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变》 第一章 看罢春秋无义战 太行山上黑虎寨,聚义厅。 墙上插了数支松油火把,燃得噼啪作响,将偌大的厅堂照了个通明透亮。 身高八尺,脸带刀疤的大寨主孟义山,踞坐在熊皮交椅上,身前摆着一坛汾酒,半腔烂熟的羊羔肉,这强盗头儿也不用碗,抄起酒坛来,咕噜咕噜先干了半坛酒下去,再拿起条膏肥脂嫩的烧羊腿来狠狠咬了一大口,踞案大嚼,十分快美。 下首站着个灰衣小喽罗,眼巴巴地看着寨主爷大快朵颐,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吐沫,臊眉耷眼地笑道:“寨主!小的探到一桩肥羊的消息,是不是能讨碗酒喝?” “赏你了!”一听有买卖上门,孟大寨主心里很是高兴,当即将酒坛推了过去。 “谢寨主。”小喽罗矮着身子双手接过酒来说:“城里的探子讲,那洛阳古知府卸任还乡,明日就从这里过,有十二挂马车,金银细软可能带了不少。” “箱笼多有鸟用!上次抢的那县官儿,一箱子都是书,就半匹缎子还让虫子蛀了,那穷酸模样老子看了都不落忍。” 孟义山一拍椅子,道:“滚下去再看看,这知府老儿的队伍护卫多不多,车辙压地深不深?真劫到宝货,全寨放赏!” 小喽罗又有些迟疑,道:“那知府可是不小的官身,要是被咱们劫了……官军围山怎么办?” 孟义山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拍桌案“鸟个知府!皇上也抢!快给老子下山盯紧,要是走了肥羊,仔细你的脑袋!” 一心想着捉肥羊做买卖的孟义山年方二十七岁,本来是太行山下的猎户,身高膀阔,气力绝人,因为催税逼捐和官差起了争执,索性一刀砍翻了公人,纠集一伙亡命大闹了县衙,上山建起黑虎大寨,做了龙头老大。 不到二年就被他以一身勇力及凶狠手段在绿林上闯出了名号,平日里带着百十个弟兄过州窜县,打劫大户,无法无天的日子过得甚是快活。 这次洛阳知府卸任,不知带了多少搜刮的家底,孟大寨主岂能轻易放过。 同一时刻,深秋的太行山南麓,这时却来了三个道人,穿着天青色的道袍,腰上都悬着松纹古剑,向着山道徐徐而行。 打头前行的青年道士长得小带点英俊,回头抱怨:“这天杀的鬼地方,那有山寨的影子?” 后面两个道士正当壮年,步子拉得不急不缓,走这陡峭山路,宛如闲庭信步,其中一个马脸道士答道:“青云,只管前行便是,线人说这孟义山为抵挡官兵,将寨子扎在南麓险峰,绝无差错!” 道号叫青云的道士对这回答不怎么满意,边走边嘟囔:“剿什么黑虎寨?穷山恶水的!咱们要行侠仗义,我看该去些通都大邑,豪强恶霸还多,扬名的也快!” 不待马脸道士回话,旁边一个生相长得一副忠厚老实样子的道人立刻斥责:“闭嘴!青松师兄的谋划都是深谋远虑,明见万里的,你个毛头小子,也敢顶撞!” 两个师弟之间透着不和,马脸道士全看在眼里,沉容对那年轻道士青云道:“青云师弟,咱们武当山是成祖皇帝敕封的治世玄岳,不是江湖大侠,对那些豪绅下手,无论如何侠义,也是干禁犯法。惹出事来,岂不是等着朝廷向几位祖师问责?” 面相一脸忠厚的道士附和道:“青松师兄说的是,年轻人做事要有脑子,别以为有勇力和一腔热血就成了。” 那“没脑子”的青云却是透着不服,对着忠厚道士怒道:“青溪,你一个武当之耻除了拍马屁还有什么能耐,一本玄阳经心法练了半年没入过门,道爷都替你羞愧!” 一脸憨相的道士青溪却不受激,神色自如躲在马脸道士青松身侧,那青松果然发怒,二目寒光四射,道:“放肆!” 马脸道士袍袖一甩,“我不管你们两个有什么积怨,过后自行解决。你们记住,姓孟的山贼头子一定要活捉,县里请了三百两银子的赏格,不可疏忽!” 少林武当两派共执武林之牛耳。武当的高功道长们也要吃饭,一年四季的常服,太和宫金殿里的香火,都是要钱的。清剿匪患,可是道长们难得的额外收入。 青溪这时也顾不上挖坑给傻子师弟了,兴奋的说道:“有三百两?这可不少啊!” 马脸道士点点头,道:“联络贫道剿匪的快班捕头再加八十两,清剿匪患,可事关他今年的考绩!”黑虎寨和孟义山,已经是地方上的一块疮疤,当地官府急于除之而后快。 孟义山靠在椅子上,等肥羊等得心焦,却忽听脚步声响起,方才派出去的灰衣小喽罗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到了厅中拜倒喘声道:“寨主,外边来了三个道士!” 孟大寨主劈手给了那喽罗一个嘴巴,怒声喝道:“我让你打探肥羊!老道有什么好抢的,整日游方化缘,跟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小喽罗哭丧着脸道:“不是,是道士要抢咱们!” 孟寨主有些楞了,又问道:“你说什么?” 小喽罗重复一遍道:“他们是什么武当派的,说要寨主你交出这些年的不义之财。束手就什么父?” “寨主,这三个道人这般凶横,武当是那里的山寨?” 哗啦!暴怒的孟义山一手把桌子掀了,孟义山知道武当道人难惹,沉吟了一下,对那小喽罗下令道:“放那三人进来,告诉大伙今天不劫知府了,给我刀斧齐备,埋伏在大厅两侧……把三个杂毛乱刀砍了!” 心腹下去将一切布置停当,孟义山也配好了兵刃,武当的三个道人已经来到了聚义厅上。 青松道士前走两步,对孟义山见了一礼,道:“可是孟寨主当面,武当门下青松道人携师弟来访!” 见了三个道士,孟义山心中有气,嘿嘿笑道:“正是你祖爷爷,你们三个杂毛不长眼么,敢来我黑虎寨搅闹!” 青松也不动怒,对着孟义山劝诱道:“孟寨主在此多行不法,地方父老深受侵害,我等顺天应人,来到此地,想规劝你弃恶从善,金盆洗手退出绿林,也不失为一件赏事。” 他师弟憨脸的青溪在旁帮腔道:“师兄连这等山匪都能包容,实显我道门高功慈悲之心!” 孟义山这山贼头子将手中钢刀一横,喝道:“少说鸟话,你爷爷听不懂!” 青松看了孟义山握刀的三流架势,摇头失笑,对两个师弟道:“庄稼把势!” 还没等大寨主发火,青松提气一纵,便闪现到孟义山的身前,左手衣袖向刀背一拂,咔嚓一声便将那钢刀从中断折,把孟义山吓得愣了! 拿着半截刀杵在那里,孟义山心中骇异“这老道的功夫太高,挥袖能断钢刀……”瞥见青松的目光望向自己脖颈,大寨主不禁缩了缩头,打是打不过了,忙不迭向后退了两步,孟寨主叫喊道:“杂毛道士武功不差,可敢群战么?” 青松没说话,一旁的青溪嘲讽道:「你这样的酒囊饭袋,来百个也白饶!」 气得孟义山一声大喝:“我去你祖宗!”将手中断刀朝青溪一掷,对两旁喊道:“点子扎手,并肩子围住!杀!” 大寨主一声令下,两旁夹道窜出几十条大汉,刀枪齐举,向三个道士身上招呼! 那青松侧身一躲,闪过了断刃,对攻来的山贼望都不望,左手划个半圈,连环拍出三掌,将面前的三名贼人击得呕血软倒,反手向后又是一掌,把个想在后偷袭的山贼打得肋骨全折,没了性命! 青溪连杀四人的手段快捷狠辣,使的乃是武当掌法阴阳互用的真诀! 这帮山贼平时劫掠四方,遇到围剿与大队官兵拼命,养出一股凶悍癖性,口中嘶喊,舞起兵刃就上,一人死了再上十人,把三个道士连环圈在了当中,一番猛攻! 换做常人早没了性命,但武当的三个道士对这些贼人却是游刃有余。尤其是那青云道士出招最狠,扬眉剑出鞘,每出一剑,必溅起一朵血花,长剑回挑,必带上两声惨叫,盏茶功夫,就以他杀人最多! 血雨飞洒,地上死的山贼越来越多,孟义山身上到是毫发无伤,他几次冲在前头,要不是三个道人贪图三百两银子的赏格,早将他当场击杀了! 这帮山贼再是勇悍,也是肉做的活人,随着死伤的渐多,黑虎寨的盗匪们顶不住了,死了不少弟兄,却连人家一根尾指都没斩下,大伙一看不是敌手,都生了惧意。 也不知谁发了一声喊,有十余人刀枪向后,放开了腿脚逃跑,一众山贼哄然四散,都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人心士气全散了,孟大寨主的号令也没人听了,在性命面前什么凶威都是镇不住的。孟义山越喊,大伙跑的越快,生怕被那三个道人赶上。 大势已去,孟大寨主想混着人流逃跑,怎知他那高大身材,在群盗中格外扎眼,被青松赶上来一掌打翻。 青松一掌击在孟义山身上,孟寨主活像受了雷击,浑身绵软一片,瘫倒在地,移动不得。 三个道士也不去用心追赶那些溃逃的山贼。 随手抓了几个跑的慢的,都拎到孟义山身侧一扔,与他们寨主做了伴。 树倒猢狲散,群贼跑了个干净。 青云将染血的剑尖指在孟义山咽喉,傲然的看着他。 由一旁的青溪在旁喝问:“你把金银都藏在什么地方?” 孟大寨主心说反正老子的山寨也完了,脸面却是丢不得,将眼一闭,摇头道:“藏个屁银,没有!” 那几个喽罗却嘴巴不牢,争先恐后抢答:“道爷饶命,小的知道!” 气得孟义山咬牙暗恨。 青溪主动驱赶着几个喽罗,转到后寨的地窖,将孟义山那点家底都给翻了出来,三两箱财货,估算着也有个百余两,让几个喽罗扛着箱笼回到了大厅。 马脸道士青松见了财物,心头满意,对两位师弟道:“好,这次算是功德圆满,先一起下山,再把姓孟的山贼送到衙门。” 大寨主死猪不怕开水烫,开口就问候三个道士十八代祖宗,青云把手一挥,将剑重重的拍在孟义山的牙上,把他打住了口,对青松道:“师兄,走吧!” 三个道人将金银财货点齐,押着几个山贼便要下山,临走的时候憨脸道士青溪出主意:“应该把这山寨烧了,日后再被山贼强梁占了去,岂不是不美。” 杀人之后放火,黑虎寨化成了飞灰,被推搡着走在山道上的孟义山怀恨到了极处,边走边回望山顶那升腾的火焰和乌黑的烟柱。 老孟可不是安份的人物,知道在山上要是逃不掉,给押到县里过堂,非死在官府不可!猎户出身的孟义山对太行山势熟悉无比,早就定好了打算,一道上默默无语,只是走路,三位道长也不怕他玩花样,两前一后,把大寨主夹在当中。 走到一处叫乱石坡的山腰,孟寨主故意停下不动,对三个道士道:“把刘七叫来,我有话说。”他指的刘七就是那个心腹小喽啰。侥幸逃了性命,也在下山的队伍里跟着。 青松皱了皱眉,就听孟义山道:“老子和他交代下后事。不然死后都没人烧纸!” 这个理由很强大,何况武当山的三位道士眼里,老孟已经是个死人了,“死者为大”的事情,不妨任他交待一下。 刘七心中也不知寨主有什么狗屁后事要交待的,并不很恭敬的,两步走到孟义山身侧,最后一次静听寨主的遗言。 孟义山转了半个身子,说道:“兄弟……”,突然一把将刘七抱住,大喝了一声,便同刘七一起,向下方的百丈山崖滚下。 青松探手一抄,只扯下孟义山的一片衣襟。人却没抓到,大寨主与刘七抱团轧过山坡,滚落的无影无踪。 青溪恨得连连跺脚,心疼三百两银子飞了!不敢埋怨大师兄没抓住,指着青云鼻子说他戒心不严,才放了那山贼逃走。 青云刷的一下将腰间松纹剑抽了出来,对青溪骂道:“放屁!” 青松道士叹了口气,挥手就将剑夺下,还于剑鞘,丢在一旁对两人道:“够了,是我们三人没将他放在眼内,才疏于看管。还好此僚武功低微,成不了大害。” 青云捡起剑来,还是耿耿于怀,有点愤然。 青溪着实心疼银子,但他脑子转的也快,已经开始在残存的山贼里寻摸着身材高大,和黑虎寨主长得有点像的替身。搞一个西贝货给县里也是一样的。 幸存的喽啰们抬着箱笼杂物,由武当道长押解着下了山,此次剿匪,大获全胜,美中不足的是走了那贼首孟义山。 第二章 劝君且饮断魂酒 孟义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要不是口鼻还在喘气,看来和一具尸体差不多。倒霉的刘七躺在他身边数丈远,也是一动不动。 过了好半晌老孟才坐起半身,由头到脚,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的,被荆棘和石棱刮出了数十道伤口,周身没有囫囵的地方。 试着动了动身子,大寨主总算站了起来,摇摇还在发昏的脑袋,孟义山四处一望,已经是西山脚下,他与刘七搂抱着滚下,速度快过任何轻功,直出了十里开外,才停下来。 山上焚烧寨子的烟远远的望去,还夹杂着零星火光,将孟义山烧得心乱无比。大好基业没了,官兵得了消息,必定搜山抓捕残贼。暮色融融,四野寂寞,天地虽大,竟无老孟一处立身之所。 孟义山生来就没离过太行南麓方圆百里,十足的土豹子!对了!大寨主一拍大腿,想起那位卸任知府是从洛阳来的,早就听说那洛阳城甚是繁华,到可去那里厮混! 身上分文未带,要饭到洛阳?他妈的这身行头到正合适。不行就当独脚大盗,一路抢到洛阳,嘿,等到了地头,老子岂不是大财主一个!” 一条行当准备走到黑的大寨主得意的想道。 赤手空拳吓不住人,打劫也要找件兵刃来充场面,再说这身衣物扯得条条见肉,和没穿一样,也要更换,不然太丢他寨主爷的脸面。 孟义山心想只能先去曹拐子的野店了,在那里取些银两! 曹拐子原是黑虎寨的小头目,多年厮杀坏了一条腿,被称做拐子,自从前年讨了老婆,便离了这刀头舔血的勾当,在山外二十里处开了家野店,卖些山产野味过活。平时也帮黑虎寨哨探一些消息,算是半白半黑的江湖小人物。 浑身伤痕的大寨主,强打起精神,对生死未卜的刘七一拜道:“七兄弟,老子逃命去了,将来忘不了你的好处。” 望山跑死马,打远望见闪着灯火的三间茅草房,到了地方人都走脱了力的孟义山,几乎是手脚并用着连跑带爬的来到门前的。 “拐子快开门!”嗓子沙哑的孟寨主大喊道。 紧闭的柴门敞开,自屋中走出个三十余岁的肥胖妇人,手里举着灯盏,等她照见孟义山那糟蹋得不似人形的样子时,吓得妈呀一声! 那妇人哆嗦着身子,向屋里大叫道:“当家的,快来呀!” 喊声一出,自屋中奔出个黑瘦的汉子,瘸着一条腿走到那妇人身前道:“瞎咋呼什么?” 那汉子出来看见老孟的惨状也是吓了一跳,觉得这个一身血污的大汉很是面熟,等到孟义山又喊:“拐子,是我!”这才认出是自家寨主。 曹拐子见孟义山孤身至此,心中虽然诧异,口里忙道:“快进屋!”又回手给了她老婆一巴掌,怒道:“你这婆娘,连寨主爷都不认识了吗?” 等进了屋中,掌上灯火,孟义山很是清洗了一番,换了衣物,连伤口都抹上了伤药,坐在主桌上品着野店里窖藏的烧酒,大口吃起红烧的野味,这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一旁尽心陪侍的曹拐子这才小心问道:“寨主怎伤成这样?是官兵破了寨子?山上的情况怎样了。” 一口咬掉了大半个山鸡腿,嘴里嚼着食物的大寨主道:“别提了,来了三个老道把山寨端了!” 拐子惊叹道:“老道,莫不是白莲教的?使了什么妖法。” “唉!怎么寨主身边连个见多识广的都没有。要是我拐子还在山上,备齐了黑狗血妇人天葵等物,定可破了妖道的法术,” 孟义山刚入喉的一口酒喷了出来,大笑道:“不错,有你拐子在,定可收伏妖道。” “武当山的功夫真他妈硬。”孟义山叹息着将今日三个道人如何破寨的事一讲,拐子方知根由,也跟着大骂了一阵武当贼道,说了些寨主必能东山再起的吉祥话。把大寨主奉承得十分舒坦。 老孟酒足饭饱,身子在床塌上一摊,诸事不管,昏昏沉沉就想睡觉,曹拐子在旁心道:“你山寨破了没处投奔,可别赖在我这不走,那可是没底的窟窿,填不起的。” 小心翼翼的对孟义山道:“寨主今后有何打算?” 大寨主看着拐子道:“先在你这养养伤,过两日奔洛阳!” 拐子才放下心来,却听外间响起拍门声,有人在外面喊:“店家!” 把孟义山听得一惊,一骨碌就从床上窜了起来,眼中惊疑不定的望着曹拐子。 拐子也愣了一下,听到外间那人又道:“店家,开门!” 回过神的曹拐子口中急道“来了”,赶紧支应着去开门,一边对着孟义山做着躲避的手势。 大寨主会意,快步下了地,将门帘放下,站在那里心头狐疑“这荒郊野岭,是谁来拐子这里?” 拐子打开了门,随着灌入的冷风,自外走进一人,一身天青道袍,一副忠厚老实的脸相,这老实道士进门后看了眼环境,稍微有点嫌弃,但还是在一张破桌子前坐了下来,对曹拐子道:“店家,可有吃食,整治些个,再烫壶酒,一并端来!” 见曹拐子还怔怔的望着他,道人有些不耐烦,催道:“怎么,还不快去!多做肉食,不会短了你的钱。” 拐子忙对里屋喊道:“婆娘,快弄几个好菜,烫壶老酒给道长送上来。” 拐子老婆答应着,自去厨下忙活。孟义山一听来了个道士,拿食指沾了些唾沫,点开窗纸向外一瞧,冤家路窄,碰到了武当三道中的忠厚脸青溪。 一会儿工夫,拐子老婆手脚麻利的整治好了菜肴。 酒菜齐备,那青溪道人饮着烫好的酒,就着一盘卤牛肉,自斟自饮,甚是自得,几杯下肚酒意上涌,看着长得颇丑的拐子老婆也觉得有几分姿色了,一把将她拉过,上手非礼,口中污言秽语着不免有些恶行恶状。 曹拐子气得脸色涨红,冲过去拉过老婆,道:“你这贼道士,出家人怎么调戏良家女子!” “无趣!”青溪被阻拦了兴致,有些悻然,再看了眼拐子老婆,顺手自怀中摸出一锭一两重的纹银拍在桌上,笑道:“你这婆娘菜炒的不错,会钞之外算是赏钱。” 拐子老婆急步上前,把那锭银子攥到手里,一脸的肥肉抖开了花,对着青溪连介道:“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我给道长再打壶酒去!”给摸两下就有银子,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拐子老婆也是奢遮的很。 看着一旁脸色有点发黑的曹拐子,憨厚道人青溪更加开心了,一时美酒佳肴,喝得入巷,自语道:“青松小儿!嘿,给逸尘师叔送信的美差,师兄还是派了我去! 武当立派百余年,自三丰祖师的弟子丘玄青被明太祖召至京师,任太常卿,恩封三代,在全真道士中至荣至贵开始,道长们就和皇家多有牵扯。 逸尘是这代武当掌门逸定的师弟,常驻京师,不时进宫向皇帝讲授一些道藏,炼丹服汞的养生法门,甚得景泰帝的器重,是宫中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能去晋见这位大人物,青溪自是高兴,一面饮酒一面想着如何备些贵重礼品,卖力讨得师叔的欢喜,日后还俗讨个官身岂不是美哉。 若能混上个实缺的要害差遣,那是何等的威势,脑里晕淘淘的以想着被人称做青溪大人的情景了“还叫青溪么……未免不够富贵,还得恢复俗家的名姓叫张长江才是。” 这位未来的张长江大人正自胡思乱想,里屋的孟寨主和闪身躲进来的曹拐子,杀气已经直冲牛斗。 拐子和孟义山递了个眼色,蹑手蹑脚的领着老孟走到后院的茅房。 曹拐子对孟义山道:“寨主,这个贼道就是毁了山寨的武当道士?” 孟义山狠点了一下头道:“就是他,叫什么青溪。” 拐子脸色不太好,想说狠话却沉默了,武当山不好惹啊……脸色更加憋屈。 孟义山看了看他,道:“拐子你不用怕,老子等这青溪杂毛离了你店里,缀上去和他厮杀!绝不连累你们夫妻。” “寨主!我不是孬种!” 曹拐子终于下定决心,“我有个办法,定可结果了这厮!” 孟义山看着老江湖曹拐子,道:“你说什么主意,咱们参详参详!” “蒙汗药!” 孟大寨主瞪圆了眼,盯着拐子道:“太下作了!惹江湖上好汉耻笑!” 拐子以为孟义山不同意,还想再加劝诱,没想到大寨主又哈哈笑道:“对付那青溪杂毛正合用。” 拐子把孟义山带到茅房墙角,捣开了两块青砖,自墙缝中掏摸出个油纸包来,对老孟道:“在这里了。” 大寨主一脸狐疑的盯着拐子,就像他身上突然长出花来似的。 曹拐子讪笑道:“寨主,我拐子自离了山寨便断了衣食,这小店境况太差,月月亏空,又不好回山求您帮衬,没法子只得备了蒙汗药,专麻些过往客商,赚些衣食。” 孟义山心说“好你个拐子,你这野店原是做得这等没本生意!”对拐子催道:“谁管你这个,快些下手!” 拐子道:“不忙,寨主先找把兵刃,一会应用。” 孟大寨主在小院里转了两圈,眼前一亮,径自操起了一把叉粪的大铁叉,掂在手里道:“行了!” 曹拐子也闪进耳房取了把朴刀,提在手里,小心翼翼带着孟义山轻手轻脚的躲进了厨房,对外间喊道:“你这死婆娘,鸡肉都烧焦了,还不快给过来给道长重做。” 拐子老婆应声进了厨房,见了孟义山和拐子手中的兵刃吃了一惊,拐子挥手做了个斜切的手势,他老婆才定下心来,想起那道士的阔绰,十分热切的自拐子手中接过蒙汗药包,游刃有余的将药粉均匀的和几道凉热菜肴混在一起,又将一盏酒里到入了少许,化开药效,笑吟吟的就端在托盘里给外间的青溪端了过去。 望着拐子老婆麻利已极的动作,孟义山背脊有些发凉,“熟手啊,不知坑了多少好汉!” 外面的青溪对也不疑有他,见一道炒山笋甚是鲜嫩,便夹筷尝了两口,又将那盏药酒饮了一半,拐子老婆上完菜还在桌边未走,笑脸迎客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一丝不妥,拙劣的说些村话奉承青溪道长。 青溪逾发高兴了,将这几道“药膳”连番品尝,把酒也喝了个杯底朝天,他酒量本来就不高,心里高兴,喝得有些过量,加上蒙汗药助阵,饶是内功精深的高手也抵受不住,何况他的内力修为在武当三清中是最弱的,上下眼皮直打架,看人都成了双影。 等药效行开之后,青溪摇摇欲倒,这时候已经察觉到了,“不对,黑店!” 想要呼喝,却连舌头都木了。 没等他倒地,孟义山和拐子便从后边中跳了出来,大寨主抡起粪叉,曹拐子挥舞朴刀,两般兵刃齐下,不提曹拐子的一刀,孟义山心怀怨恨,出手猛狠这一铁叉下去把个青溪肺腑都扎透了,整个人钉在了桌板上,登时了帐。 望着血泊中的青溪道人,孟义山啐了一口道:“真不中用,连挡都不会,还让爷爷折了名头,做下这等没面皮的事!” 一同做下这没面皮的事的拐子到是泰然,同着老婆拔亮了灯火,摸进青溪道袍里找寻财货。 这青溪到是个富足道士,身上带有十多两的碎银,少不得都被拐子刮走,末了还从青溪身上搜出一本线装小册,及一纸蜡封的信札。 有些好奇的孟义山自拐子手中拿过两物,读过两年私塾的大寨主先看向那本小册子,见封皮上写了四个字“玄阳真解”,字迹勉强识得,却不知甚么意思,翻开一看更加头大,都是写着“坎离、龙虎、阴阳什么的” “什么天书?” 草草翻了一下,后面还有些描画的赤裸人形,上用朱砂点着些不懂的文字,这才把大寨主的兴致勾了起来,“春宫么?怎么都是男的?这贼道不学好!” 仔细一瞧,有“太阳、人中、百会”这几个著名穴道,他大寨主是认得的,再想想被死鬼青溪揣在怀里,估是练功的书了,他被武当三道攻破山寨,对武当武学的厉害是深有体会,这等机缘岂能放过,当下便把这本“玄阳真解”放入里怀,贴身收藏。 武当武学以内功称雄,精髓全在一本张三丰著于洪武三年的“玄阳经”,是由道家内丹功演化而来,因其言语晦涩,深奥难懂,历代长老们便拿自身修练的研创所得来注释经中的文句,几代下来便集成这册玄阳经注解做为“玄阳经”入门所用。 因武当内功最重根基,派中年年考效,练功有些划水的青溪生怕通不过,所以誊写了副本,携带出来一路上有空揣摩,方便年终考试。 没想到人被结果在曹拐子的野店里,便宜了孟义山这个盗匪。 把书揣入怀的孟义山对盯着他的拐子道:“不知什么破书,留待日后参详。” 拐子暗道:“你骗那个傻鸟!我不认识字也知道那是宝贝。”但他自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呵呵一笑就略过了话题,还把从青溪手里搜刮来的银子分出了大份上贡给了老孟。 寨主爷又扯开那封信,一看上边写着: 逸尘师叔容禀: 师侄三人于九月十一潜入“思八突儿”接应先期而至的七位高手,九月十三凶信传来,行动失败,没接到“那位贵人”。七人尽被瓦剌大将伯颜帖木儿以碎骨鹰爪手格毙于将军府,此人武功已成宗师,只有请出掌门师尊才可对抵,请师伯考量。 徒侄松敬上 遥祝师叔福体安康 贵人是谁?好像是件大事,不过这个伯颜帖木儿的名字听着似乎是个蒙古人,看来非常厉害。 这信件事涉机密,但却对老孟没什么大用,很随意的递给拐子道:“这封信好像有点要紧,老子看不明白,留给你吧。” 不识字的拐子也随手将信接过,更没兴趣留着这玩意,混着青溪的衣物随手扔进灶膛里,一阵火光就给烧了。 拐子结果了青溪,狠出了口婆娘受辱的恶气,虽然银两大份给了孟义山,也是发了一笔小财,表现的甚是欢喜。忙叫老婆去重新温酒炒菜,直说要和寨主喝个痛快。 孟义山知道自己是过了气的寨主,在拐子心里没有多少分量,适才揣书入怀时见拐子目光闪动,怕是有些算计,别让他给暗害了去,与死鬼青溪做伴,还是早走为上!”便向拐子推说恐怕官兵要来盘察,不好连累了拐子一家,连夜便要上路。 不论拐子如何苦留,也是执意要走,规劝不住的曹拐子只得让老婆包个包裹,将些干粮食物装入其中,孟义山全背在身上,又向拐子要了那把朴刀提在了手里,就向拐子夫妻辞别。 出了门的孟义山迈开大步,头顶范阳笠帽,肩扛一把丈二朴刀,刀身上挂着褡裢,头顶天星,迎着夜风,向着洛阳的方向便行,不一会就与浓浓的夜色溶成了一体。 第三章 苗瑶有刀号盘王 “奶奶的!十两银子真不禁花,就只剩三钱碎银怎么维生。”孟义山蹲踞在一条官道上,不断向前张望,显是等着什么…… 自离了拐子家,至今已经半个多月,老孟路上饮要好酒,菜要有肉,花费不少,还抽空花了些酬劳找了个乡里的老儒生辨识那本玄阳经的注解。练了两天,屁的气感也没练出来。 要不是从青溪身上搜出来的,认定是好东西,这破书早被老孟扔了。 孔武有力的大寨主当然不会做工赚钱,自是拿起朴刀,做起了本行,一大早就在这条道上剪径。 这秋深天凉,路上行人渐少,脚都站得软了,才等到因灾荒逃难的一家四口,是老的老,小的小,大寨主一见不是肥羊,连瘦猴都算不得,又见不得老弱病残的哀哭嚎叫,只好倒赔了一百文盘川,将一家子百姓放走。 天要黑了,孟大寨主的脸也越来越暗,心道“入夜后还在这等个屁!”,紧了紧腰带,正想觅个去处睡觉,忽然听得远处隐约传来“~~鲲鹏展翅~~~我武唯扬~~”的喊声! “啊哈!买卖来啦!”大寨主高兴的笑出声来,经验丰富的孟寨主一听就知道这是镖局喊镖过境,这等肥得出油的羊,不宰待何。 丈二朴刀一横,孟大寨主以如铁塔似的立在了道中,真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就等着断道行抢。 喊镖的声音渐近,孟义山还在想着怎样显显手段,震住押车的镖师,突觉出那喊镖口号有些不对“鲲鹏展翅?!” 此时的镖队离他只有百余步了,打头的趟子手也发现了这个横刀拦路的大汉,做出了警戒的信号,镖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孟义山也望见镖车上直立的云字大旗,认准了是云鹏镖局的镖货,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实是苦涩难言“细嫩肥羊没宰到,遇见浑铁大虫了!” 孟义山虽然是太行山上下来的山贼土豹子,但也知道道上一些忌讳,云鹏镖局为天下级的大镖号,总局设在陕境,东主陆云鹏枪法绝世,曾与威霸甘陕百余年的华山剑派相争,一条长枪大破华山连环剑阵,被江湖好事者贺号“枪挑华岳”,实打实的大高手。 这当口他是骑虎难下,下手抢吧,云鹏的镖师武功很是了得,坏在他们手下的绿林朋友不在少数了,不干吧,又和人家照了脸,推说自己站在大道上练刀么? 老孟在这里天人交战,云鹏镖局的人也懵了。 云鹏这次所保的是洛阳总兵马文明的财帛,因货品贵重,为万全起见,派了副总镖头李定率领总局的好手行镖,又经陆云鹏投贴拜会了各方,等闲的绿林好汉都知道眉眼高低。行到此处却望见一名魁梧大汉断道。 白面长须,生性谨慎的李定暗想:“这汉子孤身劫道,怕是高手!”,一边下令把镖车扎下,弓弩上匣,准备应变。一面搜肠刮肚的想着这是何方高人? 李定正戒备着实际已经随时准备跑路的孟义山,镖队后面突然起了变化,从后方土路上闪出一个人影,飘如鬼魅的身法将地面的黄沙带得滚出了一条尘龙,以迅如奔马的速度向着镖队扑来。 那人赶到队尾时,脚尖一点,身子拔地而起,踏上镖车向前纵身,一窜足有五丈多远,镖车上的镖师和护镖趟子手抬起弓弩对着那人便射,却都落了个空,那人身躯在空如鸟般扑纵,几个起落,就以来到了镖队前方的道上,站住了身形。 孟义山见了这等变化,心中大喜过望,暗道:“有硬把子劫镖!” 有了同行帮衬还不添了胜算,欣喜之下迈步向着镖车便跑,要和那个后来的高手会合。 孟义山正待上前套套近乎,见了那人的相貌却愣了一下。 那轻功不凡的高手年约六旬,一袭黑衣,红布包头,衣袍下露出黧黑枯瘦的双臂,左耳垂挂一只硕大金环,这副打扮绝不类中土人氏。 逢人便是三分熟的大寨主对着那老汉笑道:“嘿嘿!老当家的也做这道买卖?算我老孟一个,我给您打个下手,三七分账!” 老汉对他理都不理,只是望定了镖车不动,就如木雕石刻一样。 孟义山后悔道:“奶奶的,我要会两句蛮话就好了,老子说什么,这老家伙听不懂吧,这可怎办?” 见了这异族高手的轻身功夫,李定更是戒慎,带着数名镖师出了队伍,站在车前,抱拳言道:“两位英雄请了,在下李定,在云鹏镖号混碗饭吃,出门靠的是朋友,两位有什么需求,招呼一声,李某定会给两位一个交待。” 异族老汉仰首望天,不屑的说道:“你留下镖货吧!马文明去年从贵州总兵调任洛阳,这个畜生敛尽了我们瑶民的血汗,回去告诉陆云鹏,他敢接马文明的镖,就是与我老人家为难!早晚剁了他的狗头。” 这老汉吐字清晰,一口云贵官话说的甚是顺畅。 那一众镖师无不怒形于色,抽出兵刃就要动手,却被李定摆手制住,面色凝重起来,对那老汉道:“不知老英雄上姓高名?” 夜风吹过,老人一身黑袍随之展动,自有一种威严气势,傲然回道:“老汉姓云名敖!”, 李定心中一惊,愁道:“果然是了,这云姓是瑶人大姓,那马文明驻防云贵期间,横征暴敛,榨取民财,与当地百姓种下血仇。看来今日不能善了。” 旁边的这条大汉,又不知是何等人物了。心想也须小心应对。 头痛万分的李定对孟义山道:“这位朋友又如何称呼,在何处发财?” 孟大寨主一听问他名姓,望着镖旗上斗大的云字,心中暗道:“报真名字?等着被陆云鹏抓住,铁枪穿蛤蟆么?” 有了这个计较,口中就对李定胡诌道:“爷爷行不更名,是从昆仑山来的好汉,大号”刀疤老六“,只知抢钱,其余一概不管。” 李定一听他说的就是胡话,白皙的脸上被气得有些血红,至此已无回转的余地,李定把手一挥,一众镖师上前把那老瑶云敖和这满口胡柴的“昆仑山刀疤老六”围了起来。 老汉云敖长声冷笑道:“要群殴么?你们中原人士就是卑鄙无耻。” 身旁的孟大寨主听得有些刺耳,但还须借重这老头子的武功,只当没听到。“ 李定将柄长剑执到了手中,对着云敖喝道:“我们是镖客,保镖为先!”他走镖多年,处事熟练,当下安排道:“祈老四、王龙,圈住那疤面汉子,剩下的跟我围攻这老汉,搭不上手的退后,瞅准了暗青子招呼。” 云敖气定神闲的立在场中,也不见有何动作,手上便多了一把色作澈蓝的弯刀,刀身细长,好似禾苗。执刀的云敖仰刀向天,唱起了一段苍凉的瑶歌。 走镖多年,通晓瑶语的李定听出唱的是什么老祖传下盘王刀呀!护我瑶民驱虎豹!却没时间容他思索,云敖弯刀一划,刀芒暴长如贯日的白虹,以将周遭的诸人囊括在刀势之中。 一名手持齐眉棍的镖师自持力大,对着刀锋便架,兵刃接实之际,却觉出刀上一丝劲道也无,撞上棍身的弯刀呜的一声,被撞得扬了起来,云敖执刀的手臂却是未动,顺势将腕一转,回划而至的刀光破开空隙,将那名镖师的肝肠都切了出来! 一切在瞬间发生,众人想救都以不及,都被如此诡辣的刀法震住了,等到李定大喊:快上!“惊栗中震奋起精神向云敖围杀。 那云敖运刀,执刀的手灵动多变,化出的刀势凶狠毒辣与中原武学大相迴异,虽被云鹏多人围困,手眼身法却丝毫不乱,挥洒出的刀影密布满空,落在云鹏诸人的眼里,以分不出何者为虚,何者为实,稍露空门便被长刀切入,肚破肠穿,些许功夫便以被他连杀三名镖师,断了一人的手臂。 云鹏总局的八名好手须臾间竟被他斩杀了一半。 一旁默默观察的李定手心有些冒汗,从无见过这等邪刀,与这般可怕的高手,适才的几名镖师被杀之际,他没有上前救应,而是观察着云敖的刀法,直到此刻,他也没把握对付这刀招,但再等下去人就都被杀光了! 硬着头皮喝了一声:“全都退下!”快步上前的李定将剑一翻,剑尖连振如仙鹤点头,破向云敖的刀招 老汉神情笃定,丝毫不把这位李镖头放在眼内,身形一错,随手一刀就将一名镖师的头颅砍下,刀势一带,又向李定的剑上劈来,嚓的一声,长剑被压得下低了数寸,云敖借机将刀一推,向着李定肋部斜斩。 李定脚踩连环,将身子左右连闪,使出浑身解数,才相差毫厘的避开了刀身,接着那老遥手中刀划空而啸,呜呜的刀鸣就如鬼啼一样,对着李定连出了十余下斩击。 李定躲得甚是辛苦,恐惧这老汉的刀法太过迅毒,不免有些畏惧,对来刀不敢再硬接,收剑采了守势。 云敖见他心胆已寒,刀气飙发,直击他的前心,李镖头武功亦非弱者使力抵出了一剑,剑势一发,划出的剑影缠绵不断,就如早春的雨丝,细密粘连,将云敖的刀招笼个正着,飘忽变幻的剑路正堪敌住云敖偏邪的刀法,正是崆峒派四季剑法的“春雨润物”,春雨如丝,剑意绵绵,使到颠峰。 那云敖眼中精光放射,大赞一声:“使得好剑!”刀路一变好似晴空打闪,惊雷迅电般的一刀竖直劈出,刚劲郁苍的刀气将那招“春雨润物”的剑幕劈了个支离破碎,骇得李定极力飘退,飞撤出数丈才敢立住身子。 还没等他站稳势子,云敖飞身一纵,将长刀舞出了一盏亮如白阳的刀轮,迸发的森寒刀气破空虚击,竟将躲必不及的李定,一只左耳生生削下,带起了一蓬血雾飞洒当空。 失了左耳的李定面容阴沉,使开轻功接连后闪,以躲云敖连袭而来的刀光,飘退了数回,渐觉双眼有些泛花,心知是耳根失血所至,不能再闪避耗力了,赶忙狂催内力,耳根伤处的鲜血呼呼外冒,瞬间连身上的藏青夹袍都被充盈的真气涨得鼓起,接着轰雷也的一声大喝,色化淡青的左掌横推而出,硬憾云敖的宝刀。 电光火石之际,云敖的刀以劈在李定的掌上,“镗!”的一声锐响,声如金铁好若不是肉掌一般,透掌而出的青气与弯刀所蓄的内劲撞个正着,云敖竟是不敌这股强霸的掌劲,连退了三步,才刹住去势。 唇角溢着一缕血丝的云敖竖指赞道:“好威猛的掌法,不过你火候不够,还奈何不了老汉!” 出掌后的李定用尽了护体真气,被强猛的反震力将左臂齐肩迸裂,折做三截,疼得煞白了脸,豆粒大的汗珠颗颗滚落,心中却比肉体更苦,这青木掌号称崆峒一绝,由他使来足有十成火候,足可破石,却奈何不了这个老汉,现下内力用尽,必遭他的毒手。 一旁的孟大寨主却也没闲着,和那围杀他的祈老四和王龙斗了几招后,便舍了两人,闪入了镖队人群,一见便知大寨主深悉兵法,柿子专捡软的捏! 钻到人群里的孟义山朴刀滚动,传往押车趟子手身上招呼,不时还躲闪着祈老四和王龙,一会就杀得一干趟子手呼爷喊娘,得意必有失,闪了几次就因速度不如祈王两人被赶上围在了镖车前。 背靠镖车的孟义山避无可避,与祈老四的腰刀和王龙的铁叉缠战了数合,就被祈老四暗放的飞镖甩在了肩头。 肩部深钉入肉的钢镖反倒打发了孟义山的凶性,口中怒吼一声,大朴刀横轮,当啷两响,连砸开两人的兵刃,迈步一个前劈,竟把祈老四拦腰斩做了两段! 见了孟义山连刀疤都杀得泛了红的凶相,竟把王龙吓得回身就跑,接下被大寨主遇人砍人,遇车砍马将受自“武当三道”的鸟气都发到了这里。 正杀得起性,却听得李定的大喝:“住手!云鹏镖局载了!” 孟义山向那边一看,却见那云敖的刀以离李定的脖颈不到一寸,围攻的镖师死了大半,李定因运使青木掌臂骨迸折,内力耗尽,被云敖轻易的用刀逼住,制在了场中。 李定以知同这云敖老汉的武功差得甚远,这个刀法高手的一身武技,怕是足以比肩云鹏的局主陆云鹏,眼下败局已定,为保性命,只得认输投降。 云敖听得李定请降,却也不屑为难他,将弯刀收了起来,对他道:“算你知机,你带了人滚吧!” 李定把身驱一挺,对云敖道:“前辈劫了镖银也应遵守绿林道上劫镖后两月不动的规矩,再约个时间在何处会面,等待镖局赎回,也好向事主马总兵有个交待。” 云敖沉容不快,回道:“废话忒多,这些财货都是我苗疆百姓的血汗,一天也不能留。” 孟大寨主帮腔道:“对!一天也不能留,想要镖银,让陆云鹏过两月去昆仑山找我刀疤六。” 李定差点没被孟义山气死,但真是拼了命也打不赢云敖这位苗疆大高手。 那李定整理完散乱的队伍,扛抬起死伤人众,卷裹了镖旗,便率着这群残兵败将,向来路返回。镖局人等都沉着脸,也不像来时大喊:“鲲鹏展翅,我武维扬”了。 稍后这斗场中只剩下云敖和孟义山,云敖围着十余辆镖车绕了一遭,转回来一双眼睛狠盯着孟义山上下打量。 大寨主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这时听云敖阴声言道:“你很好,真不错!” 孟大寨主推脱道:“那里,那里,我这点本事那比得上老当家的。不过我后来那几刀确是使得好!” 接着就听着老瑶人用很浅白的汉话大赞孟大寨主道:“好!好你个奶奶!” 被赞得迷糊的大寨主听到老云敖在他耳边恨声道:“你使得好刀,镖车的套马被你斩死了一半,你让我如何运银。 孟大寨主干声笑道:“嘿嘿!失手,失手。” 接着云敖又说了句让大寨主叫苦不迭的话:“没马,你搬箱子吧!” 第四章 抽筋剥极无骨拳 几十箱装满金银的大箱子分量着实是不轻,搬到云敖指定的山洞时,已是第二日的天亮了。 孟义山累得躺在箱子上直喘粗气,有点佩服自己真是天生神力。 “马文明这狗总兵,刮了多少油水,真累死你爷爷了。” 老瑶云敖立卓立在山洞口凝视着初起的朝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将那张满布皱纹的老脸转了过来,打量起躺在箱子上的孟义山。 见云敖望向自己,孟大寨主一个鲤鱼打挺自银箱上站了起来,对着云敖呵呵笑道:“老当家的,要分脏么?” 云敖那张老脸看不出丝毫表情,只是冷哼了一声,大寨主口中叫道:“您是大份,我这小头先挑吧!”说完转过身去,自一个箱子里随手抓了几锭银子,大概也就二十两,全塞在腰间的布褡裢里,拍了拍手道:“够了!” 那云敖表情很是奇特,问道:“这些便够用么?” 大寨主随口回道:“够个屁,这点银两,权当路费,上城里喝顿花酒都嫌寒碜。” 云敖接道:“那为何不多挑点?” 孟义山心道:“老家伙刀狠手辣,捡上点银子再陪了性命,老子那里去喊冤!” 赶忙摇头道:“不了不了,拿多了抬着忒沉。” 怕云敖不信,又嘿嘿笑道:“再说,天下富豪无数,家里的金银,库中的珠宝都是我老孟的囊中物!” 云敖对着孟义山点了点头,叹道:“你到活得自在!”将手自刀把上缓缓抽离。 大寨主不知以在阎王殿打了个转,差点成了这老汉弯刀下的冤鬼! 孟义山眉花眼笑的对云敖道:“老当家的把式真硬,我俩合伙怎样?” 云敖给问愣了,奇道:“我和你合伙?做什么?” 孟义山拍胸道:“那洛阳富户甚多,一起去做几票生意!怎样?” 云老头有些无语的看着老孟,他平生首次见到这样的匪徒,在家乡当地都是尊称他为老侗主,对他礼敬有加,骨子里更多的是惧怕。 这个姓孟的家伙却是古怪,初见面就显得熟络,要与自己联手劫镖,完全当他是绿林弟兄似的,还鼓动他合伙劫夺大户,不知脑子里想的什么,很是有趣。 二十年前他以比武较技之心来中土,高手名宿看他多是鄙夷不屑,一副瞧“化外蛮夷”的嘴脸,伤残在他手上的江湖人物,更是畏之如虎,最后惹得群雄聚会围剿“刀魔”。 嘿!刀魔,云敖他笑了笑,他这魔活得好好的,死在他弯刀之下的高手,坟前柏树都长高了。 就听自称叫“刀疤六”的汉子还在满口胡柴的讲着“咱们弟兄之间好商量,抢来的金银二八分账……” 云敖怒瞪了他一眼道:“闭嘴,老汉劫镖是和马文明有血仇,岂能和你这小贼一起行事!” 孟义山冷笑道:“嘿嘿!老子在绿林道上混,至少敢作敢当,你劫了镖银,便龟缩不出,你是怕了马文明马大总兵?” 听了马文明的名字,云敖的脸罩上了一层阴霾,目光凶毒的看向孟义山,说道:“马文明……老汉做梦都想杀了他,你说我怕不怕!” 大寨主被他凶厉至极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老当家武功了得,自是不惧那马脏官,但你劫镖就走,江湖朋友还当你畏他权势,只贪财货。” 眼看云敖的目光快出手杀人了,孟义山还撺掇他:“报仇!必须堂堂正正报仇,到洛阳城里闹他一闹!显显你老的威风煞气!” “好,老汉就与你走上一遭!” 云敖渡出洞口一声长啸,四方林木被他笑声所蓄的真气震得簌簌而摇,当空喝道:“我定要斩下马文明的人头,他镇压民乱,将我子民老弱数千口以长竹穿身,钉在道旁示众,若不是担心明军报复,在他任上我便下手,老天有眼,叫他调任洛阳……” 轮到孟义山吓了一跳,他原想蛊惑这老头去一起去做下几桩买卖,哄点钱花,再跟老家伙学上两手刀法,岂不美哉。没想到这马总兵和云敖之间有如此血仇。 真要去杀提调数万兵马的总兵官?想想都有点激动。 “还有这等畜生,我老孟看不过眼……老当家的,咱们这就动身,杀入洛阳,抓住马小兵,乱刀砍他奶奶的。” 云敖转念想了一下,这山贼小子虽不是好路数,但自身形貌扎眼,洛阳城形式复杂,一路上确实需要个先导,心里默许下来。 “咱们这就动身?” 见云敖点了点头,大寨主心中大喜,“嘿,凭您老的手上功夫,我们“昆仑双煞”还不大开利市,抢遍天下。” 有了云敖撑腰,大寨主的气焰明显见长,从跑单帮的“刀疤六”升格成“昆仑双煞”,要是日后队伍再壮大些,他都敢建个昆仑派。 即定了与云敖同去洛阳,两人在洞中歇息了片刻,下山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回到昨日截镖的地段,可见大寨主一夜搬扛银箱的艰辛。 见到现场干涸的血污和残破的马车,孟义山暗道:“凶险啊!要是云老头不来劫镖,老子便完了,这世道买卖难做,得练些高强武艺傍身。” “老当家的,老子……孟某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云敖对他没啥好态度,冷然道:“何事?” “您老的武功高到了天上去了,能不能点拨我老孟一下!” “你想学什么?” 孟义山搓着手,“当然是你老的刀法,那架势!啧啧!” “想学我盘王神刀,少做美梦。先不说我的刀法不传外人,你今年多大了。” 孟义山挺起高壮的身板,道:“二十七了,怎样!” 云敖上前摸了摸孟义山的骨骼,道:“观你禀性凶狠,性格狡诈,挺适合练刀,但上乘武学要从幼年就扎根基,你二十七岁,筋骨早成,身僵腿硬,更兼一丝内力也无,有些不好办。” 云敖沉吟道:““要练武也不是不行,除非修炼无骨柔拳!” “这没骨头的拳也是男儿学的么?” 不理孟义山的屁话,云敖自语道:“创下无骨柔拳的“燕云大侠”崔龙峰是一位天资绝顶的高人,此公热血肝肠,曾因替被白莲教害死的百姓报冤,一月内连挑白莲十四处分坛,拳毙护教长老于七公,战平白莲五祖赵玉山,使白莲教坛二十年不入北地,端的英雄了得!” 大寨主连声改口道:“啊!原来这没骨头拳是那英雄了得的崔大侠所创,我得跟您老好生学一下,日后练好了,也好做得那样的好汉子!” 心中却已做“学成之后,一天之内挑破武当山,拳毙青松那狗杂种,大掠天下二十年”的计较。 云敖明显是要打击大寨主的信心,叹道:“创拳容易练拳难,无骨柔拳,连崔龙峰都未练至大成!” 见孟义山一脸惊奇不信,云敖老汉神色肃穆回道:“崔龙峰以一套霸道的拳法威震背地,拳法号称“猛虎过山岗”,与之配合的吐纳心诀,劲走奇经,纯阳焦暴,至大至刚,威势虽然无匹,但行气方式凶险,真气至阳,动辄练入岔道,一个不好就会爆体而亡。” “等到崔龙峰七旬有二的高龄,被狂猛的真气长年摧残,八脉里有六脉堵塞,真力四处冲荡,竟将全身的筋络震离了原位……一代高人竟变做力不能缚鸡,长年僵卧在床的残废!” 孟义山心道“老子练会了,也能横行半生,纵是残了,也是值得!”登时一拍大腿,“我要学这“猛虎过岗!”你和亡命徒谈养生,他是根本体会不到。 云敖气道:“你以为你是崔大侠,让你挺到七十二岁?再者崔龙峰死后,他的后人弃武学医,拳法已经失传了!我手中的柔拳心法还是得自他来苗疆行医的儿子。” “哦,好拳法失传了,剩下这没骨头的,崔老大都练不成,我老孟能练得么?” 云敖哑然一笑,道:“崔大侠练不成,你或可练得……那崔龙峰瘫痪后,参研经脉复原之法,终被他想出“无骨柔拳”此拳乃是杂合天竺婆罗僧的“水火瑜伽”,道家的“补气归元”,锦衣卫的刑讯秘法“抽髓手”三种法门而成” 云敖道:“这三种功夫中“水火瑜伽”是软化身躯骨骼的心法,对崔大侠走火僵硬的身子,大为有益。抽髓手是点穴之后,缩筋收脉使筋络不断伸缩中尝受莫大痛苦,可以让筋络重新活化,补气归元可将被抽髓手消耗的元气,缓缓补充,三法合一,便是无骨柔拳!” 老孟有些咂舌,听不懂但感觉好厉害。 “这治疗走火僵瘫的无骨柔拳,对别人无用,对你这种骨骼以成,筋络僵固的成人来说,正起伸展骨骼,拉抻筋络之功,然后学武,必然事半功倍,进展逾速。却不知你能否受得那使铁汉低头的抽髓手。” 大寨主还是敢赌下血本的,说道:“老子拼了,就学这个。” 云敖点头,道:“是条汉子!” 到了他这种等级的武学大高手,对任何一种奇功秘艺都很想探究其中的道理脉络,眼前这山贼既然想练,云敖也想看看他练功的变化。 云敖将孟义山领入道旁树林,寻了个空场对他讲道:“听仔细了,也看好老汉的动作。”当下便将无骨柔拳的心法顷囊相受。 不敏但勉强好学的大寨主,耗了一个时辰才将这心法行气口诀勉强记住,至于云敖的动作,有看,但没有懂。 云敖见孟义山记得尚牢,便对他道:“试行一遍吧,你没有内力,难以运使,我助你行功,等升起内气以后,便可自己运转周天。” 一面让孟义山默想行功路线,一面掌贴他背后“命门”穴将一缕细如蚕丝的真气,注入他的体内。 真气入体的孟义山初觉有些麻痒,等内气照着柔拳心法行了一周后,缓缓在心口汇聚成一股暖融的旋流,盘旋不去,护住了心脉,正是补气归元的作用。 此时云敖以将手掌撤走,孟义山体内的微薄内气以做第二周的运传,等过了三转,心口气团以增长了一倍,水火瑜珈效用显现,一股至冰至寒的内气突生,循环透体而出,将眼眉都挂上了一层薄霜,大寨主的身驱不住打着摆子,真气运行了半圈,连嘴唇都冻得青紫,就是三九天掉入冰窟窿,也不过如此。 感觉快要冻毙之时,阴极阳生,一股阳和的内劲以从会阴产生,由下而上,逐寸驱逐着冰寒的内劲,所过之处的骨骼噼啪做响,使得大寨主说不出的受用,正是瑜珈练骨之效,等寒劲被消化殆尽,孟义山才感出不对,没了寒气的抗衡,急速运传的阳劲,如同一只失控的火龙,在体内肆虐飞腾,全身以冒出蒸蒸白雾,焦烤得像被烈炎焚烧一般,最为难忍之际,冰寒内气又生,两者在孟义山体内反复来去,冷澈经脉,烹皮煎骨,足足熬了大半个时辰,孟义山耳际轰然一声,二气在胸口合流,与卫护心脉的气团融成一体,再也难分彼我。 接下来一切都归于沉寂,孟义山听着自身的心跳足有百余下后,在全身数个自己不知名称的穴道处,产生了酸麻的感觉,这种感觉迅速布满全身,接下的情况,真是惨不忍睹,大寨主的四肢筋络不住伸缩,拉抻到急限后又缓慢缩回,全身抻裂般的苦痛直冲入脑,连舌头的筋络都被展拉伸缩,在口中吐出了老高,心中感觉就如被五马分尸后,拼合起来重分一遍一样,连眼棱里都迸出了鲜血,抻缩了几回,孟寨主就以如滚水中的虾子,翻动弹跳,不住抽蹦,将头颅不住向身前粗大的老树桩上磕碰,过得半刻连动都不能了,只是在地上不住抽搐。 大约过得一个时辰,无骨柔拳的心法才运行完满,孟义山八尺多高的汉子,以如一堆烂泥般虚软的瘫在地上。 云敖见他眼眉还能眨动,心中着实高兴,心知这汉人以挺过了缩筋之苦,过了半晌方对有些活气的大寨主问到:“怎样!” 孟寨主这回连骂脏话都没了力气,喃喃语道:“老子定是前生不修,坏事做尽,才叫我今生受这报应!” 云敖上前将他的筋骨推拿了几遍,谓叹道:“有些成了!崔龙峰真是智慧超凡,竟创下这般法门,足以聘美少林易筋经!” 孟义山瘫软着身子,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说道:“那少林易筋经练起来也如杀猪一样么?” 作恶多端的大寨主报应显然还没受完,就听云敖又道:“成了,你将这无骨柔拳练上半载,不光筋开骨展,动作灵迅,便是内力也有小成,此拳端的神妙!” 再练这拳法半年?孟大寨主听得都傻了,天上的云朵不住变换,大寨主的心里就像嚼了苦艾,吞了黄莲…… 接下来天地神明、老瑶云敖、创出无骨柔拳的崔龙峰,这些家伙的十八代祖宗尽竭蒙难,被他寨主骂了个翻。 若崔龙峰地下有知,创出的无骨柔拳竟遗祸祖先,不知又做何想。 第五章 契约一纸卖奴身 孟义山同云敖走了数日,到了黄河孟津渡口。 秋风飒飒孟津头,立马沙边看水流。 奔腾不息的黄河水卷着黄浊的泥沙呼啸而过。传说昔年周武王曾经在此渡河,北上灭商。到了这里距离洛阳城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岸上的车马人流,交流而过如同织网,好一派人间繁华气象。 这一路上腰揣着银子的孟义山自是出手阔绰,旅店打尖,最好的客房,喝酒吃肉,最贵的酒菜,把老汉云敖招待得十分周到,一道上都是大寨主破钞,云敖觉得老孟这人还算合眼缘,便将一些武学的基本要旨,苗疆武道的一些技巧向他一一讲授,那盘王刀却不向他讲传。 到了孟义山这种年纪,学起武来,就属入门一关难过,而云敖的武技简单直白,对门外汉来说还真是非常合适,每天都有进步的情况下,老孟练武甚是认真。 无骨柔拳最好是清晨一次,午夜一次,一天两次修炼收效最大。 每日受这缩筋之苦,还是叠加的,孟义山真想死了算了,要待罢手不练,又觉那先前所受诸般苦痛岂不是白挨了,自有一股狠劲的山贼硬是挺了下来,连云敖都暗赞他人品虽坏,到是一条汉子。 这日正值午时,天气有些还暖,繁荣的渡口百业丛生,糕点小吃、生鲜活鱼、算命摸骨、土产鲜货把个一条官道搞的是好不热闹。 “快来买呀!活蹦乱跳黄河鲤” “先生命真好啊,丙火带金,好一副猴骨。” “大碗的馄饨,三文钱。” 杂乱的叫卖声中突兀的传出几声三字经,寻声看去,一个脸带的高壮汉子正在破口大骂,正是孟大寨主。 到了这孟津渡,因云敖的衣着打扮惹眼,就留在客店,由他出来采买吃食,安排雇船过河,不想偌大个渡口,一条摆渡的民船都没有,不由得孟义山骂娘。 火大的寨主爷找到几个脚夫打扮,蹲在岸边的等活闲汉。 “哎!我问你们,这黄河渡口,为何无船!” 见到凶神恶煞欺过来的大寨主,那几个汉子吓得一哆嗦。一看这位就是不好惹的强梁人物。其中一人赶紧答道: “这位大爷不知,是伊王千岁回府,两岸官民人等禁止通行,已经封河半日了。” 孟义山点头到了个谢,心里嘀咕:“什么鸟王,好大的气焰!” 伊王朱瞻隆封藩洛阳,还是当今景泰帝的叔父,到了大寨主嘴里,就是鸟王。 此时不光封河,沿岸己布满伊王府的护卫,不许跨刀带剑的武林人物存身,一经发现,立时拘捕,整个渡口都看不到一个江湖人物逗留。 号角声声,锣鼓开道,河面上已经开来了数艘伊王府的先行官船,画栋雕粱的庞大楼船壅塞了半个河面,甲板上站满了身穿鸳鸯战袄,手持刀戈仪仗的虎贲军。这种大型船只过河,每艘便需百名民夫拉纤,这些自沿岸征来的纤夫在秋日里还光着脊梁,精赤着上身,躬弯着身体,肩顶着纤绳,口中齐喝着号子。缓缓拉动着大船爬过渡口。 大寨主对着官船啐了一口,也不知道船队要多久能过完,百无聊赖之下,买了一小瓮烧酒,几色荷叶包的肉食,准备回去和云敖老汉吃午饭。 拎着吃食走出没多远,就见到前方围拢了一圈人,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可怜……真苦啊!”的议论声。 贪看新奇的大寨主扒开众人,挤进去一看,见一脸庞清秀的年轻女丐,破衣乱发,头插草标,污泥满身的坐在岸边,双眼无神的看着河面。脚前的地上摆了张写了字的纸。 孟义山瞪着双眼,看起了纸上的字迹,只见一笔娟秀的楷书写道: 小女子偃师人世,先父为当地秀才,因母病向县中顾大户借下纹银二十两,如今父母双亡,无力安葬,求有仁翁善长,将我父母下葬,代偿债务,小女子情愿将自身卖与恩人,为奴为婢,在所不计。 难女泣血百拜。 “卖身葬父!”大寨主嚷了出来。 “是呀!卖身安葬父母。孝女啊!”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道。 一个闲汉在旁对那老者坏笑道:“王老实,你日日烧香拜佛,怎不发发慈悲,将他买回做老婆,没准老树开新花,给你生个胖娃娃!” “哈哈!是啊!你看她可怜,王老实将他买回去吧!”众人哄笑。 那老者脸上被臊得通红,气得发抖。 众人贪看热闹,却不知方才那女丐眼中精光逼射,却是一闪即隐,要是行家看到,便知是内功精深的征候。 这时一个脸上擦着劣质香粉的半老徐娘挤过来,对着闲汉骂道: “别扯他娘的臊了,平日王老实到了妈妈我的院子都是几文钱掰半花,就是把他那柳州棺材本卖了,也置不起这么贵的老婆。” 那老徐娘上前一步,打量了那女丐两下,叹道:“这世道,不让人活啊,方圆百里谁出的起二十两买你?就是有,这价钱都能买四个丫环了,好姑娘,你听我刘妈妈的,我出五两,你拿去还个利息,多延些时间,到我那留香院做上两年,包你还清欠债,穿金带银!” 就像没听到那留香院里刘妈妈的话,那女丐还是一动未动的瞧着河面,怔怔出神!“ 那刘妈妈又讲了两遍,见那女丐连理都不理,臊了面皮,对那女丐叉腰骂道:“你这接客都没人要的烂货,敢怠慢你老妈妈,真是贱皮子欠收拾。” 留香院里刘妈妈也是左近的奢遮人物,当下就要喊来随行的打手,强行掠人。 却没想到已经惹恼了一旁的孟大寨主,喝了声“老猪狗!”上前乒的一脚,好似流星敢月,将这鸨母平地蹬得飞出两丈多远,又将上前想动手的妓院打手一个耳光打得天昏地暗,把围观人等都看得傻了。 那刘妈妈都给踢吐血了,刚迷糊着道了句:“……谁踢的老娘?”就看见孟义山想要过来继续揍她的狠恶样子,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讲,灰溜溜的钻到人堆里溜了! 孟义山满意的点点头,便走到那女丐的身前,吆喝到:“那女子,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李清”,那小女丐轻声说道。抬头只见一个高大凶恶的刀疤脸大汉停在了身前!就听老孟说道:“即然你爹娘死了,也没个去处,老子买下你吧。” 老孟心想进洛阳城之后得找住处,自己和云敖也需要人伺候,这个卖身葬父的女子认识字。还没有亲眷,买她回去做丫环也算合适。 老孟从腰里摸出二十两,直接拍在小女丐的手里。 李清有些无语了,她为了打探伊王的行止方便行事,扮装卖身,开了个二十两银子天价都有人要买。 世道艰难,二十两够几家小民多年的花销了,妓院的老鸨刘妈妈都只都想无本掠卖,也就老孟这种不事生产,专发横财的山贼才舍得扔钱买个女人。 见哪女子不动,大寨主上前便扯,刚伸出手却觉有些不妥,又放了下来。来到旁边的代写书信的卦摊,拽了卜卦先生走了回来,说道:“莽撞了!得立个契约才是。” “偃师李清,二十两银子卖与孟义山老爷为奴,今立此据,不得反毁!” 这回那李清有些慌了,自己是乔装来打探伊王行止的,不能暴露身份动手,难道真让这恶汉买走么?” 顾忌四周潜藏的王府护卫,李清不好向孟义山动手,暗暗咬牙道:“先忍下,平安离了这里再伺机收拾这家伙。” 无可奈何的随手签了名字,孟义山又抓来看热闹的王老实当做中人,也签了名字,就这样孟义山的二十两银子买了个婢女,领着她往回走。 一路上还传授些规矩“孟老爷是到洛阳经商的,二十两重金买的你,可不许偷懒,要将我和云老爷子伺候好了,有你的好处。” 李清暗道:“他也去洛阳?到可借机充当婢女同往。”显出一副秀才家女儿柔柔顺顺的小家碧玉样子,默默跟在孟义山的身后。 到了客栈门口,孟大寨主冲动的心也淡了,有点后悔:“要说二十两买个丫环,还不被云老头笑死。” 便对李清叮嘱道:“记好了!一会进屋,云老爷子要是问起,就说二两银子买的你。” 进屋之后孟义山对正在养神的云敖道:“老爷子,我花二两银子买了个丫环,叫来伺候你老。” 云敖见孟义山带了个女子回来,扫了一眼,点了下头,便不说话,他在苗疆贵为侗主,家中奴隶成群,买卖婢仆之事十分平常。 那李清却是心中暗惊,在屋外就听到屋中一人的呼吸之声,那呼吸悠长有力,时轻时重,分明是个大高手正在练气,待进到屋中,见到云敖心中更是一凛。心道:“啊哟!这等高手来此何为?” 孟义山对她命道:“快叫云老爷子。” “云老爷子!”李清儿的声音娇脆甜嫩,把孟义山听得一愣,高兴道:“这女子一直不说话,老子还担心买个哑子。” 云敖“嗯”了一声,“找到渡船了?” 孟义山骂道:“有个鸟王过境,封了河了,明日再过罢。” 一旁的李清儿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暗想“真是个粗人。” 孟义山回头瞪眼道:“有没有规矩,孟老爷你也敢笑,还不去梳洗沐浴,这身脏样,没的丢了老子的脸面。” 随手拿出一碎银丢给李清儿道:“快去买衣换洗” 李清儿道了声是,迈着细步出房不提,一旁的云敖却神情一动,对孟义山道:“这女子有武功。” 孟义山惊道:“什么!” 云敖道:“她在房外时我便感到轻身功夫不俗的高手跟着你,等进了房内又将脚步又放重,欺我老汉目不识人么。你在那里遇到她的?” 孟义山把情况一讲,云敖笑道:“她大概想图谋伊王,被你所阻,见你也去洛阳,想隐身同行。” 孟义山道:“老当家说怎么办?” 云敖道:“假装不知就好,若是影响我的行事,就除了她便是。” 孟义山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武功高手……云老头报完仇早晚要远走高飞,他说这李清身手不错,怎生拐带她入我的昆仑派匪伙。” 过了一阵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人揭帘进来,孟义山见了狠咽一口吐沫,双眼发直道:“你是李清?” 只见从屋外走进一名青衣女子,体态窈窕,面目清丽,额前一点珠红小痣,更增一分妩媚,那女子樱唇轻启道:“老爷,云老爷子!” “真是李清啊。”大寨主心想二十两银子没白花。 孟义山对她试探道:“你家欠下二十两银子的债,还从偃师过来渡口,县里借钱的顾大户不怕你逃了么?” 李清儿辩道:“家父也是读书人,在当地也有一些情面,我才能缓些时日还债,我一个弱女子能逃到那里?” 大寨主故意道:“哦!那我和云老爷子有急事到洛阳,没闲功夫让你去还债,等到办完了事,你再去罢!” 李清儿是大喜过望,暗道“偃师没去过,就是有什么顾大户小姐我也不认得,这样最好!”连声赞同。 孟义山心中气道:“这女人还在装,真有个顾大户害老子破费二十两,我第一个把他家抢了。” 吃完饭菜,到了晚上,孟义山无骨柔拳不能不练,李清初见他的痛苦样子,也有点吓住了,找了个毛巾让大寨主咬住,又是擦汗,又是喂水,有个大美人在身边伺候,孟义山觉得那大内惨刑“抽髓手”那怕多受几次才好。 习练完毕李清儿问他这是什么病,大寨主不好说练功,只推是宿疾“羊癫”。 李清儿的武技已是是高人一等,但她哪知还有无骨柔拳如此神功,竟被大寨主轻易瞒过。 等李清儿见了他早上再次“羊癫”的样子,已经心中暗暗同情老孟,虽别有目的,但在他“发病”之时还是照拂的无微不至。 因为老孟练功到了入门的紧要关头,云敖暂时也不忙进城报仇了,最多让那马总兵的人头暂寄在身上两天罢了。 在李清儿的照料下,孟义山忍住艰辛,“无骨柔拳”日益精进,等到他感觉体内以薄有内力,腰腿也比往常灵活逾倍时,出发的时间到了。 于是黑虎寨主孟义山,刀魔云敖,卖身葬父的神秘女子李清三个并做一伙,终于进了洛阳城。 第六章 雄鹫遮月翼横空 洛阳城古称雒阳,神都。十三朝在此建都,东临嵩山,北靠太行,依托黄河之险。位于天下之中,实是关中第一雄城。 三人站在东门口排队进城,李清就对孟义山说,昨日照顾他“羊癫”太辛苦,自己受了风寒,口里连声咳嗽,还把头压得很低,取出一块素绢遮了脸。 大寨主心想:“这小娘们又装假,怕被人认出来,也不必如此吧。” 这些时日已经知道老孟底细的云敖也觉得麻烦,老孟杀过官差当过山贼,这相貌太明显,进城搞不好也要出事。 于是扯了孟义山一把,指着他的刀疤脸暗示是不是也要遮掩一下。 嘿嘿,大寨主一脸怪笑,主动领着两人往门口通缉榜文边上凑,“山贼头领蒙一三,穷凶极恶,对抗官府。此獠遇赦不赦,有擒获者赏银三百。”通缉犯人名字写错了不提,画像更是尖嘴猴鳃,那里有孟大寨主这样凶横。画师明显是糊弄事,连刀疤都没给画上。 三人轻松进了城,孟义山是太行山下来的土豹子,从没来过这般花花世界,看着路上行人,感觉家底殷实的不少,不禁对云敖道:“这洛阳肥羊遍地,真是好赚。” 李清儿听不懂他的黑话,问道:“老爷是贩羊的么?” 孟义山哈哈笑道:“老爷是专门宰羊的!”又觉有些失言解释道:“我家是屠户,一天到晚杀猪宰羊。这云老爷子就是大主顾,专程从苗疆来贩货的。” 李清闻言暗笑:“听你鬼扯!” 就在这时,突听后方有锣声传来,只见上来一群皂衣公人,手持着捕盗铁尺,后方押解着几辆木笼囚车,正在驱车开道。 不知怎地,李清儿见了公差将头压得更低了,生怕被人认出 只见打头囚车里拘着一个瘦高汉子,刀条长脸,一双眼眉甚是凶横。 又见那汉子颈子上高插二尺白牌,上写“江洋大盗左超” 大寨主心想:“是同行失了风么?” 等第二辆囚车开过,木笼里却是一名红面老者,挺直的胸膛,花白须髥齐胸飘洒,虽被拘押,但一丝窘困的模样也无,这老者的号牌上写“待决重犯张伯端” 却听云敖咦了一声,叫道:“是他!” 孟大寨主心道:“连苗疆来的云敖都识得这老汉,不知是什么大贼头了。” 便对云敖道:“老爷子识得此人?” 云敖点头道:“这”龙须虎“张伯端,我在苗疆便听闻他的名号,平生行事义气,挽危济困,人称关洛张三侠,一手外门绝技”回旋双撞掌“行遍关中无敌手,怎知却落到这般田地!” 后面的几辆囚车里的人,无一不有命案在身,看的大寨主暗暗惊心 “洛阳城捕快这般厉害,我可不能载了。” 跟路人一番打听,孟义山方知这洛阳知府衙门的捕快十分精干,总捕头叫古振生,才二十岁就坐上了洛阳府总捕头之位,听说是前任知府的亲侄子,更是少林嫡传俗家弟子,本身武功高强,又有官场助力,破了不少大案,有玉面神捕之称。 “娘的,小白脸好不嚣张。”这玉面神捕明显不得孟义山这“疤面大盗”的欢心,对他这名号很是不服气。 三人游逛着找到一家悦来老店,定好酒菜和店房,吃罢午饭,孟义山对云敖回道:“老爷子先歇息歇息,养些精神,我去摸摸贩货的门路。” 接着又吆喝李清儿好生伺候,要是慢待了云老爷子,有她好受。 孟义山自知李清小美人武功高强的身份后,常恨招子不亮,赔了银子,大寨主乐得将她来回使唤,找些心理安慰。 老孟换了一身破夹袄,游逛到附近城隍庙,把客栈里拿出来的剩饭施舍给了庙前的乞丐,不着痕迹的和乞丐闲聊,很轻易的就问出了马文明就住在南大街的伏威将军府。 他又到将军府门口四处打望,假扮成府里管事的乡下破落亲戚,主动和门房搭话,一脸乡下汉子的憨实,实在让人不疑有他,还骗了门子一碗酒喝。拉着人东拉西扯,闲聊搭话。 得知总兵大人今日就在府中的消息,这点就算踩好了。把四周建筑和出入路线简单记了下,大寨主就离开将军府,寻了家铁匠铺,扔下一两银子,换了一把窄锋单刀。那把朴刀太过长大,没到洛阳就被他扔进黄河了。 晚上还要伙同云敖去将军府报仇,预定的想去洛阳城花街柳巷见识一番的计较就只能作罢。 遗憾的回到客栈,支开李清,同云敖说了情况,孟义山便关在房中磨刀,待白昼转黑,起更的锣声响起,大寨主将桌台烛火一熄,从敞开的窗户翻了出去。 那云敖一袭黑袍罩身,一双眼睛就像毒蛇一样摄人,早以站在了房外。 隔房的李清儿把一切都瞧在了眼中,对这一老一壮深夜有什么谋划实在好奇。 有心跟去又怕瞒不住云敖这个大高手。 “算了,与我无关,事还是少管。” 云敖有老孟领着,一路躲过打更的更夫,巡夜的官军,轻易就摸找到了总兵府的后墙。 轻功全无的孟义山被云敖挟着跃入了漆黑一片的府邸。老孟心想这高来高去的功夫太方便了,必须学会。 老孟找到后花园里的一颗树,几下爬上去对照了一下白天过来正门的位置,总算是找到了主宅在哪里。 两人潜入夜色,在后园里潜行,才斩开一道落锁的院门,迎面就遇见两个巡夜的家丁,手里都拿着明军的制式军刀。 双方一照面,打头的家丁张口便要呼叫援兵,被云敖揉身上去,一掌打在胸口,一声都没喊出来,吐血闭气昏死过去。另一名家丁居然甚是勇悍,双手执刀摆了个不丁不八的进攻架势,挥刀猛劈云敖! 刀光交错,一道弯月劈开黑暗,那家丁面门之处裂开一道整齐的血线,云敖的弯刀后发先致劈杀了那名家丁。 一个照面,一死一伤,但老孟却心中一凛,这两个家丁身手都不错,甚至比自己要高。显然都是好手。 老孟以为这是府里的普通下人,却不知这是马文明马总兵的亲信家丁,能以一当十的战兵,纵横西南,号称鹞兵。 此时明军武将多数蓄有家丁,多是骁勇敢战之辈,每当大敌,用以陷阵,待遇十倍于普通士卒,这些家丁就是武将的家底。 一场潜入变成了强杀,老孟摇摇头把尸体拖到一边藏好,两人沿着甬路又走过两栋建筑,终于遇到一个端着膳食盒子的下人,这次不用云敖动手,孟义山冲过去把人左手一掠,把人架住,右手的刀已经架在那下人脖子上了。 “马文明今夜睡在何处!” “大人在书房……” 不是谁都有适才家丁的悍勇,这位差点被老孟吓尿了,手里的食盒也摔了,很识趣的被两人挟持住,一路向马文明的书房缓缓接近。 “是这里了,小的能走么?” 云敖皱了皱眉,对他说道:“你去叫门” 那下人无奈,没等叫门,却听里面一声大喝:“什么人!” 下人颤声道:“老爷,是阿福。” 就听里间那人应道:“哦!是阿福” 却突听呜拉一声脆响,书斋的房门被一锋锐的长兵器捣开,那兵刃带着劲风前戳,将门前那人前心通后背刺了个对穿。 自书斋中走出一人,身量竟比孟义山还显得高阔,虎背狼腰,手持着一杆方天画戟一对长目圆睁,暴喝道:“何方宵小,擅闯将军府!” 就在这时,那人似是看到什么奇异的事情,一脸震惊,对着孟义山的身后叫道:“是你!” 原来隐在暗中的云敖行了出来,一柄弯刀早以被他提在了手里,对着那人道“马文明,还认得我啊!” 马文明偌大个汉子,身躯竟然在发抖来,眼里有一星泪光,吼道:“云敖,二十年前你杀我师,三年前杀我妻儿,我为何不识!” 云敖阴沉道:“不错,当年你师父无名老僧死于我的刀下,你的总兵夫人也被我一刀杀了,你那孩儿却不是我动手的,只是被生生吓死了。” “我的乖乖,这云老头是要灭门啊!”大寨主觉得云敖确实是位狠角色。 云敖接道:“你镇守云贵,可曾干过好事,虐杀百姓无数,连你们汉人都恨你为”马阎王“,老天怎能不开眼,要你断子绝孙。” 马文明凄厉一声惨笑,口中道:“没有杀人马阎王,何来今日马总兵,你纳命吧!”方天戟平挥,一式“横扫千军”贯力而出,威势大得连地上的秋叶都为之飞动。 饶是云敖这样的高手,也是连挡三刀才架住马文明的画戟,他那一身神力,委实惊人。这时府里的家丁,战兵都被惊醒,但马文明治军残暴,未得他将令,无人敢近他的书斋。 云敖深知马文明的功力,神情肃穆无比,全身真力运起,黑袍就像鼓风的皮囊吹涨,蓝旺旺的弯刀在头前盘了三旋,一声长喝,便是闪电八刀。 马文明的画戟翻飞轮动,将那八刀一一化去,他内力不如云敖,但先天神力弥补功力之不足,与云敖斗了个旗鼓相当。 云敖的盘王刀只攻不守,刀刀不离要害,每式都运杀招,一支禾苗似的弯刀以短破长,鏖战马文明的方天戟。 盏茶功夫便以过了百招,两人胜负难分,那马文明越打越是性发,使开画戟磕开了刀势,把上身的青色里衣一扯,随手掷到了地下,露出精赤的上身,口里叫着:“死来!” 画戟一展,变出长枪的路数,对着云敖,崩、点、拦、扎、戟身的月牙连索带拿,把个画戟使得比手臂还灵动。 一旁观战的大寨主比场中的两人还累,看得大汗淋漓,连过了多少招式都数不出来了。两人的武技他也就囫囵吞枣的看个模糊的大概,即是如此,也对他今后练武助益颇深。 久战马文明不下的云敖刀法一变,时刚时柔,隐晦莫测,刚时如雷,柔时若水,这阴阳交替的打法使得马文明大感吃不消,刀路柔时,推出的画戟浑不着力,云敖的刀法阴辣,专趁他势道用老时变刀,加快逾倍的刀速每每杀他个挫手不及。 又战三十招左右,就在云敖以柔刀化开马文明方天戟势之时,变招不及的马文明微露破绽,窥准了时机的云敖一刀斩出。 也亏马总兵功夫了得,一个立地铁板桥将身子弯折,砍出的弯刀就在他身上一寸掠过,要是反映慢些,早被云敖腰斩当场。 没等云敖变势,马文明两脚一蹬,向后直纵,他深之如此一退,必失先机,落于下风,但为保命,不得不如此。 果然,云敖得势便进,揉身直入欺近马文明画戟的内圈,缩小刀势与他进身厮杀。 这下马总兵可吃了苦头,他那方天戟十分长大,适于战场攻杀,打起近战,缚手缚脚,也就是他杀法精熟,勉强抵挡的住。 左右支拙的马总兵又挺了十招,气得一声大喝,把戟一插,双拳舞动,飞出连环,带起的劲风贯耳轰鸣,空拳赤手来战盘王刀。 孟大寨主心道:“这人傻了,肉手来战钢刀。” 他却不知马文明的这路“鹫拳”乃是他师父无名老僧观山鹫扑食之形而成,势道迅捷,拳路阴刁,集猛狠于大成,如不是无名老僧创拳中途被云敖杀了。这路鹫拳可称天下奇技。 马文明使开这套鹫拳,运劲之时浑身松散如意,但当出拳轰击之际,又若金刚现世,神威凛凛,盘王刀势都为之所阻。正合拳诀那“鹫鸟将击,卑身敛宜,猛兽相搏,弭耳俯服”的真意。 云敖的刀光攻到之际,马文明的拳头必然随之而上,准确无比的砸上刀背,将刀力化去,他武功虽强,但运力心诀不同,不似崆峒青木掌一般可以肉掌匹敌金铁。 云敖的刀斩,劈,割,削,变化无穷,马文明双拳难敌之际,常自下盘攻出一脚,在双拳掩映下,这脚路诡奇,常踢云敖个料之不及 云敖初时不甚在意,待带见到这路武功,拳中夹脚,崩拳弹腿的威势,不禁暗叹“就是无名老僧复生,也不过如此” 三声更锣响,这一场大战竟以过了三更,云敖的红布包头以自头上掉下,马文明身上带着不少泥沙和血痂。 大寨主看的是咋舌难下,他是实是插不上手,云敖刀法绝世,他没口称赞,马文明拳法惊人,寨主爷也是轰然大呐。 内力不如云敖悠长的马文明,身体耗力甚巨,心知必须横下心来,冒下大险使出绝手! 阔壮的身驱一挺,马文明轻身一跃,窜起了三丈余高,在空中聚满了真气,由上落下,左拳下击,右脚蹴踢,连环带起的气势将云敖身前方圆数丈都拢在了其中,正是鹫拳的绝技“雄鹫遮月,铁翼横空” 第七章 尚书府中贼讲兵 此式一出,云敖心中一凛,无论避向何方,都逃不过,只有硬拼一途,当下将刀一挺向上反撩,做举火烧天之式,与马文明下击的右脚撞个正着。 由上击下,冲力太过巨大,震得云敖虎口一热,弯刀险些脱手,马文明人在半空,借着那一踢的劲道,身子向上又拔出三尺,当空一声喝吼,双拳连环打出,以头下脚上的姿式向着云敖击来。 两声大响,一闷一脆,攻向胸口那一拳被云敖劈刀架住,迎着他头面而来的一拳却被他左手一掌拍出,击了个正着。 马总兵这孤注一掷的绝式非同小可,云敖的刀已被击出了裂纹,下击的力道竟使他双脚陷地二尺有余,迎击的左掌筋络也被震伤。这一式铁翼横空,果然了得! 马文明也不好过,迎刀而上左拳被劈开了一半,惨白的骨节外露,这手是废了。咋一看好似马文明落了下风,其实不然,他虽废了一只手,但云敖也带了伤,刀被打坏,再战下去,必对马总兵有利。 打起精神的马总兵,身弯背弓,一个跃步,右手铁拳以如箭矢般对着云敖击出,镗!这次弯刀被打得从中断折,马文明心中暗喜,出拳更是凶猛快疾,将云敖打得不住倒退,连番遇险。 场中云敖兵刃已失,左掌被震伤软垂,连抬都费力,不得已只能右掌竖立,掌使刀招,展开盘王刀的路数砍杀马文明,但肉掌的长度又怎及真刀,很多凶险的煞手就因此不得施展。自是难敌马文明锐劲的拳锋 场中云敖情势越来越危,不是云敖离了刀拳脚功夫不行,而是马文明的空手搏斗太过高强。以己之弱,攻敌之长,自是要落下风。 孟大寨主一见云敖遇险,心里也有些着慌起来,“上前帮忙?钢刀都被打折了!我骨头可没铁硬。这马文明杀了云老头,必向我下手!” 斗场之外热锅蚂蚁似的孟义山将手中单刀向前一抛。 “老云,接刀” 这把钢刀飞来的正是时候,斗场中的云敖精神一振,他手中要是持刀,马文明如何是他敌手。 刚要抄刀入手,马文明斜刺里一脚踢出,踹向云敖的前心,阻止他夺刀,这脚要被踢实,拿刀的人也废了! 云敖心知再不夺刀就没机会了,嗔恨入骨的老头起了拼命之心,对那脚避都不避,只是跳起身来让过心口大穴,手掌前探,接住了那把单刀。 马文明蓄满真气的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云敖的丹田上,丹田气海为武者储藏全身内息的要地,真元丰厚无比,马文明这狠绝的一脚,将之生生踢散。 云敖散功了,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忍住将要逆口而出的鲜血,丹田的真气大部都以汇聚成流,穿经过脉,被他引向了持刀的右手,过强的真气自刀锋上直吐三尺,一式推刀斩的功架,运尽全力的一刀划进了马文明的腰间 噗的一声,热血溅地,刀身自腰间向内嵌入了四寸,破筋断骨,这等伤势,神鬼难救。 马文明的双眼怒睁,直盯云敖,双手运使平生气力将腰间那把刀向外一拔,云敖连刀带人都被他甩了出去,仰天一声长啸,声震四野,恨怨难平道:“某竟死于江湖械斗之手!景泰啊,景泰,你打压先皇故将,将我自边关调回,你这狗屁郕王!” “某不服!”话音一止,这半生血孽如山的杀场宿将仆地而倒,气绝命断。 看傻了的大寨主这才如梦方醒,上前将云敖搀扶了起来,道:“老云,你没事罢!” 云敖摇了摇头,压在胸腔里的那口血“哇”的一声喷了出来,溅了大寨主一头一脸。 顺过气来的云敖疲惫道:“总算手刃了马贼,我苗疆子民大仇得报!” 大寨主笑道:“不错,马阎王变了真阎王了,那一两银子一把的雪花镔铁单刀果然不掺假。” 云敖叹道:“马文明死有余辜,但自他亡后,那创自无名老僧的鹫拳便告绝传了!” 马文明临死之际的一声怒啸,已经把整座将军府惊动,甲叶铁衣之声不绝,大队的战兵就要扑过来了。 云敖道:“快走,我内功全废,要被围上就出不去了!” 孟义山也知需要快些脱身才是,便一把托起云敖背在身上,挑着后花园灯火幽暗之处,大步奔逃。 伏在他背上的云敖很是感慨,心言“这山贼小子竟还有些义气。” 奔了百余步,就听后方人声鼎沸,慌乱喊着“不好了,马大人被刺了,抓刺客!” “阿福为保护大人也被杀了,真乃忠仆!” “快去报官!” 孟义山一听,跑得更快,府中一派慌乱,也无人注意于他,半晌就被他逃到后院的院墙,见了旬丈高的墙头,心下犯起愁。在旁转了两遭,越走越是心急,这时府中乱声渐止,洛阳的城卫军得了警讯赶来,传下号令将马府周遭包围,登时就要查到后墙了。 天不绝人,终被他大寨主在西侧墙面寻到一个狗洞,大小还不足以钻人,可有了活路的大寨主奋起精神,抬脚连踢带踹,打下了青砖多块。 抱起云敖自狗洞钻出的孟义山全身连泥带血,颇俱当初黑虎后山的风范。 这后府墙外是条窄巷,对面又是一座广栋连云的府邸,不知是什么大人物的住所? 正要觅路而走,巷外却传来人声,云敖内功被废,耳力到还敏锐,对孟义山道:“来了四个人。” 脚步声响起,显然是搜捕的军兵到了,人声逐渐向巷内转移,大寨主对云敖道了一声:“后会了,老云” 便将云敖奋力掷入马府对面的那家宅邸,回身静待来敌。巷道里有四名军卒两人一列,手抓着刀枪前近,边走边发牢骚,抱怨道“娘的,把大伙从热被窝里拖出来,搜什么刺客,能被我们抓到,那是几等的刺客?” “姓马的拖欠军响,死了活该,那刺客怎不连刘参将一发宰了,老子们一定保佑那刺客长命百岁!” “谁说不是呢……啊!” 前面的一名军卒以被人一拳打倒,一个满面血污的大汉冲了上来,“砰砰”几声响,老孟将这几名军卒揍得东倒西歪,顺手夺过一条红樱长枪便刺。 眨眼功夫,被他爆虎冯河的气势所摄,打倒两个,刺伤一个,剩下那个亡命奔逃,口中大喊着“抓刺客。” 人声四起,大队军兵听得喊声,向着小巷集中,左右通路皆被围了个铁桶一般严实。 人急智生的孟义山将从狗洞踹落的数块砖头垫在墙下,踩上去揉身一跃,扒着墙头窜上了马府对面的院墙,一闪身没入了那家宅邸之中。 孟义山坐在地上揉着屁股,对躺在他身侧的云敖道:“老云,你我兄弟!命不该绝啊。” 云敖的内功已废,就如寻常的老人一般,与马文明战了一宵也没了气力,俯卧在地上,爬不起身。 孟义山把长枪递给云敖拄着,说道:“忙了一夜,饿死老子了,咱们去制住此间主人,也好藏身。” 武功不行,但自认在打劫大户上绝对是个高手的老孟,搀扶着云敖摸索就向这间已经被惊扰起来的府邸走去。 在打趴下一个下人,吓晕了一个起夜的婢女后,孟义山终于找到了此家主人的卧房。 大寨主这些天上乘武功不白练,颇增了些气力,那房门连着木栓被他毫不废力的一脚踹开。 府邸主人的大屋布置的甚是典雅,房中的拔步床上躺着两人,一个是白发老翁,一个是妙龄少艾,瞧来很不协调。睡在塌上的两人均被惊醒,那两人身上一褛不着,精赤着身体,那女子一声尖叫抓起被单裹紧了身子。 那老翁白面长眉,面色红润,瞧来到有些官派,在床上直起身来,口中对孟义山呼喝道:“大胆贼人,还不快退,不知我何尚书么?” 大寨主在那老者下身描了两眼,哈哈大笑道:“上输,我看你下面到是很输!” 把那老者窘得大呼“无耻狂贼,气杀我了!” 自房外将云敖掺了进来,大寨主接过那杆长枪,在这老者心口一比,斥喝道:“快穿衣服,嘿嘿!要是不从,你去跟阎王爷比什么上输下赢罢!” 冰冷枪尖压身,不由得那老者不怕,手里哆嗦着系着衣扣,口中问道:“何事要用本官” 孟义山言道:“摆一桌上好酒菜,给爷爷压压惊,再拿两套新衣更换,其他事后再说” 翌日,何尚书的府里都在传说昨日隔壁马府的血案,众人议论纷纷,这种时候,尚书大人的两个远房亲戚来访,稍微有些扎眼,那个刀疤汉子看着模样有些凶恶。但也无人敢嚼舌头。 云敖在何老尚书的床上躺着养伤,瞎说何老尚书是自己亲舅公的孟大寨主,一大早就叫了一桌海参鲍翅,吃的十分口滑,连连让后厨加菜,把府里的厨娘都惊呆了。心想“这是那里来的穷亲戚。” “老舅公”还给侄孙子置办了一身锦衣华服,穿在身高膀阔的大寨主身上,很是气派,孟义山满意的对一旁愁眉陪坐的老尚书,没口的道谢。 何尚书越看孟义山那张疤脸,越是害怕。他已经听说了昨夜马府的血案,暗道马文明军中宿将,与大同总兵郭登,定远将军石彪并称明军三虎,曾于检军之时戟挑千斤鼎,这般武艺都被这两贼人杀了。 何老尚书陪着一万个小心,对孟义山道:“状士还有什么需求么?” 大寨主哈口酒气,拍桌笑道:“也没什么,借你府第暂住两天,多叫你几声舅公而已。” 老尚书心中暗骂“我那来这般杀坯孙子。” 此时门房进来通报,洛阳新任知府李崇义李大人来拜会老爷。 这洛阳李知府名崇义字伯涵,是何老尚书的门生,进士及第,官受翰林院编修,因很得兵部尚书于廉于少保的看重,刚刚外放了这洛阳知府。到任不到一月,境内就出了镇守一方的总兵官被杀事件,好不愁人,马府就在尚书府的隔墙,李大人一大早就来看望老师。 搞不懂品级的大寨主一听知府都来拜会这老家伙,看来他这“上输”官蛮大的。 何尚书瞧了瞧孟大寨主,不知怎样应对。 孟义山大声道:“既是舅公的客人,咱老孟也跟着见见。” “事到如今,也只好认下这假侄孙了,不然他发起性来,还不把我一家都杀了。” “快请李大人进来!” 片刻功夫,一人头带三梁顶冠,身穿五品官服走了进来,脸庞方正,气度不凡。 洛阳知府,五品黄堂李崇义上前给何尚书做了一躬,“学生给恩师见礼。” “好!伯涵啊,你方知洛阳府,事多而繁,还来看我这个致仕的老朽!快坐。” 李知府逊谢落了座,道:此番“差事不好干,前任又留下一副烂摊子,学生真羡慕老师这隐逸生活。” 尚书望了孟义山一眼心中苦道:“还羡慕我,匪徒都隐逸到我家了!” 这时李知府也望见了站立在旁的老孟,暗道:“好一条汉子!” 对何尚书道:“这位是……” 何尚书闷声道:“是我的侄孙。” 孟大寨主接过话茬“见过李大人,我家乡招灾,难以过活,就来投奔舅公来了!” 李知府打量了一下孟义山,含笑点头道:“看世兄的样子,可是练过武的?” 大寨主得意回道:“小时读了几年书本,后来烦了,改学武的,可拉五力硬弓,能射天上飞鸟” 李知府蹉叹道:“真豪士也。” 李知府可不知白费了一番称赞,他大寨主是因幼时顽劣,入了两年私塾便被老师赶回,至于张开硬弓,箭落飞鸟,那是他当猎户时的本行。 这李知府想起临上任时候,自家跟随的顶头大佬于廉于少保曾对他说:“方今大明军队,兵骄将奢,武备废弛,外敌瓦剌日渐逼迫,你到了任上应当寻访民间英才。为国举荐。” 老大人语重心长的叮嘱言尤在耳,恩师的这个侄孙样子不差,不知是否知兵? 李知府便对他孟大寨主问道:“世侄可懂得兵法?” 大寨主来了神了,口中李知府大言道:“懂,我不讲别个,先说说围山攻寨的战法。”让他讲别的那是草包一个,就这个明白。 接着这山贼头子和朝廷知府聚到了一起,把老尚书扔在一边,将他这两年对抗官军那点经验都抖出来了,“围山的兵力怎样分配,弓弩的运用;起火烧山,水源下毒等绝户计” 守山的怎样防守“滚木擂石,空城设陷,以多吃少,沾了就走… 把这些当年他寨主爷亲身所历的“战阵”讲的头头是道,听得李知府把头连点。 心中喜道:“是个将才!听他所谈的守御方略比攻打完备,很有脉络,应当擅长防守” 李知府转头对何尚书道:“另侄孙非常人也!” 老尚书暗叹这贼人还有些牛黄马宝,口中道:“小子无知,莫狂坏了他!” 李知府这才想起正题,又问昨夜马府血案有无惊扰了恩师。被惊扰得不轻的何尚书口中连说没有。 寒暄慰问了一番,李知府告辞道:“学生要回去了,马总兵一死,这城里都乱了章法,伊王护卫都被派出来搜捕刺客,唉!连马总兵都杀得,这洛阳城还有何处安全啊!” 何尚书和孟义山将李大人送到了门口,临走李大人还对孟义山道:“世侄若是有暇,明日可到我府中一叙。有份差事倒是适合你。” 不顾老尚书的脸色,孟义山连声道:“有暇,有暇,明日准到。” 这边李知府是伯乐识得千里马,发现一个将才,欢喜而走,那边贼寇入门的老尚书却是愁容满面。 第八章 煮沙成饭夜传刀 且说睡在客店的李清一早起来梳洗过后,便去敲隔房孟义山的房门。 过了半晌房内也无人应答,有点担心孟义山“羊癫”病发死在屋里的李清顾不得隐藏武功,抬手一击,震断了门后的木栓,一瞧屋内空空如也,昨夜孟义山出去时所开的窗户还在原位。 云敖的房间也是无人,李清心中奇怪“这两人竟一夜未归?到那去了” 有些后悔昨日没跟去看看,李清回到房中枯坐起来,过了好半晌,那两人还是未回,客栈中的人来客往,外间的买卖吆喝,搅得清儿思绪烦乱无比,“那两人还不回来,要回家去么?” “不,不能回去!回去就要被逼婚!” 就在李清儿心绪起伏的时候,房外突有脚步声响起,外间有人道:“古捕头,三个生客就住在这,小店向来可是奉公守法啊” 李清儿一听“古捕头”就心中一慌。 门被打开后,步入一名长相俊逸的青年,这人一袭白衣,手上拿把描金折扇,瞧来甚是潇洒不凡,但是当他见了房内的李清儿,神情变得像是吞下了一颗鸭蛋一般古怪。 那白衣男子对着李清叫道:“清儿小姐!你怎会在此?” “古振生!算你本事,你怎样找来的?” 那古振生道:“我是出来办案的,巡查到这家悦来栈。” “啊哟,古大捕头,什么天大的案子,要劳动你这等高手亲自查店啊?” 古振声表情严肃的回道:“马总兵被刺杀了,封城三日大搜刺客,军中和王府都在派人调查,府衙捕快更需落力破案。 李清儿刚想说“能杀得马总兵那等高手,必是武林有数的宗师,那是你这小捕快能抓的!” 啊!那云敖老头武功绝顶,难道是他们两个干的?她正在震惊。 古振声开口道:“小姐虽会武艺,但那刺客武功奇高,现在城中甚乱,李大人很是担心,还是跟我回家吧。” 李清心念一转,向前走了两步,对古振声启唇笑道:“好啊,我同你回去” 她笑容清丽,说不出的好看,将个年方少壮的古捕头看得有些楞了。 趁他失神,李清儿突将右手食指发力一弹,嘶的一声,一股强劲的指风朝着古振生的胸前膻中大穴划空而至 有些怔楞的古捕头怎也料不道李清儿会忽然出手,幸亏武者直觉还在,指风及体之前,险之又险的横移出三尺,避过了偷袭。 “波”古振声身后的窗纸被指力洞穿,露出个椭圆的破口,古捕头心中汗下,虽然早就听说李小姐有一身上乘武功,没想连“隔空打穴”都会使,要是再被她练到“指出无声”的境界,今天他这洛阳总捕算是栽了。 李清一击不中,偷袭不成,真打起来未必是这玉面神捕的对手,口中愤恨道:“姓古的,走吧!”只能跟着古捕头回家了。 喧嚣了一日的洛阳城沉寂下来,尚书府中只有何老尚书的寝室还亮着灯火。 云敖在房中大床上打坐疗伤,孟义山歪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之前孟义山破门所见的老尚书的小妾翠红,被绳捆索绑,塞到了床底。 可怜的老尚书被大寨主这不孝侄孙用自家小妾的肚兜塞了嘴,粗粗的麻绳捆得跟端午的粽子似的,被扔在一旁的墙脚。 肚兜入嘴时无论何尚书如何支吾反抗,大寨主只是一句“爷爷晚上要睡觉的,你这老家伙趁机报官怎办。” 在床打坐的云敖突然两声大咳,把孟义山从梦中惊醒,一望云敖吐出了一大块黑紫的血块,在那里不住喘气。 “老云,你这样子有点严重啊,我去叫厨子煮些人参鸡汤来喝。”云敖把手一摇,止住了想借治伤之便,尝尝参汤滋味的大寨主。 孟大寨主很是忧虑的望着云敖道:“老云,常听说人到要死的时候,是什么也吃不下去的!你……” 云敖气道:“我老迈体虚,又受重伤,要是喝了大发大补的参汤,那不是立时毙命!” “不妨事,我死不了,只是气海、关元全毁,生不出内息,武功废了!” 孟义山这些天听云敖讲武,结合无骨柔拳修练,知道内息是自丹田产生,周天循环体内十二经脉,丹田一毁,就是无骨柔拳这种破而后立的神功都救不回来。“ 云敖又道:“养上一月,我这外伤可望痊愈,也不知能否挺到回转苗疆,将刀法传出去!要是客死中途,这盘王刀法便和那鹫拳一般成了绝响!” 云敖狠盯了孟义山一会,开口叹道:“盘王刀不传外人,但老祖神刀,不能自我绝传。为防不测,我将全套心诀授你,我若不测,日后你去苗疆,将这刀诀还与我的族人。那几十箱镖银也要一同运回。” 老孟大喜,这盘王神刀这就到手了! 云敖支撑下了地,拿着老孟从尚书府里护院那要来的一把单刀,执起刀来眼神一亮,但马上又咳嗽连连,缓了一阵,云敖将单刀缓缓使起,各种封架格挡,劈、扫、推、撩的式子,都运了一遍,末了对孟义山道:“这些招式,是我毕生刀术的基本,你可看出了什么?” 大寨主摇头道:“我不知妙处。”回想了下又对云敖怒喝道:“好啊,老云,拿这几手烂招来搪塞老子,你和马小兵拚命时那些耍得电闪雷鸣似的好招怎么不传?你不够义气,枉我将你自马府背回!” 云敖对着这个救人性命就要马上收帐的家伙,也是哭笑不得,坐到椅上歇了半晌,方道:“你休要看不起这些招数,刀功要练得分毫不差,需得十年,使得圆融变化,又需十年光景,二十载苦学方可称会得。” “你看我战马文明的刀法就是这些式子,天下各门刀法都是这些刀势组成,一劈,一撩,一扫,三个式子连续便是一招,倒反顺序施展又是一招,拿这三个式子来说,第一式直劈的劲不用实,刀到半途又可变为横扫,这三式循环,就可变出数十招,基本刀式二十三,你说变换施出有多少招?” 大寨主咋舌道:“这可数不清了!” 见他听得认真,云老头强打精神讲道:“刀法就是运刀的法子,各门刀法的祖师挑选数个对自身适用的式子,按各自的体认来合成刀法。盘王刀也是从七个基本架式变来的!” 孟义山一拍大腿,道:“着啊,我捡几个架式,按我老孟的想法连起来也是刀法,就叫砍山刀好了,听起来气派。” 看着这个自创“砍山刀法”的孟祖师,云敖欣慰笑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盘王刀精深博奥,细微变化还需以浑厚内力施展,你没有功底,就如拿沙子煮饭,沙子不是米,终归做不熟,这短暂一月,你就是彻夜苦学也习不成神刀,你把刀诀背下,日后在生死拼杀时再临阵领悟罢!” 云敖要传基本刀功,便叫大寨主执刀在手,摆了个不丁不八的架势,不准移动,拿刀的手臂平举在前,臂膀不晃,纯以腕力挥刀千次。 不一会孟义山便混身见汗,双脚有些发抖,刀式都有些散乱了,云敖对挥刀的尺度规定很严,只能抖出三寸,说是因为挥大了能发不能收,三寸刚刚好,大寨主稍有个走样,云敖便老大一个耳刮子挥下,打得大寨主金星乱冒。 见云敖一边咳嗽一边促他练刀的样子,这般强手竟落得此等地步,心中也有点不落忍,使得孟义山硬是熬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手臂已经完全麻木,两腿和灌铅一般时,终于听到云敖一声:“行了,今日到此为止。” 当啷一声,大寨主便将单刀一丢,大字形的瘫在了地上。 想要睡觉的孟义山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便听云敖对他道:“你把无骨柔拳练了,便去睡罢!” 叫苦不迭的大寨主等练过无骨柔拳,全身没有一处不难过的,足足痛了半夜,才沉沉睡去。 隔日清晨,孟义山便被云敖叫醒,老尚书也被解了捆绑,在一旁呆坐。 云敖对孟义山道:“清晨最宜练气,你运完柔拳心法后,便和我练刀。” 孟义山这次再练,觉得没有先前那般难忍,他体内经脉不断伸缩,以有些逐渐适应这抻拉之苦,再加内息渐厚,不像初练那般苦痛。 内练之后,又在云敖督促下,练了千刀斩劈,等他使完,云敖叹道:“你资质一般,但韧性很强,早该练武才是。” 吃罢早饭,打扮一新的大寨主精神抖擞,对何老尚书道:“舅公,这知府衙门在何处,我去拜会李大人。” 老尚书吃惊道:“你真要去?” 大寨主心道“去衙门望望风。”口里笑道:“为何不去,这李大人学问高得很,赏识我老孟,自要结识一下。” 自身难保的老尚书也管不了那么多,云敖内功虽废,看住年老体衰的何老头不成问题。大寨主很是放心,叫人备上了坐骑,鲜衣怒马,直驱知府衙门。 到了府衙下马一说是何尚书的侄孙。当值的差人那敢怠慢,立时入内禀报。 孟义山正站着等人,就见府衙正堂走出十余人,打头的是一个白衣青年,后面跟的全是皂衣捕快。 昨日带了李清大小姐回府的古捕头,接下又去探察马府血案,现场有马文明的方天戟,和两把刀,一把断裂的苗疆弯刀,一把是街上随处可买的单刀,两个线索一查,大捕头很是吃惊,据打那单刀的铁匠讲,是一个面带刀疤的猛恶大汉所买,根据那把弯刀又查最近入城的异族人物,两个会到一处,竟是昨日李清所住的悦来栈。 那旅店登记簿上写山西刀疤六,贵州云敖,婢女一名,古捕头向客栈掌柜一问那两人的形状,“异族老人”,“刀疤大汉”行刺马总兵的必是这两个贼人,只是心惊清儿小姐怎会与这两人在一起,很是不解。 回去怎样套问,李清也是不说,问得烦了,李小姐把脸一放,说什么“古振声你拿朝廷的粮饷不做事,放着凶手不察,跑来难为我这弱女子” 把古捕头噎的是哑口无言,生了一宿闷气,今日一早就率着几名精干手下准备外出查案,刚出得门口就撞见了立在府前的孟义山。 见了大寨主的形貌,古捕头一惊,“刀疤汉子?” 孟大寨主见这个玉面朱唇的小白脸在打量自己,心头也是一凛,玉面神捕! 老孟为了掩饰心虚,反而对着总捕头破口骂道:“看什么看,你这小兔爷。” 这般恶毒的咒骂使得古捕头的俊脸腾的一下红了,怒瞪孟义山就要出手。 却被他的手下捕快一把拦住,那捕快对古振生使了个眼色,对孟义山身上努努嘴。 古振生一看心中也是有些顾忌,那疤面汉子身罩紫袍,腰挂玉带,瞧来甚为威武福贵,那匹坐骑乃是千金难买的宝马“玉花骢” 久经官场的古捕头已经学会圆滑处事了,“不能冲动,这人看着颇有来头。” 就在这时,因对老尚书的尊重,也为表示一下礼贤下士,李知府亲自迎了出来。 李崇义知府上前很是热络的牵住了孟义山的手,大笑道:“世侄真是信人,昨日应下,今日就到了,快快进府一叙。” 等知府大人转头望见那古振声时,面色一沉,命道:“古捕头,这马府血案,上面追问甚急,我李某都担了天大的干系,睡不能寝,食不知味,你却还在衙门口闲呆,还不快去查案。” 这李大人一上任便瞧前任所提拔的这个总捕,很不过眼。 这位总捕头有两大缺点,第一是前任知府的亲侄子,第二便是骄狂,推说便服衣查案,整日白衣摇扇,一点体统都没有,好像还对自己女儿有想法。李大人对他印象甚坏,要不是他破案是一把好手,早将他撤了。 被李大人喝斥得很没脸面的古捕头,带着一群公差牵出了马匹,上马而去,走时将那马鞭抖得啪啪直响,心中很是愤怒。 李知府将孟义山带入府内花厅,对下人命道:“摆酒,今日和孟世侄好生喝一回。” 第九章 亚圣门庭出盗跖 花厅的酒宴上,李知府不住劝酒,孟义山也不拿翘,举起酒杯放量豪饮,看得李崇义是把头连点,心言“粗豪不拘,是条好汉。” 酒过三旬,李知府把话带入正题,“世侄,可有一番志向?” 孟义山心言“老子志向大得很,要么干嘛来衙门踩点”对李知府点头道:“不错,我立志要在洛阳干番大事!” 李崇义捻着须髯自椅上站起,渡了两步,指着西窗对孟义山道:“好!但当今天下,男儿建功立业,非在洛阳,而是那长城之外。” 孟义山心道:“长城外边地少人稀的,买卖不好干”口里对李知府问道:“有什么功业?” 那李知府“啪”的一拍桌案,把孟义山吓了一跳,对他道:“你可知自从蒙元亡后蒙古分为瓦剌,鞑靼两部,那瓦剌日渐扩张,对我大明连番寇略,自土木堡一战后,更是凶焰高涨……前年竟然打到京师,要不是于谦尚书死守城池,恐怕要有不忍言之事了!” 这土木堡三字,有如魔咒,李知府讲到此处,面色血红,满腔的恨辱都自双目夺射而出。 瓦剌咋回事,大寨主不太了解,但他心理还是恨的,当年他就是因为交不出三钱银子的备边饷,举刀砍了官差,这备边饷听说就是防备这什么“瓦剌”的。 见了李知府的激愤样子,大寨主怎能不同仇敌忔,起身挥拳怒喝道:“要是被我老孟遇上,定然跟这些瓦剌人拼个输赢!” 见了大寨主挺身大喝的模样,李知府连连赞叹! “朝中那些畏瓦剌如虎的武将文臣,要是也有此等气概,何愁瓦剌不灭。” 受了大寨主的感染,知府大人也抄起了酒爵,一顿痛饮,脸色涨得通红,对孟义山道:“那瓦剌很有些能人,所以才能北进我大明,东则对抗鞑靼八部。瓦剌可汗生性积弱,但他之下有三大重臣,这三人文韬武略,非同小可。对我大明主战最力的就有两人,一是瓦剌太师也先,另一个便是他弟弟塞刊” “哦,也先么,这名号听过!”孟义山答道。 孟义山的老家离大同府不远,常有躲避兵灾的山西百姓逃难经过,都传说那瓦剌人很是厉害,他们的首领便是也先。 大寨主问道:“还有一人是那个?” 李崇义知府的表情变得凝重,叹道:“是大将军伯颜帖木儿!” 孟义山没注意知府的面色,只觉这“伯颜帖木儿”的名字很是耳熟,半晌才省起这名字在死鬼青溪所携密信中见过,是那个连杀七派高手的大将。 想到密信,才记起与那信一起揣走的武当“玄阳真解”,心道“过两日让老云瞧瞧那门功法。” 接下这两人连喝带谈,从瓦剌蒙古说到武艺文章,很是草包的孟义山遇到不懂之处,便大赞李知府有学问,口说我老孟是个粗人,听得李崇义甚是欢畅心说“性情中人!义山人不错。” 这顿酒直喝到日薄西山,李知府的官服也松了,大寨主的腰带也掉了,早有家仆上前撤去酒宴,端上茶水伺候。 酒有些醒了的李崇义整了整衣冠,对孟义山道:“适才所说男儿功业,但现在我朝与瓦剌暂且休兵,双方都在整军备战,备战么,最重要的就是人,是栋梁之材!” 大寨主听得只是点头。 李知府叹道:“大明军中派系林立,各有隶属,平日为争夺战功,还有自相攻杀之事。于谦老大人以兵部尚书之衔,尚有将领不听调遣,这被刺身亡的马文明便是一个。” 知府大人看了看他,说道:“世侄你若投军,派到那庸碌的上司,一世也不能出头,方今我朝将领,只有大同郭登是保国忠良!” 大寨主心道:“投军?等老子无路可走了再说!” 李崇义接道:“等有适当机会,我与你引见郭将军,那是真正的好男儿,大丈夫!” 天色见晚,知府大人一副得遇知己的样子,还在那里谈个不休,孟义山原想探探府衙,问问洛阳的富户,没想到他李知府家国情怀深重,话题扯到瓦剌便收不回,把个大寨主搞得烦闷的不行,就想借机告辞。 又敷衍了一会,熬不住的大寨主说道:“嗯……知府大人,我舅公在家怕等得心急,我不好久待,且需回去服侍他老人家!” 李知府道:“应该,回去代我问候一下恩师,本府还有一事相烦,不知世侄意下如何?” 孟大寨主胸膛拍得啪啪响,冲口说道:“什么事大人说句话,我老孟就做得。” 李知府笑道:“我见世侄武艺精熟,知晓兵机,如此干才岂能埋没,不知可否就任府衙的三班总捕,暂屈捕吏,助我开扩局面,等时机成熟,我再向于老大人推介。” 这话可把大寨主吓住,楞了一下,对李知府道:“要我做洛阳城的捕头?” “正是!”李知府道。 你是没少喝酒啊!还有些迷糊的孟义山对李崇义道:“这总捕一职,听闻是一个姓古的在当?” 李知府把手一摆,毫不客气的讲道:“那古振生游冶无度,生性骄狂,不堪重任。” 知我者李大人啊,英雄所见略同!孟义山大有同感的点头道:“就是,还叫什么玉面神捕,一听就不是个正派人物。” 打蛇随棍上的大寨主又道:“这总捕的位置怕是有些要求吧,不然如何统领那些捕快,镇住宵小。我能行么?” 李知府道:“世侄既然拉得五力硬弓,在常人中以属猛士,马战步战再熟晓些,足可当得总捕之位。我也知这职位委屈了,只是我这知府新任没个得力的人手,你是恩师的侄孙,是自家人,又有武艺,正是得用。” 大寨主心头突突跳,又是兴奋又是惊吓,心说“从来都是和官兵对着干,这总捕怎么做?他娘的不会啊!” 酒也没少喝的老孟,抱拳拱手道:“哈!李大人看得起我老孟,我就当这总捕头!水里火里,眉头不皱一下!” 李知府喜道:“好!世侄爽快,本府以后就称你为义山便是。” 孟义山纳头便拜,心道:“能让老子混上总捕头,你叫我小三子都行!” 李知府对外间命道:“来人,把古振声唤来!” 在外奔忙了一天的古捕头,听说李大人召唤,连晚饭也没进肚,急急赶到花厅, 古振声还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给知府大人见了个礼后,恭谨问道:“大人传唤卑职,不知有何差遣?” 李崇义知府有心借个话题撤了古振声的职位,便将目光一瞪,对着古捕头慢声道:“古振声,我且问你,那马府血案可有进展。” 古捕头对着孟义山望了一眼,坦然答道:“回大人,有些头绪。” 大寨主心中一凛,想道:“这厮查出来了?爷爷抵死不认,给他浑赖过去。” 李知府也没料到古振声查出了头绪,道:“有何发现” “大人,卑职检验过凶器,询问府内下人,已经查出刺杀马总兵是个异族老汉伙同一个疤面人!” 听得老孟直冒冷汗。刺马一案情势重大,李大人继续追问:“凶嫌何在?” 古振声指着孟义山对知府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李知府清咳一声,道:“这位孟世侄是何老尚书的侄孙,文武兼资,熟读兵法,本府礼聘来任洛阳三班总捕的。” 古振声一听要夺他职位,心中大恨,沉声道:“这到巧了,据查这凶嫌是从后巷翻墙进了尚书府,不知这位孟兄有无见过?” 大寨主心道:“狗洞的砖头坏事,被人发现了?”口中只道:“你这小白脸休要胡讲,尚书府那来的凶嫌!” 那李大人一听凶嫌进了尚书府,心中大惊,又综合孟义山疤面的相貌,得出了结论“定是这孟义山杀的马文明。” 李大人认定事实后,暗道“他能杀马总兵武艺端的了得,不知是何身份?真是恩师的侄孙?” 这李知府第一印象作怪,还是觉得这汉子瞧来有些爽直,不似阴邪之人,那马文明残虐不仁,就算他是凶手,也是为国除了一害。 那马文明是什么人?是先前那位皇帝的残党,他李崇义可是跟随于少保,紧跟今上景泰帝的! 李知府即做此想,便对古振声喝斥道:“你查不出凶手,怎能推说逃进尚书府!,明日升堂再定你个胡言乱语,敷衍上官之罪!” 李大人这偏见偏的都快让古捕头无语了,只对李知府道:“卑职只有一句话,大人该查查这人是不是真的何尚书的侄孙。” 知府大人把桌子一掀,怒道:“查什么查,还不退下。” 古捕头带着一肚子气被赶走,花厅内只剩李知府和孟义山两人,知府大人怀着心事对孟义山道:“小儿太过无状,世侄瞧我面上,休要怪罪。” 大寨主流着冷汗,直道:“不怪,不怪。”早把古神捕恨上了,暗道:“老子有些命犯杂毛道士和小白脸,没一个好人。” 李知府酒也有些醒了,他对老孟还是很有好感,道:”世兄先回去照看恩师,若要任这总捕,明日将身世户籍,三代履历的文书呈送上来,我好正式任命。“ 他这话有两层用意,孟义山要真是何尚书的侄孙,身世自无问题,可放心任用,若是假冒,谅他也不敢回尚书府,出门便会逃走。 大寨主口中只是说好,等从府衙里跑出来,一身里衣以被汗水渗湿了。 山贼头子慌张上了马,向城门方向骑出半里地,又把马头兜住,心想这洛阳封城,我跑不出去。也不能不讲义气把老云撇下,先回尚书府再说。 “老云,坏了,我被那小白脸神捕查出来了”孟义山快步奔进老尚书的卧室,嚷道。 “什么?那你如何逃回的?” 老孟把事情一讲,云敖叹道:“看来那知府大人确实赏识你,有心要放你走。” 孟义山对云敖道:“封了城了,城墙那么高,要怎么走!” 云敖表情笃定,非常平静的说道:“等!等城门开了,劫持何尚书,一起出城。” 何尚书心中大骂李崇义不是东西,这坑师之徒!老夫被带出城还有命回来么!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何老尚书将手连摇,“崇义既然说要你呈上三代履历,老夫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云敖和老孟都听懵了,你这也行? 老尚书轻咳一声:“山东青州府孟义山,亚圣孟轲之五十四世孙,先祖世居邹城南关,洪武初迁居青州,祖父孟文鸿,娶妻洛阳何氏,生伯父孟学章,父孟学礼,叔父……” “老子是孟子之后?”祖辈都是打猎的,到他这辈都当了强盗头子的孟义山打破头都想不出来何尚书操刀的家谱这么离谱。 “老夫确实有个姐姐嫁在青州府啊!” 何尚书老脸一红,“就在年初,圣上赐孟子五十六代孙孟希文,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主持亚圣家族祭祀。他家的家谱老夫熟悉的很。” “妙啊!那你给我好生写一个!做个假履历就能当上捕快头,老子恨死那小白脸古振生,此番就留下与他斗上一斗!” 得了三代履历这护身符,大寨主忧愁全无,练过武功后,倒床便卧,比往日还睡得香甜 这日上午,洛阳府衙大开,李知府升堂视事,迎着朝阳,孟大寨主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正堂。 望着站立两旁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大堂正中高挂的“明镜高悬”铜匾,孟义山这黑虎寨盗匪哈哈大笑,上前将那“三代履历”摆在了桌上。 对李知府道:“大人,老孟三代履历在此,到我这辈弃文习武,玷污那个家门,羞愧羞愧!着实的羞愧!” 李知府将那履历拿来一阅,立时变了脸色,那履历中的孟文鸿号夷舟,为齐鲁大儒,名望很是高隆。没想是这孟义山的祖父,对他添了二分好感,再看到娶妻洛阳何氏,这是恩师的姐姐罢?又增了三分亲切!等见到家世背景从洪武初年一直写到到仁宣之治,跟随的那几百个孟姓的官宦人名,当下就信了! 还不知道自己被亲老师坑了,李大人上前执住孟义山的手道:“世侄祖父竟是夷舟先生!老先生道德文章,为天下文人宗范,不想却出了世兄这个武将之才!” 大寨主连连摇手,“过誉了!”心里盼着李知府多赞两句,将一旁脸色难看的要命的古振声气死。 履历籍贯完整,要验看真伪,除非去邹城亚圣公府查证家谱,再去青州调取籍贯文书,早已认定事实的李知府那有那份闲心,当下就写了份入职文书要孟义山签下名字,盖上了洛阳知府的官印,立时生效。 这边下了文书,古振声时乖运背,让李知府用访查马府血案不利,荒废了紧要的破案期限为名,降级任用,当了孟义山大捕头的副手。 李知府这个初来匝道的新任,终于借机把这个不是自己一党的洛阳地头蛇,少林嫡传总捕头的钉子给拔了。心头也是畅快的很。 知府大人着令孟义山熟悉一下环境,后日入职,便高兴的宣告退堂。 有几个在古捕头面前不得用的老公门,花团锦簇般围拢上来给老孟道贺,尊拥着孟义山看了衙门班房,府衙牢狱,又将三班捕快,百十号人叫齐见过新来的总捕。 几个领头的又在班房内摆下一桌丰盛酒席,还筹资叫了两个唱曲的粉头,卖了十分力气恭贺总捕头新官上任。 人走茶凉,降为副手的古振声也没人叫他一起,他也不想见到孟义山的得意样子,打早告了个病,便离了府衙。 一顿酒宴吃罢,时间到了下午,孟义山敞开了衣襟,站在府衙大院内,望着身后的公差跟随们,再看看自己这身捕快皂衣,从劫贼强盗到朝廷捕头,说不出的感慨涌上心头。不禁仰天大笑了三声。 第十章 剑出长河十三式 孟义山摇身一变,从山贼做了总捕头,走路都有风,一想到将那古小白脸呼来喝去的样子,心下十二分的得意。 孟大捕头趾高气扬的回了尚书府,吃罢晚饭,孟捕头对着何老尚书道谢道:“多谢舅公的三代履历了,让我老孟大大露脸,作上这洛阳总捕。” 这话听得老尚书心里有点怄,脸上还带着微笑,吾善养浩然之气,苟全性命不丢人。 “这回我可不怕你报官了,爷爷的履历是你写的,要是官府捕了老子,我就诬赖到你身上,说你指使我刺马!” 听得老尚书脸色煞白,他与马文明这跋扈军将比邻而居,一个仗着军功傲慢强横。一个持着三朝老臣,重文蔑武,倚老卖老。两府之间矛盾重重,这回写了孟义山的履历,要是被诬上暗杀的罪名,有点洗不脱。 一旁的云敖有点看不惯老孟这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样子,“竟被你这山贼做了总捕头!你这捕头怎样查案啊?” 孟大寨主满脸不在乎道:“一般的案子就要古小白脸去办,破了案也是老子督导有方,嘿嘿!大案子比较废劲,办不了就扔那里,管他奶奶的。” 不理云敖和老尚书鄙视的眼神,孟义山嚷道:“练了功夫,就去睡觉,明日还要去街上查马府血案呢!” 次日上午,以访查案情为名,孟捕头起了个大早,到了衙门里点上十余个捕快,换上了公服,带到洛阳城里穿街过市,抖一抖总捕的威风。 晃了两个时辰,自身就是凶手的孟义山那能去查马府血案,只是一路闲逛,那些捕快初时见新任总捕在旁,十分的拘谨小心,待见这孟总捕言语俚俗,与众人呼兄唤弟,一点总捕架子也没有,与古振声在任时那冷面无情截然不同,心下都想这位新总捕到是蛮不错。 转眼到了午时,几个捕快都说要做东,请总捕大人吃酒,有说太白居酒醇菜香,有说花月楼是个好去处,是洛阳头牌的青楼。 大寨主望着这些口沫横飞的手下,大点其头道:“都好,都好,先太白居,再花月楼,都去,都去。” 讲完又疑惑这帮家伙每月少少的月俸,那来银两与自己吃酒? 接下这山贼捕头可开了眼界,这几个捕快是遇店索钱,逢铺刮油,多半晌就弄到十余两银子,把孟义山看得直摇头,心说老子在山上明抢也没你们来钱快。 那太白居宽敞透亮,孟义山一伙要了楼上的雅间,叫上菜来,喝来喝去,众人已经是大哥二弟麻子哥般的熟络,孟义山显出草莽本性,与一干捕快斗酒划拳,是好不快活。 正吃到兴处,却听得外间一声大喝:“楼上人等都给我出来,卢某要找人!” 这声叫喊听得大捕头一怔,探首向外间一看,见楼道口站着一个锦衣少年,生得剑眉星目,单手把着腰间长剑,方才呼喝的正是此人。 见了那少年当楼呼喝的样子,席上有个一身短打,看着是江湖武师的汉子,骂了句:“他妈的,这般张狂” 却马上被他同伴捂住了嘴,道:“你不要命了,这卢公子惹不得的。” 那少年的话明显生了效用,楼上有一大半的酒客都乖乖听话,都说既然卢公子在此办事,咱们自当回避。 都当那少年瘟神一般,纷纷下楼而去,喧扰的酒楼整个沉寂下来,只有靠西侧窗口的一桌五人未动。 孟义山所处的雅间有屏风拦挡,那少年也不知有捕快头子在此,走到角落坐着的那伙人道:“张五雄,你给我站出来。” 那五人中站起个膀阔腰粗的胖汉,开口骂道:“那个孙子叫你五爷爷!” 那锦衣少年眼眉一张,向前踏了一步,长剑夺鞘而出,指向那胖汉张五雄。 那张五雄武艺精熟,一见那少年前踏中宫的姿势就是要缩短距离,使敌人不能后退,将自己圈在剑势之中,要待左右躲闪,那出鞘一半的剑势杀意十足,一个妄动,就难幸免,不禁额头流下了冷汗。 锦衣少年以剑势压住了张五雄,原势不变,开口讲道:“张五雄,你们五兄弟横行冢岭山,卢某不管,但在我洛阳地界杀人害命,却容你不得。 一旁的孟义山跟了云敖多日,眼力提高很快,识出锦衣少年剑法高超,便对手下捕快们问道:“这锦衣小子是谁,用剑功夫到不差” 身边有人回道:“那少年叫卢少俊,是本城卢家的子弟,那卢家武学世家,更兼财雄势大,中都第一豪门。”之说。” 大捕头心想“原来是大羊牯家的阔少啊,不过看来这羊有些扎手!” 那捕快接道:“这卢少俊凭仗武艺,专管不平之事,但他生性横勇,凡事不分曲直,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甚为乡党们惧怕。” 那桌上其余四人此时全站了起来,纷纷操起兵刃,为头的一个黑面大汉对那卢少俊叫道:“朋友招子不亮,泼脏水也要讲个对象,我们五兄弟可不是好相与的。 那卢少俊狂狷一笑,道:“我问你这五个狗贼,可曾在安兴巷住宿,却打死了房东刘老丈,奸杀了他的女儿。” 那大汉吃惊道:“刘老爹家出了这等事!”神情显得很是惊愤。 那卢少俊怒道:“前日你等五个离了刘老丈家,半天后就出了这等惨事。还有街坊望见那张五雄后来在此进出。 那大汉怒道:“放屁,那刘家巧妹,我们五个当亲妹子看待,何曾做过这牲畜之事。 话罢转头道:“老五你可回去过么?” 却见那胖汉张五雄一脸的哀伤,对着他大哥点了点头。 那大哥吃惊得瞪住他的兄弟,喝道:“是你干的!” 张五雄点点头又摇摇头,胖大的汉子竟呜呜痛哭起来,:“那刘老爹是我一棍打死的,巧妹……巧妹怎会出了事?” 他大哥上前一脚将那张五雄踢了个筋斗,怒道:“你为何要回去,杀了刘老爹?” 那大哥一脚踢得不清,张五雄口鼻流出一丝血液,与面上热泪混在一起,很是伤心道:“我回去想再看看巧妹,那知那姓刘的老狗,为了赌债卖了亲女儿进花月楼,还对我说五爷你是熟人,看你对巧儿有些意思,你拿出二十两,我叫巧儿先陪你一夜。先圆了你的相思。真他妈的老畜生。” 张五雄一拳擂在木桌上,将那桌面打得凹陷下去,拳头蹭破得满是鲜血。 那大哥听了神情愤怒,那老狗!巧妹又是怎回事?” 张五雄摇摇头,木呆呆的回道:“我杀了那刘老儿,撕了了那卖身契出门,正碰到巧妹回家” 那日在门口,巧妹惊喜着问我:“五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杀了他爹,有点慌乱,随口应道有几件衣物忘在这里,回来拿取” 那日天要擦黑了,巧妹她笑着对我说:“爹爹说他做工赚了钱,给了我几钱银子,要我做两身好衣裳,我舍不得花,都攒起来了。” 我干笑着赞着巧妹的心眼好,怕她知道他爹死了,我就把她一指点昏,放在里屋床头,将刘老儿的尸体背了出来,草草丢在巷口一户无人的家里遮掩,事后才与兄弟们会合。 “是谁,又是那个畜生祸害了巧妹!” 张五雄越讲面容越是扭曲,末了以是伏地大哭起来,那张五雄哭出的声音有如泣血,看着是真伤透了心。 那大哥也不劝慰,扫了众兄弟一眼,对张五雄道:“五弟,我们信你,没奸杀巧妹,咱们兄弟便去访查凶手,抓住了活祭巧妹。” 其他三个汉子都道:“五弟,去找凶手”,“哥哥信你” 雅间中的孟义山听了一会,知了大概,他大捕头断事,凭的是直觉行事。 适才那张五雄喝骂卢少俊就很对孟义山的脾胃,待见他真情流露如此,大捕头暗道:“好伤心,这张五雄看着不似凶手。” 随行的捕快都是老公门,听了一会就有一个询问孟义山,“那胖汉犯下命案,大人可要抓捕。” 孟义山瞪着那捕快,“宰了一条老狗,也算命案?再说还有奸杀案在后,先按兵不动。” 手下捕快点头称是,仗剑而立的卢少俊却没这么好打发,他见了张五雄的样子,心下已经信了,于面子上却不好交待,再加方才被张五雄辱骂,很是恼火,是对是错都要撑下去。 卢少俊捏着剑诀,又踏出半步。剑式将冢岭五雄全部都罩入其中,扬眉大喝道:“无论如何,你张五雄杀了人命,却须有个交待。” 卢少俊踏出那步,冢岭五雄气机相吸之下,纷纷站好方位,隐成梅花之像,抵住卢少俊催剑而来的气势。 那带头大哥开口道:“你这厮不分黑白,老子们也不用客气,甚么洛阳第一世家,咱们只当是个屁!” 卢少俊本想由五雄兄弟服软,赔罪了事,再暗助他们抓捕凶手,没想到那大哥竟辱及洛阳卢家,此事以难善了。 手中长剑一撩,化出的青虹成了半个扇形的姿势,由下而上朝着那大哥倒挂而出。这式剑法为卢家长河十三剑中的一式,唤作破釜沉舟,是破腹开膛的招数,很是险毒。 那大哥的手掌厚砺带茧,细看连掌纹都没有,竟是练有外门铁沙掌,对着来剑不退反挡,向着剑刃就是连拍四掌。口中跟着喝吼连声,借着吼声来卸去卢少俊剑上的真力, 卢少俊剑锋锐利,内力浑厚,虽难破不入刀枪的铁沙掌,却把那大哥的手掌砍出了一道白痕,见他挡住剑身,便将招数一变,举剑大挥大砍,剑势奔放如大河长江,汹涌不可挡。 那大哥的掌法原是凶猛前击的路子,却被他剑法的气势逼得易攻为守,心中慨叹这路剑法如此雄强,卢家威震关洛,得名绝非幸至。 惊佩之下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对抗,一双大掌,拍、击、按、捺,舞得比铁墙还严密,阻守着纵横飞击而来的长河十三剑。 战了一会,那卢少俊见那大哥守势坚强,心想传言这五兄弟武艺不弱,这大哥果然不差。 那冢岭兄弟到也守规,只由那大哥一人动手,余人在旁看护,见那卢少俊的剑法,也暗赞他少年了得。 又打了十数个回合,卢少俊摸熟了那大哥的招数,便趁他变招露绽之时出剑,这大哥拒了数下,肩头被刺了个血口,心知不敌,索性行下险路,放开防守不理,专向卢少俊要害招呼,使的全是两败俱伤的招数,这种打法十分好用,竟将不敢行险的卢少俊逼得后退。 后撤的卢少俊心下嗔怒,为破这大哥的招式,又后撤了两步,身躯一弓一直,长剑直弹而出,势道强得带出闷雷之声,正是长河剑中攻杀第一的“钱塘潮”! 这有如长江怒潮奔涌拍岸,有去无回的剑招,以不是那大哥一人所能阻挡,此式一出,冢岭五雄的其他四人都动了,这五人只有那大哥肉掌迎敌,其余四个均有兵刃,有个使金瓜锤的,那张五雄用的却是熟铜棍,另两个是刀剑,这五雄兄弟攻势一动,盘环交错,步法转动得深有法度,摆出一座梅花阵。 这“钱塘潮”号称能发不能收,迸发而出的剑式,威力大得出奇,沛然雷动的剑音就以搅得人耳轰鸣,剑上的气机胶重稠密,向着五雄兄弟不住催压。卢少俊使出此剑,原想一举攻破那大哥的守势,没料到五雄兄弟练有阵法,将他攻势抵挡下来, 五人配合圆熟,进退之间环环相扣,由那大哥先抵出一掌后,便以觉出此剑势道浩大难当,正感支撑不住之时,那胖汉张五雄一声大喝,手中熟铜棍向着卢少俊直击而下,这钱塘潮运起之时,真气潮涌如江海,满布身前四周,兼有江潮漩涡之力,那棍身被真气一吸一搅,砰的一声,却砸在长剑的剑刃上。 卢少俊长剑被压得一弯,却瞬间弹直,泻流而出的力道比先前加倍,直击那张五雄。 张五雄功力不及,手中铜棍咔嚓连响,似要断折,被剑气逼得面色赤红,他使金瓜锤的二哥却是双锤连捣,连使雷公击电,五丁开山两式攻招才抵住剑劲,抢下那张五雄的性命。 五人步法转换快速,一人不敌马上便换上一人,也是一粘即收,这梅花阵只以五瓣梅花之数取名,摆开阵势却是灵动多变,一人攻出之后,后排诸人随之牵动,由最后一人替下先前一人,有如毒蛇的长尾,循环摆动,交替迎战卢少俊。 转眼间数十回合打过,依五雄兄弟的心思,梅花阵连环进击,自己兄弟还有喘息的时机,那卢少俊剑气催放不停,早晚必被拖垮。 五人做此想法,以为可拖住卢少俊的剑招,那知却是错了,这剑势乃卢氏先祖观江潮而成,曾持之大战有“天下剑艺莫及我,长白神剑开府宗”之称的长白祖师,虽是战败,也被老祖师许以“剑气合流,剑招强势第一”之誉。 卢少俊虽年少,却以习得剑招的八成火候,小小一座梅花阵,怎能抵挡如此绝剑。 看那卢少俊逾战逾是振奋,剑气越涌越凶,沛大得到了后来非得五人齐上,才能敌住剑势。 五雄兄弟均以被逼得面红耳赤,喘息连连,论起内力,卢少俊可抵五雄的两人,五人齐上,他便不如,但他气借剑势,力道大强,反将五雄兄弟逼得支撑不住。 眼看便要取胜,卢少俊却是心中叫苦,这招剑法,一经使出,便难收回,只有卢少俊的伯父,卢家族长卢九峰勉强练至“收发由心”的地步。 他没料到会遇到梅花阵式这等沾粘的打法,这“钱塘潮”越遇阻碍越是威强,真气从丹田暴涌而出,所幸此式有漩涡回流之功,可将外溢出的真气聚回,不然他力敌五人,早就脱力而亡了,但这内气损耗过快,回气速度以难以相抵,再过片刻,这五雄兄弟虽丧身剑下,自己也会功尽而亡。 就在此时,却听有一人在他身后大喝道:“奶奶的,当众打斗,还把你总捕爷爷放在眼中么?” 原来孟义山见那五兄弟不敌,新官上任的总捕头怎能不显显能耐,便推倒屏风跳了出来。 一声呼喝后,江湖规矩早以被他老孟放在一边,跃步上前,对着卢少俊后背就是一拳。 第十一章 不识昔年何铁面 卢少俊狂催内力攻向冢岭五雄,无暇顾及身后,护体气劲一阵波荡,孟义山的拳已经打在卢少俊后心上,砰!他被反震的真力推出六步多远,才被手下捕快扶住,一只右手肿得如葵扇一般,亏得五雄兄弟分去了大半劲力,没受骨伤。 疼得嗤牙咧嘴的孟义山高吊着手腕,那知挨打的卢少俊心中更是奇怪,这人练了什么武学,竟能动荡我的护体真气,还不受气潮的吸摄。 这时的卢少俊丹田内的真力已经不受自身控制,催流奔涌到剑刃上,青钢长剑已发起颤来,隐隐剑啸之声不绝,滚滚江潮,坚不可催!不断轰向五雄兄弟。 五人那里拿出平生功力相抵,都已经眼突筋浮,面目扭曲,马上便要不支。 眼看斗场中这般凶险,孟义山便对属下们下令:“大伙都想想,怎样拆开这几人,弟兄们有想出好法子的,我有银两赏赐” 一个说去卢家把卢少俊的长辈请来自能制住这小子,又马上摇头,“赶不及!” 一个捕快对卢少俊喊道:“姓卢的小子,你要不肯收手,害了人命,任你也逃不掉,到时怪不得捕爷们老大铁锁套头,将你收在府台大狱,一日七遍拷打,秋后再来个斩诀。 这般狠话倒也有些效用,卢少俊豪门公子,城中人人能识,犯下命案自是不好脱逃,心中正在懊悔不应使出绝杀,纵是杀了五人,自己也成了竭泽之鱼,真元大耗。 卢少俊费力启口道:“收不住了,你们快逃罢,一会真劲迸散,方圆三丈都受波及。 有那胆小的捕快当即便要跑路,一见孟总捕黑青了脸站在那里,便不敢移动了。 用笨法子,给我往他身上狠砸!大捕头高声下令。 众人应诺后纷纷操起身边家什,板凳,方桌,酒壶菜碟,披头盖脸就像卢少俊身上猛扔。这些器物全被剑气绞得粉碎。 没用啊!老孟摇摇头,只能拿初学乍练的盘王刀来试试了,手下中有人带了腰刀,孟义山要在手中,左手执刀,转到卢少俊身后,摆出平日练刀的功架,缓缓砍向他的后心。 刀才练了两日,连门都未入,再用左手使刀,更是有些差异,这四不象的盘王刀砍下去,却立生奇效。 卢少俊觉出后背一寒,那护体真气竟被砍开,一股力道不强的真气直透而入,带着一股撕裂的劲力窜到了经脉里,心下大惊的卢少俊分出气机在脊背处连运三转,他卢家内功行气精奇,效法长河水脉,汹涌冲刷入侵的劲力,怎知那道外来真气十分诡奇,寒热搀杂,伤经断脉,再加卢日生体内贼去楼空,所剩真元不多,消除得甚为辛苦,面色被逼得一红然后一白,借着一口血喷出,才把那道异劲连同体内真气一同带了出来。 卢少俊长河剑势不攻自溃,拄着长剑半跪在了楼板上。 五雄兄弟失了压力,纷纷前扑躺倒,一时没一个能站起的。 一班捕快上前将这六人绳捆索绑,轻易索拿住了,大伙都道:“总捕头好生了得,古捕头曾和这卢少俊比武,两人战了个不分胜负。这姓卢的却让总捕爷一刀放倒,真好武艺。” 孟大捕头心想能将这卢少俊一下摆平,自己功夫当真不差了,不禁自鸣得意起来。 接着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那古小白脸能战平卢少俊?好高的身手,到要小心提防。” 孟捕头甫一上任,就制止住江湖械斗,避免了一场血案。怎能不去向李知府邀功,涉及的人命案子也需查办,一干人等,押着那六个无力抵抗的高手,径自回衙,只留下一名捕快料理善后。 那留下的捕快将掌柜的拉到一旁,先嚷嚷危险,再叫喊苦累,直说咱们护住了你的店面,把弟兄们累得不清,连衣裳都破了。 掌柜心中暗骂,动作却利索,从柜上摸出二两银子,强塞在那捕快的手里,口中道:“些许心意,差爷们拿去把衣服缝补缝补。” 捕快暗赞掌柜的识趣,口说:“却之不恭!”熟练的把银子收下,又道:“我们孟总捕新官到任,大伙却都知道那是仗义好汉,对街坊们再好不过的人,你这太白居得了他老人家的恩泽,没被卢少俊拆了,也应表示一番才是!” 掌柜的冷汗直冒,给捕快二两,这孟总捕要多少银子打理?要翻几倍? 那捕快道:“教你个乖,你去找人定做个匾额,再想一些赞扬孟总捕的话,明日敲锣打鼓送到衙门,表一表他老人家的好处!” 那掌柜点头称是,口说我下午就做,酒宴的花销也不敢要,送瘟神似的送走了那个捕快,回头关上门大骂,指使得店小二摆放桌椅,打扫残局,好早点重新开张。 孟义山一伙押着六人,旗开得胜回到了衙门,先将那卢少俊与五雄兄弟带伽上镣,分别收押,便去面见李知府。 李崇义听了孟义山的禀报,抚掌大笑连说:“不错,义山一上任,就制住了卢少俊,不畏权贵,干得好!这恶少年任侠使气,无视法纪,将他收押几日,磨磨气焰。” 李知府又沉吟了一下,道:“将那五雄兄弟提上来。” 衙役将那五人押到,李知府问话道:“你五人都是何名姓,家在何处。” 那大哥抬头坦然道:“回大人,我等五人世居洛水之源冢岭山,是歃血为盟的义兄弟,名姓原是双字,因把排行加在中间,唤作周大可,刘二过,施三泰,王四虎,张五雄!” 李大人见那大哥不卑不亢的磊落样子,点了点头:“为何到洛阳犯下命案。” 底下的张五雄想开口声辩,他大哥摆手制止,不让这个莽汉说话。 那大哥周大可道:“我们五人,因师门和马总兵有故旧,他要上书皇上抗击瓦剌,要我们五人一同随军。蒙他书信来招,才来了洛阳。” 孟义山心里擦了一把冷汗,心道:“这五个要投马文明,嘿嘿!亏了我和老云下手快,要是那日马府有这五个高手,我俩谁都逃不掉。” “我们到了城中,听说马总兵被刺,封城大索刺客,只得留在兴安巷,那房主张老爹是我杀的,巧妹之事却是不知。”周大可替老幺认下了杀人罪名。一时底下乱哄哄的,四个汉子都道:“人是我杀的,与大哥无干” “杀人的是我。” “老子杀了刘老狗,自会抵他性命,你这鸟官休要牵连别个。” 这最后一句却是张五雄说的。 一听是要投军打瓦剌的好汉,李大人多了三分好感,对张五雄的粗言秽语也不甚在意。命道:“先带下去,好生看管,不可虐待。” 又叮嘱对这五兄弟道:“你们五个总有清白的人,本府自会查证,冤屈不了那一个!” 五雄兄弟被带了下去,李大人思忖起了案情。这案子表象太过明显。 可能是那张五雄爱慕刘巧妹,生了邪心,求欢不逐,趁他孤身在家时将她奸杀,被回来的刘老爹撞上,又将老人杀害。 但如果真像孟义山所诉的张五雄在酒楼之上的悲情,一怒杀了卖亲女为娼的刘老爹?这样的情意,怎会连刘巧妹一同杀死? 如果张五雄不是凶手,难道是冢岭五兄弟中的一人,在张五雄外出掩埋刘老爹时,潜了回来,奸污之后杀人? 也可能还有别的凶手,又会是那个?把个李崇义想得头昏,心想那古振声破过不少案子,很有心计,还得叫过来让他破案。 古振声正在衙中生气,今日一到府衙就听捕快们说新来的孟总捕武功厉害,一刀就制住了卢少俊,吓瘫了江湖有名的“冢岭五雄”,英雄了得的没了边。 卢少俊曾与古捕头较技,那长河剑法的威势,古振声可是亲身体会,当日连出三门少林绝技,才拚个平手。 这等对手,能被孟义山一刀所制? 这时一听知府大人有案传唤,被冷落了几日的古振声很是欢喜,心道:“有了难处,大人还需找我,岂是那姓孟的草包能比。” 精神抖擞的古振声进了偏厅,刚入内就听得“大人把这冢岭五雄教给我吧,我老孟定将这案子破了!” 古振声心中讥讽“你这草包也能破案。” 孟义山见他来了暗骂:“他奶奶的,小白脸也来抢功。” 李知府对古振声道:“古捕头,有一件奸污民女命案,限你七日,可能破案?” 古振声信心不小的答道:“大人放心,古某可以破。” 李大人点点头,“义山新上任,还不熟悉洛阳情况,就将这案子交给古捕头罢?” “给他?那万万不行!” 存心与古小白脸别苗头的孟义山坚持不让。 李知府见两人僵持不下,有些心烦,心想那就两人同办吧。实在不行古振声把案子破了的话,他是副手,功劳还是义山的。 当下发话:“不要争了,你们两人同办此案,能破得最好!” 知府大人既下了令,两人只好听命。按着彼此心中的看法,就是“小白脸”和“孟草包”一同查案。 回到押签房分配了查案的人手,那刘老爹和刘巧儿的尸首都以运到了仵作房里存放,等验过尸后,再去现场勘查。 一路回到尚书府,何老尚书被老孟捆了两天,很是遭罪。好在因为假履历写的好,堕落成老孟的同谋,才重得自由,今日心情稍好,苦中作乐正在那欣赏书画。 云敖坐在窗边望着苗疆的方向,岿然不动。 大捕头晃了进来,见了老尚书就是一句“舅公,你真闲那,看什么鬼画?” 老尚书一听那舅公二字心就发堵,仇英的仕女图也被说成鬼画,平添一分恼怒。 消遣完了老尚书,孟义山又对云敖道:“老云,今天我与人相斗,把盘王刀使出来,一刀就制伏了敌手!”大寨主得意得把今日太白居上的打斗讲了。 “你出去千万别说练的是盘王刀!玷污了神刀的名号!” 云敖一脸认真的叮嘱某人之后,又道:“长河剑气!你的刀竟能破了此势,即使那卢家子弟真力不足,你背后偷袭,也不应该!” 当下抓住老孟让他复现当时的打斗场景。孟义山将卢少俊被自己一刀砍翻的动作又缓缓做了几遍。 云敖有些了悟,用手指着身旁桌案上的大瓷瓶,道:“你运使柔拳的心法,打这瓶子看看。” “不可!”何老尚书大声疾呼。 孟义山卯足了劲力的拳头呼的一下就砸了上去,哗啦一声响,整个瓶子都打碎了。 “老夫的青花莲池鸳鸯纹玉壶春啊!” 云敖捡起几块碎片看了看,道:“崔龙峰这套柔拳,藏了玄机啊。融和了三门心法的行气总纲看来就是猛虎过岗的改头换面。” “猛虎真气由刚猛凶霸变得阴阳互济,又暗藏一层透劲,专破护体气功。” 云敖总结道,“等你练好神刀,再把这门内功修炼好,足以成为一流高手。” 孟义山点点头,憧憬自己神功大成的情景,又想起一事,对云敖道:“老云,我这有一本破书,你帮我瞧瞧。” 将那本得自青溪的玄阳真解翻了出来,递到云敖手上,云老头见到行功图谱,诧异道:“武当内功!你那里来的?” 孟大寨主扯道:“一个老道朋友与我要好,强行送的。” 怎知云敖看得眉头越来越皱,对孟义山道:“看起来是门上乘内功,但这些注解自相矛盾,都是道家的话,龙虎、阴阳就有五六种解法,运劲方式有柔有刚,分明不是一个人写的。” 等通读过全篇,云敖也被这本三丰真人所创的功夫难住了。 “你看这坎中火翻,阴阳鼎煎之类的说法,太过难懂,很多地方我也说不甚好,最多给你讲明白三成,剩下的,你日后再遇见送经书的道门高手再仔细请教?” “不想见!”孟义山连连摇头,青溪这死道士留得好字谜。 又把这门武当内功给山贼用他能明白的说法,细细讲了,老孟知道机会难得,一般师父教徒弟也不会有这种耐心了。也沉下来心来努力去理解。 传授过一阵内功心法,两人详谈,听说城门的封禁明日就开了,但云敖和老孟都觉得不安全,还是尚书府灯下黑是个好地方。 大捕头又道:“李大人要古振声破那个奸杀民女命案,被我抢过一半,两人合办,爷爷新接了总捕,总要立些威望。” 还在心疼瓶子的老尚书眼前一亮,道:“那奸杀案,说与我听听!” “你这糟老头子也懂查案么?”大捕头很是轻蔑的望着何尚书。 听了这话,老尚书将手中破瓷片往地上一摔,嗔然大喝道:“老夫人称铁面何尚书,执掌刑部十余年,如何不懂查案!” 第十二章 执法无难断案难 何老尚书当年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大司寇,掌管天下的刑名,京师有名的老酷吏了,老一辈的官吏提起生铁何都还心有余悸! 大捕头讥讽他不会查案,他岂能不怒,立即发作起来,人都是有逆鳞的! 老孟大力的向老尚书肩上一拍,把老头拍的跌坐在地上,孟义山哈哈笑道:“你这老色鬼,看不出,还有些能耐。就给你讲讲!” 何尚书被说老色鬼也不生气,一树梨花压海棠,读书人的事情,能是好色么?唾面自干的聆听案情,孟义山讲到中途,他还经常打断,说些不同的意见。 听罢了这错综的杀人案子,何尚书对孟义山道:“明日我换上便装,与你同去看看。” 大捕头连声说好,对着老尚书看了两眼,道:“你明日就装扮成老家人跟着我吧,衙门里可没有你这种老得掉牙的捕快。” 翌日起来,催着何老尚书换上青衣小帽,扮做一个老苍头跟在身后,走侧门出府,悄悄的到了衙门。 他大捕头做过不少劫案,破案可是第一遭,带着一股新鲜劲头。 结果前脚刚进衙门,后面太白居的掌柜领着几个小伙计就来了,一路上锣鼓鞭炮齐鸣,两个人抬着一方木匾,匾额上写着“义勇总捕,保境安民。”还有一口红绸挂缎的烤乳猪,一时喧喧嚷嚷,观者云集,好不热闹。 一路走到府衙大门前,那掌柜请出孟总捕头,当着围观的闲人忙不迭的直夸,“孟捕头挺身制止械斗,保全我等商家。小人送上一方匾额,颂念您的义举,也敬佩知府老大人慧眼识人的贤明!谢过总捕头!”当下一躬到底。 把孟大捕头夸得哈哈大笑,拉起太白居掌柜的,喜道:“掌柜的说话实在!合我老孟的脾胃,今日有事,过后定去你那多喝几杯。” 旁观的古振声气得连少林禅功都压不住怒火,一头奔向仵作房,生怕破案落了后手的孟大捕头赶紧两句打发了掌柜的,拽着老尚书也跟了进来。 一名老仵作正在屋中填写尸格,一见古振声道了声:“古捕头。” 待见到孟义山忙跑上前唱了个喏,“总捕,早知您要来,我把这破屋也收拾一下,您老快请坐”把仅有的一方木凳子赶紧递了过去。 孟义山赞许一笑,大马金刀的坐下,房中椅子只有一把,被孟义山坐了,古振声只得干站着。老尚书七老八十了还得站在孟义山身后,一副老忠仆的模样。 古振声抢先问道:“那两具尸身检得怎样了?” 老仵作见新任总捕在旁,也该展示一下,慢条思理的开口道:“我老儿忙了一夜,总算检出来了,那刘老头尸身从张五雄所说的埋尸处启出来,是被钝器击额打死的,那刘巧妹颈部青紫,乃是被人奸污过后掐喉而死,触手一试,整根喉骨都碎了,从掐痕看来,这凶犯是个左撇子。 古振声想了想,对自己的心腹差人下令道:“提冢岭五雄问话!” 心腹下去遵办,大寨主一听心说“不好,要是五雄兄弟有个使左手功夫的,凶犯不就抓到了,这小白脸要抢在老子的前面。” 五雄兄弟被押进房中,见了孟义山,那大哥周大可却带头跪了下来,对着大捕头道:“我兄弟多谢恩公救命,还未答谢,请受我等一拜。”铁链撞地之声不止,其他四人全都拜倒:“谢恩公救命!” 老孟心中大为受用,当时就觉这五雄兄弟不像凶手,一一搀起,口中道:“快起来,我见兄弟们都是好汉子,与我投缘,才冒险救了,要是那油头粉面,性子婆妈之辈,老子早就甩手不管。” 古振声表情冷漠的讲道:“你们五个都把左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那几条汉子怒瞪了古振声一眼,还是他大哥道:“咱们得保得性命,日后投军,犯不得为言语小事治气。” 那五人听话都伸出了左手,古振声上前绕了一圈,末了对着五雄中的刘二过道:“你这左掌全是厚茧,一看就是武功有成,那凶手也是左撇子,说!刘巧妹是你杀的吧!” 没待那刘二过回话那张五雄却暴喝起来:“你个狗捕快,诬陷我二哥么?” 刘二过冷笑道:“你老子使得双锤,左手功夫自然不差。” 老仵作凑了过来,将刘二过打量一番,又拿起他右掌看了看,道:“不是他,他双手粗茧厚度一样,是练双手兵器练的,单靠五指之劲把颈骨抓得全碎的巨力,他没有!” 孟义山大笑道:“不错,老许,这刘二过使得双手金瓜锤,古捕头你白费气力!” 命人带下了五雄兄弟,古振声思来想去也不知还有什么线索?是什么人做的案子?草包大捕头就更别提了,老尚书只是沉吟不语。 “你可知这方圆百里有谁是使左手功夫的江湖好手。”古捕头询问老仵作。 “有几个,不过都不像。” 古捕头也没办法了,道:“我再去现场看看!问问四邻” 他方才见仵作老头阿谀奉承孟义山的样子就觉可恨,要不是想听尸检状况,早就拂袖而去。 古捕头率了几个心腹走了,孟义山也离了停尸的所在,转到了押签房的大屋 孟捕头对老尚书道:“我说舅公,你跟锯嘴葫芦似的,有什么线索没有。” 老尚书道:“我看那卢少俊有些问题,他向五雄兄弟问罪有些突兀,刘老爹住的兴安巷我知道,是处贫苦之处,他一个贵家公子,再是行侠仗义,也没渠道知道命案的消息。” 大捕头马上叫人传命道:“带卢少俊过堂。” 不多时有两名捕快将卢少俊押了进来,卢少俊昨日进牢,当天卢家就有人来衙门疏通,只因李知府向来厌恶权势豪门,与干法犯禁的侠客,卢家两样全占,被李崇义当场驳了面子,将卢少俊定了个“闹市私斗”的名义,扣住不放。 孟义山望着镣铐加身的卢少俊,也不知怎样问起,对老尚书使使眼色,何尚书起身来到前面,盯着卢少俊,问道:“卢少俊,你今年多大。” 见这穿着青衣,态度威严的老者相问,卢少俊答道:“十八岁” 何尚书笑道:“十八岁,娶妻了没有?” 卢少俊疑惑道:“未曾!” 孟义山心骂糟老头,就问些没用的。 何尚书神色转厉,盯着卢少俊道:“未曾婚娶,必慕那花信少女,每日在市井间闲逛,不知惹出多少事端,你必是识得那刘巧妹,不然从何得知刘老爹一家的死讯,说!” 卢少俊被吓了一跳,道:“根本不认识,是我府里的下人传说兴安巷出了命案,我才得知的。” “那个下人和你说的?叫什么名字?” 卢少俊嘴唇蠕动了几下,又紧紧闭上,只是不讲。 “卢少俊你有何隐瞒之处,都与我讲出!”老尚书语音又重了三分。 见那卢少俊一脸犹豫不绝,孟捕头叫道:“来人,给我打,看你小子招不招。” 老尚书止住了要动手的孟寨主,走到房外向一个差役耳语了一阵,卢少俊功力不弱,听得什么取…夹棍,烙铁……后面的却因老尚书与那差役越走越远,听不到了 把卢少俊这公子哥吓的心中颤栗,他一个豪门公子,武功再高也禁不起这个啊。 过不多时,何老尚书同那差役回来,手上抱着各类刑具,对着卢少俊冷笑道:“这里有压夹手指的夹棍,钉人的竹签,烫肉的烙铁,你选那个” 平日生死厮杀尚不见怕的卢公子见了那些刑具,也不想硬挺着了:“我说好了,我是在花月楼听说的。” 卢公子先前不吐实,也是怕喝酒招妓之事被他父兄知道,家里家法森严,不好过关。 原来那日卢少俊到了花月楼,听得那里的龟奴嘀咕什么刘家命案,可惜了那么标致的闺女,王鸨婆还在那里说少颗摇钱树!“ 卢少俊又听那鸨婆对他说:“那刘家住有五个江湖汉子,很是凶恶,定是这几人做的。” 好管闲事的卢公子问明了五人的形貌,又跑去兴安巷探听,在城中找了好半天,才在太白居撞上。 老尚书对孟义山道:“真如张五雄所说,刘老爹卖了女儿,那花月楼必来提人,那花月楼派去接刘巧妹之人,嫌疑不小。” 老尚书道:“今夜换装前去花月楼探查一下” 大捕头点头称是,对卢少俊道:“卢小子,给你个带罪立功的机会,今晚同去,你是老嫖客,有你带着,妓院的人不会觉得扎眼。” 卢少俊也是想破案的,只是这老嫖客听得刺耳。 孟义山转头对老尚书道:“舅公,你能断案,晚上陪我一起吧!” 稍后古振声探查回来,他正想叫孟义山和他一起去见知府大人请命:“街坊邻居我都问过了,那日的往来人等,除了张五雄,落黑后还有两个男人,这两人嫌疑很大,需要访查。” “已经收到线索啦,这两人应该是花月楼派来带走刘巧妹的。”孟神捕智珠在握的说道。 “……”孟义山这草包居然真有本事查出案子的脉络?这不对啊!古捕头心中狂呼不可能。 一步落后,被老孟抢过办案主导权的古振声只得认了,还得给老孟夜探花月楼的行动打下手,他白衣神捕之号全城皆知,只能领着人马在外围策应。 华灯初上,孟义山一身锦衣,同着卢少俊和老尚书三人,结伙伴做恩客,拖拖然进了花月楼 这设在城南的花月楼,开张不过经年,就门庭若市,进了院中自有龟奴礼让着进了大厅。 那厅中莺歌燕舞,燕瘦环肥的年轻女子在眼前晃个不停,耳中满是娇笑,口鼻间都是脂粉香气。把个出身乡野的大寨主迷得都有些不知南北。 却听一个尖细的嗓音叫道:“哟卢公子您来啦,还带来两位贵客。” 孟义山向那声音方向一望,便见一生得瘦长,高颧骨,脸上涂厚粉,大嘴上抹满胭脂的老鸨走了过来。 卢少俊回道:“王妈妈,这两位都是挥金如土的豪客,你让姑娘们照顾好了。” 那王鸨婆见了孟义山堆笑道:“这位官人好生威武,妈妈我叫当红的姑娘相陪。” 等转眼望见老尚书,那鸨婆却神情一惊,但她掩饰的很好,无人看出不对。。 何老尚书这里见了王鸨婆也觉面熟,心说:“我嫖院甚多,难道这老鸨是别的院里转来的?” 第十三章 花中行乐月中眠 何尚书和王鸨婆对视过后,都是心中狐疑不定,觉得对方是熟人。 王妈妈心怀着鬼胎,对老尚书笑道:“老员外要个什么样的姑娘,我喜姐包您满意。” “喜姐儿,我老头年纪大了,要是年轻个二十年,一定要你这小喜鹊来陪我。” 何老头还在王鸨婆面上摸了一把,擦下一手白水粉。 王鸨婆咯咯笑道:“员外别打趣我这半老婆子了,三位快请!去楼上精舍。” 三人早就商议好,先找几个粉头喝酒,等熟捻些再套套话,要是找到凶犯,就给外边的古振声发消息,让他进来围堵,可谓计划周详。 老尚书娴熟的点了三个当红的姑娘,三人在楼上精舍摆宴,依红偎翠, 孟义山左手搂着花名“玉坠”的姑娘,与卢少俊酒到杯干,当年铁面尚书何老头笑容满面,在那卖弄学识。 花月楼中的粉头都是自小就学琴棋识书画的,渡夜之资不菲,平日就高人一等,等闲的客人谁是欢笑接送,暗中却骂你混帐王八,鲜少有看得上眼的。 何尚书怀中的“柳月”是楼中头牌花魁,老尚书虽然岁数大,但学问好,此时还真让这姑娘带点小崇敬和佩服。 孟捕头和卢少俊喝得酒意上涌,也就是一会有事,不敢放开量来,但也是前嫌尽去,开始称兄道弟了 三人一番闹腾,已经月上中天了,王妈妈躲在远处,关照龟奴时刻监视着这里,他对何尚书还是觉得面熟。 深秋的夜风冷而且急,外边埋伏的捕快们已经等的快哭了,古振声在来回踱步,不在潇洒,顿失优雅。 楼里的三个人已经带姑娘们分别回房,准备“问案。” 孟捕头当先一步,打横抱起“玉坠”,口中哈哈笑道:“兄弟少陪了!”迈开步子进了西厢房,砰的将门摔上。 老尚书不甘人后,执起柳月的纤手,步入房中,效起了那不服老的黄忠!卢少俊少年风流,自不必说。 斗转星移,已经快二更天了。 老尚书醒了过来,拍拍枕边的柳月,将她叫醒,细声问道:“小月儿,你是那里的人氏啊。” “家是万全府的!” 老尚书点点头,问道:“怎么来的洛阳啊!” 这姑娘哀然一笑,道:“瓦刺人打到了家乡,亲人全死光了。” 柳月与他相处半宵,感到老头的体贴,见他锦衣华服,谈吐非俗,颇有些心动,有点动了从良的念头,是以有问必答。 何尚书拍了拍姑娘的脊背,“都过去了,以后还有好日子”故作随意问道:“你一直跟着那王妈妈么?” “嗯跟着王妈妈有两年了,转了二处院子,今年才来洛阳。” “我想聘个妾,想询询王妈妈,不知可有合适的。” 柳月笑道:“您想找那个,一会我去叫妈妈。” 老尚书道:“你这里有没有新到的好姑娘,我挑挑” 柳月的心凉了半截,冷冷的对何尚书道:“不知道。” 何老尚书笑了笑,对她哄道:“我发妻早丧,老来无子,急着续弦来承下香火。小月儿这般佳人,拿来做正室夫人才是。老夫天亮就帮你赎身。” 这老迷汤一灌,把小姑娘喜得有些糊涂了,摇着老尚书问道:“当真?” “十分的真!那个,老夫身体尚可,还是想多挑一个,也好开枝散叶。宗祧继承是大事啊。” 柳月言语还是不依,但实际是和老头撒娇。何尚书花丛老手,一顿瞒哄过去 “好看的有你小月儿一个就行了,老夫想再纳个温柔和顺的,懂事的本地人家,擅长操持家计。” “有些不巧,你要的那种女孩,楼里才签了一个身契,就听说她被人害了。” “哦!”老尚书故作失望一叹,对柳月道:“楼里和牙人交接,买卖身契的,是王妈妈?” 柳月眉头微皱,似乎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不是,是吕七,妈妈从来不管这些事的。” 何尚书有点兴奋,有门啊! “能不能把吕七叫来,老夫私下给点银子让他帮我留意留意。” 柳月回道:“不成,那吕七十分孤僻,等闲不见生人的,只有王妈妈支得动他!” “吕七住在何处,我去找他。”老尚书像是见了血的鲨鱼,更加兴奋了。 “后院的小屋啊,他现在怕睡下了。” “无妨,我那脸带刀疤的朋友至今也找不到媳妇,叫上他一起,嘿嘿!这事必须急” 柳月要跟着,被老尚书三言两语哄住,穿好了衣物,便去隔壁千呼万唤,才把孟义山和卢少俊喊了出来。 “还是年轻好啊!”何尚书暗暗流泪不提。 三人走到楼梯口,和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嫖客撞在一处,老孟口中骂娘,却对那嫖客轻声道:“通知小古,准备动手。” 却是衙门差人扮成的联络暗子。 后园假山亭榭,流水石桥,三人左转右摸,才在西角门边上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屋。 卢少俊运起真气,侧耳听了听,轻声道:“里边有人。” 孟义山点点头,上前砸门,“吕七,你这灰孙子,快还老子的赌债。” 一个面皮白净的汉子阴沉着脸开了门,对着孟义山道:“我没欠过债!” 新任洛阳府三班捕快总瓢把子孟义山,此时正是想查案立功的时候。那有闲心和他啰嗦! 直接一抖腰上的铁索,“你案子犯了,和老子回府衙过过堂!” “找死!”吕七眼中凶光一闪,右手向孟义山前心便抓!这一式手法破腹开心,快速狠辣,,没想一旁的卢少俊却是圈出一掌,迎他来势,乒的一声击在一处。 孟义山的铁索也舞了起来,化做长鞭,向这吕七身上便抽。抵敌卢少俊的吕七分不出身,只将左臂一搪,架住了孟捕头这一招。 一声金铁交击的响声,锁链带起了吕七的衣袖,远远躲在树后的何尚书眼神毒辣,喊道:“他左手是铁的。” 感觉抽在铁块上的孟义山也感到不对,“小卢,这是正主,快把这厮制住!”刘巧儿的颈骨一定是被这只铁手近乎残虐的掐碎。 卢少催运真气,踏步上前便是三掌,他卢家长河剑称绝,使起掌来也是不差,招数平直,花巧甚少,打的都是吕七必救之处。 吕七用起铁手来毫不见弱,铁臂就是兵刃,卢少俊拍在上面触手生疼,但他功夫高吕七甚多,那吕七全靠厮杀经验来支撑, 旁边还有个专打闷棍下黑手的孟义山,不时在身后狠狠来一下。 那吕七启唇一啸,将右手自铁臂上一按,那铁拳竟离了假臂,抻着一丈长的钢索,肩背一抖,拳打白猿通背的套路,那铁手带着铁链甩成链锤一般,一时竟把卢少俊挡住难以近身。 又拼了几招后,卢少俊一声大喝,错身出掌,直打吕七,腰间却因使力过大露出了破绽。 吕七仗着锤法快,对着卢少俊的腰眼便是一记,这招仙猿献果要是打实,立刻就能把人废了。 卢少俊长河真气滚滚不绝,双掌运力一抓,竟将快若流星的铁手拳锤猛的擒拿住!一声大喝,进步一个撞身,将吕七整个人撞的人像破麻袋一样,吐出一口血飞了起来。全身一软倒地上,要不是今晚这位金牌打手收了力,一招就能把吕七活活打死。 卢少俊刚要出手制穴,整个人就僵住了,像是在山林中背对潜行的猛虎,手心隐隐有点沁出汗来! 有大高手在他的身后! 却听出身后有人尖着嗓子说话“咱家走眼了,你们三人竟是有备而来!” 孟义山震惊道:“是你这老鸨子?” 自称王喜姐的老鸨立在院中,叹道:“锦衣卫的人太不成话,这次就来了一个好手。” “我不是啊!”心头狂呼的卢少俊正想解释,“在下卢……” 那王鸨婆手掌一拢,作花开并蒂之势,向着卢少俊推去,这一招信手捻来但极为精妙,在月下竟有三分武学大师的神采。 卢少俊反手翻身,打出一招倒挥琵琶!无声无息的四掌相对,卢公子登时逆血上涌,这鸨婆劲力精纯得比自己不知高出凡几,经脉气血都有些都有些不顺,面红而赤的喊道:“快叫古振声!” 孟义山只见卢少俊连顶门都逼出了蒸腾白气,知道不是玩的,拿出准备好的花炮向天一甩!砰!打出旗花讯号。 那王鸨婆的手在卢少俊感觉就像一把钝锋竹刀,正在缓慢切割自己这块鱼肉,一寸寸的破着自身的真气。 卢少俊将真气急转,鼻翼吐气一喷,双掌力道又强了数分,横霸的长河真气竟将那王喜姐的手推回了一寸,怎知那随手一击只是这并蒂莲花手法的起手势,莲花开放才是煞招,五根手指如同花瓣,那喜姐将手放开一指,马上就将卢少俊逼退两步,搭出二指,长河真气不堪其负,掌开三指,卢公子感觉快回不过气,眼看就要被这鸨婆打死,第一次为自己跑来破这个奸杀案有些后悔。 王喜姐运功动手,脸上的厚粉妆容化掉,月色下让老尚书越看越是眼熟,当下喊道:“住手!王公公!” 第十四章 雄兔迷离少林拳 “王河,王公公!” 王鸨婆闻声收手,眼中的杀气却更重了,竟是五指连弹,刚柔二劲合运!手指芊芊如莲花般绽放,再次直击卢少俊胸口膻中穴。 卢少俊双掌并排一推,长河真气暴起龙王潮汐,全身骨骼咔咔爆响,竟把那莲花手奋力推到了圈外。 这位神秘的“王公公”从容不迫,将外放的五指一并,拢成了锥状,运劲如仙鹤啄击,一击就将卢公子打得中门大开,手势未歇,肩背一抖再次发劲,出手如电,如风剪草,瞬打死穴! 卢少俊心神被夺,措手不及之际,一柄连鞘长剑从侧方斜插过来,挤进了两人激斗的真气圈,那运剑之人一搭一挑,施出的力道精微巧妙,将两人真力导得一偏,交错着轰了出去。 王鸨婆出手的劲力隔空将吕七小屋的灯笼噗的打穿!那伸剑横架之人一袭白衣,俊朗出尘,正是玉面神捕古振声。 “少林接引诀!好身手。” 古振声肃容而立,紧张的对着王公公点了点头。对卢少俊道:“卢兄接剑!” 反手将手中长剑一抛,掷给了卢公子。 卢少俊死中得活,将长剑抖出一朵剑花,与古振声并肩而立,成掎角之势,这位一身女装的王公公,身手实在太强了。 古振声对着这位王公公再次施礼道:“前辈武功绝顶,但也要知道王法森严。” “王法!想当初,咱家就是王法!” 王公公好似听到非常好笑的事情,不由得笑了,很是嘲讽。 “这老鸨子真是太监?”孟义山躲在几人对峙的圈外,询问何尚书。 “前任东厂的厂公王河,太上皇的亲信。现在是悬赏万两的钦犯。” “万两!”孟义山这身挂三百两悬红的通缉犯,一听万两大钦犯就在眼前,那是非常眼红。 “得罪了!”古振声表情万分郑重,身手却很迅捷,一个进步前冲,双手并成爪形对着王河便抓,左手挖眼,右手拿腰,难得的是快中见准,力道拿捏得分毫不差。 擒拿手,一般武师都会上耍上几招,在古振声手里却是表现不俗,连王河都要认真拆对。两人以指对抓,身法如电,转圈厮杀。 古捕头和昨日大战过五雄的卢少俊不同,神完气足,内息深厚,擒拿手上抓下拿,硬拆起王河的并蒂莲花手。 王河内力深厚得不逊于当今任一宗师,但他一个昔日宫中内监大佬,实战搏击略有不足,打不擅空手的卢少俊固是轻松,对少林出身的古捕头却没那么轻易几招必杀。 古振声两袖鼓风飞荡,双手交征变换,折转屈抱,上下开合,将那擒拿手法发挥得淋漓尽致,那王河却气定神闲,手形千变,如少女簪花,又似猛汉挥拳,把一路少林秘传擒拿手破了个干干净净,二十招不过,王河的手法愈发圆熟,眼看着出手更加厉害了。 古振声见擒拿手无功,身形一展,将少林铁罗汉拳挥出!此拳一共十六式,对应十六位大阿罗汉,阿罗汉在佛门蕴意杀尽烦恼之贼!招数古朴,威力至大! 双拳连珠轰出,暴烈的拳招压得王河展开身法闪身避退,心中暗赞玉面神捕身手不差。 王河应对还是游刃有余,古振声铁罗汉拳施展过一遍,已经被王河摸清了路数,趁着变招之间隙,如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一指点在了古振声右臂肩井上。 罗汉拳势立时破了,那王河反手为攻,掌指划出,竟然也是至刚至大的刚猛路子,劲风如刀,生生将少林武功硬压了下去,古振声一时单臂出招,拳打如封似闭,苦苦支撑。 王太监暴打小白脸,在老孟看来虽然甚爽,但他孟捕头是来擒凶破案的,若被王河胜了,可就翻了船了。 “喂,小卢,并肩子上。” 卢少俊幽怨的看了一眼孟义山,手腕一转,剑光乍起,人剑合一扑了上去。 两人双战王河,立时不同,卢少俊长剑在手剑气合流,威势竟平添了一倍。古振声有他相帮,单手出招,拳势刚猛依旧,气势汹汹攻向王河。 王河表情有些认真了,他打这两个少年,任何一个都能取胜,但两人合击,不好应付。 三人混战,身形流转,打得花木催折,尘沙高扬,越战越是猛烈,宛如三条猛虎在互搏扑杀。 府衙的捕快已经成队摸了过来,大伙拿着捕盗铁尺和索链钢刀,望着斗场都有些发懵。 “也就武功没废的老云,使出盘王刀来能和这太监打。”孟义山心中评估, 孟捕头那两把刷子,打闷棍都插不上手,他问何老尚书道:“这太监武功好高,怎混到这份上,假扮起鸨婆来了?” “太上皇在位时,最信重权阉王振,那王振掌司礼监,他的义子王河就是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威风八面。”何尚书嗤笑道,“今上登基诛王振九族,哼!这干儿子怎能不逃!” “那王振扰乱朝纲,残害忠良,总算遭了报应,怎知却被这王河逃了!” 对那位太上皇,孟义山知之甚少,什么残害忠良他也不懂。只明白正统年间时他老孟做猎户,苛捐杂税多的喘不过气,新帝登基改元景泰也没换了天下,县里还是那个县令,捕吏还是那些捕吏。 当下狠狠啐了一口,道:“都不是好鸟!” 何尚书还当他说的是王振父子,可不知孟义山心中骂的却是皇帝! 大捕头接道,“王河那没卵的太监你认识,那吕七你识得吗?” 老尚书一听,想起什么,在昏倒的吕七身下一探,道:“古怪,他也是太监。” 大寨主随意一脚向吕七猛地一踢,将那吕七踢的身子抽搐,生生踢的醒了。 “真是太监,哎呀!不对!”孟义山也明白了,“这没卵的太监也能犯案么?” 孟大捕头对着吕七狞笑道:“吕太监,你快说,是谁奸污了刘巧妹?又让你杀的人。” 吕七嘴角溢血,轻蔑的看着老孟,一言不发。 咔嚓!咔嚓!这吕公公两条腿骨都被老孟抡起一根铁尺轮番打断,把那吕七疼得昏了,又生生疼醒。 这边王河听了吕七的喊叫,攻势一缓,喊道:“吕真!” 吕七的本名却叫吕真,原是伺候王河的小太监,多年跟在身边的心腹,他被打断骨头,疼痛至极,但这真凶牵扯太大,非关他一人生死,当下坚定了心志,对王河喊道:“公公,我永不会说!”竟把自己舌头咬断,鲜血激喷而出,口中呵呵数声,立时毙了性命。 王河愤怒之极,但吕七已死,又被两位少年英豪圈住,想杀光在场所有人灭口已经不可能,当下罗裙一摆,衣袂飘飘,双手并出莲花手势,将古卢二人的攻招齐齐迫回,硬打出一条缺口。 王河腾身一纵,陆地飞腾,整个人如同一支划过夜空的鸟儿,高高越过一片假山,在假山石上一蹬,再次起飞,越过了所有人的包围,夜色茫茫中已经向南飞掠而去。 古振声有些不甘心,起身直追,卢少俊不想追,但事到如此,也只能跟着追击。落单了要是王河杀回来?自己大好年华可不想交待在这里。 等到三人无影无踪,一堆捕快簇拥上来,纷纷说着如果不是兄弟们一心要护持孟总捕的安危,也不能让这王鸨婆逃了。 孟义山口中道“辛苦兄弟们,辛苦,回去个个有赏,把那吕七的尸首抬回去罢!”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古振声和卢少俊两个悻然的跑了回来。 王河武功绝顶,轻功也是超凡,两人衔尾苦追,又不敢迫的太近,到了城南一带甲第朱门,画栋连云,华堂映月,这里已经是洛阳城最大的主人,伊王府邸。 卢少俊扭头就走,他能为刘巧妹之死向冢岭五雄拔剑,但追进王府?这位侠少也不是傻子。 古振声也不头铁了,小小捕快身份都不如蚂蚁,去时汹汹,走时悻悻。 如果不是实在打不过王河,又让他走了,今夜花月楼红袖添香,智破奇案,也算一场完美佳话了。 何老尚书对此处变不惊,宦海一辈子什么事没见过,探案瘾头也过了,老头现在只想把小柳月赎身,其他的跟他没关系。 孟义山有些没招,他在太行山上,官是官匪是匪,洛阳城水深啊,土豹子心想。 折腾半夜了,寒暄感谢过卢少俊,孟义山指使着古振声加班善后,自己回转到尚书府睡大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让厨子备饭,吃完拖拖然的去衙门点卯。 他都磨蹭到李大人退了堂。起的比知府都晚。 李知府换过便服,在后厅招来老孟,详细听他讲述了办案的经过和王河躲在青楼,又藏匿在伊王府的事情。 李崇义眉头紧皱,顿感棘手,道:“ 事涉内监,又涉及伊王府,我会报给朝廷,自有锦衣卫来查办,不需我等费心了。” “刘巧妹的案子怎么办?” “既然已经确认是吕七杀的,犯人已死,暂不追究了。”李大人顿了顿,道:“吕七即没奸污的能力,明日提审张五雄,他杀的刘老汉,刘巧妹一事嫌疑也最深!” “我看不是张五雄干的,我逼供吕七那死太监,他死也不说,这吕七又不是张五雄的亲爹,犯不着为他遮掩罢?” 李知府点头道:“有些道理,那凶手和王河又有何等干系,连吕七都自尽封口,此事不简单,还是先放下的好。” 孟义山大喝道:“大人,这王太监在咱们地头藏着,要是被锦衣卫的先捉住,多丢府衙的脸,找不到真凶,那刘巧妹死也不能闭眼!我派手下盯着,不信那王河能在王府躲一辈子!” 对那逃走的一万两,孟义山着实是耿耿于怀。 李崇义对王河这种王振义子朝廷钦犯,实在不想沾。但见大捕头为民伸冤的“拳拳热血”,感动道:“义山,我那恩师为人刚正不阿,没想到你也传承了他的风骨,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尽管暗中去查!” 老孟点头谨遵吩咐。李崇义接道:“张五雄打死刘老儿一事证据确凿,也应量身定罪……” 李知府沉吟了一下,道:“五雄其他四人明日释放,那张五雄虽杀人,但刘老汉卖女在先,无视人伦,本官容不得这种事,就判他个失手误杀,发配万全府戍边吧。” “大人明察那个秋毫!” 孟义山心说“李知府可真不错,张五雄拣了性命回来。” 之后拒绝了李大人的留饭,孟义山走到了府衙大堂前,狠狠伸了个懒腰! 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还算可以,算是在府衙站住脚了。 正撞见古振声黑着眼圈过来,“总捕头,昨夜你指挥得当,小弟佩服,想做个东道,请你同去吃酒。” 老孟摸着下巴,故作矜持,他就欣赏小伙子向现实低头的这份勇气,还要指着小古给他干活呢,当下哈哈笑道:“好说!” 见孟义山点头同意,古振声道:“本来要叫上少俊兄一起,听说他回家后被卢老伯关了,只能有暇再聚!” “我要有卢少俊那样的惹事儿子,早拿粗绳捆起来,一天打八遍!” 古振声对他恭敬,大捕头瞧着这小白脸也没先前那般惹厌了,口中:“小古,振声”的叫个不休,着实亲热起来。 等和副手小古喝酒回来,天已经快擦黑,挺好的花月楼被衙门封了,又逢今夜是他这位总捕头当值轮班,孟义山留在了府衙。 第十五章 不倚弓刀擒杀贼 夜深天凉,押签房里值夜捕快将火盆升起,大伙摆开桌椅,小坛子的炖肉,大坛子的酒,掷上两把骰子,较些输赢,口里讲些荤素笑话,大捕头也搀和进去,与众人搅成一片。 这些粗野汉子聚在一起,口德也好不到那去,一时彼其娘之的骂声不绝,使得孟义山大感亲切,就像回到黑虎寨的山贼窝。 吃喝一阵,孟义山有些尿急,径自出去寻了个花丛小解,正在那里方便,发现一个奇事,他眼晴正对着府衙的外墙,一个小石子自墙外扔了进来。 “哎,投石问路,莫非有来偷府衙的蠢贼,嘿嘿,老子先不出声,跳进来再抓,正好拿来消遣。” 自院墙外飞起了数个黑影,一一跳落,着地后见无异样,毫不停留,又是两个窜纵,奔府衙大牢方向去了!。 孟义山提上裤子,眨了两下眼,确认自己没看花。 “胆敢劫牢!” 孟捕头摩拳擦掌,回身叫上数名少壮捕快,挂上腰刀,便向黑影方向搜去。 洛阳府牢就设在衙门后院,押着整条关洛道上的重犯死囚,很是紧要,配了不少狱卒。等孟义山带人赶到,就看见守门的两名狱卒尸体仰躺在地上,胸腹上都是刀伤。 大伙也无暇细验,孟义山领着头,鱼贯追着入内。 一路上血腥味扑鼻,二三道牢门内当值牢卒尽被杀了,看样子连反抗都没有,可知凶手行动的快疾,见了这些死人,一众捕快心中打颤,强忍着胆怯跟着看起来胆色过人的孟总捕。 孟义山这几日高手看得多了,卢少俊与古捕头的武功不说,那云敖与马文明的盖世武艺,王太监纵横莫当,都是等闲难遇到的大高手。 眼界已经变得极高,那几个黑衣人他也没怕过。抱着厮杀一场的心态,打头快走。 出了数十步,轰隆一声大响,自孟义山身后降下一沉重铁闸,将一名闪避不及的捕快当场闸死,那铁闸放下后,便不再起,将孟义山与诸人隔开。 这府牢设立时为防劫牢,便设有千斤铁闸,由机纽操控,一旦落下,只能由内里开启,无论你外间千般使力,也无处下手。 不知这铁闸是何人所放,大捕头转身向闸上敲了敲,对外间的捕快道:“这闸关得好,快去多叫人手围在外间,来他个关门打狗!”说完才觉这话不妥,自己也成了闸中的狗。 过得千斤闸,再往前行,便是重犯牢区,一路上防守的狱卒尽被杀死,两旁铁栅栏内的罪囚都都炸了窝了,见孟义山一身捕服经过,纷纷喝骂,“你个鹰爪孙,我去你奶奶” “江湖朋友来劫牢了,一会就宰了你个驴球货” “等我人屠子出去,乱刀跺了你这狗贼!” 见孟义山经过,更是人人眼红,拼命摇晃着铁栅,口中大骂,要不是有栏栅隔着,早被这伙人扑上去吃了。 老孟举起刀来,看有那手指扳着栏杆的,咔嚓一刀就给手指头剁掉,刀刃一转,隔着栅栏就捅死两个骂的狠的,将刀身挂的血在皂靴上蹭了蹭,轻描淡写的把刀背擦在铁栏杆上,一阵刮铁的刺耳声响。 “活阎王!” 登时就把众囚震住,个个变得有如木雕的公鸡,不若方才张牙舞爪。 孟大捕头疤面一沉,拍刀叫道:“都给老子老实待着,谁再鸡毛子喊叫,且吃爷爷的板刀。” 孟义山立威之后,轻松问出是四名黑巾覆面的男子闯了进来,杀死牢卒,奔地下囚室去了。 越向前赶,尸体越多,等见到牢头费三鞭也被杀死在地上,兵刃七节鞭扔在一旁,尸身下是浸着血的千斤闸机关。 孟义山有些惊心了,这牢头使得一路七节鞭,更有三招杀手鞭法,不知拿下多少劫牢的江湖好汉,外人连他真名都忘了,只称费三鞭。 孟义山任职总捕那天,费三鞭也来到贺,酒宴间演过一趟鞭法,大捕头识得他的武艺,着实不差。 孟大捕头停步,心道这些人杀了牢头,我别冒失的阴沟翻船,把五雄兄弟放出来吧。 五雄兄弟有四个并没犯案,但兄弟情深,死陪着张五雄等在牢中不走,也都是武功不俗的江湖人物,牢头怕惹出事端,也给关在重囚之中。 孟义山要私放五雄兄弟,不好大声喝问,只在过道中慢慢的走过去挨个瞧着,一会已被他找到五人, 五人正在牢房中跌坐,一看到老孟,惊讶中纷纷站起,五雄的大哥周大可带头道:“孟恩公!” 大捕头以目示意,着他禁声,在地上狱卒怀中翻出钥匙,将门打开,闪身进门对五人道:“大伙还好么,在牢中有没有被差役难为?” 周大可非常感激,道:“我等受了孟捕头的恩惠,才没被冤枉做下那奸杀案子,又得您关照,从牢头到官事们很是看顾,并无受苦!” 大捕头满意的点点头,叹道:“这帮小的,还把我老孟的话当回事,不想都被人杀个干净!” 孟义山一脸的悲愤,又指着被杀的一个狱卒道:“凶手好毒的手段,廊下躺着的那个王六,前天才刚娶了媳妇,今日就让人杀了,作孽啊!” 孟捕头又道:“这次不知是什么奢遮人物,闯进牢来,要是拿不住他们,我老孟只好丢了职位,当街要饭了!” 这五人感他的恩情,此时怎能不帮,周大可道:“孟兄要是信得过我们,咱们兄弟随你抓人。” 大捕头点头正色道:“正要仰仗哥几个的武艺。” 又殷殷鼓励道:“你们的案子李大人也结了,张五弟不过是杀了姓刘的那老狗,值得陪命么,知府大人英明,已经轻判充军万全府!” 那张五雄本来沮丧的眼睛有了生气,,周大可对孟义山深施一躬,道:“我兄弟蒙恩公相救,无已为报,五弟仰仗知府老大人宽宏,日后只是孟兄一言,我冢岭兄弟天王老子也斗得。” 大捕头点头道:“不必如此,你们兄弟都是讲义气的汉子。” 他将这五人身上枷铐一一开了,五兄弟卫护着孟义山便向那地下牢室行去,转过几段回廊,沿着石级走下便是地牢,大捕头为呈英勇,自是走在首位。 下至一半,就听得下面叮当声响,拳掌之声呼荡,竟有人在牢中打斗! 六人紧走数步,下到了地下最深一层,才看清了屋中景象。 只见两间牢室由铁栅分隔,四名黑衣人站在外间向牢室内打些暗器,铁栅中一名红面老者枷镣全开,双掌回旋对着四人发掌,打得栅栏乒乓响,铁铸的栏杆都被击得弯了,连孟义山靠后的位置都感到逼人的劲风。 黑衣人中有个使蝴蝶镖的,手法十分阴损,发出的蝶镖撞到掌风上镖翅飞动,透风直入,使那老者应对得很是吃力。 那使蝶镖的明显是四人中的头领,边攻边道:“张伯端,你被押到京师必死无疑,识相的就跟咱们走!” 那张伯端双目怒睁,白须被掌风荡得四处飘扬,掌上加力猛攻,却是一声不发。 孟义恍然想起这是刚入洛阳城那天撞到官府押解犯人,其中就有个关洛大侠,龙须虎张伯端,名气大得连云敖都知道。 想及那日之事大捕头忆起李清这个美貌姑娘,不知现在何方,心中着实有些惦记。 孟义山对五雄兄弟使了个动手的眼色,当先钢刀一挥,对着黑衣人中的一个砍了过去,刀都快到人家后脑勺了,才喊了声:“看刀!” 孟义山要砍的男人听到身后有破风之声,亏得反应敏捷,一矮身躲了过去,险些被孟捕头一刀暗杀了。 五雄兄弟纷纷动手,将那四人围了起来,四人没料到会有这般变化,竟有人如此快捷发现他们的行迹,追到这里! 他四人武艺高超,尤其使蝶镖那人,对轻功身法极为自负,自认完美潜入这府牢之中,怎料被人关门打狗围个正着。 使蝶镖的那人见六人堵住去路,舍了张伯端不管,扬手对着孟义山就是一镖,想迫得他闪避,夺路而走。 一旁的周大可右手一带将孟义山拉至一边,铁砂掌一抓捺住那枚蝶镖,叫道:“花蝶儿!你这淫贼怎会在此。” 那人也不回答,其他三个一拥而上,与冢岭五雄混战起来,五雄中的刘二过挑上了一个矮胖的黑衣人,两人战在一起,他身材比那矮胖子高出甚多,拳脚之间占尽了优势,将那胖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未免有些托大起来,却不料那胖子暗中自袖内抓出一把药粉,撒在刘二过的脸上,又战一招,那胖子的身形在刘二过眼里竟然隐隐有些重影,矮胖子乘刘二过被药所迷,欺到身前一掌打在他的胸上,将刘二过打得口鼻吐血。 那胖子先装作不敌,又用药物迷惑了刘二过的心神,等到一击奏功,反将全身武艺拿出,拳法紧密,认位奇准,比起刘二过来只高不低。 被称做花蝶儿的那人战起擅长铁沙掌的周大可,身形在这斗室之中竟可飞转冲折,极尽变化,除了蝶镖厉害,手上功夫阴毒狠辣,打得周大可暗道“这彩衣翩翩,蝶舞七旋”不是白叫的。 最后上来施三泰与王四虎,三人打一,才与这花蝶儿扯做平手。 剩下二人让张五雄截住一个,被大捕头暗算的那人心中恼怒,执着一把短匕就与孟义山杀了起来。 这人的匕首虽短,但招数轻灵,身法快捷,攻击的方位全是经脉汇聚的要害之处,看来颇精杀人的武功。 这些人中,就属孟义山武艺最弱,但他仗着盘王刀法,到也敌住了那人。 大捕头打起仗来,不但刀砍,还带口诛,每劈一刀就要咒上一句,每斩一式就需骂上三声,喝出一句“去你娘的!” 就连刀势也跟着强上了三分,任那人武艺了得,一时也被口诛刀伐砍得施展不开。 孟义山的这种打法前十招占尽了优势,十招后可就露了底了,他那刀法学的日子太短,舞出的架式虽是吓人,空隙却拉得过大,刀招之间连接的甚是生涩。 那使匕首的看破了大捕头那两下子,心中一定,闪过孟义山的腰刀,挥起匕首连划三下,封喉,割腰,斩腹,一气呵成的向孟义山斩去。 大捕头见那匕首来得凶险,忙将手中刀回格一挡,当当两声,虽然护得及时,孟义山的腹侧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差点肚腹都被人开了窗户。 孟义山见势不好,也不硬拼。忍住伤势合身一滚,穿到了周大可的身后,口里叫道:“周老大,点子硬,交给你了。” 周大可三人正与那花蝶儿缠斗,见那使匕首的追袭而来,只得分出一个,敌住那人,护救恩公的性命。 花蝶儿本来渐落下风,但三人少了一个,压力大减,又被他连使几式狠手扳了回来。在这不大的囚室中诸人混战开来,打得就像锅中的粘粥,乱得可以。 四人尽被冢岭五雄敌住,孟义山倒是落了个清闲,捂着肚子来到铁栅栏边, 对着搏斗的众人望了两眼,看出五雄已经落在下风,他独斗虽差,指挥围殴十分当行,见那花蝶儿应战两人尚不落败,知道是个好手。 五雄兄弟的各战一方,分散了力量,更是不得施展。 孟捕头对着五雄吼道:“打法不对,五个杀一个!” 周大可心中一动,叫道:“摆梅花阵!” 第十六章 最毒还是断肠红 周大可当先一步站好了五行方位,双手连使铁沙掌,呼呼两掌,首尾相连的拍向那与刘二过打斗的胖汉。 那胖汉用药物使诈伤了刘二过,占了上风,心中正自得意,不料周大可的铁掌拍出,忙打出两拳抵挡,却因功力不及,被击退了一步,一旁的刘二过恼他手段阴险,乘他接了周大可的双掌一时回不过力来,退势未止之际,冲上去就是一脚,直踢那胖子的腰眼。 那胖子一时反应不及,虽是竭力躲开了要害,腰胯上却是中脚,踢的他身形一跌,险些摔倒。一旁的大捕头可抓到机会,舞起腰刀就从胖子的胯下由底而上划了过去。 啊的一声惨叫,刀刃由下逆撩,一刀划过肚腹,登时毙命。 孟义山一脚将人蹬开,拔出了染血的钢刀。 与张五雄对战的那人功力深沉,进步出招与那胖子如出一辙,明显是一脉相承的同门,听到胖子的惨叫,手上招式使得如疾风暴雨,连护身都不管了,只是一味狂攻。 花蝶儿乘周大可骤袭那胖子时,向着他背心打出一枚蝶镖,却被施三泰打落,一旁的王四虎拳脚齐出攻向那使匕首的,这五人出招方位与梅花五行阵法暗合,转动快速,等至那胖子身死之后,周大可回身发掌,力敌起武功最高的花蝶儿。 空出手的施三泰与刘二过并肩一跃,四掌合击向胖子的同门,换下处于下风的张五雄。 孟捕头对着张五雄喊道:“张老五,咱们一起围杀这厮!”把刀尖一指那使匕首的贼人,抡刀冲了上去。 那使匕的黑衣人对敌王四虎,仗着手中持有兵刃,略占些先手攻势,等大捕头和张五雄冲上来,立时散了架势,连出招躲闪都困难, 避得了脚,躲不了拳,闪过了刀,却挨上了掌,不过三式就被王四虎一肘捶在胸上,喀嚓!连锁骨都打得塌了。软在地上断了气息。 眨眼功夫死了两个,“再收拾一个,剩一个活的问话。” 老孟感觉这五兄弟的梅花阵对阵厮杀是真的厉害。 被施刘二人夹攻的那个对着孟义山怒喊:“王八蛋,倚多为胜。” 腹侧还在流血的孟捕头把腰刀向那人脸上扔了过去,暴喝道:“去你娘的。” 那人闪过刀刃还待再骂,感觉一个冰冷细小的锐器从背后戳进了肺里,嘴里涌出大口血沫,转眼便已不活了,他到死都觉奇怪,孟义山与五雄兄弟都在他身前两侧,是谁在背后暗算了他! 转眼牢中变得死静,只有一个声音在室内回荡:“捕头只要一个活口,不如留下我。” 花蝶儿这家伙竟然出镖暗算自己的同伴。孟义山啐了一口,道:“手挺黑啊!” 花蝶儿站在监狱的阴影里,也不回嘴,反正濒临绝境只能活一个,活谁不是活? 周大可上前道:“孟兄,此人采花无数,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仗着轻功了得总能逃出追捕。” 老孟腹部有伤,让最恨淫贼的张五雄过去, 把花蝶儿用勾刀穿了琵琶骨,戴上了最重的百斤枷号。 孟义山上前扯下他的蒙面巾,见这淫贼三旬左右,长的甚是俊挺,老孟上前左右开弓,几个大耳光打得著名淫贼花蝶儿鼻青面肿。 见花蝶儿撑开被打肿的双眼看他,孟捕头将钢刀拾起,比划了两下,犹豫了下,道:“留你一条狗命,好等知府大人问话。” 打斗已毕,孟义山上前对着张伯端一拱手,刚想打招呼,那知张老头存心不给他面子,竟然转身面朝墙壁坐了下来,就像没看到孟义山这个人似的。 孟义山给气得够呛,见冢岭五雄在旁边瞧着,又不好相骂,只能算了。 领着冢岭五兄弟回了牢室,讲了两句借重的话,又向五人保证明日李大人必定从轻发落张五雄,便落上了门锁。 老孟现在感到伤口发热,有些不对。“他妈的,那匕首上不是有毒吧” 千斤闸的扳手还在牢头费三鞭的尸身下边,老孟费了牛劲,才把牢头那已经握得僵硬的手从扳手上掰开,喘着粗气通过机关绞盘,将铁闸缓缓升起,孟捕头心想一会见了李崇义,倒要狠吹一通,正自得意,却突觉眼前一黑,晃了两晃,便一头摔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古振声便率着大队官兵捕快冲了进来。见了倒地的孟义山,吃了一惊,大捕头腹部在渗血,人已经昏迷了,忙上前撕下绸衣,给他缠住伤口,指挥着捕快们抬着孟总捕就医,还在地室内寻到三具劫牢的贼人尸体,和被重枷压得喘不上气的花蝶儿。 李崇义早就听到老孟遣来报信的捕快说有贼人杀进了府衙大牢,守门的狱卒都被杀了,孟总捕追了下去。 李知府又担心老孟的安危,又有点委屈酸楚,他到任一月不到,先是马总兵被刺,今晚连府衙大牢都给破了,这些处置不好到了考绩的时候都是黑锅。 等至二更前后,终于有人来报“四名贼人三死一伤,无一漏网”李知府这才有了笑容,又听孟义山受伤不省人事,“快请大夫!” 见了被背到花厅,放在软塌上的孟义山,李大人心情激荡,红着眼眶叫道:“义山呀,我李崇义对不起恩师啊,叫你来当这总捕,反害你啊!” 诸人围着昏厥过去的孟义山,乱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有大夫过来。 古振声上去摸了摸老孟的脉搏,摸不出来,他武功虽高,治外伤却不在行。 “大人,这二更天上不好找大夫,延误了时辰,对孟总捕怕是不好。”古振声刚刚准备安心当副手,这总捕头的位置就又要回来了? 李崇义顿足不已,只能干着急,“这府里还有谁通些歧黄的?先找来看看! “小姐好像会治伤!” 李知府一听,奇道:“清儿?” 那说话的是一个小厮,对知府大人禀道:“小姐的养的兔子折了腿,就传我去找了柳枝,给那兔子接了骨,喂了药粉,不到半天就会跑会动了!” 李崇义叱道:“胡说!” 古振声却是心中一动,对李知府道:“小姐武功高强,或许医术不凡,不妨一试。” 现在只要是能救得孟义山的命,让李大人做什么都愿意,对家人喝道:“去把清儿叫来,要快!” 府中虽然乱了,知府千金的闺阁却是安静,有丫鬟听了家人的传话,进房叫醒了小姐,这小姐就是那孟津渡口,胡闹了个卖身葬父的李清。 李清听到有人性命垂危,还是父亲新任的总捕头,马上着衣起床,拿了个药箱,寻出几味丸散,下楼去治那“垂危病人”。 一众捕快岂能窥看小姐,都到外堂待令,一时厅中只余下古振声与李知府两个。 李清进得屋来,先跟爹请了个安,对古捕头略点下头。见到软塌上躺了个高大汉子,当即大惊,面横长疤,一脸凶像,竟是回洛阳那天失踪的孟义山! 见了李清儿的错愕样子,古振声也不说破,他在当日破马府血案查店时,就知李清儿是与孟义山住在一家店里。 李大人听了女儿那声喊叫,担忧问道:“怎样,很严重么?” 李清自知失态,掩饰道:“他长得怪吓人的!我先看看。” 对着这个一路上将自己当奴婢使唤的家伙,李清儿可没什么好感,况且还有跟他同行的神秘老头,杀了马总兵,现在又跑到衙门当捕头,难道是想有什么图谋? 李清还是秉承医者慈心,取出一把小刀,将孟义山衣裳划开,见匕首刺破的伤口不大,而且有些收口,周围伤口泛着不正常的紫色。 “他是中了毒,外伤无碍。” 古振声道:“我去将贼人的尸身搜搜,或可找到解药。” 李清摇摇头,取了点伤处的血,放到鼻边一嗅,道:“杀手用的断肠红没有解药。” 李清略一沉思,探查了一下老孟的经脉,“他练了门古怪内功,运行起来竟可保持全身气血停转,将断肠红的毒力护在腹部不动,有些像天竺瑜伽术。” 古振声也上前试了一下,果然是百脉俱停,唯有胸口有股细微真气护持着心脉跳动,心中不禁称奇。 李清判断道:“这断肠红不是无解,而是中者立死,不需解药,这人中毒能不死,一条性命是保住了。” “那该如何救治?” 李知府急切询问女儿。 李清自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在盒内取出一根两寸长的银针,随手一插刺入大捕头的心口寸许,针尾一阵颤抖,停在那里不动。 作完此事,大小姐对两人道:“我要准备些药物,一个时辰后再来医治。” 李清大夫转身就进了后堂。 第十七章 柔拳贯通十二经 周大可当先一步站好了五行方位,双手连使铁沙掌,呼呼两掌,首尾相连的拍向那与刘二过打斗的胖汉。 那胖汉用药物使诈伤了刘二过,占了上风,正在得意,不料周大可的铁掌拍出,忙打出两拳抵挡,却功力不及,被击退一步,一旁的刘二过恼他手段阴险,乘他接了周大可的双掌一时回不过力来,退势未止,冲上去就是一脚,直踢那胖子的腰眼。 那胖子一时反应不及,竭力躲开了要害,腰胯上却是中脚,踢的他身形一跌,险些摔倒。一旁的大捕头可抓到机会,舞起腰刀就从胖子的胯下由底而上划了过去。 啊的一声惨叫,刀刃由下逆撩!一刀划过肚腹,登时毙命。 孟义山一脚将人蹬开,拔出了染血的钢刀。 与张五雄对战的那人功力深沉,进步出招与那胖子如出一辙,明显是一脉相承的同门,听到胖子的惨叫,手上招式使得如疾风暴雨,连护身都不管了,只是一味狂攻。 花蝶儿乘周大可骤袭那胖子,向着他背心打出一枚蝶镖,却被施三泰打落,一旁的王四虎拳脚齐出攻向那使匕首的,这五人出招方位与梅花五行阵法暗合,转动快速,插了一个孟义山居然也运转如意。 等至那胖子身死,周大可回身发掌,力敌起武功最高的花蝶儿。 空出手的施三泰与刘二过并肩一跃,合击胖子的同门,换下处于下风的张五雄。 孟捕头把刀尖一指那使匕首的贼人,对着张五雄喊道:“张老五,咱们一起围杀这厮!” 那使匕的黑衣人对敌王四虎,仗着手中匕首杀法迅捷,略占些先手,等大捕头和张五雄冲上来,立时散了架势。 他连出招躲闪都困难, 避得了脚,躲不了拳,闪过了刀,却挨上了掌,不过三式,就被王四虎猛击一肘捶在胸上,喀嚓!连锁骨都打得塌了。软在地上断了气息。 眨眼功夫弄死两个。老孟感觉这五兄弟的梅花阵对阵厮杀是真的厉害。 老孟的目光在剩下两人中梭巡,“再弄死一个,剩一个喘气的问话就行。” 被施刘二人夹攻的那个怒喝:“你们倚多为胜!” 孟捕头把腰刀向那人脸上扔了过去,暴喝道:“去你娘的。” 那人闪过刀刃还待再骂,感觉一个冰冷细小的锐器从背后戳进了肺里,嘴里涌出大口血沫,转眼便已不活了,他到死都觉奇怪,孟义山与五雄兄弟都在他身前两侧,是谁在背后暗算了他! 转眼牢中变得死静,只有一个声音在室内回荡:“捕头只要一个活口,不如留下我。” 花蝶儿这家伙竟然出镖暗算自己的同伴。孟义山啐了一口,道:“手挺黑啊!” 花蝶儿站在监狱的阴影里,也不回嘴,反正濒临绝境只能活一个,活谁不是活? 周大可上前道:“孟兄,此人采花无数,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仗着轻功了得总能逃出追捕。” 老孟腹部有伤,他让最恨淫贼的张五雄过去, 把花蝶儿用勾刀穿了琵琶骨,戴上了最重的百斤枷号。 花蝶儿全程也没有反抗,事已至此没有抵抗的必要。 孟义山上前扯下他的蒙面巾,见这淫贼三旬左右,长的甚是俊挺,老孟上前左右开弓,几个大耳光打得这位采花大盗鼻青面肿。 见花蝶儿撑开被打肿的双眼看他,孟捕头将钢刀拾起,比划了两下,犹豫了下,道:“留你一条狗命,好等知府大人问话。” 打斗已毕,孟义山上前对着张伯端一拱手,刚想打招呼,那知张老头存心不给他面子,竟然转身面朝墙壁坐了下来,就像没看到孟义山这个人似的。 孟义山给气得够呛,见冢岭五雄在旁边瞧着,又不好相骂,只能算了。 领着冢岭五兄弟回了牢室,讲了两句借重的话,又向五人保证明日李大人必定从轻发落张五雄,便落上了门锁。 老孟现在感到伤口发热,有些不对。“他妈的,那匕首上不是有毒吧” 千斤闸的扳手还在牢头费三鞭的尸身下边,老孟费了牛劲,才把牢头那已经握得僵硬的手从扳手上掰开,喘着粗气通过机关绞盘,将铁闸缓缓升起,孟捕头心想一会见了李崇义,倒要狠吹一通,正自得意,却突觉眼前一黑,晃了两晃,便一头摔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古振声便率着大队官兵捕快冲了进来。见了倒地的孟义山,吃了一惊,大捕头腹部在渗血,人已经昏迷了,忙上前撕下绸衣,给他缠住伤口,指挥着捕快们抬着孟总捕就医,还在地室内寻到三具劫牢的贼人尸体,和被重枷压得喘不上气的花蝶儿。 李崇义早就听到老孟遣来报信的捕快说有贼人杀进了府衙大牢,守门的狱卒都被杀了,孟总捕追了下去。 李知府又担心老孟的安危,又有点委屈酸楚,他到任一月不到,先是马总兵被刺,今晚连府衙大牢都给破了,这些处置不好到了考绩的时候都是黑锅。 等至二更前后,终于有人来报“四名贼人三死一伤,无一漏网”李知府这才有了笑容,又听孟义山受伤不省人事,“快请大夫!” 见了被背到花厅,放在软塌上的孟义山,李大人心情激荡,红着眼眶叫道:“义山呀,我李崇义对不起恩师啊,叫你来当这总捕,反害你啊!” 诸人围着昏厥过去的孟义山,乱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有大夫过来。 古振声上去摸了摸老孟的脉搏,摸不出来,他武功虽高,治外伤却不在行。 “大人,这二更天上不好找大夫,延误了时辰,对孟总捕怕是不好。”古振声刚刚准备安心当副手,这总捕头的位置就又要回来了? 李崇义顿足不已,只能干着急,“这府里还有谁通些歧黄的?先找来看看! “小姐好像会治伤!” 李知府一听,奇道:“清儿?” 那说话的是一个小厮,对知府大人禀道:“小姐的养的兔子折了腿,就传我去找了柳枝,给那兔子接了骨,喂了药粉,不到半天就会跑会动了!” 李崇义叱道:“胡说!” 古振声却是心中一动,对李知府道:“小姐武功高强,或许医术不凡,不妨一试。” 现在只要是能救得孟义山的命,让李大人做什么都愿意,对家人喝道:“去把清儿叫来,要快!” 府中虽然乱了,知府千金的闺阁却是安静,有丫鬟听了家人的传话,进房叫醒了小姐,这小姐就是那孟津渡口,胡闹了个卖身葬父的李清。 李清听到有人性命垂危,还是父亲新任的总捕头,马上着衣起床,拿了个药箱,寻出几味丸散,下楼去治那“垂危病人”。 一众捕快岂能窥看小姐,都到外堂待令,一时厅中只余下古振声与李知府两个。 李清进得屋来,先跟爹请了个安,对古捕头略点下头。见到软塌上躺了个高大汉子,当即大惊,面横长疤,一脸凶像,竟是回洛阳那天失踪的孟义山! 见了李清儿的错愕样子,古振声也不说破,他在当日破马府血案查店时,就知李清儿是与孟义山住在一家店里。 李大人听了女儿那声喊叫,担忧问道:“怎样,很严重么?” 李清自知失态,掩饰道:“他长得怪吓人的!我先看看。” 对着这个一路上将自己当奴婢使唤的家伙,李清儿可没什么好感,况且还有跟他同行的神秘老头,杀了马总兵,现在又跑到衙门当捕头,难道是想有什么图谋? 李清还是秉承医者慈心,取出一把小刀,将孟义山衣裳划开,见匕首刺破的伤口不大,而且有些收口,周围伤口泛着不正常的紫色。 “他是中了毒,外伤无碍。” 古振声道:“我去将贼人的尸身搜搜,或可找到解药。” 李清摇摇头,取了点伤处的血,放到鼻边一嗅,道:“杀手用的断肠红没有解药。” 李清略一沉思,探查了一下老孟的经脉,“他练了门古怪内功,运行起来竟可保持全身气血停转,将断肠红的毒力护在腹部不动,有些像天竺瑜伽术。” 古振声也上前试了一下,果然是百脉俱停,唯有胸口有股细微真气护持着心脉跳动,心中不禁称奇。 李清判断道:“这断肠红不是无解,而是中者立死,不需解药,这人中毒能不死,一条性命是保住了。” “那该如何救治?” 李知府急切询问女儿。 李清自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在盒内取出一根两寸长的银针,随手一插刺入大捕头的心口寸许,针尾一阵颤抖,停在那里不动。 作完此事,大小姐对两人道:“我要准备些药物,一个时辰后再来医治。” 李清大夫转身就进了后堂。 第十七章 柔拳贯通十二经 李知府见孟义山的性命无忧,暂时把心放下,将那花蝶儿提上公堂来审问,这淫贼似乎有什么依仗,李大人一番拷打,他也不说是谁派来劫牢的。 知府大人也不废话,下令将他扔回牢里。锦衣卫抓的人,放在洛阳府不闻不问,怎么看都像是放长线在钓鱼。上钩的是谁他也不想细问。 总算等到李清带着个紫檀的小药箱,来诊治孟大捕头,不放心的李大人又在一侧相陪。古振声也被安排着打个下手。 插在孟义山心口的那根银针已经向上拱出了半寸, 李清胸有成竹的说道:“成了,他的心脉真气被银针刺激,已经开始顶出银针。”又翻出一个针盒,里边百余枚银针灿灿发光。 李清对古振声道:“你将那枚银针拔起,再以绝快手法将针重新刺入,连刺三十六针。” 古振声将那银针迅快拔起,又迅速刺入,拔的时候不觉什么,重新插回时有股潜劲震得手指生疼,暗惊这孟义山那来这般强的内力! 他不知孟捕头的周身内气全都汇聚于一点,被李清银针锁住一个时辰后,更是强劲,拔出银针后这股真力不似当初的静水微澜,湖水决堤了,向全身经脉奔去,刚流出一些又被古振声施针震住。 就在古振声拔针之际,李清开始银针过穴,等古振声额头见汗的刺完三十六下,知府小姐已把孟义山从胸至腹,各处大穴上插了十余根亮晃晃的针,每处要穴都有真气被阻住,鼓成皮鼠一般的小包,在那里来回鼓动就是冲不出去。 最后再将紧靠下腹关元穴的银针拔下,一股真气失了阻挡,在孟义山的伤处停下来,把伤口迫得一滴滴的淌出紫血,清儿随手取了个瓷瓶,将那血液涓滴不剩的承载进去。 等到充满了半瓶,李清又取了个有东西的瓶子,拨开塞子,里边是青白色的药液。 李清将那瓶中的液体向那装紫血的瓶子里缓缓倾倒了两滴,再摇了摇瓶子,那液体和紫血立时混处在一起,变成淡蓝的颜色。 李清一面摇晃,一边说道:“糟蹋了好药!” 古振声好奇问道:“小姐这瓶药水很珍贵么,不知做什么用!” 清儿瞪了他一眼,道:“给他喝!” 说完便翘开孟义山的牙关将那蓝色的液体整瓶灌了下去。 她爹李知府大惊失色,问道:“刚逼出的毒血怎又灌了下去?这是什么医法?” “断肠红余毒已经和姓孟的全身血液合一,要想除毒,就要将血全部放空,那时也不用治了,稳死无疑。要治这种毒伤,就要寻找相克之毒,两毒相攻,相互抵消。“ “高明啊!”古振声了然叹道。 “断肠红在医家眼中不值一提,只是鹤顶红混合狼血草制的,鹤顶红毒性猛烈,狼血草能令血脉循行加速,两个混在一起,自是中者立毙。” 古振声和李大人都是外行,只是不住点头。 “鹤顶红与蛇毒药性相克,但蛇毒的量和品种就是不传之秘了。” 说话间清儿又将一根银针撤去,将一股真气逼了下来,又接了半瓶血,混毒与孟义山灌下。 如此反复二遍,才把这一套手法走完了。 李大人见针也拔光了,孟义山一丝动静也没有,忧急道:“义山怎么样了,可能好么?” 见了爹爹一幅关心的样子,李清儿心中不快,道:“死不了啦,喂,古振声,你轻拍他命门一掌,再用双指刺下双耳耳根,这家伙就没事了!” 古振声扶起孟义山在榻上坐好,命门一掌,双耳一刺,一招两式眨眼间就被他完成。 就在李清儿佩服古捕头这两式使得利落时,孟义山的身上异变突生,全身开始颤动起来,在床上乱滚,这情况却出了李清的意料,“他的羊癫怎么这时发作了!” 大捕头的体内双毒交缠,互相催化,剧烈的痛苦竟把无骨柔拳的真气带动起来在体内冲荡巡行,在床榻上跟鲤鱼一样蹦跶两下,孟义山双眼睁开,滚到地上开始胡踢乱打,口中呵呵连声,等至后来骨骼都传出咔咔的声响,孟大捕头跃了起来,手里胡挥乱舞,将三人逼得退到花厅一角。 古振声对李清问道:“小姐,孟捕头这般情况还正常么?”这分明是疯了啊。 李清见了孟义山的疯狂样子,眉头一皱,试探着将一个楠木春凳抛出,“乒!”坚固的凳子被孟义山狂挥的双拳打上,喀嚓就断成了两截,等注意到铺地的青砖都被他用脚踏裂。李清感觉麻烦了,“古捕头你与他过几招,将他气力耗尽。” 古振声无奈之下撩起袖子,踏中宫直进给孟义山来了个黑虎掏心,拳力还不敢使足,生怕将大捕头击伤。 怎知孟义山躲都不躲,被那拳直击在胸前,打得一跤坐道。蓄有三成真力的一拳打在孟义山身上,竟然不起效用,大捕头扑地又起,攻向古振声。 孟义山的攻击就是直来直去的几下,但也不知那里得来的大力,挥拳出腿的劲力暴增,古振声不敢将真气运足,但用治病的理由把老孟打一顿,心里还是愿意的。 打至后来也足有六成力贯注在招式之上,将铁罗汉拳使起,对着孟义山拳落如雨,等孟捕头被打得背靠墙壁之时,身上也不知中了几十拳了,竟是每中一下,经脉骨骼便喀嘣连响,古振声的拳劲全数无踪,不起作用,这下连古振声都有些害怕起来,心说:“这孟义山怎变得如怪物一般!” 手上真力提至七成,双拳连出,一式三击,向着孟义山打去。 孟捕头退无可退,古振声的三拳两下打在两肋,一拳打在胸前,那最后一拳击中,孟义山的全身骨骼已如炒爆豆般的闷响,一股沛然大力从他身上迸发,将措手不及的古振声击得连退数步,方才站稳。 发出那股劲道的孟义山已趴倒在地,不省人事, 古捕头抖抖因方才打斗弄得皱巴巴的白衣,面上带着苦笑对李清道:“小姐,孟兄练的什么邪功?竟能借我的拳脚压力,爆开十二正经,内气大强,已入武学门径了!” 李清儿先把躲到一边的老父扶到座上,“他内功古怪,一番刺穴引导之后,借着与你相斗,自是打得真气流传,经脉贯通。” “这都可以?” 这打通十二正经的境界纵是天资绝世,又有内功导引,也要二年的时光,再进一步就是贯通任督二脉的高手了。 等李清儿为孟义山把过了脉,又耗力过巨才昏了过去。又揭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一层淡淡的青色已从眼底褪下,换作了正常颜色。这才放下心来。 古振声见已无事,告退回家了,李大人拉住女儿,道:“清儿,这两日你就帮义山诊治一下,等没有大碍了,我叫外间的大夫过来。” 孟义山的伤势好转,他心中也高兴,拿获的花蝶儿是刑部通缉里排进百名的重犯,将他给擒获,府牢也没有闪失,这情况就稳了 孟义山这次再昏,足足过了一天才有了知觉。 大捕头昏睡初醒,眼皮沉的像灌铅一般难开,过了好半响才能支撑着坐起了半身,听到屋外有人在说:“小姐,你还不给这位孟捕头换药么,这两天你把老爷交待的事都推给了我,喂饭煎药的,可辛苦了。“ “我可没空,再说……我看到那个刀疤脸就害怕。” 大捕头歪坐在床上脑子都乱了,望着这满布书画的雅室,连连摇头:“这是那啊?” 自他昏倒后就一直睡在李大人的书房,中间何尚书带着扮成老家人的云敖来探过一回,这位苗疆高人查探过孟义山的状况后连连称奇,这无骨柔拳真气,孟义山算是小成了。 冢岭兄弟的张五雄也因充军万全府,令外四人放心不下兄弟,也要跟去,打头走了三个,只留下周大可一个,等待孟恩公苏醒后向他辞行,这日间也来过探望。 这时门外又有一个女声道:“小姐,夫人找你!” “娘找我做什么?” “伊王世子来了,夫人要小姐去见见。” “不见!我答应爹给孟捕头治伤,让世子自便。” 话罢,屏风后走进一个清丽美貌的女子,把孟捕头当时看得呆住了,张口道:“清……” 李清儿上前一把捂住了孟义山的嘴,她可不想让身后的丫鬟知道自己和孟义山认识。 等打发两名丫鬟走远,李清方把手放开,大捕头见了这个小美人,立刻精神百倍:“你怎么在这?” 李清还没回答,就被大捕头一把抓住了手,口中道:“这回我做了洛阳总捕,可非比从前,你长得好看,给我做老婆怎样,生养他七八个娃娃,我老孟出去也威风。” 第十八章 迷雾渐现莲花身 孟义山这番疯话将李清听得有些愣了。 她长到十八岁,听得多是些“小姐秀外慧中,雅致兰心,人间那得有,广寒宫里人”的话,那知今日孟义山竟向她求亲,说的竟是“清儿你长得好看!与我做老婆怎样!生养他七八个娃娃!” 李清的脸一下从颈子红到了耳根,还没等她发作,不知死的孟大捕头又把握着李清的手紧了紧,笑道:“嘿嘿,清儿你放心,嫁了我老孟好处不尽,要是等我混上了大官,你就是孟夫人了。我这人最重情义,就是今后纳妾,你也是正室夫人!” 连羞带怒的李清使力挣脱了大捕头的禄山爪,顺手抄起书桌上的两件家什朝着孟义山的面门扔去。 身弱体虚的大捕头只听“砰!”的一下响,一股带着墨香的液体自额头滴下,还没回过劲来,又有一物击在鼻梁上,鼻上酸麻痛痒诸般感觉齐上,孟义山失声痛叫,用手使劲揉搓面部,心中也不知李清用什么打了他? 李清见到孟大捕头脸上的形状,忍不住笑了。手撑着桌子努力让自己别笑出声。 孟义山拿手在面上一抹,只看手上满是乌黑墨渍,右手一蹭鼻梁,血红一片,鼻骨处钻心似的疼痛,原来李小姐发起脾气将桌上的砚台飞到了大捕头的额上,砚中墨水横流,把孟义山染了个大黑脸,又扔了一方青铜镇纸,险些将鼻梁都打得塌了。 见了李清的娇媚笑容,大捕头的魂也不知飞往了何方,连伤痛都有些忘了,一副癞蛤蟆瞅天鹅的蠢像。 正在色受魂与之际,李崇义穿着便装走了进来,一见孟义山一脸“盐酱”的坐在床头,女儿笑的腰都弯了下去,不知发生了甚事? 见了李大人,老孟还有些胡涂,还是李知府开口关切道:“义山醒了!你这脸上怎么?” 孟义山心里喊冤,花二十两买的女子,这般凶悍,把自己脸上打开了花,还被李大人撞见。 他前任黑虎大寨主,洛阳三班捕快总班头的脸子往那里摆啊!口里对着李知府岔开话题道:“大人,这是那里?我就记得在牢中昏了过去。” 李大人抚须笑道:“这是本府的书房,义山你这次可立了大功,护住府牢,捉拿了要犯花蝶儿。待我报上朝廷,不日便有封赏。”” “封赏!封赏好啊!”大捕头一脸憨厚的笑。 “你孟世兄的脸怎么搞的,又是血又是墨?”李大人对着女儿疑惑道。 李清两眼狠盯着孟义山对他爹道:“孟世兄日前发疯,余毒未净,女儿用松烟墨混了砭石之术替他放出血液,病便好了。” 李知府把头连点:“我看黄帝内经上确实有砭石医术,原来可以疗治癫狂!” 孟义山心道什么砭石,这小娘们用铜镇纸揍的! 没想到李清是李大人的女儿,知府的千金,想起刚才说的浑话,一时间怔目结舌。 李大人对孟义山打趣道:“这是小女清儿,这两日由她调理你的病情,幸喜世侄好转的快,没落个庸医害人。” 孟义山却不好声张,对着李清低头唱喏,抱拳感谢:“妹子,我老孟得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李清也娇娇柔柔的见礼,道:“孟世兄亚圣门第,今日得见,果然是位英雄好汉。” 两人虚情假意的互相见过礼。 李知府在孟义山身边坐下,对老孟说道:“义山,那花蝴儿口风甚硬,百般刑讯,仍是不招,打得狠了,就说自己是白莲教的,奉上命行事。” 李清惊讶道:“真是白莲教!还是借着这个名头?”白莲教在北方徒众百万,甚至很多官宦人家都是信徒,这是个棘手的马蜂窝。 孟义山道:“这白莲教我老孟知道,当年乡里的李二员外就信这玩意,整日信些“弥勒降世,普渡众生”的浑话,传教法师还说他有慧根,榨尽了这傻子的钱财!连老婆都献给了法师,后来家破人亡。” 李清儿听得惨然,道:“真可怜!” 孟义山骂道:“可怜个屁,这种傻子各地都有,白莲教就靠这个赚大发了! ”心道发财比老子抢劫都快。 李知府叹道:“白莲教自洪武年间就兴风作浪,屡被镇压,又屡次作乱。” “义山,你再将养二日,等身体大好了,着人仔细搜捕一下,无论那淫贼所说真假,洛阳不允许有白莲教的堂口。” 大捕头是哄然应诺,又随口问了句那张伯端犯了什么大罪,被下在洛阳大牢? 李崇义摇摇头,道:“是锦衣卫镇抚司下令拿的人,这张伯端有关洛道上活孟尝之称,平日交纳四方之士,绿林亡命也曾有之,怕是因人获罪!” 孟义山点点头,“这姓张的到是个仗义人物!” 李知府心系白莲之事,待不甚久,对孟义山道:“你安心在此养伤,我去何府拜会恩师,问些刑部历年经手的白莲教案,心底有些脉络,才好应对。” 李大人叮嘱了女儿好生照顾孟世兄的话,便去备轿出门。 房中剩下李清儿与孟义山两个,气氛很是尴尬,还是大捕头先开口道:“妹子,原来你是李大人的女儿,真没想到。” 李清对孟义山逼问道:“你杀了马总兵,又到府衙来做捕头,到底有何图谋?” 孟总捕叫起屈来:“姓马的不是我杀的,捕头是你爹硬拽老子做的,图谋么……就是要你给老子生娃娃!” 清儿气得一跺脚,将食中二指一并,抵在孟义山的咽喉道:“你这狂徒,找死么!” 孟义山脖子略动了动,便感到一股真气封在喉头,压得呼吸不畅,饶是如此,口里还是不干不净:“我老孟是个孝子,虽说爹娘死的早,尽不上孝,但书本里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子不能让我孟家断种绝传,自需寻个标致老婆!” 就在清儿火得玉容泛红之际,门外有丫鬟道:“小姐,夫人传下话来,那姓孟的捕快头又死不了,先扔在一边,快去见见伊王世子。” 李清儿正拿这粗坯没法,一听要见伊王世子,正好有个出气的人,便对那丫鬟道:“你让世子稍待,我一会便来。” 等那丫鬟去了,李清咬牙做出个凶狠的表情说道:“你要是想对我爹不利,我就毒死你!” 说完对孟义山看都不看,转身摔上门走了! 孟义山躺在床上,嫉火狂燃,连刀疤都气得抖了,心道:“什么姓孟的捕快头,死不了,先扔在一边!那伊王柿子是什么玩意,等老子伤好了,到要寻他相斗。” 心又一转,想道:“那李夫人看来是个势力眼,我这捕快头连品级都没有,自是看不入眼,他奶奶的!” 想了一会,有些饿了,喊人要酒要肉,虽在病中,他孟大捕头也是生冷不忌,狠吃了一顿,到在床上气闷闷的睡了! 等到二日天明,李知府又来探了一回,见孟义山体力渐复,便高兴而去,大捕头一人闷坐在床上,除了送饭的丫鬟来时闲扯两句,平时呆坐的无聊,便行起气机,周天搬运起来。 这次运功,大捕头越练越奇,竟没有了抽筋缩脉的苦痛,体内真气充盈满溢,十二正经存不下,不断散入奇经八脉,练至多时,八脉真气回灌,直冲丹田而上,轰隆一声响,自鼻中暴出一股白气,震得四面床榻摇动,两耳轰鸣。 孟义山知道自己功力增进,却又莫名其妙,心说“该找老云问问,别胡练搞出了毛病!” 他在打通十二条经脉后第一次练功,已经将无骨柔拳中暗藏的“猛虎过岗”心法练的入巷,运劲方式刚霸威猛,才有方才这般情况。 孟义山只是中毒之后体虚,在李大人的书房又待了一日,好转了八分,这般憋闷的地方自是不可多留,一大早便向李大人告辞,约定第二日到职,便回了尚书府。 见了老尚书,孟大捕头拍肩笑道:“你这舅公不错,没给老子告密,嘿嘿,小心要小柳月掏空了身子。” “不当人子!”把老尚书气得直抖。 大捕头才满意的去找云敖,寻了房里没有,才发现这老头坐在后园凉亭中,望着天上的归雁,久久不动。 云敖一见孟义山失笑道:“鼻子怎么了?” 大捕头被铜镇纸打破了鼻子,便在上面糊了块膏药,很是丑陋。 孟义山也不提这窘事,上前张口就吹:“老云,我内功成了,鼻喷劲气,是高深火候了罢!” 云敖眯起双眼,看看他道:“粗浅之至,不明真气运行的道理,内劲外泄才有此状况,但你内功确实强了,不然也无气可以外泄。” 大捕头有些失望道:“反正老子武功进展的快就是了。” 云敖道:“你被银针过穴,体内毒药相激,才将内功突破,暴增功力是好事,但你控制不好啊,就使刀来说,火候的拿捏,刀势的轻重,都是要苦练的,你纵有揭天内力,也如莽汉使巨锤,砸不中人。” 孟捕头学刀不过几日,之前握刀的姿势都是野路子,当下不再骄傲,用心听着云敖讲武,不再瞎嚷嚷了。 “你要练操控内劲,苦学轻功是个好办法。” 当日云敖劫镖,孟捕头就见过这老头轻功也是很高,当下道:“老云,你有轻功传授?” 云敖点头道:“我盘王刀艺都传你,轻功算得什么!” “这门“飞鸟划”身法,我当年用二百名奴隶与苗人侗主换来的。此功注重提气轻身,以飞鸟的模样飞纵,实是一等一的身法。” 云敖将轻功的提气使力法门一一讲给孟义山,孟大捕头听得津津有味,等云敖讲完了基本要领,孟义山迫不及待的便使力练习。 接下这笑话可闹大了,平整的花园,孟义山练起轻功竟频频摔跤,次次都是头朝下栽倒在地面。磕碰了十余回,砸得他金星乱舞,方才掌握些规律。 练了足有半晌,云敖道:“行了,一天半个时辰即可,你身材高壮,轻功是弱点,必须尽心习练,与刀法相合。” 回到凉亭中歇息,孟义山知道这老头的江湖经验丰富,便将这几日的见闻讲出,云敖摇头道:“白莲教以前没在关洛立过法坛,这里是少林的势力范围。” “那个淫贼应该和白莲教无关,任何教门都不会收一个淫贼来败坏名声。” 大捕头点头应是,问道:“那花蝶儿在我手上,我再用些手段,将他的真话掏出来?” 云敖对孟义山道:“嘿,彩蝶翩翩,蝶舞七旋,那可是天下有数的轻功,你可以谋划一下。” 第十九章 白马寺前遇佛儿 孟大捕头要收拾花蝶儿,便向云敖告别,催马出府,前往洛阳大牢。 到了地头,新补位的牢头见是孟总捕,赶忙上前相迎,孟义山要提审犯人,便令他取来钥匙,开锁进了重犯区。 狱中的犯人对这位操刀就砍的煞神余悸尤存,见他来了纷纷躲入里侧,生怕再被他用刀剁了,一时监舍内静得只剩喘气的声音,孟捕头十分满意这以德服人的效果,晃着大步,两名狱卒在前引导,下到了府牢地室。 这地下的牢室与孟义山所入那天大不相同,地面的血迹已被洗去,为防花蝶儿的同伙再来抢人,牢室附近已有两队新补充的狱卒带着弓弩昼夜看守。 花蝶儿见到孟义山到来,稍微有点激动,他被穿了琵琶骨,又被这一百斤的重枷枷着,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把枷先去了!”孟义山手按腰刀,缓缓踱步到了花蝶儿的面前,看着狱卒给他取下了铁枷。 “你这淫贼为什么要劫牢?说上一说!” 重枷去了,镣铐还在,淫贼僵卧在囚室的破草堆上,就是不说话,装死狗。 没等孟义山动手,两个狱卒就代劳了,将花蝶儿顶在墙上,挥拳一顿饱打,直到连哀叫声都不出了,才住了手,转头对孟义山请罪:“总捕头,这厮是咱们没招呼好!您老看看怎么处置。” “小小捕吏,不知死活,这事情背后的干系,你们知府都兜不住。”这位淫贼花大爷挨过打反而有些嘴硬。 孟义山当下叫人取来各色刑具,在花蝶儿面前一一陈列,看得花蝶儿胆战心惊,亡魂大冒,李知府前两日上刑,只是打板子,套夹棍,咬咬牙便苦挨下来了。现在这些家伙事儿,他行走江湖多年,不少听都没听过。 孟捕头对两名狱卒嘱咐道:“多给这厮换些花样!一天多收拾两遍。” 一名狱卒拿起一把铁钳子,将包票打得山响,道:“您老人家放心,定要这死囚知道,人心似铁不是铁,官法如炉真如炉!” “狗捕快!”花蝶儿不住的以头撞向铁栏杆,顶得砰砰直响。 “枷上,换更重的,一百五十斤重枷!”心慈手软的孟大善人一点也听不得淫贼上刑的惨叫,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是要谋取这淫贼安身立命的轻功,还得费一番功夫。 此刻外间阳光明媚,老孟从阴森的大牢里走出来,颇有些不适应。 有属下过来通报:“总捕头,有位周大可周爷要见您!等了有一会了。” 周大可迎了上来,给孟义山深施一礼,道:“恩兄的身体可是大好了,五雄的案子已经断了,几个兄弟跟着先过去,我留下来给您辞别!” 孟大捕头很是关心道:“我这里好得差不多了!五雄兄弟定了发配万全府罢?那里状况如何?” 周大可振奋道:“那里是石彪将军的辖地,石将军位列明军三虎,与瓦剌激战无数,五雄充军到那正得施展武艺,大杀贼寇,我五兄弟同投一处,日后也好搏个封妻荫子!” 孟义山道:“这三只虎我老孟也听过,这石彪很有能耐。”大捕头亲身见过三虎之一马文明的武艺。 周大可点头道:“这石将军擅使巨斧,冲锋上阵不顾性命,人称“石魔子”,不知立了多少军功。只是听说风评不太好。” 孟捕头心说“这五兄弟投的都是什么人物,先是马阎王,再来个姓石的疯子。”他对明军众将都没啥好印象。 孟义山和他依依话别,讲道:“周兄在军中好好干,等混上了什么将军,我这没意思的捕头也不做了,跑去投你,也搏个黄金美妾,良田大宅的!” 孟捕头又拍出十两银子强塞过去,道:“穷家富路!”把周大可好生感动一番。 没意思又没品级的捕头,也是想取妻的,孟义山是相中了李清不想放手,厚颜无耻的想好了用诊治病情的理由,好生和知府家的小姐套套近乎。 明知李崇义今日公务繁忙,老孟还是假惺惺的进了衙门二堂,假装拜候李大人,与知府胡扯了些白莲教的动向,就打听李清。 “清儿和她娘去白马寺进香去了。” 孟捕头早就听闻白马寺的名头,正想去逛逛。 溜出来就抓了古神捕的差,让少林出身的古小白脸带着,一定要游览白马寺。一来地头熟悉,而且还多一个保镖。 古振声不信他“去拜拜佛!”的假话,但也只得同往。 白马寺在洛河北岸,占地不到百亩,僧众也不是很多。很难让人相信这是白马驮经的佛门祖庭。 山贼头子到了门前有点失望,这庙不大啊!也学人家上香拜佛的善信,花五文钱买了一把香,随着人流拱进了寺门。 山贼头子今生头一遭进佛寺,不免在山门天王殿前东瞧西望。 “这正中供的是胖弥勒么”拉着古振声问。 古振声被抓差跑不掉,只能跟在一旁讲起弥勒菩萨和两边四大天王的名号,各自来由。 没想到大捕头晃了一圈对古振声道:“这四大天王雕的不错,就是那持国天抱把琵琶跟娘儿似的,换把刀枪当兵刃才叫威猛。” 这话一出,殿中人人侧目,知客要不是碍着古振声这位佛门弟子俗家居士的颜面,早将这孟山贼叉出去了! 就在古振声以袖掩面,欲装不识此人之际,有一人洪声笑道:“说得好,这持国天不够有种。” 孟捕头大起知己之感,循声一望,见一个大汉正跪在那里给弥勒菩萨上香。 孟义山笑道:“这位朋友是有眼光的!” 那大汉对弥勒拜了几拜,双膝立起一个合什,转头对孟义山笑道:“这位兄弟是个直爽性子。” 那大汉屈膝站起之时,已见他身材高大,一头粗发,也不插簪,乱披在额前,一双眼目甚是有神,立在那里自有一番豪雄之气。 古振声在旁却是心惊,这汉子举手投足间威势浑成,无论如何走动,都觉姿态不凡,以武道来说,分明无隙可乘,好高明的武功。 孟义山对那汉子道:“今日相见也是缘分,不知哥哥的名姓?” 那汉子一笑:“我叫王佛儿,在洛阳城里主人家当护院,兄弟你那?” 孟义山得意道:“呵呵,我姓孟名义山,在洛阳府衙里屈居一个总捕头!” 这话把一旁的古振声气坏了,暗说“你当总捕还“屈居”了,那我这副职更没前途了……这汉子……哎!” 古捕头突然对着那汉子叫道:“王佛儿!莫不是伊王府侍卫总教习!” 那汉子豪声一笑,道:“正是!阁下是古神捕罢?好俊秀的人材!” 孟义山暗道你怎不直接骂他小白脸,老子听着也解气。 这一路走到白马寺,道上进香的妙龄女子对古振声是频频回望,他老孟正是相反,魁壮的身躯配上脸部那道疤,不知将多少女子吓得花容失色,紧躲着他走。 老孟从不觉得自己面相恶,把罪过都推到古振声的小白脸上。 古振声面色一变,这王佛儿乃是掌管伊王府五千甲士操练演武的总教习,伊王朱瞻隆的心腹。他怎会到了此处? 孟义山可不管伊王狗王,心里惦念着李清,颇想入内找寻,对王佛儿道:“王大哥,咱们兄弟一会出去喝上两杯,先让振声领路,入内逛逛。” 王佛儿向内间望了望,道:“甚好!” 当下三人由古振声领着穿过大雄宝殿,绕到碑林之时,孟捕头望见一人,不禁哈哈大笑,对两人道:“快看呆头鹅!” 只见东侧有名华服青年杵在一座石碑前,身子弯下大半,一手执墨盒,一手将宣纸铺在碑上,正在那里做拓片,神情专著得连墨汁溅在脸上都不知! 那王佛儿一见,却是轻咳道:“那位是我家世子,给兄弟个面子,笑小声一点!” 孟义山心道:“这只“柿子”与老子犯冲怎地,前面搅了老子与清儿说话,今日又追到这里!” 此刻的李清陪着她娘,就在前面观音殿进香,因知府夫人进香,这观音殿暂不对外开放,殿中就她母女两人,李夫人四旬年纪,生得慈眉善目的,在那里对着佛祖许愿! “信女向我佛虔心许愿,求我家老爷仕途顺遂,青云直上,再求小女婚事得成,圆满如意!” 李清银牙暗咬,小声念道:“我要是佛祖就不答应,一点好处都没有!求这求那的,真是烦。” 就在此时却听外间传来几声爆喝,李清闪身纵了出去,外边竟然都是熟人。 适才外间孟义山嘲笑伊王世子,被王佛儿告知此行就是保护世子来白马寺拓碑的,因孟义山与古振声的官家身份,便向两人说了。 古振声暗想王佛儿保护太过,别说世子的身份无人敢动,就是这白马禅寺暗中的势力,也不是江湖宵小敢动手的地方。 好像是特意打玉面神捕的脸,就在世子丝毫没被几人打扰,聚精会神的拓碑之际,石碑之后暴起两个身形,左右合击,向着世子身上轰去! 变生肘腋,王佛儿的反应却是超绝,身躯一纵平移出一丈,左右双掌一分,截取两名刺客。 刺客骤然突袭,拳力沉重,那位朱世子先是脚步一动,想要躲闪,随即却整个身子扑在那石碑上将碑身护住,回手一掌顶住了一名刺客,世子出招仓促,抵敌不住,口角被震得溢出了一丝血迹,竟对那刺客叫着:“打架没关系,可别毁了这北宋天僖石刻!” 那两名刺客刚要再接一招击杀伊王世子,一股排山倒海的潜劲从背后涌了过来,一时也顾不得杀人,双双转头抵抗身后的强敌。。 王佛儿击出了这股掌劲,不等两名刺客接实,便将胸腹一收,口鼻开张,暴吸了一大口气,“咻”的一喷,借着势道连推两掌,直击两刺客的腰肋。 两个刺客还待行气抵御,打出的内劲竟被一股庞然大力全震了回来。 王佛儿踏步连环,一掌一个,打得两名对手五脏尽裂,肋骨齐折,如软泥般落在了地上! 第二十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王佛儿出手威力无匹,当场打死两名刺客。 这位伊王府总教习对古振声道:“烦请古捕头知会监寺广亮大师,就说王某为救我家世子,不得已在佛门祖庭动武,犯下杀孽!还请赎罪!” 白马寺严格来说是少林的一处下院,除了不履事的老方丈外,监院和知客这些八大执事中的重要位置,都是少室山上下来的和尚担当的。 古振声点头,去找监寺大师磋商去了。 伊王世子从石碑前站起身来,瞧了瞧两具尸体,叹息道:“王教习,何必为了我朱蟠多杀性命!” 老孟上前恭维王佛儿,道:“王大哥真好本事,一招一个,我老孟服气!” 孟捕头又大咧咧的对世子道:“你就是那个柿子小王爷?别人要杀你,你还说何必?这不是书呆子么。” 李清在旁听了无语,也不知孟义山是真浑,还是胆子大。 世子朱蟠可是头一遭见到孟捕头这等没遮拦的,一时僵在那里,“小生觉得,杀人是不好的……” 这边山贼在人身攻击情敌,王佛儿径自走到两个刺客的尸体前,上手探查后,找到两块手掌大小的铁牌,上刻八卦形状,边缘浮雕了粗糙的莲花印记。 “白莲教!”伊王世子抢先开口说道。 白莲教要杀这个柿子?老孟心说怎么不派点武功高的,把这小子弄死。我看这是假白莲教! 王佛儿不置可否,只将证物收进怀里,道:“从此刻开始,世子片刻不能离开我身周寸步。” 此刻知府夫人也在丫鬟婆子的拥簇下从观音堂出来了,李夫人看到两具尸体,惊吓之余是赶忙的慰问世子。 朱蟠面对这种热情关怀,勉力应对了一番,对李青说道:“清小姐,这白马寺的素斋是洛阳一绝,可口入味,小可预先定了一桌,招待李夫人和你。” 王佛儿也岔话道:“大伙都去,香积厨的普济师父可是好手艺!” 打娘胎里就不吃素的老孟听了皱眉,但他得跟着李清,对王佛儿道:“对!这素我从小爱吃,离他不得。” “我老孟也得保护世子不是!做一日捕快,就得护一方平安!” 李青看着口是心非的孟义山,有些想笑。 王佛儿与伊王世子对那两个疑似白莲教的刺客提都不提,余人也就不好过问,任由寺中的杂役将尸体抬到僻处放置。 等到古振声领着知客和尚一起回来,知客先向世子这位大贵人请了罪,连称白马寺保护不周。 朱世子的态度很是宽厚,温言安抚了和尚。并且直接捐了五百两香火钱给寺里。 一时喜得和尚连颂佛号,赞叹伊王府的功德。 暂且宽下心的知客和尚,领着几个人来到一间净室,不多时便整治好了一桌精致的素斋送了上来。 一桌菜肴汤点做得素净极了,菜上一丝刀工花雕刻都没有,轻轻淡淡的样子,平平无奇的摆盘。 席间知府夫人领着李清,也没什么避讳,和大家坐在一处,对世子朱蟠是颇有些丈母娘瞧女婿的眼神的。 李清被伊王世子追求,接触一下就发现这位世子一身武功,却喜欢儒学,与自己说话时口舌笨拙,整个一个呆子,跟李夫人这种中年女性却是话多,引经据典,从容不迫。 至于孟义山这新蹦出来的癞蛤蟆,什么做老婆,生七八个娃娃,都是大小姐平生未听过的。 她现在觉得这两个追求者都有病。属于都不喜欢。 知府夫人知道老孟是夫君的得力下属,还叫丫鬟给孟捕头斟了一盅果子素酒。 孟义山举起酒杯,大咧咧的说道:“我干了,夫人您随意!” 随后孟义山也不说话,率先举筷夹了两块“功德豆腐”入嘴,嚼了两下,诧异道:“不比肉差,好吃!” 见他说好,李清试着夹了几筷,才知这桌素斋果然可口,也小口吃了起来。 王佛儿对正在埋头猛吃的孟捕头笑道:“我等练武之人,吃的少了无力厮杀,麻烦再添一桌菜来。” 伊王府是寺里的大施主,一桌素菜算得什么,在下首候着的香积厨大师傅当即下去遵办。 酒过一巡,王教习扯住知客和尚,单刀直入道:“敢问大师,广钦老方丈法驾何处,可否一见?” 知客僧面色碍难,低头致歉道:“对不住,教习此次来得不巧,方丈他老人家,为参上乘般舟三味法,已经闭关了。” “哦,方丈闭关了,听闻寺中白马六僧佛法渊深,可否请出一位说话!” 那知客似是早知王佛儿会有此一问,沉吟答道:“六位师兄前日动身,折返少林了。” 王佛儿一脸遗憾,道:“走了?我们王爷虔心向佛,还想请几位大师入府参究佛法,可惜了!” 少林嫡传的古振声坐在那里,有些心惊。白马六僧是少林派在这里守护古寺的护法武僧,怎么都撤了?这六个和尚,代表少林寺在洛阳明面的武力。 他亲叔叔古知府已经离任了好些日子,少林寺的援手也没了? 至于那广钦方丈却是白马寺历代延续的道统,与少林无关。 那知客对着王教习双手合什,说道:“方丈入关之际曾示下法语,请伊王千岁于洛水初冰之时来访,谈一谈禅机,介时将点破王爷心中所疑!” 王佛儿没料到方丈会留下这话,一时眉头微皱。他陪着世子只是附带,实际是带着伊王千岁的任务来的。 孟义山上前搅闹道:“你一个和尚,馋什么鸡,想吃鸡便去买么。” 老孟拿起酒来就要与王教习碰杯。他对王教习的武功是真的佩服。 王佛儿暂且放下心中事情,对拉住他请教武艺的老孟有问必答,酒桌上讲授拳掌功夫也毫不藏私,这种真传一句话的灌输,让孟义山获益匪浅。 就连李清和朱蟠这两位有着不俗功夫在身的,也是听得频频点头。 酒过三巡,热闹一阵,王教习告了个罪说道:“世子受了点伤,要回府静养,先失陪了!” 实际是想回去禀告王爷复命。 世子看着李清,颇有些依依不舍。但他还是起身和众人告别。 孟义山起身道:“改日我邀王大哥喝酒!” 王佛儿应了孟义山的请,带着世子回转王府。 知府夫人还要在寺中盘桓一阵,李清要了匹马准备溜回家,孟义山“保护”完世子,继续保护知府小姐,跟着她就跑了,这和尚庙他是一刻不想待。 古振声却借故留了下来。 那知客和尚对他道:“古师弟,六位师兄临去之时给你留下了一封信。” 古振声将信展开一读,见上面写道:“字谕振声,兄等已离洛阳,回转嵩山。接方丈法谕,关中各地僧俗弟子,暂停各处产业商号,待时而动,望师弟速作准备。” 看了这信古振声心中更凉,把那信揉作一团:“什么速作打算,分明就是少林放弃了洛阳城的势力,为什么?” 恼怒了一会,心头有些澄明,暗想难道是白莲教之事,但白莲教窃取佛门教义,创下白阳当空,三期末劫降世,弥勒尊度信众上天的妖说,最为佛门所恶,历年均有冲突,怎会突然就怕了白莲教? 身为俗家弟子之首的古振声只好充当联络人去传话。理不理解都要做事。他是真快没信心和老孟掰手腕了。 孟义山与李清双骑并辔,返回洛阳城。 老孟是盼着坐骑能多跑一会,但两人马快,李清也不想理他,片刻就到了府衙前的一条街上。 却见整条街面被堵了个严严实实,人山人海,有人高呼:“弥勒下生!白莲渡世!” 孟义山奇道:“白莲教反了!” 两人只能下马,牵马向前挤过去,只见府衙门口围着能有千八百人,齐声高呼白莲渡世口号,声势惊人。四周还有人数众多的围观百姓。 这些聚起来的白莲教徒,拥簇着几名首领,甚至还有一名手拉胡琴的瞎子琴师,在那边拉边唱:“可恨当今太昏暗,家家户户少炊烟,忠孝良心无半点,道边饿骨堆成山,十恶不赦高堂坐!小民百姓泪涟涟……” “唱的好!当赏!”孟义山是真听得开心,站在那里正看得津津有味,好多的白莲教,老子都抓起来该有多少赏银? 正在这时有人喊孟义山:“总捕头,您可回来了!” 孟义山一望,却是一个手下的快班捕快,穿着便装,从人堆里一身是汗挤过来:“怎么回事,这帮人什么时候上来的,衙门里边情况怎样?” 捕快道:“这帮教匪,在这聚了一个时辰,嚷着要放了他们的香火传头,还要知府大人尽快答复,不然就冲进去抢人。” 孟义山问道:“谁是他们的传头?”快班捕快悄声跟他说:“就是劫牢死在狱中的那几个。” 李清有些担心场面失控,问道:“怎么官军还没到?” 小捕快的脸色皱的有点像苦瓜条,“小的就是知府大人派去卫所求救的,但一个人也调不出来。” 孟义山非常不满,道:“怎么回事!这洛阳军都是吃干饭的?” “总捕头,这事赶巧了,马总兵被刺,将军印空悬在堂上,朝廷没有委任新总兵,任谁也调不动卫所大军,除非伊王千岁紧急下王令。” 这他娘的还是老子的锅?孟义山觉得挺委屈的。 终于知府小姐最怕的情景出现了,聚齐的白莲教众分成数伙,有人开始分发家伙,柴刀,木棍,竹矛。甚至还有几把劣弓,看着真要攻打府衙的样子。 李清看着心急,但暂时没有办法。 孟义山看着这千余人的阵仗,倒是颇为镇定,上次见到这种大场面还是官军组织民壮围攻黑虎寨,进剿他这太行山贼。 “我去伊王府,去求朱蟠,请王爷下令调兵。”李清说道,“你能不能去求一下那位苗疆的高人,冲进去把我爹抢出来。”说罢就要屈膝行礼。 老孟顺势握住李清的手,搀起妹子,心说云老头武功废了能有什么用? 孟义山对李清道:“这边情况危急,你到王府,我去尚书府都可能来不及,中间要出了岔子怎么办?“ “我老孟来解救大人吧!” “你?行不行啊?”李清现在也顾不上孟义山的禄山之爪。 “孟义山打下包票,又有些后悔答应的快,但心里小算盘一打,这知府衙门能有几十个差役,十几把弓弩,老子再拉一点援兵,里应外合,应该能赶散这些白莲教匪。买卖还是能做的! 上那去找敢跟白莲教拼命的人成问题,城里的武馆?镖局?洛阳卢家……怕只有卢少俊那小子敢出头,济不得甚事……难道真要求朱蟠那书呆子! “书呆子好啊!”大捕头触动了灵机,放下李清的纤手道:“大人有救了,快跟我来!” 他把快班捕快叫到一边,咬着耳朵叮嘱一番,又拍了拍小捕快的肩膀“能不能成就看你了,事成之后,你就是快班班头!” 那小捕快血气上涌,当即低喝道:“敢不效死!” 孟义山对李清道:“清儿,你轻功好,快拉我去府学,那里有大队援兵。” 虽是不明所以,李清儿也只好听他的,把希望全压在老孟的身上,拽着他奔入了街后边的的府学。 几十名府学生员正和讲课的先生因为前街的乱子吵作一团,孟义山和李清旋风般冲了进来,孟义山把讲课的先生撞到一旁!喘着粗气道:“列位,不好了,白莲教作乱了!” 一众读书人听到白莲教作乱,有的怒骂,有的心忧,还有的想着能不能出城躲一躲。七嘴八舌乱做一团,李清对孟义山怒道:“姓孟的,百无一用是书生!” 孟义山也不回答,只是对着窗户外的一角屋舍看,只见那角建筑竟然烟雾升腾,火苗子直往上蹿。 “孔庙着火了!” 这帮书生也望到了火光,这时又自门外跑进方才那个捕快,大喊道:“有个白莲教的王八蛋,跑到孔庙将圣人的塑像推倒了,放了一把火,还在墙上写了弥勒降生,白莲救世!” 小捕快面红耳赤,跑的肺都要炸了,心说我放完火再跑过来真要了半条命去。总捕头答应的班头可得兑现啊。 什么?孔圣人蒙辱!一群人的情绪炸开了,纷纷怒喝,有的催胸大哭圣人蒙冤。纷纷骂着:“妖人,乱党!狗贼!” 从地上爬起来的先生率先喊道:“和白莲教拼了!” 第二十一章 大成至圣不可辱 “孟某没念过书,但也知道什么是儒教圣人,不可轻辱!” “白莲教”烧了孔庙,一众儒生的心中的怒火也燃了起来,再听老孟拿话一架,已经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孟捕头见众人情绪被挑起,大喝道:“诸位寒窗苦读,那什么六艺的骑射也学过,还不拿出真本事,跟侮辱圣人的狗贼拼了!” “这位义士说得对!大伙都跟你去,与白莲教见个高低!” “走,拼了!”老孟一鼓作气,指挥这些书生将考试用的弓箭找了几副,打开仓库挑了些没有朽坏的长枪。有些家境好的生员也有自备的刀剑,孟义山自己弄了一口两石的弓,腰上挂了囊羽箭,单手拿了一杆长朴刀。再骑上府学仅有的一匹驽马,说不出的疤面威风。 将是兵之胆,一众生员看他这好一副杀坯的模样,心里就信服个三分。 “随我杀贼!”孟义山调转马头,李清和小捕快紧紧跟随在他身边,小捕快还牵着马缰绳,心想着总捕头这身行头,就像戏台上的关老爷,我给他老人家牵马平贼,那我就是好汉周仓啊! 孟义山骑着马跑在前面,带着一帮子携刀跨剑的书生,还有拿着弹弓子的,可让沿途的洛阳百姓开了眼界,有贪看热闹的闲汉,无事都起哄的泼皮也跟在后边瞧新鲜,竟然也有个百八十人的声势了。 白莲教徒已经拆了左近民房,五六个汉子横抱着圆木的大梁,充当撞木,砰砰的撞着府衙大门,那门已经撞坏了,里边的人塞了石头和杂物顶着,乱党首领们选出先登陷阵的一伍人手,奋力攀爬围墙,爬上去的人又被里边的捕快用兵刃和弓箭连砍带射弄下来,形势非常胶着。 这帮教众情绪十分狂热,什么个人安危都放在一边,对街角转出的孟捕头一伙人不理不问,只是狂喝“弥勒救世,明王度我生天”嘶吼声远传天穹。 孟大捕头骑在马上直想捂耳朵,心说他妈的一群疯子,对,咱们也喊,把他们气焰压回去,不然怎么打仗! 扭头对身后的一众儒生道:“都给我喊起来,震住这帮妖人!” 这些书生日日吟哦的都是圣贤文章,那里喊过这个,一时间呆在那里。 “孔曰成仁!” “孟曰取义!” “大将生来胆气豪!” 乱七八糟的喊声差点把老孟士气喊没了。 还是那快班小捕快机灵,振臂一呼:“洒尽热血,卫我儒教!慨然从义,讨伐妖人!” 一时间大伙的劲头上来了,纷纷跟着喝喊,“洒尽热血,讨伐妖人!”的喊声与白莲教的口号搅在一起,府衙四周让两伙人闹得雀鸟飞惊,也不知那个最疯。 孟义山赞许的看了看小捕快,将刀一擎,放马急驰,奔到距白莲教众已有数十步之时,将刀一横,凛然喝道:“老子就是弥勒,一刀一个,全都度你们升天!” 一众白莲教徒纷纷哗然怒骂,被老孟拉尽了仇恨。 孟捕头又对着府衙喊道:“里边的兄弟听着,我老孟在外边带人打白莲教,你们给我卯起劲来弓上弦,刀出鞘!守住了衙门,统统有赏!” 困守府衙的众捕快平时鱼肉乡里都是能手,千人对垒的大阵仗可是没见过,李大人也是个文官,士气都快被外边那伙疯子搞崩了。 一听总捕头在外边喊,还有援兵?府衙众人纷纷振奋,有的悄悄撕下白布条准备投诚的,也把布往怀里一腋。有的选,谁愿意从贼? 李崇义有了依靠,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喝令众捕快上墙头再抵挡一阵,知府本人也在二门处搬了把椅子,肃然危坐,亲自督阵。 孟义山这里骑在马上嚷嚷,那边白莲教人群中有人喊道:“明王降世,逆之者死!” 随后三道人影掠起,直朝孟大捕头飞去 这三人白布麻衣,身法快捷,好似飞掠的三只白鸟,一人使掌拍面,一人运爪挖心,另一个软鞭截腰,三人招数分使,却又配合无间,在空中笼成一道密集的罗网,罩向立马横刀的孟义山。 孟义山内功小成,两膀一晃,大刀抡圆了舞动如飞,白莲教三人的掌、爪、鞭三击齐中,都落在了刀背上,空手的两人哀声大叫,运鞭的那个却因兵器绵软,一鞭绕在刀上,迸起的鞭梢将大捕头的面门拉出一道细长的血口,险些再添一道疤。 孟义山心下一恼,刀刃平推,将那使鞭的白莲教徒的人头一刀削下,鲜血狂喷,尸身跪倒。 孟捕头疤面染血坐在马上,将活着的那两名教徒吓得齐退了两步。 孟义山杀人立威,借着气势大声喊道:“白莲教的狗贼,你们聚众胁迫官府,还放火烧了孔庙,他妈的,还不给老子磕头谢罪!” 乱党们被他声势所摄,声势竟然有些被他一个人镇住了。 方才呼喝神尊降世那个声音又起:“奉弥勒圣谕,打下府衙,活捉知府。”话音顿了顿,“杀了那个疤面汉子!” 千余名教众人人振奋,喊杀声震天,如潮水般朝府衙大墙涌去,又分派出百余人奔着洋洋得意的孟大捕头扑来。 孟义山原想自己带着人打白莲教这些烧香拜神的孬汉,还不是虎入羊群,谁料自己所带的儒生倒是多有惧色,有些不敢上阵。 大捕头气得一声怒吼,“放箭,射,射住阵脚!” 一群读书种子着急忙慌的拉弓射箭,好在也不考准头,七八根稀稀落落的羽箭飞过孟义山的头顶,有气无力地落在冲过来的乱民堆里,瞎猫碰死耗子似的还真射倒了一两个。 对面也不是什么百战精锐,无非是些信教的农夫,赖汉,城狐社鼠,五行八作,靠着一股狂热撑着,弓箭射死了人也会害怕,竟然真被书生们糊弄着射出的箭给唬住了。 孟义山见形势可为,一缓马缰,举刀又冲了上去。李清秀眉紧蹙,为救父亲,在后紧跟。 李清纤纤玉指隔空点出,每出一指,必中一人,凌波微步,飘忽若神。护持住了孟义山的后方。 老孟手中刀挥动,将挡路的白莲教众一一砍翻,突出一条血路!马头一转,回身冲锋,又突出一条路!纵横披靡! 人影幢幢,杀声四起,孟义山渐渐发现冲不动了,身下的驽马本就不胜驮负,马的身子多处被竹枪和棍棒伤的鲜血淋漓。 总捕头只好跳下马来步战,好在他十二正经已经贯通,气力悠长,一把大刀雪片似的翻飞舞动,狼奔豕突,神勇无当!周遭的白莲教徒被他砍得狗捻兔子一样乱跑。 但人家白莲也不是纸糊的,对面也涌上了十余名会武功的,虽然都是些粗浅的八卦拳,但拳法熟,也会使刀棍,气力也大。拼了命的杀上来,竟把孟义山和李清牢牢顶在敌群之中。 前方府衙情势却是危急,几百人壅塞在院墙外,一批批的向上攀爬,幸得众捕快知道这伙人要打下了府衙,绝逃不了性命,人人效死才挡住了几波进攻。 正门撞门的白莲教精锐,已经舍弃了房梁,伐倒一颗大树,十余人抱持树身冲撞紧闭的府衙大门,轰隆两响,府衙大门终于被大树拱倒!响起一阵震耳欢呼!李清见了眼前一黑,显些被对面挥来的刀砍到。 孟义山见势不好,怒挥一刀上前一步,怒挥两刀冲出三步,大喝道:“里边的都给老子上去快刀封门,堵不住大伙都他妈一起见阎王爷!” 里面的捕快虽然惊怕,但是命悬一线,纷纷拿出平日不见的胆勇,执起刀冲到门前抵挡,仓促之下,别说十个,上来二十个之多挡在门前。 白莲教徒虽众,府衙大门却窄,十余名捕快挤在门边,手持钢刀力战,仓促之间到也攻不进去,孟义山缓了一口气,叫道:“清儿,你护住我,老子边冲边指挥!” 孟义山边冲边喊:“告诉府里的,白莲教冲进去谁都活不了,各找器械,都给我用上,厨房里的菜油,都浇在墙边,那个再爬,给我烧他妈的!” 李崇义一听,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站在院中大声喝令:“快,府里的男丁都顶上去,妇人去运菜油火种,快!”这位知府老爷将袍袖一挽,也拿起一把刀来,尚若兵败,挥刀自尽,也不能落入敌手。 府里三班捕快,杂役家仆凑在一起也有七八十人,顶在墙上不退,防守一方,居高临下,竟然占了些上风。 关键是大明对弓弩的禁令非常严格,进攻的一方缺少弓箭,只能翻墙硬碰硬的打呆仗。待得十余桶菜油运到,滑腻的菜油浇在墙上,一踩就向下掉,一时无人能跳得上去,人聚多了,大桶菜油泼下,将火种向油上一掷,有那躲闪不及的全身都给点着,烧做了火人形状,站在墙头的捕快,有的被冲上的教徒一把抓下,乱刃砍死。 白莲教徒疯狂,衙门捕快拼命,两帮人马,把个洛阳府衙变作了交兵的战场,一时间喊杀号叫,隔远可闻,刀光火影,辉映天空。 孟大捕头心知白莲教人多势众,时间久了顶不住,自己领来的这些儒生还在远远的“射阵脚”,箭都快射没了,差点把老孟鼻子气歪,心说要让书呆子们动起来! 孟义山清清嗓子一声大吼:“那小捕快,快给老子干活!” 小捕快一身白布麻衣,躲在白莲教众中伪装着精锐教徒,听见总捕头让自己下手,自怀中掏出一个撅成两半的牌位,默默祷告“圣人莫怪,圣人莫怪,与小人无关!”口中喊道:“看我圣教法宝!” 抖手就将两个半截牌位扔了出去,丢到众儒生的面前,众人见那牌位来得怪异,纷纷躲闪,老远之外围观的百姓有的起哄:“啊呀,白莲教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个是召唤天兵天将的令牌吧!” 有那白莲教徒在一旁跟着喝喊“我教真法,神通广大,幺魔小丑,快快来降!” 众儒生有那不信邪的叫道:“读圣贤书,咱们不信这妖妄”。 走出两个胆大的想把那“妖牌”砸碎,待上前一看,全都傻了。 只见牌的上半截书有“大成”二字,待见了下半截,却是写着“至圣先师” “大成至圣先师”孔圣人的牌位!那个儒生当场嚎啕大哭起来,捶胸顿足叫道:“先圣蒙屈!学生有罪啊,有罪啊……呜!” 有那受刺激过深的书生以头撞地,邦邦直响,连脑门都磕出血,“不知礼义的禽兽!还有伦常么!” 白莲教徒不甘被辱,有的回骂“书呆子倒是古怪,把头磕得破了,老子们也不认你这儿!” “他妈的,读书读疯了!” 如此正中了孟义山的奸计,孟大捕头与李清左冲右突,一边厮杀一边大喊:“洛阳父老看见没,白莲教坏了孔圣人的牌位,他老人家的神牌岂是轻侮得的,平日大伙烧香祭祖,就求圣人保佑,家里出个读书中举的种子,如今这文运都叫人折了,晦气啊!” 百姓们听了孟义山的鼓动,都有些仇视白莲教,众儒生逮住机会那还客气,巧舌如簧,嘴似利剑,将白莲教上下人等指摘个遍,人人谈忠义,个个讲道统,什么白莲逆贼,无父无君,人人得以诛之,将大伙都煽动得头脑发热,怒火高炽。 “妖人,你们就没有祖宗么?还知不知道拜圣尊贤?不尊华夏的圣人,去信害人的妖孽!” “跟他们拚了,连孔圣人的神位都敢毁坏!”有那义愤的百姓喊道。 “唉呀!那不是后街的钱铁匠么,怎么也入了白莲教,老钱,还是快跑吧,杀官造反,你全家老小不都完了” “小三子,快他妈给我回家,没见那疤脸捕快手狠刀黑,你要是有个闪失,老娘下半辈子咋办?” 这伙教徒,多是些洛阳本地的民众,围观的百姓初时好看热闹,前任知府是个贪官,李崇义新来到任,还没有什么德政,都有心借着白莲教给大伙出口气。甚至有点箪食壶浆盼着乱民取胜的意思。 待一见孔圣人的神牌都让白莲教给毁了,那些儒生一闹,众百姓都愤怒了,就是种田担粪的,都知恭敬读书人,祭拜孔夫子,白莲教这般搞法,自是动了众怒。 百姓们有看到熟人亲戚待在白莲教的,便连声规劝,见到平素与自己有仇的在内,便恶声怒骂,大叫妖人匪类,无耻畜生。 围观的老百姓渐渐多了,白莲教徒们有的被亲朋一劝,便萌生退意,有的被骂得狗血淋头,难在邻里面前抬头。 气焰至少没了大半,攻打府衙的劲头也有些不足了,中心操控那人扯着嗓子猛喊,“明王庇佑,圣教无敌!”也不见效用。 白莲教的士气一溃,老孟还不落井下石,当下大喊道:“这白莲教恶事做尽,咱们还能容它猖狂么,活捉一个白莲贼赏银五两,打死一个二两,大伙一齐上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不敌大捕头这五两白银的厉害,众百姓一听,抓一个五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都够说个媳妇了。 成群的青年后生,读书的书生,裹在一起冲向了白莲教众,众人口里兴奋的也不知喊着什么,大群的百姓,与白莲教撕扯起来。 白莲教那边被这帮儒生搞得士气低落,众人再一围上,全都乱了,有那勇悍的,上前与百姓们对拼,胆小的夺路逃跑,聪明点的也混在人堆里追打白莲教。 李崇义见白莲教闹成这样,忙令捕快们追出衙去,擒捉贼党,百十名差人再搅和进去,这场面都乱成一锅粥了。。 混战一起,孟义山这边压力大减,围攻他的教徒十个里退了八个。 孟义山心中得意,心说老子神机妙算,火烧孔庙,又用牌位弄个反间计,当初在绿林道上,就应该起个诨号“赛孔明!” 老孟舞动大刀,还想多斩杀些白莲教,在李清面前显显威风。 还真中了他的意,就听有人喊道:“那疤面贼坏我圣教大事,今日就是全死在这里,也要杀了这厮!” 说话的人披头散发,手持幡旗,正是自始至终指挥白莲教徒的首脑,藏在众人之中的香坛坛主。 二十二章 伊王慨赠破军刀 那白莲教香主幡旗一摆,带着凛冽的劲风朝孟义山上身卷来,老孟见他来势凶险,忙把长刀一横,去挑那旗幡。 刷的一下,白幡将刀身裹了个严实,孟义山使力一震,却是挣之不脱,正自焦急,那香主右手持幡,分出左掌,呼的一抓掏出,拿向孟义山的咽喉。 老孟反映到是不慢,忙把刀一扔,仰头后退,险之又险避过了一抓,胸口衣襟却给扯下一块,孟捕头心头火起,想喊李清帮手,一看知府家小姐被十余个好手围攻,一时半刻也过不来。 孟义山刀也扔了,空手挡不住那香主的幡旗,旗上的滚边竟是铁线缝制,战不数合,身上被划出了好几道血口,疼得他直呲牙。 那香主将长幡接连三展,一虚二实,嘭嘭两下敲在孟义山的胸口,打得他一阵气血翻腾,孟义山一时间也不后退,提气一声喝吼,朝那香主猛冲过去便是一拳。 白莲香主没想到孟捕头如此悍勇,仓促之下被他抢进了内圈,无奈之下与孟义山对起掌来。砰!拳掌相接,这香主打出的掌力被老孟无骨拳劲化了个干净,人被震得直退两步,才卸去了一股先柔后刚的力道! 白莲香主面上惊疑不定,骇异在疤面汉子招数一般,内劲却是不凡! 孟义山的拳法破绽甚多,但力大招沉,那香主挡了两下便不敢硬抗,双腿连移,仗着轻身功夫躲闪老孟的铁拳。 孟捕头见过云傲大战马文明的方天戟,就是近身得胜,这次依样画葫芦,出招渐入门径。 孟义山挺身踏步,将双拳上下飞舞,左右连发,有些像古振声的少林拳,又有点得自王佛儿指点的拳脚秘诀,用尽全力将那香主的攻击尽数封住。 两人捉对厮杀,孟义山渐渐被消耗体力,又战数合,那香主借着老孟回气的功夫,将旗幡一折,变为了两根短棍,反守为攻! 点,扫,拍,两手齐出,棍影重重,招数滑如毒蛇,快如迅电,孟大捕头没闪两下腰间就被击中一棍,半身一麻,差点被打翻在地。 孟义山忍疼格挡,拳出如封似闭!战不过两合,大腿上又被敲了一记! 老孟心中叫苦“他奶奶的,好生厉害!” 要不是他十二正经连通,发劲达于四肢末梢,拳脚比已往快了一倍,十个孟义山也不是这香主的敌手。 孟捕头知道武功不及,心念一转,虚应两招,忍痛纵身就跑。 那香主这次统领千人来袭,原想夺得大功,怎知被孟山贼坏了好事,见了他就像有杀父之仇似的,岂能容他逃走,认定了他猛追。 两人打打逃逃,孟义山专往人堆里钻,边上还有些几个贪图赏赐的勇夫,砖头瓦块齐飞,朝那白莲香主狠砸,纷乱中不免拉开了距离。 等隔出十余步远,孟义山自背后摘下铁胎弓,手法娴熟的自腰间箭壶上拔出一只鹰翎长箭,搭在弓上,拉个满圆,五指开张,呼的一啸,离弦的箭矢直线飞出,疾射前方只有堪堪七步远的白莲香主。 噗!那香主的手堪堪触及箭杆,那箭已经擦过他的手,斜射入前心,又从后背穿了出来!整个人啊的一声!登时了账。 孟义山收弓吐气,缓了缓大声喝道:“还不给老子乖乖投降,有不服的,箭下无情!” 那些白莲教徒,有的被百姓们执住,放倒在地,有的被大伙乱拳殴毙,十成中去了二成。 这时看到香主都死了,多数放弃了抵抗。 只有少数的死忠,高喊着“弥勒降世”与捕快们杀在一起,宁死不退。 知府大人见这些人还在抵抗厮杀,当即令人敲锣聚集四方的民壮。 此时攻守之势变了,逐渐敢站出来的壮勇们赶来增援,纷纷打起顺风仗,将这些白莲残党四面和围。 老孟空出手来,集中了官衙人等,能找到的软稍弓三十余副,长箭千余支,分发给会射箭的公人和壮丁,张弓搭箭,扇形包抄到两侧民房的制高点,一声令下,箭如飞蝗,死拼不降的个个射成刺猬! 弓弦响都停了,街上喘息可闻,唯有一群最后的白莲教徒,站立的尸首插满了羽箭,血已流干,好似佛经中的尸陀林。 李清望着这惨景,嘴唇颤抖,有些说不出话来。 至此白莲教众全军尽没,逃跑的只有数十,五百余人被擒,余下尽被击杀当场。 李崇义也是万分震撼,他一个文人没见过这场面啊!正待过去宽慰女儿两句。 孟义山先到了李清身边,“清儿你难受个啥,你没见过被乱民破了的镇子,那才叫惨。” 李清摇摇头,道:“死人太多了。” 老孟嘿嘿一笑,向战场上走了几步,走到一具尸体的身边停下。 那是唱过“当今世上太昏暗”的瞎琴师,乱发如蓬,怀抱着残破的胡琴仆在地上。 “这些死鬼敢闹事,就没在乎过性命,他们自己不在乎,我老孟也不在乎!” 李知府现在也不在乎,他头疼的是自己的同僚,同知和通判。 这两个都是知府的辅佐官。洛阳城负责盐粮,捕盗的同知官职是缺额的。 知府大人不得不自己身兼一下,刚一上任就任命了孟义山来抓稳三班捕快。 本府的三老爷,通判大人却是个官场老油条。一场恶仗已经打完,这通判不知道从那个老鼠洞里钻了出来,小跑到李崇义的身边:“知府大人大胜白莲乱党,指挥若定,有儒将之风啊。” 李崇义心道本官要是死于乱匪围攻,你怕是第一个顶了我的缺。脸上却是修养很好的捻须微笑,丝毫看不出虚情假意。 孟大捕头凑过来了,把通判大人挤到一边,对知府叫道:“大人受惊了,白莲贼已经一网打尽!” 李大人这回是真开心,这次击溃白莲贼党千余,化危机为功绩,义山不亏是亚圣之后,有本事的人才。 一群从府衙跑出来的书吏是真记老孟的好,刚让人家救了性命,当下猛不迭夸,“总捕头好兵法,好武艺!” “洛阳第一条好汉啊!” 一时又纷纷赞叹老孟箭法超群,就“赛仁贵”还是“小叔保”的绰号争执起来。 虽然不是赛孔明,老孟还是哈哈大笑,道:“诸位都是爽快人,知道我老孟的能耐。一会都去喝酒!谁不去谁是灰孙子。” 诸人正在高兴,却见南方烟尘滚滚,似有一彪人马向这里赶来,看人数似有不少,李崇义面上变色,众官吏心中打鼓,全都揣想“难道是白莲教的援兵?” 通判老爷像被狗捻了一样扭头就跑,等闲的青壮都追不上。 等这些人的先导,十余骑先到了近前,才看到这些都是洛阳的卫军,顶盔挂甲,刀戈齐备,为首的是一名参将,头戴斗笠盔,一身札甲,十分高大雄壮。 那参将在马上环顾四周,见那满街横尸,咋舌不下,暗惊这仗打得如此惨烈,翻身下马,给李知府见过了礼。 只见那参将道:“卑将刘礼见过知府大人,我得了王爷军令,全力驰援府衙,从整军到出营,一路加急,却还是迟了,还请见谅。” 李崇义瞪了那参将一眼,答道:“刘将军,客气了!李某大难不死,可不对伊王府的意!” 刘参将面上变色,道:“大人说笑了。既然没事了,卑职就带兵回营,这调兵的饷银,是不是府里给解决一下?” 这帮兵卒调动,出兵就要放饷,军中根本不发,都等着洛阳府出钱给解决。 李大人是不想当冤种的,一仗未开,就想打抽风,没这个便宜好占。当下把脸一沉,连话都不想说了。 刘参将眼看知府大人不上道,也有些不耐,刘礼跳上战马,居高临下的说道:“知府大人,莫要让我卫军兄弟们寒了心……” 恍惚间一道黑影从马前经过,刘礼的背后的束甲绦被一双大手抓个正着,一股大力从后边传来,刘将军整个人被从马上薅了下来,一把贯在地上,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孟义山狠狠一脚将刘礼踢了个囫囵翻个,戟指骂道:“你老子在这拼死拼活,你穿个龟甲带群龟兵就想要银子,想瞎了心!” 刘参将没受过这种凌辱,气的都哆嗦了,爬起来当即对李崇义发作道:“这厮……这厮,卑将苦心竭力为朝廷尽忠,做到正三品的昭勇将军,竟为小人所辱?!” 小人报复从早到晚,孟总捕当即撸胳膊挽袖子,从身旁那一直跟着他屡建奇功的小捕快腰上抢了一把刀,怒目圆睁,大喊着要宰了这鸟参将! 小捕快是想着快班班头的缺,才总凑在老孟身边,一心混个脸熟。 他这时反应敏捷,装作使劲,抱着老孟的腰,呼喝道:“总捕头不要啊!” “疯了!疯了!” 刘参将有些怕了,马都没敢上,灰溜溜带着十几个心腹家丁往回走。 他一个朝廷参将,又不能真起兵和洛阳知府拼了,品级上被文官李崇义拿捏,动武又有个老孟在这搅局,关键是上千的白莲教徒都被知府衙门围歼,刘礼的兵马吓唬不住人。走这一趟真的憋屈。 李崇义看着刘礼的背影,皱皱眉,开口道:“义山,这刘礼出名的小人,你当众与他难看,日后到需提防一二!” 孟义山点头称是,心道“老子总兵官都杀了,这参将又算个屁!” 老孟嘉许的拍了拍小捕快的肩膀,把刀递给了他,道:“你叫什么来着,以后你就是快班的班头。” “卑职李七!” 这时四周的百姓们叫开了,喊着要赏钱。 也有那家人方才被白莲教徒杀死的,哭喊连天,李崇义这番很是痛快,命人去打开府库,照数放赏。家里死了人的,加了银子抚恤。 百姓们得了银子,一时千口一声,高呼青天李大人! 差役们用长绳绑了投降的白莲教徒,串成了一字长蛇的阵势,从蛇头开始押送进大牢。又要清理街上的尸体,诸般忙乱,把李知府累得不清。 等诸事办完,众人回衙准备庆功,李清跟着老孟杀进杀出,身子很些倦了,自去安歇。 古振声这时回来了。古捕头去了城中少林弟子所开的镖局,商行通知方丈手谕,等听说府衙出事,赶回来已经晚了一步。 好在李大人心情不错,也不挑他毛病,摆下酒宴与众人庆贺。 古振声寸功未立,席间着实有些尴尬,便推说不擅饮酒,告假走了。剩下一众官佐,还有跑回来的通判大人,陪着老孟与李大人开怀畅饮! 喝到中途,府内家人禀报说伊王府王教习求见。 李知府猜疑起他的来意。却让人将王佛儿让了进来。 王佛儿进了门,与李大人寒暄两句,便对孟义山笑道:“这次是奉王爷口谕,来贺孟兄弟的!” “王爷也知道我老孟?” 王教习道:“王爷听说你以少破多,千名贼匪一网打尽,如此英雄!特让我来将此物送予兄弟。”他从背后摘下一把绿鲨为皮,黄铜吞口的长刀,递在孟义山的手上。 此刀奇重无比,吞口处刻着睚眦兽头。老孟拔刀出鞘,刀身满布龙鳞一般的花纹,厚背宽刃,泛着着森冷的寒光。 就连李知府这等文人也赞了声,“好刀!” 王佛儿道:“此刀名破军,长三尺九寸,重三十六斤,正配孟兄弟这等豪杰!” 孟义山见猎心喜,还刀入鞘,大笑道:“那我就收下了,王大哥回去跟王爷说,我老孟承他的情!” “好!他日有暇,我给兄弟引见王爷!” 王佛儿落座开始和孟义山喝酒,两人酒到杯干,行令划拳。孟义山得了宝刀,于众人面前大感光彩,跟王佛儿讲起今日他如何用兵,怎样有谋。简直是赛诸葛,小孔明。 老孟看着醉了,却是眼明心亮,“这伊王如此重赏,怕是秋后收帐,到时莫要了老子的命来卖给他!” 这顿酒直喝到月上中天,王佛儿起身告辞,孟义山送出门外。 回来见李知府站在厅中等他,孟捕头道:“大人可是有事么?” 李崇义沉吟一下,开口道:“义山,这伊王赠送宝刀,赏识你的本事,你可有些打算么?” 孟义山瞧瞧李崇义,哈哈大笑:“大人放心,白得的宝刀,自是拿来耍耍!我做我的捕头,他当他的王爷,就是这般打算!” 李知府面容严肃的盯着孟义山,一声长叹:“你胆识过人,又知兵熟武,在这乱世里,自有显达的一日!如能把忠义二字长放心中,就不枉恩师和李某对你的期许!” 李崇义的话,隐含告诫,孟义山隐约察觉,知府大人对伊王不太满意,倒是什么缘由? 今后的事他老孟向来不操心,厮杀了半天,现在浑身酸疼,将破军宝刀背起,晃荡着回尚书府睡觉。 第二日一早,李知府开衙视事,将那些白莲教徒提拘出几个为头的,问明了教坛所在。又审问这劫牢抢狱,攻打府衙是那个指使,问出的结果却使李崇义大吃一惊。 那被俘的白莲教徒供称,是洛阳的法坛得了五祖的法旨,便烧香聚众,围困府衙。 原来这白莲五祖名赵玉山,号玄天圣教主,自称宋朝末裔,掌控白莲教徒数十万,麾下四天王,三元帅,都是武学过人的高手,二十年来是朝廷屡剿不灭的心腹大患。 既然是此人所命,那河南全省怕安宁不得了,李崇义心叹。将此事写了火急公文,命差人送往京师。 李知府随后派出老孟和小古两名捕头去点齐捕快,将城中白莲教聚众集会的坛场全部封存了个干净。 还有几家殷实大户,甚至是官宦人家,都是查实了烧过香入了白莲教的,却暂时不好轻动。 接下一月,河南各地官府纷纷上书告变,白莲教作乱,频生民变,请朝廷派兵弹压,洛阳的白莲教明面武力都叫老孟给横扫一空,反倒是清净。 孟义山得了破军宝刀,整日随着云敖习练武技,刀功身法。 练武自需幽静之所,房中又施展不开,这可害苦了何老尚书,后花园里种的牡丹花草,全叫老孟给拔了个干净,夯实出一块练武场地,日日在那打熬筋骨,耍刀练武。 心疼得何尚书寻死觅活,背人在屋中咬着被子大骂:“不当人子!” 跟着云敖学武,还要找对手刷招数,孟捕头有现成的副手古振声揉搓,一有机会就叫住小古,与他拆解拳脚招数,擒拿手法。 把古捕头折腾得够呛,孟义山却是得了好处,学了些正宗少林拳的功架。 数十日下来,孟大捕头武艺已然大进,非是昔日可比,古振声却是越拆越惊,孟义山的招数几乎是日日翻新,层出不穷,练到后来已可和古振声对敌百十余招不败。 第二十三章 万里云罗一雁飞 这日上午,云敖站在尚书府牡丹园改的练武场里,督导孟义山习练刀。 孟义山的刀法已经很有些模样了,刀光霍霍,四平八稳。 映在云老头眼中,好似看到自己少壮之时刀会群雄,心潮为之起伏。一阵风吹来,云敖却是连声大咳,不禁将身上的棉袍紧了紧。 老人当即将孟义山叫住,对他道:“你根基扎得不错,我可以放心返乡了!” 两月相处,孟义山闻言一愣:“老云,你这就要走了?可惜啊,咱们这昆仑双煞的名头还没叫响呢。” 云敖瞥了眼不远处树下凋零的黄叶,道:“是时候了!” 孟义山脸色郑重的说道,“既然和你学了武功,那笔劫镖的银子,老子保证不会动。但你路上别死了,人没了钱可就都是我的了。” “我死也要死在苗疆。”云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倒是你这山贼小子要多注意,那云鹏镖局的东主,枪挑华岳陆云鹏,早晚会来洛阳!” 云敖又向他讲解了一次盘王刀法,这是最后一次传受,他讲得尽心,孟义山听得也认真,一晃就到了午时。 云敖打点好行装,装了些干粮和金叶子,带了一把窄锋单刀,孟义山陪着出了洛阳城门,送到了长亭之外。 老头子内功虽废,招法身手还在,一刀在手,等闲的对手都是刀下之鬼。所以老孟也不是很担心。 望着云老头的背影在瑟瑟西风中逐渐远去,孟义山回了尚书府。 何府书房,老孟叫了几个菜一壶烧酒,和昔年的刑部大佬何尚书小酌一杯。 老尚书这些时日春风得意,纳了花月楼的柳月姑娘为妾,折腾的精神头更加矍铄了,“这是通政司数月前的邸报,上边有贵州巡抚参奏马文明是跋扈将军的奏折。” 老孟接过何尚书递过来的邸报,翻了两眼,撇撇嘴:“我能看懂奏折?那我是你真孙子!” “那死鬼马小兵,真是得罪巡抚了被参掉的?”老孟夹了一口菜,又干掉了一杯酒问道。 何尚书很享受此刻的智珠在握,论政斗手腕那是比土豹子孟义山强上天的感觉。 “马文明在贵州总兵任上,开罪最狠的是邻居,播州的杨氏,杨氏是播州之主,永镇斯土五百余年,下辖五位土司八大豪族。”何尚书笑了笑,道:“这八姓豪族,就有一个云姓。” 老孟一怔,心说这老云杀小马,也未必全是为了报仇,水有点深啊…… 他又将那本摘抄的奏折拿起来,仔细请教起何老头,才分析出这马总兵是真骄横,在贵州和当地官民都处不好,又和邻居播州土皇帝杨家结了仇,等景泰帝一登基,这位跋扈将军就被巡抚带头上奏搞掉了。 “你们这些鸟文官,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翌日,老孟一身锦袍,头戴纱帽,脚穿皂靴,腰跨横刀,气势迫人的在如今的快班班头,那位昔日小捕快李七的恭迎下,上了太白居。 李七自从得了快班班头的缺,对老孟更是毕敬,三日一小筵,五日一大筵,把总捕头招待的舒舒服服。 孟义山一问他是家传的衙役,又替自己干过火烧孔庙的私活,很是自然的收为了心腹。 今日李七会同几个老公门,筹钱请了个会唱风流曲儿的粉头,组了个酒局来招待孟总捕头。 众人推杯换盏,在唱曲的粉头监督下行过三圈酒令。孟义山趁着气氛热烈,说道:“诸位,那刘巧姐奸污案中的太监王河,是至关紧要的人物。务必细心访查,找到线索,我重赏百两。” 这王河在宫里的赏格可是一万两,老孟还是对这些洛阳地头蛇发动城狐社鼠,无赖闲汉找人的能力有期望的,“还有,知府大人是要抓白莲教的,你们也得盯紧点。” 一桌差役更开心了,还有这种没有限期不打板子,还能借着鸡毛当令箭,借着查白莲教占便宜的好事?都是一幅忠心任事的样子,表态比在衙门里边还热烈。 正在这时楼下的大街却起了喧闹,有人声,有猪叫,哄哄嚷嚷的,闹得震天价响。孟义山向下一看,却是四个一身青衣,豪奴打扮的汉子在拉扯一只肥猪,正在那里撕夺。猪主人哭天抹泪,抱着猪不撒手,被打得鼻口窜血,哀嚎而去。 孟总捕支开窗户,手中锡酒壶砰地飞了下去,砸在一个抢猪打人的汉子脸上,“败了老子的酒兴!” 那几个汉子却不干了,被酒壶砸伤的那个当下问候起孟义山的爹娘,其中一个领头的发话道:“瞧这厮喝了两口黄汤,咱们上去给他顿拳脚,醒醒酒气!” 几个人蹬蹬跑上了楼梯,却被闻讯过来的太白居掌柜的给拦住了,低声说了这是洛阳府总捕头,几个豪奴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甘心。 孟义山从雅间走出来,冷笑道:“这些厮鸟,掌柜的认识?” 太白居的掌柜流着汗对孟义山陪笑道:“孟总捕,这几位都是城南叶家庄的庄客!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那个叶家庄?”孟义山横眉竖目的问。 一旁的班头李七插言道,“叶家积财巨万,大庄主叶千寻是华山剑派长老,在江湖上有三才煞剑的名号,收了不少弟子门客。庄主的弟弟叶天壁走科举的路,做到都察院正三品的右都御史。在本地的声势直逼卢家。” “叶家非常豪富?” 李七谨慎的在老孟耳边说道:“听说那叶千寻有华山派的势力帮扶,暗中是关中绿林,主持坐地分赃的江湖大豪,他家还有钱庄银铺,在外放贷生息。” 孟义山冷笑一声,对掌柜的道:“几个放印子钱,吸穷汉血的狗奴才,也配和老子讲以和为贵?” 掌柜讷讷不敢言声。那几个叶家家仆本来寻思退路,一听他撕叶家的脸,这可正合心意,一人喊道:“大胆!都察院御史老爷的家门,岂是你个小小捕头能轻辱的,连县令和知府都得礼让着我家二老爷!” 另一个帮腔道:“你等着,咱们回去报知庄主,叫你知道南城叶家的厉害!” “拿御使来吓唬老子?” 李七不待孟义山说话,人仗人势,冲上去就打翻了一个豪奴,余下几个公差眼光互瞥了瞥,也跟上去把几个庄客汉子蹬倒在地上按住。 县官不如现管,远在天边的御史老爷威慑力对这些收黑钱打秋风惯了的差役来说,也没什么太了不起,你京官不是父母丁忧还回不来。有些家底殷实的官宦人家如果失势,被这些衙门恶犬咬上几口都是轻的。 老孟满意的点点头,对掌柜的道:“取绳子来捆了,全押到府衙扣下!告诉他家主人自己来衙门赎人。” 掌柜的面上变色,也不敢为这些人出头,回去叫伙计取了绳索,自己躲进楼中不出来了。 店里伙计拿来绳子,递给差人将四个豪奴捆绑,那几个人抓的猪这时躺在楼口也哼哼两声,李七支使伙计,“取个扁担来,把猪也捆上,几个贼坯不知道哪里偷的,全带回衙门去。” 老孟一行官差,扯着绳头押着四个刁奴,又用扁担扛了一口猪招摇过市,一路上惹得不少路人围观,有识得孟义山的还想这孟总捕连偷猪贼都亲自去抓? 到了衙门口,当值的差人迎了上去。孟捕头指着那被捆的四人道:“这四个刁奴,怎么整治。” 李七出主意道:“这几个衣冠都违制了,平民擅自穿了靴子。” 庶民和官绅的服装其实是有规矩的。但现在民间除了皇帝的龙袍不敢穿,什么蟒袍和飞鱼服都有人敢试一下。平时没人管,用这个抓小辫子是一抓一个准。 “胆敢违制,还有没有王法了,送到牢里关上几天,李大人不问,就先关着。” 李七点点头,叫手下送人去交接,道:“总捕头,这口猪您看是送到灶下?” “叫厨子把猪头给我留着,用一根柴好生烧个稀烂留着下酒,剩下与兄弟们红烧了,备些烧酒肥鸡,大伙乐一乐。” 两个时辰后,孟义山在院子里摆开流水席,聚齐了一伙捕快,与众人吃喝在一处。 “来,吃,吃!”孟义山推让着手下捕快,道:“我初来到任,弟兄们都挺够义气,帮衬我老孟,做稳了这总捕头,我寻思不能亏待大伙,就贴出月俸来买了这口猪!” 众人听了这话,立刻有人道:“劳总捕头破费了,跟着您就是比那姓古的强。” “就是,孟老总文韬武略,对下还宽厚,这衙门口有您坐镇,那就是洛阳一只鼎。” 诸人一番哄闹,又狂呼烂饮,划拳行令!正吃得口角流油,有差人来报,城南叶家有人求见总捕头,孟义山一听是叶家,喝道:“叫那人滚进来,正要寻他叶家的人!” 孟总捕头无事都要生非,向来就对富贵人家透着股轻蔑,一听叶家来了人,自想叫进来折辱一番! 那叶家的来人被差役领进了偏院里,那人一声儒服,獐头鼠目,头上带顶文生方巾,一副读书人的打扮。 那文士进得院中看到一群汉子围在那里吃喝叫喊,不禁皱了皱眉,差役将他带到孟义山桌前道:“这位便是我们孟老总!” 那人一看孟义山的做派,再看看四周,心中暗叹“这那是衙门,整个就是土匪窝!” 那形貌猥琐的文士对大捕头一拱手,道:“在下钱伦,见过孟捕头!” 孟捕头见了来人这幅样子,随意问道道:“你是叶家的人?” “添居叶家账房,平时替庄主处理些细务。” “那你有事?”老孟有些装傻充愣。 “今日因刁奴无礼,有些小误会,庄主叫我来通知总捕头,任凭处置。” 这叶家这么好说话?孟捕头心中狐疑。 第二十四章 煮海之利谁可挡 那长得獐头鼠目的书生钱伦说道:“孟总捕头太白居伏五雄,洛阳府破白莲,英雄了得,是我家大老爷都称赞过的。那几个泼才,不知恭敬,居然还得罪了真神!还请赎罪!” 老孟被夸的一怔,说道:“我也听说叶家大庄主是江湖道上有名的前辈……” 孟义山装作为难的沉吟了一下,道:“小小冲突就算了,但这四个人穿戴违制了,一人罚二十两,不打欠条,人领回去吧。” 钱伦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开口就要讹掉八十两,这官府有理没理都不好进啊。 但他脸上却笑得更热情,一朵春花似的,“好说,叶家认缴。” 钱账房一口答应了,又说道:“今日来府衙,主要还是请孟总捕赴宴的!后日是庄主五十岁寿辰,请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这洛阳城论英雄人物,可不能少了您总捕头。” 老孟心想老子抓了你家的下人,你还要请我吃饭,这叶家庄有点软的不对劲啊。 “我公务忙,也不知有没有空!” 钱伦以目示意四周,意思这个地方人多眼杂,他有话要讲。 孟大捕头示意李七领着其余捕快们出去,等众人都鱼贯走了。钱伦道:“我家庄主其实是有桩大事,想找您参详一下。” 钱伦笑道:“总捕头的官位前程能否更进一步,就在这桩事上。” 老孟眼前一亮,你叶家这是有事要用我啊,当下说道:“那就后天,我老孟去给叶庄主贺寿。” 既然应了去叶家赴宴,抓的几个仆人都是小事了,孟义山当即喊来李七,吩咐道:“去把那几个偷猪贼放出来,告诫好了,下次别在老子眼前出现!” 钱伦在旁听着,这这偷猪贼的罪名难听,但口中还得答谢孟总捕头,办好了庄主寿宴的邀请才是正事。 钱账房半干不尬的领着那四个被扔在牢里打得面目全非的倒霉蛋走了。 孟义山回去准备拉何尚书一起分析一下,结果找不到老尚书的人,小妾柳月向老孟抱怨起老头子今天上午就出府,天要擦黑还没回来。 老孟随口胡诌道:“舅公没准迷上了什么地方的姑娘了,养个外室也是有的,没准出门去打打野食。” 转瞬到了寿宴当天。孟义山单人匹马去贺寿,也没带任何值钱的寿礼,讹了何尚书自己写的一副寿字,将就裱起来带着。 叶家庄前,老孟下了马,早有庄里管事和账房钱伦带着马夫迎上去。 老孟把缰绳交给了马夫,扫了眼四周,只见叶家庄实际是个聚族而居的大型堡寨,墙高壁厚,南北皆有箭垛,四处都有望亭。他用职业山贼的眼光看了看,连连点头,“这叶家修的像军堡,没有几千人马拔不下来!” 钱伦还是那副喜庆热切的态度,“总捕可算来了,快随我来!” 叶家主宅,宽敞的院子里早已宴开百桌,坐满了前来贺寿的人,其中到有不少跨刀带剑的江湖朋友,行酒划拳,喧腾热闹的让孟义山有些兴奋。一路上碰到的家丁,仆人,见到钱帐房莫不恭身为礼,看来钱伦在庄中地位甚高。 钱伦将孟义山领到后院的一座小花厅,厅中已经摆上了一桌酒席,坐了几个人。 钱伦上前对主人位上的人道:“庄主,孟总捕到了。” 叶千寻年约五旬,穿了身普通的员外衫,脸白体胖,没有一点江湖人物的架式,倒是像个面团团的富家翁。 叶庄主自座位上站起,对孟义山拱手相让道:“久闻总捕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快请坐。”又向钱帐房道:“钱先生也做下,今天咱们好好聚聚。” 孟义山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进庄老孟就放心了,这么大的场面,叶庄主倒真是在做寿,不是拿话诓他搞鸿门宴。 孟义山对叶千寻笑道:“庄主这寿辰,我也没啥礼物,只有一副我舅公画的寿字,对不住了。”说罢把何尚书的书法送了过去。 叶庄主拱手接过,赞道:“贱辰不足挂齿,想不到竟可一睹何老的真迹!再说总捕能到,就是给老夫莫大的面子了!” 来拜寿的人虽多,但坐在这厅里的除去钱伦不过四人而已,孟义山拿眼一扫,见这几人老少都有,就属一个白发老汉最为扎眼,那老汉宽胸阔背,手脸都是紫铜一般的颜色,像是长在日头下曝晒,粗糙如砂砾的脸上透着股剽悍之气。 叶千寻作为地主,开口介绍道:“诸位平时各居一方,互相都不认识,叶某来引介一下。 叶庄主将手引向那老汉道:“这位是江南大豪,过五湖,过老哥!” 孟义山心头一震,原来这过五湖是积年水匪,率着一帮亡命盘踞苏州太湖,打劫商船行旅,漕运船只,人送诨号“过不得”无本的生意做了数十年,朝廷的水军也奈何不了这老水贼,反倒是每年送上金银,保得过往官船平安。 孟大捕头朝着过五湖抱抱拳,笑道:“哈哈,没想到在此碰见过老哥,你老哥的太湖水寨好生兴旺,我可羡慕得紧!” 暗想这叶千寻把太湖水贼请到庄上,也不怕被人告发。看来说他庄里是绿林道最大的窝赃之处,还真是没说错。 过五湖豪声一笑,道:“老叶硬说我老头子是江南大豪,孟兄弟倒是爽快人,我就是个老贼头!” 孟义山和过五湖同声大笑,互相嗅出了一点道上同类的味儿。 叶千寻淡然笑了一下,指着孟义山右手一人道:“这是鄙师弟,华山解缙!” 那解缙是个青衣文士,面目英挺,眼神锋锐,两鬓白得如同霜染,额前竟有块铜钱大小的圆疤,看来年纪在四旬上下。 同是中年文人打扮,比起钱帐房的猥琐,这人可要硬挺多了。解缙向众人点点头,便不说话,低头自酌自饮起来。 在孟义山的对面坐了钱帐房和一对男女,男的相貌苍白瘦弱,眼神冰冷,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受。 看到那女子,孟义山眼前一亮,一袭水蓝罗裙,秀眉淡扫,眉目如画,长如流瀑的黑发上插一簪金步摇,端的是丽质天生,老孟不由大赞了一声:“他娘的,还有这等美人!” 那小美人瞥了他一眼,孟义山脸皮倒是够厚,笑呵呵的对着那美人道:“我老孟嘴笨,见妹子长得标致,一时想不出称赞的话,嘿嘿,见笑了。” 叶千寻对那对男女好似有些客气,对众人引介那对男女道:“这两位是邙山谢老祖的门下。” 那男子对诸人自报姓名道:“邙山双鬼,子鬼!” 那女子接道:“诸位可以叫我阿丑。” 席上旁人却是闻之色变,邙山鬼祖谢无忧,那是邪派里坐二望一的宗师人物,门下地支十二鬼,看来这是排行最高的两个。不免对两人有些高看起来。 孟义山因在绿林厮混,听闻过五湖的名号,这谢老祖是那根葱他就不知道了,反倒显得面色如常。 这几人都是称雄一方的高手好汉,唯独孟义山是朝廷捕役,诸人寒暄过后,饮了两口酒,叶庄主又站了起来,举杯说道:“老实说,今日借着生辰,请大家来的意思各位都明白了,唯独孟总捕不知道!” 孟义山的刀疤脸上不见动容,神情自若。 只见叶庄主借着说道:“这次行事,是提着人头做买卖,大伙都担了干系的,但有孟总捕加入,这事就稳了!” 老孟口里不饶人,道:“莫不是叶老大想开山立柜,庄主变了寨主,要我在府衙中打个接应?嘿嘿,这不是为难我老孟么。” 叶千寻脾气再好,也给怼的脸色发红,怒道:“总捕头不要胡说,我叶家以武传家,舍弟更是蒙受皇恩,岂能甘为下流。” 却见过五湖拍桌喝道:“是啊,你叶家清白得紧,我老头子下流得很!你少在那里放狗屁!” 叶庄主这才省起话中失言,把过五湖这老强盗给得罪了,忙安抚道:“小弟口不择言,开罪了过老哥,莫要见怪!” 叶千寻恨恨的想这过老儿和孟义山都甚是可厌,要不是需人同谋大事,早就收拾了你俩个混帐!” 钱伦主动替东主接过话题,对孟义山道:“叶家要做的事,虽然犯禁,但获利千倍于抢劫。总捕可知煮海之利?” 孟义山一听就摇头道:“我知道煮鱼煮虾,没听过煮海……” “煮海?”老孟一拍大腿,叫道:“好你个叶庄主,你想贩私盐!” 孟义山对叶千寻道:“有多大的赚头?让你不顾盐法?” 这盐业世代都是官营,自明初太祖就定下“贩私盐者死”的律条! 朝廷专门派下大臣监督盐政,创建巡检司,设下巡丁,征招民壮,查稽各地的私盐贩卖,有敢私贩的,一经查实,过了百斤,便要斩首。 私枭盐贩,多是穷苦出身,全把性命赌了上去,赚些银两谋生,这叶庄主家财丰厚,也想冒险贩盐,难怪孟义山说他疯了。 叶千寻对孟义山叹道:“一引盐四百余斤,官盐的价是私盐的四倍,如此暴利,岂能见之不取!” 这下轮到孟义山目瞪口呆了,暗道:“早知有这条明路,老子还做什么寨主,早就跑去当了盐枭。” “利倒是不小,老叶你准备怎么做?” 见他心动,叶千寻讲道:“利是很大,不过风险也大,要是顺风顺水,我叶家自己就能做!” 叶庄主说道:“所以我请诸位来,就是想大伙同舟共济,一起发财,也共担风险!” 既然想发这份财,孟义山便定神听着叶庄主和钱帐房的谋划,原来是由过五湖率领手下,走黄河水路,运淮盐入洛,由叶家的商号承接,暗中发往省内和隔壁山西。再由山西的商号组织商队,运往长城之外,和瓦剌人交易马匹牛羊。 路线定的十分清晰明确,末了过五湖拍着胸口保证,只要是由他太湖儿郎押送,包管万无一失。 孟义山手心有点出汗,这些家伙是想私通瓦剌,冒着杀头的风险走私。今日如果不答应一起混,恐怕出不去叶家庄了。 只听叶千寻欣然对过五湖说道:“有过老哥护航,那是铁打的保票,但我忧心船到家门,反而出事。那黑石渡巡检司,在各个道口设下哨卡数十,无事的都要刮些油水,何况咱们这私贩的。” “你大庄主是本城豪绅,你二弟又是右都御史,通通关节应该可以吧。”过五湖皱眉道。 孟义山在旁道:“没错!银子砸下去,让那些差人给咱们扛盐都成!”邙山派的两人也齐声赞同。 叶千寻却摇头道:“就是有十万百万,这关节也是打不通的。” 见众人不解,叶庄主解释道:“那黑石渡巡检司地势险要,卡着周围数十府县的进出要道。巡检使田锡是京中内监,大貂寺曹吉祥的亲信。每岁贡上不少税银,方把这检使坐得牢靠。” “田锡仗着手边权力,还和山西边军合作,承运山西盐池硝制的土盐运往各地私贩,获利巨万,他才是最大的盐枭!” “咱们要是做起大宗买卖,岂不是做定了他的对头?别说通关节,他必定想办法坏我们的事!”叶千寻面上呈出阴狠,森然言道。 在座诸位都是杀人放火的能人,一时都道:“把这田锡除了!” “杀!” “打下巡检司,放一把火,连脏银一起收了!”末了这句却是孟捕头说的。不放两句狠话会显得不合群。 只有那解缙安然不语,也不搭话,只是饮酒夹菜,好似与他无关。 “田锡必然要除,但需要谨慎行事,小生有个主意” 钱伦钱帐房捻须微笑道:“七日后有批官盐到岸,咱们伏在一旁,在他家门口把船盐劫了,那田锡会落个监守不利的罪名,然后就需要孟总捕相助了!” 老孟是真不明白,“我一个捕快头能做啥?” 钱伦补充道:“是这样,我家二老爷在都察院有人啊,只要御史参掉了田锡的官职,便准备让人保奏您孟总捕头,当这黑石巡检司的从九品检使!” 孟义山闻言大为动心,问道:“当真可行?” 钱伦保证道:“万无一失。那曹吉祥是司礼监的大人物,旁人想要他把这入口的肥肉吐出来,自是不成。但孟捕头新破白莲教,朝廷必定封赏。这怎么封怎么赏,是可以运作的。” 叶庄主表情严肃的对老孟说道:“等搞掉了田锡,朝中的清正大臣,就会出面弹劾曹吉祥贪污不法,让这位内监自顾不暇,再顺手举荐兄弟你去做这检使,可谓是水到渠成!” 钱伦捧场道:“我家庄主运筹帷幄,也是为了朝廷去一块腐肉!为当朝众正,夺一个钱囊。咱们做的正是上边朝廷大佬要的,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聚,可谓替天行道!” 叶千寻闻言抚须微笑,仔细瞧来竟有几分凛然正气。 “这买卖可以做!” 这叶家很有门道啊。大伙接着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怎样出力,如何分帐…… 孟义山心想,老子这就能升有品级的官了?可还是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妥。 第二十五章 你无男子我无妻 七日之后,大河之上,劫夺官船的计划就这么在密室里商议定了。 叶千寻令心腹下人撤掉之前的酒菜,重整杯盘,与众人痛饮起来。 孟捕头借着喝酒,飞快的想着参与这惊天买卖的利弊,不知不觉也喝了不少,席间还调戏几句那位阿丑姑娘。让她的师兄看着老孟有点像要杀人。 一晃天色转黑,孟义山喝得疤面通红,撑起身来向众人告辞。 叶千寻道:“天色已晚,孟老弟不如在鄙庄住下,明早再回去不迟!” 孟义山执意要走,正待出门,叶千寻送到花厅门口,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总捕头与白莲教结下深仇,近日搜拿白莲教徒又严,难保他们不会铤而走险,对你不利啊!” 孟义山道:“怕他不来,来了都叫他做老子的刀下鬼!” 叶千寻热情言道:“不可大意!邙山这两位高足住不惯我这村野之地,不如一同去孟捕头府上,遇事也有个照应!” 孟义山暗想你搁这里等着我呢,原来留了两个眼线和看守。 孟义山装作喝多了,摇晃着手,“邙山这两位的功夫,老子也不知道怎么样,阿丑姑娘又细皮嫩肉的,我看这事不成。” 叶千寻面团团的脸上笑容可掬,道:“总捕尽可一试这二位的身手!” 他只想利用老孟的身份,这位华山长老心中并没把这位总捕头的武功放在心上。 “好!”孟义山也想借机颠颠双鬼的斤两。 诸人移步到叶家的练武场。武场占地近亩,非常宽阔。 孟义山与邙山双鬼立在当中,子鬼开口道:“我们师兄妹,你挑一个放对?” “老子不和妹子打!” 孟义山身子一弓,将破军刀自背上顺了出来,一式横斩,势道凶厉刚猛,对着子鬼的腰身断去。 子鬼身子向后一侧,右臂下探,举手上扬,啪的一掌击在了宝刀的侧下方,绝大的撞力将刀震高了三尺,借着孟义山空门大露,子鬼点起左脚向孟义山的腰眼踢去,单掌震刀,飞腿攻敌,招数串连得紧密,火候甚是老辣。 孟义山定步沉肘,以肘力硬碰了子鬼的一脚,手肘震得一阵酸麻,心中暗惊“这子鬼身子单薄,气力倒是不小。”手中却不迟疑,将刀一转,路走剑势,狠辣无比的以刀尖向子鬼的前心剜去。 此刀来势快疾,上下左右都可变招,留有后手无穷,若是闪避便落了下风,子鬼的前手一并,以食指硬点住破军刀的尖锋,嚓的一声,爆出了两点微细的火花,原来这子鬼手上却是带有一副精铁指套。 两人刀掌相接,力拼数十招,孟义山盘王刀法使得如狂风暴雨,一丝也不知道保留,那子鬼见他武艺不差,也拿出了本事,身子如陀螺般旋起,双手互用,掌指间连敲带点,招招硬架,记记硬拚。 战得久了,孟义山心性浮躁,不免打发了性,将破军刀以两手执住,两膀加力,纵起身来便是两刀,子鬼双掌连击,刚把刀势化去,孟义山身形落下,右脚沾地,左脚又起,窥着子鬼的空门又是两刀,他竟似跳蛙一般连跃了四次,最末一次接连三刀劈下,砍在子鬼迎来的铁指套上,镗镗镗的三声锐响,竟把子鬼向后劈退了两步。 一时间场中爆起大彩,众人齐喝了个好字!那子鬼却是面有嗔容,目露了凶光,双手振力一甩,叮当之声不绝,把十根指套一齐扔落,露出一对肉掌出来。 孟义山鼓气再进,这次却没讨得好处,子鬼扔了指套反倒凶狠,十指竟泛起一片莹绿,双手插抓,指力点在刀身上竟顺刀透来一股阴劲,搅得孟义山呼吸不畅,不免有些乱了刀路。 那子鬼快速已极的指法点出了百道幻影,更是把孟义山晃得眼花,进手招式根本递不出手去,只得摆开手势,劈砍拦架,被压在了下风。 好在盘王刀招式精奇,子鬼的双掌一时攻不进去,竟又被孟义山撑过了盏茶功夫,孟大捕头虽然撑住了子鬼的猛攻,却发现那子鬼的十指含着古怪,透刀而上的阴力,逼得他心口胸口烦闷欲炸,心知再过几招,怕是连刀都不能使了。 趁着未败,孟义山连忙收刀一个倒翻,跃出了圈外,喝道:“他娘的,你练的什么毒功?” 子鬼立在场中,神色傲然的望着孟义山道:“你功夫不错,能迫我使出鬼指千灯!” 叶千寻赶忙上前拉住孟义山道:“总捕头好高明的武艺!邙山二位高人的修为如何?”心想足够看住你小子了! 孟义山怒瞪了子鬼一眼,还是推脱道:“尚书府人多眼杂,平白多出两人,我舅公老尚书那里也不好交待!”暗示老子也是有官亲的,你不要逼人太甚。 “爽快一点,你不答应也不成!”老水贼过五湖在旁喝道。 叶千寻紧盯不放,接着孟义山的话,言道:“就这样吧,回去只说是孟老弟家乡的亲戚便好!” 孟义山大声叫道:“行,男的是我小舅子,女的是我在乡下的老婆!” 邙山双鬼闻言大怒,阿丑姑娘面罩严霜,心中颇想将这粗坯一掌打杀了。眼神恶狠狠的看着孟义山,但她长得好看,这样反而让老孟更加肆意。 叶千寻转过身,对着邙山双鬼拱手一礼,道:“既然孟总捕这么说了,两位看在叶某的面上,就委屈一二?” 叶大庄主如此生乞白赖,孟义山也觉头大,只好应下带两人回府,暗想咱们走着瞧,等老子做上检使,再收拾你叶家。 孟义山与诸人道了别,心不甘情不愿的领着邙山双鬼回了尚书府,入得府中,只见老尚书在那里饮茶,一袭厚棉外袍还披在身上,脸上还有几道挠出来的爪印。 “舅公,你去那里吃酒了?害得柳月一阵好找。”老孟是会上眼药的,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前任西安知府,因病辞官的王希昭王小友,路过洛阳和老夫谈些事情。这柳月,非得说老夫养了外室,和我搅闹,成何体统!” 你们这些没官做的老货,平时串联还挺多啊?孟义山不客气的心想。 老尚书道:“你身旁这两人是谁?” 孟捕头尴尬的直搓手:“这是我在乡下的老婆,和他乡下哥哥。阿丑,还不来见过舅公!” 阿丑姑娘上前给老尚书见了礼,从喉中硬挤出“舅公”二字,心中甚是恼恨。 何尚书心中暗叹“乡下岂有如此美人!唉!怎么嫁与姓孟的混蛋!” 孟义山应对完老尚书,给子鬼找好了隔壁的住处,便把阿丑姑娘领回了自己房里。 孟捕头洗漱过后,坐到床边,边脱衣靴边道:“以后我吃点亏,就喊你老婆吧,假装一对夫妻!” 孟义山往床上一躺,拍拍身旁的空位道:“要睡便上来!” 老孟心中想道:“他娘的,舅公是假的,这回多了个老婆外带个舅子,全是假的!”不由得大笑起来。 阿丑面染薄怒,心里以为这个色坯是个神经病。 孟捕头饮酒多了,甚是困倦,不一会便鼾声大作,竟是睡得熟了。 日上三竿,孟义山方从床上爬起来,就见一幅绝美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美人背对着他坐在床前,左手拢在头上,右手玉指高抬,盘理着发鬓,衣袖顺势滑下,将半截如羊脂白玉般细滑的小臂露了出来,肤光似雪,佳人如玉,不禁把大捕头的色心勾起,一双贼手不知死的搭在了丑鬼的双肩上。 阿丑并没有闪避,黛眉轻蹙,对孟义山冷冷的道:“要我砍下你那只手!” 声音的主人娇柔妩媚,说的话就太狠了,孟义山悻悻的收了手,笑道:“是你太漂亮,我管不住手!” “是么?”丑鬼冷哼了一声道。 “喂,阿丑,你是那里人氏,怎么叫这种鬼名字?”孟义山一边把身子挨近,嗅着阿丑姑娘发间的香气,一面套着近乎。 阿丑一怔,淡淡的道:“名字是师父取的…… “哦,你这般娇俏的美人,怎么连贩私盐这种勾当都做?” 自己都想变身盐枭的大捕头在那里质问起别人。 “我们派里人多,食用日繁,当然要找赚钱的生意做。” 大捕头心中嘀咕“邙山派缺钱?这真是守着宝山饿死人了,你师父谢老鬼分明不会经营,要换了老子,山前小路设下关卡,大道派下巡哨,雁过也给他拔毛,抢他个昏天黑地。” “别讲闲话了,方才府衙的差人来了,知府让你醒了便去府衙。” 孟义山一听便道:“定是有什么事情,得去府衙看看,这衙门没了我可是不成!” 在他看来,这衙门里没了他神捕老孟定是无法办案的。 孟义山换了捕服,身后跟着阴魂不散的邙山双鬼,老孟谁都打不过,只能让人吊靴鬼一样跟着来到府衙。 进了知府衙门,孟义山要双鬼在堂下等候,去见李崇义。 今日知府没有升堂,这些日来捕快们整天上街抓人,洛阳风气为之一肃,作奸犯科的大多失风折了,少数的躲了起来。 治安大好,李知府过了两天少有的安生日子。 孟义山进了李崇义的书房,就见大人一脸的愁容,见他来了,苦笑道:“义山来了,这洛阳地方上最近事情太多了!” 孟义山寻了椅子坐下,对李崇义邀功道:“大人!这几日还不错,洛阳大牢都让我关满了,二十个人一间牢房,现在城里没有敢闹事的!” 李崇义都有点傻了,这什么酷吏?你是亚圣后人还是韩非法家? 李大人一手扶额,叹了口气:“劣迹不大的就放了吧,执法过严,于百姓不便!” 孟义山一脸憨直,点头应是。 李崇义道:“城里还好,只是这外来的叫人心忧,我今天收到了云鹏镖局陆局主的拜会帖子!” “什么!枪挑华岳!”孟义山失声道。 第二十六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李崇义没看出老孟心里有鬼,说道:“云鹏镖局镖行天下,陆云鹏来拜会本府,本来没什么,就怕他这种江湖人物暗中生事……” 和某位劫匪有点讯息不通的李知府,没想到云鹏会丢了镖,而且秘而不宣。 孟义山对李知府道:“大人说的对啊!这些镖局听说都和绿林人物勾勾搭搭,搞不好就是想来闹事。” 李大人点头加深认同,这一番分析合理啊。 孟总捕头趁机进言:“大人,我派人便装跟着,紧紧看住陆云鹏,他有什么行动,咱们都能知晓!” 李知府道:“但陆云鹏是有名的高手,衙门的人盯不住吧?” 孟义山对李知府道:“小古武功高啊,让他去合适!” 知府大人一听,正合心意,当下便答应了。 古振声被撤了总捕,平日在衙门任事不免有些懈怠,更为李大人所不喜。他武功还高,这份盯人的苦差便落到古捕头身上了。 解决一桩事情,知府大人肃容言道:“还有一事,要你去办,刑部关于花蝶儿一案的批示到了,定了斩立决!” “什么时候动手?”一听杀人,孟义山来了兴致。 “你去点出死牢二十八名囚犯,验明正身,加上花蝶儿,明日大辟!”李知府面如寒铁,冷硬的说道。 一次斩这么多人的脑袋,孟义山吃了一惊,随即恍然不过十余天便是冬至。 约定俗成的秋后问斩,都是霜降之后冬至之前,草木凋零,此时行刑,上应肃杀之气以和天时。 孟义山取了犯人名册,在书房中出来,一路上想起这花蝶儿抵死不招,劫牢一案找不出主使,有些美中不足! “看他快死了,我连吓带骗,不信问不出来!”孟总捕心中打起了死囚的主意。 孟义山不想让双鬼跟着进府牢,但他是叶家庄犯盐计划的重要棋子,容不得闪失,两人硬是跟着。 到了牢里,将那些该杀的逐一核对,费了好些时候,才到了花蝶儿这里。 花蝶儿瘫卧在地上,被关了数十日,受尽了拷打,身上满是棒疮秽血,散出的异味隔得老远就让人掩上鼻子。 孟义山开锁进了囚室,踢了这淫贼一脚,见他没动,低身凑到他耳边道:“你时辰到了,马上杀头!” 花蝶儿身躯一抖,抬首望着孟义山,沉默一会,他颤抖着半坐起来,自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花某不怕死!” 连邙山双鬼都有些敬佩花蝶儿的硬气,孟义山却看出他说这话时眉梢抖动,心里仍是怕的。 花蝶儿在狱中月余,靠着一股狠劲硬撑下各种大刑,到后来这股凶戾之气渐丧,听说死期到了,难免魂摇神荡,心怀畏惧! 孟捕头决定给淫贼上上手段,砰的一脚,勾踢花蝶儿的下巴,将他的槽牙都踢出了两颗,又自背后抽出刀来,比在他的咽喉,恶声说道:“不怕死,老子没见过!” 花蝶儿怒声大喝“死算什么,你花爷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胆气!”却有一丝恐惧像藤蔓一样攀爬上心头,坠得他喘不过气。 “奶奶的,你小子还装硬气” 孟义山把刀轻轻一抹,花蝶儿的喉头立时皮破见血,回手又将刀刃在他脖颈处蹭了两蹭,嘿嘿笑道:“刀口对着你脖子,想死便点下头,脑袋就掉了,省得老子动手!” 让别人杀可能心里还有赴死的勇气,自杀却是谁都提不起劲的,望着寒亮的刀光,花蝶儿的喉咙一阵发紧,闭上了眼,心念转了两转,又睁开了。 见他不肯死,孟义山心下暗笑:“有门!” 慢悠悠的伸出手来,蓬的一把抓紧了花蝶儿的头发,缓缓的向刀锋推去…… 被执住的花蝶儿眼看就要被刀锋断头,身首异处,却猛烈的开始挣扎,口中咿咿啊啊的乱喊,头颈用力的上仰,孟总捕的手劲不弱,却还是被求生心切的花蝶儿顶起了两尺。 两人就这样压下顶上,互相较上了劲,足有盏茶功夫,一旁的双鬼,纵使出身邪派,听着花蝶儿如待牛羊似的惨叫也是心生不忍。 阿丑面露不忍,对孟义山道:“一刀杀了便好,不能如此折磨人!” 子鬼一把拉过师妹,拿眼色暗示她少管闲事,虽然不怕得罪这姓孟的,但现在双方合作,为一个死囚闹僵了不好。 孟义山没理会阿丑的话,“老子折磨的是人?” 又拉扯了两下,花蝶儿已经没了力气,再也受不了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眼前一黑,就向刀上撞去。 谁料孟义山手段更坏,把刀身背转,花蝶儿的颈子重重的撞在刀背上,磕得头昏眼花,金星乱冒。 孟义山一松手,花蝶儿软瘫在地上,身子不住的哆嗦,大口喘着粗气,面上布满了恐惧,再也没有方才的硬挺骨气。 孟总捕啐了这淫贼一口,骂道:“你奶奶的,挣得这么欢,累得爷爷手都酸了,不想死?你还装个鸟的好汉!” 趁着他惊魂未定,孟捕头加劲问供,道:“你这淫贼铁打的死罪!你说刽子手收点受害人家的谢金,拿把钝刀砍你个十刀八刀也不断气,能不能行?” 花蝶儿吓得脸色越来越灰败,孟义山得意说道:“到底是谁指使你劫牢?你要死了,还瞒什么?” 花蝶儿脸颊抽动,却是不答。 孟义山加重语气道:“说出人来,我饶你狗命!” 一听此话,花蝶儿的精神一振,随即又萎靡下来,口中喃喃道:“我不能信你!” 孟总捕声色俱厉,挥刀骂道:“你去死不远,老子给你条活路,你还不信?” 花蝶儿神情恐慌,叫道:“我做孽太多了,断无留我活命的道理!” 孟义山哈哈大笑,道:“孟爷爷就能保全你的小命。” 总捕头还真给花蝶儿出起了主意,讲道:“弄进来个身材和你一般的替死鬼容易的很,穿了琵琶骨,弄坏了脸,便是活生生的花淫贼,刑场监斩的也是老子,那个敢说他不是?” 花蝶儿心里有了点希望,踌躇了半晌,开口问道:“我说出那人,你能守约?” 孟义山一脸的不耐烦,讲道:“我老孟最讲信义,你放心便是!” 知道花蝶儿心中疑虑,孟义山接道:“你在牢中关了那么久,也没人来救,还给他卖什么命?而且我还有一事用的到你。” 花蝶儿不解,问道:“何事?”孟义山笑呵呵的讲道:“你小子虽然是个人渣,轻功却是顶尖的高明,不如传给老子?” 拿轻功换命,花蝶儿求生之意大起,道:“蝶飞七旋可以教你,但要有个条件!” 孟义山笑道:“你说!” 花蝶儿道:“这门轻功精髓在一个旋字,靠真气运用,可在空中转向,七道运劲法门,我可以教传你前三种。你能帮我逃生,花某再教你后四种的心法。” “好,我先找个囚犯把你替换出来,再给你拿些吃食!”孟义山一副见有轻功可学,诸事好说的模样。 三人出了囚室,阿丑对孟义山道:“你贪图轻功,真要把这人放走?” 孟义山对两人笑道:“怎么不放,我这就差人雇车,一会送他回家!” 把看守狱卒叫了过来,孟义山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那狱卒领命去了。 过了半晌狱卒押着个犯人,手提着酒肉,回来覆命道:“总捕,都办好了!” 孟总捕头满意点头,示意把那犯人扔入地室,提花蝶儿出来。 孟义山随便找了间无人的囚室,给花蝶儿去了镣铐,换掉了囚衣,又把酒肉与他吃了。 等诸事停当,花蝶儿也有了精神,孟义山便叫双鬼守在门外,神色温和的对他道:“我雇了马车,等会学完了轻功,就会送你出城!” 花蝶儿见他颇有诚意,不禁有三分信了,他双腿都被关废了,只能用口述来讲解真气运行,空中穿纵的身法。 孟义山听了听,觉得这门轻功确有独到之处,耐心的听他讲完这门轻功的总纲,前三旋的心法,又问了两遍,暗记在心。 等花蝶儿讲完,孟义山突然摇摇头,冒出一句:“不对,老子放了你,人走了,我去那里跟你学后四旋?不成,不成!” 花蝶儿急了,眼看就要抓住救命的稻草,那能放弃,叫道:“你还要怎样!” 孟义山神色为难道:“你这烂淫贼,着实让人信不过……”接着自怀中摸出一包药散,朝花蝶儿晃了晃。 花蝶儿二话不说,上前抢过药来,仰脖吞了下去,苦着脸道:“行了!” 孟义山一阵大笑,道:“爽快!三日后城外洛河龙王庙,你教全了轻功,我给你解药!” 花蝶儿点点头,暗下决心“出去就联络人手,三日后拿了解药,定要把孟义山生吞活剥了。” 制住了花蝶儿,孟捕头催促道:“谁指使你来劫牢的?为的什么?快说罢!” 轻功好说,这主使人花淫贼心中还是犹豫,孟义山提醒他道:“休要蒙骗老子,有胆你就说瞎话,三日后小心拿不到解药!” 花蝶儿咬咬牙,道:“是永宁郡王朱驹!” “郡王?”孟义山心中犯疑,问道:“洛阳不就一个伊王么?这郡王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花蝶儿回道:“朱驹是伊王的二儿子,封地在永宁府,近日才回洛阳的。” 孟义山了然道:“原来是朱蟠的兄弟。”又问“和你一起劫牢的白莲教,也是他派的?” 花蝶儿摇头道:“我与那使毒匕首的,都是郡王府礼聘的护卫,白莲教的两人是被朱驹找来助拳的。” 听到这里孟义山心中就冒火,那断肠红毒性猛烈,那次中毒后要不是他内功奇异,又得李清救治,早就死得透了。 派那杀手来劫牢的竟然是“柿子弟弟”,心中又给世子朱蟠记上一笔。 压着怒气,孟义山又从花蝶儿嘴里听了些永宁郡王的情况。 这朱驹脾气暴躁,性好渔色。他在永宁行事猖狂,压迫军民,侮辱官吏,为永宁父老所痛恨。 后因强抢人妻,酿出命案,被御史借机参了一本,皇上要削他封号,这才跑回洛阳,依靠他爹伊王。 孟义山暗骂这么个草包色鬼,派人来劫张伯端做什么?定然是他老子伊王的主意。 接着又问道:“你个淫贼怎么跑去郡王府当差的?” 花蝶儿道:“小郡王赏识我的武功,我便充了他的亲随护卫!” “说实话!”老孟一个大耳光打上去,淫贼半边脸肿了一块,“我调制春药是把好手,朱驹很借助我的才能,我一直想小郡王肯定会派人救我出去!” “我有用啊!”花蝶儿有点疯魔了,“我为郡王立过功啊!” 淫贼打了一个冷颤,在不能这样对待我的呢喃声中,眼皮沉的抬不起来,陷入了沉睡。 “睡吧,梦里啥都有。” 孟义山拢着手,站在监牢的阴影里,默默看着花蝶儿倒下。 阿丑姑娘惊讶的问道:“你给他吃的什么?” “迷药啊,衙门口收缴来的。”孟大善人说道,“明天就砍头了,怪可怜见的,让他睡个好觉。” “这蝶飞七旋只套到一小半,老子也没耐心和这淫贼磨蹭,就这轻功总纲和前面的心法,两位帮我参悟一下?” 这回连阿丑的师兄,苍白瘦弱的子鬼都觉得孟义山大气,当下道:“这门轻功独步天下,总捕头若是想练,我兄妹可以陪着完善一二。” 阿丑姑娘表示同意:“有了轻功总纲,那淫贼没说的后边四步,拿去给我师父也可以推导出完本的。” 邙山鬼祖这么厉害?老孟本来就是恰逢其事,拿本残本武学来拉拢腐化叶家庄的盟友,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说不得,要仰仗谢老祖了。” 现在邙山派的两位高足,对孟义山的印象就有点不错,总捕头人可以啊! 三人说说笑笑离开了大牢。 花蝶儿迷迷糊糊醒过来,感到自己在一个颠簸的马车上,车窗被挡得密不透风,黑暗让这位淫贼有些安心。 “这捕头,挺守信啊。这就要出城了?”花蝶儿感到这段路途出奇的长,外边人声鼎沸,似乎是走在白天的洛阳大街上。 “有道理啊,谁也想不到我会青天白日的混出洛阳城。” 马车外,疤面神捕孟义山,邙山师兄妹,玉面神捕古振声,拼凑了四位高手,还有一队背弓挂刀的快班捕快,押运着马车和二十八辆囚车。 车辚辚,马萧萧,再远的路也是有尽头的,到了西城的闹市,只见街旁的商家摊贩全停了营业,百姓熙熙攘攘的挤成一团看杀人。 十几个站班衙役把街心铺了一层薄薄的黄土,正中搭了个黄土垒的土台,两个刽子手穿着大红号衣抱刀站在台上。 马车在台前停下,当即上来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把花蝶儿从马车里扯了出来,一把贯在台上,一对水火棍左右交叉,将淫贼架在那里。 花蝶儿被摔得不清,回过神来一看四周,挣扎着嚎叫道:“孟义山,我入你祖宗!” 孟总捕坐在马上挥了挥手,立时有人将花蝶儿拉到台心,按伏住了身子,头颈压在泥地上,丝毫动弹不得,虽是如此,口里还含混的叫着:“我做鬼也杀了你!” 围观的百姓也在议论,有的道:“行刑不是在午时三刻么?时候没到啊。” “听说这个采花大盗犯案无数,亏了孟总捕拿住了他!” 有些武林人士也夹在人群里,一看是要斩首花蝶儿,纷纷拍手称快,这淫贼一向为黑白两道所不耻,但仗着轻功高妙,有很多曾追捕他的高手反到被他暗算了,见这淫徒要被砍了,都喊苍天有眼。 众百姓扔石头,吐唾沫,一片骂声不绝,四周潮水一样的喊声,把花蝶儿喝骂孟义山卑鄙无耻的话语全淹了过去,一个字也听不到。 等人群静了下来,衙门的小吏念起大明律和刑部对花蝶儿的判词,刽子手拿烧酒喷了鬼头大刀的刀身,等待行刑。 还没念两行,就被孟义山喝止了。 孟捕头跳下马来,身形一窜站到土台上,对着四周拱手道:“诸位父老,这淫贼花蝶儿,祸害了很多良家女子,还暗算过不少江湖好汉,大家是不是都想看杀头?”一时沉默到纷纷喊杀,呼声雷动。 “咱们不能让他便宜死了啊!大伙给刽子手大哥酬点酒资,一定杀的不痛快一点!” 老孟说完抛砖引玉,捏了三钱银子砸到花蝶儿的头上。淫贼眼睛都瞪圆了。 四周百姓还好,有的苦主家里,漫天花雨撒出去的碎银子和铜板都快把淫贼和刽子手淹了! 午时三刻将至。 本府的通判老爷赶来监斩,看到满地铜钱,这位大人以为是洛阳本地杀人的习俗。便不做理会,草草拿朱笔一勾,就将二十九人都判了个死。 老孟穿着靴子,就在花蝶儿身边溜达,还用骗来的轻功心法缓缓走圈,把淫贼气得眼眶充血。 等到斩立决的令箭一下,老孟低头对花蝶儿说道:“老子就是要骗你玩!你这厮一身武艺,偏去祸害软弱娘儿,不是好男子!” 话罢对刽子手说道,“大哥杀慢点,快了可对不起银子啊。” 第二十七章 蛟龙滚海怒扬帆 午时已过,人头落地。 孟大善人非常惋惜,花蝶儿没熬过钝刀砍头的非刑,人就不行了。 他心里更想碰一碰花淫贼那位主人,永宁郡王朱驹。 老孟已经将麾下能用上的人手分明暗两路安排在了刑场周围,结果别说劫囚了,甚至等到人死都没有任何人来关说一句。 彩蝶翩翩,蝶舞七旋,这位江湖上以轻功著称的大淫贼终究是错付了。 永宁郡王死了一条狗。 老孟一扬马鞭,将坐骑抽得一声长嘶,直奔知府衙门,邙山双鬼如同两位护卫,骑马跟在他的后面。 阿丑姑娘赶上来,在他身侧道:“之前是我不对,对邪恶之徒不能有慈悲心,你处置的挺痛快。” 她看到了苦主家人对淫贼的愤怒,认可了老孟的执法手段。 孟总捕嘿嘿笑着和美人搭讪。子鬼在一旁却忧心这个小捕头不太好掌控。 但只要不影响邙山派和叶家的合作,他也懒得管。 “好,不以然诺废国法,将那花蝶儿明正典刑!一片公心!” “义山真才士也!” 小书房里,知府大人听了孟义山的禀报,对他的能力更加信重,忙不迭的夸赞起来。 孟义山笑呵呵的对知府大人道:“大人过奖了,是那小子好骗!” 李知府叮嘱孟义山道:“至于花蝶儿的口供,还对付不了永宁郡王这种朝廷宗室,暂时不要明面上冲突。”李大人非常不喜欢伊王这一系宗室,但没实力对抗, 为之奈何。 伊王虽然送过宝刀,孟义山也不买他的帐,心想明的不行,我暗里下手! 过后几日,孟义山闲来无事,心里便思念起清儿来了,但也不敢去找,身边有个阿丑姑娘跟着,真让李清误会了怎么办? 无聊之下便整日打熬气力,磨练刀法,和双鬼一起参详骗来的轻功。 一晃便到了与叶千寻约定的日子,天还未黑,邙山双鬼便引着孟义山,来到城外的黑石渡口。 黄河水流到这里,因河床宽广流速放缓,再进一点便是巡检司衙门,叶庄主选在这里劫官船,可谓胆大之极。 叶千寻早已率人在那里等候,过五湖,解缙,连那猥琐的钱帐房都来了。 孟义山一见钱帐房,打趣他道:“老钱,你不在庄中拨算盘,跑到这里来犯险,是条汉子!” 钱伦苦笑着给孟义山见了礼,他可是叶家的谋士,不通武艺也得来参赞军机。 叶千寻亲热的招呼孟义山,又和双鬼打了招呼,见人来齐了,便调配起人手,他带了五十余名庄客,加上过五湖手下的十名水贼,都是精通水性,骁勇能战的壮夫。 分了一半人手,由解缙和子鬼率领,带了四道百丈长的大铁索,泅水过了对岸,在苇荡里藏好身形后将索子一绷,拦住了整个河面,等船只一来,撞上拦河铁索,便两岸齐出,夹击盐船。 河那边安排好了,这头钱帐房也把人手指挥分派,大伙在河滩旁坐下,取出干粮,就着冷风吃完,拿绢蒙了脸,就等船只一到,冲到河心便抢。 天色渐暗,叶千寻抚着手中的长剑,全身紧绷,不住眺望着远方的河面,叶庄主的剑比普通长剑要宽上两指,厚上一寸,血槽也开得深,剑名叫千尺幢,足够当砍刀用了,拿在叶胖子手里倒是很合适。 在一堆粗豪汉子之中,阿丑姑娘俏然而立,手执一对银光闪烁的短叉,上面系着小银铃,赫然是外门兵刃里最难运使的“响铃飞叉” 钱帐房不会武艺,却手执了面盾牌挡在身前,生怕一会交战,让流矢射中。 最轻松的就属孟义山和过五湖,两人一个山贼,一个水寇,打劫就如逛街吃面,不知做过多少,丝毫也不紧张,在那里纵声谈笑,嘲弄钱伦的鼠胆。 过了好一会,叶千寻低声喝道:“来了!” 孟义山打眼一望,隐约看见河面上航来几艘大船,首尾打着灯火,不禁兴奋起来。 再近些,看清果然是六艘大船,灯笼上写着斗大的巡字,叶千寻对众人喊道:“动手!” 大伙有备而来,衣内全换了水靠,太湖老贼过五湖带着手下,打头跳下水去。 这老头子水性极精,赤着上身,手里抓着把分水峨嵋刺,落水后却如箭鱼一般快疾,没两下就冲在诸人前面。 钱伦领着四个庄客,在岸边抻铁索,钱大帐房自知性命宝贵,就这活计最安全。 过五湖游在前头,拉开诸人老远。他经验老到,见那六艘官船虽然看起来满载货物,吃水甚深,但中间两艘明显更加吃重,不禁动了疑心,怀疑起盐船里装了别的东西,叶千寻这死胖子看来不大可靠,也许隐瞒了什么! 心中正在犹疑,就听轰然一声大震,整条河面溅起一道大浪,水花飞得满天,前面的大船撞上了铁索。 就听前方船头有人急喝道:“掌灯,落锚,船下有东西!” 这些官船上常备有六七盏防风灯,不惧风雨,平日熄灭,一旦有警,立时点起照明,那声音甫出,就有人向灯前移动,船舷两侧扑通声不绝,竟有十余个人闻声下水,向着四周探游。 这伙盐船护卫反应如此之快,大出众人所料,过五湖离中心大船尚有五步余远,就觉出左侧水流波动,有人从水底向他攻击。 水中过招不比陆上,要比平常出招慢上一倍,一发招就能感觉出水流变化,何况过五湖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水贼,当即做出了反应,双脚在水中一踏,腹肌一缩一震,身子如鲤鱼跃波一般窜起水面二尺余高,对手一把匕首随之透水而出,扎了个空。 过五湖借势下坠,右手峨嵋刺一翻,刃尖向下,带着全身下潜的劲道扎入了水中那人的后心,拔刺一抽,一股血花在水面漾开,飘散出老远。 闻着刺鼻的血腥气,过五湖更是兴奋,低头猛然向下一扎,已然深潜到了水底。虽是夜晚,但月光甚明,浮在水下的人影清晰可辨,在水中潜了数息功夫,一条人影在头上闯过,老水寇看准影子便刺,那人影骤然一窜,居然避开了过五湖的攒刺,手中持着短匕,与过五湖在水中肉搏起来。 此时六艘大船上风灯全部点起,照得十丈内河面通明如白昼,水中活动的双方人手全被晃得无处藏身。 孟义山一伙人泅在过五湖后面,还没靠近船队,便被下水的护卫拦截住了。 河里双方捉对厮杀,听不到喊杀,却带得浪花滚滚,河面上扑水拍击声不绝,便是河神赛会龙舟夺锦标也没这般热闹! 叶庄主的庄客都是经过选拔,精通水性的青壮汉子,与这帮官船护卫一对上阵,居然不是对手,没两下就给刺死好几个。 这伙护卫手持短匕,在水下翻转腾挪,进退击挡,水里功夫出奇的好,这边也只有太湖水贼能与他们拼个不相上下。 过五湖与水中那人互进了数招,没分出胜负,见那人武艺不错,便将全付本事拿出,双脚推浪,峨嵋刺分水连刺,迫起数道水箭,扎向那人全身要害。 那人匕首挥得更快,连点数下,便挡住了及体的刺尖,身躯一滚上了水面,口鼻吸了口气,又潜下来挥匕攻击。 两人在水底如双龙抢珠,拼斗甚紧,在河面轮番换气,一会露出那人的脸孔,一会便浮上过五湖的幡然白发,兵刃频频互击,相撞无声,却是万般惊险。 中心大船上,立着个瘦长汉子,麻脸斑面,丑陋可怖,眼光凶悍逼人,一幅走夜路能吓死人的长相,此时望着河心拼斗的两人,钦佩过五湖的水功了得,不禁出声赞道:“好个老汉!” 过五湖年老成精,边打边窥探那人在水中翻腾的路线,斗了半天,看出那人的水功有些奇怪,此处河道浪涛平缓,过五湖在水中进击动作颇大,以便游移躲闪,那人却是习惯顺着水流攻击,身子摆荡不大,处于逆流时也是如此,不禁让这老水寇起了疑心,这人的水上功夫,是最省气力的一种,但不应在江河中施展,分明是在大海上劈浪破涛,随波逐流的路数。 巡检司里竟然藏有这种人物,又缠战了数合,那人连出两匕,过五湖身子一转,借机抢了顺水位置,右手峨嵋刺捣向那人的左肋,左手两指一并,劲贯指尖,直刺那人的眉心。 那人忙把匕首圈转,挡了峨嵋刺,将头后仰,躲开那刺来的手指,却不料指力带起的水压奇强无比,一下击在两眼正中,只觉眼眶一阵剧痛,被水压得两眼发黑,竟然暂时失明。 那人心中恐慌,赶忙侧身游退,剧痛之下动作慢了,被过五湖迎头赶上,峨嵋刺连点,照准胸腹刺了十余记,每下都自后背透出,溢出的血水染红了周遭河面,过五湖举着尸体冒出,将那人的尸身向大船上一抛,口中狞恶的笑道:“爽快!” 方才站在舰头的瘦长汉子,一见那人死了,气得一声怒啸,待那尸身飞来,探手一抓,平放在甲板,抬步便要下水,为那死者报仇。 啸声刚散,泅在过五湖身后的孟义山靠近了船头,总捕头水性平平,仗着破军刀锋锐,在水中连斩了两人,也让人在腰胯上开了道血口!。 双掌拍水借力,孟义山纵起半空,破军刀横挥如匹练,向着船上那瘦长汉子腰间疾斩。 那瘦汉伸脚一勾,带起船头二百余斤的铁锚,双掌发力一拍,连锚带索击向孟义山的前心。 孟总捕这几日轻功没白练,刀身回转,对着锚尖轻拍,身子借力右移让过锚锋,左手一拉铁索,一跃上了船头,对那汉子劈头就是三刀。 瘦汉反应快绝,身子一个后仰,避开刀势,两手撑地,支起双腿斜踢,全身劲力都点在脚尖,“嗒!”的一脚踢在刀上,将孟义山蹬退了三步开外,虎口都震得裂了。 那瘦汉跟着进步出拳,孟义山提掌一架,“碰!”,与他拳掌相接,竟不敌那瘦汉凶猛的内功,又退了两步。 再退便得落水,不待那瘦汉动手,总捕头一转身,自己跳下去了,那瘦汉一愣,方才对了两招,试出孟义山武艺不弱,怎知他打了就跑,没见过这种临阵脱逃的高手! 正待下水去追,破水声连起,手握银叉的阿丑在前,过五湖在后,双双跃了上来,站在了船头。 船头灯火通明,过五湖望见那瘦长汉子脸上布满麻坑,明显是常年出海久经风霜的老海狗,不禁想起一人,高声对那瘦汉道:“那汉子,可是滚海龙张帆?” 叶千寻神色一变,这滚海龙张帆是胶州一带数万海贼的大首领,威震山东,当地水师和卫所都不敢进剿的大海盗。 张帆没想到被过五湖认了出来。口中宏声答道:“正是张某!” 过五湖心念疾转,看来这几艘盐船有蹊跷,多贵的盐能请动滚海龙押送? 老贼大笑道:“方才我老头在水里还奇怪,这帮护盐的水功厉害,原来是你胶州张老大的人马,难怪好把势!” 张帆阴沉着脸,回道:“多好的把势,也折在你老哥手里了,有你没我,来吧!”跃步连环,左右双掌接连拍出,上击胸腹,下打丹田,出手甚是狠猛 过五湖将峨嵋刺斜举,顶着张帆的左掌来路,左手一轮,直切他右腕脉门,招数精妙,认位奇准。 张帆招数依旧,对那峨嵋刺的寒锋看都不看,掌刺相接,咔!传出一声折枝般的脆响,右掌接着打在过五湖切脉的手上,硬碰了一记。 精钢所铸的峨嵋刺,被那一掌击得弯曲如钩,歪七扭八的握在过五湖的手上,切脉的右手也被一股大力震得弹起,过五湖凝气相抗,将力道全泄在了脚下,二尺厚的船板,竟让他踩塌了一块,脚下一空,险些跪在地上,连忙后撤一步,将刺一扔,揉身又上,与张帆游斗起来。 张帆的内功名号“海天一声雷”最为凶强霸道,过五湖一时托大,被他震烂了峨嵋刺,险些出丑跪倒,心中恼怒,双手盘曲,展开一套鹰爪手,力道强得带起风雷之声,硬抓张帆的四肢骨骼。 过五湖称雄太湖数十载,武艺确实了得,强如张帆也打他不退,一时缠战起来,打得周遭板木破散,船板咔咔作响。 阿丑紧握银叉,在旁盯着两人打斗,准备过五湖一旦不支,就纵出换人,轮战这张帆。 跳河的孟总捕倒是清闲,见张帆被过五湖挡住,他又游了回来,也不上船,拿破军刀在船身一刺,将刀身整个没了进去,露出把柄在外,老孟在上一靠,也不用游水,扯下大半截裤子裹了腰上伤口,便停在那里,准备找机会窜上去,抽冷子暗算。 第二十八章 剑催须弥手擒龙 叶千寻叶庄主是奔着最尾那艘大船去的,他虽生得肥胖,但身手矫健,在水中踏浪前游,挥剑杀人,做得十分俐落,一柱香功夫,就被他杀上了末尾大船。 船头抢上两名护卫,手提着长刀,一左一右,把叶千寻围起来便砍。 叶庄主将剑平舞,划了个大圈,将左首护卫一剑腰斩,剑刃带着血雨飞起,又转成直劈,将右首那人分成两半破开,叶千寻补上一脚,将那尸身直踢入水,笑嘻嘻的向船舱走去。 舱内漆黑一片,甬道能容两人并行,两侧隐约望见数道房门,叶千寻步履从容,手提“千尺幢”缓慢前行,不时有人出来拦截,也有自两侧房门窜出来偷袭的,叶千寻步子不停,手中千尺幢巨剑频挥,轻松如使稻草,将那些护卫斩得缺手断肢,飞头无腿,尸首没一个完整的,一时间舱中传来的痛叫声凄厉惨然,宛如到了修罗地狱一样。 叶庄主在舱中舞剑杀人,等奔至前舱时,一身水靠已染成通红,见前方舱门内有灯火透出,叶千寻起手一剑,将门板劈了个粉碎,大步踏了进去。 舱内灯火明亮,一个白衣人如老僧入定般席坐在地,瞬光凌厉如剑,直盯着叶大庄主这不速之客。 叶千寻看着那人,心中起了丝寒意,这人相貌不过四旬,却是白发如雪,又穿了身白衣,乍一看有些妖异。 叶庄主觉得那白衣人很是眼熟,但这个壮年白发的人他从未见过,正自思忖,那人突然开口说道:“你是叶千寻?” 叶千寻吓了一跳,脸上还蒙着面,却不知这人怎么认出来的,以为是自己兵刃露了底。当下闷声不语,运足了功力,千尺幢剑带起一阵旋风,向着白衣人头颈斜劈。 白衣人动也不动,却在剑刃将要临头之际,开口喝了声“破!”这字喊时蓄足真力,听在叶千寻耳里就如雷霆下击,心神一震,握剑的手不免抖了一下。 虽是瞬间,却被白衣人抓住了机会,伸出两指捺住了千尺幢的剑尖,手指一弹一震,一股强如怒涛的真气透剑而上,直催叶千寻的脉门。 叶庄主发力相抗,却被那股强悍的真气给硬冲了回来,心头烦闷得难当,“哇!”一口血喷了出来,不得以将剑一松,运劲三转,才将这股霸道真气泄了出去,也多亏华山内功柔和纯正,才没伤了经络。 一招就败了!叶千寻目注着白衣人,愤愤不平道:“好霸道的龙王潮!你是卢九渊!” 那白衣人摇头叹道:“你武功退步了,年轻时咱们差不多啊!” 叶千寻破口便骂:“去你娘的,你叶老爷要维持家业,那有闲心习武!谁像你个武痴,放着家主不当,让给卢九峰,天下白痴,以你为最!” 白衣人拣起了地上的“千尺幢”,目光凝视着剑身,说道:“不错,红尘是修习武道的魔障,要斩去一切羁绊,是需要些牺牲的。” 叶千寻胖脸上带着鄙视,冷嗤了一声!他看不上这个人,心中却飞快思量起眼前的形势。 卢家和田锡合伙犯私盐,他早就知道,卢家号称洛阳第一家,无论是武林中的威信,还是生意的规模,都比他叶家强上一筹,要想在洛阳呼风唤雨,获得更多的利益,就必须踢掉卢家绊脚石。 这次劫盐,就是叶千寻打击卢家势力的第一步,只是没想到会在船上碰到这个白衣人。 卢九渊原是卢家家主继承人,但他舍弃了家主之位,让给了卢少俊的爹,只身浪迹天涯,到处找人试剑,结下不少仇家,武功也被他越练越强,三十岁后,他自认在武学上已经超越卢家历代先祖,便出关挑战长白剑宗,那一战的结果双方讳莫如深,从此卢九渊绝迹江湖,没了消息! 叶千寻暗骂自己流年不利,这个瘟神都让他碰到,口里嘲讽卢九渊道:“卢家对这几船东西还真在意,连你都出来押船看货!” 卢九渊笑了笑,不在乎叶庄主的话,道:“峰弟是家主,我从来不管事,这次是找张帆比武,顺道搭盐船回家。” 叶庄主头更痛了,自己这是运气不好啊。 外面喊杀声不绝,卢九渊充耳不闻,举起千尺幢剑,抛回给叶千寻,道:“方才试过了内力,咱们再比比招法,华山的落雁八击,云台洗心剑都是不世绝学,卢某颇想一见! 叶千寻心中叫苦,他这些年专心修练的是收帐放贷,银钱买卖,那里还有空管个屁的落雁,洗心! 叶庄主真希望自己不是华山派的,不会剑法,就不用对上卢九渊这个疯子! 正在发楞,“砰!”舱室的木墙突然从外面被震破,一个青衣人影现了出来,手里提着把正在滴血的长剑。 那人正是解缙,叶千寻见他来了,直当是救命的菩萨,忙道:“师弟来的正好,这位卢先生想请教咱们华山的剑法,你和他过两招罢!” 解缙瞬光一亮,问道:“你姓卢?可是卢家长河剑法的宗门?”神情颇为期待。 卢九渊点下头,解缙二话不说就拔出腰间长剑,摆了个“苍松迎客”的剑礼,高声喝道:“解某不才,愿与卢兄一战!” 解缙天资过人,剑法称华山百年第一,却浑然不通世务,平生只好习剑饮酒,遇上着名剑手,必斗之而后快!叶庄主深知师弟的脾气,立在一旁观战,等着解缙给他出气! 面对解缙的挑战,卢九渊表情慎重,眼里透出一丝狂热,自腰带间抽出一把软剑,随手下放,也没摆剑姿,点点头算是回应! 解缙双目平视着卢九渊,将长剑高举在胸前,体内真气狂涌入剑,将剑催得发出连声嗡响,似有饮血的渴望。 卢九渊白发白袍,轻握着曾杀生无数的软剑“三尺灵蛇!”不动如山岳,气宇风标甚是夺人! 解缙的剑势蓄得十足,却怎么也攻不出去,卢九渊双手下放,不做格挡,胸前腹下全暴露给了对手,但就是这种周身都是破绽,处处都是空门的站姿,难住了解缙。 观察了良久,解缙深吸一口气,全然不管卢九渊的周身破绽,一剑刺出,快疾如迅电,直取他拿剑的右手! 卢九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意,软剑一抖,刷,震开了解缙这式快剑,顺势翻腕扬剑,自剑尖倾出股狂如怒涛的剑气,软剑连振三次,颤出点点银花,把那股强绝剑气化为三道,犹如水流分道一般,袭向解缙的双臂关节,咽喉要害,正是卢家剑中的“长河浪涌”! 三道剑气齐至,击向右肩的被解缙转肩躲过,顺势将长剑摆在胸前,挡住了击向咽喉的那道,最后一击却是卢九渊的实剑,配上无坚不摧的龙王心法,嗤的一下,刺入了解缙的肩窝一寸,点在骨头上才撤了回来! 卢九渊的真气大半聚在剑身,不及回收,护身的龙王真气十分薄弱,解缙拼着受伤,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乘着卢九渊收剑之机,一声呐喊,纵身抢中宫直进,手中高举的青钢剑在空划出道细长的圆弧,刷,如犀角分水,破开了卢九渊的护体真气,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 两人均是一招挂彩,全都钦佩对方剑艺了得,一时相互一笑,交换了下赞赏的表情,双剑齐出,互攻对手的要害,剑刃互击,袍袖相接,华山百年绝才对卢家宗门第一高手,就在这船舱里展开了决战! 中心大船上,过五湖与张帆的拼斗越来越险,过五湖的鹰爪手虽然狠辣,但他年以老迈,出招不敢犯险,气力又不如张帆悠长,滚海龙的内功霸道,每碰一招都要竭力抵御,逐渐已告不支。 张帆拳掌并使,逐渐消耗着过五湖的功力,他武功比过五湖强了不止一筹,本来早就可以将他击败,但阿丑站在一旁,怕她偷袭,便功聚双耳,时常分神聆听四周的响动,才让老水贼撑到现在。 百十余人在这里拼杀,声响远传数里,远处的巡检司那里渐渐亮起火把,有人向这里赶来! 张帆精神振奋,暗想等接应人手一到,这帮劫贼一个也跑不了,当下步子一迈,双拳连捶,使得凶猛快捷,胜过先前逾倍! 过五湖连发四爪,撕裂了张帆拳头压出的罡风,将双手一分,扣拿张帆的双拳,想逼他比拼内力,又抽空对阿丑做了个眼色,催她下手! 张帆双手一错,避开了过五湖的擒拿,本待上前追击,却没料到一旁的阿丑出手了,她身影一晃,闪到张帆的身后,两把银叉一分,直插他的双肋! 过五湖见机而动,一爪抓出,直捣张帆的肚腹,两侧同时受敌,闪避已然不及,张帆大吸了口气,将腹肌后缩了两寸,虽然避过了爪力的锋芒,却还是被鹰爪扯下寸条血肉,无暇感到疼痛,阿丑那要命的银叉已快扎到肋下! 张帆双臂一紧,硬将两把短叉夹在肋下,嗡然一声大喝,转肩出肘,将身后的阿丑打出两步余远,双腿连环踢出,旋风一般的狂猛快速,左脚蹬上了过五湖的鹰爪手,硬将他右手指骨踢折了三根!右脚接踵而至,破开老水贼胸前空门,将他踢得翻了个跟斗,倒在了地上。 张帆那斑驳丑陋的脸上,透着股悍狠之气,无视腹部淌血的伤口,将夹在肋下的双叉拿在手中运功一扭,拧成了麻花形状,丢到了河中! 银叉落到水里,吓了挂在船壁上的老孟一跳,孟义山看不到船上搏斗,但听声辨位,已知结果如何,心中咋舌不下,心想“胶州张大首领,果然了得!” 这时听得张帆的脚步奔着阿丑的方向去了,砰砰的响声传来,显然两人打在了一起,孟义山不免担心起来“过五湖那糟老头子,死便死了,阿丑这等美娇娘可是要留给老子的!”登时便想跃上去动手,来把英雄救美!船上却起了突变。 张帆方才的攻击,打向阿丑的那肘只用了两成力,余劲全运在脚上,重创了过五湖,这时旁边的几艘大船上仍在厮杀,他见阿丑伤势不重,便想将敌人迅速格毙,好去驰援其他船只,即使是女子,为了救援自己的属下,也要将她杀了! 阿丑被张帆的肘击震得双手发麻,气血翻腾不已,一时被滚海龙凶悍的神情所摄,颇想躲开此人,不与他对敌。但毕竟是邙山派杰出的高手,心神迅速镇定下来,冷静的对上张帆充满杀意的双眼。 滚海龙真气一催,快如电闪的左拳带着“海天雷”内劲,直轰阿丑的心口。 被这拳打中,石柱都要断折,阿丑却迅速点出两指,击在张帆的拳面,在没被那霸道的内功将指头震碎之前,迅速上拂,卸掉了小半拳劲,两指上竖,三指握成半圆,与张帆的铁拳碰在一起,发出一声剧烈的爆响!船身都被震得晃了一下。 就在两人互击,都把功力运在双手的同时,右侧水中一道人影破水而出,带着满天的水花,手上执着一对锋锐如刀的铁爪,快如鬼魅的贴上了张帆的后背,将双爪刺入了他肩后的筋络。 那人却是另一侧渡河的子鬼,铁爪硬穿入肉中一寸,被张帆的护体真气挡在外面,子鬼便顺势一划,将他的后背篱出了五道类似兽爪的深痕,带皮去肉,一片血色狼藉。 剧痛攻心的张帆一声狂叫,回手一个肘锤,擂在子鬼的前心,立时将他震退丈外,呕血倒地! 张帆痛极之下,劲力一懈,被阿丑在前面一掌破去了拳力,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胸上,口鼻狂涌鲜血,深受重创的张帆也无暇去想,快速点脚飞退,倒着身子跳入水中,在跳下的刹那,却看到挂在船壁上的总捕头,瞪眼看着自己,心底一沉,暗道“完了!” 孟义山当下抖手就是一掌,将重伤的张帆推出一丈多远,沉到了水下。 孟义山大喝道:“看老子显显本领,活擒滚海龙!”扑通一声也跳下水,奔着张帆游去。 过五湖被踢得重伤难起,见张帆受此重创,不免心中快意,仰天笑道:“让孟小子在水里抓了滚海龙,他也别当胶州盗魁!改名字叫滚海虾罢!”正在嘲笑,却觉胸口气机一逆,一口黑血塞在了喉间,等喷出大口血块,才顺过气来,心中一阵栗然“兀那厮,好狠的武功!” 总捕头刻意往深处潜,躲避船上众人的目光,赶在别人前面,追上了已近昏迷状态的张帆,孟义山毫不费力,就拿住了“滚海龙!”。 孟义山根本不回船,带着张帆便向北边游去,总捕头心里早就有打算,叶千寻想扶植他做巡检使,检使他想当,叶千寻的气却不想受!正好选在这时候扣了张帆,给叶胖子添个仇家。 抱着这种心思,孟总捕小心翼翼的躲闪着水中双方的人马,终于把张帆拉上了北岸,拖到一处背光的乱石滩,那边船上双方还在厮杀,他老孟就做起好人来了,取了金创药,便给滚海龙疗伤。 孟义山杀人在行,抹药可欠学,张帆的后背被铁爪抓得一片狼藉,让他总捕头五指蘸着药末,一阵使力涂抹,险些将肉皮都搓下来,立时便疼得醒了! 张帆一睁眼,便认出老孟来,是方才临阵脱逃的那个,立时便要起身,被总捕头一把按住了,孟总捕很是亲热的对张帆道:“张大哥,你伤得不轻,在这歇息一会,我就送你进城疗伤。” 张帆目光狠恶的望着孟义山,啐道:“少装慈悲,张老子不信这个!” 孟义山一听大怒,手上抓了把药粉,使力刷在了张帆的后背,大骂道:“爷爷冒了大险,好心救你性命,你个王八蛋还猜疑老子,真他妈猪狗不如!”说完又使力在张老大的伤口上狠抓了一把! 张帆后背的抓伤又深又长,被老孟来上两下,就似鲤鱼吐水,不住的往外渗血,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滚海龙可称黑道一霸,如今落在孟总捕手里,任他揉圆捏扁,孟义山对着张帆冷笑道:“张老大,想要性命就跟着我,找死老子就把你扔进黄河,自己游回胶州老窝吧!” 虽说隔着蒙面巾,看不见表情,张帆也知道这家伙有多得意,定是在嘲笑自己这一身伤势,入水非死不可! 忍着怒气,张帆对孟义山道:“张某江湖上混了多年,可不认得朋友你,救我岂不是好没来由!”口中跟孟义山谈话,暗里气走全身,疗治这身不轻的内伤。 孟义山腰胯有伤,站得难受,便把宝刀往身下一放,大咧咧的一坐,俯视着张帆道:“休要多心,老子是洛阳府三班总捕头,这次隐身查案,才顺便救你一命!”自腰间摘下衙门腰牌,啪,拍在张帆的身上。 疼的张老大浑身一哆嗦。 第二十九章 河上青锋逍遥去 张帆人都有些胡涂了,衙门的鹰犬,会和人来劫官船? 张大首领口中轻嗤道:“这位捕头,你这官儿怕是干不长了!” 孟义山正在伸颈张望河心的拼斗,隐约望见叶家这边已占了上风,那帮护卫已经所剩无几。 这时见张帆和他说话,转头回道:“这帮劫船的都是白莲教,我混在里面卧底,方才见你危急,才冒险把你抢上岸来!” 孟义山见张帆这大海盗亲自押船,便知这官船不像是运盐船那么简单,恼恨叶千寻不说实话,便索性诬赖他是白莲教,自己是屈身卧底,为民除害的朝廷栋梁。 张帆一听,半信半疑,白莲教近年活动猖獗,烧香聚众,也常作些劫盗的副业,洗劫了不少钱财。这伙劫船的武艺出众,很有可能是白莲教的高手! 但这蒙面汉子的身份有问题啊,你这卧底也太拼了,还有上乘刀法的底子,只有锦衣卫里有这种秘密的谍子。 表面是捕快,暗中是锦衣卫? 张大首领不免多想了一层,心里倒是有底气了,认为老孟可能是对他这海贼大首领的身份有图谋。 在船舱中观战的叶千寻不知道孟捕头给他留了张帆这种大仇家,还在那里看着师弟大战卢九渊呢。 解缙和卢九渊对攻了百招不止,华山落雁八击是一套快剑招法的组合,重攻不重守,在一口真气内可连斩八剑,在解缙手中使出,八剑快得犹如一剑,好似舞起了一阵狂风,劈向卢九渊全身要害 卢九渊的长河十三剑立意江河奔涌一往无前,更是不用守招,气凝剑身,将软剑抖得爆响,挥成半个扇面大的剑幕,搅,振,刺,点,硬拆华山派的落雁快剑! 华山第一剑客的青钢剑,白发卢九渊的三尺灵蛇软剑频频交击,满船舱都是青光白芒,破空的剑啸嗡隆作响,便似青蛟白龙在纠缠厮杀,方圆两丈内的杂物,都被卢九渊的龙王真气搅成粉碎。 拼斗中的两人身上全都带伤,卢九渊排除脸颊上的剑创影响,强睁双目,催动长河剑势。 解缙更不好过,他被剑气深伤入骨,只要一用剑招,就带得左肩有如撕裂一样的痛苦,使得一些精妙剑招出手无功,偏了分寸。不禁佩服这卢九渊竟能驭使软剑刺骨,气功一道,恐怕要比自己高上两分。 卢九渊久战解缙不下,有些起了相惜之意,他经过一番酣战,以将体内真气提到峰巅,丹田充盈,正是施用长河剑法“龙王潮”的大好时机。当下手臂一屈一直,软剑夹着震耳雷音,破空飞星,直逼解缙的咽喉。 解缙的快剑连发七击,碰在对手走蛟行波,势如怒涛般的强大剑招上,剑身不受控制的向一侧滑去,七剑劲力全被化了个干净,软剑已快刺喉,解缙无暇思考,急忙将身子一转,左掌借力一挥,斜斜拍向软剑的剑身。 解缙出掌的同时,心中已料到不好,卢九渊这把是缅钢打造的软剑,真力灌注下可柔可刚, “砰!”掌剑相接,银剑立时弯了一个半弧,卢九渊随手一抖,软剑直了回来,将解缙的掌缘擦掉了一片肉去,去势不止。 解缙右手剑一扔,双手使力捺住了剑身,后退了两步,才稳住姿式。 卢九渊剑势一定,就少了那种瞬间爆发,无法再刺进一寸。 解缙双手合剑,身拔背挺,已将全身功力运出,只能止住卢九渊的进击,却也没有折断软剑的本事,一时间两人相持在那里,只有解缙左掌的伤口在流血,一滴滴的散在甲板上。 叶千寻在一旁观战,看这两人胶着不下的局面,越看越是心急。但他不敢插手,怕被两个剑疯子一招秒了。 一盏茶功夫,两人还是纹丝不动,拼剑到了这种地步,已流于下乘,拼的是谁气力大,谁内功高,本来卢九渊的内功要高解缙一筹,但解缙的华山内功极为柔和纯正,韧力绝强,硬是顶住了狂猛的龙王潮汐。 这种情况已非两人所愿,卢九渊即使最后杀了解缙,内力必然大损,到时强弩之未,无法掌控战局。 卢九渊的战意消退,立时做了决断,出口说道:“如此下去两败俱伤,罢手如何?” 说话的同时硬提全身功力向前压了一步,将解缙给迫退了一尺。 解缙一点头,却突然吐气开身,一声大喝,将剑刃又给退了回去,人又站回了原位。 两人同声大笑,目光里互相透着激赏。 卢九渊剑势一转,向天划去,解缙的双掌随之上翻,砰碰两声大响,坚硬的船顶被两人的内功震开个巨大的窟窿,把月光透了进来。 叶庄主只见两声巨响,屋顶就开了天窗,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解缙说道:“卢先生剑术通神,解某佩服!” 卢九渊真诚笑道:“解兄弟才是剑道大家,咱们今日得遇,实是有缘。” “好久没这般畅快比剑,不知卢先生酒量如何!”解缙是剑痴加酒虫的双料货色。 卢九渊道:“好啊,咱们共谋一醉!” 卢九渊甩开船只不管,解缙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两人双双演了个一鹤冲天,从破开的船顶窜了出去。 叶千寻愣在那里,只听头顶传来声音“卢先生,待会你讲讲大战长白剑宗的事,我可是好生神往!” 话语夹着两人的大笑,逐渐已经去远! 叶大庄主气得脸色涨红,破口骂道:“解老三,我入你娘,谁请你喝酒,你就当谁是你亲爹!” 气急之下一跃上了船顶,正逢有个庄客杀到船上,见大庄主一人在此,正好上前卫护,献献殷勤,忙不跌的跑过去,刚说了句“庄主……”就被气急败坏的叶千寻起手一剑,断成了两段! 叶大庄主站在血泊中是有如煞神,将那庄客的人头一举,大声喝道:“卢九渊让我杀了,人头在此!” 护卫盐船的海盗因张帆失了踪,早就无心恋战,全跑去寻找他们大首领,待在船上的只剩卢家和盐检司的人,这时一见有人举着人头说卢家大爷死了,也不见卢九渊出来说话,便都信了,一时全没了战意。纷纷弃械奔逃,水饺下锅似的跳入河中,各找去路。 叶千寻的声音传递甚远,连岸上的张帆都听到了,冷着脸笑道:“放屁,卢九渊岂是他能杀得了的!” 孟义山不知卢九渊是谁,但见张帆如此推崇,也明白定是了不得的人物,便随口附和:“叶胖子说话不能信的,定是他拿狗头充了人头!” 见船上叶千寻这边胜算在握,孟义山对张帆道:“张大哥,咱们上路罢!你去我那里养养伤!” 张帆外伤严重,失血多得有些头晕,想不跟着孟义山都没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孟总捕将脸上的蒙面巾解了下来,递在张帆手里,说道:“系上,和这伙白莲教混在一起走!” 等张帆扮好了蒙面人,孟总捕一手将他搀住,扶持着直奔钱帐房那里行去。 钱伦在那里呛着冷风,正看着四个庄丁抻铁索,听道有脚步声奔这里来,立时便想开溜。却听孟义山的声音隔远传来:“钱帐房,钱老哥!” 孟义山和张帆来到钱伦身边,总捕头抢先开口道:“老钱,那边船上的护卫好生凶恶,要不是过老哥手下这位兄弟舍命帮忙,我老孟可就完了!” 钱伦打量了张帆一下,见他那幅摇摇欲坠,半死不活的样子,知道伤得不清,诧异太湖水贼里还有这种傻小子。 = 孟义山伸手在张帆后背伤口上蹭了一下,疼得他闷哼一声,脸色变得煞白。老孟还在旁关心道:“这伤势很重啊!” 张帆心里骂娘但不敢吱声,他一开口就是焦州官话,容易露馅。 钱伦见这过五湖的手下伤得连话都说不出了,立时便道:“等会收了队,就带这位去寻医!” 孟义山摇手说道:“这位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把他请回尚书府,找名医诊治!” 钱伦见孟义山那副有恩必报的模样,心中嘀咕“这人挺有义气,怪不得能挤掉古振声,当了洛阳总捕头!” 六艘船上站着的全是叶家的人,已经完全控制了船只,正在向上游逆航。 孟义山不想在这里久留,便对钱伦道:“河上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散伙回家!” 钱伦也不想在这里受冻,见河上传来得手的信号,便对那四个庄丁道:“告诉对岸,把铁索收了,回庄!” 孟义山不耐烦道:“几条索子值得什么,扔了快走!” 钱伦不以为然道:“那可不成,这些铁索极难铸造,洛阳城里没几家能做出来,可别让人怀疑了。” 众人手脚麻利的将铁索收好,巡检司的大队人手将至,谁也不敢多做停留,沿着岸边悄悄遁入夜色。 结伴走了半个更次,孟义山说要领张帆治伤,便与钱伦做别,领着“张恩人”进城去了。 带张帆回到尚书府,老孟走的是后门,他怕邙山双鬼一会回来,双方撞上那可糟了。 孟义山打起了老尚书的主意,既然尚书府不能待,要何老头给张帆找座宅子。 何老尚书前几日早出晚归,让小妾柳月疑神疑鬼,今日好不容易把她哄住了,两人正在那里温存,孟总捕头扶着张帆闯了进来。 何尚书惊愣过后待看到是孟义山,对他这手已经有些习惯了。 何尚书赶忙捂住了柳月的嘴,示意她禁声,披了件衣服下床,对孟总捕道:“义山,这么晚了过来有事?” 孟义山指着张帆对老尚书道:“舅公,这位是我的结义大哥,他在山东那边行商,撞见武当派的道士调戏民女,便伸手相救,他奶奶的,这帮杂毛仗着人多,围攻我大哥,千里追杀到了洛阳!” 何尚书做出一幅为难的样子道:“这个,武当派的逸尘道长圣眷正隆,让你义兄还是忍一忍罢!” 老孟忙道:“武当的事我们认了,他日江湖上见,只是我大哥伤势沉重,需要将养!本来留在尚书府最好,但府中人多嘴杂,泄漏出去的话,武当派明的不敢,暗里难为舅公……” 何尚书出了一身冷汗,不待他说完便抢道:“城北尚德坊上有座宅院,是何府的产业,还有几个老仆在那里看管,你带你大哥去那里养伤!” 总捕头答谢道:“那就多谢舅公了,哈哈,有这空宅最好不过!” 这座宅院是老尚书发妻在世时养外室用的,后来老婆一死,便把小妾都接进了家门,这座宅子便空下来了,只留几个仆人看守,每日洒扫清理。谁也不知道这里是何府的产业,就是去官府查房契,登记的主人都是一个商贾。 孟义山带着张帆进去,便做起了主人,他想结交张帆,便喝令几个仆人清理出房间,采买米面饮食,去药房抓药。 张帆外伤失血,很是疲惫,总捕头叫人帮他换过了药,包扎好伤口,滚海龙沉沉睡去。 他虎落平阳被孟欺,暂时也无力反抗。 忙到天光大亮,孟义山索性也不睡了,直接到了衙门。 李知府一早升堂,见平时起得甚晚的孟义山难得站在班下,一脸倦容,腰都站不直了,分明是熬了一夜,便关切问道:“义山,怎么没睡么?” 总捕头腰间刀伤还未收口,忍痛强装出一幅精神奕奕的样子,口中回道:“那帮白莲贼不知何时再来闹事,洛阳城里不大平,咱们捕快又不多,我昨晚亲自去城中各处走了走,巡视一下!” 这般谎话一编,李大人听了感怀,叮嘱道:“忠于职守甚好,但也别累坏了身体!你快下去歇息罢!” 孟义山回拒道:“等下退堂,我去聚齐手下,把公事吩咐下去,再去休息不迟!” 这下李大人更当他是一心为朝廷办事,感动的不行。 等退了堂,孟义山带着快班捕快来到押签房,便下了命令:“大伙知道,我舅公老尚书年纪大了,身体不大好,我这侄孙也得进进孝心,你们一会下去,便奔城中各家药铺,给我买来上好老山参,我好拿去送他老人家进补!” 孟义山下了命令,这伙捕快是买还是抢他可不管了。 老孟径自回了尚书府,见邙山双鬼还没回来,料想是留在叶家庄养伤,心想晚上去看看,便自去睡了。 一觉睡到晚上,孟义山起床就见门边上堆了一个麻袋,府中下人说是差人们送来的,请总捕验收! 打开一看,只见袋中晒干的山参,浸糖的红参,还有几株却是高丽参,堆的满满的,把老孟看的都愣了,心说这帮人把药库抢了?这些不会把张帆吃死吧。 他挑出些干瘪不足的,吩咐下人道:“拿去给我舅公,让他进补!” 老孟当下背了一个麻袋的人参,去尚德坊的外宅。 第三十章 江湖儿女缘多情 张帆已经醒了,只是受伤过重非常虚弱。 见老孟提了一个麻袋进来也不由一怔。等到一袋子的人参都倒出来,张帆都有些震动。 滚海龙语气有些缓和的对孟义山道:“孟兄,太破费了!” 孟义山浑然不在意道:“这些不算什么,治好张大哥的伤才是要紧。” 仆役送上了饭菜,张帆伤重难起,只得趴卧在床头将晚饭吃了,心中很是感慨落到这份田地。 等张帆吃过了饭,室中无人,孟义山这才问道:“张大哥,你在胶州称雄,怎么会去给田锡押船?” 张帆到不忌讳,直言回道:“那船上明是运盐,中间两艘却是山东镇守太监黄济贡与京中大貂寺曹吉祥的礼物!都是金银珠宝,价值百万。” 孟义山心骂“叶千寻这贼坯,这么肥的买卖他也瞒着,偏说是盐,他不做强盗可真委屈了本事!” 张帆又道:“礼物贵重,我和那黄济又有些经济往来,他便请我帮忙运送黄河这一段。等到了黑石渡,交给巡检使田锡的人安排陆路,运到卫河地段,装上漕船上京。” 孟义山心里惦记上了那些贡礼,心里想着这一大笔重宝到手了一辈子花用不尽啊。 张帆面布杀机,对着孟义山道:“你帮我一个忙,挖出劫船的那伙人来,货丢了不怕,我滚海龙的名号却是砸不得!” 孟义山自是点头应允,张大首领的的威势遍及山东,如此的强助自要结交,就等着他养好了伤,好找叶家的晦气。 孟义山安抚好了张帆,待到天色黑得透了,又跑到了城南,大摇大摆的便进了戒备森严的叶家庄,直接找了钱帐房,说要见叶庄主。 钱伦领着他进了庄主的会客厅,叶千寻见他来了,满脸堆笑道:“孟兄弟来了,我正要去请!” 孟义山寻了椅子坐下,直接开口道:“盐货都藏好了?” 叶千寻说道:“都入了库房,万无一失!” 钱伦也在一旁附和。 总捕头开心笑道:“那就等着田锡一倒,换我老孟坐镇巡检司了?” 三人都是大笑。 孟义山又关心道:“昨晚阿丑姑娘伤得可重?” 叶千寻暗说这小子官迷加色鬼,倒是好对付,语气沉重的回道:“阿丑姑娘倒还好,子鬼和过老哥却是受了重伤!” 孟义山起身道:“我去探看一下,唉!昨天大伙齐战张帆,却还是要那厮跑了!” 叶千寻一听这个就头大,他昨晚虽然抢下了珠宝,却让卢九渊认出是他,又走了滚海龙,可谓晦气透顶,心烦道:“钱先生,你带孟兄弟去看看几位,代我问候一下!” 钱伦领着孟义山去探视伤者,叶千寻待在那里思考善后,却不知孟总捕头已经摸了他的底。 阿丑的伤势不重,调息了一晚便好。 她师兄子鬼可就遭了,张帆怒发一击,打折他四根肋骨,一直昏昧在床。偶有清醒,也是呕血不止。 孟义山进了子鬼的房间,见阿丑也在,笑呵呵的道:“阿丑,你没事便好,可急死我了!” 阿丑双眼泛红,面色担忧的望着昏迷不醒的师兄,没心情搭理老孟。 老孟在床边一坐,见子鬼脸色腊黄,本就血色甚少的脸上更加没了生气,状况奄奄一息,不禁对钱伦说道:“伤势很重啊!” 钱帐房也担忧的点点头,他已经叫人去购置寿材,准备子鬼的后事了。这位真死在庄子上,搞不好要承受谢鬼祖的怒火。 阿丑本就伤心,两行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姿容清丽,这一下如梨花带雨,看得孟义山这家伙竟起了股怜惜之意,一时冲口说道:“哭什么,他也未必就死!” 阿丑紧抓着老孟的衣襟问道:“你说师兄还有救?” 孟义山随口安慰道:“找个名医!几贴好药下去,未必不会好的!” 钱伦一叹,说道:“庄主派人去请了城中回春堂的名医,也只能暂时止血而已,大夫说如果挺不过今晚,人便完了!本来用上好人参入药,能吊住几天性命,城中的参材却全被衙门征用了,听说连药铺的仓底都叫捕快们拿光了。” 暗示不是叶家不尽力,是情况不允许啊。 孟义山不好接这个话,只道:“人参我有办法。” 提到名医却想起一事,心说倒没准真能将子鬼救活。 这个一向草管人命的山贼头子一阵心软,便说了句:“我识得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没准能救了子鬼的性命!” 救人一来可以搞好和邙山一脉的关系,二来可以搞好和邙山某个人的关系,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阿丑姑娘的泪眼一亮,急切的对孟义山道:“那快去请!” 等出庄骑在了马上,孟义山还在后悔,心说“早就听闻这美人计厉害,老子今天是见识到了!” 能救子鬼的办法暂时只有一个,就是找医术惊人的李清大小姐。 知府小姐的绣楼下,翻墙进来的孟义山站了有一会,就是没想好说辞,最后无奈之下只好决定先拉她去救人,路上再编瞎话。 这内眷所居的里院,是没有男丁的,孟义山自是不能直走楼门,便寻了后侧窗户,拔身一旋,连转两下,便窜上了窗口,正是淫贼的轻身功夫“蝶飞七旋!” 老孟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挂在窗前用劲一拨,打开了窗户,刚一揉身翻了进去,冷风伴着响声,已把李清惊醒。 坐起了半身,李清怒叱孟义山道:“是你,早知你不是好人,却没想到坏成这样,竟偷入我的睡房……”那采花二字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孟义山方待分辩,却被清儿的仪态诱惑得愣了,两条雪藕似的玉臂,只着了件湖绿色的小衣,鬓乱钗横的风情实是诱惑煞人! “别误会,我找你有正事,咱们江湖儿女,不应该拘那个什么小节!”孟义山有点心虚的轻声说道。 “滚!” 这声大了些,楼下立时有人问道:“小姐怎么了!”是个丫鬟的声音。 清儿知道要是让人撞见孟义山在这里,即使没做什么,也清白全毁了,故做镇静的对楼下说道:“我没事!做了个噩梦!” 楼下的丫鬟哦了一声,便没动静了,孟义山醒起是来找她医伤的,不是饱眼福的时候,忙凑过去低声道:“我真是找你救人的!” 清儿秀眉轻蹙,明显受不了孟义山离自己如此近的距离,提掌戒备道:“站开些说!” 老孟见清儿脸色不善,忙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一个朋友受了重伤,那帮狗屁大夫都是废物,我便想求你去医治。”接着把子鬼的伤势迅速讲了。 见孟义山说的都是严重内伤的症候,神态又急切,李清儿才知道确有其事,冤枉了这个家伙,但被白占了便宜,心中却是不甘! 恨恨的望着孟义山,说道:“你快出去,我换了衣服,去取药箱!” 李清儿提了药箱出来,与孟义山翻墙出了府门,却见只有一匹马,她当然不能和孟义山共骑,冷脸问道:“伤者在那里!” 孟义山刚答了句:“城西叶家庄!”李清儿便一纵上马,挥鞭西去,总捕头只好跟在后面,练上了轻功! 一路飞纵,等老孟用他那半生不熟的轻功赶到城西,天都过了二更了,孟捕头喘着粗气进庄,心中只是想“老子叫鬼迷了心了,本来是探查那批宝货的,现在救起子鬼来了,他妈的,又熬一夜,等天亮李大人见了老子,估计又得夸尽忠职守!” 进了子鬼的屋中一瞧,子鬼躺在塌上,呼吸平缓,李清坐在案前写着药方,阿丑姑娘秀眉也展开了,分明是伤势有了好转。 孟义山上前探问道:“子鬼兄弟的伤势怎样了?” 李清儿白了他一眼,还在记恨这家伙闯他闺房的事 阿丑却因孟义山不辞辛苦,请来神医救了师兄性命,对他甚是感激,柔声说道:“李清妹子针灸之后,伤势稳定多了,多谢孟大哥!” 孟义山听了阿丑道谢的话还真有些不习惯,哈哈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想说再跑十遍我也愿意,但旁边知府家大小姐已经用白眼看他了,再说两句容易搞坏关系啊。 想起来叶家的目的,孟义山问道:“过老哥在那里?”这过五湖也够可怜的,他总捕头转了大半个晚上,才想到问起。 阿丑道:“过前辈的手骨断了,内腑也被踢得移位,也是重伤在床。 孟义山忙对李清儿道:“清儿,你给过老哥也诊治一下吧!” 李清儿虽然疲劳,但医治伤患却是有求必应,留下阿丑看护,两人便去看视过五湖。 李清见过五湖仰卧床上,白发乱洒在枕边,这把年纪,还与人争强斗狠,不免叹息了一声,一探他的脉搏,虽然散乱,但跳动有力,皱了皱眉,又探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知道这分明是硬运内功逼出的脉像,一般大夫虽然能骗过,却瞒不了清儿这样医武兼修的高手,李清冷哼道:“内伤不重,装的!” 孟义山笑了下,却是地道的狞笑,打眼色要清儿出去,由他来处理。 李清虽然好奇,但也知道有她在此,过五湖定是继续装做伤重不醒,孟义山也不会说实话,便走出去找阿丑去商量她师兄的后续用药去了! 孟义山见清儿走了也不客气,一拳打在过五湖的心口,老水贼连声大咳,翻身坐了起来。 孟义山脸上冷笑,消遣他道:“老子医术不差,连伤重的过不得都给救醒了!” 过五湖神色尴尬,张帆的攻击虽重,但他仗着数十载苦修,能化掉了一半,等吐出淤血后已然大好,等得修养一昼夜,精神更是健旺,只是想愚弄叶千寻,索性装做伤重不支! 孟义山直接问道:“没人了,你别装了,那几船盐里有鬼罢?” 过五湖将伤残的右手颤巍巍的举起,两道白眉几乎掩到了一起,目光凶残狠厉,低声说道:“中间两艘有问题!等查明白,我拆了叶家庄!” 过五湖心存贪念,本来不想讲,但见孟义山问起,以为他也得了线索,只得说与他听。 孟捕头也不说那船上藏着重金,口中故作惊奇:“过老哥,这叶胖子看来存了邪心,他想独吞!” 过五湖点头不语,沉吟了下方道:“咱们得找个知情的人,把那两船货问出来!” 孟义山脱口便道:“钱伦!” 过五湖阴森笑道:“刚劫了盐船,先缓他两天,再找机会下手!要钱伦吐口!” 两人在屋中密商了一阵,孟义山便出了过五湖的房间,老水贼又躺在床上装做重伤! 清儿又给子鬼诊断了一遍,下了贴化血降淤的药,孟义山又要清儿给过五湖也开一贴,早晚服用! 李清儿知道这两人暗怀鬼祟,吃药只是掩饰,那还客气,便把些治跌打骨伤的药材列在单上,要过五湖外敷,这内服的却是只开了一味,黄莲熬水,早晚三回。 清儿着急回府,与孟义山一同出了叶家,到了门外立时变脸相向,质问孟总捕道:“孟义山,你说罢,这是怎么回事?” 夜色下的孟义山神情自若,说道:“我新近结识了叶家,这家庄主的弟弟是御史,他和巡检司的田锡有仇,便想弹劾了他,把这位置推举我老孟做,那田混蛋得了消息,便派了高手来刺杀,双方开战,叶庄主的几个朋友便受了伤!”如此颠倒黑白的说辞,老孟念来顺嘴已极,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孟捕头说完解开衣襟将腰上那道新伤了露了出来,李清啐了他一口,勉强信了! 天色隐约亮了,清儿跃墙进了府衙,孟总捕这两日睡眠不足,眼圈也有些乌青了,等李知府升堂视事,见孟义山又站在前列,再看他那幅样子,这回李大人没夸,叹息道:“义山,放你两天假罢,以后可别黑白不分的办案了!” 孟义山得了两天假期,古捕头可就忙得坏了,被老孟怂恿李知府派了盯梢的差事,只分了一个差人跟着,住进了云鹏镖局所在的祥云客栈。 陆云鹏包下了一进院子,古振声便选了隔邻的房间,与那差人倒换着监视。 陆云鹏甚少出来走动,所谓走动也就是在客栈中逛逛,和掌柜的闲谈,就是和店中的伙计,他也能说上两句,但就是不出门。 古振声盯了三天也只见过他两回,只见那陆局主五旬年纪,鼻直口方,相貌端正很有威严。。 这些天连下来,把古振声盯得心焦不已,差人都换过三个了,就是没人替他,问了几回,说是衙门没有高手可用,就古捕头英雄了得! 现在连古振声都期盼陆云鹏快些做点事,总好过自己每日在这闷坐盯梢。 天可怜见,这日机会来了,一到中午,古振声坐在窗口,正无聊的观望,却见陆局主一身天青的锦衣,手拿着封信扎走了出来,后面跟了两个镖师,待到院门口,陆云鹏回头嘱咐了两句,那两人便转了回去。 陆局主这回直奔客栈的大门,走到中途,回首对着古振声的窗口一笑,便缓步出去了。 古振声心中一凛,心说难道被他识破了?却不知陆云鹏这等高手,有人在近处窥视便如芒刺在背,立时便有感应,更别提古振声盯了他好些天。 古捕头决定硬着头皮跟踪,又怕陆云鹏只是出去闲逛,便叮嘱与他同室的差人,待在屋里别动,等他探明白了再回报衙门。 古振声前面一走,那差人就溜了出去,一路小跑的奔向衙门去找快班捕头李七告密! 第三十一章 豪门博戏斗锦鸡 孟义山这两日休假,人却也闲不住,调派人手专盯叶家的明暗两条线的买卖,全面收集起叶家庄的讯息。。 孟总捕头在外探察,过五湖却是在内响应,老水贼伪装重伤,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才自床头跃起,从窗户窜出去察看地势,暗中记忆叶家庄的布防情况。 山贼和水寇,一内一外配合的很是默契。 衙门的公事房内,一株李大人亲赐的冬菊被摆在桌案上,淡淡幽香浮动,开如灿金。 “无根树,花正无,无相无形难画图……锻炼真空返太无” 孟义山拣起死鬼道士青溪身上得来的武当心法,将那玄阳经开头张三丰祖师的丹道歌诀,配合自身修行的柔拳中的道家心法来一起参悟。 他用来打开内家修行的钥匙,就是来自刀魔云敖用几十年的知见经验,给他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解。 山贼静坐练气,徐徐引导着内家真气过夹脊,通周天。每行功一次,真气就像滚雪球一样壮大几分,颇有种聚沙成塔的意味。 行功完毕,老孟太阳穴微微隆起,目光炯炯有神。已经具备几分高手气度。 却见二门处候着的快班捕头李七,带着一个差人已经等候了小一会了。 孟总捕将人喊进来,招呼李七坐下,对那差人道:“你不是跟古振声去了,怎么跑回来了!” 差人对孟义山道:“总捕头,我从一早守到现在,发现那陆云鹏出门了,古捕头跟了上去,我不想抢功,却知道这么要紧的事,一定要报给您知道!” 老孟有种危机渐近的感觉,当即取了八两银子赏了邀功的差人,让他依旧回去跟着古捕头,细心做事,暗中留意。 等人走了,李七凑上前来,从腰间公文袋里取出一张皮纸,恭敬的双手递给老孟,说道:“您要的空白道士度牒。” “小的去了趟邙山上清宫找了主事的道长,又去布政使司跑了一遍,总算幸不辱命!” 老孟接过来看了看这礼部开出来的道士度牒,上边有如今的胡尚书和两位礼部左右侍郎的签押和盖印,真的不能再真,但道士名姓那一行却是空的。 朝廷在道籍上管理很严,但留了口子,碰到赈灾缺钱的情况,就会买卖一些空的度牒。 李七挖门捣洞的通过关系,给总捕头买了一个真的。 他是个聪明人,把事办妥了却也不问老孟买这个有什么用。 孟义山把李七也打发走了,拉开李大人赐的一套笔墨,歪歪斜斜的在道士名姓上写了三个字,“孟云山”等墨迹干了,稳妥收进怀里。 “福生无量天尊!”老孟对着空室唱了个喏,哈哈大笑。 这就成了,再背个半本道经,弄一身道袍,妥妥的云山道人啊。 狡兔还有三窟,万一真把山东镇守太监的那笔巨金抢到手,他得预留一个道爷的身份当做退路。 心里有底了,闲来无事便想出去游玩一阵,也想探探卢家的情况,便叫人去请有日子不见的卢少俊。 卢少爷被老爹刚放出来没多久,静极思动,一听孟义山找他出去,马上便应了,换上衣装便来找孟捕头。 见了面孟义山就道:“小卢,却是好久不见,那日花月楼事后,咱们还没聚过,出去乐一乐去!” 卢少俊欣然同意,笑道:“天太早了,这花月楼却是不好去” 孟义山道:“这洛阳城还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龙门赌坊啊,全洛阳的世家子弟几乎都去过,听说连永宁郡王都是那里的常客。” 老孟心说这不巧了么,“就去龙门赌坊!” 古振声缀在陆云鹏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一路穿街过巷,吊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他在一处酒楼前停下,举步走了进去。 古振声等待一会,也随着缓步入内,拿眼一扫,便把楼中的情况看个明白,卢云鹏不会呆在一楼,定是选了二楼雅间,古振声这回却没有跟上去,在楼下找了个偏僻位置,要了碗面,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眼睛却不住瞟着楼道口。 不到盏茶功夫,陆云鹏就从楼上下来了,面色凝重,出门便向客栈的方向走了回去。 古振声不知陆云鹏在上面做了什么,这么快就出来,回去也是干坐着,不妨再坐坐,没准还能等到可疑的人,楼上果真下来一人,古振声随便拿眼一瞟,顿时亡魂大冒,赶紧埋头喝了大口面汤,掩饰自己的不安。 那人打扮古怪,这酒楼不比外间,十分温暖,他却带了顶皮风帽,低眉敛目的向外走。 等那人走出好远,古振声才抬起了头,心中惊疑“这两人怎么在一家酒楼,定然不是巧遇!”付帐出了楼门,古振声也不跟踪陆云鹏了,直接转向衙门,刚才他看到的那人,竟然是王河! 龙门坊可称洛阳最大的赌档,装点得有如王公侯府,与花月楼只隔了一条街,又取了鱼跃龙门的好采头。 每日赌客云集,都是些达官贵人,豪门公子,这伙人也不大计较输赢,求的只是千金一博的刺激。 眼下孟义山与卢少俊便步入这所消金窟里,押宝,掷骰,打双陆,天九骨牌,看着各种光怪陆离的赌具,出身太行的孟总捕有些眼花,但满上就适应过来,笑着对卢少俊道:“你领路,我下注!” 卢少俊神情振奋,笑道:“看看再说!” 这些赌具孟义山大多不会,卢少俊却是熟手,带着老孟这土豹子来到双陆台前,对孟义山道:“孟大哥,这玩艺顶有意思,咱们来两盘!” 孟义山一见双陆却是一道棋盘,画了十二道对等竖线,黑子白子布了一片,上面放了两个骰子,当即摇头道:“奶奶的,头晕!” 卢少俊却是兴高采烈的与人对赌起来,这双陆不比下棋,较量双方棋艺,完全是考教掷骰子的水平,扔出几点便走几格,只要全部的棋子推进到对面终点便算胜了!卢大少耍这个比他使剑还顺手,手法麻利,扔点奇准,片刻便胜了两盘。 孟义山跟着下注,小赢了十两,对卢少俊笑道:“手法不错,呵呵,和谁学的!” 卢少俊眉开眼笑,耍着竹筹回道:“我大伯,他的手法那才算高明!” 孟义山又追了五十两的注,笑道:“看来你大伯是把好手,怎没把他找来,咱们三人下注,赢得这帮小子个个脱裤子!” 卢少俊惋惜道:“大伯父难得在家,前日回来,带回一位华山派的解先生,他们闭门论剑,不会出来博戏的!” 孟义山心中一动,便问卢少俊“那姓解的可是额前有块圆疤?” 卢少俊道:“不错,孟捕头见过?” 孟义山点头道:“我同他吃过一次酒,不大熟识!” 卢少俊也没深问,孟总捕猜想那卢家大伯必然是船上见过的卢九渊,那日船上是解缙敌住了他,两人怎会凑到一起,就是想破脑袋他也不明白。 随手玩了几把,这些赌具激不起孟义山的兴致,听说二楼赌活物,便拉着卢少俊兴冲冲的上去了。 二楼全是蟋蟀,斗鸡一类的玩艺,孟义山到是看得过瘾,这二楼盘口极大,不设庄家,多是些官宦巨富在对赌。 正想挤到斗鸡的台前,却见那里站着一人甚是眼熟,上前一看,孟义山暗骂“晦气!” 那人正是朱蟠,孟总捕肚量甚大,上前招呼情敌道:“朱柿子,有日没见!” 伊王世子一看是他,以为孟义山咬字不清,斯文的回了一礼,道:“孟捕头!” 卢少俊跟着挤了过来,见场中放着两只鸡笼,左首笼中是只黄鸡,生得瘦小,翅旁长着些白羽! 右边的黑鸡却威武多了,体积比那黄鸡大了一半,红冠如血,黑色的嘴啄闪光发亮。 两边各坐了一人,显是对赌的双方。 左边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鹰眼薄唇,面色青白,服饰华贵,身后侍立着两名姿色可人的美貌使女,如此气派,本就引人注目,更惊人的是,那青年手拿着一把翠绿玉斗,斗中称满了鸽卵一般大小的明珠,放着璀璨的光华。 那青年随手便把珍珠连同玉斗押在了案上,对着另一侧的对手笑道:“该您了!” 对面是个中年男子,本该是国字的脸庞胖得发圆,有些塌鼻,一双眼神却是深邃锐利,倚坐在那里便有股凌人气势,见那青年下注,他却什么也没押,挥挥手道:“开场罢!” 青年点点头,正待叫人放鸡,却听老孟嚷嚷“他娘的,不下注也能开赌!” 那中年人笑笑,对孟义山道:“这位也来参一局罢!”孟义山看看两只鸡,点了点头,转首问身旁的朱蟠:“你下注没?押的那个?” 朱蟠谦逊道:“我不在行,但那只黑的“铁嘴鹰”看来厉害,我就下它了!” 孟义山开口道:“好,你押黑的,我押黄的!”他也不管输赢,存心和朱蟠别苗头,便押了那只瘦小的芦花黄!” 卢少俊在旁忙道:“这黄鸡押不得!你看它体态瘦小,双眼无力,那只黑鸡神完气足,就如高手比斗,力健者强,功深者胜!快改押黑的!” 孟义山一时冲口说出押黄的,待看那“芦花黄”瘦瘦巴巴的,炖鸡都嫌肉少的样子,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但他死要面子,不肯改口,嘴硬道:“你懂什么,这黄鸡深藏不露,嘿嘿,实是比黑鸡还要高上一筹的高手!” 台面上标明最低下注五千两,孟义山没带这么多银子,“哐!”他二话不说便把破军宝刀扔在了案上,大声道:“押这个!” 卢少俊见他押了宝刀,不免替他担心,却不知道这家伙赌品不好,孟义山早就盘算好了,赢了自然大赚一笔,输了一说这是伊王送的宝刀,也没人敢要,左右他老孟都不亏本。 那塌鼻锐目的中年汉子和那华衣青年见到他押上宝刀都是神色一动,那男子更是上下打量了孟义山一会。 等两个下人将两只鸡自笼中提出,便取了银针刺在爪上,验明没有涂上毒药,以示公允! 下人们搂住两只鸡的翅膀,将两只已经咕咕直叫的斗鸡撒入的场中。那只黄鸡放到场中便换了一个样子,本来蓬乱的羽毛全竖立起来,翅膀不住展拍,眼角已微见血丝,分明是一幅好斗嗜血的神态,立便与那黑鸡扑斗在一起,毫不见弱 老孟不禁高声叫好,大喊这“芦花黄”果然要得,自己眼光奇准,慧眼识鸡。 其实洛阳地近开封,两地斗鸡之风盛行,已有千载历史,能带上场的都是凶悍好斗的种类,可说凡是斗鸡必无弱者。 双鸡相搏,羽毛扑腾的满天都是,一会便互有抓伤,那“铁嘴鹰”毕竟体格健壮,天上掉落的始终是黄羽多黑羽少,将那芦花黄多啄出了几道伤口。 孟义山心中着急,却不知那芦花黄正面抵敌不住,却有奇门招数施展,翅膀一缩,快如黄鼬般的窜过了铁嘴的腹下,绕到后面狠啄了它一下 等铁嘴一转身子,那芦花黄又估计重施,一式“钻裆式”反复施用,到把那铁嘴耍得团团转,吃尽了苦头。 孟义山心中乐开了花。 可惜同一个伎俩用多了便失去效用,那只铁嘴渐渐摸到了规律,只要芦花黄往他下腹一去,便立时扑起翅膀窜起,一落地就迅猛快击,连啄带抓,芦花黄被他啄得伤痕累累,翅上胸上全是血口,露出通红的血肉。 总捕头面色越来越沉,待见到那芦花黄哀然倒地,孟总捕面子输尽之时,那黑鸡还狠啄不舍,立时惹恼了孟义山,“刷!”闪电般拔出案上的破军刀,将那铁嘴斩成了两半,鲜血脏腑流了满案。 众人对斗鸡的结果都是目瞪口呆,那芦花黄没死,只是力尽倒地,本该胜利的铁嘴却让孟义山一刀杀了,这场赌局竟然没有胜负。 二楼人虽不多,却也有二十余个,有一多半是押了铁嘴得胜的,眼看到手的彩头没了,都觉得晦气,便将孟总捕围在了中间,纷纷喝骂! 那只铁嘴的主人说话了,那塌鼻汉子看着孟义山冷笑道:“阁下赌品不大好,可惜了我上好的斗鸡!” 孟义山身高背魁,站在这帮赌客中间好比虎入羊群,他将破军刀掂在手里,哈哈笑道:“赌品?洛阳府总捕头孟爷爷在此查案!尔等要试我的刀快不快么!” 那鹰目薄唇的青年自椅子上站起,指着孟义山对身后侍立的几名从人道:“把这厮打死扔到街上,也让些不掌眼的知道规矩!” 一旁的朱蟠忙道:“快别乱来!” 但那几人应声而出,只知自家主人,不把朱蟠的话当回事。 围聚在一旁的赌客全都散了,给这伙人让出路来,躲到远处看热闹! 一伙随从足有六个人,抢先上来的两个,一个用掌,一个拔刀,双双像老孟攻了过去,认位全是要害! 孟义山破军刀带鞘一挥,荡开了那把刀,左手与那用掌的对了一记,将他震退了两步,出口骂道:“小王八蛋!就会放狗咬你爷爷,有胆自己下来!” 轮刀就奔那青年冲去,随从们哪能让他伤了主人,立时把老孟围起来群殴。 卢少俊被老爹关了月余,也磨不去好勇斗狠,这等热闹那少得了他,抡起拳头便冲了进去,帮着老孟大打出手! 这些随从功夫扎实,出手稳狠并重,不似寻常的护院武师,六个齐上,孟义山与卢少俊竟然一时脱不得身。 那塌鼻汉饶有兴致的瞧着双方打斗,不住大笑道:“有点看头,好!” 这时有些赌客见双方打得激烈,怕被波及,便要绕道下楼,那华衣青年见状对塌鼻汉子道:“高叔,真对不住,搅了您的生意!小侄改日设宴赔罪!” 那塌鼻汉子笑骂:“少来这套,你让人闹了场,再给我陪不是,绝不能轻饶!”说完一跃上了桌子,呼喝道:“都不要走,下注,下注!” 赌徒们经他提醒,一看孟义山和卢少俊武功厉害,以多打少不露败像,那边的功夫也不差,人又多,正是个好赌局。 塌鼻汉子催促道:“开三盘,押那两人败,或全胜,还有个是一人独赢,要下便快,两注香后,概不接注。” 那帮赌徒一听,立时将安全抛在一边,还凑上前去围观,惟恐押错了对象! 第三十二章 牢中秘话土木堡 孟义山在那里抡刀大战,看见众人纷纷下注,他边打边喊:“小卢,我信的过你,押你五十两怎样?” 卢少俊一拳打在身前敌手的肚子上,将那人揍得当即跪在地上。 卢少爷喝道:“孟兄的武功我是信不过的,我出五十押自己!” 孟义山哈哈一笑,却忽然转了向,对着那塌鼻汉子冲了过去,带鞘的刀直往那人身上招呼,口中骂道:“拿老子来赌?你也来参一注!” 那塌鼻汉子没料到孟义山跳出战团来打他,仓促挡了两掌后,兴致大发,拳出如暴雨,与老孟打在一起。 那些随从见孟义山闪出圈外,便跟上来追杀,却不料那塌鼻汉子打发了性,不分敌我,只要站到他旁边的,稍有不慎就挨了几下拳脚,力道又重又猛,挨上一下半天也爬不起来。 卢少俊操起一把椅子在人群里连抡带打,碰伤敌手不说,连不少赌客都被他砸倒在地,哀叫连连。 这一闹起来,整个二楼桌塌椅倒,家什摆设乱了一地,连蟋蟀盆都让人砸了。一时间人声鼎沸,瓷碎木裂之音不绝于耳! 如此大的骚动,一楼立刻有人跑出去向衙门报信。 此时府衙内,古振声正向李大人禀报“陆云鹏与钦犯王河有勾结!两人在酒楼会面,后来王河下来,我就跟在他后面,没想到他混入人群溜了。” 古振声不敢直说他不是王河的对手,没胆量去跟踪。 李知府听了,拍案怒道:“又是这个阉人!刘家血案,便着落在他的身上,还敢公然露面!” 陆云鹏既然会过王河,难保做出什么举动,李知府让他赶快回去,继续盯紧云鹏镖局。 古捕头心中叫苦,孟义山那混蛋却悠闲的放假,不禁暗骂老天不公,跟李知府告了退,愁眉苦脸的下去了。 李知府方要处理公文,又有差人进来报:“龙门赌坊内有多人打斗。” 这类聚赌斗殴的事,知府大人不大爱管,挥手道:“把赌坊管事和闹事的一起押来,下到牢中关两天,我再审问!” 等负责龙门坊一带的几名捕快赶到的时候,楼中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现场,和几滩血迹,也不知是人血还是鸡血。 隔此不远的一处院子里,闹事的几人全聚在一处。 孟义山坐在地上,脸颊乌青了一块,眉梢也破了,正在和卢少俊吹嘘:“嘿嘿,我掌中夹刀,双手互用,这帮厮鸟那是敌手!” 那塌鼻大汉鼻青脸肿,坐在一旁叱道:“没我帮忙,凭你,那是这些郡卫的敌手!” 又对卢少俊道:“你这卢家的小子,长河剑能化做板凳使,就是认位不准了些!” 三人想起方才的举动,都是一阵大笑,孟义山问那塌鼻汉子:“你说郡卫?那个小王八蛋是什么来头?” 那塌鼻汉笑得甚是快意,道:“是永宁郡王朱驹,你适才揍他那拳打得不好,鼻子若是给打塌了,岂不是抢了我的招牌!” 原来方才在赌坊中打到后来,孟义山借着混乱,抓住那鹰眼薄唇的青年,劈面便是一拳,打得鼻口流血,又狠踢了两脚,后来是避在一旁的朱蟠把人抢过,跳窗走了,才没被老孟打个半死。 待听到远处来了捕快,这伙随从便一哄散了,孟义山不想让下属们瞧见这鼻青脸肿的样子,那塌鼻汉也发觉自己大失身份,两人拉着卢少俊一同从楼里跳出,跑到这处院子暂避。 孟义山心说自己和这小郡王仇是结定了,想起先前这塌鼻汉子的势派,疑问道:“我听那小王八蛋叫你叔叔?” 塌鼻汉子大笑道:“我姓高名昌泰,不是他家的老王八蛋!” 卢少俊一听这个名字,立时拘谨起来,道:“小子见过威远侯爷,请恕方才放肆!” 高昌泰面色不乐,沉声道:“你别当我是威远侯,惹我心烦,叫声高大哥便好!” 高侯爷方才纵意而为,却被卢少俊的话提醒了身份,对两人道:“有十年没这么爽快的打架了,真痛快!” 见两人疑惑的看他,高昌泰笑笑,感叹道:“当年日子不好过,我还有三两个知己,现在连个说人话的都没有,整日听人叫侯爷,真想跑到山里去,当个猴子爷爷,到还快活!” 三人一阵沉默,孟义山先开口笑道:“看你这般可怜,那我老孟吃亏一下,便认你做大哥,好方便去侯府讨碗酒喝!” 高昌泰面容一动,旋即大笑道:“好啊!你这赌品人品都不大好的兄弟,到是难找!” 三人不打不相识,高昌泰才想起来那边还有个被砸烂的龙门坊要处理。 威远侯起身对两人道:“赌坊的客人都被咱们打跑了,可搞惨了我的生意” 这位带头把自家生意砸了的侯爷也是位奇人。 孟义山和卢少俊对望着干笑,高昌泰道:“我回去清理一下,改天再和你们算帐!” 三人一同行至门口,高昌泰对孟义山道:“我听朱瞻隆提过你,他很赏识你这小子!” 孟义山摇头不信:“王爷?我把他小儿子一顿暴打,不找老子的麻烦就不错!” 高昌泰道:“伊王瞻隆心有山川之险!只要你有用,打他儿子一顿算什么事了。” 话罢别了两人,自去收拾他的赌坊。 孟义山摸了摸伊王所赠的破军宝刀,扭头对卢少俊道:“咱们这便散伙罢!小卢你一身脚印,回去莫要又被关上个把月!” 卢少俊一阵苦笑,要不是跟你这混蛋出来,那能惹上此事! 孟义山笑道:“改日我去卢家看你,嘿嘿,顺便向你大伯讨教一下赌技!” 老孟别了卢少俊,还不知道古振声那边盯梢出了问题,晃悠着往衙门走去,才走过一个巷子,就被一个人堵住了去路。 只见那人白面长须,缺了一只左耳,开口道:“刀疤老六,你让我好找啊!” 孟捕头脸色一变,哈哈笑道:“我当是那个,原来是李大镖师,嘿嘿,你不去昆仑山找劫镖的刀疤六,找我这官府捕头做什么?” 当初强如云敖,都被这位副总镖头的青木掌震得轻伤,孟义山自知不是对手,暗中把功力提聚全身,时刻准备逃命! 李定开口道:“你把镖银藏放在何处,快些讲了,还能给你个全尸!” 孟义山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找上我的?” 李定冷笑:“我们吃镖行饭的,一住进祥云客栈,就让人盯上了,自是要查明是那方的势力。” 李定早就看出孟义山想跑,却猫戏老鼠一样配合他说话:“今日我们局主出去会客,顺便引走了你们派来的高手,剩下那个暗桩,自然是一抓即获,问什么说什么!” 孟义山暗骂古振声这小白脸不靠谱。但也知道盯梢这活是真不好干。 李定神情嘲讽的对他笑笑,这时眼神却看着孟义山的身后。 孟义山偏头一瞧,身后三尺外站着一人,年曰五旬,神容俊朗,正在上下打量他老孟。 “陆云鹏!”就像从头泼了一身冷水,孟总捕完全打消了逃跑的念头,转过身来正视着来人。 那人望着孟义山开口道:“陆某怎样也想不到劫镖的会是孟捕头!难怪一直查不到线索!” 孟义山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冷笑道:“嘿嘿,找到我也没用,银子早运回苗疆了,要杀便快!”抽出宝刀来,摆了个盘王刀法的进攻姿势! 陆云鹏一叹,道:“果然是刀魔云敖的盘王刀!我一个开镖局的,不想得罪这种人,也不敢杀朝廷的官吏。真是难办啊。”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陆云鹏以目示意李定,让他回避,李定直接转身走出了巷口。 老孟见他没有喊打喊杀, 也把刀收了回去。 陆云鹏对孟义山道:“孟捕头只要帮我一个忙,劫镖的事可以一笔勾销,反正苦主家人都被云敖杀绝了,也没人索赔。” “陆局主大气,事情再难,我老孟也给你办了。” 陆云鹏对他笑道:“你带我去探个监,我要找死牢内的张伯端问件事!” 上回花蝶儿抢攻府牢,孟义山差点丢了命,这回陆云鹏为何也要找张伯端?总捕头实在不解。老孟对陆云鹏道:“小事一桩!” 探监在孟总捕来说是真不值一提,轻松的带着陆云鹏进了洛阳大牢,孟义山在前头领路,又一次下到了地下囚室。 张伯端乱发如蓬,倚着墙壁昏睡,被两人的脚步声惊醒,抬眼一看是孟义山带着个男子进来,便又把眼睛闭上了! 孟义山打开了牢门的锁,对陆云鹏道:“这张老头对谁都是这个样子,看你怎么问话?” 陆云鹏看着孟义山,语气沉重说道:“我要问他的事,你若听了便有杀身之祸,你可要想清楚!” 孟义山吓了一跳,道:“你要杀老子灭口!”陆云鹏摇摇头,道:“不是,是锦衣卫!” 孟义山笑道:“你铁枪无敌,我还怕上三分,锦衣卫算是什么东西,这张伯端惹事太多,我可是想知道其中的缘故!” 陆云鹏走到张伯端身前站下,没理会孟义山,对张伯端道:“张兄,我是铁枪陆!” 张伯端表情震动,待看清陆云鹏的相貌时,更是大惊失色,脱口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云鹏面容沉痛,向张伯端问道:“你可认识都尉陆源?那是我的亲弟弟!” 张伯端方才明显被陆云鹏的相貌吓住了,听了他的话后反到恢复平静,语气虚弱的答道:“陆都尉是好汉子!” 陆云鹏狂笑道:“是啊,好汉子,你告诉我,土木堡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怒气似乎无法宣泄,一掌击在牢室的墙壁上,硬将石墙打出一个内凹三寸的掌印,石屑粉散了一地! 孟义山被陆云鹏忽然显出的狂态吓了一跳,他听李崇义说过明军被瓦刺在土木堡杀得大败。当时的皇上都被劫去了蒙古,现在还没放回来。 老孟感觉接下来要听的事情可能有点大,同时也骇异陆云鹏武功太强。 张伯端嘴唇动了动,就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陆云鹏接着刺激他道:“京师三大营,几十万将士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张伯端惊恐的后退,身后却是墙壁,他突然吼道:“是王振和太上皇害死他们的,太上皇不明战法,硬要军队前进,都是那个太监和狗皇帝!” 陆云鹏步步紧逼道:“那我弟弟身中二十七箭,全是护体真气都挡不住的五石弓所射,瓦刺有这么多能开硬弓的射手么?” 孟义山想说五石弓老子就能射,没什么稀奇,又怕陆局主当场打死他。只好闷声大发财。 张伯端沉默片刻,道:“我自觉最对不住的,就是陆都尉!整件事情我不是全清楚,牵扯的人也太多!” 陆云鹏催促道:“你只要把知道的部分告诉我,别的我自会去查证!” 张伯端面容哀苦,痛苦的回忆道:“土木堡之变那天,我在太上皇身边护卫!” 孟义山插嘴道:“太上皇就是被瓦剌人抓走的那个皇帝?” 张伯端点头道:“对, 就是那太上皇朱祁镇,兵败之后被瓦剌人捉了,朝廷里的大人们才拥立了他的弟弟郕王朱祁钰,就是现在的景泰皇帝。” 张伯端自顾自的回忆,道:“那年瓦刺也先兵犯大同,王振就对太上皇说请陛下自将,御驾亲征,可成不世之功!” 陆云鹏道:“这些陆某都清楚,说说你的事!” 张伯端神情激动道:“那时我听说瓦剌入寇,皇上御驾亲征,便带了弟子徒众,一同去投了御前,想为抵御瓦剌出些力!” 老孟点了点头,陆云鹏却是一声冷笑。 张伯端不敢正眼看陆云鹏,低头道:“当时我们是京师三大营,号称五十万,实际也有二十余万人,还有英国公,成国公那些武勋贵胄,只以为这一去,必定旗开得胜!” 张伯端摇摇头,道:“大军一近宣府,前方的边报就雪片似的飞来,一直都说瓦刺只有一万余人,太上皇自然不怕,一味的叫京营将领们进军!” “后来你都知道了,是瓦剌太师也先亲自率领了五万兵马长驱直入,断了明军后路,用几万人将我们二十余万人围困在了土木堡的土山上。” 陆云鹏紧紧追问道:“既然有土山可守,不应该只守了两天就大败吧?” 张伯端双目赤红,喘息着说道:“有人在水源处投了毒,大军断了水,自是没法坚持,士气崩了之后全军覆没,王振死在乱军之中,太上皇就在那一天,被也先俘虏!” 陆云鹏一阵冷笑,道:“那在水源下毒,害得三营将士惨死的又是谁?” 张伯端身躯不住抖动,要靠在墙上才能坐稳,咬牙说道:“那人是我!” 孟义山一脸惊奇,打量着张伯端道:“你可是疯了,去断自己人的水源?” 陆云鹏面色淡然的问道:“为什么?” 张伯端说出了当年是自己切断了明军的水源后,神情似乎有些放松了,坦然道:“为了报仇。” 第三十三章 君子小人均可欺 张伯端一阵惨笑,像哭似的,对陆云鹏道:“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当年我得了关洛张三侠这个名号,便整日的在江湖上跑,扶危济困,无暇顾及妻儿!” 总捕头听了暗骂:“好个傻瓜!” 张伯端道:“我堂兄张伯需当时是山西蔚州副千户,我就把三子一女都托付给他,谁知他因为军田被王振亲族所夺,上书触怒了这位大权阉,全家被腰斩弃市!连我的家人都被连坐,全数处死!” “我算什么关洛大侠,铁掌无敌!” 这位关洛大侠接道:“我在京师呆了三个月,处心积虑的想刺杀王振报仇,但这太监权顷朝野,始终没找到出手的机会,我恨火攻心,便大病了一场。后来听说瓦刺大举入寇,我当时有心杀敌赴死,便随大军出征了。” 陆云鹏道:“所以你为了私仇断了大军水源,借瓦剌人之手杀王振” 张伯端嘲笑陆云鹏道:“你认为凭我一人之力,能导致土木之败?” 陆云鹏摇头一叹,道:“太上皇临朝十五年,有九年都在打仗,当年云南高黎贡,蛮酋思任发做乱,屡降屡叛,朝廷三次大征,半个天下都在为此筹饷,耗空了国库。再和瓦剌人大战,就有些疲敝了!” 陆云鹏怒哼一声道:“朱祁镇是刚愎自负!但没你们这些内鬼,我大明岂能速败!” 张伯端脸色灰败的回忆道:“我断了大军水源,原是想破釜沉舟,让大伙冲出去,和瓦剌人拼了!没想到一接战就打崩了,王振看情势不好,让我们这些高手保护他和太上皇向外逃生。” 老孟双手环抱,站在一旁冷冷嗤笑,“奸细就是奸细,说出花来也是个狗贼!” 张伯端讷讷无言,缓缓低下蓬乱的白头。陆云鹏沉容问道:“我弟弟便是死在那时候么?” 张伯端沉默了小半晌,道:“后来我们护驾冲出去不到一里,便遇上了一队百余人的明军。那带头的首领高喊要为天下除掉阉竖,便下令放箭!结果他们射杀的目标却是太上皇!” “那伙士兵携带铁胎大弓,扣铉如飞,明显是军中精锐的武将家丁,陆都尉以枪拨箭,挡在太上皇前面,中箭无数,尸身依然挺枪不倒!” 此时陆云鹏双目尽赤,双手已把身旁的铁栅扭弯,孟义山骇得紧退两步,小心的提防着。心中暗骂张老头把那小陆都尉的死相说得挺惨,陆云鹏别心痛成疯,把老子当做仇人杀了,那可亏了血本! ‘ “陆局主息怒,兄弟愿意帮你报仇……” 老孟认怂很快,好汉不吃眼前亏。 陆云鹏脸色更冷了,似乎重新找回了理智,问道:“当时下令射箭的是谁!” 张伯端道:“我事后追忆,那队硬弓手的首领,应该就是如今景泰皇帝钦封的武清伯,那位石亨的亲侄子,石彪!” 孟义山听了耳熟,问道:“可是明军三虎里的石彪?” 张伯端道:“是,断水突围那天,石亨就在土木堡,他还为战败丢过官,后来新帝登基,石家叔侄又炙手可热了。” 张伯端对陆云鹏道:“再后来的事情没什么可说了,被陆都尉舍命一挡,瓦剌人的骑军就追了上来,石彪只得弃了皇上走了!我们尽被也先俘虏,直到两国停战,方才把我放了出来,没想到又落在锦衣卫的手里!” “看来整件事情是朝中有人授意那石家叔侄,下手除掉太上皇?” 陆云鹏的表情有点森冷的盯着孟义山。 老孟硬着头皮答道:“对!定是如此!”手心已经攥出一把冷汗。 “陆云鹏,你杀了我吧,老夫已经不想活了。”张伯端略显激动。 “你不配我动手!”陆云鹏蔑视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招呼孟义山道:“咱们出去吧!我不会让总捕头难做。” 陆云鹏走在前面,孟义山望了眼痛苦万分的张伯端,啐了一口,小心翼翼的跟着陆云鹏上去了。 两人走到了府衙廊下,陆云鹏对孟义山道:“你那位下属武功不错,眼下在客店里睡着了!” 孟义山吓了一跳,问道:“你把古小子杀了?” 陆云鹏淡笑道:“以他的正宗少林武功,一心逃跑的话我都要废点功夫,只是用了些小玩意把他暂时制住了。” 陆云鹏话音转厉,道:“你把客栈里的人都撤掉吧,今后我们镖局在洛阳的行动,你们衙门最好不要多事!至于今晚的所见所闻,讲出去便有大祸上身,你实在是不该听的!” 孟义山拍胸保证道:“我疯了不成,这般重要的事漏出去,锦衣卫定要把我弄进天牢坐坐!绝不能讲” 直到陆局主告辞去了,孟总捕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整个后背都被汗浸湿了。心想还好铁枪陆是规矩里的人物,讲究和顾忌都比较多,不然我老孟可就得重新投胎了。也不知道孟婆那边能不能拉拉亲戚。 祥云客栈里,古振声好梦正酣,被孟总捕头一脚从床上踢在了地下,摇了摇发涨的脑袋,见孟义山站在旁边,还有些发懵。 孟义山问道:“你让陆云鹏用什么算计了,这般昏睡!” 古振声心中诧异,思索了一下道:“我下午盯着窗口,闻到阵甜香就什么都不知了。” 孟义山道:“奶奶的,连下五门的迷香都用上了!带着人撤回府衙,不用再盯了!” 古振声被迷香放翻,虽觉丢脸,但不用跟踪陆云鹏,心中非常欢喜。 孟义山一路回了尚书府,练功之后躺在床上就想陆云鹏要为弟弟报仇,除非造反不可,他答允不追查镖银的下落,但那李定可是深恨自己,没准使出什么手段来算计老子,还得想个办法,把云鹏镖局从洛阳赶出去! 早上孟义山刚到衙门,李大人就找他去书房,李崇义一见面就问: “义山,昨天古捕头发现陆云鹏和王河有往来,我还想让你给他加派两个人手,怎么说撤就撤了?” 孟义山敷衍道:“近日查案人手不足,就把人都调回来了,我自有安排,到时定抓住陆云鹏的罪证,擒下王河。” 李大人见他那幅成竹在胸的样子,连说本府拭目以待,到时再给义山庆功,他对老孟的信任是盲目的。 孟义山一阵干笑,陆云鹏让他把人撤走,他找不到和李知府解释的理由,逼得一通胡扯,那里有抓王河的办法! 这时有门子拿进来一封名帖,说是田大人来拜访,李知府接过一看,见帖上写“黑石渡巡检使从九品田锡敬拜”,不禁自语道:“田锡要见我做什么?” 随手将帖往桌案上一放,命道:“让他进来吧!” 田锡的官职从九品,又是李大人最讨厌的阉党,平时都没有公务往来,暗想这人来府衙做什么, 李崇义还不知道劫船的事情。 少顷进来一人,身着浅青官服,给李大人施了一礼,道:“卑职见过知府大人!” 孟义山在旁见田锡瘦长个子,生得眼窄眉长,老孟对李知府道:“大人既然有客,我先下去了!” 怎知田锡一把抓住他道:“这位是孟捕头吧!”孟义山吓了一跳,将田锡甩脱,暗想:“难道事发了?老子死不承认!” 田锡身子单薄,被孟总捕甩得差点栽倒,脸上还是堆笑道:“孟总捕头稍待,这次来就是想找你帮忙的!” 孟义山还未回过味来,田锡显出一脸苦像,对李知府道:“大人,前日巡检司的六艘盐船让匪徒劫了,我们人力有限,查不出线索!卑职想请洛阳府协助办案!” 李知府听了面色一沉,还想分锅给我?知府大人拍案喝道:“盐务转运,缉拿私犯都是你们的职事,你执守不严,丢了盐船,上面自有问罪的,我这洛阳府却不便越权!” 田锡神色更哀,苦苦求道:“知府大人,要是找不到失物,卑职定会被查办,念在同朝为官的分上,您就帮卑职一次吧!” 他不拉这个近乎还好,这一说李崇义就朝他瞪眼睛了。 李知府问道:“田锡,李某二榜进士,金殿问对,太上皇亲赐翰林院编修,迁转多年,才外放了洛阳知府,却不知你是那一年得中的?” 田锡给问得张口结舌,红着脸说道:“这个,卑职不曾科举,这个官却是捐官!” 孟义山听了大笑,上前拍着田锡肩膀道:“老田,原来你这般有钱,这官都是花钱买的,你怎不多使些银两,买个灭门知县坐坐!” 田锡朝孟义山讪笑了笑,以为知府是嫌没有好处,不死心道:“这设卡盘查,征召民壮清乡的事只有您能做,要是抓到了劫盐匪徒,卑职定然粉身以报!”田锡的眼睛挤了挤,意思是到时酬谢少不了。 孟义山刚想抢上去说:“这事咱们不能管!” 李大人已经对田锡拂袖相送道:“你回去吧,此事本府断不能越权!” 田锡自从丢了那两船珍奇礼物,便一直神魂不安,丢官不说,那镇守太监黄济和宫中的曹公公,就得扒了他的皮!无计之下,就想把洛阳府拉上,能找到劫匪最好,不成也要推给李崇义一个治境不严的分锅罪责,没想到李知府硬得可以,说啥也不管! 田巡检看知府大人的脸色,再不识相李崇义估计得动手把他赶出去,狗脸一变,威胁道:“既然大人抽不出人手,那卑职只好上奏京中的曹公公,到时您这知府之职,可就不那么稳当了,告辞!” “滚出去!” 老孟自忖是知府大人心腹干将,这时候不帮忙让人滚蛋还等啥。 总捕头当即擒住田锡田大人的脖子,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往外边走,边走边骂:“狗阉党!” 把田大人带到廊下,孟义山把田锡放下,嘴脸也是一变,“田检使勿怪,我老孟对京中曹公公是万分敬仰,只是兄弟在府衙当差,不得不如此啊。” 田锡气哼哼的看了老孟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留下老孟暗暗皱眉,劫船的事情看来已经开始发酵了。只希望叶家那位在朝中的右都御史手段得力。 孟义山回去和李知府同仇敌忾,痛斥阉党。让李知府愈发觉得他忠勇可嘉。有干才的人很多,有这份赤诚之心的人少啊。 接下来两天,田锡并没有放弃,每天都是点卯一样跑到府衙磨李大人,请李崇义派人查案。生生把知府大人逼迫的病遁了。借口足疾,称病不办公。 这日孟义山从府衙出来,却见田锡站在外边等他,一见老孟出来,就迎上去道:“总捕头,咱们借一步说话!” 太白居的雅间里,田巡检不住给孟义山倒酒,笑容满面的吹捧孟总捕怎样英雄,如何了得,活脱老孟就是他的上官似的,把那套奉承拍马的本事使得十足十。 孟义山虽然听的舒服,但还没被捧昏,一手从田锡手中抢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才满不客气的问道:“老田,有什么事就说吧!” 田锡脸上显出愠色,却是一闪而隐,笑对孟义山道:“其实这劫盐船的贼,我有线索了!” 这话又把孟义山吓住了,怀疑这姓田的设下圈套来坑自己,忙暗中打量四周,别中了埋伏。 田锡见孟义山神不守舍的样子,以为他不信,低声说道:“就在洛阳西北的程家村!” 孟义山一拍桌案,惊喝道:“什么程家村!”心中暗骂“老子这正统的劫犯都不知这程家村是什么所在,你这狗头却是在那得的线索?” 田锡赶忙将手指竖起,示意他禁声,声音压得更低,道:“别走了消息,那程家村里有个开铁匠铺的莫魁,是常年私犯的盐枭,跟我们巡检司杀斗过多回,盐船被劫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他领着伙人出去了!” 孟义山不解道:“那你抓他一问不就知道了?” 田锡尴尬的说道:“那莫魁武艺精熟,人送浑号“莫铁熊”手下又聚了一伙私盐犯子,巡检司的人手不足,又没有孟总捕这般的高手,自是拿不下他,所以……” 原来卢九渊回去后,只和卢家家主说了劫匪是叶千寻,却是没告诉田锡这个事主,田大人这两日忙得如热锅蚂蚁,后来到真被他想出个阴损主意。 那莫魁经常领着一伙汉子担盐过境走势,又有武艺,田锡就想把这案子栽到他的身上,至于那两船宝货,凭他多年积蓄,倒也能拿出一大半来,充做贼赃给曹公公补上! 他算得挺稳妥,就差拿人栽赃了!但劫船的那天,巡检司的好手多半给派在船上押货,被真正的劫匪给杀的差不多,剩下的人手实在拿不下莫魁,田巡检自然打起了向李知府借人的主意。 知府大人的路走不通,他便看上老孟了。 孟义山喝了口酒,道:“那个莫魁你自己去抓,老子没空!” 田锡笑了笑,叫守在外边的仆人拿进来一个长方锦盒,推在孟义山的身前道:“当然也不能让总捕头白辛苦,这是一点心意!” 孟义山开盒一看,却是成排的小金锭,足摆了四行,耀眼生光,全是十足的赤金,老孟一关盒盖,抬手就收了。 “田大人爽快,你再出一盒,什么莫魁李魁的!我都给你抓来!” 田锡虽觉肉疼,有求于人,不得不出血,故作豪爽的说道:“好,就再加一盒,今晚动手怎样?” 孟义山摇头道:“明晚,差一天跑不了他,我得谋划谋划!” 田锡虽然急迫,却也不差这一晚,直说:“应该,孟总捕计划周详些,最好把那般盐枭一网打尽,不要漏网!” 孟义山包票打得山响,只是道:“既收了你的钱财,自然误不了事,只管放心!”他吃得酒足饭饱,怀里揣着大把金锭下楼去了。 第三十四章 肝胆相交结铁熊 第九章布恩施义结铁熊 孟总捕虽得了金子,却不想给田锡办事,心想这田锡果然富的流油,称他金锡都不为过,老子谋了他的官位,这些金银还不都是我的。 孟义山回衙门找了两个熟悉四乡的差人,道:“领我去程家村,查案!” 还没到午时,三匹快马就进了程家村口,孟义山内着捕服,外穿紫棉袍,背挂宝刀,身后跟了两名皂衣公差,气势倒是不凡,村民们还以为是来催税的,立时家家关门闭户,狗都被主人勒住了嘴,唯恐吠出来惹得瘟神上门。 这情景惹得孟义山一阵感触,他当年在太行山没少见过这般光景,只不过现在地位换了过来。 那两名差人原想跟着老孟下来能刮些油水,有一个便道:“总捕,这天快中午了,咱们先去里正家用饭吧,吃过了再查案!”另一个也是随声附和。 孟义山举起马鞭朝那两个差人虚晃了一鞭子,骂道:“吃个屁,快带路去铁匠铺。” 两个公人也不敢再罗嗦,赶紧带路往村北的打铁铺。 莫魁的铁匠铺是个独立的院落,四周扎着围篱,院内散放着些粗工打制的犁镐农具,中间摆了个大铁砧,上面落满了积灰,不像长用的样子。 孟义山纵马越篱而过,勒住缰绳,将马停在院中喊道:“莫魁在么?”声音喊得甚响。 里面的茅屋门给一下推开了,闪出个长大汉子,凶眉吊眼,狮子鼻下的厚嘴,尽被黒色虬须所遮,长而蓬乱的头发,用麻线胡乱一缠,粗布的衫子,满布被火星熏迸的破洞,现出里面的横肉,在屋门当身一立,道:“爷爷就是莫魁!找我有事?” 孟义山见这莫魁如此狰恶的相貌,也是一怔,翻身下马道:“我是洛阳府总捕头孟义山!” 莫魁一听捕头,登时便摘了屋檐下挂着的铁钩子,黒沉沉的大铁钩在他手里像使稻草一样,举钩对着孟义山喊道:“鸟个捕头,我做铁匠营生,又不犯法,找我做甚?”莫魁的双目圆睁,看来稍有不对,就要兵刃相加。 孟义山大步走过去,站到莫魁的铁钩都快挂到鼻尖的距离,哈哈笑道:“我听说程家村莫铁熊是洛阳第一条好汉,便来与你相见,这黑铁钩可不是待客的道!” 孟总捕存心笼络,怎知这莫魁却是盐酱不进,两道粗眉一拢,道:“洛阳第一好汉论不到我铁熊,别说这漂亮话!你们衙门里那有好人!”手中的铁钩已然高举。 孟义山心道:“这莫魁够凶横的,和老子有得比,到要试他一试!”当下闪电般抽出破军刀,一式直劈,直砍莫铁熊的头顶。 孟义山突然出刀,莫魁到不慌张,乌光一闪,铁钩就将砍至头顶的刀身挂住,用力一蹦,竟让他把破军刀磕出去一尺,钩身随即下挂,划向孟义山的肚腹。 老孟心中一惊,这村汉的招式竟然深有法度,暗藏甚深变化,当下不敢大意,双手推刀而出,击在大铁钩上,“镗!”强大的冲力把莫魁推得晃了晃,铁钩也给砍开了一道缺口,莫魁先前不把孟义山放在眼里,现下脸色终于变了,暗道:“这汉子厉害!” 孟义山不顾两手酸麻,趁机狠劈六刀,都在眨眼间完成,他的无骨柔拳日渐精深,刀上已可发出真力汇聚的啸音,再加盘王刀的路数邪奇,将这六式杀手衬得凶毒到了极点。 莫魁不知这捕快为何出杀招要自己的性命,当下全幅的本事拿出,钩身倒握,以末端的铁棍头连点数下,幻起一片迷乱的棍影,撞击孟义山的刀身,竟然被他接下了盘王刀法的五击,最后一式却是力有未逮,勉强擦着刀身划过,不待回手防护,孟总捕的破军宝刀就送倒了他的肋下。 莫魁自忖必死,却不料孟义山把势子一收,还刀入鞘,随即哈哈笑道:“莫铁熊有两下子!咱们进屋说说?”随后当下进了屋去。 莫魁还站在那里发怔,却见老孟带来的两个差人脸色变了。 原来这时有十余个健壮汉子,纷纷操着刀枪赶到,把莫魁的铁铺给围起来了,有个带头的青年对莫魁道:“莫老叔,咱们大伙受够了衙门的气,趁着狗官差人少,都绑起来推进村后水洼沉塘!包管找不到尸首!” 孟义山刚进屋,就听见要沉塘,心说这伙村民可真够狠的,看来是恨透了差人!走到屋门口喝道:“那个要沉老子?”他眼光凶恶,将那伙村人扫了一圈,脸上的长疤又挺吓人,一时到是无人敢应声。 莫魁暗想真惹恼了这捕快,十来个人不够他杀的!立时对大伙说道:“这个捕头与我相熟,要找我铁熊谈些江湖事,大伙都散了吧。” 村民们带着不信任的目光瞪了孟义山几眼,勉强收拾了器械去了,莫魁跟着进了屋内。 孟义山见村民们走了,对门外两个差人道:“你们自去里正家用饭吧,不用管我了!” 两个差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原先还想要强拿村中几只鸡鸭来下酒,这时都想这牙祭打不得,吃得饱了,恐怕这塘要沉得更深些!那里还敢出去用饭。 一个道:“小的站在门外卫护总捕便好,不用吃饭”。另一个也说:“总捕头放心吧,打死也不动!” 孟义山“碰!”的一下,将柴门一关,寻了屋中一把破木椅坐下,便打量起室内的摆设来了。 这屋子真是家徒四壁,泥坯的墙壁裂了不少缝隙,初冬的冷风像刮刀一样透入,灶里连根柴禾也没有,看得老孟直摇头,随即用惊讶的语气对莫魁道:“莫铁熊,有人说起你近日发了笔横财,屋里堆满了金银!怎么家中却是这般光景?” 莫魁脸容愤怒,喝道:“那个混帐王八说的?我生撕了他,你看这屋中摆设!老子在家窝了一秋,去那里生出金银来?” 老孟存心引他说话,嘿嘿笑道:“听说你与人结伙挑盐贩卖,这个到是利大的买卖!” 莫魁怒容一收,喊道:“不错,俗话说没有本事种老田,十分武艺犯私盐!此事天经地义,又有什么?” 孟义山啧啧称奇,道:“人家私枭都是盖房起屋,置产买妾,你铁熊一身好武艺,怎么却穷得如此透底?” 莫魁神色颇为不耐,道:“莫爷领着帮穷汉担盐过省,不遇到大股盗贼,成伙巡检,一次到也能赚上千八百两,这些大伙一分,便剩不下多少,索性就让他们都分去,我自留下饭钱便好!” 孟义山起身大笑道:“好汉子,铁熊,有人许了我黄金二百两,要将一桩杀头大案栽赃在你身上!我老孟做捕快,凭的是天理良心,那能坏了名头,便来你家探看明白,果然是那贼种诓骗我,待回去再找他算帐!”总捕头取出那长方锦盒,当场在莫魁眼前亮出盒内藏金。 莫魁看后铁青了脸,杀气腾腾的询问:“那人是谁?” 孟总捕也不隐瞒,很是痛快的说道:“就是田锡,这老小子前些天在黄河上让人劫了六船盐,找不到劫匪,便把这事污到你的身上来了!” 孟义山不帮田锡的忙不说,把他求自己相助抓人的事都给抖了出来。 莫魁一抱拳,感激道:“多谢孟大哥,要不是你告知,我铁熊可就遭灾了!” 孟义山摆手道:“不必谢,我最看不得那种肮脏手段,还好没坑害了好汉,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莫魁咬牙道:“我马上就走,去山里躲他几月,再下来收拾田锡这狗王八!”给孟义山施了一礼告辞,举步便要出门。 孟义山伸手一拉,对莫魁笑道:“哈哈,不用慌,我老孟不出手,田锡手底下的那几个鸟人那里是你的对手!” 莫魁依言站住,孟义山接道:“铁熊兄弟,那田锡丢了盐船,检使干不长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莫魁见他似有后话,便说道:“大哥爽快些!有话便讲!” 孟义山劝服道:“咱们碰上也是有缘,不瞒你说,田锡一丢官,这黑石渡巡检史便是我老孟的,你来帮我如何?” 莫魁这人不喜农务,一身武勇加上凶狠好杀的性子,便自然做了盐枭,却又看不上那些散碎微利,在家沉潜多时,却也蛰伏不住,总想伺机而动。 孟义山的话有些对他的心意,莫魁想了想说道:“孟捕头是个磊落汉子,我相敬的很,但我铁熊受不住管束!手下又有一帮穷兄弟,我得替他们谋生计,不能我富贵了,抛下他们不管!” 孟义山哈哈笑道:“你有意的话,就先跟着我,咱们祸富同当,等我做上检使,你们村里人犯盐,只要在黑石渡巡检的范围,我老孟就当看不到!”他言语豪气,这等便宜人情做得顺手之极。 莫魁有些动容,孟义山接着把田锡的那盒金锭全推给他,说道:“这些拿去派给你的弟兄,也让他们得些好处,敢犯私盐的,都是刀头舔血的好汉子!想闯一番富贵,就都跟我来,我老孟统统收下!” 孟义山当年在太行能坐上寨主,绝非幸至,也有些统驭下属的本事,他见莫魁武艺精熟,又看重义气,那是最好的帮手,莫铁熊手底下的私盐犯子,虽然武功不行,但都是些律法,不怕杀头的亡命!一古脑的招揽过来,他孟总捕就有了自己的班底。 莫魁心下大喜,那里还有迟疑,当下拜倒在地,神容感动的说道:“没别的,我铁熊认了你孟老大了!水里火里,盼你带着兄弟们闯出番天下!” 孟义山也觉感动,上前搀起莫魁,把住他的臂膀一阵长笑,得了这个好手,欢喜的无以复加,将身上紫锦棉袍一脱,便披在了铁熊的破衣上,说道:“好兄弟,咱们先在洛阳站住脚,再去闯他妈的天下!” 虽然是篷门破户,也掩不住两人的豪气,热血沸腾之下,颇想横刀立马,去大杀他一场方才过瘾! 孟义山踢开柴门,对着两个差人道:“快去给老子打酒,我与铁熊喝上两杯!”那两人见孟义山的兴致甚好,也不敢触他霉头,冒着被沉塘的危险去跟村民要酒去了。 孟义山与莫魁闲谈一阵,两人都很是投机,待那两名差人回转,却是手提着一坛老酒,捧了一瓦罐煨好的鸡肉,说是村人听说铁熊宴客,自愿宰来炖的。 孟义山与莫魁酒到杯干,酒至中途,老孟也不瞒他,直说老子以前也是穷汉出身,惯做山贼,后来才干的捕头。八百里太行,提起“黑虎大寨主”,“太行一把刀”的名头,没有人不知道的。 这一表明身份,两人又拉近不少距离,莫魁见老孟对他推心置腹,又出身相同,便隔阂尽去,再想及他刀招高妙,便连他胡吹的什么“太行一把刀”的玩意都信了,还当这位当年真有这么大的威望! 想起方才两人相斗的招数,孟义山疑惑道:“铁熊,你的招数绝妙不凡,很见功力!从那里学来的?” 莫魁脸色有些赭红,饮了一大口酒,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渍,方道:“大哥,你当我这莫铁熊的浑号是怎样来的,一则是我长得猛恶,二是我的双臂两膀练有少林外功“铁背甲”不入刀枪,又能生断石柱,便得了这个名号。 孟义山赞道:“好功夫,你是少林弟子?”心里直叹这莫魁的相貌可比古振声这小白脸威武多了! 莫魁叹口气,骂道:“不是,我小时候就上少林寺当驱乌,就是没受戒之前的沙弥,但寺里和尚不传武艺,我后来偷学了“铁背甲”和“疯魔仗”,让执事僧抓住,一顿板子打出山门了!” 孟义山哈哈大笑,暗道:“少林寺连莫魁这等货色都能出产,到也稀奇!” 两人又喝了一阵,孟义山起身道:“你去把兄弟们都喊来吧,分了金子,有愿跟我的,一会大伙一起上路!” 莫魁出去两柱香功夫,领来了一伙汉子,能有二十多个,都是程家村左近的人氏,虽然高矮不一,但都身强体健,神容中透着彪悍! 孟义山满意的点点头,莫魁在院中说道:“我铁熊跟了孟大哥,你们有愿意一起去的,就都留下,不想走的,也拿了金子回家!”把那盒金锭摆在了地上。 这伙汉子来时都知道此事,但看见黄灿灿的金子摆在地下,都怔慕的看着,眼里有些期盼之色,沉静一会,有一个率先道:“咱们都不是安生度日的人,趁着有些力气,又碰到孟大哥这贵人提携,老子愿意追随孟大哥!” “谁想窝在这地方装王八,都跟着孟大哥闯天下去!” 一时间这伙人竟然谁都没走,跟着孟义山这捕头手下做事,明显能带来富贵!那盒金子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何况铁熊对他们颇有恩义! 众人喧闹了一阵,都说不走,孟义山哈哈笑道:“弟兄们够义气,走,牵马奔洛阳去,太白居摆上酒席,大伙乐一乐!” 莫铁熊也是喜气满面,盼着能在洛阳大展拳脚,成一番功业,领着人在村中收拾行李,安置家属 约过半个时辰,便在村中寻来了十几匹马。这伙汉子或单人一骑,或两人同乘,聚成了一队!孟义山与莫铁熊两骑在前,余人在后,马蹄动地,将干土的官道踏得灰尘遮路,这帮山贼盐枭组成的马队就飞驰而去。 还有抱在一起的两名公差,也骑在一匹马上一脸苦相。 第三十五章 邙山有女颜如玉 这伙草莽汉子一进洛阳城,分外的惹人注目,尤其是莫魁,上身穿的是孟义山的紫袍,下边却是粗布破裤,骑在马上未免太过不伦不类,要不是碍着他的凶狞相貌,早就有人笑出来了。 孟义山不怕招摇,领着大伙到太白居用过了饭,便把人都带到何尚书养外室的那座宅院! 何尚书这座金屋藏娇的宅子占地甚广,空屋又多,孟义山就把它派了大用,先藏了张帆这海贼,莫魁这伙人他也准备安置在这里住下。 一进院中,老孟便催人整理房间,说要招待这些从老家投奔他的“乡亲!”仆人们不敢怠慢,立时下去收拾,孟义山对莫魁道:“铁熊,我一会去衙门领几个捕快腰牌给你,有个公人身份,行事方便!” 莫魁点头道:“行啊,捕快咱们不稀罕,只盼着能跟着大哥你闯出番名头来!” 孟义山大笑说好,对莫魁道:“你先安心在这住下,带着弟兄们操练武艺,很快有用着大伙的时候!” 老孟心中已经在想那田锡丢官回乡,必然带走大量财货,不把这个肥羊洗剥干净,未免太过可惜,那是做梦都要后悔。 孟义山转完了收拾田锡的念头,又告诉莫魁:“这宅中同住了位张大哥,是水道上有名的好汉,武功着实了得,有空你们会会!” 莫魁被孟义山折服,除了感他恩义,也是佩服他那手狠辣的武功,对这什么张大哥可就有些不以为然,口里虽然没说什么,面上却是跃跃欲试,颇想比试一下。 孟义山见他不服,也想借张帆的武功来震摄住这个凶桀不驯的莫铁熊,好安心为他所用,便招呼莫魁一同进了宅中正厅,对他道:“张大哥是来这里避仇养伤的,本来不想让人知晓!但铁熊你不是外人,咱们一同去见见!” 张帆被孟义山安排在北侧的独院,此时正在院中闲步,疏散筋骨,迎面便碰上两人,见孟义山带了个陌生汉子过来,脸上现出些怒色。 老孟以为张帆是不喜他带生人来见,忙把莫魁引介给张帆道:“张大哥,这是我的兄弟,江湖人称莫铁熊的,我从外面找他回来调查那两船珍宝的下落。” 张帆扫视了一眼莫魁,点了点头,沉着脸对孟义山道:“查出线索没有?” 孟义山立时便道:“那个钱帐房,是那伙人里的军师,我准备把他诓出来抓住,嘿嘿,不怕他不说!” 张帆思忖起钱帐房那幅德行,笑道:“那个帐房先生?可能问不出什么!你从那天劫船的高手身上追查,没准能有些眉目!” 孟义山心想:“那还用问,劫船的那几个都让叶胖子摆了一道,只是找准叶家的人就没错!”口中骂道:“他妈的,劫船的那几个白莲贼徒,不知躲在那个龟窝,我在教坛里卧底,也没见到这几个的影子!” 张帆一听老孟提起白莲教,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似笑非笑,眼光寒锐的盯着孟义山,冷言道:“是么?好诡秘的白莲教,看来还得你多辛苦一阵,把他们查出来!” 张帆对孟义山的态度,可没有早两日那样感恩了,他这两天在宅中养伤,静下心来一想那日劫船的经过,就觉得老孟的话里有鬼。 孟义山说那伙人是白莲教,但张帆凭着记忆,搜罗那天围攻他的几个高手,想起那老汉水功超凡,便是他这海贼大首领都要逊上三分!有这份本领的,只有太湖水寨的过五湖。剩下那一对男女,武功分明是邙山派的路子! 过五湖雄倨太湖数十载,是号令江浙水路的老前辈,那邙山鬼祖谢无忧更是与白莲教的祖师赵玉山齐名的宗师人物,这两方势力绝不可能自减名头,归属白莲教的管辖!想明白这个,把张帆气得暗骂上了孟义山的恶当。 无论如何,孟总捕是救了张帆的性命,这个倒是真的,张帆也不和他翻脸!但这家伙说的话,不免十分里只信上三分了。 孟总捕被张帆看的心里有些发毛,疑惑张帆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硬着头皮对他道:“张大哥,你只管放心养伤,那两艘船的下落包在我身上,绝无差错!” 张帆听他还在胡扯,气极反笑,走到老孟面前逼问道:“过五湖和谢老祖的门下,何时入的白莲教?你还在诓我!”说话之间,张帆走过的青石板路尽数被他踏毁,脚印深陷数寸,散了一地石粉! 莫魁被这手碎石成粉的功夫骇住了,深知不是对手,但还是护在孟义山前面。刚认的大哥,不能一动手就怂了。 孟义山倒是不惧,哈哈笑道:“这次劫船是华山叶千寻招集的人马,老子和他有仇,当然说他是白莲教。救了你的性命,我要叫叶胖子睡觉都不安宁!” 张帆见他把意图说的直白,怒气渐消,说道:“你想利用我去对付叶千寻? 孟义山摆出一副愤恨样子,道:“这胖子好耍滑头,当初说那六艘船上全是官盐,谁知他瞒下宝物不讲,自己私藏了去!这厮没有义气!” 张帆心骂“你这家伙比叶千寻也好不了多少,一样的没有义气!”口中说道:“既然是他做的,那日我带人上叶家庄,杀个人畜不留!” 张大首领海盗做惯,杀人毁船都是常事,说来甚是轻便,孟义山听了可是吓了一跳,暗道:“这厮手段到辣,叶家要是灭门,上千口人命的大案……别说老子,李大人的知府都要完蛋!” 孟总捕赶忙劝道:“咱们江湖汉子,讲究以眼还眼,你把叶胖子乱刀砍了才痛快,但他庄里还有老弱,一并杀了不免坏了张大哥的名声!” 张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孟义山道:“一切等我伤好了再说,眼下你还是先顾那两船宝物的下落吧!” 孟义山料不准张帆的意图,心愁张帆这条猛虎,怎样使用而又不让他伤及自己,到真是难办。 又谈了些江湖琐事,孟总捕说让张帆好好养伤,便告辞回衙,张帆见莫魁也是住在此宅,便邀他留下,切磋下武艺。 张帆对莫魁的印象要比对老孟好的多,他见这汉子方才挺身护主,很激赏他的忠心,莫铁熊见张帆武功高绝,也想求教,当然乐意奉陪。 孟义山没回府衙,他有些天没去叶家了,自然要去和过五湖接头,问问老贼查到财宝没有,何况那里还有美貌的阿丑姑娘! 老孟拎着几副补药,摆出探病的姿态进了叶家,直接对下人道:“告诉你们庄主,老子是来看阿丑姑娘的,就不去见他了!”径自来到阿丑的卧房,拍门道:“阿丑,我配了几副补药给你送来!” 开门的阿丑让孟义山眼前一亮,只见她柔美的脸容略带些憔悴,白狐裘的坎肩裁制精巧,月白襦裙在腰间系了个淡黄丝绦,上衔玉环,裙幅摆动正是“裙拖六幅湘江水”的式样。一身素净如雪的装扮,衬得玉骨冰肌,明艳动人,盈然如仙子下凡。 阿丑嫣然一笑,自孟义山手中接过了药包,神魂颠倒的孟总捕急忙挤进了门内,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 孟义山这家伙进屋也不找椅子,怎么舒服怎么办,径自在阿丑的床边坐下,笑着对她问道:“阿丑,你的伤养好了么?嘿嘿,我放不下心,抛下衙门的公务就来看你!” 孟总捕语气很是关心,一双眼睛却是瞄在美人身上,肆意打量着眼前的秀色。 “不劳你挂念,已经好了!”语气甚是冷淡。 孟义山一口把茶喝了,笑道:“不管真假,你是我老婆。夫妻一场,总要来看看的!” 阿丑打量着眼前这个汉子,本是大眼浓眉,威武粗豪的相貌,却被一道如血的刀疤横在脸颊,添了三分阴狠,口中说起无赖话来眉飞色舞,就像再是正当不过一样,心中不禁有些羞怒,正色说道:“你救了师兄,我心里感激,但再言语轻薄,莫怪我不客气!” 老孟见阿丑玉面含霜,凤目蕴怒的姿态,心中想道:“原来美人生气都是好看的!”口里却转回正经,道:“阿丑,你和我回尚书府住吧,叶胖子得罪的人多,没准那天杀进庄来,受他连累!” 孟义山心中揣度“张帆要是真的杀入叶家庄,这厮心狠手辣,即是阿丑这等美貌佳人,估计也是杀来不皱一下眉头的!”便起了护花之意。 阿丑摇头道:“叶庄主是华山长老,挑战叶家庄,便是得罪了称霸甘陕两省的华山派,武林中甚少有人敢冒这个险的。” 孟义山说服道:“嘿嘿,上次劫船走了张帆,他要是回来报复,手下部属数万,屠灭一个庄子就跟吹灰似的,你师兄伤又重,到时候连跑都不成,那死得可太冤了!” 此事一提,阿丑的心就悬了起来,知道这事大有可能。住进城内的尚书府,确实是安全无险,只是每日要面对孟义山。这家伙言语无忌,又好轻薄调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口中还是回拒道:“这要问过我师兄的意思。” 孟总捕对美人有意,对子鬼可就随便了,敷衍问道:“你师兄的伤怎样了?” 阿丑当他好意,叹息道:“内伤已经好转了,昨晚清醒了一阵,现在又在昏睡!”阿丑想起师兄能活命还是靠孟义山找来清儿诊治,便道:“师兄的伤势真该多谢你帮忙,请你带我谢谢那位出诊的姑娘!” 老孟心说“老子为了医治子鬼,显些让清儿当做淫贼收拾了,这罪遭的冤枉,不收回本钱不免有点亏。”笑着摆手道:“这不算什么,阿丑你生得花朵似的美貌。那天却哭的跟泪人似的,我看了是好不心疼!子鬼兄弟生龙活虎般的汉子,也不能就这么完了,我老孟心肠软,自然要帮忙!” 阿丑听了有些感动,理智提醒她这人的话不可信,但是心底却感觉这汉子人还不错。 孟义山见阿丑玉容润红,微低着粉颈,不知在想着什么,嗅着佳人身上的淡淡幽香,一时间有些神不守舍,只是想着把阿丑搂入怀里才好,只是怕她恼怒,拿银叉追杀老子!”孟总捕心中也是天人交战,在下手和守规矩之间拿不定主意。 最终拼死吃河豚,孟义山伸出胳膊便搂,却不料阿丑乍然间抬头,把老孟的急色样子瞧个正着。 看着阿丑冰冷的俏脸,和刺人的目光,老孟的火气全消,但这样放手可是绝没面子,不退反进,一把将阿丑搂了个结实,然后赶快放开,像个三流的偷香蠢贼一样,慌慌张张的撞开门跑了。临远笑道:“我去看看过老哥!哈哈,真爽快!” 阿丑怔怔的傻了,也不知是羞是怒,从脸红到耳根心里的思绪像乱线一样,没有头绪。 孟义山神情得意,回味着方才美人入怀的感觉,便到了过五湖养病的厢房。 孟总捕一入屋中,就见过五湖甚是虚弱的躺在床上,口里还发出病痛难忍的哼哼声。 老水贼看是他来了,立时便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展了两下筋骨,抱怨道:“可闷死过老子了!” 老孟嘿嘿直笑,幸灾乐祸道:“谁让你老家伙硬是装重伤,活该!那两船货有下落没有?” 过五湖朝他真瞪眼睛,道:“我每晚出去探查,找遍了整个叶家庄,也不见货物的影子!” 孟义山有些失望,心道:“叶胖子闷在家里不出来,外面也是风平浪静,这珍宝到底藏在那里?”老孟只得和过五湖商议“动手吧,你晚上蒙了面,把钱大帐房抓出来,看看能问出来什么?” 河边芦苇荡,天色浓黑如墨,孟义山站在寒风里等了过五湖好一会了,远处才现出过五湖高大的身影,拖拖然的拎着一只麻袋走了过来。 孟义山起身迎了过去,笑道:“过老哥,钱伦在里面?” 过五湖冷哼了一声道:“错不了!”将麻袋口一解,从里面滚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上绳捆索绑,嘴里塞了破布,正在那呜呜的挣扎。孟义山凑近一看正是钱伦,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钱帐房,可委屈你了!” 过五湖是扮做蒙面人撞入钱伦的房间的,钱帐房手无缚鸡之力,让过五湖轻易制住,装入了麻袋,这一路上吓的半死。 过五湖把他从袋中放出来,钱伦才稍微松了口气。一见到孟义山,再看看周围的环境,心里就慌了,硬着头皮问道:“钱某自问,没得罪孟总捕啊?”声音都有些发颤。 孟义山把钱伦向地上一推,拔出刀来威胁道:“钱伦,老子们有事问你,想好了再讲!要是说的差了,让你沉在河里!” 过老汉抢先问道:“那日从黑石渡回来,叶千寻把盐船卸在那了?” 钱帐房一听口音,表情显得怔愕,愤然道:“原来是你!过五湖,你和庄主交情不薄,今日却挟制钱某,妄想图谋叶家,道义何在?” 钱伦一时激动,话说出来后悔也晚了,换来过五湖两巴掌打在脸上,打得两耳轰鸣,老水贼表情凶恶的像要吃人,对钱伦唾骂道:“道义?呸!叶胖子先前诓我们上当,说是劫盐。却把船上贵重货物私吞了去,你要是不说,;老头子留你个全尸算是道义!” 钱帐房见过五湖言谈凶横,孟义山在旁笑的狰狞,看来搞不好真要死在这里,哭丧着脸道:“原来庄主还有这么一手,坑害朋友!却害了钱某!”接道:“后来我去库中清点,见只有四船的盐还觉得奇怪,庄主那时叫我不要管,原来是这么回事!” 过五湖神色贪婪的说道:“那两船货吃水不浅,定是金银宝物,我在库中可没找到。”又逼着钱帐房追问“你是叶胖子的心腹,这次劫船就是你谋划的,货藏在那里你准知道。” 钱伦表情苦的都要哭出来了,对两人辩解:“我平日确实是给庄主出些主意,管理庄中人手,但这次货卸在那里我真不知道,那里算是心腹!” 生怕两人不信,钱伦抢着说道:“上月庄主的师弟解缙来到庄上,听说是送华山掌门的一封信,第二日庄主就让我策划在黑石渡劫船,这件事华山派的人最清楚,和我可没有关联!” 过五湖听了大为失望,心想再问也讲不出什么有用的,便对孟义山使个眼色,“什么都不知道,宰了算了!” 三十六章 诸葛弩发人魔变 芦苇荡里风更冷了,月黑风高,钱伦咬了咬牙,转身跑了两步,往河里一跳,噗通一声翻下水去,挣扎着就想游出去。 过五湖两步赶过去,将已经被冷水激得快昏厥了的钱伦按下水去,又提了上来,重复来了三次,差点将钱伦溺死。 老水贼抓鱼一样把钱账房掼在岸边的泥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再眼看着钱伦一身泥水又冷又怕的爬了起来。 “敢在老夫面前凫水,是条汉子!” 过五湖神色不耐,当即就要上手掐碎这个叶家账房的一侧肩骨。 “老哥且慢。”老孟手腕一翻,架住了过五湖的随手擒拿,“老钱一个书生,一时想不明白,再等等!” 孟捕头是个好人啊,感动的钱伦有点想哭。 “叶家在本地坐地分脏的买卖路线,庄中的虚实,老钱你总知道吧!” 孟捕头和颜悦色,充当白脸询问道。 钱伦身躯抖得如同筛糠,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反口噬主和随口乱说,都未必能活命,这位账房先生一时间只能选择闭嘴。 “好!你这账房骨头硬!”过五湖一掌劈在钱账房脖子上,登时打晕过去。再将麻袋一套,熟练系了个结,扔给了孟义山,“我没功夫,就交给你炮制了。” 老孟和过五湖也没指望短短一次绑架就拿到叶家的所有密辛,只能算是零敲碎打,先去叶家一个智囊,再拨草寻蛇,慢慢探查出宝藏的细情。孟捕头升官发财掌控巡检司的念想,还指望在叶庄主的帮助上,秘而不宣,斗而不破才是接下来的主旨。 过五湖不方便在此久待,老水贼需要在叶家发现钱伦失踪前,赶回去伪装伤号。交待了两句就跑了。 孟义山把装着钱账房的麻袋甩在肩上,运起淫贼那里学来的轻功,在奔行中体悟着彩蝶翩翩的身法意境,没入了夜色。 老孟挟着钱伦回到何尚书的外宅,喊醒了莫魁,指着钱帐房对他道:“铁熊,你找个地窖,把他扔在里面,派两个兄弟昼夜看管!” “这厮眼下还是个要紧人物,务必小心。” 莫魁着实有点摸不到头脑,但能参与机密是拿他当自己人啊!当下拍胸保证万无一失,拎起钱伦就去找人看守。 孟义山想着这两船珍宝的着落,可能还要从华山派身上找。叶胖子太过奸猾,那解缙不知还在不在卢家?那天过去探探,从他那里套问。 第二日,正逢老孟在衙门当值,孟义山一早就去应过了卯,便想遛出去躲开田锡,他收了金子却不抓人,怕田巡检过来催问,到时尴尬。 还没等走,就有差人道:“伊王世子早上来了,问起过总捕头。” 孟义山浓眉一皱,脸还没沉下来,就有那不识趣的还在旁边道:“总头捕真有本事,相识的都是些皇亲国戚!” 老孟冲口便道:“那厮……那世子在那?”还没等想明白朱蟠来干什么?就有人道:“好像是去后宅见李清小姐去了!” 总捕头本来甚好的心情变得甚差,给屋里这帮倒霉鬼派了比平常要重上三倍的差事,骂骂咧咧的奔往后院,留下这群差人在回想那个马屁没拍对?惹恼了孟总捕。 孟义山一进后宅花园,就见朱蟠和李清站在那里,朱世子嘴里不知说着什么,李大小姐就在礼貌的听着。 孟义山立时大喊道:“朱世子,原来在这里,让我好找!”走上前去横插一杠。 两人见孟义山来了,都觉一怔,朱蟠抱拳道:“孟捕头,有事?” 老孟憨厚一笑道:“听差人说,你问起我?”眼睛却不看朱蟠,盯着李清不放! 朱蟠在旁道:“正要对孟捕头说一下,之前在龙门坊,我二弟和你起了冲突,你莫要见怪!” 孟义山在李清面前装做有气量,满不在乎道:“他年纪轻见识浅,我不见怪!这叫大人不计小人过。” 朱蟠笑笑,他想把这话题揭过。孟义山却追问道:“给我赔不是这种事,应该让你弟弟来,你替他来看来是心意不诚。” 朱蟠心想那天在赌场要不是老孟玩横的,赌品人品全都不要,朱驹也不至于在龙门坊的地面动手,还得罪了高昌泰这个连伊王都得敬上三分的威远候。 本来他是追求李清来了,因为伊王赏识孟义山,便帮父亲安抚笼络一下,没想到这家伙这般不识趣。 朱蟠有些愠怒,但言语间还保持着礼数道:“小生最近做了一首诗词,来请李小姐品评一下,得些进益。本不是来找孟兄的!” 李清见孟义山在找朱蟠的麻烦,大感有趣,故意赞道:“朱世子的诗句很有才气!” 朱蟠很谦逊:“陋鄙之作,不能入行家法眼!” 孟义山擅长杀人放火,有杀气没才气,和朱蟠这种饱读诗书的可不能比,只能在心里嘀咕狗屁诗词。 朱世子可不想和孟义山这种人虚耗大好光阴,对李清道:“李小姐,今日天好,咱们出去走走?” 李清本来不想出门,但那日孟义山夜闯绣楼,被他看尽便宜后,见到老孟就有些心烦,便对朱蟠一笑,应道:“好啊!” 孟义山以山贼之心度朱蟠之腹,觉得放任两人出去大大不妥,马上说道:“不行,城中乱的很,清儿就别出去了,世子自己走吧!” 李清怒视了老孟一眼,转身便要和朱蟠向着外宅的角门走去。 孟总捕头脸皮够厚,上前硬挤在两人中间,正色道:“孤男寡女,惹人笑话,我还是跟去吧!” 李清脸色一变,趁着朱蟠走在前面,狠踢了老孟一脚,咬起银牙暗恨。 三人心思各异,一同出了府衙,步上了洛阳的街市。 初冬的冷风吹不去六朝古都的繁华,宽广的街道仍然壅塞车马,两旁的商户赶早就做起生意,叫卖吃食的小贩也紧着吆喝“油炸鲤鱼”,“牡丹燕菜”之类的名目,一派生平安乐的气象。 朱蟠触景生情,感叹道:“李知府果然贤能,把此城治理的如此声色,可谓安邦之才!”他借题发挥,称赞李知府的贤明,李清听了当然高兴,立时博得了美人一笑。 老孟在旁暗气,好听的都让朱蟠说了,总不能反驳说我们大人是个昏官,洛阳治理的不行!心中警惕着想“这书呆子呆中见精,奉承拍捧很有一套,可得小心在意。” 李清也觉得朱蟠最近不像从前那般呆头呆脑,言辞便给起来,只是这位世子的眉宇间依稀有种愁意。 三人闲游,李清的兴致很快便转到簪佩首饰,胭脂水粉上来了,看到这类店铺就进去逛逛,买些留用,老孟和朱蟠站在外面,就像两个跟班的,是打死也不想进去。 李清有意整他两个,逛了大半个时辰,买了三两年都用不了的胭脂水粉,凤簪钗环选了整匣都装不下了。都让两人给他拿着 三人转回大街上,朱世子提着大包的胭脂,脸色红的跟胭脂也差不多了,老孟一手搂着首饰匣子,一手拿着个钗头飞凤的簪子。 孟义山和朱蟠头一次有了共识,心中都在想下次绝不和李清上街! 街上人流熙攘,孟总捕正待和李清说咱们回去吧别逛了。 却见周围摸上来十来个劲装汉子,虽然混在人丛之中,却掩饰不住那种与众不同的紧张。 李清和朱蟠也觉出周遭有些不对,这些人就靠到身前了,人人执出匕首和短刀,把三人围了起来。 老孟有些开心,这回不用逛街了,喝问道:“那条道上的?” 一个首领排众而出,对孟义山道:“白莲教寅字堂的好汉来此报仇,一个不留!” 镇压白莲教有功的孟义山把手中凤簪灌注真力一扔,像暗器一样飞向那名首领,那白莲教首脑用手拨开了簪子,却被带得露出了空门,被孟义山铁拳连环接踵而来,那首领错身让过,使出一套老孟见过的八卦拳的功夫对抵。 砰砰两下,两人出招的架势都没有散,只是那首领脸色微白,孟义山的拳劲势如猛虎,身法快捷如火烧身。又强又快,很难招架。 白莲首领一声呼哨,剩余的十几个汉子挥起兵刃,将三人围住了狠杀,这些人招数单一,但全是精于杀人的路数。 孟总捕头试了两招,发现这些汉子武功并不甚高,李清和自己足够应付,便放手大打,展开拳脚硬拼这几人手中的兵器,李清的武功精纯,比老孟要熟练的多,掌指间威力不小,几招便能点倒一个对手。 朱蟠的表现平平,看着那些匕首刺来,面上就呈现出惊慌之色,临场怯战之下,武功十成里也使不出一成,只是躲着敌手,满场绕走。 老孟出拳踢腿,招式间占尽了上风,心中还想:“是谁这么不长眼?找了些弱鸡给老子练功。” 又战五六招,原本围得甚紧的几个汉子,像散潮一样后退,露出了四五条空隙,孟义山还以为这几个想逃跑,待见周围人群中,有几人手中竟执着一弓发十矢的诸葛弩,一共五具,不禁暗抽了一口凉气,。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方才这几个汉子竟然是要圈起他们而让弩箭接近,在这无处可避的射场内将三人击杀。 呜呜连声,就在弓弦扣响之前,孟义山一扯李清,滚进了左侧的店铺。 五具匣弩齐发,一弩十箭,连环飞出的箭矢。急速破空,竟然都是射向朱蟠的。 眼看必死无疑的朱蟠神色奇异,飞出右脚一勾一带,将离他最近的一个汉子踢了个回环,勾向他的身前,伸出双手一抓,便将那汉子变做了“人盾。” 这下危中自救的招数使的有如神助,竟然比他方才的表现强上百倍,眼看箭矢就要飞至身前,朱蟠的两手略显赤红,将内劲贯入“人盾”之中,一声大喝,连人带“盾”连转了三环,竟将那五十枚长八寸的精铁箭矢全吸在了“人盾”之上,一时间将那几个弩手全吓的傻了。 朱蟠双手内力再催,手中那个早已被射成蜂巢一样的尸体整个爆开,夹着激飞的箭矢,将面前四丈方圆连人带物洒个正着,最前面的八个敌手连带着那位“白莲首领”根本不及躲避,都被血雨中蕴含的箭矢在身上打出了道道小洞,登时便已丧命。 原本喧嚣的街道变得死寂无声,人都逃光了。李清的面色煞白,靠在老孟怀里。这样血腥的一幕,实在让她受不了刺激。 孟义山震惊朱蟠的身手如此之高,这般高明歹毒的武功,也是闻所未闻,先前他故做文弱,也是好生奇怪。 眼下李清就靠在自己怀中,软玉温香搂个满怀,暗中感谢朱蟠杀人杀的妙,又将胳膊紧了紧,抱住知府小姐不放。 朱世子看到李清恐惧的表情,黯然一叹,也不对两人解释,茫然转身,步向街口,任由手上的血迹在风中凝固,任谁看来也不像是刚杀完好些人命的高手。 第三十七章 非取富贵誓不归 伊王世子两次被刺杀,孟义山和李清都在现场,而且刺客毫无顾忌,从白马寺到洛阳大街都敢下手。老孟不用细想,就猜是权位之争。那什么白莲教寅字堂只不过是个幌子。 看着遗尸遍地,还有和刺目的鲜血混在一起的胭脂水粉,李清连连的摇头。 李清离了孟义山的怀抱,头也不回,默默的低首往府衙的方向走,老孟跟在后面,也不说话。 老孟心中揣测清儿是不是更讨厌老子?嘿嘿,朱蟠做狗屁诗词的本事比不上他杀人的武功啊。 从角门进了后宅,一直默不做声的李清忽然转了过来,一拳捶在老孟胸上! 孟义山是不解温柔为何物的,不甘示弱的回道:“娘的,你见血就发晕,老子发慈悲给你靠靠,反到惹来不是,这好人是不能做了!” 李清自觉被老孟连搂带抱,已经是丢脸之极,没想到这家伙占了便宜还卖乖,给气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险些哭了出来。 老孟见她羞愤的快哭了的模样,接道:“清儿,咱们搂也搂过了,你嫁我当老婆吧!”孟义山脸上轻松得意,又把这旧事重提。 李清的俏脸被怒气染红,看着孟总捕道:“无耻,被你轻薄了就嫁?采花贼的老婆早就成堆。”李清认为孟义山是个好色之徒,并不是真心喜欢自己。 老孟见李清的反应和寻常女子不同,也愣了一下,哈哈笑道:“老子不管你想什么,嘿嘿,我看的顺眼就娶!那有那些麻烦事体。” 李清咬牙冷哼道:“不嫁!” 老孟看着李清邪笑“嘿嘿,那天我就要何老头去找李大人提亲!” 李清心中一阵惶恐,不知孟义山说的是真是假,“爹要是真答应了,那可就要一辈子陪着这个家伙了!”李清的双手绞拧在一起,心气孟义山的嚣张气焰,强做从容道:“嫁给朱蟠也比你强吧?” 李清说这话的同时,想起孟义山战白莲教那次,杀人更多,自己并没有这样痛心,因为她认定老孟是个恶人。对朱蟠,好像是因为他平素儒雅温文,突如其来变化太大,被欺骗的愤怒好像更强烈些。 想明白这个,李清的心情变得轻松了许多,老孟的脸色却不怎么样,李清拿他和朱蟠做比,还说他不如那小白脸,孟总捕自然生气,一把搂住李清的腰身道:“你说朱蟠要强过老子?” 李清没想到他这样大胆,抽身给了老孟一个大耳光,随后落荒而逃,只丢下一句“你色胆包天,朱蟠那里比的上!” 孟总捕头挨了揍,心情却是不错,哼着小调走了,却不知两人方才的一番瓜田李下,都被上夜的两个丫鬟看在眼里,认为是小姐和孟捕头有私相授受,这样没有廉耻的事,可得赶快告知夫人。 翌日,天气晴好,平安无事。 世子被刺一案被伊王府把事情生生按下了,根本就不许洛阳府彻查这事,李崇义也懒得狗拿耗子去搅合藩王继承权引发的烂事。 叶家庄不见了钱帐房,竟然没有大肆张扬,洛阳城的江湖人物里,也没有人打听情况。 孟义山对此也不在意,他恨不得朱蟠被人砍死,至于钱伦已经握在自己手里,伺机而动就能咬叶家一口。 老孟现在只想练高深武学,便跑到何府外宅,死活硬要张帆指点两手,初时张大首领不想答应,怎知老孟一阵吹捧,后来话中的意思又变做“张大哥是英雄好汉,不会在我这里白吃白住!”最后迫得张帆无法,只得答应传他武功。 张帆与云敖不同,他偏重拳脚,尤重下盘功夫,说了一套拳诀,也不讲解,让老孟自己去练。 有云敖这个武学高手打下的根基,孟义山学拳不大吃力,他通过亲身修行和印证,感觉这些武功还是盘王刀最精妙,可惜的是,云敖使来精妙无匹的盘王刀法,到了老孟手里只能变做“不妙”,总觉得差了一股劲。 三日之后,知府衙门下衙,老孟还想着去找张帆喝点酒,再套问点高明拳脚功夫。内宅的家仆来找老孟,说李大人叫总捕换过便装,有要事商议。 孟义山那里知道是前两日非礼李清的事发了,换下捕服,甚是自在的去见李大人。 李大人衣着随意,坐在客厅,见他来了,抚须笑道:“义山,快坐下!”笑容和蔼中透着古怪。 孟义山依言便坐,心中也琢磨,李知府向来严正,怎会让他放下公务,到这里私谈。 李大人看了孟义山半晌,突然说道:“义山,咱们是世谊的情分,嗯,你没有家室吧?” 老孟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道:“没有,现在瓦剌犯边,有机会我就上阵杀敌,瓦剌不灭,我不找老婆!” 老孟一副忠君报国的样子,怎么好听怎么吹,知道李大人好听这个。 果然李知府欣然点头,话中带着劝慰的口气道:“好,有气概!但不必拘泥于此,我给你介绍一门亲事!” “承蒙大人这样看重,我老孟心里热乎,不知道是那家姑娘?”心中自想:“李清让我占了便宜,这丫头看来口说不嫁,暗中还是和他爹说了,嘿嘿,朱蟠终究是争不过老子!”孟总捕陶醉于战胜情敌的喜悦之中。 李知府含笑摇头,道:“我不知道,是夫人说要给你讲一门上好亲事!” 孟义山以为是女儿家不好向爹开口,李清跟她娘说了,笑道:“哈哈,谢谢李夫人了!” 李崇义也是高兴,他待孟义山就如自己子侄一般亲厚,昨夜听夫人提起要给孟义山讲一门好亲事,心中也是高兴,想问是那家姑娘。李夫人却神秘的不讲。 李知府起身说道:“我去找夫人来,哈哈!”知府大人也是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 后堂中有人应道:“老爷不必去了,我来了!”李夫人揭帘走了出来。 孟义山见李夫人慈眉善目,正是那日在白马寺所见的妇人,奇怪的是李夫人看着自己的眼光,好似厌恶的很。 老孟那知道,昨天李夫人在后堂念佛,听丫鬟说“小姐和那个姓孟的捕快在宅后私会”气的捏散了一把佛珠。 赶忙过去问李清,大小姐一听是这个,还被说成了私会烦的不得了,将屋中的东西一通摔,最后还哭笑不得的被他娘逼着说以后不见那个淫徒。 李夫人看了孟义山两眼,见他神情不驯,刀疤在脸。神色更是不喜。 李崇义倒是不知道这些,问道:“夫人,你说要给义山讲门亲事,到底是那家姑娘?” 李夫人含笑说道:“是翠荷!”向帘后喊道:“翠荷,过来!” 李崇义面色骤变,想阻止夫人,但也不能上去捂住李夫人的嘴。 进来的是个梳着双髻的丫鬟,姿容中上,身条清瘦,对知府夫妇施礼道:“老爷,夫人!” 李夫人点点头,拉起翠荷的手对孟义山道:“孟捕头,你既然还没娶亲,我把翠荷说给你,这是我的丫鬟,性子好,又能持家!” 李大人欲言又止,只讷讷来了一句,“这不合适!” “非常合适!”李夫人瞪了丈夫一眼。 她是才知道孟义山这癞蛤蟆觊觎自己女儿,对此又惊又怒。至于翠荷,那是平时都暗中和李大人眉来眼去的,妄想进李家的门当个妾,做姨奶奶,更是小娼妇行子。 女中诸葛李夫人决定将最大的心病配给孟义山,顺势绝了丈夫的念想。狠狠斩断女儿和小小捕快的联系,一荷杀三士。 孟义山脸上刀疤愠怒的转了红色,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李崇义。李知府心下叹息,挥袖道:“夫人,你快带翠荷下去吧!” 丫鬟翠荷也拉着李夫人的衣角,小声道:“夫人,这位捕头我不中意!”看来这门亲事除了李夫人,没人同意。 李大人听了也是连悔带怒,对着知府夫人道:“昨夜你说讲门亲事,我还当是那个世交的待嫁女儿,你……” 李夫人面容转冷,轻蔑的说道:“我们翠荷知书达理,从小就长在我身边,与自家女儿也没什么区别,莫非还埋没了孟贤侄!” 孟义山再也忍耐不住了,当下对李夫人道:“让这翠荷滚蛋,老子要娶的是李清!” 几人都吓了一跳,李夫人也气的不轻,道:“大胆,无耻!”又对李知府道:“老爷,他这般张狂,你还不革了他的职?赶了出去!” 李知府心底下酝酿着股怒火,睁目不言。 孟义山走到他身前道:“大人,你要是同意让李清嫁我,回头就让我舅公上门提亲。” 李夫人听了在旁添言道:“你舅公是皇上永不任用的旧党,我李家不敢高攀!” 李崇义给难住了,孟义山他很器重,又是恩师何尚书的侄孙。但是女儿的幸福太重要了。 李知府的想法是“不求李清嫁什么高官显宦,但一定要是个家世清白的读书人。”当下叹息道:“小女的婚事,我不能答应。” 这一句话,立时把孟义山和李崇义的情谊划开了一道裂痕,已经和李清无关了。 孟义山一拍腰间的破军刀,狂笑道:“是我唐突了,告辞!” 老孟大步踏出了厅门,站在院中一刀斩出,划断了一颗桂花树,树木倒折声中立誓道:“老子今生不娶李清,便不是好男子!”头也不回的去了。 院中尘烟飞溅,李崇义站在门边伸手要将孟义山喊回,略犹豫了下,又放弃了。 他心头明白,孟义山和他决裂了,这个汉子武略不凡,有统兵带将之能,破镜很难重圆,一向文士风范的李大人也发了怒,一掌拍在茶盏上,任由碎瓷片将手掌刺破,却比不上骤失良才的心痛。 孟义山受了李夫人这番折辱,激起了他的无赖之气,府衙的事也不管了,符牌信物全给了古振声,每日不是同着张帆练武,就是去威远候府,找刚结识不久的高昌泰喝酒。 日子虽然悠闲,但过的甚是单调,苦熬了十余日,叶家庄送来了一直等待的消息,朝廷的旨意下来了,从九品巡检的任命不日即至。 九品巡检青云路 霜雪初降,年关渐近。 洛阳城的各个衙门都在清理着年来积累的卷宗杂事,下属的官吏,无不强打精神办差,以求忙完了的那段长假。 位处城外黑石渡的盐检司,此时却是与众不同。没有人做公事,都在忙着准备给田检使送行的酒宴。 巡检司正堂,巡检使田锡身着常服,捧着吏部公文的手一直在发抖,这纸盖有火漆大印的任命,把他生生打入了地狱。此时的表情,沮丧和绝望都不足以形容。 正好和他相反,辞职在家十余日的孟捕头,眉开眼笑的站在一旁,后面还跟着程家村的盐枭莫魁!莫铁熊一脸的杀气,狠瞪着田锡不放。 田检使恨透了孟义山这无信之辈,他为免丢失珍宝盐船的罪责,想让老孟抓了莫魁做替死鬼,怎知道这人收了贿赂不办事,白赖了百两金子不说,反到还把莫魁藏匿起来。 今日正是两人交接,田锡免职回乡,孟义山接任巡检使的时候,老孟这个九品的官位得来轻松,却不知朝中却是很有一番争斗,才下了这个任命。叶家的二爷,任职右督御史的叶千壁下了狠手,一纸奏章上给了皇上。 叶二爷在奏折上借题发挥,说田锡的盐船在巡检司附近丢失,身为地方小吏,都如此玩忽职守,何况那些府道官员,又举了些官员贪污不法的例子,最后收尾说皇上应该整顿大明吏治,沙汰一批无能官吏,以振朝廷纲纪。 景泰帝在土木堡之变后登基,得国不久,正好借着叶千壁这份奏折做文章,撤换一些太上皇的旧人,挪出些位置来赏功,当即便准了奏。往天下各地分派钦差,下去考核吏治。 田锡的事撞在这个刀口上,他的后台大太监曹吉祥本事再大也无力回天,好在皇上知道这个从九品的小巡检是他的人,不想让曹太监的脸面难看,才给了田锡活路,让他去职回家。 这职位一空,就有不少的人钻营,这时有人保荐在洛阳白莲案中有平乱之功的孟义山担任此职。 白莲教做乱,朝廷历来是竭力镇压,孟义山立了这个功劳,又有文官们在朝中给阉党扯皮掺沙子,曹太监也只能眼睁睁的把盐运这个生金之处拱手让人。老孟官升正九品,领黑石渡巡检司! 连怒带气的田锡总算稳住了心神,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对孟义山道:”没想到接任的是孟捕头!”摘下腰间的印绶,递给孟义山。 老孟毫不客气的接过官印,别在了腰上,对田锡嘿嘿笑道:“这管盐的差使兄弟做来还是生嫩的很,没有老哥你熟络!倒要和田老哥讨教讨教。” 田锡心下暗骂:“你这王八蛋把我耍的团团转!那里生嫩!”口中说道:“公事上你问副手便是,田某还乡心切,怕是没有时间说与孟兄!” 孟义山点点头,拉住田锡的袖子道:“外面正准备送别筵席,走喝杯酒去!”老孟也不知为何来的这份热情! 田锡被老孟扯到花厅喝僚属们准备的送别酒,也是恭贺孟义山上任的酒宴,酒酣耳热之余,谁都没注意少了莫魁。 田锡心中郁闷,朝廷让他三日内就道,也不敢耽搁,喝过两杯酒就马上告辞,准备带着家人仆从搬出巡检司,住进洛阳客栈,请好了镖局护送便立即上路。 等田锡这旧官走了,一众僚属才露出世态炎凉的本色,谀词如潮的恭贺起老孟。除了碍着他脸上那道疤,没赞他英俊非凡外,出格的恭维是连绵不断,孟义山听的哈哈大笑,好不容易挨到酒宴中半,老孟脱词抽身进了内堂。 莫魁早在那里等候,见他来了上前压低声音道:“大哥,刚才我扮作夫役混入后宅,那里停了十多辆马车,里面的箱笼都是金银,还有两车细软,这田锡可真有油水!” 孟义山一听田锡这样有料,嘱咐莫魁道:“你找个兄弟去车行探探,田锡那日上路,走的那条线,咱们埋伏在前面,抢他妈的!” 打发走莫魁去探听消息,孟义山又绕回去和巡检司众人喝酒叙话,请教些官署的事务,正在叙谈。又有几名商贾联名送来请柬,上说为了恭祝孟大人上任,后日晚上请他去赴宴。请柬中还夹带了百两银票,算是对他新官上任的贺仪。 老孟见这官位如此优渥,看来银子是少不了的赚。只是守着这巡检司衙门枯坐,倒是没什么意思,还不及那没品的洛阳总捕威风。要是总捕和检使同做,两个兼任最好。 李知府这时也因清剿白莲教的功劳官升四品,有人就猜测没多久他就能升上正三品的左布政使。 老孟心里便有些后悔那日在府衙太过冲动,辞了捕头不干。但他最好面子,自认好马不吃回头草,就是李崇义亲自来请,也不回去了!”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差人进来说叶庄主来访,孟义山心想“这死胖子有日未见,怕是来谈犯私盐的事。” 叶千寻是和邙山双鬼一同来的,老孟见重伤初愈的子鬼比从前瘦削了些,精神倒是很好。本来想问候,但见叶千寻在旁,就没表现的那么亲热。 阿丑姑娘的面色更冷,只是看向孟义山的眼神却很复杂。 叶千寻胖脸带笑上前对孟义山道:“恭喜孟大人升任巡检使,可别忘了我这老朋友!” 孟义山故做不明叶千寻的话,正色说道:“这是官衙,咱们不讲交情,叶庄主有什么事,我可得秉公办理!”老孟做捕头时就学会了这套没盐酱的官话了。 接着将几人领进内堂。没有外人了,孟义山才笑着问道:“怎么不见钱帐房跟来?” 叶千寻脸色不变道:“年终岁尾,他去乡下佃户那里收租去了,一时回不来!”他赶忙岔开话题,说起这次的来意,道:“你也当上检使了,咱们便开始合作了。有件事要你动手。” 孟义山心忖这厮看来又有花招,就听叶千寻说道:“卢家有笔运盐去大同的生意,每季都是从巡检司这边领取盐运衙门的官凭,你帮我把他断了!以后这个就由我来做!” 叶千寻说的斩钉截铁,一幅不容反驳的神色,看的老孟暗恨在心。 孟义山以为叶庄主是想借此打击对手,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暗想由着你们两家斗去吧! 叶千寻来找孟义山就是为的这个,目的达到就不想逗留,对孟检使说道:“新官上任,你也事多,邙山派的两位你熟悉,就留在巡检司帮你!老夫告辞。” 叶庄主近来诸事不顺,钱帐房又无故失踪,他心中有些怀疑孟义山,但是找不到证据。只能寄望于双鬼身上,希望把老孟严加看管,让这家伙老实一些。 孟义山面上十分不情愿,怒哼了一声算是答应,等叶千寻放心的走了。孟义山转过来对丑鬼哈哈笑道:“阿丑,又回来做我老婆啦!” 子鬼看着老孟和师妹的样子,有些担忧,看来自己养伤期间两人像是有些感情的纠葛,那孟义山一幅“粗豪无忌,疤脸凶人”的样子,两人要真是走到了一起……子鬼想起下山时师父让自己照顾师妹的话,有些害怕回去被邙山鬼祖打断腿。 孟义山好不容易招呼子鬼道:“子鬼兄弟身子强健了。” 子鬼强笑了笑,抱拳道:“还要多谢孟兄请医治疗。”他那里知道伤他的张帆就被老孟藏着,还在感谢他找人救命。 就在这当,莫魁神色有异的赶回来了,进屋正要说话,看到双鬼在场神色一怔,对孟义山道:“大哥……” 孟义山也不替几人介绍,拉着莫铁熊就往外走,头也不回的对双鬼道:“我出去逛逛,你们跟不跟着?” 子鬼乐得买他情面,笑道:“孟兄自去!”暗想“还得问问师妹对这家伙的观感。” 两人走到外面渡口,莫魁压低声音对老孟道:“点子有点扎手,田锡以两车金银抵押,雇了云鹏镖局出镖,陆云鹏亲自上阵!” 一听陆云鹏护镖,孟义山有点绝望了,只是念叨“谁能胜了这铁枪无敌?” 莫魁除了钱财不提,他和田锡有仇,那能这样轻易放过,撺掇孟义山道:“好歹也拼上一把,咱们去请张大哥试试!” 孟义山摇头道:“张大首领,也敌不过陆云鹏和李定合手。”心想邙山双鬼老子使唤不动,又和张帆有仇,那能配合在一起。 也实在没什么好计较,两人就去何府外宅找张帆商量,张帆的伤势已经好了一多半。 张首领本身就是大海盗,孟义山一见面就毫不忌讳这次强盗勾当,把要劫田锡的事和他说了。 张帆听到陆云鹏却是眼神一亮,对孟义山道:“你这么忌惮,可是见过他的武功?” 老孟点头道:“姓陆的一掌就能破石三寸,我是决对打不过的!”他把那日陆云鹏掌击石壁的事说了,但是把地点和情况略过不谈。 张帆面色沉凝,对孟义山和莫魁道:“内功进展到先天胎息的高手,相差都已不远,或许我的海天雷劲更猛锐一些!但他枪势通神,胜败就难说了。” 孟义山失望道:“那还是不成!”他一时想不出取镖的好主意,想起一人或许有用,对莫魁道:“把钱帐房押来!问问他。” 在地窖里关了十来日的钱伦总算见了天日,被莫魁连推带拽,带到孟义山身旁,钱伦一看见老孟,便呼喊着央求孟义山把他放了。 芦苇荡里很是硬气的钱账房,给扔在地窖里囚禁了好些天,最可怕的是身处暗无天日的境地,无人理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几天下来心气就软了。 钱伦紧着说起奉承话,苦求到动情之处,还流下了不少眼泪。钱帐房本就生的猥琐,又被关了十多天,一身灰土尘垢,两行眼泪淌在脸上,拿袖底一擦,便成了个花脸。 看的张帆和莫魁直皱眉头,孟义山也被他搞的大笑,骂道“奶奶的,别哭了!老钱,你给我出个主意,我就放你回去!” 钱伦有点不太相信,但性命在人家手里攥着,也只能听话,小心问道:“什么主意?” 孟义山对他道:“发财的买卖,咱们再抢田锡一遍!” 第三十九章 妙手青笛绝剑舞 孟义山瞪着钱帐房说道:“田锡丢官回家,他请了陆云鹏做护卫,这两日就动身,你快给想个主意!” 钱伦听了一怔,你这是可着一头羊使劲薅啊。他可不想和这种劫案有牵扯,碰到这种大案,各地官府都会大肆搜捕,清乡拿人,被认做盗伙的受尽酷刑后枭首示众,死状极惨! “孟捕头最好从长计议。” 孟义山道: “计议个屁,你给老子想个计策拖住陆云鹏。我赏你一车财货。 钱伦眼前一亮,说道:“这算不算投名状?” 要想保命,就得极力证明自己有用,当下钱账房一躬到地,道:“钱某不要财货,小生自幼攻读经史,成年也有权谋,惜呼乡试三试不中,困顿于叶家,蹉跎今年!孟大人若不弃,我愿拜为恩主,出谋划策,附庸骓尾!” 老孟心说钱账房你脸皮够厚的,但他对钱伦的确没有杀心,当下一把将人搀扶起来,“老钱你就是我的小诸葛啊!咱们日后多亲近,眼下智取田锡这一笔生意, 那田锡宦囊之丰,让张帆听了都心动,孟义山知道劫车少他不得,大方的许下“事成之后,财物张大哥拿一半!”反正东西不是自己的,还没动手就让老孟送人情。 这事的阻碍在于陆云鹏一身无人可及的武功,张帆琢磨了盏茶功夫,都没办法。但钱伦却想出了计策。 钱帐房鼠眼中闪着精光,对孟义山道:“要想劫镖成功,还得从当年“枪挑华岳”一事下手。” 几人都有些好奇,张帆问道:“这和枪挑华岳有什么关连?” 钱伦笑道:“我听庄主说过,当年陕西镖行之间为了争取朝廷的官马生意,起了火并,华山派为了扶植本门的广武镖局,高手齐出,灭了当地的六大镖局!激起了陆云鹏闯华山,铁枪无敌一战成名,双方结下深仇!” 张帆在旁赞叹道:“不错,陆云鹏当年闯山,连破重围,十二连环剑手九死三伤,华山掌门折剑,落尽了名门大派的脸面。令人好生痛快!” 老孟和莫魁大声喝彩,都道“陆云鹏是个好汉!” 钱伦眯眼笑道:“解缙是华山派的第一高手,当时游历在外,被掌门人传书召了回来,邀战陆云鹏,以图挽回声誉。怎知两人大战几百招后,解缙不敌陆云鹏,被枪尖点破了额头。华山派经此一战,逼得立下从此不做镖局生意的誓言” 孟义山大叹可惜,心道“要是解缙武功再高点,把陆云鹏宰了,老子现在那用这般费力气!” 钱伦接着对三人说道:“那解缙现在就在洛阳,咱们冒他的名字写封书信投给陆云鹏,约他后日决斗,再劝说解缙应战,两人只要斗在一起,这计策就成了一半!没了陆云鹏保护的镖队,只能是没壳的乌龟,由着我们小手!” 孟义山骂道:“这是什么狗屁主意,比武最多一个时辰,陆云鹏无论胜败,都能赶上镖队,再说田锡的车队等陆云鹏比完了再走都不迟!” 钱伦笑对孟义山道:“解缙之勇,足以耗费陆云鹏的大半功力,他战后久疲之身,再遇我方高手袭击,自身都难保,何况镖货!” 钱帐房表情得意,他科举不成,但论使计坑人,阴谋陷害的手段,却是行家里手。 老孟一阵了然的大笑,赞扬钱伦道:“好计策!” 孟义山知道陆云鹏即使功力减损,也不是一般高手能对付的,只有滚海龙这种等级的高手才能伤他,便转过头对张帆道:“张大哥,陆云鹏要是杀败了解缙,你再暗中出手,咱们很有胜算!” 张帆眉头一皱,心中暗愁,江湖规矩正是他这等海盗龙头约束属下的灵丹妙药,自己这大首领违规暗算陆云鹏,传出去还怎么约束属下……”一时间站在那里沉吟不语,有些举棋不定。 孟义山看他神色,就知道张帆心里顾忌,说道:“我和铁熊都不是陆铁枪的敌手,只有张大哥英雄了得,这事虽然不大光彩,嘿,蒙着脸去就行了!” 张帆转颜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对孟义山比了比,道:“再加两车!” 这时候不趁机勒索,他滚海龙的多年江湖就白混了! 老孟面容一僵,心中不禁暗骂“既想占便宜,还要立牌坊,这好处可让你占尽了!” 新科巡检大人嘴上却是爽快大方“好!难得相识张大哥,你这等好汉不是银钱能结交的,别说两车,这次的财货都让与你,兄弟也是高兴!” 老孟虽然说的是门面话,也让张帆心感惊讶,暗想这汉子言谈果决,行事周密狠辣,再加挥金如土,久后必成气候!实在不可小窥。 几人议定了劫镖的细节,孟义山又把钱伦安置在院中上房居住,钱帐房在地窖里呆了十多天,总算是见到太阳了。 孟义山还得去庐家找解缙,临走的时候借故把莫魁拉了出来,对他问道:“你看姓钱的这主意怎样?” 莫魁摸不准他的意思,答道:“点子不错!大哥,你真要用他?” 孟义山笑道:“咱们缺个军师,这钱伦虽然狗头了点,将就着用吧!” “劫镖的时候你把钱伦带上,除了他咱们都蒙面,报名号说是叶家庄的人马,把钱伦推到前面让人看见!劫镖时不要杀车行和镖局的伙计,让他们回去好好给叶家宣扬宣扬!” 莫铁熊连连点头,除了佩服外说不出什么了,老孟这计策才是真正的投名状,钱伦露了脸,成了头号通缉犯,只能死心给老孟帮忙,叶家也给牵连进去,这杀劫官员的罪名,够叶千寻受的。 孟义山心情得意的走进南城卢家,他是新任的巡检使,正是卢家商号需要打点的官员,家人通报进去,马上就有管事出来将他迎进宅中。 卢家的宅邸建造的深有法度,入门一座影壁白墙遮挡了视线,转过去却是两亩池塘扑入眼内,残荷枯叶,水面上的冷霜白雾流动,自有一种飘洒空灵的气象,中心一座汉白玉石铺设的白桥勾连着两侧!水景倒映着远处的房屋,飘摇中让人有身处仙境之感。 老孟虽然不识货,也知道比起叶家庄那种屯田军堡的样子,卢家的房舍要雅致的多。 孟义山隐去了来意,只说是找卢少俊游玩,那管事当先走在桥上带路,见孟义山打量荷塘风景,存心夸耀的问道:“巡检大人看这白石绿水,风景如何?” 老孟存心装傻,对那荷塘望了两眼,大煞风景的笑答:“好池子,上冬还有大鲤鱼,我走时摸两尾下酒!” 那管事脸色有些发青,却也鄙夷这孟义山好个草包,他领着老孟来到卢少俊房前,便告退去向家主报告去了。 卢少俊上次在赌场打架,脸上带青肿,身上有脚印,回来又被他爹关了多日,正闷的无聊,见老孟来找,倒是格外高兴。 孟义山也不废话,劈面就道:“小卢,那位解先生还在你大伯那里吧,有人找他比武!我是来下战书的。” 卢少俊大感兴味,还有人挑战解缙这种高手,真得见识见识,立时领着孟义山去卢九渊的住处。 路上老孟说起新任了巡检使,卢少俊恭贺之余觉得这家伙升官到快。 卢九渊贵为家主之兄,却自甘淡薄,在宅中选了处偏角之地,起了座蓬屋,四周遍植上青竹,很有隐逸之态。 孟义山跟着卢少俊一入竹林,就见一个白袍人和解缙立在屋前,白袍白发正是卢九渊。 风吹竹海,刮的瑟瑟做响,卢九渊束手而立,眼光打量着青黄的冬竹,解缙手执着一壶酒,也站在旁边观看。这冬日赏竹的画面要是搁在画师手里,倒是上好的丹青,映入老孟眼中,却只觉是“两只呆鸟!” 两人上前见礼,解缙和孟义山见过两次,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卢九渊听卢少俊介绍孟义山是他的朋友,任职巡检使。便略感奇怪老孟来此何意? 孟义山听过张帆数次推崇卢九渊,知道是剑道宗师,不可怠慢的人物,便也执起了后辈之礼,笑对卢九渊道:“那个九渊公,这竹子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大伙进屋烤火,嘿嘿,讲些江湖门道,谈些武艺才是过瘾。”他想赶快跟解缙讲出邀战陆云鹏的事,这竹林不是说话的地方。 卢九渊淡笑了笑,道:“不忙,难得今日解兄弟有兴舞剑,我略助些兴致,削株青竹为笛,伴他一曲,等观完剑舞,再与你们说话!” 孟义山看着卢九渊拔剑砍下一株青竹,取了一柄削刀在那里雕刻,老孟心里虽急,但难得看到解缙施展武功,乐得在旁观看,偷学些招法。 解缙知道他和卢少俊有心观摩上乘武学,对两人道:“注意看卢兄的手法!” 卢九渊神色沉凝专注,两寸的削刀划下,亮起了道道银轮,数下劈削,就做成了笛身的粗胚,刀尖到处竹屑飞扬,像是施展剑法,几个点挖就刻出六个一般大小的笛孔,孔身排列一致,大小合适的就如天然生成。 青竹银刀,让孟义山回味起云傲所说的用刀之理。眼下卢九渊这种掂轻若重,力道平均的刻法,明显是妙到精微的剑理,万法归一,拿刀道印证也是得宜。 取竹衣压好了笛膜,卢九渊左手横笛,引唇一吹,嘹亮的笛音直冲林梢,双手交叠一转,抚出一首“梅花三弄”笛声清越转折,透耳如闻天籁,解缙将酒壶就唇大饮了一口,把锡壶往竹梢一挂,腾身拔剑起舞。 这梅花三弄曲为东晋时大将桓伊所作。曲意中尽显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的凌人之气。 在卢九渊贯注内力吹来,更显激扬高亢,解缙身与曲合,剑光腾空如青虬,回转低昂之际抖出道道剑啸,人剑笛音有如一体,笛声拔高,剑也舞急,落雁剑的八剑快击连绵斩出,笛音引剑意,招式竟然比当日酣战卢九渊时更加威强有力,手腕振颤之下,剑光大盛,将梅枝迎风昂立,压霜点雪的意态使个十足,等到卢九渊一曲吹罢,收笛在怀之时,解缙的身旁已经落满了数百道竹叶,每道叶上都有一点浅痕,却不穿破,竟然都是被内力粘震下来的。 孟义山看的呆了,他今日方知什么是绝顶的武学,云傲已属大师,但他被马文明废了武功,年迈体衰,很多精微招数都施展不出,只能口授,卢九渊刻笛之法,解缙的神奥剑术,都将老瑶所传的刀诀注释的十分明晰,两相印证之下,便如醍醐灌顶,开启了孟义山进窥高深武学的门路。 卢少俊可没有老孟这种体悟,他没得过宗师级高手的心血传授,卢家武功又讲究根基,解缙的剑舞除了高妙不凡外,他能吸收的极少。 卢九渊拍掌赞道:“好剑舞!昔有唐代裴将军,一手双剑满堂势,有西河舞剑气凌云,七星错落缠蛟龙之誉,解贤弟剑舞绝佳,可比昔年英豪。” 解缙收剑而立,心底也是颇为自诩自己的剑艺,口里却笑道:“剑术或可称强,要论第一,除了九渊兄,还有长白剑宗和京师巩家,那里轮到兄弟!” 卢九渊默认点头,眼神中精光逼射,道:“天下剑艺莫及我的长白剑宗,卢某已然会过,那日我再上京师,去看看号称“巩公剑舞绝天下”的巩家,究竟是怎生厉害的剑法?” 几个人观完剑舞,兴致颇高的进入卢九渊的茅屋,卢九渊升起了炭火,将收藏的茶中上品取出,沏了几杯递给几人去寒。 孟义山举着盖碗,看着解缙额头上那点圆疤,暗自咋舌不下“这等高手,都曾败在陆云鹏的手里,难怪云鹏镖局行镖四方,镖旗震慑绿林,嘿嘿,遇到了老子,总得让他铁枪无敌失把风,给黑道朋友出口气。” 老孟仰头喝光了茶水,又抢过茶壶一阵牛饮,才对解缙道:“解先生,陆云鹏现在洛阳,我知道你们有段过节,我是为这来的。嘿,这茶挺暖肠胃!”整壶好茶都被孟山贼当开水糟蹋了。 解缙面色一沉,说道:“陆云鹏来了?” 孟义山郑重的点头道:“陆局主最近接了趟镖,保完这趟镖就金盆洗手,从此不吃江湖饭了。他想了断恩怨,让我下书给你!”老孟一套能把黑狗指白的说辞,又自怀中掏了封钱帐房准备的“陆云鹏亲笔书信”。 第四十章 狂贼白日竟持戈 解缙拆开那封战书,见信是用小楷誊写的,上面约他后日午时比武,末尾的“陆云鹏”三字力透纸背,却是张帆代签的。 这位华山剑法第一的解先生本就不善与人勾心斗角,一时真以为是陆云鹏要找自己清算旧帐,他把信收好,对孟义山道:“你告诉陆云鹏,让他快去准备,不论在那里比试,解某绝对奉陪!” 卢九渊要过那封战书,漫不经心的看了看,脸上显得似笑非笑。 卢九渊锋锐如刀的目光,给孟义山带来了压力,他心中有鬼自然气虚,暗中想道“这姓卢的眼睛好贼,莫要坏了爷爷的好事!” 卢九渊直觉上感到老孟这战书有问题,但他又看了看战意充盈的解缙,心中叹了口气“这两人迟早一战,战书的真假没有分别了。” 卢九渊对孟义山说道:“在城中借用座比武场吧,要不就用我卢家的场地!”他怕其中有诈,安排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比武,可以避免很多危险。 孟义山见他没有出言阻碍,不禁松了口气,满口答应比武场地随便选,卢九渊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老孟要暗害的是陆云鹏。 孟义山走回到卢家前宅那座石桥上,脑里正在消化方才所见的武学招法,有些浑然忘我,等行到桥心,却凛然一惊,前方桥头立着一人,方面长眉,穿着织锦的缎服,上衬五蝠捧寿云朵图案,眼神和体态莫不像一个富家员外。 那人注视着孟义山走近,也不招呼,袍袖一扬,一股至大至刚的回旋内劲自袖内冲起,直撞向桥心的老孟,那一挥之力竟然将孟义山整个包裹了进去,沛大的真气好似充塞了天地,像一面石墙一样推向他的全身。 孟义山无暇惊骇,急运真气护体,左拳直捣如锥,已经用上了张帆最近传授的“破浪”拳诀,那是外放海天雷劲的基本外功招势,孟义山以柔拳心法运使,多了分阴阳互济的效果,到也不可小窥。 那人轻微一笑,在双方真力接触之前,突然把满天的劲气一收,孟义山一时间感觉连风都停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拳劲破空之声。 拳劲发空,孟义山因为过于使力,带的胸腹一阵烦恶,那锦衣人身子一移,动作快如鬼魅,手掌已经搭在了孟义山的肩头。 孟义山心惊这人能把长河真气的狂猛内力收发由心,这等功夫,必是和卢九渊同辈的人物。 那人收回手掌一笑,方才的出手竟然只是试探,口中说道:“在下卢九峰,检使大人好武艺!” 这锦衣人竟是卢少俊的爹,孟义山心道输的不冤,强笑道:“卢家主拦在桥头,就是找我比武么?” 卢九峰抚着玉石栏杆,面色平静,对孟义山说道:“河运是朝廷的命脉,黄河上行船,其中就有无数险滩漩涡,孟大人已经处在漩涡的中心了!” 孟义山心中暗怒“先给老子来个下马威,震慑一下再和我谈河运,真他奶奶欺人太甚!”老孟心怀着戒备,对卢九峰笑道:“兄弟这官是朝廷指派的,什么河运我屁都不懂!有什么话卢家主就点明了说罢!” 卢九峰含笑问道:“听说巡检大人和叶庄主交情匪浅?上任伊始已经开始支持叶家了。” 老孟正色回答卢九峰道:“叶家是正经商号,想到大同卖货,我当然同意,你们原来的盐引是田锡经手上报布政使司批的,到我这里自然作废,得重新办一下!” 孟义山已经隐约感到这两家争夺这条路线,大有问题。 卢九峰叹口气道:“朝廷严禁的便是与瓦剌互市,大同的生意除了军需,都是暗中供给瓦剌人的,他们缺盐铁,从这里运过去可以获得巨利!” 卢九峰对老孟道:“我家做的是纯粹的生意买卖,那个叶千寻……时间久了大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卢家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义山暗道叶家和华山派整条线上看来都有人参与了长城外的走私盐铁,至于卢家清不清白,老孟懒得去管,搞不好就是一家卖盐,一家卖铁。都不是好货。 孟义山表现出一副难得糊涂的样子,又寒暄了些不相干的话,卢九峰对孟义山拱了拱手,说道:“日后生意上还要多仰仗大人!”已有了送客之意。 老孟跟卢九峰告了辞,笑容满面的离开了卢家。 回到巡检司天色未晚,老孟一进门就传召莫魁到田锡留下的书房来见,田巡检也没什么墨水,这书房盖在宅院深处,敞窗便可将外面的动静一揽无遗,是方便议事的所在。 莫魁进来便对孟义山道:“大哥,陆云鹏那里把消息送到了,他同意比武!两人要决斗的消息已经张扬出去了!” 钱伦算准了陆云鹏为了声名和镖局的威望,怎样也得接下挑战,才定下了挑拔两人决斗的计划,果然书信送到陆局主就接受了挑战。 更厉害的是孟义山还派人找了威远侯高昌泰,自他的赌局放出两人要决斗的消息,高侯爷乐得玉成此事,好观看两大高手比武,也能开盘设赌。 外面一起哄,如果陆云鹏拒不应战,别人会当他怕了解缙,因为两人武功本就相差不远,解缙的一手华山剑法确实大有胜机,迫得陆云鹏就是明知有鬼,也得往圈套里跳。 孟义山又对莫魁慎重交代道:“铁熊,今后叶家在渡口运的盐和货一律放行,但是你要暗中检视清楚,看看有什么夹带,这事只能交给你去做,我才放心!” 莫魁不解他的用意,也没询问,就答应下来。 关洛江湖道上这两日流传着陆云鹏决斗华山解缙的消息,高侯爷特地腾出卫所的西校场,让给两人比武,也方便人观看。 关于这两个人的结怨结过更是传的人人皆知,大伙都等着两个绝顶高手拼出个胜败。 等到两人比武那天,田锡在决斗开始之前,一大早就由李定护送着上路了,朝廷有时限,他不得不走,陆云鹏也觉得洛阳这种大邑,附近都是集市村镇,白日在官道上行走,决无差错,他战完解缙再快马追赶镖队,有半日时间就够了。 孟义山在早上听说田锡先上路了,马上通知张帆和莫魁带队去劫镖,他也想跟去,无奈高侯爷非扯着他看观看比武,老孟一想这样也好,有了稳妥的不在场证明。 云鹏的镖车出城不到十里,正行在通往偃师府城的官道上,四周都是田地人家,不时还有行人渡过。趟子手在外高声喊着“我武维扬”镖师们嫌天冷,都躲在车里窝着,李定也在车中和田说话,讲些奉承话恭维这个大雇主。这种环境下谁也没有警觉,那有强盗选这里劫镖的? 张帆和莫魁领着一伙私盐伴当,人人黑布包头,牵了两三匹马,扮作随处可见的西北马贩模样。只有钱大帐房例外,是被刀逼着上马的,这伙人逐渐从后面赶上了镖队。 等到相隔一里,莫魁打手势要队伍停下,他们原来就是犯私盐的团伙,配合起来十分默契,全都勒住了马,莫铁熊来到钱伦身旁,对手下们喊道:“把脸都蒙上,操起兵刃冲上去!距离五十步就让姓钱的喊话,不喊就宰了他!车夫留下,剩下都杀了!”张帆策马在旁不说话,这些人只有莫魁能指挥,他只管对付武功最高的李定,以及回程时截击陆云鹏。 大伙把多余的马匹都交给一队人看管,留做一会得手后运输之用,余下的都把包头的黑巾解下,系在面上。莫魁操了一根熟铁的大棍在手,一打手势,带头纵马奔了出去,后面的二十余骑夹着钱伦,烟尘滚滚的飞驰向李定的镖队。 离镖车只有百步之时,才有殿后的趟子手发现这伙马队不是好路数,都执着兵刃,赶忙呼喝前面防御,没等一句话说完,莫魁的座骑就窜了上来,一棍砸碎了趟子手的脑袋,脸上溅满血花的莫铁熊大吼一声:“停下镖车!”两脚一夹马腹,催的坐下黑马一身长嘶,四蹄卷地的向前飞驰过去,拦阻镖队。 一众镖伙都被莫魁的凶煞样子吓的一惊,镖师们纷纷下车迎敌,劫镖时只要不跑,绿林规矩不害车夫,那些车夫赶忙使力勒住了马,唯恐马匹惊走,冤枉的丢掉性命。 路上还有些许行人,都骇得走入田间躲避,混乱中就听到有人大声的喊:“叶家庄大管事钱伦在此,咱们华山派与云鹏镖局清算旧帐,长眼睛的都给老爷闪远些!” 钱伦让人拿刀逼着说话,想不大声都不行,讲完除了害怕外还发现自己说的挺过瘾! 双方围绕镖车爆发的战斗初时还算势均力敌,镖局的趟子手和几名镖师都是武艺不错的好手,打劫的一伙盐枭经常与官军巡检和黑吃黑的同行厮杀,都是些亡命之徒,但是杀法粗糙,常规武力上莫魁这边没占到便宜。 但暂时没有敌手能抵挡莫魁的少林疯魔仗法。莫铁熊一身横练,刀枪不入,勇不可当。 莫魁这伙人和田锡早就结下仇怨,他们犯私盐的时候曾有几个弟兄落在田锡手里,都被定罪杀了头,这时正好借机会报仇,一时间对着家眷冲了上去,杀声惨叫连成一片。 李定心急如焚的看着属下们逐渐抵挡不住,面前却有个瘦长个子的蒙面人拦在他身前,从气势从站姿,让他感到这人的武功极为高明。 李定除了被云傲削掉一耳的那一战外,还从未败过。反被蒙面的张帆激起了斗志。 李副总镖头右手拔出腰间长剑顺势一划,剑上所蕴的真气带起了剑啸,使出的是崆峒四季剑中的“无边落木”,左掌擎在剑后,再催发一记青木掌,两式连环施出,威力平添了一倍。 张帆认出是青木掌,有心硬碰,海天雷劲连催,左掌一击拍向长剑,右手成拳捣出,两声殷雷般的爆响,李定的功力不及,长剑被震回了一尺,手掌也被张帆的若大力道打的发麻。 滚海龙错步上前,变做左拳连着右掌,连续不断的轰击,李定的青木掌被克的有力难施,只能换成防御,一步步的后退卸力,等张帆发到十三拳时,李定就觉得胸腹间空荡荡的,方才走气凶猛,中间的一口真气无力接续,生生停在了那里,砰的一声响,李副镖头被拳劲正中胸口,击得半个身子侧起,被打出一丈来远。 李定只觉一口血涌上喉咙,他立时闭气硬逼了回去,同时一个翻滚,好避开张帆接着袭来的招式。 李定知道让腹内这口血吐出来,真气非散不可,目前的形势只有逃去通知局主。他闭住上半身气脉,硬以伤病之身飞窜了数步,扬掌打落一个盐贩子,也不及辨认方向。抢身上马便沿着官道飞驰走了。 还没到午时,洛阳周边府县的江湖人物都涌进了西校场,来看比武的多,里边有被华山派的霸道打压过的人,也来给陆云鹏助威来了。这里是点军操练的所在,容纳万人都有余,这些看客在四周围满了一圈,就等着看两人决斗。 叶家对这场比武好像没什么兴趣,叶千寻根本不露面,卢家只有年少好武的卢少俊到了,早早挤在前面等待。 垒土而建的将台上,高昌泰和孟义山高踞正中,正是这场中的上好位置,老孟的心情却不大好,原因是看见李清和朱蟠一起进场来了,孟检使暗骂“定是李氏那个婆娘撮合的。” 朱世子身旁跟随着伊王府的王总教习,还带了几名护卫。看来他两次被刺,终于加强了防卫! 几个都是熟人,朱蟠过来给高昌泰见了礼,又跟老孟打招呼,他举止儒雅,笑容温和,完全没有那日当街杀人的阴晦表情。 王佛儿与高昌泰十分熟识,便受邀坐在孟义山和高侯爷的身侧,老孟跟有日未见的王总教习亲热的见了礼,王佛儿也恭贺他新官上任。 老孟心中很有些得意,暗里注视着李清想道:“老子不给你爹做事,照样能出人头地!只是九品的官职忒也小了些。” 朱蟠和李清都坐在孟义山的前方下首,朱世子那知道老孟嫉火狂燃,眼神狠盯着他的背影上下扫视。 李清自那日被孟义山占了便宜后便再没见过他,后来听说他辞了捕头不做,原想见面质问他为什么离开府衙,这时见孟义山淡青官袍在身,头戴九品的翎帽,威风八面,看来是升官了。 清儿再看老孟和那个侯爷有说有笑,便以为孟义山是从李知府门下辞出,另攀了高枝了,那里知道还有府堂相亲,孟义山拔刀砍树盟誓的典故。 知府夫人这些天也在女儿耳边很说了朱蟠不少好处,至于孟义山,知府夫人连坏话都懒得讲。 朱蟠虽然儒雅,但他那日杀人的手段狠厉,李清还是记忆犹新,她最反感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朱蟠有那身强横武功,隐忍到那日生死关头才施展出来,令旁人一直以为他文弱,这种沉潜的个性令人心惊,如果和这人在一起,还不知道将来会瞒下自己什么?清儿对朱蟠是彻底的失望。 这次两人碰在一起,还真是知府夫人的主意,李清这些天在府中呆的气闷,听说两大高手比武,便嚷着要去观看,李氏便派下人通知朱蟠,请世子保护女儿出去,也有顺便撮合两人之意。清儿大小姐别说本来厌恶朱世子,再加是她娘找来跟着的,一路上到现在,对朱蟠都是冷眼相视,没有好脸色。 孟义山看在眼里,不禁十分欢喜。清儿对朱蟠态度冷淡,老孟便暂且放下过去挑逗李清,喝骂朱世子的念头。 再说莫魁那边的行动不知道怎样了,他有些心焦,心不在焉的神情便反应在脸上 王教习一直在旁观察着孟义山,把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王佛儿笑问孟义山道:“孟兄弟有心事?” 孟义山连忙否认,道:“没有,我等着看比武等的心急,王大哥今日又是保护朱蟠来的?”他连忙转移话题。 王佛儿道:“我专门来找你的,听说你升任了巡检使,王爷很高兴,直说没看错人,想招你去叙叙!” “啥,王爷要见我?” 第四十一章 虎踞龙蟠藩王府 孟义山被这个口信搅乱了心思,伊王爷真的是想拉拢自己?老孟自得中带着两分怀疑。 他对王佛儿大笑道:“一会看了比武,我就和王大哥去伊王府逛逛!”王府什么样子,他也想见识见识。 高侯爷在听说伊王要见孟义山时,脸上便一直在笑,这时对王佛儿说道:“好啊,一会我也同去,看看瞻隆兄。”全洛阳敢和伊王称兄道弟的大概只有这位侯爷了。 午时一到,比武的正主都来了,解缙还是那身文士服,连剑鞘都不带,直接携了闪烁寒光的钢剑走入场地正中。没了平素醉猫一样的惰态,精神锐气,就如手上那把出鞘的长剑。 陆云鹏提着杆长丈五的精铁长枪,夹枪在肋,缓慢的步入场中,他并不担心李定的镖队,倒是十分戒惧这场公开的比武,解缙这对手多年未见,不知长进到何等地步?稍有不慎,一世声名就如流水。 两人互相见了礼,也不必说话,便各自全神贯注的拿起兵刃,注视起对手的破绽。 陆云鹏的身躯挺拔,鬓发飘扬,横枪在手的威仪震慑了全场, 枪势重杀,还是陆云鹏先发起了攻击,右腿一点地,借着纵身之力扎出了一枪,人虽在动,拿枪的手却是稳如铁铸,枪路平直如线,刺向解缙的咽喉。 解缙冷然的面对破空生风的枪势,起剑迎头碰去,与枪头撞在一处,就像那日竹林舞剑一样,将剑尖接连几颤,连震带粘,化去了陆云鹏枪上所蕴的大半真力,正待借势施展快剑抢攻,陆云鹏握枪的双手突然掰转,还没递到尽处的长枪一缩一探,枪头暴起,速度比前面那枪快了一倍有余,流星一样掉头向解缙的丹田扎刺! 就凭这式转换枪路灵蛇吐信,陆云鹏不知挫败了多少名家,解缙连忙紧缩小腹,拉开了两寸距离,紧起两剑从侧面把枪劈了出去。心中却也流下冷汗,陆云鹏虽然执掌镖局事务,但枪法丝毫未减,反比当年那一战霸道之中多了老辣,这枪起处如羚羊挂角,不好捉摸来路,反应稍微慢了就要丢掉性命。 两人算是正式过了一招,陆云鹏试探出对手的反应和功力都不弱于自己,心知这是一场凶险的恶斗,他也没时间后悔这场比武答应的草率,面对这样的敌手,只有抛却生死,尽情施展武艺才有胜算。 安定了心神后,陆云鹏双手凝力,又是三枪平刺。 枪影快的就如毒蛇幻化,解缙的长剑一阵狂挥,叮当作响中将这三枪全部迎了下来,举剑开始了反攻,快剑如迅电直点陆云鹏的胸口,怎料却被他扎起一枪挡住。 趁着陆云鹏枪势没变,解缙借势一转腰,将点刺变为横削,剑速凭着转动的力量更加快疾的划向他的胸口,陆云鹏双手接连拧转,将大枪舞成了龙卷一样的形状,呜呜的枪啸中夹杂着剑鸣,硬把解缙的长剑绞了出去,将这式横削化解,被绞起的长剑随着解缙手腕的下坠,又划起一道闪光,直立劈出如雷霆天降,砍向陆云鹏的双手。 陆局主暗服解缙的剑法造诣远超从前,点、削、斩三式连环,一招的威力胜过一招。 在场中和陆云鹏有相同感触的却是孟义山,解缙的这几下散式组合,就如云傲所说的用基本招式合成刀招,高妙拙劣,只在组合的顺序,这时看解缙的招法演绎,才明白些妙处,一时间全神贯注,手脚舞动起来试着学习这两位高人的攻守合一。 陆云鹏心知如果再让解缙使全招式,他下面劈完一定是上划肚腹的回削,那样更是凶险,长枪立时一横,架稳了下劈的长剑,运起崩枪式中的“霸王上弓”崩起长剑的同时,长枪化棍横扫,成片的杠影挥出,击在解缙的剑萼上,将他扫退了数步,铁枪的威势越远越强,陆云鹏乘势接连爆点了七枪,枪头红缨飘舞,就如亮起了七轮红日,每枪取的都是人身大穴,关节要害。位置暗合北斗排列,北斗注死,这因此得名的“七星杀势”正是陆云鹏的枪中绝手! 陆云鹏使的太快,七枪连刺就如一枪,枪只有一条,却抖出了七点,这七枪看似一至,但各有快慢,只有击中势道最强,也就是陆云鹏正在刺的那枪才能挡住这七式的连击。不然出手挡空,就得眼睁睁的被铁枪穿心。 解缙当年就是认错了枪势,败在这招手里,陆云鹏那时力战气虚,又无心杀人,才留住了性命! 这次又见这式枪法,解缙放弃了快剑挑打枪式的打算,眼睛看都不看陆云鹏的枪头,只是盯紧他不断变换的双手,此时最重要的反而是耳朵和身体的反应,他从裂空的气啸和压近身体的力道中感到,最强的是偏左的第二枪,这时他见陆云鹏的双手转左,定是向右挺枪,至于偏转的幅度,只能凭着直觉撞了,解缙的双目圆睁,转肩一剑,镗的一声响,剑身击中了枪体,削去了枪头那朵红缨,将铁枪擦了出去! 七朵亮红的枪花一起灭了,观战的众人纷纷喝好,外行的嚷嚷起解缙一剑破七枪,孟义山虽然没跟着起哄,但也看不出高深的门道。 只有王佛儿等有数的高手才显出诧异,解缙破枪的招数并不高超,可贵的是四个字“料敌机先”,这个谁都懂,但要想猜出陆云鹏这等高手的先机,那可就难上加难,解缙也是因为败战后苦练华山剑中的云台洗心诀,才将感官锻炼的如此敏锐。 观战的王教习对解缙的武艺赞叹连连,他方才见孟义山一直在那里舞手划脚的比量招式,不禁失笑,有心指点老孟,便对孟义山说道:“解缙和陆云鹏的武功你拿来印证些武学道理就好,但最重要的一点你好像还不大明了。” 孟义山心挂着莫魁那边的消息,有些走神,待听到王佛儿要指给他习武的方向,才连忙求教道:“什么地方,王大哥好好说说!”伊王府甲士总教习岂是凡俗的高手,能得他指点胜过自己摸索十倍。 王佛儿看着场中两人道:“你现在武功尚算不错,应该注意的是高手的风格!不要生吞活剥别人的招法,各人性情不同,解缙和陆云鹏武功相差不远,风格却是迴异。如果武功与本身性情合一,便有十二分的威力,因为暗合本身秉性,才叫做先天武道!” 孟义山听了心神一震,回头细想起自己见过的诸位高手“解缙的快剑中带着种狂气,陆云鹏枪法诡变却是以正攻为主。云傲刀走偏锋出手阴狠,张帆的武艺彻头彻尾一个“凶”字”这些人武学无一相同,却都是大师级的人物。 看来武功要想有成,除了苦练外,还要创出契合自身性情的武功,盘王刀法虽强,孟义山却是仿着云傲的出手来用,架势虽然勉强有样子,却与他性子不合,使起来生涩,一丝也没有圆转如意的感觉,听王佛儿一讲,方知问题所在。孟义山有心回去把武功精炼出融合自己性情的境地。 云傲的武学或许还要高上王佛儿几分,但是论起先天武功的修养,老头本身就差了些,教授武功的时间也不够。 云敖只是想不让“盘王神刀”失传,主要督促的是老孟的扎根基功夫和背下口诀心法,也不指望孟义山这“孽徒”能轰动武林。 孟义山听了王佛儿的话,才省悟武学中“变通”的道理,转化各种武技为己用。虽然离自创招数,契合性情的先天武学还有很大距离,却是走出了无比重要的一步。 场中双方拼斗的正紧,不断变换着脚步身法,带起了满天灰尘,枪身剑脊频频互碰,兵刃摩擦之声不绝,解缙握剑的掌心全是浸出的湿汗,陆云鹏抓握枪杆的双手用力过猛,凸出着色作青白的骨节,两人心中都有种对手太强了的无力感! 就在场中两人对峙,众人都在观看比武之时,南方的天空在盏茶内接连升起三道旗花火号,看到信号的孟义山宽心大放,险些失声笑了出来。 陆云鹏先前还能和解缙稳定对峙,互相探询对方的弱点,再打两人也是缠斗,只有找到弱点,做惊天一击,才能分出胜负。 这旗花一出,陆云鹏见是南天方向,正是镖队所走的路线,心中就挂上了些忧虑,握枪的手更加紧张了,等第三道旗花火号发完,陆云鹏的精神已经有了空隙。 这几道旗花都是云鹏镖局放的警报讯号。 陆局主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隐约的感到镖车出事了,情急之下双手力送,挺直戳出了蕴含全身功力的一枪,去势宛如亢龙飞天,强悍无可挡。 解缙也敏锐观察到陆云鹏的浮躁,这一枪扎出时甩体过急,把肩头露给了敌人,寻常高手或许没等破隙而入,就会被卢云鹏扎死,解缙却是可以抓住这次机会,但他只是擎起长剑,用力划劈了两记来挡住枪锋,口中喊道:“停手!”说话时已经有些微喘。 陆云鹏心中不解,但还是收枪而立,解缙怅然说道:“你心境不宁,我胜之不武,改日再战罢!”也不等陆局主回话,收起剑来就出了场外,径自去了。 这场没分胜负的比武让人扼腕叹息,惹来场外骂声一片,大多是那些押宝的赌徒,陆云鹏心赞解缙的磊落,也不耽搁,飞身向着校场外奔去,取马追赶镖队。 孟义山料想劫镖的时间紧促,现在陆云鹏纵马追过去很可能追上莫魁他们的队尾,但有滚海龙张帆殿后,专门对付陆局主,有了这个耽搁,镖货早就驮运到黄河装船,逆水驶入黑石渡。 老孟认定这计划绝无漏洞,嚷嚷了几声“这比武没输赢,好没兴头。”便和王佛儿一起去伊王府拜见朱瞻隆。 朱蟠却是护送和李清一道走的,惹得孟义山一阵不快。 伊王府是洪武皇帝亲封的世袭藩地,几代经营,又侵占了不少土地扩建,吞并了洛阳很多豪富官宦的宅基,整座府邸超出当年初代伊王府的地基甚远,占地约六百余亩,俨然一座城中之城。 孟义山在王佛儿的带领下从中穿行,经过的多重甬路无一处没有披甲执刀的卫士森严把守。 老孟是太行土产的豹子,眼中最好的建筑就是尚书府,知府衙门因为历任知府都不修衙署,显得很破,今日一入伊王国府,便有小巫见大之感,不禁大声赞道:“真有气派,老子何日能混上这般大宅!”他四处东瞧西看,高侯爷给孟义山讲解各处布置,亭台楼榭的建造,王佛儿反倒是成了闲人,跟在后面做些补充。 连穿三重大殿,歪七扭八的经过几处院子,才到了伊王会客的书斋明纶堂,孟义山收起张狂之态,跟着两人进去。 孟义山见堂内摆设庄严,中心坐有两人,主位上是名年约四十许的男子,头戴逍遥冠,剑眉修目,眼神利如鹰隼,一身红袍上绣三眼有翼飞龙,定是藩卫一方的伊王国主,朱瞻隆。 让老孟吃惊不小的是客座上端坐一个老者,竟是他的“舅公”熟之又熟的何老尚书! 高侯爷抢先上前对那红袍人打招呼道:“瞻隆兄,我新结识了孟兄弟,听说你要找他叙话,我跟来凑凑热闹!” 伊王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一边起身去迎孟义山,一面笑着对高昌泰问道:“你这塌鼻子又借机来打我的秋风,你什么时候认识孟巡检的?,”看来他和高侯爷关系十分亲密。 老孟暗地里心说“老子和这塌鼻子合伙揍了你家小畜生,就认识了!”他还在惊奇何老头子怎么也在这里? 伊王走至孟义山的身前,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的打量起他来,孟义山也抬眼平视着这个贵为关洛之主,景泰帝叔父的男子…… 王爵的尊位和凌人的仪态都给孟义山带来了极大压力,正不自在的时候,朱瞻隆大笑道:“好!果然是大破白莲教的好汉,我可是闻名久矣!” 孟义山松了口气,他不懂礼节,见王佛儿和高昌泰都在站着,便也不跪拜,干脆学江湖上会客,对伊王爷抱了抱拳,笑道:“上次王爷送来破军刀,我就想来道谢!今天可算有机会见面!真是把好兵刃!” 老孟重礼不重人,也得向伊王谢上一句。 孟义山的破军刀鞘就挂在背后,刀暂时被王府的护卫首领收走了,以防行刺,伊王见他珍视那把刀,显得很是高兴。当下指派随侍太监给几人设了座位,王佛儿虽是下属的教习,也是平等对待。 几人落了座,朱瞻隆对孟义山嘉许道:“孟巡检很有才干啊,到洛阳不久就升任了正九品官职,年轻有为,令舅公何尚书和我是故交,今后还要多来本王这里走动!”一旁陪坐的老尚书听到王爷将他引为故交,立觉大有面子,只是不住点头。 朱瞻隆当即便传命下去,今后孟义山来王府直接进见,不必通报。对待这九品的小巡检可说是优礼有加。 伊王让孟义山随意出入王府,可算是难得的殊荣,要是能经常亲近这位藩王,讨得他欢喜,就等于抓住了一条直上青云的绳子,谁不巴结感恩。 孟义山没料到朱瞻隆如此礼遇,他也想和王爷攀上关系,但想及那永宁郡王朱驹,心里便一阵憎恶!这小子曾经指使花蝶儿劫牢,还有白莲教的人参与,难说这伊王背后有没有问题,还需提上两分小心,当下豪爽笑道:“多谢王爷了,我这粗人不懂礼,王府规矩又多,可别闹出了笑话,还是依例求见吧!” 伊王点了点头,觉得老孟明事理知进退,挑眉微笑道:“听说你弓马娴熟,曾经一箭射死了白莲教坛主?” “没错,我从小练箭,能开五力硬弓,江湖人称小李广!” 第四十二章 会挽雕弓射惊惶 “好个小李广!”伊王却是面色欢喜,欣然说道:“既是如此,本王要看看你的弓术如何!可要试上一试?”虽然是询问,话中却透着不可置疑。 何尚书在旁赶忙劝阻道:“小儿辈好说大话,王爷莫要当真,这王府重地怎可开弓放箭,不成体统!” 朱瞻隆连说无妨,高候爷是个好热闹的主,也在旁边怂恿, 王爷命人取来一把漆黑发亮的铁弓,连着壶羽箭交到孟义山的手上,孟巡检拿在手中一掂,这把大弓五斤上下,手握之处舒适而不滑手,牛筋扭成的紫褐弓弦透着油光,不禁手痒的试拉了下,嗡的一声响,透来的反震力弹的他手指微麻,立时便知这手上这把家伙是力有四石的上等硬弓,不禁赞道:“好弓!王爷这里好东西真多!” 如此趁手的铁弓,实在是让老孟见猎心喜,恨不能据为己有。 高候爷见那铁弓制艺精湛,也不住赞叹:“这制弓匠人手段不凡,怕是也只有瞻隆兄这种身份,能搜罗到如此精品!” 伊王见两人夸赞他的收藏,得意的点点头,笑道:“这是产于高丽的良弓,我出重金自高丽使臣手里买了把上品!放在府中一直是摆设,除了佛儿能拉他,余人甚少能使动,义山就用它来试试箭术吧!” 王教习在旁道:“我能拉弓,但可不擅长箭术。这弓力道太强,常人使用确实不便。” 孟义山推开了堂中的后窗户,想寻一处射箭的场地。把着栏格向外望去,见堂后是一片空旷平整的草地,远处错杂栽种了几株白梅。北风卷过,吹的梅枝乱颤,将花影摇缀的甚是好看,有些迷乱人眼,如此美景在何尚书这等文人看来,的确是心旷神怡,孟义山却把眉头皱了皱,心想“这伊王忒也小气,也不在园中放两头花鹿,养几只白鹤,好叫老子瞄准了下手,现在只能射远处的梅树枝杈,这那能显出我的手段!” 孟义山私下抱怨没有活物供他试弓,一面搭了一支箭扣在弦上,窥准了百步外的一株梅树,指着树端斜出的尺长花枝对诸人道:“看我射落那串梅花!”他将弓使力扯了个半月形状,起手便发了一箭,弓铉响处,紧接着便是远处那串白梅传来折裂之音,被劲箭从中扯开,断枝斜飞出去老远。 “好射术!”伊王爷率先称赞道。 何尚书与高侯爷见孟义山手法娴熟,那梅枝在风中摆荡不定,都能被他射中,不禁也对老孟另眼相看起来,暗道这疤脸小子有两下子。 孟义山寻思了一下,又自箭壶中捡二枝箭,二次扣在手里,对王佛儿说道:“王大哥叫人在一百五十步外,梅树捎上系个铜钱,看我试射金钱眼!” 被老孟的箭法提起兴趣的众人一起来到了室外,王教习叫一名侍卫取了一枚“宣德通宝”,用红绳系了,悬在了梅树之上。 本朝和太上皇当国那些年都没有铸钱,民间流通多的还是这两兄弟的爹,宣宗皇帝时铸造的宣德钱。 孟义山立于一百五十步外,执双箭在手,定心凝神,目视金钱,在内功有成之前,远射这种精细的物件他是没把握的,何况要洞穿金钱眼。 如今尽可一试,老孟深吸了一口气,弓上搭上一支箭来,徐徐用力拉了个半满,也不犹豫,一箭飞出迅疾无匹!咻地一下洞穿了金钱眼! “好!”众人喝彩之声未落,金钱兀自带得那红绳摆动之际,老孟再扣一箭上弦,嗡!二次开弓,箭过红绳断,这一箭竟然将那红绳带着金钱射落! “孟巡检神射!”伊王不禁赞许道。 “雄似飞将才,射如流星疾!”何尚书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说道,“今日风和日丽,少长咸集,先有王爷识人的锐目,高丽的宝弓,再有义山的惊人箭术,共同造就一场佳话!” 小李广老孟面露自得之色,他也没想到手感这么顺,一箭射中之后第二箭就觉得稳了。心说便宜舅公你不妨多吹两句。 这时他抬眼却撇见远处的边墙那里折出了三个人来,离此约有三百步,打头的一人锦帽貂裘,衣着很是华丽,孟义山虽然看不太清那人的相貌,但是凭着分辨轮廓,依稀看出是小郡王朱驹。 孟义山转首对伊王道:“前面有三人,我射断中间那人的帽带给王爷瞧瞧!”老孟用手指着三人中的永宁郡王,那倒霉小子还丝毫不觉灾祸临头。悠然自得的奔着这里走。 孟山贼胆大妄为,要戏射郡王,但他故作不识朱驹,也吃定王爷不会把他定罪。 “使不得!”何尚书苦劝。 “我看可以试试!”人来疯的威远侯爷老高给他兜底。 王爷一看孟义山要射的人是自己儿子,有些怒气上涌,但想及老孟或许是不识朱驹,也不便怪罪! 自己这个二儿子一向浪荡无行,给他讨了个永宁县封地,他却不修政务,只知道玩女人,惹得御史在朝中参了一本,自己这当爹的落了老大颜面。伊王心中叹息,面色随着沉重起来,对孟义山说道:“帽带紧在脸旁,我到要见识下义山的奇技!” 他默许了老孟的请求,外面跟随朱驹那两人都是武林高手,王爷并不担心孟义山失手伤了儿子,反到觉得他的箭不可能奏功。 王爷都答应了,余人也不便阻拦,高侯爷的面上还显出丝笑容。 孟义山再次搭弓,比量好了朱驹的位置,当下就把一支去掉箭头的羽箭放了出去,手都不抖一下。 诸人眼睛大睁,那箭去如霹雳,朱驹那边听到了破空的箭啸,还没反映过来羽箭就射到了身前,紧急中自身侧窜起来一个虬须汉子,使了个猿猴献果的接箭手法,一把将那箭抄在了手中,却因箭力太过疾猛,被带的身躯一震,退身两步才停了下来。另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抢在了朱驹的前面,拔出腰间长剑戒备!果然都是有武功的。 孟义山见有人接箭,更是来了劲头,大咧咧的将弓用力拉了个满,转指换箭,对准朱驹和那两人中间的空隙连珠射出了二箭。四石弓拉满的力量无人敢撄其锋,那两人被孟义山的劲箭所迫,虽然近在咫尺,却不敢跨出一步去护朱驹,等孟义山第三支带着箭头的箭射出,风疾箭快,以直飞到朱郡王的左耳侧,精准的擦断了帽带,箭身夹着余劲没入土中不见。 朱驹被骇的面色青白,失神之下也不知道觅地躲藏,反倒是下意识的抓紧头上歪掉的帽冠,惊慌的喊叫起“快抓刺客,不,快护住本王!”他惊慌失措,反倒是那个书生似的护卫比较镇静,仗剑戒备了数息功夫,见没有箭再从明纶堂射出来,才略微放松,旋即又紧张道:“郡王,快派人去明纶堂,别让刺客伤及了王爷!” 孟义山箭射朱驹后,堂中的气氛有些冷了,何尚书见伊王面色肃然,才待说话打打圆场,想了想自己的立场不好开口,只得暗自叹息一声这舅公做的倒霉,吃这混蛋连累! “好!,孟巡检神射!”高昌泰抚掌大笑。 朱瞻隆眼望着远处不成器的儿子,一言不发,打手势叫内侍取来存放的一坛美酒,这明纶堂是他冬令赏梅,养心会客的所在,诸般酒具齐备,他亲自斟满了一觥,递在孟义山的手上,笑言相慰道:“我平生最好,便是这洛阳美酒,今日借此佳酿,相酬义山的身手!” 王爷言词慷慨,看不出愠怒之色,孟义山举起觥来一吸而尽,将空觥交还道:“多谢王爷赐酒!”心中暗自估量“这伊王好大的气量,是个厉害人物!” 朱瞻隆见孟义山喝过了酒,态度诚恳的对他道:“本王常自诩目能识人,义山这身好本领比起精于骑射的瓦剌人都不不遑多让,岂能任他埋没!我有一幼子朱安,今年十二岁,想请你教导他骑射!” 孟义山虽然不爱教小孩子,但伊王话中带捧,能以王爷之尊说出此话来,也算诚挚,再不答应就有些不识相了,便点头道:“好!平日我在巡检司忙完了事务,就来王府点拔小王子!”心道小孩受不了苦,我狠狠的操练一阵,就不想让老子教了!”他想让人家小孩子受不住罪而打退堂鼓! 王爷不知老孟的坏心,高兴的传命道:“叫安儿来,说我为他请了射御老师,让他快来拜见!” 传招小王子的内侍刚出去,大片脚步声响起,被射落帽冠的朱驹由那书生随侍,领着大批侍卫涌进了堂中,适才挡箭的虬须汉也带着些弓箭手在后包围,把明纶堂围了个严实,看来是准备“多箭”对付“神箭”。 朱驹一进室内便看见屋中端坐着高侯爷,父亲也完好的站立在堂中,立时一怔,但一见孟义山身侧放着一把弓,又认出是龙门坊就结下的仇家,自是分外眼红,指着老孟大声喊道:“快拿下这个贼徒!”他从永宁跟来的几名亲信就待动手。 伊王见状怒哼了一声,王教习闻声知意,起身对一众侍卫喝道:“那个让你们擅入王爷书堂,还不退下!” = 朱驹赶忙叫那些还留在堂中的下属退下,以免伊王猜忌他有不轨之意。但他还是放心不下老孟,留下那两名高手陪在身侧。 “方才儿臣在梅园被刺客袭击,脱险后便急着来保护父亲!幸好您吉人天佑,没有出事!”欢喜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伊王也不以为意,毕竟是自己让孟义山射的箭,才让儿子误会这里有刺客,便对朱驹安慰道:“没有什么,适才见驹儿你往这边来,我便想试炼下你的胆量!才叫人射了三箭……”朱瞻隆犹豫了下,接着叹道:“你危难时能想起为父来,倒是孝心不浅,不像你那个哥哥!”王爷出乎意料的提起了朱世子,口气十分不满。 朱郡王心下一喜,心中猜想着“父王试验我的胆识,又当众叱责大哥,难道是想传大位给我?”高兴的只恨没有让孟义山多射几箭,好摆足勇敢姿态。口中紧着对伊王劝慰道:“大哥人虽孤傲了点,对您还是十分孝顺的!” 他扮足了兄友弟恭的温良样子,可惜得意的神情却是瞒不过人。高侯爷和王教习互望了一眼,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伊王冷笑了下,盯着朱驹说道:“孤傲?你怎不说他乘戾怪癖,治国靠的是结贤纳士,君臣相和,他整日寡言少语,这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伊王口中批评着世子,眼睛却把朱驹的那些神色变化都收入心底,对这个有野心而无谋的次子也是失望无比。 孟义山更加心有所悟,朱蟠这小子几次被追杀,看来是伊王的态度一手造成的,他对大儿子不满意,搞不好就是这朱驹想把哥哥除掉。 老孟转过心思来,见那适才接箭的虬须汉子正在阶下垂手站立。他此时才看清了这汉子的形貌。衣着十分质朴,虽然蓄了虬须满腮,但眉目俊挺,看脸庞不过二十岁,不禁暗暗称奇,孟义山因见此人方才挺身接箭,非常英勇。便热络的问道“这位兄弟功夫不错,不知怎么称呼?” 那青年汉子一怔,没想到这位王爷的客人会问起他,有些卑微的抱拳,答道:“不敢当,在下郝大通!”动作语气都透着些拘谨。 孟义山还没回话,那个随在朱驹身侧的书生笑了,面上有些轻蔑之色,不无揶揄的补充道:“郝兄是关洛名家,百花拳的掌门人!”朱驹在旁也是哑然失笑。 郝大通听了明显一窘,肤色从脖颈往上涨红,孟义山看出这称呼有问题,为免他尴尬,也没细问,老孟出身乡野,最看不得别人白眼,见那书生蔑视别人的样子,就询问这青年书生道:“你这厮又是什么来历,如此小看人?” 那书生不知道孟义山的底细,见他能在王府里做客,也知道不大好惹,不禁颇为后悔方才的戏谑之言开罪了此人,但还是维持着傲态:“在下罗平海,少林俗家门下!” “少林寺的?”孟义山打量了这罗平海几眼,见他生得唇红齿白,身材挺秀,可说是翩翩美少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古振生是你们俗家的头头,他也得叫我声大哥的,罗小兄弟!”心中笑的却是“你这厮陪在朱驹身侧,怕也是花蝶儿那种货色!” 两名内侍陪同着一个男童进了明纶堂,孟义山心想定是自己那个小徒弟,那男童的相貌酷似伊王,只是一双浓眉和高挺的鼻梁不像,果然朱瞻隆把那男童唤了过来,纳在自己双臂下,紧搂着孩子对众人笑道:“我有子十一个,独爱这个幺儿!”此时的伊王没有了藩王国主的威煞之气,倒像个慈祥的父亲。让朱驹这种混帐儿子大感嫉妒。 那孩子神态间有些怕生认怯,伊王指着孟义山对男孩道:“安儿,这是你的师父,快些拜见!” 朱安从父亲怀里走出,离着老孟挺远就说道:“见过师父”孟义山的疤面实在让他害怕。 老孟咧嘴笑了笑,伸手想拍朱安的头,小王子吓的身子缩了一缩,却也不敢动弹,孟义山心说这小子娇生嫩养,胆子小的像是兔子,老子教不了两天他就得累爬下。 伊王要孟义山做老师教朱安,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朱驹,急着说道:“安弟的教师我想让平海来当,他是少林大派出身,文武兼姿,定能将安弟调教成才!”他在为自己的手下说话了。 藩王除了世子继位以外,余子也可能得到一点封地的,教师如果和王子的关系紧密,日后便有能影响一方的势力,朱驹自然是想抓在手里。 伊王看了看罗平海,摇头不语,让这俊美少年出入后宫他怎放心的下,要是秽乱了宫闱,这丑闻可够他受的,反倒是孟义山相貌凶恶,脾气耿直,听何老说又有了乡下妻室,可见是比较放心的。 伊王摆手制止道:“此事不要再提了,本王早已选好了义山,罗平海果然有才,我也不埋没,明日去找王府长史,领个仪宾的职位,正式在王府做事罢。” 这样罗平海便算从朱郡王的私人正式转变成伊王府的官吏,对朱驹也有好处,他就不再坚持,只是暗中恨上了孟义山。 第四十三章 君侯示意通天途 朱瞻隆安派好了幼子朱安的教师,心下满意的对何尚书道:“小王这些日来请何老来盘桓,就是想让你做我这藩国的布衣国相……” 王府最大的属官是长史,藩王是没任免权的,伊王一提布衣国相,何尚书眼皮都要吓的一挑,不免想起昔年相助燕王夺位的谋士,布衣丞相姚广孝。你是想造反咋地? 何老头紧着咳嗽两声,弓下背来故作老迈不堪的样子道:“承蒙王爷错爱,我这衰年老朽,哪能参与赞画国事,不成了!不成了!” 伊王见他这拎不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样子,也没法再说,只道:“何老昔年断狱判案,使清明无屈鬼,京师无冤讼,铁腕尚书之名令六部官吏震动,如此干才不能起复,是朝堂的损失!” 何老头面露喜色,给王爷夸上一夸还是开心的。但爬上伊王府的这艘船,他老头子目前暂时是不想的。他还盼着皇上能起复他呢,眼下新帝登基,正是缺人的时候嘛。 接下来王爷呼人摆上了筵席,也算是对孟义山的谢师酒。 朱瞻隆与诸人对饮了几杯,才很严肃的询问在席上如坐针毡的朱驹:“我叫你去请严先生,事情办了没有?” 朱驹过来其实是有正事的,但被老孟一箭射傻了,此时缓过神来,才非常不爽的说道“那狂生严骥软硬不吃,我看名过其实!” 威远侯爷眼神一亮,询问道:“可是隐居在小严巷,曾经以一布衣书生指挥宣府军民历战瓦剌大军十三日的那位严骥先生?” 伊王笑了笑,说道:“正是他”,转问朱驹道:“你是怎么把本王的意思告知严先生的?” 朱驹气愤说道:“我面子给足,好话说尽,说父王想请他出山匡助,那个庶人好不无礼,拒收您的赠礼,又说自甘贫贱,不想为王府做事!” 王爷拿酒杯的手一抖,瞪着朱驹道:“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 朱郡王哑口无言,身后侍立的罗平海代他回话道:“回禀王爷,后来郡王拿出身份,叱责严骥的无礼,让他考虑清楚开罪王府的后果!到时候整个洛阳有他立身之地。” 伊王面无表情的听着,朱驹接道:“这狂人还是拒绝了,说早闻伊王结纳贤士,原来如此心胸,恕难从命。” “竖子!不足与谋!”王爷说道。 “对,这就是个不堪用的狂徒。”朱驹说道。 伊王有些不想看儿子了,强压怒火叹了口气说道:“孤说的是你!” 看着有些懵了的朱驹,王爷气恼的直想扶额。 孟义山故意称赞道:“这严骥倒是条汉子!” 何尚书也知严骥其人,深有所感的说道:“严先生是宣府总兵杨洪的妹婿,早年踏遍九边,著作山河地理,擅长兵机,通晓兵法,土木之战前,瓦剌宿将阿拉知院狂攻宣府十三日,想打开北进的关口,都仗着此人的方略才守住城池。” “这两年他在洛阳隐居于陋巷,著书立说,是关洛第一才士啊。” 伊王听着诸人的议论,他何尝不想收严骥为己用,但是朱驹已经失败了一次,难道要他这王爷亲自出马?身份倒是小事,王府内的幕僚们也不会满意他厚此薄彼! 正在头痛的当,孟义山给他解了围。他对伊王道:“王爷,这严先生交给我,一次就能请来!” 老孟见伊王想请这严骥,他动了好事的念头,自身想和伊王这边靠近一点,方便扯一下虎皮,能请来小郡王朱驹搞不定的先生,这非常彰显办事能力啊。 朱瞻隆神色一喜,随即疑问道:“义山真的有把握?” 孟义山正经八百的拍胸道:“我家门庭好,夷舟先生文鸿公是我太爷爷,把这关系拿出来,那严骥还不把我引为上宾!” 何尚书一口逆血上涌,自己就不该屈身从贼,给山贼写了份假履历,这家伙是真敢用啊。 何老头老脸一红,开口对伊王道:“义山说的不错,王爷可以让他试试。” 王爷见何尚书都“大力推荐”,那还有错? 便把请严骥入王府一事交给了孟义山,让他务必将人说服。 老孟回答朱瞻隆道:“我明日就去请人!”接着又挠挠头,大笑道:“只是不知道这小严巷在什么地方,还得让这位郝兄弟给我带个路!”他指着一直在阶下侍立的落魄汉子,百花拳的掌门人郝大通说道。 孟义山是存心找情由想结识此人。 伊王自是一口应承起来,接下心情畅快的与诸人谈笑风声,斛觥交错着叙谈起风花雪月,朝廷动向。 冬季日短,待收了筵席,已经是傍晚了,几人和伊王道了别。 孟义山答应了王爷, 除了休沐,尽量过来抽出两个时辰来教导朱安,才与众人一同出了王府。 孟义山正待搭座何老头的马车回尚书府,高昌泰叫住他道:“你陪我走一段!”老孟看侯爷似乎有话要说,便点头跟上。 街市上空无一人,只有两人的步履的回响,高昌泰一边缓步而行,一面对孟义山说道:“今日王府一会,你对伊王有什么看法?” 孟义山摸不准这位侯爷的想法,但他与高昌泰比较投缘,便据实说道:“嘿嘿,王爷挺豪爽的,能用人,让人服气!” 高侯爷点头表示同意,语气低沉的对孟义山道:“瞻隆这个人有雄才,治下洛阳城的兵甲犀利,钱粮富足,在诸王之中算是有实力的。” 孟义山试探着道:“高大哥说的对!但和我这九品小官没多少关系吧?” 高昌泰的圆脸一紧,逼视着孟义山问道:“你真的想一直做那巡检司的小吏?” 孟义山脸色也拉了下来,咬牙道:“不想!”李夫人轻蔑话犹在耳前,孟山贼那里能还会满意。 高昌泰眼眉齐轩,说道:“好,英雄自当乘势,朱瞻隆请何尚书为布衣相国,命你敦请严骥这种谋士,可知都是为了什么?就是要分政于下,抽出身来全力整军练兵。” 孟义山停住了脚步,河南无战事,伊王却要整军,难道是要造反? 孟义山终于明白了拿到破军宝刀那天,李知府对他接近伊王的不喜,李知府是那种尊奉儒家正统,以君为本的人,自然不会顺应朱瞻隆的野心,只能是势不两立。 高昌泰见孟义山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心中做着决断,便停步等他,两人的影子投在长街上,显得捉摸不定。 老孟敬重李崇义,但绝不会按知府的期望走,他发了一会呆,便哈哈大笑起来,反问高侯爷道:“高大哥看来是站在王爷这边吧?” 高昌泰也是一阵长笑,挽起衣袖来露出半截臂膀,上面满是刀伤箭创造成的红疤,显得悚人以及,展示给孟义山道:“二十四年前,汉王朱高煦起兵叛乱,我是高煦军中的指挥同知,在战阵上相识了相助朝廷平叛的朱瞻隆!” 孟义山头疼的想“这算是什么鸟交情?”不过总算知道一件事情,这位高侯爷的爵位定是以刀剑砍出来的。 高昌泰面容带笑,嘲讽道:“当年汉王的攻势凶猛,朝廷人人忧惧,都怕重演燕王夺位故事,没想到太上皇和今上的父亲宣德皇帝,在三杨等三位老臣的鼓励下御驾亲征,一举打败了汉王,嘿嘿,老子本来想倒戈的,败的太快,就充作了俘虏。 威远侯爷感慨说道:“当时朱瞻隆负责审结战虏,见我做战有点本事,给从死罪里边划了出来,发配去辽东和当地的都指挥史一起清剿女真部落,打了几年仗,因为捕捉猎鹰海东青有功,官职又给升回来了。后来又去云南麓川跟着大军打思任发,总算活着回来。” 你这仗没少打啊,老孟呆望着高昌泰,他想如果伊王敢造反,高侯爷差不多会追随,而且是军队的支柱,心道:“他跟我说这些话,无非是把牌摊开,要老子表态!” 高昌泰开诚布公的一番话,让孟义山陷入了两难境地,孟山贼不怕造反,但他也不傻,说道:“王爷有胜算么?” 高侯爷出乎意料的笑了:“胜算,三成都不到,但争天下就像赌,只要有一成胜机就要跟重注!”顿了一顿又道:“但也不必高估了朝廷,京师三大营全部折损于土木堡,重募的新军战力不高,如果能快速兵进山西河北,占据各地要枢,还是有胜率的。” 以天下为彩头的豪赌,这话有如燎原烈火,窜进了孟义山的心里。 “王爷既然有心,少不得我要跟一注!”老孟说完朝着高侯爷一阵大笑,当下扭身出街而去。 高昌泰看着孟义山的背影摇摇头,这汉子看起来像个亡命拼得一身富贵的厮杀汉,但又奸狡的多。 孟义山回了住处,一进屋就见莫魁焦急的等在那里,莫铁熊一见他回来,抢上前兴奋的对老孟道:“大哥,成了!” 孟义山可算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轻松之下见莫魁身上套了件崭新的青袍,全身裹的严实,问他道:“你这是……”以为他受了伤。 莫魁把袍襟一卷,内穿的里衣全是血迹,讪讪笑道:“杀人太多沾的!着急见你报信,也来不急换,套件袍子就出来了!” 孟义山心说看你这杀法田巡检一家算是完了,转过来询问手下们的情况“弟兄们都怎样?可有伤损么?” 换过从前,在黑虎寨他肯定先问财宝怎样了?如今出来数月,眼界和见识增长,倒也有些领袖风范了。 莫魁脸上欢容不见,答道:“咱们这边死了两个,田家没留活口,娘的!那云鹏镖局的李定也真邪了,被张大哥打成重伤还让这小子抢马跑了!” 这些手下虽然武艺不高,但都是血性汉子,刚带来洛阳就折了两个,又触动了方才被高侯爷引起的心事,孟义山便对莫魁道:“铁熊,我老孟还想往上爬,今后弟兄们有大富贵,也有天大的风险,你和他们都想好,是不是还一心跟着我。” 莫魁的粗眉一横,瞪着他道:“大哥,大伙多少都会些武艺,能使刀枪,让他们回家种田,吃那官差盘剥,出役完粮,那忒也窝囊,跟着你闯天下,死也是条好汉子!” “好兄弟!” 莫铁熊的回答让老孟安心不少,现在再想回去做捕头,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依靠巡检司,结交权贵,跟着伊王去轰轰烈烈干上一场。 孟义山又嘱咐莫魁道:“这几日无事,把死的那两个弟兄择地厚葬,请几个和尚做做道场,别找老道,老子看见就烦。” 接着仔细复盘今天日间伏击云鹏镖局的一战。 李定逃跑后,镖局的人手就完全放弃了抵抗,莫魁一伙牵来准备好的马匹,驮运着财宝直奔黄河,把财物都伪装成货物装船,毫无风险的就驶入了巡检司的官库。 事情做的利落极了,除了钱帐房对自己成了通缉犯不大满意,别人都是欢喜不已。 孟义山得知张帆在马队后面断后,杀退了一队追击来的官军,可是没碰到骑马出城的陆云鹏,这可让他感到有些美中不足。 枪挑华岳的威胁,看来一时半刻消减不去。 孟义山对莫魁说道:“明天一早叫上钱帐房,你陪着我去严家巷走一趟!” 老孟心想钱纶好歹也算念过书的,我这大儒孙子和老钱一起去劝,以理服人不信请不来严骥! 第四十四章 红花绿叶白莲藕 “过了七里桥,再前面就是小严巷口。” 那位百花拳的年轻掌门郝大通正在给孟义山指引路径。 今日一大早,他就守时的来到尚书府等候孟义山,让习惯晚起的老孟很不适应,叫来了钱纶和莫魁,四个人一起出来,去请那位名士严骥出仕。 刚出门就听到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昨日洛阳城外的劫镖血案,钱纶这个名字顿时响亮起来。 听说大批的官兵和知府大人派遣的古捕头一早都扑往叶家去找人了。 钱纶这个正主现在倒是不怕,稍微变个装只要不是叶庄主那种熟人谁也认不出来。方才和郝大通见面时只说自己叫何大,是孟义山的管家。 四人停驻在桥上,孟义山远眺着巷口询问道:“大通,这严家是怎么个情况?你先讲讲。” 孟义山已经得知了郝大通的家世来历,郝家早年间曾在城内开了座武馆。因为所教的百花拳是那种十年苦练才能有成的内家玩意。等到他当馆主的时候年纪太轻没有威望,招募不到多少学徒,就自然倒闭了。 , 洛阳城内的武行又都被少林和卢家的势力占据,没有根底的武人根本立不住脚,维持不住生计的郝掌门便投入了永宁郡王的身边做护卫。 孟义山得知这些情由后是加意笼络,想把这位不得志的郝掌门拉过来收为所用。郝大通在小郡王那里也不大受重视,见孟大人有意与他相交,年轻人大起知遇之感。 郝大通道:“严骥妻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儿子,他每日课子读书,不大出来走动!” “嗯!”孟义山沉吟了一下,考校钱帐房道:“何大,你说该怎么办好这事!” 钱帐房现在走投无路,得知孟义山是替伊王来请军师,他现在一心跟着这个有前途的新主子,马上就出主意道:“咱们先去以礼拜会,东主你打头劝说,我在旁边敲敲边鼓。他要是不识抬举……就拿住他的儿子要挟,孩子是父亲的软肋……” 孟义山脸上现出不屑之色,叱道:“这王八蛋的主意,你一个人去干!” 老孟正经的对几人叮嘱道:“严先生是读书人,咱们别太粗蛮了,一会可要好生讲道理”。 其实他也同意钱帐房的做法,只不过想换成严骥如果不从命,就让莫魁一把火把严家烧了,手法直接了当,父子俩无处可走,就得跟我去伊王府! 老孟和钱帐房的思路一文一武,绝不相同。 由郝大通在前引领,四人步入了桥后的严家巷,里面很窄,但房舍排列十分齐整,约有十六七户门庭,巷中还有一家极小的学馆,瞧来很是清净。 几人再深入数丈,竟然一直都没看到有人在巷子里走动,屋舍内也听不到人声,显得有些沉静。郝大通觉得有些不妥,他昨日来时,巷内邻里走动,人声嘈杂现在都消失了! 正要提醒大家当心。惊变就在瞬间,自前方的一家宅门内猛地冲出五个手持钢刀的青衣人,这五人前三后二,错开空隙上前,五把钢刀整齐划一的劈向走在前方的郝大通与孟义山。在窄小的巷道内布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刀墙。 只是个普通的请幕僚找军师的差事,竟然遇上了刀手袭击,孟义山等人还没有时间思考,后面丈许围墙内也跃出四个配剑汉子,窥准了在后的莫魁和钱纶,飞身出剑,下落的重力加上又狠又快的刺击,组成了天降剑网,别提身长膀阔的莫魁与不会武功的钱纶,等闲的轻功好手也应付不来。 四把剑或刺或挑,眼看就要着上两人,莫铁熊危急间伸腿一勾,把钱纶绊的趴倒在地,四把剑全指向他一个人的后背。 前方五名青衣刀客出刀狠辣,取的都是要害,上手就是杀人招数。郝大通首当其冲,惊怒间连出两拳,百花二字强调的是拳路如落英缤纷乱舞,飘忽难测,内敛的拳劲就如百花怒放,沾身即炸, 在郝大通使来已得个中三味,无可捉摸的拳影同时笼罩了对面两个敌手,左手砰然一掌拍扁了右面那人的刀路,顺势握掌成拳击至那人握刀的手腕,打得他腕骨立折,右手化作拈花的手势擒住了另一把刀背猛地一甩,一股大力将那持刀的人抛离了原地,重重的摔在侧面的墙上。 还有三把刀是向着孟义山身上招呼的,前一后二,速度的差异连成了一个循环,一刀紧跟一刀,看来是训练有素的连环刀法。 孟义山自从习武后就没打过这种群战,都是他群殴别人。一时颇有些不适应。那淫贼花蝶儿的轻功中有一式“花间穿蝶”是避人围攻的妙招,老孟已得精髓,他飘身在窄巷里转折自如,接连几刀都躲了过去,立生信心。 实战是最好的锤炼,老孟一声轻喝,破军刀出鞘,踏着步子刷刷几下反击,狠厉的刀招将前方三人一齐迫退了数步,被郝大通所伤的两人伤后迟缓,全被破军刀砍的身首分离,立时了断。 剩下三人惊惧之下转攻为守,孟义山再次踏步上前,一式直行的飞鸟划身法,双手推着破军刀一式推刀斩!打横斩了出去,寒光一闪,已将三个刀客连刀带人全部斩断! 五名刀客尽灭于小严巷。 电光石火间隙,后方的四只剑也齐齐命中,尽数刺在了莫魁的背上,将莫铁熊戳的身子一晃,一声怒吼。 四名剑手却都是心惊,这四剑齐发,竟然刺不进去!看那衣上留下的剑孔,竟然只是刺出了几点白痕。 修行得不浅的横练功夫! 怔愣之际莫魁高大的身子转了过来,双手连探,分抓前排两名剑手,两人仓皇出剑,一个削肩,一个刺腹,莫魁轻易让过朝向腹下的一剑,那剑手变刺为挑,怎知莫铁熊对其看都不看,任由这一剑挑在肋下,另一名剑手一剑刺在肩上,剑刃都被反震了起来,当即变招再刺脖子,结果叮叮两下,四次攻击全数收下的莫魁连眼都未眨。双手猛地一探,变招不及的两人没躲过莫魁锁向颈子双手,咔嚓两声,都被扭断了脖子。 莫魁的铁背甲专修上盘的经脉,除了几个隐蔽的走气之处,上半身可说是刀剑不入。 几个剑手碰到这种怪人,可说是倒霉之极。九个人围攻,瞬间就倒下了七具尸体,仅存的两名剑手对视了一眼,见取胜无望,双剑对刺对方的咽喉,互戳自杀了。 九具尸体躺在那里,钱帐房才敢爬了起来,白着脸连声说“多亏了莫老弟!” 钱伦觉得最近做什么事都倒霉,明犯太岁啊简直。 孟义山蹲身翻检了几具尸身,自一个剑手腰上摘出一道桃符,见上绘云纹锦绣,正面刻有八字,连起来看是“白莲花开,弥勒降世”老孟心里一紧,翻到背面一瞧,写的是“神尊地母”。 “又是白莲教!” 孟检使虽然不做捕头了,也知道白莲教不会放过他,没想到攻击来的如此之快,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对郝大通道:“他妈的,赶快去严家!” 严骥这种人才,正是白莲教造反做乱急需的军师,伊王能去请严骥,白莲教自然也会行动。 严骥住在巷尾的一座独院,几人直冲了过去,孟义山见严家大门紧闭,一刀就将门板劈了个粉碎,领着郝大通与莫魁冲了进去,留下钱纶在门边把望。 入内一看,只见院内洒扫的纤尘不染,冬季里仍然在院中摆了些耐寒的植物,显得绿意盎然,无不显出主人的雅洁兴致。只是在院前立着两个大汉,持着长刀站着,不免破坏了气氛。见孟义山打进门来,两个汉子手中兵刃反射性的一指,喝问道:“是那门同道?” 孟义山正要示意莫魁动手,正房的门砰然开了,步出一个中年文士,面如冠玉,一双弯长入鬓的龙眉,细长的秀目下眼神深邃,欣长的身材被月白儒服托显出三分清逸之态。 这文士一见被破坏的门板,还有踩在门上的老孟,眉头皱了一下,说道:“这位也是白莲教的壮士?阁下未免莽撞了些,屋中坐吧!” 孟义山暗忖这文士一幅主人的口吻,应该是严骥。 他以求证的口气问郝大通道:“这是严骥?” 郝大通在旁坚定回答:“是他!” 郝掌门对那文士介绍道:“严先生,这位孟义山孟大人是王爷的代表!” 严骥眉头微皱,说道:“王爷还不死心么?昨晚又来了两位白莲教的高人,说要与我秉烛夜谈,才消磨了一宿,王府又派人来,严某真是受不起了。” 孟义山哈哈笑道:“严先生这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我老孟脸皮最厚,别说一夜,就是十天八天也待的住!” 只要我不要脸你就无法用礼数劝退我,这种态度让严先生颇觉头痛。 因为昨日是永宁郡王朱驹亲自来请,今日再派人来,应该是更有威信和说服力的人物,看来不容小觑。 几人跟随着严骥进了正厅,入内一瞧,屋中客座上已经坐了二人,一个少年正在跟他们说话。 其中一人有着让人过目不望的长相,肥硕的脸上生了一对细长的小眼,宽唇阔嘴,勾起的嘴角给人一种总是在微笑的感觉。宽胖的身材竟豪不显得蠢笨,正在那里眯眼品茶。 和他对坐的是个身着藕绿色袍服的男子,清瘦的面容,阴鸷的双目隐藏在突起的眉骨下,很是不耐的打量着对面那个胖子。 这两个人的高手气质是隐藏不住的,让孟义山感到很大的威胁。不禁多瞧了几眼。 严骥将孟义山让到座上,少年将茶水递了过来,那少年能有十三四岁左右,身高腿长,两肩瘦削得远超常人,粗眉下一双灵动的眼睛,显得机灵诡诈。 严骥对孟义山说道:“这是犬子严信。”老孟含糊的应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对坐的两人身上,开口说道:“巷口那几个杂碎是你们俩谁的?老子已经料理了!” 两人面色都是一变,那胖子先笑了出来,对孟义山道:“不才带了七个手下,外面留了五个!”他一点痛惜的神色也没有,又对那绿袍人道:“宋掌教,那四个剑手可是你的人啊!” 孟义山心中大奇,白莲教领头的不是那什么“五祖赵玉山”么?这绿袍家伙又是什么掌教? 老孟冷笑道:“这位一身绿毛的,是白莲教主么?” 绿袍人怒火狂飙,但白莲教主这头衔不敢认,立刻说道:“宋某是白莲教下文贤宗的掌教,你杀的四个剑士,就是我的教众。”他眼神盎满了杀机。 严骥先生对孟义山说道:“孟大人,北地白莲教上百分支,这位宋继祖宋掌教执掌的文贤宗是山东附近的一支。” 宋掌教也无暇和老孟掰扯,他对严骥很是客气,殷切说道:“严兄不同于那些腐儒,红花绿叶白莲藕,各宗都是归于一家,我宗号文贤,以儒家圣人孔子为儒童菩萨,以文道教化为先。文贤宗正缺先生这种大才!” 宋掌教在这里游说严骥,那个胖子竟然给他扯后腿,笑眯眯的说道:“掌教真是好说笑,你们文贤宗可是无生地母一脉的武功法统啊!这儒童菩萨可真是闻所未闻,啧啧,新推出来的?定能为贵宗骗来大批儒生捐香火钱。” 宋继祖的一番谎话被人拆穿,如是旁人他早就动手杀人了,但是这胖子却令他十分忌惮,当下对那胖子怒道:“米菩萨,我宗祭地母,你们红阳门信奉混元老祖,都是白莲花下烧香的宗门,互相拆台成什么话?” 那胖子米菩萨还是和气生财的笑脸,对宋继祖道:“宋掌教所言甚是,但严先生被你文贤宗请去,却不如由我们河南本地的红阳门来照拂!”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对峙,却都没把孟义山这伊王府的代表放在眼里。 第四十五章 混元红阳大法尊 白莲教竟然分化成这种样子,真是让孟义山惊奇不已。 严骥此时对三人说道:“三位的来意我全清楚了,昨日朱郡王来,我就跟他说过严某志短才疏,当不得重用,叫他不必费心!今日三位在,我还是这句话!” 孟义山嘿嘿一笑,也不言语。心说此时需得放开面皮,死缠烂打才是请人的妙法,朱驹那生嫩小子那能和我以德服人比。 宋继祖率先说道:“严先生如此决绝,这样你可就危险了。得不到你加入,又不能让先生被别宗请去,宋某可是为难的紧!” 他看着米菩萨心想就是杀了严骥,也好过让他入你红阳门! 严骥淡然一笑,道:“我只是一介寒士,各位紧迫着不放,只是不知道要跟你们那个去?” 宋继祖和米菩萨交换了一下目光,肥胖的米菩萨率先说道:“严先生有多大本事,我们不知道,但五祖他老人家颁下令来,准备刊刻一部集合我白莲各宗教义的“龙华真经”。要各道门献上有才华的儒生高士,尤其是精通兵家杂学的高人,先生,请务必考虑,白莲一现盛世举啊!” 宋继祖也说道:“我宗虽然是开坛山东,也知道严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当然要邀请你到我们这里!”他们在做最后的努力来劝诱严骥 米菩萨和宋继祖的武功可说是一流高手,一直忍着没对严骥动粗的原因很简单,这两派早有嫌隙,这次为了讨好五祖,双方互相监视,因为孟义山的到来,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严骥最后还是摇摇头,宋继祖立身而起,用手指着少年严信,威胁他道:“先生就不为小公子的安危想上一想么?” 那严信的肩膀缩了一缩,口里硬气道:“你欺压弱小,算什么好汉!”赶快躲到了父亲的身后。 孟义山手扶在背后刀把上,大笑着站了起来,对宋继祖道:“你这厮和我管家何大是一般的没见识,有老子在此,谁能动的了这孩子!” 武功和心智的磨练都让孟义山非比从前,扬目挑眉间自有一种雄浑威强的气势,使人感到他能说出做到,不是空口虚言。此时正是应该出头的时候,好博来严家父子的好感。 宋继祖阴狠的看着他,又瞧了瞧旁边的米菩萨说道:“菩萨,你的五个手下就白死了么?” 米菩萨的面上笑意更浓,对宋继祖说道:“继祖兄只管出手,我看住这人的两个同伴,你们公平一战便是!” 他料想孟义山武功再好也敌不过文贤宗的掌教,乐得随便说说。 孟义山站在院中,手上的破军刀被日光照得耀眼升芒,遥指着丈外绿袍飘飘的宋继祖,“呔”的一声叱喝,带着开山破岳的气势,竖直劈出了一刀。 宋继祖的眼中精芒一闪,面上收起轻视之色,两手袍袖一卷划出两道真气,一道击打在刀身之上,另一道却是拂向孟义山的面门。 孟义山刀身一晃,觉出宋继祖的内功高出自己不止一筹,面门那一拂来不及躲避,便借着一声大吼,将真气自口迫出,内劲激荡在一起,虽然震散了这道要命的真气,头脑也被冲击得一阵发涨,要靠紧握在手的破军刀,才没有失衡倒地。 他体内无骨柔拳真气一转,止住了头晕烦恶的感觉,破军刀在头上盘舞了一圈,划出一道斜长的光弧斩下,这次的力道手法更胜上招,取位刁钻,宋继祖已无法出手硬破,现出袖中右手,扭身一掌虚拍孟义山的小腹,迫他回刀自保。紧接着左腿踢刀,荡开宝刀之后,再起右腿扫腰,三式之间一气呵成,孟义山身子接连两旋躲过攻势,借力拔身一纵,折身出刀,已经把盘王刀势和蝶飞七旋结合在一起,盘舞在空中就如巨大的王蝶扑翼,破军刀起带起道道风啸,削劈宋继祖四肢要害。 七式盘王刀法的组合变化,带给了宋掌教很大的压力,但他的武功心诀号称“无生菩提母”是当年白莲教慧祖师从佛门大般若经中化出的一门旁支武学,讲究心念无生,保持平稳如镜的观照境界。 孟义山的每式招法他都观察在眼,运演于心,出手间专挑错漏和变招不及之处下手,一时竟把孟义山的狂猛攻势完全封锁,打了个难解难分。 这样一来也有个弊端,孟义山在被宋掌教连击破绽空门,伤损了几处经脉,但很多错漏都被敌人的攻击挑拣了出来,刀法更见老辣,打的久了,宋继祖都得考虑那是破绽还是故意留出的陷阱,一个不好恐怕手指都会被剁掉。 孟义山能战平宋继祖,这让观战的米菩萨吃了一惊,抬眼对院中的两个红阳门的持刀大汉打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俩阻挡莫魁和郝大通。 肥胖的米菩萨动起来竟然快极,身影一晃便纵了起来,随着喝道:“继祖兄,菩萨助你来了!” 胖子脸上的笑容狰狞,他双掌化做一片血红,打出的却是分云手,左取孟义山,右打宋继祖!米菩萨如此阴险,宋继祖没有料想的到,正在与孟义山过招,防御不及被那掌力结实的打在腹侧,一声闷哼,便坐到在地。 孟义山却被那掌正中胸口,觉得一股炽热如烈阳的内劲透了进来,竟不伤经破骨,而是与自身真气凝成了一体,火热塞胸之下一口血被激喷出来,高大的身子似乎矮了两尺,显得甚是委顿。 那两名红阳门的汉子在同时被疯狂出手的莫魁和郝大通击杀在当场,两人双双朝着胖子米菩萨攻了过来。 米菩萨一阵得意的长笑,从容不迫的接下了两人的攻击。 钱帐房在外边瞧见这种结果,慌忙想要转身开溜,却被地上刀客的尸体一绊,扑通摔在地上。 “好毒辣的混元红阳掌,好你个米菩萨!”宋继祖已将嘴唇咬破了,挣扎了两下,又不支坐倒。 米菩萨正在加紧攻击郝大通和莫魁,这两个人有些棘手,估计没个几十招拾掇不下来,他听了宋继祖的话,一边打一边嘲笑道:“谁让你效忠赵玉山那个老鬼。非要听他的那套韬光养悔,培养后继新血以待天时的玩意。我白莲与官府历来势不两立,现在徒众百万,不振臂一呼夺取天下,还待何时!”他说到老鬼二字时语音振颤,心中还是颇为畏惧白莲五祖的威名。 宋掌教斜坐在地上,狠吐了一口吐沫,唾骂道:“取天下,凭你也配?你谋害了宋某,我文贤宗近万弟子,也还是五祖的忠心徒众!” 米菩萨连发两掌,抵住了莫魁的破浪诀和郝大通的百花拳,出口说道:“你那亲师弟此时早就扫清了文贤宗,我们五省十门共同进退,推举出了卓明王做教主,你如果甘心归附,我还能留你一命!” 他不能让这文贤宗的宗主得空逃了,便一面拿话套住他,一边且战且退,把战圈引向宋继祖的方位,准备下手了结了这位掌教。 米菩萨的话就像轰雷一样,把这位宋掌教骇的呆了,喃喃自语道:“是那位五道轮回卓明王,你们竟然立了明王真主……” 宋继祖中了混元掌力,一丝真气也提聚不出。这混元红阳掌功夫是利用阳劲爆裂,阴劲凝结的道理,阳劲外裹阴力形成混和的真元送入敌手体内。遁入人体气脉后与宿主本身真元凝为一体,平时尚好,一提真气或者等到午时阳盛之时就会发作,像是有无数火针刺体,要人受尽折磨。红阳教靠着这手功夫暗害无辜,再派法师去治疗“怪病”不知聚敛了多少!” 此时宋继祖万念俱灰,他自知即使逃了出去,也会被大批的高手追杀,所谓五省十门都是白莲教中的显赫势力,其中以红阳门、文贤宗、净空僧、黄天教、真空石佛宗五门势力最为庞大,这米菩萨便是红阳门主米思成的弟弟,仅次于门主的大法尊。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变出这些惊人状况,让宋掌教绝望欲死之际,他却发现孟义山有些不大对头,中掌吐血后的孟检使并没有掌伤发做,手里还能紧握着破军刀,好像没有受伤一样。 宋掌教心中立时便升起了一丝希望,脸上焦急期待的打着手势,示意孟义山赶快伏下。背对两人的米菩萨察觉不到这些动作。 孟山贼被那掌给打的吐血后身上并无不妥,米菩萨分掌连打两人,劲力不免减退,而且给宋继祖那掌里是加了料的六分真力,到老孟这里还剩四成,孟义山的柔拳真气又是那种少有的阴阳合一心法,米菩萨混和阴阳两元,借火劲游损经脉的掌力对他没有效用,反到是被无骨柔拳的法门所激,借喷血泄出了火毒。 老孟正听着白莲教这两位窝里反后狗咬狗,见那宋继祖朝他打手势,老孟立时理会于心。 孟义山撒手把刀扔在身前,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演技有些惊人,宋掌教还真怕他是真正的掌伤发做了。 米菩萨听到孟义山倒地也不怀疑,他以为是那掌打的轻了,现在方才发做,一步步的逐渐移往宋继祖的附近。严骥父子看出蹊跷,但这米菩萨为人看着就不好,让他击败众人后父子俩的境遇怕是要糟糕的很,所以也不出声提醒。 米菩萨的身躯终于移到了距离宋继祖只要两步之遥,他暗自将真气转移部分凝聚在脚下,准备一举踢死宋继祖,孟义山也把身旁的破军刀悄悄握住,眼睛盯视着米菩萨眨都不眨,心中却在思量“是等米菩萨踢死了宋继祖,来个一石二鸟!还是救下姓宋的?” 此时米菩萨已经将右脚轻微点起,立时便要动手,孟义山放下一切想法,猛地一下跃起,等刀近身旁,米菩萨才听得身后风动,但前方莫魁恶狠狠发掌攻他的要害,退路又被郝大通的百花拳封住!那里还有时间闪避。 贯注了全身功力的一刀斩下,噗的一声,大蓬的血花溅得满地流红,妄想害人不成的米菩萨被孟义山这刀斩入后背,椎骨都被劈断,立死当场。 红阳门的大法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孟义山的刀下,老孟收刀一阵大笑,低头望着倒坐在地的宋掌门,大声说道:“既然那死胖子没踢死你,老子就不再补一刀!是把你送进洛阳府大牢,还是跟随我老孟入巡检司,随你选一遭!” 捏起毒蛇也不怕咬手,什么人物他都敢用。 宋继祖心想日后十门高手的追杀躲不过不提,那米菩萨的哥哥红阳门主米思成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那是个崇尚神道的疯子,早年因为他们门中崇拜的神明是“混元老祖”,而鬼祖谢无忧在武林中声名无两,被称作邙山谢老祖,他便说谢无忧冲撞了神灵,让人家取消名号。被谢无忧找上门去杀的大败,还拆毁了混元祖殿! 事后谢无忧却告诫邙山弟子,那米思成武功高明到能力敌鬼祖五百招不败,此人对白莲教的信仰精诚专一的可怕,武功只有越练越高,今后无事别去红阳门的范围活动! 米菩萨死在这里,自己脱不了干系,如果没有强大的势力保护,让人找到早晚是个死字。到不如跟随孟义山,得到伊王府的庇护。 绿袍掌教当下一咬牙,低首道:“宋某飘零半生,不识天数,如今基业崩毁,已成丧家之犬,孟大人若不弃,我愿入巡检司为您所用!” 莫魁有些不干了,劝阻道:“大哥,这厮不能信。” 孟义山摆手止住,对宋继祖说道:“你不妨立个誓言!” 这个基业全失的光杆掌教,实际的情况已经和郝大通差不多,暂时可以笼络,可以驱使。 宋掌教说道:“神尊地母为证,宋继祖在此立誓追随孟大人,若有违背,万刀砍杀!” 孟义山将宋继祖搀扶起来,说道:“今后就是自家兄弟,咱们日后共富贵!” 老孟根本不信宋继祖赌的这些东西,但只要手段比他更狠,也不怕他日后翻脸,这人暂时可以用,但不能放心用,比起莫魁来,还是差了一层。 第四十六章 伊王宅里教习射 孟义山进来时所杀的九人全是外围戒坛弟子,负责警戒四周和看守小严巷的住户,这些无辜受牵连的邻居,都给捆绑在学堂里面,捆的结结实实的,被白莲教做为胁迫严骥的最后手段。 米菩萨与宋继祖不和,讲不妥严先生的归属权,这些人便被关了一夜,现在由孟义山放了出来。这些人出外一瞧,着实是被外面那些尸体吓坏了。 大伙便纷纷叱骂起严骥来,说他是天大的祸根,惹来那些凶人,要他搬家,不要住在巷子里面拖累大家。 本来这小严巷已成是非之地,严骥也打算搬走,但见诸位近邻如此态度,也是无奈,人家这些普通百姓是真没见过这个场面,担惊受怕不小,他也能理解。 这时老孟出面了,把钱伦抓过来,承诺出五十两银子来,让钱账房记下来,明日给各家都发一点,才安抚好了四邻,才把这尴尬的场面兜住。 一时让严骥对他刮目相看。 孟义山坐在屋中看着严家父子打点行装,对严骥说道:“我看先生别处不必去了,就住在我家!老子也是大儒之后,孟子嫡传,无事可以切磋下学问。” 严骥方才见孟义山行事辣手,就是没看出来他有一点儒可以切磋,当下点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犬子倒是可以和孟先生学些武艺。” “不过先说好,严某无德无能,并不能帮助王爷什么!住到孟兄那里,是给你添了麻烦。” 为了儿子和自己的安危,他和宋继祖的想法一样,最终还是得倚靠伊王的势力。 孟义山见不用烧房子就请来了严先生,心中自是高兴,不过想要严骥真心帮忙,看来比请他的人更难一些。 山贼是存了私心的,安顿严家父子住在自己那里,互相熟识后可以请他给自己当谋士啊,他又不是伊王一个人的军师!我老孟也能用上一用。 这次严家之行孟义山所获丰富,收容了严家父子和文贤掌教宋继祖。 自此巡检司内便多了名个性阴沉,终日不语的宋姓小吏。 从宋掌教的口中,孟义山也得知了白莲教中的状况,除了北方五省十门各据一方外,其余小派帮会多如牛毛,宋继祖因为传教的思想与五祖契合,文贤宗便是北方宗门中最为推崇和亲近五祖一脉的宗门。也是赵玉山准备用来统合北方的亲信。 不过现在境况转变,文贤宗易主,宋掌教想去投靠五祖,赵玉山都不一定要他这个光棍。 等孟义山问起米菩萨所提起的卓明王,原来白莲教的总教主便称明王真主,取自“长夜漫漫,众生处于五道轮回,明王降世,光照人间”。 这卓明王是三十年前就曾起兵造反的人物,据说是正统的明尊后裔,与当时白莲教另外两大高手并称白莲三圣,这三圣便是五祖赵玉山,佛母唐赛儿,还有这位卓明王。 听的孟义山是头大不已,暗暗咋舌这白莲教有多少厉害人物?这和他当初所想的单纯以邪说惑众的神棍形象相差太远,一时间还真是消化不了。 北方十门力推卓明王为主,承认了他的教主地位,就等于主战的势力占了上风,看来不日就要变乱。 孟义山写了封信,连着米菩萨的尸体,一起让人给李知府送去。告知他这种情况,好让衙门维持住城内的状况。 刚安置好了严家父子在尚书府里住下,何尚书听说孟义山把严骥请到了自己府上来了,便亲自出来见客,严先生的性子可说是不阿权贵,对何尚书只是礼貌上的应付了几句,也就算了。 严信那小鬼却是谀词如潮的称赞起何府的布置与尚书老头的高雅,这小子颇精命相地理的功夫,讲的又的确是建筑上的精妙之处,只不过是夸大了三分说出,掩盖缺陷不谈而已。 听的何尚书心中大喜,也钦佩严骥果然有才学,教出的儿子都这么了得!又领着客人去书房观看他收藏的不少诗词字画,老孟只当是几张破草纸,严家父子倒是饶有兴致的逐一欣赏,严信少不得又要对各个佳作品评了一番。让没有子裔的何老头对这个聪颖的严家小子格外喜爱。恨不能当作自己的亲孙儿。 孟义山看画看的哈欠连天,便一把拉起严骥,留着那老少两个在那里互相吹捧。走到外头笑道:“从小见大,你这儿子有前途阿,是当官的料!” 这种称赞让严先生有些脸红,儿子的个性确实是虚滑世故了些,只能讪讪一笑,以逃过教子无方的自责。 孟义山询问道:“我一会去王府教小王爷骑射,先生随我去拜见王爷?” 严骥脸色一正,说道:“我现在避居在孟兄这里,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王爷未必是因为我的能力而青眼,只是要一个访贤的名声而已,他极力求才,自然会引得天下英雄归附。王府中谋士不少,可以集思广益,计谋严谨,我不是那种能与人配合的性子,所思又不一定为大家采纳,孟兄可以这样告诉王爷,我不会去伊王府,但如果有什么疑难之事,我在这里给他解答。” 孟义山笑道:“这样最好!”老孟心想在这里你就等于老子一个人的军师,到了王府我那里能够控制的住。 午时刚过,孟义山便到了伊王府,王府当值的属官对这位深受王爷重视的小巡检不敢怠慢,赶忙让了进去。 老孟主是想和伊王谈白莲教出现在小严巷的事,却出来位内侍告诉他“王爷正在接见京中派来的监察太监。各级官员都在那里叙事。 朱瞻隆曾留下话来如果孟义山来了便直接去教小王爷习射。他稍后就会过去相见。 孟义山的九品官职,不够格去出席这种场面。 当即便转身去找小王爷,好履行做老师的责任。 小王子朱安所住的配殿离伊王的寝宫很近,孟义山走进朱安的房间一看,小王子穿了身紧身黄袍,手里握了把朱红色小弓,已经恭敬的等在那里。 孟义山一看那弓就不顺眼,开口问道:“小王子!手里拿的是什么?”按老孟的标准来说那把弓是细如柴禾,不是男人用的。 朱安不知怎么,对孟义山的疤面十分惧怕,喃喃的说道:“……是弓箭,师父不是要教我射箭么?” 老孟也不客气,拽起朱安的衣襟就把小王爷给拖到外面花园里站下。抓过那把用花梨木上漆制成的华丽短弓,两手一拧,就把短弓变成碎木条了,劈头骂道:“这娘儿般的东西,也算弓么?想跟老子学射,就得用劲弓!” 小王爷看着弓被毁坏十分生气,觉得孟义山在刁难他,更硬的弓自己这样弱小那能行?但他父王性格强硬,总处于朱瞻隆的庇护下,朱安的性子反而变得软弱。不敢和孟义山抗辩。 老孟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觉得有意思,神态凶恶的瞪着朱安道:“怎么?不服气?” 朱安脸色一红,口中说道:“没有!”浓眉下的眼睛却是保守不住秘密,藏着一丝怒意。 孟义山有心把这小家伙的性子惹出来,冷笑道:“不服气就说,奶奶的,软的像是泥巴一样!” 朱安的一股火上来,终于大喊道:“我拉不动!”孟义山抓住了朱安的衣襟,踢了他的屁股一脚,骂道:“小兔崽子,再说一遍!” 因为小王子习武,余人怕他脸皮薄,早就避了出去。只剩下两名近侍太监,已经吓得面无人色,都不敢想兔崽子的老子是谁。 愤怒的小王子再次吼道:“我拉不动!”浓眉间显出了一股勇悍之态。 孟义山一阵大笑,心道:“这小子也满有勇气,看来王爷要我教他,可能就是想改改儿子的性子!” 这次反而和颜悦色的说道:“拉不动就讲,老子又没让你直接用铁弓!” 小王爷有些感到不好意思,他遇到孟义山这种师父,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接着孟义山将开弓的指法和步子讲给了朱安,让他摆下姿式,平伸着手臂挺三柱香的时间就算合格,坏了便得重做。 朱安照着练了一会,就有些拿不稳步子了,孟义山也无心观看他练的怎样,呼来一名内侍说道:“小王爷练武后肚饿,需得好生补养,快去做几道好菜拿上来。”孟义山脸都不红一下的说慌道。 朱安的额头上已经是颗颗汗珠子滚落,顺着脖颈流进衣内,北风一吹,透骨发凉,历来都是师父享受,徒弟受罪。 老孟在园中凉亭内一躲,品尝王府大厨的手艺,三不五时的告诉朱安改正下姿式。指点两句诀窍。 朱安的韧性和不服输的脾气倒是大出孟义山的意外,每次两脚站的麻僵跌倒,还是顽强的起身从做,这到让他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小子。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喊道:“安儿!”老孟循声一望,见伊王爷同着一名宫装美人走入了园内。朱瞻隆也看到了正在那里据案大嚼的老孟,隔远笑道:“义山真是好兴致!” 王爷拥着那女子向孟义山走了过来。 那名女子杏眼琼鼻,弯长的柳眉,柔媚中带着种刚强之气。宫装彩裙间的流苏饰以七彩,有种风流动人的媚态。 老孟猜想这杏眼美女可能是伊王的妃子。 只见朱安跑过来拉住那美人的手道:“父王,娘!”。 那女子疼惜的将朱安搂在怀里,小王子的神情也颇为依恋。这么年轻,竟然是朱安的娘,这让孟义山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安儿的母亲,陈妃!”伊王说道。 伊王先问了朱安有没有偷懒厌学,告诫他今后要多跟孟义山请益,便由那美貌的陈妃带着朱安下去了。 朱瞻隆要人温酒上来,重整了酒菜。也不怕天寒,就在这亭中与孟义山喝了起来,孟义山把今天在小严巷的事都讲了一遍,朱瞻隆对白莲教内的变化询问的十分详细,等听到孟义山说到严骥已经住在尚书府的时候,伊王的鹰目半睁,狠盯着孟义山,暗想这军师请到了。是为你私用?还是效忠于本王?” 伊王沉默了一下,一笑而过道:“严先生既然请到了,不来见我也不必勉强,还是让他自便吧!” 朱瞻隆给孟义山倒满一杯酒,说道:“威远侯应该和你说了,本王不想做偏据一地的藩王!” 孟义山见他挑明了此事,立即表态道:“我跟随王爷!” 伊王说道:“嗯,我和高侯都很看中你,希望不要辜负了本王的期望。……” 王爷似乎有着心事,接下来一杯杯的喝起酒来,也不再说话,孟义山便在旁陪着,少顷王爷开口说道:“阉奴欺我太甚,今日来的监察太监,带来了曹吉祥的口信,要王府帮忙彻查那六艘盐船在黄河失踪的案子。当孤的伊王府是什么地方?衙门的巡捕房?” 朱瞻隆将酒杯怒掷在地上,怒气尤然不消。 孟义山故作不解的问道:“那曹吉祥好长的手,怎么过问起巡检司的案子来了?咱们不必管他?” 伊王哼了一声,道:“船上面藏了送给曹吉祥的金银珍宝!” 孟义山适度表示出惊讶,道:“是吗?这可想不到了。” 伊王表情显然是怒气未平,又道:“朱祁钰下旨叱责我私铸盐铁,侵吞民宅,侍卫和兵甲远超诸王,要我削减护卫,这乳臭小子!不当人子!” 做叔叔的骂起皇帝侄儿毫无顾忌。伊王对孟义山说道:“皇上派内监来就是监督查证这些,这些罪责孤一个也洗不脱,现在诸事未济,不是和朝廷翻脸的时机,只有堵住那太监和曹吉祥的嘴。你知道吗?” 孟义山只能点头,他已经感觉事态的走向有些太快,不容自己抽身了。 伊王说道:“打仗要钱,练兵也要钱,你来替孤做一件事。” “请王爷吩咐!” 第四十七章 烈火炎炎烧天红 “替孤剿灭叶家!” 不是杀钦差啊?你早说啊!老孟听了伊王的话,险些跳了起来,勉强又把心放了回去,说道:“听说那叶家的二老爷,是朝中右都御史?” “是啊,孤也听说,叶家叶千寻的寿宴你也去过?” “卑职是捕快,要和这种江湖大豪应付一二,身不由己!” 伊王盯着他叹道:“叶家,孤很熟悉,一直以来,凭着叶千寻和京中的联系,也得到过很多方便,但他太贪心了!竟然劫了曹吉祥的宝船!” 孟义山不知道怎么回复好,劫船自己也有份啊,因为之前田锡死在城外,叶家又背了不少嫌疑。王爷是要找替死鬼?还是明白事件的内幕?事情变得有些头疼了。 “孤想躲过朝廷这次的监管,需要大笔银子疏通。想让曹太监为我说话,也需要银子和宝船案的了结。”伊王对老孟道:“咱们要花大钱,买一个平安无事!” 老孟眉头紧皱,朱瞻隆能不能重用自己,就在这件事上了。他现在可不会对叶家手软,但孟巡检另有难处。 孟义山道:“叶家庄有华山的势力依靠,这口肉我吃不下。” 伊王气定神闲的放下酒杯,说道:“那陆云鹏不是才和华山解缙比过武么,华山派在城中的高手,孤可以确保让云鹏镖局堵回去。” 老孟听了都忍不住想竖指大赞,这陆云鹏真是对付华山的神兵利器啊! 但他还是摇头,道:“巡检司的巡哨加上官差,也就百十号人,拿去攻叶家那种坞堡,不成!我老孟不是怕死,是怕误了王爷的大事!” “要不千岁您加点人手给我” 这个新收的手下,很谨慎和缜密!伊王对孟义山这种性格也是始料不及,说道:“不能用王府的人手,只能以巡检司捕盗的名义去做。” 要是让京里的叶家老二知道事情是他这个王爷让人做的,那风波可就大了。景泰帝很想削弱封藩的实力,这种擅用兵马围剿士绅的事,绝对会要他上京去解释和治罪。 眼下只有用朝廷体制内的衙门出手,事后才可以一推二五六。 孟义山想了想,有张帆的武力,加上过五湖这个内应,两位江湖大豪,自己这边把莫魁带上,还有新接纳的白莲教宋继祖,这些高手加上莫魁的那些亡命徒兄弟,应该也够勉为其难把事情做了。 “王爷拿二十把弓给我,再给点铁甲!我保证十日内打下叶家庄。” 集贤街的大宅正厅里,升起了炉火熊熊,孟义山、张帆等人围坐在一起,商讨怎样进攻叶家。 对此最有发言权的就非钱帐房莫属了,他在叶家做了六年帐房,也是叶庄主各种不法买卖的司令人,整个叶家的情况就像他手上的掌纹,非常清晰明了。 叶庄主平素尚算把钱伦视为心腹的,但是关于华山派和叶家暗中秘议的一些事情却不让他知晓,这让钱伦有些怨恨在心,现在投了孟义山,他也不对从前的故主留情面了,叶家的卡哨分布,庄路图,几时轮换巡逻,何处易燃可以引火,钱大帐房是在纸上标了个巨细无遗。 此时孟义山摊开钱伦所绘的地图,称赞他道:“辛苦老钱了!大伙都说说,这仗怎么打?” 莫魁上前描了那地图一眼,上面的符号表记晃的头昏,转身跑去火炉边上喝起了烫得滚热的烧酒,口中说道:“我跟着大哥,指到那里就打到那!”如此说辞更叫孟义山高兴,但是这计策还得有人想。 捧着本“石山医案”偏卧在床边一隅闲读的严骥开口了,简单说道:“巡检司人多口杂,等开战前一夜,再用清剿盐枭的名义集合人手,到了地头才能告诉他们目的。这样可以保证攻敌不备!”严先生禁不住孟义山的恳求,也被拉了过来,见到谋攻做战他就手痒,忍不住就说了两句。 战前保密这点最为重要,孟义山连连点头,提到具体的攻庄步骤,说道:“咱们就二百人,再多一个也拿不出了,百具铁甲留给正面攻庄的用,我和铁熊打头阵!”莫魁的铁背甲硬功配合手上钢仗冲阵,可说是当者披靡。 屋中能上场的还有两个,张帆和宋继祖,前者更是绝顶高手,孟义山请他四下伏击叶家的武功好手,宋继祖带领余人从后庄偷袭放火 钱伦也得卖卖本事,询问道:“前庄正门设有吊桥,百余人根本攻不进去,是不是换成集中人马打后庄?” 孟义山哈哈一笑,反问道:“谁把你从庄中抓出来的,吊桥当然也能落!”神态是得意无比。 “过五湖!”张帆和钱伦同时叫道。这太湖水贼过不得还留在叶家,叶千寻实在是引狼入室! 张帆勾起了旧恨,狠狠问道:“那邙山双鬼也是叶家的宾客,现在留在尚书府,要是得了消息,估计得去叶家帮忙。 孟义山暗叹了口气,想起美丽的丑鬼姑娘,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把丑鬼变成真正的老婆,不然现在就能多一个帮手,李清儿也跟着浮上心头,他现在和李崇义越走越远,搞不好李大人的前程都要受他连累,已经没什么资格去惦记人家女儿了。 孟义山站起身来说道:“双鬼不必理会,他们邙山派和叶千寻勾搭不过是为了贩私盐的利润,叶家倒了,老子能给更多。这样他们多半会隔岸观火。布置的差不多,明日三更攻庄!” 这场仗孟义山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如果攻下了叶家,他就会一跃成为洛阳城中除了卢家外最有势力的一方,实在是让老孟热血为之沸腾不已。想起卢家,或许战前应该去见卢九峰一面,他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卢家家主印象深刻。 孟义山立在叶家庄前的一处土坡上,八尺的雄躯披挂青狮子铁甲,右手单提一把六尺斩马钢刀,左手挟了杆长铁枪,他自负勇力,竟然身带两样兵刃上阵。 立于他身侧的莫魁身罩双重铁叶甲,双手执了长达丈六,鸭卵粗细的水磨钢杖,泛出青幽幽的寒光。 巡检司中的少壮汉子列有百名,全身披挂铁叶甲,手执长枪与狭锋护军刀。静立在两人后面,每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兴奋和紧张。 孟义山估算着宋继祖带领的数十名攻打后庄的人马已经到了预定位置,转身传命道:“这叶家是犯私盐的巨富,打下叶家。人赏白银一百两,第一个突破正庄门的,黄金一百斤。” 此话一出极大鼓舞了士气,人人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这般厚赏,死两次都够用了。 孟义山也不再废话,挺刀喝道:“都跟着老子!”大踏步的下坡奔向庄口,身后百名甲士宛如饿虎蜂拥着跟上。 潜行到离庄前约两百步外,就被巡庄的一名哨子发现,立时疯狂的喊着“有点子闯庄!”一面拿着手中火把对着庄内做着信号。 外围巡逻的庄丁约有数十名,闻声都向着庄口聚拢,与孟义山的队伍撞在了一起。火把的燃烧声,人流的呐喊,兵器碰撞,人死的哀嚎加上铁甲叶的啪啪轻响,交织出的声音响彻了庄前的夜空。 叶庄的庄丁大多是单刀长剑,砍在铁甲叶上迸出点点火星,孟义山这伙人的长枪大刀却是狠厉无比,断骨残肢异常锋快。 莫魁的水磨钢仗轮起一道道黑光,前击横扫,敢上前抵挡的,连兵刃带人都给他击飞打碎,两丈方圆内成了真空的场地,没人敢在他身旁停留。莫铁熊的一声声大吼在身周回响,带得他身后的甲士门热血沸腾的狂冲上前,力拼不断从庄门中涌出的庄兵。护院。 孟义山的身前至少围了十人,都道这大汉手执两般兵刃,舞动一定不甚灵便,便都聚起来围攻老孟。刀、矛、剑、棍、暗器,纷纷向他身上招呼。 孟义山的左手铁枪接连两闪,把两个庄丁洞喉后挑出数尺。右手斩马大刀横挥出道冰面一样的寒光,砍开一人后继续扫过另一人的腰间,扑天的血光迸起,他一挥竟然连斩了三人。左右两手交替挥舞,破空的枪啸与马刀斩骨的声音接连响起,杀得性起的孟义山每跨一步必然大喝一声,出刀发枪必杀一人,一双眉毛竟然被血浸的红了。一步步的接近吊桥半敞的门楼,身后二十多名甲士挥着兵刃随他冲杀,硬是从正面把叶家的防御圈拉开一道口子。 把守门楼的两名庄客见此情景慌忙要抓索升起吊桥,确被一人从背后一把擒住,双双从七八余丈高的门楼上贯力扔下,摔成了肉酱。那人从背上撑出一把厚背龙纹模样,长有四尺多的钢刀,正是孟义山的“破军”,对准数道拇指粗细的精铁吊索嚓嚓数下,立时破成了两段。 重有千斤的吊桥扁平拍下,正在下面监守的十余人躲避不及,声音都没发出来,生生被拍死在当地,那人在城楼上振臂大喝道:“叶家破了!杀啊!”当既几下窜纵便下了门楼。在吊桥内从里向外杀去,有数名手执分水娥眉刺的大汉不知何时跟在那人身后,翻、点、戳、刺,如入无人之境。那人手执孟义山的破军刀,砍杀敌人均是一分两段,月色下白发飙飞,一路哈哈大笑,正是太湖水贼过不得。 莫魁两仗挥飞了数名敌手,步到了孟义山的身侧,抹一抹脸上的血污,问道:“大哥,是不是让宋继祖开始从后面点火?” 孟义山见堆在正庄门的敌人也就二百多个,摇头道:“再等等!”一挥斩马长刀,又奔着门楼口冲闯过去。 眼看门前叶家的庄兵就快全部溃退,孟义山如愿杀入正门楼之际,叶家的援兵赶了上来,近百名手执长剑的青衣人如出押猛虎一样从庄内奔出,手中的剑异常锋快,使得狠了可以刺透铁甲,带领这些青衣人的却是四个白衣青年,挑刺点挂,剑法以年龄来评价好的可怕。其中领头的一人喊道:“华山十二杰在此!来者还不投降么!” 也算孟义山时机选择的不对,这十二杰都是华山派第二代的顶尖人物,叶千寻想向大同运货,便从掌门那里借来了其中的四个,再加上百余名低辈弟子,自觉以此阵容,何方强盗也不敢打他叶家的主意,没想到今日让老孟打上叶家庄来了。那些人正在庄中歇息,立时便穿衣挂剑,奔向正面的庄门。 此时叶千寻也露出了形迹,出现在西南一侧的庄墙上,发话指挥众人道:“杀那个穿青狮甲的大汉!”立时便给老孟增加了无数敌人。 孟义山给堵在门楼中寸步南行,那些青衣人的剑术到家,铠甲护卫的地方,不到一会就在身上划出了些许大小不一的伤口,孟义山一声大吼,想转头往回杀,见后面也都是叶家的庄丁,便死力挥舞着手中的两件兵刃,呐喊着向外突围,好在他气势强的让些庄客不敢和他动手,自动让出了些道路,莫铁熊也适时的挥舞钢仗冲杀过来,两人并做一处向外冲去。 叶千寻见状正在那里大呼小叫,指挥手下追袭两人,身后一个声音冷然道:“叶千寻,你还认得张某?”叶胖子转身一看,见是滚海龙张帆,心中立时便是一惊,手中的千尺幢引直一劈,砍杀向张大首领。他上次一招败给卢九渊,非是武功太差,而是先被被卢九渊的名声镇住,不然不至于那样倒霉的被人一击所败。 孟义山感觉到拿着那两件兵刃有些不大能承受了,看来是有些疲惫,狠杀了几招后连跃数步,退到甲士的尾排,扯过来数具尸体罗列在一起,孟义山大方的坐了下去,手中执起背后插着的貊弓。对准华山派那几个十二杰中的人物,张弓搭箭,嗖嗖的铉响之声不断,那几个白衣小子被这破空劲急的箭所惊,纷纷出箭拨打,被迫后退了几步躲闪。这些人的防御并不能阻挡孟义山接下来的动作。老孟一阵狂笑,连续对着门楼内的青衣人连发了九箭,每箭都是贯穿咽喉而过,竟被他接连射死了九人,一时间带得自己这方士气大振,莫铁熊狂吼着带人发起了冲锋。 孟义山坐在尸堆上,望空射出了一支响箭,嘹亮的怪啸声十里可闻,少顷对面二里外的后庄也响起了一声应答的异啸。 庄客门正在苦苦抵御着战意狂增的莫魁一伙,莫铁熊杀的铁甲上挂满了红白两色,双手尤像是有无穷气力一般把水磨钢仗挥舞的更快更疾,四处走打逃散的敌手,这时候后庄冲天的火光闪起,绚丽的火红色在不断吞吐中增长加大,远处望去,像是染红了洛阳一带的半边天一样。 第四十八章 酣战冻血沉沙泥 宋继祖在孟义山的响箭为号下,成功发起了对叶家后庄的偷袭。 按着战前商议好的布置,他带着数十人,掩近了背山而建的叶家坞堡后边。 宋掌教一身黑袍站在外墙下,不情不愿的出这份工,心态就有些勉强。 堂堂白莲大宗一代掌门,旬月之前还地位显赫,用心图治个十几年,未必不能接教中五祖的衣钵。 现在混到托庇伊王府的势力窝在洛阳给老孟打下手,沦为一个下吏。何等的唏嘘凄凉。 不干也不行,跑出去就可能被白莲教几个大宗势力发现给弄死。 他自持武功,望着身后诸人都已跟上。指着高有三丈的墙壁做出了进攻的手势。身影一闪,宋继祖当先跃了进去。 几十个身穿黑衣的汉子,自囊中掏出绳索飞抓勾在墙上,身手矫健的开始攀爬,沉闷的落地声响起,巡检司的差役们接连的跃入了围墙。顷刻功夫,就把人手全部带入了叶家坞堡的后院。 宋继祖正要指挥诸人开始行动。 突!突!弩箭破空声响,十余支箭矢朝众人射来,宋掌教惊诧之下手拍指弹,连落了两支铁矢,身旁的手下却是被射到了七八个,紧跟着又是弩箭响,银芒流转,又是十余发迅疾的矢箭呼啸而知,大伙不待吩咐,赶忙趴下,慌乱中又有数人惨呼出声。 攻庄的诸人被叶家的暗哨发现了,七八具排弩一发两矢,银光像是暴雨一样猛洒过来,疾箭啸风中夹杂着巡检司差役濒死前的惨叫,劲疾不断的攒射把众人完全压制在庄墙一隅。 宋继祖一边拨打如蝗飞至的箭矢,一边呼喝:“抓尸体挡箭!” 突如起来的狙击将巡检司的差人打得直发懵,想都不想,就把方才中箭倒地的尸体撑起,支立在前竖起人盾,看着箭雨将面前的尸体射得像呲水一样迸出血来。 田锡在任时吸纳的这些人都是些好勇斗狠,横行乡里的流氓无赖。这些被老孟的凶威命令,加上重赏之下的诱惑集结来的乌合之众,一时竟然没有崩溃 这些人于此受挫,也很悍勇的摸出袖箭飞刀,飞蝗石,伴着问候对方祖宗,齐齐出手,黑暗中也不认准头,窥着前面就扔,有的连手中大刀都飞了出去,借着一股劲头,硬是顶住了。 叶家庄内奔跑呼喝的声音四下起伏,灯烛火把逐一点燃,百丈方圆亮如白昼,潮水似的人流从四周汇聚而来,有人在远处发令:“重重包围,莫走了一个鼠辈!”数百人轰然应是,刀剑出鞘,劲弩上箭的声音记记的敲击着差役们的勇气。刚鼓起的气势立时便颓了。 叶家仗持着前庄吊桥,自持能阻挡上千的兵马,便把防守和人力重点放置在后庄,孟义山在前门楼那般猛烈的攻击,也只是分了二百人过去增援,留守后庄一带的壮丁足有三百余人,数倍的多于宋继祖袭来的人手。 得到支援的叶家弓弩手数量增多,成排的箭支压得攻庄诸人不敢妄动,大批持械的庄丁借机逐渐布成了合围之势,想把进犯之敌一网成擒! 宋掌教的眼光在四下扫视了一周,已然摸清了叶家弩手所占据的几个要害死角,当务之急是要振奋手下们的士气,激起拼命之心,以寡敌众,也未必便输! 身陷重围的宋继祖在纷乱中拔身一纵,迎着满天箭雨腾起空中,袍袖迎风鼓荡,两只大袖左右拨打射来的锋矢,直跃向两丈外的一处花丛,那后面藏有两名暗桩正在蹲身攒射,只觉出头顶一黑,宋继祖的身影如蝠飘至,双手变爪连抓,两声惨呼传过,在他内力贯注之下,那两人已成了天灵碎裂的尸体。 得手后的宋掌教不待后撤,双耳便听到机簧响动,转身听风拍出一掌,当即打断了一枚向他后心飞来的劲箭,来自侧方的两枚铁矢也紧贴着他的身前掠过,宋继祖反手一抄,接住一只向前方来处一甩,一声闷哼后便有一个人影手按着脖子倒卧在地。 连毙三名箭手的宋继祖冷冷一笑,抬首望向丈外的一棵大树,茂密的枝叶间隐藏着一双眼睛,他当即扑身纵上树顶,挥袖一击,迸然闷响中将立在那里的暗桩拍得口鼻溢血迭落地面。 举手连杀四人的狠辣手段,让叶家的庄丁们心里发寒,弩手们不由自主的将箭对准了这个绿袍人疯狂施放,众差役勇气骤增,连连呼喝。 宋继祖迎着漫空箭雨,矗立于树顶枝头,看到坞堡前面的旗花火号,沉稳传令道:“取出火油,放火!” 孟义山的青狮甲上多处损裂,斩马长刀上一片赤红,圆睁着双眼一步步的向门楼推进,在他身侧的莫魁血污浸满衣甲,水磨钢杖已经被他使得弯成了半月状。两人身后的甲士们紧握长枪,紧跟在这两个煞神后面。 叶家庄的庄客却是堵住门楼死守不退。配合华山四个白衣剑客死死据守,他们的家眷根基全在此地,都已经决心拼命,身后传来一阵欢呼,后续的庄中增援人手冲了上来,生力军们如同潮水!把山贼和莫魁两个人险险淹没。 老孟带来的几十名战列还不太娴熟的铁甲兵,已经被冲乱了阵势,双方鼓噪中打起了乱仗。 门楼后的过五湖那边传来了一声闷哼,老水贼也在群战中挂了彩。 老孟奋力大吼道:“兄弟们再冲一次,打下叶家,黄金封赏!”大刀如流星挂尾,一挥便扫倒了前方一圈人。 叶家那边抢出四个庄丁挥刀劈下,想趁老孟回力不及之下将他砍了,莫铁熊从侧里步出,轮仗一旋,一式小回环击飞了四人的兵刃,收仗一扫,便有两人狂喷着鲜血被打得离地摔出! 面色狰狞,黑须挂血,黑煞神一般的莫魁当门舞动疯魔仗,仗影起处就似夜叉搅海,泛起道道黑光,呼呼的仗啸带来的恐惧盘踞在叶家庄诸人的心头,逐渐瓦解着这些庄丁的战意。 扑鼻的血腥气更增孟义山的杀意,手中的这柄屠刀足以破开一切阻挡,两膀较力舞成刀轮向前冲去,横劈人两段,侧拍身飞骨碎,破浪一样切割着叶家的防线,正自拼杀的性起,刀刃上一震,已被两枚长剑架住。 孟义山张起微红的双目,见是华山四杰中的两名白衣人,当下大喝沉刀,爆起膂力下压,那两人被他这猛增的一股大力压得面红剑弯,险些支撑不住,好在华山内功回气强韧,真气狂转之下已经堪堪架住,双剑默契的互靠一搅,合成了一道十字形状,像利剪一样把孟义山的大刀推了出去,竟然两人合手使出了万字夺的功夫。 乘着卸刀的势子,两个白衣人将长剑左右一分,快如蛇信探向孟义山的胸口,铛铛两声,他身穿的铁甲将那两剑一并抵住,老孟人虽未伤,铠甲护心镜却被削了个粉碎。 那两人出手无功正待后撤,乌光一闪,莫魁的长钢仗从后挥击上来,一击便将那两把淬火精湛的钢剑拍的粉碎,两名剑手的虎口全都震裂,惊痛中还不及闪避,孟义山的长刀迎风挥至,推刀一斩!将这两人从中腰斩! 孟巡检高呼道:“当我者死!”举刀再次冲向敌群。 莫魁的煞气更盛,仗着一身外门功夫,悍不畏死的向前突进,叶家的一些庄客反而落在了他的身后,莫魁只顾舞仗护住前心要害,后背空门大露,四五把钢刀连着向他的后背招呼,砰!砰!数响,刀刃就像砍在了厚铁砧上一样,全被震起老高,莫魁狂笑一声,铁仗向前一推,磕出了身前袭来的兵刃,回手一式乌龙摆尾,将长杖倒转撞出,彭然一声大响,将身后一人从胸至肋的骨骼齐齐打折,收势之间又将一人生生打飞。 两人活阎王一样的厮杀,已经把叶家前方庄客的胆气打落了几分。 后方的铁甲兵在习惯了战场之后,发现着甲在身真的可以不避刀矢,已经自发的寻找身边的同伴,结成了两三人一组的小队,长枪在手,所向披靡。 也有落单的被华山剑手追上,挑开护面,一剑刺入脑后。那剑手又被几名甲兵长矛刺出一排窟窿,立时了帐。 战场上疯狂厮杀的双方,逐渐被这近五十副铁甲的优势撼动了平衡,在孟义山的率领下一鼓作气的把门楼前的守卫迫退,踩着层层尸体推进到了门内。 坞堡后方的宋继祖率人在包围中左冲右突,不断将身上携带的火油罐抛洒在周遭房舍,一道道四散飞投的火把将四下房屋烧得通红一片。 好在叶家要分出些人来救火,不然人数上的优势足以让这些纵火的全军覆没。 炽热的火焰在西北风的助势下,逐渐成了燎原之势,升腾的烈火映红了周遭的夜空,左边刚灭,右边又起,火舌突闪着席卷各处的房屋殿梁,喊杀呼救声中,这座洛阳有数的武林大豪坞堡与御史府第是彻底遭到了祝融的清洗! 叶家的人见如此炽烈的火势,放弃了扑救,望着冲天的火光,拿起兵刃狠杀起这些放火的贼坯。 巡检司的人手和人家相差悬殊,叶家还有不少护院武师,双方刀剑相接,拼杀起来立时吃了大亏,宋继祖这边顷刻丢下十余具尸体。 宋掌教倒是所向披靡,掌下无一合之将,还抽空将旗花火号甩上天去。至于手下死了不少人,那关他什么事?任务已经完成了。 叶家坞堡前,破开坞堡正门的老孟正率着属下搏命相争,正喊道:“加倍!老子封赏加倍!” 一众手下士气大震,仗着坚甲利刃,加上莫魁的狠勇,巡检司的甲士们狂涌着冲入人群。 莫铁熊第一个奔入庄前的广场,他杀的身上铁甲都不知道飞往何处,赤着上身肌肉虬结,横冲直撞。 过五湖从太湖水寨携来的几名手下全部阵亡,只剩老水贼一个在那里挥刀狂劈,宝刀亮如秋水,丝毫未损,过不得的双手却是微微颤抖,已经快要战得脱了力。 巡检司的铁甲兵此刻已经阵亡了三成,重甲护身之下杀到此处足能拼杀掉叶家下属和华山的剑客加起来约有一百八十余数,尸体堆垒在门楼前的“御史第”牌坊处,赤地流红,堡墙为之血染。 进攻和防守的双方都是眼带血丝,身心疲惫。 叶千寻此时正在挥剑力敌张帆,被张大首领凶亢至极的武功打得左支右拙,还要分心看顾坞堡中的情况。 他眼见孟义山率众打破了前庄,知道此处已不可守,这些庄丁和华山后辈弟子不比人家的铁叶锁甲,对方的长矛军阵在空旷之处开起仗来,又分外犀利,如此下去等于任人鱼肉一样。 叶庄主将手上的千尺幢挥舞出了数道剑影,勉强迫开了张帆的攻势,借机向庄中诸人大喊道:“撤!边打边撤,退守后庄!” 他望见了庄后的火光,却以为那边的三百余人应该大半完好,准备合兵一处再来拼杀掉这些甲士。 他心中已经恨极了孟义山,可惜空有满腔气愤,却得应付眼前张帆要命的招数。 华山派以快剑闻名,叶庄主深得其中精髓,除那个剑痴一样的解缙之外,掌门以下不做第二人想。 可惜他这身高明剑术在滚海龙的面前毫无用处,张帆的海天雷劲运在拳上,威势浩大无比,鸣雷似的砸向叶千寻的周身,拳劲轰响中叶千寻别说进击,一只大剑抄在手里就像面对汪洋大海的孤舟! 几招下去,叶千寻的口鼻便被海天雷劲迫得溢出了道道血丝,内腑一片焦热之感,明显受到了震伤。 叶庄主的华山剑术抗架不住张帆有如天鼓雷锤!霸道无匹地持续轰击!强忍着伤痛苦苦在那里周旋,只盼着能稳住阵脚,合兵一处反攻孟义山这不义之徒! 他实在料不到老孟能有胆量率众夜袭,庄中的人手布置分散。高手亲信还有部分呆在洛阳府城内管理商号买卖,调援已经不及,只能冀望这些人看到冲天烈火,快点增援。 听到庄主喊向后撤,叶家的管事和武师们实在支撑不住压力了,华山的剑客们也不耐这种血战,终于被打崩了士气,他们和叶庄主抱的一般心思,想逃到坞堡后方找人支援。没想到人手一撤就哄然乱了套,人群开始崩溃。 孟义山眼见形势如此有力,欣喜若狂,亲率铁甲军开始追杀,一群猛虎衔尾羊群一样撞了过去。 老孟大声吆喝道:“顾命的扔了兵刃,孟爷爷不杀降卒!” 话音刚落,拼杀得性起的莫铁熊已然冲到阵前,一击便将前面接战的两名庄丁仗毙当场,莫魁狞笑一声,将水磨钢杖向地下一戳,大声吼道:“都听我大哥的,不想活了老子就给他一个痛快!” 有几个胆量小的庄客当即就把手中兵器甩到地上,想要投降保命,被叶家心腹管事追上去就是几刀砍死,呼喝大伙奋力抗敌,准备和巡检司拼死力战,以报叶家的恩义。 奈何形势不支,溃逃的势子实在刹不住了,巡检司这边的士气如虹。莫魁凶神一样赶杀着胆敢迎战的勇士。 战前孟大人就许下了不少黄白之物做赏赐,此时阵前加利,差人们一时间奋勇无比,叶家人心涣散,根本挡不住了。散潮一样向着后庄败退。奔跑逃窜中有不少被巡检们从后面跟上斩杀当场。 叶庄主见败得如此之快,气怒之际心口真气险些逆涌,神魂振荡下被张帆一拳击开剑势,空门为之大露,滚海龙紧接两拳捣出,准备借势一举击毙叶千寻! 叶千寻心神大乱,要命的拳掌眼看就要及体,兀自在那里无法闪避,眼看拳风袭体,一支长剑斜插进来,一挑一戳,两下快剑,狠准无比的截住了张帆的拳锋。 一名青衣人不知何时抢上了庄墙,剑势取的都是张帆拳掌攻势的最强一点,森寒的剑气给滚海龙带来了若大压力,拳劲和剑气砰然碰撞!张帆稍退一步,望着面前这鬓发斑白,青衣儒服,横剑无畏的对手,惊讶道:“华山解缙?” 第四十九章 男儿生来意气豪 “原来是华山第一剑客!你来的有点晚……” 张帆将拳势彻底一收,暗起右腿狠力踢向叶千寻的心口,斩草除根,这叶庄主绝不能留。 叶千寻此时受激过甚,头脑有些反应不过来,面对这一式只能束手待毙,解缙心计是不及滚海龙狡诈,武学却是不遑多让,身影一幻,抢在叶千寻的前面抵出一掌,“砰!”拳脚互击,两人硬碰了一记,过招的动作虽小,脚下的墙砖却都被震碎了数块。 张帆身子接着向前猛然一倾,压下了踢出的右腿,左腿却是迅捷无伦的点起来弹击解缙的面颊,脚步连环,一式两踢,唤做“流星赶月!” 解缙眉锋一皱,抬手起剑对着面前虚空划出数道快剑,森寒的剑光幻出剑影道道,张帆栗然一惊,这就像将剑摆在那里,算好一切变化等着削自己的腿。 “好高明的眼光!”张帆钦服之下收招后退,目光炯炯的看着解缙,他有心与这个难得的对手大战一场。 解缙却是心无战意,默然的望着满天烟火和呆立于地的叶千寻,心叹这位师兄竟然招来毁庄破家的横祸。 但洗劫官船,华山派也是深度参与的。此刻也没什么好说。 庄中的大火燃烧之势不止,映目通红一片,喊杀声震撼方圆数里,如此喧闹也不见洛阳官方派人来干涉。 一身白衣的华山四杰,此刻衣袍已经全是血色,杀到现在每个人都损坏了不只一把长剑。低辈的华山弟子已经在铁甲兵和后排弓手的绞杀下将近死完了。 严骥训练了七天的铁甲兵,大半是在巡检司里挑拣的农家子弟,也有几个莫魁贩私盐时候的伴当,这些人熟悉了战场之后军阵的杀伤力骤增。 老孟身穿残甲,背着硬弓,执刀在后,开始喝令这些人整队,一时虽然不甚齐整,但也有几分铁甲如墙的肃然。 甲兵们在老孟的指挥下,将华山四杰围在了圈子里。 四人互视一眼,纵身以决死的气势执剑冲阵,剑出无回,竟然刺倒了三名甲士,剑光还未再起,莫魁的水磨青钢仗猛地里打将上来,将四把长剑齐齐磕飞!四人身躯剧震,纷纷倒退,后续的十余杆长枪倏忽刺过 胸腹,血流如注中,前阵收枪,后阵戳刺,竟将四名高手身体硬挑了起来!挂在枪林之上。 血水顺着长枪滴落在地上,四杰身体跌入尘埃,不远处的天空已经烧成了赤红色。 伴随着华山长老叶千寻的怒吼,和华山第一剑客的不忍触睹。已经有叶家的庄丁心神崩溃了。 直到现在,叶家剩下的人手比巡检司那边还多些,但是士气溃败得全然不可战。 这些庄客被差役们一路赶杀着追到庄墙边上,前有坚壁,后面围困数重,已然陷入了绝境。 有人带头将手中刀一扔,““老子不吃叶家的饭了!” 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像是人传人一般,这人身旁的七八个人伙伴全扔了兵器。投降惜命。 一时间口呼愿降的声音南起北伏,人心完全崩溃了。 一片降声,四面楚歌,叶庄主的心情激荡,目眶欲裂的对着解缙大叫:“解师弟!全完了!”他扬起手中千尺幢狂喝着向张帆劈去,剑风聚着怒气,疯狂的力道连张帆都不得不闪身侧过,略避锋芒。叶千寻是彻底豁出生死。 解缙急忙架出一剑,后发先至的在叶千寻的大剑上一点一粘,阻架了他的剑势,他断然喝道:“快走!没机会了!” 张帆的武功强悍难敌不说,此时那宋继祖也飘然从后庄赶了过来,直冲向叶千寻所站的坞堡城墙。 从他那身法解缙就看出非同易与。 过五湖也奋力挥舞着破军刀冲上,与宋继祖赶了个并肩,他的杀气比谁都重,老水贼出卖叶千寻,心中有亏道义,绝对不想在江湖上留下话柄,灭口势在必行,只要杀了叶庄主,余人管他说去! 解缙心知这黑袍人加上老水贼都来助张帆,三大高手围攻,别说护不住师兄,任是自己剑法绝世也得败亡。当即便横剑阻住叶庄主发疯,好带着他弃庄远遁。 张帆虎视耽耽的正准备动手,解缙却道:“他日再来领教!”他将长剑在身前一横,以防张帆骤然偷袭。左手紧抓住叶千寻的腰带将他拉在身侧,准备撤走。 叶庄主还不甘心,待见到狂冲而来的过五湖和宋继祖,反倒清醒过来,一把将手中的大剑给丢了。 叶庄主紧靠向师弟,解缙将手一紧,挽起叶千寻的右臂蹬身倒纵,像是只鹞鸟一样,带着这位走投无路的师兄直向坞堡外墙翻落。 孟义山立在下面,立时摘取高丽弓在手,搭上双箭拉满,“呼呼”两下连珠手法,直取腾身起空的两人。 叶千寻被解缙带起半空,正在愤恨,就听远处嗡然一响,身旁的解缙身躯剧颤,接着一股灼热擦过,他就人事不知了。 解缙跌落在地上,他的右手臂上深嵌了一只铁箭,伏在他身上的叶千寻昏迷不醒,肩头颈侧被射了个对穿,白色的箭翎露在外面,要不是解缙下落的快,又以手臂做盾硬挨了一箭,叶庄主必然颈断腹穿,孟义山一发双射,差之毫厘便险些射杀了叶千寻。 虽是孟义山看准了两人在空中无遮无挡,才能发箭奏功。 但能破了解缙的护体真气直穿臂骨,这宝弓之力可说强绝无比,孟义山却是心中遗憾,他骤然发弓,不比当日在伊王府的缓开之势,右手和半边膀臂都被四力硬弓的反震劲道震得一阵闷疼。这第三箭是无论如何也射不成了。 等宋继祖与过五湖双双跃上了庄墙,只望到了百丈外解缙的青衫背影,他背负着叶庄主,身躯连纵,踉跄着投入了远处的夜色。 孟义山把弓一收,神色阴沉,此时大事以定,惟独让解缙将人救走,让他心中不禁起疑:“这解缙来的倒是巧了?王爷说好的云鹏镖局能挡住华山的救援呢?” 人已经跑了,孟义山也没办法,好在这后患不知何时才引发,眼前的好处却不能放过。得马上扑灭火势,搜查珍宝。 过五湖做过多次探查,孟义山又从钱纶口里得知,叶家的家产一多半是在外的生意产业,剩下的粮米钱谷囤积在库房和粮仓。为了防火是远离民居的。 重要的金银和宝货设有地下密室来收藏。 钱伦虽然没有机会入内,但推想得知,打劫盐船得来的珍宝有九成是暗藏在地下。 不然当真纵火烧毁了财宝,老孟可是没法和王爷交差。 孟义山呼喝众手下道:“快去取水担土,救下火势!叶千寻这厮抗拒朝廷搜捕,竟然放火!端的丧尽天良!” 宋继祖人都听懵了,谁放的火? 白莲麾下文贤宗掌教心道,还是你们当官的损啊。 孟义山道:“老宋你带一队人去把守在外边,官府府来人全都挡了,一个也不许放进来!” 宋继祖放火时肆无忌惮,此时要扑救可就麻烦了。 后庄火势大的惊人,隔远就感到灼热逼人。 铁甲兵们累得保持不住站姿,靠在墙边上暂时休息,但暂时还不敢卸甲。 剩下一众差役都去寻井取水,忙的四处乱转,还要分出些人手来看押投降的庄丁,聚齐庄内的老弱妇孺集中安抚。 巡检司不比强盗,吃完不用抹嘴。自需解释理由,收拾善后。不然洛阳知府,河南巡抚,层层级级的关就过不了。 老孟有王爷在后边,也得讲规矩来,好在叶家是真的攻击了官船,这是盯死的罪名。 叶家的男女三三两两的被集中到庄前,大多都带着忐忑不安和恐惧。 孟义山原想发发官威,才讲了几句叶庄主是如何的狗胆包天,公然袭击朝廷船队,罪不容诛! 没想到叶家大房和二房的亲眷先撕起来了。 二房的人怒斥叶庄主的原配夫人,叶千寻竟然做下这么大事情,二房完全不知道 杀千刀的老大一家拖累了无辜的叶家左都御史二老爷。 “都给老子闭嘴,惹恼了都丢进洛阳府大牢!” 孟义山凶狠的目光从叶家诸人面上一一掠过,一时大伙都停止了吵闹,恐惧的看着老孟,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焚烧了的二个时辰的火势终于停了,古振声率着大批捕快陆续赶到,夜里孟义山的攻势一开,知府衙门就收到报讯,李知府赶忙传召古振声这继任总捕头,要他点齐捕快,奔往叶家。 对于李大人来说,最近洛阳的祸事太多,实在得多加注意。 古振声的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叶家那种大庄子能遇盗简直是笑话,华山派的势力也不是等闲惹得起的。 老孟之前的小心腹,快班捕头李七还十分懈怠,故意拖时间,等把快班壮班凑齐了出发,再赶到城门,守城的卫军还把众人拦了下来要出城的手令。 兵丁们说巡检司正在叶家捕盗,上面关照下来让卫军配合孟检使,紧闭城门,以防盗贼混入。天明再开城让人进出。 王府虽然没有直接出面,但还是在叶家覆亡这件事上暗插了一手。 叶家在城内的高手和会武功的属下约有百余人堆集在城门边上。心急如焚的想回庄驰援,却对着洛阳城门没有办法,想硬冲的话那就等于造反了,洛阳卫军一动手,多少人也不够死的。 古振声听说是巡检司在进攻叶家,反倒是没有先前那样急迫,也开始磨蹭,拖拖然的回去找知府大人写了出城手令,再领着捕快们出城,又是小一个时辰之后了。 等他带队到了,宋继祖率领一队甲士挡在吊桥前面。根本不让他进去。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 古振声领着一群没啥士气的捕快慢慢往回溜达,正好遇到一队马队,打头的赫然是伊王府总教习王佛儿,与古振声对视了一眼,小古默然低下头去。 后续两匹马上的邙山双鬼神色冰冷,好似被欠了天大的钱一样。 严骥和钱伦这两位也在马上,被几名护卫簇拥着,赶来现场给老孟善后。 祝融之劫后的叶家坞堡,叶千寻的书房之内。 由由熟悉情况的钱帐房指引,莫魁手抡铁镐砸开了一道夹墙,金银财宝滚了一地,流水一样铺满了地面。 老水贼过五湖神色贪婪。又有些可惜,这些好东西自己不能独吞啊。 铺地的卷毯也被扔出室外,露出下面暗藏铁板的地室入口。 成箱的珍玩和宝物自地下室中扛抬出来,室内装载不下,摆放过道足有五十余个大樟木箱。 叶家本身便是巨富,开箱尽是珠玉器皿,成色十足的金银锭,其中藏有不少铜樽玉虎,佩玉珍珠串链等贵重之物。都堆聚在一起,也不知道那个才是曹吉祥的珍宝? 过五湖见到这些令人目迷五色,耀眼生光的宝物,眼下唯一担心的就是孟义山这疤脸小子怎样分赃。 张帆曾在黄河上为护船曾经把过老贼踢成过重伤,此时双方共处一室,还有些火气,但都是为利合作,勉强不起嫌隙。 张帆在旁看出了过五湖的心思,向老孟问道:“孟兄弟,这些财货怎样处置?”他有心一会谦让出一点给过不得,算是赔情。 孟义山正疲惫的靠在书房右手的太师椅上,他把王佛儿让到了上座,“王大哥是王爷的人,他说的算。” 王佛儿也不推辞,本来就是朱瞻隆派来监视老孟分账的。 如果没人看着,这孟义山推说火龙烧仓了,漂没掉珍宝和账本怎么办。 “曹吉祥的宝船,需要造册,王爷取六成还给他,余下的孟兄弟可以分一半,叶家的浮财也可以给你们三成。” 过五湖神色动了动,但没说话。 老孟点头道:“可以。” 宋继祖此时还在坞堡前面把守,室内的诸人,钱伦这个叶家庄投奔过来的账房没资格说话。余下邙山双鬼面无表情,张帆和莫魁都没吱声。 严骥身份超然,淡然笑看着一切。 王佛儿又道:“至于叶家的家资,王府做过测算,约有四十多万亩良田,这些是要给王爷的。叶家在城里的买卖商号,孟兄弟有意也可以分一半。” “不要不要,王爷要办大事,我老孟得凑个份子。” “好!”王佛儿也不多说闲话,转身走出室外,任由老孟主持后续他们小团伙的分账。 老孟起身抓起一把珠串,开怀大笑道:“叶家这般富贵法老子可是没料到,看来叶胖子没少搜刮!嘿,老钱的地图画的好,又指引了庄中的虚实,分你五百两银子!” “东主高义!” 铁熊出力不少,分一箱财宝!”话说出来,却不见莫魁的回应,转头一看莫铁熊一身血污都未擦,便站在墙边睡死过去。这仗打的太过猛烈,尤以莫魁最为疲倦。 余下的财货,孟义山让钱伦从珍品当中中分类甄选,不一会就挑出了一副叶家收藏的字画,宋代范宽的“雪景寒林图”,这东西孟义山毫不珍惜,却让严骥有些动容。 “好画配名士,此图就先卷上,送给严先生。”孟义山笑道。 严骥不好金银,但这名画,自己收过来保护起来,比落在几个黑道大豪和老孟手里吃灰确实要好,当即也不推让,安心接下老孟拉进关系的小手段。 严先生拒绝伊王的邀请,却屈身给孟义山帮忙,心里自有他的打算,到了王爷那里地位虽尊,却未必能容,还是老孟这边船小好调头。 孟义山非常大方,接下来过张帆和过五湖两人笑道:“两位哥哥出力最大,再分掉五成,剩下的留给我老孟怎样?” 两位大豪都是非常满意,这孟义山行事,公平啊。 老孟拿起一串东珠项链,对着邙山双鬼笑道:“这串小物件,就给阿丑妹子添个妆。” 阿丑姑娘并没有接,明显还是对老孟反噬队友的行为耿耿于怀。 “这事归根结底,是叶家不厚道,骗我们劫了官船,却私藏了财宝。这事不能怪孟老弟!” 同样反水的过五湖,此刻做起了和事佬。 孟义山还是疤脸带笑,对邙山派两人说道:“我老孟是万分敬仰谢鬼祖的!愿将此次所得,全数献与鬼祖,换取鬼祖对玄阳经文的注解,如何?” 老孟这一次的分成,价值巨万,他居然毅然舍掉了。众人为之震惊。 邙山双鬼被王佛儿盯住了没参战,但追根究底,这事越不过和华山结盟的邙山鬼祖。 老孟不能为了钱把人得罪了,甚至主动进献珍宝。人家谢老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你这钱的,还得弄个台面上的理由说用玄阳经的注解来换。 子鬼深深注视着孟义山,一时嫌隙尽去,说道:“巡检大人公道,我们兄妹可以答应。” 老孟闻言大喜,说道:“咱们有谢鬼祖这种奢遮人物做依靠,有过老哥和张大哥在海上到水陆联运,加上我的巡检司,尽可以合伙做一番大买卖!” 众人纷纷点头,你好我好大家好,场面皆大欢喜。 钱伦率先拜服,说道:“大人豪气冲天,真英雄也!” 第五十章 雏鹰展翅羽毛丰 巡检司的人在叶家直待到第二天天亮,搜刮干净财物,毁去了所有可能受到指责的痕迹。 战后钱伦凭着记忆给那些投降的造册清查了一遍,发现除了叶家本身的佃户庄客外,很多都是没有户籍的流民。 那些护院武师也有不少是黑道上的人物,叶家虽然是御使府第,但也是地方一大豪强,叶千寻收揽了不少这类角色。 这些人按老孟的意思是没有一个好鸟,干脆都交给李崇义审判,充军流徙。 严骥止住了他,建议将这些精壮汉子和江湖好手,拘押到巡检司罚役三年,恩威并施之下严加管束,未尝不是一支战力。 这可提醒了孟义山,没有势力怎样取功名富贵? 今天参战的手下要厚赏,投降的这些要严罚,把这些亡命变成自己的私兵,才是绝好的主意。 钱伦在旁听着感觉挺酸的,我也想到了,怎么没先开口呢! 老孟接下来让手下将叶庄主的二个儿子,剩余的家眷,全收押起来递解给洛阳府,叶家二爷的亲属涉于他的官位,暂时没有动。 收纳降人的事交给宋继祖和钱伦一起协办了,钱账房踊跃着答应了。 孟义山一早都没休息,换上便服,来到王府报功,伊王立刻在明伦堂接见了他。 朱瞻隆一见老孟的面,言笑晏晏。王爷携起他的手,亲自将他让在座位上,说道:“昨夜一战功成,平弥巨匪叶千寻。义山壮勇,真乃孤的古之樊哙啊!” “谁是樊哙?卑职回去多翻翻书!”老孟憨厚笑道:“能剿了叶家,主要还是有王府在后边撑腰。” “还有那五十副铁甲,都给您送回来了。”弓箭可以自己留着,铁甲老孟觉得有点烫手。 伊王摇头笑笑:“没有你去,取下叶家是不容易的。夜里火起,本王着实为你捏了一把汗!” 王爷询问老孟:“我听见外间传说孟巡检勇悍绝伦,亲冒矢石冲阵。打破了叶家庄门?以后可不能亲身犯险了。” 孟义山听了点头,心下却想要不是老子带头冲在前面,巡检司那帮龟孙能给你卖命? 他手下那些差人是什么变的,孟义山也是一清二楚。没有凶狠的人镇着,就是一盘散沙。 伊王见他神态骄奢,知道刚才的话等于白说。 朱瞻隆有些为难的叹道:“义山,你这次的功劳,我不方便给你升职。余下的赏赐你尽管开口,本王绝不吝啬” 老孟拼力打下叶家,为的就是获得王爷的赏识信任,官职倒在其次。 此时见伊王提起赏赐,孟义山借机说道:“多谢王爷了,属下什么都不缺,只是这次巡检司死了不少人要补缺,我想跟您要个人过来帮忙。” 伊王没想到他是这种答复,被搞的一愣,询问孟义山道:“你想要谁去巡检司?要扩多少人手?” 孟义山伸出手掌一比,说道:“我准备把编外差役扩到四百,王府的郝大通和我处的不错,武艺又好,想把他要过来帮我做个统领。” 郝大通只是个武功好的侍卫而已,对伊王来说没有什么要紧。 王爷笑着说道:“就把郝大通调派到你的手下,你养下属的银子,王府也出了!” 孟义山在叶家一共筛选了二百精壮,罚入巡检司服役,竟想把小小的巡检司扩大数倍,按着山寨来经营。 此时王爷提起赏赐,他自然就想起要那郝大通过来,百花拳的郝掌门在王府不得志。可以要过来帮忙。 郝大通被叫了上来,他有些不明所以,王爷志在天下,喜欢招揽有能为的谋臣武将,从来对江湖人物不太重视,除非是武功本事像王佛儿那等级别的。 投入王府有一段时日了,王爷也没找过他派差办事。这时候被朱瞻隆传唤,让他有些惊喜交集。才一入室,就见到孟义山气势不凡的站在王爷身侧。心里不由暗想“孟大人屡次得入明纶堂,看来甚得王爷器重。” 王爷看了这个有些乡土气的护卫一眼,肃容说道:“郝大通!你在本王这里做事尚算勤勉,现在孟巡检扩府招丁,我就派你过去相助。日后忠于任事,不可懈怠!” 孟义山在旁笑看着一脸愕然的郝大通,郝掌门有些明白过来,低头给伊王爷施了一礼,说道:“属下听令,谢过王爷!” 巡检司虽然是小衙门,但是税利颇丰,是个生金之处。 孟义山又是何尚书的侄孙,老尚书是伊王都要请来做布衣国相的人物!去那里跟着前途无量的孟巡检,总好过在王府里成日受冷落。 他本人也钦服这位传说昨夜以少量兵力攻下华山派坞堡的巡检大人,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伊王下过命令,便要郝大通出去等候,又温言勉励了老孟一会,王爷貌似闲谈,说道:“义山,你见过本王三个儿子了,印象都怎样?” 老孟不料王爷有此一问,心想:“反正你大儿子和朱驹那个郡王没一块好料!” 他是小王子的师父,自然得夸下自己的徒弟,他对王爷说道:“别人我不知道。朱安看来性子弱,骨子里倒是满硬气的,将来准能出息。” 朱瞻隆偏爱小儿子,觉得孟义山说的很对。朱安现在年岁尚幼,有明师每日教导,应该能成才。 可不知老孟这师父怎样也算不得“明”。王爷叹了口气,说道:“那日你在堂前射箭,本王曾经说过不喜欢朱蟠!” 孟义山暗中大点其头,心道王爷英明! 王爷冷笑着说道:“他书读多了,拿圣人的那套和我做对,什么应该止兵休战,劝学恤民,又说本王私自铸钱,买卖盐铁,有伤民生经济,哼!就差没说孤残民以逞!” “圣人的话总是没错的……”老孟谆谆善挑。 王爷更生气了,“国主还是孤,不是那忤逆小子!还轮不到他来指摘!” 原来是朱蟠这呆子和王爷的心思不和,老孟恍然想道。 朱瞻隆抑制了情绪,表情平静的说道:“孤不喜此子的行事,善被人欺!既是如此,他也是我的长子,却三番两次被人刺杀,今日能杀朱蟠,明日就能杀本王。这策划者必然是王府中窥伺世子之位的人……” 孟义山想都不想,脑子里就掠过朱驹的名字,这小子混帐透顶,杀哥哥的绝事他做的出来,也不知道王爷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外扬家丑。 伊王沉吟了一下,又道:“下属的官员没有能帮我查这事的,这毕竟是本王的家事,都怕陷进去!你做过捕头,有办案的经验。我想把追查刺客的事情交待给你!务必要查出是何人所为,该给这个主谋一个教训!” 朱瞻隆的鹰目里显得有些冷狠无情。 孟义山想说打孩子的事交给我就没错,老子就看朱驹不顺眼,刘巧妹的命案还着落在小畜生身上。 朱瞻隆能把此事托付给自己,显然是信任又深了一层,老孟斩钉截铁的说道:“王爷放心,这事交给我了!” 他一口答应下来,豪不畏难的样子立时让朱瞻隆觉得此人勇毅。 王爷满怀期许的对孟义山嘱托道:“交给你办我最为放心,有嫌疑的人很多。但最可能下手的就是驹儿,你不妨盯紧他一点!一定要隐秘行事。” 孟义山点头应了,心道你还不算胡涂。 伊王交待过这件差事,伸手在桌案上轻敲了数下,笑着对他说道:“义山,我再锦上添花,送出一匹好马给你!” 孟义山虽然说过不要赏赐,伊王还是提了出来,不送点东西笼络这家伙,王爷不能放下心。 美人名马,历来都是男子所爱之物,用来羁缚英雄,笼络豪杰都是再好不过,本来朱瞻隆是想挑王府中训练的歌姬相赠,但见老孟面上那道长疤,又改了主意。 孟义山现在名位未显,送美女给他,那女人如果嫌弃他的样貌,反倒是惹来他心中非怨,不如改送骏马。 王爷既然要送马,孟义山自然是来者不惧,高兴的告辞跑去王府的马厩挑选宝马。 王爷目送着老孟离开。他知道老孟有才干,有野心。这样的人王爷很欣赏,也很放心,养虎自然就需要先喂饱。只要能带兵,一心扶助他的大业。其他的胡涂些也无妨。 朱瞻隆真正忌惮的是自己的长子,朱蟠。拥有显赫的地位和一身高绝武功,人却显得无欲无求。 那种隐忍的性子才是最该提防的。可是目前要费心的还是那个混帐的二儿子。 王爷倒了一杯酒喝下,宁了宁神。 伸手招来了侍立在屏风后的一名太监,说道:“老二的言行一直不检点,手下也聚了好几方的势力,那个书生似的少林弟子罗平海,常给他出谋划策。” 伊王冷哼一声,“少林寺,不安分!” 那太监侍立在一旁,没说话。 朱瞻隆描了他一眼,接道:“永宁郡王的权柄和私兵都有不少,我可不想让好筹码,给那小子胡乱玩掉。该让他收敛点了!” “王爷说的是。” 那太监抬起头来附和,一张瘦白的脸,颧骨很高,竟然是遭到锦衣卫通缉的绝顶高手王河。 孟义山辞别了王爷,志得意满的自明伦堂中出来,恭候在外的郝大通马上迎了上去,躬身说道:“属下参见巡检大人。” 老孟哈哈一笑,搀起他的臂膀说道:“快别多礼。”两人凑得极近,孟义山撇见郝大通一身土灰的布衣,再加上那把连鬓的胡须,打扮的活脱老了十岁,不禁皱了皱眉。 老孟取出巡检的符牌交在郝大通的手上,叮嘱道:“巡检司衙门小,差役们却势利。我给你定个十五两月俸,你拿了这个先去支领半年的,置上几身好的衣装行头,行事才能方便。” 郝大通迟疑的接过,正待道谢,孟义山伸手止住了他,说道:“到任后多下点功夫,管好那般差役。日后我老孟得了势,也好提拔你。” 空头允诺不费力,自然说来收买人情。 郝大通心里一热,神态诚恳的回答:“必定尽我所能,以报大人拔撰之恩! ” 一过去能做事又给钱,这种上司是真的不错。 他言语诚恳,没说什么过格的奉承话,孟义山点点头,暗想这是个忠厚汉子。 老孟有心和他打听些王府中的人事,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当下说道:“大通,你先去巡检司报到,就在衙门住下,有事也好找你。” 第五十一章 乌骓赤兔与貂蝉 王府的马厩建在府内西南角。占地广阔,设有专供王府贵人们跑马的驰道。 孟义山遣走了郝大通,便跑到这里挑马来了。 王府的内使官员,亲自引领着孟义山从各色骏马的走过,什么西域名种,大宛良驹,老孟见都没见过。 “王爷好名马,搜罗了大明和西域多数的宝马良驹,就连宫中的御马监,也是不如咱们王府的。”内使自豪的夸耀道。 老孟说道:“我听说书,古时候的名马,什么乌骓赤兔的卢貂蝉!这里都有么?” 什么貂蝉我还妲己呢!内使还是笑着对孟巡检说道:“大人不知,乌骓赤兔照夜白,五花连钱黄骠马,这些都是说的名马的体貌和颜色。” 老孟跟着内使和马夫整个在马厩里转了一圈,才明白赤兔就是枣红马,霸王的乌骓是黑的,照夜白就是通体雪白的白马。 孟义山对相马不是很明白,有些挑花了眼,当下说道:“王府有没有西楚霸王骑的那个什么乌骓,给我整一个!” 他一边挑马,一边还想着怎么回去找严先生和钱伦商量一下,有什么办法把永宁郡王给整治了,老孟坚信那奸杀案和两次刺杀世子就是他干的。 马夫将他们领到一处厩门前,指着里面一匹通体如墨,四蹄雪白的雄壮骏马说道:“就是这匹,号称乌云盖雪。” 老孟一脚踢开门,黑马立起前蹄,长嘶而起,颇为桀骜。 “这马不错!”只是这乌云盖雪让老孟不大满意,听起来像是乌云盖顶,摇头说道:“名字不行。” 他在前后走了两步,拿起马鞍往马背上一搭,说道:“以后就叫老六算了!” “老六……”内使微笑不改,只是说着:“孟大人这名字起的好,好哇!” 解开了马缰绳,孟义山一跃骑上了这匹“老六”。这匹黑马可说是少有的良驹,一被生人骑上不免犯了性子,长嘶一声,立时就想把人甩下马背。 老孟扯住缰绳一带,两腿狠踢了下马腹,胯下的马匹吃疼,放开四蹄狂风一样从栅栏中窜出,在孟义山的大笑声中一路绝尘,在广阔的跑马场上奔驰起来。 那马夫原来还担心他不明马术,搞出闪失,却见这位孟巡检稳坐马背,与马匹的行进起伏十分合拍,控缰的技巧熟练已极,叱喝声中已然将这匹马驾驭如飞,踏地奔行一路远去,眨眼间便跑出老远没了影子。 众人惊叹这位巡检司的老爷竟然有手好骑术。 老孟久做山贼,四出劫掠府县,靠的就是来去如风,让官兵难以抓捕,马术不好那能办到? 此时他倚在马上,任由冬日的大风吹得鬓发乱飞,心中十分豪快欢畅,自从逃出黑虎寨落魄至今,总算是混出了样子来,手下统役四百,武有莫魁、宋继祖,文有严骥,钱伦为他谋划,又新收了武艺不弱的郝大通!不说人才济济,也是一方豪强。入则交往王侯,出则号令官役,那里还是昔日太行山的小贼头。 他心情得意,坐骑的这匹被叫做“老六”的黑马也因久受拘束而发性飞驰,不觉间已然奔出数里,险些出了马厩的范围。正待收缰转马的当,后方传来一阵蹄声,一匹黄马从身后快如疾电一样奔上,转眼就挡在孟义山的前面。 老孟一愣,发现马上的骑士是名背影纤细的女子,还没看清样貌,座下的黑马却因不甘被黄马追过而自发加力,四蹄生风的向前奔出,要赶抢先位。孟义山也不勒马,有心与这女子赛上一赛。 乌云盖雪的脚力非同凡响,数息的功夫就与那黄马追了个首尾相连,马上的女子一声轻笑,反手挥出马鞭,黄马被空中的鞭响赶得一声嘶叫,窜出丈远。 孟义山夹紧马腹紧追不放,两匹马在场中奔驰了片刻,老孟已经发现这女子的控马之术好过自己不少,正待加力追逐,前方的黄马突然立起前蹄,在嘶鸣中停了下来。 孟义山费了点劲才勒住了马缰,在老孟不断叱喝中才黑马才渐渐安分下来。 等那女子将马头带转过来,孟义山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竟然是小王子朱安的母亲,那位柳眉杏眼的伊王侧妃。似乎姓陈? 那日孟义山教导朱安,与这位陈妃见过一面,此时见她俏坐在马上,妩媚之外又平添三分英气,惊艳之下视线不免在陈妃的一身劲装上扫了两眼。 一般的闺阁轻易不见生人,出门都要坐轿。挥鞭纵马可是男子的事。只有阿丑姑娘和李清这种会武功的可能接触过马匹,但这位陈妃能叫怒奔的黄马立时停下,这份马术更胜等闲男子。 陈妃见这个疤脸汉子目光炯炯的打量自己,不免有些薄怒,却看到孟义山骑的那匹皮毛墨黑,泛着油光的乌云盖雪骏马。美目不由一亮,转颜打招呼道:“孟巡检。” 王妃能记住他这只有一面之缘的九品小吏,着实是让老孟觉得光彩。 孟义山在马上一躬,略显放肆的笑道:“见过陈妃,王爷说挑一匹好马相送,我看中了这匹“老六”,牵出来跑个过瘾!” 陈妃碍着身份,也没提这马名起得难听,她将坐骑向前带了几步,渡到了这匹乌云盖雪的身侧,伸出玉手搓摩了几下马头,略显落寞的说道:“巡检所骑的这匹马儿是大食名种,王爷向来看重,还望你多加爱惜才好。” 孟义山点头笑道:“这马跟了我吃不了亏……” 他突然发现陈妃的素手秀美纤细,掌缘边却有久握马鞭和开弓的痕迹,孟义山心下好奇,禁不住套问道:“王妃可真是好骑术,把我老孟比下去了。” 陈妃收手嫣然一笑,说道:“妾身的家乡是漠东鞑靼,怎能不会骑乘?” 伊王这个侧妃竟然是蒙古人,蒙古各部目前最强盛的就是漠西蒙古的瓦剌人,和漠东的鞑靼部落。 老孟口中说道:“这就难怪了,王妃所骑的必然也是宝马。”他看那黄马毛色实在一般,筋骨也没什么神俊之处,真不知为何能胜过乌云盖雪两个马头。 抚了下黄马的鬃毛,陈妃赞道:“这匹追风是蒙古种里的铁蹄马,灵性和耐力都不错。” 孟义山瞟了瞟那匹黄马,暗说“老子到没注意这匹,看来不能以貌取马。” 王妃轻叹道:“可惜这追风的血统就要断绝了!这两年瓦剌连番攻打大明,我们鞑靼也与明军对阵,双方停止互市多年,在中原找不到好的战马匹配。” 孟义山点头附和“这个我明白,配马是血统越纯越好。” 接着便口沫横飞的和王妃讨教起训马骑乘之术,老孟骑马还行,训马相马纯属草包,他的无知落在佳人的眼里,反倒是助长了谈兴,含笑讲解起各类马匹的优劣不足,很让孟山贼开了眼界。 知道陈妃是鞑靼人孟义山只是觉得新奇,至于夷狄之防孟义山是从来没有,美人在前管她那个族的。王爷的老婆,我就不能说上两句了? 出身大漠的王妃和性情粗豪的太行山贼到也颇为投契,陈妃在王府中待得寂寞,少有有和其他男子说话的机会,难得老孟肯向她打听塞外的风光和训骑之术,自是倾囊相告。 两人越聊越熟,渐渐称呼已经从巡检大人换做了孟兄。只是两匹马儿还恪守着距离。 陈妃在王宫多年,尔虞我诈的日子不知有过多少,早没了天真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位孟巡检豪勇过人,又得王爷推重,自然而然的想拉进一下关系。 王妃纤手轻抬,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丝,嫣然笑道:“还未谢过孟兄教导安儿呢,他要是吃不了苦,你就多责罚。” 孟义山这师父存心不正,本来就没耐心教导孩子。 此时人家的娘亲提起,不由得疤面一红,讪笑道:“我刚才还跟王爷说起小王子聪明伶俐,一教就会。” 心说老子要是把朱安放羊不管,他爹娘考教起来,还真是麻烦。 孟义山正待再多添几句好话来打发王妃,却发现陈妃的表情变得有些忧愁,沉默了一会,向老孟倾诉道:“因为我不是汉人。在王府里没有亲戚凭依,连带的安儿在诸王兄弟间也受欺负,这孩子内向,我真为他担心……” 这是陈妃的真心话,她的蒙人身份很难在王府里面立足,要不是王爷宠爱朱安过甚,她这个王妃母凭子贵,还真不知道沦落到什么地位。 陈妃不胜娇弱的神态让孟义山起了怜惜之情,冲口说道:“王妃放心,你信的过我老孟,以后我就把你当妹子看了。有我在,谁也动不得朱安!” 陈妃对着老孟浅浅一笑:“那就让孟大哥多费心了,你的情义,我和安儿都会谨记在心。”这种八杆子打不到的兄妹关系,从王妃的口里认了下来。 孟义山虽然怜香惜玉,也还没被美色搞昏。看出王妃是想用师徒之情来绊缚自己,他乐得被美人利用,日后在王爷内宅也好有个照应。帮忙吹吹枕边风也是好的。 眼看远处,王府内使寻找老孟的人马都能望见影子了。 陈妃依礼作别道:“秀云要告辞了。” 王妃对老孟说出了自己的闺名后,转马挥鞭走了。 靠着朱安的师徒关系,陈秀云和孟义山这两个人熟络起来,老孟一夹马腹,驾着乌云盖雪奔回去迎上来找他的队伍。 老孟出手赏下马夫一锭银子,让那马夫重新备好一套好鞍具,给马喂了豆饼和食水。 准备直接将这匹“老六”骑回巡检司。那马夫得了赏赐,很是欢喜,说道:“王爷赏赐巡检大人的马鞍,已经备好了。” 只见一套马鞍上有双龙鎏金,非同一般的华贵。这等的豪奢鞍具在马身一架,更显骑者的狂骄。 看得老孟是异常开心。 第五十一章 大盗强梁亦有信 严先生就待在巡检司,这次叶家分账,字画珍品除了老孟给的那幅,他一概未取。 但把洛阳叶氏的藏书都要了过来,这书本上的东西,老孟只是翻了翻没有任何武功秘籍,就都一股脑送给严骥了。 严先生的儿子严信住在何尚书家中去,那小子机灵诡诈,哄得何老头非常开心,不必费心教子,这让严骥清净不少。 一壶清茶,两块点心,一册书本,再焚上炉香,一时悠然自得。 然后老孟就撞了进来。孟义山热情说道:“严先生可还适应,有什么要求我都让钱伦办了。” 严骥把书放在案上,说道:“大人无须客套,此处条件很好。” “有件事要麻烦先生。”孟义山笑道:“朱蟠那混蛋世子结仇挺多,被刺杀过两回,王爷让我找刺客,你给谋划谋划。” 严先生叹了口气,道:“帝王家事管不得,王府也是一样!” 老孟抄起桌边的一壶茶,给严骥和自己各倒了一盏,把在手里两口灌了,催道:“箭在弦上啊,我不得不发。” 严骥对老孟说道:“众目所见,刺杀朱蟠,只有朱驹嫌疑最大,永宁郡王志大才疏,算不得什么。但他有封地,有士兵,再蓄养一些江湖亡命,伊王岂能不忌?” “那位永宁郡王见孟兄能剿平叶家这种武林大豪,即使他气量再窄,也应该会扔下仇恨来拉拢你,孟兄可以假做亲近,再见机行事。” 孟义山说道:“怎样亲近?这朱家小王八,爷爷见面就想揍他!”心中还是默许了严骥的建议。 他瞅了一眼桌上的书,是本旧唐书,笑道:“先生在读史书?” 严骥说道:“这还要感谢大人,叶家藏书颇丰,在下想找些李唐时候的史料,写一部书消遣。” 老孟心说我看书都头疼你居然能写书,不禁拜服。 刚拿到一匹乌骓马的孟山贼,不禁夸赞严骥道:“严先生有大学问!你就是我的小张良啊! ” 严骥脸色一窘,说道:“这个,张良写的是黄石兵法……在下只想以则天武后为女主,写一部她和面首薛敖曹的艳史。” “……” 他又和严先生计议了一阵,猛然想起张帆和过五湖今日就要走,张大首领和老水贼在洛阳捞足了油水,得了老孟不少好处。 他们都是有势力的人物,不能放着买卖和手下不理,均分了好处之后就计算好行程,一起向孟义山告别。 老孟抓起严先生的衣袖嚷道:“先生别整日躲在房内,一起去送送张大哥和过老头,嘿嘿,完了兄弟请你喝酒。”硬拉着严骥去送别。 孟义山这些日来与张帆交情不错,这时他要走自是有些难舍。过五湖沾了张大首领的光,凑在一起欢送。 两艘十数丈长的官船停靠在黄河渡口,寒冷的天气让河面上凝结了一层白雾,夫役们吆喝着搬扛着箱笼跳过搭板,将一箱箱“盐货”抬进船内。 岸前聚着孟义山一伙人,莫魁,钱伦还有宋继祖都跟着老孟来了。只有新收纳的郝大通留在衙门内训练差役。 大伙在渡口饮起送别酒,过五湖特意要来了大碗的粗酿白酒,与老孟和莫魁对拼起来,十分畅快豪爽。 老水贼喝了一大碗,红着脸膛笑道:“我和孟兄弟最对脾气,要不是张帆嚷着要走,哈哈,多留几日也不算什么。” 孟义山口里也哼哈着直说“咱们兄弟最是投缘。过老哥宝刀不老,日后有空再合伙干他一票。” 张大首领沉着脸一口口的喝酒,也不说话。等到大伙寒暄的差不多了,他才走到孟义山的身前,肃容说道:“这次多靠义山的帮忙,才拿到这些财货,这些金银对我胶州人马助益甚大。日后你有用我张某的时候,送个信来,手下兄弟听凭你调遣!” 那些珍宝一箱箱的搬到船上,孟义山本来还有点心疼,此时却高兴非常,以张帆的武功和横行山东的势力,做此一诺足抵万金,这可是等闲换不来的好处。 张帆接着把那送别案上的各色美酒一阵痛饮后,长叹了一声“今日一别,他年再会!” 老孟觉得气氛酸楚,立时大笑道:“哈哈,等过一两年,我在洛阳扎定了根基,就去山东看望张大哥,兄弟到时也做做海船,风光一下!” 张帆苦笑了下,开口对孟义山说道:“现在山东海防武备松弛,倭贼经常杀掠沿海村庄。可不是太平地方。我回去后便要誓旗起兵,与官军一同抗倭。这一去情况难料。希望还有运道能再见孟兄弟!”张帆的脸上除了离别的神伤外,还有些激扬的神色。 张帆一提起倭寇,过五湖立时皱起了眉头,神色动容的询问张帆道:“你要和那些倭子干上一场?他们倭刀锋利,八幡船转向迅快,不好对付啊。” 老水贼的地盘临近江浙沿海,几十年来没少受东瀛海贼的侵扰,可说是知之甚深。 张帆摇摇头,抓起了一碗酒喝下,对过五湖说道:“不打不行,月前倭人的八幡船现踪东海,连破灵山、安东两个卫所,劫掠沿海二十余村遁走。” 滚海龙见众人面有怒色,表情嘲讽的笑了笑,接道:“那镇守太监黄济总责一方,倭乱一起少不得要动摇他的宦途,便拿了两万金做谢来求我胶州海贼,说出钱打造战船火器,让我与官军协力做战……呸,却托老子天大的人情来押运珍宝上京,活动曹吉祥来调任,这无胆阉人!” 过五湖脸色连变,倭寇在江浙沿海的劫掠是逐年深入,老水贼的家乡和太湖水寨的生意也久受其扰,他比谁都痛恨这些倭寇。 张帆又饮了两碗酒,将碗一摔,怒声骂道:“他娘的,朝廷的水军战船朽坏,兵卒老弱,有的连水性都不会,就上船当兵。那能不败给倭贼?再让他们横行下去,我就不配统领山东水道!” 一时间张大首领的豪烈之气感染了众人,谁都没想到凶名昭著的海盗大头领会誓言抗倭,过五湖最终一咬牙,飞身上了他的货船,运起鹰爪功力扣抓起五个藤箱扔到了岸上。对张帆喊道:“兄弟,老哥我没什么能耐,这五箱金银你拿去多备下火器弓弩,买置战船。缺人了,我过不得便去卖上一条老命!”激越的神情使得老水贼面庞尽赤,仗义疏财的表现与他平素的诡诈反复完全不同! 张帆也不推辞,面色凝重的看着过五湖,点了点头“过不得,好汉子!” 他将那几箱宝物收下,意态豪爽的执起碗来与每人都干了一碗,爽朗笑道:“义山,莫老弟。我滚海龙的武功法门已尽数传给了你们,学到极处便是“海天一声雷!”能把这门武艺传承下去,我便平生无撼了。” 说罢大笑着转身,扶着过五湖的肩膀上船去了。 黄河滚滚流失,张大首领卓立船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雾气轻升的黄河上,没入远方去了。 严骥微叹了一声,心中升起了对这些草莽汉子的敬意。 没等严先生感怀完,就有差人过来在老孟的耳边说道:“永宁郡王送来了请柬,邀请大人和严先生后日晚上去赴宴。” 老孟含糊的应了一声,等船影望不见了,才转头询问“赴宴,去那里赴宴?” 心想果然让严骥料中了,那朱驹巴结爷爷倒是满快! 那差人笑得有些轻浮:“是去花月楼。听说那里新来了一位红倌人,上好相貌,朱郡王就是捧她的场去的。” 孟义山眼睛一亮,对严先生笑道:“朱驹那厮倒是快活,咱们兄弟也去看看。” 莫魁拉过孟义山问道:“大哥,朱家小子和你梁子结的不浅,他要是借着酒宴设下埋伏,可就让他坑了!” 孟义山一阵大笑,说道:“有我破军刀在手,加上你和老宋,就是解缙那等高手也休想讨得好处!”笑过之后沉脸说道:“这酒宴无论吉凶,我也得去!不能让朱驹小瞧了老子!” 踩着河岸边凝着霜寒的冻土,众人向着巡检司回转。孟义山走在前面,心里正在痛惜张帆的离去。除了别情难舍以外,也是为缺了这种武功过人的大高手而烦恼。 这时钱帐房紧跟上前,踌躇满志的对老孟道:“大人,这叶家一灭……城中的一半商号和往来甘陕关中的行商生意都让出了位来。咱们是不是筹措些银钱投入进去,好好发展一下?” 叶家庄被剿灭,让出的商路。让很多人盯上了其中的利益,里面不乏一些小商人和银号。 只是缺了和卢家对抗的能力,没有人敢出头来挑这个大梁,钱帐房看到其中的好处,自然怂恿老孟快些霸占。 孟义山嗤然笑道:“嘿嘿,叶家的摊子一垮,卢家必然抢食这块肥肉。咱们插进去,岂能不让卢家记恨?” 孟义山拿眼看了看钱伦,见他身上穿裹着崭新的飞鼠皮夹袄,手上还添了一个碧玉扳指。一派暴富奢华的财东模样。心说“你这老小子只知道点火煽风,惹怒了卢家与我作对,这洛阳城里的日子可就不好混了。” 卢家这样子弟连绵的武林世家,多出武功好手。家主卢九峰武学可称大家,长兄九渊剑法通神,这样庞大的家族为了维护利益必然不择手段。 孟义山早就领会了卢九峰的狡诈,那晚攻打夜家庄,解缙突然出现,抢下了叶千寻的性命。 那解缙可是在卢家做客的客人,能跑过来搅局,给他留下个麻烦。说不得就是卢家在暗中搞事。 老孟不禁怒哼了一声,把钱伦吓得心里一紧,以为这位新主子和卢家有什么过往交情。 钱论试探着表白道:“卢家虽然标榜武林世家,代代忠信。可那是蒙骗江湖后生的手段,我老钱为人耿直,这些肺腑之言必须说与大人,您可得提防一二啊!” 钱伦虽然是个小人,他的话却是与老孟心中所忧的不谋而合,“卢家是个隐患……” 严骥在旁笑了起来,道:“钱管事的话不错,这一块资产和商路,必须吞下去。” “哦?”孟义山站住了身形,严骥才堪大用,他的看法必然有独到之处。 严先生庄容说道:“既然大人准备和邙山合作,所有王府照管不到的生意,都可以交接给邙山派。” 钱论一点就透,在旁说道:“这些生手接触生意,在卢家碗里抢食,必然会被盯上,邙山就得指望和咱们联合。有对头的盟友,关系才深厚。” 老孟点点头,说道:“给邙山可以,我和卢少俊兄弟相称,他没少帮忙,我不能主动对不起卢家。” 孟义山不想和卢家明着闹翻,这件事上他想利用鬼祖门下来打头阵。 计议已定,老孟翻身跳上了乌骓宝马,一路绝尘,向着巡检司策马狂奔,他还有邙山派的佳人要见,新投到麾下的郝大通要安抚。 至于李清大小姐,因为和他父亲李大人决裂了,目前看来暂时是没法重修旧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