁他不注意才动了手。” “如果,老猫子那天晚上就带走秦韵,也就不会出事儿了。” “坏就坏在,胡老大怕跟秦清结了死仇,故意激了老猫子一下。那个厉鬼也就是趁着秦清山上的这段时间,吞了她的魂魄。” “结果,我们山上这些仙家都跟着遭了殃。” 我听到这里反问道:“你说,他怕得罪秦清是什么意思?” 那仙家说道:“秦清是看山狗看好的人,将来说不定就能收他做徒弟。他要是成了下一代看山狗,再跟我们结了仇,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难怪元老贼说:秦清说不定还有用。非得让他觉得欠了我们一个大恩不可,原来,他也看出来了老光杆子的心思。 我反问道:“秦清走了之后怎么样了?” 那仙家叹了口气道:“我们虽然都看不上老猫子的做派,但是终归还是在一座山里修行。总不能看着他在看山狗手里吃了亏。” “我几个人跟看山狗动了手,结果谁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就在我们双方焦灼不下的时候,那个女人来了,不仅擒住了看山狗,也把仙家给拿下了大半。” “要不是我跑得快,现在也得跟那些同道一样,被困在山里等着挨刀了。” “我们当中有人跟那女人虚与委蛇,帮她办事儿。一是想要看看秦清究竟能不能带来高手,另一个也是为了找到看山狗藏着的宝物,想办法帮他翻身。” 难怪我两次遭遇仙家,对方试探的意味要更为明显。 我脑子忽然转过了一个念头:那个厉鬼是十年前躲到了三道河,三道河离我家有不算远。 秦韵被附身之后变了样,上山的时候又是一身大红。 难不成,那只厉鬼就是当年差点要了我命的红衣女人? 我试探问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第十六章与胡老大约定 那仙家道:“那女人穿着一身大红衣服,有一双狐狸眼,看着魅气……她眼珠子里有个白点,就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样。” 果然是她! 我强行压住了心里的杀机,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们这山上,是不是有让那红衣女人觊觎的东西?” 那仙家言辞闪烁的回应道:“谁家山上还能没点东西?那都……” 我不等对方说完就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这么说,咱们就别聊了,我马上走人。” 那仙家不悦道:“你可是接受了雇佣的术士,按照规矩,你不能中途退出?” “雇我?”我反问道:“老秦家穷得就剩下一套衣服了,他拿什么雇我?” “再说,他雇我是为了救他姐。现在秦韵都已经死透了,我还有必要玩命么?” “这个……”那仙家一咬牙道:“我们出钱雇你,怎么样?事成之后给你一箱金条。这个价格不低了。” 我点头道:“价格是不低。但是术道上雇主不可隐瞒,欺骗术士的规矩,你总知道吧?我不能连水多深都不知道,就一头扎你这河里?” “那个红衣厉鬼,敢跑到你们仙家的地盘上扣人,总不会是因为你们打过她的主意这么简单吧?” 我忽然反问道:“胡老大,我说的对么?” 那个仙家一怔之后,才尴尬的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我这才说了几句话,不仅让你把我们三道岭的事情给摸了一个底儿掉,还把我的身份也叫出来了。” “咱们面对面谈吧!” 胡老大说话之间,从我身上撤了出去,郑重其事的在小庙前面搭上了一张雪桌子,摆上了两个酒盅,一瓶酒:“老家被人占了,能拿来招待贵客的东西就这些,还请小三爷多担待。” “不敢!”我在雪地里坐了下来。 胡老大说道:“原先这地方不叫三道河子,而是叫三道岭。” “外面说,这里有三条河,才得名的事儿,都是扯淡。” “三道,是指三个在这里求仙问道的修士。据说,他们在这里留下了仙缘!” 我顺口问道:“那三个道士是什么时候的人?” 胡老大道:“明朝万历年间!” 我笑道:“你也是仙家,难道没听说过‘宋后无仙’么?” 宋代之后,就很少再出现仙人的传说,道家修士羽化成仙的记录更是少之又少。 明清时期,妖鬼,术士的传说更为广泛。也就有了宋后无仙的说法。 至于,宋后有没有仙人,我不感兴趣,因为,术士跟成仙无缘。 胡老大点头道:“我也知道宋后无仙,但是传说总不会是空穴来风,既然有机会寻到仙缘,我们也不在乎在哪个山头上修行。” “我们这些人找了上百年,也没找到三道岭的仙缘。” “本来那个红衣女人……我就先叫她秦韵吧,也不知道三道岭仙缘的事情。她上山纯粹是为了找老猫子报仇。” “老猫子那货,被那红衣女人擒住之后为了保命,说出了三道岭的秘密。” “秦韵原本是想要灭了老猫子就离开三道岭,这下好了,把三道岭上的所有仙家都给抓了起来,当着我们的面剥了老猫子的皮。又一个个的逼问我们,仙缘的下落。” “原本,我们这些人有一个协定,各自占据一个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寻找仙缘。 “谁最先发现仙缘,就可以独占大头,剩下的再给别人均分。” “如果,凭一己之力开启不了仙缘,我们再联手合作。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有所保留。” “这下好了,秦韵综合了我们所有人掌握的线索,怕是距离开启仙缘不远了。” 我思忖了一下又问道:“你们去老光杆子家里找什么?” “那是秦韵的安排!”胡老大道:“看山狗有一个习惯,就是会绘制自己把守山岭的地图。并一一标明仙家所在,妖鬼出没之处及大凶之地的位置。同时也会标注出可能藏宝的地方。” “那个看山狗虽然被秦韵擒拿,但是骨头却比谁都硬,无论怎么拷问,对仙缘的事情都只字不提。” “秦韵只能让我们去偷他的地图。” 胡老大的说法跟我的推断差不多,我再次问道:“那个秦韵是什么修为?” “你们这么多仙家都不是她的对手?” 胡老大道:“她的修为并没达到惊世骇俗的程度,在我看来,应该跟那个看山狗不相上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克制我们仙家。” “我们在他面前,十成修为最多能用出三成,哪有不败的道理?” 我听到这时再次问道:“秦韵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或者法宝?秦韵属于厉鬼,不应该有克制仙家的能力。” “倒是看山狗,有这样的本事。” 胡老大也反应了过来:“着啊!难怪秦韵抓住看山狗之后就把他单独关起来了,原来是怕我们发现她身上的秘密啊!” “小三爷,这事儿我们可以给你打掩护。你身手够快,应该能把她身上的东西摘下来。” 胡老大的话,可信,却不能全信,普通的野兽都懂得趋吉避凶,更何况是这些仙家。 而且,只有傻瓜才会轻易把自己的命交到一个刚认识的人手上。 我看向胡老大道:“我现在敢去找她拼命,你敢么?” “大家都是明白人,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那一箱黄金,我要定了。你们山里那仙缘,我不感兴趣,也不会去碰。这点,你大可放心。” “我需要在一个合适的地方跟秦韵交手,这个地方你来挑。” “你的人,不一定非要帮我,但是,也不能让人打扰我,这点能做到吧?” 胡老大顿时松了口气:“小三爷仁义,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胡老大生怕我反悔,赶紧抬起手来跟我互击三掌,完成了术士间的约定。 术士之间的契约十分简单,甚至看似没有任何保障,但那是术士用血写出来的信誉。 无数术士为了“信用”二字,血染黄沙却无怨无悔。 元老贼也跟我说过:术士可以偷奸耍滑,顺手牵羊,甚至坑蒙拐骗,但是,一定要完成雇主的交代。这是术士立身的根本。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差点没把牙花子啄下来,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咋就这么糟心呢? 可是,这话我还不能不听。 第十七章鱼目混珠咒 胡老大刚要说话,忽然又停了下来:“小三爷,你已经接受了秦清的雇佣,你是不是……是不是得了了他的生意?” 其实,我并没有接受秦清的雇佣,我没收秦清的佣金,也没谈事成之后如何?更重要的是,我们之间并没有术士契约。 严格意义上说:我只是在帮他的忙而已。 不过,这话我不能告诉胡老大。 我回应道:“秦清是让我来救他姐,秦韵的真身在他们结婚那天晚上就死了。” “这趟生意,我等于是还没做就折在了手里。” 胡老大听得频频点头:“就说是,就说是……小三爷,我给你讲一下这三道岭。” 胡老大用手往雪地上一抚,地上积雪瞬时间化成了三道岭的全景。 胡老大指向雪地道:“三道岭原先有二十一位仙家,现在只剩下十八个了。” 胡老大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死在你手里的耗子和长虫算不上是仙家,所以我们之间有些恩怨,但也不大,你出手的恩义足能勾销这点恩怨。” 我指着雪景道:“这五座庙是怎么回事儿?” “那是我们几个栖身之处。”胡老大道:“五座庙分成五个方向,正好是我们各自的地盘。” “当地人管我们这里叫五圣庙,或者是梅花庙。” “秦清当时要找的就是这个地方。” 我大致看了一下五圣庙的位置:“你觉得,仙缘最有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 “这个……”胡老大不由得有些犹豫。 我看向胡老大:“现在秦韵很可能已经向仙缘的位置进发了,你再犹豫下去,我们就得一起玩完。” 胡老大咬牙道:“我觉得,应该是在这座山下面。” 胡老大指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包:“我早就感应到这里有仙缘,只是,这东西在别人的地盘上,我也不好随便过去。” 我在雪图上看了一圈,最后点向了一个水潭一样的地方? “一个没名儿的死水潭!”胡老大回答道:“那个地方除了常年不干之外,没什么特别。水也臭的要命,山里的禽兽都去那里喝水。” 我又追问了一句:“风水呢?” “有个屁的风水?”胡老大不屑道:“那个地方要是没有水,就是个困兽局。谁要是把人埋在那,那就是老虎掉进山涧里,有劲儿你也使不上。坑人哩!” “好地方啊!”我顿时有了主意。 我看向一脸懵懂的胡老大道:“你手里有没有什么像样点的宝-贝,不需要有什么实际作用,能带点灵气,宝光什么的就行。” 胡老大为难了:“宝-贝都扔家里去了……哎,这东西,你看合用吗?” 胡老大一转身钻进小庙里,拿出来一个看着有些年份的青铜香炉子。估计,这香炉在庙里受了不少香火,上面还带着一股子香火灵气。 “还成!”我左手托住了香炉,右手并指点向炉身,口中念道:“吾拜山川借真灵,助此凡物显神形,三分宝光七分假,鱼目混珠欺神明。启灵——” 我给那香炉加了一道“鱼目混珠咒”,我身边十米之内的积雪瞬间融化,雪下黑土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细沙,从土中翻滚而出的灵气,被尽数注入青铜香炉。 前一秒还是锈迹斑驳的青铜香炉,片刻之后,灵气四溢,宝光盈盈。 我赶紧从秦清的背包里扯出一块红布,把青铜香炉给包了起来。 胡老大在旁边看得两眼放光,几次想要伸手,却又不敢明着来抢。 我把青铜香炉递到了他的手里:“看吧!挡着点宝光,虽然是骗人的玩意,但是宝光太扎眼,容易被人感觉到。” 胡老大小心翼翼的把红布掀开一角,往里看了半天才泄了气,他看得出来,那就是骗人的把戏,其实青铜香炉的本质一点都没改变。 “阴阳探马决”里的“鱼目混珠咒”,说白了就是探马诱敌惯用的伎俩,寻常探马可以弄出响声吸引哨兵注意,阴阳探马则是使用秘法。 能够吸引鬼神,精怪的东西无非就是天材地宝,探马身上哪儿来那些好东西,就只能截取附近的灵气,给凡物造假。 阴阳探马每次借用的灵气又不会太多,否则,抽空了附近的灵气,那里必然会变得一片荒芜,十年寸草不生。 灵气借的太多,探马也得承受因果。 胡老大道:“小三爷,你是想让我带着这宝-贝吸引秦韵?” “不是你,是他!”我指了指昏迷过去的秦清:“只有他带着宝-贝,才能引走秦韵,你动手,怕是除了搭进去一条命,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不过,你得派人看着秦清,别真把他弄死了。” “这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胡老大拍着胸脯向我保证道:“他少了一根头发,你都唯我是问。” 我再次说道:“你得给我找一个能混进梅花庙的仙家过来,什么仙家都行,只要胆子大就可以。” “这个也可以!”胡老大过去叫人的时候,我把秦清给喊了起来:“秦清,我刚才没点你的睡穴,我和胡老大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 “你姐,早就死了,你想报仇的话,我可以帮你。如果,你不想报仇,就下山去吧!我不逼你。” 秦清把双眼给瞪得通红:“我不相信,我姐死了,我更不相信,是我姐杀了我爸妈!” 我淡淡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谁也改变不了。” 秦清死死的盯着我吼道:“是不是因为你来晚了,我姐才会死?” “你早点过来,我姐能死么?” “你现在又想骗我帮你去杀我姐?” “我杀了你!” 秦清忽然一下跳了起来,抡起斧子往我脑袋上砍了过来。 我原本并不打算跟秦清计较,谁遇上这种事情都难以接受,就像是我当初听见我爸妈的事情,也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可是,秦清想要杀我,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我目光一寒就要动手,秦清却被赶回来的胡老大一巴掌抽飞了出去,撞在石头上彻底昏了过去。 胡老大冷声道:“小三爷,这个人留着就是祸害,我帮你弄了他?” 第十八章反遭埋伏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秦清:“先办正事儿要紧,他不去,你就想办法吧!” 胡老大嘿嘿笑道:“附身这事儿,我们在行,多亏我还多带来一个人。” 胡老大只是一招手,一团白雾就顺着秦清的鼻孔钻进了他的体内。没一会儿,秦清就爬了起来,向我和胡老大鞠了个躬,拿过红布包裹匆匆走了。 胡老大又叫过来一只山耗子:“这小子激灵,你用它没错。” “先去梅花庙!”我让胡老大带路赶到了梅花庙附近,招过山耗子抬手点向了他的脑门儿:压低声音念道:“诸班生灵听号令,寄我灵识入此身,此间通神共耳目,传讯千里不留行。去——” 那只山耗子像是打了一个激灵,全身一颤之后,又恢复了常态。我指了指远处的梅花庙:“去找那个红衣女人,盯紧她,一直到她离开梅花庙为止。” 那只山耗子快速往梅花庙的方向跑了过去,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了树杈上挂着的一张野猫皮。 那张鲜血凝固的猫皮,显然是被完整的剥了下来,示众似的挂在了树上。 那应该就是算计了秦韵的老猫子。 山耗子再往前去,我就听见秦韵的怒吼:“废物,一群废物。” “让你们去找地图,你们竟然启动机关,把房子给烧了,你们还能干什么?” 山耗子刚往前凑了几步,一只被撕成两半的耗子,被人从庙里扔了出来,落在了她身边。 那只山耗子吓得全身一抖,小心翼翼的往庙门口摸了过去。 秦韵在庙中怒吼道:“负责控制村里的人是谁?秦清是不是找来了高手?” 有人低声道:“秦清带来了一个年轻人,那人身手了得,一刀就把我的一个后辈给杀了,我也没能挡住他三招。” “秦清……” 秦韵不等对方说完就厉声怒吼道:“连三招都挡不住,要你还有什么用?” “饶命……”那人话没说完,庙里就传来一声什么东西被生生扯断了的动静。很快,一条断开的黑蛇就被人从庙里扔了出来。 秦韵厉声道:“以后谁再办事不力,这些人就是他的榜样。” “天亮之前,你们还找不到仙缘所在,我就杀一个人,直到把你们杀光为止。” 秦韵在暴怒之间,那只山耗子已经悄悄贴近了庙门。我正好看见双手鲜血淋漓的秦韵,转身走向了一个钉在墙上的中年男人。 那人早就已经不成人形了,从他脚下淤集的鲜血,我就能判断出,这人已经快要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如果,再不救治,怕是撑不了多久。 秦韵走上去捏住了对方的下巴,生生把人脸给扬了起来:“姓王的,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这三道岭的秘密。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那人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瞄着秦韵嘿嘿一阵冷笑,张嘴吐出了一口血痰,秦韵虽然侧头躲了过去,但也瞬间暴怒,右手五指蜷缩成爪,对着那人心口抓了下去,像是打算生生把他的心脏给掏出体外。 可是,秦韵的指尖快要贴近对方胸口的时候却停住了手:“给他喂山参吊命,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我就不信,你的狗嘴能有多硬?”秦韵骂声没落,就发现了庙里多出来的那只山耗子:“你过来!” 那只山耗子见自己躲不过去了,只能往前挪了几步,秦韵不等它站稳,就临空把它抓在了手里。 秦韵捏着那只山耗子送到了自己眼前,我也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眼珠上的白点。 我爷当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竟然让她的眼睛十年都没能恢复。 秦韵阴声问道:“你为什么来晚了!” 山耗子回应道:“秦清,秦清上山了……他在往死水潭那边走,手里还拿着一个红布包裹。那里面好像透着宝光。” “宝光?”秦韵稍一犹豫:“他请来的那个术士呢?” “走……走了……”山耗子回答道:“我看见他们在山坡上说话,我没敢靠得太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就看见那个术士走了。” 秦韵低声自语道:“秦清去死水潭做什么?” “他手里的东西是从那条狗家里拿出来的?” 秦韵说话之间,抓着山耗子的手掌越握越紧,山耗子挣扎着说道:“不……不知道……” “跟我去看看!”秦韵扔开山耗子,几步便消失在庙门之外。 山耗子跟着他们走出一里多远,才悄悄溜了,我也摸进了山神庙里。 我靠近那老光杆子身边,把手搭在了对方的脖子下面,我本意是想试试对方还能不能醒过来,没想到那老光杆子猛的一抬头,跟我对视在了一起。 对方仅剩的那只独眼,陡然缩紧之间,喉头里也发出了一阵咯咯声响。 不好! 我当即抽出匕首,一刀往他咽喉上扎了过去,刀锋从他后颈上透出入墙一寸,带着腥味的黑气也从他的伤口中四溢而出。 我屏住呼吸向后抽身而去,等我站到几米开外,秦韵的声音也从我背后传了过来:“元争,十年不见,你长大了。” 我慢慢回身看向了款款而来的秦韵:“你早知道我来了?” 秦韵笑道:“你我之间累世缠命,只要你出现在我方圆五里之内,我就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从你进了三道河,我就知道你来了。” “你想带走看山狗?是为了打听你母亲的来历吧?” “你想带人走,我就让你杀人。” “不过,你的线索没断,他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 “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告诉你。而且,比这只看山狗知道的更详细。” 我冷眼看向对方道:“我怎么相信你?” 秦韵从身上拿出一把短斧:“看山狗用来看家的东西,砍山斧都到了我手里,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不用怀疑,我这番话的真假。” “一个女人想要套取一个男人的秘密,实在是太容易了。” “男人就是这样,只要遇上了让自己心动的女人,哪怕明知道那个女人很危险,他也会投向对方。” “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秘密去博得红颜一笑。” 第十九章秦韵的目的 秦韵这个女人不止是心狠手辣,还擅用心机。 看来老光杆子出手搭救秦清,也有秦韵安排的成分。 那个老光杆子明知道她的底细,还着了她的道儿,这个女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我尽可能保持着平静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我一直没弄明白,这个红衣女人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 秦韵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娶我!”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跟她确认道:“你说什么?” “娶我!”秦韵微笑道:“我不需要你真的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只要你跟我签一份婚书,承认我们的姻缘就行。” 秦韵的目的绝不会只是签下一份婚约这么简单,否则,我爷就不用非得刺瞎她的双眼,把她给钉起来了。 秦韵见我不说话,便继续说道:“你前世的身份十分特殊,又是从黄泉偷渡而来。前世因果,罪孽,丝毫未消。” “那些因果未必会报在你的身上,却可能会应在你的妻儿身上。有我替你挡下这份因果,你可以正常去娶妻生子,何乐而不为呢?” 我笑道:“天下会有这样的好事儿?” 秦韵道:“我早说过,你前世身份及其特殊,所以,你的姻缘也会诡异无比。” “你娶了死人,他可以转生为人。你娶了活人,阴间必然会多出一个冤魂。” “你同意的话,我们都有好处。” 我紧盯着对方道:“这些话,你跟我爷说过吗?” 秦韵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答:说过? 如果,跟秦韵定下婚约,真对我双方有利。我爷不会不答应。 答:没说过? 那她就是在骗我。 秦韵脸色瞬间一沉:“元争,我本来想跟你和平解决问题,既然你不识抬举,就得让你吃点苦头了。” 秦韵稍稍往后一推,庙门瞬间关紧,屋内灯火完全熄灭,只有二十多平的小庙当中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窸窸窣窣的响声从房梁和地面上一齐传来,往我身边飞速接近,却又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我便感觉到脚边传来了丝丝冷意,就像是黑暗中有一条毒蛇爬上了我的鞋尖儿,往我腿上缠绕而来。 同时,我头顶上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迫近。 术道上的说法,人在梁下忽然觉得头顶有人,不是吊死鬼在往你脖子上套绳,就是他在你头上垂下了双脚,想要踩着你的肩膀,让你带他出去。 如果,梁下的人没注意,只是觉得肩膀发沉,他就会带着一个吊死鬼,从屋里走出去。 对方在向我上下夹攻,我看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实际上却在感觉对手的方位。 应对鬼怪,那初始的惊悚,往往只是对方的试探,真正的危机会在你惊慌失措时森然而来,那才是鬼怪真正的杀招。 片刻之后,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撩我的发梢,像是微风从我头顶吹过,却又带着一丝锋芒般的锐意。 凉森森的劲风从我额前划过之后,从我脑后调转方向奔着头顶再次吹来的瞬间,我右脚脚跟稍稍往下一压,脚尖向上翘起,脚尖迸出的软刀,斜扫半尺。 我脚底瞬间爆出一段蛇形的磷火,跳动的火光将我身边数米照得通亮。 我头顶的东西,显然被这忽然而至的磷光吓了一跳,一时间竟然停了下来,我反手一下抓向头顶,扯住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抡圆了手臂摔向了地面。 地面上瞬时间爆开了一团山猫形状的磷火,迸溅的火光向四周游动之间。 我连退了数步,转身一脚踢向了神台下的供桌,将两米多长的供桌给挑上了半空,随手一张推向桌边。 实木供桌带着风声急飞数米撞碎了庙门,在漫天的木块当中,冲向屋外。 我却在供桌即将破门的瞬间,踢向了神台下面的砖块。青砖的墙面瞬时间敞开了一道暗门,我马上一矮身形钻了进去,反手推动机关合上了暗门。 密道中的潮气往我鼻孔孟钻的工夫,秦韵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了过来:“人呢?” “元争到哪儿去了?” “这是谁的庙,给我站出来。” 有人小声回应道:“这是白仙的庙,他已经让你杀了,魂魄刚才也被元争给灭了。” “混账!”秦韵的怒吼和那人的惨叫声前后传来,秦韵再次喝道:“这里肯定有暗道机关,把白仙的人都给我带来,找不到,就杀!” 我大概明白了秦韵为什么接二连三的杀人,她对活着仙家只能威胁,不能控制,但是,秦韵能让鬼魂唯命是从。 秦韵从没想过要放过山上的仙家,她之所以没一次性屠光了三道岭的仙家,就是怕他们激烈反抗。 杀人,又给对方留下一点希望,让他们总觉得秦韵的刀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等他们反应过来,也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秦韵在搜寻密道的响声,从我头顶处传来。 我也回身看向了那条密道。 我能出密道所在,是因为《探马决》里有对机关,密道的详细记载。 一个探马如果不能在几秒钟之内熟悉身处的环境,看清机关所在他就等于把自己的脖子放在刀下,随时都可能身首异处。 我进庙之前,就通过那只山耗子看见了供桌下的蹊跷。那时候,我就觉得似乎没有人开启过供桌下面的机关。 直到我踢飞供桌才发现,那些青砖上应该混合了某种特制的材料,可以屏蔽仙家的神识。 仙家不懂机关,感知却异常灵敏,甚至可以感觉到几百米之外的危险,这就是白仙占据了梅花庙却没发现密道的原因。 我拿出火折子,吹出火光,试探着往密道深处走了过去。 《阴阳探马决》里一直保持着古法,很少会去利用现代的工具,火折子这种东西看似原始,但是在秘境中却比照明手电的用处更大。 无论是探马,还是倒斗,探神的术士,都可以根据火光的颜色判断,附近的情况。 我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火折子上闪出了绿火。 火光变绿,代表着附近有阴气浮动,有鬼魂接近。 第二十章算计看山狗 我眼角瞄向那火折子的当口,那上面的火苗,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往我右后方倾斜而去。 我稍稍转头之间,眼角的余光里就出现了一张血肉模糊,只剩独眼的鬼魂,那人正站在我身后,悄悄往我肩膀上递手。 鬼在人背后搭人肩膀,可不是为了吓人一跳那么简单,他是在等着你回头惊叫,好去吸走你那一口阳气。 站在我身后的鬼魂,就是被我一刀毙命的老光杆子。 他没提醒秦韵,我的位置,却跑过来找我报仇来了? 我左手两指不动声色的往袖口一翻,把一枚打鬼金钱给夹在了手里。 老光杆子在我身后冷笑道:“把你手里的打鬼金钱收起来。你来找我,是为了打探什么隐秘吧?” “秦韵不会真心和你交易,你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我了。” “把你的阳气给我,不然,你什么都别想知道。” 老光杆子不愧是老-江湖,从我和秦韵的三言两语里就把我的目的听出了个大概。 如果,是在安全的地方,我不介意给他一部分阳气。 这里危机四伏,我送出一口阳气之后,本身就会变得极为虚弱,秦韵杀到我只能束手待毙。 我屏住呼吸用内力传音道:“我的阳气不能给你,如果,你怕自己的魂魄消散,我可以先护住你的魂魄。” 老光杆子厉声道:“我不信你。” “要么,你现在给我阳气,要么,我就出去引秦韵过来,大家一起玩完。” “你想多了!”我冷喝之间左手腕子上向上一抖,打鬼金钱从我背后斜上飞出。 打鬼金钱遭遇阴气之后红光爆射,形同火轮般的紧贴着对方胸口,往他下巴竖向切去。 老光杆子显然是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手,等我转身时,他的前胸直到眉心上已经多出了一道像是火烧过一样的裂口。 我双手一合,按住对方脑袋的两侧:“我一松手,你就得魂飞魄散,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老光杆子裂着嘴道:“我也跟你说一句,你想多了!” 老光杆子说话之间,丝丝绿火从他口鼻当中飘散而出。 老光杆子这是放弃了求生的意志,自己散去了魂魄。 “想死,没那么容易!”我冷笑之间,双手紧贴着对方头顶向前一推,用手肘夹住对方的脑袋,双手交叠在对方脑后,右手抓住左袖上的钮扣向外抽出,一道细如发丝的钢丝瞬间被我拽在了手里,在老光杆子身上连绕了三圈,又把他即将溃散的魂魄强压了回去。 我早就在防备着老光杆子来这一手,元老贼特意跟我说过,看山狗都是狗脾气,可以驯化,不能强压,弄不好他宁可死,也不会向你低头。 我捆住了老光杆子之后,也没跟他多说废话,用手指勾住“游魂丝”拖着他再次走向了密道深处。 我一边走一边说道:“人家都跟我说,看山狗是狗脾气,凶猛,忠烈,吃苦耐劳。不过,我看,看山狗还得加上一条疯狗。” “你被秦韵给骗了个屌蛋精光,跑到我这儿捞棺材本儿?” “看山狗如果都是这个揍性,我看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老光杆子咬牙道:“你说我可以,不能说看山狗?” “切——”我回头嗤笑了一声:“你做得出来,还怕我说么?” 老光杆子低吼道:“我做事是不光彩,但也是为了拿住秦韵。” 我停下脚步道:“仙缘在这个地道里?” 老光杆子现在就只剩下了这么一条残魂,他唯一能翻盘的机会就是仙缘。 我敢肯定,他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梅花庙在下面,直到看见了这条地道,他才明白玄机所在。强行索要我的阳气,无非是为了支撑他找到仙缘。 老光杆子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自己一时激愤说出的话,竟然成了我手中的线索。 老光杆子干脆闭上了嘴。 我继续拖着对方往里走:“仙缘这个东西,得有缘者得,你身上,我还真就看不出什么有缘的样子。” “反正,我也要找秦韵的麻烦,你也快要咽气了,不如,你把看山狗的秘密给我,我帮你报仇如何?” 老光杆子被我气得怒目圆睁:“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我呵呵笑道:“现在,你不用我报仇,还有谁能帮的上你?人呢!该低头就得低头,该弯腰就得弯腰,这里就咱俩,你跪下管我叫爹,也没人看见不是?” “元争,你给我等着!”老光杆子怒吼道:“我师兄弟,找过来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我转身道:“你师兄弟来了,认得我是谁?” 老光杆子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我靠近对方的瞬间,老光杆子忽然抓住了我手腕,我只觉得自己手腕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剧痛钻心,等我把手收回来再看的时候,手腕上已经多出了一圈像是牙印一样血窟窿。 老光杆子嘿嘿笑道:“只要你带着这个东西,所有看山狗都会把你当成仇人,你就等着被活生生撕成碎片吧!” 我在他对面蹲下了身来,轻声说道:“谢谢了!” “你要……”老光杆子脸色剧变之间,疯了一样向我扑来,我扣住了游魂丝的手指轻轻往后一缩,游魂丝当即没入了我的袖口。 老光杆子身上的伤口磷火四溢,眼中满是悔恨的指着我骂道:“你比鬼还……” 他还没说出我如何,便在我面前炸成了一团磷火。 我从来就没想过,老光杆子能把这里的仙缘给我,也没有时间留着这老光杆子,慢慢去套取他的秘密。 我要的就是激怒对方,,让他引来更多的看山狗。 只是,我没想到对方会在我身上留下这么一个印记。 如果看山狗过来一个两个,我还能应付,要是人来的多了,我和元老贼,怕是得想办法跑路了。 不过,那个时候,我也没心思去想以后的事情。 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这条密道的尽头,三道岭的秘密大概是离我不远了。 第二十一章谁沉得住气 我稍微往前走出一段距离,眼前豁然开朗。 密道尽头虽然还是地底,却一片鸟语花香,祥云浮动的仙家景象,尤其是花丛中那一方道观更是显得安静祥和,让人神往。 我眼前的景象似乎是能压住人心中的恐惧和躁动,让人不自觉的就想走近道观一探究竟。 我在不知不觉间迈出一步之后,强行压住了脚步,双目带煞看向了远处的道观时,右眼骤然带起了一种深邃的漆黑,乍看之间就像是能够将邪灵吸入其中,再看眼中翻涌的凶暴煞气,却让人遍体生寒。 黄泉凶眸 《探马决》中少数几个不用念咒就能动用的秘法。慑敌,破障无往不利。 我打开了“黄泉凶眸”的瞬间,眼前的事物就变换成了另一番景色。 密道深处哪里有什么鸟语花香,有的只是被纵横交错的铁索,八方缠绕的棺材和悬挂在锁链上,数之不尽的干尸。 刚刚还在空中盘旋的青鸟,在我黄泉凶眸的注视之下,从头开始逐渐化成了幽幽鬼火围绕着棺木上下盘动。 我的目光顺着一条铁索向棺木上转移之间,却看见了锁链上凝固的层层血迹。 当年,无数活人,野仙都被人用铁链穿透悬在空中,任由着他们哀嚎惨叫,一点点的利用铁索把他们的血液灌入了那口棺材。 或许,那些干尸并不是历时毙命,而是被当做了血袋,哀嚎了无数日夜之后,才慢慢失去了生机,否则,此地的怨气也不会挤压到了浓郁如水的程度。 什么特么的仙缘,这分明是有人在这里设下的陷阱,引诱寻找仙缘的人过来送死,继续滋养棺材里的鬼怪。 对了! 修道之人最高追求就是长生不死,羽化成仙。 但是,长生不死却有很多种解释,如果修道之人用邪术把自己化成僵尸,一样也是长生不死,甚至可以不受某些规则的约束。 历史上,不愿按部就班一步步修炼,去走旁门左道的比比皆是,在他们看来力量和永生,才是修行的目标。 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压服一切,有足够的时间自然可以让他们享受力量所带来的权力。 比起飞升虚无缥缈的仙界,横行于人间更能引起他们的欲望。 三道岭的那三个道士,怕是已经有一个躺在那棺材里了。 我的黄泉凶眸直逼棺木的瞬间,竟然在棺材上面看见了一只刀柄。 从长短上看,插入棺材的应该是一把匕首。 有人来过这里? 这个念头刚刚从我脑中闪过,我就听见背后密道中风声游动,似乎有人正在御风而来。 密道被秦韵发现了。 那风声应该是三道岭上的仙家,为了暗中提醒我秦韵赶来,故意弄出的动静。 三道岭上的仙家,愿意跟我合作的前提,是我没碰仙缘。 现在“仙缘”就在眼前,他们谁能听我解释?谁又会相信,那棺材里躺着的可能是一具僵尸? 我脑中念头飞转之间,从身上抽出一张灵符贴在自己身上,身如灵鼠般的避开纵横交错的铁索,悄悄躲进了棺材背后。 我刚把自己藏好就听见有人惊呼道:“仙缘,是仙缘!” “原来仙缘一直就在梅花庙下面。” 冲进来的野仙,一开始还能保持克制,短短片刻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冲向了棺材,所有仙家瞬时间一拥而上。 无数道风声汇聚一处,形成的狂风竟然将悬在半空的棺材吹偏了半尺。 棺木移位,地下密窟火光四起,数百张镶嵌在岩壁上的火盘,同时冒出了幽幽绿火,将一众仙家的原形映在了石壁之上。 密窟当中一时间满是光怪陆离的影像,簌簌风声犹如鬼号,充塞密窟。 “逃!”胡老大的声音刚起,原本捆在棺材上的铁索便接连崩断,断开的锁链好似长鞭,带着呼呼风响向空中野仙抽射而去。 冲进密窟的仙家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双方在一瞬间混战在了一处。 蛇形,狐影在交错抽落的铁索当中辗转腾挪,从棺木上断开的锁链却是越来越多,一步步的封死了仙家可以挪动的空间。 我偷眼看向远处时,却看见秦韵一直站在那里冷眼旁观,即使飞溅的鲜血迎头而落,秦韵也未曾移动半步。 秦韵在盯着我,她能感觉到我的位置。 我同时瞄向秦韵的当口,挡住我身形的棺材却忽然一颤。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棺材里的东西醒了! 我只是往棺材上看了一眼,棺盖下面就发出一阵吱嘎声响,原本已经钉好的棺材钉,在巨力的推动之下,一寸寸拔出了棺木。 短短片刻之间,棺盖就被打开了一寸左右,浓烈的尸气顺着棺材缝隙四溢而出。 我赶紧把两颗避毒丹塞进鼻子,嘴里又含上一颗,仍旧是躲在棺材背后一动不动。 我还不知道,棺中僵尸的深浅,贸然出手的结果,就是给秦韵创造偷袭的机会。 我不动,就是在赌秦韵会不会出手。 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她与我之间的命运纠缠是为了婚约,她就不会看着我死。 仅仅片刻之后,围绕棺材的锁链全数崩断,打开一道缝隙的木棺怦然落地,地上灰尘四溅而起,方圆数米之内瞬间变得灰土浮动,让人难以视物。 棺盖却在这时再度开启,五寸长短的棺材钉,被拔起三寸有余,只留下了一点勉强连接着棺木。 从我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一双青白无血,十指如墨的手掌托着棺盖向上发力。 就在我以为,对方要掀飞棺盖的时候,那双手却忽然间从棺盖的缝隙里伸了出来,抓住一条铁索猛然往后一拽,一个被铁索缠住的仙家在惊叫声中被生生拖进了棺材。 下一刻间,棺材中惊叫声戛然而止,血水四溅而出,落在棺材外面的血珠仅仅顺着棺木向下流动了半尺,便渗进了棺材。 里面的僵尸应该还没完全恢复,需要大量的鲜血进补才能破棺而出。 我现在出手,无论是把手伸进棺材,还是直接掀开棺盖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伸手,容易搭进去,我一条胳膊。 开棺,那就是在放鬼出棺。 可我不动的话,棺材里的僵尸一旦出困,我必然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