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折欢》 001 “别来无恙,沈荡。” 青城的春日大雪未停,风裹挟着雪打在窗户上,宛如沉闷困兽发出的响动,溅起的雪沫氤氲沾染落地窗,结成水雾,在昏昧的房间掀起潮湿感。 施意侧躺在床上,眼前是幽暗的手机屏幕,上面只有一行简单的字。 商应辞说:“取消婚约可以,当面谈。” 施意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晌,把手机搁在了一旁,打开了床头的水晶台灯。 她的脑海中,都是今天商应辞和乔温宁纠缠的画面。 一个是她的未婚夫。 一个是被她想方设法撵出青城的故人。 而她,她站在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门口,看着一身明艳的乔温宁紧紧抱着商应辞,哭得我见犹怜。 他们的身后,是商氏恢宏矗立的大厦。 商应辞何许人?时间宝贵到以分秒计,平日里她见一面都要提前知会的男人,居然也会在工作时间撇下所有人,哄着梨花带雨的美人。 施意捏着手中的雪糕,掌心格外凉。 商应辞没有推开乔温宁,甚至皱着眉,说着类似哄慰的话。 施意一直以为,这是自己的特权。 可事实上,这些年他越来越忙,越来越炙手可热,越来越忽略她。 她对着二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商应辞,下一刻将手中的雪糕扔进了垃圾桶。 商应辞的电话打进来时,她坐在车上,还没等他开口,就干脆的说:“商应辞,我们取消婚约吧。” 之后,同样利落挂断。 回忆戛然而止,施意从床上起来。 大雪将停未停,她穿了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一路低着头,沿着复古雕花的楼梯扶手往下走,做贼似的走出了家门。 施家的别墅建在郊外,这个点人迹罕至。 施意不敢惊动旁人,沿着雪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到很远的公交站台,才摸了摸口袋里的几个硬币,安心的等着四十分钟一趟的公交。 商应辞看见施意时,女孩一身的雪站在门口,脚上穿着毛线拖鞋,软糯的棉质睡衣,外面套了件白色羽绒服。凌晨时分,外面气温低得不讲道理,她一张精致的小脸冻得通红。 商应辞将唇间的香烟夹在指间,缓缓垂下手,放在门把上的手,也下意识握紧了些。 他只穿件黑色的衬衫,冷意后知后觉的开始渗透。 身后暖气充容,面前万丈寒冰。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一时间却是失语。 而施意抬眸,棕色的双瞳毫无情绪的注视着他。 她从小就是美人胚子,高中时候就已经因为美貌而小有名气。而商应辞看着她的眼睛出神。 施意真的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琥珀一样凝着干净纯粹的光,看人时眼波流转,动人心魄。 他此生未见过更动人的。 “已经当面了。”施意先开的口,只是话语生硬,很疏离的口吻。 商应辞狭长的眉眼微敛,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垂眸侧身给她让了位置,“进来谈,外面凉。” 房间里暖气充足,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精油清淡安神的香气。 施意不是第一次来,一楼窗台的那盆藤萝,还是她送过来的。 她坐在沙发上,背挺得很直。 商应辞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施意面前。 他的袖子半挽着,露出线条结实漂亮的手臂。 施意抬起头,看着商应辞的脸。 斯文俊雅的长相,举手投足间都是久居上位的寡淡漠然。 当真是滴水不漏的冷静。 大约是察觉她的目光,商应辞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施意错开目光,视线下移,冷不丁看见他中指上的订婚戒指。 她后知后觉的想,这已经是25岁的商应辞了。 “我让助理把感冒药拿过来。” 语调是人前少见的温和,体贴入微。 他放低姿态,在示好。 施意挑不出错处,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许久,轻笑了声:“商应辞,退婚的事,你打算怎么和我爸妈提?” 商应辞眉心皱起,凝眸注视着施意,沉声:“施意,你知道我和乔温宁什么都没有,我这么多年,除了你,又有把谁放在心上?” 施意扯了扯唇角,很勉强的浮现几分笑意,她吐字很慢,含讥带讽:“逢场作戏对吗?” 商应辞咬着牙,下颌紧绷不说话。 施意没管他难看的脸色,笑得甜甜的:“商总收放自如,我佩服。” 商应辞的呼吸变重,手指下意识的扣住了施意的手腕。 他很久没有这种抓不住又心慌的感觉了,一瞬间,几乎是呼吸不过来。 他在脑海中搜刮着措辞,正想开口解释,又听见施意说:“商应辞,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理智断得彻底,阵痛绵密。 “你想清楚了?” “不能更清楚。”施意说完,将手抽开。 又是冗长的沉默。 “施意,你有替你父母想过吗?施家和商家的婚事一旦作废,施家的处境只会难堪。”商应辞缓缓起身,他的眸色愈深,语气愈沉,“你不能只是为了自己而活着。施意,你还是和小孩子一样,非黑即白,眼里揉不得一点点沙子。” 施意没吭声,只是看着桌上杯中余温犹在的水。 可是余温终究是余温,这水早晚也会冷透的。 “我自己的父母,我自己能照顾。”施意将一枚戒指扔进了杯中,溅起细小的水花。 商应辞看着杯底的戒指,它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他的瞳孔骤缩,面色浮现铁青。 他被施意的做法给惹怒,那些已经涌到唇边的道歉都被咽了回去。 他笑笑,皮相斯文,实质是居高临下的睨视。 施意听见商应辞说:“我不会再见乔温宁,施意,各退一步不行吗?” 施意也笑笑,起身,仰着脸看他,“不行。” 商应辞大约是笑了声,眼中怒气浓烈。 他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字字掷地有声:“施意,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施意没回答,只是目不斜视的推门离开。 门推开的一瞬间,风雪灌进来。 施意义无反顾的一脚踏了出去。 门合上的那刻,施意听见水杯被砸在地上的碎裂声。 施意不记得商应辞上一次这么动怒是什么时候了,这次必然是气得不轻。 外面的花园已经重新覆盖上了雪,掩盖住她来时的脚印。 施意知道商应辞在看她,所以走的很坚决,一秒都没有停下。 商应辞在门外种了很多海棠,下雪天倒也开的自在,胭脂色红。 施意沿着花树走,路灯慢慢变多,道路也明亮了起来。 大约是错觉,她竟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偏过头,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25岁的沈荡站在路灯下,盛大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看着自己,还是少年时那般高傲的模样,偏长的头发给他的面容增添稍许柔和,他的肤色胜雪,眉眼深邃,唇红齿白的样子,比从前更蛊惑人心些。 他穿着黑色衬衫和同色冲锋衣,白色的球鞋,似乎还是少年的模样不曾改变。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施意面前。 施意看着他精致稠丽的面容,还有眉眼间隐约的晦暗,无措开口:“别来无恙,沈荡。” 他目光落在她不安忐忑的瞳孔中,开口,声线很冷:“施意,有恙。” 施意指尖嵌进掌心,声音更加漂浮不定:“所以你回来了,是来报复我的吗?沈荡。” 下巴被轻轻抬起,沈荡眯着眸,看着她姣好的脸庞,笑容掺进嘲弄,“你以为我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报复你?” 施意无话可说。 而沈荡的面容,一点点欺近她。 他眼中的幽暗情绪如同冰雪消融,施意认真的看,只看见满目温柔。 沈荡说:“施施,我们结婚好不好?” 多年不提,绝不宣之于口的名字,重新提起,熟悉的就像是提过千千万万次。 施意还未来得及说任何话,沈荡已经松开手,重新往路灯的方向走去。 再度折返回来,他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拎着一个塑料袋。 他将塑料袋扔在施意的脚边,懒散冷淡的说:“换上。” 施意愣了愣,弯下腰去看,里面是一双红色的东北大花布棉鞋。 施意眨了眨眼,眼眶有点湿。 沈荡看着她低头不动的模样,以为她是嫌土,皱了皱眉,“太晚了,附近就只有这个卖,你将就着穿一下。” 风穿过海棠树,雪似乎更大了。 漫漫的雪,沈荡蹲下身,给施意换下湿透的拖鞋。 无人知,他听见自己心底深处的叹息,他以为她这么狼狈,他会快意,就算没有快意,也该有一点点的幸灾乐祸。 可此时此刻,他竟是没有任何快感,只是一遍一遍的想着,她从前身体就不好,不能着凉 施意抱着膝盖坐在塑料袋上,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沈荡看着她,半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施意,我刚刚说的,你听清楚了吗?” 施意哭得眼圈鼻子都是红的,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不说话,下一刻,眼泪被人一点点擦掉。 青城2月的春,沈荡顶着这张人畜无害、堪称艳色的脸,用近乎蛊惑的语气对施意说:“我刚刚说,我们结婚,日子你定。” 未曾见过施意的这六年,沈荡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狠戾乖张的灵魂,只会在施意面前甘心俯首。 见到施意的这一刻,沈荡明白了另一个道理。 原来那些靠时光才能释怀的人,是经不起再见的。 今宵朝把银刚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002 新同学 七年前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青城一中高二十一班,蝉鸣微弱,带着丝丝夏日的余温,从窗外传进来。 十七岁的施意站在讲台上,双手背在身后,稚气犹在的面庞,一脸严肃的背着新学的古文。 教语文的肖图南是十一班的班主任,教龄颇长,灰白的头发,戴着老花眼镜,笑起来很是慈爱,一年四季都穿着沉闷严肃的中山装。 他站在讲台旁,听着施意将整篇古文背完,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要迟到了。” 施意连忙点头,背在身后的手指绞紧了些,棕色的眸带着无辜,朝着肖图南笑着道:“那肖老师,我现在可以下去吗?” 肖图南表情慈爱,“可以。” 施意坐在教室的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窗帘被风吹得鼓起,遮住了大半张桌子。 施意将将坐下,同桌乔温宁竖着书凑近她,低声道:“才刚开学三天,你就迟到了两次。要不是看你是班长,老肖肯定收拾你。” “下次不会了。”施意从抽屉里拿出钢笔,放在语文课本上,抿着唇笑意狡黠,“我保证。” 乔温宁原本绷着脸,此刻也忍不住笑了,“那你倒是和我说说,你去哪了?” 施意拿起钢笔抄黑板上的笔记,闷闷偷笑,煞有其事的说:“秘密。” 下课铃响起的那刻,肖图南伸手拍了拍桌子,道:“同学们,今天我们班有一个新来的转校生,是今年全国奥赛的冠军,希望大家以后能和新同学好好相处。” 一阵起哄声,众人眼中都有新奇: “冠军?他就是抢了一班商应辞冠军的那个?” “王不见王啊,有好戏看了。” “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宋思瑜,你是不是发花痴啊?” “你说谁发花痴?” 施意皱了皱眉,捏着课本的手下意识紧了些,之后,有若无其事的开始整理。 “班长,”肖图南走向施意,他敲了敲桌子,道:“你和我一起去迎接新同学。” 施意下意识想要拒绝。 但是肖图南没有给她机会,“你是十一班的班长,应该要好好照顾新同学,对吗?” 施意觉得对。 青城一中建校百年,是青城最好的私立高中,在这里读书的孩子,父母基本都是从商从政,家境优渥。 施意考高中时,离录取分数线差了十几分。父亲施墨权作为青城一中的董事长,大笔一挥,直接让女儿以舞蹈特长生的身份进了校门。 这种行为在青城一中不算特例,因此学校里也有那么一群成绩末等的纨绔子弟。 幸而施意也还算是争气,一年过去,成了普通班的班级第一。 虽然和尖子班还有很大差距,但是施墨权坚信,假以时日,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定会变得更加优秀。 施意跟着肖图南的脚步往外走,上课时间,路上没有什么人,只能听见朗朗书声从教学楼里传出来。 地面被阳光照射得有些刺眼,施意低着头,颇有些自娱自乐的踩着影子玩。 她心不在焉的,冷不丁听见走在她前面的肖图南说:“新同学的性格不太合群,你以后多关照他一些。这次全国奥数大赛,他刷新了历届以来的最高分数,学校方面,对他是很重视的。” 施意想到这几天,商应辞反常认真的模样。 她脚步放缓,伸手拨弄自己颈上黏腻的发丝,马尾辫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多少分啊,这么重视?” “满分。” 施意心头咯噔了一下,撇了撇嘴:“他这么厉害,来什么普通班?” “你这孩子这是学校的决定,”肖图南笑容慈爱,顿了顿,接着提醒道:“总之,你别忘了关照。” “怎么关照?”施意踩着自己的影子,意兴阑珊的应着,“肖老师,他又不是小孩子,性格不合群我有什么办法?” 肖图南觉得施意这个话很有问题,不赞同的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两人一路说这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门口。 阳光照在金属质感的校门上,热的就像是要融化般。 校门口的古树,是从施意家的花园移植过来的,参天浓绿,绿色葱郁得就好像是在流淌,让人移不开眼。 亭亭如盖的树下,一个清瘦的少年闭着眼,背靠着粗壮的树干,脚边是一个陈旧的蓝色旅行箱。 他双手环胸,大约是听见脚步声,缓缓的转过头来。 少年人容貌甚至能称得上旖丽,眉眼深邃如星,眼尾的弧度微微向上敛,唇色红润,肤色冷白。 他染了一头红色的头发,并不显得非主流,反而很妖孽。 那年时兴少女小说,封面都是美少年少女的漫画。 他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施意看见他的那一刻,先是惊讶于他的样貌精致,之后,便觉得他生得很让自己熟悉。 就好像见过很多次一样。 “你就是沈荡吧?”肖图南上前一步,一脸感慨喜悦的看着沈荡,之后,指了指一旁在发呆的施意,“我是高二十一班的班主任,这是我们班的班长,施意。以后就由她负责带你熟悉班级,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 沈荡的目光这才慢悠悠的落在施意身上,他红发上有阳光投下,越发刺目的红。 他笑意寡淡,嚼着字音喊她的名字,“施意啊” 微风抚过沉闷的空气,吹起施意校服的裙摆。 她伸出手,礼貌客气,“你好,沈荡。” 沈荡看着她不说话,原本就聊胜于无的笑容湮没,眸浅浅眯起。 肖图南原本想陪施意带着沈荡回教室的,却看见年级主任张有为站在校门口,对自己招呼道:“肖老师,数学教研组开个会,你过来一下。” 于是只剩下了两人沉默僵持着。 施意毕竟是班长,想了想,还是主动示好:“你要住校?我带你去住宿部” 沈荡觉得施意这个样子挺虚伪的,他嗤笑了声,很不屑。 003 年级第一 施意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恶意,她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她嗓音甜糯,说这种话,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言。 沈荡也的确是一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哪敢呢?班长。”他说完,扯过脚边的行李箱,转身就要离开。 施意没忘记肖图南的叮嘱,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要去哪里?” “和你有关系吗?”他微微弯腰,平视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孩,“施意,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他眼中的情绪幽沉,晦暗到不见天光。 施意看着,蓦然生出了恐惧的感觉。 而沈荡看着她僵硬不动的样子,直起身,走得干脆。 施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有礼貌的人! 施意到家时,施权墨和蓝晴都在。 偌大的别墅除了佣人和管家,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显得特别空旷。 蓝晴一眼就看见了施意裙子上的污渍,好奇道:“这是怎么弄的?” “我怕上课迟到跑得太快,在校门口剐蹭到的。”施意抿了抿唇,走到蓝晴的身边,一把挽住她的手坐下,“妈妈,可疼了,你快抱抱我。” 沈荡一走,施意就赶回去上课了。也许是因为气得很,一直乖巧规矩的人在路上走得飞快,裙摆蹭上了正预备离开学校的清洁车。 坐在一旁沙发上看报纸的施权墨听见施意的话,皱眉放下报纸,严肃的看着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而蓝晴知道施意是在撒娇,保养得宜的温婉面容浮现笑意,煞有其事的提高音量道:“快让我看看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了,哎呦,真是心疼死我了。” 母女二人笑作一团,打闹的差不多了,蓝晴摸摸蜷在自己怀中撒娇的施意,柔声道:“意意,你怎么想的?和应辞那个孩子一起出国留学的事情。” “妈妈,我还没想好,现在不是才高二吗?我们可以明年再考虑。”施意眨了眨眼,笑盈盈的看着蓝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一旁的管家走上前,恭敬道:“老爷夫人,可以用饭了。” 蓝晴拉着施意的手起来,“学了一天该累了,晚上多吃一点!” 晴天之后,夜晚的天空总是会有很多星星。 繁星璀璨,夜色正浓 sk酒吧,一楼包厢。 震天响的音乐,一群年轻的男孩子聚在一起打牌斗酒,烟酒气息弥漫,荷尔蒙正在暴动。 魏星凉站在话筒前唱着萧亚轩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一首抒情老歌愣是唱出了鬼哭狼嚎的效果。 “只怪我的爱得那么汹涌,爱得那么深~” “于是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却回不了神~” 正唱得投入,包厢的门从外面被打开。 不同于里面大多数人的奇装异服,沈荡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和长裤,一张妖孽漂亮的脸,干净得要命。就连那头红发,也好看得不行。 他面无表情的走进来,用脚将门带上。 魏星凉这才注意到沈荡来了,拿着话筒贱兮兮的说:“来来来,让我们欢迎我们的学霸沈哥!难得啊!我们育英职高还能出一个全国奥赛冠军!” 一群人一点就燃,起哄的声音就像要掀翻天花板一样。 沈荡没什么反应,坐在魏星凉之前坐的位置,眉眼压低,修长的手指拿起面前的瓶装啤酒,从大拇指直接顶开,白色的酒沫涌上来。 在场的人都是跟着沈荡混的,知道他脸有多漂亮,打架就有多狠。整个育英职高,乃至青城所有的职高,都找不到比沈荡身手更好的。 谁曾想人家不仅身手好,这脑子也好使。 说要去参加奥数比赛,就真的捧了个冠军回来,还被青城一中直接破格录取了。 怎么能不佩服? 魏星凉依依不舍的放下话筒,从台上走下来。 他拍了拍坐在沈荡身边的黄毛,“过去点,你沈哥不喜欢人家挨着他坐。” 黄毛委屈,吸了口烟,道:“我也没有挨着坐啊!” “小爷我要坐这里,你靠边点!” “哦” 魏星凉眼看着沈荡一口气喝完了一瓶啤酒,察觉了不对劲。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试探,“都上了青城一中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在场只有他知道,半年前,沈荡就在想办法考上青城一中了。 他和沈荡找遍了青城一中历年来所有的招考细则,发现破格录取的唯一方式,就是在全国性质的比赛中获得一等奖。 然而沈荡比魏星凉想的还要厉害,不仅拿了一等奖,还直接破了纪录。 “你莫不是”魏星凉紧张的看着沈荡,“你之前和我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沈荡侧过脸看他,一脸漠然。 魏星凉一下子就急了,“我们这种人,是配不上那种女孩子的!” “我们这种人是哪种?”沈荡话语冷淡,他顿了顿,眼神暗沉,“那种女孩子又是哪种?” 魏星凉被噎了一下,脸色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带着点窘迫,“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对她没兴趣。” “啊?”魏星凉震惊,他凑近沈荡一点,压低声音道:“那你之前让我去找她的照片干什么?” 又有人顶替了之前魏星凉的位置,开始唱起了歌。 众人都知道沈荡的性格不喜欢被太多关注,默契的不往这边看。 而沈荡将空了的啤酒瓶随手扔在桌上,靠着沙发,双手背在脑后,姿态懒散冷淡,黑瞳幽深。 许久,他突然笑了,笑得过于放肆,露出浅浅的梨涡。 他说:“我就是想看看,施家能教出什么样的大小姐。” 魏星凉没懂,“啥意思?” 沈荡没说话,门又一次从外面被推开。 沈荡只是微微抬眼,看了过去。 门口的人,赫然就是青城一中的年级第一,商应辞。 少年的白色衬衫一丝不苟的系到最上面一颗,外面是黑底白条纹的衬衣。 他的长相很俊雅,温润矜贵,一看就是在优渥高洁的教养中浸润出来的,看起来太高高在上了,让人觉得在他面前说脏话都是一种罪过。 004 特长爱好 商应辞径直走到沈荡的面前。 乌泱泱的喧闹中,他直视着沈荡情绪寡淡的瞳孔,一字一顿:“你出来。” “怎么说话的?”魏星凉啧了声,挑眉,“你以为这是你家后院呢?沈哥是你说叫出来就叫出来的吗?” 魏星凉说完,‘砰’的一声将手中的啤酒扔在了地上,酒液从瓶口流出来,打湿了商应辞脚下的地面,一地狼藉。 商应辞面色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还是盯着沈荡。 “你走不走啊?不走我叫人了啊。” 魏星凉这话一出,坐在旁边的男生都站了起来。 “老魏,这小子是不是没挨过打啊?” “老子今天正好手痒,拿他练手好了。”黄毛跃跃欲试的狞笑。 眼看局势就要焦灼,一直不为所动的沈荡掀了掀眼皮,站起身,往外走去。 魏星凉看得一愣。 而商应辞很快就跟了上去,俊雅的面容一片冷冽。 酒吧的过道气味并不好闻,烟酒和呕吐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叫人作呕。 商应辞没来过这种地方,世人眼中,这是社会渣滓才会来的。 而商应辞是品学兼优的明日之星,他只适合站在万众瞩目的颁奖台上。 “你给我发的照片是什么意思?”商应辞拿出手机,盈盈泛光的显示屏幕,上面是幼时的施意。 她站在荒僻的农村中,怯生生的揪着样貌沧桑的妇人的衣摆。 “什么什么意思?”沈荡嗤笑,从口袋夹层里面拿出香烟,漫不经心的点燃。 商应辞额角的青筋暴起,倏的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了沈荡的衣领,“你别装傻!” 沈荡依旧咬着烟,猩红的火光在两人中间燃动。他用两指夹着烟放下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商应辞,吐字缓慢: “你真看不出来吗?我在威胁你啊。” 商应辞有一种被恶鬼附身的森寒感。 他越发捏紧了沈荡的衣领,眼神恨不能直接吃了他。但是沈荡手中的照片,还是让商应辞选择了让步。 “你想要什么?” “一百万。” “你敲诈我?”商应辞难以置信。 “你可以选择不给,但是”沈荡吐了口烟,稠艳的容貌,坏到骨子里,“但是这张照片很快就会发到青城一中每个人的手机里。” “你敢!” “你试试。” 商应辞一点点松开了沈荡的衣领,他重重闭眼,妥协道:“我答应你。” —— 施意吃早饭的时候,商应辞来了施家。 简单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很好看。芝兰玉树,身姿挺拔。 蓝晴一看见商应辞进来,便笑着问:“应辞,要不要吃个早饭?” “在家吃过了,”商应辞很有礼貌的说:“谢谢阿姨。” 施意扯了扯他的衣袖,后者低下头看她。 “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来我家?”施意咽下嘴里的沙拉,旁若无人的问:“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干什么呢?” “我能瞒着你干什么?”商应辞好笑的看着她较真的模样,顿了顿,解释道:“商氏这段时间事情忙不过来,我去集团帮了我爸爸几天,所以没怎么来你家。” “我还以为你是奥数比赛没得奖不开心呢”施意放下心,又咬了口面包。 “得不得奖是小事。”商应辞笑着摇头。 而施权墨好奇的问商应辞:“去商氏帮了几天?应辞,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商应辞看着施意像小松鼠一样一楼接一口的咬着面包,正看得来了兴致,半晌,才补充道:“叔叔放心,一切都好。” 施意坐商应辞的车去学校。 两人坐在后排,隔板打上去,相对密闭的空间。 商应辞接过施意喝完的牛奶,装作随口的模样道:“你们班是不是来了一个新同学?” “你知道啦?”施意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商应辞,一想到昨天沈荡没有礼貌的模样,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是来了一个新同学,挺没礼貌的。” 商应辞垂眸,摸了摸施意的头发,温声细语的,“那就不要搭理他,离他远一点。” 施意看着商应辞温文尔雅的脸,心跳有点快。 她想了想,很谨慎的回答:“我尽量吧,但是我是班长,不能完全不理他。” 商应辞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笑了笑。 施意见过商应辞在旁人面前的样子,冷淡严肃,一板一眼。 他只会对自己这么温柔。 女孩子的虚荣心,突然就得到了满足。 快要到学校的时候,商应辞将一颗桃子味的软糖塞在施意的书包里,叮嘱道:“过几天就要月考了,明天正好是周末,我帮你补课。” 施意把桃子软糖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看看,又甜滋滋的放回去,“好。” 早读是英语,英语课代表宋微微今天去学生会开会了,由施意负责领读。 等到早读结束了,她收拾着讲台上的课本,教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沈荡站在门口,姣好的容貌遮盖不了一身野性难驯,那红发招摇,显得肤色越发白皙。 他嚼着口香糖,察觉到施意看向自己的目光,咀嚼的动作顿住,勾唇轻笑,“班长好啊。” 施意站在讲台上,手紧紧捏着课本,脸蛋涨得红扑扑的。 而同学们也都好奇的看着沈荡。 施意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你是班长,你要团结同学。 这么想着,她深吸一口气,笑着道:“这就是我们班的新同学,沈荡。今年全国奥数竞赛的第一名。” 沈荡长得好看,又有光环加身,班里的女生都鼓掌鼓得很卖力。 施意抱着课本从讲台上走下来,对一脸置身事外的沈荡提议:“沈同学,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沈荡挑眉,靠着门框慢慢的说:“班长,我长这么大,没做过自我介绍。” “你就说说你以前的学习经历,特长爱好,随便说说就可以了!”施意说完,扭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刚一坐下,乔温宁就一脸兴奋的在她耳边说:“施意,这个沈荡长得还挺好看的!” 施意没觉得好看。 而沈荡懒懒散散的朝着讲台走去。 他拿起讲台上的粉笔,掰断半截,转身在黑板上龙飞凤舞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沈荡两个字,几乎把整个黑板都占满了。 “同学们好,我叫沈荡,隔壁育英职高考过来的。” 短短一句话,成功让气氛尴尬致死。 而沈荡面无表情的接着道:“我从小住在乡下,特长种菜,爱好打架,我不喜欢交朋友,也不想和大家多多了解,希望将来的日子,我们可以互不干扰,就这样。” 这一次,教室里安静到没有一个人说话。 施意后悔让沈荡上去做自我介绍了。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作业本上的题目,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几个字,只想装作自己不存在。 偏偏沈荡走到了她的课桌旁。 “同学,”沈荡敲了敲乔温宁的课桌:“你换个位置,这里我坐了。” “啊哦哦好的。”乔温宁愣了愣,就打算起身。 施意一把握住乔温宁的手臂,仰起脸看向沈荡。 她性格好,平时什么都不争不抢,乖的像只兔子,此时却成了竖起防备的小刺猬,“温宁在这里坐的好好的,你说搬就搬?” “施意没关系的。”乔温宁小声地说:“沈荡是新同学,我们迁就他一点。” 沈荡自从走进这个教室做自我介绍之后,就没有笑过。 此时,他看着施意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却不由得笑了。 “她不走也可以,”沈荡将乔温宁扯到一边,走到了施意的座位旁。 他陡然弯下腰,双手撑在两侧的桌子上,看着被自己吓得死死靠着椅背的小姑娘,一点罪恶感都没有的说:“她不走,你和我走。” 施意从来没有见过沈荡这样的人,真是坏得很! 第一节数学课还没上课之前,沈荡就如愿坐在了施意的身侧。 他坐下之后就开始把在桌上睡觉,一直到数学老师王松走进来,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施意用手肘推了他好几下,低声道:“上课了!你醒醒!” 没有任何反应。 王松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看着趴着一动不动的沈荡,意味深长的说:“某些同学以为自己拿了个奖就了不得了,别忘了这里是青城一中,可不是职高,还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旁敲侧击,说的就是沈荡。 施意皱着眉,看着不为所动的沈荡,又推了推他。 还是没有反应。 一节数学课,王松很明显是攒着火气上的,下课铃一响,‘砰’的一下扔了教案,头也不回的走了。 施意看着自己身侧的红发少年,想了想,还是把书包里的桃子软糖扔在了他的课桌里。 “沈荡你不用听王老师的话的,从职高考过来没什么的,反而说明你挺厉害的”她的声音软软的,有点甜,“而且而且会种菜也很厉害,就是打架不好” 005 秋游 一直到她说完了,沈荡还是趴在桌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施意觉得多少有点尴尬,拿起桌上的黑笔,埋头开始写作业了。 还没有放学,沈荡就提前离开了。 他的书都是中午去教务处领的,还是崭新的,就这么堆在桌上。 最后一节自修课,黄昏瑰丽,从窗外透进来,让桌上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黄。 施意看着身侧空荡的座位,皱了皱眉。 她没见过像沈荡这么我行我素的人。 “同学们同学们!下周咱们班举行秋游,还是和高一一样,费用五百,大家统一交给生活委员!”胖乎乎的王易伦一边拍着门,一边兴奋地说。 这其实是学校给学生安排的福利,五百块甚至够不上费用的零头。 “那不是不用上课了?”宋微微坐在施意的前面,她刚刚到,还没有来得及看见沈荡,因此,她转过身问施意:“施意,沈荡会参加吗?” “宋微微,你是没有听见今天沈荡说了什么,人家说希望我们大家都和他互不干扰。”隔着一条走廊的宋思瑜酸溜溜的说。 宋微微是个缺心眼,闻言一脸疑惑的看着施意,“施意,那他为什么要和你坐在一起啊?” 施意也不知道为什么,诚恳的摇头。 宋微微对施意的沉默也不介意,兴致勃勃的又问了很多。 施意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总算是熬到了下午放学。 商应辞家的车停在校门口最显眼的地方,施意远远就看见了,蹦蹦跳跳的走过去,兴奋的打开车门:“商应辞!” 后者原本在看资料,听见声音带着笑意抬头,道:“和阿姨说过了,周末你直接去我家。” 施意不是第一次去商应辞家,在施意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是商应辞陪伴着的。 因此,听见商应辞这么说,点了点头就钻进了车。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商应辞将手头上的工作结束了,文件夹放在膝盖上,他用手漫不经心的点着,看向施意。 他的声音温吞:“你们班今年秋游去青城郊外的普渡寺,旁边的五星酒店我已经让人包下了。” 施意诧异,“今年秋游的地方你选的?” “喜欢吗?”商应辞也笑了,桃花眼褶皱深邃。 施意小时候身体不好,蓝晴总是会带她去普渡寺烧香。 施意喜欢寺庙的香火味,烟熏火燎也不觉得呛鼻,反而有檀香沉静弥漫,让人心安。 施意说喜欢,顿了顿又问:“你也去吗?” 商应辞很宠溺的看着她,“我们班也去。” 施意一下子觉得很开心。 她想问商应辞,你是为了我才选这里的吗? 但是想了想,她决定不问了。 商应辞性格内敛严谨,就连家中的陈设也是端端正正、古朴卓雅的。 施意弯着腰在玄关处换鞋子,动作熟练的找到自己的白色拖鞋。 “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呀?”施意换好鞋,好奇的问。 “快了,”商应辞顿了顿,问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可以吃巧克力吗?”施意眼巴巴的看着他。 商应辞叹了口气,转身去了楼上的书房,下来时,手中多了一盒巧克力。 他看着施意开心的模样,不忍心扫她的兴,只是提醒道:“我偷偷买的,你一次少吃几颗。” 006 打算追她 他看着施意开心的模样,提醒道:“我偷偷买的,你一次少吃几颗。” 施意嘴上答应着,但是拿巧克力的手也没闲着,随手又拿了好几颗。 于是等到饭点到了,商俊明看着施意没怎么动筷子,关心道:“施施,是不是叔叔家的饭菜不合口味啊?” “不是的”施意连忙摇头,解释道:“我吃了下午茶,现在不饿。” 商俊明放心下来,点了点头,给施意成了一碗汤,柔声道:“有什么不开心事情都可以告诉叔叔,施施是女孩子,要开心长大。” “谢谢叔叔,您也要每天开开心心的。”施意嘴甜,说完乖巧的双手捧起碗,喝了几口汤。 而商俊明看向商应辞,沉声道:“周末好好照顾施施,知道吗?” “知道。” 青城秋日气候多变,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闷雷划过天际,光芒伴随着巨响,霎那间将整个房间照得异常明亮。 施意住的房间在走道的尽头,独自一边,异常安静,于是所有的动静都变得分外清晰。 施意记事起胆子就很小,她被雷声吓了一跳,猫着身将床头的电灯打开,之后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窗外,雷声还在断断续续的响着。 施意的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细小的汗毛立起,带着悚然。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牙关咬得紧紧的。 直到床侧微微下陷,商应辞温润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商应辞说:“不怕,我陪着你。” 所有的躁动和忐忑,突然就消融下去。 施意扯开被子,抬起头,看见少年在昏昧的灯光下,被修饰到温柔得不可思议的面容。 他唇角带着笑,摸了摸施意额头上的汗,“下次打雷害怕,不要一个人忍着。在家可以去找蓝晴阿姨,在我这里,我会来找你。” 那些沉浸在童年中的模糊片段,一瞬间似乎有复苏的征兆。 蓝晴和施权墨年轻时都忙于事业,他们很爱自己,却也不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 施意好像又看见了那无数个夜晚,黑黢黢的,电闪雷鸣,商应辞趴在自己的床边,照顾着自己这个胆小爱哭的小妹妹。 可他明明也只比自己大了一岁。 怎么能忘记呢? 他们是彼此成长岁月中重要的人 周末的补课很顺利,商应辞帮着自己,将自己遗漏的知识点查漏补缺了一番,施意自觉是大有长进。 周一是惯例的升旗仪式。 台上,有男生正在激情飞扬的进行国旗下演讲。 施意没心思听,隐约听见几个‘金秋时节’、‘少年强则国强’、‘文明礼貌’之类的词。 她拿着演讲稿,手心一片汗,紧张的低头背着。 下周一就轮到他们班进行国旗下讲话了。 施意很有压力。 她脑子浑胀,逼迫自己去背,背到一半,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探究的目光。 施意下意识偏过头,便看见沈荡站在自己身后。 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一头红发,在一众规矩穿校服剪短发的男生中,仪容仪表是倒扣两分的水平。 他的眼睛弧度漂亮,此时似笑非笑着,很蛊惑人心。 这双幽深邃然的眼睛,是他整张脸给人精致稠丽感觉的重要来源。 此时,阳光照在他脸上,施意发现他被刘海遮盖了一半的眉形却很锋利。 “背什么呢?”沈荡挑眉,扫了一眼施意的演讲稿。 看见第一行正儿八经的文字,就轻笑了声。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沈荡笑着说:“施意,你这个演讲稿写的真傻。” 施意:“” 没文化,真可怕。 升旗仪式结束后,施意坐在操场上继续背会儿演讲稿,之后才慢吞吞的走回去。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偷偷带了个随身听,此时正好用上。 这一年流行快节奏的歌曲,施意听不习惯,还是喜欢那种缓慢抒情的老歌。 操场边上是宣传栏,上面贴着学校的重大事务,以及一些优秀的学生的荣誉时刻。 去年商应辞一个人占了两块版面,一个是学生会工作汇报,一个是全国奥数竞赛的获奖。 今年,后者已经成了沈荡的照片。 应该是这几天刚刚换上的,照片还很新。 照片里,沈荡站在演讲台上,面无表情的举着奖杯。 施意在这张照片里,读出了意气风发四个字。 “小爷帅不帅?” 冷不丁,沈荡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他站在宣传栏旁,懒散的靠着,一脸的似笑非笑。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施意将随声听的音量放大,转身就要离开。 “那你盯着我看这么久?”沈荡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他扯了扯唇角,眼底却一片平静。 施意当作没听见,还是快步的往前走。 沈荡挑眉,准备握住施意的手腕。 可是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 商应辞一身西装,身后跟着一帮学生会的人。 他将状况之外的施意揽到身后,一脸冷意的看着沈荡,声音刺骨的寒意:“我之前应该和你说的很清楚了,别再靠近施意!” 施意摘下耳机,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对面,沈荡还是那副散漫的样子,目光却看着大半个身子都被商应辞藏在身后的施意。 而沈荡用一句话,拨动了战火。 他说:“靠近了你又能怎样?我不仅靠近了,我还打算追她。” 商应辞向来从容,此时却二话不说大步上前,一拳挥在了沈荡的脸上。 沈荡偏过头,舌尖抵了抵唇角,尝到了血腥味。 他笑笑,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回击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么扭打在了一起。 一切发生的太快,施意和学生会的那群人,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商应辞是学了专业的格斗和跆拳道的,动作狠准,而沈荡是从无数的打架斗殴中脱颖而出的,真的逞凶斗狠,商应辞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商应辞后面很明显落了下风,额角磕到地面,俊雅的脸挂了彩。 施意在焦灼的气氛中,奋不顾身的挡在了商应辞面前。 007 替他道歉 “沈荡!你要干什么!”施意一双眼睛红红的,颤声道:“你别碰他!” 少年人额角的青筋狰狞,漂亮的面容难掩眉眼间的戾气和乖张。 他看着施意红着眼眶的样子,舌尖死死抵着上颌,竟是不知为何,失去了继续的兴致。 而商应辞扯着施意的手臂,紧张的说:“施施,你让开,这是我和沈荡之间的事。” 施意没动,只是看着同自己僵持的沈荡。 半晌,后者的拳头缓缓放下。 他的眼神晦暗,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离开。 晨光下,沈荡的背挺得很直,红发在阳光之下,显得耀眼又骄傲。 流言开始在学校里扩散。 沈荡是从对面职高考进来的,从前是混混头子,打架斗殴,烟酒不忌。 他是坏学生。 如今原本就孤僻冷戾的性格,越发无人敢靠近。 他上课更加贪睡了,趴在施意的身侧,一趴就是一个上午。 等到体育课之类的大课,更是直接不见了人影。 施意很想和他说一下那天在操场上的事情,她之所以拦在他和商应辞中间,除了不想商应辞受伤,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和学生会对着干,对他没有好处。 他是转校生,人生地不熟。而商应辞青城一中,是商家的产业。 可是沈荡显然没有想要和她好好聊聊的意思。 他将自己密封在小小的空间里,不出来,也根本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秋游的前一天,青城的天气急转。 施意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阴沉沉的雨。 “同学们,今天有阵雨,大家记得让家里人来学校门口接你们,知道吗?”肖图南一脸慈爱的叮嘱道。 这场阵雨不是天气预报之内的,算是意外。 在场的学生都有些意外,谈论着等等放学后的安排。 就在这熙熙攘攘的吵闹中,有脚步声从后门传来。 班级内有一瞬间的死寂,之后,所有暗戳戳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 是沈荡。 他的红发沾了雨水,被用手往脑后拨,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凌厉的眉毛。 这很好的消融了他面容的柔和,多了很多肃杀之气。 更加不好接近了。 他面无表情的往施意的方向走,大剌剌的坐下,椅子划过地面,刺耳的要命。 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所有人都在看他,修长的手指探入抽屉,自顾自的翻找着什么。 施意看着他脸上的雨水,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你要不要擦一下?” 沈荡侧过脸看她,扯了扯唇角,漠然冷淡,“施意,你怎么这么假好心啊?” 施意被这么说,心里也不怎么舒服。 她将纸巾扔在沈荡的桌上,甜软的嗓音,语气生硬:“爱要不要。” 沈荡幽暗的目光落在被施意扔下的纸巾上。 纸巾上面有很好看的碎花印花,带着淡淡的桃子香气。 真是娇气。 沈荡这般想着,不知怎么,心头涌起烦躁。 他别开目光,翻找的动作更加暴躁,施意下意识低下头看,看见沈荡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一把小刀。 施意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神骤直,这才注意到少年手腕上的擦伤。 “你受伤了?”施意一下子忘了刚刚的龃龉,她紧张的说:“沈荡,我带你去看校医吧!” 她话还没有说完,沈荡已经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施意觉得,沈荡真的很讨厌自己。 可是他的情绪不对劲,施意想了想,还是不假思索的追上去。 正是上课时间,楼梯没有人。 施意扒在楼梯扶手上喊沈荡的名字,后者慢悠悠的停下脚步,眉眼散漫掀起,看着少女玉一般细腻精致的面容。 她的眼睛可真好看,是很特别的棕色,剪水秋瞳,眉黛春山。 沈荡想起自己幼年,父亲握着自己的手,在宣纸上写下的“北方有佳人”。 真是可笑,自己一定是瞎了。 而施意看见沈荡停下脚步,连忙追了上去。 她跑了一会儿,人到了沈荡跟前,有些气短,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走这么快,我差点喘不上气了。” “真娇气,”沈荡不耐烦的‘啧’了声,皱着眉,很凶的样子,“你找我有事?” “沈荡我看见你从抽屉里拿了”施意小心翼翼的张望了一下,用手比划了个砍的动作,“你不要做傻事你现在好好读书,还来得及。” 她说完,一直紧握的手心摊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创可贴。 “我看见你受伤了,”施意眨了眨眼,很诚恳的说:“要是不注意的话,会破伤风的,这个创口贴里面有药粉的成分,对伤口恢复有好处” 沈荡拿过小姑娘手心的创口贴,漫不经心的看着,唇角扯了扯,笑意寡淡。 他说:“施意,你干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话说出口,连自己都愣了愣。 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是下意识却还是有些期待,期待施意的回答。 你干什么对我这么好? 施意,我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 女孩子的脸上后知后觉浮现跑动过后的红意,她大眼睛眨了眨,缓缓道:““沈荡那天的事情是商应辞先动手的,我替他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她没有注意到沈荡脸色微妙的变化,自顾自的说完,一副乖的不行的样子。 而沈荡的唇角渐渐压直,笑容消失,他的的声音幽幽的,很冷很淡,“你为什么要替商应辞说对不起?”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在我心里,就像家人一样,我”施意的后背突然被按在了冰凉的墙面上,她的肩膀处,是沈荡发紧的手指。 她的话语被惊吓吞没,硬生生的僵硬站着,看着少年的面容,一点点欺近。 沈荡面沉如水,漂亮的五官都是暗色,眼中一片黑压压的情绪。 他们站在同一级楼梯上,沈荡弯下腰,呼吸落在施意的脸上。 他的笑容唇红齿白,可是其中情绪,让人畏惧。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他轻声细语,隐约带着冰冷的笑意,轻易让原本就被吓到的女孩子越发瑟缩…… 008 难解往昔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他轻声细语,隐约带着冰冷的笑意,轻易让原本就被吓到的女孩子越发瑟缩…… “沈荡” “施意,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他冰冷的话,落在她的耳边:“我用不着你可怜我。” 莫名其妙的控诉。 施意很委屈。 “我没有可怜你”她的声音掺杂了哽咽,像是某种受惊吓的小动物,“沈荡你才不可怜!” 沈荡眼眶的红有淡褪的征兆,他一言不发的看着被自己困住的女孩子,之后,缓缓松开了手。 施意还是笔直的站着,一动不动。 等到沈荡离开了,她才回过神般,沿着墙面一点点下滑。 ———— 青城市中心,商氏。 商俊明和商应辞并肩从办公室走出来,后面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下属。 商俊明看了眼商应辞额头上的伤,冷怒的哼了声:“有什么出息?在那么多人面前打架,还打输了!丢人现眼!” 声音不大不小,后面的人也可以听见。 商应辞脸色还算温淡,就好像被指着鼻子骂的人不是自己,平静的垂眸。 等到走到电梯里,只剩下父子二人,商应辞才缓缓开口:“那个沈荡不是个安分的,父亲,您为什么要把他收到学校里?” “商应辞,不是我把他收到学校里,是你输了,他才到学校里的。”商俊明不屑的看着少年青白交错的脸,沉声道:“你要是真有本事,你就自己想办法让他退学。” “我不在乎这个沈荡在不在学校,但是他现在在接近施意!”商应辞的情绪有了明显的起伏,“他想要怎么样我都可以奉陪,但是他不能伤害施意!” “你还真是杞人忧天!”商俊明越发怒不可遏,“一个沈荡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吗?他爸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他一个毛头小子,能兴什么风,刮什么浪!” 商应辞被商俊明的话噎住,一时间不再说话。 而商俊明在心中冷哼了声。 他原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沈荡的入学的,这是青城一中,是他的地盘,沈荡无权无势,又能蹦得多高。 他的这个儿子这些年实在是太顺遂,用沈荡当磨刀石,好好练练他的心性,也不是不可以。 电梯里面一片沉默无话,只有屏幕上的数字在一个一个的往上跳动。 不同于商俊明的气定神闲,商应辞俊雅的面庞牙关紧闭,一双眼睛翻涌着不能言说的暗潮。 早晚早晚他会握住所有他应当得到的 育英职高。 魏星凉坐在最后一排,趴在桌子上正在睡觉,桌椅突然被人踢了一脚。 职高的教室,永远没有几个人,冷清得很。 最近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一群年轻人翘了课,都跑到校外去玩了。 只剩下昨天喝多了酒还不舒服的魏星凉留下休养。 “卧槽!哪个不长眼的!打扰老子睡觉!”魏星凉眼睛还没睁开,就气得大骂。 但是他所有的气势,在睁开眼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沈沈哥”魏星凉捂着心脏,“你怎么回来了?你被开除了?” 沈荡冷眼看着他自说自话,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有事找你。” 魏星凉从座位上起来,直接坐在了桌子上。 “什么事啊?”魏星凉勾唇,也笑着打趣道:“我看你在青城一中待得也不开心啊,还不如赶紧回来。” “我问你,那个商应辞平时都喜欢做点什么?”沈荡没有理会魏星凉的胡说八道,皱着眉,脸色隐约透着不耐。 “咱们之前不是都查过了吗?那小子活得和机器一样,除了商氏集团的事情上心,平时身边亲近一点的,就只有施家那个小公主了,小公主不是查清楚了吗?好端端的,你怎么又重新问一遍?” ‘施家’两个字出来,沈荡压低了眉眼,唇角抿到发白。 魏星凉很纳闷,“那个施意长得好不好看啊?我还挺好奇的,那种好学生乖乖女,应该挺没劲的吧。” 沈荡没应,背靠在侧边的墙,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桌子。 魏星凉心领神会,从兜里拿出烟盒,扔给沈荡一根。 少年人抽烟的动作很熟练,咬着烟,一只手拢着火,明灭的火光,眉眼深邃莫测。 魏星凉一直觉得,沈荡这个人心思挺深的,叫人看不透,也看不清。 “沈荡,”魏星凉吸了口烟,放下手,“我们也认识很久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你说。” “你去青城一中,是不是想找商应辞的麻烦?” 沈荡偏过脸看他,眼神轻睨,眯了眯眸,“是。” “沈荡为什么啊?你之前用施意的照片敲诈他我就想问了,但是他不是已经给了你一百万吗?这还不够吗?” 魏星凉抓了抓头发,很不解,“照理说,你们也不该认识啊” 沈荡看着魏星凉张张合合的唇,将快要燃尽的烟头用手捏灭,他眼角跳了跳,稠丽的五官浮动狠戾颜色,面容浮上一层阴翳,快步往外走去。 魏星凉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想也不想,直接跟上了沈荡。 外面是秋日阳光正好,一切都浮动着细碎的金黄。 沈荡白色的球鞋踩在校门口枯败的树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育英职高校区挺大的,魏星凉跟着沈荡跑了一路,此时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 他粗喘着气抬头,眼神骤然缩紧。 沈荡的手中,分明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 他不会是想去捅商应辞一刀吧? 魏星凉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个半死,他浑身的汗毛倒竖,连忙冲了上去,想要阻止。 可是沈荡已经骑上了一旁的摩托,风驰电掣的冲了出去。 魏星凉望着摩托车的尾气心浮气躁,情急之中,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施意! 他之前和收到一起调查施意的时候,找到了施意的电话号码! 正是下学的点,施意作为值日生,处理完一切,去了楼上。 尖子班高二一班,在最高楼。 电梯跳到7,施意从电梯里出来,往商应辞教室的方向走去 009 你会来吗 她有一本笔记本落在商应辞那里了,周末写作业要用,施意想了想,还是打算自己过来找一下。 快走到门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施意脚步一顿,好奇的拿起手机,看见了一通陌生来电。 归属地是青城。 接通,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喂?喂喂喂?是施意吧?” 施意皱眉,“你是哪位?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头的魏星凉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还解释个屁,直入主题道:“去找沈荡,不要让他一个人乱晃!”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施意没听懂,正想追问,人已经走到了一班门口。 一抬眼,看见沈荡就站在里面,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商应辞的座位上。 施意挂断电话,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桌上明晃晃的刀子。 而沈荡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她,一丝丝起伏都没有。 施意把电话挂断,指了指被他放在身侧的刀子,“你你带着刀子干什么?” 沈荡在二班门口站了很久,人都走光了,也没有撞见商应辞。 他干脆就进来坐了会,之后便从商应辞的笔袋里看见了施意的照片。 穿着白色公主裙,抱着洋娃娃的施意。 白乎乎的糯米团。 傻得要死。 但是他却鬼使神差的,在施意进来那刻,将照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开口,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施意,你知道为什么你不是校花吗?” 施意脸一红,闷声道:“因为我不够好看啊。” 沈荡嗤笑了声,“是商应辞不许别人看你,更不许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觊觎你,施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施意觉得沈荡在乱说。 校花是一班的舒月揽,和她有什么关系? 沈荡一定是在瞎说! “施意,”沈荡微微歪着头,眼神慵懒散漫,一头红发耀眼,好像蛊惑人心的妖精,他说:“要不要和我去一个地方,去了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施意拒绝了他,但是本着同学之间友好互助的精神,她主动提议道:“沈荡,我请你吃西瓜吧。” 沈荡想要嘲笑施意,扯了扯唇角,没说不出口。 青城一中校内就有水果店,全进口的水果,种类丰富。 施意从货架上拿下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西瓜,沈荡看了眼标价:100/250g。 出口转内销,一下子身价翻了数番。 施意捧着西瓜去结账,沈荡看见她白的像羊脂玉一样的侧脸。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有一个念头冷不丁窜进了脑海中——养这么个糯米团,还挺费钱的。 费钱的糯米团抱着结完账的西瓜,对沈荡说:“切果切的小姐姐下班了,你不是有西瓜刀吗?帮我切个瓜。” 沈荡想要纠正施意,这不是西瓜刀。 但是小姑娘看起来挺开心的,沈荡难得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去一旁认真的洗了刀。 国旗台下,西瓜被对半切开,一人一半。 施意用勺子舀着,吃着甜甜脆脆的果肉,突然瞅着沈荡半晌,道:“沈荡,你要是去染一个黑色的头发,一定会好看很多吧!” “你懂什么?”沈荡冷翘着长腿,坐姿嚣张,“就知道读书的书呆子。” 施意也不生气,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皎洁如月,她声音很软,掺着果汁的甜味,又不会让人觉得太嗲,“真的吗?你觉得我读书很好?” “你可真会抓重点,”沈荡气笑了,“我说你是书呆子!” 可是施意就像是看见新大陆一样,指着沈荡的唇角,“沈荡,你有梨涡啊!” 原本在嘲笑施意的少年,脸色瞬间不自然。 被碎发遮住的耳根,红得明显。 而施意没有在意,想到一出是一出,她说:“明天我们班秋游,你会来吗?” 她说话的时候,棕瞳清澈,注视着沈荡。 施意想的很简单,沈荡性格不合群,但是不算什么坏人,秋游是个好机会,说不定沈荡还可以交到朋友。 后者的眸色开始躲闪,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从国旗台上跳下来,拿过还没有动的半边西瓜,轻嗤了声,“幼稚。” 施意小声的“哦”了一下,又忍不住补充:“你来普渡寺看看吧,我请客啊!普渡寺可灵验了,我从小就去那里许愿上香。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和佛祖说,沈荡,你去看看吧!” 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沈荡绷着脸,一只手拎着西瓜,一只手揣在兜里,“你请客?” 施意连忙点头。 “我看看时间吧。” 施意坐在主席台上,看着沈荡走远的背影,很开心的说:“那我给你报个名啊!沈荡!明天见啊!” 而少年人背对着她,唇角的笑意寸寸加深,满是深切。 明天见。 这三个字还挺顺耳的。 施墨权晚上不在家里,听蓝晴说,是集团里有事情。 蓝晴不知道是从哪里捣鼓来了一副十字绣,施意舀着吃了一半的西瓜,随意的看了眼,问道:“妈妈,这个十字绣哪来的呀?” 蓝晴把十字绣举高,高兴的说:“今天应辞那个孩子托人带过来了,他还真是贴心,知道我喜欢什么。” 施意赞同的点点头,凑过去看了几眼,好心提醒道:“妈妈,你这个颜色绣错了。” 蓝晴‘哎呀’了声,去厨房找剪刀了。 施意重新舀着西瓜吃,看见商应辞从走了进来。 他穿着白色的外套,偏正式的西装样式,气质雅意深切,眉眼低敛,周身散发着看不出情绪的淡然。 商应辞的成长很快,施意已经开始看不懂他了。 “盯着我看什么?”商应辞在施意身侧坐下,自然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明天要去秋游,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施意把勺子扔回西瓜里,“准备好了。” “我给你带了一个医药箱,里面有一些常备药,已经交给管家了,你记得一起带上。” 商应辞顿了顿,目光落在施意面前的西瓜上,眸中几分晦暗。他遮掩住了,只是温和的说:“西瓜性凉,不要吃太多。” 010 染了黑发 这样的温柔叮嘱,不至于叫人觉得不适。 施意点头说好。 商应辞唇角的笑容越发深刻,他俊雅的面容,纤长的睫毛低垂,在眼底落下阴影。 许久他放在施意头发上的手缓缓放下,懒倦轻怠的眯眸,状似随意的问:“施施最近还想吃什么别的水果?” 施意莫名脸一红,心脏突突的。 她说:“商应辞,你要给我买吗?” “买啊,”他拿过桌上的西瓜,剜了一勺,递到施意唇边,“你想吃什么,我都买。” 施意很想问问他,商应辞,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话涌到喉边,咽下。 人不能太贪心的。 可是一贯话少的少年,捏紧了手中的勺子,轻声喊她的名字,“施意。” 他说:“你再等我几年。” 施意的眼睛拼命的眨啊眨,唇抖了抖,到底没敢问最真实的问题。 她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 所以她只是说:“商应辞,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家人吗?” 少年一如她儿时那般,笑容温和,不似人前冷峻淡漠,他说:“施施,我们当然会是一辈子的家人。” 施意觉得很满足了。 青城一中的秋游是历年来的老传统,办了许久了,所以各个流程也都是有条不紊。 学生们还没到,救护车和后勤人员,都已经抵达了普渡寺的山脚,一旦有特殊情况,他们会第一时间上去。 校车内,施意坐在靠近后车门的位置,扒在座位前的栏杆上,耳机里放着歌。 还没有发车,生活委员苏明月站在正前面,腰间别了个小蜜蜂,用扩音器字正腔圆的吆喝:“我现在来点个名啊,大家到了的说一声。” 名字是按照学号排列的,苏明月拿着笔,念一个名字就打个钩。 “施意。” 施意下意识举了个手,“到!” 苏明月和其他同学都笑了。 苏明月闷笑着打了钩,调侃道:“大家不用举手啊,说个‘到’就好了。” “宋思瑜。” “到。” “乔温宁。” “到。” “王易伦。” “到。” 大家都到了,念到末尾,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 “沈荡。” “” “沈荡?” “” 王易伦放下吃薯片的手,环顾四周,“沈荡是不是没来啊?” “交了钱不来,什么心态啊?” “估计不想和我们这些人呆在一起呗,人家说了,互不干扰。” 众人嘀嘀咕咕的,乔温宁坐在施意后面,问状况之外的施意:“施意,你知不知道沈荡为什么没来啊?” 施意摇头,“我就和他说过几次话,也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你给他付秋游费?” 施意惊讶的看着乔温宁,“你怎么知道?” 乔温宁一愣,反应过来眼神乱瞟,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而施意一脸好奇的看着她,“我昨晚才把钱给苏明月,我还说的是我替沈荡转交的,你怎么就知道了?” 乔温宁答不出来,大约心虚,脸憋得通红。 直到沈荡从施意面前的车门走了上来。 车内一瞬间安静到诡异的程度。 施意还在盯着乔温宁看,见她直勾勾的看着前面不说话,追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施意,”乔温宁指了指前面,“你看看。” 施意皱眉,“看什么?” “沈荡的头发” 施意转过身,和其他人一样,沉默了。 沈荡还是和往常一样的衣着,冲锋衣,白色球鞋。 只是那一头桀骜不驯的红发,变成了黑色的。 他原本就好看,少了不为世俗欣赏的发色,简直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 “我觉得我们学校的校草,也是可以换人的。” “我觉得还是商应辞好看。” “商应辞都看了一年了,完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看久了挺没劲的。” “那沈荡呢?” “沈荡长得让人很有世俗的欲望”还戴着小蜜蜂的苏明月加入了前排同学的话题。 她的麦克风声音大,一句话说完,沈荡往她这边撇了眼。 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的眼神。 有人朝苏明月竖起大拇指:“牛逼。” “respect!” “苏明月,你是我的神。” 苏明月嘿嘿一笑,潇洒的在沈荡的名字旁边打了个钩,对司机说:“师傅,我们可以出发啦!” 沈荡坐在了施意的旁边。 后排的乔温宁偷偷看着沈荡,眼神也有点恍惚。 而施意没在乎沈荡面无表情的样子,主动问好:“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小公主,你都付钱了,我当然来,钱不好赚的。”沈荡懒散的说。 施意被他叫得一愣,“你喊我什么?” 沈荡脸色也有点不自在。 平时魏星凉在他身边小公主小公主的喊多了,害得他一时间也没有改过来,刚刚直接就脱口而出了。 施意也不好意思,很小声的说:“你以后别这么喊我。” 沈荡轻嗤一声,指了指她的耳机,“在听什么?” 施意说:“《超喜欢你》。” 沈荡:“” 施意真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了,结结巴巴的补充,“这是首歌,它它就叫《超喜欢你》。” 沈荡拿了个耳机过去,施意一愣,想要拿回来:“你拿我东西干什么!还给我!” “班长,”沈荡挑眉,正儿八经的说:“我从小在农村种菜,没用过随身听,感受一下音质行不行?” 施意还没有说行不行,沈荡已经自顾自的听了起来,歌声渐渐清晰: “就算世界与我为敌,我超喜欢你!” “” “百无禁忌万夫莫敌,我超喜欢你!” 沈荡皱眉,把耳机塞回了施意的耳朵里,嫌弃道:“你就爱听这个?” “我觉得挺好听的。”施意义正言辞。 车子晃晃悠悠的抵达了目的地,众人一哄而下,施意和沈荡在最后面。 下台阶的时候,施意因为坐太久了腿有点麻,沈荡扶了她一把。施意像是触电一下,一秒都没有迟疑,飞快的把手抽了回来。 “平地都能摔,”沈荡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心,收回目光,‘啧’了声,点评道:“没用。” 011 不是好人 “平地都差点摔,”沈荡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心,收回目光,‘啧’了声,点评道:“没用。” 施意心里不服气,但还是礼貌的说了句‘谢谢’。 沈荡根本不在乎她的谢谢,只是问她:“施意,你憋的累不累啊?一天天装的像个小菩萨似的,你当你在普度众生呢?” 施意忍无可忍,抬起头瞪他,少有的在人面前炸毛:“关你屁事!” 她说完,看见沈荡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施意没怎么说过脏话,瞅着沈荡的眼神有点怕,三十六计走为上,跑了。 沈荡没急着下去,靠在栏杆上,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他笑得弯下腰,唇角的梨涡好看得要命。 真是妖孽。 而施意已经和大部队集合了。 乔温宁见施意过来,看了看不远处,才嘀咕道:“施意,你干嘛和沈荡玩在一起?他这个人,一看就不怎么样。” 施意不明白乔温宁对沈荡的恶意从何而来,难免纳罕:“你都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他人不怎么样?” “我刚刚都看见了!”乔温宁着急的拔高了音量,“你们两个刚刚还听一首歌,施意,你对得起商应辞吗!” “他只是听了几句而已,况且我和商应辞”施意皱眉,懒得解释了,只是严肃道:“你根本不了解沈荡,你不能直接说他人不怎么样。” “他一个职高考过来的!能是什么好人?”乔温宁脸色难看,从来温婉内向的女孩子,像是发了疯一样,大声道:“施意!你怎么这么贪心,怎么谁都想要!” 施意被这么说了一通,心情也不怎么好。 她也是把乔温宁当作好朋友的,可是今天,乔温宁说的话,让她有些伤心。 她情绪不怎么高,下午的普渡寺烧香,就没有去。 是周末,普渡寺香客很多。 乔温宁和苏明月她们一起去上了香,就在游客区围聚着聊天。 沈荡也在。 少了红发的沈荡眉眼精致,唇红齿白,一副蛊惑人心的模样。 他坐在不远处抽烟,动作很随性。 他的面容在青白的烟雾缭绕中,雾霭弥漫,致命的吸引力。 青城一中的校规森严,从来都没有人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抽烟。 苏明月推了推旁边的宋微微,“天理何在啊?他怎么这么好看?” 宋微微同学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文静一笑,表示认可。 乔温宁抿了抿唇,忍不住低声道:“可是他只和施意说话,你们难道没有什么看法吗?” 这话让苏明月好奇的看了她一眼,“这难道不正常吗?谁不喜欢和美女说话?” “可是校花是舒月揽!”乔温宁不服气,“施意也就比我们好看一点点。” “乔温宁,是不是过了一年,你已经忘了啊?”苏明月疑惑又好笑的看着她,“当初我们刚进高中选校花的时候,施意可是断层的第一,要不是学生会那边,商应辞一定要把施意的名字去掉,她就是校花。” 苏明月说到这里,笑容淡了点,扫了眼脸色复杂的乔温宁,“你和施意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她知道你背地里这么说她吗?” 这话让乔温宁心虚起来,取而代之的,就是恼羞成怒。 她眼眶红红的看着苏明月,见对方一脸看跳梁小丑的目光看自己,咬了咬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走向了沈荡。 烟草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乔温宁被熏得想咳嗽,撞见少年毫无波澜的目光,生生忍住了。 她的手捏成拳,握得死紧,“沈同学,我我有件事想对你说,我们能不能去别的地方?” 沈荡扫了眼她,烦躁的皱了皱眉,声音很冷:“你谁啊你?” “我叫乔温宁,”乔温宁白净的面容红透,连脖子都红了,梗着嗓子道:“施意不是你看见的那么单纯,你别被她骗了!她只是因为老师的授意,才照顾你的。” 乔温宁一鼓作气说完,察觉沈荡依旧没什么反应,咬了咬牙,接着道:“她就是仗着商应辞对她和别人不一样,就肆无忌惮!她就是想要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一声冷笑。 “是我觉得施意长得好看,想和她说话。施意交什么朋友,和谁说话,关商应辞屁事?”沈荡扯了扯唇角,弧度锋利,措辞粗鲁:“你让商应辞有什么意见,自己滚过来找我。” 乔温宁难以置信的看着沈荡,“你怎么敢这么说商应辞?” 而沈荡将烟头碾灭,终于正眼看了乔温宁几眼。他上下打量着乔温宁,半晌,缓缓站了起来。 他身量很高,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站在乔温宁面前。 容貌夺目的少年,说出来的话比蛇蝎还要冷,他说:“你觉得商应辞像天仙一样是你的事,但是别再让我知道你侮辱施意,再有下次,小爷把你牙齿一颗颗敲下来。” 他说的轻声细语,但是乔温宁听得毛骨悚然。 她一下子就被吓哭了,抽抽噎噎的说:“沈荡!我家没比施意家差多少!你这种身份,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我不仅敢,我还会来真的。”沈荡不怒反笑,不轻不重的踢了下乔温宁的小腿,“老子可没有不打女生的修养,你最好管住你的舌头。” 一直到沈荡走了,乔温宁都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施意真是疯了!有了商应辞这么好的人,还要招惹这种瘟神! 酒店里,施意刚刚睡醒,就接到了商应辞的电话。 后者语调带着笑意,温温柔柔的说:“施施,我在你房间门口。” 施意先是意外,之后起身走过去。 走道昏黄的灯光,有一种辨别不出时间的光彩熹微。 商应辞笑着看着她,柔声道:“出去走走?” “去哪?” “普渡寺,去上个香。”商应辞看着施意睡衣单薄的模样,关心道:“换身衣服,穿的厚实点,我等你。” 施意看了眼对面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傍晚了。 “这个点,不是已经闭寺了吗?” 012 她的身世 “就我们两个,不好吗?” 商应辞温润的眉眼,蕴出些微暖色晕蔼,徐徐散开柔意,“我带了你爱吃的桃子,在车上。” 车窗上有雾气弥漫,隔绝秋意凉燥,温暖如春。 施意拿着圆滚滚的桃子,用力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弥漫。 “甜吗?”商应辞笑着问。 施意说甜,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桃子,递给商应辞:“你也吃。” “不用,”商应辞摇了摇头,“施施自己吃就好。” 他和小时候一样,从来不和自己争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他碰都不会碰。 施意把桃子放回去,目光落在车窗上后退的景致。 口中的桃子突然没有那么甜了,她囫囵着吃完了剩下的,将果核攥在纸巾里。 “商应辞。” “嗯?” “你不用像小时候一样,什么都让给我的,我已经长大了,也不是小孩子了。” 施意手中包了桃核的纸巾握得更紧了些,她说:“我们可以互相帮助,我也愿意和你分享我喜欢的一切。” 商应辞一直温柔的笑容,有一瞬失神恍惚。 商俊明对他的要求很高,他是商家的独子,身上背负着商家的前程。 很少有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也就只有施意这个傻姑娘,会觉得自己需要被照顾。 可是施意看向他,认真的不能再认真,棕瞳澄澈,轻声重复:“我有的一切,都可以。” 他到底还是妥协的叹了口气,朝着小姑娘伸出手,“那桃子给我一个。” 普渡寺没有游客,只剩下清幽的香火,在空中袅袅升起。 住持亲自出来相迎,引着两人进了前殿。 “施主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贫僧的小徒弟喊一声就好。” 商应辞温和笑笑,回了礼,说多谢。 施意在商应辞的陪伴下,上了香,拜了佛。 少年人俊秀斯文的面容近在眼前,施意双手合十跪在佛前,许了个愿。 许完,还不忘磕了三个头。 商应辞大概是不信这些的,只是看着施意认真专注的模样,等到后者睁开眼,他才问:“施施,你许了什么愿?” 施意说:“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许愿,商应辞可以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他们可以一直一直陪伴着彼此。 再贪心的,施意没敢许。 她知道商家有多煊赫,也知道自己本不属于那个绚烂夺目的圈子。 人对于童年的记忆,可以有多清晰呢? 施意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但是她清晰的记得,她是被施权墨夫妇收养的。 五岁的她站在荒僻的村落田坝,一辆豪车停在了面前。 那时只有六岁的商应辞,已经透露出了比同龄人多出许多的成熟。 他从车上下来,俊秀可爱的男孩子,身上是施意从未见过的锦衣华美。 他朝着自己伸出手,很轻的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爸爸妈妈呢?” 施意没有爸爸妈妈,她是被自己寡妇从河边抱回家的,她从小就被人嘲笑,说自己是孤儿。 而如今,寡妇要结婚了,她被又一次遗弃。 是商应辞牵着她的手,对她说:“和我走吧,我帮你找个新家。” 他改变了她本该仓皇绝望的人生,让她得以在爱和温暖中无忧无虑的成长。 后来的好几年,她和商应辞并无交集。直到她八岁生日的那天,商氏小公子商应辞参加了她的生日宴。 九岁的商应辞,眉眼初具少年时的温雅致深,穿着白色的燕尾服,从回环曲折的楼梯一路缓缓往下。 他将一本漂亮的拼图书递给施意,轻柔的祝她生日快乐。 双方的父母站在旁边,皆是善意的笑了。 所有人都以为,施意已经不记得了。 可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那是深入骨髓的噩梦和美梦。 施意比谁都记得清楚。 而商应辞,他是她的救赎 施意知道她不能再奢求太多了,无论是商应辞,还是其他。 两人沿着无人的青石台阶往下走,昏黄浓烈,像是某种苍凉的讯号。 商应辞中途接了通电话,对方不知是说了什么,他淡声应了,低哑平淡的嗓音,情绪浅到叫人察觉不出。 他才十八岁,已经显得不显山不露水了,施意和其他人一样并不能很明白他。 两人一路沉默的走到了酒店门口,夜色已经爬上了枝头。 施意站在明亮的酒店大堂,仰着脸说:“我到了。” 言外之意,是他可以离开了。 商应辞轻笑了声,人来人往的,他和施意之间保持着合理的社交距离,“我也到了。” 施意诧异:“你晚上也住这里吗?” “我在你对面,”商应辞走到一旁,按下了电梯的按钮,他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施意点了点头,表面平静,心头却有点雀跃。 商应辞喜静,他是为了自己,才选择了这里的吧? 这真是施意的意外之喜。 她的心情一直很好,直到夜里,阳台处传来轻微的动静。 彼时施意刚刚躺下,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台灯,起身走了过去。 阳台处,星光稀疏,冷清的月亮挂在黑黢黢的天幕上。 纤薄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施意看见了坐在大理石围栏上的沈荡。 他看见自己,倒是不意外,反而淡淡道:“你今天下午怎么没去寺里?” 施意不想说,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去。” “施意,”沈荡不知道信没信,深邃的眸眯起,转动着食指上的裸戒,他说:“好心提醒你一下,离乔温宁远一点。” 施意眨了眨眼睛,问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荡翘着二郎腿,散漫随性的模样,“我就是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我和温宁初中就是好朋友了,她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施意皱眉,这才想起来,追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翻阳台过来的。”沈荡说得一脸轻松,还朝着施意笑笑,问她:“小公主,想不想翻?我带你翻过去。” 013 遮不住光 “我翻阳台过来的。”沈荡说得一脸轻松,还朝着施意笑笑,问她:“想不想翻?我带你翻过去。” 施意没做过这种出格的事情。 她说不想,说的很坚决。 沈荡眼中的笑意渐浓,他从围栏上跳了下来,走到施意面前。 他说:“很好玩的,施意,你试试吧。” 施意用力捏紧了手,闭上眼,铿锵有力的拒绝:“不要!” 手腕被人扣住。 沈荡将她拉到了围栏旁。 繁星点点,静谧而四下无人,他在她的耳畔,轻声说:“怕什么啊?施意,我扶着你。” “沈荡!”施意有点生气了,她看向他,夜色中眼睛很亮,“你自己翻墙就算了,干什么一定要拉着我一起翻!” “因为你喜欢啊,”沈荡平静的看着她,就像是蛊惑般。 他说:“施意,你明明就很喜欢,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困在名门淑女的框架里?” 施意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还是没有翻越那个围栏,她看着沈荡翻过去,少年白色的衬衣被夜风吹得鼓起,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矫健又轻松的翻越。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黑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秋水寒星般的眸子,浸染了一整片绚烂夜色。 他说:“施意,你这个胆小鬼。” 秋游算是圆满落下帷幕,只是回去的路上,有人看见施意从商应辞的车上下来。 后者的眼神落在施意身上,很宠溺,却满是占有欲。 于是那些一年前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传闻,又开始暗暗扩散开…… 又是周一。 高二一班。 早读下课铃响后,几乎也没有人走动。 乔温宁站在门口,迎面撞见了舒月揽。 舒校花看着乔温宁,冷笑了声,带着嘲弄开口:“又来找商应辞?” 乔温宁不仅不觉得羞恼,反而笑盈盈的看着舒月揽,她说:“麻烦你了,帮我叫一下他。” 舒月揽脸上的嫌弃更重,她身材高挑,比乔温宁高了半个头,睨着她装饰假笑的脸,问她:“乔温宁,施意可是把你当成好朋友呢,她知道你天天背着她找商应辞吗?” 乔温宁脸上的笑容,有坍塌的危险。 她唇角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理直气壮,“我是想要和他说正事,我们见面,都是为了施意。” “到底是为了施意,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呢?”舒月揽轻笑,很冷漠的看着乔温宁。 乔温宁被她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可是在商应辞出现的一瞬间,她还是换上了一贯文静的假面。 “商应辞”乔温宁紧张的看着他,后者眉眼情绪寡淡,她也不介意,只是自顾自的说:“施意最近最近和沈荡走得很近,你的提醒,她根本没有听进去。” “我知道了。”商应辞顿了顿,声音冷清平淡,“谢谢你的提醒,马上就要举行升旗仪式了,你快回班吧。” 乔温宁瞳孔猝然紧缩,脸上的尴尬流露出来,她下意识辩解:“我没有说施意坏话的意思,我是关心她” “我知道,”商应辞扯出一点笑容,近似于敷衍,“施意的事情,我会留心的,还是要辛苦你,多陪着她点,不要让不三不四的人接近她。” 乔温宁眼神登时亮了起来,她连忙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商应辞,你说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升旗仪式开始之前,施意就到主席台下准备了。 她手中拿着稿子,还在一遍遍小声的重复背着。 沈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过来了,他背靠着坚硬的大理石墙面上,浓密的常青树冠盖茁壮,遮住了一大片的阳光。 台上校领导的声音沉稳又充满感染力,可还是压不过沈荡过分散漫的声线。 施意将他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楚。 沈荡说:“施意,你紧张吗?” 施意紧张,但是她捏紧手中的演讲稿,说不紧张。 她已经习惯了沈荡这副不把校纪校规放在眼里的样子了,甚至懒得去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沈荡嗤笑了声,他站直,走到施意身边:“我有一个缓解紧张的办法,要不要教教你?” “什么办法?”施意一愣。 “你先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用力呼出一口气,再原地跳几下。” “这会有用?”施意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沈荡说:“你试试呗。” 施意耳根有点红。 施权墨是个很严肃温厚的男人,施意从小就习惯让自己活得有规矩些。 操场也算是人来人往,这样蹦来蹦去,还挺叫人不好意思的。 “算了吧” “干嘛算了?你不相信小爷?”沈荡挑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可一世,“小爷和你打包票,你做完就不紧张了。” 后来过了很多年,当初朗朗秋日,阳光正好。施意忘记了她所背的演讲稿的内容,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记得了,却还是记得她在国旗台下,偷偷蹦蹦跳跳的心情。 从未有过的开心。 自由和轻松的感觉。 上台演讲的时候,她的唇角还没有放下。 晨曦的阳光站在少女身上,腰身盈盈一握,纤细笔直的双腿,月色一般皎洁的面容,棕色的瞳仁漾着朝气的笑。 台下密密匝匝的人,施意拿着话筒,声音沾染着暖,清甜柔软,“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我是高二十一班的施意,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真的很美,这样的美丽,让她毫无意外成了全场的焦点。 主席台上,商应辞坐在校总监的旁边,握着钢笔的手,下意识握紧。 他的施意太耀眼了,他已经遮不住她的光了 她终究不是能被自己私藏的珍宝。 而沈荡还是站在方才的位置,仰着头,能看见女孩子翩跹的裙角。 他拿着打火机,漫不经心的扳动着开关,微弱的火苗在掌心明明灭灭。 不远处纪律部的人正在清点各个班级的人数,轮到高二十一班的时候,毫无意外,明晃晃的扣了两分。 014 很多的爱 不远处纪律部的人正在清点各个班级的人数,轮到高二十一班的时候,毫无意外,明晃晃的扣了两分。 而施意的演讲已经接近尾声了,声情并茂,很叫人动容。 “在此,我希望大家都可以拥有自己热爱的生活,都可以拥有自己热忱渴望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爱。”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掌声雷动,台下很多男孩子的脸都红红的。 没有人注意到,四下无人的角落,沈荡把玩打火机的动作顿住。他看向施意,眼神掀起涟漪。 得到很多很多的爱吗? 真是天方夜谭。 而与此同时,施意鞠了一躬,走下台。 她没有防备,在转角处被沈荡一把拉住。 狭小的楼梯暗角,唇红齿白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半晌,他突然笑了。 他垂眸,妖孽一样漂亮的面容,轻声细语的问她:“施意,你想不想早恋?” 掌声像潮水一样的涌到台前,施意的脑子嗡嗡的,几乎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她张了张嘴,结巴了,“你你在胡说什么” 而沈荡半敛着眸子,看着被自己吓得不轻的女孩子,唇角梨涡浅浅,深邃如星的眸子,叫人溺亡,“没胡说,我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你不亏的。” “施意,”他收敛了笑,很认真的说:“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爱。” 沈荡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刚看着施意在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心脏突然很热很热。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她。 他还没有想清楚这些异常的感觉是因为什么,已经扯住了施意,将她困在角落。 然而话问出口的那瞬间,沈荡就后悔了。 但事已至此,他不敢退。 于是他逼视着少女错愕惊讶的眸子,哑声道:“不谈也可以,你和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努力一下,贴近你的理想型。” 施意手中的演讲稿落在了地上。 掌声已经停下,台上领导发言,讲着上周各个年级的考勤情况。 施意背抵着冰冷的墙面,喉咙有点干涩,她说:“沈荡我有喜欢的人了。” “……” “我喜欢商应辞。” 施意从来没有说出口的秘密,第一次被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她看见沈荡眸中的暗沉。 施意以为,他会追问,或者生气。 可是沈荡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半晌,他弯下腰来,捏了捏她的脸。 他的动作很轻,怕弄疼了她。 少年的眼尾有一弯红,他的眼睛停在离她只有咫尺的地方,晦涩不见天光的墨色,全是不甘。 他说:“施意,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这是施意第一次看见沈荡弯着腰走路的样子,好像是被抽掉了脊骨和一身骄傲,走得很慢很慢。 施意不觉得沈荡有多喜欢自己,少年的施意,自觉这世上最最坚不可摧的感情,一定是时间熬炼成的。 沈荡才认识她多久? 他如今的失落,很快就会愈合。 这样的例子,施意身边很多。 她捡起掉在地上演讲稿,往自己班级的位置走过去。 施意刚刚站好,宋微微和苏明月马上凑了过来,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谈论着刚刚施意在台上的表现。 “施意,你刚刚真的太棒了,说得真好。” “对啊对啊,和那些尖子班比,也一点都不差。”宋微微嘿嘿一笑,扶了扶眼镜,道:“施意,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演讲呀?” “好啊”施意有点受宠若惊,“那你教我写英语作文,可以吗?” “这有啥问题?我替微微答应了!”苏明月豪爽的说:“咱们三个周末有空,可以一起去图书馆啊,互相学习!” 施意很开心,笑盈盈的看着苏明月。 苏明月被施意看久了,心痒痒的,“施意,你别这么这么看着我。我我” 施意眨眨眼,“你怎么了?” 苏明月说:“你好可爱,我想亲你。” 施意脸色爆红,害羞的拒绝。 三个女孩子闹作一团,直到一道声音凑进来。 “施意”乔温宁咬着唇,眼眶里面都是泪,“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周末郊游的小别扭,让两人没再说过话。 苏明月意味深长的看着乔温宁,没说什么。 而宋微微也同样的脸色复杂。 她们两个可是亲耳听见乔温宁在背后是怎么编排施意的,她怎么好意思凑过来,说她是施意的朋友? “温宁我没有怪你,你不要多想”施意叹了口气,“你别哭。” “那你就是不怪我了,”乔温宁喜极笑了,主动拉起施意的手,“施意,我们说好了,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一年的施意想象不到,她将来会不惜动用施家的力量,也要将乔温宁赶出青城。 她那时还以为,友谊是真的可以天长地久的。 回到教室,还剩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青城一中的课业不算轻,一整天的学习任务,排得满满当当。 沈荡坐着,腿放在课桌上,听见脚步声漫不经心的往门口一看,是能叫人尖叫的美色。 四目相对,施意却只有尴尬。 她和乔温宁是最先回到教室的,乔温宁也看见了沈荡,她捏住了施意的手,很小声的说:“施意,你去和老师说说,把沈荡换到最后一排吧,你看看他的样子,根本就不是读书人” 施意皱了皱眉,乔温宁说的话是不对的。 沈荡根本不是她说的这个样子。 可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施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憋了半天措辞,纠正道:“你不认识沈荡,你不该这样说的” 乔温宁眼中多了些不悦。 而施意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沈荡看见她,也懒洋洋的把大长腿放了下来。 施意在抽屉里面找下节课的书本,凳子腿被人踢了一下。 “施意,”沈荡的声音很懒倦,他说:“刚刚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看商应辞不爽,所以才这么说的。” 015 篮球比赛 施意在心里小小的松了口气。 她将课本放到桌上,察觉沈荡从始至终都在看着自己,便轻声道:“我知道” 沈荡眉心跳了跳,他的唇线抿直,不再说什么。 胆小吗? 他和施意一样胆小。 是他承受不了被拒绝和疏远的后果,干脆说了谎话。 沈荡这辈子,第一次说谎。 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商应辞回到教室时课已经上了一半了,他敲了敲教室的门,还没说话,数学老师便笑着道:“又是学生会的事情耽误了吧?外面风大,快进来!” 商应辞点了点头,走进去。 江照白是商应辞的同桌,少年长了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样子很多情。 他见商应辞坐下,手中的笔转了转,问道:“不高兴?” 商应辞没应,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不同于眉眼雅致温润,更添斯文冷冽。 “你要是真的不放心,你就把施意放到咱们班来啊,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说来轻巧,可是商应辞只是从抽屉里拿出课本。 他翻动着书页,纸张发出燥闷声。 江照白看着他这个样子,皱了皱眉,低声道:“怎么了?” “我的照片不见了。” “什么照片?”江照白好奇的问。 商应辞眉心褶皱深沉,他很少露出这种不悦之极的表情,江照白记得很清楚,上一次见,还是在商氏的董事长办公室。 两年前,商应辞刚刚开始接触家族事务,大约是做得不好,惹商俊明不满,顶着巴掌印从商俊明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江照白知道商俊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外人看来,温和有礼,亲和力极强,风度翩翩。 可事实上,这个执掌整个商氏的男人,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唯利是图。 这些年商应辞在他的手下成长,能够多压抑,江照白想象的出来。 因此,江照白看着商应辞难看的表情,忍不住关心道:“你别不说话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商应辞在半晌沉默后,低声:“施施的照片不见了。” 江照白顿悟。 数学老师还在兢兢业业的上着课,江照白在其转过身写数学公式时,问道:“你是不是落在什么地方了?谁敢翻你的抽屉啊?” 可是这话,却让商应辞的眸色,一瞬沉冽。 谁敢? 总归是有人敢的 沈荡接到了魏星凉的电话,后者在一片喧嚣闹腾中,扯着嗓子说:“沈荡,我们学校篮球比赛快输给隔壁平溪职高那群傻逼了!你能不能过来救个场?” 沈荡半垂着眸子,听着那喧闹的声音,只觉得刺耳。 拒绝的话刚想说出口,他看着身侧正认真的往自动笔里怼笔芯的施意,话到唇边绕了个弯,淡淡的说:“看心情。” “看什么心情啊大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跳舞给你助兴成不成!”魏星凉快急死了,“咱们职高都赢了平溪九年了,这个十连冠不能折在老子手里!” 而沈荡没回应魏星凉,只是看着刚把笔芯放好的施意,状似平静的问:“施意,你想不想看我打篮球?” “啊?”施意一愣,“打篮球?” “想看的话,咱们翘课吧。” “这样不好吧下节是班主任老肖的课。”施意摆手,见沈荡脸色不算好看,顿了顿,解释道:“要不下次吧?马上就是秋季运动会了,你可以报名” 话音未落,手腕已经被人握住。 施意被他吓到了。 而沈荡的眼神晦暗难辨,他说:“你怎么总是拒绝我?施意,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喑哑,突然笑了一下,松开她的手腕,“逗你玩的,小公主是好学生,好学生怎么能旷课呢?” 施意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她和沈荡算是什么关系? 同学? 充其量算是关心还行的朋友。 甚至这个朋友,还是施意一厢情愿的看法,没问过沈荡的意见。 施意这般想着,眼睫低垂,没有辩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听见沈荡冷笑了一声。 沈荡旷课了,在肖图南的课上。 肖图南脾气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下课的时候,他站在讲台上一边整理教案,一边说:“班长,你和我过来一下。” 施意心情七上八下的去了办公室。 肖图南从抽屉里拿出红纸包着的糖,放在施意面前,“我女儿最近结婚,喜糖。” 施意有点受宠若惊,“谢谢老师。” “不用谢。” 糖是青城老字号的高档点心,味道不俗,甜腻适中。 施意含在嘴里,肖图南又放了一盒新的,放在方才拆开的糖果旁。 “老师这是” “这盒是给沈荡的,等他来学校了,你交给他。你就说,老师相信他,相信他是一个好孩子,好好读书,将来什么都会有的。” 肖图南的表情很慈爱,施意不知怎的,有点触动。 她笑着道:“老师你放心,一定带到。” “交给你,我放心。施意,班里的同学可能都不喜欢沈荡,你多帮帮沈荡,就当做好事了。”肖图南说到这里,朝着施意摆了摆手,“没有别的事了,你回去吧。” 施意将两包糖揣在口袋里,向肖图南道别,往外走去。 秋日的严寒,真是越来越浓烈了 育英职高,室内篮球场。 正值中场休息,但是里面的尖叫声还是能够掀翻屋顶的程度。 “沈荡真是好厉害啊!” “真不愧是咱们学校的校草!” “人家已经去了青城一中了!” “那又怎么样?还是我们学校走出去的!” 就在刚刚,沈荡以一己之力,将原本遥遥领先的平溪职高按着摩擦,直接把比分从四比一干到了四比九。 平溪职高的控球后卫李杨是新入学的高一生,初生牛犊意气风发,原本在球场上如鱼得水,正是耍帅的时候,被沈荡这么不给面子的一打,直接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沈荡从魏星凉手中扯过毛巾擦汗,少年人俊美的面容,几分汗意,多了冷硬之气,一身肌肉线条结实有力,中和了相貌给人的漂亮感,荷尔蒙爆棚。 016 跪下求我 事实上,从他出场之后,现场女生的尖叫就没有停下来过。 现在哪怕已经是中场休息了,还是有女孩子在观众区喊他的名字。 沈荡不在意,只是擦着汗。 “沈荡初次见面,你好我是你们对手学校的拉拉队队长,你你刚刚很帅,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女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开口,声音嗲嗲的。 她面容含春,眼神说不出的羞涩,楚楚动人。 是这个年纪大部分男孩都会喜欢的类型。 对面的李杨原本心情就很差,眼一抬,看见自个学校的校花孙娜娜正在给沈荡递水,顿时脸都绿了,咬着牙走了过去。 他站在沈荡面前,咬牙切齿,“你妈的沈荡!你是不是想死!我告诉你,等比赛结束了我一定弄死你!” 孙娜娜还维持着递水的动作,被李杨这么一打岔,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而沈荡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毛巾,掀了掀眼皮,抬眸,情绪寡淡。 “你他妈哑巴?”李杨以为他是怕了,有点得意,“沈荡,你要是跪下来给我求饶,我可以放过你,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直接踉跄后退一步,跌倒在了地上。 是沈荡将手上的毛巾,直接扔到了李杨的脸上。 众人不知道李杨和沈荡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李杨这个跌倒在地上的样子真的很好笑,现场爆发出笑声。 魏星凉从后勤处领了水过来,就看见了这一幕,瞬间头皮发麻。 这个李杨是不是神经病啊!没事干什么去招惹沈荡! 这不是老鼠舔猫鼻,找死吗? 魏星凉心里咯噔再咯噔,急忙跑了过去。 而李杨一把拿开脸上的毛巾,一双眼睛露出凶光。 沈荡对上他的视线,扯了扯唇角,弧度狠戾,“嘴巴放干净,不然弄不死你。” 不像是少年人的逞凶斗恶,阴测测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李杨听着沈荡的话,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哆嗦。 而孙娜娜都看呆了,她连忙走到李杨的身边,扶起他,道:“这是比赛你冷静一点吧。” 孙娜娜是李杨喜欢的女孩子,此时她主动扶起他,又是这么轻声细语的说话,李杨冷哼了声,离开了。 而魏星凉走到沈荡身侧,将水递给他,叹了口气,“你怎么脾气越来越差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很快,魏星凉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后半场比赛,沈荡再也没有让李杨等人进过一个球。 比赛以十比零告终。 现场的气氛,直接白热化。 魏星凉看着气定神闲的沈荡,在心里感慨这他妈真不是人,之后喘着粗气走到一旁,准备休息一下。 黄毛把他的手机递给他,“有个电话。” 魏星凉一看,哟,小公主打来的。 上次他打电话给施意,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接到对方打给她的电话。 “你好请问沈荡在你身边吗?” 女孩子的声音清甜,带着一点点鼻音,软生生的,又不会太嗲,刚刚好。 魏星凉看着不远处喝水的沈荡,笑着道:“你是施意吧?沈荡刚刚赢了比赛,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车内,施意的手中是开了免提的电话。 她将目光投向商应辞,后者唇角噙着笑,温润雅致的眉眼,颔首。 施意沉默了片刻,问魏星凉要了地址。 “就在育英职高的篮球场,你问问保安就知道了。” 施意挂断电话,看向商应辞。 后者低敛着眸子,温声:“肖老师的女儿是今天办婚礼,吃喜糖不是要吃个喜气吗?今天给他送过去。” 他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可是施意不知怎的,就是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车子开到半路,下起细密清凉的小雨。 雨水打在车窗上,声响脆而轻微。 施意突然听见商应辞喊自己的名字。 商应辞说:“施意,你和沈荡之间,是云泥之别,你们不适合做朋友。” 施意皱眉,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去给他送喜糖?” 商应辞额角的青筋跳动。 他带着尾戒的手,指骨分明白皙修长,穿过她的发丝,扣在她的后颈上。 “因为我想让你亲眼看看。” 亲眼看看什么。 施意来不及问。 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商应辞的助理从前排侧过身来,“少爷,还有一个路口就到。” 施意看见商应辞眉眼中的深沉。 他抿了抿唇,扣着施意的后颈,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施意,”他说:“无论是在青城一中,还是在家里,你身边的环境都很干净。你不会接触到糟糕的东西,所以把所有人都想得很美好。可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你接触到的这么单纯。” 商应辞说到这里,微微眯眸:“沈荡不是什么好人,你见不到他的另一面,我现在带你去看,看了,你就明白了。” 商应辞的声音清幽,一字一句的敲进施意的心口。 施意生平头一遭,觉得商应辞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 育英职高在青城毗邻市中心边缘,人迹不算繁荣。 来这里读书的,普遍家里条件普通。 黑色的加长林肯停在了校门口,让值班的学生眼睛都瞪出来了。 “靠,豪车啊。” “真特么阔气。” 商应辞先下的车,他微微弯着腰,朝着施意伸手,黑眸幽深,看着眼眶盛着不安的女孩子,勾唇柔声道:“施施,到了。” 施意看着商应辞的眼睛,手握紧,“你也要和我一起进去吗?商应辞,你可以进去吗?” 他不回答,但是不动声色的姿态,表明了一切。 施意想到了商应辞和沈荡在不久之前的打斗。 她斟酌着,下意识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你等等我,我送完糖就出来。” 商应辞捏着她放在自己手心的手,女孩子的掌心有一片细腻的潮湿,软生生的。 “不想我陪你?” 施意走出车,说不是的,只是觉得麻烦。 商应辞笑笑,霜雪般清皎的人,笑容些许寡淡。 他深深的看着施意,许久,雅致的面容,眉眼间掺了几分凉意:“那我在门口等你。” 施意只是犹豫了一下,之后说:“好,那我很快就出来。” 017 别靠近我 而商应辞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 他唇角的笑容,也一点点,收敛于无 值班的几个男生看着施意走远了,怀着对豪车的喜爱之情,主动走过去,试图搭讪一下。 “兄弟,你女朋友是我们学校的?长得真好看,就是没怎么见过,哪个班的?” “你这车是租的吧?” 有人上手,摸了摸车子的车窗。 商应辞面色冷淡,高岭之花冷清到了极点,谪仙一般,可是眼中一闪而过的,分明是刻骨的厌恶。 都是些垃圾罢了。 他的小施看明白了,自然也会讨厌沈荡的。 秘书从车上下来,看了眼商应辞旁边围作一团,在打量着车子的学生,冷声道:“麻烦你们让开一点,” 秘书是在商俊明身边工作许久的人,说话自有一番威严在。 那几个学生大概是有些怵了,也不敢再乱动。 秘书走向商应辞,问他:“少爷,要不要我进去看看小姐?” 商应辞摇了摇头,他转身,秘书识趣的拉开了车门。那些学生也都往后退了一步,面面相觑,带着不自在。 商应辞视若无睹,坐在车内,拿过一旁的文件,随手翻看起来。 他就坐在这里,等着施意出来。 篮球场内,李杨被沈荡打得满口是血,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 他的背上有一只白色的球鞋,球鞋的主人踩着他的背,咬着烟,除了眼角有一点点的擦伤,没有留下半点伤势。 不可一世,冷漠恣睢,一身反骨,危险又迷人。 是沈荡。 他睨着面前的手下败将,近乎于不屑一顾的姿态,漠然,冷冽。 “服不服?” 现场很安静,所有人都坐在观众席上,看着眼前这一幕。 沈荡清淡的语调难掩戾气狠辣,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现场安静道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直到脚步声,从入口处传来。 这一年的施意有多好看? 当她进来的一瞬间,原本因为沈荡的威势而龟缩的少年们,都骚动了起来。 “好漂亮哪个班的?” “能泡到就好了,真他妈带劲。” “长这么好看,肯定谈了很多男朋友吧?” 窃窃私语,施意没怎么听清。 她只是一步步的朝着篮球场的方向走去。 人群皆是随着她的脚步,调转视线。 而这样的骚动,也使得沈荡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 只一眼,就让沈荡收敛了许多负面阴暗。 李杨原本都被沈荡踩得喘不过气了,此时背上的压力骤松,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施意长得不算特别高,走到前面,才看清篮球场上发生了什么。 她走的通道,恰好是魏星凉他们班的区域。 黄毛那些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魏星凉也是愣愣的看了施意好几秒,之后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她,“喝点水吧,沈荡在打人,马上就过来了。” 魏星凉没有其他人那么蠢,这个女孩子一看,就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 她周身都散发着被好好呵护特有的柔软和天真。 魏星凉知道,这样的人,不属于职高。 唯一的可能,她就是刚刚给自己打电话的施意。 施意听出了魏星凉的声音,但是现在,她没有心思说话。 她被眼前的沈荡吓到了。 他眼中的戾气还来不及完全收敛,无遮掩的暴戾,艳色的面容,眼尾一弯红,薄唇咬着烟,侧眸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沈荡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两人之间,隔着铁栏杆。 沈荡直接用脚把栏杆踢开,走到施意面前。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沉冷的:“你来干什么?” 施意愣了愣,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喜糖,“这个给你,肖老师的女儿结婚了,这是喜糖。” 有笑声从观众席传来。 给沈荡送东西的女生海了去了,可是沈荡从来没有收过。 更不要说这连个礼盒都没有,用破纸包着的,真是寒酸到无话可说。 可是下一刻,少年低垂着眉眼,拿过了女孩手中的喜糖。 “知道了,你走吧。”声音冷漠平直。 施意看见不远处还躺在地上的人,那应该就是沈荡做的吧? 而面前的沈荡,他脸上也挂彩了。 施意心头一紧,脱口而出:“沈荡,你和我一起走吧。” 有人更用力的起哄了起来,掺杂着嘲弄的笑声。 施意耳根红透了,她脸皮薄,没这么被当作焦点过,更不要说其中,还有不怀好意的声音。 饶是如此,但她还是很坚定的说:“你受伤了,我书包里有药。” 沈荡舌尖抵着后槽牙,舌根发酸发疼。 他笑了,笑容带着恶意:“施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以为是好人好事吗?” 施意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我们是同桌是朋友,你受伤了,我想帮你,沈荡,只是这样。” “那我告诉你,不需要。”沈荡眼底有细微的血丝。 有一些蒙着灰尘的旧忆,在这一瞬间有复苏的迹象。 沈荡眼眶霎那间红得骇人,“施意,给不了长久的希望,就不要来靠近我,别让我赶你走!” 在施意的印象中,沈荡是冷漠坚韧的,是隐喻危险的,是充满秘密的。 可是他也是和自己分享一个甜甜的西瓜,演讲时陪着自己在国旗台下放松的人。 施意被他低哑的吼声,激出了眼泪。 真的很丢人,在陌生的学校,被唯一认识的人怒斥离开。 沈荡这个讨厌鬼!! 施意没受过这种委屈,憋红了一张脸,头一扭飞快离开。 沈荡似乎到了这时,才从极端的情绪中抽离,他看着施意踩着台阶飞快的往上跑,手举起又放下,竟然是没有勇气让她停下。 而台阶高而窄,施意步伐太快,一不小心直接跌倒。 膝盖刮擦到台阶的边缘,刮擦了一大片血肉下来。 一切都只是在几秒钟之内发生的。 沈荡的面色瞬变,没有片刻的迟疑,冲了上去。 他接住了差点从台阶上滚下来的施意。 后者眼泪糊了满脸,小声的说疼。 沈荡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揉碎了。 他刚刚为什么要凶她呢? 018 都给不起 她明明是好心,才来看自己的 “我带你去医院,”沈荡将她横抱起,他低下头,看着死死捏住自己衣服的女孩子,声音陡然变得很低,很压抑: “施意,我对着我母亲的亡灵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凶你了。” 施意疼得一头冷汗,血从膝盖开始,顺着小腿一路蜿蜒,鲜红刺目。 可是她还是听见了沈荡的话。 他说的太认真了,几乎是带着赌咒的意味。 施意想说没关系,可是下一刻,她听见了另一道冷彻入骨的声音。 是商应辞。 施意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咬牙切齿,他说:“沈荡!你给我放开施意!” 商应辞不容分说的走到了沈荡面前,从后者的臂弯中夺过了施意。 他的目光落在施意满是鲜血的双腿上,瞳孔紧缩,身上蔓延着近乎带着刀锋的冷意。 “施意如果有什么好歹,我不会放过你!”他咬着牙,温润的面容满是寒气:“你最好祈祷她没事,不然我一定让你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那是施意和商应辞相识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没事……”施意的声音微弱。 商应辞眉眼间的疼惜更重,声音瞬间柔和下去:“别说话了,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直到商应辞离开,沈荡都没有说一个字。 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一瞬间,黯然又寂寥。 他从口袋里拿出施意刚刚送她的喜糖,喉间莫名泛疼。 他是真的很抱歉。 魏星凉走过来,拍了拍沈荡的肩膀,低声道:“你别太放在心上了摔了一跤而已,没事的。” 沈荡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抚平红纸上的褶皱。 没有人知道,他刚刚看见商应辞时,有多难堪。 稳重又从容的商应辞,理所当然的抱着施意离开。 他商应辞能给施意的东西,自己一样都给不起。 一样都给不起。 他给她带来的,是伤害 膝盖上的皮肉伤说严重不严重,但是也绝对不算轻。 施意这些年都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哪里受过这样的磕磕碰碰? 商应辞一直陪着她缝合伤口,私人医生在少年压迫感极强的目光中,吓出一头的汗。 而施权墨和蓝晴也是揪心的等在门外,两人脸上皆是担忧。 夜里,施意发了高热。 她梦见了沈荡,只是不是如今的沈荡,而是很多年前,青涩单薄的沈荡。 他从管家手中领过钱,青涩的面容,一脸的倔强,不卑不亢,一双眼睛乌沉沉的,唇红齿白,就像是精致陶瓷。 盛夏,葡萄藤爬满了大院门口的花架,施意扒在花架上,看着八岁出头的沈荡,面无表情的离开。 也有过短暂的四目相对,施意看见了他眼中的厌恶。 在施意的记忆中,最后一次见沈荡,他已经十二三岁了。 少年人越发的阴暗,也越发的冷戾。 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他朝着在花园里学舞蹈的自己扯了扯唇角,用清冷散漫的嗓音说:“真丑。” 施意想,自己之所以忘的这么彻底,一定是因为,这段记忆真的太不美妙了。 她大梦一场,醒来月色还冷清清的挂在树梢。 施意觉得双腿很痛,痛得不能弯曲,也不能动弹。 她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 有一通未接电话,是魏星凉打过来的。 施意拨了回去。 几秒钟,电话就接通了。 彼时喧闹的ktv,魏星凉揣着电话跑到了门口,外面冷飕飕的,已经有了深秋的寒气。 他笑着开口,道:“施意,你没事吧?” 施意知道,他就是今天给自己递水的男生。 “今天太混乱了,所以没有和你说话,不好意思。” 小姑娘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来,柔软又干净,很甜,甜到人心里。 魏星凉的心莫名其妙的漏跳了半拍。 他捏紧手机,绷着嗓音问:“你没事吧?” “没事”施意顿了顿,低声道:“沈荡在你旁边吗?” 魏星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等我一下。” 隔壁包厢,沈荡一个人坐着。 他脸上没有表情,很漂亮冷戾的样子。 屏幕上正在自动播放歌曲,魏星凉走进去,歌声从听筒里,传到施意耳中。 ——“我没能把你留下来,更不像他能给你一个期待的未来,幼稚的男孩” 他没有直接把手机递给施意,反而借着歌声的遮掩,突然轻声道:“施意,我叫魏星凉。” 那头,小姑娘沉默了几秒,说:“我记住了,魏星凉。” 魏星凉唇角有笑意深刻,他走向沈荡,把手机递给他,道:“喏,施意找你。” 沈荡的眉心微动,一下子坐直了。 他的动作太快,脚边的啤酒被打翻,酒液淌了一地。 他拿着手机,贴到耳边时,掌心莫名出了点汗。 “沈荡?是你吗?”是施意的声音。 沈荡的喉结滚动,重重闭了闭眼,再睁开:“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可能要在家静养。”施意半撑着身子,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的膝盖,若无其事的轻松语气:“你放心,应该没几天就能愈合了。” 沈荡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变重了。 施意看着窗外清幽沉寂的月光。 她收回视线,缩回被子里:“肖老师要我和你说,他相信你只要好好读书,一定会有一个好前程。沈荡你既然都考到青城一中了,能不能再努力一点?” 女孩子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沈荡的心底,激起泛滥的涟漪。 他口干舌燥,连眼眶都红得不像话,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可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故作镇静,他说:“施意,如果我能我可以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施意还以为他要问什么严肃的问题,听见是这个问题,松了口气,认认真真的回答:“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没有人知道沈荡当时一刻的心跳错位。 从前,他考进青城一中,不过是为了让商应辞因为自己的存在添堵愤恨。 可是这一刻,他有了一个做梦都想靠近的女孩子,他愿意为了她,变成更好的自己。 019 唯一柔软 可是这一刻,他有了一个做梦都想靠近的女孩子,他愿意为了她,变成更好的自己 施意昏昏沉沉的又睡了很久,再度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她膝盖上有伤,走动并不方便,手扶着家具陈设,亦步亦趋的往外走。 施权墨和蓝晴在楼下,并肩坐着,对面是商应辞。 商应辞今天穿了件米色的毛衣,鼻梁上戴了副半框眼镜,气质越发文雅。 施意戴过那副眼镜,没有度数,只有装饰的作用。 施意想起来,商应辞少时的心愿是当飞行员,但是他那种家庭,又是独子,根本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施意趴在围栏上,听着他们交谈。 “小施的伤不是很严重,你这孩子也太上心了,天天跑过来。”蓝晴语气嗔怪。 明耳人都听得出来,这只是客套话。 商应辞淡淡笑笑,眉眼轻抬,便有了温隽之意。 他说:“您和伯父这几天不是原本要去外市吗?” 施权墨叹了口气,“小施这样,身边离不了人。” 施意捏在栏杆上的手,微微用力了些。 她踌躇着,要不要下去,说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小施身边确实没人不行,”商应辞起身,给蓝晴和施权墨斟了杯水:“她可以住到我家来。” “这不太方便吧?”施权墨咳嗽一声。 蓝晴却是心思一转,很快想到了商应辞话中的深意。 她笑着道:“是啊,小施这孩子怕是要给你们家带来不少麻烦事。” “我父亲这些日子都不会回家,家里就我一个人。”商应辞顿了顿,轻柔道:“您和我亡母是故交,您的事情我上心些是应当的,更何况小施也算是我妹妹。” 施权墨和蓝晴对视一眼,顺水推舟,答应了。 施意被商应辞从楼上抱下来时,还有点愣神。 她蜷缩在他的怀中,眨了眨眼,声音轻轻的问:“你怎么突然想着把我接过去?” 商应辞下楼梯的脚步顿了顿,他脾气很好的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小姑娘,轻声细语:“怕你一个人在家害怕。” 施意其实没那么怕,她只是意外,意外这些日子,商应辞对她越发的关心在意了。 她想问问商应辞,是为什么。 但是蓝晴和施权墨都很高兴,走过来叮嘱她好好养病。 施意的话涌到嘴边,咽下去。 一直到上了车,施意都还没缓过来。 身上被盖上了薄被,她抬起头,看见商应辞近在咫尺的俊脸。 他唇角噙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施意想了想,“鱼香茄子。” “还有呢?” “没了。”气氛还算松快,施意唇边多了些笑意。 “那我看着办,”商应辞抬手,动作自然的替她整理鬓角的碎发,他说:“施施,昨天你是怎么受伤的?” 施意倏得抬眸,连忙道:“我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是吗?”商应辞眯眸,唇线一点点压直,直至最后一丝笑容消失,气息泛冷,嗓音也冷:“可是我怎么听说,是因为沈荡,你才受伤的?” “怎么可能!”施意不假思索的反驳,“和沈荡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自己走路不看路,才摔倒的,沈荡是好心,才过来扶我。” 她的语速很快,商应辞在其中读出了偏袒之意。 他笑笑,笑意未达眼底,一片凉意。 他的施施,已经学会为了别人,向自己撒谎了。 真是 可笑至极。 而施意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她心有点乱,冷不丁的喊少年的名字。 “商应辞。” “嗯?” “上个月刚刚开学的时候,我请了好几次假,你知不知道?”她收回视线,用手扯了扯商应辞的衣袖。 “为什么请假?”商应辞眼中的冷气有消融的征兆,但是声音还是生硬。 施意见他松动,笑得很甜,“我翘课去给你挑生日礼物了,商应辞我妈妈说,成年礼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准备了很久。” 商应辞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施意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轻易就让他没了脾气。 他叹了口气,看向她,伸手捏她的脸,“不和你计较了。” 施意笑意加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是我不好,让自己受伤了,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车子在商家老宅停下。 商应辞从管家手中拿过轮椅,抱着施意坐上去。 他的动作很小心,就好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贝。 还没走几步,施意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施意不假思索的拿出来看,是一条短信,内容就只有两个字——“沈荡”。 商应辞也看见了,眼角一跳,多了戾气。 但是很快,他就收敛好了情绪,没有在施意面前再表露出哪怕是一星半点。 而施意把这个陌生号码存进了通讯录,一个拼音一个拼音的敲上了沈荡二字。 夜里用饭的时候,商应辞情绪如常的陪着施意吃饭。 施意喜欢吃的菜,他就用公筷给她夹。 鱼汤是下午施意睡午觉的时候,商应辞自己煮的。 做菜这种事情,对于他而言很容易。 但是他的每一次下厨,都是因为施意。 “学校那边我已经请过假了,请了一个星期,你好好休息,我会让你们班的老师过来给你补课的。”商应辞将盛好的鱼汤递到施意面前,示意她喝汤。 施意喝了一口,很鲜甜。 她没有忍住,将一整碗汤都喝完了。 “老师他们有时间吗?这样太麻烦了,我自己看看书就可以了。” “这些你不用管,”商应辞柔声道:“我会安排的,你安心养病,比什么都要紧。” 施意心里有点甜,看着商应辞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多了点笑意。 这种类似于快乐的情绪,很轻易的感染到了商应辞。 他也不由得笑了,问施意:“看着我笑什么?” 施意说:“商应辞,你真好。” 脆生生的,一点都不掩饰。 商应辞一整天都蒙着层阴霾的心情,直到此时此刻,才算是彻底的豁然。 他看着施意甜甜的笑容,少有的心头柔软 020 往事浮现 沈荡接到商应辞的来电时,正在背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他之前是靠奥数比赛的破格被青城一中录取的,语文基础很薄弱,是所有科目中最大的短板。 他将书随手扔在桌上,接通电话,便听见商应辞说:“见一面吧。” 沈荡眉眼间的冷意瞬间凝成霜,肃杀寒凉。 怒极反笑,他扯了扯唇角,“在哪见?” “老地方。”商应辞说。 十年前的青城,还不是如今这样的处处繁荣。有那么几处四合院坐落在城市中心,打开窗望过去,就是巍然的政府大楼。 那是从前的世家大院,住着的都是底蕴和财富最为深厚的一群人。 而如今,这里已经成了商氏的购物中心。 从购物中心驱车十分钟,便是闹中取静,坐落在竹林幽泉之内的江南饭店。 这是青城格调最高的饭店,平日里出入的人皆非富即贵。 一般情况下,都是要提前预定的。 但是商应辞身份特殊,只是让秘书打了通电话,便有人战战兢兢的等在门口。 私人包厢,商应辞坐下,桌前是玉雕的人工景观,耳畔流水潺潺,还能听见琴声悠远。 “少爷,您想用点什么?”服务员是个体态婀娜的女人,说话声音轻软妩媚,很是动人。 商应辞说不用,之后便沉默了,打量着这个中式装潢的房间。 江南饭店是商俊明年轻时和沈荡的父亲一道创立的,是商氏无数产业中的一个。 商应辞平日里不怎么来这里,店内的装潢一新,已经不是记忆中古朴素雅的样子。 屏风绘着山水画,影影绰绰能看见隔断门被推开。 商应辞抬眸,看见沈荡站在门口,眉眼间的颜色淡漠漂亮。 他示意房间里的服务员出去。 穿着旗袍的漂亮女子,和沈荡擦肩而过。 沈荡面色寡淡,就好像什么都不配让他侧目一眼。 他在商应辞对面坐下,看着桌上的玉雕,嗤笑了声:“土。” “当初你父亲选择的布置素雅,但是这毕竟是饭店,雅意过了头,反而会让人觉得不自在。” 商应辞笑笑,抬眸,声音清淡:“沈荡,你觉得刺眼,也不妨碍江南饭店如今已经成了青城政商洽谈最中意的场合。” “你找我,只是为了炫耀?”沈荡黑眸深沉,里面都是晦暗的寒意。 “你误会了,我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商应辞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的模样。 许久,他收了笑意,换上了认真的面孔,“沈荡,你退学吧。” 真是轻描淡写。 沈荡情绪莫测,艳色的唇,语调不带情绪和波澜:“商应辞,你在做梦吗?” “我给你一千万,你可以去国外读书,也可以拿着这笔钱去闯荡,有朝一日回来,看看有没有资格,能够成为我的对手。” 商应辞并没有被沈荡的话语激怒,他心平气和,缓缓道:“你别那么单纯,你难道真的觉得如今你在我面前出现,偶然膈应我一下,真的就能让我有什么损失吗?” 他站起来,灯光从他的头顶打下来,他的半张脸都隐匿在暗色中,看不清眼神。 他说:“沈叔叔十年前就已经输了,一败涂地。他输给了我的父亲,而你,你也会输给我。” 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好像他已经预见了自己多年之后必定面目全非的平庸。 沈荡眼眶泛红,带着点摧枯拉朽的狠,望向商应辞。 他看着商应辞居高临下的面目,手指攥成拳,格格作响,每一个字,都冷得像冰:“八年,我只要八年,沈家就能东山再起。” 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商应辞扯了扯唇角,眼中流露出了近乎于怜悯的笑容。 他缓缓摇头,叹了口气:“沈荡,你太天真了。” 这怎么可能呢? 可言尽于此,商应辞并不想点醒沈荡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维持着斯文温吞的笑容,轻声道:“我会给施意办理换班手续,你今后都不必再看见她。至于这个高中,你想读就读,我也不拦着。” 沈荡没有回答,垂下眸,白皙的肤色近乎透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易碎感。 商应辞记得儿时,沈荡总是被夸样貌好,被夸聪明,被夸天才。 只要沈荡在,就会分去自己一半的光环。 那时他们都还是孩子,商应辞心里便已经觉得不平衡。 他从小,就不愿意做‘好’的那个,他要做,永远都是做‘最好’。 后来沈荡家道中落,父死母疯,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人生里,他便再也没有遇见能够夺走他一半光芒的人。 “我们儿时也算是最好的朋友,我找你过来,并不是想要为难你,当然,如今的你,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为难的。只是施意是我在意的人,我希望你能远离她,我们之间,也就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商应辞倒了杯茶,递到沈荡面前:“六安瓜片茶,你父亲从前最喜欢的。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份,你带回去,好好品品。” 沈荡只是端坐着,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说话,眉睫低垂,遮住瞳孔中所有的情绪,背脊挺直。 而商应辞说完,从容的拿过一旁托盘里温热的毛巾擦了擦手,往外走去。 是深秋,庭前竹叶落了满地 施意在商应辞家中休养了好几天,总算是痊愈的差不多,可以自由行走了。 黄昏如火如荼,一片浓丽,商应辞搀扶着施意,在庭前的海棠树下行走。 “明天我就去学校吧?很久不去,有点想班级里的同学了。” 施意走在石阶上,冷不丁说了一句。 商应辞俊雅的面容,唇抿了抿,垂眸,遮盖住眼中的锋锐,温声道:“急着去学校干什么?是住的不开心吗?” “开心是开心,就是时间久了,还是有点无聊的。”施意笑盈盈的看着他,“商应辞,我想去学校,好不好?” 然而商应辞的下一句话,成功让施意的笑容消失。 商应辞说:“我帮你转班了,以后,你和我一个班。” 021 别惹我 施意心头咯噔了一下,皱眉,带着些微的不悦:“你什么时候换的班级?你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施意,难道你觉得我会害你吗?”商应辞半哄着,声音依旧是耐心极了。 施意却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是不是走累了?”商应辞察觉不到她眼中的不满,自顾自的说:“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等晚点,我再带你出去逛逛,你不是想吃章鱼烧吗?我带你出去吃,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商应辞,”施意打断他的话,她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手中抽离,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迷惑和怒气: “我以为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理由。好好的,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把我的班级给换了!” “好好的?”商应辞轻声反问,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臂弯,笑意嘲讽:“施施,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心痛?” “什么心痛?”他这般反问,施意不由得一愣。 “你真的看不出来吗?”商应辞冷笑,手克制的绷紧,强忍住不去摇晃施意,他难得失态,声音沙哑:“沈荡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喜欢我?”施意第一反应便是否认。 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沈荡在操场上对自己说的话,浮现在脑海中。 施意,你想不想早恋。 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爱 女孩子的脸色,突然便苍白了些许。 商应辞看得真切,于是唇角浮现出愈发黯然的笑。 “施意,你呢?你喜欢他吗?”商应辞的声音很轻,但是落在施意的耳中,不吝于一记闷响。 “我不喜欢他!”施意急忙道:“我只是把他当作我的朋友,并没有别的想法。” “那就不要再靠近他,”商应辞直视着施意的眸子,近乎哀求:“施施,别靠近他。” 施意的高中生活其实是很快乐的,这份快乐在很大程度上,是和高二十班这个班级联系在一起的。 施意知道,商应辞想要她答应的,不仅仅是不要靠近沈荡,还有不要靠近十一班。 她试图和商应辞沟通,可是少年就好像是知道她的心中所想一般,突然伸手紧抱住她。 这是施意和商应辞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少年身上有很好闻的雪松的香气,混合着丝丝冷清霜色,尾调冷淡又干净。 他将自己抱得很紧很紧,声音带着示弱,前所未有,他说:“施施,答应我,好不好?” 施意看见不远处的竹林,微风拂过,无数的竹叶飘落在地上,深埋掩盖住土壤的潮湿。 于是蓦然觉得有些冷。 施意轻轻环住了商应辞的腰,后者的肌肉有一瞬的颤动。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很小声的说:“我都听你的。” 商应辞感觉到心口处一阵发烫。 他的声音也染上了暖意:“谢谢你,施意。” 事情似乎就这样,终于尘埃落定。 彼时的施意,并不知道这个仓促的决定,究竟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海啸。 而同一片夜色下,荒凉的露天阳台,三五成群的少年少女,正在黑暗的遮蔽下,做着隐秘的暴行。 魏星凉脚边放着啤酒,逡巡的目光落在跪在面前的男生身上。 他冷笑一声,手肘顶了顶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沈荡,问道:“打算怎么处理?这小子在学校到处说你坏话。” 沈荡不说话,拿起一罐啤酒一饮而尽,铝制的啤酒罐子被揉皱,随意的扔在男生的脚边。 换来男生的颤抖和瑟缩。 而旁边的女孩子脸色一红,迫不及待的捡起被沈荡扔掉的罐子,装模作样的放进塑料袋里。 “沈荡他在学校说你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们大家都不信的,你放心,打算怎么收拾他,我都愿意帮你。” 少女哝声哝气的说完这番话,一双眼睛亮亮的看着沈荡,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趾高气昂,只能看见小女生的爱慕和依恋。 她叫陈冉冉,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不良少女,抽烟打架无一不精。 她从入学之后,就一直听见沈荡的名字。 少年人漂亮得犹如罂粟,不能掩盖本质的危险,惹得她只是看一眼,便心动得不能自拔。 这个在学校说沈荡坏话的男生,就是陈冉冉辛辛苦苦找到的,为的就是在沈荡面前讨个功劳和好感。 而沈荡眼都没抬,拿出随身听,耳机塞进耳蜗里,漠然不关心的姿态。 陈冉冉一愣,以为是自己说的话不够有信服力,突然走向跪在地上男生,抬手给了对方一个巴掌。 声音很响亮,魏星凉‘啧’了声,朝着陈冉冉竖了个大拇指。 而跪在地上的男生憋红了一张脸,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觉得万分屈辱。 他约莫是忍无可忍,突然抬起头,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荡,直接破口大骂:“沈荡!你别以为你上了高中,拿了奖,你就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爸是杀人犯,你这辈子都不能从政!你就是个垃圾!社会败类!人渣!杀人犯的孽种!” ‘杀人犯’三个字,咬牙切齿,恨不能用言语戳出血肉模糊的洞来。 魏星凉脸上随意的表情冷却,正欲抬腿走向男生,突然听见沈荡寡淡的声音。 他说:“所以别惹我,杀人犯的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陈冉冉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沈荡,道:“你怎么怎么能承认他的栽赃?” 她咬着咬唇,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娇滴滴的声音:“但是就算你是,我也不会介意的。沈荡,我们在一起吧。” 沈荡没回答,拿出烟,点燃,指尖夹着,走到男生的面前。 “闭上你的嘴,高城。” 被叫高城的男生脸色一片惨白,在沈荡平静漠然的声音中,竟是完全的不敢反驳。 眼前沈荡的姿态,让他想起了那些众口烁金的传闻。 沈荡是疯子。 高城不敢再说话。 沈荡收回目光,朝着楼梯口走去。 而一旁的陈冉冉,完全被沈荡这股子浑不吝的气质给倾倒了。 022 谣言真相 她们不约而同的跟了上去。 这栋房子已经荒废很久了,楼梯上的灯光也早就失灵。 少年单薄锋利的背影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指尖猩红一点的火光。 陈冉冉是最先跟上去的,她跟在沈荡身后,语调急切:“沈荡,我不相信高城说的话,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保证学校里再也没有半句流言蜚语!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和我谈个恋爱!”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加快脚步,挡住了沈荡的去路。 黑黢黢的过道,两人对峙着。 沈荡突然很轻很冷的笑了声。 他手垂下,褶皱很深的双眼皮,眉眼深邃,眼尾微微上挑,多情又薄情。 月光从破败的窗户里透过来,照得少年的面容半明半暗。 陈冉冉仿佛是看呆了一样,痴迷的凝视着。 “谈个恋爱?”沈荡冷笑,指尖掸了掸烟灰,背靠着墙面,侧眸看向陈冉冉,“我不和丑人谈恋爱。” 陈冉冉脸一白,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而沈荡眯眸,唇角扯出讽刺的笑意,“我怕折寿。” 他说完,语调陡然转冷,连笑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滚开。” 这么漂亮多情的一张脸,竟然能说出这么粗鲁的话。 陈冉冉长得不算丑,在学校里甚至很受追捧,被这个一番奚落,真是完完全全脸上挂不住。 她看着已经往下走的少年,气急败坏:“沈荡!你会后悔的!” 伴随着沈荡身影的消失,陈冉冉的脸上,渐渐浮现屈辱和愤怒。 她第一次告白,竟然就这么被拒绝了,亏她还特意把高城拎到沈荡面前,合着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魏星凉追上沈荡时,后者已经到了家门口。 老式的小区,过道里有潮湿的霉味,没有粉刷修饰的墙面,露出粗糙的水泥。 魏星凉手里还拿着啤酒,朝着沈荡晃了晃,道:“要不要再喝点?” 沈荡没说话,开了门,径直走进去。 房间里面收拾得很干净,魏星凉跟着沈荡的脚步走进去,识趣的在门口脱了鞋子。 灯光偏昏黄,里面的一切,都很简单。 “你这几年不是赚了很多钱吗?为什么还不换地儿啊?”魏星凉将啤酒扔在矮桌上,一脸的纳闷。 沈荡挑眉,在布艺沙发上坐下,声音淡淡的:“钱要花在刀刃上。” “刀刃呢?”魏星凉手一摊,“你的刀刃在哪?你特么生病了都不花钱上个医院!” 沈荡笑笑,“又不会死,去什么医院?” “你心情不好?”魏星凉看出来了,他紧接着想到什么,问道:“你今天去哪了?” “江南饭店。” “我靠,那个江南饭店?” “你喜欢?” 魏星凉对于沈荡轻描淡写的语调,表示不满:“这是我喜不喜欢的事情吗?这可是江南饭店,你知道吃一顿饭要多少钱吗?” “过几年我把它买下来,你随时都可以去。”沈荡拿起一罐啤酒,冰冷的酒液在罐子上弥漫了一层水汽,沾染在手背上。 魏星凉顿时笑得打滚,“你丫的吹牛不打草稿,你买得起你还住这里干什么?” 沈荡也笑笑,笑意淡淡的,“你猜。” “少做点梦,”魏星凉止了笑,“正儿八经的说啊,那个高城到底是哪里听来的谣言,上个礼拜老子忙着和对面职高打架,等回到学校的时候,特么的都传开了!” “不重要,”沈荡踢了踢魏星凉的小腿,“别成天打架,找点正事做做吧。” 魏星凉气笑了,“你还有脸和我说这个话?沈荡,我打架哪有你狠?我至少知道珍惜生命!” 育英职高一年前曾经有一次出了名的群架。 高一新生单挑高年级的十几个男生,愣是打退了所有人。 这个新生就是沈荡。 那也是魏星凉第一次见识沈荡打架的样子,一双眼睛染着红,寒玉般的面容,拳头上都是血。 他站在窄巷的尽头,昏暗的灯光明明灭灭,月色遮蔽,满目狼藉。 他朝着自己歪了歪头,魏星凉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骨骼错位的声音。 那时的沈荡,真是一副极致迷人又极度危险的模样。 他就像是从深渊里看爬出来的恶鬼,皮囊漂亮,骨子里面已经烂透了。 太过错愕,于是足够让人过目不忘。 “我现在也知道珍惜生命了。”沈荡的声音拉回了魏星凉的思绪。 魏星凉笑了,一脸稀罕的样子,“夜路走多了,撞到鬼了?你刚刚说什么?珍惜生命?” 魏星凉一下子坐直了,来了兴致,“那你倒是和我说说,怎么突然就知道珍惜生命了?” “就是突然觉得”沈荡唇角的笑意直到这一刻,才渐渐渲染到了眼底,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觉得好好活着,也挺有意思的。” 这话,一时间让魏星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挺有意思的就好。 总之是件好事。 “沈荡,”魏星凉的嗓音带着笑意,隔着桌子抬手拍了拍沈荡的肩膀,“你要长命百岁,才能看着我子孙满堂啊!” “谁这么倒霉,投胎到你家。” “你他妈的沈荡!”魏星凉笑了,扯开话题:“所以那个高城,你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了?” “别让我再看见他。”沈荡说。 月色渐渐从云层里面浮现,银霜落了满室,和灯光交相辉映 周一如约而至。 商应辞路上一直在假寐,他昨晚学了个通宵,都是晦涩难懂的经济学。 施意知道他很累,于是便也乖乖的不发出声音。 车子在校门口停下,商应辞缓缓睁开眼,看向正打算开车门的施意。 他玉一般俊雅细腻的面容,浮现笑意,“一个人去拿课本吗?我陪你去吧。” “我自己可以。”施意回过头,朝着他一笑。 “那我在一班等你。”商应辞从口袋里拿出小发夹,替施意别起散落在额头上过长的碎发,他的声音轻轻的,“早自习快要开始了,你别迟到。” 施意应下了。 施意毕竟已经请假将近一周,因此重新回到班里时,收到了一大堆的关心。 023 我会上去 “施意,你怎么样了?” “肖主任说你受伤了,你现在好点了吗?” 施意抬起头,看见沈荡坐在座位上,平静的看着自己。 他的表情太淡了,漂亮的脸就像是精雕细琢的瓷器一样,看不出半点情绪。 施意收回目光,看向正一脸紧张看着自己的苏明月:“我好多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好多了就好,你今天是回来上课吗?”苏明月热情地说:“我的笔记本可以借给你,你好好的把笔记补一下。” 大约是被离别的情绪感染,施意垂下眸,扯了扯唇角,鼻尖一酸,眼眶有点红。 她的声音带上鼻音:“我还是算了吧,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我已经打算转班。” 不远处,沈荡抬眸,直直的看着施意,唇线微抿,褪了些许血色。 “转班?”苏明月惊呼:“你要转去哪个班?” “一班。”施意笑容牵强,“以后,大家都可以来一班找我玩,我有空,也会回来看望大家的。” 站在苏明月身边的宋微微听的眼眶都红了,扶了扶眼镜,说:“施意,你放心,你要是在一班过的不开心了,你随时都可以回来,你永远都是我们班的班长!” 乔温宁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此时也勉强笑了笑,道:“是啊施意,我和大家一样,都等你回来。” 离别的情绪感染了每一个人。 除了沈荡,他游离在众人之外,置身事外的看着这场名为分别的大戏。 他是那么的冷静,冷静到了极致。 施意整理课本的时候,他也只是看着,没有帮忙。 反而是苏明月她们,都不约而同的搭了把手。 施意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手中收拾的动作放缓。 她朝着沈荡微笑,道:“我要转班了,沈荡,你和班里同学好好相处,可以吗?” 沈荡那么不服管的一个人,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会对施意的话嗤之以鼻。 可是少年垂下眸,浓密而直的睫毛低垂。 他的喉结急促的滚了滚,声音几乎是听不清的,很淡的气声: “嗯。” 施意听见了。 而周遭,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是撞鬼了。 乔温宁走过来,拿过施意面前的书,温柔一笑:“施意,我先帮你把课本报上去。”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苏明月收回吃瓜人的目光,笑嘻嘻的说。 几个女孩子三三两两的离开教室。 施意也只剩下了最后一点点课本。 她抱起,打算离开。 手臂突然被轻轻握住。 沈荡的手掌很大,修长而指骨分明,不同于商应辞养尊处优的手,他的掌心有茧,磨得施意手腕生疼。 施意惊讶的低下头,看见沈荡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微微凸出,性感漂亮。 她听见沈荡说:“施意,我会上来的。” 施意以为,沈荡说的是,他会上来找自己玩。 她很意外,“真的吗?” 沈荡收回手,淡淡的,“我会考到一班的。” 而此时的一班,一群学霸看着陆陆续续搬着书本进来的女孩子们,颇为好奇。 也不知道是谁空降了过来,这得是多好的成绩。 商应辞低头整理着笔记,没有加入这场围观。 偏偏放下课本迟迟未走的乔温宁,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女孩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偏甜,和施意身上的气味很像。 商应辞握着钢笔的手,指骨泛白,了无血色。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乔温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施意离开了十一班,她再也没有机会利用施意,来接近商应辞了。 可是她不甘心。 她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让商应辞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印象。 可是如今,却是要功亏一篑了。 她咬了咬牙,眼中细碎的光带着野心,用柔弱无辜遮盖,“商应辞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她说完这句话,耳根已经通红。 商应辞不知道在想什么,高岭之花眉眼冷淡,俊雅的面容几乎没有表情。 他在周遭探究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出来说吧。” 乔温宁几乎就要开心的尖叫出声。 她忙不迭的点头,生怕一秒迟疑,就让商应辞改变了心意。 空荡荡的走廊,偶尔会有一两个背着单词行色匆匆的学生经过。 商应辞垂着眸,看着眼前的乔温宁。 “你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你,周末有没有时间,我想和你还有施意,一起补课。”乔温宁说到这里,眼巴巴的盯着商应辞优越的眉眼,“施意之前和苏明月她们说,她想要周末和她们补课。” 商应辞知道乔温宁的意思,淡淡道:“所以,你想让我加入?” 乔温宁点了点头,一副替商应辞考虑的样子,“我知道你周末很忙,你只要每天抽一点时间过来看我和施意就好了,其他时间,我会帮你看着施意。” 她说到这里,语气中透露着深意:“我会帮你看着施意,不会让不三不四的人接近她。就像以前在十一班一样。” 商应辞看得出女孩子的小心思。 他冷眼旁观着,却很难不对乔温宁的提议心动。 这样的确很好。 这样施意就没有办法和沈荡有什么交集了。 他这般想着,缓缓道:“我会考虑的,你的建议。” 乔温宁脸上浮现喜色,红彤彤的脸,喜上眉梢的模样,“那我等你的消息。” 施意搬着书本上来时,和乔温宁错身而过。 后者神采飞扬,大概是太过开心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施意看得分明,心中多少有些纳闷。 直到商应辞喊她的名字。 他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课本,笑着道:“发什么呆呢?快要早读了。” 施意小声的‘哦’了一下。 毕竟是新班级,她多多少少有点没底。 跟在商应辞的身后走进去,教室里面很安静。 第一个开腔的是江照白,少年笑嘻嘻的说:“那什么,大家欢迎新同学啊!” 众人迟疑着,不敢鼓掌。 而商应辞勾了勾唇角,轻轻扯着施意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侧带。 他说:“她叫施意。” 024 下流绅士 没有人想到,这个新来的插班生,是施意。 其他班里的人不知道,他们却很清楚,商应辞对施意的占有欲有多强。 为了阻止其他人接近施意,他几乎断绝了施意在学校里所有招人瞩目的可能。 高一的校花评选。 开学典礼的主持人竞选。 同其他学校做交流生的机会。 不胜枚举 商应辞不惜动用董事会的权限,就只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不要接近施意。 他从不遮掩,也从不在旁人面前伪装。 唯独在施意面前,才会成为那个温文尔雅的样子。 而旁人眼中的商应辞,哪怕是用铁血独断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 偏偏他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旁人连对他说不,都是一种奢望。 而这个被如此小心保护的女孩子,第一次出现在一班的众人面前,干净清纯的像是皎洁的月亮。 完全符合少年人们对初恋的所有期许。 真是好看的要命。 而施意并不知道这些内情,不出意外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大家好,我叫施意,‘曲中有深意’的意。我是从十一班转过来的,以后,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她说完,众人还是没有反应,观察着商应辞的态度。 直到商应辞笑笑,温文尔雅的说:“大家都很好相处的,施施别怕。” 众人这才附和着,争先恐后的说起友好的话语。 舒月揽一直没有参与,她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漂亮的狐狸眼看着讲台前被商应辞完全护着的施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 真是 漂亮的金丝雀。 她几乎已经预见了施意的将来。 商应辞这样独断强势的人,怎么会让他在意的人逃脱掌控。 施意看起来单单纯纯的,大概率会被吃得死死的。 舒月揽皱了皱眉,看着商应辞的目光,多了点厌恶。 最上流的绅士,其实干着恃强凌弱、降维打击的勾当。 她抻了个懒腰,在班级同学曲意逢迎的讨好中,抬步往外走去。 一直在热场子的江照白看见了,脸上的笑容收了些许,跟着走了出去。 深秋的气候寒凉彻骨,江照白叫住舒月揽,好心道:“你要去哪里?” 舒月揽转过身,白皙的面容,笔直的长腿被牛仔短裙勾勒出漂亮的曲线。 她笑得像只小狐狸,“离开虚伪的名利场,出来透透气,犯法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照白被她说的话噎住了,他抿了抿唇,低声道:“舒月揽,你晚上能不能来我的房间一趟?” 小狐狸笑得更开心了,步伐轻盈的走向他。 她眼中盛着璀璨的光,勾人心魄一般,说出来的话,却扎满了刺:“江大少爷,我没有卖给你们江家。” 江照白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脸,表情一瞬间恍惚。 刚刚的一瞬间,他甚至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 芦丹氏的柏林少女。 江照白永远记得舒月揽坐在江家的花园里,双脚踩着破碎的玻璃,笑容带着招摇,对着那个男人轻声念诗的样子: “玫瑰是我偷的,你爱的人是我杀的。 不爱你是假的,想忘了你是真的。 我有枪的话,可以保护你,也能杀了你。 可最后我还是会偷偷扔了它,踉踉跄跄的跑向你说我好怕。” 少女的声音掺了蜜糖和砒霜,甜蜜尖锐参半。 她的双脚都是血,足尖轻轻踩在男人考究的皮鞋上,眼神无辜又充满了恶意。 她说:“江总,这首诗喜欢吗?或者我的香水味,你喜欢吗?” 男人背对着自己,江照白不知道他的表情。 他只是看见了舒月揽,她像个妖精一样。 招摇、不知畏惧的勾引。 这一度是江照白梦中辗转的旧事。 而此时,舒月揽身上的香气,勾起了清晰的往事。 少年人眉眼间有迷茫和不自知的沉沦,他的嗓音低哑,轻轻地说:“舒月揽,你喜欢的是江家吗?如果是江家,你勾引我,其实是一样的。” 舒月揽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了裂痕。 她乌瞳幽深,扯了扯唇角,突然笑了声。 在江照白错愕的目光中,她凑近他的耳畔,呵气如兰:“可惜我看中的人是你哥哥。” 江照白的脸色,一寸寸的苍白了下去。 他回过神,舒月揽已经走远了。 一班的同学很好相处,只是施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所有人都好像和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的身边就好像有玻璃屏障一样,没有人会过分亲近她。 施意一开始是很失落的,时间久了,倒也渐渐的适应了。 她后来也遇见过沈荡几次,错身而过,少年漂亮的眉眼几分怔然,之后平静的收回目光。 他没有和自己打招呼的打算。 而施意放下挥动的手,有些怅然若失。 周末施意大多时候和乔温宁在一起,两个人温书复习,学的差不多的时候,商应辞会从商氏集团赶过来,给两人带些好吃的点心。 施意的生活,似乎就应该是这样的。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发生着,十一班的同学面容也都渐渐变得陌生,唯独偶尔,苏明月和宋微微会上来看看她。 她们和施意说着班级里的八卦,施意便笑着听,也不打断。 “笑死,宋思瑜竟然早恋了,找的那个体育生,脸上都是痘痘。我上次远远的看了一眼,简直辣眼。” “宋思瑜不喜欢那个体育生,是因为沈荡拒绝了她,她一气之下才和体育生在一起的。”宋微微补充道。 施意没在意宋思瑜的八卦,她只是在宋微微的话语中捕捉到了沈荡的名字,于是下意识问道:“那沈荡怎么样了?” “你还别说,沈荡挺聪明的,前段时间我们班综合模拟月考,沈荡考了班级第十。”苏明月看起来很感慨,长叹一口气,道:“他要是家境好,肯定会成长得很出色吧,可惜了” 可惜什么,所有人都明白。 施意眨了眨眼,唇角忍不住加深了笑意。 她轻声道:“就算沈荡没有好的家境,他还是会发光的。” 025 金屋藏娇 她说这话时,眼神带着笃定。 苏明月顿时乐了,揶揄道:“施意,你还挺关心他的。” “当然,”施意没有多想,理所当然地说:“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会关心他。” 三个女生站在一班的后门,人来人往,没什么顾忌的交谈着。 没有人注意到施意的身后,商应辞眼中的凉意,一点点浓烈变沉 十一月月初,春城气温降至个位数。 施意出门的时候,蓝晴害怕她着凉,给她戴了条驼色的围巾。 少女明眸皓齿,粽瞳清澈,盛着干干净净的光彩,笑起来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谢谢妈妈,我肯定好好戴着,不把它摘下来。” 蓝晴嗔怪的看着施意,掩盖不住语气宠溺,柔声道:“晚上是应辞的生日,你早点回来,知道吗?” “知道,我还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准备了好久呢。”施意笑着道:“妈妈,你到时候等我回来了,再把礼物拿出来。” “知道了,谁敢动你的东西?”蓝晴捏了一下施意的鼻尖,余光看见商应辞家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外面,她连忙道:“快去学校,不要迟到了。” 施意也看见了,不多耽搁,和蓝晴道别。 商应辞今天穿了一套很简约的衣服,衣服颜色偏素,脚上穿着一双蓝色的板鞋。 施意前几天在高奢时装杂志上看见过那双鞋,设计师款,品牌今年全球限量发售100双。 他的两条大长腿随意交叠着,看见施意进来,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落在施意的围巾上,笑意温和:“围巾很漂亮。” 施意摸了摸自己的围巾,美滋滋的坐进去,“我妈妈给我选的,好看吧?” 商应辞说好看,纵容又温柔的口吻。 施意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的挠了一下。 她看向商应辞,眨了眨眼,轻声道:“商应辞,生日快乐。” 晨曦的光从窗外透进来,正好打在商应辞的身后。 他周身散发着浅浅的光晕,柔和了不好亲近的高高在上,只剩下眉眼温润的笑意,他说:“收到了,施意,谢谢你。” 施意看着他的笑容,心脏跳得更快了,“我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你晚上就能看见了。” 司机在专心致志的开车,恰好红灯,车子停下。 司机百无聊赖的抬眸,看见后视镜中,商家这位冷淡铁血的继承人,对着花骨朵般娇艳的少女,笑得如同春风拂面。 司机顿时打了个寒颤。 这画面实在是太惊悚了,也不知道看多了会不会折寿 没有人注意到街道的转角,几个打扮新潮的女孩子窝在一起,目光都落在马路对面的施意身上。 少女的面容模糊,透过玻璃,只能看见一个纤细柔美的轮廓。 陈冉冉莫名有点牙酸。 她低低的骂了句脏话,恶狠狠地说:“真他妈好命!” “冉姐”一旁的小姑娘有点怵了,小声道:“咱们真的要要对这女的动手吗?她坐的可是豪车啊” “不就是劳斯莱斯吗!怕个屁啊!”陈冉冉眼眶通红,气急败坏到呼吸都错乱了,“我倒是要看看,沈荡喜欢这个小贱人什么!” “现在也不能确定沈荡是不是喜欢她”有人小声的提醒着。 但是陈冉冉脸色扭曲,一双眼睛恨的滴血,咬着牙道:“沈荡沈荡的家里,有这个小贱人的照片!” “冉姐你怎么知道的?” 陈冉冉冷笑一声,这次多了傲慢:“就沈荡住的那个破地方,我想要进去,还不是轻而易举?”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都有点退缩。 得罪沈荡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处? 陈冉冉是喜欢沈荡喜欢得失了智,但她们都还是有点理性在身上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按照陈冉冉的心意做,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们了。 “你们不用怕的,我们都未成年,警察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陈冉冉笑笑,眼神阴狠,“更何况,局长是我叔叔。” 这下,算是给所有人都吃了定心丸了。 一开始问陈冉冉的那个女孩子此时小声追问道:“冉姐那到时候” “到时候让沈荡看清这个贱人的真面目,我会给你们一人一笔钱。”陈冉冉脸上的笑容消失,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幽幽道:“你们不会临阵脱逃吧?” “怎么会呢?冉姐,我们都听你的。”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你的。” 而此时,绿灯亮起,车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施意和商应辞一直都是错开进教室的。 施意进来之后过了很久,商应辞才走了进来。 江照白坐在施意的身后,手懒懒的撑着脑袋,用笔帽戳了戳施意的后背,问道:“施意,我能不能去你家里,和你一起给商应辞过生日啊?” 江照白是班里唯一一个会主动和施意说话的人,因此施意爽快的说:“我问问商应辞,他要是同意就可以。” “有你这句话就好,”江照白笑笑,道:“你是不知道,之前他每次在你那边过完生日,我们这些兄弟又要另外给他过一次,麻烦的要死。” 他‘啧’了声,显然是很嫌弃。 施意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时间眼睛瞪的大大的,一脸惊讶的看着江照白:“你们以前都另外给商应辞过生日的吗?” “是啊,”江照白仰天长叹,唉声道:“他说你怕生,不能见生人。” “倒也不至于”施意小小声反驳。 江照白乐了,“我看你也是不至于,我看是商应辞想金屋藏娇,巴不得我们所有人都看不见你。” “什么金屋藏娇”施意被这么调侃,多少有点脸红,低声解释:“我和商应辞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对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施意说完,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自卑。 江照白没注意到,只是听着施意一本正经的解释,心中连连摇头。 他表情莫测,缓缓道:“难说得很,人心隔肚皮啊,施意同学,你又怎么知道,商应辞他这个老狐狸心里是怎么想的?” 026 阴沟翻身 施意必须很不争气的承认,她确实被江照白的话给触动了。 那些困守在时光中的不为人知,在这一瞬间,有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 酸涩的。 带着疼。 江照白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那你们家今天有大人在吗?我们过去,会不会不方便。” 施意低着头,目光注视着书本,分明看不见一个字。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让不该有的情绪被压制,轻声道:“不会的,我爸妈都很好说话。” 江照白没深究,点了点头笑着道:“那就等商应辞松口了呗。” “松口什么?”商应辞从班级后门走进来,眼神低垂,落在江照白笑得正欢的脸上。 施意听见声音,手中的钢笔划过簇新的纸张,留下墨迹。 而江照白已经接过了话茬:“在说去施意家里,一起给你过生日呢。” “不需要。” “你拒绝的这么快,是真的不怕我伤心啊?”江照白长叹一声,“我们也算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商应辞,我不至于连去施意家里做客的资格都没有吧。” 施意觉得江照白说话的语气挺逗的,没忍住笑了。 而商应辞下意识的看了施意一眼,他收回目光,眸色骤沉,温雅面目染上几分愠色,“不要胡说八道,你想去就去。”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江照白满意的结束了对话,拍了拍一旁的座位,对商应辞说:“同桌,快上课了,你要不先坐下吧。” 话音刚落,上课铃声适时响起。 而一中的校门口,陈冉冉带着几个女孩子站在远处隐蔽的树丛里,几人交换着打火机和香烟,仗着距离远,正在放肆的笑。 “吴薇,手机接我用一下。”陈冉冉咬着烟,朝着还在点火的吴薇伸了伸手。 吴薇一愣,好奇的问道:“冉姐,你要手机干什么?” “沈荡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到他。”陈冉冉说到这里,恶狠狠的咬了咬牙,“等等把那个小贱人抓到了,就能把沈荡弄过来,让他跪下给我认错!” 陈冉冉原先对沈荡是有几分好感的,不然也不会主动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在一起。 可是现在,这些好感都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反而是那天在楼道里,沈荡对自己的羞辱,让自己刻骨铭心。 陈冉冉这个人心气高,是吃不了这个闷亏的。 她一定要让沈荡后悔,最好是痛哭流涕才行! 否则,她要怎么样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吴薇手摸进兜里,捏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陈冉冉。 “冉姐沈荡他爸是杀人犯我们犯不着主动去招惹一个疯子吧?” “你懂个屁!”陈冉冉破口大骂,脸色扭曲:“这些不过都是谣言,他沈荡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怎么和我斗!他以为他从职高考出去,他就能从阴沟里翻身了吗!” 其他几个头发颜色各异的女生互相对视,都识趣的不再说话了。 陈冉冉是真的怒恶难消,她们不过就是一群跟着陈冉冉混的小姑娘,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照做? 放学铃声准时响起。 施意是第一个离开的,校董事会有例会要开,商应辞放学后要去开会。 施意没有带手机,所以打算先坐商应辞的车子回家。 她要先到家里,知会蓝晴晚上多准备一些饭菜,毕竟江照白可能还会带几个人过来。 只是刚刚走到校门口,就有一个微微胖的短发女生走了过来。 女生一看见她,就着急的走了过去,道:“你是施意吗?” 施意不记得印象中有这个一个女生,警惕的看着她,上下打量着,语气迟疑:“你是”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沈荡以前的同学,我叫蔡萍,育英职高的。”女生笑得很面善,但是难掩眉眼中的担忧,“我来找你,是因为沈荡出事了” 施意拽着书包带的手缓缓放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沈荡出事了,今天他从楼上摔下去了,小腿骨折。” 蔡萍说的有鼻子有眼,施意没有多想,急切道:“那你能不能让我给沈荡打个电话,我想问问他怎么样了。” 蔡萍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还好陈冉冉早有准备,将她被沈荡拉黑的手机给了自己。 现在,刚好用来应付施意。 电话打过去,果然是不通的。 施意这下子完全信了,连忙道:“你能带我过去看看他吗?” 蔡萍连忙点头,拉着施意的手往陈冉冉她们的方向走去。 她的表情很紧张,实际上内心快要笑疯了。 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人?自己说什么她都信! 真是笨的要死。 蔡萍心中,不免有一些洋洋得意。 而后来的一切,就不是施意能控制的了。 当她看见陈冉冉那一干人等时,她就知道自己大约是被骗了,挣开了蔡萍的手。 陈冉冉正一脸怨毒的看着她。 她承认施意确实长得有几分姿色,可是随即便因为这个念头觉得愤怒! 而反应过来试图离开的施意,被她一把扯过头发,一瞬间痛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想走?你给我老实一点!乱跑什么!”陈冉冉冷冷一笑,更加用力的扯住手中柔软光滑的发丝,恨不能直接揪下来。 施意脸色已经冷了下去,她试图和陈冉冉讲道理:“我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你,我如果有什么好歹,我的父母不会放过你,你现在放我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 陈冉冉被施意的话逗笑了,只觉得眼前的少女有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单纯。 “我他妈都把你抓来了,我还怕什么后果?我实话告诉你吧,今天你非走不可!” 浓密的树枝遮住了大半的人影,可还是有路过的人,不经意看见。 乔温宁远远的看到了施意。 她正被陈冉冉抓着头发,妄图挣扎,又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乔温宁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很快,她又顿住脚步,收回了刚刚迈出去的脚。 她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塞进耳蜗里,垂下头,面无表情的转身,朝着笑门口的方向走 027 乖巧表象 是该给她一个教训。 早就该这样了。 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商应辞的宠爱。 凭什么呢? 就凭她是施意吗? 可是自己从头到脚,哪怕是家境,又有哪里有半点逊色? 她施意能得到的东西,她也应该有机会得到。 刚刚有一瞬间,她确实想过上前制止,可是很快,就有一个念头,划过了她的脑海—— 如果没有施意,商家就会重新选择新的世家小姐。 商家不看重出身,否则也不会选了施意。 所以,她也会有机会的。 “施意,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乔温宁勾起唇角,眼中的笑意闪烁着让人心惊胆颤的疯狂。 而苏明月正巧放学,看见乔温宁独自一人,好奇的上前,问道:“你一个人在校门口干什么?” 乔温宁摘下耳机,不动声色的挡住了苏明月的视线,温温柔柔的语气无辜至极:“刚刚看见有人在小树林里约会,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苏明月最烦这种野鸳鸯了,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很嫌弃。 她啧了声,毫不犹豫的扭头走了。 直到看着苏明月上了私家车,乔温宁才重新回过头,看向方才的位置。 随即,她脸上的笑容加深,眼神都满是得逞的喜色。 很好。 已经空无一人了。 那些人会对施意做什么呢? 乔温宁在心中默默的想,最好,能恶劣一些。 这样,按照商应辞的占有欲和高傲的程度,他一定会厌弃她的 施意被陈冉冉推搡着走进了一个旧式的居民小区。 房间里面很整洁,东西很少。 施意进来时,看见门口的鞋架上,有一双白色的板鞋。 她莫名觉得很眼熟,多看了几眼。 “你他妈看什么看!给我进去!”陈冉冉不耐烦的看向施意,走到她身后,踹了一下她的小腿,命令道:“坐到沙发上,不要乱动!” 施意明白寡不敌众的道理,脸上还有些疼,她没有多做无谓的反抗。 陈冉冉让其他几个女孩子看着她,自己则去了一旁的卧室里,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 刚刚欺骗施意过来的蔡萍默默的上前了一步,查看着施意被陈冉冉抓过的头发,之后,松了口气。 还有,没有皮外伤。 陈冉冉说得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也不敢真的对施意做什么。 否则,按照陈冉冉的手劲,施意多少得少块头皮。 到底是上流圈子里金尊玉贵的小公主,她们这些人虽然跟着陈冉冉疯,但是也没有人想真的被施意记恨上。 “你别怪我。”蔡萍小声的在施意耳边说:“陈冉冉是我们的老大,我们不能不听她的。你放心,她把你捉过来,就是想给沈荡一个教训,不会真的为难你的,你就规规矩矩的坐着就好。” 最后一句话,让施意心头一沉,冷冷的看向蔡萍:“你什么意思?你们想对沈荡做什么?” “我们能做什么啊?”一旁看着吴薇不耐烦的双手揣兜,“你老实待着就好,我们会放你的。” “我说,你们想对沈荡做什么?”施意一字一顿的重复。 她平时性格不争不抢,有时候哪怕受了点委屈,也是不会和人计较的个性。 她很少冷脸,更不要说这么质问。 她不知道,她这个样子,其实还挺唬人。 吴薇被她看得很心虚,下意识想要玩手机躲避,一摸兜什么都没有,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被陈冉冉拿走了,顿时更加烦躁。 “你和沈荡什么关系啊?我们想对沈荡干什么,要和你说?” 吴薇走到施意跟前,脚尖踢了踢施意的脚尖,“你要清楚自己的处境,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话,你还真是搞不清状况。” “吴薇,不要再说了。”蔡萍压低声音,道:“你和她计较什么?” 可是她话音刚落,吴薇惨叫了一声,扑跌在了沙发上。 是施意,一脚踹在了她的膝盖上。 “你他妈的施意!我和你拼了!” 吴薇说着话,就要对施意动手,被蔡萍拦住了。 “她上课坐的是劳斯莱斯!你真的把她怎么样了,你不会有好下场!”蔡萍语气急切,带着哀求:“就当我求你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施意漠然的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缓缓开口:“你们把我骗到这里,是我自己蠢,轻信了你们的话,代价我自己承受。但是”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逐字逐句,说的很认真:“但是你们不要拿我威胁沈荡,否则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一席话,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她们在这一瞬间,似乎看见了眼前这个无害漂亮的女孩子,骨子里的锋芒。 她绝对不是任人揉圆搓扁的性格。 而陈冉冉笑嘻嘻的推开房门,从卧室里走出来,她手中举着电话,笑的很得意:“你不信是不是?来,让施意和你说句话啊!” 陈冉冉没有察觉现场的气氛诡异,自顾自的把手机放到了施意面前,命令道:“说话。” 施意看见手机屏幕显示通话中。 那条电话号码她看过几次,是沈荡的。 施意抬眸,看见陈冉冉眼中的疯狂。 她抿着唇,轻轻别过头。 陈冉冉愣住了,生怕沈荡觉她在骗人,急切道:“我让你说话!” “你他妈的!” “你说话啊!” 施意冷笑,在陈冉冉气急败坏的神情中,用口型缓缓地说——“不”。 陈冉冉没忍住,一巴掌扇在了施意的脸上:“说话!” 两次打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陈冉冉不敢真的伤了施意,不算用力,只是耳光清脆。 “陈冉冉,你想死吗?”沈荡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来,满满的戾气,如果说语言可是化成利刃,陈冉冉想必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陈冉冉却觉得很得意。 沈荡也有这种气急败坏的时候,真是解气!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施意一个人想的是,她不能让沈荡知道自己在这里。 她垂着眸,维持着被打的姿态,站起来。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劈手拿过陈冉冉的手机,左右开弓,两巴掌扇在其脸上,太过用力,掌心都是陈冉冉鼻腔的血。 028 除夕快乐 之后,她将手机用力摔在了地上。 手机屏幕瞬间黑了,四分五裂。 一系列举动,所有人都看呆了。 陈冉冉反应过来,抖着手摸自己的鼻子,摸到了一手血。 她的手抖得厉害,红着一双眼睛抬头。 一时间,她简直想要把施意撕成碎片。 “我和你拼了!你这个婊子!” 施意毫不犹豫的又扇了她一耳光,直接把她打懵愣在原地。 “我父亲是青城一中执行董事长,川星集团董事长,你拿什么和我拼了?” 施意冷笑一声,将手上的血擦在陈冉冉的衣领上。 她轻轻拂开脸上的碎发,整理着仪容,吐字冰冷:“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吼大叫?我想要让你从青城消失,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施意说到这里,脸上浮现漠然。 她漂亮的粽瞳带着冷冽,周身温暖的气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压迫感,“刚刚沈荡叫你陈冉冉?陈冉冉,你猜猜,你如果敢对沈荡做什么,是你先倒霉,还是我先倒霉?”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成功让现场所有人都怵了。 说到底,不过就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以为暴力能够解决一切,以为人和人的斗争,只有拳拳到肉的伤痛才算刻骨。 可是施意从来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见血封喉。 她只是从来不屑于去做。 施意不喜欢以权压人的人。 可讽刺的是,如今,她能用的只有这个。 陈冉冉的手悬在半空,久久不敢放下。 她脸色莫测,带着痛苦。 她知道,施意说的是对的。 强权的威压,当真是不用动手,就能叫人失去一切逞凶斗恶的底气 第一个败下阵的是蔡萍。 她跑到陈冉冉和施意之间,脸上的肉因为太紧张而颤抖。 她慌张的说:“施意对不起我不想这么对你的你能不能不要追究我” “蔡萍!你在说什么!”陈冉冉的声音尖厉,虚张声势的将手举得更高,“我现在就好好收拾这个小贱人!” “冉姐!”吴薇一直在看自己被摔的四分五裂的手机,此时,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压低声音,道:“够了!适可而止吧!我们拿什么和施意斗!” 陈冉冉看见,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她周身的血冷却,张了张嘴,只剩下色厉内冉的恐惧呼之欲出。 她的手缓缓放下,声音干巴巴的:“就这么放她走?” “冉姐,我们家就是普通人家,我不争气,但是也不能为了你,让我们全家陪葬吧?” “是啊,我们拿什么和豪门抗争啊?” “施意是大小姐,我们只是普通人” “冉姐要我说,你干脆也不要找沈荡的麻烦了,何必呢?” 陈冉冉想要反驳,但是她身上开始冒冷汗,说一句话都觉得困难。 多可笑,她其实也开始害怕了。 施意知道,现在差不多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没打算真的对这些女孩子做什么,毕竟如果真的将事情闹大,不说自己父母那边,哪怕是商应辞那里,都够她们吃很大的苦头。 这些女孩子有错,但是没有错到牵连全家的程度。 施意不想这样。 她转身,准备直接离开。 只是抬眸的一瞬,她看见了沈荡。 少年黑发深眸,耳边是一颗璀璨的耳钻,面色冷到了极致,滴水成冰。 他站在门框里,姿态冷峻,垂在裤腿边的手,紧握着一把刀,刀锋散发的瘆人的寒气。 029 无药可救 大概是因为握的太用力了,他手背上的青筋毕现。 施意记得这把刀。 黄昏的操场,沈荡用这把刀给自己切过西瓜。 那天的西瓜很甜。 施意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沈荡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抬腿,走到施意面前。 他敏锐的看见施意脸上的浮肿,扯了扯唇角,笑出梨涡,轻声细语的询问:“施施乖啊,告诉我,谁打你了?” 施意眨了眨眼,眼眶痛痛的。 她说没有人打自己。 沈荡不信,手腕微动,刀锋对准了陈冉冉。 “是她打你了,对不对?” 陈冉冉直接尖叫破了音。 “沈荡”施意安抚道:“别这样,我已经打回去了,很重的那种。” 而陈冉冉刚刚已经被施意吓得半死,此时看见沈荡握着刀看着自己,三魂丢了六魄,尖叫完了之后,一时间竟是做不出任何反应。 而沈荡不管浑身僵硬的陈冉冉,收回目光,又是对着施意笑得温柔,他说:“施施,我送你下去,好不好?” 施意问他:“沈荡,我们一起走吗?” 沈荡笑而不语,用没有握刀的手扶过少女纤细的肩膀,带着安慰的意味,扶着她往外走去。 楼梯上,黄昏的光浮浮沉沉,光照并不稳定。 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楼道很安静。 施意只能听见自己和沈荡的脚步声。 两人皆是一言不发的往下走。 快要走到大门口时,施意顿住脚步,轻声道:“我我今天晚上有些事情,商应辞生日了,我今天要给他过生日。陈冉冉她们还没走,你要不要来我家玩一会儿?” 沈荡只是看着施意扑簌簌的睫毛。 她说话的时候,睫毛一颤一颤的,很可爱。 沈荡的眼神很温柔,轻声问道:“去你家吗?” “嗯!”施意很笃定,“你来我家吧。” “施意,你也说了,那是你家,我家在楼上。”沈荡笑着,梨涡很深。 他的手指往上指了指,放下。 他看着施意紧张不安的脸,笑着道:“好了,你回家好好玩吧。” 两人走到了门口,沈荡拉开年久生锈的铁门,“路上小心。” “沈荡”施意不肯走,指了指他手中的刀,“这个能不能送给我?” 冗长的沉默。 施意明白了沈荡的意思。 他只是送自己下来,他要回去,回去处理那些女孩子 施意想到了这个可能,一把握住了沈荡的手臂,她的声音都在发抖:“你想做什么?沈荡别发疯” 沈荡却是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我要把陈冉冉的手臂砍下来。” 施意被这么一句话,吓得一动不动。 “不要这么做” “她打你了,施意,你为什么要帮她?” “我没有帮她!我在帮你!”施意将他的手臂握得更紧,就好像在深海中,死死抓住一块浮木。 她脸色苍白,褪尽了血色,仰着脸,看着沈荡的面容,轻声重复:“我在帮你,沈荡我不想你的人生有污点。” 而陈冉冉那些人,此时都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着僵持的二人,陈冉冉明白了些什么,颤颤巍巍的想离开。 沈荡眉眼压低,上前一步就要走向她。 施意眼疾手快的抱住了他,抱的很用力。 少年的身型,在一瞬僵住 他的声音带着喑哑,也许是怕惊扰了她,分外轻柔:“施意放开” 施意摇头,眼泪都要掉下来,语调透着哽咽,“不要沈荡,不要冲动。” 倘若有行色匆匆的路人经过,微微一瞥,就能看见俊秀漂亮的少年被女孩用力抱住,前者的手中拿着刀,在如火如荼的血色黄昏中,鲜明浓烈。 而陈冉冉看着沈荡眼中的阴霾,连走路都艰难,傻兮兮的愣在原地。 是施意冷声呵斥,“你们还不走?” 这些小姑娘才如梦初醒一般,慌不择路的离开。 而暮色中,楼道里只剩下两人。 施意这才缓缓松开他,她仰着脸看他,眼神清澈柔软:“你不是和我说,你要上来找我吗?沈荡,别让那些人毁了你。” 万籁俱寂,年久失修的声控灯在夜色袭来时,依旧没有一点点动静。 沈荡站在原地,看着施意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 他握着刀的手松开,泛着寒光的刀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 别让那些人毁了你 沈荡低低的笑了,笑着笑着,眼眶潮湿。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被毁了。 可原来还有人,觉得自己不是无药可救。 施意到家的时候,蓝晴他们都在大厅里闲聊。 江照白嘴甜,哄得蓝晴很高兴。 他的身侧坐着一个年轻冷峻的男人,气质凝霜裹雪,好像和周遭的一切都隔离一般。 他穿着严谨的正装,凤眼微抬,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施意身上,微微颔首。 气场强大,冷若冰霜。 施意第一次见他,无措的颔首回礼,听见蓝晴笑着说:“这是照白的哥哥,江楼。” 施意说哥哥好。 男人眼中多了点客套的笑容,“你好。” 蓝晴没有察觉施意的异常,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施意说没什么,在外面和同学聊了聊天,就耽搁了。 蓝晴没有怀疑,开始组织江照白和江楼上桌吃饭。 在场只有四人,施意环顾了一下,走到蓝晴的身边,问道: “商应辞呢?他在哪里?” 蓝晴说:“今天是学生会的例行会议,他去开会了,听俊明的意思,打算过两年,就把青城一中交到应辞手上,等到那时候,你爸爸这个执行董事长也就可以退休了。” 生意场上的事情施意一向不怎么关注,心不在焉的听完了,点了点头,坐到了江照白的身侧。 江照白动作自然的给她倒了杯牛奶。 “施意,你是不是偷偷去给商应辞准备惊喜了啊?怎么这么晚回来?” 施意闷闷的说没有。 江照白本来想调侃施意几句的,冷不丁看见她侧脸不正常的红晕,皱了皱眉:“你脸怎么了?” 施意本来在喝牛奶的,被江照白这么一问,心虚的直接喷了出来。 她眼神躲闪,“没什么” 030 反季桃子 这件事或多或少都会牵扯到沈荡,而商应辞不喜欢沈荡,不是什么秘密。 施意不想节外生枝。 “看看怎么了?让我看看啊。”江照白不死心,还想纠结。 对面的江楼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不轻不重的开口:“江照白。” 江照白挑眉,坐直了,双手举起,“成成成,是我多管闲事了,我不问了。” 而商应辞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步伐很快,和蓝晴打了个招呼,走到施意身后。 他的手搭在椅背上,眼中攒着温淡的笑容,轻声细语的问:“等了很久吧?” 施意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有点惊喜,笑着扭过头,道:“也没有很久。” “抱歉,有一些事情,耽搁了。”商应辞轻声致歉,很真诚的语调。 一旁的江照白看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真特么太能装了! 这副温良无害的样子,不知道能骗死多少人! 施意当然不会怪商应辞,她想到自己放在楼上的礼物,从座位上起来,“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个礼物。” 小姑娘说完,蹬蹬蹬的往楼上走。 蓝晴接到了施权墨的电话,特意跑到门外去接听。 等到施意的脚步声远了,江照白才揶揄道:“商应辞,你怎么这么会装大尾巴狼呢?” 商应辞心情好,笑笑,坐在了施意身侧的位置。 施意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手中多了一个大大的蓝色盒子。 白色缎带的蝴蝶结,系得很漂亮。 商应辞的手轻轻抚过蝴蝶结光滑的缎面,看向施意,柔声问道:“现在可以拆吗?” “回家吧”施意的脸有点红红的,“回家拆。” 商应辞说好。 施意给商应辞过过好几个生日,但这是第一次,有商应辞的朋友在场。 江照白会调侃商应辞,饭过三巡,对自己的称谓也从施意变成了意意。 商应辞大概是看不惯他这个上赶着亲热占便宜的行径,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江照白早就已经免疫了,不仅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又喊了几声。 江楼看着江照白这个样子,扯了扯唇角,淡淡的对商应辞说:“这小子被家里长辈惯坏了。” 众人的姿态都很随意,很放松。 施意被江照白涂了一脸的蛋糕,围着他满屋子的追着打。 施意觉得这一次,和从前不太一样。 心里 好像多了些不能言明的雀跃。 后来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的,说玩德州扑克,输的人喝酒。 施意根本不知道游戏规则,第一局就输了,之后连输三局。 江照白在商应辞警告的眼神中,嬉皮笑脸的给施意倒了一杯。 红酒酒精度数不算很高,但是施意没怎么喝过酒,一口气闷完,头晕晕的。 商应辞拿过小姑娘攥在手中的酒杯,手腕微动,杯口朝向江照白,“剩下两杯,我替她喝。” 江楼捏了捏额角,看着江照白恨不能把杯子倒满的样子,多多少少有点头疼。 商应辞也没说什么,在江照白幸灾乐祸的笑声中,不动声色的饮尽了两杯。 “应辞,好酒量啊!”江照白朝着他竖起大拇指。 商应辞似笑非笑,唇色沾了点红,雅致的眉眼越发深刻。 他放下酒杯,让喝得有点晕的施意趴着休息一下,之后将外套披在施意身上。 江照白晃了晃已经空了的红酒瓶,嘿嘿一笑,“要不就这样吧!都喝完了。” “哪能就这样?”商应辞轻笑,双腿交叠,往后一仰,“我和你接着玩,再开两瓶,你没喝完,我不下桌。” “我靠商应辞,你还是不是人,你来真的?”江照白简直不敢相信,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 “不然呢?”商应辞笑意加深,皮相斯文,本质狠戾:“你让施施喝了这么大一杯,白喝的?” 施意已经有点打瞌睡了,被西装外套包裹着的小脸,从里到外透出红色。 “那你怎么不拦着?让她喝成这样?”江照白真是要抓狂了,“你早说你要报复我,老子一杯都不让她喝!” 商应辞摸了摸施意的头发,眼中几分柔意划过。 他收回视线,缓缓道:“啰嗦什么,开始吧。” 江照白的牌技也就那个样子,之后的战况,完全就是被商应辞按着打。 喝到后面,江照白喝的都要吐了,扶着墙结结巴巴的和蓝晴道别,被江楼拎着出去了。 “这孩子,怎么喝成这样?”蓝晴好笑的说:“酒量不好还逞能,瞎喝。” 始作俑者只是温柔一笑,对蓝晴说:“阿姨,施施睡着了,我把她抱上去。” “好,那你小心一点。” 施意的房间商应辞去过很多次,里面的很多陈设,甚至都是他亲手布置的。 小姑娘微微歪着脸躺在床上,脸上是酒气蒸腾的红晕。 过分红了些,商应辞伸手摩挲,指尖的动作缓慢。 施意被他的动作弄得清醒了许多,揉了揉沉重的眼皮,睁开眼。 “商应辞” “喝醉了会不会不舒服?”商应辞放在她脸上的手没有移开,轻声道:“我马上就走,下去的时候,让管家帮你把醒酒汤送过来。” 施意觉得嘴唇有点发涩,酒余下的苦味,在口腔里弥漫。 她抿了抿唇,道:“我不想喝醒酒汤,我想吃点别的。” 商应辞眼底有笑意,温雅的眉眼染上了旖旎的情绪,他问她:“施施想吃什么?” 施意不假思索的说:“想吃桃子。” 这一年的青城,气温是几年间的最低。 青城的桃子是夏日的水果,六月成熟,深秋时节,其实并不多。 施意喝了些酒,于是说话多了缠黏和腻歪,含含糊糊的语气,裹了蜜般:“你给我买,好不好?” 商应辞心底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 这些年,施意越来越成熟,对他也早就不像儿时那般肆无忌惮。 商应辞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亲耳听见施意告诉自己,她想要自己做什么。 于是不假思索的,他说:“好,我去给你买。” 商应辞从楼上下来时,施权墨刚刚到家,看见他笑着问:“这是要回家了吗?” 031 说到做到 “临时有些事要办,”商应辞顿了顿,补充道:“晚点我会过来的。” “今天是你生日,还是不要忙到太晚了。”施权墨皱了皱眉,关心深切,问道:“你父亲不至于连你生日的时候,都不让你喘口气吧?” 商应辞眉心微动,他垂眸,遮住眸中的情绪,笑得很随和:“我父亲他爱之深罢了。” 一旁的蓝晴看着施权墨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连忙上前,笑着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别耽误应辞出去办事。” 施权墨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而商应辞颔首,温文尔雅的笑笑,往外走去。 他没有说是施意想要吃桃子,徒增枝节,只是想着等买到了,直接给施意带过来就好。 这天夜里,青城又下了场大雨。 商应辞坐在车内,用手机翻看着所有的水果店。 雨水打在车窗上,竹筒倒豆子沉闷快促。 车内只有他和司机两个人,一路沉默,气氛压抑,带着雨水抄袭的气息,从车窗外淹没进来。 车子几乎跑遍了整个青城,才在一家靠近郊外的水果店,买到了一袋桃子。 司机看着他冒着雨冲进店里,出来的时候,还不忘将桃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怀中。 “少爷您要不要擦擦?”司机拿出手巾,递给商应辞。 商应辞没有马上接,而是先把那袋桃子放在了座位旁。 “去施意家里。”他这般说,从司机手中接过手巾。 从郊区赶回城里,已经接近6点。 天色透着淡淡的熹微初明,商应辞坐在后排,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一旁施意送自己的礼物。 白色的缎带质感柔软,拉扯开的一瞬间,商应辞的心莫名的收紧了些。 其实是紧张的,只是哪怕是他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这个真相。 所以从一开始,哪怕是好奇,他都不肯让自己放纵,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的拆开。 似乎这样,便多了些从容不迫的感觉。 被人牵扯情绪,原本就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对于商氏未来的继承人,更是如此。 盒子被揭开,里面的东西终于显露。 是一整盒羊毛毡戳成的,形态各异的卡通小动物。 小绵羊、小狐狸、小海豚 羊毛毡这种东西耗时耗力,要做的这么漂亮,想必是花了很多心思。 商应辞每年的生日,都能收到形形色色的礼物。唯独施意的,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花了很多心思。 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 商应辞端详了很久,觉得这些小动物有些眼熟。 过了半晌,他终于从那些尘封的记忆中,搜刮出了事情的初始。 这些都是施意从小到大,他送她的所有玩偶的模样。 很多个,连商应辞自己都不记得了。 商应辞拿起自己小绵羊模样的羊毛毡,倏然笑了。 他笑得太愉悦,连司机都忍不住好奇,从后视镜看他,“少爷您在笑什么呢?” “没什么,”商应辞眼中的笑意渐深,他收敛了些,唇角的弧度却怎么都不能压制下去,“开的快点。” 宿醉醒来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样。 天还没亮,施意头重脚轻的下楼,一个人坐在沙发发呆。 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黑屏的电视,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 商应辞推开门走进来时,她脸上发愣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傻兮兮的样子。 商应辞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带着笑意:“在发呆呢?” 施意回过神,看见他出现,显然是很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你说你想要吃桃子?”商应辞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子,“我找到了,尝尝甜不甜。” 施意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种话,看着商应辞的眼神,满满都是不敢置信。 “看着我干什么?”商应辞被她看得好笑,强调道:“真的是你让我去买的,不然我才不帮你买。” “我怎么”施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喝醉了,当然没有印象。”他在施意身侧坐下,用干净的纸巾擦过桃子,放在施意手心里,“没有关系,我记得就好。” “商应辞。” “嗯?” “都过季了,你去哪里买的?” “难道整个青城,还找不到一颗桃子?”商应辞的声音散漫,语调却很温暖。 他这般温雅的模样,和平日在外的清冷寡言,简直找不到一丝丝相似的地方。 施意眨了眨眼,心口却酸酸的,“你自己买的?为什么不让别人去买?” “你说要我去买,我怎么敢叫别人?”商应辞弯了弯唇角,笑意斐然:“答应你的事情,当然不可以假手于人。” 施意承认,这天所吃的桃子,是她吃过最甜的。 商应辞跑遍整个青城,只是为了给她找一颗桃子。 施意不知道旁人眼中,怎么样才能算幸福,但是于她而言,这般已经是十分满足。 年年岁岁,能够这么平静温暖的过去,就不敢再奢望太多 第三次月考放榜时,青城的大学落下。 施意兜里揣着蓝晴出门时给她的暖手宝,从乌泱泱的人群中挤进去,看着光荣榜上的名字。 青城一中的惯例,每一次考试,能会把年级前五十的名字挂在光荣榜上。 一班是尖子班,前四十名基本都是这个班级的。 施意之前是十一班的班长,成绩自然也不算差,有时候发挥的好了,也能考个45名的样子。 苏明月恰好也在旁边,本着吃瓜的精神,过来凑热闹。 她视力好,一眼就看见了施意的名字,顿时挽住施意的手,又惊又喜的说:“施意!你考了37!” 施意一直在40开外找自己的名字,原本以为这次是没有考好了,听见苏明月这么一说,先是愣住,之后心脏就扑通扑通的,眼神直直的往榜单上面看。 她掌心都在发烫,有些难以置信。 而苏明月搂着施意的脖子,突然音量拔得老高:“我瞎了吗?沈荡考了25?” 施意这次,和苏明月一样震惊,大声重复道:“他考了25?” 032 一个秘密 青城一中的惯例,如果月考成绩能够在40名以内,就能直接破格被一班录取。 苏明月显然是也想到了这点,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我们班马上就要又有一个同学去一班了?施意,沈荡的脑子,也太好用了吧” 一个职高过来的学生,花了三个月,考到了年级25。 “你说,要是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苏明月指了指第一名的商应辞的名字,玩味地说:“这个年级第一,是不是要换人做?” 施意张了张嘴,许久,轻轻的嗯了声。 早自习快要结束,黑发深眸的漂亮少年站在了一班的门口。 他穿着白色的冲锋衣,黑色长裤,水洗发白的帆布鞋,腿长身高,身材比例优越,精致的眉眼神情淡漠,唇红齿白,容貌漂亮到施意后排的江照白同学感慨了一句: “长得真好看。” 施意捏着小兔笔帽的黑水笔,看着少年人,手中的动作顿住。 后者的目光却始终平淡,似乎没有察觉众人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从容的走了进去。 后排靠窗的位置,还有最后一个空位。 他径直走过去坐下,眼都没抬,将书包里的书一股脑的塞进了抽屉里。 教室里面很安静,就连他放课本的声音产生的钝响,都被无限放大。 施意手中的小兔水笔被放下,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她看向沈荡的方向,看着后者收拾东西的样子。 施意的后排,江照白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下意识侧目,果然看见商应辞原本就难看的难以形容的脸色,又有了雪上加霜的征兆。 “施意”江照白小声的叫她的名字。 施意正打算应声,远处的沈荡陡然抬眸,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于是施意笑着,朝着沈荡挥了挥手。 她挥的很用力,脸上有很真切的欢喜,浓烈又鲜明。 少年人愣了愣,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当这个异类,半晌忪愣,他唇角梨涡清浅,好像春日迟迟而至,冷清中透着温暖。 江照白在心中暗暗叫了声不妙。 而商应辞已经低下头,纸张上氤氲开墨迹。 他重重闭上眼,将手中的课本合上。 雪色绵延开,在早读结束后,窗外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 这么大的雪,就连一向惯例的早操都取消了。 上午的体育课,也从室外改成了室内。 施意在一班没有什么朋友,唯一一个能说上几句话的,是同样在班里形单影只的舒月揽。 施意觉得舒月揽长得很像小狐狸,骨子里透出来的狡黠和懒散,一双狐狸眼,眼角往上勾,很招摇很有杀伤力的美貌。 施意一开始和她说话时,还会觉得害羞,总是时不时红了脸。 毕竟这样的容貌,哪怕是对于女孩子,也是吸引力爆表。 “我记得你和沈荡之前是一个班的吧?你们关系怎么样?” 篮球场馆,舒月揽和施意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远处正在篮球场上奔跑的男生们。 这里面并没有沈荡的身影,他独自一个人坐在观众席的最高处,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很专注的模样。 “关系我们之间还算是不错吧。”施意这话说的没有太多的底气。 舒月揽笑了笑,狐狸眼眯起来,多了些可爱,“那他是不是为了你,才考到一班来的?” “他说他会上来找我。但是”施意小声道:“但是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呀?”舒月揽弹了一下施意的额角,“还不算太笨。” 施意摸摸自己被弹的额角,笑嘻嘻的靠在舒月揽的肩膀上,“我和你说过的,我喜欢” “商应辞呗,”舒月揽打断了施意要说的话,她看着女孩子明月般皎洁温柔的眉眼,实在是想不通,“真是不知道你喜欢商应辞什么,他心思那么深,八百个心眼,有什么可喜欢的?” 施意很早就发现了,舒月揽不喜欢一班的所有人。 其中要是一定要排个顺序,商应辞一定算是第一个。 “我很早就想问了,月揽,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商应辞啊?”施意小小声地说。 “我觉得他们这些人都很虚伪,”舒月揽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几分青色,很骇人,她抿了抿唇,冷声道:“都是金玉其外的人,我这辈子都不能和他们这种人和谐相处。” 施意被她的话语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们两个坐的位置离班里的其他人都很远,舒月揽环顾四周,收回目光,更加挨近了施意一些,她说:“施意,我有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舒月揽眼睫毛颤了颤,突然扯起纤薄的外套袖口。 映入眼帘的一幕,足够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 施意看见舒月揽的手臂,白皙纤细的手臂,上面有狰狞的疤痕,一条一条的疤痕,交错生根,渗出某种绝望的悲鸣。 施意错愕的看着,犹豫着能不能上手触摸,可是舒月揽已经从容不迫的将袖口放下。 她的面色平静,很淡然地说:“是不是很恶心?” “疼不疼啊?”施意的声音哽咽,“月揽疼不疼啊” 舒月揽一直风轻云淡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很沙哑地说:“施意你是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 施意说不出安慰的话语,只能看着舒月揽。 直到视线的余光中,篮球从两人的头顶划过,准确无误的投向了观众席的最角落,沈荡的位置。 不偏不倚,刚好扔在少年的脚边。 “沈荡!你不是之前在职高打篮球很厉害吗?咱们比一比?”说话的是篮球场上的李斯,他是一班的体育委员。 施意和舒月揽也被吸引了目光,看向了角落。 沈荡将耳机轻轻摘下,颜色淡漠的瞳孔,修长的手指捏着耳机线,揣进兜里。 他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篮球,之后,头也不回的往场馆外面走。 他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033 爱憎对错 李斯气炸了,对着沈荡渐行渐远的背影,直接痛骂出声。 “你拽什么拽!不就是一个职高考上来的穷鬼吗!我让你和我打篮球,是给你脸,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他骂得难听,可是被骂的人,一点点反应都没有。 李斯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有觉得出了口气,反而更加添堵了。 施意看着沈荡的背影,想要站起来,被舒月揽拉住了。 后者低声说:“施意,你帮不了他的。” 而李斯被忽视,此时怒意难扼,看着沈荡的背影,火气窜到了头顶,直接气急败坏的说:“你这种没人教的野种,也难怪不懂什么叫礼貌!就算考到了一班,也是穷酸的命!” “够了!”施意忍无可忍,直接站了起来。 少女清脆的声音,不仅仅让李斯愣住了,也让已经快走到门口的沈荡顿住了脚步。 江照白和商应辞坐在篮球场旁边的矮椅上休息,此时突然听见施意的声音,也是同样将目光投了过来。 “你又懂什么叫礼貌吗!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让别人和你打篮球,就是给别人脸了吗?你才是真的不要脸!”少女胸口剧烈起伏,因为太激动了,白皙的面容憋得通红,“你才是没有人教!虚伪!仗势欺人!我呸!” 她瞪着一直在叫嚣的李斯,掷地有声的话,让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逆光的出口,沈荡垂着眸,眼尾有点红。 而商应辞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一刻比一刻眸色冷淡。 江照白已经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了,斟酌着想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商应辞却已经同样径直往外走去了。 李斯没有想到施意会为了沈荡出头的,他今天整这么一出,也不过就是察觉商应辞对这个新来的学生不怎么喜欢。 李家在生意场上有很多地方都需要商家的帮助,如果能够收拾一下沈荡,让商应辞觉得舒坦,当然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至于沈荡,谁在乎他的死活呢? 要怪,就只能怪他的命不好。 仅此而已。 可是施意竟然为了沈荡出头,李斯又不敢对施意说重话,气的快要呕血了,还要笑着说:“施意,你怎么这么偏心啊?大家都是同学,你这话说的,让我怎么下得来台?” “那你刚刚说的话,你有考虑沈荡能不能下台吗?” 施意面色泛红,转过头看向方才沈荡离开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一愣。 走道的尽头,已经没有人了。 李斯当然也看见了,他轻笑一声,慢悠悠的讽刺:“施意,你说你何必呢?你这么帮他,人家却不识抬举得很。” 江照白抬眸,脸上一贯闲散的笑容消失,不轻不重的说:“李斯,适可而止。” 李斯明白江照白的警告,他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忍气吞声的拿起地上的篮球,往外走去。 一节体育课,气氛算是不欢而散到了顶点。 江照白陪着施意和舒月揽往外走,笑着打圆场,“施意,你别生气了,大家都没有什么恶意,李斯那小子是白痴,你和他计较什么?” “大家都没有什么恶意?”施意轻轻咀嚼这句话,眼中的气愤没有遮掩,“你们都没有恶意,从头到尾,就只是沈荡一个人被你们当作异类而已!” 一旁,舒月揽看着施意打抱不平的样子,心中被狠狠的触动。 她将施意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不等江照白开口,就说:“施意,他们这些人都是一伙的。下雪天外面冷,我们快点回教室吧。” “等等,”江照白听着舒月揽的话,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施意,舒月揽对我有意见,我以后再和你解释。但是你刚刚说的话,我就不爱听了,李斯可不是我叫去针对沈荡的,谈何我们把他当作异类?” 漫天的雪,学校的大树浓荫蔽日,树冠上堆满了积雪,偶尔伴随着雪,扑簌簌的从树上掉下来。 冷意浓烈,施意感觉全身的血都有些泛凉。 “你不需要叫李斯做什么,商应辞不喜欢沈荡,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这话在她的心里憋了很久了,此时说出来,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喜欢商应辞,所以很多事情,她明明看得明白,却不愿意点破。 而如今,她说出来了。 施意知道自己冲动了,可是她不后悔。 而江照白看着施意,很不解,“施意,商应辞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什么叫这么说他?江照白,人不是只有爱憎的,还有对错。”舒月揽冷笑了声,眸色冷冽的看着少年,缓缓道:“还是你觉得,只要是喜欢,就可以不论对错?” 江照白张了张嘴,向来能言善辩的人僵在了原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后来的日子,沈荡没有再收到任何的攻击,他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独自一人生活在一班的角落里。 偶尔,施意在和江照白斗嘴的时候,也会看看沈荡在干什么,少年总是捧着一本书,散漫随意地翻阅着。 他的头发长长了很多,在后脑扎起,周身冷戾漂亮的气质,还多了些沉静。 他适应的很好。 渐渐的,施意便放心了,朝着沈荡那边看的频率,也比从前少了很多。 他的成绩一直都在稳步的上升,从25名到17名,再到了第10名。 圣诞节前夕的最后一次考试,成绩榜单依旧挂在学校的公告栏上。 施意考了第10名 而沈荡的名字排在了全年级第二。 虽然和第一名的商应辞还有十分的差距,但是他的数学,是全年级唯一一个满分。 施意在公告栏看了很久,心里为沈荡高兴了一下。 她是发自内心的把沈荡当作朋友的,所以这也算是她最近少有的开心的时刻。 前段时间,商应辞拿到常青藤名校的入学通知,忙着出国留学的事情。 施意知道他对自己的要求严苛,不是那种愿意随便将就的人,一旦要做,就要做最好的那个。 因此,当商俊明试探着问施意怎么看待这件事时,施意只是说了句祝福。 034 最后一页 天之骄子如商应辞,人生不应该为了任何人设限。 这里面,当然包括施意。 施意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摩托车的引擎声从身边呼啸而过。 公告栏的旁边就是停车棚,施意看见沈荡拉下手刹,动作散漫从容的摘下头盔,放在了车座上。 他的右耳耳垂上面,有一颗痣。偏朱砂的暗红色,不算醒目的存在。 施意之前没有注意到过。 此时在日光下,这颗痣突然就变得很瞩目。 施意好奇的多看了两眼,沈荡不知道是不是察觉,眼神平静的望过来。 四目相对,施意自然的朝他挥了挥手。 少年的手下意识握紧了些,表面却还是不动声色,看着施意朝着自己跑过来。 只是跑了几步,她就有点犯喘了。 沈荡看着她红彤彤的脸,眼神有些波澜。 这个样子的施意,毛毛躁躁的,但是真的好可爱。 “我看见你的成绩了,”施意竖了竖大拇指,“你真厉害。” 沈荡唇角有梨涡浮现,但是下一秒,他的唇角下压,故作若无其事的说:“傻兮兮的。” 施意也不生气,跟在他的身侧,朝着教学楼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楼,一时间都是沉默。 施意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话了,乍然开口,找不到话题,气氛尴尬下去。 时间还在,楼梯间里没有什么人。 沈荡走到一半,脚步顿住,停下看着她。 “施意。” “嗯?” “马上就是高三了,高三很重要,你要好好努力。”沈荡说的很认真。 “这不是才高二上学期吗?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个?” “我要去别的地方了。”沈荡的声音很淡,只是细细听,还是能听出声线的紧绷。 施意眨了眨眼,好奇道:“你要去哪里?” “国外,是一个很远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话,往后的四五年,我都会留在那里。”沈荡缓缓道。 施意却笑了,由衷开心的说:“沈荡,你好好学,我觉得你很聪明,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少年有些不甘,一双深眸盯着施意一看再看,试图从中看出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关于离别和不舍的讯息。 可讽刺的是,不过就是徒劳无功罢了。 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为自己高兴。 也对啊,自己又不是商应辞。 自己的离开,她有什么可难过的。 他的喉结急促的动了动,很多话涌到了唇边,可最后,却还是很轻很轻的说:“等你高考结束,我会回来看你的。施意,你到时候,能不能见我一面。” 施意看出了沈荡眼中的忐忑。 这份忐忑也快速的击碎了两人之间那道关于友情的屏障。 朋友之间,不会因为见面,而这么忐忑。 会忐忑,只能说明这不仅仅是朋友间的感情。 施意不傻,她看得出沈荡对自己有好感。 可是少年的爱,从来都是最经不起推敲的东西。 更何况他们之间,除了那次在老旧社区门口的拥抱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情绪更加浓烈的时刻。 施意并不觉得天长日久,沈荡会依旧如同此时一般,忐忑惴惴的站在自己面前。 施意性格软弱,但是从不做粉饰太平的事情。 她察觉了不对劲,所以也不介意问得更清楚:“沈荡,你那次和我说你想要和我交往,不是后来你向我解释的那样,是你对我开玩笑的,而是认真的,对吗?” “对。”他轻声,唇色鲜红,漂亮的面容神情淡如水,缓缓道:“施意,我喜欢你。” 施意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沈荡说清楚:“我在操场上和你说过了,我已经有”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想做什么。”沈荡打断她的话,他真的听不了这句真相。 他的眼眶红的不像话,一字一顿的,近乎于恳求的,轻声的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施意算我求你。” 最后几个字,将少年的自尊放在了她的脚边,听之任之的处置。 “沈荡,”施意叹了口气,狠下心,说的很认真,“我这个人一根筋,认准的事情不会改变,所以,你不要花费无用的情绪在我身上,因为我很确定,你得不到任何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施意,”沈荡微微弯下腰,平视着她粽瞳里的眸色,他舌尖抵着上颌,轻轻笑了声,吐字冷到了极致:“你真狠。” 他越过她往楼上走,背影锋利,再也没有回头,哪怕是一次。 圣诞节到来的这天,下了格外大的雪。 商应辞很久没有来学校了,施意每天见他,都是晚上在自己家中。 他陪着施意吃饭,饭后从亲自去厨房里洗一个桃子,剥了皮给施意尝。 施意喜欢吃,商应辞便让人从四季如春的南方小岛上定时定量的空运桃子过来。 商应辞说,他的施施就应该用绫罗绸缎好好养着,什么都用最好的。 他说这话时,施意看见他眸色中的笑意,温雅的眉眼,带着说不出的缱绻。 施意想说,她不想要那么多的绸缎,她想要家人都待在身边就很好。 话到嘴边,就着桃子咽下去。 她无权干涉商应辞所有的决定。 她这么告诉自己。 圣诞节的中午,依旧是午休,施意裹着小被子趴在桌上睡觉,醒来时,桌上多了一个苹果。 苹果用漂亮的纸盒子装着,施意看见盒子里面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s” 很漂亮的字体,飘逸有力。 施意转过头,看向同样刚刚睡醒的江照白,问道:“刚刚谁来过?” “商应辞吧?”江照白撇了撇嘴,打了个哈欠,“他不是今天来处理学籍档案吗?” 施意听了,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她若有所思的沉默下去,垂眸的一瞬间,余光看见沈荡已经空了的位置,“沈荡也走了吗?” “对啊,”江照白感慨道:“说起来,沈荡这个人,对自己挺狠的。居然能和商应辞一样,报上国外的名校。” 施意盯着手中的苹果,不置一词。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还不怎么擅长处理离别。 太过仓促的告别,就好像无预兆降临的大雪,避无可避,也无法抵抗。 施意知道,有人会回来,有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035 来日方长 七年后。 黑色大g停在不远处的雪地上,施意上了车,坐在副驾的位置。 沈荡提前开了空调,车内很温暖。 施意感觉到自己冻得发麻的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 “安全带。”沈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散漫的,偏磁性,很像大提琴的声音。 施意抿了抿唇,把安全带系好。 她的神情很拘束,穿着东北碎花棉鞋的双脚乖巧的并拢在一起。 沈荡看见了,眼中泛过寡淡的笑意。 但是很快,收敛于无。 他将车门关上,打开另一侧的,上车,发动了车子。 他没有急着开车,只是打开了远光灯。 施意看见灯光中徐徐落下的雪花。 也许是身边有故人,她想起了商应辞和沈荡出国求学的那个冬天。 次年的盛夏,她大病了一场。 病了将近一年,最后高考考的也不算理想。 高考前的那段时间,施意天天都在做噩梦。 高三那年的寒假,沈荡回来找自己,他跪在施家门口,求自己出来见他一面。 而她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强打起精神,冷言冷语,只为了让他快点离开。 施意觉得,多少是报应吧。 她高考失利,一定是报应。 她还在出神,陡然听见沈荡的声音。 “施意,”他喊她名字,很缓慢的说:“刚刚我在商应辞家门口说的事情不是开玩笑的,你如果想,我们可以结婚。”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修长而指骨分明的手一根根的扣在上面,手背有青筋的脉络。 施意偏过头,看见他眼眉蕴着不能言明的暗沉。 好像是陈年旧疴,天长日久,不见天日的溃烂成疮。 可他只是这般看着她,很冷静的模样。 施意闭了闭眼,睁开,看着窗外弥漫的大雪。 她将车窗摇下去,呵气成雾,冰冷的风雪让她镇定了很多。 她开口,说的很干脆:“沈荡,不可能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 沈荡从冲锋衣的夹层拿出香烟盒,点燃一根,沉香的气味被冷气冲淡,只剩下细微的烟草气,打在施意的脸上。 两人都不说话,半晌,施意感受到车子发动。 沈荡应该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可是他甚至没有开导航,就这么轻车熟路的,将车子开到了施意家门口。 “谢谢,我到了。”她的声音细小,手扶在车把上,准备推门离开。 沈荡安静的注视着她所有的举动,终究,还是轻笑了声。 聊胜于无。 施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听见了他声音中怒气。 下一刻,车子的落锁声,应证了施意的怀疑。 沈荡仰靠着,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一点点的揉。 他的手指骨分明,过分的惨白,青色的筋络在手背上微微鼓起。 他唇角咬着烟,声音模糊,很淡,“施意,最后问你一次,行不行?” 他明明才是求人的那个,可是姿态那么高傲。 他从来都是这样。 施意深吸了一口气,同样模糊的声线,“不行。” 沈荡的呼吸似乎有点变重,施意看见他起伏不定的胸膛。 他蓦然侧过脸看她,脸上的表情是阴郁的,配上稠丽的面容,足够叫人一眼不忘。 “施意,”他喊她名字,说话时沉香而辛辣气息扑在她的脸上,“老子绝不犯贱第三次。” 施意点了点头,问他:“那我可以下去了吗?” 沈荡真是要被她气笑了。 施家早就暗了灯,偌大的别墅,只有门口星星点点的灯光弥漫。 沈荡坐在车内,看着施意走进了大门,才关了远光灯,驱车离开。 沈荡独自一人往反方向开,大约是因为刚刚淋了雪,寒意侵袭,手臂的旧伤说不出的疼痛。 气氛太压抑,他打开了施意关注的歌单,听了起来。 他在国外的这些年,哪怕是再忙碌的时候,都不会让施意的消息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她爱听的歌,爱吃的店,爱看的书,他都清楚。 这些事情不需要花费很多心思,随便找找,便能天涯窥探,看见蛛丝马迹。 红灯,车子缓缓停下。 沈荡眼眶有点酸涩,他闭了闭眼,听见音响里唱着年代久远的粤语歌曲。 这么多年,她喜欢的永远都是同一首歌。 那么人呢? 她是不是也永远都会爱着同一个人。 沈荡不愿意去细想,就好像这样,他就能自欺欺人的好过一点。 施意高三的寒冬,他鼓足勇气去找她。 明明在电话里,他们也算是寒暄温和,可是等到真的见面时,她却好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样高高在上的冷漠。 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垃圾。 “一个伸手问我家要钱的穷小子罢了。” 女孩刺骨冰冷的声音,犹在耳畔。 她什么都记得。 是自己狼狈不堪,靠着施舍度日的稚嫩时光。 沈荡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爱憎可以突然判若两人。 时至今日,他依旧不能明白。 绿灯亮起,车子飞快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不急,小公主,我们总归是来日方长。 施意没有想到施权墨还没有睡。 他坐在沙发上,看见自己走进来,脸上的表情严肃。 “去哪了?”语调很威严,能听得出,里面有很强烈的满不满。 施意眼睫颤了颤,“爸能不能不要管我了。” “小意”施权墨没有想到施意会突然说这个,愣了愣,语调放缓:“你和应辞快要结婚了,没什么事情不要乱跑。你这几年,过得还不够离经叛道吗?” 施意的这几年,落在旁人眼中,大概只能用离经叛道四个字来来概括。 大学不顾众人反对辍学,酒吧驻唱,三流画家,把大家闺秀不该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一遍。 施权墨不明白自己这个乖巧的女儿,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已经和商应辞说过了,我们的婚约解除。”施意抬眸,眼中有水汽闪烁,“爸,我不能嫁给他。” 施权墨脸上的表情顿时铁青,他眉头紧锁,抿了抿唇,沉声道:“那你想怎么样?施意!我们这些年还不够纵容你吗?你想做的事情,我们都让你去做了!” 036 针锋相对 他站了起来,一边走到施意面前,一边缓缓道:“你妈妈现在还病着,你真的要这么气她吗?” “我没有办法,”施意抬起头,语调不留余地:“商应辞让乔温宁回国了,我不能接受!” “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乔温宁从前不也是你的好朋友吗?”施权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乖巧的女儿,会这么对一个人赶尽杀绝,恨不能从今往后,都让其客死他乡。 施权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小意,你听话一点,好好生活,那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爸爸只希望你快乐!” 可是快乐是很奢侈的,施意一直都知道。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放下了一句,“很晚了,爸,您也早点休息。” 她没有上楼,而是往门外走。 雪还是没有停下的趋势,这个春日,漫长而冷。 乔温宁的家在不远处的浅水汀。 施意走出门那刻,听见施权墨在身后喊自己。 施权墨说:“小意,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施意听见了,但是没有回头。 她一头扎进残酷的大雪中,脚步不曾有一丝迟疑。 乔温宁已经整整六年没有回来了,乔家的人都很高兴,虽然已经是深夜,还在给他们的宝贝女儿庆祝。 商应辞这次松口让乔温宁回国,从此之后,哪怕施意心里再怎么不甘,也不能改变什么了。 灯光暖融融的,浅浅的黄色。 施意走了很久,双腿僵硬,看见灯光在不远处若隐若现。 街边有公用垃圾桶,天色尚早,没有清洁工人过来清理。 施意看了眼,顿住脚步,把那桶垃圾提了起来。 她按了门铃,很快就有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过来开门。 施意知道,自己此时一定很狼狈。 因为后者上下打量她,眼中带着轻微的警惕,可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一时之间,表情很滑稽。 “请问你是” “温宁的朋友,听说她回来了,特意来看看她。”施意笑笑,礼貌的说:“麻烦您把她叫出来,就说,我姓施。” 乔家为了掩盖五年前的事情,早就把所有的人都换了。 如今的管家并不认识施意,对于她的话将信将疑,犹豫着走了进去。 乔温宁原本缩在母亲方淑兰怀中撒娇的,听见管家的话,冷笑了声。 “施?不会是施意吧?”方淑兰抱紧了乔温宁的手臂,将自家的宝贝女儿牢牢护在怀中,冲着管家吼道:“你让她死了这条心,马上给我滚!我是不会让我的女儿见她的!她把我家温宁害得还不够惨吗!” “妈,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乔温宁笑得很恶劣,眼中再不复少时的温婉内秀,变得异常怨毒,“我们也确实很多年没见了,她心安理得的替沈荡出头,说让我滚就让我滚,现在,她怎么还有脸找我!” “温宁你的意思是?”方淑兰愣了愣,回过神,也笑了,“瞧瞧我,我刚刚真是糊涂了,现在商家不帮施意,她还能把你怎么样?温宁,你现在就出去,好好的出一口恶气!” 乔温宁岂止是一口恶气,一个人独自漂泊,有家不能回的时候,她没有一分一秒不在记恨着施意。 如果不是施意,她怎么会沦落至此。 施意没有等多久,乔温宁就走出来了。 她出落的比高中时候好看了很多,但是站在施意面前,那几分姿色,顿时泯然。 乔温宁当然也发现了,于是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此时扭曲彻底。 她冷笑,双手抱胸,看着施意,“真没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来找我。” “好久不见,乔温宁。”不同于她的怒不可遏,施意甚至是很平静的。 她淡淡的看着乔温宁,半晌,唇角泛起一丝索然的笑,她指了指身旁的垃圾桶,自若从容,“给你带了点礼物。” 乔温宁的目光,落在那脏兮兮的垃圾桶上。 难言的屈辱感,一瞬间侵蚀理智。 乔温宁的眼眶中布满了血丝,皮笑肉不笑,“你什么意思?” 施意不说话,把垃圾桶拎了起来。 她甚至没有给乔温宁反应的时间,直接将那一桶垃圾兜头扔在了乔温宁身上。 “啊!”乔温宁错愕的尖叫,胡乱的挥着身上的垃圾,可是恶臭的汁液,还是沾了满身,“施意!你是不是疯了!” 她的尖叫声引来了方淑兰,后者急匆匆的走出来,边走边有很是关心的语气大声问:“怎么了?温宁怎么了?” 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门口,施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乔温宁,而乔温宁的身上,全是脏污和狼狈。 “施意!”方淑兰瞪大了眼睛,看着施意,“我从前待你不薄,你把温宁弄到国外,我也没有因此撒泼打滚,你一定要这么做,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吗!” 乔温宁的情绪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她将方淑兰往身后拦着,唇角笑容颤抖,看着施意,一字一顿:“施意,你以为我是怎么回来的?是商应辞亲自让人送我回来的!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你做这种事情,只会让商应辞厌恶你!” 振聋发聩。 施意的耳膜鼓噪着。 她上下扫着乔温宁,仿佛在打量一件残次品,“乔温宁,我和商应辞之间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之间的,你真的觉得他能因为你厌恶我?” 施意说到这里,抬起眸,眸光锁定着乔温宁不断收缩的瞳孔,缓缓道:“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这是乔温宁最大的痛点。 她放弃了那么多东西,也没有让商应辞对她有半分的另眼相待。 施意的话是利刃,让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可以让别人拿来取笑的笑话。 “那你呢!”乔温宁的声音尖厉到了极点,“你为了沈荡的事情,让商应辞永远心有芥蒂,施意,你以为当年,你真的赢得很漂亮吗!” “够了!”远处,冷沉的男声,让一切的争执,全都戛然而止。 037太多杂质 是商应辞。 茫茫的雪色,他面上的情绪收敛于无,温文尔雅的面容,身上有雪絮星星点点。 乔温宁看见他,脸上的恶毒和愤怒,都在瞬间变成了柔弱。 她看着商应辞,哝声哝气的说:“应辞我也不知道施意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她说完,无辜委屈的用手擦着自己发梢上的污垢,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而方淑兰也识趣的笑了笑,道:“商少爷,我先进去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掺合了。” 商应辞从始至终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到了施意面前。 他朝着她伸出手,轻声道:“施施听话,我们先离开,可以吗?” 施意指了指还在惺惺作态的乔温宁,没什么情绪的开口:“是你让她回来的?” 商应辞额角的青筋跳动,牵扯神经,痛得很尖锐。 他很轻易的被施意的问题拨动情绪,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语调冷峻而寒凉,“已经过去六年了,乔温宁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在青城。” “为什么不可能?”施意看着他,面无表情,“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 “施意!” “嗯,别喊的那么大声,我在听。” 硝烟在两人之间弥漫。 一旁的乔温宁见状,细声细气的插话,道:“你们别为了我吵架”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尖叫了声。 是施意抓住她后脑的头发,用力往下扯。 “施意,放手!”商应辞一愣,上前阻止。 他看着眼前的施意,有些恍惚。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离经叛道的? 商应辞不记得了。 这些年,他们之间永远都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障。 施意爱他。 但是爱里面,掺了太多的杂质。 有他亲手造成的,也有旁人造成的。 混在一起,早就不能说清对错。 而施意看着乔温宁狰狞的脸,平静的松开手,她的手中有断裂的碎发。 “听说你想进演艺圈发展?”施意开口,状似随意。 乔温宁心头发毛,脸色铁青又难堪,“你什么意思?” “我劝你换个兴趣爱好,安安分分的不要在任何场合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施意笑笑,轻声道:“你说,江楼看在月揽的份上,会不会给我一个面子?” 雪势变急,施意走远了,还能听见乔温宁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声音。 “施意,你威胁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见施意依旧没有反应的往前走,乔温宁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站在原地,脸色复杂的商应辞。 她想要伸手抓住商应辞的衣角,低头看见自己一手狼藉的污渍,放下手,泫然欲泣的说:“应辞,当年的事情明明是你让我” “闭嘴!”商应辞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冷漠,不近人情且满是戾气。 他凉薄的眸色落在乔温宁的脸上,压低声音道:“乔温宁,我让你回来,只是看在你父亲份上。你别得寸进尺,否则我给你的,也可以马上收回。” 他眯眸,再度开口,益发狠戾:“别招惹施意,她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