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 一 跟人吵起来了 “漾漾,你四哥跟人吵起来了,你还不赶紧回去。” 竹林小筑外边,小娃娃声音带着稚嫩。 随着话音刚落,就看着林子里匆匆忙忙跑出来个更稚嫩的小女娃。 面黄肌瘦,只余下一双眼睛大且冷静,她手上拎了根粗细均匀的棍子。 “怎么回事。” 沈漾拍拍身上的木屑,奶声奶气的问了一句。 从竹林到家还有段距离,她用两根甜高粱的杆儿换来二狗子替自己通风报信。 二狗子抹了下鼻尖上没擦干净的鼻涕。 “俺也不知道,就是前娃他娘在你家门口,说话可难听了。” 沈漾穿过来一个礼拜,村子里的人基本摸的差不多。 闻言眉眼冷了冷。 破旧矮小的两间茅草屋前,一身利落打扮的中年妇女单手叉腰,长的五大三粗。 修建齐整的篱笆院子被拔出一道缺口,还没走近,就听着她骂骂咧咧。 沈唐穿着补丁的衣服,低着头,耳尖通红,他两只手扯着衣角,周围站着一圈看热闹的村民。 二狗-娘也在其中,看见二狗和沈漾混在一起,她面色不虞的冲着二狗招招手。 小娃娃不好意思的拽了下沈漾的袖子,这才一溜烟的跑走。 沈漾今年六岁。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这身体矮的厉害,顺着一群大腿根挤进去,沈漾声音冷冷清清。 “干什么呢欺负人欺负到家里了是吧。” 她强势护在沈唐前边,却因为个头小,沈唐只能看见妹妹的头顶,少年人眼眶红红的。 因为沈漾开口,前娃娘停下那张骂骂咧咧的嘴,吊起的一双小眼睛看起来蛮横的很。 “干啥,你说干啥,你家穷疯了,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就哄俺家前娃给他拿果子吃是吧。” “年轻小小不学好,要真馋了张嘴跟俺要,俺能不给你,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她张嘴就是脏话。 沈漾把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砸,升起的烟土呛的前娃娘没忍住咳了两声。 “你!” 她粗壮的手指就差直接戳到沈漾脑门上,沈漾挺直后背,“嘴巴放干净点,离老远都看见你的大黄牙了。” 前娃娘出嫁前就因为不爱刷牙,是远近闻名的臭嘴。 但因为干活有劲,不少庄稼人不讲究这一套,但她自己介意。 沈漾话音刚落,她一张脸涨的通红,抬手就要打。 沈漾毫不露怯的同她对视,“我这身子板可瘦的很,你动我一根头发,我倒下去没有十两银子可起不来。” 一句话唬的前娃娘没敢动,旁边嗑瓜子的群众交头接耳沈漾隐约就听着穷疯了什么的。 她也不在意,扭头去看沈唐。 沈唐是这具身体的四哥,七岁的小少年,眉眼和沈漾有点像,也是瘦的厉害,他眼皮有些肿,可见是哭了一会。 “四哥,怎么回事。” 对于自家人,沈漾语气温和。 只是一个小萝卜头安慰一个大萝卜头,怎么看怎么违和。 跟刚从地里拔出来似的。 沈唐带着哭腔,声音小小的,“我、我没拿他的果子,是前娃想看爷爷的医书,说拿果子跟我换,我没愿意……” 沈唐一开口,前娃站不住了,他嘿呀一声,“说啥呢沈唐!就是你,娘,就是他!” 相比较起来,前娃吃的黑黑胖胖。 村子里都知道前娃皮的很,他娘把他送去上学,前脚进学堂,后脚就逃课出去逮蛐蛐。 说要看书估计也是一时兴起。 沈漾垫脚拍了拍沈唐的肩膀,示意不用怕。 扭头又是那张后妈脸。 “你说是我四哥,有证据吗。” 前娃不甘示弱,“那沈唐说不是他,也没有证据!” 儿子脑瓜子反应这么快,前娃娘一脸骄傲,“就是。” 傍晚的夕阳铺成一片绯红。 沈漾双手环胸,嘴角含着冷笑,她目光从前娃转到前娃娘,随后又转了回来。 小姑娘语气阴森,“没有证据啊,没有证据就报官,大牢里的刑具总是能让人说真话的是不是。” “板子把身子打的血肉模糊,到时候什么真相都出来了。” 她一副和年纪不相符的沉着。 前娃脸色发白,心虚的咽了口口水,还没等说话。 身后沈唐拽了下沈漾的衣角,“有证据。” 或许因为太过坚定,旁边所有人目光看过来,沈唐抿抿嘴。 “有证据,前娃看我不给他医术,自己把果子吃了,没吃完他娘找过来,他把果子扔到洼地的草丛里了。” 只要找到果子,就能证明谁在说谎。 沈漾这下眼睛里都带着笑,轻哼一声,“那去找找看。” 前娃脚下跟生了根似的,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他很怕沈漾说的大牢,语气哆嗦。 “那那那也能是沈唐丢的,是吧,娘。” 他迫不及待的抬头想问母亲,前娃娘这会子也看出儿子的不对劲。 心里有点发虚,嘴上嗯嗯应和几句。 沈漾拍了拍手,“想知道是谁吃的很简单,前娃到了换牙的年纪,门牙有缺口,而我四哥牙齿整整齐齐,想知道谁在说谎,看一下果子上的牙印,一目了然。” 二狗子跟沈漾关系好。 当即嗷了一声,“我去找!” 他娘在后边没拽住,跺跺脚喊了两声,这下周围更热闹了。 还有人七嘴八舌的说去找村长,沈漾做恍然大悟状,肯定的点点头。 在这种压力下,前娃哇的一声哭出来。 “娘,娘,是俺偷吃的,俺错了,呜呜呜呜娘。”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块,前娃到底没撑住,沈漾往前走了半步。 “现在知道错了,冤枉我四哥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你等着我报官吧,” 前娃娘脸色不太好看,原以为沈家一堆小娃娃没人撑腰,谁知道沈漾这小东西脾气这么差。 她拽着前娃往后退,面上挤了个扭曲的笑。 “小孩之间闹着玩,什么报官不报官,得了,不是你们就不是你们呗,走了前娃。” 她离开的背影匆匆。 前娃被她拎着耳朵,一路鬼哭狼嚎,沈漾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揉了揉鼻梁。 人群之外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谁欺负我弟弟!” 二 找村长撑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小路。 沈汉举着手里的锄头,纤长的身影微微佝偻。 他跑的快,面上有些不自然的潮红。 来之前听说有人刁难沈唐,一抬眼,就看着沈唐前边的沈漾。 小姑娘手里还握着木棍,沈汉脸色一变,一把扯过沈漾,来回掰了几下。 “漾漾,你怎么在这,你没事吧。” 至于他之前担心的沈唐,小伙子一看完全手全脚,就是挨顿揍也没啥。 漾漾可不一样,他们老沈家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娇娇女。 少根头发丝都不行。 沈漾被晃的头晕,努力伸出两只手,“我没事二哥,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大哥呢。” 沈漾话音刚落。 人群后边又传来少年人稳重的声音,“我在这。” 傍晚都该回去做饭的时间。 沈秦是沈家老大,从家里长辈过世之后,他挑起重梁,同村子里的来往都落在这个十岁的少年身上。 逆光之下。 沈秦穿着一身补丁的蓝色布衫,眉眼透着稚嫩,但眼睛里已然沧桑。 “漾漾。” 周围人同沈秦打了声招呼,一个个从小路离开。 看完了这一出,也没个真假结果,二狗去找果子还没回来。 沈漾晃了下胳膊,“没事了哥,前娃家里来找茬而已。” 路上沈秦听说来龙去脉。 篱笆院子被前娃娘破坏还没修理,这东西是沈漾趁着空闲做的,她把手里的棍子对准篱笆上的空隙狠狠敲了几下。 小姑娘的背影瘦弱。 秦唐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放这吧,明天大哥来修,回家,今天晚上大哥给你们做好吃的。” 沈唐年纪小,当即露出笑。 谁家厨房升起袅袅烟火。 沈漾落在最后,等到他们都进去,小姑娘轻叹一声。 家里哪还有什么吃的,自己刚穿来那天,小手里握着不大的窝窝头,那就是唯一能压饿的主粮了。 几个哥哥面黄肌瘦,仅着最后的食物给了沈漾,可原身还是没撑过去。 这几天也是沈秦从山上捡了点蘑菇野菜。 她拿手搓了下棍子,抬头看天,这要命的苦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晚上还是得想个法子。 小姑娘还在出神,沈汉端着手里的菜盆奇奇怪怪,“漾漾,你不回家在外边干啥呢。” 沈漾应了一声,“这就来。” 爷爷没死之前,靠着手里剩下的钱财好歹盖了两间小屋,因为时间长了,里边的环境破旧不堪。 其中四个哥哥住在一块,剩下一间是沈漾的,中间拿帘子分成两块,另一边当作仓库。 沈漾推开房门,窗户外的夕阳折射进来,屋子里没有床,地上几块旧木板拼成的简易台子铺着薄薄的被褥。 好在收拾的干干净净。 新做的桌子没有刷漆,打磨平整倒是跟这房间格格不入。 沈漾拉开最下边的抽屉,里边的东西用旧衣服包的严严实实,她揣进怀里。 外边沈秦招呼了一声,“阿隋回来了。” 老三回来了。 晚饭煮的野菜,叫不出名字,沈漾端了个盘子站在大锅旁边,沈隋甩着手上的水。 又是一个黑瘦萝卜头。 “大哥,二哥,漾漾。” 白天沈秦沈汉去地里除草,沈隋去山上找点野味,看模样空手而归。 灶台里的木柴烧的很旺。 沈漾回头笑笑,“三哥。” 夜幕铺出星河。 院子里的桌椅都是沈漾新打的,穿来之前她的主业是个木匠,祖传的手艺,平常接的单子动辄六七位数,还得客人自己提供材料。 她卖的就是花样和精致。 就这样生意都排到好久之后,本想着干到三十岁就能退休,攒下来的家底子足够沈漾挥霍。 却一睁眼成了个六岁的小娃娃。 沈漾一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看多了小说里的什么穿越传书,没想到还赶了回潮流。 确认记忆里没什么实质性的信息,沈漾沉默半天,既来之则安之。 好在自古以来手艺人不怕没饭吃。 只是小娃娃的体力有限,她好不容易给这个家添了几样新家具,又开始面临新问题。 主食是拿玉米磨成的糊糊,很稀,沈唐看起来有点不开心,他只比沈漾大一岁,说到底也就七岁。 沈秦作为长兄。 这人眼底闪过一丝苦涩,家里的煤油灯得省着点用,就着月光。 沈秦摸了摸沈唐的脑袋,“明天大哥去山上挖点草药卖了,给你擀面条吃行不行,今天有点晚了,听话。” 沈唐嗯了一声,夹了两筷子野菜,因为味苦,沈秦特意拿热水烫了一遍,就这丢在路上都没人捡的东西。 对于他们家来说,也是不够分的。 他懂事的放在沈漾碗里,那张黑瘦的小脸露出笑,“漾漾年纪小,漾漾吃。” 家里唯一一碗稠点的米糊都在沈漾碗里。 明明大哥二哥才是出力最多的人。 沈漾轻轻叹了口气,怀里的破布硌的有些疼,她低下头扒了几口粥,声音闷闷的。 “明天就有好吃的了。” 其他几个以为沈漾说的是白面面条,虽然知道可能只是大哥随口一提,但他们依旧没戳破沈漾的理想。 碗筷是沈汉收拾的。 这个家里,十岁的沈秦沉着稳重,算得上全家的顶梁柱。 九岁的沈汉脑瓜机灵,手脚勤快,有种军师的感觉。 八岁的沈隋斯斯文文,他同沈漾长的最像,看起来就很乖。 七岁的沈唐有种不谙世事的单纯,或许被保护的好,眉眼里总是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原身是家里的老小,苦着几个哥哥也没苦着原身,原本应该是个团宠的副本,结果因为长辈去世。 一家子过的苦不堪言。 沈漾站在水井旁边,就着木桶洗了洗手,这个天气还不算冷,沈秦除了会给沈漾烧热水洗脸洗脚之后。 其他人都用凉水简单冲洗一下。 沈秦从井里挑了桶水,沈漾站在身后,小姑娘刻意压低声音,依旧奶声奶气。 “大哥,我想去村长家里一趟。” 沈秦耐心很好,并未因为沈漾年纪小就觉着她是胡闹,少年人放下手里的水桶,半蹲在沈漾面前。 “怎么了漾漾。” 小姑娘得眼睛里倒映着星河。 “前娃娘丢了面子,肯定会碎嘴瞎说,咱家没长辈,这事只能找村长解决。” 三 烟杆 路两旁种了许多年的杨树。 绿色的叶子在月光下影影绰绰。 沈秦双手背在身后,少年人身条抽长,沈漾只到他的胸口,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只。 从家里到村长家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村子里养的土狗因为有人经过咬了几声。 沈漾条件反射的往沈秦身边躲了躲,也是这个举动,让沈秦终于有了一丝兄长的自信。 他单手揽着沈漾的肩膀,错过那家院子,这才轻声开口。 “漾漾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那个哭着找母亲的小姑娘消失的无影无踪,沈漾比他们这群哥哥还能吃苦。 她会白天扛着斧头出门,偶尔一身脏兮兮的回来,沈秦一开始以为沈漾是调皮。 可不消两天,她就背着一套崭新的桌椅回来。 沈家已经很久没有添置家具了,饭都吃不饱,谁还在意是在哪吃。 沈秦惊讶的问沈漾是从哪里捡的,小姑娘抹了把脸上的虚汗,在阳光下冲着他笑。 那双眼睛温温和和,沈秦总有种看到母亲的感觉。 “大哥,是我自己做的。” 她稚嫩的手上还有砍木头磨出的血泡,可沈漾从来不说一声累了。 瓦房小屋里的灯光摇摇晃晃。 村长家算是整个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庶。 沈漾牵住沈秦的袖子,在月色里走的磕磕绊绊,但也十分坚定。 对于沈秦的问题,她没有抬头,“大哥,人总是要长大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诚然这话没错。, 可沈秦总有种违和感。 就像—— 他想象里的妹妹不该这么快长大。 总是不给他适应的时间。 沈漾敲了敲村长家的门。 小姑娘的背影瘦弱,但挺的直直的。 村长披着身上的外衣,喊了声来了来了,脚步声渐进。 沈秦低下头,或许,是他们没本事,所以才没护住妹妹的单纯。 木栓从里边打开。 村长是个看起来满脸古铜色皮肤的老人,长发在头顶盘了个髻,他手上还握着杆旱烟袋。 “村长爷爷。” 看见是沈漾,这人惊讶了一下。 随后侧过身子,“沈家小子来啦,进来吧。” 五开砖瓦建造的房屋。 院子里边散养着几只走地鸡,挂着正厅门口的灯笼摇摇晃晃。 这里的一切都比沈漾那个家里条件好多了。 村长婆子一头黑白掺杂的头发,手里攥着千层底的鞋底,看见沈漾他们进来,老婆子和蔼的笑了一下。 在村长的眼色里,这人给桌子上倒了两杯水,随后转身离开。 屋子里点着蜡烛。 虽然没有后世的电灯明亮,不晓得是不是在沈家过多了,沈漾竟然觉着蜡烛都是不得了的好东西。 客厅摆了几张马扎。 村长示意沈漾他们坐,“沈家小子,咋啦,今个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他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沈秦身上。 主要是沈漾实在小的厉害,又是个女娃子。 沈秦刚想开口,沈漾奶声奶气,“村长爷爷,前娃娘今天来我们家找事,您知道吧。” 今天这一出村长并没有到场。 可在这种消息封闭堵塞的村子,报官来的不及时,多数的问题还是由村长解决。 他没去,但不代表不知道。 沈漾说的是肯定而不是疑问,村长含糊的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否认。 话音刚落。 那个豆芽似的小姑娘瘪了瘪嘴,一双大眼睛瞬间含满眼泪,“爷爷去世的时候,跟漾漾说有事找村长爷爷帮忙,我们家现今没个大人,谁想来吵一句就来吵一句。” “今天是找到证据了,四哥才没被冤枉,那之后呢。” 她的眼泪来的实在是快。 沈秦心疼妹妹,当即起身半蹲在沈漾面前,拿袖子去擦沈漾的眼泪,嘴里哄着不哭。 沈漾平常做木匠,手上的力气大。 别看比沈秦小了几岁,这姑娘胳膊拽住沈秦的袖口,纹丝不动。 脸上的眼泪滚滚,村长手背微微握拳,沈漾的哭声还没停。 “四哥因为这事,今天晚上饭都没吃,我跟大哥过来是想请村长爷爷做主,您帮帮我们吧。” 她说的可怜的厉害。 沈秦背对着村长,眉眼闪过一丝错愕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老四那个性子。 大大咧咧。 晚上就属他吃的最多。 可沈漾一边流眼泪一边压着不让他站起来,从村长的角度看,就是一对没了父母的凄惨小孩。 被欺压的找不到出路。 今个这事他确实知道,想着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旱烟袋里塞着烟草。 村长从旁边抽了个火点上,片刻之后,他吐出一口青烟,“小孩子打打闹闹,大人确实不该出手。” 这话不轻不重,并未达到沈漾的预期。 可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个纯真的笑,似乎觉着村长这话就是在给自己撑腰。 沈漾松开拉着沈秦的手,从怀里取出那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破布。 “谢谢村长爷爷,漾漾知道村长爷爷最好了。” 屋子里的两人同时看向沈漾的掌心。 层层叠叠的破布下边,是个看起来很有历史的烟杆。 因为保存完好,整体精致,杆子上隐隐约约还刻着雕花。 眼泪都没干的女娃娃把烟杆放在村长旁边的桌子上,她两只手揪着袖口,抬头和村长对视。 “村长爷爷帮了我们,这是爷爷之前从大地方带来的烟杆,送给村长爷爷。” 她甚至不知道京城二字。 仅仅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愿意拿出老沈头的遗物,村长长叹一声,都说沈家过的差,要是真把这烟杆拿出去,指不定能换多少好东西。 他手上没动,烟灰把铜头烫的通红。 “得了,明个我去前娃家一趟,你们且安心回去,以后有啥事直接来爷爷这里说就行。” 到底还是送礼有用。 沈漾点点头,单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另一只手拽着沈秦出门,“谢谢村长爷爷,那我们先回去了。” 村长嗯了一声,站着送他们出了堂屋。 沈秦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握拳,当着村长的面他不能多说。 可在院子里停下脚步,声音低低的,“漾漾。” 那可是爷爷的遗物。 四 村长婆子给的物资 沈漾不动声色的轻咳一声。 脚下不乱,揽着沈秦的胳膊出了门。 外边夜色更黑。 天上的星星点点铺成长河。 沈秦闭了闭眼睛,纵使自小脾气温和,他也没忍住含了脸。 “漾漾,我们再穷也不能拿爷爷的遗物当人情,那是爷爷留给我们的念想……” 沈漾竖起手指在嘴上比了个嘘的姿势。 三五个呼吸之后。 身后传来村长婆子喊他们的声音,小姑娘一脸错愕,乖乖停下脚步。 “婆婆。” 手掌粗大的婆子,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蓝布长褂,眼角的细纹透露出年龄。 “漾漾,差点没追上你们,来,这拿着。” 那是个干净的花布包袱,里边装的满满的,沈漾啊了一声,“婆婆,这是什么呀。” 东西塞进怀里,村长婆子神秘的笑了笑,“回家再打开,路上慢点。” 她这话是对沈秦说的。 少年人勉强露出笑,“知道了婆婆,您也早点回去。”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 包袱有些沉,到家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沈唐早早的睡了,沈汉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听见脚步声,这人站了起来。 “大哥,漾漾。” 屋子里点着煤油灯,沈汉一眼看见沈秦手里的包袱,他挑了下眉毛,“这是什么。” 就着桌子打开,里边包着三四十个鸡蛋,还有两包白面面粉,过年风干的腊肉也装了一小块。 沈汉当时眼睛都值了。 东西虽然不多,也在沈漾的接受范围内。 沈秦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沈汉顿了顿,怕吵醒老三老四,“这些是、村长给的?” 自从爷爷死后,他们家一群小娃娃头。 村子里的长辈甚少同他们来往,就是有看在之前情分上给点东西的,也不多。 村长这人说的好听点是考虑大局。 难听的就是自私的很,他能这么好心? 沈秦给自己倒了碗水,几口下去,他轻叹一声,“漾漾拿爷爷的遗物换的。” 房间里有些安静。 煤油灯刺鼻的气味蔓延,在这份沉默里,沈汉弱弱的举起手,“爷爷的遗物?爷爷哪有什么遗物。” 当初这个家可干净的老鼠来了都得放两颗花生再走。 沈秦忙着里外撑着操办丧事,以及养活弟弟妹妹,所以家里的财产盘算,都是沈汉做的。 普一开口。 沈秦条件反射的看向沈漾,小姑娘瘦瘦小小,她嘴角抿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摸了摸鼻子。 “啊,其实是我自己做的。” 烟杆是拿木棍削出来的,上边涂了桐油。 如果不是这次事发突然,沈漾本来想着再多放几天,到时候油烟浸染,看起来会更像。 “自己做的?今天发生了什么?” 沈汉没有跟去,这会子好奇的抓心挠肝。 沈漾打了个哈欠,示意沈秦跟他说,自己去厨房舀了开水兑着洗脸洗脚。 床上的被褥虽然单薄,好在干净软和,她在脑子里盘算着之后的打算。 小竹林里还有一堆半成品,以自己的手速,最多三五天,家里的日子太苦了,单靠种地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孩子。 何况沈秦沈汉正在长身体的年纪。 他俩每天省下口粮给几个年纪小的,日子一长身体很快会被拖垮。 窗子外边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叫。 沈漾迷迷糊糊很快进入梦想。 那边小屋里的煤油灯也灭了。 这一夜,有人睡的香甜,有人彻夜未眠。 二日。 沈漾是在鸡叫声醒来的。 邻居家养了几只大公鸡,这里没有闹钟,便全靠这种朴实无华的叫醒方式。 阳光顺着漏缝的窗户折射进来。 沈漾懒懒散散的伸了个懒腰,一抬眼正好对上沈汉黑黝黝的眼眶。 她吓了一跳。 “二哥,你让谁揍了。” 黑眼圈都快垂到下巴了。 沈汉单手摸着下巴,也不说话,就那么死死盯着沈漾,片刻之后,这人双手晃着沈漾的肩膀。 跟只发了疯的野狗似的。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菩萨阿弥陀佛嘀嘀嘀哒哒哒突突突突突突突突你是不是我妹妹啊啊啊啊嗷嗷嗷嗷!” 因为说的太快。 少年人嘴皮子里蹦出唾沫,沈漾被喷了一脸,没忍住一巴掌拍了上去。 声音清脆,沈汉嗷了一声,松开沈漾的肩膀。 小姑娘嫌弃的抹了下脸,冲着沈汉翻了个超级大的白眼。 “怎么,二哥你还有别的妹妹吗。” “吐人口水会长雀斑的,我这就给大哥告状,让他揍死你。” 她气冲冲的拖着鞋子,随意从床尾拽了件外衣。 小院的空气清新。 沈漾出门正好和沈秦对上,他端着一盘子白面和玉米粉掺一块的馒头,遥遥冲着沈抬抬下巴。 “漾漾起来了。” 沈秦后边跟着沈隋,少年人的碗里装了几个鸡蛋,经过沈漾身边的时候直接塞给她两个。 “先吃点垫垫。” 这是沈漾穿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荤腥。 看着还散发热气的白褐色蛋壳,她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呜呜呜呜呜。 从来没觉着鸡蛋这么亲切。 她现在都想给鸡蛋先磕两个了。 沈唐昨天受了惊,夜里浑浑噩噩的醒了两回。 沈漾一手一个鸡蛋,热乎乎的蛋壳贴在脸上,沈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漾漾。” “四哥,起来吃饭了。” 小姑娘晃了下手里的鸡蛋,沈唐立刻坐直身体,语气激动。 “大哥真去挖草药啦!” 村子后边背山,往前爷爷活着的时候确实会从山上带下来一些便宜好用的药材。 沈唐原以为沈秦昨个是在安慰他。 沈漾也没拆穿,笑眯眯的,“还有白面玉米粉馒头和腊肉,四哥快起,我们在厨房等你。” 擦的干干净净的桌子。 这是老沈家时隔多月,首次过年。 沈漾作为功臣,奖励两个鸡蛋,其他一人一个,只有沈秦空着手。 沈漾看过去,察觉到小姑娘的疑惑,沈秦眉眼里藏着温和,“我也有,刚刚在厨房吃完了。” 沈漾抿着嘴,沉默的剥好一个鸡蛋,隔着老远直接放进沈秦的碗里,她从来不觉着一个人省吃俭用是感动。 “大哥,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东西要一起吃。” 小姑娘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沈秦还未说话,篱笆院子外有人敲门。 “家里有人吗。” 五 前娃娘的赔罪礼 前娃娘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 手里挎着个篮子,相比较之前的咄咄逼人,她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 沈秦推开木篱笆,按辈分他们要喊前娃娘一声婶子。 “婶子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吃饭了吗。” 沈秦声音温厚,侧过身子,“婶子进来说。” 厨房门口,几个萝卜头站成一排,沈漾在最前边。 前娃娘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后笑笑,“俺就不进去了,这不是昨个俺家前娃跟沈唐闹了点小矛盾,俺回去想了想,确实是前娃不对。” “婶子今天给你们带了点东西,那啥,秦啊,你去拿个东西装。” 她揭开篮子上边的白布,里边是几个野菜做的窝窝头,以及不大不小的红薯。 沈秦脸色不变,衣服上隐约可见补丁,“婶子客气了,前娃做错事还是他自己跟沈唐解决比较好,家里人也不能永远帮着出面是不是。” 这是爷爷去世之前教给他们的道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 可前娃娘却觉着沈秦是在难为她,妇人本起脸刚想发火,不知道想起什么,她强忍着含糊过去。 只让沈秦赶紧拿东西把自己的赔罪礼装起来。 这事也就过去了。 沈秦抿抿嘴,想着说不用,沈漾哒哒哒的跑过来,从前娃娘手里接过篮子。 “那婶子在这等等。” 沈漾速度快,一前一后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她没有什么客气的那一套。 把篮子顺着栅栏递过去,“那我们也不留婶子吃饭了,有事你就去忙吧。” 前娃娘也不打算跟沈家有过多牵扯。 甚至都没多说几句客套话,等着她离开,沈秦转身看着妹妹,“漾漾,我们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沈秦被教养的很好,是那种有骨气有礼貌的少年人。 沈漾同沈秦对视一眼,随后拽着他的袖子,“可这是给四哥的赔礼不是吗,就算我们不要,前娃也不会来跟四哥道歉的。” 沈隋手里的鸡蛋还没舍得吃,从昨天到今天,他参与的不多。 眼下有些奇怪的反问一句,“那他娘不是来道歉了吗,说明前娃知道错了啊。” 沈漾甚至不用解释,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双手环胸,“大哥,你说呢,前娃娘是真的知道错了吗。” 还是因为村长去了。 沈秦垂了垂眼睛,沈汉隐约摸着点门道。 他来回看了看,只有沈唐一脸天真,嗞着一口大牙。 “漾漾,你现在好像一只长脖子大鹅哦。” 沈漾:……谢谢。 沈漾:我叨死你。 好在有沈唐打岔,沈秦虽然还想说什么,犹豫之后还是坐下吃饭。 桌子上有些安静。 饭后沈秦和沈汉还是下地,沈隋背起小背篓拿着铲子上山。 在没有任何人帮衬的情况下,他们家里唯一的收入除了种地就是看能不能挖到值钱点的草药。 瞎猫碰上死耗子。 至少现在没有。 厨房里边煮好红薯,沈秦走之前让沈漾他们饿了就自己先吃,昨天傍晚回来的早。 今天中午估计在地里面不回来了。 沈漾笑眯眯的送他们离开,一转身,她凑近沈唐,贼兮兮的,“四哥,带你去个好地方,去不去。” 沈唐平常的任务就是看家。 他有点犹豫,沈漾一把拽住沈唐的后脖领子,“走啦。” 竹林算是沈漾的秘密基地。 在村子的后山脚下,听说里边闹鬼,平常甚少有人过来。 竹叶的清香沁人心脾。 沈漾在前边带路,沈唐好奇的四周打量,“漾漾,我们来这干嘛。” 顺着中间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沈漾只回应一句等会就知道了。 少年人的兴趣提的高高的。 往里走半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青石板铺成的大片空地,中间是一套青石雕出来的石桌石凳,靠右侧有条不大的小溪,水面清澈,尽头摇曳着几朵粉色荷花。 而在空地的另一边,则是堆积起来的木料,削的长短不一,除此之外还有圆形桌面。 沈漾熟门熟路的捡起地上的刻刀,单手背在身后,语气轻轻。 “四哥,想不想挣银子。” 她四哥这会还没回神。 从前只听村里的老人说竹林引鬼,这景色像闹鬼吗!像吗! 分明是爷爷口中的世外桃源闲云野鹤极乐世界才对嘛! 眼看沈唐没说话,沈漾刻刀敲了两下地面,“四哥。” 小姑娘声音奶奶的,沈唐昂了一声,又昂了一声,同手同脚。 “漾漾,是不是把竹子卖了咱就发财了。” 卖什么竹子。 沈漾叹了口气,指着面前的小山,“看到没,你的任务就是把所有的木棍按照大小排放在一块,做的多挣的也多。” 原木色的棍子有长有短。 阳关顺着竹叶折射出斑驳。 沈唐一边分类一边偷看坐在蒲团上的沈漾。 小姑娘双手飞快,自己刚刚捡好的棍子在她手上就像变戏法似的,不消半炷香的功夫。 一个个凳子椅子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 沈唐现下看沈唐就跟看观音菩萨下凡似的,他小声的咽了口口水,“漾漾,你怎么会这些啊。” 沈唐算是家里唯一没心眼子的。 沈漾哄起小朋友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爷爷有个当木匠的朋友,我跟着学的啊。” 凡事往那个过世的老爷子身上推就行。 他生前是宫里的御医,虽然算不上多大的官职,但在乡下,老爷子一度比县令还要威风。 在沈唐浅薄的认知里,爷爷认识的人都很厉害, 所以漾漾跟着学,也很厉害。 少年人哦了一声,竟然也真的相信了。 于是手脚愈发迅速,沈漾得空看了沈唐一眼,咂咂嘴,莫名觉着自己这个便宜四哥。 以后可能会吃很大的亏。 椅子都是小件,最大的东西是竹林后边隐隐约约一人高的长方形木板。 因为有东西挡着,沈唐看的不清楚。 本想着先把手边的东西收完,沈漾抬头看了看天,站了起来。 小姑娘拍拍身上的木屑,“得了四哥,这也不是一天就能弄好的,先去地里给大哥他们送点午饭。” 沈唐听话的哦了一声,回去的路上,沈漾扭头看着少年人。 “四哥,林子里的这些东西是咱俩的秘密,你先别跟大哥他们说。” 六 给哥哥送饭 想着沈秦那个正人君子的形象。 沈漾觉着,在没确定他接受自己妹妹成了木匠之前, 这事得先保密。 沈唐单纯,妹妹怎么说他就怎么听。 中午从家里拿了煮熟的红薯,昨天剩的腊肉回锅热了一下,村子里没有冰窖。 很多剩菜剩饭过了一夜就变味,但为了不浪费,还是坚持吃完。 沈漾在井里打了冷水,冰冰凉凉的,上边架着锅碗,倒也勉强有用。 等全部收拾妥当已经是中午了。 日头升到最高。 沈家的田地在村子南边,当初沈明行没死之前花重金购下的。 母亲卖了几亩讨生活,现在还剩的不多,好在沈秦他们年纪小,多了也种不过来。 现在正好是除草的季节。 顺着田埂从里走,每块地里都能看见几个挥洒着汗水的老农民。 沈漾头上顶了块纱布,原身不懂的保养,一张脸晒的黢黑。 沈漾这段时间从竹林里找了点天然护肤的东西,出门也会刻意防晒。 沈唐拎着篮子走在前边,吃饱之后也有力气。 道路旁栽着一棵柳树,垂下来的枝叶遮住阴凉。 老远就看着沈汉坐下树下,面前摆着一壶清水,他低着头,估计是累的狠了,在休息。 沈秦还在地里,已经锄了很远了。 蝉鸣声阵阵。 沈漾声音清清脆脆,“二哥。” 她之后沈唐也跟着嘿嘿几声,沈汉抬起头,一张脸蜡黄,却还是对着弟弟妹妹挤出笑。 “漾漾,小唐,你们怎么过来了。” 沈汉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脚下一软,沈漾上前一把扶住,这身子矮,给人当拐杖正正好。 “二哥怎么回事,中暑了吗。” 沈汉顺着沈漾的力道坐下,他摇摇头,“没事,歇一歇就行,地里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俩不在家,怎么想着出门了。” 因为他俩年纪小。 再加上家里没个长辈,怕人笑话,总是畏畏缩缩。 “给你们送饭。” 沈漾示意沈唐把饭菜端出来,自己则是迈着小短腿往地里叫沈秦。 少年人纤长的身子被汗打湿,沈秦还穿着打着补丁的汗衫,一张清秀的脸上热的通红。 小姑娘接过沈秦手里的锄头,“大哥,吃饭。” 沈秦这才看到沈漾,抬手抹了把头上的汗,“累不累。” 他好像并没有很奇怪沈漾会来,只是出于兄长的关心问了一句。 沈漾举着比自己还高的锄头,乖巧的摇头,“不累,给哥哥带了腊肉和红薯。” “好。”沈秦勾起唇角笑了笑,顺手接过沈漾手里的锄头,那边沈唐已经把午饭摆好了。 这边没有小桌子。 路面都是泥土,夏天晒干之后,有人经过会带出一片尘烟。 沈漾从家里带的不穿的旧衣服铺在地上。 红彤彤的腊肉用辣椒煸炒,看起来更有食欲。 沈唐同沈秦打了招呼,沈漾拧开带来的水壶,就着让沈秦洗了把脸。 “你们俩吃了吗。坐下一块吃点。” 沈秦接过筷子,一口清凉的茶水下肚,整个人仿佛都活过来的。 沈漾挨着大哥坐下,也没客气,“没吃呢,一家人就是要一块吃才香。” 沈汉嘴角抿出笑,“漾漾现在越来越乖了。” 就连沈秦都只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往旁边坐了坐,没再多说话。 沈漾第一筷子还没夹下去,沈唐如梦初醒,“所以,三哥跟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好啊!我早就觉着他是阿娘从外边捡回来的了!” 沈漾手上一滑。 她四哥这个脑回路,真的,要不是因为跟原身是亲生的,她都觉着沈唐才是捡回来的。 小道上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互相打个招呼。 他们多数都是带着馒头凉水,好点的夹几根咸菜,看见沈家小子的铺张。 有几个面熟的,冲着这边和善的笑笑,“哟,漾漾来送饭了,心疼你哥哥是吧。” 往前可没见到过。 沈漾沉着的点点头,“钱叔,一块吃点吗。” 钱叔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己带了。 一顿饭吃的还算安静。 玉米播种后长的极快。 一片绿油油的地里,他们的村子叫桃花村,具体的地点沈漾还没摸清楚。 不过这里只种两季,小麦和玉米。 饭后沈秦把碗筷交给沈唐,嘱咐着,“在家看好漾漾,别乱跑。” 沈唐乖乖点头,沈漾瞪着一双大眼睛,“大哥,我们能去找三哥玩吗。” 沈隋上山采药,路线都是一致的。 但他俩没个大人跟着,沈秦刚想说不行,沈漾双手背在身后,“我们就在旁边的山上转转,找不到立刻回来。” 想着沈漾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不敢出门,沈秦犹豫片刻。 还是郑重点头,“不能乱跑,沈唐看好漾漾,晚饭前要回来。” 沈唐还没搭话,沈漾眼睛弯成月牙,“谢谢大哥,大哥最好了。” 这话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沈秦还是内心一颤,他妹妹说他最好哎! 他妹妹当着这么多哥哥的面说他最好哎! 好乖好乖! 至于旁边两只哥哥,气成河豚。 下午到家。 沈唐把篮子放在井边,费劲的打了水把餐具洗干净。 这边沈漾从屋子里神神秘秘的拿了许多东西,装成一个小包袱,眼看就要出门。 沈唐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同沈漾抬抬下巴,“漾漾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去找三哥。” 毕竟这是大哥的命令。 沈漾一顿,啊了一声,随后才含糊着解释一句,“我不去山上了四哥,我出去溜达溜达。” 谁家好姑娘偷着出去溜达啊。 沈唐虽然年纪小,但他不傻! 小伙子双手叉在胳肢窝,“那我也要跟你一块!” 他也要当最好的哥哥。 沈漾摆脱不了沈唐,他跟条尾巴似的,就差拿根绳子把自己吊在沈漾身后了。 小姑娘没办法,叹了口气,“好,但四哥要保密。” 不到一天的功夫,已经要保两回密了。 沈唐不明所以,沈唐为了最好的哥哥乖乖点头。 下午的竹林起了风。 竹叶被吹的发出声响,直到沈漾从包袱里掏出东西,沈唐才明白她为什么要自己保密。 七 家里的宝贝 各式各样眼花缭乱的雕刻工具摆成一排。 沈漾熟络的拿起其中一把刻刀,那双瘦弱的小手爆发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力道。 沈唐呆站在原地,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看着木头在妹妹手里乖乖听话,很快成型。 那是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图案。 成雕花形状的摆设,沈漾把东西放下,快速转移到下一个目标。 他蹲在摆件前边,有些好奇的开口,“漾漾,这是什么。” 沈漾没有回头,音色清脆,“椅子靠背。” 家里没见过这么新奇的玩意,沈漾带回来的餐椅也都是原木色最简单的款式。 靠背上雕着云纹,线条流畅舒展,虽然还没打磨刷漆,已经能看出不同凡品。 旁边就是椅子座,沈唐琢磨着把靠背安装上去,法式复古风格的餐椅大且宽,椅子上边挖出垫棉花坐垫的卡槽,后背处装有大片装饰。 整体看起来奢华富贵。 沈唐哇了一声,沈漾回头瞄了一眼,随机笑笑,“还没完工,等全部做好会更好看。” 沈唐挺兴奋,“放在我们院子里吗,我能选一个椅子吗漾漾。” 诚然他这个心愿微不足道。 沈漾还是残忍的拒绝,“不可以哦四哥,这是要拉出去卖的。” 如果说沈漾小孩子的身体里住了个成年人的灵魂,那么沈唐就是单纯的小朋友。 他的观念还没挣钱的想法。 一来家里有兄长撑着,二来他也没什么挣钱的门路。 闻言就啊了一声,沈漾放下手里的工具,抖了抖裙子上的刨灰,“这就是我跟四哥说的秘密,大哥他们不知道我跟爷爷学过木匠的手艺,而且这些东西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四哥先别告诉他们,等我们卖了银子,到时候给大哥他们一个惊喜。” 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配上那双月牙似的眼睛,她站在沈唐面前,扯着他的袖子。 “行不行啊四哥,四哥最好了。” 要知道家里得此殊荣的只有沈秦一人,沈唐当时被捧的飘飘然。 拿出自己小大人的那一套,轻咳一声,“既然漾漾这样说了,那我——” 他还特意挺了挺胸脯,“答应了。” 沈漾看他这副模样觉着好玩,但也没有拆穿,就当哄小朋友了呗。 面上倒是一片欢喜,“谢谢四哥,等能卖了银子,给四哥买糖葫芦。” 这是爷爷没死之前,沈家兄弟吃过的甜嘴。 有糖葫芦当引子,就连沈秦都积极多了。 两人一直到天色将黑才回去。 篱笆院里。 沈秦手里握着简易版的火把,蹲坐在地上往上边浇棉油,身后沈汉塞了塞袖口。 厨房冷冷清清,看样子是要出门。 沈唐拎着临时从竹林里砍的几节竹筒,沈漾头发上的木屑还没清理干净。 她推开木门同里边搭话,“大哥二哥。” 沈秦瞬间抬头,那张疲累的脸上掺杂着担忧,“漾漾,你们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他声音有些高,破败屋子里沈隋也随之推门出来。 他还穿着早上出门前的那身衣服,“漾漾。” 沈唐放下手里的篮子,他不太会撒谎,条件反射的看向沈漾,小姑娘面不改色。 “我跟四哥在山下看到一片竹林,觉着能拿来做竹筒饭,所以就砍了点回来,大哥你看。” 她献宝似的递上手里青翠的竹节。 面上是等待夸奖的表情。 原以为至少能糊弄住沈秦,这人把手里的火把一丢,整个人黑黑沉沉的,“你们知道几时了吗。” 沈唐喏喏没敢开口。 沈漾也随之低头。 两个萝卜头的沉默并没有让沈秦消气,他一声不吭的转身去厨房做饭。 沈汉跟着去烧火,同老三打了个眼色,沈漾双手摩挲竹节。 这边沈隋轻叹一声,从沈漾手里接过东西,“好啦,大哥也是担心你们,知道你们去山上还没回来,他吓的连口水都没喝就要去找,你们要是出事,大哥心里该多难过。” 沈隋的手摸了摸沈漾的头发,瘦弱的少年双手带着温热。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漾漾可是家里的宝贝,我们是一家人,别低落了,快去洗手,三哥今天挖了株野灵芝,明天换了银子就给漾漾做竹筒饭好不好。” 他也仅仅是个八岁的孩子。 沈漾在这一瞬间。 平常总是觉着自己年纪大,想着把整个家里的重担挑在肩上,她不让沈唐跟沈秦他们说,又何尝不是觉着小孩子不懂。 可沈隋的那些话像是一个信号。 沈漾甚至有些犹豫,她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一家人—— 需要隐瞒吗。 没等她想清楚,沈隋牵着沈漾的手到井边打了桶凉水。 忙活了一天,沈漾怎么会不累。 晚饭煮的玉米面糊糊,沈汉从水盆里捞出个白水煮的鸡蛋放在沈漾面前的碗里。 小姑娘抬头看过来,沈汉宽慰的笑笑。 “今天砍竹子累了,奖励我们家小漾漾。” 整个桌子上只有她一个人有鸡蛋。 几个哥哥毫无怨言。 这一刻,沈漾是真觉着错了。 她喏喏开口,声音低低的,“对不起,大哥。” 首座上的沈秦似乎是应了一声,似乎又没有说话。 晚饭吃的沉默。 沈漾能说出那句道歉就已经是尽了很大的力了,热水冲了澡,她躺在自己黑沉的小屋子里。 星光折射进房间,半睡半醒。 好像有人进来,沈秦托起沈漾的手,小姑娘掌心磨出血泡,有的烂了成了茧子。 冰冰凉的草药在燥热的夏季抚平一丝疏离。 二日起来。 沈秦他们已经出门了,沈隋整理包袱,那株野灵芝小心翼翼的包好,沈漾换了身干净衣服,蹭到沈隋旁边。 “三哥,我想跟你一块去城里行吗。” 沈漾从穿越过来还没出过村子,虽然做了木桌木椅,也不知道行情如何。 一个人不认识路,今天刚好趁着机会。 沈隋是去卖东西,带着沈漾不方便,想着哄一哄让她在家等着自己,回来给她买糖葫芦。 老沈家哄人向来都是这一套。 沈漾抿抿嘴,失落的很。 “稻稻说城里可好玩了,还笑话我没见过世面。” 稻稻是邻居家的小姑娘,向来跟沈漾不对付。 沈隋面上一紧,随后重重点头,“去吃点东西,三哥带你去。” 别人妹妹见过的,他妹妹也得见! 八 收家具吗 桃花村位于县城东南方向。 沈隋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不嫌麻烦。 沈唐在家无事,便也跟着去城里溜达溜达。 离桃花村最近的明悟城地处江南一带,气候温和,路两旁的杨树遮出一片阴凉。 他们早上出发,沈漾心里默默记着路程和方向,她腿短,一路上沈隋刻意降低速度。 等能看到城门的时候。 沈漾还是累出一脑门的汗。 门口有官兵把守,好在太平盛世,倒也没有查路引的。 来来往往的人群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有条件好点的赶着马车或者牛车,足足几米高的城门刷着红漆。 上边银勾铁画般明悟城三个大字。 沈隋把挎着的水壶解下来递给沈漾,“喝点水,进去之后看看喜欢什么,一会三哥给你买。” 沈漾点头,眯着眼睛冲着沈隋笑,实则快速把路线顺着脑海过了一遍。 空着手,过来大概用了一个时辰,走官道都是好路,而且也安全。 如果打算过来卖东西,借牛车的时间也差不多,主要是卖家不好找。 还是得看看城里的家具市场生意怎么样,心里有个准备,沈漾安安静静,落在沈隋眼里就是小姑娘没出过门,太过拘谨。 瘦瘦小小的身子跟在人群后边,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自从长辈去世,最可怜的就是沈漾了。 本该是享福的年纪,却得跟着他们过苦日子。 决定了。 一会就给妹妹买糖葫芦,买两串! 殊不知沈隋心理活动,沈漾站在这片陌生土地上,青砖铺成的地面延展成片,两边摆摊的小贩早早支起架子。 店面门口许多招揽客人的小二热情招呼。 沈唐蹭在沈漾旁边,相比较而言,他看起来更加紧张。 “漾漾,你跟紧哥哥啊。” 沈漾把手里的水壶递给沈唐,小少年猛灌了一大口,金灿灿的阳光折射在地面上,热闹的叫卖声不绝入耳。 沈隋熟门熟路的朝着药铺子走,穿过一条不深的小巷。 铺子不大,门口栽种一棵未开花的桂花树。 离的老远就能闻见草药的香味。 沈隋示意他们在外边等一下,沈唐摸了摸桂花树的枝干,沈漾无所事事的扭头看向旁边。 竖着的木头招牌上雕着简单几个图案,中间刻着白记家具四个大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 沈漾面色一喜,原本还想着找个借口去城里的家具铺子问问行情。 机会这不就来了。 小姑娘也没犹豫,抬脚就往店里走,身后沈唐还在跟桂花树聊天。 一个说我头一回进城这里看起来好热闹啊。 一个沉默。 一个又说我三哥进去卖灵芝了你猜猜能卖多少银子。 一个依旧沉默。 沈漾站在白记门口,顿了顿还是没招呼沈唐,总感觉他有点不太正常的亚子。 古往今来家具店都差不多。 里边摆着样品,古时候的雕花家具样式都差不多,一般差距都在木材选料上。 店里没有客人。 靠右手边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杵着脑袋昏昏欲睡,她穿一身青色长裙,脑门上扎了两个双平髻。 “请问。” 沈漾点了下桌面,清脆的声响惊醒少女,她打了个哈欠,“客人要买点什么。” 家里没有大人,姑娘自己看着店。 沈漾抿抿嘴,“请问,你们这里收家具吗。” 许是看着沈漾年纪小,姑娘从柜台后边走出来,还顺手递给她一把炒好的葵花籽。 “收倒是收,但我们对木料都是很讲究的,质量差的可不要,你家里有会做木匠手艺的吗。” 她上下看了看沈漾,有些好奇。 沈漾嗯了一声,“红木做的,都是实打实的板子,样式跟这些——” 她指了指周围的款式,“不太一样,上边是垫棉花垫子的,总体较宽,都是成套走的,收的话我下次带过来。” 沈漾第一批做的是法式宫廷复古风。 这东西拆开来看跟中式家具不搭,但整体摆出来还算贵气。 她很清楚,在同等材质下,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花样和雕工。 沈漾的形容,卖家具的姑娘想象不出来,她哎了一声,“那你有时间就带过来呗,只要质量好我们都要。” 恰巧这时候门口来了人。 是个穿短打的中年男人,姑娘清脆的喊了一声,“阿爹。” 男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嗯,来买家具的了?” 姑娘摇摇头,解释一句,“她要卖家具。” 想着不是客人,男人也没太热情,他朝着姑娘招招手,“这两天京城里来个大客户,月疏,你把屋子里的家具都擦干净,摆整齐点知道了吗。” 白月疏昂了一声。 把瓜子放下就去后边拿抹布,离开前又看了眼沈漾,“我叫白月疏,你下次来的时候直接找我就行。” 她像只快活的小鸟飞奔离开。 沈漾从家具店里出去,沈隋还没出来,沈唐这会子已经和门口的桂花树成朋友了。 招呼着要介绍自己妹妹给它认识。 看着沈唐期待的眼神,沈漾只想仰天长叹。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啊啊啊! 好在沈隋出来解救了沈漾,看他的表情,这次的灵芝估计卖了个好价钱。 “三哥。” “三哥。” 沈漾和沈唐一左一右跟在沈隋旁边,像观音座下金童玉女似的。 “卖了吗。” 沈隋声音温柔,“卖过了,走,大哥带你们去买零嘴。” 家里攒点银子不容易。 沈漾乖巧的表示自己不饿,不用买。 沈唐眦着牙嘎嘎乐,“我要我要我要三哥三哥三哥。” 要不是因为沈唐年纪小,就这么个油腻的叫法,沈漾都想给他一脚。 沈隋估计和沈漾同款心情,他没忍住拍了下沈唐的肩膀,“好好说话。” 正经到冷漠的沈唐学着沈秦的语气,双手背后,“老三,给我买糖葫芦,就现在,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于是老三下个巴掌拍的更响了。 离开巷子前沈漾回头看了眼白家的招牌,中年男人隐约拿出个什么牌子,一晃而过。 白月疏好奇的蹲在旁边,从她的口型里,沈漾隐约看见个谢字。 当晚,家里就来了个姓谢的不速之客。 九 沈家和谢家的婚约 沈隋给沈漾买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 沈唐也跟着蹭了一根,红色山楂外边裹着糖稀,虽然嘴上说不想吃,但见天的啃野菜。 沈漾还是没忍住嗦了一口。 一串上边有六个。 沈漾自己吃了一个,除了沈唐,其他哥哥再分三个,好东西不能自己独享,这是以前旁人教她的道理。 手上有了碎银子,沈隋还买了点糯米,盘算着回去给沈漾他们做竹筒饭。 途径弹棉花的店里,沈漾停下脚步,管沈隋要了几个铜板买点棉花。 沈隋想着妹妹床铺上的旧棉絮,有些心疼,咬咬牙给了整整一两银子,让她给自己做床铺盖。 沈漾没要。 铺子里铺着各种各样的布料,小二上来招呼客人,问沈漾要买点什么。 她粗略估计了六张椅子上所需用的坐垫数量,“一斤棉花,打包谢谢。” 铺子里除了做棉被,棉花也是单卖的。 但一斤棉花也确实有点少,小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指尖摩挲一下,“客官是要做什么,你家大人呢,一斤棉花很少的。” 他以为沈漾是记错了斤数,特意称出一斤给她看,表示不管是做被子还是做棉衣都不够。 沈漾看着一大袋子鼓鼓囊囊,奶声奶气,“哥哥,这些多少银子啊。” 棉花不值钱,小姑娘又乖,小二半蹲下来,“十个铜板。” 她买东西甚少讲价,乖乖数了十个铜板递给小二,“买这些就够了,哥哥,你那些碎布还要吗,可以送给我吗。” 剪裁棉衣或者被子会剩下很多布头,铺子里留着也没什么用。 小二塞了不少在棉花包袱里,权当做个人情。 沈漾道了声谢,顺便还送了一颗山楂味的糖葫芦当礼物。 余下四个,自己明天还能再嗦喽一个。 外边就沈唐在等着她,沈隋说是去买点煤油。 他嘴里含着不舍得嚼烂的山楂,说话有些模糊,“漾漾,你是要做那个——” 沈唐还记得竹林里的椅子靠背。 不等他说完,沈漾嗯了一声,伸出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保密。 中午没舍得在城里吃饭。 三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沈漾半路饿的胃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沈隋背着她走回来。 好在锅里还煮着早上剩的花生。 沈唐给她剥了一小碗,他的糖葫芦路上就吃完了,有零嘴垫着,也没觉着饿。 下午实在没力气去做家具。 沈漾闷头睡到夜幕星河,醒的时候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沈家兄弟还是仅着沈漾这个妹妹。 她披上外衣,出来的时候沈唐他们已经睡了。 小院里,乌云遮住月亮。 沈隋把今天卖的灵芝钱交给沈汉,因为上了年份,一棵野灵芝卖了三两银子。 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老二,沈秦负责操持。 沈漾的脚步声惊动几人,沈汉脸上扬起笑,“漾漾醒啦,饿不饿。” 沈漾诚实的点头,“饿了,二哥。” 晚饭煮的小米粥,呛的萝卜丝,里边没放肉,好在沈秦手艺好。 沈汉沈隋都回去休息。 沈漾就着稀饭吃了一个玉米面的窝窝头,抬头同沈秦搭话,“大哥明天还要去地里吗。” 现在没有除草剂。 所有的杂草都是靠人力清理。 沈秦双手搭在膝盖上,声音沉沉,“看天气,明天若是有雨就在家里闲上一天。” 似是回应他的话。 天空轰隆隆劈下几道响雷,沈漾扭头看了看,碗里的米粥还剩下最后一口,她犹豫着张嘴问了一句。 “大哥,门口、是不是有人啊。” 她怎么隐约听见拍门的声音呢,又几道闪电劈下,沈秦陪着妹妹没出去,抬头看了看,“没人,快吃。” 温热的米粥填满胃部。 沈漾把碗筷摞在一块,沈秦从位子上站起来,忽然间,沉闷的敲击配上呼呼的风声,二人对视一眼。 同时看出对方眼睛里的肯定及疑惑。 肯定的是确实有人敲门,疑惑大晚上的谁能过来。 没有多想,沈秦举着煤油灯走到小院,沈漾跟在他身后,篱笆门口,一身黑衣的陌生男子头上带着斗篷,身上披着防水雨布。 “请问,这里是沈明行沈老爷的家吗。” 煤油灯撑不住肆虐的风,摇摇晃晃,沈秦单手护着灯芯,从爷爷死后,已经很久没人来找他了。 闻言应了一声,“是这里,你是?” 男人顾不上回答,急忙往前走了两步,“沈老爷在吗,我是京城谢家的。” 沈明行早就死了。 关于谢家,沈漾不知道,沈秦却顿了顿,“爷爷过世了,你们找他有事吗,先进来吧。”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 夏季的雨水来的快且急。 男人顺着木门进来,脚步踉跄,也是这个时候,沈漾才看出他身后背着个人。 泥土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沈漾落在最后,关好小院门,她抬头看了眼天上的乌黑。 希望夜里雨下的大点,不然明天早上起来怕是要清洗院子了。 小厅里。 男人摘下斗篷,一张苍白且瘦削的脸,身后的少年裹着披风,整个人趴在椅子上,看不清脸。 沈漾倒了杯茶送过来。 男人的手有些哆嗦,眉眼望向沈秦,“您是沈老爷的孙子?” 刚才听他喊沈明行爷爷。 沈秦嗯了一声,单手搭在椅子把手上,“阁下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他实在清瘦,纵使彬彬有礼,看起来也很弱。 本来坐在下座的男人却突然下跪,这个动作拉动他身上的伤势,这人闷哼一声,遥遥冲着沈秦拱手抱拳。 “沈小公子,想来您知道谢家当初和沈家的婚约,请您救救我们家少爷吧。” 婚约二字一出。 沈秦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他轻咳一声,冲着沈漾抬抬下巴,“漾漾,你先回去休息。” 沈漾还想凑热闹。 啊了一声,可怜兮兮的喊大哥。 其中意味明显,平常惯着自己的沈秦这次却很坚决,“听话,回去睡觉。” 男人身下的血迹蔓延成一片。 沈漾拐弯前看了眼被遮的严严实实的少年,谢家—— 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十 受伤的少年人 沈漾下午睡的多了。 外边雨声淅淅沥沥,屋顶上还没修整的破洞往下漏水,好在床铺周围挺干燥。 她盖着略显潮湿的被褥,努力从原身的记忆里扒拉一下京城谢家。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当初沈明行被贬,她还未记事,所谓婚约毫无印象,那就说明不是和自己。 难不成是大哥?还是二哥?或者三哥? 至于老四—— 沈漾都没把他放进考虑范围。 谁要真跟沈唐订亲,就那个跟桂花树做朋友的性子,三天就要退货。 雨水越来越大。 干燥的地面很快汇聚成一片小水洼。 沈漾枕着手安静许久,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披上外衣去外边找个盆子接水。 小院的土地被浇成泥泞的土块。 沈漾没找到斗笠,厅子里的灯还还没灭。 小姑娘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她就是进去问问大哥哪里有空闲的盆子。 坚决! 绝对! 肯定——不是好奇黑衣人说的婚约。 木门因为年久失修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沈漾扒着门框,探出个脑袋瓜,小厅里只有两张桌椅,里边的环境一览无余。 沈秦单手叉腰,背对着沈漾,正面对着的椅子上,少年人的披风揭开,他面朝下趴着。 故此看不清楚长相,那个送他过来的黑衣人已经不见踪影。 房间里有些安静。 沈漾蹑手蹑脚的换了好几个角度,无奈沈秦挡的严实。 只能隐约看见少年人苍白纤细的指骨无力的搭在桌面。 那股子好奇浅浅的戳着心口,沈漾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的砸进小厅。 沈秦正在出神,当即吓了一跳。 扭头看见是沈漾,他松了口气,拧紧的眉头松了松,“漾漾,怎么还没睡。” 沈漾从地上爬起来,单手拍了拍膝盖,嘴上在回沈秦的话,眼睛却落在少年人的脸上。 “大哥,屋里漏水,我出来找个盆子。” 一身黑衣的少年,面色苍白,双眼紧闭,鸦青色长发束成高马尾,松松垮垮的几缕遮住眼睛。 离的近了,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沈漾不等沈秦说话,指了指桌子上的少年,“大哥,他是谁啊。” 其他人睡的香甜,沈秦叹了口气,含糊不清的解释说他叫谢言川,以后就在我们家住了。 沈家本来就几个萝卜头,吃都吃不饱,现在又多了一个。 看模样伤的不清。 沈漾没有多嘴,按照小说或者电视剧的一贯套路,临终托孤。 谢言川可能是他们家唯一活下来的人,家里的姐姐妹妹什么的同大哥青梅竹马。 沈家一朝离开京城,少女独自落泪。 现在只留下一个亲生弟弟,她选择闭嘴,不戳沈秦的伤心往事。 小姑娘懂事的点点头,“那、现在怎么办啊大哥。” 就让人这么一直躺在桌子上?? 不用明天血就流成干尸了吧! 沈秦架起谢言川的胳膊,他穿着衣服,看不清楚伤势,这么一站起来,整个人疼的咬住下唇,瞬间血珠染红唇角。 脑袋无力的低在胸口。 沈漾上前帮忙,托住谢言川的另一个胳膊,他身上烫的吓人。 沈秦顿了顿,脸色意味不明,“漾漾你——” 沈漾抬头和沈秦对视,“怎么了大哥。” 沈秦到底还是没再继续多说。 大雨没有停下的趋势。 沈家兄弟挤在一个床上,每个人盖着自己的被子。 沈唐的脚搭在沈汉胸口,四仰八叉。 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床角还有一小片地方,沈秦把谢言川放上去。 这人一直昏迷,沈漾双手垂在身侧,怕吵醒其他人,声音低低的,“大哥,他好像在发烧。” 爷爷是御医。 沈秦小时候也跟着认过点草药知识,家里备着简易的金疮药。 沈秦抿嘴,挤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我给他处理一下伤口,漾漾先回去睡觉吧,不然明天该困了。” 古人三岁不同席。 虽说是自家兄妹,在几个哥哥的房间也不是那么回事。 沈漾哦了一声,她和谢言川素不相识,挠挠脑袋回去休息。 只是之前想的盆子,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这场雨一下就是一整夜。 沈漾睡着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迷迷糊糊间被一声尖叫吵醒。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床上蹦起来的一瞬间,脑海里闪过谢言川那张脸。 小姑娘穿好衣服,拖着脚上的鞋子,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哥哥们住的屋子。 蒙蒙细雨遮住远处的山头。 绿意茵茵。 不算宽阔的床铺上,沈唐双手抱在胸口,和沈隋紧紧贴在一块。 沈汉和沈秦站在床边,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个一动不动的谢言川身上。 沈唐跟个被糟蹋的良家妇女似的,那声尖叫就是他喊的。 “大、大哥,他他他他是谁啊。” 沈秦面对沈唐明显没有对沈漾的耐心。 这人上手摸了摸谢言川的额头,烧还没退,沈漾从门口进来。 “大哥,要去煮药吗。” 沈秦昨晚没睡好,眼神疲惫,他揉了下额头。 “老二,在家看着弟弟妹妹,我出去一趟。” 他换上踩水的鞋子,经过沈漾旁边吗,沈秦停下,“不用多担心,一会让沈隋去煮点退烧的方子。” 沈秦的背影急匆匆的。 谢言川换上一身旧衣服,长发散在脑门,脸下枕着枕头。 看沈秦的状态,想来这人是认识的。 沈汉和沈隋很快接受,两个人一个起来煮药,一个起来做早饭。 沈唐蹭到沈漾旁边,苦着脸,“漾漾,这是谁啊,你认识吗。” 小姑娘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双手环胸,眉眼轻佻,“四哥想知道啊。” 沈唐立刻疯狂点头。 “不告诉你,走了,吃饭。” 沈漾离开的背影潇洒,还没梳起的长发凌乱的散在身后。 沈唐怪叫一声,跟只八爪鱼似的跟在沈漾后背,声优又甜又腻。 “漾漾漾漾漾漾,你跟我说吧说吧,我把我的鸡蛋让给你吃行不行,快说吧说吧。” 少年人的活力充满整个院子。 随着他们背影越来越远,谁都没有注意到。 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谢言川动了动手指,掀开的眼皮一瞬间又闭了起来。 十一 最后一颗山楂 早上做的竹筒饭,有甜口和咸口两种味道,拌料废了点时间,蒸的倒是挺快。 沈隋替谢言川煮了中药,有点烫,几个人先吃饭。 微微发黄的糯米里加了红枣和冰糖,一口咬下去,竹子的清香掺杂着软烂的甜。 沈漾满足的眯了眯眼睛,这才叫过日子啊。 之前每天吃窝窝头什么的,也太苦了吧。 她一口气吃了三个,要不是因为这具身体实在撑的厉害,沈漾觉着自己还能再炫几个。 沈秦还没回来。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院子中间泥泞不堪。 沈隋去给谢言川送药,沈漾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一起跟了过去。 床铺上的少年人还没醒,嘴唇发白,沈隋把手里的碗递给沈漾,自己则是抬起谢言川的脖子。 他睫毛微颤,沈漾没忍住上手摸了一下,“三哥,他是不是要醒了。” 沈隋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漾漾担心啦。” 这话略带调侃。 沈漾一惊,自己同谢言川素不相识,担心个什么劲,还不等回话,沈隋在少年人的脖子下边垫了块布,示意沈漾喂药。 “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温热的中药散发出苦味。 沈漾动作小心,单手捏着他的下巴,谢言川被苦的皱紧眉头,登时有几滴落在帕子上。 褐色浸染,小姑娘声音温和,“喝了药就不疼了,乖乖的哈。” 谢言川可能听懂了,虽然还是不情愿,剩下的药倒是一口没洒。 他的伤口多数集中在下半身,屋子里阴暗的厉害,沈隋放下谢言川,单手捶了捶胳膊。 “我们漾漾果然长大了。” 早上的时候。 沈秦一直没说谢言川的身份,沈漾手上的碗没放下,跟在沈隋后边,“三哥,京城谢家和我们很熟吗。” 沈汉在厨房忙活完出来,一边放下袖子就听着沈漾开口。 他眉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沈隋笑了笑,“还行,跟漾漾挺熟。” “咳,”沈汉咳嗽的太过刻意。 沈漾两个人抬眼看过去,他从窗户旁边摸了个铁锹,“老三,过来整条小路,回头出门方便。” 古时候没有水泥。 家里条件好点的能铺青砖,沈家没这个待遇。 沈隋应了一声,示意沈漾把碗放回厨房,自己则是和沈汉忙去了。 这一出明显不想多说。 沈唐手里捏了把炒好的葵花子,同沈漾并肩站在一块,他神秘兮兮的。 “漾漾,你想知道躺床上那小子的身份吗。” 沈漾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没多抱希望,就看着平常脑子不太灵光的沈老四挑了挑眉。 “我有法子。” 雨中的乡村宁静。 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沈漾双手环胸站在屋子里,床铺上谢言川歪着脑袋还没醒,沈唐晃了晃身体,扭动胳膊手掌。 几个呼吸之后。 这人一脚踩上床边,两只手疯狂摇动谢言川的肩膀,跟只发了疯的大猩猩似的。 “醒醒!你醒醒!醒啊!告诉我们你是谁!” 合计他说的法子就是把谢言川叫醒亲口说出来。 沈漾惊成一个表情包。 顾不上其他,赶紧上去拽沈唐,“四哥四哥,别别别我不想知道了……” 真的。 给人家留条命吧。 毕竟可能是大哥心上人的弟弟。 沈唐动作戛然而止,啊了一声,“别急啊漾漾,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给他摇醒。” 昏迷里也不安稳的谢言川被晃的出了声。 “嘶。” 或许是动作太大扯疼身上的伤口,他朦胧间睁开眼睛,正好和低下头的沈漾对视。 少年人生的眉眼清俊,沈漾咽了口口水,“你、你醒了?” 他没有回话,就那么顿了片刻,才张嘴,“苦。” 或许是之前的中药残留,沈漾啊了一声,“等一下,我去给你倒点水。” 沈唐还保持着双手握住谢言川肩膀的动作,他小心翼翼的低头,身子下的谢言川又闭上了眼睛。 仿佛刚刚说苦只是他们的错觉。 沈漾端着水进来,温度刚好,“四哥,你扶着他点。” 一碗温水下肚。 谢言川的脸色明显好看许多,就是不醒。 外边沈汉他们的小路铺到一半,剩下的青砖在仓库,招呼着沈唐出去帮忙。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 小姑娘摸了摸谢言川的脑门,不烧了,被子搭在腰部往下,看不清楚伤势,只是露出来的手背青筋绷起,约莫疼的厉害。 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 沈漾像是想起来什么。 悄咪咪的回去一趟,蓑衣下的沈汉被雨打湿肩膀,余光瞥见沈漾的动作。 他不露声色的同沈隋对视一眼,沈漾从怀里取出白布包着的山楂球。 层层叠叠之下,昨天剩下的四个糖葫芦,分了三个哥哥一人一个。 最后这个她本来想留着自己饿的时候嗦两口,小姑娘把糖球放在谢言川嘴边。 糖霜的甜味让少年人没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沈漾被逗的笑。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举着糖球,一个没事就舔几口。 气氛刚刚好。 “漾漾,你干嘛呢。” 沈秦手里捏着草药,瘦弱的身躯站在门口,颇具压迫感。 沈漾手下一个哆嗦,山楂直接塞进谢言川嘴里,少年撑的像只仓鼠。 沈漾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原地,“大哥,你回来啦。” 沈秦嗯了一声,目光从沈漾转到床上的谢言川,看见被子好好盖着。 他面露不悦,“姑娘家的,怎可在男子房里逗留,出来。” 沈漾没反驳,乖乖跟着出门。 厨房里的早饭已经有些凉了,沈秦换了双干净的鞋子,快速吃了几口竹筒饭,顺手把药包递给沈漾。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止血止痛的。” 沈漾应了一声,拿着下去煮药。 沈秦坐在椅子上,看着前后忙活的妹妹。 原想着漾漾还小,以前的婚约不作数,昨夜同谢家协商也是照顾谢言川,日后双方发婚嫁各不相干。 可看她对谢言川的态度,沈秦又有点不确定。 或许—— 漾漾是喜欢谢家小子的?? 十二 他醒了 一场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院子里铺着青砖,绵延到篱笆院子之外。 不知道是不是糖葫芦吃多了,沈漾再送药进去,谢言川乖乖喝完。 夜晚起了风。 沈漾屋顶上的破洞在地上砸出一道小水坑。 她从外边找了木头盆子,滴滴答答的水声吵的睡不着。 煤油灯里新加了煤油,沈漾坐在凳子上,手里的针线上下飞舞。 那些不同颜色的布料在她手上很快成了四四方方的垫子,往里塞了棉花,鼓鼓囊囊的。 六个坐垫全部做完已经到半夜了。 沈漾收好东西,伸了个懒腰,顺着窗户往外看,沈家兄弟的屋子早就灭了灯。 天上星河点点。 明天开始,大家又要为生活忙碌。 二日一早。 沈秦他们怕雨下的太多,地里的水排不出去,早早的就扛着铁锹出门了。 沈隋给弟弟妹妹做好早饭,也跟着去帮忙。 沈漾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沈唐手里握着握着斧头,在院子里劈柴。 看见沈漾出来,他朝着自己屋子努努嘴,“还没醒呢。” 说的谢言川。 这人倒是着实能睡,沈漾哦了一声,就着阳光往里看了一眼。 房间里的血腥味少了很多,想来昨天沈秦的草药还是有点用的。 她今天打算去竹林把桌椅彻底装好,看看还有哪方面要调整的。 官路上不知道好不好走,等路面干透再去城里。 同沈唐说了之后,他要跟沈漾一块走,不过家里还有个病号,怕回头谢言川醒过来找不到人。 沈唐哼哼唧唧,沈漾拿出糖葫芦大法,他这才算同意。 雨后的空气清新。 翠绿竹林透出洗刷后的干净,沈漾还没进去,就看着几日没见的二狗子坐在竹林外边无所事事。 二狗子的爹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很多年前治死个同村的老太太,从那以后他家在村里的口碑就不好。 许多小娃娃都不乐意跟他玩,沈漾穿过来之后,主动跟二狗子搭话。 自那以后,二狗子拿沈漾当最好的朋友。 二狗是小名,他大名叫程御。 听见脚步声,程御抬头,本来丧丧的表情瞬间灵动,“漾漾。” 地面上的水洼泛起波澜。 沈漾坐在程御旁边不远的木头墩子,顺手从包袱里掏出两块红薯干,给了他一块,“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那天跟前娃家吵架,程御帮忙去找果子,自那以后就没动静了。 他今天穿了身新衣裳,蓝色棉布的,上边没有花纹,闻言揉了揉鼻子,“俺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个,漾漾,俺以后不能给你放风了。” 沈漾嘴里有红薯干,唔了一声表示疑惑。 “俺娘让俺上学嘞,说以后能考状元。” 他眦着牙嘎嘎乐,新衣裳也是为了上学准备的。 沈漾手上的动作一顿,古代启蒙的时间普遍很晚,再加上她以前没孩子,也没有上学的这个想法。 程御这一开口沈漾才想着。 他都到了上学的年纪,那家里的那几个哥哥呢。 沈秦或许之前接触过,不管哪个时代,穷人家的孩子想要出人头地。 上学都是最好的出路。 眼下家里没有多余的银钱,沈漾上前正了正程御的领子,温和的笑笑。 “上学好啊,到了学堂要好好学习,多交几个朋友。” 小姑娘没有程御高,但是在程御的想法里,沈漾就像知心大姐姐。 他重重点头,“嗯!漾漾你什么时候上学啊,咱们一块好不好。” 沈漾:……劝你撤回。 这个问题沈漾没有回答。 等到程御从竹林离开,她轻叹口气。 嘴上不说,但是有机会,家里的几个小黑蛋-子还是得送去学堂,就算识文断字,日后出去也算有个营生。 桌椅都放在林子里的小屋。 沈漾废了番力气才把东西搬出来,同色系的坐垫提前量好尺寸,放在卡槽里刚刚好。 这会子铁钉不好买,是以所有的楔子都是沈漾自己手工磨出来的。 麻烦是有点麻烦,所以沈漾决定手工费加多一点,不过分吧! 竹林偏僻。 常年没有人来。 沈漾叮叮当当一上午,加装过坐垫的桌椅瞬间感觉就上来了。 祥云流畅,雕花的工艺处理的恰到好处,坐垫用丝线勾出空格,于是简单中又略加心思。 一整套的工艺偏大,怕装车不方便,沈漾在桌子底部用了巧劲的旋钮。 按下之后,桌腿就能像花瓣一样直接盘在后面,又好看又方便。 沈漾把之前没修饰好的细节重新手工调整了一下,巨大的空地中间,远处是苍山绿水。 法式本来便是浪漫和复古的代名词。 不需要任何滤镜,如果桌子上再配着插花,这就是图片上的艺术品。 小姑娘自己静静欣赏片刻,等到阳光西下。 她中午就吃了几根红薯干,这会子饿的不行,简单收拾了一下急忙回去。 家里小院还没干。 青砖上隐约可见泥泞的脚印。 她刚把木匠的工具放下,沈唐急匆匆的过来,“漾漾,他醒了。” 谢言川醒了。 沈漾随着沈唐一块往旁边房间走,沈秦他们还没回来。 少年人睁着眼睛,斜斜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垂下来的刘海遮住半边脸,整个人透着孤寂的安静。 沈唐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从醒过来就这样,不说话,我也不敢打扰他。” 沈漾不知道谢言川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神色正常,迈步走了进去,“你醒了,身上还疼吗,”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谢言川从深思里抽出来,同面前的沈漾对视片刻。 他说话的嗓音带着沙哑,可能是睡的多了。 “你是沈家的姑娘。” 这句是肯定,或许之前就差人打听过。 沈漾从一旁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淡定的点点头。 “这里是桃花村,你睡了两天一夜了,我叫沈漾。” 语气之镇定,态度之淡然。 谢言川接过温水,手指摩挲上边的纹路,“谢言川。” 沈唐站在门口,扭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伙子咂咂嘴,突然觉着自己是不是有点碍事。 十三 受着伤万不可莽撞 家里的食材所剩不多。 沈漾从橱柜里拿了两个鸡蛋和一小把米,让沈唐去烧火。 鸡蛋磕烂打散,放上半碗水,切的碎碎的葱丝拌匀,洒上一丢丢的盐,锅里的热水沸腾。 沈漾在碗面上盖了个盘子,放进蒸馒头的架子上,左边用来蒸鸡蛋羹,右边热馒头和红薯。 另外起了个锅,从地里新鲜摘的莴笋,切成长片,热锅烧油,莴笋丢下去翻炒,她和沈唐不怎么吃辣,就没放辣椒。 没有后世的调料,好在食材都是原汁原味,吃起来倒也味道不错。 谢言川受的伤不轻,只堪堪坐了那一会便又躺下了, 沈漾在鸡蛋羹里点了几滴香油,沈唐眼巴巴的看着,他也想吃。 家里的鸡蛋是好东西,沈漾拍了拍四哥的肩膀,“明天我们就去卖家具,有银子了再吃好吗,谢言川还在生病。” 言下之意总要可着病号先来。 沈唐垂下脑袋,“我知道的,漾漾,你对谢言川真好。” 他本意自己才是沈漾的哥哥,那就是个陌生小子。 碗底有些热,沈漾换了个手端着,怕赶明戳到沈秦的伤心事,沈漾没敢说的太明白。 她含糊着碰了下沈唐,抬抬下巴,“四哥,他家里跟我们有婚约。” 话音一落。 沈漾进屋给谢言川送鸡蛋羹。 这边沈唐目瞪狗呆,婚约?! 那小子和漾漾有婚约?! 他可爱软糯善良美丽大方温柔的妹妹要嫁人啦?! 沈唐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噩耗,甚至有种直接一碗毒药给谢言川毒死的想法。 房门大开。 屋子里的血腥味顺着风飘散出去。 谢言川面色不太好看,双手握拳放在枕头上。 沈漾进来的时候他转了转脑袋,小姑娘递过去一张帕子,“起来吃饭了。” 因为背对着沈漾,少年人的声音闷闷的,“多谢,你放下吧,我一会吃。” 沈漾察觉到一丝不对,出于关心,她特意绕过去,“谢公子?” 谢言川额头上满是虚汗,牙齿抵住嘴唇,隐隐透着血丝,回答那句话已经用了他全部的力气,以至于谢言川实在躲不开沈漾的目光。 他似是自暴自弃的闭着眼睛,音色沙哑,“别、别看。” 被褥搭在后背。 沈漾摸上谢言川的额头,“怎么回事,又发烧了吗,还是伤口裂开了。” 小姑娘的手掌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茧子,谢言川后背一颤,耳尖飞上一抹赤红。 “不发烧啊,伤哪了我看看。” 说话之间沈漾上手就要去扯谢言川身上的被子。 大哥说了,以后谢言川就在沈家生活,那么他的身份就和几个哥哥一样,自己家的人不必太过讲究。 电光火石之间。 门口传来一声呵斥,“漾漾,你干嘛呢!” 放完水回来的沈秦把她正好逮了个现行,身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汉和沈隋。 两个人脸上挂着同款村口大娘的微笑。 沈漾掀被子未遂,主要是谢言川全身的力气绷紧,生怕自己晚节不保。 她回身的一瞬间还有点可惜。 谢言川究竟伤在哪里了呀—— 这护的也太严实了吧。 “大哥。”小姑娘嘴甜,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讨巧。 “你们回来啦,累不累,我去给你们倒水。”沈漾丝毫不提自己的禽兽行为,拎着水壶出门。 经过沈秦旁边,大哥面色乌黑,双眼沉沉,“漾漾,就算你们是——” 他顿了顿才接着开口,“谢公子还受着伤,万不可莽撞。” 沈汉沈隋憋的脸通红。 床上的谢言川整个人都快藏进被窝里了,露出来的头发丝冒着热气。 沈漾没明白沈秦的意思,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姑娘还是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大哥,我不莽撞。” 这下沈汉他们再也忍不住,狂笑出声。 沈漾邦邦两拳砸过去,笑屁啊! 这可是大哥的幸福!大哥的幸福我来守护! 他俩侧身躲过去,沈秦示意沈漾别闹,出去倒水。 厨房。 沈唐在烧火,锅里的热水咕噜咕噜的冒泡,沈漾喊了声四哥。 沈唐回头的眼神里意味不明,声音闷闷的,“你怎么出来了,没在那陪着谢公子。” 好像家里所有人都觉着她得照顾谢言川,沈漾想着或许自己是个姑娘家,哥哥们觉着心细,故此把这个重任交给自己。 她掀开锅盖应了一声,“给大哥他们接点水。” 沈唐看着沈漾的动作,谁不知道大哥回来就去了谢公子的房间。 臭漾漾! 拿大哥当借口,明明就是给谢公子送茶! 家里没有茶叶,便只能喝热水。 沈漾把东西送进去的时候,谢言川已经坐起来了,依旧是靠在身后的墙壁,看见沈漾过来,他仓促间垂了垂眼睛。 那张苍白的脸上飞上两抹红色。 沈秦端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语气温和,“谢公子,京城里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养伤,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能平反。” 这话里颇带信息量。 沈漾侧头看了一眼,谢言川双手撑在身侧,几缕刘海垂下,到底是京城里出来的公子,便是不说话也带着一股子贵气。 他冲着沈秦拱手,“多谢沈大哥。” 只是动作缓慢,沈漾挑了挑眉,把手边的水递给沈秦他们,似是漫不经心,“谢公子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吧。” 她一说话,沈秦才看出来,少年人立刻站起身子,“谢公子?” 谢言川眼神落在沈漾身上,三五个呼吸之后,这人像是撑不住,泄了力般整个人砸在床铺,嘴唇迅速煞白。 “抱歉,确实疼的厉害。” 谢言川看起来年纪不大,之前硬撑着,倒下的同时还不忘道歉。 离的近了,那股子血腥气扑鼻而来。 沈秦抿着嘴巴,手指搭在他后背的褥子上,“谢公子,我替你看看伤口,见谅。” 刚想掀开,沈秦像是想起来什么,扭头对上沈漾的视线。 小姑娘两只眼睛如同冬日里的野狼,噌噌噌的往外冒绿光。 她就差直接用眼睛把谢言川给扒了吧! 十四 谢公子都快被看包浆了 “漾漾,你先出去。” 说到底是自家姑娘吃亏,沈秦冲着沈漾摆摆手。 她啊了一声,还没等开口,身边的沈汉和沈隋跟哼哈二将似的,一左一右架着沈漾。 “大哥放心,有我兄弟二人守着,绝不失了谢公子的清白!” “小小漾漾还敢狂妄!” 小姑娘两条腿腾空,瞪着一双死鱼眼,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登徒子里。 她配合着二哥三哥的戏精,欲哭无泪,“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声音渐行渐远。 沈秦揭开褥子,谢言川外衣穿的黑色,里边的丝绸已经染的血红,有几块沾在烂肉上,纵使沈秦放轻手上的动作。 谢言川还是疼的闷哼一声,家里的金疮药要不是爷爷之前留下的,要不就是低价买的,没有多好的作用。 沈秦只是简单看了几眼,他轻手轻脚的拉起被褥,“谢公子还要再忍耐片刻,我去拿些药。” 谢言川嘴角咬出血痂,“麻烦了。” 屋子外头。 沈漾双手环胸,和剩下的几个哥哥大眼瞪小眼,沈汉好笑的拿肩膀碰了碰小姑娘的肩膀。 “漾漾真厉害,都会做鸡蛋羹了呢。” 沈漾之前给谢言川送进去的鸡蛋羹,因为伤口问题,他一直没吃,就放在床头。 家里往日都是大哥二哥做饭,晓得这是沈漾给谢言川准备的。 沈汉满脸玩味。 沈隋听懂二哥话里的调侃,当即哼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吃上漾漾做的饭。” 傍晚的落日余晖云烟环绕。 沈漾一脸假笑,从沈汉看到沈隋,又从沈隋看回去,她用轻佻的语气说出最凶残的话。 “不好意思哦,咱家没有鸡蛋了。” 沈唐幽幽探出个脑袋,整个人哭丧着脸,“啊,明天早饭没有鸡蛋了吗。” 诚然晓得家里的情况。 可刚过上两天好日子,沈唐一时间落差很大。 沈汉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会扯出这个问题,他咳嗽一声,刚想说一会自己再去村里的王大娘家里买点。 沈秦顺手关上房门。 众人的视线看过去,沈秦朝着这边走过来,“怎么了。” 沈汉抬抬下巴,“谢公子怎么样了。” 沈秦的脸色不太好看,单手背在身后,“不太好,家里的草药药性不足,估计得去城里一趟。” 但地里也不能耽误。 他有些犹豫,本想着说让沈隋走一趟,沈漾眼睛一转,突然举手。 小姑娘一只手搭在胳膊下边,小臂笔直,“大哥,我。” 她一双眼睛大且灵动,笑得龇牙咧嘴,“左右我在家里无事,我去城里买药。” 没想到平常连家门都不愿意出的沈漾,为了谢言川能做到这种程度。 沈秦突然有种自家的白菜主动去啃猪的错觉。 当下有些犹豫,“你一个小姑娘出门——” 不方便还没说出口。 沈漾一把扯过沈唐,“还有四哥,我可以跟四哥一块。” 沈唐恍惚,身后的软-肉被沈漾拧了一把,他立即啊了一声,因为音调问题,落在沈秦耳朵里就是同意了。 沈漾有自己的心思,眼看沈秦还是有些犹豫。 他不答应,自己肯定不好出村子,小姑娘双手合十,刻意软下语气。 “我也想替大哥分忧呀。” 毕竟那是你心上人的亲弟弟。 沈汉看不下去,戳了下沈秦的肩膀,“得了,让漾漾去吧,她要是不亲自买回来肯定心里放不下,回头我给漾漾拿点银子。” 有他帮忙,沈秦略显松动。 沈漾顺着杆子爬,“对对对,我放心不下,我可太担心了。” 话音刚落。 就听着旁边一声闷响,众人同时扭头,扶着墙出来的谢言川,脚边是不小心碰倒的铁锹。 他眼尾烧的通红,后背微微拱起,偏偏强装镇定,“不好意思,请问茅房在哪。” 谢言川从醒过来,灌了两碗药,算算时间确实该去如厕了。 沈汉反应最快,两步掺住谢言川的胳膊,“我带谢公子过去。” 他们同时默契的没有提起刚刚沈漾的那番话。 茅房在屋子后边。 谢言川身上有伤走的慢,沈漾的眼神落在他后腰靠近屁股的位置,因为鲜血反光。 她恍然想起古代的仗刑,不出意外,谢言川身上的伤便是仗刑导致。 这下勾起沈漾另外一个兴趣,谢言川来之前究竟发生什么了。 她出神的时候,眼神习惯性的落在一处不动,沈漾在看谢言川,沈唐在看沈漾。 少年人双手背在身后,猛的凑近,“漾漾别看啦!谢公子都被看包浆啦!” 谢言川一个趔趄,脚步突然急促起来。 沈漾:…… 沈漾:啊啊啊啊我杀狗唐!! 晚饭是沈隋做的。 想着沈漾明天出门,沈汉特意给她多拿了些银子,买药的同时也给家里买点食材。 怕他俩年纪小不懂砍价,沈汉还交代几句。 沈漾乖乖点头,“二哥,我们买这么多东西,万一拿不了怎么办,能去钱叔家里借个板车吗。” 沈汉没有多想,揉了下沈漾的脑门,“行,等吃完饭二哥去借。” 家里最闲的当属沈漾和沈唐。 沈秦晚饭之后去给谢言川重新包扎伤口,沈漾同沈唐蹲在井边洗碗,周遭静悄悄的。 沈漾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四哥,我们明天去竹林把桌椅拉着一块到城里卖。” 这也是沈漾主动承担起买药的原因。 沈唐手上的动作一顿,污水顺着水道流到屋子外边,他嚯了一声略表惊讶。 沈漾笑眯眯的,“我同人约好了出货,倒是不耽误多少时间。” 她没多说,惹的沈唐抓心挠肝,“漾漾跟谁约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事直到沈唐睡下,沈漾还是保密,小伙子半夜说梦话都是漾漾说吧说吧,漾漾到底跟谁约好了呀。 谢言川伤口疼,再加上白天睡多了,夜里迷迷糊糊的,听见漾漾二字条件反射的睁眼。 沈唐同他睡的不远,谢言川定了定神,想着再多听几句,这人却再也不说了。 小谢睁着眼睛到天亮。 现在轮到他纠结,沈姑娘跟人约好了? 约着干嘛啊? 十五 有什么想要的吗 钱叔家的板车很大。 沈唐早上在院子里试了两圈。 他堪堪够到把手,身子躬起,不过借力之后倒是轻松,还能招呼沈漾上去坐坐。 沈汉和沈隋先行去了地里,刚出苗的玉米被水泡多了影响生长,所以这两日村里人都在忙。 沈秦放心不下沈漾他们,特意留下来等了等。 给谢言川换了药,交代沈唐看好妹妹,在城里不要逗留,沈秦急匆匆的离开。 沈漾他们还得去竹林。 出发前小姑娘脑袋探进哥哥的屋子,谢言川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歪了歪脑袋,正好和沈漾对视。 沈漾揉了揉鼻子,“我们要出发啦,谢公子有什么想要的吗。” 如果今天餐桌能卖出去的话,他们会很有钱。 谢言川恍然想起昨天晚上沈唐说的话,他抿抿嘴,那张俊秀的脸上带着平淡。 “不必,多谢沈姑娘。” 从家里出发。 沈漾把东西都放进竹林里的小屋,两个少年人光是搬东西都废了不少时间。 一个大桌子,六把餐椅。 把板车装的严严实实,沈唐本来还打算路上载着妹妹。 这下别说载着了,沈漾不在后边推着,他都走不动。 好在官道上收拾的干净,沈漾双手架在板车两边,为了分散注意力,特地说起程御。 “四哥想去学堂吗。” 村子里适龄的少年人早都上了学,沈唐之前知道,但是因为家里原因,他刻意未曾提起。 沈漾突然开口,沈唐低着头,“漾漾想去上学啦。” 他以为沈漾是在替自己问,咂了咂嘴,“等四哥长大点,去城里做工,挣了银子就能送你去了。” 沈唐不觉着妹妹想上学有什么问题,反而认认真真。 沈漾开了这个话题,原是打算给沈唐个念想,以后自己再有别的手工,他还能帮帮忙。 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是为自己着想。 她啊了一声,“不是,程御去上学了,就是二狗子。” 沈唐和他不熟,闻言点点头,路两旁的梧桐叶子遮住阴凉,地面上凌乱的散落一地。 “所以漾漾想跟二狗子一块去上学?可你跟谢——” 话头戛然而止。 沈唐因为分心,眼睛没看清楚前边的路面,碎石子卡在轮毂上,板车整个一歪。 沈漾就听见一个谢字,身子因为惯力跟着板车一块栽倒。 她双手发力,可一整套的桌椅实在太重,就听着哎呦一声,车子砸进旁边的小道。 沈唐整个人被撑了起来,急忙跳下往后跑,沈漾倒也聪明。 在车子倒下的一瞬间,她就地翻滚,桌椅倒是没砸在身上,不过小姑娘掉进坑里。 前夜下的雨水还没干。 “漾漾,你没事吧。” 沈唐从水坑把妹妹拉起来,她早上穿的衣服湿了个干干净净,脑门上的头发顺着往下滴水。 “阿嚏。” 天气不冷。 可凉水突然一击,沈漾还是打了个喷嚏。 沈唐急忙脱下外衣披到沈漾后背,“摔倒哪里了吗,疼不疼,都怪四哥,怎么就没看路呢。” 少年人眉眼带着担心,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清脆的很。 沈漾摇摇头,扯了下沈唐的手臂,眼睛落在歪倒的板车上,“四哥,我没事,一点也不疼,咱把车子扶起来吧。” 沈唐肉眼确实没看到沈漾受伤。 他自告奋勇,“你在旁边等一下,我来。” 桌椅都是绑在板车上的,直接扶起来不现实,沈唐忙活着先把绳子解开。 沈漾抬头看了看时间,日头挪到中间。 他们晚上之前肯定要回去,现下浪费了一半的时间。 她把衣服塞进裙摆,下手和沈唐一块搬车子搬桌椅,等两个人把东西重新收拾好,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两个人抹的跟小花猫似的。 互相对视一眼,没忍住笑出声。 “四哥,谢谢你。” 沈漾真心实意,她虽然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但在寻常人家里,并不会相信一个六岁的女娃娃。 沈唐不一样。 不管沈漾怎么闹腾,说让保密他就只字不言,便是跟着出来做苦力,沈唐也从来没说沈漾一句。 小伙子咧开嘴笑了笑,他揉了下沈漾的头发,“说什么呢,你可是我妹妹。” 我们是一家人。 沈漾也是没想到,自己骨子里藏着成年人的灵魂,依旧会被少年感动。 她往前未曾感受过的亲情,到底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得到了。 “嗯。” 小姑娘重重点头。 剩下的时间太赶。 沈唐不知道是不是激发了潜力,两条腿扑腾的老快。 前边隐约能看见明悟城的城门。 官道一旁歪了辆马车,正好挡住半边道路。 沈唐停下脚步,沈漾随着往前看,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双手架着车厢,他旁边站着个一身富贵的中老年男人,双手背后。 这条路平日还好,一下雨碎石子中间掺了泥泞,很容易就卡车轮。 男人扭头看过来,“小友要过路吗。” 沈唐松开手上的把手,他穿着浅棕色的长袍,“要过去的,老丈这是?” 高天阔今日出门采买,想着不忙,就只带了一个小厮,半路马车栽进水坑,这玩意不像板车轻巧。 小厮忙活了好一阵子,车轮还是不见动。 他扯开嘴角,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可能要麻烦小友多等一会了。” 这是意外。 沈唐他们也不能多少什么,不过看小厮的动作,单靠他自己,恐怕还得有一阵子忙活, “漾漾,你看着车子。” 说话之间,沈唐上去帮忙。 他年纪小,不过农家孩子,接触的都是力气活。 小厮投来感激的目光,沈唐同这人一左一右,深陷泥坑的车轮微微晃了晃,前边栓着的马匹嘶鸣一声。 因为轮子打滑,几次下来还是没有成功。 高天阔叹了口气,刚想说要不算了,别耽误功夫了。 那个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小姑娘,从路边捡了几块大小均匀的石块,在轮子前边各自放齐整。 沈唐不解,“漾漾,你干嘛呢。” 沈漾从马车前边拿了鞭子,“四哥,这位哥哥,帮忙推一下。” “驾!” 十六 如何开价 湿滑的车轮因为石块的摩擦。 红棕色的马匹挣扎着往前使劲,再加上后边两个推力。 困扰了高天阔老长时间的马车,几下就从泥泞的土地里拔了出来。 小厮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那张看起来稚嫩的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笑,“谢谢姑娘。” 高天阔满脸惊奇,“竟然还有这个法子。” 倒也不是什么多有能耐的东西,沈漾的声音温和,“这样便不打滑了。” 也不挡路了。 一个小姑娘脑瓜如此灵活,要不说高手在民间。 高天阔从袖口里取出几块碎银递向沈漾,“多谢姑娘和这位小公子的帮忙,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看他穿着非富即贵。 给银子想来也是寻常行为。 沈漾还没开口,沈唐却摆手不要,“老丈客气了,小事而已,赶紧进城吧,时间不早了。” 他们还得卖东西呢。 说话间沈唐拽动板车,马车从泥坑出来,让了好大一条道,沈漾笑眯眯的。 “不用啦老丈,举手之劳。” 二人在前先走,板车上的桌椅倒扣,高天阔看了几眼,他们已经走远了。 城门口依旧站着拿长枪的守卫。 到了下午,有离的远的百姓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他俩的造型有些狼狈,路过的行人难免看上几眼,沈唐活动了下胳膊,“漾漾,我们接下来去哪。” 摊子旁的小贩卖力招呼。 沈漾辨认了下方向,朝着之前沈隋卖灵芝的小巷指了指,“你桂花树朋友那。” 她可还记得沈唐那时候眦着大牙嘎嘎乐的壮举。 顺着巷子往里。 白家的招牌依旧竖在路边,或许是最近生意还算不错,几套桌椅摆在外边,陆陆续续有工匠装车。 “四哥,看到那边的家具铺租了吗,我就是跟他们谈的生意。” 沈唐应了声好嘞。 板车停在门口。 沈漾抹了把头上不知道是水还是汗的东西,冲着沈唐抬起笑,“四哥,你在外边等等,我进去问一下。” 家具铺子旁边就是那棵桂花树。 沈唐一路上累的不轻,眼下往板车前边一坐,冲着沈漾摆摆手。 铺子门朝外打开。 沈漾还没进门,就听见白月疏清清脆脆的声音,“这一套柜子是城东王家要的,你们小心些。” 穿着青裙的姑娘背对着沈漾,长发散在身后,手上捏了几张纸,约莫是账单子。 送货的小厮记下,便再次忙碌。 沈漾看在眼里,心里隐约有点数,小姑娘敲了下柜台前的实木桌子。 “白姑娘。” 这几天订下的单子都整理的差不多了。 白月疏听着有人喊自己,当即转头,门口背光的人影看起来有些狼狈,明明是个姑娘打扮,外头还套了件男人的衫子。 她皱了下眉头,往沈漾这边走,“你是?” 离的近了,才看清楚沈漾的长相,白月疏记性还算不错,“你是要卖家具的那个姑娘,怎么弄的这么惨。” 她顺手从桌子上递了块绢布过去,示意沈漾擦擦。 沈漾也没作假,绢布洗的干净,被泥水染的有些发黄,她冲着白月疏行了个礼,“白姑娘,我把东西带过来了。” 手头上暂时没什么事,白月疏把单子放下,“在哪呢,去看看。” 小巷口有来往抓药的路人。 沈唐背靠着桌面,单腿曲起,他闭着眼睛,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沈家的基因不错,沈漾的几个哥哥生的都是眉清目秀,不过因为瘦弱,都显的没精神。 阳光折射在脸上。 沈唐平常五分的长相,这会子倒是显露出七八分。 白月疏走在前边,看见沈唐顿了顿,眉眼一亮,不过转瞬即逝。 沈漾的心神放在买卖上,倒是没注意。 “四哥。” 小姑娘声音温和,沈唐从闭目养神里醒过来,“漾漾。” 沈漾冲着他点点头,随后看向旁边的白月疏,“白姑娘,这些就是我带来的餐桌餐椅。” 原木色绑在一块。 白月疏四周看了看,确认底下没有任何损坏,“卸下来看看。” 卖东西验货是标准。 沈漾道了声好,解开板车上的绳子,铺子里暂时没有来帮忙的工匠。 沈唐作为主力,直接跳上板车,轻手轻脚的往下卸椅子。 白月疏站在他旁边,姑娘家看着平常是养尊处优的,眼下也没闲着,从沈唐手里接过东西,帮忙一块放下。 沈唐有些讶异,半个呼吸之后坦然接受,“多谢。” 就在三个少年人忙的热火朝天。 小巷口进来辆低调的马车,帘子垂下,赶车的小厮握着手里的马鞭,从沈漾他们旁边经过。 彼时三个人正在卸最后一个餐桌,东西有些大,把脸挡的严严实实。 铺子门口送货的车辆陆陆续续的离开。 马车停在正门口,小厮掀开帘子,一身富贵的男人踩着踏凳下来。 铺子里立刻迎出来个满脸笑容的男人。 白月疏注意到那边的动静,本想去招呼客人,阿爹既然出来了,她把全部的心思放在面前的桌椅上。 沈唐推着板车搁到一边。 沈漾半跪在地上,旋开餐桌下的桌腿。 就看着本来平平无奇的桌面,整个展开,精致的雕工及云纹图案跃然而上,六把椅子放到周围。 巷子里的路面不宽。 桌椅便占了一半,白月疏家里是做家具生意的,平常见多了家具,纵然如此,看见这一套桌椅还是没忍住闪过一丝惊艳。 这还不算完。 沈漾又从其中一个凳子靠背抽出折叠起来的桌布。 这是她之前买棉花的时候,店小二给的一张还算完整的闲置,沈漾心灵手巧的在四周坠下流苏。 她冲着沈唐使了个眼色,二人拉开桌布平铺在餐桌上。 登时。 一整个贵气优雅扑面而来。 沈漾后退两步,微微笑,“白小姐请看。” 白月疏眼珠子都快砸在这套桌椅上了。 铺子里的家具平时都是父亲做主,但是这一刻,白月疏握拳。 不管付出多少本金,这套桌椅!她一定要收下! “姑娘怎么称呼。” 她冲着沈漾满脸尊敬,沈漾回礼,“沈。” “沈姑娘这套桌椅如何开价。” 十七 三十两 白月疏问的真心实意。 沈漾来之前心里有个定价,只是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 她盘算了一下,不等开口,身后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月疏。” 众人回神看过去,白月疏眼睛弯成月牙,“阿爹。” 白敬年落后半步,沈漾和沈唐却是在看他前边的高天阔。 “两位小友,好巧。” 之前才在路上见过,彼时高天阔就注意到了沈唐他们拉着的板车。 没承想如此有缘分。 二人也有礼貌,“老丈,又见面了。” 那一整套桌椅摆在外边,高天阔来家具铺子自然是要买东西。 沈漾和白月疏还没谈好价钱,他倒是一眼瞧上了,“白掌柜,这一套也是你们铺子卖的家具?” 店里的东西白敬年都知道。 这套桌椅看起来贵气,如果是自家铺子里的,白敬年自然不可能不记得。 他朝着白月疏看过去,“月疏?” 白月疏咳嗽一声,沈漾心领神会,当即温和一笑,“是白家铺子里的,白姑娘早上让我们送来,路上有缘同老丈遇见。” 这么一开口。 白月疏心里有了底气,“这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物,整个明悟城找不到第二套,客人若是喜欢,价格可不低。” 高天阔看模样就不差银子。 白月疏虽然年纪不大,但做生意很有经验,这话一开口,就连白敬年都惊了。 他在明悟城活了三十多年,还没敢夸下海口什么头一份。 自家闺女怎么敢的啊! 而这边沈漾明白白月疏的想法,跟着一唱一和,“自然,这一套桌椅是白姑娘找高人订做的,老丈好眼力,您往这看。” 自己的东西自己最清楚。 沈漾掀开桌布,展示了一下当初设计的巧思,再加上寓意美满的雕刻图案,高天阔看起来很是满意。 他从京城回来。 这些年攒下不少家底,价钱不是问题,要的就是独一份。 沈漾这边刚介绍完,高天阔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不错,白老板,这一套我订下了,多少银子回头一块去府上支账。” 白敬年哎了一声,笑的眉眼开怀,“得嘞,高老爷还有什么需要的,您再往这边看看,到时候一块给您送过去。” 高天阔同沈漾他们拱了拱手,“小友先忙着。” 沈漾应了一声,等到他们走远,沈漾扭头和白月疏对视一眼。 白月疏虚长她几岁,这一刻,两个姑娘同时拍掌。 明明是不熟悉的陌生人,但是一块做成生意,好像这个距离莫名就拉近许多。 “沈姑娘随我进屋子,这套桌椅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沈唐跟在妹妹后边,就看着家里最小的姑娘,行事态度比大哥还要稳重。 最后一套桌椅以三十两的价钱成交。 换算成现代的人民币,大概有三万块钱,这其实已经超出沈漾的预想范围内了。 毕竟是第一笔单子。 “沈姑娘若是没有意见,我这就去后边给你拿银子。” 白月疏有心交好沈漾,订了价格自然不会多拖延。 就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小姑娘,把面前的白纸黑字推了推,她抬眼看向白月疏。 “白姑娘,这样的家具我家里还有,每套让成五两银子,”她抬手点了下契约上的文字。 “你这边若是能收,以后我便不去别的地方售卖了。” 这便是沈漾进门前观察白家铺子生意好坏的原因,她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贸然在街上寻找买家微乎其微。 还不如找个合适的店铺合作,自己出产品,挂名售卖。 沈漾保证质量,至于定价之后能卖到多少,那是铺子自己的本事。 她说的诚恳,白月疏同沈漾对视一眼。 三五个呼吸后。 白月疏咧嘴一笑,“沈姑娘那里有多少白家铺子收多少,价钱还是按照三十两一套,放心。” 她扭头看了看离的很远白敬年和高天阔,凑近沈漾压低声音,“放心吧,镇店之物总是要贵些的。” 头一次见做生意自己提价的。 沈漾想卖,白月疏想买,是以在沈唐茫然的眼神里。 就看着对他来说连三两银子都是巨款的妹妹手握三十两的超级巨款,神色自然。 “白姑娘,那我们先走了。” 白月疏笑眯眯的摆摆手,“喊我白月疏就行,或者我长你几岁,喊我一声白姐姐也可以。” 今天这出生意可谓直接对接白月疏。 沈漾也没作假,“月疏,我叫沈漾。” 那边高天阔还没选好,沈漾也没过去打扰,扯着沈唐的袖子出门。 阳光西下,隐隐可见云霞被染的通红。 铺子旁边就是药房,沈漾可没忘今天的主要目的。 昨个出门前沈汉给了二两银子,便是买药估计也买不到多少,现今手上有了花用,沈漾琢磨着买点好的。 白月疏送两人出门,沈唐拉着板车的把手,这会子就觉着浑身充满力量。 就这么跟着走了一趟,就挣了三十两?? 那可是三十两! 他几次想要张嘴,沈漾站在药铺前边,“四哥,你是一块进去,还是在外边陪你的朋友。” 说到朋友,小姑娘还特意加重语气。 沈唐现在已经不想在乎什么朋友了,他看着沈漾就像在看财神爷。 还是三十两银子的财神爷。 少年人咽了口口水,拽着沈漾的手指狠狠在自己脸上捏了一把,“漾、漾漾,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刚刚怎么梦到、你那套桌椅卖了三十两银子呢。” 沈漾好笑的盯着沈唐看了几眼,随手把荷包塞到他手里,“不是做梦,这银子给四哥拿着吧,以后我们赚的多着呢。” 沈唐双手朝上,捧着荷包就差当场给它磕三个响头。 药房里处处透着草药的清香。 柜台后边站着斯斯文文的药童,看见沈漾进来,并没有因为她的穿着而看清,语气温和。 “客人有方子吗。” 现在买药都是大夫开方子,沈漾摇摇头,她不知道沈秦之前给谢言川抓的什么药。 “要上好的金疮药,止血止疼的,还有补气血的,您看着给抓点。” 十八 付银子 从药房里出来。 沈唐一脸肉疼,漾漾对于自己未婚夫倒真是舍得。 刚到手的三十两还没捂热,这就花出去了五两银子。 不过倒是换来不少东西,连带着还有一株十多年份的小人参。 沈漾觉着家里都是小娃子,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备点药总是方便的。 何况处方药自己买的都是谢言川现在能用的,其他的万一不时之需呢。 从小巷子离开,高天阔的马车还没走,沈漾没有多管。 主街道两旁的店面一眼看不到头,各种各样。 钱财都是挣来的,对于沈漾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改变家里的生活。 小姑娘大手一挥,“四哥,走,带你去消费。” 小城镇的消费水平并不高,剩下的二十五两,足够他们买到任何想买的东西。 第一站当然是把身上的脏衣服换掉。 沈漾找了家成衣铺子,下午的客人不多,几个年轻姑娘站在一块聊天。 看见沈漾他们进来,这些人眼光毒辣的很,嘴上虽然热情,带他们去的却是平价区。 好在沈漾对这些不认识,沈唐又整个人沉浸在如何保护好身上的二十五两银子里,没发现。 小姑娘一口气给自己选了三套,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 她穿过来的时间不长,之前因为瘦小,个子一丢丢,穿的衣服不合身,整个人看起来又黑又瘦。 第一套是软黄色的束腰长裙,对襟垂着璎珞,她头发全部散下,这么从试衣间里出来,沈唐继银子之后,又被自家妹妹惊艳了。 好温婉好秀气好乖巧! 这还是他那个偷看谢公子的猥琐漾漾吗! 谢言川他何德何能! 铜镜看的并不清晰,不过从周围人的眼神里,沈漾想来这一套的效果还不错。 她从一旁的架子饰品架子上抽了个同色系的发带,微微低头,把长发在后脑勺绑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 “四哥,怎么样。” 她在沈唐前边转了一圈,小伙子耳尖通红,重重点头,“买!” 就是把自己卖了给人当奴仆也得给妹妹买这身衣服! 沈漾又给沈唐挑了三身,他平常穿的都是几个哥哥剩下来的,也就母亲活着的时候,偶尔能给沈唐做一身新衣服。 但都简单没有花样,哪像成衣铺子里的好看。 因为在平价区,所有的衣服不算贵,家里有一个算一个,沈漾掰着手指头,时隔许久,终于体会到败家的快乐。 从成衣铺子里出来,原本不太热情的店员,这会子笑的见牙不见言,无他,沈漾买的虽然不贵,但是她多啊! 这就是缩小版的财神爷! 鼓鼓囊囊的衣服占了板车的一半,好在不重,沈唐和沈漾仿佛换了个人,为了搭配这身衣服,店里的姐姐还给沈漾做了个发型。 小姑娘一漂亮,整个人走路都带风。 顺着街道往前,不远处是米面粮油的招牌。 门口支起的摊子上有展出的样品,沈漾示意沈唐把板车停下,掌柜的正在柜台后边打算盘。 小二跑过来问要买些什么,她来之前没做汇总,进了店铺之后,有什么买什么。 “白面五十斤,玉米面五十斤,精米也来个五十斤,这是五谷杂粮?” 米仓斗子下边十多种杂粮掺在一块,沈漾堪堪和米仓差不多高,踮着脚才看清楚。 她要的数量多,这是大客户,小二从里边掏出一把给沈漾看,“对对对,有红豆莲子绿豆薏米这些掺到一块,加点冰糖可甜了。” 沈漾双手背手,“成,也给我来二十斤,对了冰糖你们这有吧。” 她此番索要甚多,柜台后的掌柜看过来,“有的,咱这米面粮油各种调料都有。” 在哪买都是买。 沈漾一口气把常用的厨房调料也都一并选好。 这下掌柜亲自接待,拿着个小册子跟在后边,角落的展台上摆着零零散散一些不起眼的东西。 沈漾凑过去,“这是虾皮和海带?” 掌柜的哟了一声,“姑娘好眼力,这些东西都是海货,老朽废了好大力气才弄来,不过咱这吃的不多,您要是要,可以给您便宜点。” 估计掌柜放的时间不短的。 两样都是补钙的,回头一块煮点海鲜汤味道也不错。 沈漾心动,不过买的东西太多,“掌柜的,咱这能送货吗。” “能,”明悟城里不乏有许多富贵人家,平日里管家出来采买,数量巨大,店铺都会提供送货服务。 沈漾点点头,“那这些东西也一并给我装上吧。” 客人财大气粗,掌柜的倒也大方,“成,这有些花胶和鱼干也一并给您捎上,全当做个添头。” 送的东西,沈漾自然不会嫌弃。 零零碎碎全部买完之后,掌柜拿着算盘快速扒拉,“六两四分,零头给您抹了,您给六两就成。” 吃食上的花用倒是不多,毕竟后期还得重新加工,沈漾冲着后边的沈唐抬抬下巴。 “付银子。” 沈唐一只手掐着自己的人中,一只手往外数银子。 总觉着给的不是钱。是自己的命! 掌柜收了钱款,那张老脸笑的跟向日葵似的,“客人东西要送到哪,老朽这就着人装车。” 沈漾之后还得去买点别的。 她朝外看了看时间,“老丈,您让车夫在城门口等着我成吗,我去买点肉食,回头一块过去。” 想着要不了多少时间,掌柜应了一声。 这边两个人出门,沈唐把荷包给沈漾一塞,小姑娘有些奇怪,“四哥?” 沈唐眼眶憋的通红,声音委委屈屈,“还是漾漾你拿着吧,这些银子再从我手里花出去,我就要心疼死了。” 他过去哪拥有过这么大的权力。 沈漾没说话,轻轻叹了口气,正好路边是家糕点铺子。 小姑娘站在铺子门口,冲着里边招呼一声。 “有人吗,来十根糖葫芦。” 沈唐:…… 沈唐:不!从你手里花出去我也心疼! 沈漾没在乎沈唐脆弱的少男心,除了糖葫芦,她还称了几样看起来就好吃的甜糕。 这些东西拿油纸包着,沈唐眼前一黑。 让他死!就现在! 十九 买东西回来了· 沈漾抽了块印着吉祥如意的豆沙糕递给沈唐。 “四哥,吃点甜的。” 平日里零嘴都是看着别人吃,沈唐一边心疼,但是豆沙的清甜如同勾人的妖精。 他嘴里没忍住分泌出大量口水,小伙子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好吃吗。” 沈唐问的认认真真,沈漾没忍住心里一酸。 表面上她是家里的妹妹,可实际上沈漾对待家里几个孩子的心情,直接把自己当老姨。 她嘴角抿出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四哥尝尝,好吃以后还给你买。” 一小块豆沙糕刚刚好够一口的,沈唐咬下一角,豆沙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他眯了眯眼睛,把剩下的大半块递给沈漾,“好吃,漾漾你吃。” 沈家的兄弟虽然穷,每次有好东西总是会分享。 沈漾笑着推过去,“不用啦四哥,我们这里还有很多。” 她晃了下手里提着的纸包,沈唐见此也没客气,剩下的被他一块塞进嘴里,就连手指头上的残渣都没忘记嗦啦干净。 沈漾想给家里买点肉。 铺子里的新鲜食材一般都是早上现杀的,现在也不知大还剩下多少,只是早上她手上没银子,条件不允许。 沈唐拉着板车跟在沈漾后边,看着妹妹瘦小的背影,他是打心眼里觉着沈漾好厉害。 她明明比自己还小,怎么就能学会那么难的木匠呢。 这一刻。 从来只在哥哥们庇佑下成长的沈老四,第一次思考自己能给这个家带来什么。 难道哥哥妹妹挣银子的时候,自己就在家看门。 直到沈漾进了家肉食铺子,沈唐还是没决定好。 但发奋图强的种子已经埋下,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掌柜的,排骨还有吗。” 宽大的案板上摆着几条肥瘦相见的五花肉,架子上还勾着半条猪后腿。 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屠夫正在后院清洗血迹,听着说话声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买啥。” “排骨。” 沈漾着重语气,手上比划了一下,后世排骨都是供不应求的食材。 上边都是瘦肉,红烧或者糖醋都好吃。 屠户顿了半刻有点犹豫,“猪骨头是吧?那玩意又没多少肉,还不好吃,要着干啥。” 他说话的时候走到摊子旁边,掀开白布下的排骨。 成扇的肋条上还有不少肉,但对于农家来说,若是手上有点闲钱,最多的是先买肥肉。 毕竟纯肉块子吃起来多香。 只有那些实在买不起油水的,才会捡点骨头回家熬汤,也算是见点荤腥。 “喏,你说的是不是这个,都在这了。” 夏天有蚊虫。 屠户拿手扇了扇,或许是想着骨头不挣银子,他态度淡淡的。 别人不知道怎么炖排骨,但是沈漾知道啊,小姑娘忍住脸上的喜色,声音清脆。 “是这个嘞,掌柜的,这些骨头怎么卖的。” “一文钱三斤,你能要多少。” 骨头压秤,所以卖的也便宜。 沈漾小手一挥,“我全要了,能不能便宜点。” 买东西能省一个是一个嘛。 屠户有些狐疑的看了沈漾一眼,以为是小娃娃不懂事,但这样更好,左右这些骨头平常卖不出去就喂狗。 能赚一个是一个。 最后以一扇排骨二十个铜板的价钱,沈漾买了两扇,另外又称了点五花肉。 东西买完外边天色隐隐做黑。 再不回去就真的晚了,沈漾在城门口和粮油店的伙计汇合。 出城门的时候遇见个卖鸡蛋的老奶奶,篮子里还有半框没卖完的鸡蛋,沈漾连篮子一块都给买下来了。 青菜家里种了,倒也不必多费银子。 众人急急忙忙往家赶。 沈漾脚程慢,好在伙计赶的牛车,她坐在牛车前边,沈唐含着糖葫芦在前领路。 夜晚的乡村热闹。 忙碌了一天的百姓吃完晚饭都坐在村口的树下,聊一聊地里的农作物,畅想一番若是收成不错今年能给家里添点什么东西。 上了岁数的老年人手里摇着蒲扇,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沈唐抬头看了一眼,他因为年纪和家庭问题,向来不怎么凑这种热闹。 可大哥说过,见到邻居要懂礼貌。 小伙子抿抿嘴,冲着身后的小二招呼一声,“小哥,走快些。” 小二哎了一声,沈唐脚上飞快,语速也飞快,那些称呼跟烫嘴似的,左一个婶子右一个大娘。 前一个叔叔后一个伯伯,左右每个人都照顾到了。 沈漾跟在沈唐后边,他喊什么自己也喊什么,有时候说秃噜嘴了也当作不知道。 这么短短一段路,沈唐觉着自己嘴皮子都快的往外嗞火花。 天上的月亮明明晃晃。 聊天的众人一脸懵的应声,一脸懵的看着牛车越走越远。 十几个呼吸之后,这些人才像是回过神,不太确实的互相看了一眼,“刚才那两个、沈家的小子和姑娘吧?” 旁边有人点点头,又摇摇头,笑死,走的太快根本不确定。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讨论,刚刚他们赶的牛车上好像拉了不少东西,沈家自从长辈没了之后,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穷。 好家伙。 刚刚那车里至少得拉了好几两银子的米面吧。 于是乎。 话题又开始转向挣银子上。 走远的沈漾他们可没听见,从村口进去,离家里的茅草屋就不远了。 隐隐绰绰看着篱笆院子前边站着人影,手里举着煤油灯。 沈唐眼尖,脚下快走几步,“二哥。” 沈汉从下午就在门口守着了。 家里两个年纪最小的独自出门,他表面上给银子给借板车,实际心里的担心不比沈秦少。 听见沈唐的喊声,他神色一松。 “小唐,漾漾呢。” 沈漾单手握着车框,脸上扬起笑,“二哥,我在这。” 这会子沈汉才看清楚后边的情况,赶车的小二陌生,他还以为沈漾出了什么事,急忙往这边赶。 “漾漾,这是怎么了。” 车子停在门口。 沈漾从一侧蹦下来,骄傲的挺起小胸脯,“二哥,我们买东西回来了。” 二十 跟着爷爷朋友学的木匠 沈汉的声音大。 屋子里的其他几个听见,从各自忙着的地方出来。 零零总总加一块三四个,送货的小二看的好奇,沈秦在做饭,手上的水还没擦干。 “漾漾回来了。” 沈漾应了一声,沈唐推开院子门,示意小二进来,顺便学着沈漾的语气。 “大哥三哥,我们给你们买好吃的啦。” 谢言川听见外边说话,身上刚上了药,沈大哥说让他在屋子里好好养伤,莫要动弹。 他起来去茅房的时候,简单看了眼这个家的情况。 估计那些金疮药就是家里唯一能拿出来的好东西了,他不好浪费旁人的一番好意。 日日趴在床上无所事事。 小二按照沈漾指的厨房,把东西都卸下来。 那些口袋装起来的米面厚重,一个人搬有些费力,沈漾上前帮忙拿些轻便的,沈秦看了眼沈汉。 他晓得老二出发前给了沈漾他们银子,但是—— 给了这么多吗。 买的这些东西足够吃到过年了吧! 心里疑惑,沈秦却不自觉的一块帮忙。 等到物品全部卸下来,星星铺成围绕月亮的河。 沈漾从荷包里掏出十几个铜板,“辛苦小哥了,这些拿着留着吃茶。” 出来送货都是算月钱的,主家有心给点打赏,那都是小二自己赚的。 这人笑着道了声谢,赶着牛车急忙回去。 沈家的厨房小,那些东西便放了许多在小院里。 沈汉目光就没离开过地上,沈秦把卷起的袖子放下,眼神转向沈唐,“小唐,这是怎么回事。” 气氛有些安静。 沈唐想着之前答应沈漾要保密的事情,他怯怯的看了眼旁边镇定的小姑娘。 沈漾倒也没藏私。 她从兜里把剩下的银子拿出来,荷包绣的精致,小姑娘在一群人里个子最矮,气场丝毫不输。 “大哥,这是今天挣的银子,买完东西还剩下十一两五钱。” 家里一共都没有这么多闲钱。 沈秦目光沉沉,锅里的饭也顾不上了。 “漾漾,说。” 沈漾轻叹一声,“大哥,你还记得之前送给村长的烟杆吗。” 那个沈漾称为爷爷遗物的东西,这事沈汉知道,他还记得沈秦的形容。 本以为小妹能做出烟杆只是意外,现在看来,好像另有隐情。 沈漾也不等沈秦回答,她伸出手掌,姑娘家稚嫩的小手上磨出浅浅淡淡的血泡,许多已经挑破了。 但因为长时间的磨-搓,再次结痂,“我少时身体不好,爷爷带我出去过一个月。” 沈漾说的是原身。 一直以来,沈漾都在考虑如何圆自己会木匠这个问题,好不容易从原身的记忆里扒拉出来一个独立在外的时间点。 沈秦嗯了一声,沈漾从钱叔的板车上拿下肉食和衣服,“那是爷爷认识的朋友,做木匠的,我每日不能出门,在家养病,闲时就给他打打下手,后来无师自通。” 沈漾说的面不改色。 两扇排骨不算轻,小姑娘被压的一个趔趄。 沈隋从沈漾手里接过排骨,却不舍得送进厨房,主要想听听漾漾小时候还发生什么了。 “以前觉着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护着,便一直没有动手做过,后来娘亲去世,哥哥们为了这个家每天忙碌,我学着做了个椅子。” 家里的桌椅都是新换的,这个沈秦知道。 可给自己家换家具,同拿家具挣银子,这是两码事。 “刚开始也浪费了很多东西,我便每天练,偷偷练,有时候煤油没了,就在院子里的坐着,对着月亮一遍遍的刻。”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看,我现在可厉害了,我做的家具,能卖好多银子,人家还跟我订了呢,说日后还有,还愿意收。” “以后,我就能养着哥哥们了。” 煽情这玩意。 得要见好就收。 沈漾简单描述了几句辛苦,其实那是原身因为想念母亲在院子里偷偷看。 倒是被沈秦他们见过几次,沈漾在木匠的行业里挣扎多年,手上的功夫了得。 沈隋心软,就着月光看着沈漾手上的茧子。 他眉眼里露出心疼,轻叹一声,似是无奈,“大哥。” 这便是在替沈漾求情,一个仅仅六岁的小姑娘,能耐的住这么大的苦。 他懂沈漾的心情,他曾经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只是生活的重担逼的人不得不成长。 院子里还是没人说话。 十几个呼吸之后。 沈秦抬眼,音色轻轻,“你知道你是几岁跟着爷爷去治病的吗。” 话音刚落。 他转身去厨房做饭,这个话题似乎结束。 沈汉招呼着沈隋沈唐把东西抬进屋子,放在外边总是不行。 只有沈漾站在原地,她还真不知道原身是几岁出去的。 不会又露馅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穿越开局就这么困难! 小姑娘内心里的小人狂喷三尺老血。 厨房里。 沈秦招呼一声,“吃饭了。” 晚上做的不多,依旧是素菜,不过好在沈漾回来之前在甜点铺子旁边买了只做熟的叫花鸡。 荷叶包着的鸡肉还热乎。 揭开外边的泥土,顿时一股香味扑鼻。 沈唐最是没心没肺,举着手表示这只鸡是自己选的,是店里最大的。 剩下的银子都交给沈汉装着,东西是沈漾挣银子买的,老二给她扯了个鸡腿放在碗里。 沈漾抬头看去,沈汉笑笑,“快吃吧,今天忙活一天,是不是饿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漾才觉着胃里空的厉害。 白天只顾着忙,又怕东西卖不出去,好不容易赶回来,一整天除了早饭,竟然连口水都没喝。 还不如沈唐呢,至少中间有块豆沙糕垫垫肚子。 小姑娘点头道了声好,“谢谢二哥。” 另外一只鸡腿沈秦放在空碗里,剩下的鸡肉大家分着也没多少。 一顿饭结束。 沈唐摸着肚子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打了个饱嗝,这个动作有些不雅,他捂着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太好吃了,没忍住。” 不管怎么说,沈漾确实给家里很大改善生活。 沈秦摇摇头没说话,捡了个窝窝头和其他素菜,端着去给谢言川送饭。 沈漾同他一块。 二十一 养成的快乐 “谢公子,吃饭了。” 谢言川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 沈秦放轻声音,话音刚落,谢言川歪了歪脑袋。 沈漾手里拎着给谢言川买的中药包,房间里的桌子也是之前沈漾给换的,原木色的八仙桌,主要是大。 上边零零散散的放了些平常用的物品,谢言川道了声谢,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接过沈秦手里的碗筷,顺嘴问了一句,“沈姑娘刚回来吗。” 沈漾笑眯眯的点头,“谢公子今天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他身上的伤,沈家的哥哥一直没让沈漾见,觉着男女有别。 提到这个,谢言川耳尖红了红,压低声音,“嗯,好多了,多谢沈姑娘关心。” 沈漾之后也没别的事。 索性从一旁拉了个椅子,坐在谢言川眼睛能看到的范围,陪他吃饭聊天。 沈秦左右看了看,莫名有种沈唐同款心理。 他在这,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外边院子里还在聊天。 沈秦懂事的退了出去,登时屋子里只剩下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 小姑娘余光瞥见沈秦离开,她双手托住下巴,胳膊肘拄在床铺边缘,“谢公子,你家里之前是不是有个姐姐妹妹什么的。” 谢言川一口饭还没咽下去,闻言点点头,“是有姐姐,沈姑娘认识?” 来之前,父亲并未说起过这事。 沈漾哦了一声,拉长音调。 “你姐姐是不是也出事了。” 谢言川手上动作一顿,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冷然,阿姐进宫多年,因为谢家此番落入冷宫。 那地界是个吃人的地方,捧高踩低,谢言川一度很是担心。 他看着沈漾的眼睛,“沈姑娘怎么会知道。” 本想从沈漾嘴里打听点情况。 沈漾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谢言川的肩膀。 她现在算是摸清楚了,谢言川确实有个姐姐同大哥订下婚约,想来这也是那天大哥听到京城谢家如此失态的原因。 一方心上人就此离别。 大哥把谢言川当成自家弟弟也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谢家姐姐如今在哪里,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和大哥旧情复燃。 他俩明明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偏偏结果对上了。 小姑娘故作深沉,“以后你就在沈家安心住下,放心吧,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就是有我们一口吃的,也会有你一口汤。” 心里了了一桩心事。 沈漾从桌子上抽了根糖葫芦递过去,一脸慈悲为怀。 “三哥去给你熬药了,一会若是实在苦的厉害,就吃点甜的压压吧。” 谢言川一头雾水,看着未婚妻似是而非,最后也没想明白她和阿姐怎么会有交集。 他一只手举着糖葫芦,还不等多问,沈漾出去洗漱,临走前又扭头看了谢言川一眼。 “心里苦也是苦。” 太可怜了这孩子,家都没了,自己还受伤。 谢言川:…… 谢言川:你究竟在说什么!你回来啊! 夜里的风清爽。 沈唐正在献宝似的把给沈秦他们买的衣服一件件的展开。 他声音清脆,或许是真的开心了,就连声调都比平常高上许多。 “三哥,这个是漾漾给你挑的,她说你穿这个好看,你去试试!” 沈唐说的是件白色束腰长袍,家里平日下地,白色不耐脏,村里人多数都是些黑灰色的棉布短打。 沈隋生的斯文,沈漾看到这样衣裳的第一眼就觉真很适合他。 小姑娘一身软黄,坐在椅子上,单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笑眯眯的看着屋子里。 沈隋有些不太好意思,摸了摸布料,“上山的路难走,怕是会剐蹭。” 他还是要去山上找中药的,若是运气好,也算给家里添些花用。 沈漾摇了摇手,“三哥,去试试吧,好看。” 到底是沈漾的一片好意。 沈隋抿抿嘴,拿着衣裳出门试穿,另外放着的包袱里还有沈唐和沈汉的。 除了沈唐的一套,其他都是沈漾给选的。 沈汉的长衫以紫色为主,旁边辅以绣花,看起来精致贵气。 晓得这是沈漾选的,沈汉也没作假,跟着老三一块去换衣服。 沈唐把余下的一套直接塞进沈秦手里,神神秘秘,“大哥,这是我为你精心挑选,快去快去。” 他选的时候沈漾不在,故此小姑娘也挺好奇。 偌大的院子空荡。 这会子时间已经不早,但挣了银子,一家人嘴上不说,心里满是兴奋。 也不觉着困。 沈唐和沈漾坐在并排坐在一块,第一个出来是沈隋。 就着月光下,他一身白衣,长发绑成半马尾,家里没有发冠,就用同色系的发带挽了两圈。 袖口垂下,自屋子里走出来,整个人如同踏月而来的仙童。 沈漾眼睛都直了。 好啊!终于明白养成的快乐了! 这他奶奶的! 谁看了不迷糊啊!沈家的基因也太好了吧! 沈隋轻轻拽了拽腰身,不太确定的看向沈漾他们,“还行?” 沈唐怒喝一声,“怎么会是还行呢!那是非常行!” “三哥!同样都是一个娘生的,你怎么这么好看!” 他恨! 沈漾嘴角的笑就没停下过,小姑娘冲着沈隋点点头,“好看的三哥,快乐坐。” 后边还有两个惊喜呢。 沈汉倒也不负众望,论眉眼,他不如沈隋斯文,但胜在身条好,袖口绑着箭袖。 一出来也是一片叫好声。 沈汉晃了晃胳膊,“漾漾的眼光好,这件我喜欢。” 四个改头换面的土豆坐在一块,准备迎接家里的顶梁柱。 谢言川吃完晚饭,不好等着别人来收拾,这到底不是自己家里。 他撑着慢慢出了屋子,单手扶着墙壁,一抬眼就看着院子旁边的沈漾他们。 脚步声引起注意,沈漾往这边看了一眼,“谢公子。” 谢言川点了下头,“我把碗筷送过去。” 沈隋上前去接,“谢公子身体没好,还是去歇歇,我来。” 说话之间,沈唐从屋子里出来,众人被吸引过去。 当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沈隋手里的碗筷啪嗒掉在地上。 沈唐脸色乌黑,语气冷漠,“沈唐,这就是你选的??” 他娘的!那是件宫里的太监装啊! 二十二 和大哥谈心 沈唐度过了一个冰冷的夜晚。 因为自己没文化,以至于看着蓝色秀气,便直接给大哥做主订下。 可怜大哥今年才十岁,被迫进宫。 好在沈漾财大气粗,一人选了三身,其他两套没踩雷。 谢言川看着一众在院子里笑着说话的沈家少年,垂了垂眼睛,“我先回去了。” 神态略显落寞。 沈漾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招呼一声,“谢公子,等一下。” 谢言川扭头看过来。 她速度飞快的拿起桌子最旁边的包袱,“这是给你买的,不知道合不合适,等伤口好一点就试试吧。” 他从来到沈家就一直睡在床上,沈漾有点拿捏不准尺寸。 小姑娘扬起笑脸,那双眼睛波光粼粼。 谢言川不晓得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明明只是一个拖累,明明还没认识多久。 沈家一众并不富裕,可他们依旧会惦记着自己。 他从沈漾手里接过包袱,沉甸甸的,“多谢,沈姑娘。” 少年人的嗓音清冽,人家养成只有一个,沈漾一下有五个。 她这是个系列,总觉着挣银子都更有动力了! 小姑娘摆手示意不用,沈秦拍了下老四的肩膀,“沈唐,去替谢公子拎一下。” 沈唐嗷了一声,“谢公子,我替你放回屋子里。” 沈隋捡起地上掉下的碗筷,好在都是泥土地,也没摔坏,他朝着厨房走过去。 “我去给谢公子端药。” 之前煮的因为太烫,现下约莫凉了点。 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忙的,沈漾扶着谢言川的胳膊,小姑娘瘦瘦小小,动作轻柔。 “走吧谢公子,我送你回去。” 煤油灯的晕黄摇摇晃晃。 谢言川侧躺在床铺上,中药苦涩,床边是触手可及的糖葫芦。 红色山楂外包裹着一层雪白的糖衣,他目光落在一串串的山楂球上,想起谢家出事之前,父亲曾同自己聊起。 许久之后。 少年人不露声色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拿了颗山楂塞进嘴里。 是甜的。 回味是甜的。 八月份的天气依旧热气腾腾。 不过早晚的温差略带凉意。 家里的肉食怕坏,沈漾同沈秦商量着放在哪里。 院子南边倒是有个地窖,但乡下人没有存冰的习惯。 沈漾从井里拎了两大桶井水,在地窖周围洒满凉水,肉食分开储存,之间都隔着冰凉的盆子。 不知道有没有用,只能暂时先这样。 几个人一直忙到后半夜。 这才烧了热水洗漱,沈漾脚上拖着绣花鞋,手里捏着自己的袜子,打了个哈欠同哥哥们道晚安。 小屋里点着灯。 床铺上的被褥干干净净。 躺下之后,原本的困意倒是没了。 沈漾双手枕在脑后,屋外的风顺着漏缝的墙壁吹进来。 等下一次拿到银子,先把家里翻新一下,不消说漏雨的问题,就是沈秦他们挤在一块也不舒服。 没有手机电脑,沈漾更多的心思放在日后的生活和如何设计家具上。 以她现在的能力,每套家具更多的是注重质量而不是数量。 她打算走一个独一无二的路线,各样东西都是限量版,现今沈漾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地方就是明悟城。 但做生意嘛,总要长远考虑。 不管哪个时代,富贵人家从来不缺银子,他们要的就是绝无仅有。 近来时间充足,左右没什么事,沈漾想着再做几套同款桌椅,送到白家铺子。 先打响名声。 拉拉广告什么的。 只要格调做起来,日后的订单自然不会缺。 她还想把家里的几个男娃子都送去上学,届时自己开家属于自己的家具店。 思绪胡乱跳动,外头有人敲了两下门。 沈秦的声音温和,“漾漾,睡了吗。” 沈漾披上外衣从床上跳下来,“没呢,大哥。” 拉开房门,沈秦没有带灯,月光顺着外头折射进来。 他眉眼里带着疲惫,但身姿挺拔,“困不困,大哥想跟你聊聊。” 人家都开口了,沈漾自然说不困,侧着身子让沈秦进来。 狭小的空间里。 晕黄的灯光摇摇晃晃,沈漾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推到沈秦旁边,“大哥喝茶。” 沈秦嗯了一声,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漾主动问了一句,“二哥他们都休息了吗。” “已经睡了,”沈秦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定定神,“漾漾,大哥觉着你现在……” 怎么说呢。 他斟酌着找了个委婉的词,“很奇怪,这些东西不该是你这个年纪应该会的。” 不管是做家具还是储藏肉食,给家里分担。 沈秦一直觉着他是家里的老大,养家的担子该压在自己身上。 可在自己努力承担起弟弟妹妹生活的时候,那个最小的,最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却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迅速成长。 沈秦惊讶于这种速度,也害怕这个速度。 这让他觉着从小带大的妹妹透着难以难说的陌生。 近来发生的一切都压在沈秦心里,每每夜晚,他总是捻转反侧。 沈漾无法解释自己的突如其来的能力。 在沈秦说完之后,她男的沉默片刻。 不知名的小虫在路边的草丛叫了几声。 属于夏天的蝉鸣早就随着时间散去。 沈漾给自己也倒了杯温水,她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大哥,你只要知道,我们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杯子撞在一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漾独自和沈秦碰了一下,她抬眼看向远方,声音悠扬。 “就当是爷爷放心不下我们,所以让我长大了吧。” 神鬼一事,向来绝非偶然。 那晚直到夜半。 沈秦都没有说话,他在心里和自己做斗争。 许久之后,这人闭了闭眼睛,音色干哑,“希望如此。” 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沈秦到底没舍得对沈漾重口逼问,所有的疑惑压在心里,得过且过。 沈漾看着少年人微微弯曲的后背,抬手搭在眼睛上。 会好的。 以后的生活都会好的。 自那天开始。 沈漾倒也不藏着自己木匠的天分。 她的大本营依旧在竹林,但是更多的时间,如果做不完也会拿回家再雕刻。 沈漾做的第二套家具依旧是桌椅。 和前一款类似,细节各有不同。 从县城里买回来的金疮药确实有效,仅仅三两天,原本疼的不能说话的谢言川已经能从床上下来了。 二十三 谢公子今日穿的好看 那天是个晴天。 沈漾难得没有出门。 从林子里选了几根粗细均匀的木头,拉回家刨出需要的板子。 沈秦带着沈唐去邻居的磨房打点小麦粉,天气转凉之后可以蒸馒头和煮面条。 沈汉陪着沈隋去山上挖点菌子,雨后菌子长的快,这几天差不多正好可以收了。 要是运气好,还能抓点野味啥的。 是以家里就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小姑娘的动作声不大,刨子刮去薄薄的一层木板,安安静静很是治愈。 谢言川扶着墙壁出来,阳光照的睁不开眼。 他在原地站了站,适应片刻才觉着舒服些。 沈漾忙着,没听见谢言川的脚步,直到这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沈姑娘。” 沈漾顺着声音回头,阳光下。 谢言川换了身黑色绣云纹的束腰长袍,因为生病而苍白的唇色透着一股子不健康,如缎子般的长发散下,虽说睡了几日,丝毫未损那张清俊的美貌。 沈漾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转瞬即逝。 “谢公子,身子如今怎样了。” 有人在旁边,沈漾停下手里的活计,从桌子上拎起水壶,谢言川后背还是有些不敢用力。 整个人虚弱的撑在一侧,闻言点头,“好多了,多谢沈姑娘关心,你这是在做什么。” 锯好的木板挨个放在地上,整整齐齐,沈漾把手里的茶杯推给谢言川,随后又拿了一个。 咕噜咕噜灌了两大口,干渴的胃里得到舒缓,她抹了下嘴巴,这才顺着谢言川的目光看过去。 “做点家具出去卖,日后好攒些银子,谢公子今天穿的好看。” 那身云纹袍子是沈漾买的,谢言川生的俊秀,可眉眼里总是透出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漠。 便是这样寻常说话,给人的感觉也是有礼貌有教养。 却并不熟悉。 谢言川对于长相并不在意,依旧给沈漾行了个谢礼,“多谢沈姑娘挂念,有什么需要谢某帮忙的吗。” 他说话间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沈漾摆手说不用,你能或者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还没等开口,谢言川慢腾腾的弓着腰,看起来有些费力,沈漾一把按住这人的肩膀。 手上用了力气,少年人清瘦,掌心下的身子温热,这样突然的接触让谢言川不自在。 “没事,你坐着晒晒太阳就行。” 谢言川顺着她的力道往下,后腰处的伤口一来一回,少年人闭着嘴,压下那口冷气。 眼看太阳一点点挪向正中间。 沈秦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沈漾拿起扫把把地上的碎屑扫了扫,“谢公子中午想吃点什么。” 家里的地窖还有不少 肉食。 初秋的天气,青菜挂满园子。 谢言川不挑食,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沈姑娘随意就好。” 阳光晒的身上暖暖的,谢言川音色慵懒,单手搭在额头,玉白的手指纤细,少年人隐隐带出艳丽的奢靡。 沈漾歪了下脑袋,胳膊拄着扫把上的棍子,身子的重量往前压,语调痞里痞气。 “认识这么久了,别再喊沈姑娘了,沈漾或者漾漾都行。” 她像个调戏良家少女的街溜子。 谢言川抬了抬眼睛,半晌之后,嘴角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漾漾。” 山脚处有风吹来。 沈漾把扫把放回墙边,“谢言川,中午吃红烧肉,干煸豆角,再拿虾皮煮个汤,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清脆。 那句谢言川来的毫不避讳,天上有鸟雀飞过。 谢言川看着沈漾的背影,他好像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 往前是宫里御医的孙女,后来沈家败落,母亲总不让人提起此事。 他少时也曾好奇,后来慢慢忘却,这次如果不是谢家出事,谢言川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和沈漾有交集。 接触后的沈漾和想象里很不一样。 也不能这么说,她比谢言川想象里的更加捉摸不透。 院子里有支起的铁锅。 沈漾怕谢言川一个人无聊,索性把食材处理干净,端出来在院子做饭,还能跟他聊聊天。 家里烧火的活计向来交给沈唐。 沈漾卷起袖子,一只手握着打火石,一只手拿着轻软的干柴。 火石和地面摩擦,偶尔蹦出几个火星子,沈漾赶紧凑过去,结果不尽人意。 几次下来,小姑娘的火气比打火石可旺盛多了。 “什么东西啊这是!” 她咬牙切齿,要不是自己不会吐火,都想直接给打火石吃了。 身后落下一方阴影,谢言川的指骨修长,从一侧握住沈漾的手,“不能着急,要多点几下。” 耳边是少年人清冽的嗓音,他身上隐约露出点清冷的中药香。 沈漾脑袋一懵,手臂跟着谢言川的动作在地上打磨几下,就看着原本不听话的打火石,瞬间勾出一道火花。 “漾漾。” “漾漾。” 沈漾迟迟不去点火,谢言川以为出了什么事,喊了两声低头去看,沈漾如梦初醒。 “哇,谢言川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夸的真心实意。 谢言川抿着嘴,等到炉灶里的火焰冒出红光。 这人松开沈漾的手,“我来吧。” 沈漾瘦,谢言川不用费力把她从马扎上拽起来,自己蹲坐在铁锅前边。 或许是看出沈漾眼睛里的不信任,谢言川一边添木柴一边开口。 “年少时随父亲去军营,行军途中皆会自己烤些野味。” 少年人手法熟练,铁锅里的没倒干净的水冒着烟气。 沈漾拿铲子扒拉几下,笑眯眯的,“你现在也不大呀,已经很厉害了。” 切好的五花肉下锅煸炒,肥油练的微黄,肉块紧实,洒上去腥的白酒调味,铲子来回翻动,保持受热均匀。 肉块呈金黄色,沈漾盛出备用,锅里有荤油,趁此放上几块冰糖,熬出糖色,五花肉重新放进去。 短短片刻,肉上裹满颜色,葱姜蒜切片,一同放下调味,洒上些许细盐,等到锅里冒出烟气。 沈漾倒了两碗热水进去,这样既能保证肉质鲜美软糯,熟的也快。 盖上盖子,另起一个铁锅,切成段的豆角和青红辣椒煸炒,素菜吃的便是一个清爽。 豆角熟的快,小锅也没闲着,刷干净之后重新吊上虾皮汤。 二十四 前娃掉河里了 沈漾掐着时间。 打开锅盖的一瞬间,红烧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还没干透的卤汁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沈漾从一旁拿了干净的盘子,肉块色泽诱人肥而不腻,沈漾端着送到院子里的桌面上。 谢言川抽出没烧完的木柴插进下方的炉灰里,家里还有之前蒸的馒头,放在架子上热了一下,软乎乎的。 “汤等会再盛,谢言川快来吃饭。” 他头发散着不方便,沈漾今天为了干活,穿的一身旧衣服,眼下也懒,从下摆处撕下布条。 谢言川坐在椅子上,小姑娘站在身后,双手插进发间,说话的语气絮絮叨叨。 “我这衣服可洗的干干净净,还特意给你撕了朵小花在上边,绑起来可好看了。” 指尖的茧子摩擦头皮,谢言川双手握拳,身子僵直。 未婚妻好像总喜欢同人动手动脚,她是个姑娘家,此番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岂不是吃亏。 沈漾给谢言川脑袋上绑了个蝴蝶结,看着上边绣着的小花满意的拍拍手,同谢言川面对面坐下。 谢言川把筷子递给小姑娘,犹豫片刻还是没问出口。 算了,以后要是看到沈漾对别人这样,大不了把那人赶走就是。 五花肉炖的烂糊,沈漾给谢言川夹了好几块,这几日每天都能吃肉,她对荤菜的执念不深。 谢言川还在长身体,漾姨满脸慈祥,让他多吃点。 炉子里煨着的汤冒着热气,沈漾盛了两碗,菠菜的青绿在碗里上下晃动,小小的虾米像夏日荷花池里的鱼。 他们午饭还没吃完。 沈秦拉着板车,车子上边是两大袋面粉,沈唐跟在后边,远远的回来了。 “大哥,四哥。” 小姑娘推开篱笆院子的门,帮着一块把板车停停好,谢言川也想起来帮忙,被沈漾直接制止。 好家伙,您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活下去,可别折腾了。 沈唐从后边出来,扭头同谢言川打了声招呼,桌子上的饭菜还没收起来。 “漾漾,你们中午怎么吃的。” 菜还剩下不少,谢言川端着手里的汤。 沈漾去厨房把馒头端出来,“简单做了点,大哥四哥洗手吃饭。” 她自己吃的差不多了,沈秦他们出去打面粉还是借的钱叔家的板车,都是木头辈的。 沈漾蹲在板车前边仔细观察,她就不相信了,自己能做出各种木头家具,还能搞不定一辆木头板车。 车子的框架倒是简单,主要是车轮,木头轮子得大小合适,木板拼接之间严丝合缝。 不然推出去容易解-体,铁架焊的棍子耐用,但是贵,木头做的要保证结实,可能固定时间就得重新换一边。 她做木匠久了。 这种料子眼睛看一遍,脑海里自动拆解成结构。 沈秦看她围着车子溜达好几遍,提醒了一句,“漾漾,刚打的粉,离远点,别呛到。” 沈漾哎了一声,打算等手头上的这套桌椅完工之后,先给家里添点基本用的东西。 算来算去,不管哪样都得有银子。 沈漾知道养成费钱,不知道这么费钱。 呜呜呜呜呜果然,看见美貌少年郎是要付出代价的! 总觉着下午干活都更有力气了呢! 沈唐把碗筷什么的拾掇干净,沈秦下午蒸点馒头。 沈漾的地窖洒凉水还是有点用的,他打算多蒸点,过段时间收玉米忙起来,家里的沈漾他们不至于饿肚子。 谢言川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或许是出来活动活动,他面色难得红润一些。 沈汉沈隋还没回来,小姑娘的工具包摆了一地,锯子拉动木板的声音闷响。 刚开始听觉着烦躁,时间长了,规律性的声音倒有种催眠的效果。 桌椅好卖,沈漾做的得心应手,短短一下午,除了雕刻纹路,她已经把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弄的差不多了。 期间沈唐打算过来帮忙,被沈秦叫去烧火。 谢言川几次想起来,都被沈漾一个眼神杀回去。 午后的山村宁静。 偶尔能听见几声牛叫,沈漾仔细打磨手上的木头,厨房里传来袅袅青烟。 “不好啦!前娃掉河里啦!前娃他爹你快去看看!” 远处一声叫喊撕破这片平静。 沈漾手上一个用力,锉刀顺着指甲划过去,她惊的抬头。 村子里的小路因为这个消息变的忙碌。 前娃家跟沈家离的不远,沈漾从院子里出去,推开篱笆栅栏,就看着前娃家里陆续跑出来三四个人。 最前边的就是前娃他爹李大宝,前娃全名叫李前。 桃花村外只有一条三角河。 因为河的形状命名,河底很深,村子里从小教育小娃娃,离三角河远点,那边有水鬼。 夏季炎热,倒是不乏有去洗澡的小孩。 可这都八月份了,前娃过去做什么。 厨房里的沈秦和沈唐也听见喊声,他俩出来的时候,前娃娘正好从门口经过。 自从上次偷不偷果子一事,他们每次出门都尽量绕过沈家,李前再也没有找过沈唐来玩。 到底是认识的。 锅里只剩下最后一锅馒头,回来再收也行,沈秦拍了下手上的面粉,“走,去看看。” 谢言川披着外衣,站在一侧。 他身子不方便,沈漾跟着沈秦他们忘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 “谢言川,你要去吗。” 谢言川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清瘦的背影略带落寞。 没想到沈漾会突然回头,他掩起眼睛里的失落,嘴角勾了勾,“我走的慢,就不跟着了,漾漾快去吧。” 他突然喊漾漾。 那边已经走出十几米的沈秦和沈唐同时回头。 目光里带着意味不明,从谢言川看向沈漾,随后又看回去。 沈唐咂了咂嘴。 沈漾朝着两个哥哥摆摆手,“大哥四哥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说话间小姑娘跑回屋子,之前买棉花剩下的布料还有,她捡了块大的铺到板车上。 沈漾抬起车子把手,这一刻,她觉着自己浑身散发着金光。 “谢言川,上车,我拉着你去。” 一家人不能落下任何一个,就要整整齐齐。 谢言川:不、不必了吧。 二十五 人救回来了 由于小谢脸皮实在有些薄。 最终也没上板车,沈秦两个人先去看看情况。 沈漾陪着谢言川慢慢走,桃花村的整体面积不小,路上不时有人匆匆超过他们。 嘴里或多或少都在说李前掉水里这事,也有两三个才从三角河边回来的。 一个个面色凝重,说是救不回来了,不知道泡了多久了,前娃娘到那就晕了等等。 诸如此类。 沈漾虽说之前因为沈唐和李前家闹了矛盾,可这毕竟是条人命,何况李前年纪不大。 等两个人好不容易赶到地方,三角河周围围了密密麻麻的人。 不知名的野草疯长。 四周都是空旷的土地,河风夹杂着腥味慢慢传来。 沈漾眼尖的找到沈秦他们,在下边扯了一把谢言川的袖子,顺着人群慢慢往里走。 靠的近了,就听见前娃娘撕心裂肺的哭,“前娃前娃,娘可怜的孩儿,你醒醒啊你别吓娘。”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前娃。” 周围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沈秦也是一样,沈漾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大哥。” 谢言川跟着称呼,“沈大哥。” 沈秦看见他俩过来,往旁边侧了一下,留出一些位置。 从缝隙里看,一事湿透闭眼不醒的前娃正好一览无余。 沈漾闭了闭眼睛,“现在什么情况。” 沈唐站在她左手边,少年人难得一脸凝重,“从我们过来前娃就不行了,一直到现在——” 说话间。 人群外头再次传来吵嚷,“让让,快让让,程大夫来了,让程大夫看看。” 村子里唯一能成为大夫的,就是程御的父亲。 那是个看起来有些干瘦的男人,面色晒的黑黝黝的,手上没有拿行医用的箱子。 可能是刚被人从哪叫过来,脚底还有没擦干净的淤泥。 人群瞬间分来一条小路。 程大夫半跪在前娃前边,前娃娘抱着孩子不撒手,前娃前娃的叫个不停,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旁边应该是前娃爹,男人一把强国儿子,小心翼翼的平放在地上,因为角度问题。 李前的脸正好对准沈漾,他面色发青,胸口处已经停了跳动。 不等沈漾再看清楚点,程大夫挡在李前身前,粗大的手指翻开李前的眼皮,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拇指靠上小娃娃的人中,重重的掐了一下,地面上的李前没有反应。 只有正对着的沈漾,恍然间觉着李前的胸口日有若无的冻了一下。 围观的众人唏嘘。 ——估计是救不回来了,老李家生了三个闺女才有这一个儿子,这不得心疼死。 ——那可是,平常前娃娘疼前娃跟疼眼珠子似的,要啥给啥,惯成这个样,家里的三个闺女不是打就是骂,唉。 ——这也就在他家,要是俺家小子皮成前娃这样,我早把他腿打断了。 ——前娃娘哪舍得,真把腿打断了也就没这出事了。 …… 零零总总。 有人惋惜有的人觉着咎由自取。 程大夫最后翻了翻李前的手背,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前娃娘紧张的盯着程大夫的神态。 见此双眼一翻,整个人又要昏过去。 程大夫手忙脚乱的撑住前娃娘的胳膊,但因为太过仓促,前娃娘的脑门一头砸进前娃的胸口。 沈漾这下看清了,李前真的有呼吸。 小姑娘一把拨开前边的人群,声音清脆,“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沈漾两步迈了过去,双腿半跪在前娃的身体前,双手绕过其胸口,把他整个人顶了起来。 前娃娘没昏过去,看见沈漾的动作,她翻手就要把儿子夺过来,“干啥!你想干啥!你个贱蹄子!” 沈漾的身体重心在前娃身上,一时间躲不过去,她忍着被前娃娘打一巴掌的结局。 膝盖朝着李前的胸口狠狠一击,此时脸前却突然出现一只纤细有力的手。 谢言川同沈漾并肩站在一块,一只手挡住前娃娘的胳膊。 短短的时间里,不知道他是怎么快速过来的,但不可否认,他替沈漾挡下一击。 旁人沈漾不管。 谢言川在,她一边挤压李前的腹部,一边解释,“溺水者多数是肺部呛了大量水,在有限的条件下,让溺水者头朝下,清理口鼻,顶住腹部,使其将水吐出来,可活。” 这是后世上学时老师都会教的简单处理。 谢言川颔首,眼眸深沉,注视着面前的前娃娘,嘴上确实在回应沈漾,“别怕,我守着你。” 沈漾撞了几下,前娃口鼻里慢慢淌水,依旧不醒。 少年人双手垂下,面色钟的厉害,人群里跑出个和沈漾差不多大的姑娘,一双眼睛红肿。 “沈漾,你干啥,放开我堂哥。” 前娃娘出手的时候,沈秦沈唐没反应过来让谢言川抢了个先机。 眼下又有人要去搞破坏,他俩当即一人一只手拽住小姑娘。 沈漾也不抬头,每撞五次就把前娃放下,双手扣住口鼻,让他尽量吐水。 一次次,一回回。 尽管希望渺茫,她累的脸色发白,毕竟前娃论起来比沈漾重的多,她还干了一天的活。 前娃娘看到这个情况,身子软倒在地,“前娃啊你醒醒,你要是没了你让娘咋活啊。” “娘也活不下去了,漾啊,你救救俺家前娃吧。” 声音又大又吵。 沈漾闭了闭眼睛,前娃的身子在地上躺着,她从地上随手捡了个尖尖的石块,对准李前的人中。 一把扎下去。 巨大的疼痛刺激李前的心脏,一瞬间,原本没了呼吸的前娃嘴里吐出一口浑浊的河水。 胸口处奇迹般的动了起来,沈漾面色一喜,怕他呛到自己,急忙把李前翻转过来。 一口过后,他又接连吐了几口。 嗓子火辣辣的,前娃眼都没睁,扯着嗓子嗷嗷嚎,“娘啊,俺胸口疼死了,娘。” 前娃娘被这个巨大的惊喜震的一时间没反应过了。 三五个呼吸后。 李大宝扑过去抱住儿子,“娃,你醒了。” 前娃娘连滚带爬,和李大宝抱在一块,“前娃,疼就好,疼了好,你可算醒了你个臭小子。” 人救回来了,沈漾累的往后一瘫,正好撞进中药香的怀抱。 二十六 古书上看的法子 “累了吗。” 谢言川揽着沈漾的后背,胳膊虚虚扶着她的腰。 小姑娘脸色不比前娃好看多少,她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 谢言川回头看向沈秦,“沈大哥,有没有温水。” 沈唐眼头活,登时一举手,“我去倒,我跑的快!” 说话间,沈唐朝着人群外跑,沈漾闭着眼睛,努力平缓呼吸。 李前刚醒,一家人还在抱头痛哭。 围观的人群惊讶,嘿,真神了嘿,这沈家的姑娘可以啊。 说到沈家姑娘,众人的视线看过来,沈漾窝在谢言川怀里,陌生的少年人眉眼艳丽。 他看着沈漾的睫毛,阳光折射出长长的影子。 有好事的互相碰了碰肩膀,用嘴型问出那个年轻人是谁。 没有人知道,也有那天夜晚在树下乘凉的村民,恍然间想起沈漾当初拉着的物资。 这少年看着就值钱,沈家或许日后要发达了。 沈秦听的皱眉,虽说谢言川和家里确实有关系,也没到这种地步。 他朝着沈漾和谢言川的方向,刻意冲开那群说话的男人, “不好意思,让让。” 沈家如今是沈秦当家,那群人摸摸鼻子,倒是没再多说。 沈秦半蹲在谢言川前边,有意无意挡着二人的身子,“如何了。” 谢言川压低声音,“可能是累着了,让她先歇歇。” 河风悠悠。 沈唐双手端着茶碗,隔着老远就开始张扬,“来了,水来了。” 人群分开一条小道,沈漾双手垂在身侧,谢言川离的近,从沈唐手里接过茶碗,语气温和。 “漾漾,喝点水。” 沈漾睁开眼睛,就着谢言川的手一碗水下肚,整个人舒坦许多。 沈唐担心的咂咂嘴,“好点了吗漾漾。” 小姑娘无力的点点头,冲着沈唐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脸,“谢谢四哥,好多了,麻烦你了。” 沈唐摸摸头,傻笑两声。 那边李前一家哭声渐低,前娃娘抽抽噎噎,李大宝抹了一把脸,沉默片刻,突然大步流星朝着沈漾他们走来。 七尺高的汉子扑腾一声,双腿砸在地上,烟尘气自后头升起。 沈漾吓了一跳,急忙要去扶李大宝,男人一头磕在地上,朴实的农家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他声音哽咽,“沈姑娘大恩大德,救了我一家的命,李大宝没别的本事,以后沈姑娘要是有吩咐,但凭使唤。” 这句话的承诺太重。 沈漾坐起来,沈秦和沈唐一左一右的掺起李大宝。 “李叔这是说的什么话,邻里邻居的,本来就要互相帮忙。” 前娃娘带着李前也过来了,二人跪在一起,前娃娘眼眶红肿,按着前娃的头。 “前娃,给恩人磕头,要不是漾漾,你早就没了。” 这个动不动就磕头的习惯,沈漾扶起二人,缓了两口气。 “前娃能醒过来咱们都高兴,婶子不必客气。” 他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初秋的天气转冷。 沈漾松开前娃娘的胳膊,“婶子带前娃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想来他也吓到了。” 人群里七嘴八舌。 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腰间别着沈漾给的烟杆,他咳嗽两声。 “没事就行,以后都看好孩子,三角河这边没有大人陪同,都不许过来。” 男娃娃调皮。 一个个嚷嚷着,被家里的大人或轻或重的打上两巴掌,便都闹腾着跑去玩了。 “沈漾救了前娃,你们李家也别不懂事,回头送点东西过去。” 沈漾急忙摆手,她救人还真不是为了那点东西,何况家里现在有闲钱,什么都不缺。 小姑娘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李大宝哎了两声,“俺们这就回去。” 既然没事,村长朝着周围抬抬下巴,“得了,都散了吧。” 人群三三两两,不知道谁先开口提的,“程大夫也不行啊,说是不能救了,这不还让一个小丫头给救活了吗。”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害,程大夫那个医术,不早都知道了,死马当活马医呗,人家沈家之前可是御医,宫里出来的。” 他们没有压低声音。 跟着人群往外走的程大夫脸色一变,隐隐压着怒气,可论起医术,他确实没法和沈老爷子比。 男人顿了顿放慢脚步,正等着让这群人先离开,眼不见为净。 恰巧此时。 身后无力的小姑娘声音清脆,“程伯伯,回去你得好好奖励程御,这个救人的法子是他教给我的呢。” 程大夫一愣,扭头看过来,“程御?” 沈漾笑眯眯的点点头,“他从古书上看的法子,可厉害了。” 沈秦背起身后的妹妹,冲着程大夫沉默的点点头。 一众少年人走远,那群嚼舌根子的村民讨了个没趣,原来沈漾救人的方法是程御教的。 程御是程大夫的儿子。 这转过来还是他们一家人。 程大夫低头顿了三五个呼吸,随后快步离开。 时间接近傍晚。 夜幕隐隐吞噬白天。 沈汉和沈隋早就回来了,不过家里没人,外头也没听着消息。 以为他们临时有事,二人组团在院子里生火做饭,眼看着沈漾被背回来,沈汉吓的差点咬了舌头。 “这、漾漾这是怎么了。” 八卦这块还得沈唐出马。 沈秦先送沈漾回方便,沈唐手舞足蹈,唾沫星子乱飞,以及其精彩的表演,身体力行的刻画了沈漾今天有多出风头。 听说是救了人,沈汉放下心,锅里炖的排骨玉米,白面扯成的饼子贴在锅边,他洗手之后进了屋子。 沈漾歇了一会,还是觉着没有力气。 当时紧张过头,以至于卸了力,估计得睡一觉才能歇过来。 谢言川站在门框旁边,看着沈家兄弟挨个上前关心,沈隋手掌贴了个小姑娘的脸,肉乎乎的。 “下次不可莽撞,若是就不回来,李家还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 说曹操曹操到。 院子外头有人吆喝,“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沈秦率先出门,是拉着牛车的李大宝,而车厢里放着许多东西。 “沈家老大,漾漾在不在。” 他是来送谢礼的。 二十七 谢礼 乡下人家里都不富裕。 想来李大宝拉的这些也不容易,沈秦自然不要。 双方拉拉扯扯,最后还是留下不少谢礼,当然,他也带回去不少。 听说沈漾在休息,李大宝这会子还是心有余悸,“前娃娘要给她洗澡,前娃吓的呀,现在见水就怕。” 生死关头走一遭,小孩子也会懂事。 沈秦客气几句,眼看天色漆黑。 李大宝起身离开,沈汉留他晚上一块吃饭,李大宝晓得都是客气话,赶牛的鞭子挥的轻巧。 沈漾晚上吃的不多。 夜里隐约做了个可怕的梦,就觉着身后有东西在追自己,她仓促间摔下悬崖,可被人拦腰抱住。 那人身上一股熟悉的中药味,沈漾扭头去看,因为动作太大从梦里惊醒。 外边天雾蒙蒙的亮。 村子里的鸡鸣响起。 她睡了一觉果真觉着好了很多,起来给自己倒了被温水,披上外衣出门。 哥哥们都没醒,晨雾带着凉意。 小姑娘站了片刻,从井边打了水,洗漱之后醒了醒神。 厨房的柜子下边放着昨天刚打的小麦粉。 沈漾先洗了几个鸡蛋,打火石点着火,小锅里放上水,把鸡蛋丢进去煮熟。 小麦粉挖到盆子里,加水揉成面团,沈漾受伤的力气重,面团看起来筋道。 案板洒上生粉,用擀面杖把面团摊成饼,擀成薄薄的面片,里边滴上香油,细盐从头到尾抹上一遍。 切碎的白菜均匀的铺在面饼上,沈漾卷起的袖子往下掉,小姑娘动作豪迈的往上撸了一下。 把面饼卷起来,一层层的,刀子剁成小块,扯成长条再一点点的盘起来,按压成饼,这次再擀便是巴掌大小的一个。 锅里放少许油,小火,饼子摊下去慢慢煎,一面焦黄之后翻起,等到两边都熟透了盛出来。 油饼对于火候的掌握很重要,沈漾另外又用同样的方法做了土豆饼和辣椒饼。 沈家兄弟是被香醒的。 外边阳光升起。 沈秦披着衣服起来,透过窗子往外看,“漾漾。” 沈汉揉着眼睛紧随其后,他俩的脚步声音响,沈漾回头,“大哥二哥。” 沈汉站在沈漾旁边一边提鞋同他搭话,“漾漾今天怎么起来的这么早,做的什么。” 沈漾拿起一个土豆馅的靠近沈汉旁边,“二哥尝尝。” 一口咬下去,其实饼子不算惊艳,但小麦粉和土豆都是自家地里的,新鲜,吃起来很有嚼劲。 沈汉点头表示肯定,那边沈秦已经洗完脸了,“二哥先去洗脸,回来吃。” 谢言川今日难得没有赖床,刚出门,就看着沈漾喂沈汉吃饼,小姑娘个子不高,手臂举起。 他在门口顿了片刻,这才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漾漾。” “谢言川,你也起来啦。”小姑娘像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声音清清脆脆。 少年人嗯了一声,眉眼扫过盛饼的筐子,“都是你做的?” 剩下的面团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个,谢言川并未像沈秦他们一样洗手吃饭。 这人蹲坐在马扎前,往锅灶里添柴火,还不忘问问沈漾,“这个火候可以吗。” 沈漾低头,脑袋和谢言川凑的很近,灶台下的文火似灭非灭,她给出十分肯定。 “对,就要这样,谢言川你真的好厉害。” 谢言川被夸的眉眼挑起,却并未露出明显的笑。 那边水井旁的沈秦沈汉手里的帕子都咬烂了。 谢家那只狗,他在干什么! 他在勾搭我妹妹! 好想打他! 等到沈隋和沈唐起来,早饭已经做完了。 沈秦把煮好的鸡蛋捞出来过了一遍凉水,家里还有咸菜,用香油拌一下,早餐吃的虽然不丰盛,好在满足。 沈漾今天的工作是把墙边的那些底料雕刻出来,地里暂时忙完了,玉米生长的快,这段时间算是家里唯一闲的空。 沈秦打算去县城找个临时工,不过他年纪小,局限性高,很多地方都不要。 沈漾本想着让沈秦在家里给自己帮忙,省的出去。 但以沈秦的性子,他只会觉着这样更不能替妹妹分担家庭的重任。 好在也就短期,沈漾替沈秦拿好水壶,看着近来好不容易养出点肉的少年人,背影挺直。 沈汉本想着跟他一块去,沈秦让他在家照顾弟弟妹妹。 万一出点事,沈汉算是他心里最靠谱的一个了。 沈老二没办法,八月之后,距离中秋节就近了。 这段时间他能跟老三一块去山上打点野物,届时中秋改改口味。 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 谢言川身上的伤还没好透,昨天因为长时间的走路,身子不太舒服。 沈漾临时给椅子上缝了个坐垫,让谢言川坐的舒服点,她习惯使然,随后做的东西也处处透着精致。 这大抵是二人之间独有的。 谢言川看着坐垫,表情慢慢认真,“沈姑娘,谢某现在身无长物,待日后定给沈姑娘回礼。” 沈漾一手握着刻刀,一手拿着底料。 闻言不太理解,回礼?什么回礼? 不是说了别叫沈姑娘吗。 沈漾大直女,着实不能理解年轻人的脑回路,不懂便不多问。 雕刻是个精细活,沈漾一开始手上的动作不快,抠抠磨磨。 谢言川把那些长短不一的棍子排列好,总归是不闲着。 等到天气慢慢热起来。 沈唐送了水和甜点,沈漾现下整个人已经沉浸在灵感里。 继法式复古之后,她想把新中式和现代简约混搭,正好适应原木的配色。 原本还打算这两日有空去城里买些染料回来,若是这个想法可行,又能省下不少银子。 是以沈唐出来,她也没时间抬头。 看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做比自己庞大许多的物件确实有些违和。 好在沈唐之前接触过,至于谢言川,他向来对沈姑娘无条件的信任。 就如同昨天救人,那么艰险的情况下都能完成。 有了坐垫,后腰确实轻松许多。 谢言川坐在院子里,盘算着自己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 山林外的树木旁传来一声布咕鸟叫。 谢言川的脸色一变,好在沈漾没看见。 二十八 我能一起去吗 沈漾一套椅子腿还没刻完。 旁边坐着的谢言川站起身子,他似是无意往山后看去,顺嘴问了一句。 “群山环绕,绿意茵茵,风景看起来不错。” 沈漾回神应了一句,“你想去山上玩吗,三哥对里边挺熟的。” 谢言川第一次露出兴趣,“可以吗。” 沈漾想着他在京城长大,那地届平坦,或许没爬过山,未曾感受过累成狗的快乐。 小姑娘点点头,“可以啊,不过你现在的身体不好,等日后痊愈了,我同三哥说带你去玩。” 谢言川笑起来很好看。 家里的变故让他总是淡淡的,礼貌中带着疏离。 这样长身玉立,眉眼似阳春白雪,他身上的纱衣垂下,同这个村子格格不入。 “那我便先谢谢漾漾了。” 沈漾被美色蛊惑,不太自然的扭过头,含糊的应了一声,心里的小人狂喷鼻血。 ——救命!谢言川这小子不对劲! ——他好看的不像话啊日! 沈唐把屋子里的卫生打扫干净,没什么事,一边撸袖子一边往外走,沈漾的活计除了简单的拼接没人能帮忙。 他从井边打了水,胡乱的抹了把脸,“漾漾,谢公子,我去把钱叔的板车还了,你们还有啥事没。” 意思问还用不用。 东西没做好,沈漾怕耽误别人使用,摇摇头。 谢言川在桃花村更是没人带着出门都不认识路的那种。 沈唐前脚刚走,后脚李大宝一家就来了,连带着还有昨天在河边阻止沈漾的小姑娘。 她是李前的堂妹,就是那个跟原身不对付的李稻。 李前穿的干干净净,跟在娘亲身边,相比较上一次,他看起来乖的很。 “李叔,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沈漾放下手里的东西,率先开口问了一句,顺便打开篱笆院子的木门让他们进来。 谢言川则是慢腾腾的去屋子里倒茶。 小少爷往前未曾伺候过人,但是来了沈家之后,也在慢慢学着自己生活。 李大宝面带憨厚,因为常年劳作脸色黝黑,他拍了下李前的脑袋。 “这不是,前娃没啥大事,我带着过来让他说声谢谢。” 前娃娘手里拎着篮子,里边是褪了毛的鸡,“对对对,俺们来感谢漾漾。” 说话间,四人进了院子。 沈家的屋子狭小,白天也有些暗,沈漾索性搬了几个椅子出来。 “前娃没事就好,叔和婶子不用特意过来,我也没做什么,也是前娃命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叔婶子坐着歇歇。” 前娃娘把篮子放在桌子上,前娃没坐,他慢腾腾的往前蹭了几步,声音低低的。 “谢谢你,沈漾。” 少年人缺了颗牙的嘴巴漏风,虽说往前有些不愉快。 沈漾递给他一块桂花糕,“下次别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李稻也有些不情愿,双手背在身后,她和沈漾年纪相仿,村子里这么大的姑娘,心里总是会有比较。 李稻不如沈漾长的好看,但是有爹有娘。 这次沈漾救了堂哥,家里的爹娘非得让李稻跟着一块来给沈漾陪个不是,万一以后有需要沈漾帮忙的地方呢。 “沈漾,昨天我不该那么说你,对不起。” 对待小朋友不能厚此薄彼。 沈漾也给她递了块枣糕,“我又没生气。” 谢言川拎着水壶和茶杯出来,长发在身后绑了个高高的马尾,面皮似白玉,声音清冷。 “请喝水。” 前娃娘眼睛都看直了,“哦哟,这是?” 沈漾不知道怎么介绍谢言川,总不能说是我大哥未婚妻的弟弟,何况未婚妻在哪都不知道。 她回头看了一眼,咂咂嘴。 “一个远房亲戚。” 谢言川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在沈漾这里竟然只是个亲戚,明明二人…… 他虽然对感情一事暂无想法,也绝不是任人践踏。 少年人抿抿嘴,刚想解释,“我是漾漾的——” 话没说完,李稻面红耳赤,拉着李前往李大宝身后站。 脚步打断谢言川说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诚然沈漾的目光落在谢言川身上,等着看他想说什么。 手掌藏在垂下来的大袖里,谢言川突然觉着自己争这口气没什么用。 “远房亲戚。” 那话里略带沮丧,谢言川低了低头,阳光金灿灿的。 目光所及处伸来一只清瘦的小手,虎口处带着薄茧,手心里是一块兔子模样的花糕,沈漾温温和和。 “呐,你也有。” 你也是小朋友。 那一瞬间,谢言川心里的堵塞被神奇治愈。 他抬头和沈漾对视,小姑娘长的并不惊艳,谢家没出事之前,母亲开花宴,那些世家小姐比沈漾好看的有很多。 但是沈漾嘴角抿着梨涡,落在谢言川眼里,就是好乖好甜。 少年人接过沈漾手里的花糕,轻轻嗯了一声。 等他坐到自己的专属软垫上,沈漾回头同李大宝一家闲聊了几句。 虽然救人对于沈漾来说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李家可是大恩。 临近中午。 李大宝一家告辞离开,前娃娘说什么都要把鸡留下,怕沈家一群孩子不会杀鸡,还特意弄好了送过来。 沈漾拒绝不掉,只能收下。 不过也刻意提了几句,下次过来玩可以,千万别拿东西了。 李稻从见了谢言川就不说话,离开前偷偷看了好几眼。 等到沈唐回来,和那只没毛鸡对视一眼,他还挺客气,“哟,这鸡洗澡呢,毛都脱了。” 沈漾:…… 沈漾:神他妈洗澡呢! 时间一晃而过。 沈秦在城里打杂,每天晚上回来会给他们带些饭菜,都是酒楼里没卖出去的。 沈漾第二套桌椅完成的时候。 距离八月十五只剩下两天的时间。 确认没什么问题,沈漾想着尽快送到白家铺子,先挣点银子给家里买买东西。 上次带回来的食物早就吃完了。 沈秦中间补过一次,他当家知道柴米贵,倒不如沈漾下血本。 日子一天天的凉起来。 早晚已经开始穿春秋款的大衫了。 井水凉,是以沈唐每天早上的任务就是起来烧些热水,一家人洗脸用。 好在这次没有下雨。 路上也不难走。 “漾漾,我能一起去吗。” 二十九 从谢公子怀里出来 家里借了板车。 沈秦本来打算跟着沈漾一块过去,临近过节,酒楼里忙的很。 掌柜的不放人,好在这次有沈汉和沈隋,光是装车就快很多。 沈秦每天走的早,酒楼那边提供住宿,他挂念家里的弟弟妹妹,不管多晚都回来。 嘱咐着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就去江南岸找他,江南岸便是现在沈秦找的零工酒楼。 沈秦笑眯眯的表示知道了。 众人在这边说话,谢言川站在房间门口,犹豫片刻突然开口。 他来桃花村也有半个多月了,期间最远的就是去了趟三角河,虽说养伤不能行动,但着实无聊。 谢言川如今的身子大好,不剧烈运动的情况下,正常行走没有多大问题。 随着他话音刚落,众人看过来,最中间的小姑娘答应的毫不犹豫。 “当然可以,明天拿了银子正好给你们添几件秋装,你跟着一块买点喜欢的。” 好像自从来了沈家,一直都在花费他们为数不多的钱财。 偏偏沈家几个哥哥也没觉着什么不对。 自发把谢言川当成一家人,甚至还有说给谢公子买个发冠,见天的绑根小花发带是什么样子。 沈汉和沈隋把桌椅搬上车框。 谢言川闭了闭眼睛,沈唐咋咋呼呼的,他年纪小,能跟家里人一块上街就觉着很开心。 家里的木门落了锁。 沈汉在前边拉着,沈隋和沈唐一左一右推车。 至于沈漾和谢言川,他俩因为柔弱,勉强在后边跟着,不掉队就行。 路边的群山苍翠。 偶尔有霜打后的叶子泛黄,小草摇摇晃晃。 沈漾同谢言川并肩走在一块,恍然想起他之前说想去爬山。 “谢言川,等这次从城里回来,你想去山里玩吗。” 布咕鸟从那天叫过一回,直到现在也没出现过。 谢言川依旧一身黑色纱衣大袖,比起来时的苍白,如今倒是显的沉稳许多。 少年人点点头,“会很麻烦吗。” 这有什么麻烦的。 他俩说话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是以前边推车的沈唐也听见了。 路面平整,车子顺着惯力往前。 沈唐松开手,兴致勃勃的凑过来,“谢公子喜欢爬山?” 谢言川只喜欢爬桃花村的后山,而今有任务在身,他不好说的明白但也没否认。 沈唐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 他语气带着快活,“到时候我跟谢公子一块,山里有野兔子,还有野鸡,咱们带着漾漾,她小短腿肯定抓不住。” 沈漾无辜被点头,满脸疑问。 谢言川被逗的浅浅的笑,沈唐的话还没完,“但是漾漾可以捡蘑菇,往前跟三哥他们出去,他们老让我捡,我都多大了。” 沈唐揉了揉鼻子。 丝毫不掩饰自己之所以把这个任务让给沈漾的野心。 沈漾飞起一脚,沈唐反应快,三两步逃开,“漾漾你偷袭!” 小姑娘张牙舞爪,“我揍你揍的光明正大。” 他俩顺着车子前后跑,沈唐仗着大了一岁,跟只野猴子似的。 沈汉看着弟弟妹妹闹,脚下不停。 沈唐一把躲到谢言川背后,双手扯着他的袖子,透过胳膊朝沈漾扮鬼脸。 “小短腿,追不上追不上。” 沈漾气的头顶冒烟,顾不上男女有别,整个人猛的往前一扑。 小姑娘身子软软的,谢言川条件反射的接住,掌心里碰上温热,少年人的耳尖通红。 就着这个空隙,沈漾一拳砸在沈唐后背,没用力,但是打到就是赚到。 “哈哈!挨揍了吧!” 她丝毫没察觉自己现在的姿势有什么不对,沈隋无意往后看了一眼。 登时眼珠子砸在地上。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了,大哥不在,老三担起教育的重任。 “漾漾,从谢公子怀里出来。” 因为激动,沈隋的声音尖利高昂。 于是一瞬间。 这个队伍都知道沈漾窜谢言川怀里了,小姑娘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她摸了摸鼻子刚想道歉,谢公子耳尖的绯色蔓延,就连眼尾都带着红晕—— 他好像—— 快熟了吧! 西红柿成精吗谢公子! 这是是沈唐引起的,眼看谢言川和沈漾都没说话,他嘿嘿笑了一声,乖乖从后边走出来,认错认的倒是快。 “不好意思啊谢公子,都是我的原因,别生气。” 谢言川出神似的盯着沈漾,听着说话才回神,这人像是烫到一般往后退了半步。 随后努力摆正身子,语气温温和和,“无妨。” 他率先追上板车,双臂僵直,同手同脚。 沈漾单手摸着下巴,和沈唐站在两块,两个人探究似的凝重。 ——谢言川跟他的胳膊才认识吗,不太熟的样子。 ——谢公子真是个好人啊,又温柔。 现在没有追星小迷弟一说,沈漾狐疑的看向沈唐。 真的。 要不是知道这是本言情文,她都快觉着沈谢两家的婚约是沈唐和谢言川了。 四哥,你好歹把口水擦擦! 明悟城的城门建立百年。 外墙修补过数次,看起来依旧威风凛凛。 近来买东西的百姓明显增多,沈漾几个人在门口排了会队。 谢言川经过的时候,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那个腰间别着酒壶的守卫首领。 路两旁摆摊的小贩不少。 沈漾等人刚进来,就听着吆喝卖月饼。 现下的月饼多数都是五仁馅的,上边印着吉祥话。 出来的时候手上没装多少银子,沈漾盘面着等会买点回去。 沈汉不知道白家铺子在哪,往后问了一句,沈漾说是在三哥上次卖药材的药铺子隔壁。 沈明行活着的时候跟药铺掌柜认识,沈汉应了一声,朝着小巷走。 隔着老远。 铺子今天冷清,桂花树抽了绿枝,上边隐约冒出许多花骨朵。 沈漾对于四哥朋友还是很尊敬的。 率先打了个招呼,谢言川有些奇怪的看了沈漾一样,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板车停在外头。 沈漾整理了一下裙摆,逆光站在店铺门口,往里探了探头。 “月疏在吗。” 白月疏手里握着话本子,父亲出门做家具,她守着店铺。 听着熟悉的嗓音,立刻从柜台后边站起来。 “漾漾,你来啦。” 三十 家具定制 许久不见。 白月疏还挺激动,“我昨个还在念叨你,怎么现在才来,要不是不知道你家在哪,我早就去找你了。” 她这副模样惹的沈漾有些紧张。 二人现今算是合作关系,甲方爸爸这么着急,难道是上次的桌椅出现问题了。 沈漾无意识的拽了下衣角,“近来家里有事耽搁了,怎么回事。” 诚然沈漾对自己的手艺挺有信心,何况桌椅又不是多精细的物件,就怕工具用不顺手,出现小瑕疵。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沈漾都愿意保修。 白月疏果然提起上次售卖的家具,“漾漾还记得那个买走桌椅的高老板吗。” 怕沈漾不知道高老板是谁,她还特意解释一句,“就是你和你四哥路上救的。” 沈漾自然记得。 毕竟这种大方又不挑毛病的金主爸爸,向来是他们这种手艺人最欢迎的。 沈漾点点头,“记得。” “高老板着人过来问了好几次了,说你什么时候再来,那套桌椅带回去,家里人都喜欢的很。” “高老板有一妻三妾,哪个都想要,他怕厚此薄彼,说是同样的款式,还想再定四套。” 四套,那就是一百二十两。 沈漾同白月疏说话的时候,外边谢言川看着车子,沈汉同两个弟弟进来。 关于小姑娘一套桌椅卖三十两,整个沈家都知道。 他们虽然暂时没读过书,基本的算法还是知道的。 不等沈漾说话,沈漾掐着自己的人中,“四、四套?” 白月疏这才注意到他们,少年人跟插着的旗子似的,一个比一个高,这里边白月疏只认识沈唐。 挑着眉眼表示疑惑,沈漾介绍了一下。 进门处就有一套专门用来闲坐的桌椅,白月疏示意他们坐下歇歇,顺手从柜台里拿出自己刚刚打发时间的果盘。 里边装着花生瓜子桂圆红枣啥的,见着沈漾太激动,她都忘记拿出来待客了。 抓了两把桂圆塞进沈漾手里,白月疏点点头,“四套还只是暂时的,主要是安抚后院,漾漾能接吗。” 双方做生意。 沈漾自然是能接的,小姑娘顿了顿,“高老板有说什么时候要吗。” 如果是沈漾年轻的时候,四套对她来说也就是七天到十天左右的事。 无奈原身实在有点小,再加上现在也买不到很多量产的工具,多数都是沈漾自己手工磨出来的。 她不敢随意承诺。 这点白月疏倒是不知道,小姑娘嘶了一声,“高老板没说,但他之前留下过地址,说只要你送来的桌椅,他全部包了,那地方也不远,要不……” 白月疏的意思是自己跑去问问。 板车上还有没卸下来的一套。 沈漾琢磨着,“月疏先看看外边那套合不合适,如果合适的话,铺子给高老板送货的时候可以提一句,我们接上门定制。” “放心,还是以白家铺子的名义。” 同样的东西做出来会审美疲劳。 何况沈漾主打的是独一无二。 跟好说话的金主要打好关系,她可以根据几个夫人的不同要求,或者房间布置,设计不同风格的物件。 白月疏没想到还能这样。 索性同沈漾一块先出来看看,谢言川不在板车旁边,许是找哪坐着歇歇了。 沈汉几人没插上话,出来把桌椅卸下。 谢言川是第一次来明悟城,沈漾怕他出事,低声问了沈唐一句,“谢言川去哪了。” 沈唐比她还疑惑,“不知道啊,刚刚他说在门口晒晒太阳,是不是找茅房去了。” 人有三急。 何况小谢公子看起来还挺腼腆,估计不愿意明说。 沈漾点点头,远远喊了两声谢言川,没人答话,也没有继续喊。 白月疏抱着桌子上的桌布,凑过来,“谢言川?我怎么听这名有点耳熟。” 这倒是新奇。 沈漾多嘴问了一句二人认识吗,白月疏单手摸了摸下巴。 记忆里没有谢言川的长相,好像听谁说起过。 还不等她想出来,沈汉两个人已经全部卸完了。 这次的桌腿没有采用旋钮的方式,新中式本来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良,样式简洁,圆形的桌面画着纹路。 搭眼一看或许不如法式优雅,可从雕刻的花纹来看,处处藏着惊喜。 这便是国人的谦虚,美不可定义,万般皆是上上品。 白月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漾漾,你们家这个家具师傅也太厉害了,怎么能每套都做的这么好看。” 他们家? 沈汉等人看过来,这些东西明明是沈漾自己做的。 小姑娘有点心虚,当时之所以虚构一个师傅,怕自己年纪小,白家不信任,是以现在还没掉马。 她轻咳一声,“若是细节上没有问题……” 白月疏立即点头,“没有问题,我今天下午就跟阿爹说安排人送货,届时我跟着去问问定制的事。” 说到定制。 白月疏有些新奇。 他家做生意这么多年,每次都是客人过来挑选,没想到还能根据客人的想法打磨。 沈家每次来的都是少年人。 她想着或许那个手艺师傅不方便出门。 沈漾点头表示好,“有了消息,月疏着人去桃花村找我就行,桃花村沈家,沈漾。” 那地方离城镇不远,有心打听几句也就到了。 白月疏记下,店里的小厮都不在,她把桌布盖上桌椅,示意沈漾跟着进来。 “我去给漾漾拿银子。” 桌椅都是一套一结。 沈漾也不客气,站在柜台口,她不知道白家卖给高老板多少银子一套,但是对于自己来说。 四套足够给家里多盖两间屋子了。 她自己不说,但沈秦几人还挤在一个屋子里。 等待的时候,外边就听见沈唐喊了一句,“ 谢公子,你回来啦。” 谢言川的声音有些低,沈漾没听清楚是怎么回答的。 恰好此时白月疏揣着一包银子出来,三十两装在一块,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漾漾数一下。” 就如同沈漾每次让白月疏验货似的,她也怕银两上出现问题。 沈漾拎过来,温和的笑了笑。 “不用,我相信你。” 三十一 有迷人的美色 这会子时间还早。 沈漾从铺子出去,白月疏送她一块。 之前没见到的谢言川果然回来了,他靠在板车的把手上,那张脸暴露在阳光下,白的透明。 白月疏之前不是没见过生的好看的人。 可眼前一幕还是颜值重击。 少年人眉眼艳丽,似是天神下凡。 反观旁边的沈漾,小姑娘双手环胸,就差在大庭广众下吹口哨了。 “二哥,三哥,四哥,谢言川。” 沈漾把手里的荷包交给沈汉,沉甸甸的手感让沈汉有种发了笔横财的感觉。 但能挣到这些银子,是漾漾手上磨了无数血泡换来的。 他们当哥哥的没用,沈汉而今突然明白沈秦往前的心理。 明明漾漾是最小的,为这个家付出的最多。 “我们去街上买点东西,月疏有消息随时通知我呀。” 谢言川站直身子,目光随意扫了眼白月疏,除了沈家,他好像对谁都挺冷淡的。 白月疏应了一声,空板车轻巧。 沈唐自告奋勇去拉车,巷子口白天没有多少人进来。 沈漾脚步落在后边,自然而然的同谢言川站在一块。 他穿的纱衣袖口大,这么随着身体晃动,和沈漾身上的软黄相称,倒是有些鲜亮。 “刚才干嘛去了。” 沈漾怕谢言川有事不好说,特意压低声音。 万一自己能帮忙,总好过一个人撑着。 谢言川袖口下的手掌握了握拳,很快松开,他声音很轻,“无事,左右转转。” 这个借口就很不谢言川。 沈漾虽然和他只认识半个多月,如果说沈唐好奇心重无可厚非,可谢言川绝不是为了四处转转就抛下他们几个的性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沈漾闻言也不多问。 有沈汉他们在,这次买东西可不像之前那么随意,沈唐好忽悠,什么都听沈漾的。 沈汉脑瓜精明,从来不上当。 天气转凉。 手上有了余钱,第一件事先新做些被褥,日后冬日也好遮寒。 可巧这次去的还是上次沈漾买棉花的店里。 小二热情的招呼着,他已经不记得沈漾了,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沈漾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人。 姑娘家的被套要用浅色的,柔和。 至于其他人,沈汉拿出自己大杀四方的眼光,几面墙看下来,根本不用小二介绍。 最后选了棉布的料子,上边没有任何图案,也能便宜几文钱。 棉花做的七斤的,褥子用的五斤,少年人身上热乎,怕沈漾自己冷,沈汉多给她做了两床。 银子是沈老二付的,沈漾也不知道花了多少。 好在她又买了几斤棉花,原本想扯点桌布,这里的选择花样少。 如果是定制,那之后可以去成衣铺子,里边有做衣服的缎子。 被褥不能当时就拿,跟店家约了两天后。 一众人进了成衣铺子,卖成衣的女郎还记得沈漾,毕竟她当时着实豪爽。 看见客人来了,两个面熟的立刻过来招呼。 “姑娘今天要买点什么。” 她们很自发的带着沈漾往上次逛的区走,身后跟着几个各有不同的少年人。 沈漾像个带着包养出来的小弟逛街的富婆。 她就差在脖子上挂根大金链子,小姑娘往椅子上一靠,财大气粗。 “他们——” 手指顺着沈汉指到谢言川,又从谢言川指了回来,“各来三套。” 女郎眉开眼笑,“得嘞,我这就去拿。” 她的大客户还没等装完,那个一身紫色的少年人,手掌轻轻拍了下沈漾的肩膀,沈汉冲着这边抬抬下巴。 “不必,给我拿两套就好。” 有个替换的,天气冷衣服不用洗的太勤。 沈隋也应着,“我也一样。” 谢言川更是不好多花银两,紧随其后,“同我也拿两套便可。” 这么算下来,就省了整整三套,要不说沈唐聪明呢。 小伙子凑近沈漾,“他们都不要,漾漾我能要六套吗。” 无需沈漾出手,沈汉给了他一脚。 当然,最后还是一人三套,沈漾振振有词,挣银子就是给你们花的,不花挣了干嘛。 这种老母亲心理。 沈汉还想争辩几句,被沈漾按头丢进试衣的小间。 不知道是不是被沈漾送的衣服洗脑,这次每个人的色系竟也神奇的延续了之前。 美貌少年人谁都喜欢。 除了沈唐像个小娃子,但换上新衣服,眉眼处也透着日后的俊秀。 随着他们几个陆陆续续的出来,手上没活的女郎慢慢凑过来,架空时代对于女性的束缚并不重。 从白月疏替家里守铺子就能看出来。 她们三两个凑在一块,捂着嘴小声的笑,沈隋面皮薄,对着铜镜站立,在笑声里渐渐红了脸。 他小声问了一句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穿着有什么不妥。 沈漾手边放着清茶和几块糕点,她郑重点头。 “有。” “有迷人的美色。” 早先都说了,沈隋是兄弟里和沈漾长的最像的,斯斯文文。 他被调侃的一愣,随后脚下不停之后滚回试衣间。 谢言川是最后出来的,少年人惯常爱穿黑色,眉眼冷俊,明明十岁的年纪,端的是芝兰玉树。 如果说沈汉他们,女郎们还能笑着聊上几句,遇见谢言川,她们便只顾着笑了。 谢言川没去镜子那边,直愣愣的走到沈漾这里,不需开口,沈漾竖起大拇指。 “有。” “有迷人的美色。” 沈隋幽幽的从小间里探出头,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 这不是他的词吗! 这次依旧大包小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年人们穿的好看,老板娘还给便宜了不少。 直说下次有需要还可以再来,沈漾给自己选的简单,主要又扯了几尺花布。 自店里出来,不远处就是个人声鼎沸的酒楼,上边是手写的牌匾。 “江南岸。” 沈秦就是在这里打零工,沈汉给他也选了两身,众人从门口经过,里边热热闹闹。 暂时看不到沈秦的身影。 沈汉在门口站了片刻,最后抬起板车的把手,“走吧,去买别的。” 日头升到正中,是吃午饭的时间。 沈漾看着渐行渐远的少年人,以及大堂里坐着杯盏交错的食客。 小姑娘垂了垂眼睛。 她养大的少年日后总要见到更多更好的岁月。 三十二 发了笔横财的快乐 中午是在摊子上吃的面条。 摊主是个和善的老大爷,说是在明悟城已经干了几十年了。 虽然至今还没有自己的店面,好在味道不错。 吃到一半的时候,几个穿着官兵衣服的男人手里握着宝剑,说说笑笑的坐在他们旁边的桌椅。 老爷子上前招呼,其中一个拿酒葫芦的,看模样是个首领,要了几碗鸡腿面,,估计中午下值吃饭。 沈漾的筷子掉了一根,她同谢言川坐在一块,筷笼子放在谢言川那边,小姑娘碰了碰谢言川的胳膊。 “能帮我拿根筷子吗。” 谢言川脸色不太对劲,停了三五秒,这才递过来。 下午要买的东西有很多,零零总总三十两银子花了一半。 回去经过城门口,卖月饼的小摊还没走,摆着的月饼花样不多,价钱便宜。 有沈汉在,沈漾上次大刀阔斧买十根糖葫芦的名场面是没了。 少年人站在摊子前,仔细的问了几种口味,这东西就是中秋当天吃个应景。 每种口味拿了三四个,用油纸包着,摊子上还有竹子编出来的花灯。 沈汉低头问沈漾喜欢哪个,风撩动灯笼下的红色流苏。 沈漾最后选了个胖兔子的,糊灯笼的纸泛着微黄,眼睛点的朱砂。 沈唐这次倒是没同沈漾争。 过去很多年,别人家的小朋友有灯笼的时候,她妹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如今,人家有的,漾漾也要有。 谢言川有些沉默,好像从吃完饭就心不在焉。 回去的时候是空车,上边垫了点棉花,沈唐自告奋勇拉车,并且让沈漾上去坐着。 小姑娘有点不太好意思,沈唐倒是公私分明,沈漾挣了银子,就要享受快乐嘛。 其他人笑意盈盈的看着,沈唐在原地撒泼,说是沈漾不上去他就不走了。 沈漾脱了鞋子,双手垫在脑后。 蓝天飘着朵朵白云。 身子随着板车晃动,铺出来的黑色长发和白色棉絮交织。 小姑娘闭着眼睛,睫毛在眼睑下方打出阴影,兔子灯笼交给沈隋,风一吹摇摇晃晃。 她在这份安静里慢慢睡着,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好像做了很好的梦。 沈秦今天回来的早。 估摸着是担心弟弟妹妹,少年人拎着晚饭,因为走的急,声音有些喘。 厨房的煤油灯亮着,沈唐坐在小马扎上烧火,沈汉把豆腐切成块,清水冲洗干净,锅里放了油,豆腐块小心的顺着下来。 等煎到豆腐变的金黄,倒入提前拿蒜和淀粉调的酱汁,香味飘满整个院子。 沈漾回屋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出门正好碰到刚回来的沈秦。 “大哥。” 天还没黑。 沈秦嗯了一声,“今天带了米粉肉和口水鸡,漾漾饿了没。” 沈漾之前啃了块月饼,诚实的摇摇头,不饿,她接过沈秦背着的水壶,沈秦先把东西送去厨房。 她则是把水壶送回大哥房间,狭小的空间里,将落未落的夕阳折射进屋子。 谢言川侧对着门口,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低头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平日里警觉的很,今天竟然没听见沈漾的脚步声。 看模样是在出神,沈漾站在原地咳嗽一声,在未经过谢言川允许之前,小姑娘小心的保护着他未曾说出来的秘密。 谢言川楞了一下,随后快速把手里的东西塞进怀里,仓促间从椅子上站起来,“漾漾,你怎么过来了。” 沈漾晃了晃手里的水壶,“大哥回来了,你今天、怎么了。” 屋子里就两个人。 谢言川眉眼淡淡,犹豫着该不该说话。 皮囊似的水壶挂在墙上,同墙壁之间发出闷闷的声响。 沈漾笑了笑,“不想说也没关系,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就好,看你总是心事重重的。” “大哥今天晚上带了肉,你休整一下就出来吃饭。” 她出于礼貌关心,谢言川说不说是他自己的选择。 沈漾给他留出空间,这边就要出去,在门口,那个沉默的少年人突然开口。 “我今天见到熟人了。” 谢言川初来明悟城,难得有这个机遇。 沈漾好奇,“熟人?以前在京城认识的吗。” 谢言川嗯了一声,有些事一旦开口,后续便顺畅多了。 “是父亲以前的副将,来到明悟城做了守门首领,晓得谢家出事,他给了我这个。” 少年把之前塞进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是块方方正正的金锭子,托举在谢言川细白的掌心里。 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显眼。 沈漾呼吸急促,两只手掐着人中。 他娘的!这就是差距吗!自己辛辛苦苦做十多天的桌椅,比不上谢言川出门一趟。 少爷!您还缺丫鬟吗! 倒夜壶的也行! 小姑娘双眼被金色刺痛,谢言川走过来,“之所以有些犹豫,是怕你们误会。” 他把金子塞进沈漾手里,“承蒙大家照顾,这个当作谢礼。” 谢言川不知道给的够不够,而且不出意外,自己在这个家里还得继续住下去。 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他承受了太多好意,若是在京城,谢家可以给沈家铺出一条康庄大道。 可如今之势,少年人双臂垂下,袖口上的黑纱并不精致 “我晓得不算多,待日后有机会,谢礼定再补上。” 他嘴巴一张一合,沈漾完全没听进去。 现今整个人的心思都在手里的金块子上,就是后世自己不缺钱的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金子啊。 她现在要做什么。 是不是得给这块金子磕两个。 不行了,胳膊好重,是发了笔横财的快乐。 谢言川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沈漾毫无回应,少年人试探性得喊了一句。 “漾漾。” “沈姑娘。” “沈家漾漾!” 沈漾脑子一震,回神才发现谢言川离的很近,少年人生的一双凌厉的桃花眼。 或许是怕沈漾出事,他抬手试探沈漾脑门的温度,还不等碰上去,沈漾眨了眨眼睛。 “谢言川?” 于此同时。 门口传来沈秦怒其不争的无力,“沈漾漾。” 开始了是吗。 你们俩又开始了是吗。 三十三 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谢言川闹了个大红脸。 他摸人姑娘被人逮了个现行。 就算是未婚夫妻,漾漾而今才六岁,自己像个登徒子。 沈漾没这么多弯弯绕绕,诚然刚刚短暂的陷入暴发户的快乐,但也只是一瞬间。 小姑娘抽了抽鼻子,手臂哆哆嗦嗦,“算了,你是我们家的一份子,都是互相照顾。”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如果只是以前的副将,就把金子还给人家吧。” 沈漾没有把话说的太过直白,但不管是谢言川还是沈秦都听明白了。 谢言川没想到沈漾担心的是这个,明明看家里的情况,最最缺银子。 是以今天副将问哪里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只要了钱财,钱财实在,也最好还。 那是因为谢言川在京城见过太多肮脏。 小姑娘说的认认真真,把金子还给谢言川,她双手背在身后,“我们虽然不能立刻挣到这么多银子,但日后总有那么一天。” “现今便欠下别人的东西,万一下次别人有需要你帮忙的,能完成的还好,不能完成的岂不是麻烦。” 沈漾话音刚落,沈秦走进来,“漾漾说的是,谢公子,初初答应你在沈家养伤的时候便说了,生活一事不用你太过操心。” “这金子赶快还回去,省的计较。” 他俩字字句句都是为谢言川着想,少年人抿抿嘴,眉眼里露出温和。 “沈大哥不必担心,这金子……” 他顿了一下,“是谢家出事之后,父亲托人给我送来的,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在这里借住也该交些费用。” 那锭金子在谢言川和沈漾手里辗转反侧,被捂的温温热热,谢言川怕她又送回来,特意退了几步。 “所以漾漾收起来吧。” 这话说的挑不出毛病,沈漾觉着哪里不对。 她虽然不知道谢家具体出了什么事,但动辄就给一大块金子,这也有点太豪横了吧。 外边沈汉在叫出去吃饭。 院子里摆着丰盛的晚餐,除了沈秦带回来的肉食和豆腐,沈汉另外又炒了份土豆丝。 六个碗围着桌子摆了一圈。 沈唐在给大家发筷子,沈隋把馒头端出来,从打了小麦粉之后,家里的主食就成了馒头。 主要是米饭贵。 谢言川率先出去,在水井里打了盆凉水,擦手的帕子搭在把手上。 他回头看了眼沈漾,目光带着询问,示意她洗不洗。 金子虽然贵重,不晓得经过多少人的手,吃饭前是要洗一洗的。 小姑娘把金锭子揣进怀里,想着晚上再劝一劝谢言川,实在不行让他自己留着攒个老婆本。 毕竟他不像他那个不知道名讳的姐姐。 至少还订了个娃娃亲。 天上的月亮亮堂堂的。 一家人吃了顿欢欢喜喜的饭,沈汉把今天在白家铺子里发生的同沈秦描述了一遍。 晓得人家还要订上四五套家具,沈秦第一反应。 “那漾漾岂不是很辛苦。” 他妹妹才六岁,哪一套桌椅不是比她还高。 沈漾倒没觉着什么,不管在哪里,银子才是保障生活的第一要素。 她吃的差不多了,锅里煮的杂粮粥,沈漾盛了小半碗,吹了吹上边的热气。 “不会很辛苦的大哥,我现在很有经验了。” 小姑娘笑眯眯的,“等确定下来,我先预支点银子,把家里的房屋修修,这里……” 沈漾指了一下沈秦他们屋子隔壁的空地,“重新起两间屋,哥哥可以分开住,不那么拥挤,要是地方够用,还可以放东西。” 她之前就考虑好了,原本还想着不知道得攒多久的银子。 白月疏一说,沈漾登时有了准备。 如果年前可以盖好的话,今年冬天想来会过的暖呼呼的,盖不好也没关系,至少屋顶能修修补补,不漏风就行。 小姑娘的声音清清脆脆。 沈秦沈汉和沈隋放下手里的筷子,他们三个人罕见的同时沉默。 怎么办。 有时候妹妹有能力也是件很有压力的事啊。 谢言川就是这个时候开口的,少年人后背挺的直直的,眉眼在月光下略显温柔。 “如果暂时缺银子的话,明个可以去明悟城把金子融了,想来够盖两间屋子的。” 谢大少爷不知道行情。 只是粗略估算了一下,他身子如今大好,日后去城镇的机会越来越多。 就算不去城镇,过两天能上山,自己也不会缺花用。 随着他话音刚落,沈汉几个人疑惑,“金子?什么金子?” 沈漾的算盘落空,她还想着再劝劝谢言川,没想到少爷先把自己给出卖了。 小姑娘从怀里取出那块金灿灿。 一时间,整个餐桌上变的沉默。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们虽然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金子,但是爷爷没死之前。 家里还算富裕,曾有幸见过两枚金瓜子。 沈唐咽了口口水,“哪来的。” 谢言川看向沈漾,不说话,小姑娘尽职尽责的帮忙解释了几句。 沈汉他们和沈漾是一个想法,立刻让谢言川把金子还回去。 态度一个比一个坚决。 谢言川摇摇头,应了一句自己吃饱了,他的教养不会让他提前离席。 但是今天,这人沉默的起身回了屋子。 桌子上的饭菜有些凉了。 沈漾目送着谢言川的背影,一回头,四个哥哥全部盯着自己。 她吓了一跳,“干、干吗。” 沈汉朝着屋子抬抬下巴,“我们吃的太饱出去转转,一炷香之内不会回来。” 只留下沈隋自己收拾桌子。 沈唐嘴里的鸡腿还没啃完,被沈老二强制性的拖走。 凉薄的白色洒了一地,好像要起雾了。 沈漾认命的叹了口气,拍了拍沈隋的肩膀,“辛苦你了。” 打扫卫生什么的。 沈隋拍了回来,“你也辛苦了。” 安慰谢公子什么的。 狭小的房间里挂着衣物,谢言川没有睡下,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脚步声也没睁眼。 沈漾手里握着金子,方块的尖利刺痛掌心。 她替谢言川挡住煤油灯刺眼的晕黄。 “谢言川,金子我要拿来盖房子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三十四 都是文盲不妨猖狂 谢言川本以为沈漾过来是又要跟自己客气。 闻言猛的睁开眼睛。 小姑娘又甜又软,金子握在手里,她背后是油灯散发的温和的光,就那么站在原地冲着谢言川笑。 “我想了一下,觉着小谢公子说的很对,你也是我们家里人,生活费用来修屋子不过分吧。” 如果说之前给金子只是感谢。 那么在沈漾说完之后,他内心里竟然诡异的有了种归属感。 明明同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 谢言川本性淡薄,虽聪慧但太理智,是以父亲才安排他来桃花村。 没想到叫几个小娃娃暖热了。 他摇摇头,“不过分。” 不仅不过分,甚至自己还想再给点,如果不是没有的话。 安抚完谢言川出来,沈漾坐在小马扎上烧水,洗菜盆里泡着猪肉,她今个下午顺嘴提了一句明天早上想吃肉包子。 左右家里有东西,沈汉他们没什么事,就给食材先泡上了。 说是一炷香。 沈秦等人足足等了一注半香的时间才回来,夜晚温差凉。 沈唐穿的薄,冻的跟只小鸡仔似的缩在大哥怀里。 锅里冒着热气,小姑娘披着外衣坐在院子里,开门声惊醒沈漾。 她打了个哈欠,沈秦示意沈唐先去洗漱,自己则是在沈漾旁边坐下,沈汉坐在另一边。 “怎么样。” 沈秦指骨扣了下桌面,沈漾从怀里取出那枚带着体温的金锭子,往沈汉的方向推了推。 “趁着天还不算冷,明天抽空去城里找队工匠,看看年前能不能把新房起的来。” 她回答的认真,沈秦眉头一皱,“漾漾,是让你劝谢公子的,不是让你被他劝的。” 好家伙,直接拿回来了可还行。 沈漾胳膊搭在椅子把手上,“我们若是一直不要,谢言川只会觉着我们跟他见外,不拿他当一家人。” “这块金子先用着呗,家里暖和了,他也能睡的舒服点,花了多少费用,届时二哥算算清楚,以后谢言川娶媳妇的时候,咱再给他当贺礼不就得了。” 沈漾自认为考虑的挺周到。 这边话音刚落,沈秦和沈汉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意味不明。 因为夜色太黑,沈漾并未察觉究竟是什么意思,沉默了几个呼吸。 “大哥二哥要是觉着这金子确实不能要,我再还……” 她还没说完,沈汉一把搂过金子在嘴里咬了一下,天生精明的少年人乐的牙花子都咧到耳门子乐。 “能要能要,既然漾漾都开口了,日后再还便是。” 沈秦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自觉完成任务的沈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大哥二哥晚安。” 夜里好像起了风。 沈漾拢了拢身上的被子,睡梦里还在想着订制的事。 早上是个阴天。 空气里雾蒙蒙的,温度倒是不低。 沈漾今天起晚了,不知道是不是夜里受凉,头疼的厉害。 院子里传来有节奏的声响,小姑娘拉开房门。 厨房的案板搬到外边,沈秦今天还没走,在桌子边剁肉馅。 对面是一身矜贵的谢言川,谢少爷难得参与到家庭活动,不过握刀的手不太自在。 沈汉和面擀饺子皮,手上的动作又轻又快,他低头跟沈隋说了两句悄悄话。 沈隋手上沾着面粉,一边点头一边把包好的包子放到旁边空闲的桌子上。 沈唐老烧火工具人了。 不大的院子一片其乐融融。 沈漾靠在门框上,嘴角带笑,仿佛整个人都舒服许多。 “各位早上好啊,都忙着呢。” 小姑娘声音温温和和,一句话引的众人回头。 从前说岁月静好,现在摆在眼前倒像是不真实。 沈唐咋咋呼呼的回应了一句早上好,谢言川则是轻轻喊了一声漾漾。 至于其他几个哥哥,可能年纪大了,毫无童真。 一锅包子出炉。 沈漾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脑袋,身子乏的厉害。 白月疏暂时没找过来,她盘算着这两天抽空给家里做个板车。 肉香味浓郁。 一大早上就引来两只花喜鹊叽叽喳喳。 沈隋送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过来,看见沈漾脸色不对,他弯下腰,“漾漾,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沈漾就着沈隋的手咬了一口,侧脸撑的鼓鼓的。 “没事,可能有点受凉。” 小院子不大,再加上她说话没有压低声音,沈秦登时过来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 不发烧。 “一会去库房里找点药,你上次买了不少,吃饱之后再去睡会。” 当哥哥的关心妹妹 无可厚非。 前提是别一手猪肉味。 沈漾点头应好,嘴上倒是没闲着。 谢言川远远站着,看沈漾吃了两个肉包子,他没过来关心。 库房在厨房旁边吗,说是库房,其实就一间小小的不足成人高的仓库,往前是老爷子用来放药材的。 因为没法住人,勉强放上点东西。 胃里吃的暖呼呼的,沈漾觉着舒服不少,包子一共蒸了三锅,个个皮薄馅多。 沈秦等会还得进城,如果家里盖房子,那酒楼的临时工就得辞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轻松得活,他有点不太舍得。 还是沈汉跟着劝了一句,等房子得事情确定下来,估计地里的玉米也该收了。 届时沈秦还是得回来,他早上已经着人带了口信过去,想着不太合适,还是得亲自去一趟。 沈漾不太懂草药得药性。 油纸包上倒是龙飞凤舞得写着一手狂草。 古往今来,每个当大夫得总是那么让人琢磨不透。 她左右手各拎了两包,连蒙带编的甄别上边写的什么。 身后落下一方阴影,少年人嗓音温和,“当归四逆汤,具有温经散寒,养血通脉之效。” 是谢言川。 估计是看沈漾在这时间太久,沈漾别的不说,那个肆还是认识的。 当即放下另外一包,“谢言川你还懂这个呢,太厉害了吧。” 谢言川抿抿嘴,又抿抿嘴。 “上边写了,我略识些字。” 他这话谦虚了,难能叫略识些。 沈家都是文盲,但不妨碍沈漾猖狂。 三十五 他上手了 明个就是中秋。 想着辞工加联系工匠可能要很长时间,沈秦索性把家里的几个都带上了。 沈漾身子不舒服,跟着也没什么事,自告奋勇看家。 天气依旧有些阴沉。 她不去,谢言川在旁边抬了抬手,“我陪沈姑娘在家,若是起了热,也好有人照顾。” 反正谢言川昨天才跟陈副将联系过,等手上的事情了结,再想法子过去。 他说的坦坦荡荡,沈漾也没觉着什么不对。 就像昨天大哥他们让自己劝谢言川收回银子那样,一家人讲什么客气。 沈秦等人站在一块,因为身高高矮不同,他们同时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 沈漾奇怪,后背凉飕飕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谢言川来了之后,几个哥哥越发不正常了。 沈汉清了清嗓子,推了下沈秦得后背,“那也行,厨房里有肉包子,地窖也有生菜,你们要是饿了就吃点垫垫。” 沈秦随着他得力道往外,沈隋和沈唐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嘿嘿笑了两声。 小道两旁长着野草。 他们步行离开,身影渐渐消失。 谢言川把袖子往上撸了一下,脚边堆着木柴,沈漾从水缸添了三碗水,中药的清香在没入口之前很有欺骗性。 陶罐子烧的滚烫,沈漾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谢言川旁边。 小姑娘双手托腮,黄色火焰照的整个人暖呼呼的,她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谢言川往锅底添了两根柴火,余光注视着沈漾的眉眼,有飘出来的锅灰轻轻荡荡落在小姑娘的鼻尖。 那张清雅秀丽的脸上因为这点黑色,莫名多了三分艳丽。 谢言川把手在腿上擦了一下,抬到半截停了停,沈漾好像睡着了。 他顿了半刻,确认沈漾没有任何动作,少年指尖似有若无的落在姑娘鼻子上,想要把那抹烟灰擦掉。 “谢言川。” 沈漾突然开口,谢言川慌乱之间猛一缩手,手臂压在怀里。 他耳尖绯红,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沈漾依旧没睁眼,换了个姿势趴着。 “等会我要是舒服点,就带你去山上玩。” 她现在还惦记这事呢。 谢言川到底年纪不大,那种摸人家姑娘差点被发现的慌乱感。 就算解释是替她擦掉灰尘,可自己上手了。 他—— 上手了。 指尖不晓得到底摸没摸到沈漾的鼻子,似有若无的温热让谢言川心跳久久不停。 他沉了沉心思,音色低冽,“不必着急,日后再去也是一样。” 锅里的中药熬煮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沈漾眼睛睁开一条缝,懒懒散散的,“找你帮个忙。” 手掌压着脸,说的话含糊不清,谢言川没听懂,以为沈漾答应了。 木柴烧的漆黑,有几块掉到底下。 帕子上沾着水,湿漉漉的,谢言川盖在盖子上,单手扶着大袖,小心的揭开。 罐子里的中药漆黑,看模样熬的差不多了。 旁边放着瓷碗,药汤堪堪够一整晚的量。 倒水的声音潺潺。 沈漾少时因为身体问题,吃过一个李礼拜的中药,和西药的药片子不同,中药的苦是连绵不绝的肉体摧残。 一口还没反应下来,下一口接踵而至。 热汤冒着烟气。 沈漾杵着下巴,脸色皱在一块,她抬头去看谢言川。 “谢言川,苦不苦啊。” 哪怕是骗骗她呢。 谢公子耿直人,那个头点的比小鸡啄米还要快,都快点出残影了。 “苦。” 毕竟他之前为了养伤,吃了小半个月。 沈漾痛苦的哀嚎一声,双手接过药碗,神情堪比上战场。 唇尖点了一下汤药,苦味顺着鼻腔吸进肚子,小姑娘干呕一声。 她真的—— 死了不好吗。 人活着为什么要受这个罪! 黑色倒映出沈漾的眉眼,这段时间吃的好,之前瘦的皮包骨的姑娘养出一丢丢的婴儿肥。 但因为体质问题不会太胖,倒是显的一双眼睛很大。 沈漾全神贯注,不知道谢言川是什么时候走的。 等到药汤凉一凉,她心下一横,早吃晚吃都得吃,何况喝完药还有事情要忙。 那一碗下肚。 沈漾表示最近几天都有种轻生的念头。 碗底剩着药渣,她刚放下,眼前递过来一块油汪汪的蜜饯。 约莫是前些日子买的,沈秦怕沈唐吃多了牙疼,家里的甜食都是定量的。 谢言川拿帕子包着蜜饯,逆光而站,他温温和和。 “压一压苦味,放心,是干净的。” 沈漾分到的零嘴早就吃完了,谢言川如今能拿出来,想来是之前剩下的。 或许是看出沈漾的疑惑,他再次把手往前凑了凑,“沈大哥给的,我不爱吃甜的。” 这话有些拙劣。 沈漾还记得谢言川初来沈家,一颗山楂球就能哄开心。 她没说话,就着谢言川的手一口咬下。 甜味充斥在整个口腔,唇齿间的苦涩被冲淡。 谢言川从沈漾手里接过药碗,“漾漾去睡会吧,不舒服的话就喊我。” 他实在温柔,沈漾心里叹了口气。 走了两步才停下,“我好多了,谢言川,我们去爬山吧。” 谢言川以自己实际的动作表达了不信任,山什么时候都能爬,但身体只有一个。 最后赖不住小姑娘直接上手,连拉带拽的挟持着谢言川往山上走。 小路旁不远就是那片竹林。 沈漾好几天没来了。 谢言川跟着,自己也不好进去,不过之前带下来的木材都放在竹屋里,近没有下雨。 想来也没有多大问题。 桃花村的后山名字取的随意,就叫桃花山。 从山腰往下,种着大片的桃花,八九月份桃花谢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每年春天,桃花村总是美的如同仙境。 这也是爷爷选择桃花村定居的原因。 在往上就是前人种的林子,因为时间太长了,已经没人知道这些树是谁家的。 沈漾做桌椅的木材就是从这里伐的。 她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弱小,就算加上程御,两个人也废了不少力气,还都是砍的年份小的。 山里的空气清新。 沈漾的目光一直看向周围。 谢言川双手垂下,“漾漾是还要做那些桌椅吗。” 三十六 你体力好不好 桌椅要做。 但不是今天。 沈漾神神秘秘的冲着谢言川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桃花山不算高,小路都是前人踩出来的,仅供一人通行,谢言川在前,沈漾在后。 郁郁葱葱的树林遮住阳光,偶然有细细碎碎的金色顺着中间折射下来。 谢言川脚步很轻,鸟雀立在树枝叽叽喳喳。 他好像很感兴趣,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驻足观看。 左右不赶时间,沈漾顺手拽了根鲜草含在嘴里,草汁有些苦涩,不算难吃。 走走停停。 靠近山顶的位置是一小片平地,石块雕刻的石像有种似仙非仙的诡异。 这地方沈漾来过很多次,她记得之前有棵双人环抱粗的大树十分适合做板车架子。 环顾一周没看见,小姑娘想进去找找,扭头看向谢言川。 少年人正好也看过来,二人同时开口。 “谢言川,我想四处转转可以吗。” “漾漾,我想四处转转可以吗。” 话音刚落,二人对视一秒,沈漾往左,谢言川往右。 “我去这边。” “我去这边。” 和沈漾一样,谢言川来桃花村之前,曾同父亲定下过暗号,布谷鸟代表暂时安全,可联系。 谢家暗哨都有固定的标识,他在小道上驻足,就是看树木上不甚明显的标记。 暗号一直延续到山顶,他的任务是秘密进行的,不好让沈漾知道。 本来还想着找个借口,沈漾有事要忙最好不过。 他脚下生风,走的飞快,少年人黑色纱衣消失在林子里。 沈漾怕谢言川再问自己干嘛去,这边也是一路小碎步。 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沈漾拐了好几个弯。 那方树木在林子里并不是最粗最壮的,不过因为树干挺拔,看起来很是显眼。 二人粗的树干正好挡住小姑娘的身子,她抬手在树皮上掐了一下。 板材和质量都是订好的,若要拉下山去,恐怕还得谢言川出力。 谢言川跟着记号一路往前,标识结束在一棵二人粗的树木前。 几个隐晦的符号凌乱排列,他站在树干正中,脑海里不断重排数列。 少年人眉眼顿了顿,按照父亲给的意思,他接下来着重的目标放在传递消息上。 只是沈家的活动范围距离明悟城有些距离,他还是得想个法子能经常出去才行。 少年人一边想心思一边顺着树木转一圈,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信息。 刚转了半圈,后背撞上一方柔软。 他眉眼一冷,指下提了三分力气,沈漾要做板车,自然得看这树木周围有没有什么残缺。 围着绕了半圈,直接撞到人。 一瞬间。 她脑海里关于荒村野林得各种恐怖故事层出不穷。 小姑娘吓得咽了口口水,谢言川身子僵硬,敌不动他不动。 心跳声愈演愈烈,双方一咬牙。 同时转身,沈漾双手朝着谢言川脑门上胡乱得打,谢言川双指距离沈漾心口处还差半寸。 沈漾得声音惊醒谢言川,他单手接下沈漾得拳头,“漾漾。” 鬼故事里的恶鬼都长的贼拉拉的丑,沈漾闭着眼睛,双手被困住,这才慢慢睁开一条缝。 “谢言川,你怎么在这,吓死我了。” 她恶人先告状。 谢言川怕暴露自己的行踪,脸色有些不太自然,“随意走走罢了。” 沈漾没觉到不对,哦哦点了两下头,她双手还在谢言川掌心,小姑娘温温热热,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凑近谢言川。 “谢言川,你体力好不好。” 青天白日。 说到这个话题,谢言川虽然年纪小,但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这人登时正了脸色,“尚可,漾漾问这个有何事。” 沈漾胳膊往旁边一指,没指动,手掌牵扯两个人的动作。 他们同时低头,大手包着小手。 谢言川耳尖绯红,像是被烫到似的猛的松手,内心慌乱且羞耻。 可在那之余,还有一种诡秘的兴奋。 沈漾倒是没觉着什么不对,谢言川刚松开,这人指向身侧的树木。 “我想把它砍了,谢公子能帮忙吗。” 谢言川乱糟糟的点点头,嗯嗯两声,随后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这棵树吗。” 这棵树上有谢家暗卫留下的信息。 若是砍了,日后过来还得重新寻找线索。 沈漾觉着这棵树长的好看,她点点头,察觉到谢言川的抗拒,小姑娘目光狐疑。 “谢公子不会——” “行!当然行!什么时候砍,现在吗!” 笑话,他老谢家的男人从不服输,大不了下次自己满山树木一颗颗的重新看过来便是。 全身上下嘴嘴硬的谢言川恨不能立刻证明自己。 沈漾一句“累了吧”堵在嗓子眼没说出口,谢言川态度坚决。 她识时务的咽了回去,甚至于跟变戏法似的—— 下一秒,从身后当真拽出个半人高的斧子。 把手磨的光滑,斧头闪着寒光。 小姑娘揉了揉鼻子,“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当然可以。” 本来以为是上山观赏风景,两个加一块还没鞋码大的少年姑娘,各怀各的心思。 谢言川双手着斧头,按照沈漾圈出来的线,第一斧子下去,登时破了块树皮。 很多人掌握不住技巧,虽出了大力气,却没能得到效果。 沈漾极其捧场的在旁边给谢言川喝彩,彩虹屁就没断过,什么好听说什么。 ——谢公子好棒!太厉害了吧! ——哇,这一下砍的好深!还好今天有你。 ——你上辈子是个斧头成精吧!砍树这项伟大的运动就是给你谢言川设计的! 谢言川在这份夸赞里迷失自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和手上的斧头融为一体。 这一刻—— 不是树倒就是树亡。 沈漾深知万事皆有个度,树干砍去一小半,她收了聒噪。 “谢言川,你累不累,要不要先歇会,我下去给你倒点水。” 小谢公子手上动作不停,纱衣上下纷飞,他语气沉沉。 “累?呵,我的人生不知道什么叫累。” 他甚至还可以再砍三棵! 这种突如其来的热血是怎么回事啊! 所以是鸡汤灌的太多了是吗。 三十七 像一只死了很久的咸鱼 沈漾拍了下额头,有些好笑。 “那行,那你先忙着,我下去拿工具,一会把树叶什么的清一清。” 谢言川嗯了一声。 下山的路好走, 沈漾快速回到家里把自己的工具箱收拢好,又用水囊装了满满一壶。 日头接近中午,到底是体力活,家里还有之前买的糕点,沈漾拿油纸包了几块,全身上下挂的满满的。 这才又往桃花山跑去。 李稻估计才从县城回来,篮子里挎着几包月饼,远远的看见沈漾跑的飞快。 从上次救了李前,她中间一直没去找过沈漾。 一来爹娘忙,自己得在家看着弟弟妹妹,二来沈漾家里多了个陌生男子,她怕旁人误会。 “沈漾。” 心里这样想,李稻还是没忍住喊了一声。 她声音尖利,沈漾想听不见都不行,小姑娘停下脚步,“李稻,怎么了。” “你急急忙忙得干嘛去啊。”看沈漾得方向是桃花山。 说话间李稻过来,沈漾怕自己实话实说,回头李稻又是一堆问题。 她含糊着解释说没事,就溜达溜达,李稻显然不信,从篮子里拿出一包月饼。 “今天进城我爹刚买的,明天中秋节,你家没有吧,这包给你。” 在印象里。 李稻一直觉着沈家穷的不行。 虽然是好意,但是这话说的着实难听。 沈漾笑了笑,把月饼推回去,“不用了,你家里买给你们吃的,我们有,那个你先忙,我还有点事。” 沈漾不想多费时间,同李稻告别离开。 小姑娘背影匆匆,李稻哎了两声,心下起了恼意,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把月饼丢尽篮子里,气哼哼的回家。 路上耽误一会,沈漾上山的时候刻意加快步伐。 饶是如此,等找到谢言川的时候,少年人背对着沈漾,单手拄着斧头,外衣的黑纱因为碍事脱下挂在一旁的树枝上。 高高绑起的马尾垂下,巴掌宽的腰带勒出瘦瘦的腰身,他面前是轰然倒下的树干。 被压的七零八落的枝叶凌乱的掉了一地,谢言川像是个得胜归来的大将军。 听见身后的脚步,他侧过半张脸,毫无感情的勾起唇角,“不辱使命。” 淦! 就真的! 沈漾觉着他砍树屈才,太屈才了! 匆匆解下身上的水囊,沈漾把吃喝都递过去,“辛苦了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剩下的我来就行。” 修理树干不算轻松,好在沈漾熟能生巧。 谢言川从路边找了块略大点的石块,单腿曲起,水囊里的清水潺潺,他余光看着沈漾。 那姑娘握着斧头,速度丝毫不比他差。 板车有尺寸。 沈漾基于钱叔家的,打算四周再加长半米。 自己搬运的都是大物件,就算之后种地运种子什么的,还是大的方便。 这里没有量尺,沈漾自己做的标注线,几经确定之后,墨盒弹出需要锯开的树干距离。 谢言川目光落在沈漾身上,她和自己过往见过的姑娘都不一样。 那些世家闺秀一步三晃,若说作诗随口就来,要说这么大大咧咧的砍树,十个也不上沈漾一个。 他想心思入了神,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神里有多温柔。 直到沈漾转身,小姑娘脸上带着狼外婆的笑容。 “谢公子,歇过来了吧。” 谢言川拧紧水囊,嗯了一声,沈漾取出锯子递给他,“看到那些墨线了吗,按照线圈,把树干锯开。” 这也不是个多轻松的活。 谢言川毫无怨言,接过锯子跟着沈漾上前。 一时间。 整个林子只能听见斧头锯子砍伐树木的声音。 树枝上落下的鸟雀歪着脑袋盯着下边的两个人,一截截粗壮的树干被截取出来。 日头渐渐下移。 最后一截树木还没锯开,鸟雀像是发现什么,支棱着翅膀飞开。 谢言川耳尖不露声色的动了动,山林之外,有人来了—— 不会这么巧吧。 难道是谢家暗卫又来传新的消息?? 届时若是被沈漾看见,恐怕要多事。 他手上动作慢慢停下来,靠着耳力慢慢数这人的距离,五,四,三,二,一—— 砍下的树叶堆在一块。 “小心。” 沈漾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落入少年不甚宽厚的怀抱,谢言川挡住她全部视线,长发有几缕落在沈漾耳边。 随着动作往前推去,小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与此同时,谢言川扭头看向来人,以谢家独有的手势极快的打出速离的手势。 就是这么一个时间差—— 他睁大双眼,胳膊撑在两侧,身影压在沈漾上边,李稻被眼前一幕惊掉下巴。 六目对视。 李稻发出一声急促的短叫,双手捂住嘴,呜呜噎噎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谢言川没想到来的是村子里的人,情急之下的反应成了笑话,沈漾平躺在地上。 眼睛对准谢言川的眼睛,她像一只死了很久的咸鱼。 “发生什么了。” 以及死鱼眼看向李稻。 “你怎么来了。” 谢言川翻身站起,面不改色,“不好意思沈姑娘,刚刚好像看见一条小青蛇,你没受伤吧。” 沈漾摇摇头,就着谢言川的手站起来,相比较那个虚无缥缈的小青蛇,她还不如被谢言川吓的厉害。 二人同时看向李稻,眼神示意她来干嘛的。 李稻把篮子送回家里,弟弟妹妹都出去玩了,她左思右想察觉沈漾上山的目的不纯,打算偷偷上来看她要干什么。 谁知道刚进来,那位谪仙似的少年同沈漾抱在一块。 男女有别,李稻以为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她到底不是坏人,怕自己的叫声引来别人。 这才紧赶紧的捂住嘴。 截好的木段排排放好。 沈漾把带来的油纸包打开,分给谢言川和李稻一人一块。 关于这些木头的用处,她解释了几句,晓得沈漾要给家里做板车,谢言川没觉着什么不对。 李稻面露怀疑,“你怎么会这些呢。” 毕竟沈漾按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甚至于之前沈漾只知道哭。 沈漾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惯常拿出哄沈唐的那一套。 她赌李稻不比沈唐聪明到哪儿去。 事实证明,沈漾赌对了。 三十八 小丫头还挺聪明 沈漾的手艺是跟她爷爷的朋友学的。 她爷爷是全村最厉害的人。 李稻根本没觉着任何不对,甚至看旁边堆放的木头,还自告奋勇帮忙运下山。 这玩意可不轻,沈漾知道小姑娘好忽悠,没想到这么好忽悠。 她怕累着李稻,改口说开玩笑的。 扭头对上谢言川的视线,这人是个精明的,眼底处藏着怀疑。 但转瞬即逝。 日头渐落。 三个人歇了片刻,家里的板车还给钱叔了,也就是说这些木头他们得徒步拉回去。 谢言川再厉害也只是十岁的少年,回头累过劲就不长个了。 沈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后腰的泥土,就着边缘往下看了一眼。 山林静悄悄的,除了他们刻意抱着目的上来的三个人,再无其他。 毕竟大家都挺忙的,爬山也是个体力活。 沈漾打了个响指,恍然间想到一出好主意。 “谢言川,不如就在山上做好板车再推下去吧。” 每天带工具箱可比搬木头轻松多了,再者说这上边僻静,木头放在这里也没人偷。 什么时候再把板车带回去,下山的路也好走。 谢言川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沈漾的意思。 他附和似的点点头,“确实可行。” 李稻左右看了一圈,等反应过来,沈漾已经拿量尺比划板车的框架和车轮的比例了。 谢言川帮不上忙,但是可以根据沈漾画出来的墨线打打下手。 她凑过去跟在沈漾后边,犹豫半响,双手握拳放在胸口。 “沈漾,你们以后都在山上玩吗,那我也能来吗。” 沈漾自然同意,这山又不是沈家的,她还能阻止别人不成。 李稻余光瞥见一身劲瘦的谢言川,红了红脸,重重的嗯了一声。 眼下时间也不早了。 怕沈秦他们回来找不到自己,沈漾收起工具包,碍事的几根木头摞到一块。 她招呼着谢言川回去了。 山下的小路上会碰见很多熟人。 从上次沈漾救了李前之后,桃花村的村民对这个小姑娘重新改观。 她嘴甜,别人同她打招呼她也回问几句。 国人自古以来关心的就是吃了吗干嘛去旁边是谁啊。 小谢公子的身份在桃花村暂时还是个迷,主要他不经常出来,沈家的又都是小孩子。 这些上了岁数的叔叔伯伯总不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刻意打听。 好不容易见到,有些晚饭吃的早的,拿着馒头就出来了。 谎话第一遍要心理建设。 第二遍就顺畅多了,沈漾说谢言川是远房亲戚,过来住些时日。 看他的穿着气质,众人心里各有心思。 在岔路口同李稻分开。 家里的木门敞开。 大哥他们果然已经回来了。 水井旁放着洗好的排骨和鱼什么的,沈汉从屋后出来,看见他俩先打了声招呼。 “漾漾,谢公子。” 谢言川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谢言川打了盆水,沈漾蹲下和他一块洗手,顺嘴同沈汉聊起来。 “三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秦他们在屋子离不知道干什么,沈汉也不急,靠在身后的门框上。 “回来有一会了,看见你们不在家,想着出去玩了,怎么样,身子还难受吗。” 不知道是吃药确实有用,还是沈漾出了点汗,身体里的寒气逼出去,一整天的状态都挺好。 她拿帕子擦了擦手,“不难受了,今天怎么样,找到合适的工匠了吗。” 沈漾说话的时候,沈秦和沈汉正好一块出来,沈汉接的话,“差不多了,等中秋过后把材料买回来就可以动工了。” 家里住了十多年的房子,破旧里带着落寞的熟悉。 沈隋眉眼落在屋子里摇曳着的煤油灯,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这是爹娘爷爷留给我们最后的念想了。” 沈漾嗯了一声,小姑娘声音软软的,“要是他们知道我们要换大房子了,肯定很开心。” 一句话冲散离愁。 可谓很沈漾。 沈隋一听也有道理,当即端起排骨说去做饭。 谢言川本来打算帮忙,被沈漾赶回屋子休息,毕竟今天真的麻烦小谢公子了。 以及。 之后有很多事还要再麻烦小谢公子。 屋里沈唐也在。 两只脚搭在床边,他今天跟着东奔西跑,体力严重耗尽。 沈漾凑过去喊了声四哥,他恹恹的嗯了一声。 谢言川没有换衣服,就在椅子上坐着,听沈漾和沈唐小声聊天。 手边的茶盏里倒着温水,烟气袅袅。 二日中秋。 团圆的日子。 早上李前过来给沈家送了点月饼,说是他爹的一点心意。 李大宝是个讲究人,沈秦说不要,他昨个结了工钱,在店里买了许多花样的月饼。 再加上沈漾他们之前买的,家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零嘴。 李前喏喏的摸了下鼻子,“俺爹说,你们不要就不让俺回去了。” 李大宝怕李前太实诚,人家 客气客气,自己的傻儿子还能当真拿回来。 沈秦有点犯难,漾漾是救了李前,但李家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再拿就显的沈家贪心了。 沈漾手里拎油纸包的糕点,笑眯眯的走过来,“前娃。” 李前看见沈漾有点不好意思,羞涩的应了一声,“漾漾。” 沈漾指了指他手里的月饼,“你给我们送月饼,我们收下了。” 李前完成任务,当即开心的递过来,沈秦不赞同的看了一眼沈漾。 想着劝两句,沈漾在李前递东西过来的同时,把自己手里的塞到李前掌心。 “但话说回来,李叔是长辈,过年过节的,我们当晚辈的该给他买礼物,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拿回去留着吃。” 一来一回。 不仅没有拒绝李家的好意,人情还还上了。 沈秦明白妹妹的良苦用心,跟着劝了几句,“漾漾说的是,前娃拿着吧。” 小伙子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直到从沈家离开还没反应过来,他不是来送月饼的吗。 怎么回去还多了呢。 院子里其他人各忙各的,沈秦侧身看了一眼沈漾,笑着摇摇头。 “小丫头还挺聪明。” 聪明的还不止这些呢。 三十九 粮站 沈家今日热闹。 前脚送走李前,后脚村长就来了。 从上次见面,后来在三角河匆匆也没说上话。 沈漾他们忙的一直没找出时间去村长家感谢。 他拎着两条不大不小的鲫鱼,嘴里挂着旱烟袋。 “沈家的小子,在不在。” 沈汉去屋里拿调料了,饭菜是在院子里做的。 听着声音出来,当即应了一声,“在呢,李爷爷,你怎么过来了。” 桃花村的村民有几大姓,李是其中一个。 他打开篱笆院子门,李书红把鲤鱼递过去,顺嘴问了一句,“二娃,你哥呢。” 沈秦身后跟着一众小崽子,手里拿什么的都有,刚出门就听着二娃。 受后世葫芦娃的影响,在二娃这个名字的同一时间,沈漾没忍住笑出声。 特别是剩下几个看见村长极其有礼貌的打招呼,一时间整个院子只能听见爷爷爷爷的声音。 沈唐搬着椅子让村长坐下歇歇,李书红手里的烟杆碰了几下鞋底。 “沈家大娃,今个过来是问问你那几亩玉米的事。” 天气干燥,玉米生长极快,一般两三个月就能成熟。 沈秦拎起水壶给村长倒了杯水递过去,“玉米怎么了,李爷爷。” “往前咱村玉米都是靠人力掰的,拉出来费劲不说,晒玉米的地方也经常吵架。” “今个县城里的粮站下来人了,说能从地里直接拉走,但是价钱上可能不如玉米粒子值钱,你们家都是小娃娃,体力活跟不上,我来问问你们。” 李书红年纪大了,说话有点慢。 沈秦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少年人坐在旁边,“李爷爷是问我们愿不愿意直接卖玉米棒子是吧。” 庄稼汉一家四季就靠着土地吃饭。 沈家也不例外,但别人兄弟四五个,都是成年汉子,一身的力气。 他们兄弟两个人干不过旁人一个。 李书红其实是好意,城里粮站刚发了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沈家。 来到地方才察觉不妥,唯恐伤了几个少年人的脸面。 李书红嗯了一声,多年抽烟的痰积压在胸口,他咳嗽两声。 “当然了,具体怎么样还是你们自己决定。” 沈漾靠在门框旁,几个人听的很是认真。 毕竟对于之前没有收入的沈家来说,种地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来源。 李书红说的不无道理。 树枝上的鸟雀叽叽喳喳。 沈秦有些犹豫,“李爷爷,粮站有说收玉米的具体价钱吗。” 李书红摇摇头,常年的体力活压垮了他的肩膀,后背佝偻,黑瘦的脸上到底带着三分疲态。 “还没有,我就先过来通知你们一声,这离掰玉米还有一段时间,你们要是有这个想法,到时候我再具体替你们问问。” 锅里散发出炖排骨的香味。 沈秦应了一声,“那行,麻烦村长爷爷还来跑一趟,这正好到中午了,您留下一块吃顿饭吧。” 沈汉跟着应和,李书红拢了拢外衣上的盘口,“不了,你们吃吧,我这还有几家要通知的呢。” “那两条鱼你们记得清理一下内脏鱼鳞啥的,不吃就拿盐腌起来。” 怕少年人不懂生活上的琐碎,李书红特意嘱咐两句,站起身子朝着门口走。 这边众人送他出去。 沈漾脚步飞快,“李爷爷,等一下。” 小姑娘站在最后边,沈隋侧过身子让她过来,沈漾两只手各拎着个盒子。 “上次村长爷爷帮了我们大忙,大哥他们本来说去家里谢谢你,一直忙着没抽出时间。” “这两盒月饼是大哥昨天去县城特意给您买的,还说晚上给您送过去呢,正好,您拿着。” 那是之前沈漾带回来的。 小姑娘着重强调特意二字,李书红自然不可能要小娃娃的东西, 双方推辞片刻,人情世故这块还得是沈汉。 “李爷爷,您要是不拿着,我们晚上还得给您送过去,这不是多跑一趟嘛,我们家一群小孩不担事,以后有需要帮忙的,还得麻烦您老人家呢。” 这话一说。 李书红倒也不推辞,日后沈家有要自己出面的,届时再帮回来便是。 “得,那我就拿着了,行了你们快去吃饭吧。” 锅底那边沈唐还在看着。 众人目送李书红离开,沈隋从厨房拿了盛菜得盆子。 掀开锅盖,大块的排骨拥拥堆堆挤在一起,软黄色的土豆掺杂其中,锅两边贴的饼子。 沈汉快手快脚的把饼子铲下放在盛馍馍的筐里,有几个顺着锅滑进菜里的饼子下沾着褐色酱汁,看起来极有食欲。 沈隋则是盛菜,中午做的简单,晚上对着月亮才是团圆饭。 这两日气温回升。 他们又在院子里摆上桌椅。 吃饭的功夫,沈秦抬头看了一圈,“村长刚刚说的那个,你们怎么看。” 别人都是家里的大人做主,他们家没有大人,实行举手表决。 沈汉嘴里的饼子还没咽下去,他沉默片刻,“我觉着可行。” 沈秦示意说说理由,沈汉叹了口气。 “一来就是村长说的,劳动力的事。” “二来我也想了,如果从明天开始咱盖房子,中间碰上下雨天气,或者采买木料,还不知道得耽误多长时间。” “以前收玉米是没办法,总不能烂在地里,现今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当然,还是得看价格合不合适。” 沈汉虽然才九岁。 思考问题的角度却很全面。 沈隋放下手里的筷子,“我和二哥想法一样,只要粮站价格合适,可卖。” 沈漾和谢言川同时举手,二人动作一致。 余下几人看过来,谢言川抿抿嘴,放下胳膊,“虽然我不太懂这个,但结合来看,沈二哥所言有理。” 文化人用词就是不一样。 沈漾张飞上身,双手抱拳,“哥哥,俺也一样。” 至此,沈秦轻叹一声。 “也好,那就先暂时这么决定,吃饭吧。” 用脑子的问题好像吹不到沈唐,少年人睁着一双清澈而又愚蠢的大眼睛,无辜开口。 “就没人问问我吗,我也是这个家的人啊。” 回应他的只有沈漾夹过来的一块排骨。 沈漾:吃饭吧,四哥,不该你考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沈唐:所以我才是捡来的是吧! 四十 某未婚夫妻大白天私奔 下午的时候。 沈秦把村长送来的两条鱼处理干净。 沈汉带着沈隋他们整理房间,节后重新修缮屋子,这里边有很多东西都不要了。 零零碎碎摆满大半个院子,下脚空都没有。 沈漾想着帮忙,被沈汉赶了出来,那些角落里不知道藏着什么,回头吓到小姑娘,让她出去玩。 沈漾在门口站了站。 大过节的,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她凑近谢言川,怂恿着少年要不要上山,表面上说早点把板车做出来早点方便。 实则就是忽悠个人陪自己一起。 谢言川倒是不无所谓,主要他在这个家也被当个孩子看。 他俩偷偷摸摸的。 沈唐端着一堆破烂出来扔垃圾,就看着水井旁的沈秦蹲在地上,手边是活蹦乱跳的两条鱼。 除此之外,这个院子里没别的活物了。 少年觉着有些违和,但仅存的脑容量并不允许沈唐发现什么不对。 就这么来来回回好几次。 沈秦把两只鱼的内脏处理干净,沈老四恍然大悟。 “大哥,漾漾和谢公子呢!” 惊!某未婚夫妻大白天私奔,竟在山林里做这种事! 被沈唐惦记的沈漾和谢言川这会子已经到了山上,因为有目标,路上走的很快。 那些木头段子和昨天一样,整整齐齐的堆在一块。 山林里的鸟雀停在枝头叽叽喳喳。 外围的木料都是沈漾提前留好的,她把其中最宽的树干拖出来,手上的量尺快速确定厚度,墨线弹出下锯子的方位。 因为板车在设计的时候车框更宽,现在没有这么大的木料,就只能用两片到三片木头拼接在一起。 是以沈漾一口气勾了好几根木段。 这种体力活向来是留给谢言川,小姑娘带着狼外婆同款虚伪的笑,“谢公……” 谢言川脱去外衣,平日里一身贵公子的形象,今日难得穿了身修身长袍,双手绑着箭袖。 少年人后背挺直,手里惦着锯子,若不是满脸清冷,说他身上背着三条人命都有人信。 “漾漾。” 他音色很低,沈漾揉了下耳朵,“谢公子今天要忙的就是这些啦,尽量都锯出来就好。” 锯子讲究一个巧劲,和砍树不一样。 谢言川找到自己的位置,沈漾看着他下手的角度,谢言川聪慧,倒是不用过多指导。 很有做木匠的天分。 林子里响起有节奏的锯木声,沈漾则是去了另外一头,除了车框,板车还需要把手上的零件以及轮子。 轮子是个精细活,放在最后,沈漾拖出大小合适的木料,按照尺寸量了距离,墨线简单的勾出几笔。 小姑娘从工具包里拿出凿子,锤子砸在上边,木头很快凿出不同程度的凹槽。 两个人各有各的活,谁也没打扰谁。 而这会子沈家的其他兄弟,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沈漾和谢言川去哪了。 沈隋看的开,觉着可能在家无事,出去玩了呗。 他俩又不是小孩,不用太担心。 沈秦的鱼还没收拾好,盘算着出去找找。 沈唐单手摸了摸下巴,恍然想起之前去城里,谢公子曾经说过爬山。 他斟酌着给出建议,“他俩会不会、去山上了?” 沈秦扭头看向沈汉,沈老二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扶手凿出基本的形状,沈漾重新拿起墨线,再次确认尺寸。 与此同时,后边的谢言川才锯开第一块木板,原木色的板子呈长方形,宽度正好合适。 他站着张开双臂浅浅量了一下,随后朝着沈漾的方向喊了一声,“漾漾,你来看看怎么样。” 沈漾没放下手里的凿子,这边就着谢言川的眼神看过来,他手上李力道掌握的刚刚好。 是以板子没有出现任何误差,小姑娘遥遥竖起大拇指。 “谢言川最厉害啦。” 毕竟小朋友干活的动力是要夸出来的嘛。 被夸的老脸一红的小谢公子轻咳一声,“那我便继续了。” 沈漾的第一个扶手刚凿出来,谢言川就把她留好的三块板子全部锯出来了。 不管是大小还是长款基本一致,叠放在一块毫无违和感。 沈漾挑了下眉毛,这下是真的觉着谢言川很厉害。 原本想着带上他能简单打个下手,眼下看来自己这是带了个徒弟。 小姑娘也没客气,把手上的扶手往谢言川的方向一丢,他眼疾手快的接住,迎面之后的还有两块砂纸。 “把上边的倒刺打磨平整,咱今天就能放工回家啦。” 这是精细活。 谢言川哦了一声,来者不挑,外衣的枝桠上挂着两个水囊,他取下其中一个拧开盖子,先送过去给沈漾。 小姑娘仰头喝了几口,谢言川收起来,拿下另外一口气喝了大半壶。 木段宽敞,坐在上边休息正好。 这会子没有手套,谢言川双脚踩住扶手,砂纸快速从前到后,木刺被剌下来许多。 或者是他手上力气重,沈漾这副身子得做半天的活计,他上手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磨的差不多了。 沈漾哦哟一声,另外一个把手还剩下最后几凿子。 日头西下。 红色晚霞铺满整个天空。 沈漾让谢言川在旁边歇一会,等自己弄完就回去。 余下来的废弃木料零零散散铺了一地,谢言川用脚往山下踢,山体坡缓,这些木头后期会成为整片山林的养料。 有几个大件的,脚上的力气不够,谢言川拿起来,许是上边凿出形状,落下来的木头正好是把弓的形状。 不过和之前家里传下来的武器相比,这把弓着实有些不够看。 许久没碰趁手的玩意,谢言川来回把玩,有点不太舍得丢掉。 “喜欢这个?” 沈漾不知道什么过来的,第二个的把手和谢言川的放在一块,正好一对。 她不知道在后边看了多久。 谢言川条件反射的想要否认,小姑娘眼睛里认认真真,他顿了顿语气,随后嗯了一声。 “往前在京都,骑射课上略学过一些。” 所以才会怀念。 弓箭是小件,对于沈漾来说,这都是自己前世用来练手的。 索性这会时间还不算晚。 她朝着谢言川伸出手,“给我。” 四十一 你不会吐鱼刺啊 做一个弓箭要多长时间呢。 大概就是谢言川觉着自己的未婚妻看起来更甜软。 木头在她手里就像厨子蒸馒头似的,根本不需要考虑太久,眼花缭乱的时候,沈漾从一旁的工具箱里取出砂纸。 在握手的地方重重搓了几下,她今天凿子用多了,这个身体还是小,骨节累的发抖。 小姑娘撑着没表现出来,把手里的弓弩递过去,“试一下手感怎么样,两头还要不要重新改改。” 木头整体不重。 谢言川站起身子,长臂拉开,弓箭上没有弓弦,试的也只是大小。 沈漾眼光还算毒辣,比着谢言川的身材,这长度正好合适,少年人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正正好,无需再改。” 他平日里总是矜贵清冷,这副欣喜的模样倒是多了三分少年气。 沈漾收起工具箱,小姑娘一副见惯了大世面的淡然,把砂纸揉吧揉吧塞进最里边,“正好就行,我还怕不合适呢。” 山林外好像起了风。 树枝摇动,微微晃晃。 沈漾走在前边,身后谢言川没动,三五个呼吸后。 少年人声音清清冷冷,“沈漾最厉害啦。” 他把沈漾之前夸自己的话,改了个名字之后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这句话就像有魔力。 明明对于沈漾来说,谢言川和家里的哥哥一样,表面比自己大,实则都是小屁孩。 可在这一刻。 如果不是年纪问题,呜呜呜,沈漾真的很心动。 她压下那只跳动的小鹿,咳嗽一声,“走啦,回去了。” 经过山林之间,还顺手拽了几根新鲜的树枝,跟在后边的谢言川耳尖通红。 上前替沈漾拿了树干,多嘴问了一句是做什么的。 沈漾余光瞥了他一眼,“给你磨箭杆。” 有条件的人家箭头都用铁烧出来的,杀伤力大,沈漾暂时没这方面的资源。 好在谢言川只是拿着练练手,不做他用,何况铁箭头着实危险。 下来的时候天色将黑。 路上有跑着玩的小娃娃, 过节的好日子,一个个手里举着零嘴,和小伙伴互相分享。 沈家的院子里袅袅青烟。 从穿越到现在,沈漾好像对这个家的归属感越来越重。 还没进门,就围着一股子香味,谢言川替她推开篱笆院子。 两个人并肩刚进一步,四双眼睛从锅台幽幽转了过来。 气氛开始安静。 锅里煮着的白水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沈唐握紧手里的木棍。 在这些敌不动我不动的局势下,谢言川身子保持原样,用肚子发声,“漾漾,我们在看什么。” 沈漾同样脑袋绷直,嘴巴紧闭,“不知道,但是他们看,我们也看。” 话音刚落。 谢言川似是泄了气,率先打招呼,“沈大哥。” 沈秦是掌勺的大厨,锅铲在他手里如同一把锋利的武器,这人冲着谢言川点点头。 “你们干嘛去了。” 二人身上还有木屑,局面破了,沈漾恢复自在,打水洗手。 谢言川晃了下手里的弓,“同漾漾上山了,找了个木头做弓箭。” 拉下来的树枝还有不少,沈秦不露声色的看了几眼,随后嗯了一声。 外边的桌子上放着切好的藕片和拌出来的菠菜,下午处理的鱼也冒着热气腾腾。 上边洒着一层蒜末,乡下没有多少好吃的,农家人总觉着有肉就是福。 是以炒菜都用的肉丝,桌面是沈漾特意做的五人的,上边摆的满满登登得问。 沈汉端着盆出来,示意他们准备吃饭,太阳还剩最后一丝余辉。 月亮明明晃晃的。 白水鸡用的料包煮的,捞出来之后端上桌,中秋月圆,要敬老天。 沈秦不知道从哪拿的两壶酒,一壶放在桌上,另一壶拎着往祠堂走。 家里的地方小,爹娘和爷爷的牌位都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旁边放着香烛。 几个娃子经过这段时间的喂养,一个个肉眼可见的高了胖了,是以屋子这么站着还有点挤。 沈秦走在桌子旁边,就着煤油灯点着香烛。 “爹娘爷爷,我带着弟弟妹妹来看你们了。” 香烛插到坛子里。 沈汉往旁边挪了一下,把正中间的位置留出来,沈秦双手合十,“爹娘爷爷在天之灵不用太过担心,家里现在一天天的变好,我会努力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他撩开袍子跪下,后边的跟着行跪礼,就连谢言川也不例外。 随着沈秦三拜结束,沈漾抬头看向牌位上的三个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穿越是不是和他们有关,就像安慰沈秦时候说的话,是老爷子把她送来养活几个少年。 但是不管怎么样—— 沈秦倒了三杯酒在桌上,沈漾垂了垂眼睛。 她既然来了,沈家的少年就是她的家人,她一定不会让他们受苦的。 放心吧。 随着这话说完,屋子外隐约进来一股风,酒杯里的水渍晃了晃。 就像—— 真的有人喝酒了。 回到外边饭也可以吃了。 沈隋负责发筷子,那坛酒放到桌子底下,这玩意就是用来敬神的,小孩子不能饮酒。 鸡腿夹给沈漾,另一只给了谢言川,沈秦语气沉沉,“谢公子是客人。” 谢言川没要,反手送给沈唐,“沈大哥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二人之间眉眼风起云涌,天上飘过云朵,沈汉明白大哥的意思,他余光扫了一眼沈漾,笑了一声。 “吃吃吃,谁想吃什么自己夹,不用客气。” 强行打断这突如其来的对峙,谢言川先移开目光,跟着附和一声。 沈老四凭白得了个腿,开心得不行。 沈秦看着自家傻弟弟,心里叹口气,他话里的客人是在提醒,谢言川和漾漾,现在的相处越来越不对了。 可看谢言川的打算,好像并不承认自己外来人的身份。 鲤鱼是拿油炸过的,鱼尾处焦酥,谢言川夹了一筷子,沈漾这边一根鸡腿都快吃完了,他鱼刺还没处理干净。 鱼肉白白嫩嫩。 谢公子一口下肚,露出满足的表情。 虽然不明显,但沈漾注意到了,他爱吃鱼,却没有夹第二筷子。 小姑娘凑过去,“你不会吐鱼刺啊。” 四十二 盘子里多了很多块 事实上。 谢言川不仅不会吐鱼刺,还不会撒谎。 他红着耳朵说自己不是不会,只是不喜欢吃的样子,倔强且心酸。 沈漾看出他的嘴硬,也没拆穿,这会子几个哥哥一人一筷子,鱼肉被分的七零八碎。 她的小兔子灯插在门框上。 沈漾捡着一块还算大的鱼腹,上边小刺有点多,天黑看不清楚,所以要更加仔细。 谢言川手边的茶水还剩浅浅一层,少年拎起水壶,先给沈漾他们添上满杯,最后才是自己。 潺潺的细水声里,沈秦率先把自己面前干净盘子里的鱼肉放进谢言川的碗里,接着是沈汉,沈隋,就连沈唐也不例外。 他笨手笨脚,所以用筷子挑的鱼肉上坑坑洼洼。 谢言川抬头,沈秦作为老大,这人单手握拳放在膝盖上,虽且瘦削的后背挺的直直的。 “喜欢就多吃点,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谢言川手上的水壶还没停下,沈隋跟着笑,“是啊谢公子,不会挑鱼刺没事,咱们人多。” 便是一人挑一块,那也足够了。 沈漾停下手里的动作,谢言川没有说话,垂了垂眼睛。 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但在这一刻,他好像感受到更多的温暖。 沈家有的不多,也在尽全力对每一个人好。 谢言川的声音很低,在夜晚的风里,他说,“我……” “你水洒出来啦!”小伙子光顾着感动了,水杯里的茶水溢了一地。 沈漾同他坐在一块,是以最先发现。 谢言川一句话还没说完,急忙收手,那些似有若无的气氛被破坏。 沈秦递过来干净的帕子,沈漾把周围擦干净。 谢言川的话咽回肚子里,不过这顿饭吃的倒是开心。 月亮照的地面上亮堂堂。 沈漾的小兔子点了蜡烛,挑起的灯杆不算长,家里的卫生收拾干净。 小路上有来来往往的邻居。 小娃娃举着爹娘给买的灯笼,没有的就自己做一个或者跟着小伙伴疯跑。 沈秦关上木头,带领一众弟弟妹妹饭后遛弯散步。 在山脚下见着程大夫,他身后背着筐子,里边是一堆不值钱的草药。 程御估计放假了,跟在爹爹身后,他和之前那个流鼻涕的形象截然不同。 少年在夜色里显的温和,主动打招呼,问他们吃饭没,去哪玩。 沈家就沈漾跟他关系好,沈秦等人看向沈漾,小姑娘笑着应了一声,“吃过了,跟大哥他们上山,你呢。” 谢言川本来落在最后。 因为沈漾说话,沈秦几个人朝前走,他经过沈漾的时候特意顿了顿。 小姑娘和程御聊天没注意,小谢公子板着个老脸追上沈唐的脚步。 沈漾余光看见他们走的远了,唯一的灯笼在自己手上,怕回头看不清楚路,谁再磕着碰着。 “程御,我不跟你聊了,有时间来找我玩哈。” 她说着就要走。 程御在学堂被夫子管着,也没几个玩的来的朋友。 他手里拿着一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看向程大夫,“爹,我也想跟漾漾他们玩一会。” 程大夫对待儿子脾气很好,接过他手里的纸包。 “行,早点回来。” 程御欢呼一声,“知道啦,漾漾,等等我。” 沈漾刚追上谢言川他们的队伍,路上有之前跟沈秦他们处的好的,趁着晚饭之后也加入进来。 本来只是沈家闲着没事溜达,这会子发展成十多个人。 熟人又有熟人。 谢言川在里边显的有些格格不入,好在沈汉细心,同沈隋一左一右跟在他旁边,看见沈漾过来,沈汉有眼力劲的去和同村人说话。 “聊什么呢。” 姑娘手里的灯笼因为跑的太快,灯光忽明忽暗。 谢言川余光里看见她过来,没有说话,沈隋接了一句。 “没说什么,就是想想明天找工匠的事。” 家里的房子没有图纸,估计要等工匠来才能具体估摸着盖上几间和地形分配。 “到时候要是方便的话,就多盖几间,大不了房间小点,每个人按照自己喜欢的风格软装呗。” 沈漾的思维受影响。 总觉着一个人住无拘无束。 软装是什么意思,谢言川他们没听懂,沈隋笑笑, “是啊,还得等找明白人看。” 他旁边有人搭话,问要盖房子吗,沈隋过去两步。 于是并肩的只剩下沈漾和谢言川,他一直没说话,沈漾以为少年在想心思,胳膊碰了碰他。 “谢言川,你想要什么样的屋子呀。” 他只是个客人,按理来说以后会走,但是作为这个家的投资者,他值得! 谢言川斜斜看了看小姑娘,僵着脖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不是在跟程大夫的儿子聊天吗。” 他还心机的加重儿子两个字。 小心思一目了然,沈隋抽空往这边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 沈漾真以为谢言川问自己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握拳捶了一下谢言川的胳膊。 “我都跟三哥聊好几句了,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这种自然而然的相处短暂性的解了谢言川的小心眼,他勾了勾唇角。 “是吗,没发现。” 这边两个人相处愉快,程御跑的气喘吁吁。 想给沈漾一个惊喜,他落在沈漾身后半步远的距离,手掌拍了拍沈漾左边的肩膀吗,趁着小姑娘回头。 少年人出现在右边,哈哈大小,“被骗了吧漾漾。” 幼稚的游戏。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谢言川依旧从沈家其他几个哥哥那里知道,程御是沈漾之前玩的最好的朋友。 沈漾问他怎么过来了,这会子块走到山下。 程御笑嘻嘻的,“俺回去也没啥事,就过来了呗,咱们去山上逮野兔子不。” 秋天的兔子肥美。 沈漾倒不是不想,纯粹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她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逮的住吗。” 两条腿跑断也追不上好吧! 山脚下的竹叶有些被霜打成黄色。 竹林一直传闻有鬼,他们这里边最大的也不过十几岁。 众人在外边站了站也没进去,折身再走回去。 谢言川安安静静。 程御咋咋呼呼。 四十三 程御丢了 沈漾一语惊醒梦中人。 程御对自己也没多大信心,他和谢言川性格不同。 谢言川的气质给人感觉矜贵清冷,同他说话不自觉的就想放轻语气。 程御大大咧咧,嗓门还高,颇有种好闺蜜的既视感,相处起来轻轻松松。 沈漾双手环胸,脸上带着笑,谢言川袖子垂下,眼睛看着路,倒是安静,是以显的程御更吵。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 程御靠近沈漾,压低声音,“漾漾,上次你救前娃的时候,俺爹回家问俺了。” 他突然说起这个,沈漾都快忘了,小姑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俺没看过什么古书,夫子教的字也没认识几个,俺爹说你是为了俺爹的脸面才故意告诉他们是我教的。” “漾漾,谢谢你啊。” 程御晓得自己家里之所以在桃花村名声不好的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沈漾的那句话,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程家,估计在那之后更是遭人排挤。 程御曾看过父亲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 当初治死人,又何尝不是程大夫的心魔。 为了沈漾的善意,他心甘情愿替父亲道谢。 程御突然正经,沈漾还有点不太习惯,小姑娘咳嗽一声,摆了摆手。 “顺嘴的事呗,不用放在心上。” 说是这样说。 程御还是觉着能和沈漾做朋友真好。 两旁的道路有许多岔路口,队伍的少年姑娘们陆陆续续的离开。 程家在村子中间靠南,程御犹豫着不想回去,主要是好久没这样痛快聊天了。 少年人如同从前那样拽着沈漾的袖子,“漾漾,我跟着去你家玩会行不行,不然明天我又要去学堂了,肯定好久没办法见到你。” 沈漾不无所谓,刚想答应。 谢言川踢到石块,在路边有点碍事,他一脚踢到沟里。 沈漾看着谢言川一眼,扭头拍了拍程御的脑袋,“好啦,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不然没精神明天怎么听课。” 程御哼唧两声。 那边沈汉也过来劝了一句,说等下次放假再玩吧,现在时间确实晚了。 再说程御到底是个男的,大晚上的去姑娘家不合适。 他咂咂嘴,“好吧,那我先回去啦。” 旁边是七嘴八舌的回应,除了沈家,还有其他离的远的。 沈漾等人目送着他离开,小姑娘余光瞥了一眼谢言川,小谢公子脸色明显好看多了。 想来自己猜的不错。 谢言川从晚上情绪就不对,中秋是团圆节,看着别人合家团圆,谢家却支离破碎。 谢言川肯定是想家了,再加上程御絮絮叨叨,人在烦的时候,旁边有一点声音都会觉着不高兴。 沈漾拿捏了谢言川的小心思。 她可真是个大聪明呢。 事实上,谢言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太开心,好像看见未婚妻和旁人相处的那么愉快。 他总是有一种淡淡的烦躁。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谢言川不会说因为你是个小姑娘,就必须离别的男的远远的。 知己不谈男女。 好在沈漾并没有把那个叫程御的带回去。 夜里起了风。 不知道第二天有没有雨。 之前订的被褥估计明天就差不多能拿了,届时家里换上新棉花,总是比现在暖和。 沈漾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隐约听见有人拍门。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睡的迷迷糊糊的,房门突然拍响。 沈汉的声音带着焦急,“漾漾,醒一醒。” 沈漾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她还穿着中衣,“二哥,怎么了。” 沈汉没有进来,就着门口解释一句,“程大夫说二狗子没有回去,到现在都没见到人,你方便起来吗,咱们出去找找。” 程御丢了。 沈漾他们明明看着他回去的,小姑娘瞬间抓起床铺边的外衣,“我马上到,二哥。” 等沈漾出去的时候,沈家已经全部起来了。 就连谢言川都举着火把,程大夫额头上的汗还没擦干净,站在院子里不停的问。 “程叔,怎么回事。” 沈漾一边拎鞋一边开口,程大夫抹了一把汗,“二狗子说跟出去玩,我和他娘在家给他留了门,他娘今天说身体不舒服,睡的早,我也没点灯。” “晚上起夜看见门还没关,我以为是他忘了,透着窗户顺嘴问了一句,但都这个点了,他屋子里没人。” 程大夫当时就急了,推开门喊了几声,程御一直没有回话。 声音叫醒程御的母亲,她披着衣裳出来,两口子察觉到不对,他娘在家守着,怕程御出什么意外。 程大夫穿上鞋就来沈家问了。 沈秦递过来一只空闲的火把,“出去找找,别是又去别的地方玩了。” 夜晚的桃花村寂静。 几声程御划破安宁,农户养着的狗汪汪的叫。 有被惊醒的村民顺着声音出来,多嘴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晓得是程大夫家里的二狗子丢了。 他们哦哟一声,这个年代山里可有野狼,孩子是条人命。 也不管冷不冷,急忙要了火把加入找人的队伍。 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火把的数量越来越多,整个桃花村仿佛成了天明。 村长举着火挨家挨户的敲门,让村里有青壮年的人家都出来,有晚上跟着沈家一块出去玩的。 也都说看着程御回去朝家的方向走回去的,程大夫眼眶通红,一个大男人不敢哭出声。 只是疲惫的顺着小路往山脚一遍遍的找。 沈秦怕沈漾一个人不安全,特意嘱咐谢言川陪她一块。 顺着山路往上,村子里怕程御迷路,林子里是此起彼伏的喊声。 沈漾则是举着火把进了竹林,往前她曾让程御在竹林外给自己放风。 程御胆小不敢进,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喊。 无人回应。 沈漾急的跺脚,“他能去哪啊,这村子就这么大。” 谢言川四周看了看,竹林的小广场上铺满掉落的竹叶。 沈漾近来没时间过来,里边也没人打扫,在竹叶圈靠边的位置,有半个不甚明显的脚印。 谢言川蹲下身子,火把凑近,“这林子里有人来过。” 四十四 报官 “竹林一直传闻有鬼,村子里的人从来不靠近,怎么会……” 沈漾提出疑问。 谢言川半蹲在地上,追踪之术他仅仅略懂,并不精通。 关于地上的半个脚印暂时看不出来什么线索。 “或许不是他自己想来,是有人逼着他过来。” 少年人的声音冷冷清清,沈漾不懂谢言川话里的意思,他站起身子,眉眼看向竹林深处。 “那里边是什么,漾漾去过吗。” 天边的朝阳划出探出脑袋。 沈漾顺着谢言川的目光看过去,他说的是竹林的东南方向。 种的密密麻麻的林子遮住阴影,在白与黑的界限之间,尖利的竹叶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小姑娘摇摇头,“没有进去过。”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找到这个秘密基地,好像条件反射的远离那片茂密。 林子外传来脚步声。 是找程御的队伍, 一夜未归,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沈漾和谢言川对视一眼。 如果不在外围的话,那么这个脚印有可能是程御留下的。 那里边藏着什么,没人知道,但如果不进去,程御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金色的朝阳升起,清晨雾蒙蒙的。 谢言川声音轻轻,“进去吗。” 火把上的火苗被晨雾打湿,散发出一股浓烟。 小姑娘把火把一丢,“进。” 二人一前一后,猫着腰即将进入竹林的前一秒。 外头传来喊声,“找到了!快来人,找到了!” 找到了。 乌泱泱的人群一股脑的往喊声方向跑,沈漾和谢言川也不例外, 竹林算是桃花村的禁地。 他俩从林子里出来,汇入人流,倒是无人发现。 离的有点远,到地方的时候,外圈已经围了满满的人,程大夫在最中间,说找到的那个村民,手里举着一块腰牌。 “程大夫,你看看是这个吧。” 腰牌上写着程御的名字,程大夫双手哆嗦,翻来覆去的看,“是,是程御学堂里发的腰牌,找到人了吗。” 沈秦站在程大夫旁边,也跟着问了一句找到了吗。 村民摇摇头,“人没看到,就看着这块牌子,我怕漏掉什么线索,就赶紧过来跟你们说了。” 他也是心急,程大夫急忙问牌子在哪找到的。 村民在前边带路,顺着出村的小道,在邻村的河边,山泉顺着河道往下,长的看不清楚尽头。 他指了下脚下的位置,“就是在这。” 众人心里都有种不好的想法,主要前段时间前娃才在三角河出事,村长明令禁止没有大人的陪同,小孩都离水远点。 这程御又在河边丢了。 沈漾疑惑开口,“但是昨天晚上,我们看着程御往家的方向走,他为什么来这里。” 这条河已经出村了。 大晚上的,又冷,程御总不能过来野泳。 沈漾的这个问题引起共鸣,大家都不理解,程大夫看着稳重的一个人,急的三魂不见七窍。 他把脚上的鞋子一甩,顺着河道就要往下游。 如此莽撞,可能找不到程御他自己的身体就急垮了。 沈秦和沈汉上前拉住程大夫,表示从长计议,沈阳给扭头看向谢言川。 “报官。” 不管是真的进了竹林还是被水冲下去,报官是最稳妥的法子。 衙门找人的法子肯定比他们多,谢言川也有此意,沈隋站在二人不远处,他遥遥冲着沈漾比划了个口型。 ——你们去县城报官,这里我先看着。 若是找到程御,也好提前通知一声。 队伍分成两拨。 沈漾和谢言川去县城,余下的则是组成队伍,往河道下游的方向走。 离开前沈漾想跟大哥说一下竹林的半个脚印。 可又怕沈秦回头说她瞎跑,何况沈秦这会子并未抽出时间听沈漾说话。 没有马车。 沈漾和谢言川只能靠走路。 怕耽误功夫,二人几乎是一路小跑。 熬了几乎整晚,早上又没吃东西,沈漾身子凉的厉害,脸色明显不好,小姑娘忍着没说。 明悟城的县衙在大街最后。 开门的铺子没几个,靠着一路问过去,县衙门口有洒扫的衙役。 四方飞檐的衙门看起来很是威武,竖着的鸣冤鼓下挂着鼓槌。 “大人,我们要报官。” 沈漾不知道怎么称呼古代的衙役,索性喊了个官称。 她身上的外衣被露水打湿,衙役停下手里的扫把,“发生什么事了。” 晓得有孩子丢了。 衙役表示不用敲鼓,地面上的树叶还没清理干净,他把扫把放在一边。 “你跟着进来,说一下孩子的特征和丢失时间。” 谢言川从看见县衙的牌匾,整个人就远远站着,沈漾本想招呼他一起进去,少年人低下头。 “我把地上扫干净,在外边等你。” 沈漾隐约察觉到不对,也没强制。 在里边报了程御的名字和年纪,以及桃花村的地点,衙役放下手里的毛笔,“得了,你们先回去吧,等会会有人过去的。” 衙门里冷冷清清。 衙役还没上工,这人估计是值守的。 沈漾到他胸口的位置,小姑娘跟着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大概得多长时间呢,因为是在河边,怕出现意外。” 小姑娘态度诚恳,衙役沉吟片刻,这会子正好出了后院。 衙门口得路上扫得干干净净。 谢言川等着的时候还顺手把门口石狮子脖子上的红绸缎给摆正了。 小伙子贼有眼力劲。 是以衙役满意的双手背在身后,停下脚步,“前后脚的事吧,不会太久的。” 沈漾哎了一声,得了回答,赶紧回去跟程大夫说。 谢言川背对着两人,远远看着,少年人芝兰玉树,腰背纤细。 回去的时候,摆摊的早点铺子门口摆着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 香味引诱着口水分泌。 在即将出城的时候,谢言川站在摊子前,“老板,来两个猪肉馅的。” 沈漾以为他饿了,顺手就往腰间摸钱袋。 大哥怕她平常买东西不方便,沈漾身上总是有几两碎银子。 谢言川也习惯性吃软饭,店家递过来油纸包,他扭头去看沈漾,无辜的眼神里等待沈姑娘付银子。 然后就看见沈漾尴尬到脚趾抠地的微笑。 四十五 买包子没钱 救命! 买东西没带银子被当场抓包! 谁来救救她! 沈漾手上摸了个空,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钱袋子放在床边,夜里起的急,忘记带了。 中间一直在找人,没时间回去。 那边店家还在催,“两个铜板,承蒙惠顾。” 沈漾尴尬一笑,声音低低的,“那个,掌柜的,光惠顾行不行。” 没银子的那种。 大早上的遇见吃霸王餐的,店家当时脸色一变,“你俩年纪轻轻不学好,没银子吃什么东西。” 说着的时候店家就要把油纸包抢回来。 旁边递过来一枚碎银子,男人声音带着熟悉,低沉爽朗。 “我来付,再多加两笼包子,和两碗汤。” 二人同时回头,两面之缘的高天阔单手背在身后,那张四方脸上带着笑。 “沈姑娘,又见面了。” 从白家铺子晓得沈漾的名讳,高天阔乐呵呵的,沈漾回了一礼。 “高老板,好久不见。” 有人付账,店家急忙又装了几个进去,沈漾刚想说不用,高天阔饶有兴致的开口。 “沈姑娘,听白家的小姑娘说,你会做什么家具定制?” 定制这个词新颖。 沈漾想起来,这是单大生意,她顾着回应高天阔,包子铺落下了。 “是这样的高老板,原先送过去的那两套家具您也看出来的,各有不同,我们这边主打的就是独一无二。” “如果您家的夫人喜欢这种风格,那么根据她们房间的布置,我们会进行细节上的调整,当然,尽量保证每个人都喜欢。” 只要金钱到位。 沈漾可以无条件的遵从甲方的要求。 高天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行,左右我家后院那几个天天争的我头疼,你要是有空,就跟着我走一趟,到那问问她们想要什么样的。” 高天阔示意一下身后的马车。 还是上次见过的那个赶车小厮,他遥遥冲着沈漾笑了一下。 沈漾本意是挂在白家铺子那边,有什么质量问题可以通过白月疏找到自己,而不是对接客户。 店家递过来两份汤,谢言川看向沈漾,犹豫着能要不要。 他怀里的纸袋装的满满的,沈漾个子不大,面色沉稳,“高老板,我们今天确实有急事,马上就得回去。” “等我这边事情一结束,立刻跟白家铺子去您那边量屋子,您看行吗,买包子的银子是我欠您的,等下次见面一定还给您。” 说话的功夫,铺子前边又来了几波客人。 沈漾他们被迫往后,高天阔也不急,摆了摆手,“成,等沈姑娘什么时候有时间,这包子就当我请的,快回去吧。” 汤挂在谢言川指尖。 沈漾同高天阔告辞离开,多来推辞总是无用。 下次直接把银子送过去就得了。 带着汤不方便,出城之后,沈漾把两份汤放在路边睡觉的乞儿碗里,她抓紧时间和谢言川一人一个包子,边走边吃。 关于竹林里的半个脚印,沈漾还是觉着有点蹊跷。 但现在的线索指向都在河边,她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猜疑,耽误救人。 回到河边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日头高高升起。 金灿灿的阳光折射进河水,泛起波光粼粼。 沈漾把手里的包子给沈隋他们分了,“程大夫呢。” 沈隋嘴里的包子还没咽,“顺着河道去下游了,还有一队回村子,打算把路上重新搜查一遍。” 怕夜晚天黑看不清楚。 沈隋在这里是为了等沈漾,看报官怎么说。 沈漾转述衙门那边的话,估计还得等一会。 沈隋继续守着,若是看见衙役就带着去河道,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沈漾和谢言川则是往下游先行寻找沈秦他们。 这条河没有名字。 很长。 听老一辈说有很多年了,是自然形成的。 溪水有深有浅,底下铺着鹅卵石。 谢言川在前边开路,沈漾拎着裙摆,沉沉开口,“谢言川,你觉着程御自己走丢和出现意外哪个可能性更大。” 谢言川根本不需要思考,“意外。”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如果说想要出去玩无可厚非,但一夜未归的可能性不高,除非是……” 回不去。 诚然这个想法所有人都知道。 可为了那一丢丢的希望,他们还是尽力寻找。 何况桃花村就这么大,昨天晚上还聊天的朋友,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村子里没有什么大矛盾,谁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沈漾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走了差不多小半天的时间,终于看见程大夫他们的身影。 前前后后约莫十多个人,沈秦和沈汉都在。 沈漾没有说话,快步靠近,在身后扯了下沈秦的袖子,看见妹妹回来,沈秦冲着谢言川抬抬下巴。 “衙门那边怎么说。” “应该快来了,你们找到什么了吗。” 沈秦不忍心的看了眼还在河水里泡着的程大夫,声低低的,“中途找到程御的一只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就是这一只鞋,就足够说明很多消息。 比如。 程御可能就是顺着河道流下去了。 初秋的河水凉的厉害。 程大夫冻的脸色青白,双手泡的水肿,他执拗的继续往下。 沈漾虽然不懂医,也知道程大夫的状态不对,再找下去估计程御没出事,他就不行了。 还是得想法子先劝他回去,从长计议。 这边还在商量,沈隋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大哥,漾漾,衙门来人了。” 官家来人比百姓更有说服力。 就连程大夫都从河里出来了,早上打扫卫生的小哥带着黑色官帽,腰间挎着刀,身后跟着四个同样打扮的衙役。 最前边两个牵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狼狗。 “谁是程御的家里人,有什么线索吗。” 程大夫浑身湿透,“回大人,我,我是程御的爹。” 他面向生的老实,衙役上下打量了一眼,“有程御的贴身衣物吗。” 狼狗挠了挠爪子,被牵着的呵斥一声。 这荒郊野外去哪找贴身衣物,沈秦递过来,一只鞋子和一个腰牌,“这个可以吗。” 衙役低头,嚯了一声,“栖风书院的啊。” 四十六 栖风书院 “大人,栖风书院有什么不对吗。” 沈汉敏感的察觉出衙役口气不对,当即问了一句。 衙役接过腰牌递给身后牵着狼狗的同行人,叹了口气,“最近栖风书院丢了好几个学生了,哪个村子的都有。” 狼狗嗅了嗅鼻子,汪汪叫上几声,随后朝着前边快速奔跑,衙役的话还没说完。 “先找找看吧,那几个到现在还没线索呢。” 众人随着狼狗一块往前,下游河水湍急,越来越深。 沈漾个子矮,只能一路小跑,谢言川落在最后,他眉眼沉沉,不晓得在想什么。 河边的野草多,狼狗停在其中一丛,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山林传来几声布咕鸟叫。 谢言川停下脚步。 衙役顺着狼狗拱着的鼻子下翻出一根断掉的手指,看大小应该是尾指,周围跟来的村民顿时发出几声惊叫。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往后退了,程大夫面色苍白,一把从衙役手里抢过尾指。 因为泡了水,指骨发白,但是指尖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黑痣。 他嘴唇都在抖,“二狗子,这、俺家二狗子手指头上有颗痣,这是俺家二狗子的手。” 男人担惊受怕一整天,在这一瞬间,精神压垮身体,他到底没忍住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沈秦和沈汉一左一右慌忙扶住,衙役从腰间解了个干净的羊肠皮子,把手指装进去。 狼狗从发现手指之后就蹲坐在原地安安静静,前边估计也没什么了。 衙役探了下头,“得了,你们把他扶回去吧,有消息了会立刻过来通知他们家人的。” 说完这话,衙役收工回去。 一个学院同时丢失几名学生本来就不正常。 沈秦喊了个熟悉的叔伯帮忙搀着程大夫,这边朝着衙役走过来,沈漾因为早上报官,同衙役见过一面。 “大人,其他丢失的几个孩子都有线索吗。” 沈漾和程御是好朋友,出事自然想多打听几句。 估计是这事压的很了,衙役背着手摇摇头,“没有,这是第一次发现丢失的孩童受伤,其他的几个都是忽然失踪。” 如果说之前还能按照普通丢失的案子往下查,那么找到程御丢失的身体部位,这事可就大了。 至少那些丢失的孩子还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 衙役朝着地上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沈漾着急跟上,“那大人,什么时候能有消息呢,这可是好几条人命。” 衙役叹了口气,查案这事谁能保证。 他回头看了眼还没醒的程大夫,压低声音,“劝他爹看开点吧,衙门肯定全力往下查,至于什么能有消息,也不是咱想找到就能找到的。” 从坡子往上是分岔路口。 衙役们牵着狼狗匆匆离去,村民送程大夫回家,沈漾站在路口目送他们离开。 小姑娘背影清瘦,沈唐凑过来,“漾漾。” 他想着安慰一句,毕竟昨天晚上沈漾和程御聊的最多,程御也是出来找沈漾玩才出的事。 诚然这事和沈漾没多大关系,沈唐怕她揽责。 “你别多想啊漾漾,大人都说是因为栖风书院,二狗子肯定会没事的。” 沈唐这话说的自己都没底气。 程御怎么会没事呢,至少他已经少了根手指头。 沈漾没有回应,几个呼吸之后她垂了垂眼睛,“回去吧四哥。” 程大夫家里热闹。 屋子里院子里都是人,他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程御他娘听说找到一根儿子的手指头,也是打击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还是沈秦硬给她掐着人中,程家自己做大夫的,不缺草药。 沈汉捡着几味祛风寒的,跑去厨房先帮忙熬出来。 程御娘的眼泪就没停过,一双眼睛肿的厉害,旁边是跟着劝的妇人,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们感同身受。 有泪窝子浅的跟着一块抹眼泪,沈漾挤不进去,站在门口听着村民叽叽喳喳。 这么一耽误就到了晚上。 许多跟着忙活了一天没吃饭的邻居都回去了,大家走之前拍着程御娘的手让她别多想,肯定会没事的。 程大夫喝了药还没醒。 整个院子只剩下沈家几个。 沈秦和沈汉也一直饿到现在,沈隋先回去了,沈漾站在床铺旁边,谢言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好像从河道之后,沈漾一直没看见他。 少年人同沈漾并肩站在一块,声音里带着担心,“漾漾,你还好吗。” 沈漾重重吐气,整个人不像六岁的孩子,“到底为什么呢。” 这些人为什么要抢孩子,她只是一个手艺人,对于查案没有任何头绪。 谢言川脸色不太自然,转瞬即逝。 他像是在安慰沈漾,也像是给她一个定心丸,“会没事的。” 不管沈漾他们再急,这事衙门给不出结论,找不到孩子也没用。 沈隋匆匆吃了几口饭过来换沈秦他们,程御之所以叫二狗子,是因为早年还有个哥哥,身体不好,十岁那年夭折。 他娘受的打击太大,自那以后总是忧愁,后来有了程御才算堪堪活过来。 谁知道程御又出现意外,家里没个照顾的,沈隋晚上留在这里,万一有个意外也能帮上忙。 沈漾没有胃口,啃了两口馒头就吃不下去了。 她打算跟沈隋一块守着程家,毕竟程御娘是个女人,三哥总有不方便。 沈秦让她在家休息,说之前跟村长说过了,村长儿媳妇会过去的。 再说了,她一个六岁的女娃娃能干嘛。 沈漾被劝回,没办法只能明天再去县城里问问。 至于高老板的那个订制,暂时往后放放。 一夜睡的并不安生,梦里总是有无数的碎片,沈漾天还没亮就醒了。 在院子里坐了一会,本来想把昨天晚上剩的饭菜热热当早餐。 这边还没起火烧锅,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姑娘说话。 “请问,这里是沈漾家吗。” 沈漾手上捏着打火石,匆匆出来,门口的姑娘穿着一身青色长裙。 “月疏?!” 白月疏找了一圈,这会子也是满脸惊喜,“漾漾,我可找着你了。” 四十七 大早上的来了 沈漾推开篱笆院子的门让白月疏进来。 她身后跟着一块送她过来的小厮。 “你怎么大早上的来了,冷不冷。”屋子里的空间小,早上的光纤不好。 沈漾点着煤油灯,赶紧给二人倒了杯水。 白月疏接过来暖暖手,脸上带笑,“什么大早上啊,我昨天就来了,别说你们家了,整个村子也没几个人,我还以为找错了呢。” 沈漾这才反应过来。 估计是中秋过节,白月疏觉着过来不方便,昨天一路打听,但是那时候整个村子都在找程御了。 她想找人问个路都找不到,好在记住桃花村的具体位置,今天怕沈漾又有事不在家,这才早早的赶过来。 “你昨天干嘛去了,对了漾漾,那天把你的家具送到高府之后,高老爷对定制很感兴趣,正好他那几个夫人也在,问你什么时候能过去呢。” 白月疏就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她不知道沈漾昨个已经和高天阔见过了。 沈漾放下手里的石头,“月疏,定制这事……” 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沈汉,少年披着外衣进来,看见白月疏还挺奇怪。 “白姑娘。” 白月疏分不太清楚沈漾的几个哥哥,但还是有礼貌的回了一礼,沈汉同沈漾站在一块。 “白姑娘怎么过来了。” 这之间其他人也都起了,白月疏简单表明自己的来意。 沈汉哦了一声,“那你们聊,我去做早饭,对了,白姑娘和这位小哥吃了吗,没吃的话一块吃点。” 白月疏急忙摇头,“别做了,老齐,你去马车把给漾漾带的东西拿下来。” 老齐出门,白月疏解释一句,“想着我们来的早,你们可能没起,特意给你们带早饭了。” 她说话的时候站起身子,往门口走,外边出了太阳,也不算太凉。 马车下摆着方方正正好几个盒子,远远看着都是些吃喝用品,甚至还有半扇猪肉。 白月疏昨天好不容易找到沈漾这里,没进门,光看着两间小屋都觉着破旧,回想沈漾第一次送家具穿的衣服。 她脑部一出悲惨大戏。 虽然事实也没有多少出入,好在现在沈漾有挣银子的能力。 早餐带的是油饼和煎饼。 洒了葱花,吃起来口感焦酥。 白月疏买的多,沈汉捡了几个装起来,冲着沈漾抬抬下巴,“漾漾,你招呼着白姑娘,我去趟程家。” 沈漾摆摆手。 白月疏不急着走,坐在小马扎上跟聊八卦似的同沈漾打听,“程家怎么回事?我昨天来的时候,一路上都在听你们村子里说什么程家。” 沈漾眼神暗淡。 谢言川送了一壶刚泡的茶。 “月疏,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 程御在对于程家意味着什么,沈漾想等到忙完这一阵,至少程御的事情有了线索。 白月疏咂咂嘴。 沉吟半晌才不赞同的摇摇头,“漾漾,越是这个时候,你才越不能乱了阵脚。”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当然,我不是说因为生意劝你,找人不是一天两天就一定能有结果的。” “这个过程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以及钱财。” “你如果只耗在时间上的话,其实机会微乎其微。” 沈漾在村子里,可能这就是她遇见的最大的事了。 白家因为做生意,见过太多顾客,也听过太多离谱的事情。 早年人贩子猖狂,有些丢了孩子的家庭家破人亡,耗尽万贯家产。 白月疏只能跟着唏嘘,听起来这个程御是沈漾的朋友,也正是因为这样,白月疏才好心劝她。 这句话瞬间点醒沈漾。 从程御失踪到现在,其实沈漾心里是不安的。 她总想着多做一点,再多做一点,这样可能程御就会回来的快点。 可现实不是爽文小说。 就像白月疏讲的,多少家庭遭遇过这种问题。 程家那里几个哥哥可以帮忙,自己最重要的就是努力赚银子,如果—— 如果程御真的回不来的情况下,那么就凭之前他替自己放风,自己也愿意接济程家父母到老。 谢言川一个饼子吃完。 坐在不远处看着沈漾的目光一点点的变坚定。 他微微松了口气,沈漾这是想明白了。 小姑娘嗯了一声,扭头去看白月疏,“你说得对月疏,等我去程家看一眼,就跟你一块去高府。” 抓紧时间量了尺寸,也好尽快出效果图。 白月疏眉眼带着笑意,“行,那我等你。” 早上程家还是有许多人。 村长媳妇穿着厚厚的秋装坐在门口同人聊天,沈漾分神听了一嗓子,好像昨天晚上程御娘腰带都挂到房梁上了。 要不是她发现的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她们在长吁短叹,沈漾叹了口气。 程大夫已经醒了,双目无神的靠在床边,沈秦和沈汉一前一后坐着。 看见沈漾过来,他俩出门,“漾漾。” 白月疏的事沈汉已经跟沈秦说过了,没等沈漾开口,沈秦摸了摸她的头发,“漾漾不想去就不去,没事的。” 等此间事了,他会养家。 沈漾冲着沈秦挤了个笑,“不是大哥,我打算接下这单生意,以后这边你们照看着,这段时间我可能有点忙。” 沈漾并没有具体说原因。 这种小小的身子有些违和,好在沈秦他们都习惯了,也尊重沈漾的选择。 白月疏的马车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谢言川跟着她一块,怕小姑娘一个人不安全,另一方面也能趁机打听一下栖风书院丢的那几个学生的信息。 离开前沈漾又看了眼被拉出来晒太阳的程御娘,她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马车摇摇晃晃,跑起来很快。 沈漾从没觉着到明悟城这么快。 他们也没去白家铺子,沈漾自己带着量尺,马车里有备好的笔墨。 高府离街道很近,拐了两个弯,巨大的宅邸豁然开朗。 朱红色的大门两边摆着两个石狮子。 谢言川扶着沈漾下来,老齐去敲门,几声之后。 管家开门问干嘛的,白月疏表明来意,管家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白家铺子的,快请进。” 四十八 小丫头片子能行吗 约莫是高老板提前嘱咐过,管家对众人客气的很。 进入大门,整个院子开阔,两旁种着的枫树被霜打的叶子通红。 围起来的小花园一个接着一个,纵使秋天,也有花团锦簇。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 处处透露着和沈家不一样的奢华。 “这位便是沈姑娘吧。”管家引着众人往会客厅的方向走,眼神落在沈漾身上,笑意吟吟。 沈漾点点头。 路上扫的干净,有好奇的丫鬟下人看过来,隐约听见几声谈论。 管家做了个手势,下人立刻各忙各的,他勾了个笑脸。 “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们老爷生意忙,今个不在家,离开前特意叮嘱过,要是沈姑娘过来,就由大夫人招待。” 前边是几阶楼梯。 顺着进了客厅,管家着丫鬟送来热茶,自己则是去请大夫人。 等他走后,客厅里只剩下沈漾三个人。 白月疏往外看了一眼,紧张的拍了拍胸口,“每次来高家都觉着自己好没见过世面,我什么时候也能住上这么大的房子啊。” 光是一个屋子就顶他们家半个铺子大了。 白月疏说话的时候扭头看向另外两个,谢言川双手搭在膝盖,仿佛对此并无新奇。 沈漾抿了口茶,眼神淡淡,对上白月疏的视线,她这才应了一声,“是啊,是挺大。” 其实沈漾也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无奈她前世接的单子都是大主顾。 单单是园林那种程度的都有好几座。 这叫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故此也没觉着什么不对。 这么一对比,白月疏仰天长叹。 好! 没见识的只有她自己! 高家夫人是一个面相看起来有些严厉的女人,个子很高,穿着一身绛紫色马面裙,脖子上挂着璎珞。 管家弯着腰,“各位,我家夫人来了。” 沈漾三人站起来行了礼,高夫人坐在主位,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不露声色的打量了几人。 沈漾年纪小,谢言川倒是惊艳。 “各位,哪个是来量尺寸的小师傅。” 沈漾手上握着墨线,从椅子旁边站出来,那张清凌凌的眼睛里带着灵气,“回夫人,是我。” 高夫人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小小年纪,可有说的那么厉害。” 白月疏帮忙解释,“高夫人,漾漾她只是量尺寸,做家具的另有高人呢。” 这是原先沈漾怕因为年纪问题,外人怀疑自己手艺时想的说辞。 不过那两套桌椅足以证明能力。 小姑娘态度端正,口齿清晰,“夫人此行让我过来,不就是同意了定制的法子,不如先看看房间布置以及喜好范围,届时我出了效果图,您在决定也不迟。”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 高夫人嗯了一声,同管家抬了抬下巴,“先去我那屋子吧。” 她余光瞥了眼谢言川,少年很有眼力见的双手抱拳,“那我出去转转,城门口等你,漾漾忙完来找我就好。” 高天阔是给几个夫人屋子做家具。 女人的屋子,谢言川自是不好进去。 沈漾说好,同谢言川使了个眼色,示意去衙门那边再打听一下栖风书院的事。 谢言川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三进门的院子,连廊上的立柱雕刻精美,凉亭下的池子里养着锦鲤。 还不等到高夫人的院子,迎面碰上个一身青色纱衣的女人,梳着妇人髻,胸口处露着白花花的肉。 “哟,哪位是给家里做家具的小师傅啊,叫我瞧瞧是个什么模样,怎么这么厉害呢。” 她说话的声音温软,可透着一股子违和。 高夫人皱起眉毛,“荷月,说过多少次,既是来了高家,就收起你那烟花巷柳的一套,衣服穿好。” 荷月撇撇嘴,拉起胸口,没搭理高夫人,转头往她身后看去。 “小师傅呢。” 沈漾站出来,“在这呢。” 瞧见是个小姑娘,荷月露出失望,“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能行吗,老爷别是让她哄着了。” 年纪是沈漾永远的痛。 没办法,她只能把之前同高夫人说的那套又说了一遍。 荷月扭着细腰回自己院子等着。 这中间没耽误多少时间,高夫人房间里的布置和她这个人一样,端庄,大气。 柜子都是用的上好的梨花木的料子,窗帘拉的暗黄色,四角垂着香囊。 沈漾目光扫了一眼,立刻找准高夫人的喜好,“夫人用料讲究,想来都是顶好的东西,但这梨花木不好找,若是定制,材料估计得您自己出。” 高夫人坐在八仙椅上,手边是呈上来的的热茶,她看向沈漾,小姑娘丝毫不慌。 “当然,材料费直接扣除,我只收取点手工费就行。” 她不紧不慢的拿手指划了一下茶盖,“也算是有点眼光,梨花木早已备好了,桌椅就打在那个位置。” 她朝墙角一指。 高家因为一妻三妾,高老爷各有宠爱,平日里晚饭要到谁那歇下就在谁那吃。 所以每个屋子都得有桌椅。 沈漾应了一声,熟练的拉开量尺,白月疏站在她旁边,根据沈漾口述的尺寸快速记录。 这个时间不长。 除此之外,还得了解客人想法,“夫人,您喜欢方桌还是圆桌。” 高夫人选了圆桌,包括颜色和花样有没有什么禁忌。 好在高夫人看起来不好相处,倒是没什么难为人的地方。 下一个就是刚刚见过的荷月,她是高老爷的第三房小妾,也是最宠爱的。 房间里的装饰一眼看过去,整个大浮夸,各种金银摆满整个屋子, 或许对于这种过了穷苦日子的青楼女子来说,只有看得见的钱财才是真真实的。 沈漾当即明白她的需求。 第三第四也是小妾,一个文静,书架上摆满各种名家书卷。 一个彪悍,院子里满是刀枪棍棒。 高老爷的人生可谓过的多次多彩。 全部量好,沈漾脑海里大概有了雏形。 这里没有电脑,也没办法具体做出来,她回去想个法子能不能把每个人需要的基本形状先画出来。 管家送二人出去。 白月疏看着沈漾的眼神带着疑惑,“漾漾,你对这怎么这么熟啊。” 四十九 拜见谢公子 不是说家里人做的吗。 沈漾看破不点破,冲着白月疏比划了个嘘的动作。 小姑娘笑了笑,“得了,回去吧,这两天我估计过来的勤,届时你得抽空一起过来。” 她是个有道德的工匠,坚决不私下联系顾客。 白月疏说好,这会子对于沈漾的新身份,隐约有了点想法。 他们来的早,现下不过中午。 二人上了马车,白月疏说带沈漾和谢言川去吃饭。 当然,首先得先找到谢言川。 衙门近来焦头烂额。 栖风书院放中秋,回乡得孩子算到现在已经整整丢了五个了。 开始还是小孩子以为贪玩,衙役们帮着找了几天没动静,在公告上贴了画像。 随着人数越来越多,拥堵的孩子父母每日守在衙门口等着消息,县令是一天天的让衙役找线索。 他们现在掌握的除了知道都是栖风书院的学生,其他再无相同。 谢言川到的时候县衙门口已经坐了很多人了,因为身份问题,他用两个铜板在小摊上买了个草帽。 遮住眉眼之后这才靠近人群。 最前边跪着几对中年男女,看穿着打扮各有不同,一个个都是在哭自己的孩子。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谢言川跟着听了几嗓子,多数都是说可怜的,也有表示肯定是栖风书院的问题,是不是院长得罪人了。 有反驳的表示得罪人找院长啊,找孩子干啥,知道点内幕的朝着衙门抬抬下巴,表示院长早都被叫来衙门了。 他邻居的三姑奶奶的表舅的四侄子的小女儿就在栖风书院的院长家里做工,主家已经几日未归。 院长夫人找了好几个德高望重的,估计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呢。 谢言川顺着话音看向紧闭的衙门,衙役都出去了,县令在地牢审查书院。 那天布谷鸟叫之后,他在山上见到了谢家的暗卫。 太妃一脉越来越猖狂,皇上手下能用的人才不足,本想着扩大科举,选用更多的人才。 这事被暗暗压下来,他已经吩咐暗卫调查书院,究竟是只有一个明悟城出事,还是别的城镇也有学生丢失。 在这听不到重要消息, 他不过短短站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少年人朝着记忆里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人群熙熙攘攘,有来有往。 小摊上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守城的守卫手握长枪,熟悉的老位置,腰间挂着葫芦的首领半闭着眼睛。 不知道听到什么,这人耳尖微动,随后站起身子冲最近的守卫抬抬下巴,“撒个尿,看好这里,有可疑人员赶紧上报。” 因为栖风书院一事,他们被要求也有任务。 守卫搭了笑脸应下,首领溜溜达达,顺着墙根拐弯,小巷子口清净幽深,正前方站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 首领正了脸色,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冯虎拜见谢公子。” 谢言川嗯了一声,示意冯虎起来,谢家听命于当朝圣上,先帝昏庸,太妃巴政,前朝留下诸多后患。 皇上登基之后,手上没有实权,只能同谢家合作,以谢家有罪流放,实则收集证据。 为此,皇上在身边只留了保命的暗卫,剩下的便都和谢家培养的死士一起放出宫。 冯虎便是皇上的人。 也是在明悟城里替谢言川传递消息的眼线。 “关于栖风书院,冯大人可有线索。” 若是算起来,县令估计都不如冯虎知道的多,毕竟术业有专攻。 果不其然,冯虎从怀里取出一方密信交给谢言川。 “谢公子请看,栖风书院的院长,早年曾是太傅林平江的学生。” 林平江是太妃的亲哥哥,皇上初初登基,太妃本意是让林平江领摄政王的职位。 如此一来,皇上便只是个傀儡。 这还是谢家在朝堂上撒泼打滚,说跟林平江这个老不死的向来不和,他要是当了摄政王,第一个弄死自己。 要真这样,自己这个将军就不干了。 谢家历年镇守边关,因为有他们,蛮夷不敢来犯,何况谢家军听命主帅,若是换了其他人,还真不一定能守的住。 林平江面色几经黑白,基于脸面,这人只得主动上前请缨,“臣担不起摄政王的职责,日后能辅佐皇上便是臣之幸了。” 这事当然是皇上和谢将军提前商量好的。 摄政王一事不了了之,太妃心下不甘,又开始想别的阴损。 谢言川一目十行看完密信,下边的地址特意拿朱砂标注,他单手点了点。 “明悟城外有铁矿山脉?” 冯虎应是,“属下在明悟城白日当值,晚上借由身份曾四处打探,铁矿山脉就在栖风书院后边的山林里。” 明悟城地处平原。 小山脉也不过几百米高。 谢言川像是想到什么,把密信折好还给冯虎,随后同这人耳语几句。 冯虎点点头。 白天的巷子人迹罕至。 谢言川把草帽随手送给旁边卖菜的大爷,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面色如常往城门口走。 城内有棵梧桐树,下方遮住一片阴凉。 他这边刚站定,马车自远处而来,沈漾掀开帘子,“谢言川,上车。” 随着少年进入车厢,冯虎打了个哈欠,装作没睡醒的样子又晃回自己的老位置,他揉了揉鼻子。 “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了没。” 守卫摇头表示没有,这人嗯了一声。 不管什么时候过来,江南岸永远人满满的。 沈漾上次没能进去坐坐,这次有白月疏,她和谢言川永远在大堂的角落找了个位置。 小二过来招呼,白月疏对这边挺熟,叫了几个招牌菜。 三个人吃不了多少,小二下去准备。 小姑娘凑近沈漾,从怀里取出在高家量好的尺寸单子,“漾漾,这个、你打算怎么收费。” 原先做家具,包工包料的情况下是三十两一套。 但高府的几个夫人挑剔,大夫人要梨花木,二姨娘要松木的,索性之后跟管家商量之后。 由他们提供木料,铺子这边负责定做。 管家表示之后会跟老爷汇报的。 只收取手工费的话,沈漾沉吟片刻。 白月疏举了举手,“漾漾,这次的定制走白家铺子的账,但不管多少银子都是你自己的。” 五十 日后送给你 沈漾恍然看向白月疏。 白月疏一脸认真,“如果这次得高府推荐,铺子收获名声就够了。” 沈漾出人出力,这些银子是她该得的。 小小年纪,有此魄力。 小二送上两道菜,沈漾给白月疏递了筷子,“没有你在中间牵线,和高家的生意也不会这么顺畅,日后再说吧。” 乳鸽烤的外脆里嫩,旁边配的是椒盐的蘸料,一口下肚香气四溢。 辣椒煮肉片更是浇上热油,麻椒和花椒里肉片切的薄薄的,各种素菜掺杂在一块。 沈漾辣的嘴唇通红,谢言川疯狂喝水,额角都是汗,偏偏少年人面色镇定。 白月疏乐的哈哈笑,平日总觉着沈家这几个人小鬼大,也就是这时候才隐约有点小孩子的模样。 一共四菜一汤。 就一个辣的,其他都是甜口。 白月疏结了账,二钱银子。 桌子上有干净的锦帕,沈漾擦了擦嘴,三个人本打算回白家铺子再具体商定价钱的事。 刚出铺子门。 就看着外边街道上跪着一对夫妻,身后的树干上绑着一头耕牛,周围零零散散围了不少人。 他们双眼涣散,板子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离阳光折射过去,看不清楚,沈漾走近,三人站在旁边。 谢言川心细,想着沈家兄妹未曾上过学堂,他站在沈漾旁边半个拳头的距离,声音低低的。 “犬子失踪,生死不明,现将家里的黄牛卖三两银子,留作寻子盘缠。” 三两着重笔墨勾了勾。 周围有识字的满脸唏嘘,谢言川看着夫妻二人,早上在县衙门口,似乎有印象。 沈漾眉眼沉沉,白月疏想起之前在桃花村的时候,他们说的那个程家。 小姑娘碰了碰沈漾的肩膀,“这个和你们村的是不是同学?” 谢言川嗯了一声。 察觉二人的目光,他解释一句,“衙门,见过。”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但而今这个时节,大家有需要耕牛的早早就买了,不需要的也买不起。 只能听见议论纷纷,却没有人上前问价。 沈漾从腰间抽下钱袋,她也不知道里边具体有多少银子,小姑娘往前走了两步,半蹲下来。 “早日寻回孩子,合家团圆。” 她把钱袋放到木板上,并未压住上边的字迹。 夫妻二人泪流满面,朝着沈漾磕了个头,“承恩人吉言,这黄牛您直接拉走吧。” 沈漾摇头说了声不必,转身离开,谢言川扭头看了她一眼,也翻出几两碎银放下,随后跟着沈漾往外走。 有他们示范。 围观的人群也自发开始捐款,虽说拿不出来三两,但一两个铜板还是有的。 大家积少成多,也算是添砖加瓦嘛。 白月疏是大户,何况今天出门为了请沈漾他们吃饭,她特意多带了些银子。 她同沈漾一样,直接把钱袋拽下来。 虽说和栖风书院不熟,但孩子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漾漾,等等我。” 城门处的梧桐飘飘落下几片树叶。 沈漾站在原地,白月疏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你们走的太快了,等会,我让老齐送你们回去。” 马车暂时没什么用。 沈漾不好再麻烦白月疏,她顿了顿心思,嘴角勉强勾出个笑,“不用麻烦啦,路上不远,现在时间还早。” 她和谢言川走回去就行。 白月疏不同意,“没事,铺子里不忙,哪有把你们带回来不送回去的道理,回头让我爹知道又该骂我了。” 白家有自己的工匠师傅。 都是老手,要说做传统家具不在话下,但随着家具铺子越来越多,白敬年早有创新的想法。 一直没找到机会。 这次白月疏能拥有和沈漾直接定价的权力,何尝不是白敬年的授意。 人家好心是好心的,铺子里不忙不代表没有生意,沈漾沉吟片刻,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我和谢言川还得买点东西,真不用麻烦了。” 她在下边拽了下谢言川的袖子,因为手上得力道使得重了,指尖似有若无得碰了碰小谢公子的手背。 少年喉间挤出一声轻巧的嗯,随后低下脑袋。 白月疏看着两个人的状态,不知道脑部了什么,哦了一声,眼睛里调侃的笑。 “那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她上了马车,同沈漾摆摆手,马车朝着巷子口离开。 沈漾说买东西也不是谎话,家里没有纸笔,若是想要先画出效果图,她得去书店一趟。 好在明悟城里店铺应有尽有。 不远处就是一家书画铺子,门口挂着临摹的墨宝。 沈漾拎着裙子进去,卖书画的是个一身白衣的青年,面相斯文,手里握着书册。 看见有客人进来,语气温和,“客人要买些什么。” 沈漾不懂纸笔,就指着他书桌前挂着的狼毫,“湖笔和徽墨宣纸,咱这有吗。” 青年一愣,“客人要的都是顶尖的,咱这小店着实没有存货。” 他不晓得沈漾做何用。 这边谢言川抚了下额头,上前解释,“麻烦,平常的纸笔砚台就好。” 青年松了口气,“那是有的,客人在这等等,我去后院拿。” 书铺人不多。 沈漾满脸不解,“这有什么区别吗。” 谢言川看了眼小姑娘,似是不自觉的露出笑,“你说的湖笔宣纸徽墨,在文房四宝里叫绝佳,价值千金,寻常小店自然是不卖的。” 绝佳二字一出,沈漾隐约明白了。 合计就是奢侈品呗。 她哦了一声,左右自己画图就那么水平,可别浪费好东西了,要不是怕不礼貌,她都想用烧火棍,能出颜色就得了呗。 谢言川顿了顿,接着开口,“漾漾若是喜欢,日后有机会去京城,我买来给你。” 如果是旁人说这话,沈漾只觉着是在画大饼。 但谢言川说出来,沈漾觉着这是个能实现的大饼。 毕竟这位爷一出手就是一大块金子。 说到金子,沈漾往腰间一摸,灵动的双眼瞬间失去光彩。 谢言川时刻注意她的动态,那边青年已经掀开帘子回来了。 他压低声音,“怎么了漾漾。” 沈漾嘴唇不动,腹部发声,“银子刚才都给卖牛的了。” 五十一 这男娃娃可真气派 真的。 要不是有谢言川,沈漾估计今天继吃霸王餐之后,又一次买霸王笔。 小姑娘当时给得痛快,没想到自己还得用。 好在谢言川身上还有些银子应付。 出来之后,沈漾看着怀里抱着东西得谢言川,双手抱拳,行了个大礼,小姑娘语气郑重—— “谢言川,就冲你这个细心劲,咱俩把关系确定一下吧。” 谢言川耳尖一红,这、漾漾怎么突然这么直接。 少年人抿抿嘴,似是有些羞涩,“漾漾不必如此,我们本来就是——” [未婚夫妻]四个字还卡在嘴里,那边沈漾没听清,信誓旦旦。 “以后大家各论各的,你该喊大哥他们喊大哥,我喊你一声川爹不过分吧。” 谁家爹能有谢言川宠闺女! 他可太爹了! 谢言川老脸一僵,川、川爹?! 沈漾这才想起来,整个人带着疑惑,“对了,川爹,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这声川爹更是迎头一击。 谢言川空出来得手摸了摸脸,是,他知道自从来了桃花村,再也没有娘亲往前拿羊奶给自己洗脸得待遇。 这张脸未曾好好保养,但! 也不至于老到爹那一步吧! 写演出啊恍恍惚惚,谢言川老泪纵横,谢言川有苦不说。 “没,漾漾,你正常点。” 我害怕。 这么一通闹腾,原本烦闷得心情算是好了点。 谢言川兜里还剩下几个铜板,路边有卖糖葫芦的,索性花一个也是花,花两个也是花。 沈漾债多不压身,都给谢言川搜刮走了,正好够买六串糖葫芦。 让店家仔细包好,这会子温度渐渐转凉。 走着回去也不累,出了城门直走,沈漾话痨,谢言川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不管沈漾说什么他都会仔细回应。 路边的小鸟仿佛也在倾听。 走了不过一小半的路程。 后边隐约听见有人喊,谢言川顿了顿身子,沈漾问了一句怎么了。 在这几步之间,后边那人终于追上来了。 是卖牛的那对夫妻,男人手里牵着耕牛,喊他们的是妇人。 “恩人,等一等。” 傍晚的天气,他俩一头的汗,女人由于虚弱,脚下一软,沈漾伸手去扶,“婶子,慢一点,怎么啦。” 男人脸色清瘦,把手里的牵绳递过来,“恩人,俺们找你好久了,差点走远了,这牛你牵着。” 沈漾皱了下眉头,往后退了半步,“大叔,我给你银子不是为了你的牛,你留着当找孩子的盘缠。” 男人憨厚的点点头,“俺知道。” “但是俺们没有别的能拿的出手的了,凑够银子,俺们就要去旁边的城镇去问去找,这牛放家里没人喂,恩人给了俺五两银子,本身就多了。” 家庭的突然变故,男人已经挤不出笑脸。 女人跟着解释,或许是哪一句触动心灵,她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女人抽了抽鼻子。 “俺跟俺男人商量过了,牛是一定要给恩人的,刚刚找你的时候浪费了点时间,好在赶上了。” 她一把抽出男人手里的缰绳,不由分说的塞进沈漾的手里。 沈漾摆手不要,“大叔婶子,这牛你们重新找个买家,还能再换些银子……” 女人摇摇头,那双黑瘦的手抹了把眼泪,“不找了,俺们一会就走了,都等着嘞。” 黄牛被鼻环牵着,说话之间,男人顺着牛背摸了摸。 沈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茫然的动了动嘴唇。 谢言川站在后边,男人突然抬头看他,“这牛没多大,是俺家老牛生出来的,正是干活的好力气,你们别嫌弃,平常喂它点鲜草就行。” 要不是因为孩子,打死男人也不舍得卖牛。 他以为谢言川和沈漾一起,就像自己和女人一样。 乡下封建,姑娘家十多岁就议亲,估计恩人是买来的童养媳。 或者看恩人身边的少年生的眉眼俊秀,他是童养夫也说不定。 谢言川嗯了一声,轻轻点头,看着男人难舍的表情,他到底提醒一句,“若是在别的城镇找不到,尽快回来。” 他有预感,这事和朝廷上的那位脱不了关系。 男人哎了一声,伸手拽拽女人的衣袖,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落寞。 沈漾握着手里的缰绳,恨恨的骂了一声,“该死的人贩子。” 他们究竟破坏了多少本该美满的家庭! 谢言川瞳孔带着幽深,他心里沉默的回应。 是啊,确实该死。 来的时候空着手,回去满满登登。 沈漾头一次牵牛,还有点紧张,好在黄牛老实,尾巴偶尔拍拍屁股上的苍蝇。 从村头经过。 桥头上站着几个闲聊天的村民,有的手里端着碗,有的攥把瓜子,话题说什么的都有。 看见沈漾和谢言川过来,一个个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哟,漾漾回来啦,这是刚买的牛吗。 ——马上就能收玉米了,漾漾买牛是回来拉棒子的吧。 ——可真厉害,看这牛的成色,估计不少钱吧。 …… 沈漾脸上挂着笑,哎哎哎的应个不同。 要问她木料的成色,沈漾能写八百字作文出来,但是牛的成色,她还真不太懂。 小姑娘看着围着牛身转了好几圈的男人,礼貌开口,“叔,你能看出来这牛值多少银子不?” 被叫叔的男人拿手摸了摸下巴,“刚成年的小黄牛,咋说也得七八两吧。” 他询问似的看向沈漾。 小姑娘心里一震,七八两的牛犊只给了五两银子,说到底是她占便宜了。 她含糊的应了几声,心里盘算着下次见到夫妻二人,还是得把银子给人补上。 谢言川站在原地,旁人有心聊上几句,看他矜贵清冷,又都歇了心思。 沈漾说得回去了,家里哥哥等着呢。 他俩还没走远,就听着身后议论纷纷。 ——肯定啊,来了个有钱得亲戚,老沈家好日子在后边呢。 ——这男娃娃看着可真气派,到底说是沈老爷子在京城认识的呢。 ——害,沈家这次算是发达了。 沈漾扭头看向谢言川,估计他也听到了,小姑娘耸了耸肩膀。 “哟,这男娃娃可真气派。” 阴阳怪气。 谢言川:就很气! 五十二 特邀谢公子一同游山 家里几个哥哥难得都在。 傍晚的炊烟袅袅。 沈漾小心翼翼的推开篱笆院子,沈秦他们在聊天。 心思重,也没注意到沈漾他们。 沈唐坐在炉灶边烧火,边听哥哥们说话,身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他毫无准备的回头。 正好和一张牛脸对上。 少年被吓的直接从马扎上飞了起来,“嗷嗷嗷!什么东西!” 沈唐尖叫一声,双手抱住沈秦的脖子,两条腿扒在他身上,救命啊! 那之后是谢言川满脸无辜的表情,他手上还拎着笔墨纸砚,牵着牛不方便,戳了下沈唐让他帮忙拿一下缰绳而已。 水井旁藏着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的沈漾幽幽的探出脑袋,手里的糖葫芦突然就不香了。 算了吧,四哥的命重要。 沈汉最先反应过来,一个健步上前牵住缰绳,“漾漾,谢公子,你们这是?” 耕牛在农村可是好东西。 沈家往前也曾拥有过,后来爷爷死后,家里养不起孩子,母亲就把牛卖了,那时候沈漾还小不懂事。 沈秦和沈汉看着那个几乎是陪他们长大的黄牛被牛贩子牵走,黄牛眼泪汪汪,在村头的桥上,前膝下跪,遥遥冲着沈秦和沈汉磕了个头。 毕竟。 家里割牛草的永远是他俩。 那之后,兄弟二人默契的从未提起过,可都在心里赌了口气,日后若是有能力,他们一定要重新买牛。 这一次,绝对不卖! 沈漾把在街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重复一遍,晓得沈漾是给人帮忙,沈汉嘶了一声,同沈秦对视一眼。 “所以,卖牛的夫妻也是攒银子去找孩子?” 谢言川准确的找出关键字眼,“也?” 沈汉解释,“我们之所以都从程家回来,早上你们走了之后,就有几个人找到村子,不晓得同程大夫说了什么。” “那之后,程大夫叫村子里的人都走了,我跟大哥在那照顾的时间长,程大夫拜托我们帮他看好房子。” 锅里的炖菜咕嘟咕嘟的响。 晚上没煮粥,家里还剩下不少炒面,回头加点白糖冲水。 沈隋去厨房里端盘子,沈汉话还没说完,“大哥问程大夫去哪,他没说明白,但含糊间好像是说什么组织找孩子。” 这个时候,也就孩子能牵动他们的新心了。 相比较平常人家,程大夫之前卖草药攒下一些银子,想来这也是路上的盘缠。 众人对视一眼。 炖菜盛到大瓷碗里,粉条和猪肉块子看起来很有食欲。 沈漾递给沈唐一根糖葫芦,替谢言川赔罪,示意吃完饭再吃,剩下的刚好够大家分一分。 夜幕朦胧。 家里突然多了比不动产,沈汉饭都没吃,掂起墙边的篮子就要上山割牛草。 近来事情一桩接这一桩。 原本订下要建房子也拖了两天,好在明天就能抽出空了。 沈漾拉着沈汉让他吃完饭再忙,沈秦嘴上不说,一顿饭两只眼睛就差沾在牛身上了。 最近不安全,沈汉没走太远,在田地边割了一篮子。 养牛虽说不用多精细,但家里没有牛棚,也没有喂水的槽子。 沈秦和沈汉有这方面的经验,夜晚弟弟妹妹都睡了。 老大老二坐在门框上,看着拴在院子里的黄牛,沈秦双手搭在膝盖上,他就像很多年的爷爷那样。 “老二,明天找工匠得时候,可得记得给牛留个地方。” 沈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个从来精明的少年,第一次露出傻笑。 “知道了,大哥。” 沈漾暂时还没有充足的绘画天分。 浪费了两张纸,她的排版歪歪扭扭,看起来就像一个大方框里蹲了四只蜗牛,还是背着壳的那种。 小姑娘把笔一丢,决定出门换换脑子。 院子里不要的杂物摆的七七八八。 她房间里的东西不多,暂时不动,沈秦他们一早就去城里了, 沈漾晒了会太阳,懒洋洋的。 小姑娘站起来敲了敲旁边的房门,不消几个呼吸,少年一身黑衣拉开房门。 “漾漾。” 沈漾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小女子夜观天象,看阳光晴朗蓝天白云,适合游山玩水,鉴于水只有三角河,特邀谢公子一同游山,不知谢公子心下如何。” 这一句话漏洞百出。 其实就是沈漾想把谢言川拐着一块把个半成品的板车完工了。 谢言川看出不对劲,却依旧略带宠溺,“但凭沈姑娘吩咐。” 于是客厅里,原本踏出一只脚的沈隋默默伸了回去。 这个时候装作自己不在家就好。 山上倒是清净。 沈阳他们上次做的板料还在,两天没来,上边盖了一层叶子,小姑娘拿工具包里小扫把扫干净。 重工还是要轮子。 她之前不忙的时候原本打算慢慢做,现在高老爷那边还等着效果图。 沈漾索性自己去凿轮子,把手和车框的钉合就交给谢言川了,左右她对小谢公子有信心的很。 手把手的教了一遍怎么用锤子把榫卯钉进去,倒是别说,第二面谢言川自己就做的像模像样。 沈漾放下心,比对了四个圆形木墩子,吭哧吭哧的开始做车轮子。 李稻过来的时候,沈漾第二个轮子刚凿好。 许是没想到真能见到沈漾他们,李稻手上拎着一小包羊角蜜,笑嘻嘻的。 “漾漾,谢、公子。” “你怎么来了。”树枝上挂着水壶,沈漾手上的动作没停,冲着李稻招呼一声。 她旁边都是凿出来的木头碎屑,李稻这会子倒是一点不嫌弃。 一屁股坐在沈漾旁边,“我在家里无聊,你上次不是说我可以来这找你们玩吗。” 谢言川脱下的纱衣挂在一旁,黑色长衫勒的腰间细细的。 李稻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羞的小脸通红。 少年送了水过来,沈漾掌心磨出几个血泡,她毫不在意的搓了一下,接过水同李稻说话。 “这有什么好玩的,又脏又累。” 而且她是个小姑娘,沈漾还不好意思使唤。 李稻把手上的羊角蜜一抬,邀功似的,“好玩,特别好玩!” 沈漾被这声音呛了一口。 于此,谢言川才看了一眼面生的李稻。 五十三 会有很多房子 和沈漾不一样。 李稻看起来并不起眼,并不是说形象上,而是气质不同。 在人群里,谢言川能一眼找到矮子堆里的沈漾,但李稻于他而言便是记不得不熟悉。 当然,也不排除谢言川对于沈漾的未婚妻滤镜。 谢言川很快转开眼睛。 沈漾一口水没喝下去,李稻撒娇似的拽着她的袖子来回晃,小姑娘被呛的咳嗽。 为了生命安全着想,沈漾摆着手表示同意。 不过还剩下两个轮子,她无暇顾上李稻,谢言川的车框倒是大差不差,就剩最后固定就得了,主要简单。 那边沈漾吭哧吭哧废了老劲,李稻看不懂,目光转向谢言川,小谢公子宽肩窄腰,就是做木工也是一道好看的风景。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双手背在身后,歪了歪脑袋,“谢公子,你也会这个吗。” 谢言川应了一声,“漾漾教了一遍。” 他喊漾漾的声音好听,李稻哦了一声,头一次和谢言川单独说话。 她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扬,“那你看一遍就会了啊,谢公子可真厉害,不像我……” 她颇有点茶里茶气,“学什么都很笨呢。” 树林里鸟雀张开翅膀扑棱棱的飞走。 谢言川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脸正气,“那你还是去旁边坐会吧,站着还挺累。” 反正又看不懂。 还有点挡阳光。 李稻抿着嘴笑,一边往木墩子那走一边乐,谢公子让我歇歇哎!他在关心我哎! 余下两人并不知道李稻的心思,索性他俩忙的厉害,也顾不上。 谢言川这边完成的时候,沈漾就剩下最后一个轮子了。 日头渐渐移向正中。 下午还有时间。 李稻得回家做饭,爹娘都忙,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她之前就先走了。 沈漾抹了把头上的汗珠,木屑的粉末扬了一脸,冲着谢言川抬抬下巴,“先回去吧,歇一歇,下午再来。” 谢言川不无所谓,工具包暂时放在山上。 锯木头到底是个体力活,之前沈漾慢腾腾的还不觉着,一早上的功夫累的不轻。 小姑娘脸色有些发白,谢言川看在眼里,有心搀扶她一下,又怕男女授受不亲。 纠结之间,沈漾突然开口,“不知道大哥他们找到工匠了没。” 她想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谢言川顿了顿,“应该差不多了,昨夜听沈大哥沈二哥说起来,那队工匠提前有约好。” 想起家里破旧漏风的房子,沈漾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希望能在冬天之前完工。” 届时有新房子住,总是暖和点的。 谢言川小声的嗯了一声,“会的。” 倒也同谢言川说的那样,他们还没到家,就看着院子里挤了不少人,李大宝和钱叔等人都在。 除此之外,沈秦旁边站着个穿了件黑灰色的背心款式的外衣,这是建筑工匠特有的证明。 类似工作服的那种。 说话热热闹闹,沈汉带着沈隋和沈唐去做饭,头一次过来,家里不缺这点吃的,总要商议一下。 看见沈漾谢言川回来,沈秦先朝这边摆了摆手,沈漾推开院子,打了一遍招呼。 她脸上的灰尘还没洗,兴致勃勃,“大哥,这是能开工了吗。” 沈秦也是面色温和,冲着旁边的工头介绍说是自己的妹妹,“差不多了,丁哥规划了一下具体面积,原先两座不拆的话,还能起来四间左右,不过要占点院子。” 好在他们院子除了一旁的菜地,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四间并不是全部的住房,给沈漾一间,一间留作客厅和厨房,剩下的几个少年还得挤在一块。 这还是没算仓库茅房等地。 说来说去,还是空间太小。 再加上盖房子的时候,原先两间也不能拆,他们还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是以分成两批重建。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能盖新房总是好的。 沈漾站在原地,沈秦跟妹妹解释完,趁着这个功夫跟工头确定一下每个屋子的面积。 谢言川走过来,“是因为房间太少了吗。” 他约莫刚刚洗了把脸,额角处的头发沾了水汽,脸在阳光下白的透亮。 沈漾轻轻叹了口气,“没办法,地方不够,还得建牛棚呢,再说了,这院子也不能全部占满。” “你还得再等等啊谢言川。” 晓得是晓得。 就是原先设想的太过的美好,还希望给几个哥哥和谢言川一人一间屋子,届时让他们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她去井边打水洗手。 这下轮到谢言川愣在原地了。 原本他来桃花村,也没想过多好的生活,往前在军中,他和数百个叔叔哥哥生活在一块,也不会觉着不适。 但—— 沈漾在她的计划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真好。 少年袖子下的手掌微微握拳,目光看向小院周围的空地。 沈家因为是后搬来的,在村子最偏僻的东南角,周围并没有邻居。 土地是村子里的,由村长统一管控。 如果地多了,是不是就能盖好多房子了。 小谢公子下了个决心。 而这边沈漾擦手进了厨房,家里之前都在院子里做饭,觉着宽敞。 沈唐依旧是烧火小队长,水缸的架子上放了几个炒好的肉菜,锅里炖着鱼。 “三哥。” 沈隋离的最近,沈漾凑过去看他翻动宝贵的铲子,少年斯斯文文,“漾漾回来啦,饿不饿。” 沈漾诚实的点点头。 沈隋空出的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马上就能吃饭了,先出去把桌子收拾一下,屋里呛。” 烟囱的气有些许排不出去。 厨房上层飘着浓烟,其实桌子上干干净净,没什么要收拾的,沈隋也不过找个借口让沈漾出来。 人多,外头的椅子不够坐。 她从房间搬了几把出来,谢言川过来帮忙。 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就看着小谢公子眉眼清冷,语气镇定。 “别不开心了,笑一笑漾漾,会有很多房子的。”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对于谢言川来说都不是大事。 沈漾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小姑娘手上的椅子还没放下,笑着看他。 “怎么多啊,盖十层楼吗,你们一层一层?” 哎嘿! 对啊! 五十四 你别白费心思了 沈漾瞬间反应过来。 既然宽度上没法加,那她可以在高度上想办法啊。 十层不太可能,两层总可以吧,那么上下加一块就是八间,如果重建的也算上的话,那就是十二间! 一人住两个都够了啊! 她放下椅子,朝着谢言川竖起一个坚定的大拇指,“谢言川,你真的!全天下超级无敌霹雳疯狂聪明的那种!” 这一番言论有些浮夸。 谢言川以为她懂了自己的良苦用心,这人回敬了一个大拇指。 “放心吧,交给我。” 毕竟金锭子这种事,谢家应有尽有,实在不行管皇上要! 建楼是大家一起住,怎么能只交给谢言川呢,沈漾把椅子放放好,“咱们一块努力。” 比如建材和楼梯这一块的设计。 但是不管说,眼下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沈汉端着盘子出来,招呼一声吃饭了,沈秦领着众人去水井旁打水洗手。 沈漾进厨房帮忙端菜,谢言川把椅子摆好。 午饭还算丰盛。 鸡鱼都有,素菜掺着猪肉一起炒的,散发出香味。 李大宝和钱叔也没走,主要沈秦盛情邀约,顺便说家里一群小孩不懂盖房子,以后还要他们帮忙呢。 闻言李大宝也不客气,自然沈漾救了李前之后,他是真打算和沈家好好相处。 也就是这会子还没开始,不然他指定把李前也拽过来帮忙。 没有酒,就用茶水代替。 沈秦确实同他说的那样,很多问题都得虚心请教,包括买建房材料这种。 好在几个少年嘴甜,由沈漾打头,左一句右一句哄的工头笑眯眯的,一顿饭下来。 他拍着胸脯保证,“买材料这事交给我就行,沈兄弟下午跟老哥一起进城,保证买的又便宜质量又好。” 沈秦虽然没参与到这场忽悠里,但他是最终受益者。 少爷以茶代酒敬了工头一杯,“多谢丁哥。” 虽然没有酒,丁哥醉的像狗。 家里有牛,拉装东西倒是方便,但没有板车。 钱叔言说下午把家里的那个先送过来用着,不急还。 可他不急,地里的玉米却不等人,过不了几天就是农忙,到时候肯定得用板车一来一回的运送。 家里还是得有一个自己得才好。 沈秦盘算着下午要不要买一个回来。 沈漾冲着他比划了手势,示意别买,诚然不知道为什么,沈秦还是点点头。 饭后没有歇多久,工头带着沈秦说去城里,只要材料到位,他们明天就能开工。 盖房子当然是越快越好。 二人还没出大门,沈漾从后边追过来,“丁哥,等一下。” 小姑娘递过来沈秦的水囊,路上留着喝,她顺嘴问了一句,“丁哥,咱这能盖楼房吗。” 楼房?? 丁哥和沈秦眼睛流露出同款疑惑,沈漾拿手比划,“两层的那种,下边也是房间,上边也是房间,中间有楼梯能上去?” 沈漾到这里见的最多的土屋,平房,再奢华的就是类似高老爷家里的那种园林式的设计。 是以她以为工头不知道楼房,那就麻烦了。 重新接触一个新事物需要时间,而且也不一定安全。 工头摸了摸下巴,“你说的楼房,是不是类似城墙的那种。” 城墙下有岗亭,上边有瞭望台。 其实大差不多。 沈漾重重点头,“嗯嗯嗯,丁哥,你也看到了,家里人多,只有四间的话确实不够用,建成上下两层就方便多了。” 这点工头之前倒是没想到。 不过沈漾给了他一个新的点子。 这人站在原地琢磨片刻,精瘦的脸上带笑,“小姑娘说的还真是个法子,要不咱试试?” 试试就试试。 沈秦虽然没见过楼房,但是见过城墙。 左右不过多买点材料,小谢公子给的赞助足够了! 等到工头和沈秦离开,沈漾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两层总比一层实用,现下没有钢筋水泥,木制材料好好保养,定期更换也能用不少时间。 日后有机会多挣些银子,到时候再买块大点的地基吧。 她转身刚想回屋歇歇,迎面正好撞上要出门的谢言川。 他甚少独自出去,沈漾觉着奇怪,刚想开口问他去哪,谢言川回了沈漾一个坚定的眼神。 之刚毅!之倔强! 沈漾眼睁睁的看着他带着钢筋般的意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钱叔回家去拉板车,李大宝也回去安排一下。 沈漾原本打算下午给高老爷那边画效果图。 但山上也没剩下多少,先把板车做出来家里留着用,日后不用天天惦记。 水囊灌满温开水,谢言川不知道去哪了,沈汉把院子里打扫干净,回头留着放东西。 沈隋带着沈唐去割牛草了。 沈漾说了声出门,沈汉也没多问,他隐约晓得漾漾估计是在忙木匠的事情,具体不知道。 只是让小姑娘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沈漾应了一声,好在接下来也没谢言川能做的了 。 她去的时候还早,上午累的不轻,下午便慢慢来。 沈漾把最后一个轮子刻刻好,大概轮廓差不多,剩下的就是拿砂纸把周围打磨干净。 顺便把车条上好。 李稻人还没到声音先到,“漾漾,我来啦。” 沈漾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吃饭了吗。” “吃过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她来到纯属凑热闹,还是问上一句。 沈漾诚实的摇摇头,都是体力活和精细活,李稻这种没接触过的着实不敢让她尝试。 “你坐着玩会吧。”山上空气清新。 李稻点点头,手里是从路边随手拽的一根小草,“漾漾,怎么就你自己,谢公子没来吗。” 这片空间就这么大。 沈漾条件反射的摇摇头,随后恍然大悟。 她说呢,李稻这个脾气,怎么会突然和自己交好,合计是看上谢言川那张脸了。 倒是别说,小姑娘还挺有眼光。 她内心里藏着个成年人的灵魂,对谢言川的态度觉着就是个弟弟。 可直觉来说,谢言川能随手拿出一块金子,日后绝不是留在桃花村的池中物。 她秉着对李稻好的想法劝了一句,“谢言川你就别白费心思了。” 五十五 日后她会是我的夫人 谢言川从沈家离开。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摸索到村长家里。 这还是之前去三角河的时候,沈漾给他指的。 少年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村长儿媳妇,现下整个桃花村里或许没人不认识谢言川。 这个一来就带领沈家走上好日子的有钱亲戚。 以及,他长的真的很好看。 村长儿媳妇光孩子都生好几个了,同谢言川对视还是没忍住轻声细语,“小谢公子,有什么事吗。” 谢言川记得她,当初在程家替漾漾的人。 他点点头,“村长在家吗。” 近来村子里玉米大丰收,秋风吹动金黄的叶子,村长多数都在地头跟人说话,今天刚吃完饭在床上歇歇,还没出去。 女人领着谢言川过来,在后头敲了下房门,“爹,沈家的小谢公子来了。” 李书红披上外衣打开门,谢言川冲着他行了一礼,“村长。” 就他自己,李书红同沈漾一样,还挺奇怪,但嘴上客气,“小谢公子,请进。” 女人贴心的关上房门。 村长家的院子大,中间是青石的磨盘,村长儿媳捡起做了一半的鞋底,靠坐在门框旁边,手法娴熟。 谢言川出来的比她想象的还快。 少年人眉眼周正,在门口冲着李书红又行一礼,告辞离开。 女人坐在原地朝外张望,等到看不见谢言川的身影,她好奇的问了公爹一句,“爹,小谢公子来咱家干啥的。” 难得,他公爹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今天表情意味不明,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呵斥一句,“不该问的别问。” 随后进了屋子,女人撇撇嘴,倒也没说话。 谢言川带着村长的消息回了沈家,沈汉还在忙,家里就他自己。 谢言川招呼一声,自然而然的敲沈漾的房门,没人应,倒是打扫卫生的沈汉笑了一声。 “漾漾出去了。” 这对小未婚夫妻还挺离不开对方。 沈汉虽然话没说出来,但眼神里带着调侃。 小谢公子耳尖微红,“沈二哥,那我先去找漾漾。” 山上安静。 是以谢言川刚到就听见沈漾那句类似于宣言的占有欲。 沈姑娘她—— 谢言川的心情难得带了点紧张,漾漾之所以不让别人对自己费心思。 是因为她对自己也有不一样的感情吗。 谢言川这么一顿,那边李稻不服输的拧着脑袋,“为什么,谢公子有家世了?” 这倒没有。 他才多大啊,十岁的孩子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沈漾诚实的摇头。 那么李稻想不到别的原因,凭什么不让自己欢喜谢公子,除非是—— 她目光狐疑的看向沈漾,“沈漾你老实说,你和谢公子——” 沈漾还没开口。 突然出现的谢言川大步流星回应着李稻的问题,“对,就是这样。” 我们就是未婚夫妻,日后她会是我的夫人。 这一刻的小谢公子,完全忘记自己往前是如何排斥母亲安排的赏花宴。 而李稻那句私定终身堵在嘴里。 她眼眶一红,人生第一份暗恋无疾而终。 李稻呜呜呜呜呜呜呜的掩面下山安慰自己那份受伤的少女心。 沈漾完全没听懂他俩的对话,疑惑的左右看了看。 人类的心思太难猜了,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做板车吧。 谢言川顺着沈漾旁边坐下,把轮子排排好,“漾漾,我去找过村长了。” 沈漾可算明白刚才谢言川的钢筋意志用在哪了,好奇的问了一句,“找村长干嘛啊。” 谢言川眼神里带着奇怪,以及浅浅的控诉。 “不是盖房子的事吗。” 沈漾也蒙圈了,“盖房子什么事。” 他俩大眼瞪小眼看了片刻,沈漾率先反应过来,“谢言川,盖房子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的啊。” 谢言川眨巴了两下眼睛,那张清冷的脸上难得有些无助,“不是说空间太小,盖不了多少房子,我去找村长,把周围的空地买下来,这样就能多盖点了。” 他俩甚至都不在一个话题上,偏偏还对上了。 沈漾哭笑不得,“我已经跟丁哥说过了,宽度上不能加,就直接加盖一层,这样就能腾出更多的空了。” 几个轮子打磨完成,沈漾在车框周围比划了一下,顺便看了眼谢言川,“你呢,村长那边怎么说。” 小谢公子摇摇头,“村长没说。” 他甚至觉着谢言川脑子不得行。 只要不是良田,村子里的空地用就用呗,何况离沈家那么近,他们就是偷偷在上边盖了房子又能怎么样。 村里还能给拆了不成。 小谢公子竟然还想拿金子买。 他可真是个人傻钱多的富家少爷! 沈漾被谢言川逗的直乐,她招呼谢言川过来,小姑娘没有谢言川高,看着谢言川委屈的狗脸。 她踮着脚拍了拍谢言川的脑门,“好啦,知道你是好心,我们会有解决办法的。” “去吧,帮我把板车翻过来。” 仅仅一句话,神奇的抚平谢言川的心情。 他乖乖把车框翻过来,车轮的位置都是预留的卡槽。 平常板车都是两个轮子,由于沈漾做的足够大,两个怕不安全。 按照卡槽装好,外边又拿榫卯结结实实上了好几层。 等到四个全部装好,一个完整的板车呈现出来。 沈漾和谢言川一块把板车放正,原木色的车子没有刷漆,四周打磨的平整,车框的板子衔接严密,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中间的缝隙。 轮子又宽又大,沈漾示意谢言川拉起来走两圈。 而她作为本辆车的首要设计师,当然要有足够的牌面。 谢言川倒也宠她。 挺大的少爷,在山里拉板车玩,几圈下来,少年人放下扶手,“漾漾,没问题,轮子不卡,也不会松滞。” 沈漾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嗯,收拾一下下山吧。” 她觉着自己好高冷好冷酷好不在意! 只是在扭头的瞬间,小姑娘嘴角咧出一个超级大的笑。 才不是! 她明明超级厉害!第一次做板车就成功了!简直是个天才!晚上要多吃两块肉犒劳一下自己! 而身后的谢言川,也不露声色的笑了一下。 五十六 救命门塌了 剩下的木料还有不少。 其中几个长长的,很适合做箭杆。 上次答应谢言川给他做的,后来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太快。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带回来的木棍不知道被谁用来烧锅了。 小姑娘捡起剩下的几根丢在板车上,随后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拉板车这种体力活向来都是都是交给男孩子。 谢言川或许看出沈漾的目的。 小姑娘手腕灵活,几下削出想要的形状,为了更好的掌控方向,中间是偏粗的纺锤形,两侧微细,箭头磨的尖利。 虽然不如铁制的锋利,好在练手也不用多讲究。 箭弓不在,没法确认匹配程度。 沈漾随手把杆子递给谢言川,“试试看,手感会不会有点重。” 谢言川单手控制板车,另一只手把箭杆举到眼前,他自小是在兵器上泡大的,好不好用摸的出来。 少年嘴角勾笑,“就按照这个重量和长度,刚刚好。” 要不说沈漾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两个人达成共识,有了标准那剩下的就好做了,从山上下来,直到院子门口,沈漾差不多削了三支一样的出来。 箭杆光秃秃的,也没个装饰。 沈秦已经回来了,院子里除了他们,李大宝和钱叔也在,村长也来了。 估计是为了谢言川找他的事。 沈漾推开木板,东边空地上摆着整整齐齐的青砖,都是上好的材料,主梁也买来了。 因为承重力大,木材的选取很有讲究。 砂浆都得明天调和,听见脚步声众人回头,沈唐惊讶一声,“哇,漾漾,你从哪买的板车啊,太大了吧。” 确实有点大。 以至于沈漾当时做的时候光想着日后用着方便,忘记家里木门留的尺寸。 谢言川卡在把手和车框中间,跟他卡着的还有板车和木门。 沈漾走在前边,就看着本来兴高采烈过来迎接的沈唐脸色意味不明,与此同时,院子里的其他人也是表情各有不同。 她察觉出不对,扭头看过来。 小谢公子双脚呈一前一后的形状,两臂发力,他的人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认输! 后背拱起,沈漾那一瞬间仿佛听见谢言川后槽牙被咬碎的声音。 而随着谢言川一个用力,身后的众人双手捧脸,眼睛直接射了出来! 救命! 门塌了! 这不是形容词,这是动词! 就听见一声闷响,谢言川眼疾手快往前窜了两步,木门砸在板车的车框上。 沈漾龇牙咧嘴,众人不知所措。 只有谢言川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他一脸人生不过如此,累了,毁灭吧! 小谢公子别的不说,有劲! 沈漾急忙上前安慰,“谢言川,没砸到你吧。” 毕竟听声音还挺响的,谢言川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没事。” 沈秦心在滴血,他的门! 倒是沈隋最先反应过来,“二哥,抬一下,小谢公子没受伤就好。” 等把木门搬起来,才具体看出这方板车有多大,着实不怪谢言川。 沈秦帮忙把木门放在两边,沈漾把手里的水囊递给沈唐,“没关系,反正之后还得进料,等家里装好了,我把门重新修一下就行。” 沈秦嗯了一声,“这是漾漾自己做的板车?” 买来的一般来说没有这个规模。 沈漾点头笑笑,“头一次做这个,有点不太熟练,大哥试试拉起来怎么样。” 晓得这是沈漾自己做的。 板车停在院子中间,就连几个中年男人也没忍住上前端详,钱叔摸着下巴感叹。 “都说俺家的板车大,当初为了打出那个尺寸可没少费工夫,漾漾这做的比俺家还大,装东西可方便了。” 沈秦面色稳重,嘴上说着妹妹就是练手玩的,身体却很诚实。 他站在前边拉起板车,车框看起来宽大,车身却不重。 可能是四个轮子受力均匀,他走起路轻轻松松。 一时间,板车成为院子里的热爱,谁都想上前摸两把,拉起来溜达溜达。 丁哥常年做建筑工匠。 去主家干活总是要带着工具行头,他之前买过不少板车,毕竟工人还得拉泥浆活土搅拌。 有时候一个板车不够用,推着几个又麻烦。 试驾之后,丁哥脸上堆着笑,凑到沈漾旁边,“沈姑娘,这个板车你还做吗。” 沈漾身上的木屑还没收拾干净,闻言看过来,丁哥双手搓了搓衣角,“我想订一款这种尺寸的板车,价钱随便你开,沈姑娘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目露期待。 这话一出,李大宝和村长也有想法。 特有是村长,他三个儿子。家里的农田又多,要是有个大尺寸的板车拉货,那能省不少时间。 眼下就是看沈漾怎么开价钱了。 要是合适的话,他们也跟着订两个。 丁哥这话让沈漾醍醐灌顶,她因为职业原因,以前把目光都放在创新和家具上,板车也是木制品,何况这东西只要掌握了基本尺寸。 是可以大批量生产的,届时带着沈家其他几个兄弟,再不成交给白家铺子里的老师傅。 小姑娘眼睛一亮,“丁哥是用来干嘛,这种板车是最基础的,可以根据你的需求重新定制。” 定制这次丁哥不懂,他言说是用来装工具,桶啊料啊这些。 沈漾就家里的板车做示范,可以在车框里加固木条,根据不同尺寸留出足够的空间。 这下丁哥眼睛也亮了。 他大手重重拍了下沈漾的肩膀,“妹子,就按你说的做,俺要订两个。” 沈漾微微一笑,“行,但是丁哥急着要吗,时间可能得往后推推。” 她手上还有个大活呢。 丁哥自然是不急得,这人一脸憨厚得笑,“没事沈姑娘,你家这个楼房也得要段时间才能建好呢,你慢慢弄,不急。” 沈家兄弟就看着沈漾说话之间又做成了一单生意。 就、这么简单的吗! 村长怕自己排不上,也跟着过来商议,他家的不用其他讲究,跟沈漾的这个一样就行。 沈漾笑着应下。 只有谢言川从屋子里拿出自己的弓箭,箭杆搭上的一瞬间,这人眼神凌厉。 他有预感。 沈姑娘以后会越来越厉害。 五十七 你们都跑不了 同丁哥说好第二天开工。 晚上吃饭。 一家人简简单单,沈汉看向沈漾的眼神带着犹豫。 小姑娘手里一个馒头吃的差不多,抬眼和沈汉对视,“二哥,怎么了。” 沈汉被发现也没觉着尴尬,少年放下手里的筷子,“漾漾,你答应丁哥做的板车,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之前想着家里要盖房子,他们留在家里帮忙,倒也没出去。 现下有了挣银子的路子,沈汉不想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沈漾身上,以前之所以任她折腾,是觉着这是沈漾的爱好。 但现在有机会,他抿抿嘴,“你可以教二哥,二哥给你帮忙。” 不可能六岁小姑娘能学的会,他学不会。 沈隋一同看过来,“我和二哥的想法一样,漾漾,你若是忙不过来,板车就交给我和二哥,家里有大哥看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沈唐跟着举手,“我……” 沈隋压下他的胳膊,“你不用,你在家陪着大哥。” 说话之间,沈秦挺直后背,“我之前是打算让老二在家里看着盖房子,他手上没多少力气。” 下午发生的事情他们看在眼里。 这段时间沈漾见天的往家里交银子,以至于很多时候表现的不像个小孩子。 她也确实没拿自己当小孩看。 但沈漾不觉着,哥哥们却不会忘了,她是妹妹,是家里本该捧在手上的明珠,所以在有限的能力里,这群人愿意替沈漾承担起体力上劳动。 沈秦一直以来有点钻牛角尖,以至于他刻意忽略沈漾会木工这件事。 现在属于打不过就加入。 沈漾清了清嗓子,“其实你们不说,这事也跑不了。” 她拿出惯常用的鸡汤那一套,“我们是一家人嘛。” 鸡汤虽然毒,不妨碍有用。 果然,就连谢言川都举起杯子,声音淡淡,“我跟漾漾学了一些,虽然不懂,但基本砍木柴还是可以的。” 他们总会越来越好。 夜晚的月亮爬上枝头。 饭后沈家几个又去了趟程家,大门紧锁,沈秦在外拍了几下门,无人应答。 邻居出来看到是沈家的几个,解释程大夫从走就一直没回来,灯都没亮。 这种事情急也没用,沈漾他们不是程大夫,不了解他的心情。 回去的时候还不算晚,路两旁的玉米杆长的很高,风吹动金黄的叶子。 沈汉随手掐开一穗,感慨着,“还好前几天掰了点嫩的玉米棒子放在地窖,现在都不能吃了。” 家里的地窖越来越丰富。 天气转凉,也不用刻意洒水。 沈漾盘算着今年冬天要是有时间,还是得囤点冰块在家里,夏天凿出来做沙冰也好吃。 谢言川出来的时候挎着他的弓箭,虽然只有三根箭杆,他像个威风凛凛的小将军。 从地头出来,连绵的山林上树影晃动。 沈秦双手背在身后,沈汉和沈漾并肩,聊起板车的定价和生意,沈隋自路边拽了几根野草,同沈唐一块编小兔子。 谢言川走在最后,少年人不言不语,耳朵微微竖起。 一瞬间,就听着破空声呼啸而过。 路边的沟壑里传来一声急促的动作叫声,众人被惊的一跳,全都回头。 谢小公子一身黑衣,在黑夜里也不显突兀,顺着土路几步跳了下去,拎起还在滴血的箭杆。 一只白毛兔子正中眼睛,他似乎有些羞涩的笑了一下,“刚好,冬天的时候兔子皮可以给漾漾做个手捂子。” 上边站着的几个人极其安静。 谢言川抬眼过来,沈汉掐着自己的人中,“你们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从沈漾到谢言川。 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只有沈漾笑眯眯的,她蹲下来冲着沟里的谢言川伸出手,“那先谢谢小谢公子啦。” 声音又甜又乖。 谢言川搭着她的手,没有用力,几步蹬了上来。 二日一早。 因为心里有事,沈家几个都没睡踏实,天还蒙蒙亮,沈秦和沈汉就起来做早饭了。 锅里煮了十多个鸡蛋,买来的咸菜疙瘩洗干净切的细细的,拿香油和香菜拌出来的。 沈漾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沈汉正在和面,稀溜溜的,打算用来摊饼。 锅里滴的少许油,一勺面糊下去,沈汉手快的拿铲子摊开,薄薄一层在锅边定型。 看见她起来,沈秦示意去洗漱吃饭。 他一边烧锅,一边拿干净的手给沈漾剥了两个鸡蛋放在旁边冷一下。 沈漾端着自治的牙刷杯和牙刷,沾上食盐,从哥哥们旁边经过,还记得自己刚穿过来。 窝窝头都是限量的,现在他们已经能鸡蛋自由了。 “鸡蛋我多煮了点,要是丁哥他们没吃饭,来到还能吃点垫垫。” 沈汉的饼子做的也不少。 说曹操曹操到。 丁哥带着手下的工匠已经浩浩荡荡的来了。 推着整整五个板车,上边铁锹什么的都有,沈漾拿帕子擦干净脸,屋子里其他的几个也起来了。 众人互相招呼一声。 丁哥一行人吃过饭来的,让沈秦他们不用管自己等人,工匠大大小小足足来了快十个。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抽着旱烟,丁哥喊他陈伯,二人站在原来订下的准备建楼房的空地前边。 丁哥请教有没有困难。 他吧唧两口,青烟顺着嘴角冒出,老爷子摇摇头。 “放心建,这地界临山临水,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一上午忙的热火朝天。 沈漾把自己的鸡蛋分了一个给谢言川,她吃一个就够了。 倒是二哥做的饼子软乎,里边夹点咸菜,一口咬下去很是满足。 昨天处理好的兔子挂在房檐下,拿盐揉过的兔子皮在阳光下透着亮。 沈秦看着自家妹妹那个不值钱的样子,为什么! 明明是他剥的鸡蛋! 谢言川一边吃饭一边就觉着身后一凉。 早饭还没吃完,李大宝连带着李前和钱叔他们都来了。 村里有闲着的男人,左右都是邻居,就算不帮忙也能过来凑凑热闹。 沈汉端着木头果盘,里边放着坚果瓜子花生什么的招呼大家一起吃。 是以村子里对沈家现在的财力又有了新一步的认知。 五十八 咱俩互补 沈漾拿着纸笔坐在桌子前。 关于几个夫人房里的具体设计,她脑子里有了雏形,毛笔沾着墨汁。 宣纸两侧压着镇纸,小姑娘半跪在椅子上,胳膊搭着桌子,先从轮廓上的细线开始慢慢描。 她不知道谢言川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好不容易画完一张,沈漾松了口气,举起纸自己欣赏,身后传来谢言川幽幽的说话声。 “漾漾这是画了个葡萄藤?挺像的。” 沈漾被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气哼哼的就差把纸直接怼到谢言川脸上了。 “明明是餐椅加沙发!沙发知道吗!哪里来的葡萄藤!” 正经人谁在屋子里养葡萄啊! 谢言川没有躲开纸张,是以说话的气息打在上边,纸边微微翘起。 “不知道什么是沙发。” 他很诚实,诚实的让沈漾再一次审视了自己的画。 很好,虽然自己的画功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的差强人意,但是! 自己画的沙发也是最好看的葡萄藤! 小姑娘放下手臂,气闷的指着那一团歪歪扭扭的黑色圆圈,“谢言川,你实话说,这真的看不出来是圆形的桌子,旁边是四把椅子吗。” 谢言川在她对面坐下,沈漾把纸平铺在桌面上。 小谢公子很认真的琢磨半天,随后指着圆圈上的小圆圈,“这是什么?” 沈漾解释,“大夫人举止端庄得体,身边总有丫鬟伺候,她和高老爷的相处必然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扰。” “这个小圆圈是桌子上的小桌子,下边装个小机关,可以转的,有什么想吃的菜挪到旁边,这样不用丫鬟伺候,他俩也能互相夹菜,增加一点趣味性嘛。” 沈漾考虑的很好。 谢言川点点头,随后又指着椅子上的连环小圆圈,“那这个呢。” 沈漾清清嗓子,“山水纹,根据大夫人房间里的配饰一块选的,山川河流宁静闲逸。” 不等谢言川继续问,沈漾兴致勃勃的指着其他的,“这个是八宝纹,平安驱邪的,我之前观察过,大夫人窗户下放了张梨花木的美人榻。” “好看是好看,但整体太过笨重,如果再加上餐桌桌椅,整个房间看起来会特别压抑,所以我把美人榻换成更轻便但同样宽度的沙发。” 小姑娘指着沙发的位置,谢言川现下明白了,合计沙发上的小圆圈就是窗户。 “如果嫌嗝的慌,沙发上可以拿棉花或者鸭绒缝出同样尺寸的垫子,或者铺动物皮,又暖和又软乎。” 谢言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就像你之前卖给高家的第一批餐桌那种?” 谢言川后来去高府见到过,沈漾嗯嗯嗯。 小姑娘眼神里带着期待,这是她大致的设计,“谢言川,你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好看。” 小谢公子抿嘴一笑,清冷的脸上挂着温和。 “我大概晓得漾漾想要什么样的了,这图,要不然我来试试?” 他征求似的看向沈漾,沈漾自然不会拒绝。 谢言川拿笔的姿势便有其范,他画画很快,寥寥几笔就把大夫人房间的布置描的形象。 明明没见过。 沈漾惊讶的哇哦一声,谢言川接着换朱砂色,着重于沈漾后来的设计,山水纹便是山水纹,沙发两侧都有把手,下边是四条腿。 沈漾从座位上站起来,挪到谢言川身后,“对对对,沙发上边还可以放几个抱枕,长方形或者圆形的都行。” 谢言川依言勾上几笔。 前后不过半炷香的功夫,看着新出来的效果图,沈漾左右扭了扭头。 毫不犹豫的把自己那张直接丢到一边,去他的葡萄藤吧! 没错,谢言川画的就是自己想要的!跟电脑做出来的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几张,全部由沈漾口述,谢言川执笔,二人配合默契,也就是沈漾准备的颜料不足。 不然他们能成功复刻出一个3d的家。 四张纸排排好,外边还没到中午,沈漾真心实意的同谢言川对视。 “谢言川,究竟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刀枪棍棒。 真的。 要不跟大哥商量一下,别等谢家姐姐了,直接娶谢言川吧。 这么好的人才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谢言川放下手里的毛笔,袖口垂下,他生的矜贵,睫毛的阴影打在眼睑下方。 “有啊,漾漾会的我就不会。” 看看看看!这才叫情商! 沈漾当即接了一句,“那正好,咱俩互补。” 以后这个家没咱俩可不行。 她本意是兄妹情,这边把几张纸收拾好,却看着谢言川耳尖透着绯红,对上沈漾的视线。 这抹绯红蔓延到眼尾,才十岁便惊艳之姿,他难为情的扭头看向一侧。 “嗯。” 沈漾没懂少年情怀,有了这几张纸,她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是以小姑娘趁热打铁,趁着下午有时间,去高家把这事订下来。 至于价钱,她还没跟白月疏商议,沈漾心里有个底,但也要互相通通气。 外边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 先是要打地基,由于沈漾要楼房,地基的稳固就很重要。 数名工人加一块来帮忙的村民,男人们手里举着铁锹,顺着留好的口子往下挖,沈秦则是带着弟弟一块用板车往外运。 她出去的时候沈秦刚好送了一车回来,晓得她在城里还有生意,家里没有要帮忙的。 沈秦脖子上挂着个汗巾,抹了把汗,“行,你让谢公子陪着你一起,路上慢点。” 沈漾哎了一声,这边就要进去叫谢言川,沈秦在后边喊住她,“对了,你们拉着板车一块去,回来捎点肉和鸡蛋白米什么的。” 他看了看在帮忙的众人,“晚上留大家一块吃个饭。” 沈漾晓得沈秦的意思,点了点头。 沈秦进屋去给她拿银子,小姑娘灌好水囊,那边谢言川已经在板车旁边等着了。 还是沈漾的那款超长加宽的板车。 黄牛还没搓鞍子,不然可以拉车一块去,那就省力了。 钱袋鼓鼓囊囊的。 到城里的时候刚好中午,他俩在摊子上随意吃了碗肉酱面。 这才去白家铺子找白月疏。 五十九 好生悦目 白月疏也是刚吃完午饭。 看见他俩过来还挺惊喜,以至于沈漾拿出那四张效果图的时候,她就差抱着沈漾狠嘬两口。 四张纸平铺在桌面。 根本不需要沈漾介绍,谢言川的画功在那摆着,甚至于白月疏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每张纸对应的哪房夫人。 所有的家具相辅相成,沈漾不光在餐桌椅上下功夫,就像大夫人的那个,她要的是全面和谐。 沈漾虽然自己挺满意的,怕眼光和现在的时代不同,还是问了白月疏一句。 “月疏,你看看有哪里需要改的吗。” 话音刚落。 白月疏双手叉腰,“改?!谁要改?!谁要改我拧了他的脑袋!” 绝美好吗! 要不是因为暂时买不起宅子,白月疏都想放弃自己家里的祖传产业,全部由沈漾订做。 人家不光做家具厉害,眼光还好! 一句话倒也定了沈漾的心,白月疏往旁边指了指。 “你们俩先坐一下,我去后边换身衣服,咱马上过去。” 有小厮送上茶水和糕点,沈漾和谢言川找了个椅子坐下,老齐在外边套马车。 袅袅茶言升起,沈漾抿了一口,中午面条吃咸了,还挺渴。 白月疏出来的很快,姑娘家一身青色长裙,端的是端庄秀丽,不过性子风风火火。 “漾漾,谢公子,我们走吧。” 她从桌子上捞起四张效果图,小心翼翼的装装好,连一丝褶皱都不舍得折出来。 沈漾本来想说不用这么在意,所有的细节都在她脑子里了。 不过之后还得给高府那边看,若是有调节的地方,自己也好记下来。 马车停在高府门口。 石狮子脖子上的红绸缎换成新的。 依旧是上次那个管家来开的门,这次高天阔也在家。 听说白家铺子来送夫人们要的效果图了,他特意从书房出来,沈漾等人在会客厅等着。 多日不见。 高天阔和上次一样,面相富贵,穿着一身白灰色长袍,腰间坠着白玉。 “沈姑娘,白姑娘。” 沈漾三人站起来回礼,高天阔看着有点面熟的谢言川,“这位如何称呼?” 谢言川简简单单回了一句,“谢。” 这个姓氏一说,高天阔眼神微妙,不动声色的瞥了两眼谢言川,“原来是谢公子,幸会。” 白月疏不懂里边的弯弯绕绕。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四张图纸摆到中间的八仙桌上。 丫鬟送来的茶水往后挪了挪,姑娘家还贴心的按照从大到小排列。 “高老爷请过目,这便是订做完成的效果。” 不得不说。 白纸黑画,点缀朱砂。 饶是在京城里见惯了豪宅的高天阔也由衷的惊艳了一下。 这些东西单看并不是多引人注目,如此搭配起来,正好对应自己每个夫人的性格。 他掂起第一张,好奇的看向白月疏,“白姑娘,红色画出来的是?” 白月疏找沈漾求救,她也只是略懂。 这会子门外正好有人进来,二夫人的院子离会客厅近,女人一身书卷气,身后跟着丫鬟,说话的声音温温和和。 “老爷,听说沈姑娘把妾身院子里的桌椅描出来了?” 她同沈漾之前见过,二人互相点点头以示招呼。 高天阔笑着朝二夫人摆手,“都在这里,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二人夫娘家是书香门第,若不是家道中落,父母病倒,想来也不会同高天阔一届商贾成亲。 她指尖捏起属于自己的那张,仅仅一眼,便眉目带笑,“好生悦目,沈姑娘果真不负妾身这些天的等待。” 沈漾落落大方,“二夫人抬爱。” 高天阔手上的纸张没放下,顾着和二夫人聊天,说我一看就知道这个和你心意。 三夫人和四夫人是同时到的,还没等看见自己房间里的图,大夫人也捏着帕子来了。 高天阔从座位上站起来,俗话说少年的夫妻老来的伴,他虽有四个女人,最尊重的还是大夫人。 “老爷。” “夫人。” 二人在八仙桌旁坐下,余下几人分坐两侧。 高天阔单手搭在桌子上,“沈姑娘,可否介绍一下你打算做的这些桌椅。” 人都到齐了,一次性说完也好过重新解释。 小姑娘行了个礼,先从大夫人的房间开始,包括雕刻图案的寓意和整体上的和谐。 有些东西其实大家都懂,但从沈漾嘴里说出来,语气缓缓,配合生动的图画,好像真的能看到似的。 大夫人眼里流露出满意。 等全部解释完,沈漾就觉着刚刚在白家铺子的水白喝了,更渴了。 谢言川手边倒了两杯温水。 高天阔嘶了一声,后背微微挺直,“沈姑娘好巧思,听的老夫都觉着也订上一套了。” 沈漾坐回谢言川旁边,指尖摩挲着杯子上的花纹,“这些桌椅都是家中常备之物,有一个够用便成,高老爷若是喜欢,倒是可以定制酒柜。” “酒柜?”高天阔提起兴致。 “沈姑娘如何晓得老夫爱喝酒?家里还真有酒窖。” 沈漾不知道,这还是谢言川说的,那次在早餐铺子前边,高天阔替二人付了帐。 回去的时候谢言川说起来,高天阔身上有酒味。 大早上的就喝酒,可不是喜欢的很吗。 沈漾笑着含糊一句, 一杯茶水下肚,还是有点渴,桌子上的水壶滚烫。 谢言川不动声色的把另外一杯也推了过来,察觉到沈漾的眼神,他低声解释,“我没动过。” 小谢公子心细的很。 沈漾也没客气,高天阔指尖扣了两下桌面,“还没问沈姑娘白姑娘,这桌椅如何定价,让账房支些银子做定金。” 白月疏看见效果图之后,满心满眼都是做出来得有多好看,在马车上也忘记这茬了。 突然提起来。 沈漾抿抿嘴,还不等回应,白月疏就着桌布拽了下小姑娘的袖子,她站起来不卑不亢。 “高老爷,您在外走南闯北,想来也是知道,定制是我们白家铺子的独一份,本来价钱订的高,但念着您是老顾客,再加上材料由高家出,所以一套——” 沈漾抬头看向白月疏。 姑娘家伸出四根手指头。 六十 一百六十两 “一套四十两,承蒙四套,一共一百六十两,给高老爷打个折算,一百五十两。” 白月疏的声音振振。 沈漾脑子里振振。 黑! 她是真黑啊! 自己原先的想法也不过是十五到二十两一套,按照惯常的手速,这四套加上沙发和书架什么的,估计半个月左右能做好。 这样算下来每日合成也不在少数。 结果白月疏以一己之力成功提高两倍,看着高天阔那双惊讶的眼神,沈漾羞的老脸通红。 对不起。 她可能不配。 高天阔一拍桌子,“如此实惠!白姑娘太客气了,无需折算,就按原价定做,管家。” 他朝外一招手,管家小跑进来,高天阔示意去账房给沈漾他们拿银子。 这下轮到沈漾目瞪狗呆了。 得,是她肤浅了,对于富商来说,百八十两真的不算什么! 再看其他几位夫人,也都是一脸淡定,改喝水的喝水,该聊天的聊天,仿佛四十两一套不过而而。 沈漾:…… 沈漾:行,突然觉着良心不痛了呢。 那边管家还没把银子送过来,沈漾自钱袋取出一块碎银子,“高老爷,上次在早餐铺子,谢谢您给我们解围。” 小姑娘双手递到高天阔旁边的桌子上,高天阔愣了一愣,那顿饭钱于他而言不过了了。 高天阔无奈就笑,“沈姑娘太客气了,一顿饭而已,无需如此,赶紧拿回去。” 他这些年在外边散下的银钱不知道多少。 别说沈漾的这一小块,就是换成金子也不止。 沈漾正了脸色,“高老板替我们解围本来就很谢谢了,再贪您一顿饭倒显的我们不懂事了,虽然银子不多,请您收下。” 她语气郑重。 这边谢言川随着站起来,冲着高天阔遥遥拱手,“多谢高老爷。” 大夫人眼神难得温和,她伸手拍了下高天阔的手臂,高天阔感慨似的捏起银子,“也好,老夫便收下了。” 他看中的是沈漾这份说到做到的态度,做生意最重诚信,之后把家具交给沈漾,高天阔很是放心。 管家匆匆忙忙的来,高天阔有心问一句沈漾之前说的酒柜,小姑娘拿手给他比划。 平日里的美酒都藏在酒窖,像他们这种家里经常有客人的,做个展示酒柜,一来好看,二来也可以跟客人介绍这酒的口味和年份,依次来进行选择。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高天阔有点心动,但是酒柜做在哪里还是个问题。 书房是隐私,会客厅又人来人往。 高天阔把酒柜加入到自己的规划,打算回头找个清闲的地方,给沈漾腾空。 订金六十两,高天阔说不用折算就不用折算,剩下的一百两等完工再给。 沈漾没有接银子,她现在还是以白家铺子出面接的生意。 白月疏冲着高天阔说了好一堆的好话,这边订下高家把所需要的材料准备好,沈漾明天过来开工。 众人送他们出去。 四个夫人就明天先给谁做产生分歧,大夫人地位尊贵,四夫人受宠,一群人叽叽喳喳。 这就不在沈漾的考虑范围内了。 从高府出来,上了马车,帘子刚放下,白月疏把手里的钱袋塞到沈漾手里,“给,漾漾,这是你的。” 之前就说过,沈漾所有挣的银子,铺子不要。 那袋银子沉甸甸的,沈漾同白月疏对视一眼,小姑娘突然就笑,“好,我不同你争。” 她明白白月疏的想法。 如果位置互换,她会和白月疏做同样的决定。 人和人之间有感情,有利益,白月疏不要银子,自己可以从别的方面补偿。 白月疏看沈漾坦荡。无需自己多费口舌。 她赞赏似的拍了拍沈漾的肩膀,“漾漾,你太和我的性子了。” 白月疏生平最怕跟人撕吧。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的惺惺相惜。 倒是让车厢里的谢言川不自在的扯了扯袖子,他是不是有点多余啊。 板车还在铺子门口,沈漾他们跟着下了车,晓得还要买东西,白月疏也不多留。 左右明天沈漾就来了,不出意外,接下来的很多天她们都能见面。 盖房子白月疏提供不了多少帮助,不过她承诺,等房子建好了,以自己的名义送沈漾一套梳妆台。 谢言川拉着板车,从巷子口离开。 桂花的香味浓郁。 秋天的气氛越来越重。 大哥让买点硬菜,沈漾倒也不藏私,肉铺子下午剩的所有肉食,都被沈漾包圆了。 这还不够,她又买了一整只羊,拴在板车的车框,家里还有头牛,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不然就杀了吃了。 菜园子里的蔬菜都被霜打的差不多了,沈漾忙活着多买点蔬菜,放在地窖不会坏。 鸡蛋也买了好几筐,也就是她的板车足够大,路上有不少行人好奇。 趁着沈漾买东西的时候,过来问谢言川这板车是在哪买的,谢言川咳嗽一声,示意沈漾来说。 小姑娘笑眯眯的,“是街上白家铺子卖的,不过现在没货,可能得过段时间呢。” 有想法的道了声谢,记下名字打算过段时间就去看看。 秋天的水果丰收,路边有不少摆摊卖货的,沈漾问了价钱,都差不多,不算贵,也可能是下午了,有离的远的着急回去。 她索性全都要了。 小姑娘长的跟财神爷似的,她现在怀里揣着巨款,毫不手软。 也就是谢言川自小过惯了好日子,跟沈漾一样,对钱财毫无概念。 他一身的力气,又不是拉不动,漾漾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把水果运上车子的时候才发现之前买的青菜被小羊啃了个窟窿,罪犯嘴上还挂着证据。 沈漾轻轻拍了拍小羊羔的头,“只可以吃一点点哦,剩下的是要给我们吃的。” 小羊羔很茫然。 然后低头衔了个苹果。 它还挺会吃。 卖米的还是老地方,沈漾既然来了,买米就不能只买米。 顺便一些家用的调料什么的,也都一并捎上了。 掌柜乐呵呵的又送了好些东西,沈漾走的时候还挺舍不得,让她下次再过来。 谢言川身后拉着一座小山,沉默且孤单。 六十一 会不会有点沉啊 少年人身姿清隽。 沈漾难得生出些许的愧疚,小姑娘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谢言川,会不会有点沉啊。” 小谢公子回头看了一眼,倔强的勾起唇角,“拉的动。” 相信我。 既然他这么说了,沈漾把那丝愧疚抛之脑后,甚至又多买了点熟食和酒水,家里忙活一天,懒的回去再做饭了。 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 丁哥的队伍还没走,地基下的深坑靠着人力挖掘,不是一天两天的工程。 沈漾冲着众人打了个招呼,谢言川松开板车的把手,看见车框里还买了只羊,沈唐开心的抱了下来。 因为院子建房,黄牛拴在门口的位置。 沈秦抹了把头上的汗,忙了一整天,少年站在深坑旁边朝里喊了一声,“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出来吃点东西歇歇。” 锅里一直准备着白开水。 沈漾找了干净的水壶,整整灌了三大壶才灌满。 放在旁边留着大家饮用,谢言川也没闲着,把所有东西零零星星的卸下来,那边沈唐已经把羊羔和黄牛拴在一块了。 锅底烧火,蒸馒头蒸米饭。 肉都是现成的,只要炒点素菜晚上下酒,沈漾手脚利索,等着大家陆陆续续从深坑里出来,就闻着一股子饭菜的香味。 “沈家小子,不用这么麻烦,随便吃点就行。”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日后互相帮忙的时候多着呢。 他们话说的客气,沈家也不能真的随便吃点,沈秦把几辆板车放在一边,招呼着大家洗手。 沈汉打好水,沈隋则是倒上几杯温水,他们礼貌且温和。 钱叔拿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回身看着地基的面积,他像是感慨似的,“这个楼房起来了可是咱桃花村的头一份。” 李大宝在旁边搭话,“可不是,沈家几个小子有能耐,漾漾又厉害,以后少不了好日子。” 今天能过来的,多数都是有意同沈家交好的。 是以大家话里话外都好听的,没有什么下头的说法。 几个炒菜都掺着肉,桌子上的熟食摆好盘,因为人多,沈秦和谢言川把屋子里的桌子也搬出来了,分成两桌吃。 椅子不够,好在钱叔家离的不远,沈唐小跑过去借了几张凳子过来。 夕阳倒挂在蓝色天空。 沈秦和沈汉分开招呼,酒是纯正的粮食酒,不醉人,口味醇香。 桌子上的饭菜丰富,丁哥手里攥着馒头,低声同沈秦咳嗽一声,等少年低下头。 丁哥语气认真,“沈秦,知道你大方,但银子不是这么花的,我们做工匠多少年了,一顿馒头咸菜都能凑合,你们年纪小,花钱不能这么大手大脚。” 他是真心替沈家几个考虑,从昨天到今天,如果是第一顿是为了大家一起聚聚,那么顿顿都是这种饭菜,多大的家业够这么浪费。 沈秦笑着从桌子上端了杯酒,“丁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今天也不光是因为有你们,村里的叔叔大爷都是过来帮忙的,吃点是应该的。” 丁哥拍了拍沈秦的肩膀,两个人碰了下酒杯,一切都是不言中。 只是沈秦抿酒的时候面色一愣,扭头去看旁边桌子。 刚刚的酒水是漾漾倒的,可自己杯子里的是清茶,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的保护几个哥哥。 沈漾和谢言川坐在一块,老老实实的扒米饭,毫无察觉。 送走大家都已经黑了。 沈漾打了个哈欠,她今天跑了一整天,其实也很累,但几个哥哥做的是体力活,小姑娘还是抢着把锅碗什么的都收拾干净,好在有谢言川帮忙。 强撑着精神跟沈秦说了一声,从明天开始估计要在城里忙活了,家里的让几个哥哥看着。 沈秦嗯了一声,钱袋子还在沈漾身上,六十两她花了一小半不到,还剩下不少。 倒出来交给沈汉,他在家里掌管财政大权。 沈老二心疼妹妹,又拿出五两的整银子和五两碎银子交给沈漾,留着她在城里应急。 沈漾本来说不用,她在高府做工,那边肯定管吃,拿着银子没用。 还是沈秦开口,说以便防身。 沈漾到底没再推辞,晚上睡了个好觉,大清早被鸡鸣叫醒。 小姑娘利索的爬起来,换上一身方便的衣服,出来的时候谢言川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昨夜沈漾睡后,沈秦拉着谢言川同他商量,说漾漾自己他们不放心,能不能请谢言川帮忙照顾几天。 谢言川倒也没推辞。 二人在早餐铺子买了点包子和油条,还给白月疏带了一份。 今天来的早,白敬年也在家,相比较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生疏,白敬年这次对沈漾倒是热情。 毕竟有利益牵扯。 高家那边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大夫人在这场谁先谁后里取得胜利。 梨花木呈红褐色,木质坚硬,后院空出来的天井旁摆着桌椅,沈漾胳膊一甩,所有的工具排列开来。 那边谢言川还扛着斧头和锤子什么的。 施工图都在沈漾脑子里,为了不出现差错,她拿墨线在需要雕刻的位置画好距离。 忙起来的沈漾很投入,大夫人中间来过一次,那时候谢言川在帮忙刨木头。 她站在走廊下看着一对少年少女坐在一块。 阳光折射在身上,谢言川侧过脸和沈漾说了句什么,沈漾笑起来嘴角有枚小小的梨涡。 大夫人恍然间想起曾经的自己和高天阔。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这些妾室,她也和老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相濡以沫。 只是之后—— 大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来都是高傲的脸上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同身后的丫鬟轻声说了句,“回去吧,中午吩咐厨房多做些好的,沈姑娘和谢公子辛苦了。” 丫鬟轻声应了声是。 因为木材的硬度,一整天下来,沈漾也不过简单做了点形状出来。 没有那些趁手的电动工具,纯靠手工的话,她原先想的半个月估计很难完成。 夜幕瑟瑟。 三人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管家追上来,“沈姑娘,谢公子,我们大夫人说二位每日一来一回不方便,府上有客房,二位若是愿意,可以在高府住下。” 六十二 在高府住下 沈漾和谢言川对视一眼。 管家看出两个人的犹豫,又补了一句,“当然,你们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府上的客房一直都是收拾好的。” 沈漾乖乖道了声谢,“好,那我们回去同家里人商量一下。” 从高府离开。 老齐的马车还要等会才到,三个人慢悠悠的往回走。 白月疏沉吟片刻,突然开口,“漾漾,其实我觉着高府说在那边住下还挺不错的。” 早先沈漾接下这个订做的单子,白月疏其实就有想法。 看沈漾他们看过来,白月疏抿抿嘴,“之前本来打算让你住在我家,毕竟一来一回确实不安全,但我家只有一间客房。” 白月疏眼神略过谢言川,“高府那边既然提出来的,有谢公子陪着,漾漾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白月疏年长沈漾几岁,是以处处都在替她着想。 沈漾扭头看向谢言川,“谢言川,你觉着呢。” 谢言川倒是诚实,“看你的想法,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本意是不管回家还在暂时住在高府,沈漾听的一愣,白月疏左右看着两个人。 没忍住翘起嘴角,怕被发现,赶紧低头。 马车从街道过来。 这边离白家铺子不远,白月疏让老齐送他俩回去,自己回铺子就成。 这会天都黑了,沈漾也没拒绝。 家里的工匠也都回去了,地基挖的差不多了。 沈秦拎着水壶在周围洒水,沈汉在做饭,沈漾和谢言川同老齐道了声谢,让他回去路上慢点。 推开院子,沈隋招呼一声回来了,马上吃饭。 屋里点着一盏摇摇晃晃的煤油灯。 黄牛和羊羔并排站着,新鲜割的草洒在各自的槽里。 沈漾被这抹黄色晃了眼,谢言川心细的察觉出小姑娘的心情,他抬手轻轻压了压沈漾的肩膀。 “如果舍不得,我们就每天回来。” 话音刚落,谢言川先行去放工具。 沈漾原地站在片刻,还是沈秦又喊了一声,她像是下了决定。 饭桌上大哥问起沈漾今天怎么样,累不累,沈漾轻咳一声,“还好,那个,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先在高府住下,等这单子忙完之后再回来。” 这话刚一开口。 整个桌上就是一惊=静。 就连沈唐都放下筷子,沈汉皱皱眉头,“怎么回事。” 谢言川没有说话,随着众人一起看向沈漾,小姑娘吃不下去。 “每天这样来回费功夫不说,还麻烦,在高府住能节省不少时间,等单子一忙完,我和谢言川会立刻回来的。” 沈唐最先不同意,少年人嚷嚷着,“把银子给他们退回去,咱不干了漾漾,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离开家这么长时间。” 沈隋也有点不高兴,“确实,高府我们不熟,你在那里受了委屈哥哥们都没法过去。” 沈漾扯了下谢言川的袖子,“不会受委屈的,有谢言川在呢。” 小谢公子被迫营业,单手抵着鼻尖轻咳一声。 沈汉目光沉沉,看着沈漾,“大概要多长时间。” 这句话是重点,若是一两日倒是无所谓,沈漾有点子心虚,“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但是——” 察觉哥哥们目光里的不赞同,她急忙解释,“中间忙完一段,我可以申请回来看看你们。” 谢言川跟着点头,“我会陪着沈姑娘一起。” 沈唐还是觉着不妥,想着大不了就把订金退回去,沈汉轻轻叹了口气。 傻老四,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说退就退。 沈秦是家里的定心丸,他一直没有开口,等到几个人说的差不多了,这人才抬眼看着沈漾和谢言川。 “每五天回来一次报平安。” 他同意沈漾的想法,但也有自己的要求。 沈漾顿了顿,“大哥,十天行不行。” 她怕五天太短,活都没出来,高老爷给了银子,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沈漾想做的尽善尽美。 沈秦皱了下眉毛,“七天。” “成交。” 这个事就这么仓促的决定了, 沈唐依旧没起什么作用,少年没底气的哼哼两声,“大哥,漾漾自己出门多不放心啊。” 没人在意谢言川。 小谢公子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既然决定住下,晚上就得收拾行礼,沈漾的衣裳不多,还都是穿越过来之后买的。 整理起来也就一个小包袱,这房间狭窄阴暗,但到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 沈秦和沈汉一块过来,叮嘱沈漾在外边要是不开心了就回来,家里养的起这个妹妹。 沈漾撒娇似的说知道啦。 家人不就是这样,永远是你身后的港湾。 二日一早。 沈漾和谢言川还没走,沈汉煮了几个白水鸡蛋,让他们留着路上吃。 清晨的天气冷下来,雾蒙蒙的。 沈隋和沈唐也难得没赖床,沈漾抽了下鼻子,摆手告别。 白月疏看见他俩的行礼,不用解释便知道沈漾的决定,她揉了揉沈漾的头发。 “那以后,就不用我每天陪着你了吗。” 如果在高府住下的话,那确实是这样,沈漾笑笑,“月疏想过来随时可以过来。” 当监工的那种。 大夫人早有预判,管家开门迎着二人进来,目光瞥到行礼上,他在前招呼着,“沈姑娘谢公子随我先去放包袱。” 高家的客房在后院。 四个夫人再往后。 圆月形状的拱门里种着两株海棠,这个月份还没开花。 东南西北各有两间相邻,管家推开北边的房门,“沈姑娘,您住这里。” 客房整体不大,不过比沈漾在沈家的环境好多了,桌子上摆着油灯和花瓶,熏香的香炉里透着袅袅青烟。 被褥都是现成的,沈漾随意扫了一眼,把手里的包袱放下转身出门。 谢言川则是住在东侧,沈漾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外边等着了,管家满脸带笑。 “这院里常来的人不多,等会我叫个丫鬟过来照顾二位的起居,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告诉我就行。” 沈漾摆手说不用,谢言川倒是没客气,“麻烦了。” 天井处的材料还保留着昨天的模样,等到管家走了,谢言川才轻声解释一句。 “丫鬟可以传话,有些事情不必我们亲自出面。” 六十三 明悟城外的铁矿 这话到后来沈漾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在高府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沈漾工作的时长加多了而已,有时候大夫人会过来坐一坐。 和沈漾聊会天,她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女人。 但面对沈漾的时候,偶尔会展露出温和的那一面,高天阔经常出去谈生意。 他现在把所有的产业集中在明悟城左右,但难免要出去几天。 回来会给几个夫人带礼物,有一次还有沈漾和谢言川的份,也是那一次之后,沈漾和谢言川在高府总感觉地位高了不少。 谢言川经由这段时间的培训,他悟性高,更多的是一个眼神,不需要沈漾多说,就能准备明白沈漾的想法。 第一个七天到来,大夫人屋里的桌椅做的差不多了,不过为了配色,沈漾还得给桌椅上漆。 之前刚来就跟管家提过,他们七天要回家报一次平安,管家早跟大夫人报备。 那天是个阴雨天气。 一早起来,沈漾推开窗子同谢言川打了声招呼,昨天本来说好去城里买点东西。 这下着雨,不知道放不方便。 管家派来的丫鬟叫小桃,年纪比他俩都大,说话轻声细语,温温和和。 沈漾喊她桃姐,厨房的早餐是备好的。 沈漾还没出门,桃姐就拎着餐盒过来了,招呼着谢言川到这边一起吃。 外头雨不算大,但淅淅沥沥的。 早餐是肉粥,碾的碎碎的肉和米掺杂在一块,小桃把油纸伞放在门口,“沈小姐,谢公子。” 她应该是有话要说,沈漾嗯了一声,“怎么了桃姐。” “说起来有些唐突,沈小姐,听说你家在桃花村是吗。”小桃有些犹豫。 沈漾点头,不等她说话,小桃从怀里掏出信封,“实不相瞒,我家在桃花村相邻的竹庄,我从来到高府就一直没时间回去看看爹娘。” “这信封里的是我攒下来的工钱和口信,能拜托你帮忙给我爹娘送过去吗,我家在竹庄最南边,姓程,我叫程桃。” 小桃说话之间就要跪下给沈漾磕头,为了家里的父母,她才是一个人小心翼翼的生存。 沈漾一把放下勺子,赶紧搀扶小桃,“说什么呢桃姐,当然可以啊,我们能在家里过一天呢,快起来。” 因为下雨,所有的材料都拿帆布盖起来了,沈漾不用着急回来。 小桃抿着嘴笑,“谢谢沈姑娘。” 沈漾接过信封,“放心吧桃姐,我肯定会亲自交给你爹娘的,回来跟你说他们的情况。” 小桃眼睛里喊着一弯眼泪,笑着点点头。 从后院到前门还挺远,沈漾和谢言川一人撑把油纸伞,外边的雨水顺着鞋底砸出一个个水花。 管家在门口等着,看见沈漾他们有点欲言又止。 小姑娘冲着管家摆摆手,“福叔,我们先回去啦,明天见。” 福叔在高府做了很多年了,他膝下无子,但是个很和善的人,沈漾同他相处的不错。 朱红色的大门从里关上。 谢言川抬起油纸伞,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同福叔对上视线。 男人仓促间低下头,门与门碰撞。 沈漾像是一只飞出牢笼的小鸟,连声音都带着笑,“谢言川,咱租个马车回家。” 谢言川手里的油纸伞遮住眼睛,只留下少年清晰的下颌线。 他站在沈漾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好。” 二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两柄伞面似有若无的碰在一起,不知道多久,高府门后露出一双眼睛,在雨幕里朦胧。 城镇有专门出租马车的地方。 沈漾脚上的鞋子湿了一半,袜子感觉贴着脚踝。 这场雨后天气就要彻底冷起来了,她不在家,估计几个哥哥也没想法给自己收拾衣裳。 旁边就是之前的成衣店。 沈漾收起油纸伞,冲着谢言川抬抬下巴,“谢言川,去给大哥二哥他们买点衣服带回去吧。” 谢言川从出了高家就很沉默,闻言应了一声,沈漾进了铺子,少年犹豫片刻,在外头喊了她一声。 “漾漾,我先去租马车,在旁边等你。” 左右也不远,沈漾回了句知道了。 店里的小姐妹还记得沈漾,一个人带着五个贼拉拉好看少年人的小姑娘。 看见熟悉的面孔,一瞬间围上来许多人,下雨的天气并不好,老板娘还送了壶热茶。 晓得沈漾还是给家里的哥哥买衣服,她们七嘴八舌的问怎么哥哥没一起过来。 沈漾围在一群香粉里,回了这个忘记回那个。 好在这个盛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沈漾拍出五两银子,小姑娘翘着二郎腿,大摇大摆。 “姐姐们,给我五个哥哥一人选几套,银子不够我再加。” 登时有记得沈秦他们面向的姑娘,立刻冲向旁边的成衣区,“我晓得那个爱穿白色小公子,刚来一套可适合他了。” “我给那个青衣的小公子选。” “我选黑衣黑纱的那套。” …… 和成衣铺子里的热烈不同。 谢言川撑着油纸伞,绕过租车的铺子,脚下的靴子从雨水堆积的小沟旁踩过。 那身黑纱垂在身侧,随着风撩起后摆,少年只能看见高高绑起的马尾,发间绕着后背。 他朝着城门的方向,在树下站了四五个呼吸的功夫,随后往阴暗的巷子走去。 地面上的积水顺着两边的小道流下。 冯虎急匆匆的跑过来,“谢公子,有眉目了。” 谢言川把手里的油纸伞挪开,露出那张清冷俊秀的脸,“冯大人。” “属下着人日夜盯梢,城西铁矿有暗兵把守,每到深夜就有开采的声音,属下找人混了进去。” 冯虎朝着谢言川靠近一些,压低声音,“监管铁矿的就是栖风书院院长,那些丢失的学生都被当成矿工,而在矿山后边的竹林,有铁匠打造武器。” 这下一来,事情似乎有些通了。 谢言川心思转了几下,面上不显,他开口音色清冷,“把这件事传回宫里,我今日出来不方便,冯大人还需继续盯梢,看兵器最后和谁对接。” 冯虎双手抱拳,“是,谢公子。” “对了,冯大人,还有个事要你帮忙……” 六十四 好像带着夫君走娘家 沈漾给哥哥们大包小包的衣裳分批装好。 同铺子里的姑娘说一声,她先去把马车赶过来,等会拉货。 老板娘应了一声。 路边的梧桐叶子卷着边,雨水打落几片下来。 沈漾到租车铺子的适合,谢言川已经同人谈好了价钱。 红棕色甩着尾巴的马儿身后拉着车厢,小厮正在绑鞍绳,马车整体面积不大。 看见沈漾过来,谢言川自然而然的凑到小姑娘身边,“买好了吗。” 沈漾点头,“嗯,一会走成衣铺子拉着就行。” 回去的时候还没到中午。 由于两个人都没有驾马车的经验,谢言川另外又多付了点银子,从铺子里租了个小厮帮忙。 那些装着衣服的包袱整整齐齐摞在两边,由于太过庞大,致使本来就不富裕的车厢更加拥挤。 沈漾和谢言川并肩坐在一块,就看着两个人的脑袋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在抵上的一瞬间,沈漾声音低低的,“谢言川,你觉不觉着有点挤。” 谢言川冷静镇定,“嗯,山塌了。” 他说的是衣服那个衫。 沈漾:有被冷到。 如此贴着实在不是个法子,谢言川默默把两边收拾干净,给沈漾留出空间,自己则是一掀帘子,去外边的车架上坐着。 小雨漂落在脸上。 还能听见小厮的询问声,沈漾没有听到谢言川说了什么,不过犹豫片刻,她从包袱里抽了个冬天的皮帽子递出去。 好歹能挡挡雨。 桃花村依旧和往前一样,被清水冲刷过的道路有些泥泞,好在每隔几步就有垫着的碎石。 家里的院子门关着,马车停在门口,还没等二人下车。 狭小的屋子里,沈汉惊喜的喊了一声,“大哥,漾漾他们回来了。” 一瞬间。 整个院子门口站着一堆少年人,几日不见,哥哥好像都长高了。 沈秦和沈汉撑伞站在一块,沈隋自己落在身后半步远的距离,只有沈唐不顾雨水,嗷嗷叫着出来开门。 沈漾站在车架边,“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我回来了。” 谢言川撑着油纸伞候着,他冲着小姑娘抬起胳膊,扶她下来,随后将伞面倾斜到沈漾的头顶。 这一幕在雨里温馨轻松。 几个老哥哥却突然心口一疼。 虽然不应该,但—— 真的好像出过嫁的闺女带着夫君走娘家啊啊啊! 特别是那些大包小包的一块送下来的时候,更像了!! 他妹妹才六岁!不可以! 虽然心里在发疯,沈秦几个还是赶紧过去帮忙,谢言川拽了下马车上的帘子,随着沈漾一起进去。 和他们去高府之前相比,沈漾看着原来挖地基的大坑上起了一人高的四面墙头。 不远处就是临时搭起的牛棚,之前买来的黄牛和羊羔睡在一块,棚子里垫着软乎乎的草。 沈漾哇了一声,“都已经盖这么高了。” 她和谢言川打着一把伞,谢言川嗯了一声,“是挺快。” 沈隋放下东西,“之前盖牛棚耽误了一天时间,又赶上下雨,不过整体大小就在这。” 村长之前来过一趟,同沈秦说他家里人口的问题,村子里的地空着也是空着,只要不占路的情况下。 他们可以适当的往外扩一点,所以后来丁哥挖地基的时候,把院子拉大不少。 沈漾围着周围转了转,里边泥泞不堪,不好进去,不过一点不影响小姑娘的心情。 她扭头看向谢言川,“小谢公子,由你赞助的房屋初具雏形,请发表一下你现在的心情。” 小谢公子抿嘴一笑,清冷的脸上仿佛开出三月春花,“给我留一间上房,谢谢。” 这句话逗笑沈漾。 沈隋在一旁搭腔,“自然是给谢公子留最好的那间。” 狭小的厅子里,每个椅子上对应着每个人的衣服,谢言川收了油纸伞,沈秦倒了两杯热茶。 “漾漾,谢公子,进来暖暖身子。” 茶水握在手里暖和,几个人围坐在一块,沈汉端着水果和瓜子花生什么的出来,“漾漾,在高府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这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沈漾顺手摸了个橘子,闻言摇头,“没有,二哥,高府的夫人都挺好相处的,管家还会偷偷给我们送零嘴。” 沈秦看向身侧的谢言川,小谢公子轻轻点头。 证明沈漾说的是真的。 看小姑娘面色红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还长高了点,确实不像受什么委屈的样子。 沈汉盘子打了一圈,“那就好,前两日大哥还跟我商量呢,说看有没有时间去高府看看你们。” 沈秦沉默,他不善言辞,但每个人都记挂在心里。 这事沈唐知道,少年人举着手,“对,我也想去的。” 沈汉扒拉一下他的胳膊,“怕过去给你们带来不方便,到底不是在咱自己家。” 最后这句说的有些委婉。 沈漾明白沈汉的意思,她和谢言川只是在高府做工的,偶尔请假回来看看还能说的过去。 要是家里人过去,怕引起高府的反感。 谢言川没有说话,沈漾上前蹭了蹭沈汉的胳膊,“不会的,我知道二哥最疼我了。” 小姑娘娇娇气气。 沈汉受用的勾起唇角,还不等再讨两句妹妹的好话卷。 那边沈秦咳嗽一声,“老二,做饭去。” 外头没阳光,雾蒙蒙的。 沈汉哦了一声,不太情愿的滚去厨房,他不敢薅大哥,顺手拽上老四去烧火。 沈隋带着眼力劲,不用大哥发话,主动跟着往厨房走,“我去帮忙。” 是以屋子里只剩下沈漾和谢言川沈秦三人。 沈漾手里的橘子还没吃完,小姑娘凑过去和谢言川坐在一块,抬眼看向沈秦。 “大哥,家里呢,我们走的这段时间,家里有没有什么事。” 她主动搭话,沈秦面色缓和,“还行,屋子在建着,村长昨个过来说了粮站那边的价钱下来了,玉米全包的情况下,也还算合适。” 他顿了顿,“我和老二商量直接卖了得了。” 一场雨下来,估计地里不好进。 好在沈秦已经答应村长,之后收玉米的活计就不用他们再去了。 六十五 梨花木出事了 即使如此,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沈漾跑去厨房围观,沈秦给自己倒了杯水,遥遥冲着谢言川举杯。 “谢公子,多谢这段时间帮忙照顾家妹。” 屋里只剩下他俩,谢言川也没多做客气,少年比沈秦高上一些,垂下来的纱衣带着贵气。 “沈大哥不必言谢。” 高府每日餐点精致,沈漾还挺怀念在家里跟哥哥们挤在一块吃家常菜的感觉。 窗子从里推开,能听见雨水打在木板上的声音。 她的被褥上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约莫是趁着天气好的时候,沈秦他们给晒过了。 晕黄的煤油灯摇摇晃晃。 沈漾中午睡了会午觉,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有人喊谢言川的名字,她以为还算在高府,猛然惊醒。 下午黑的早,外边已经透着夜幕。 没有时钟,也不知道具体时间,沈漾打了个哈欠,醒醒神,外边是沈隋和谢言川的说话声。 刚刚就是沈隋问了一句,说谢言川干嘛去了,衣服都湿了,冷不冷。 沈漾披上外衣,诚然在高府也没人打扰,她还是觉着在家里更悠闲,想干嘛干嘛。 脚上的鞋子也没穿好,拖拖拉拉的,小姑娘脸颊旁边散落着几根碎发,谢言川已经回去换衣服了。 “三哥。” 沈隋就着还未完全消失的亮光在磨药粉,近来工匠每日打砖上墙,经常会有磕磕碰碰。 家里随时背着点止血的药粉,沈隋笑着应了一句,“漾漾起来了。” 她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沈隋旁边,闻着中草药的香味,小姑娘把头放在膝盖上,“三哥,你知道竹庄在哪吗。” 原本打算等雨停去帮桃姐送书信。 看这淅淅沥沥的雾蒙蒙,想来要停也得等晚上了。 明天又得回高府,沈漾怕来不及,索性家里有黄牛和板车,要是不远,就披着雨衣过去,毕竟答应人家了。 沈隋还真知道。 “上次打面的磨坊就在竹庄,离咱们这不远,漾漾问这个干吗。” 沈漾从怀里掏出书信,说话的时候,沈秦和沈汉从外边的牛棚进来。 估计是给牛槽倒水去了。 “竹庄的程家?好像和程大夫是本家,我之前听爷爷说起过。” 沈秦拍了拍袍子上溅落的水滴,跟着聊了一句,而提起程大夫,不管是沈漾还是谁,都会轻叹一声。 自从那天程大夫他们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程御也不知道如今在哪,沈秦背着手,看向院子外边,“趁着这会雨小一点,要是想去竹庄就能去了。” 路上积水。 沈唐还没睡醒,谢言川在家看家,沈秦给牛车上绑着鞍绳,沈漾和沈隋身上披着雨衣坐在车框上,沈汉则是在前边探路,出了村子再上车。 谢言川鞋子边上沾着还没刷干净的泥水,沈漾拢了拢雨披,遥遥冲他摆摆手。 “我们很快就回来。” 谢言川不知道听没听见。 山间的小道空无一人。 沈秦坐在车驾子上,黄牛走的并不快,尾巴上的水珠甩在一旁。 轮子划过青石板的路,竹庄是个不大的村子,隔着老远就能看见整齐的房子,中间留出小路。 有在纳鞋底的妇女围坐在一块,聊聊家常。 沈秦手里举着油纸伞,长发被雨水浸湿,他站在门口,“大娘,打听一下,程家住在哪边。” 怕说的不仔细,沈秦还特意强调了一句,“就是程桃的那个程家。” 本来纳鞋底的夫人顿了一下,“在往南走,你们是程家的亲戚啊,下这么大的雨还过来。” 沈秦含糊的解释一句,道了声谢,辨认方向之后马车又冲进雨水里。 程家在竹庄的最南。 和那排房子分散,门从里边拴着,院子里还有四处乱走的鸭子,沈秦上前拍门。 “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里边没人说话,直到拍了第三次,才听见细细簌簌的走路声,开门的是个老丈。 手里拿着拐杖,两只眼睛拿布包着,“谁啊。” 他一双手布满皱纹,两间屋子相邻,连个小院都没有,里边昏暗的厉害。 沈漾从车子上蹦下来,“是程桃姐姐让我来的,这是程家吗。” 老丈听见这个名字,蒙眼睛的布慢慢湿透,“桃回来了吗,进来,快进来说话,老婆子。” 老丈侧开身子,沈漾等人进了房间,屋子里还有人,婆婆上半身架在椅子上,靠着双臂的力量往床下挪。 里边太黑了,因为吃喝住都在两间屋子,再加上潮湿,充斥着难闻的味道。 “姑娘,你是俺家桃的朋友吗,她现在咋样了,俺们一直不知道她的情况。” 婆婆的眼泪来的不比老丈慢,沈漾蹲下身子,双手被婆婆拉住。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到闺女的消息,这地界实在太小,沈秦在屋子里陪着妹妹,沈汉带着沈隋站在门口。 “婆婆,桃姐挺好的,她很挂念你们,还让我给你们带了书信和银子。” 小姑娘掏出空白的信封,那一抹白色在黑暗里着实显眼,婆婆抹着眼泪,“好,她好就好,姑娘,俺们不识字,信里写了啥,能不能给俺们念念。” 老丈摸索着送了个小马扎过来,“姑娘,你坐。” 他则是站在原地,这个家比沈家还要贫穷。 沈漾垂下眼睛,“好,老丈,婆婆,你们也坐,我给你们读读。” 她扶着婆婆坐在椅子上,老丈自己坐在床边,雨水打湿沈漾的外衣,但信纸保护的很好。 小姑娘展开纸张,刚读完第一句,“爹娘阿弟,我是桃……” 门外马蹄声急,踩溅的泥水扬起脏污,鞍绳高高拉起,马背上的少年一身黑衣,披着黑色斗篷。 “漾漾,出事了。” 是谢言川。 少年甚至没有翻身下马,沈家众人扭头去看,斗篷下,谢言川双眼凌厉,“高家那边来人了,说大夫人的那套梨花木出事了。” 他们才走一天不到。 沈漾把信纸塞到沈秦手里,直接冲向谢言川身边,“怎么回事。” 谢言川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高家那批单子够他们未来一年的花用,沈漾咬咬牙,“走,去高府。” 六十六 毡布 谢言川俯身冲着沈漾伸出手。 小姑娘搭了上去,二人一同用力,裙摆在半空里划出一抹弧度。 她坐在谢言川前边,斗篷遮住小姑娘的半边身子,其他人站在门口。 沈漾冲着这边喊了一声,“大哥,我们先去高府了,你们回去的时候慢点,等我们回来。” 谢言川的那句解释他们都听到了,沈秦双手垂下,雨衣上的水滴落在地面,“要我们一起过去吗。” 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沈漾摇头,“不用,走了。” 谢言川一挥马鞭,少年人后背挺直,肩膀瘦削,马儿冲进雨幕。 沈漾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两间相连的小屋,另外一间没开的房间窗户口,隐约露出个黑漆漆的脑袋。 沈秦等人看着他们离开,眼睛里带着担心,沈汉凑过去,“大哥……” 老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小哥,那姑娘走了吗,俺家桃的信……” 沈汉闭上嘴巴往后退,沈秦脸上挤出一个微笑,“老丈,我来给您读。” 马匹是高府留下的。 谢言川骑术不错,一路上风雨打在脸上,沈漾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身后谢言川的斗篷被风吹起,他怀里吹的冰凉,沈漾索性一拢斗篷,把自己锁进谢言川胸膛上。 她脸颊碰着胸口,谢言川握绳的手臂一紧,目光不自然的往下瞥了一眼,好在沈漾躲在怀里并未看到。 回到高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大门紧闭,谢言川翻身下马,接着沈漾一块敲门。 管家面色不善,和他们说话也没有以前的语气,“老爷和几位夫人都在会客厅里等着,二位随我来。” 沈漾身上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头发一缕缕的贴在头皮上。 谢言川落在最后,进门前他遥遥看向墙头一侧的假山旁,三五个呼吸后,这人才抬脚进去。 屋子里点着油烛,亮堂堂的。 高天阔坐在主位,旁边是大夫人那张严肃的脸。 而在客厅中间的位置,沈漾做好的桌椅和沙发摆放在一块,上边是淋湿透的木材。 沈漾瞳孔一缩,她走之前明明把这些东西都盖好的,上好的梨花木被雨淋过之后,没有好的保护措施,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高天阔抬起眼睛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沈姑娘,怎么回事。” 沈漾还想让他们解释呢,怎么出了趟门,自己的心血就被这么糟蹋了。 但看高天阔的反应,淋雨一事他可能也不知道。 小姑娘上前站在桌椅旁边,朝着高天阔行了个礼,“高老爷,这些桌椅在天井里好好盖着毡布,我和谢言川都检查过好几遍,不可能会出问题的。” 大夫人抿了口茶,“沈姑娘,这些木料有多珍贵想来你也知道,当初交给你的时候,可是想要好好的东西,如今出了这种问题,我想听的不是一句检查过好几遍。” 这个时代没有监控,沈漾抿抿嘴。 谢言川从身后过来,“漾漾,走之前不是拜托桃姐帮忙照看了吗。” 沈漾一顿,四夫人坐在旁边冷笑,声音尖利,“派去你们院里的小桃啊,叫她过来。” “沈姑娘,自己没做好预防措施,就想着往丫鬟身上推,笑死个人了。” 荷月生的有些魅惑,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沈漾双手垂下,脚边汇聚成一堆水洼。 “四夫人,若真是我的原因,沈漾自愿赔偿所有,但事实没出来之前,四夫人不必如此说话。” 谢言川不动声色的拽了下沈漾的袖子,余下几人没有说话,只能听见荷月的笑声。 “还有什么事实啊,都在这摆着呢,老爷,我早说了吧,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能耐啊。” 高天阔咳嗽一声,示意荷月闭嘴。 不过她没听懂,还想开口,管家带着小桃进来。 她换了身衣服,整个人有点拘谨的行礼,“老爷,夫人。” 高天阔单手搭在膝盖,声音沉沉,“沈姑娘他们离开高府之后,你可曾见过其他人去过天井。” 荷月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吹了下指甲,“小桃是吧你可要诚实点说话,这批梨花木的料子不便宜,卖了你一家人也赔不起。” 小桃跪在地上,佝偻着后背,“是。” 她没有抬头,整个人瘦的厉害,“回老爷,奴婢并未见过其他人,沈姑娘走的早,那时候下着雨,奴婢也不知道毡布是否盖好。” 小桃这话不对。 沈漾一瞬间反应过来,谢言川再次拽了下沈漾的袖子,他朝着沈漾摇摇头。 大夫人揉了下额角,“沈姑娘,我以为你虽然年纪下,但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她目光扫了一眼那堆沙发桌椅,说实在的,除了沈漾,大夫人也算是看着成品一点点雕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她也是喜爱的。 如今出了事,大夫人对于沈漾的心情又生气又复杂。 谢言川抬手摸了一把木料,少年人的语气清冷,“高老爷,麻烦问一下,你们到的时候,毡布是否还遮住木料。” 高天阔没想到谢言川突然说话,他反应很快,管家过来上报,他到的那会几个夫人都在。 “是遮着的,但四周并未拢好,雨水趁着下边阴湿木料。” 大夫人点点头,她的时候,毡布也遮着。 少年走了两步,“如果仅仅是四周角落的问题,不会出现这么大范围的问题,除非——。” 随着谢言川说话,沈漾也反应过来,她虽然心理年纪大,但往前都在法治社会,说实话没怎么经历过黑料。 刚进来的时候也是有点紧张,现在反应过来。 小姑娘抿抿嘴,“除非是有人刻意把毡布拽了下来,在你们到之前又把毡布盖了回去。” 才会出现整体淋透的问题。 小桃跪着的身子微微一颤,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桌椅上,只有谢言川注意到了。 荷月轻哼一声,“谢公子的意思是有人栽赃陷害?” 谢言川笑了笑,“是不是有人栽赃,查出来不久清楚了。” 高天阔站起身子,也随着摸了下木料,之前先入为主,现在听谢言川说了,这人也察觉出不对劲。 “查。” 六十七 湿掉的衣服 高天阔既然发话。 外边雨还没停,所有的丫鬟下人都被集中在走廊下。 沈漾同谢言川并肩站在一块,管家挨个盘问,小桃因为是沈漾院里的,暂且放过一马。 她在对面,低着头,双手端在肚子前。 谢言川余光瞥了这人一眼,突然开口,“桃姐,你今天出门了吗。” 小桃惊讶的抬起眼睛,她和谢言川不熟,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摇头,“回谢公子,没有出门,你们走后我就一直在屋子里。” 她侧面解释一番毡布和自己没有关系。 沈漾和谢言川对视一眼,其实在之前,沈漾也不愿意往这方面想,明明早上离开的时候,她还拜托自己去帮忙送信。 那对年迈的父母挂念着这个在外操劳的女儿,对了,小桃在信里还说她有个弟弟。 虽然没有见到,但沈漾私心里觉着,能坦然接受那样的家庭的桃姐,不该说谎话。 小姑娘声音很轻,“既然没有出门,桃姐为什么要换衣服。” 高天阔和几个夫人坐在椅子上,诚然沈漾没有用力,这话还是被他们听到了。 是以众人同时回头,正巧看到小桃眼睛里慌乱,她急忙摆手解释,“我、我是因为之前的穿了很长时间,想换下来洗一下而已。” 谢言川并不相信,“这个天气你要洗衣服?” “不是的,我只是先换下来,等天气好了再洗。”小桃说话的时候,底气不足,两只手慌乱的拽着衣角。 沈漾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想来那身衣服还是干的,桃姐愿意带我们去看看吗。” 她和谢言川一唱一和,步步紧逼。 小桃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这话她没有回应,牙齿轻轻磕了下嘴唇。 在沉默的安静里,高天阔冷下脸,“去看看怎么回事。” 沈漾是他请来的工匠,如果这事真的是栽赃陷害,那就是在打高天阔的脸。 主家发话,小桃只得回去。 管家替高天阔撑着油纸伞,沈漾和谢言川走在一块,小姑娘看着那个在雨里淋湿透的身影。 小桃很瘦,可能从小吃苦,亏空了身子。 雨水打湿她的衣裳和头发,檐廊下,小桃的脸色白到透明,她屋子并未上锁,这人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推门。 高天阔给管家使了个眼色,几乎是福叔推门的一瞬间,小桃冲着沈漾突然下跪磕头。 脑袋和地面接触发出梆梆梆的闷响,“沈姑娘饶了我吧,是我鬼迷心窍,毡布是我掀开的,都是我的错沈姑娘。” 而随着房门大开,挂在衣架上湿透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地面是一小片潮湿的水渍。 这事几乎不用再多问了。 沈漾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外头的风顺着脊梁骨爬上来,她被冻的打了个冷颤。 谢言川往沈漾的方向靠了靠,几乎是把小姑娘整个后背圈在怀里。 沈漾没有说话,沉默的避开了小桃的磕头。 假山处掉落下小小的石块,落在池塘溅起小水花。 会客厅。 高天阔面色冰冷,管家站在他身后,二夫人和三夫人嫌时间太晚早都回去了。 跳动的烛火里,小桃跪在地上,双手疯狂打哆嗦。 “为什么要陷害沈姑娘。” 大夫人语气森然,家具毕竟是她的东西,她现下心口的怒火不比沈漾少。 小桃的脸白的吓人,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是我鬼迷心窍,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沈姑娘对不起,对不起沈姑娘。” 屋外的风雨又大了。 沈漾肉眼可见的疲惫,谢言川双手垂在身侧,少年顿了顿,“高老爷,大夫人,时间太晚了,想来今天也问不到什么,早点回去休息吧,大家都累了。” 高天阔拿手捏了下鼻梁,长叹一声,“谢公子,沈姑娘,这事老夫一定会给你们个交代。” “福叔,把这贱婢丢进柴房,严加拷问。” 管家弯了弯身子行礼,“是,老爷。” 沈漾目送着两个粗实婆子架起小桃往外拖,经过沈漾身边的时候,小姑娘轻轻开口。 “我今天去竹庄了,老丈和婆婆都很想你,但是没见到你弟弟,他大概也会想念姐姐的吧。” 小桃无力的身子一顿,眼泪顺着脸颊砸在地上,嘴唇发白,“谢谢你,沈姑娘。” 这是她被查出来之后,说的第一句不是道歉的话。 也是最真心实意的。 沈漾不晓得该回应什么,之所以把程家的情况说给小桃听,也不过是在践行自己的承诺。 夜晚福叔着人送了热水和木桶过来。 一天被风雨侵袭,沈漾泡在热气腾腾里,小姑娘闭着眼睛,她比之前白了许多,脸上还带着婴儿肥。 从查出小桃到现在,沈漾都很懵。 她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和小桃的相处,没有任何矛盾能让她对自己出现如此大的仇恨。 折腾了一整天,沈漾吐了口气,换上干净衣服出来,被窝里有些凉。 谢言川敲门的时候,沈漾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纠结。 她条件反射的想要起来开门,谢言川站在门口,烛光拉长少年的身影,“不用起来漾漾,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别担心,一切等明天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谢言川的这句话给了沈漾信心。 今天发生的一切,多亏有他在身边,等谢言川离开,沈漾还真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 只是梦里也不安静,一会是小桃跟自己说对不起,一会是自己给大夫人赔银子,一会是离开程家前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是以沈漾醒的很早,头疼的厉害。 外边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推开窗子,冷空气吸进肺里,她脑子微微清醒。 买的厚衣服还放在桃花村,昨个来得急没拿,沈漾在外衣外边又套了一件。 好在她瘦,也不会显的臃肿。 推开房门出去,正好和进院子的谢言川碰面,他起的比沈漾还早,谢言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沈漾察觉到不对,往前走了两步,“谢言川,怎么回事。” 少年依旧是一身黑色,他顿了顿,这才开口。 “漾漾,小桃死了。” 六十八 外边有人找 昨天晚上。 在柴房撞柱自尽。 死之前留下任何一句话,说她是不想伺候沈漾,觉着她来了之后,挡了自己往上升的路子,这才一时犯了迷糊。 如今晓得犯下错误,小桃别的没有,只剩下一条贱命,便以命来还。 鲜血流了一地。 早上婆子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谢言川刚从柴房回来,已经通知高天阔了。 高老板晦气的摆摆手,让管家把尸体丢出去。 晓得沈漾还没起来,他只说之后会同沈漾亲自赔个不是,毕竟是家里丫鬟犯下的错。 沈漾拢了下外衣,皱起眉毛,“谢言川,我总觉着不太对劲。”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宅斗宫斗,但是这类型的电视剧小说看了不少,一个丫鬟闲着没事去陷害家里来的木匠。 怎么看怎么是隐藏剧情,这背后肯定还有别人在操纵。 如果不找出来原因的话,谁知道下一次自己的东西又会遭到哪方面的破坏。 小姑娘虽然没线索,但很机灵。 谢言川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他揉了揉沈漾的头发,“没事,不会再有这种问题了。” 小谢公子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 沈漾扭头看他,小姑娘的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谢言川难得局促,却没躲开。 在两个人差点睫毛碰到睫毛的时候,沈漾停下,幽幽开口,“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下次了。” 谢言川轻咳一声,“高、高老爷肯定会着人看着的。”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沈漾还没退开,院子外高天阔身后带着管家,两个人一进来就哦哟一声。 甚至于高老爷还往后退了退,确认自己没有打扰人家小兄妹的谈话,这才说话。 “沈姑娘,谢公子。” 沈漾最先反应过来,她神色自然的迎了出去,“高老爷怎么过来了。” 谢言川松开因为紧张握紧的拳头,不露声色的吐了口气,随后也跟着一块出门。 高天阔乐呵呵的,双手背在身后,“沈姑娘,老夫过来给你赔个不是,这一出闹剧浪费了沈姑娘的心血,确实是老夫管理不当。” 小桃死后,这件事盖棺定论,她把所有的罪责担下。 沈漾摆摆手,“高老爷不必如此,也是我不小心,忘记提前把东西收进去。” 二人互相推辞,高天阔挑开管家托着的盘子上盖着的红布,一排亮闪闪的银子足足有五十两。 “这些是给沈姑娘的赔礼,昨天是老夫没有问清楚便贸然把错按在沈姑娘身上,还望不要嫌弃。” 阳光透过云层折射下来。 高天阔话这么说,沈漾不能真的要,不仅如此,小姑娘站直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和谢言川相处久了,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带入这人的状态。 “高老爷太客气了,银子我肯定不能收,至于大夫人的这套桌椅,可能用不了多长时间,高老爷若是之后还能找到梨花木,沈漾愿意重新替大夫人雕琢一套。” 免费的那种。 这便是生意人的往来。 高天阔觉着沈漾懂事有礼,沈漾也觉着受到尊重。 这些银子最后还是没有收下,高天阔说是等之后和铺子结算一块算进去。 新派来的丫鬟送来早餐。 她约莫在高家做工很多年了,处事不像小桃那么拘束,同沈漾说话也是落落大方。 原先的那套桌椅拿去晒了。 按照行程,沈漾今天得去二夫人那边,她的和大夫人的有所不同,因为房间摆设,书架要定制在墙上。 吃罢早饭。 沈漾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点,去二夫人房里,谢言川没法跟,只能在院子里守着。 还没出发,有护卫急匆匆来报,“沈姑娘,谢公子,外边有人找。” 几乎是一瞬间。 沈漾和谢言川同时反应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大哥!” 果不其然。 高家府门外。 沈秦带着一众弟弟站着黄牛板车旁边,沈漾像一只扑棱蛾子,嗷嗷叫着砸进沈秦怀里,喊了句大哥之后。 又开始挨个抱一遍二哥三哥四哥,谢言川跟在她后边,倒是没有这么激动,少年冲着沈秦行礼,语气温和。 一套下来。 饶是门口的护卫也不得承认,不知道为什么,沈姑娘和谢公子就跟一对接待娘家亲戚的小两口似的。 这也太自然了吧! “大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去高家不方便,众人挪到一侧,沈汉拉着牛车,沈漾笑眯眯的。 沈秦上下看了看他俩,“昨天你们走了之后,我跟你二哥他们放心不下,今天过来看看,没事吧。” 毕竟出门在外。 沈秦几个人一夜都没睡好,要不是怕晚上打扰高府,他们夜里就来了。 沈漾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小姑娘摇摇头,“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沈汉在旁边问发生了什么,谢言川没有开口,沈漾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包括小桃的死亡。 晓得是昨天去的那家的闺女,瞎眼的老丈和半身不遂的婆婆,沈秦有心替妹妹出气,却无从下手。 沈唐年纪小,坐在板车上,鼓着腮帮子像是一只河豚。 沈汉反应过来,“大哥,你还记得昨天那封信里写的东西吗。” 沈漾和谢言川同时抬头,沈秦有些不解,示意沈汉继续。 “一个在外做活的闺女给家里父母报平安,提醒他们注意身体是应该的,但程桃的信里说让他们把银子都藏起来。” “要是有可能的话,就带着弟弟把腿治好,日后家里也有个顶梁柱。” 黄牛扫着尾巴,乖乖站在原地啃草。 “我们离开前见到程桃的弟弟了,是个阴恻恻的男娃,他好像不是天生就瘸的。” 沈汉目光看向众人,谢言川接过话茬,“而且小桃来高府也没有多少时间,按照她的月钱,就算不吃不喝,也攒不了多少银子。” “除非——” 这话甚至不用多说。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了,除非是有人花钱买了她这条命,让她栽赃陷害沈漾。 没想到被谢言川发现,躲过一劫。 沈秦当即脸色一冷,“漾漾,谢公子,这活不接了,回家。” 谁知道高家还有什么龌龊啊。 六十九 小未婚妻的一片心意 沈秦的气话并没有什么用。 这活也不是说不接就能不接的。 只能说之后更加小心,沈漾接下来还得去二夫人那,沈秦把板车上得包袱拎下来交给谢言川。 “这是你们昨天忘记带的衣服,天气冷了,注意照顾好自己。” 谢言川嗯了一声,沈汉驾着牛车掉头,离开前沈秦看了眼谢言川,声音沉沉。 “谢公子,多谢。” 他话音刚落,其余几人异口同声,“谢公子,多谢。” 谢言川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冲着哥几个点点头,“等我们下次回去。” 路上泥泞,沈漾目送哥哥们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舍不得。 二夫人那边早早就准备好了。 她喜静,院子里修了个凉亭,四周绑的轻纱,丫鬟把美人榻挪了过去,青石的桌面上摆着热茶。 谢言川先回去送东西,沈漾跟二夫人打了个招呼,那人一身软黄,手里捏着诗词,整个人透着温柔。 没有谢言川帮忙,沈漾一个人确实费力。 光是切割板子都耗费了好几天,小姑娘累的虎口都肿了,最后还是谢言川看不下去。 几天晴天之后,高府的地面都已经干透了。 他让沈漾把木料送到门口,自己按照形状先大概弄出来,至少沈漾能省点力气。 书架的雏形整体出来,因为设计的墙面比较大。 沈漾把桌椅这套交给谢言川,自己则是上色之后先把书架安上。 没有油漆,她特意对比了好几款颜料,最后选了造船上的涂层,防水还结实。 颜色则是调的暖白,二夫人房间里的整体都偏温柔,和她这个人一样,涂层干的快。 书架分成四批上墙。 刚开始看不太出来效果,沈漾自己干了两天,最后一块白色压上去的时候,沈漾拿帕子整体抹了一遍。 木制的窗户上贴着窗纸,怕有味道,沈漾特意把窗户推开,一瞬间,整个屋子好像都被这抹白色透亮。 小姑娘突然想起来,从外边扯了块凉亭同款颜色的轻纱,二夫人摇着扇子进来的时候,沈漾正好把轻纱垂下。 是以微风撩动纱帘,白色书架趁着外边的光,一切都和谐的不像话。 沈漾勾起嘴角,往后退了几步,让二夫人能够看的更清楚点。 那天之后,沈漾一边打磨谢言川的粗工,另一边,大夫人着人传话,说是她的那套已经晒干了。 看颜色和木料还可以,如果沈漾腾出空,到那收拾齐整。 沈漾应了一声,等二夫人这边完工就过去。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七天沈漾也没回去,只是让谢言川回家看看,当天就回来。 十月上旬。 家里的玉米已经卖过了,工匠都回去种麦子了,所以房屋的事也空下来。 不过据听谢言川说,第一层的雏形已经基本出来,看起来还挺不错。 那时候二夫人的家具已经全部做完,桌椅也是采用的暖白,沈漾没有刻特别多的图案,觉着太过花哨。 她在桌面上铺了层同款的毛绒桌布,摆着花瓶和新鲜的花束。 高天阔和其他几位夫人都来看过,饶是大夫人这种喜欢传统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艳。 高老爷更是把酒柜的定制提上日程。 三夫人性子爽朗,晓得沈漾要给大夫人收拾那套沙发什么的,她也不急,一身骑马装端的是英姿飒爽。 “沈姑娘安心去,什么时候忙完了再来我这院里就行。” 话音刚落,荷月扭着小腰过来,“三夫人,你要是不急的话,能不能让沈姑娘先去我那院里。” 三夫人对着她没见什么好脸色,“不能。” 这话利落干脆,荷月气的头顶冒火。 缠着高天阔说三夫人欺负人,高天阔拍了拍额头,把胳膊从荷月手里抽出来,要去书房处理生意。 沈漾算是看出来了。 高老爷的几个夫人,老大老二老三都相处和谐,老四跟个搅屎棍似的,谁都不喜。 晒干后的梨花木说是差不多,之前雕刻的地方难免有起皮或者掉落,沈漾重新打磨了一遍。 又拿涂层全部刷整齐,一遍不行就两遍,好在大夫人的装饰整体偏暗,整体重点也没关系。 十月中旬。 三夫人院子里也忙活完了,她主要缺个顺心的兵器架子,由于质量过硬,选的是铁木的材料。 要不是有谢言川在,累死沈漾也没法这么快做完。 好在出来的效果不错,三夫人很是喜欢,当即拔下头上的簪子给沈漾当谢礼。 小姑娘没要,有点腼腆的指了指剩下的铁木边角料,问三夫人这个能不能送给自己。 这玩意三夫人留着也没什么用,很是大方的全部给了沈漾。 小姑娘开心的抱着几根棍子回小院,谢言川顺手接过来,“漾漾要这些木头做什么。” 她从腰间抽出匕首,理所当然,“给你削箭杆啊,铁木材质硬,用起来肯定比之前那几根手感好。” 话音刚落。 谢言川似是顿了顿,他没想到沈漾是这个原因。 往前在京城,谢言川所有东西都是顶好的,可他从未刻意珍惜过,现在光是沈漾一句话。 他都觉着这箭杆不能用,得好好保存起来。 那可是—— 小未婚妻得一片心意呀。 除此之外,沈漾另外还做了个别的物件。 三夫人这边忙完之后,高天阔让沈漾歇两天,他看在眼里,小姑娘很是勤奋,也有许久没回家了。 若是打算回去,让管家采买些礼物一块带走。 沈漾道谢,自然是不用高老爷破费的。 四夫人耍小性子,看其他几个的院子都焕然一新,她哪舍得让沈漾耽误自己。 这事还是护卫通报白月疏来了,荷月才算是放沈漾出去。 许久不见。 白月疏过来看看沈漾,她之前一直不知道梨花木的事。 姑娘家眼睛里带着担心,双手握着沈漾的肩膀,“没事了吧漾漾,怎么不跟我说啊,要不是昨天你四哥去药房买金疮药,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沈漾是白家铺子里的挂名师傅。 家具出现问题,白月疏肯定会过来解决。 沈漾脑袋蹭了蹭她的胸口,“早都没事了。” 七十 毛血旺 两个人在门口说话。 四夫人大抵是要出门,天气冷下来之后,她依旧穿的清凉的很。 手里捏着帕子,从谢言川身边经过,香粉味扑面而来。 沈漾拉着白月疏往旁边站了站,荷月那双狐狸眼扫过二人,轻哼一声,“小丫头片子。” 随后身子摇曳,渐行渐远。 白月疏嘿了一声,沈漾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别起矛盾,四夫人就是这个性子。 要真能改过来,何必连大夫人都懒得说她,她们不过是在高府做工,家具完成之后就离开了。 无需和她起矛盾。 白月疏双手架着沈漾的肩膀,“那下次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得跟我说听到没有。” 沈漾挑了挑眉,“晓得啦。” 这会子时间还没到傍晚。 知道沈漾接下来有两天的空闲,白月疏张罗着送他们回去,上次去桃花村匆匆的走,也没来得及做客。 沈漾也没拒绝,同谢言川商量着买点菜,回家来个聚餐。 小姑娘身上不缺银子,不管买什么都是成堆的买,反正家里人口多。 白月疏跟在他俩身后,明明自己更大一点,可看着沈漾同人讲价,谢言川负责拎菜。 她就有种磕父母爱情的错觉。 “月疏有忌口吗,喜欢吃什么。”沈漾指着摊子上的青菜。 谢言川和家里哥哥的喜好沈漾知道,她多数都买过一遍了。 白月疏拉长音调,左右看了看,“我都行,不挑食,不过天气冷,多弄点热菜吃吧。” 她扭头看向沈漾,要说热菜,火锅当之无愧。 但现在没有底料也没有铜锅,沈漾盘算着下次有时间找人打了火锅专用盆子。 心思宛转之间,她往卖肉的铺子边走,“那我们晚上吃毛血旺。” 也是热菜,荤素搭配,多加点辣椒,暖呼呼的。 白月疏不知道什么是毛血旺,但并不妨碍她期待似的跟在沈漾屁股后边。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只要在漾漾手里,好像什么东西都会变的超级厉害。 采买了半个车厢的物资。 谢言川这次很聪明,早早的就跟老齐坐在外边,沈漾和白月疏嘻嘻哈哈,路上倒是过的很快。 初冬的桃花村比往前显的荒凉。 平时总是聚满人的村头落了一地树叶,车轮从上边碾过去,就听见细细簌簌的响声。 不过沈家倒是热闹。 天气并没有阻止工匠们的进程,马车还没到家,已经能听见男人们一边盖房子一边大声说话的声音了。 沈漾撩开帘子,白月疏和她凑在一块往外看,抬眼正好对上沈秦的视线。 村子里平常马车不多。 沈秦认的白家铺子的标志,他放下手里的板车,把袖口卷下来,自然而然的朝着门口走过来。 谢言川音色温和,“沈大哥。” 沈秦推开木门,拿棍子挡着,同谢言川抬抬下巴以示打招呼,“你们怎么有空回来了。” 前两天沈漾还托人送口信说还得等段时间呢。 沈漾和白月疏一前一后从车子里下来,闻言回话,“还差四夫人那边最后一套,回来看看你们,做饭了吗。” 这会子其他几个也看着他们回来了,手上的活没停,只是听着高低起伏的一片漾漾声。 两层小楼整体用青砖和泥浆打底,底下一层已经基本完成了,四间开间大小面积都差不多。 二楼盖了一小半,具体还没封顶,丁哥也在忙活着。 谢言川和老齐把车子上的东西卸下来,沈秦跟着往家里送,“还没开始做饭呢,饿了吗,你先带着白姑娘去屋里坐,外边冷。” 天气渐晚。 冷风顺着村子的小路呼呼的吹。 客厅里点着煤油灯,沈漾把手拢在上边暖和一下,沈唐送进来热茶,“漾漾,白姑娘,喝茶。” 家里没有茶叶,都是烧开的热水。 好在白月疏也没这方面的讲究,沈漾替她倒了一杯,还不等说话,丁哥敲了两下房门。 “沈姑娘,我们先回去了。” 本来也是快下工的点,刚刚把最后一点泥浆用完,沈汉跟丁哥商量着今天要不就到这里吧。 家里来了客人,晚上还得好好招待。 外边工匠在水井旁洗手,丁哥过来跟沈漾说一声,毕竟也算是熟人。 沈漾端着手里的杯子,“行,丁哥,喝口水再走。” 她顺手把杯子递过去,“对了,我这次能在家过两天,你之前订的板车我想法子先给你弄一辆出来行不行。” 两天的时间都挺赶的。 沈漾主要觉着再拖下去有点良心不安。 不过高府那边完成之后,她大概就有空闲了。 丁哥哦哟一声,也没接沈漾手里的热水,“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赶明回去拉东西还方便,多少银子,要不我先下个订金。” 沈漾笑着说不用,回头从工钱里一块结算就行。 丁哥应了一句,工匠三三两两的离开。 沈汉把院子里的小道收拾干净,这会子夕阳落在山脚。 苍黄的树干喝红色交相辉映。 白月疏平日在铺子里,很少看见这种景色,她端着热水站在门口惊叹,沈漾同她站在一块,“山上的景色还不错,你明天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玩,我带你上山。” 左右他们做板车的木料也要从山上砍。 白月疏眼睛一亮,“可以吗。” 她比李稻还积极,不过沈漾和白月疏脾气性子合得来,小姑娘嗯了一声,那边厨房已经开始亮灯。 院子实在乱的厉害,索性就都搬到厨房,也暖和。 除了肉和蔬菜,沈漾还买了点猪肚和海鲜什么的,猪下水便宜,清理起来麻烦。 沈隋在家里最为细心,少年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井边。 沈秦他们几个都在厨房。 小小的屋子挤的满满的,沈漾让白月疏先玩会,自己过去帮忙。 白月疏还挺自来熟,摆着手说没事,袅袅青烟顺着烟囱飘散出去。 沈漾出来洗米的时候就看着白月疏站在板车旁边,她家里不种地,但不妨碍白月疏发现商机。 察觉到脚步声,白月疏抬头,“漾漾,这就是你今天说的板车?这个生意可以哎。” 七十一 给我扒口米饭 沈漾站在原地,小姑娘痞气的挑了下眉毛,“怎么说。” 白月疏对于生意有着天生的敏锐度,她凑过来,“还是原来的法子,你出技术,我出单子,合作的话三七分。” 她指了下自己和沈漾,“你七我三。” 沈隋从小马扎上扭头看过来,沈漾嘴角勾起笑,“吃完饭细说。” 这就是有谱。 白月疏开开心心的跟着一块去帮忙,谁不想多赚银子呢。 铁锅里烧着热水,沈隋把洗干净的毛肚和青菜肉食送过来,沈漾卷起袖子,从墙壁上取下漏勺。 食材下锅焯水去除杂质,煮熟后捞出备用,锅内倒入底油,加上干辣椒和葱姜蒜爆香,没有底料,沈漾特意买的农家自己做的豆瓣酱。 火红色的料汁咕噜噜的冒着气泡,掺上些许的冰糖用来提鲜,烧开的滚水进锅。 顿时烟气四散,白月疏被呛的打了好几个喷嚏,小姑娘眯着眼,“漾漾,好好闻啊。” 沈漾手上的铲子来回翻动,抽出心思回了一句,“一会尝尝味道怎么样。” 水开下菜,各种鲜艳的红沾上食材本身,煮上片刻盛出,上头摆点鸭血和海鲜,洒上葱花香菜和麻椒。 热油直接浇开,瞬间满屋飘香。 就连沈唐这个常年不吃辣的嘴里都开始分泌口水,毛血旺整整做了一大盆。 盘子外头有些烫,桌子都是擦干净的,沈秦之前做好的几个菜摆的整整齐齐。 谢言川叫来老齐一块吃点。 饭菜不算多,但很丰盛。 白月疏同沈漾坐在一起,这间厨房挤下这么多人有点困难,好在天气冷,倒也暖和。 沈漾给白月疏夹了一筷子毛肚青菜,“看看喜不喜欢。” 谢言川坐在沈漾的另外一边,平常夹菜都是自己的福利。 他眼神暗了暗,一边唾弃自己跟个姑娘家争宠,一边老老实实的夹来鱼肉,手脚略显笨拙的开始扒刺。 白月疏就着米饭吃了一口,辣味冲击着天灵盖,口腔传递的是鲜香,味蕾瞬间得到满足。 她睁着一双丹凤眼,重重点头,“太好吃了吧漾漾!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被人喜欢总是开心的,沈漾抿着嘴笑,恍然间明白自己当初夸谢言川的时候,他是怎么样的心情。 说到谢言川。 小姑娘余光瞥见小谢公子租来的双手,她叹了口气,认命的把鱼肉夹到自己碗里,替祖宗开始剥刺。 沈漾想不明白,拉弓射箭的谢言川仿佛无往不胜,爱吃鱼又不会吐刺的谢言川又笨拙的厉害。 这大概就是反差感的存在吧。 那边众人已经吃上了,谢言川递了一筷子蒜苔炒肉过来,沈漾也没多想,就着他的筷子直接咬了下去。 小姑娘还挺不客气,“有点咸了,给我扒口米饭。” 桌子上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白月疏头僵在脖子上,不明白眼下这个情况,所以—— 倒是谢言川,当真又挖了一勺米饭递给沈漾,他努力绷直面皮,通红的耳朵还是透露出些许羞意。 二人互动自然,其他人讨了个没趣,是以那股子尴尬还没来得及蔓延,就被沈漾忽略过去。 白白嫩嫩的鱼肉还带着热气,沈漾放回谢言川的盘子,没忘嘱咐一声,“谢言川,吃的时候注意点。” 别再没挑干净。 谢言川嗯了一声,原本不舒服的情绪好像神奇的抚平。 一顿饭吃的热气腾腾。 沈漾的毛血旺得到一致好评,小姑娘的虚荣心飘飘然,甚至当众夸下海口。 有机会给他们做火锅,到时候大家一起过来。 白月疏吃的撑了,整个人昏昏欲睡,老齐把马车拴好绳子,过来叫她一块回家。 白月疏整个人跟只小熊似的扒着沈漾的肩膀,“漾漾,我晚上能不能跟你一起住,明天你带我去山上玩。” 她撒娇似的蹭了下沈漾的脖子,因为身高问题,还特意半蹲下来。 沈漾拍了拍白月疏的脖子,“不回去可以吗,白叔叔会不会担心?” 她那个屋子虽然有些窄,挤挤还是能睡下的,就是不知道白月疏不回去,白敬年同不同意。 小姑娘话里带着询问,白月疏猛的站起来,“我爹那边没问题,老齐,你回去同我爹说一声,明个再来接我。” 她还很认真的解释一句,“我跟漾漾有些生意要谈。” 比如板车什么的。 老齐面露难色的看向沈漾,“沈姑娘。” 他自己回去倒是可以,就怕沈姑娘愿不愿意。 沈漾低头看了眼脸色被烟气熏的红彤彤的白月疏,“那就让月疏在这住一天,齐叔明天来接她可以吗。” 老齐乐的哎了一声,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白月疏得到邀请,再次狂蹭沈漾。 坐在椅子上还没起来的谢言川又开始小心眼。 干嘛啊!那是他未婚妻好不好! 进了十月,天气开始干冷。 沈漾早上难得不想起床,被窝里热乎乎的,白月疏醒的晚,阳光顺着窗口折射进来。 外头能听见几个哥哥小声说话,沈漾披上外衣,轻手轻脚,还没等出门,白月疏换的沈漾的里衣,有点小。 她被子滑到胸口,兴致勃勃,“漾漾,要去爬山了吗。” 丝毫看不出刚睡醒的痕迹。 沈秦听见屋里的动静,少年音色稳重,“漾漾,醒了吗,起来吃饭。” 早餐都已经热了两边了,丁哥他们估计也快到。 沈漾哦了一声,冲着白月疏抬抬下巴示意起床。 谢言川今天有事要出门,一早就走了,具体干嘛沈秦也没问。 早饭摊的油饼,沈漾昨天买的咸鸭蛋,夹在饼里一口流油。 丁哥他们已经忙活起来了,今天好像比昨个多来了几个工匠,上料的板车都没闲着。 沈漾坐在小马扎上,沈隋递了碗热粥过来,他换了身简单轻便的衣裳,那边沈汉把锤子斧头什么的都收拾好。 小姑娘岔着腿有点好奇,“三哥,你们今天有什么事吗。” 沈隋不明所以,“不是要上山做板车。” 察觉到沈漾疑惑的眼神,少年一愣,“我们去偷师、啊不对,帮忙。” 七十二 教哥哥做板车 不小心说出真实想法的沈老三心虚的往后躲了躲。 沈漾忙的把这茬都忘了,小姑娘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是这么回事来着。” 白月疏嘴里的咸鸭蛋刚咽进去,凑过来神秘兮兮的,“漾漾,你们家那个大师傅只教了你一个人吗,是不是有什么传女不传男的说法。” 沈漾自己就是那个大师傅,没什么传女不传男,谁想学就学呗,她也凑过去,压低声音。 “那倒没有,纯粹是因为我长的好看,学得快。” 诚然白月疏不懂长的好看和学的快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她依旧诚恳的点点头。 漾漾是好看,估计长大会更好看。 从山下上去,沈秦推着板车,家里都安排妥当了。 树叶落了厚厚一层,鸟窝在树干间若隐若现。 还是山顶那片空地,之前清理过的地方又被落叶堆积,沈汉拿着扫把打扫干净。 沈漾拍了拍手,她往前没带过徒弟,但自己的手艺是家传的,自小耳濡目染。 现今来了这里,沈家就是她的家人。 小姑娘毫不藏私,带着沈秦他们从如何选取木料开始,详细讲解,板车是耗费品,普通百姓出不起太多银子。 所以就选普通的木材,但因为板车中间的车框需要拼接,最好底料得宽且值。 如今沈家没有自己得山林,后期可以的话,他们把山包下来,自己种合适的木料。 一辆板车也就一颗树干的量。 沈漾根据自己的解释,让沈秦他们选取认为合适的树干,就连白月疏都参与进来。 她家里虽然卖家具,自己动手还是头一次, 最后沈汉获胜,他着实在在悟性上是全家最聪明的。 人多力量大,相比起之前谢言川一个人,这次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树干轰然倒下。 沈漾拿出墨盒量尺寸,大家分工行动。 有锯木料的,有锯板子的,有跟着学尺寸的。 学尺寸的非沈汉莫属,他学的快,至于沈唐,他还是把需要的板料按照排序放放好。 有些东西不必急于一时,耳濡目染便大差不差。 直到中午,所有的板料都已经切出来了,沈秦和沈唐回去做饭,毕竟还有那队工匠 沈漾没休息,砂纸先把把手磨出来,卖出去的和自己家用的肯定不一样,家里的能用原木色,给丁哥的她想在外头刷一层防水漆。 用的时间也能长点。 沈汉目光转也不转的看着,明个沈漾就得回去,到时候自己可以替她分担。 沈秦两个人带着午饭回来的。 阳光顺着树林洒下星星点点的光。 白月疏没做过体力活,光是锯一个板料都累的歇了好久。 看见沈漾掌心里的茧子,她莫名就对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姑娘肃然起敬。 不管如何,沈漾能在这么苦的劳作里坚持下来就是很厉害了。 谢言川一直没过来,沈漾中间分心思想了想他之前说的那个守卫。 也不知道谢家怎么样了。 下午回去的早。 一来板子都刻的差不多了,二来白月疏还得去城里,沈漾想跟着一块去买点涂层。 家里多备几桶,村长的也给他弄的结结实实的。 下山的微风习习。 但冬天明显不怎么友好,其他几个忙了一天的没觉着,白月疏拢着身上的外衣,抽了抽鼻子。 板车算是她全程目睹做法的,手工磨出来还挺费劲,但好在只要学会,以人力来说并不难, 他们现在卖的就是这个大车框的概念,白月疏问沈漾怎么定价。 沈姑娘揉了揉额头,“看定制的难易程度。” 她拿自己家里的那个和今天做的这个对比,白月疏心里有谱。 老齐已经到了,马儿甩着尾巴和黄牛站在一块吃草。 羊羔长大不少,浑身白色,头顶的羊角没事就蹭蹭黄牛的腿。 沈漾跟着上车,沈秦怕她自己回来不安全,让沈隋带着板车在后边一块。 鞭子凌空划出声音,沈漾在车框里闭目养神。 白月疏安安静静,刚进明悟城,外头就听着老齐还挺热情,“谢公子。” “齐叔。” 沈漾猛的睁开眼睛,白月疏已经撩开帘子,谢言川刚要回去,抬眼看过来。 沈漾凑在白月疏的肩膀,正好同谢言川对视。 少年停下脚步,那张清冷到面无表情的脸色缓和,“漾漾,你怎么来了。” 挺大个白月疏直接被无视。 好在她大大咧咧,也没发现,沈漾扶着谢言川的胳膊跳下来,“买点防水涂层,你忙完了吗。” 沈隋的板车跟在马车后边,他解了绳子,一块往这走,谢言川打了声招呼,这才回应。 “嗯忙完了,走吧,陪你一起。” 白月疏在马车上同他们摆手再见,谢言川接过沈隋手里的板车,让他歇歇。 沈漾看着他一身矜贵,挺大一个贵公子,现在融入的毫无负担。 真的。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之前给高府买涂层的时候已经认识老板了,晓得以后还有生意来往,这次留的也不贵。 涂层拿木桶装的,整整齐齐摆的满满登登。 城门口的守卫好像换了,不过拿酒壶的首领还在,他醉醺醺的,在沈漾他们出去的时候,打了个哈欠。 掀起的眼皮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谢言川,等到他们消失,冯虎拍了拍身边守卫的后背。 “我喝的有点多,先回去休息,你们一会记得关城门。” 守卫对于老大的惰性早都习以为常,点着头同意。 冯虎扯了下袖口绑着的箭袖,一步三晃的朝着自己住的地方走,只是拐进小巷子的瞬间,他消失的无影无踪。 晚霞烧的天空通红。 谢言川和沈隋一左一右走在沈漾两边,经过上次买黄牛的小道,沈漾叹了口气。 “不知道程大夫找的怎么样了,也没来个消息,是不是去别的城镇了。” 如果回来,倒是要问问认不认识这对夫妻,届时把银子给他们补上。 白月疏帮忙留意书院的事,沈漾见天的忙,也没别的线索。 沈隋嗯了一声,“拐子多。” 只有谢言川不动声色的垂了垂眼睛,漾漾说的程大夫估计—— 七十三 四夫人的嫉妒 这话谢言川并未说出来。 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沈漾明个还能休息一天,索性也不急着把板车做出来。 家里的二层建的很快,一楼的底子打好,青砖很快垒成四四方方。 晚饭之后,沈唐烧水,沈漾端着盆洗漱来着。 谢言川站在房间门口,靠着走廊下的柱子,约莫在出神。 沈漾戳了下少年人的肩膀,“谢言川,干嘛呢还不睡觉。” 他站直身子,几个哥哥都进去了,小谢公子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沈漾突然反应过来,他是不是特意在这等着自己呢。 “咋啦,你说啊。” 小姑娘放下手里的盆子,又问了一遍。 谢言川压低声音,“漾漾,我今天在明悟城看见高府的四夫人了。” 四夫人荷月。 沈漾和她不熟,不晓得谢言川这话的含义,但也跟着往下问了一句,“四夫人怎么了。” “还记得上次大夫人的梨花木被雨淋湿的事吗。”当时是程桃担下这个责任,为此丢了一条命。 沈漾晓得这里边有不对劲,所以她和谢言川一直都很小心, 听这意思,沈漾抿抿嘴,“和四夫人有关系?” 谢言川没有瞒她,他今天去明悟城,是为了冯虎之前说的铁矿,林太傅司马昭之心。 消息传到宫里,皇上那边还没回话,谢家的男人都流放边关,这事谢言川没法跟沈漾细说,只能挑着重点。 怕引人注意,谢言川和冯虎约在江南岸的包间里,本来包房是挺隔音的,四夫人自己花枝招展。 唯恐旁人看不见她的美貌,特意把门敞开条缝,那些话便一字不落的让谢言川听了个正着。 少年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沈漾,毕竟人心肮脏,冯虎提点了他一句。 “正是因为人心,沈姑娘才更要小心。” 那次之所以能察觉到毡布被人掀开,其实是谢言川布下的眼线,他从程桃和管家的不自在里发现不对劲。 故此拜托冯虎也是让他找人监视一下高府,冯虎确实说了毡布是被程桃掀开的。 但不知道程桃是听谁的命令。 今个四夫人一脸傲然,她之所以收买程桃,说来可笑,仅仅因为梨花木贵重。 高天阔搜罗的全部木料都给了大夫人,而她只能用普通的松木,荷月这人出身不好。 故此事事想压人一头,她不能用的,大夫人也别想用。 “而程桃接下这个任务的理由也很简单,”谢言川抬眼同沈漾对视,二人的目光沉沉。 少年的声音冰冷残忍,“程桃有个弟弟,小时候跟人打架,被对方父母打断双腿,因为家里穷一直没银子治疗,活生生拖到现在。” “程桃出来做工一方面贴补家用,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弟弟看病,这次四夫人给了她一笔银子,买了她这条命。” “若是查不出来,这银子就当奖励,若是被查出来——” 那之后谢言川没有多说。 可他们都知道,查出来就是现在的结果,程桃丢了一条命。 沈漾转身看向远处,就连说话都有些飘忽,“是那天帮忙送的书信里的月钱吗。” 程桃给弟弟看病的。 谢言川点点头,“没有多少。” 人命不过如此。 谢言川之所以选择告诉沈漾,也是让她留个心眼。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漾在床上翻来覆去,程桃那张苍白的脸和颤抖着对自己说谢谢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她明明只是想出来找个活计,年迈的父母还在等着她回去。 上次沈漾怎么跟程家老丈说的来着,程桃很好,她很想念他们。 短短几日,物是人非。 小姑娘闭了闭眼睛,黄牛或许被羊羔的角顶了下肚子,发出哞哞叫的温柔声音。 她双手垫在脑袋后边,半睡半醒间下了个决心。 二日起来。 沈漾睡的晚,眼圈黑的厉害,谢言川晓得原因,他不动声色拍了拍沈漾的肩膀,以示安慰。 吃罢早饭。 众人推着板车和涂料上山,沈漾拿着刷子漆板车的车框,谢言川则是带着其他人一块凿车轮。 风干的涂层很快,不到中午,所有的东西全部安装完成。 相比起家里的板车,这个在设计上更有心思,卡槽也都是事先留好的。 沈唐负责试驾,板车比他两个加起来还大,少年推的很是轻巧,完全察觉不出来重量。 沈漾在车轮和车架中间加了一根承重的棍子,仅仅是一个小的改变,但之后上边放上工匠的工具,也会减轻相应的压力。 亲手做出来的到底是有成就感。 就连一向稳重的沈秦都在回去的路上磨磨蹭蹭的想要推一段,毕竟回去之后就要交货给丁哥了。 沈漾看的直笑,但也没说其他的话。 哥哥这样挺好的,至少像个少年人了。 他们回来的快。 正好赶上中午做饭,丁哥早早的就看见拉着的板车了,他还在二楼监工,哎哟一声,双手一拍大腿,极其快速的滑下来。 “沈兄弟沈兄弟!” 嘴上喊着沈秦他们,丁哥的眼睛直接粘在板车上了,“这就是我订下的那个板车吧,哎哟,真不错!” 沈秦温和的把板车拉到院子,好在经由上次谢言川毁门之后,距离加大许多,这次毫不费劲。 “丁哥,你试试就看手感怎么样。” 车身整体采用原木色,因为涂层更加鲜亮,大大小小的卡槽并不突兀,在靠近车尾的地方还留了用来装零碎的盖子。 丁哥上手一压,登时反应过来,“好轻啊。” 沈漾蹲下身子指着中间,“下边加了跟承重的梁,跟你们建房子一样,能分散压力。” “不过这根梁最好一年换一次,不麻烦,随便找根结实的棍子磨平了就行,你们要是不会,直接带到这边。” 沈漾很是大方,“咱家出去的家具,五年之内都保修。” 这是沈漾的底气,也是对自己的信任。 丁哥这会子已经对板车爱不释手了,他冲着沈漾抬抬下巴,“沈家妹子的手艺我还能不相信吗,就这个,再给我来一辆,不错,真的不错。” 沈漾笑着应了一声。 这边忙活两天的沈家其他人,对视一眼,也都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 七十四 府上出了刺客 沈漾和谢言川下午就回去了。 至于第二辆板车,沈漾特意跟哥哥们说了,他们想试试手就先做着,把握不准别交工。 等自己回来重新验收一下,这话特意嘱咐的沈老二,毕竟他算是最有灵气的大弟子。 只剩下四夫人一方设计,沈漾盘算着用不了多长时间。 沈秦送他俩出了村子,嘱咐万事小心点。 到高府的时候。 天还没黑。 沈漾今天依旧处于休假的时间,不过回自己院子被高天阔逮了个正着。 天气冷下来之后,高天阔出门谈生意的时间明显少了很多。 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高老爷,双手背在身后,屋外是成片的枫树林。 “沈姑娘回来啦。” 沈漾行了个礼,“高老爷。” 他似乎有话要说,谢言川接过沈漾肩上的包袱,示意自己先进去,少年的背影清瘦隽杰。 高天阔看着他离开,微微低头,“沈姑娘,你上次说的那个酒柜,老夫找了个合适的地方,你若是有空,要不去看看。” 管家站在高天阔后边,双手搭在肚子上。 沈漾余光瞥了他一眼,想起昨天谢言川说的话,小姑娘嘴角勾起,眼神带着凉意。 “好啊,麻烦高老爷在前边带路。” 高府占地面积大。 四周望去,连围墙都一眼看不到边。 高天阔找的空闲地方是在二夫人院子旁边,也修了个凉亭。 “沈姑娘,你看看,原先留着当花园的,老夫琢磨着能不能行。” 沈漾跟个小土豆似的,长发在脑门上绑了两个啾啾,身上的软黄纱衣看起来秀气的很。 她往那边空地转了一圈,点点头,“地处阴凉,也不惹眼,存放酒窖确实合适,家里若是来了客人,也能就着方亭喝酒谈天。” “高老爷若是相信小女子,我先起张草图出来,届时给高老爷过目。” 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高天阔见识过沈漾的手艺,自然是愿意等的。 甚至还表示沈姑娘该休息休息,不用着急,年前能做出来就行。 沈漾笑着应了一声,回去的时候胳膊不小心碰到管家,她抬眼看向这个面容温和的男人。 “福叔,要小心点啊。” 明明话里话外都是关系,管家总觉着后背发凉。 二日。 四夫人早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那些木料都是提前运过来的。 荷月今日难得在薄纱外头搭了件披风,火红色的,长发挽在身后,万种风情。 “沈姑娘,你原先订下的那套设计,我不太喜欢,你给我改改成不。” 她嘴上是询问,眼里倒是有种势在必得。 沈漾同她对视三五个呼吸,咧嘴笑了笑,“行啊,四夫人想要什么样的,说说看。” 那张草图挂在屏风上头。 沈漾坐在凳子上,荷月纤纤细指一点图画,“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都要改。” 她不懂什么叫整体搭配。 屋子处处透露着奢靡,偏偏要改的几个地方吗,都是借鉴其他几个夫人的。 总归是应了那句别人有的她也要有。 沈漾出于一个木匠的好意,提点了一句,“四夫人,届时做出来恐怕不太好看。” 荷月柳眉横竖,“你懂个屁啊,小丫头片子。” 真的,沈漾也就是输在年纪上。 但气势上沈姑娘绝不将就! 她笑意吟吟,学着谢言川挺直后背,眼底闪过一丝凉意。 “四夫人怕是忘了,大夫人的沙发用的梨花木,您这边只有松木,做不出来那个效果的。” 她就差把阴阳怪气刻在脑门上了。 四夫人偏偏没听出来,也可能是听出来了,但是自己没法反驳。 这人一跺脚,身上的披风掀开些许,就看着腿上隐隐约约有几道印子。 “废话真多,赶紧做!耽误了时间小心你的工钱。” 她说着就要出门,沈漾转身,“还要改吗,四夫人。” 不改了。 谁让梨花木就那点呢。 同四夫人虽说有不愉快,但沈漾对待自己做出来的家具还是要负责的。 按照之前的设计,四夫人的院子里加的是偏欧式浮夸的那种风格,遍地金光闪闪。 谢言川在外边帮忙。 但他没有欧式建筑的概念,总体来说还得沈漾自己慢慢雕刻。 四夫人平日不怎么在家,偶尔沈漾来的早,就看着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带着丫鬟出去逛街喝茶。 荷月的卧房算是禁地。 每每总是拉着厚厚的帘子,里边的情况看不清楚。 家具打磨之后,最后一步是要上防水层,四夫人这边的涂层需要混合调试,一遍达不到效果。 听谢言川说明日有雨,沈漾怕届时干的慢,影响观感。 她同四夫人提了一句,等雨过后再重新上色。 四夫人斜睨了沈漾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倒是没说别的。 有上次的教训,沈漾这次特意叮嘱四夫人院里的丫鬟,把家具木料看看好。 莫要再被人钻了空子。 丫鬟随口应了一声,看模样没放在心上。 沈漾扭身离开,她而今也算隐约明白了,丫鬟之所以不在意,恐怕知道四夫人的所作所为。 之前毡布被掀,是四夫人动的手脚,如今对自己的东西自然不会使坏。 夜里雨便下来了。 伴随着轰鸣的雷声和闪电,沈漾披着被子,推开窗户。 雨点打在院子的空地上,很快汇集成小河,顺着留好的下水口排了出去。 谢言川屋子里没点灯。 小姑娘的目光落在那方木头刻的雕花窗棂上,久久没睡。 天将未名。 空旷的院子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沈漾迷迷糊糊被吓醒,刚穿上鞋子,谢言川在外边敲门,“漾漾,起来了吗。” 沈漾拉开房门,目光沉沉,“怎么回事。” 说话之间,已经有护卫过来通知,“沈姑娘,谢公子,府上出了刺客,老爷让大家去会客厅。” 沈漾顺手又摸了件厚厚的外衣,初冬的雨水掺杂着寒意。 整个高府都很忙碌。 丫鬟下人顶着大雨往会客厅外的走廊过去,谢言川举着油纸伞,和沈漾到了会客厅门口,才从议论纷纷的下人口中得知。 四夫人死了。 七十五 送簪子 早上那声尖叫就是荷月发出来的。 等到贴身的丫鬟过来,四夫人倒在床铺,脖子被刀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双眼怒瞪,死不瞑目。 丫鬟当时就被吓傻了,哆哆嗦嗦出去找人。 这才有了刺客一说,谢言川收起伞面,会客厅里,高天阔坐在主座,旁边是面色冰冷的大夫人。 二夫人和三夫人分作前后,沈漾和谢言川见了礼,目光落在正中间拿白布盖着的人形担架上。 下边是荷月的尸体,隐隐散发出血腥气。 管家急匆匆的进来,“老爷,夫人。” 察觉到沈漾和谢言川在,他脚下一顿,随后站到高天阔身后,单手压着嘴边,隐约说了句什么。 高天阔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像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衙门那边亲口说的?” 管家点头,“县令大人正在着手勘察,说是已经报上去了,估计要不了多久。” 二夫人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倒是三夫人表情有点惋惜。 沈漾左右看了看,正好对上大夫人的视线,这人手边抵着杯热茶,目光意味深长。 她冲着沈漾挤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容,不过三两个呼吸,茶烟气遮住眉眼。 那边打完哑谜。 高天阔顿了片刻,缓和语气,“沈姑娘,谢公子,府上出了点意外,四夫人院里的家具不必再继续,工钱照付。” “刺客还没抓到,为了谢公子和沈姑娘的安全,老夫便不留二位了。” 他甚至没有怀疑过沈漾和谢言川,直接下了逐客令。 沈漾也没多说,同众人拱手辞别,“既然如此,小女子就不打扰了。” 走廊下的丫鬟下人挤在一块,大夫人的贴身婢女负手站在前边维持秩序。 沈漾得先回院子收拾行礼,那片枫树林被雨打湿叶子,有不少飘落堆积。 这里空无一人。 沈漾突然停下脚步,“四夫人的身份不简单。” 谢言川落在她身后半个拳头的距离,少年眉眼闪过一丝晦暗,“怎么说。” 沈漾叹了口气,“我只是年纪小,我又不傻,她每次出门身上洒的香粉,腿上带的痕迹,一个后宅的妇人,见天的不着家,再加上高老爷说的衙门。” 小姑娘拿手捏了捏额头,“串联起来肯定是四夫人并非简单的妓子,或许嫁给高老爷之前就是谁的卧底,借着这个身份行事方便。” “现今身份暴露,被人暗杀了呗。” 她说的云淡风轻,谢言川内心风起云涌。 等等。 香粉,痕迹,妇人,衙门。 四个词怎么串联出这个剧情的?? 而且漾漾她还真说对了!! 要不是昨夜冯虎过来通气,谢言川都没发现隐藏的真相。 所以漾漾除了木匠的属性,她还是个天生的捕快! 这也太准了吧! 谢小公子惊讶的说不出话,不过他平时就一副面瘫脸,沈漾也没发现不对。 小姑娘背着手,“得了,不是我们能参与进去的,收拾东西先回去吧。” 她那些推理,也是以前悬疑片看多了,很多剧情点不都是这么设计的吗。 小谢公子不懂后世的逻辑链。 管家已经再大门口等着了,看见沈漾他们过来,福叔递出手里的沉甸甸的包袱。 “沈姑娘,余下的一百两银子,分成五十两的银票和五十两的碎银,您点点。” 东西拿绸缎包着。 沈漾接过来,“不用了,谢谢福叔,我们先回去了。” 雨还没停。 外边的路上泥泞不堪,福叔关上大门,也没同沈漾他们客套,急匆匆的回去。 谢言川的袖口落到手肘,伞面倾斜在沈漾的方向,小姑娘抬起步子,“先去白家铺子吧。” 阴雨天气生意并不好。 白月疏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前边看话本子。 沈漾指骨敲了两下桌面,她懒散的抬头,瞬间惊喜,“漾漾!”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冷不冷啊,快快快,去后院坐。” 白月疏熟络的牵起沈漾的手臂往后院走,谢言川站在门口,少年人彬彬有礼。 “漾漾,我在这里等你。” 后院是白家住的屋子,谢言川过去不太方便。 沈漾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小姑娘拍了拍白月疏的肩膀,“在这聊吧,不冷,今天来是给你送这个。” 包袱都是谢言川拎着的。 沈漾从怀里取出一个纯色绸子包起来的小物件,顺手递到白月疏面前。 白月疏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谢言川目光也转了过来,东西不大,趁着沈漾略带薄茧的手指,小姑娘笑了笑。 “打开看看。” 白月疏小心的掀开上边的绸布,是一根手工雕刻的簪子。 盛开的玉兰花栩栩如生,花蕊处点缀丝丝红色。 沈漾双手垂在身侧,“一直都是月疏在帮我,跟你谈银子太过庸俗,所以就拿铁木做了这根簪子。” 她声音温和,和在高府不一样,“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白月疏有些安静,看着手里的礼物,三五个呼吸之后,她猛然把沈漾揽在怀里。 “谢谢你漾漾,我很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从我娘死后就没人送我首饰了,谢谢。” 往前的白月疏聪明冷静,她和沈漾的关系虽说算的上朋友,但也基于利益的情况下。 白月疏清楚的知道沈漾能给自己家铺子带来的改变,所以她刻意保持着和沈漾的关系。 相处之后,白月疏拿沈漾当小妹妹,有时候是知心朋友。 但在这一刻。 友情抹去利益,沈漾拿自己的真心换来白月疏的真心。 她语气哽咽,双手不自觉的颤抖。 沈漾被迫抬起脖子,卡在白月疏的肩膀上,这个角度正好和谢言川对上视线。 小姑娘如同一条挣扎的死鱼,手掌轻轻拍了拍白月疏的后背。 “女侠,暂且绕我一命。” 喘不过气啦! 谢言川突然就笑,那张清冷的脸上开出三月春花。 漾漾还是漾漾。 纵使会猜到幕后的阴谋诡计,可她从漫天脏污里脱身而出,看透不说透,对所有喜欢的人好。 她永远是那个在谢言川受伤迷糊把最后一颗糖葫芦给他吃的漾漾。 七十六 我只是优秀而已 白月疏对这个簪子爱不释手。 当即就插在头上。 沈漾的眼光还算不错,和白月疏很是般配。 她从后院端了果盘和火盆,招呼着沈漾别客气,自己则是拿火石把炭火点着。 铺子没有客人,索性从里边把门拴上。 十月底的天气确实凉的很。 火光照耀着身子,倒是舒坦。 沈漾给谢言川抓了把葵花籽,省的小谢公子自己无聊。 白月疏这会子也看见他俩的包袱,问了句高府那边忙完了吗,沈漾和谢言川对视一眼。 简单说了早上的情况。 四夫人死了。 虽说高家刚来明悟城不久,但高天阔生意做的大,来到之后更是大手笔的盘下最好的几间门面。 荷月经常甩着手绢出来进去,端的是一副正房夫人的模样。 明悟城里的百姓对她眼熟的很。 白月疏咂咂嘴,“天气影响,暂时还没听到消息,不过既然出动衙门,估计高府那边也瞒不了多久。” 届时四夫人的死因和身份肯定会流传出来。 沈漾点头,同白月疏提了一嘴高天阔要订酒柜的事,不过看眼下的情况,约莫还得耽误不少时间。 雨淅淅沥沥的。 一直等着也不是个事,白月疏喊老齐送他们回去。 马车颠簸,沈漾掀开帘子,城门口的守卫好像比之前多了不少。 那个腰间总是挂着酒葫芦的首领难得不在。 家里的小楼建的差不多了。 沈漾招呼着老齐下来喝点茶暖暖身子,他说是不麻烦了。 沈秦出来迎接的时候还以为沈漾请假回来,看着行礼才反应过来。 高府四夫人死亡的消息确实瞒的挺严,沈秦他们也没听说这事,不过他刻意问了沈漾好几遍。 确定妹妹和谢言川没沾染上这回事,沈老二表示以后接生意还是尽量走短期在家里能做的。 一来有他们帮忙,二来也不用提心吊胆。 说到帮忙,这会子屋外的小雨雾蒙蒙的,沈汉撑了把油纸伞,站在门口朝沈漾招手。 那座盖好的二层楼下,一楼空荡的客厅里摆着个干净整洁的板车。 沈漾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想着丁哥是没拉走来着。 小姑娘奇怪的扭头,沈汉压抑着嘴角的笑,挺直的后背如芝兰玉树,眼睛里亮晶晶的。 那种想要被夸却还装的淡定的模样。 沈漾瞬间反应过来,小姑娘不负所望,双手捧脸,“二哥,这是你们新做的板车吗!太好了吧!” 得到夸奖的沈汉心里在冒小泡泡。 他轻咳一声,单手压住嘴唇,努力回想了一下过去十年的伤心事。 不行,还是好开心! “也没有,是漾漾教的好,按照你之前给的尺寸做出来的,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沈漾搭眼就知道这辆板车完全符合丁哥的订购需求。 她还是认真的四周看一遍,上手摸了摸把手和拉起来废不废劲。 沈汉说一比一还原,那就真的是一比一还原,沈漾自己来做第二辆都没有这辆来的精准。 她朝沈汉竖起大拇指,“真的很好,二哥。” 完全可以接生意的那种。 雨一直到晚上才堪堪停。 家里的地窖还有不少吃的,晚上沈秦做的豆腐汤。 吃饭的时候,沈漾把余下的一百两掏出来,顺手递给沈汉。 “二哥,这是高府的尾款,都放在你那边吧。” 一百两银子,对于几个月前还挣扎在温饱线的贫苦家庭来说,已经算得上很大一笔巨款。 沈汉虽说在家负责管账,接银子的时候还是有点沉默。 沈漾倒是心大,她没觉着自己把银子上交有什么不对,反正身上有足够的零花就成。 那方钱袋放在桌子旁边。 就连沈隋都有种无力感,在这个家,他们几个哥哥好像吃软饭的。 气氛有些安静。 沈唐眼巴巴的,“大哥,漾漾是不是捡来的,她为啥这么厉害。” 合计这哥还惦记着家里有人是捡来的这事呢。 沈漾嘴里的饭菜没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谁说的,你们不也做了板车出来吗,这只是开始,以后时间还早着呢。” “再说了,”她清了清嗓子,“我只是优秀而已。” 一句话冲散氛围。 沈秦闭了闭眼睛,“老二,回头把家里的银子全部收整出来,留够丁哥的工钱,剩下的去钱庄里存起来。” 没想到。 他们老沈家还有能去钱庄的一天。 沈汉点点头,“成,就像漾漾说的,以后挣银子的时候还早着呢。” 谢言川安静吃饭,只是余光瞥了眼依旧没心没肺的沈漾。 他眼底划过一抹轻笑,谁说漾漾不懂,她知道的多着呢。 二日丁哥来上工。 沈汉把第二辆板车交付出去,丁哥确实喜欢的很。 之前拉着第一辆装货,手感承重和寻常的不一样,值得。 小楼只剩封顶。 沈漾难得有几天空闲的日子。 初冬的天气,路面上开始结冰。 谢言川偶尔无事的时候,会背着弓箭上山打猎。 养了一个秋天的兔子肥嘟嘟的,还有野鸡和其他山珍。 他身手还算利落,每天都能有点收获,是以家里除了寻常的饭菜,屋檐下挂着不少风干的肉食。 沈漾在家待的无聊了。 趁着天气晴朗,外头没风,谢言川出门的时候,小姑娘拽着他的袖子。 “谢言川,我也想去。” 她眨巴眨巴眼睛,冬日里刻意保养的脸蛋肉嘟嘟的。 谢言川也是打发时间,衙门那边还在调查铁矿,这事秘密进行,冯虎近来也没递消息。 他同小姑娘拿了件厚重的披风,“山上冷,穿厚点。” 后山的竹林沈漾很久没来了,竹叶掉的稀稀落落,但因为竹林茂密,那片小广场藏在最中间。 从外头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想起之前的半个脚印,沈漾双手背在身后,“谢言川,你说那半个脚印跟程御有关系吗。” 这话其实只是随口一提。 谢言川又怎么会知道,可走在旁边的少年突然嗯了一声。 沈漾不可置信的停下脚步,她印象里谢言川从来不会说谎,那—— 少年人身姿隽秀,他摸了摸沈漾的发髻,“在等等,很快就知道了。” 七十七 房子竣工 这话说的似是而非。 沈漾扒着谢言川的袖子,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 谢言川仿佛只是给她一个定心丸,接下来该打猎打猎,该提醒沈漾注意安全就提醒。 他还好心情的问沈漾手捂子喜欢白色还是灰色,或者给她猎两头野狼做披风呢。 这副淡定的模样惹的最后沈漾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谢言川是不是纯安慰自己。 他就是在撒谎! 十一月初。 小楼彻底竣工。 二层的房子底上八间,坐北朝南,采用最具特色的古建筑,飞檐挑角,四周还坐落着雕刻的瑞兽。 第一层靠左侧中间的是会客厅,空间大,干干净净。 楼梯是木头搭的,为了安全,还特意在两边家装了扶手,踩上去没有任何空洞的声音。 二楼留出一个小小的走廊,整体不宽,拿泥浆抹的,颜色灰扑扑的,推开位于正中的房门。 接连四间卧房和楼下格局一样,窗户还没装,丁哥同城里那边订好了。 穿堂风夹杂着透亮得阳光。 沈秦一间间得看过来,一间间得摸索着。 沈汉在楼下同丁哥结算银钱,除去那两辆板车的价钱,余下又另付了一百二十两。 谢公子的那块金锭子甚至都没动,家里的银两足够还有余。 丁哥顺便还给他们介绍了生意。 有两个工头看中丁哥的板车,也想订做几辆,问沈家这边方不方便。 沈汉眉眼带笑,“方便,肯定方便。” 这是村里头一个楼房。 引起不少村民的好奇,家里每天都有人来参观。 就连邻村的都有组团过来的,沈秦带着弟弟妹妹再一次给爷爷和父母的牌位上香。 晚上的时候。 吃过饭,沈唐去给黄牛和羊羔喂草,家里点着煤油灯。 谢言川换了件加棉的外衣,刚一进屋子,沈秦和沈汉正对着他的视线。 小谢公子一愣,“沈大哥,沈二哥。” 他俩态度严肃,朝着旁边的椅子指了指,“谢公子,坐。” 这种突如其来的正经,谢言川半拉屁股沾在椅子上,那张清冷的脸上难得带着茫然。 直到沈汉从怀里取出那锭金子,灯下金灿灿的。 “谢公子,之前建房子,承蒙你出手相助,好在家里余钱足够,这锭金子你收回去,太过贵重。” 这是沈秦和沈汉商量之后的结果。 关于谢言川第一次来家里,沈秦和黑衣人的谈话,沈漾一直好奇没得到解答。 沈汉隐约晓得其中的消息,如果用谢言川借助来抵消沈谢两家的婚约,他们是愿意的。 若是之后漾漾和谢公子有缘分,那么成亲水到渠成。 而不是仅仅因为一个承诺。 金子放在手边的桌子上,谢言川顿了三五个呼吸的功夫,“之前不都说过了,不仅仅是建房子的事情,谢某在沈家借住,这也算谢某的谢礼。” 他家唯一不缺的就是银子。 沈秦哑口无言,主要没法解释当时的情况。 谢言川昏迷不醒,他总不好直言不讳,还是沈汉出来救场。 “谢公子先收回去吧,你在家里住是应该的,不用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应该的? 知道你想圆场,但你先别圆。 沈秦一脸生不如死,捏了捏鼻梁,“谢公子之前替我们照顾漾漾,已经足以抵消借住一事,无需混为一谈。” 谢言川微微一笑,“应该的,沈大哥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 这种云淡风轻就把自己划为沈家的一份子。 谢言川甩甩袖子回去休息,只留下灯光下面面相觑的沈秦和沈汉。 ——他俩说什么了。 ——怎么就一家人了。 ——狗谢言川,你回来! 窗子还得等几天。 沈汉手上的金子没送出去,沈隋建议还是存钱庄,日后谢公子有需要还能拿出来救急。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一大清早。 沈秦绑了牛车,前段时间的高峰参观过去一波,现在也就零零散散几个人。 谢言川把挂着的兔子皮拿包袱装起来,跟着一块到明悟城找个绣房给沈漾做手捂子。 沈漾也要去,家里的新房都是拿泥浆摸的,灰扑扑的,她打算去买点涂层和颜料重新粉刷一下。 沈隋也不能闲着,地窖里的吃喝因为工匠消耗的差不多了,他去补充一下日用品。 至于沈唐,他倒是没什么正事,纯粹靠撒泼。 木头上了锁。 明悟城近来热闹的很。 守城的兵将足足增加了两倍有余,沈漾等人刚进城里,摆摊的小贩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 沈漾分神听了一嗓子,好像说的是高府的四夫人荷月。 她条件反射抬头看向谢言川,小谢公子听的比她还认真。 ——听说高老爷也是被骗了,四夫人以前跟栖风书院的院长有一腿,前段时间不天天往外跑,看她那个穿着,不像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这事我也听说了,好像这次四夫人死了就是栖风书院院长找的杀手吧。 ——不是,你们都不知道内幕,我有亲戚在高府做工,说是四夫人上边还有三个夫人,她雇杀手打算杀那三个夫人,结果杀手摸错门了。 ——好家伙,那死的够冤的啊。 ——不冤,她想先害人呗,再说了,能跟栖风书院的院长搞在一块,可不是什么好人。 ——院长咋啦,最近栖风书院风波挺多啊,我还想着年后把家里的孩子送去上学呢。 那些消息几经传播。 沈秦对这个不感兴趣,他也没注意,同路人打听钱庄的位置。 沈漾一把拉住谢言川,冲着沈汉抬抬下巴,“二哥,你们先去钱庄,我跟谢言川去绣房做手捂子,一会城门口见。” 沈汉没察觉不对,只是眉眼扫过自家妹妹毫不客气的手,以及小谢公子无法挣脱的胳膊。 他心酸的抹了一把眼泪。 “行,那你们注意安全。” 等到沈秦等人离开,沈漾也没走,她自来熟的加入那群聊天的商贩,不知道谁还分了小姑娘一把瓜子。 ——栖风书院前段时间不是丢了好几个学生吗,这事怎么样了。 ——哟,这事你还不知道呢,衙门那边早都有消息了。 七十八 活着的都找到了 沈漾一副洗耳恭听的乖乖模样。 小姑娘又甜又软,其他早就知道消息的恨不能把一张嘴掰开八张给她八卦。 谢言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沈漾身后,找了块干净的墙壁的靠着,双手环胸。 他目光看向远方,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眼神空洞。 在那群七嘴八舌里,沈漾简单总结了一下栖风书院的问题。 原来明悟城外有片铁矿,书院的院长私自开矿,高价造武器倒卖进军队,铁矿就在书院后山的竹林。 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建了个书院,想靠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掩盖打造兵器的嘈杂。 而那些丢失的学生,则是被他偷偷带进铁矿做苦力,听说栖风书院每年都丢学生。 以往都是院长拿银子堵住父母的嘴,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武器那边的生意好,铁矿开采不过来。 他铤而走险,短时间内绑了好几个学生,这才暴露。 卖香粉的姑娘把瓜子皮丢到一旁的纸袋子里,清了清手,“衙门找到后山的时候,听说有个万人坑,里边白骨累累,院长还不知道做下多少孽呢。” 卖糖画的跟着应和,“这事我也听说了,万人坑旁边的竹林长的都比别的地方茂盛,人肉当的养分呗。” “不过好在县令破案了,这个院长的好日子也到头喽。” “说是秋后问斩吧。” “害,斩个十回八回都不解恨。” …… 沈漾突然想起桃花村后山的竹林。 那片地方常年闹鬼,难不成也跟铁矿有关系,小姑娘扭头看了眼谢言川。 小谢公子没接收到信号,还在出神。 她把手里的瓜子分出去,“既然铁矿被发现了,那之前丢的学生呢,都找到了吗。” 小姑娘语气有些着急,“我有个朋友,也是在栖风书院上学,他走丢之后,家里人急的厉害。” 程大夫那边沈家一直都有关注,若是回去,村子里肯定知道。 沈漾一开口,小贩们眼神各异,叹了口气。 “活着的都找到了。” 这话说的残忍,沈漾眉眼一顿,卖香粉的姑娘看的不忍心,拍了拍沈漾的肩膀。 “回去同你朋友的父母说说,别等了。” 话题太过沉重,本来还在聚堆的摊贩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沈漾蹲在原地,谢言川的影子遮在姑娘身后,他的声音温和且轻。 “若是有缘分,日后自会相见,漾漾,放宽心。” 谢言川的话仿佛有魔力。 沈漾稀里糊涂的跟着他到成衣铺子,这里有自己的绣房,也会接点零活。 看见熟人过来,老板娘亲自迎接。 谢言川把手里的包袱递过去,在京城的时候,他偶尔会陪着母亲一块做衣服,也晓得这其中的一些流程。 下了定金,老板娘去后边叫绣娘过来量尺寸。 有相熟的小姐妹送过来茶水和糕点,谢言川顺手倒了一杯温水推给沈漾。 正好对上小姑娘狐疑的目光,谢言川动作一顿,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怎么了。” 那张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对劲。 沈漾突然凑过来,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谢言川!” 说话的呼吸打在谢言川脸上,少年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沈漾摸上糕点盘子里的勺子,戳到谢言川脖子旁边,她带着虎视眈眈。 “栖风书院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从昨个说程御快回来到今天的安慰,谢言川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沈漾只是反应慢,但不傻。 谢言川就差把我有问题快来问我写在脸上了。 他咽了口唾沫,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打在眼睑下方,没有说话。 勺子上的水渍滴落。 沈漾刚想开口,带着绣娘出来的老板娘手绢捂着半边嘴,笑的眉眼弯弯。 “哟,二位这是干嘛呢,小公子眼睛里进沙子了?” 都是奶娃娃。 老板娘没有多想。 沈漾的动作被打断,也没有再继续的动力。 她折回自己的位置,冲着老板娘笑笑,“没,闹着玩呢。” 手捂子简单量一下手腕的尺寸,倒是不麻烦。 谢言川带的兔子皮多,若是做身袄子可能不够。 不过绣娘琢磨着能添点棉花给小姑娘缝件坎肩,都是白毛兔子。 届时冬天穿起来不仅好看,还软乎乎的。 沈漾没有拒绝,又量了双肩和腰身的尺寸。 定下过两日来拿,从成衣铺子里出去。 沈漾还没买颜料,她和谢言川单独行动,板车在大哥他们那边。 估计一会得麻烦掌柜的送货到城门口。 小姑娘想心思没有说话,独自走在前边,谢言川落后一步的距离。 背影落在他眼里就是沈漾在生闷气。 小谢公子抿抿嘴,黑纱的袖口垂在身侧,他快走两步,同沈漾并肩。 “漾漾,栖风书院——” “就是这家——” 他俩同时开口,沈漾指着手边的铺子,示意自己上回就是在这买的。 谢言川的声音被压了下去,她扭头看过来,“栖风书院怎么了。” 谢言川到底没有解释,只是认认真真的看着沈漾的眼睛,“程御会没事的。” 有些安慰就当好意。 沈漾点点头,颜料买的多,再加上涂层,整整十多桶。 晓得要送货到城门口,掌柜大手一挥,表示不必这么麻烦,他们店里直接送货上门。 有银子就是好办事。 不用自己受累,沈漾乐的自在,留下桃花村的地址。 她付了定金,同掌柜订好送货的时间。 出来的时间还早。 沈秦他们也不知道去哪了,沈漾站在街头溜达两圈。 她双手背在身后,“谢言川,要不要去栖风书院看看。” 说到底她不亲眼看到还是不放心。 谢言川倒也惯着,辨认了一下方向,“书院离街上远,先去租个马车。” 原先看谢言川的态度,沈漾还以为会被拒绝。 她跟在谢言川身后,两条小短腿扑腾的飞快。 “谢言川,你真好。” 程御的失踪是沈漾的一块心病,大哥他们嘴上不说,其实总是打听程大夫的下落。 如今好不容易有点消息,沈漾总得看过之后才能放弃。 谢言川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嗯。” 七十九 我愿意相信你 要去栖风书院,就不能租车夫。 谢言川打听了大概位置,扶着沈漾上车。 小谢公子单腿屈膝坐在车架前,手里的马鞭挥舞,倒也像模像样。 城里来来往往的人多,说的还是高家的事。 沈漾自己在车厢里坐着无聊,小姑娘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索性掀开帘子同谢言川坐在一块。 “谢言川,你冷不冷。” 小谢公子给她腾了点空闲,那张脸在阳光下透着温和,“不冷,一会就到了,慢点。” 道路两旁的树木凋零,狰狞的树干透露着枯黄。 风撩动沈漾的头发,她扭头看向旁边,“谢言川,开矿是不是会死很多人。” 那些摊贩说的万人坑,白骨累累。 那些学生明明只是想识文断字,或者打算日后考取功名,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们本该拥有一个前途的光明,却被一己私欲断送性命。 谢言川靠在身后的马车架子上,轻轻嗯了一声,“朝廷每年有开矿的固定名额,矿山危险,塌陷之后会把所有人埋进去。” “但赔偿矿工的钱财也是最高的,军队要用武器,不开采就没办法打仗。” 谢家世代都是武将。 见惯了边疆的血雨腥风,谢言川的性子冷清。 沈漾有些好奇,“栖风书院的院长私贩武器,也是给军营吗。” 她确实不太懂。 谢言川余光辨认了一下方向,官道是拿青石铺的,双马道,还挺宽阔。 “不是,军营都是走专门的武器营,有些大户人家,或者朝廷官员,私养私兵,不敢大手笔的买兵器,就会同他们做生意。” 这些人不缺银子。 价格会比正规的还要贵上几分。 是以滋养了很多铤而走险的兵器贩子。 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候军队打仗武器修补不过来。 也会联系这些兵器贩子先买着用。 栖风书院之所以被整治,并不单单因为私自开矿的问题。 少年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林太傅人在京城,手却伸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偏远乡镇。 明悟城的栖风书院只是开始,绝不是个例。 沈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会子马车拐进官道,远远的就看着一座占地宏伟的书院竖立在道路尽头。 两边的牌匾上浓墨重笔的四个大字,栖风书院。 这地界安静的很。 冬日里连鸟叫声都没有。 谢言川把马车停在路边,两个人徒步过去,越走近越能看到这其中的不对。 书院本来是传道解惑的地方。 栖风书院实在太金碧辉煌了。 三层高的小楼和正门口朱红色的大门,沈漾仰起脖子,“要不是写了书院,我还以为是寺庙呢。” 他们就差在墙上写个佛了! 谢言川背着手,从一侧的楼梯往上,还没等到大门,就有两个穿着官兵衣服的衙役上前阻止。 “干嘛的。” 他们腰间挂着刀,眉眼不怒自威。 沈漾急忙解释,“不好意思,我们有朋友在栖风书院上学,这一直没回家,想过来看看来着。” 谢言川被她护在身后,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来找人的百姓实在太多,衙役不耐烦的摆摆手,“栖风书院已经封了,里边没人,去别的地方找吧。” 进不去。 沈漾从钱袋里掏了锭银子递过去,“大哥,天气这么冷你们也辛苦,权当买点茶水,您给指条明路,这别的地方是指——” 有钱财开道。 衙役本来不耐烦的脸色缓和许多,他顺手接过银子塞到袖口,“要真是特别好的朋友,就去后山看看,不过那边也封的差不多了。” 铁矿山稀有,朝廷势必充公。 把手的官兵只会比书院的还要多。 沈漾点头道谢,他俩也没纠缠,离开之前,顺着外墙往后看,竹林叶子落的精光。 竹竿密密麻麻挤在一块,连通行都很困难。 马儿站在路边安静的等着。 谢言川同沈漾并肩,“去后山吗。” 小姑娘沉吟片刻,抬眼看向谢言川,“小谢公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语。” 谢言川歪了下脑袋,痞里痞气。 “叫来都来了。” 哦,那就是去。 后山不能坐马车,谢言川松开缰绳,好在提前做了两手准备,车厢里还有一套鞍子。 他利落的重新装好,翻身上马,沈漾乖乖伸出手,她近来身子养胖一些,但依旧很轻巧。 小姑娘藏在谢言川怀里,只露出一张水灵灵的脸。 马蹄踩在落叶上,被碾碎的声音清脆。 沈漾执厥着眼前风景变换,树枝绕着耳边擦过。 她闭着眼睛,对不起,有点晕马。 谢言川的骑术精湛,山林里也不见仓促。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沈漾双手紧紧拽着谢言川的衣服,少年低下头,“漾漾,到了。” 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因为进不去,谢言川停在外围的树林里,山林铁矿藏在下边,上头又刻意种着树木遮掩。 头顶的鸟窝稀稀拉拉。 矿山的入口留出足够摆十几张桌子的空地,拉起的红色绸布把正片地方和山林隔断。 这地界确实有重兵把守。 沈漾有些安静,谢言川声音很轻,“要去问问吗,程大夫他们的下落。” 其实有些事实搭眼一看就知道,沈漾还是去问了一句。 得到的回应依旧是矿山里没人了,如果她朋友没回去,要不就是远走他乡,要不就是死于非命。 这话说的可怕,但也事实。 沈漾从后山离开,那片万人坑早早就被兵将掩埋上了。 周围的竹子确实更加粗壮,沈漾站在新土前边,程御算是她穿越之后的第一个朋友。 小姑娘找了棵干枯的树干,腰间的匕首削成薄片,她眉眼里带着认真,手上的力道不重,足以看出字迹。 ——程家之墓。 下边埋了太多人,沈漾双手合十,朝着万人坑鞠躬。 有风吹过来。 她没待太久,谢言川牵马带着沈漾回去,她双手拉住谢言川斗篷的两边,声音闷闷的。 “谢言川,我相信你。” 话音一落,脑袋埋进斗篷,谢言川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相信谢言川说过程御会回来的。 八十 又来订单 一来一回耽搁不少时间。 到明悟城的时候,沈秦已经等着了。 沈漾扶着谢言川的手下来,“大哥,怎么就你自己。” 中午的阳光温热。 沈秦腰间勒的细细的,“老二带着他们先去吃饭了,怕你们找不到,走吧。” 东西也都买的差不多了。 中午是在江南岸吃的。 沈汉他们还没点菜,掌柜认识沈秦,笑着招呼一声,送了道凉菜。 期间沈汉提起他们去钱庄的路上,听到关于栖风书院的传闻。 和沈漾打听的差不多,衙门这边已经解决了,余下的就是各回各家。 沈隋给众人倒了茶水,语气唏嘘,“程大夫他们估计快回来了吧。” 沈漾手上一顿,暗搓搓和谢言川对上视线,两个人默契的同时转头,谁都不提去过栖风书院的事。 下午回家。 板车上拉的满满登登。 谢言川去铺子还了马车,沈秦倒是多嘴问一句租马车干嘛的。 沈漾找了个蹩脚的接口糊弄过去,倒是沈汉琢磨片刻,盘算着等以后家里有余钱买个马车来回也方便。 说赚钱,赚钱的路子就送过来了。 沈漾他们还没到家,就看着门口蹲坐着几个人,打头的那个看起来面熟。 沈唐走在前边眼神好,他热情的招呼一声,“丁哥。” 本来坐在一块说话的丁哥听着声音扭头,嚯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你们可算回来了。” 沈秦一边开门一边笑着同他搭话,“去城里买了点东西,丁哥快进来坐。”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面色黝黑,一个干瘦,一个微胖。 丁哥招呼着进去,“沈家姑娘,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想订板车的两个工头,趁着你们有时间,我带他们过来看看。” 丁哥给众人介绍。 沈汉面上一喜,“成,咱这东西都是手工订制顶好的,两位大哥喝茶。” 他特意跟沈漾学会定制二字。 干瘦的男人咧嘴笑笑,“是的嘞,老丁的那两辆俺们都见过了,就要那样的,可不孬了。” 他们都是做建筑的,工具也都大差不差。 如果就要丁哥原先订的那种的,根本不用沈漾出手。 家里的几个哥哥完全可以胜任。 茶水糕点送上来,沈漾坐在对面,小姑娘脸上带着笑,“两个大哥打算订几辆。” 他俩对视一眼,同时伸出三根手指,“俺去的地方远,平常带东西不方便,打算订两辆老丁那样的,一辆日常的行不。” 日常就是沈漾家里的那种。 沈漾点点头,“可以,价钱这块呢,你们是丁哥的朋友,定制本来就贵一些,寻常是收取二两银子一辆,三辆的话,五两银子,您看成不。” 这个他们来之前就听说了。 说实在的,和寻常的板车相比,并不便宜,甚至都能买两辆了,可一来方便,二来还保修。 微胖男人从怀里取出二两银子递过来,“沈姑娘,这是订金。” 干瘦男人紧随其后。 沈漾笑的眉眼弯弯,“得嘞,六辆车子,半个月后来取可以吗。” 年前天冷,土地上冻之后建筑工队就休息了。 他们自然不急,沈秦留三人晚上在这吃饭,丁哥说家里还得忙。 他今天也高兴,沈漾把丁哥的面子给的足足的,日后若是有生意,他还愿意介绍过来。 目送三人离开。 沈漾示意沈汉把银子收起来,小姑娘清清嗓子,“以后我们就要好好转赚银子啦。” 沈秦抿着嘴笑,那种开心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的感觉。 沈汉从他旁边经过,少年的胳膊碰上他的胳膊,就连声音里都带着开怀。 “大哥,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了,跟个没压的老太太似的。” 沈秦被调侃的面色通红,他到底没忍住笑出声,脚尖踢上沈汉的屁股,动作轻柔。 “滚蛋。” 谢言川带着沈隋和沈唐卸东西,有生意就有动力。 沈秦他们甚至都没觉着累,趁天色未晚,要去山上砍点合适的木料。 今天去城里跑了一天,沈漾让他们歇歇,沈秦说不累,倒是把沈漾和谢言川留下了。 这边刚走不久。 送颜料的小厮架着牛车过来,十多桶卸到院子里也是个不小的工作量。 好在谢言川能帮忙。 新屋就差窗户,丁哥走之前说最晚也就是这两天能装。 板车被沈秦他们拉走了,沈漾拎着小桶的颜料,谢言川替她搬了桶涂层,打算先拿下边的墙壁试试手。 关于颜色,沈漾之前就有想法。 之前看电视剧,那种朱红色的宫墙里种着桂花,秋天的时候,金黄的小花透过墙壁探出几枝。 打远看去就是一副美轮美奂的画卷。 这个时代倒也蛮轻松,没有特定的什么颜色是朝廷特用,只要好看,百姓们皆可随意。 调颜料是个技术活。 沈漾怕把握不好轻重,一点点加的,好在最后效果就是她想要的。 冬日的夜晚来的快。 沈漾卷起袖口,找了件不穿的破旧衣服披在外边,头上也拿布巾包着。 刷漆的工具是她自己做的,拿木棍绑了个吸水的绢布。 楼层的外围颜色沈。 第一遍出不来效果,最好还得上层白色底漆。 一桶下来,颜色雾蒙蒙得。 谢言川陪着她一块,也察觉出不对,沈漾说得朱红谢言川没见过,皇宫的外围是明黄色。 他从沈漾手里接过棍子,“明天再收拾吧。” 也该吃饭了。 沈秦几个人还没回来,地窖里有不少吃的,沈漾看了几根排骨,晚上做土豆烧排骨,贴饼子。 不仅方便量大,吃起来还暖和。 谢言川负责烧火,井水有些凉。 排骨清洗干净,冷水下锅,焯出的血沫盛出来,放进葱姜蒜去腥,家里还有白酒,沈漾放了一丢丢进去。 土豆切成大块,青红椒用来调味。 焯过水的排骨盛出来拿温水洗干净备用,锅里放上热油,冰糖融化出糖色,把排骨放下去两面煎的金黄。 肉味顺着厨房慢慢飘散,加入土豆翻炒,放上合适的调料。 等到排骨上的油滋干的差不多了,加入热水,盖上锅盖。 八十一 剧本走偏了 沈秦他们刚进门。 沈唐抽了抽鼻子,跟只快乐小狗似的,“漾漾做的什么好吃的,太香啦。” 家里平常吃五花肉比较多,沈漾听见声音,端着盆出来,“晚上炖排骨,贴饼子。” 盆里的面粉加上温水,慢慢揉成光滑的面团,放在一边醒一会吗,等到锅里的水煮到还剩一半,排骨和土豆慢慢露出来。 面团揪成小块的面剂子,用手拉伸成长条,掀开锅盖,把面饼贴到锅两边,沈漾做的多,怕回头不够吃。 就连排骨上都放了好几块饼子,接下来就是焖锅。 沈漾把手洗干净,小锅里还煮着粥,趁着往外看了一眼,沈秦他们拉回来一板车的木料,估摸着是打算在家里做。 山上的木头多,但也不能光砍不种。 如今天气冷了,沈漾同沈汉说了一声,开春买点不同种类的树苗,把之前砍的都给补上。 沈汉应了一声,记下了。 晚饭出锅。 饼子拿筐子盛的,沾着肉汤和酱汁,薄厚适宜。 排骨还在咕嘟咕嘟的冒泡,小火炖出来的烂糊,依稀可见两边煎的金黄,土豆上包裹着肉汁,整整一大盆。 沈隋从她手里接过,端到桌子上,沈唐帮忙拿碗筷,沈秦和沈汉则是给大家盛了粥。 沈漾把袖子放下来,招呼着谢言川一块出去吃饭。 客厅里摆着桌椅,有点拥挤,不过也要不了多久就能换了。 沈漾之前跟丁哥的朋友说半个月来提车,合计是两天多就得做一个出来。 他们人多,倒也不麻烦。 怕中间有什么差池,沈秦盘算着尽早弄好早点了了心思。 沈漾明天还得去趟明悟城,主要是买白颜料,她可能帮不上忙。 沈汉笑眯眯的说用不到,甚至他们还猖狂的把谢言川划分给了沈漾。 表示板车这种小事也无需小谢公子出马。 二日是个阴天。 十一月中旬。 天气冷的厉害。 家里都换上棉衣,之前买来炖羊汤的小羊跟着黄牛慢慢长大,圈里铺的厚厚的干草。 两只都是沈漾买回来的,还都是沈唐给它们割牛草。 栏杆外边放的切好的草料,沈漾一身厚重的长裙,拿叉子给食槽里上料。 黄牛从干草堆上爬起来,冲着沈漾哞哞叫了几声。 家里的重活还都指望它呢。 小姑娘捧着脸看它俩吃草看了好一阵子,谢小公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依旧是身春秋宽的黑色大袖。 朝着沈漾走过来,“漾漾,忙完了吗。” 沈漾跟个操心的老母亲似的,操心完牛羊还得操心谢言川。 “穿这么薄你不冷啊,现在年纪小光知道好看,以后上了岁数有你胳膊腿疼得,家里不是给你买棉服了吗,快去换。” 她鸡头白脸一顿说。 谢言川眼睛里带着无辜,“不冷。” 身为体寒星人的沈漾表示不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谢公子再次无辜的伸出手,“谢家从小练武 三九寒在雪地里扎马步,现在真不冷。” 鉴于他的真诚,沈漾狐疑的拿手摸了摸谢言川的尾指。 确实挺暖和,但她印象里怎么总是觉着谢言川身体不太行的样子。 明明就是;脸色苍白,连床都下不了啊! 谢言川不知道沈漾内心所想,好在她也没再逼着谢言川重新换衣服。 同哥哥们说了一声出门,路上。 谢言川抬头看了眼天空,“这几日会有暴风雪。” 沈漾学着他的动作抬头,也嗯了一声,“暴不暴风雪不知道,咱再不快点可能中午就赶不回来吃饭了。” 耽误太久啦哥哥! 谢言川被逗的笑,之后倒真加快脚步。 从城门这边,谢言川把沈漾送去铺子选颜料,自己出去一趟。 沈漾也没在意,同掌柜的沟通了白色刷墙用的,这边还真有,主要有些大户人家的屋子,怕下人偷懒收拾不干净,便都刷的白色。 沈漾订了几桶,全款付完。 本来说让掌柜着人送回去,还没出门就看着谢言川架着量马车。 比之前租的稍微大一些,挤挤坐下五六个不成问题。 他从车架上跳下来,轻纱垂在膝盖,沈漾挑了下眉毛,“你买的?” 谢言川点点头,“日后出行方便。” 他的那块金锭子让沈汉给存起来了,零花钱又都在沈漾这里,这辆马车看大小可不便宜。 掌柜的让小二把东西装上马车,沈漾和谢言川并肩站在一块,她撞了下谢言川的肩膀,“哪来的银子。” 小谢公子咳嗽一声,“我爹托人送的。” 不仅送了,还送了整整一箱子的金叶子。 别说一辆马车,就是把马厩买下来都没问题。 谢家倒是奇怪,在外头的言论说是举家流放,可一来不知道流放到哪,二来还有金子救济自己亲儿子。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想不通。 但谢公子买都买了,她跟着坐一下也没关系的吧。 有马车就是方便。 沈漾坐在车厢里感叹一句,她现在就觉着人生真快乐。 有车有房,旁边还都是唇红齿白的少年。 要不是她年纪大,再加上那几位都是亲哥哥,这简直就是武则天的快乐嘛。 但是没有关系,银子,是赚来的! 等到自己有足够的银子,那还缺男人吗! 谢言川在外头隐约听见男人二字,以为沈漾在喊自己,扭头看过去她又不说话了。 回去的时候还早。 看见谢言川驾着辆马车过来,沈秦还以为是送货的。 直到马匹停在院子中间,谢言川从上边往下搬颜料,他就觉着整个人恍恍惚惚。 最近这段时间怎么了。 他们拿的不是贫苦少年奋斗向上靠着自己的双手努力终于过上好日子的励志副本吗。 这又是盖楼又是买牛买羊,现在还弄了辆马车回来。 剧本走偏了呀! 沈漾倒是没顾得上大哥的少男心。 她特意问了谢言川,“能确定暴风雪的具体时间吗。” 趁着天气赶紧把墙刷了。 小谢公子抬起手,修长的指骨在风里顿了片刻,“三天之后吧。” 足够了。 沈漾眦着牙,一手拎着谢言川的后脖领子,一手拎着颜料桶,“走啦,谢言川,干活去!” 八十二 搬家 有了白色先打底。 朱红果然顺眼多了。 沈漾来了一身干劲,直到晚上夜幕星河。 她已经把楼下的四面墙都刷完一边了。 屋子里边不用上色,简简单单的白就行,至于几个哥哥喜欢什么类型,后续可以再重新调色。 沈秦他们也没闲着,一整天的做了辆板车出来,不过上边的卡槽木料不够,听说过两天有雪。 沈秦盘算着多砍点木头带下来,就在家里的新院子做,客厅还没放家具,有足够的空间。 连着三天。 楼上的外墙交给谢言川,小谢公子见天的踩着木梯,一身的功夫用来刷墙。 别说,他手上都是巧劲,刷出来的墙面受力均匀,在微风和阳光的照射下,很快干透。 沈漾则是把内墙过了两遍,她不会抹腻子,足足练了好久,墙壁才算是看着平整一些。 不过之后下雪,屋子里边不急,届时楼上的重新粉刷。 丁哥趁着风雪前把窗户运过来,根据留好的尺寸,窗户都是实木镂空的,深棕色系。 从楼上开始装,朱红的墙壁和雕花木窗相辅相成。 小院另外修的,比原来大上许多,原木色的栅栏一根根围起来,牛棚在小院西边,上头拿茅草搭的顶。 里边收拾的干干净净,羊羔偶尔会从圈里出来溜达溜达,等黄牛叫上一声,又乖乖回去。 牛棚一侧盖了个小棚子,下边留着存放板车和木料什么的。 东边是一片小菜地,这会子还没开垦,菜地旁边是沈隋留出来的小花园,拿鹅卵石简简单单铺了一圈。 来装窗户的都是老手,一上午的功夫,整个小院焕然一新。 沈秦在院子里给丁哥送水,丁哥摩挲着手上的杯子,咂了咂嘴,“这屋子弄的还真不错,颜色也好看,等下次俺家重新装,得来跟沈姑娘取取经。” 彼时沈漾在漆自己最后一面里屋。 这间是之前二哥说给她特意留的,小姑娘调了米白,相比较纯色显的更加温柔。 风撩动窗户上的镂空图案。 呜呜的刮。 沈秦在丁哥面前就是一个小少年,他打直的后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眉眼温和。 “都是漾漾的功劳。” 从前不在沈漾面前夸她,可当着外人的面,沈秦恨不能昭告全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妹妹有多厉害。 丁哥笑着拍了拍沈秦的肩膀,“你小子得了,笑的也太开心了,要是没啥事我们就先回去,以后有事还去城里找我就行。” 建筑工队都是哪里有活往哪去。 沈秦留他们吃饭,丁哥摆摆手表示不用。 下了雪之后天气就要冷了。 中午吃饭,沈汉顺嘴提了一句,打算什么时候搬进新房子。 破旧的老屋虽然被丁哥修修补补暂时不漏雨了,但空间狭小,他们几个人挤在一块,暖和是挺暖和,到底有诸多不方便。 沈漾觉着都行,但搬家也不是个简单的活。 从家具到请人帮忙,零零散散不少东西。 谢言川放下手里的碗筷,“若是明日无雪,可以找村子里的邻居帮忙,早点搬过去,不然日后怕是要耽搁许久。” 他之前只说下雪,没说这雪下几天,有多大。 小谢公子难得提出建议,以沈漾为首,获得其余众人的一致同意。 二日天公作美。 给了小谢公子一个面子,虽然不是晴天,好在没下雪。 沈汉和沈隋去找几个熟悉的叔叔伯伯帮忙把家里的床板抬上去。 剩下的家具先不急,等过了这场雪之后再慢慢添置。 小院今日热闹。 厨房里备着菜,人家来帮忙,自然是要管饭的,何况还能暖房。 床铺上的被褥都是新换的,沈漾把整个屋子里的零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那间的墙壁还没彻底干透,床板不敢直接沾上,先放在靠墙角的位置,之后可以自己手动挪一下。 李前也跟着过来了,忙前忙后的抬些小物件。 上次落水之后,紧跟着收玉米种麦子,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乡下,农忙的时候没一个人是闲着的。 就是路过的狗都被背两穗玉米回去。 这一见着沈漾,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对视,沈漾倒是落落大方。 李稻是快中午的时候过来的。 挎着的篮子里装了满满一篮子的玉米面馒头,她今天新换了件绿色夹棉的裙子,头发绑成两个麻花辫。 隔着老远就跟沈漾打招呼,邀功似的掀开篮子上的白布。 “漾漾,俺娘蒸的,怕你们这中午不够吃。” 谢言川帮忙烧火。 沈漾整整蒸了两大锅的白面馒头,但人家送来是好意,沈漾笑眯眯的。 “替我谢谢婶子,李稻,你中午也别走了,在这吃点。” 李稻抿着嘴,有点羞涩的点点头,“会不会麻烦你们。” 身子却很诚实的找了凳子坐下。 烟火最抚人心。 忙活到日头西移,已经是下午。 大件都搬的差不多了,沈漾兑了温水让大家赶紧洗手吃饭。 说说笑笑的男人们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还有几个吃完饭来串门子的大娘。 有的手里拿着鞋底,有的抱着孩子。 两大桌子的饭菜。 鸡鱼肉蛋荤素搭配,沈秦和沈汉作为家里的顶梁柱陪着几个年长的叔叔伯伯,沈隋则是带着沈漾他们和一些小辈平辈。 谢言川同沈漾坐在一块,旁边空了个椅子,李稻眼疾手快,刚到旁边,沈唐跟个没事人似的,搭着谢言川的肩膀。 “谢公子,往里边挪挪,给我腾个空。” 再往里就碰到沈漾了,谢言川不明所以,依旧听话的动了动椅子。 李稻听出沈唐的言外之意,小姑娘牙齿磕了下嘴唇,那边沈唐跟个没事人的坐下。 偏偏李前看着堂姐站在一边,特别热情好客的冲她挥手。 “姐,来这里坐。” 李稻别无他法,一脸虚伪且生不如死的笑,等她落座,沈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拽了下谢言川的胳膊。 小谢公子毫无防备,身子离沈漾远了许多,这会子倒是不嫌挤了。 沈老四露出奸诈的笑。 妹妹的未婚夫他来守护。 但是,未婚夫也别想靠近他香香甜甜的妹妹! 八十三 冬日第一场雪 下午趁着天色,谢言川特意带着沈漾去绣房把手捂子和坎肩拿回来。 有马车出行方便。 堪堪到了明悟城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老板娘早就打包好了,面上带着熟络,在柜台前边展示给沈漾看。 手捂子大小合适,坎肩是量身做的,她今天穿了件修身的软黄小袄,下边是棉裙。 毛绒绒的马甲扣在外边,登时一张脸又白又嫩。 老板娘没忍住捏了两把,惹的谢言川往这看了好几眼。 她有心逗逗这个清冷的少年,凑过去,脸上带着调侃,“怎么了,小公子,舍不得啊。” 谢言川抿嘴站了片刻,还真点点头。 老板娘当即哈哈大笑,眼泪都落了几滴,“得了得了,一会这坎肩给算便宜点,就当我赔偿了。” 小谢公子不差那点银子。 他就是觉着,漾漾的脸都红了。 沈漾单手叉腰,无助的拍了下额头,她脸红那纯纯是让谢言川臊的! 跟别人没关系! 走的时候,怕家里厚衣服不够,沈漾今个带着钱袋来的,又买了几件毛皮披风。 白天能挡雪,晚上盖着也暖和。 这会子天色越来越暗。 老板娘送他们出来,抬头看了看天,嘱咐路上小心点。 沈漾道了声谢,原本还打算去白家铺子一趟,眼下的情况只能再等等。 到家的时候已经黑了。 谢言川把装着衣服的包袱拎下来,天空落下一丝凉意。 鹅毛大的雪花顺着衣摆飘落到鞋子尖。 沈漾低下头,穿越来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而又声势浩大。 沈秦几个人又上山找木料去了,这会子没在家。 谢言川找了几把油纸伞,让沈漾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收拾,自己去山上找找他们。 牛圈里重新铺了干草。 马儿也放进去了,车厢上盖着防水的毡布,院子很快覆盖一层薄薄的白色。 好在谢言川也没出去多久,察觉到下雪,沈秦带着他们果断从山上赶回来。 夜幕透着漆黑。 晚上吃过饭,屋顶地面白茫茫的一片。 新屋子的客厅点着煤油灯,草编的帘子遮住外边的风。 沈漾双手拢在手捂子里,静静的站在门口。 往前以为古人说鹅毛大雪是形容词,没有全球变暖影响,这雪花大的就差直接把人埋起来。 好在这场雪赶在房子竣工后,不然破旧的茅草屋恐怕冷的厉害。 沈秦找来不用的盆子,里边放着几根自家烧出来的碳,回屋的时候看着沈漾,少年有点奇怪。 “漾漾,你在这站着干嘛,不冷吗。” 沈漾想说在缅怀一下那个现代拥有暖气和空调的自己。 小姑娘爽朗的笑了笑,“马上回去了。” 沈秦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盆子递过去,“你畏寒,晚上烧着取暖能好点,等雪停了大哥再去买碳。” 这几日所有人忙的团团转。 沈秦把买碳的事忘了,主要他们过去取暖全靠一身正气。 根本没有多余的银子用来抵御冬天,还是听村子里的其他人提了一嘴,外头又专门用来取暖的木炭。 暖和,还不呛人。 沈漾弯了弯眼睛,“谢谢大哥。” 她的房间在二楼。 窗子关的紧紧的,沈漾把手里的盆子放下,上来的时候拿了打火石,等炭火点着,她推开窗户留了条小小的缝隙。 晚上睡的暖和。 床铺上软乎乎的被褥和足够大的空间,她早上差点不想起来。 沈唐的声音从楼下传进来,“漾漾,起来打雪仗了。” 沈漾似是突然惊醒,随意的披了件斗篷推开窗户,入目处是一片白茫茫。 狰狞的树干覆盖着白雪,屋檐下挂着冰凌。 沈唐包的跟个粽子似的,脚边放着木盆,朝着沈漾使劲挥舞双手,“漾漾,快下来。” 烟囱冒着袅袅青烟。 沈漾眼睛里带着温和,“来啦。” 她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脑袋包进斗篷的帽子,风风火火的下楼,正好撞进少年的怀抱。 谢言川今日难得换了身黑色袄子,腰间巴掌宽的腰带勒出细细腰身,沈漾磕的脑袋一震,谢言川顺手揽住小姑娘的后背。 “撞疼了吗,我看看。” 沈漾抬起脑袋,巴掌大的脸藏在滚着狐狸毛的斗篷后边,她冲着谢言川眦了眦牙。 “没有,骗你的,我要出去玩啦,哈哈。” 红色斗篷像是落入白茫茫的一抹朱砂。 沈漾从小楼里跑下去,迎面就是沈唐的一个重击。 雪球砸在身上如同开了花,沈唐旁边还藏着一堆武器,“漾漾。” 沈漾不甘示弱,明明两条腿都快拔不出来乐,双手还是诚实的搓雪球。 一来一回的攻击。 沈秦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音色稳重,“慢点,别把衣服弄湿乐,回头冷。” 沈汉戳了下他的肩膀,“没事,该玩就玩,都累了多久了。” 这话并未刻意放低音量,沈唐嘿嘿直乐。 同样眼睛带笑的还有二楼的谢言川,少年人靠在走廊,双手环胸往下看。 小姑娘掌握了打雪仗的节奏,已经能纯靠技巧打的沈唐无法还手了。 不知不觉,他在沈家已经待了好几个月。 人都是有感情的,就算当时不过打算找个落脚的地方,现在看着沈家越来越好,谢言川也会从心里开心。 山头雾蒙蒙的。 后边还有暴雪。 谢言川目光悠远,早起练剑的时候,父亲又着人传话了。 铁矿这事在朝堂上掀起波澜,谢家落罪,林太傅只手遮天。 据听线人说,他同皇上要了开采的权力,说是替朝廷分忧,有几个出面反驳的官员。 无一不是被骂的狗血淋头,说他们什么不懂为国为民。 可林太傅当真有这么好心,还是过来销毁自己和栖风书院院长的证据。 父亲的意思是让谢言川趁这段时间天气不好,林家过不来,抓紧找到书院的证据。 届时就算林太傅接手,他们也能把东西递上去。 谢家永远忠于君王。 雪又飘起来了。 少年的黑和白色如同天地间的对抗,若是依着父亲的说法,沈家务必会牵扯进来。 日后是何造化,谢言川轻叹一声。 八十四 存冰 大雪的天气。 没有农活,家里就都闲下来了。 早上吃完饭,沈秦带着沈汉赶工板车,在室内不受影响。 沈漾则是拽着谢言川和沈唐,从厨房找了干净的木桶,井水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小姑娘拿了根棍子打算凿出个口子,谢言川从她手里把东西接过来,顺嘴问了一句,“漾漾要做什么。” “存冰。” 她老早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以前温度不够,夏天天热,有冰块会方便些。 谢言川往前家里有个冰窖,他倒是晓得沈漾的意思。 少年臂力强劲,几下把井口上的冰块凿了下去,沈唐虽然不知道存冰干嘛,但漾漾说的就一定没错。 打上来的木桶里装的满满的井水,沈漾拎着放在院子里,上边拿板子盖好,一排排整整放了数十桶。 家里的地窖原本是用来放食材的,沈漾在最里边的位置又重新挖了类似冰井的缺口。 垫的锯木和隔热的东西,两边手贴的干净的木头。 井水上冻,厚厚一层,把冰块存储在这里,到了夏天约莫还能剩下一些。 她这个法子还是往前跟一个农民老伯学的,那时候家家都有冰箱,老伯买不起,夏天热的厉害,就用这个法子储存肉食。 这么来来回回好几天,总算是把冰井填满了。 沈唐帮着盖好隔热层,沈漾跟他承诺,等以后天气热了,就给沈唐做冰沙吃,上边加水果酱,酸酸甜甜。 她的饼画的一天比一天圆了。 偏偏沈唐还相信。 十二月上旬。 沈秦他们经过赶工,六辆板车一字排在院子的棚下,都是新做出来的,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 手上暂时没有什么事,沈秦盘算着去地里看看,沈漾等人在家无事,嚷嚷着一块。 冬日的平原一望无际。 偶尔有个小山头,也是荒凉一片。 有闲逛的村民手里捏着瓜子,见着就聊上几句。 村长从地里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了,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说话总是咳嗽,腰间挂着沈漾送的烟杆。 看见沈秦,李书红抬抬下巴,“沈家小子,出来溜达啦。” 几个人打了声招呼,沈秦说去地里看看麦苗,村长咳嗽两声,脸上带着潮红。 “我来之前看过了,你家那片地还行,麦苗出的不错,等开春再重新上遍肥料就得了。” 他从烟袋里填了满满一竿子烟叶,火折子着起来之后,发出呛人的气味。 沈秦道了声谢,“让村长爷爷费心了。” 因为常年抽烟,李书红牙上都是黄黄的晏子,他咧嘴笑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来。 “对了,沈家小子,最近忙完了不。” 沈秦应了一声,“都差不多了。” 李书红之前定过一辆板车,但那时候正赶上沈家最忙的时候,就一直耽搁下来。 这会子也没什么农活,李书红顺嘴提了一句,他还剩一个小儿子没成亲。 看的年后的日子,李书红想给他做辆板车,接送新媳妇看着也有面子。 这么一来一去就是两辆。 沈秦道了声好,说尽量赶在婚礼之前做完就送过去。 李书红背着手,嘴里叼着烟袋,“成,这也不急着用。” 丁哥带着人是三天后过来了。 已经十二月中旬。 快过年。 胖瘦男人还没进门,就看着棚子下的板车,当即眼睛一亮。 丁哥手里拎的腊肉和拜年的礼物,沈秦过来招呼,沈漾去同他们说板车的设计。 这些都是上了心的,自然轻巧的很。 付了余款,沈漾邀请丁哥在家吃完饭再走,又不急,家里也没什么事。 丁哥沉吟片刻,还真有点犹豫,“沈姑娘,之前听说你还给人订做家具,俺有个远房表亲,家里做开画坊的。” “说是年后打算把屋子重新收拾一下,俺觉着你这边弄的好看,就顺嘴给他提了一句,你看你接不接这方面的生意。” 画坊。 多数都是卖些书卷画册。 沈漾接倒是能接,主要不知道人家要什么样的设计,丁哥也不懂,老大个男人挠着头发。 “反正你要是年后有时间,我就带他过来。” 届时再具体细聊。 沈漾说行,这事订下之后,丁哥也不在这吃了。 招呼着别再下雨下雪。 家里有了银钱入账。 趁着快过年,沈秦准备带弟弟妹妹去明悟城置办年货。 白家铺子那边也要走动,沈漾今天没拦着丁哥,想着回头买了东西,也去人家那边拜个年。 以及高府,这段时间没出门,沈漾也不知道高府现在怎么样了。 高天阔之前对他们不错,酒柜的事也没个下落,沈漾不好直接上门。 估计要准备的还有很多。 天晴。 路边结着厚厚的冰,谢言川赶的马车,沈秦则是架着牛车。 路上来往的人多。 有许多在外头做工的,趁着过年都回来了。 大包小包的带了许多东西,沈漾坐在马车车厢里,手里的纸上密密麻麻记着年货。 他们要买的多。 估计得分开,沈漾想趁着今天去趟白家铺子。 沈汉又塞给沈漾十多两银子,让她多买点东西,自家能起得来,多亏当初白月疏收的家具。 年关热闹。 明悟城摆摊的小贩明显增多,很多店铺门口也都摆着好货。 马车往里不好走,谢言川找了个方便的地方寄存,空着手同沈漾并肩。 来来往往的百姓脸上带着笑,沈漾去的之前卖甜点的铺子。 那里专门做年货。 都是包装好的,门口插糖葫芦的棍子上边挑着红灯笼。 沈漾选了几样看起来好吃好看的,谢言川站在门口等她付银子。 阳光折射少年的衣袖。 远处城墙上人影一晃,刀片的锋芒闪过谢言川的眼皮。 他表情一冷,回头看了眼沈漾,小姑娘还在等新出炉的糕点。 这人袖口垂下,几步汇入人群。 甜品的盒子都是店家特意找人做的,轻便的木盒,雕的四季开花。 沈漾整整买了快二十盒。 店家热情的表示可以送货,沈漾对这个词熟,她摆摆手。 “不用,我们人多。” “谢言川。” 她抬头看向门口,原本站着谢言川的地方空空如也。 八十五 谢言川不见了 沈漾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 她几乎是立刻杀出重围,外边的街道人来人往。 可不见小谢公子标志性的黑衣黑纱。 “请问,刚刚跟我一块来的少年,大概这么高,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想起之前程御无故失踪,沈漾后背发凉,门口站着迎接客人的小厮,沈漾拿手比划了一下。 小厮还记得谢言川,主要是小公子矜贵清冷。 他嘶了一声,“刚刚好像出去了,那个方向吧。” 过年人多,小厮并不能准确的说出谢言川的走向,模糊的往北边指了一下。 沈漾道声谢,连买的东西都顾不上拿,小短腿扑腾的飞快。 北边是明悟城的住宅区。 高府就在那个方向,她擦肩而过无数人,跟卖东西的摊贩打听有没有人见过。 多数人都摇头表示没在意,只有卖香粉的姑娘,之前沈漾同她们聊天的时候,谢言川也在。 她隐约有印象,小公子从这边经过,顺便还买了盒最便宜的香料。 香粉姑娘多看了一眼,收银子的时候多嘴问了句是要送人吗,谢言川没有回答,随后急匆匆的离开。 她把摊子上的香粉盒子重新摆好,肯定的回答,“往那边去了。” 还得往北。 住宅区都是小巷穿梭。 一个街道能走出无数条路。 沈漾站在巷子口,有些无力的垂下肩膀,冬日的冷风从四面八方而来。 其中隐隐夹杂着些许香味,沈漾眉眼一顿,从腰间抽出防身的匕首,小姑娘闭了闭眼睛。 鼻尖仔细分辨香味的来源,巷子里空无一人,地面每隔几步的距离,就会洒上几滴白色。 越往里走越是荒凉。 沈漾咽了口口水,匕首横在胸口,两旁竖起的高墙数不清有多少户人家。 偶尔传来喵咪或者狗吠,白天的巷子能见度并不高。 地面上的白色越来越少,同时香粉里掺杂着些许的血腥气。 怕谢言川受伤,前边是个拐角,沈漾咬了咬牙,手臂横空刺出一刀,察觉到没人才转身进去。 口鼻捂上一只手掌,沈漾精神高度紧张,她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往后刺,胳膊被卡住。 男人压低声音,“沈姑娘,是谢公子让我来的。” 听见谢字,沈漾扭头看过去,她惊讶的睁大眼睛,“高老爷?” 高天阔一身富贵,袖口沾着丝丝缕缕的血迹,他松开沈漾的胳膊,点点头。 “沈姑娘随我这边来。” 巷子离高府不远。 路上高天阔简单解释几句,他近来早出晚归忙的厉害,回府的半路捡到重伤的谢言川。 小谢公子的身形着实好认,在马车上,谢言川拜托高天阔找一下沈漾,说自己在巷子里洒了香粉。 小姑娘一个人不安全,也怕沈漾担心。 高天阔吩咐车夫先送谢言川回去,自己过来正好碰到沈漾。 她和谢言川分开不过短短小半天的功夫。 沈漾收起匕首,冲着高天阔拱手道谢,“多谢高老爷。” 马车停在院子里。 福叔过来汇报,“老爷,谢公子在客房,已经叫了大夫了。” 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大夫。 高天阔应了一声,“沈姑娘这边请。” 客房里点着银碳。 谢言川靠在身后的床架上,腰带半解,黑色里衣往两边敞开,苍白的身体上隐约可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上了岁数的老大夫拿着金疮药,这边刚一推门,谢言川正好对上沈漾的视线。 失血过多的小谢公子一把拽起自己的衣服,同一时间眼尾处烧的通红。 “漾漾。” 老大夫哎哟一声,“小公子,动作慢点。” 原本结了层薄伽的伤口被撕扯,又开始往下流血,沈漾眼疾手快,迅速拿起床铺边上干净的纱布堵在谢言川胸口。 没掌握好手上的力道。 小谢公子疼的闷哼一声。 老大夫一脸无奈,“小姑娘,你也慢点。”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风风风火火的吗。 屋子里的熏香带着助眠。 沈漾松了松手,白色染的血红,她抿抿嘴,“不好意思。” 谢言川还勾着自己的外衣,垂下的眼睛嗯了一声,两个人都在床边,离的近。 老大夫融入不进去这个氛围。 他这把年纪什么不懂,身后i高天阔咳嗽一声。 老爷子摸着胡须,“小公子受的是皮外伤,最近不要出重力,伤口别沾水,其他没多大问题。” “对了,”他把手上的金疮药递给沈漾,“伤口擦洗干净再上药,我去煮点止血补气的汤药。” 沈漾接过瓶子,谢言川黑纱下的手掌微微握拳,“我、我自己来。” 小姑娘根本没搭理他,趁着老爷子收拾药箱,“大夫,还有什么要忌口的吗,大概多久能好啊。” 马上就要过年了。 谢言川总不能顶着一身的伤势吃年夜饭。 老爷子把药箱背在身后,“其他没什么,具体多久能好还是看个人,他年纪小身体好,放心吧。” 高天阔冲着管家抬抬下巴,示意跟着去端药。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谢言川抬眼看向高天阔,声音沙哑,“多谢高老爷救命之恩。” 其实沈漾已经替他谢过了。 高天阔找了个椅子坐下,“谢公子客气,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高府还算安全,谢公子若是不方便,可以在高府先住下养伤。” 他身上看起来着实有些凄惨。 谢言川摇头,“不必,给高老爷添麻烦了,我们很快就走。” 有外人在,沈漾不好问发生什么,小姑娘温热的指尖碰上谢言川的手背,少年瞳孔幽深。 随着沈漾的力道慢慢挪开胳膊,散下的衣服带着褶皱。 帕子上沾着温水,沈漾到底是有些心疼,刻意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把血迹擦拭干净。 伤口显的更加狰狞,白色的金疮药粉洒在伤口上,突然接触的疼,谢言川牙齿磕在下嘴唇上。 登时见了血。 下边的还没处理好,上边又受伤。 沈漾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拍了下谢言川的脑门,“欠挨揍啊你。” 话里多数都是关心。 高天阔还想多问两句,这会子倒是说不出口了。 八十六 林家来的暗卫 福叔把汤药送过来。 还有些烫,就放在床边的小桌子冷着。 谢言川身上的伤口清理一遍,少年慢条斯理的系上外衣的带子。 那张苍白的脸好不容易养出的血色又白的吓人。 中间二夫人的丫鬟来了一趟,高天阔出去了。 屋子里只有沈漾和谢言川,小姑娘看着他穿好衣服,顿了顿才开口,“谢言川,还会不会有别的危险。”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谢言川的伤口势必经历了一场恶战。 少年手臂撑着床铺往后挪了挪,“没事了,不会再有危险的,让你担心了。” 沈漾点点头,并未多问,上手摸了下药碗还烫不烫。 中药不能放的太凉,不然苦的没法喝。 沈漾把碗端给谢言川,看他跟只小猫似的闻了闻味道,那双请冷冷的眼睛里带着嫌弃。 沈漾莫名觉着好玩,“这段时间你都快被药汤泡苦了。” 长痛不如短痛。 小谢公子是个狠人,对待伤口他雷厉风行,对待药汤重拳出击。 一碗下肚,他努力绷直面皮,可眼眶还是苦到通红。 口腔里都是涩意,为了转移注意,谢言川袖子下的手掌握成拳头,“是谢家之前的仇家,三个人,这才受了点伤。” 他在解释今天的事情。 沈漾没有主动开口。 谢言川的声音很低,“我是被暗卫偷偷带出来的,若是上报,怕是牵连众多。” 沈漾还是没有说话。 她坐在床边像个雕塑。 谢言川以为沈漾在生气,毕竟看今天的情况,怕是会给沈家带着危险。 少年抿抿嘴,脑袋埋在胸口,露出修长的后脖颈,“若是漾漾觉着我不吉利,我今天就能——” 他想说我今天就能离开。 沈漾如同发现不得了的大事,噌的举起一只手,“我知道了!” 声音嘹亮,谢言川同她对视,不明所以。 “以后遇见嘴硬撒谎的,就灌他喝中药汤,一下就能撬开了,你说是不是,谢言川。” 什么玩意。 谢言川一脑袋问号,她刚刚那份安静不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吗?? 喂中药汤?? 他这么一个受伤的小公子坐在前边,沈漾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心里百转千回,谢言川还是乖乖点头。 没办法,毕竟自己亲身实验过。 诚然若是外人,他也能忍住,但漾漾—— 她是不一样的呀。 沈漾这会子才反应过来谢言川刚才的话,小姑娘睁大眼睛,“所以谢言川,你一个人打了对面三个?” 谢言川想说不是打,是杀了对面三个。 眼线约莫是林太傅派来解决栖风书院的,那抹刀尖闪过谢言川的眼皮,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对方看到自己的震惊。 林家暗卫都有特定身份标识,谢言川藏在明悟城绝不能让京城里知道。 他迅速跟上三个人,好在他们震惊于谢家小公子,放松心神。 在香粉的铺子上买东西,一来是给沈漾线索,二来也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上的活人气。 巷子口。 谢言川靠着埋伏一击干掉一个暗卫,剩下两个也不好对付。 谢言川几乎是拿命搏命,这才换来平安。 高家马车过来的时候,那三具尸体还没处理,高天阔在看见谢言川的同时迅速朝车夫使了个眼色。 尸体藏在马车下边。 高天阔没有说话,谢言川却明白,他选择站在自己这边。 是以这才放心让他帮忙寻找沈漾。 小谢公子不敢同沈漾说自己杀了人,他似有若无的点点头,“嗯。” 衣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沈漾凑过去,“仇家都找到这里来了,那你姐姐安全吗。” 毕竟是她大哥的未婚妻,沈漾心心念念。 谢言川不懂沈漾为什么惦记自己阿姐,不过阿姐在皇宫,就算进了冷宫,有皇上护着,不会出事。 何况阿姐一身功夫,别说三个暗卫,再来三个也不够她打的。 少时自己就是在阿姐的鞭子下千锤百炼。 谢言川摇头,“很安全,仇家并非是找到这里,我也是无意被他们发现。” 其他的沈漾不关心。 只要谢家姐姐不出事就行。 她大方的拍着谢言川的肩膀,“回家给你熬骨头汤,争取过年能跟着大哥他们一块放烟火。” 说到大哥。 沈漾和谢言川同时沉默,同时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现在什么时间了。” “现在什么时间了。” 沈秦他们不会等急了吧。 谢言川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动作太大,他伤口疼的浑身一抖。 沈漾扶着他坐下,“别,你现在歇着。” 马车还寄存在城门口,沈漾琢磨片刻,“我同高老爷商量一下,你先在这等等,我去赶马车过来接你成不。” 至于高天阔之前说让谢言川在高府养伤。 沈漾没这个想法,她晓得在别人家不自在。 谢言川双手搭在膝盖上,“若是不会赶车,就去之前租的马车铺子,租个车夫。” 小姑娘乖乖应了一声。 从房间里出去,外头冷的很,她朝双手哈了口气,在院子里见着个洒扫的下人。 “麻烦问一下,高老爷在哪呢。” 高天阔自远处接话,“沈姑娘。” 他身后跟着沈秦沈汉,两个人脸上带着担心,沈漾惊讶,“大哥二哥。” 沈汉快走两步,双手扶住沈漾的肩膀,上下看了一圈,“哪里受伤了。” 沈漾老老实实,“我没事,谢言川受伤了。” 客房离的不远。 沈漾落后高天阔半步的距离,“高老爷。” 她没接着说话,高天阔似乎明白,这人笑笑,表情和善,“沈姑娘不必多想,老夫绝无恶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沈漾莫名想到谢言川说的谢家,难不成高天阔和谢家有什么联系。 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 谢言川还坐在床边,沈秦和沈汉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同高天阔道了谢。 寄存的马车还没取。 牛车颠簸,上边有不少东西。 高天阔让管家送他们离开,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怕咬。 反正都欠了这么多人情,沈漾安心道谢。 谢言川被抬上马车,他朝着高天阔拱手行礼。 八十七 白家铺子出事 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 出了点意外,除了沈秦他们忙完了。 沈漾也没能去成白家,谢言川回了自己房间,又开始卧床养病。 高天阔同沈秦他们说的是谢公子见义勇为,同歹人搏斗这才伤了身子。 至于事实原因,沈秦约莫也晓得点。 谢家不同于衰落的沈家,恩怨是非,他们是局外人不好多说。 十二月下旬。 谢言川伤口长的还算不错,家里也没什么活。 沈漾盘面着去白家铺子一趟,送点节礼,沈秦跟她一块,说是去丁哥那边答谢。 家里剩下沈隋照顾谢言川。 小谢公子从受了伤老实多了,少年一身黑衣,长发绑成马尾高高垂下,他眨着眼睛一脸无辜。 “沈三哥一起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主要是沈漾自己怕不安全,沈秦那边也要帮手。 左右他们也不会待多久。 城里挂着红灯笼。 过年的气氛浓厚起来,处处都是张灯结彩。 谢言川一个人在家,沈漾不想耽误时间,上回买的甜糕没来得及付银子就走了。 按照那个规格,她又定了一套。 好在这次没出什么意外,在等着的时候,旁边有两个穿着贵气的妇人坐在一块。 并未刻意压低聊天的声音,沈漾分神听了一句。 ——这次大人生辰,你家老爷可有什么想法。 ——不晓得过不过呢,上回铁矿的事一出,知府下了命令,连带着我夫君都扣了两个月的月钱。 ——说的也是,谁能想到书院院长看起来稳重,实则是个坏心肝的,还有高家,这次怕是要掉层皮下来。 这事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沈漾也没听着后续。 她把椅子往那边挪挪,穿墨绿长裙的夫人摸了把头上的簪子,“大人生辰,别人不急,高天阔可得急一阵子。” “他想在明悟城扎根,后边可不得找个靠谱的,单说那个劳什子四夫人,倒卖武器,高天阔不知道谁信呢。” 她们掩嘴就笑。 另一个戳了下墨绿长裙的女人,“高家可往你们家送了不少东西讲情吧,我听说——” 女人朝四周看了看,沈漾把玩着腰间的红穗,态度自然。 桌子上的茶水透着温热,女人靠近墨绿,“他最近重金求-购些新奇的好玩意,估计就是为了县令生辰一事。” 墨绿嘴角带着笑意,“所以生意做的大有银子又有什么用,还不得求着我家县丞。” 沈漾这会子听明白了。 墨绿长裙的女人是县丞夫人,另一个估计跟她有点牵扯。 四夫人确实有问题,高老爷最近早出晚归也是为了解决四夫人留下的隐患。 初步估计,四夫人和栖风书院院长的关系斐然。 她咂咂嘴,高老爷这一出真是大冤种。 不仅头上绿了,还得收拾烂摊子。 沈漾想着多听点其他的信息,丫鬟手里拎着篮子,过来同两位妇人汇报说都弄好了。 她们起身施施然的离开。 沈漾目送背影,总觉着如果这是一出游戏,她俩就是特意来送关键信息的npc。 柜台同沈漾喊了一声,她的礼盒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沈隋驾着马车在外头等着,新手上路不怎么熟。 小二一块把礼品盒子抬上去,往白家的小巷子走。 铺子今日冷清。 外头门板关上半扇,平常停在门口的马车也都不在。 沈漾敲了敲门,里边没人应声,沈隋把东西搬下来。 她顺着另外半边进去,白月疏不在柜台,小姑娘往里看了两眼,后院的帘子掀开。 白月疏脸色冰冷,手上握着棍子,“你们还想——” 同沈漾对上视线,她突然一愣,随后面色缓和,“漾漾,你怎么过来了。” 成堆的盒子摞在一块。 沈漾和白月疏站在一块,“过来看看你,怎么回事。” 她眼神示意白月疏手上的棍子,白月疏这才反应过来,故作淡定的把棍子立在一边。 “没事,我在后院撑衣服呢,坐着歇歇,我去泡茶。” 她说话间就去烧水。 沈漾站在原地没动,沈隋背着手,“不像没出事的样子。” 他看出来了,沈漾自然也明白。 可就如同谢言川,白月疏自己不说,谁也不好多问。 她端着茶水急匆匆的出来,调整好状态,整个人看起来和往常无异。 “我本来说去桃花村看看你的,这年前事情太多,耽误到现在,你们中午忙吗,留下吃完饭再走。” 青花瓷的杯子推到手边。 沈漾摇头说不用,“大哥他们等会回去,谢言川自己在家,我们就不留下了。” 白月疏不知道听没听见,她把手上的水壶放下,自顾自的,“忘端果子了,不好意思啊。” 等白月疏离开,沈漾捏了下额角,沈隋拍拍沈漾的肩膀。 “我去旁边找人问一下怎么回事。” 沈漾点头,他这边一走,白月疏跟着出来,手上的果盘放着几样甜点。 沈漾同她闲聊几句,屋子里没有点灯,家具看起来黑漆漆的。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沈隋从外边一闪而过,沈漾不动声色,拽了下裙摆上的绣花。 “你先忙吧月疏,我回去了,年后再聚。” 白月疏没察觉到不对,跟着送沈漾出来,“你自己来的吗,要不我让老齐……” 她顿了顿,“我叫个租车送你回去。” 沈漾准确的察觉到老齐二字,以及她很震惊。 白月疏好像根本没发现沈隋也来了,她神智不太对劲。 小姑娘示意不用送了,等上了马车。 沈隋坐在车厢里边,冲着沈漾比划了个手势,“白家铺子遭人陷害,说质量出现问题,他们上门讨要赔偿。” “白敬年不同意,这些人动手了,老齐被打断双腿,现在还在医馆,白敬年急火攻心,说是卧床不起。” 他问的医馆里的小厮。 这几天白家风波不断,医馆也有牵连。 沈漾皱着眉头,“知道得罪谁了吗。” 白家铺子在明悟城多年,要有人算计早该算计,怎么会拖到现在。 沈隋抿抿嘴,有些不太自然,“好像因为白家推出来的订制生意,挡了别的铺子的路。” 八十八 城西岳秀才 所有的事情堆积到一块。 全部压在白月疏的肩膀上,所以她才会昏昏沉沉。 今天之所以拿着棍子出来,沈漾可以想象的到,她之前经历了什么。 那些打着质量问题的究竟来找过多少麻烦。 说到底,这个定制是自己先提出来的,只是在白家铺子实施而已。 白月疏也明白,铺子要想改变方向,创新是必不可少的,那么势必就会分食传统这一块的利润。 她做好了会被阻碍的准备,却没想到那群人下手这么黑。 这个坎一定要扛过去,否则以前做的所有都会付至流水,铺子的生意上不来,创新也会被迎头痛击。 好在年关将至,那些婚嫁该订的也都订的差不多了,现在也没多少生意。 白月疏之所以不告诉沈漾,一来是怕她担心,二来有些事情必须自己抗。 就像沈漾能够带领一个吃不起饭的沈家如今盖房买车那样,白敬年就白月疏一个闺女。 日后家里的生意肯定都得交给白月疏,她从小学习管家,这一次,白月疏想靠自己。 或许同样得心情。 沈漾明白白月疏得想法,小姑娘并没有回去安慰白月疏,说一些虚伪的关心的话。 她掀开马车上的帘子,白家的门板依旧关了半扇,里边黑漆漆的。 白月疏约莫去后院了。 沈漾目光沉沉,冲着沈隋比划个手势,“三哥,我们去个地方。” 明悟城的黑市藏在鱼龙混杂的西区。 沈漾拿银子打出一条路,接生意的是西区头目的存在,听旁人喊他岳秀才。 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穿一身白色长袍,腰间挂着白玉。 宽阔的会客厅立摆着桌椅。 沈漾把手里的钱袋压在桌子上,小姑娘一身软黄,偏偏气质沉稳。 她表明来意,岳秀才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态度温和,“姑娘要雇人看家护院,我这西区打手多的是,只看姑娘能出多少银子。” 周遭来来往往的都是彪形大汉。 大冬天的只穿着单薄的上衣裤子。 沈漾摇摇头,把钱袋往前推,“银子好说,但您弄错一件事,我要雇的不是打手,不知岳先生这里可有些混不讲理走街串巷的能人。” 能人二字用的巧妙。 岳秀才几乎一瞬间就明白沈漾的意思,“姑娘是要找些地痞流氓?他们看家护院可不在行。” 相反,要说惹祸不在话下。 沈漾嘴角勾起笑,“对,我要的就是地痞流氓,这些是订金,待事情解决,岳先生说个数。” 那一袋子银子看起来可不少。 岳秀才弹了下衣摆上褶皱,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这些银子足够雇佣姑娘说的那些人,只是不知道要保护谁呢。” 白家铺子。 沈漾指了地方,岳秀才挑了下眉毛,恍然大悟。 他接过钱袋,随意抛到后边的天平上,这人似是很有兴致。 “姑娘放心,岳某接了生意,自然是好好办事。” 沈漾也不多过打扰,沈隋和她坐在一块,少年似懂非懂,但在外人面前没有开口。 随着沈漾往门口走,岳秀才送二人出去。 上马车的时候,岳秀才拿手掏了下耳朵,嘴角带笑。 “岳某再提醒姑娘一句,要想解决白家铺子的问题,光靠黑吃黑可不够。” 他指尖似有似无的往上指了一下。 沈漾明白岳秀才的意思,小姑娘行礼道谢,“多谢提醒,小女子自有安排。” 马车朝着城里驶去。 岳秀才站在原地,目光饶有兴致。 一身腱子肉的打手过来询问,“老大,这活啥意思。” …… “那些说家具有质量问题的,不一定在白家买过家具,但一定有人指使。” “他们敢动手,说明后边有人兜底,单纯的保护白家,除了身体上不受伤,可管不住这些人造谣的嘴。” “地痞流氓说起来不好听,但要论混事,那些找上门的怎么会是地痞流氓的对手。” “黑吃黑,拼的就是看谁阴险恶毒。” 沈漾坐在马车车框上,同沈隋分析自己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 她不怕花银子,大不了再挣回来,白月疏不想让沈漾担心,那沈漾就装作不知道。 私下帮忙就好。 这一出说实在的有些阴毒。 沈隋不断刷新三观,以前觉着妹妹做木匠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现在发现,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少年驾着马车,沉默片刻,随后安慰性的开口,“这个法子确实有用。”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沈漾,还是安慰自己。 在城门口等着沈秦他们。 这会子时间还早。 旁边有卖糖葫芦的,沈隋身上还有点零碎的铜板,给沈漾买了一根。 酸酸甜甜的山楂包裹着外边的糖稀。 沈漾气愤了一上午的心情缓和许多。 她靠在马车架子上,无所事事的闲看。 平常不起眼的城门守卫,好像换了一批,腰间挂着酒葫芦的男人一手捏着花生,单腿曲起。 阳光折射在酒葫芦上。 沈漾眯起眼睛,身子往前凑,她的视线太过灼热。 冯虎手上的动作一顿,几乎是下意识的摸上放在旁边的刀鞘,有人在监视自己。 习武之人超强的警觉让他刻意放轻身体。 借着和身边人说话的功夫,余光瞥了眼马车上的沈漾。 是谢公子的未婚妻。 冯虎调查过沈家,自然晓得沈漾的身份。 自己人,他没太在意,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 而沈漾也在冯虎一动一回之间,看清了酒葫芦上的标识。 那个刀剑的形状,当初谢言川给她的金子上也有同样的标志。 多年看剧的谨慎,让沈漾不得不多想,谢言川说过,明悟城有之前受过谢家恩惠的兵将。 难不成,就是这个守卫—— 但他真的只是个守卫吗。 小姑娘脑袋瓜迅速转动,还不等想出因果关系。 沈秦赶着黄牛,板车上坐着沈汉和沈唐,远远的喊了一声,“漾漾老三。” 年货买了整整一板车。 沈隋自然而然的过去,沈漾没下车,问了一句,“见到丁哥了吗。” 沈汉说见到了,东西也送过去了。 不仅如此,还见到丁哥说的那个远方亲戚。 八十九 写对联 回家的路上。 沈秦自己赶着牛车,其他人则是坐马车。 沈唐咂咂嘴,有点羡慕,“漾漾,丁哥的远方亲戚看起来可有文化了。” 他们一直没上过学堂,每次见到秀才书生,总觉着很厉害。 沈汉凑过来,“确实,白衣公子,听说还是个秀才,不愧是做书画生意的。” 晓得他们就是丁哥介绍的家具订制,白衣公子同沈秦等人聊了许多,关于年后的地址和想法也都有一些见解。 不过这块沈秦他们懂的不多,只等年后沈漾再去看看。 白衣,秀才。 沈漾莫名想起今天西区的岳秀才。 有些读书人看起来无害,背地里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不过丁哥的远方亲戚应当不是岳秀才,毕竟大哥他们去的时候,自己在跟岳秀才谈生意。 小姑娘把手里的糖葫芦分了一颗给沈唐,嘴巴撑的鼓鼓的,“行啊,到时候跟丁哥联系就是了。” 而说到读书。 沈漾其实有点想法,她眼神转向沈汉,“二哥,年后若是生意还算不错,你们去读书吧。” 她并未询问,用的肯定的语气。 “家里有我在,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试试。” 沈秦因为爷爷去过几年学堂,那之后他也教过沈汉认字,但从沈隋开始沈秦要扛起家庭的重担。 他和沈唐成了大字不识的文盲。 沈汉垂下眼睛,沉默许久,这人叹了口气,“让老三和老四去吧,家里总得有人帮忙。” 沈漾想着说自己可以,只要白家铺子过了这个阶段,届时接出来得生意,价钱势必涨起来。 别说就他们几个,就是连谢言川一块,沈漾也养的起。 但说这话还早,何况摆在眼前的还有其他困难。 沈漾把手里的竹签顺着窗帘丢到林子里,她语气沉沉,“一切都会好的。” 不管是上学还是生活。 到家刚中午。 沈秦他们卸东西,买了午饭,沈漾站在楼下,双手拢成喇叭的形状。 “谢言川,下来吃饭了。” 上边没有动静。 沈漾又喊了一遍,屋子里静悄悄的,沈秦搬着面粉从沈漾身边经过,“上去看看,别是伤口疼。” 或者睡着了。 谢言川的屋子在最旁边,门从外边关上,沈漾敲了两下,“谢言川,你在吗。” 气氛有些安静。 小姑娘推开半扇,屋子里空空荡荡,毫无人影。 沈漾有些奇怪,他身上还带着伤,按理来说不会出门。 顺着二楼的走廊往下,沈漾招呼沈汉,问谢言川在楼下吗,沈汉摇头说没看到。 沈隋放下手里的果子,“要不去找找吧,能是出门了吗。” 话音刚落。 谢言川一身黑色,从院子后边急匆匆的过来,抬眼对上沈家几个人的视线,他轻咳一声。 “你们回来啦,我刚刚去了趟茅房。” 这是主动解释。 沈汉善意的笑了笑,“刚说出去找你呢,快来吃饭。” 沈漾从楼上下来,谢言川从井边打了水,兑的温热,小姑娘同他蹲在一块。 水盆里波光粼粼。 谢言川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沈漾本想同他搭话,目光落在谢言川后脖领子。 黑色纱衣下压着半片焦黄的竹叶,估计是不小心沾上去的。 可沈家茅房周围空荡荡的,根本没种竹子。 小姑娘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年三十。 团圆的日子,不许赖床。 大清早的,沈秦就在楼下喊弟弟妹妹起床,村子里已经开始做早饭了。 沈汉烧了热水,碗里放上冰糖和油炸的馓子,用热水一烫,油和甜味慢慢散开。 沈漾裹着厚厚的棉衣下来,沈汉招呼着先喝一碗馓子茶,这是当地习俗。 叫新的一年甜甜蜜蜜。 家里买了红纸,回头找人写对春联贴在大门口,辞旧迎新。 糖水有点烫,沈漾坐在马扎上,谢言川漱口朝厨房这边过来,小姑娘眼睛里带着笑。 “干嘛还去找人写对联啊,这不是现成的吗。” 众人随着沈漾的的视线看过去,小谢公子刚刚端起一碗糖水。 他那张脸难得露出无辜的表情,沈秦有点担心,“谢公子会写吗,会不会有点难为他。” 这是质疑。 小谢公子当时就一脸义正言辞。 “会!很会!” 写不出来他把自己贴墙上。 家里正好还有当时沈漾给高府画图时候留下的笔墨。 早饭过后。 沈秦带着沈汉沈隋包饺子,谢言川则是和沈唐一块把桌子抬出来。 红纸裁剪成合适的尺寸,沈漾把笔墨放放好。 谢言川站在桌子前边,单手扶着袖口,并未立刻下笔,约莫在想些新春祝词。 沈漾双手背在身后,跟着出馊主意。 “要不上联就写发财发财发财,下联写暴富暴富暴富,横批不劳而获。” 沈唐紧随其后。 “上联应该是年年吃香喝辣,岁岁锦衣玉食,横批就开心。” 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 沈漾一拍双手,惊为天人,“四哥你好有文采,竟然还知道成语。” 沈唐不懂成语,但知道妹妹是在夸自己,当即整理一下领口。 “漾漾也不差,对联很朴实无华。” 他俩互相吹捧,沈秦在厨房都听不下去了。 少年手上沾着面粉,拿着擀面杖,“你俩给我离谢公子远一点,不许捣乱。” 沈漾撒娇说没有,他们是在提建议。 沈唐跟只蠕动的蛆一样,表示他们也想尽一份心意。 说话之间,谢言川放下毛笔。 红纸黑字。 谢言川看着清冷,可一手笔锋铁画银钩,磅礴大气。 他写的是祝福,上下结为对称,墨汁还没干,微微浸透红纸。 是以笔墨渲染,看起来更加波澜壮阔。 就连沈唐这种不懂字的都忍不住嚯了一声,他这个妹夫行啊。 这还不迷死漾漾。 事实确实也迷住了。 人总是会对优秀的人心生好感,沈漾拎起院子里的浆糊。 “我来帮忙贴春联。” 众人各司其职。 沈秦他们包饺子,沈漾和沈唐贴对联,谢言川抓紧时间又写了几个贴在里屋的福字。 这个春节过的热闹。 街上的小娃拿着鞭炮,处处都能听见响声。 九十 他们还不好意思进去了呢 春联和福字贴完。 沈秦他们还没包好饺子,沈漾三个洗手过去帮忙。 家里的饺子馅是拿猪肉和萝卜剁出来的,除此之外还做了羊肉和鲜虾馅的。 擀好的饺子皮上沾着面粉,沈漾包的不算好看,好在肚皮圆滚滚,看起来很有福气。 而在她之外的沈唐,烧火可谓是一把好手,因为没怎么接触过做饭这项精细活。 沈漾去拿饺子皮的时候,没忍住嘲笑出声,“四哥,你的饺子太像螃蟹了吧。” 粉条顺着没裹严的饺子皮横七竖八,支棱起来,因为馅料太多,沈唐在饺子外头又打了两个补丁,是以看起来就跟螃蟹的眼睛似的。 谁家饺子长腿啊。 小姑娘一声之后,所有人看过去,饶是沈秦都笑了。 沈汉竖起大拇指,“漾漾形容的太准确了。” 沈唐被调侃的不服气,少年哼了一声,“哪有,我包的很好啊,你看谢公子,他包了个锤子出来。” 视线转向谢言川。 没进过厨房的谢公子,偷偷学师,吸取了沈秦的经验,他特意少放点馅料。 因为放的太少,饺子瘪瘪的,也挺丑,趁着旁人没发现,小谢公子又重新包了一个放上去。 捏的太过匆忙,两个掺在一块,果真像个头大身子小的锤子。 他努力绷直面皮,给自己辩解,“大块的吃起来比较方便而已。” 小谢公子脸皮薄。 众人努力憋笑,权当相信了。 中午吃饺子前要放鞭炮,叫赶年兽。 沈家现在不缺银子,之前上街采买年货,沈秦买了不少鞭炮回来。 甚至还有简陋的烟花。 按照沈汉的说法,是把过去一年的霉运赶走,迎接新的一年。 锅里的饺子形状各异,好在味道不错。 沈秦特意按照每个人包的特征,给他们挑出自己包的放在碗里。 午饭还没吃完。 李前和李稻一块过来串门。 前娃胸前背了个挎包,他和沈唐年纪相仿,翻出挎包里的鞭炮,“沈唐你看,俺爹给俺买的炮仗,等你吃完饭咱俩一块出去玩啊。” 怕沈唐家里没有,李前还特意强调,“俺分给你一半,可响了。” 家里后半年一直在忙。 沈唐说来还是个小孩子,他目光转向沈秦,可怜巴巴的,“大哥。” 过年就是休息的。 沈秦冲着沈唐抬抬下巴,“去仓库自己拿,给前娃也带点,注意安全听到没。” 碗里的饺子还剩下最后两个。 沈唐开心的活蹦乱跳,一口扒完饭,拽着李前去选炮仗。 相比较男娃娃,李稻看起来文静多了。 她和沈漾坐在一块,身上的裙子带着绣花,小姑娘抿着嘴笑,“漾漾,俺娘新给俺做的裙子,好不好看。” 农家妇人的手都巧。 沈漾诚实的点头,“好看,小花也好看。” 他们家没有娘,所有的衣服都从成衣铺子买,李稻贴心的安慰,“没事,等你以后长大了,跟俺娘学手工活,以后也能给自己做裙子。” “俺现在都会缝袜子了,俺爹都夸俺缝的好。” 沈隋从房间端来零嘴,沈漾把碗放回厨房,还不忘同李稻搭话,“你真厉害。” 李稻被夸的眉梢飞起。 倒是谢言川多看了几眼沈漾,明明漾漾连定制的家具都会做,比这劳什子李稻厉害多了。 她还是夸的真心实意。 可见善良。 也就是沈漾听不见谢言川的内心想法,她是真觉着李稻厉害。 自己做的都是以前上手的,但衣裳袜子,还真不会。 下午得空。 沈秦和沈汉沈隋出门闲逛。 谢言川找了个话本子,就着二楼的走廊,坐着晒太阳。 沈漾给李稻抓了把花生瓜子,院子里架着火炉,上边是铁丝网做的架子,趁着冬日围炉煮茶。 日子过的缓慢。 天上的云朵顺着蓝天慢慢飘散。 李稻同沈漾聊村子里的八卦,说村长儿媳妇蛮不讲理,这段时间李家鸡飞狗跳。 说钱叔的闺女出嫁受气,钱叔带着人找上门撑腰,说程大夫估计回不来了,都这么长时间了。 沈漾是个安静的倾听者。 只有程家,她眉眼淡淡,从铁架上摸了个橘子,“别这么说,程大夫他们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李稻努努嘴,“反正村里的大人都这么说,对了,程大夫走之前是不是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们了。” 她身子往前凑,带着八卦的语气,沈漾嗯了一声。 主要当时在程家陪护的只有沈秦他们,程大夫也只能找沈家帮忙。 李稻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那你还指望程家回来,他们要是死了,程家的房子可就是你们的了。” 沈漾被堵的无话可说。 她甚至不明白李稻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姑娘长吸一口气,“我们家不缺这点东西,稻稻,人命关天,不可瞎说。” 她本着脸看起来很是严肃。 李稻有点害怕,扭着袖子模糊的应了一句,或许是觉着沈漾这话说的重了。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李稻坐了半盏茶的功夫,说自己先回去了。 背影带着别扭。 沈漾也没挽留,等院子里就剩下自己,她闭着眼睛,手边的炭火烧的滚烫。 谢言川搬着椅子过来,同沈漾一左一右的坐下。 少年身上的伤口养好,但还带着丝丝缕缕的中药味。 沈漾不必睁开眼睛就知道是谢言川来了。 茶水倒入青花瓷杯,陈茶,味道还行。 两个人都没说话。 沈漾晒的暖和,迷迷糊糊的眯了一会。 有人给自己披了件毯子,夕阳太过刺眼,小姑娘身子往下划,半边脸埋进胸口。 眼皮覆上一层温热,那抹刺眼的阳光消失。 沈漾不自觉的拿脑门蹭了下手臂,整个人又乖的像是顺毛猫。 谢言川垂下的袖口同沈漾的衣摆交织,他看着睡熟的小姑娘,没有动作。 胳膊举的无力,这人权当练基本功了。 村子里好像又有小娃放鞭炮,谢言川另一只手捂住沈漾的耳朵。 这片祥和悠然自得。 串门回来的沈秦沈汉和沈隋站在门口,三个人有点踌躇。 不是。 这明明是自己家,怎么看他俩这状态。 他们还不好意思进去了呢! 九十一 压岁钱 晚上的年夜饭丰盛。 沈秦举杯,祝福明年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这里没有电视,没法看春节联欢晚会,守岁便是一家人坐在一块边吃边聊天。 顺便把明个的饺子包了。 大年初一不准动刀子剪子这些尖锐的物品。 沈漾熬到沙漏还剩一半,困的揉眼睛。 沈汉贴心的让她先回去睡觉,等晚上放炮的时候再喊她。 沈漾也没推辞,这么一觉醒来,外边天光大亮。 大年初一。 爆竹声中一岁除。 楼下沈秦他们已经起来了,沈漾利索的换了身红色长裙。 裙边和袖口滚的白色狐狸毛,发饰也是毛绒绒的,脖子上挂着长命百岁的璎珞。 估计是昨个睡的早,养足精神,那双眼睛清凌凌的,一张脸白里透红,小姑娘顺着楼梯跑下去。 在干冷的冬日和深灰色的院子里,她一抹浓墨重彩。 “大哥二哥新年安康,岁岁平安。” 沈漾声音清脆,沈秦正在煮饺子,沈汉烧火。 闻言二人同时回头,平日总是一身利落打扮的沈家小子,也换上新年限定款红色皮肤。 一个沉稳温和,一个藏锋卧锐。 在看着沈漾之后,他俩不足自主的勾起唇角,“漾漾新年好,喏。” 沈秦从怀里取出红纸包的压岁钱,“新的一年喜乐开心。” 沈汉紧随其后,两份红包都挺重,沈漾虽然内心装着成年人,但成年人过年也喜欢收红包。 小姑娘一双眼睛弯成月牙,手上毫不客气,“谢谢大哥二哥。” 说话之间。 身后传来沈唐的声音,“大哥二哥我也给你们拜年了。” 他同谢言川一前一后。 少年一身简简单单的红色,只有下摆绣了几株若隐若现的莲花纹,脸上带着傻笑,冲刷了本该有的俊秀。 沈漾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沈唐之后的谢言川,小谢公子顺应大流,黑衣换成红纱。 他本身生的眉眼清冷,黑色压住一方妖艳,如今红衣红纱,腰间坠着百络节,长发拿根发带挽着,上头还隐约能看见朵洗的发白的小花。 他不需要说话,就那么往阳光下一站。 沈漾愿意把自己所有的压岁钱都给谢言川。 去挥霍,他值得! 太他娘的惊艳啦! 谢言川静静同沈漾对视,如愿以偿看到小姑娘眼底划过一丝痴迷。 他双手垂在身侧,率先开口,“漾漾,新岁安康。” 安康安康。 沈漾表现的像个怪阿姨,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刚收到的两个红包递过去。 “新年好新年好。” 银子不多,但是沈漾的全部身家。 沈唐那边收了两个红包,凑过来,“漾漾,压岁钱给一份就行了,四哥给你拜年,分我一个。” 沈漾还沉浸在盛世美颜的暴击里。 隐约就听见个拜年,她头都不转的回了一句,“四哥新年好。” 随后以极其强硬及嚣张的态度抢走沈唐收来的红包,直接塞到谢言川手里,“小谢公子都拿着,你今天——” 小姑娘没忍住上下打量了一圈,“很很很好看。” 沈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眼睁睁的看着谢言川双手都快盛不下了,还在用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勾引他心思单纯的小妹妹。 谢言川微微颔首,“漾漾也好看。” 这倒不是恭维。 他俩单论长相,在这个家确实登对。 他俩之间互相散发欣赏的粉红泡泡,沈隋把卷起的袖口放下,刚进厨房,被沈唐一个熊抱。 沈四公子眼泪汪汪,“三哥,我的银子我的压岁钱我的妹妹,都没了。” 这份委屈。 男人听了会沉默,女人听了会流泪。 只有沈隋无动于衷,甚至还贴心的替沈唐擦了擦眼泪。 “新年第一天哭的话,整一年运气都会很差。” 有些必要的封建迷信还是要相信一下的。 沈唐立刻从沈隋身上下来,嘴角眦出八颗牙,“好的三哥。” 只不过是上下加一块八颗。 吃完早饭。 新年总是无所事事。 沈秦带着几个弟弟去村长那边拜年。 沈漾回房间拿了手捂子,刚出来,就看着靠在栏杆上的谢言川单手背在身后。 她有点好奇,“你在这干嘛呢谢言川。” 小谢公子扭头看了一眼沈漾,站直身子,少年声音清冷,透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漾漾同我说新年快乐,我还没给漾漾压岁钱。” 家里的银子互相流动,刚刚沈唐的红包,谢言川也还回去了。 沈漾摆摆手表示不用,自己有,谢言川藏在后边的手递出来。 拿金线穿的金叶子,一片片锋芒薄利,金线软和,串成项链的模样。 由于沈唐那句压岁钱只能给一份。 小谢公子可谓废了点心思,金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谢言川也是。 “漾漾留着零花。” 他好像并不知道这一串的价值。 零花?? 整花也花不完啊! 沈漾这会子都快给谢言川磕两个了,往前开玩笑喊他川爹,现在沈漾只想仰天长叹。 谢言川他值得! 小姑娘久久不动,谢言川把项链塞进她手里,“要出去玩吗,我同你一起。” 生硬的转移话题。 沈漾吐了口气,“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种把两个人割裂的生疏感,谢言川垂下的眼睛暗了暗,“漾漾,我的就是你的。”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小谢公子是个倔人,一般不出手,出手就是金子。 沈漾几回没送出去,现下只得想法子要不替谢言川存起来,回头有个花用也方便。 沈唐晓得这个事情,差点没跟沈漾一起包着谢言川的腿喊川爹。 新年过后。 正月倒是不忙。 人家有亲戚能走亲戚,沈家没有亲戚可走。 爷爷去世之后,母亲因为带着孩子负担太重,跟娘家闹翻了,舅舅当着全宗族的面说断绝关系。 从那以后,沈家孤立无援。 沈秦永远记得大雪的天气,母亲去外公家送节礼,却被舅母拿着棍子赶出来,说他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母亲的身体也是从那时候急转而下。 后来全家的重担压在沈秦身上,他咬着牙往下抗,但从来没想过找舅舅家帮忙。 九十二 咱被欺负的可能性有多大 村长家三儿子的成亲日子看在初十。 年前只准备了木料。 趁着这几天的功夫,沈汉他们把两辆板车都做出来了。 送过去只收了手工上的费用,毕竟生活在桃花村,以后需要村长帮忙的地方多着呢。 乡下办酒席都是提前买好菜,请厨子过来。 村子里的人一块帮忙择菜洗碗,也有副饭,不过不如当天的酒席丰盛。 沈漾穿越过来,头一次看人成亲。 还挺好奇。 当天村长家买好东西之后,小姑娘就跟着沈秦他们一块去凑热闹。 谢言川没去,他不算村子里的人,身份上有点尴尬。 好在沈漾说中午回来陪谢言川一块吃饭,有点良心,但不多。 青砖瓦房外张灯结彩。 已经来了不少人,有几个面熟的同沈漾他们打招呼,地上铺着干净的毡布,上边是肉食和蔬菜。 村长的三儿子叫李三护。 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穿一身干净的布衣,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跟谁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沈秦他们算起来还得喊李三护一声叔,道了喜之后,李三护让他们进屋子里玩。 沈秦示意沈隋带着沈漾他们进去,自己和沈汉帮忙。 一整年的调养。 十一岁的沈秦虽然看起来还是清瘦,但独属于少年人的利索和结实还是比以前精神多了。 墙边摆着圆形木桌。 因为不到吃饭的时间,桌子和椅子收起来。 水井旁有专门提水的村民,负责供应洗菜的环节。 沈家送来的两辆板车,一辆放在棚子下边,一辆绑着红绸,想来之后用来接新娘子。 屋子里贴着窗花。 一片喜气洋洋。 沈漾两只眼睛都快不够用了,沈唐碎嘴子调侃她,说漾漾是不是想嫁人了。 古时候女子嫁人都早,但也没有这么早。 沈漾毒舌回去,“是先替四哥看看新房怎么布置而已。” 话落她一脸恍然大悟,“啊大哥他们还没成亲,轮不到四哥呢。” 这话直戳沈唐心管子,他特意问了沈隋一句,“三哥,初八可以哭了吧。” 得到沈隋的肯定。 沈老四抱着沈隋的肩膀泪洒当场。 他们这边闹出的动静惹的村长大儿媳妇李周氏过来问咋回事,沈漾说闹着玩的,李周氏满脸不相信,她一拍双手。 “俺知道了。” “是不是老三媳妇跟恁舅娘娘家一个村,这次也过来吃席,恁心里不好受。” 啊? 好不好受先不说,沈漾刚知道这个消息。 李周氏脑补的还挺全面,“当初恁娘出事,俺都知道是恁舅娘做的不地道,放心吧,这次在咱自己村,他们敢闹事,咱说啥不愿意。” 沈家现在过上好日子。 可一群小娃娃还是扛不起事。 李周氏自觉挑起担子,甚至还给了沈唐一个肯定的眼神。 沈漾三人有些沉默,不等说话,外边有人喊李周氏帮忙,她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示意坚强,自己倒是出去了。 在这份诡异的沉默里。 沈漾清清嗓子,“舅娘过来,咱被欺负的可能性有多大。” “毫无可能。”声音是从外边传过来的。 沈秦和沈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俩面色阴寒,后边跟着谢言川和白月疏。 从年前出事之后,沈漾一直没去城里。 看见白月疏过来,小姑娘惊喜的很,“月疏。” 她俩蹦蹦跳跳抱在一块,白月疏看起来好多了,浑身散发着轻松。 “漾漾,新年好。” 这个迟来许久的祝福。 沈漾回应新年好,谢言川轻声解释,“白姑娘来家里拜年。” 只有谢言川自己在,便带着一块来村长这边找沈漾他们。 有客人在,沈秦他们跟李三护说了一声,先回去,下午再来帮忙。 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李三护让沈家不用麻烦。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李周氏,同一群妇人坐在一块,眼神似有若无的瞥向沈家这群孩子。 不出意外,他们舅母过来吃席的消息将很快传遍整个桃花村。 这次赶马车的是个陌生面孔。 白月疏介绍是铺子里新招的水哥,看年纪比老齐小一些,穿着粗衣麻布,但胳膊上鼓鼓囊囊的肌肉显出不一般。 沈漾招呼水哥进去喝茶,院子里摆着白月疏带过来的礼物。 旁边有桌椅,水哥不顾天气寒冷,在外边守着。 房子建好之后,这是白月疏第一次过来。 朱红色的墙壁和四角飞檐超乎她想象的好看,小姑娘践行承诺,说等回去就送几套家具过来。 谢言川去倒茶。 沈秦他们从村长家回来就开始沉默,李周氏的那些话他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年后说起外公一家人,本以为此后不会交集,谁知道见面会这么快。 沈漾叹了口气,给沈汉使了个眼色示意劝劝沈秦,沈汉摇头,看模样比沈秦还生气。 屋子里一度陷入沉默。 沈漾拿手捏了捏鼻梁,转头看向白月疏,“白叔叔身体怎么样了。” 茶水袅袅,白月疏嗯了一声,“好多了,能自己起来吃饭了,漾漾。” 她表情郑重,“我今天过来就是要好好谢谢你,原本铺子里的事情不想你担心,就没说,但是那天从你走之后,铺子一直都很安全。” “那些找事的也没来过,年前我无意间看到有人跟他们耍混,问了之后才知道是你花钱帮忙的。” 白月疏轻叹一声。 往前家里有父亲撑着,她最多同人砍价还价。 那段时间真的头昏脑胀。 年后事情渐渐平息,父亲的身体和老齐看病还得白月疏上心,她一直没时间过来。 沈漾拍拍白月疏的胳膊,“不要这么说,我们是好姐妹嘛。” 这话着实暖心。 白月疏重重点头。 “对了,你们刚刚在那个村长家,说什么欺负是怎么回事。” 自己的事情解决,白月疏关心的问了一句。 话题摆在明面上,沈秦在想回避也不成,他握了握手边的茶杯,滚烫的茶水烫的掌心发红。 沈漾简单说了下沈家和舅舅家的矛盾。 白月疏梳理清楚,“所以这次过来他们有可能找麻烦?” 九十三 打脸前的准备 沈漾摇头。 「不一定,都说过断绝关系,也可能是当个陌生人。」 陌生人算是最好的结局。 沈汉看着自家妹妹,他似乎有些不忍心。 「若是断绝关系之后就不来往,大哥也不会这么生气。」 这里边好像还有别的内幕。 沈漾歪了歪脑袋,洗耳恭听,就连谢言川都坐直身子。 客厅里有些安静。 沈汉犹豫着看向沈秦,不知道能不能说,沈秦叹了口气,十多岁的少年,眼睛里满是沧桑。 「你四岁那年,母亲刚刚病逝,我带着你去外公家报丧,舅舅说我们是扫把星,克死一家人还不够,还想去霍霍他们家。」 「那天他拿青砖砸破你的脑袋,那么小的一个姑娘扑在我怀里哭,整个脸上都是血,你说疼。」 沈秦声音沉沉。 明明在跟沈漾解释,眼睛看着地面,所有人的目光转过来。 少年双手不自觉的颤抖,「因为伤口在后脑勺,你晕过去,大夫说晚来一会就没了。」 那之后漾漾变的沉默,不爱出门。 谢言川藏在袖口下的手掌握拳,青筋暴起。 沈汉接话,「所以你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么排斥舅舅一家人了。」 白月疏眼睛里满是心疼,她单手搭上沈漾的胳膊,企图给小姑娘一点温暖。 这段记忆对于沈漾来说有些模糊。 或许原身年纪太小,舅舅的不喜爱让她选择遗忘。 她身上的软黄长裙搭到脚踝,鹿皮靴子毛绒绒的,沈漾突然开口,「舅舅说我是扫把星吧。」 诚然沈秦可以把扫把星说成他们所有人。 但从舅舅砸烂沈漾的脑袋能看出来,再加上沈漾确实是家里最小的。 沈秦没有说话,这更像是默认。 外头的黄牛哞哞叫了两声。 早上沈秦他们走的时候没有添草,估计是饿了。 「漾漾不是扫把星。」 谢言川指尖扣了两下桌面,待所有人看过来,少年又重复一遍,认认真真。 「漾漾不是扫把星,她是最好的漾漾。」 这话如同一个信号。 沈唐跳起来,「我妹妹是最好的妹妹,舅舅他们才是扫把星呢。」 白月疏跟着应和,「就是,漾漾长的好看还会做家具挣好多好多银子,以后时间还早着呢,他们算什么!」 这些七嘴八舌掺杂在一块。 沈漾勾起唇角,眼睛里亮晶晶的。 「那当然,他怎么羞辱我们家的,这个脸面我们就怎么打回来。」 如果说成年的沈漾,能和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舅舅家不相往来。 可他欺负的是曾经的沈漾。 四岁的小姑娘不该承受这种名声。 沈漾要让那一家子知道,原身不仅不是扫把星,还是福星! 当天上午。 沈家同时出去两辆马车。 沈漾和白月疏坐在一块,白月疏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但有铺子撑着,也算小有财产。 明悟城哪个银楼的金饰最昂贵,哪家铺子的衣服最好看,甚至于胭脂水粉也略懂不少。 第一站是成衣铺子。 以前沈漾他们过来,主要以舒服合身为主,这次沈漾直接大手一挥,银票拍在桌子上,小姑娘带着豪爽。 「姐姐们,给他们挑最贵的!」 老板娘笑的合不拢嘴,直接关了店门,专注服务沈家几个。 以谢言川为首,沈秦沈汉沈隋沈唐被姑娘们簇拥着塞进试衣间。 他们脸上带着愕然,如同卖身的良家少男,不得不一套套的试下来。 衣料金贵,效果自然不一样。 沈秦一身蓝色,腰间束着同色系的腰带,长发挽起,温文尔雅。 沈汉一身紫衣,袖口绑黑色箭袖,肩宽腿长,品貌非凡。 沈隋白衣飘飘,衣摆绣着竹叶藤萝花,斯文俊秀。 沈唐则是青衣小衫,双眼灵动,翩翩少年。 四个人站在一排,各有不同。 与此同时,最后出来的谢言川整理着袖口处的纱衣,他依旧是一身黑色,但头上的发带血红。 走动之间黑纱如同流淌的河水,小公子抬眼看过来,血红为他增添三分妖孽。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娘哎!看见神仙了! 沈漾嘴咧到耳边,这一刻,她好快乐啊。 老板娘喜笑颜开的送几个人出去,特意同沈漾嘱咐,要是有人问在哪买的,一定要说这家铺子。 为此她还把价钱打了个骨折。 小姑娘表示没问题,下一站去银楼。 这里是沈漾的主场,她之所以对衣服无所谓,是因为少年能打扮的地方实在太少了。 但姑娘家不一样。 银楼价钱贵,是以没有包场一说,谢言川把怀里的钱袋往桌子上一推。 因为力气有些大,钱袋散开半截,就看着里边金光闪闪的金叶子。 少年坐在椅子上,单腿曲起,「店里所有新款饰品,各来一样。」 招呼的小二一边给自己掐着人中一边去拿货,另外有人送来茶水糕点,让他们歇着慢慢挑。 沈漾坐在柜台前,水玉的台面一长溜排着数十个盒子。 金钗发簪步摇耳环璎珞手镯环佩,应有尽有。 顶好的珍珠镶嵌,每个工艺都是老师傅一点点手工做出来的。 不需要上身,仅仅就这么看着,已经能感受到金钱的快乐了。 白月疏跟着感叹,眼睛里只有羡慕,曾经高老爷的大房子是她的梦想。 现在梦想加上一条,还要很多很多的首饰。 沈漾一项项的看过来,小二在旁边介绍,白月疏跟着给意见。 各种都选了一样,除了璎珞。 白月疏以为是银子不够,她豪爽的让沈漾放心选,自己身上还有银子,不然就让水哥去家里取。 在震撼人心上,势必一开始就要打趴舅舅家。 沈漾神秘一笑,晃了晃食指,「放心吧,我有更好的。」 其他几个人也选了点衣服上的配饰和发饰,白月疏跟着蹭了一对沈漾同款耳环。 那袋金子没用完,还剩不少。 谢言川想着再买点其他的,沈秦觉着够了。 后来在白家铺子选了现成的家具,白月疏本来说免费送。 沈漾偷偷塞了点金叶子在柜台里边,铺子近来麻烦不断,白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之所以趁着把家具送过去,也是防止到时候原身的舅舅非得去家里找难堪。 九十四 挂了一串金叶子 二日。 大批量的家具送过来。 沈漾特地去了村长家帮忙,在同几个婶子大娘聊天的时候,不经意间表示装修还挺麻烦。 以及终于把家里拾掇的差不多了,大家没事可以去玩。 她态度自然,其他人琢磨不准,但并不妨碍脑补出一些有的没的。 沈漾并不在乎是好是坏,她要的是传播度。 家具的料子都是顶好的。 工人整整忙活大半天,卧室里的有些东西沈漾想自己做,届时贴合在墙上,还省空间。 好在楼下客厅里送来的新木料,也足够看起来上了一个档次。 晚上烧了热水。 全家洗洗涮涮,几个少年本来就生的眉眼清亮,何况是刻意打扮,洗干净头发等着风干。 站在院子里跟一排长了毛的白萝卜似的。 古时候和现代略有不同。 因为有闹洞房一说,发嫁是在下午,新娘的娘家不远,沈漾之前刻意问过,来回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 李家傍晚接亲。 但是为了照顾那些远路的亲戚,主饭分为两顿。 一个是中午,一个是晚上。 成亲礼本该是新郎新娘的主场。 沈漾并不打算去抢人风头。 好在原身的舅娘因为不是本村的,大概率是吃中午那顿。 彼时沈家就可以隆重登场,打完脸之后离开,还不耽误李三护晚上成亲。 一切准备就绪。 也就是这个时代沈漾暂时没找到化妆师,不然连妆面都不能放过。 初十是个晴天。 大好的阳光。 李家请来的厨师早早开始忙活。 沈汉负责先去李家盯梢,如果舅舅他们真的来了,到时候回来通风报信。 等待的期间,沈秦有点犹豫。 他算是个老好人的性子。 前个答应陪妹妹胡闹也是一时气急,这会子反应过来,沈秦踌躇着找到沈漾。 小姑娘换了身新衣服,揣着手捂子在二楼晒太阳。 不知道是不是过去一年养的胖了,阳光下的沈漾圆脸长睫毛。 听见脚步声,沈漾抬起半边眼睛,「大哥?」 沈秦从旁边拽了个椅子坐下,「嗯,漾漾。」 看表情不是没事的模样,沈漾往上挪了一下,吸吸鼻子,「怎么了。」 其他几个都在楼下喝茶,有的互相整理衣服。 沈秦双手摩挲,因为干重活生出的老茧有点刮手,「今天舅舅那边——」 他刚一开口,甚至都不需要继续说,沈漾就瞬间明白沈秦的心思。 小姑娘坐直身子,软黄的长裙搭在躺椅一侧,她语气郑重,「大哥,你是不是觉着都是亲戚,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二楼安静。 沈秦比二楼还安静。 三五个呼吸后,他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到底是母亲的娘家。」 沈漾嘴角勾起笑,眼神却很平静,「所以大哥,我们做什么过分的事了呢。」 她反问一句,「我们只是展现了一下现在的生活水平,一来没有言语伤害,二来没有动手。」 「怎么能叫过分,难道穿的破破烂烂,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非得整的惨兮兮的,才算是给母亲一个交代吗。」 她这话其实很戳心窝子。 几个哥哥里边,沈汉精明不必多说,沈隋虽然斯文,但有理有据,沈唐年纪小暂时不考虑。 只有沈秦,不知道是不是年纪略长,开始用成年人的思维来对待一切。 沈漾早早就准备好说辞,论忽悠这一块,他还是年轻。 果不其然,几句话差点给沈秦智商干烧了。 他沉默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 说什么呢。 沈秦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朦胧的一个概念。 沈漾乘胜追击,言语里似乎带着蛊惑,「大哥,对待不希望我们好的,那就过的更好,我们不仅要好,还得好的出奇。」 「这才是给母亲的交代。」 鸡汤虽然繁琐,不得不说有时候确实好用。 沈秦不再反驳,甚至眼睛里生出些许的星星点点。 沈汉急匆匆的从门口进来,在院子就开始招呼,「大哥,漾漾,他们来了。」 同一时间。 沈漾和沈秦对视一眼, 沈唐摩拳擦掌,沈隋拎起礼品盒子。 他们这么隆重的去李家总得有个借口,上礼就是最好的法子。 李家人来人往。 写礼簿单子的老秀才坐在东侧,旁边是放银子的箱子。 架起来的锅灶烧的通红,厨师穿一身短打,冬日也忙活的热火朝天。 李家出来招呼客人。 院子里多数都是远来的亲戚,葵花子和花生皮丢了一地。 沈漾他们从外头进来,途径之地都是一片安静。 金属摩擦的声音有些闷响。 随着一群人往老秀才那里走,闲聊天的其他人同时抬头。 这个沉默仿佛会传染。 沈漾余光快速扫了一圈,虽然记忆模糊,她还是准确的锁定舅舅一家人。 外公年纪大了,不好赶路,舅舅家里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这次全部带来了。 舅母是个看起来肥壮的女人,头发胡乱的梳在一起,上边插了根细细的银簪。 舅舅二人的目光跟见了鬼似的,又带着不可置信。 沈漾走在队伍最前边,堪堪比八仙桌高上一截,但并不妨碍小姑娘云淡风轻。 「沈家沈明行,纹银五两,另送掐丝珐琅百年好合图样的梳妆镜一架。」 上礼还是上的爷爷的名字。 到时候还礼晓得在哪。 随着沈漾低头把银子放在桌上,手指带满翡翠玛瑙戒指,胸口挂着的金叶子项链同桌子碰撞。 清脆的响声惊醒院子里的所有人。 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礼簿没刮烂吧。」 这种不经意的凡尔赛。 对,就是沈漾不买璎珞的原因! 什么璎珞能有一整串金叶子富贵,虽然后脖子被金子戳的疼。 但沈漾可以忍! 她现在觉着自己就是一个移动的饰品架子! 浑身散发金光的那种! 老秀才被震惊的三五个呼吸才反应过来,他颤颤巍巍的低下头,依言看了礼簿。 「没、没烂。」 只不过写名字的时候笔墨下手太重,成了黑黑一团。 沈漾微微一笑,「那就好,麻烦了。」 九十五 震慑贵气猖狂 梳妆镜还在外边。 沈漾带着哥哥和谢言川朝着李三护那边走。 小姑娘眉眼清和,「李三叔,你要是有时间,找人把梳妆镜抬进来吧。」 这个距离正好经过舅舅一家。 李三护哎了一声,「漾漾太客气了,中午在这吃饭。」 身子旁边闪过一方阴影,谢言川原本站在沈漾靠后的位置,他单手迅速朝下,与此同时,沈汉也反应过来。 四只手夹在一块。 其中两只是沈汉的,一个是谢言川,他俩同时拽着的那个胳膊,是沈家舅舅。 许峰庆。 男人生的精瘦,常年做体力活,面皮黝黑,那双眼睛沉沉都是算计。 因为激动脸上带出两抹晕红,「沈漾是吧,你不记得舅舅了,哟,沈汉,好小子都长这么大了。」 沈汉松了松手,对于许峰庆的话,他表现的很淡然,「嗯。」 这话就是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 许峰庆动了下胳膊,「哎呀,舅舅这两年忙,没来得及看你们,今个还跟你舅娘说呢,来了桃花村得去你家看看。」 「这位是。」他目光转向谢言川,小谢公子用眼神警告了他一下,这才慢慢松开手。 不过因为身体角度,正好把沈漾护在身后。 沈秦横***去,一边把他俩往后边推,一边跟着回话,「你忙你的,李三叔,我跟你一块去拉镜子。」 李三护从大嫂那里听说了沈家舅舅的事。 他眼神来回转了两下,听见沈秦喊自己,这人也上道,当即哎哎两声。 他似乎不经意的撞了下许峰庆的身子,精瘦的男人后退半步。 李三护面向沈家,「走走走,一块过去。」 眼看几个少年都要出院子。 许峰庆眼睛一转,胳膊肘杵了下许乔氏,粗壮的妇人心领神会。 他俩甚至顾不上四个孩子,许峰庆跟在沈秦他们旁边,「我也去帮个忙,沈秦啊,你是不是还生舅舅气呢,害,咱都是一家人。」 许乔氏则是往沈漾身边钻,「漾漾,他们大男人干活,你一个小姑娘跟着干啥,过来舅娘这边,让舅娘看看。」 不过有谢言川挡着,许乔氏没找到突破口。 那边李三护咳嗽一声,同家里的大哥招招手,让他们带沈秦出去,自己则是一把拽住许峰庆的胳膊。 「您远来是客,怎么能让您干这个活呢,快快快,进去歇着,喝点茶水。」 李三护手上用了力气,许峰庆总不好撕破脸皮。 他眼睁睁的看着沈秦等人离开,还不忘招呼,「沈秦,等会舅舅去看你们啊。」 沈漾这边对上许乔氏,她嘴角带笑,说话却挺不客气,「看什么,看我的金子有多晃眼吗。」 许乔氏满脸垂涎,偏偏装的正经。 「哎呀你这孩子说啥呢,舅娘是想看你长高没,对了,这次你几个表哥表姐也来了,正好能陪你玩。」 她说的是那几个黑黝黝的土豆。 沈漾好整以暇,上下打量了一下许乔氏,「不好意思,麻烦让让。」 这话毫不客气,但沈家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沈家。 许乔氏哎嘿一声,双手叉腰,眼看就要蛮横,许峰庆多精明,立刻拽住媳妇的胳膊。 手上一个使劲,狠狠拧了一把。 许乔氏疼的面目扭曲,没敢说话。 等到沈家一行离开,许乔氏低声啐了一口,「当家的,你干啥。」 许峰庆横了她一眼,「先问问啥情况。」 沈漾装完比神清气爽。 李家老大自然不会让几个少年搬东西,她招呼一声带着众人离开。 那边许峰庆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同人打听沈家现在。 晓得他们不仅盖了二层的高楼,家里还有牛车马车,说是沈家姑娘会木匠,做的都是城里的生意。 估计是想替沈家造势,村里人的语气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许峰庆当初看妹妹一家穷困潦倒。 怕拖累自己,早都没在意,还以为妹妹死后,沈家这几个娃子也活不了多久。 谁知道还有这种造化。 他和许乔氏对视一眼,两个人看出对方眼睛里的贪婪。 许乔氏叫来闺女儿子,压低声音,「大妮二妮,大福二福,一会去沈家都机灵点,就说想在他家玩,晚上不走了听到不。」 四个孩子懵懂。 老大是个闺女,遗传了父亲的女干诈,她点头表示明白。 从李家离开。 回家的路上几个人都很沉默。 谢言川是生性不爱说话,其他各有心思。 家门口,沈秦掏出钥匙开门。 沈汉突然说话,「我怎么有点开心呢。」 他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沈隋同二哥对视一眼,少年斯文俊秀的眉眼带着神清气爽。看書菈 「实话说,我也是。」 看那个曾经把沈家当作垃圾的舅舅,现在恨不得自戳双眼的模样。 打从心底的快感涌上来。 马车上盖着毡布。 院子里扫的干干净净。 沈漾反手把门从里锁上,又加了两块板子,确定从外边推不开。 她摘下脖子上的金叶子,龇牙咧嘴,「疼疼疼疼,谢言川,你快给我看看,是不是扎红了。」 她顺嘴喊出来,沈秦往前半步,捏住沈漾的脖子,「知道疼还带,难为你想的出来。」 谢言川没能上手,站在旁边看沈漾的脖颈。 小姑娘皮肤嫩,金子摩擦出来的红印看起来特别明显。 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抿抿嘴没说话。 沈漾嘿嘿直乐,「疼点算什么,谢言川你说,今天我带着金子出场的画面是不是特别震慑特别贵气特别猖狂。」 软黄的衣领往下翻,露出磨红的脖子。 沈秦去库房给她找点药膏。 谢言川依言点头,「特别震慑特别贵气特别猖狂。」 要不是自己脸皮特别厚,站在沈漾旁边都觉着不配。 沈秦刚走两步,闻言无奈扭头,「谢公子,不要这么惯着她。」 谢言川突然被揭穿,低下头没说话,耳尖绯红。 沈漾哥俩好的挽住谢言川的胳膊,身体接触的温热透着淡淡的香,她一点不客气。 「谢言川是站在我这边的。」 「再说了,大哥,你要是不惯着我,今天在村长家为什么还护着我和谢言川。」 九十 他们还不好意思进去了呢 春联和福字贴完。 沈秦他们还没包好饺子,沈漾三个洗手过去帮忙。 家里的饺子馅是拿猪肉和萝卜剁出来的,除此之外还做了羊肉和鲜虾馅的。 擀好的饺子皮上沾着面粉,沈漾包的不算好看,好在肚皮圆滚滚,看起来很有福气。 而在她之外的沈唐,烧火可谓是一把好手,因为没怎么接触过做饭这项精细活。 沈漾去拿饺子皮的时候,没忍住嘲笑出声,「四哥,你的饺子太像螃蟹了吧。」 粉条顺着没裹严的饺子皮横七竖八,支棱起来,因为馅料太多,沈唐在饺子外头又打了两个补丁,是以看起来就跟螃蟹的眼睛似的。 谁家饺子长腿啊。 小姑娘一声之后,所有人看过去,饶是沈秦都笑了。 沈汉竖起大拇指,「漾漾形容的太准确了。」 沈唐被调侃的不服气,少年哼了一声,「哪有,我包的很好啊,你看谢公子,他包了个锤子出来。」 视线转向谢言川。 没进过厨房的谢公子,偷偷学师,吸取了沈秦的经验,他特意少放点馅料。 因为放的太少,饺子瘪瘪的,也挺丑,趁着旁人没发现,小谢公子又重新包了一个放上去。 捏的太过匆忙,两个掺在一块,果真像个头大身子小的锤子。 他努力绷直面皮,给自己辩解,「大块的吃起来比较方便而已。」 小谢公子脸皮薄。 众人努力憋笑,权当相信了。 中午吃饺子前要放鞭炮,叫赶年兽。 沈家现在不缺银子,之前上街采买年货,沈秦买了不少鞭炮回来。 甚至还有简陋的烟花。 按照沈汉的说法,是把过去一年的霉运赶走,迎接新的一年。 锅里的饺子形状各异,好在味道不错。 沈秦特意按照每个人包的特征,给他们挑出自己包的放在碗里。 午饭还没吃完。 李前和李稻一块过来串门。 前娃胸前背了个挎包,他和沈唐年纪相仿,翻出挎包里的鞭炮,「沈唐你看,俺爹给俺买的炮仗,等你吃完饭咱俩一块出去玩啊。」 怕沈唐家里没有,李前还特意强调,「俺分给你一半,可响了。」 家里后半年一直在忙。 沈唐说来还是个小孩子,他目光转向沈秦,可怜巴巴的,「大哥。」 过年就是休息的。 沈秦冲着沈唐抬抬下巴,「去仓库自己拿,给前娃也带点,注意安全听到没。」 碗里的饺子还剩下最后两个。 沈唐开心的活蹦乱跳,一口扒完饭,拽着李前去选炮仗。 相比较男娃娃,李稻看起来文静多了。 她和沈漾坐在一块,身上的裙子带着绣花,小姑娘抿着嘴笑,「漾漾,俺娘新给俺做的裙子,好不好看。」 农家妇人的手都巧。 沈漾诚实的点头,「好看,小花也好看。」 他们家没有娘,所有的衣服都从成衣铺子买,李稻贴心的安慰,「没事,等你以后长大了,跟俺娘学手工活,以后也能给自己做裙子。」 「俺现在都会缝袜子了,俺爹都夸俺缝的好。」 沈隋从房间端来零嘴,沈漾把碗放回厨房,还不忘同李稻搭话,「你真厉害。」 李稻被夸的眉梢飞起。 倒是谢言川多看了几眼沈漾,明明漾漾连定制的家具都会做,比这劳什子李稻厉害多了。 她还是夸的真心实意。 可见善良。 也就是沈漾听不见谢言川的内心想法,她是真觉着李稻厉害。 自己做的都是以前上手的,但衣裳袜子,还真不会。 下午得空。 沈秦和沈汉沈隋出门闲逛。 谢言川找了个话本子,就着二楼的走廊,坐着晒太阳。 沈漾给李稻抓了把花生瓜子,院子里架着火炉,上边是铁丝网做的架子,趁着冬日围炉煮茶。 日子过的缓慢。 天上的云朵顺着蓝天慢慢飘散。 李稻同沈漾聊村子里的八卦,说村长儿媳妇蛮不讲理,这段时间李家鸡飞狗跳。 说钱叔的闺女出嫁受气,钱叔带着人找上门撑腰,说程大夫估计回不来了,都这么长时间了。 沈漾是个安静的倾听者。 只有程家,她眉眼淡淡,从铁架上摸了个橘子,「别这么说,程大夫他们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李稻努努嘴,「反正村里的大人都这么说,对了,程大夫走之前是不是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们了。」 她身子往前凑,带着八卦的语气,沈漾嗯了一声。 主要当时在程家陪护的只有沈秦他们,程大夫也只能找沈家帮忙。 李稻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那你还指望程家回来,他们要是死了,程家的房子可就是你们的了。」 沈漾被堵的无话可说。 她甚至不明白李稻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姑娘长吸一口气,「我们家不缺这点东西,稻稻,人命关天,不可瞎说。」 她本着脸看起来很是严肃。 李稻有点害怕,扭着袖子模糊的应了一句,或许是觉着沈漾这话说的重了。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李稻坐了半盏茶的功夫,说自己先回去了。 背影带着别扭。 沈漾也没挽留,等院子里就剩下自己,她闭着眼睛,手边的炭火烧的滚烫。 谢言川搬着椅子过来,同沈漾一左一右的坐下。 少年身上的伤口养好,但还带着丝丝缕缕的中药味。 沈漾不必睁开眼睛就知道是谢言川来了。 茶水倒入青花瓷杯,陈茶,味道还行。 两个人都没说话。 沈漾晒的暖和,迷迷糊糊的眯了一会。 有人给自己披了件毯子,夕阳太过刺眼,小姑娘身子往下划,半边脸埋进胸口。 眼皮覆上一层温热,那抹刺眼的阳光消失。 沈漾不自觉的拿脑门蹭了下手臂,整个人又乖的像是顺毛猫。 谢言川垂下的袖口同沈漾的衣摆交织,他看着睡熟的小姑娘,没有动作。 胳膊举的无力,这人权当练基本功了。 村子里好像又有小娃放鞭炮,谢言川另一只手捂住沈漾的耳朵。 这片祥和悠然自得。 串门回来的沈秦沈汉和沈隋站在门口,三个人有点踌躇。 不是。 这明明是自己家,怎么看他俩这状态。 他们还不好意思进去了呢! 九十一 压岁钱 晚上的年夜饭丰盛。 沈秦举杯,祝福明年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这里没有电视,没法看春节联欢晚会,守岁便是一家人坐在一块边吃边聊天。 顺便把明个的饺子包了。 大年初一不准动刀子剪子这些尖锐的物品。 沈漾熬到沙漏还剩一半,困的揉眼睛。 沈汉贴心的让她先回去睡觉,等晚上放炮的时候再喊她。 沈漾也没推辞,这么一觉醒来,外边天光大亮。 大年初一。 爆竹声中一岁除。 楼下沈秦他们已经起来了,沈漾利索的换了身红色长裙。 裙边和袖口滚的白色狐狸毛,发饰也是毛绒绒的,脖子上挂着长命百岁的璎珞。 估计是昨个睡的早,养足精神,那双眼睛清凌凌的,一张脸白里透红,小姑娘顺着楼梯跑下去。 在干冷的冬日和深灰色的院子里,她一抹浓墨重彩。 「大哥二哥新年安康,岁岁平安。」 沈漾声音清脆,沈秦正在煮饺子,沈汉烧火。 闻言二人同时回头,平日总是一身利落打扮的沈家小子,也换上新年限定款红色皮肤。 一个沉稳温和,一个藏锋卧锐。 在看着沈漾之后,他俩不足自主的勾起唇角,「漾漾新年好,喏。」 沈秦从怀里取出红纸包的压岁钱,「新的一年喜乐开心。」 沈汉紧随其后,两份红包都挺重,沈漾虽然内心装着成年人,但成年人过年也喜欢收红包。 小姑娘一双眼睛弯成月牙,手上毫不客气,「谢谢大哥二哥。」 说话之间。 身后传来沈唐的声音,「大哥二哥我也给你们拜年了。」 他同谢言川一前一后。 少年一身简简单单的红色,只有下摆绣了几株若隐若现的莲花纹,脸上带着傻笑,冲刷了本该有的俊秀。 沈漾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沈唐之后的谢言川,小谢公子顺应大流,黑衣换成红纱。 他本身生的眉眼清冷,黑色压住一方妖艳,如今红衣红纱,腰间坠着百络节,长发拿根发带挽着,上头还隐约能看见朵洗的发白的小花。 他不需要说话,就那么往阳光下一站。 沈漾愿意把自己所有的压岁钱都给谢言川。 去挥霍,他值得! 太他娘的惊艳啦! 谢言川静静同沈漾对视,如愿以偿看到小姑娘眼底划过一丝痴迷。 他双手垂在身侧,率先开口,「漾漾,新岁安康。」 安康安康。 沈漾表现的像个怪阿姨,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刚收到的两个红包递过去。 「新年好新年好。」 银子不多,但是沈漾的全部身家。 沈唐那边收了两个红包,凑过来,「漾漾,压岁钱给一份就行了,四哥给你拜年,分我一个。」 沈漾还沉浸在盛世美颜的暴击里。 隐约就听见个拜年,她头都不转的回了一句,「四哥新年好。」 随后以极其强硬及嚣张的态度抢走沈唐收来的红包,直接塞到谢言川手里,「小谢公子都拿着,你今天——」 小姑娘没忍住上下打量了一圈,「很很很好看。」 沈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眼睁睁的看着谢言川双手都快盛不下了,还在用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勾引他心思单纯的小妹妹。 谢言川微微颔首,「漾漾也好看。」 这倒 不是恭维。 他俩单论长相,在这个家确实登对。 他俩之间互相散发欣赏的粉红泡泡,沈隋把卷起的袖口放下,刚进厨房,被沈唐一个熊抱。 沈四公子眼泪汪汪,「三哥,我的银子我的压岁钱我的妹妹,都没了。」 这份委屈。 男人听了会沉默,女人听了会流泪。 只有沈隋无动于衷,甚至还贴心的替沈唐擦了擦眼泪。 「新年第一天哭的话,整一年运气都会很差。」 有些必要的封建迷信还是要相信一下的。 沈唐立刻从沈隋身上下来,嘴角眦出八颗牙,「好的三哥。」 只不过是上下加一块八颗。 吃完早饭。 新年总是无所事事。 沈秦带着几个弟弟去村长那边拜年。 沈漾回房间拿了手捂子,刚出来,就看着靠在栏杆上的谢言川单手背在身后。 她有点好奇,「你在这干嘛呢谢言川。」 小谢公子扭头看了一眼沈漾,站直身子,少年声音清冷,透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漾漾同我说新年快乐,我还没给漾漾压岁钱。」 家里的银子互相流动,刚刚沈唐的红包,谢言川也还回去了。 沈漾摆摆手表示不用,自己有,谢言川藏在后边的手递出来。 拿金线穿的金叶子,一片片锋芒薄利,金线软和,串成项链的模样。 由于沈唐那句压岁钱只能给一份。 小谢公子可谓废了点心思,金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谢言川也是。 「漾漾留着零花。」 他好像并不知道这一串的价值。 零花?? 整花也花不完啊! 沈漾这会子都快给谢言川磕两个了,往前开玩笑喊他川爹,现在沈漾只想仰天长叹。 谢言川他值得! 小姑娘久久不动,谢言川把项链塞进她手里,「要出去玩吗,我同你一起。」 生硬的转移话题。 沈漾吐了口气,「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种把两个人割裂的生疏感,谢言川垂下的眼睛暗了暗,「漾漾,我的就是你的。」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小谢公子是个倔人,一般不出手,出手就是金子。 沈漾几回没送出去,现下只得想法子要不替谢言川存起来,回头有个花用也方便。 沈唐晓得这个事情,差点没跟沈漾一起包着谢言川的腿喊川爹。 新年过后。 正月倒是不忙。 人家有亲戚能走亲戚,沈家没有亲戚可走。 爷爷去世之后,母亲因为带着孩子负担太重,跟娘家闹翻了,舅舅当着全宗族的面说断绝关系。 从那以后,沈家孤立无援。 沈秦永远记得大雪的天气,母亲去外公家送节礼,却被舅母拿着棍子赶出来,说他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母亲的身体也是从那时候急转而下。 后来全家的重担压在沈秦身上,他咬着牙往下抗,但从来没想过找舅舅家帮忙。 九十二 咱被欺负的可能性有多大 村长家三儿子的成亲日子看在初十。 年前只准备了木料。 趁着这几天的功夫,沈汉他们把两辆板车都做出来了。 送过去只收了手工上的费用,毕竟生活在桃花村,以后需要村长帮忙的地方多着呢。 乡下办酒席都是提前买好菜,请厨子过来。 村子里的人一块帮忙择菜洗碗,也有副饭,不过不如当天的酒席丰盛。 沈漾穿越过来,头一次看人成亲。 还挺好奇。 当天村长家买好东西之后,小姑娘就跟着沈秦他们一块去凑热闹。 谢言川没去,他不算村子里的人,身份上有点尴尬。 好在沈漾说中午回来陪谢言川一块吃饭,有点良心,但不多。 青砖瓦房外张灯结彩。 已经来了不少人,有几个面熟的同沈漾他们打招呼,地上铺着干净的毡布,上边是肉食和蔬菜。 村长的三儿子叫李三护。 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穿一身干净的布衣,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跟谁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沈秦他们算起来还得喊李三护一声叔,道了喜之后,李三护让他们进屋子里玩。 沈秦示意沈隋带着沈漾他们进去,自己和沈汉帮忙。 一整年的调养。 十一岁的沈秦虽然看起来还是清瘦,但独属于少年人的利索和结实还是比以前精神多了。 墙边摆着圆形木桌。 因为不到吃饭的时间,桌子和椅子收起来。 水井旁有专门提水的村民,负责供应洗菜的环节。 沈家送来的两辆板车,一辆放在棚子下边,一辆绑着红绸,想来之后用来接新娘子。 屋子里贴着窗花。 一片喜气洋洋。 沈漾两只眼睛都快不够用了,沈唐碎嘴子调侃她,说漾漾是不是想嫁人了。 古时候女子嫁人都早,但也没有这么早。 沈漾毒舌回去,「是先替四哥看看新房怎么布置而已。」 话落她一脸恍然大悟,「啊大哥他们还没成亲,轮不到四哥呢。」 这话直戳沈唐心管子,他特意问了沈隋一句,「三哥,初八可以哭了吧。」 得到沈隋的肯定。 沈老四抱着沈隋的肩膀泪洒当场。 他们这边闹出的动静惹的村长大儿媳妇李周氏过来问咋回事,沈漾说闹着玩的,李周氏满脸不相信,她一拍双手。 「俺知道了。」 「是不是老三媳妇跟恁舅娘娘家一个村,这次也过来吃席,恁心里不好受。」 啊? 好不好受先不说,沈漾刚知道这个消息。 李周氏脑补的还挺全面,「当初恁娘出事,俺都知道是恁舅娘做的不地道,放心吧,这次在咱自己村,他们敢闹事,咱说啥不愿意。」 沈家现在过上好日子。 可一群小娃娃还是扛不起事。 李周氏自觉挑起担子,甚至还给了沈唐一个肯定的眼神。 沈漾三人有些沉默,不等说话,外边有人喊李周氏帮忙,她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示意坚强,自己倒是出去了。 在这份诡异的沉默里。 沈漾清清嗓子,「舅娘过来,咱被欺负的可能性有多大。」 「毫无可能。」声音是从外边传过来的。 沈秦和沈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俩面色阴寒,后边跟着谢言川和白月疏。 从年前出事之 后,沈漾一直没去城里。 看见白月疏过来,小姑娘惊喜的很,「月疏。」 她俩蹦蹦跳跳抱在一块,白月疏看起来好多了,浑身散发着轻松。 「漾漾,新年好。」 这个迟来许久的祝福。 沈漾回应新年好,谢言川轻声解释,「白姑娘来家里拜年。」 只有谢言川自己在,便带着一块来村长这边找沈漾他们。 有客人在,沈秦他们跟李三护说了一声,先回去,下午再来帮忙。 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李三护让沈家不用麻烦。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李周氏,同一群妇人坐在一块,眼神似有若无的瞥向沈家这群孩子。 不出意外,他们舅母过来吃席的消息将很快传遍整个桃花村。 这次赶马车的是个陌生面孔。 白月疏介绍是铺子里新招的水哥,看年纪比老齐小一些,穿着粗衣麻布,但胳膊上鼓鼓囊囊的肌肉显出不一般。 沈漾招呼水哥进去喝茶,院子里摆着白月疏带过来的礼物。 旁边有桌椅,水哥不顾天气寒冷,在外边守着。 房子建好之后,这是白月疏第一次过来。 朱红色的墙壁和四角飞檐超乎她想象的好看,小姑娘践行承诺,说等回去就送几套家具过来。 谢言川去倒茶。 沈秦他们从村长家回来就开始沉默,李周氏的那些话他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年后说起外公一家人,本以为此后不会交集,谁知道见面会这么快。 沈漾叹了口气,给沈汉使了个眼色示意劝劝沈秦,沈汉摇头,看模样比沈秦还生气。 屋子里一度陷入沉默。 沈漾拿手捏了捏鼻梁,转头看向白月疏,「白叔叔身体怎么样了。」 茶水袅袅,白月疏嗯了一声,「好多了,能自己起来吃饭了,漾漾。」 她表情郑重,「我今天过来就是要好好谢谢你,原本铺子里的事情不想你担心,就没说,但是那天从你走之后,铺子一直都很安全。」 「那些找事的也没来过,年前我无意间看到有人跟他们耍混,问了之后才知道是你花钱帮忙的。」 白月疏轻叹一声。 往前家里有父亲撑着,她最多同人砍价还价。 那段时间真的头昏脑胀。 年后事情渐渐平息,父亲的身体和老齐看病还得白月疏上心,她一直没时间过来。 沈漾拍拍白月疏的胳膊,「不要这么说,我们是好姐妹嘛。」 这话着实暖心。 白月疏重重点头。 「对了,你们刚刚在那个村长家,说什么欺负是怎么回事。」 自己的事情解决,白月疏关心的问了一句。 话题摆在明面上,沈秦在想回避也不成,他握了握手边的茶杯,滚烫的茶水烫的掌心发红。 沈漾简单说了下沈家和舅舅家的矛盾。 白月疏梳理清楚,「所以这次过来他们有可能找麻烦?」 九十三 打脸前的准备 沈漾摇头。 「不一定,都说过断绝关系,也可能是当个陌生人。」 陌生人算是最好的结局。 沈汉看着自家妹妹,他似乎有些不忍心。 「若是断绝关系之后就不来往,大哥也不会这么生气。」 这里边好像还有别的内幕。 沈漾歪了歪脑袋,洗耳恭听,就连谢言川都坐直身子。 客厅里有些安静。 沈汉犹豫着看向沈秦,不知道能不能说,沈秦叹了口气,十多岁的少年,眼睛里满是沧桑。 「你四岁那年,母亲刚刚病逝,我带着你去外公家报丧,舅舅说我们是扫把星,克死一家人还不够,还想去霍霍他们家。」 「那天他拿青砖砸破你的脑袋,那么小的一个姑娘扑在我怀里哭,整个脸上都是血,你说疼。」 沈秦声音沉沉。 明明在跟沈漾解释,眼睛看着地面,所有人的目光转过来。 少年双手不自觉的颤抖,「因为伤口在后脑勺,你晕过去,大夫说晚来一会就没了。」 那之后漾漾变的沉默,不爱出门。 谢言川藏在袖口下的手掌握拳,青筋暴起。 沈汉接话,「所以你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么排斥舅舅一家人了。」 白月疏眼睛里满是心疼,她单手搭上沈漾的胳膊,企图给小姑娘一点温暖。 这段记忆对于沈漾来说有些模糊。 或许原身年纪太小,舅舅的不喜爱让她选择遗忘。 她身上的软黄长裙搭到脚踝,鹿皮靴子毛绒绒的,沈漾突然开口,「舅舅说我是扫把星吧。」 诚然沈秦可以把扫把星说成他们所有人。 但从舅舅砸烂沈漾的脑袋能看出来,再加上沈漾确实是家里最小的。 沈秦没有说话,这更像是默认。 外头的黄牛哞哞叫了两声。 早上沈秦他们走的时候没有添草,估计是饿了。 「漾漾不是扫把星。」 谢言川指尖扣了两下桌面,待所有人看过来,少年又重复一遍,认认真真。 「漾漾不是扫把星,她是最好的漾漾。」 这话如同一个信号。 沈唐跳起来,「我妹妹是最好的妹妹,舅舅他们才是扫把星呢。」 白月疏跟着应和,「就是,漾漾长的好看还会做家具挣好多好多银子,以后时间还早着呢,他们算什么!」 这些七嘴八舌掺杂在一块。 沈漾勾起唇角,眼睛里亮晶晶的。 「那当然,他怎么羞辱我们家的,这个脸面我们就怎么打回来。」 如果说成年的沈漾,能和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舅舅家不相往来。 可他欺负的是曾经的沈漾。 四岁的小姑娘不该承受这种名声。 沈漾要让那一家子知道,原身不仅不是扫把星,还是福星! 当天上午。 沈家同时出去两辆马车。 沈漾和白月疏坐在一块,白月疏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但有铺子撑着,也算小有财产。 明悟城哪个银楼的金饰最昂贵,哪家铺子的衣服最好看,甚至于胭脂水粉也略懂不少。 第一站是成衣铺子。 以前沈漾他们过来,主要以舒服合身为主,这次沈漾直接大手一挥,银票拍在桌子上,小姑娘带着豪爽。 「姐姐们,给他们挑最贵的!」 老板娘笑的合不拢嘴,直接关了店门,专注服务沈家几个。 以谢言川为首,沈秦沈汉沈隋沈唐被姑娘们簇拥着塞进试衣间。 他们脸上带着愕然,如同卖身的良家少男,不得不一套套的试下来。 衣料金贵,效果自然不一样。 沈秦一身蓝色,腰间束着同色系的腰带,长发挽起,温文尔雅。 沈汉一身紫衣,袖口绑黑色箭袖,肩宽腿长,品貌非凡。 沈隋白衣飘飘,衣摆绣着竹叶藤萝花,斯文俊秀。 沈唐则是青衣小衫,双眼灵动,翩翩少年。 四个人站在一排,各有不同。 与此同时,最后出来的谢言川整理着袖口处的纱衣,他依旧是一身黑色,但头上的发带血红。 走动之间黑纱如同流淌的河水,小公子抬眼看过来,血红为他增添三分妖孽。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娘哎!看见神仙了! 沈漾嘴咧到耳边,这一刻,她好快乐啊。 老板娘喜笑颜开的送几个人出去,特意同沈漾嘱咐,要是有人问在哪买的,一定要说这家铺子。 为此她还把价钱打了个骨折。 小姑娘表示没问题,下一站去银楼。 这里是沈漾的主场,她之所以对衣服无所谓,是因为少年能打扮的地方实在太少了。 但姑娘家不一样。 银楼价钱贵,是以没有包场一说,谢言川把怀里的钱袋往桌子上一推。 因为力气有些大,钱袋散开半截,就看着里边金光闪闪的金叶子。 少年坐在椅子上,单腿曲起,「店里所有新款饰品,各来一样。」 招呼的小二一边给自己掐着人中一边去拿货,另外有人送来茶水糕点,让他们歇着慢慢挑。 沈漾坐在柜台前,水玉的台面一长溜排着数十个盒子。 金钗发簪步摇耳环璎珞手镯环佩,应有尽有。 顶好的珍珠镶嵌,每个工艺都是老师傅一点点手工做出来的。 不需要上身,仅仅就这么看着,已经能感受到金钱的快乐了。 白月疏跟着感叹,眼睛里只有羡慕,曾经高老爷的大房子是她的梦想。 现在梦想加上一条,还要很多很多的首饰。 沈漾一项项的看过来,小二在旁边介绍,白月疏跟着给意见。 各种都选了一样,除了璎珞。 白月疏以为是银子不够,她豪爽的让沈漾放心选,自己身上还有银子,不然就让水哥去家里取。 在震撼人心上,势必一开始就要打趴舅舅家。 沈漾神秘一笑,晃了晃食指,「放心吧,我有更好的。」 其他几个人也选了点衣服上的配饰和发饰,白月疏跟着蹭了一对沈漾同款耳环。 那袋金子没用完,还剩不少。 谢言川想着再买点其他的,沈秦觉着够了。 后来在白家铺子选了现成的家具,白月疏本来说免费送。 沈漾偷偷塞了点金叶子在柜台里边,铺子近来麻烦不断,白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之所以趁着把家具送过去,也是防止到时候原身的舅舅非得去家里找难堪。 九十四 挂了一串金叶子 二日。 大批量的家具送过来。 沈漾特地去了村长家帮忙,在同几个婶子大娘聊天的时候,不经意间表示装修还挺麻烦。 以及终于把家里拾掇的差不多了,大家没事可以去玩。 她态度自然,其他人琢磨不准,但并不妨碍脑补出一些有的没的。 沈漾并不在乎是好是坏,她要的是传播度。 家具的料子都是顶好的。 工人整整忙活大半天,卧室里的有些东西沈漾想自己做,届时贴合在墙上,还省空间。 好在楼下客厅里送来的新木料,也足够看起来上了一个档次。 晚上烧了热水。 全家洗洗涮涮,几个少年本来就生的眉眼清亮,何况是刻意打扮,洗干净头发等着风干。 站在院子里跟一排长了毛的白萝卜似的。 古时候和现代略有不同。 因为有闹洞房一说,发嫁是在下午,新娘的娘家不远,沈漾之前刻意问过,来回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 李家傍晚接亲。 但是为了照顾那些远路的亲戚,主饭分为两顿。 一个是中午,一个是晚上。 成亲礼本该是新郎新娘的主场。 沈漾并不打算去抢人风头。 好在原身的舅娘因为不是本村的,大概率是吃中午那顿。 彼时沈家就可以隆重登场,打完脸之后离开,还不耽误李三护晚上成亲。 一切准备就绪。 也就是这个时代沈漾暂时没找到化妆师,不然连妆面都不能放过。 初十是个晴天。 大好的阳光。 李家请来的厨师早早开始忙活。 沈汉负责先去李家盯梢,如果舅舅他们真的来了,到时候回来通风报信。 等待的期间,沈秦有点犹豫。 他算是个老好人的性子。 前个答应陪妹妹胡闹也是一时气急,这会子反应过来,沈秦踌躇着找到沈漾。 小姑娘换了身新衣服,揣着手捂子在二楼晒太阳。 不知道是不是过去一年养的胖了,阳光下的沈漾圆脸长睫毛。 听见脚步声,沈漾抬起半边眼睛,「大哥?」 沈秦从旁边拽了个椅子坐下,「嗯,漾漾。」 看表情不是没事的模样,沈漾往上挪了一下,吸吸鼻子,「怎么了。」 其他几个都在楼下喝茶,有的互相整理衣服。 沈秦双手摩挲,因为干重活生出的老茧有点刮手,「今天舅舅那边——」 他刚一开口,甚至都不需要继续说,沈漾就瞬间明白沈秦的心思。 小姑娘坐直身子,软黄的长裙搭在躺椅一侧,她语气郑重,「大哥,你是不是觉着都是亲戚,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二楼安静。 沈秦比二楼还安静。 三五个呼吸后,他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到底是母亲的娘家。」 沈漾嘴角勾起笑,眼神却很平静,「所以大哥,我们做什么过分的事了呢。」 她反问一句,「我们只是展现了一下现在的生活水平,一来没有言语伤害,二来没有动手。」 「怎么能叫过分,难道穿的破破烂烂,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非得整的惨兮兮的,才算是给母亲一个交代吗。」 她这话其实很戳心窝子。 几个哥哥里边,沈汉精明不必多说,沈隋虽然斯文,但有理有据,沈唐年纪小暂时不考虑。 只有沈秦,不知道是不是年纪略长,开始用成年人的思维来对待一切。 沈漾早早就准备好说辞,论忽悠这一块,他还是年轻。 果不其然,几句话差点给沈秦智商干烧了。 他沉默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 说什么呢。 沈秦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朦胧的一个概念。 沈漾乘胜追击,言语里似乎带着蛊惑,「大哥,对待不希望我们好的,那就过的更好,我们不仅要好,还得好的出奇。」 「这才是给母亲的交代。」 鸡汤虽然繁琐,不得不说有时候确实好用。 沈秦不再反驳,甚至眼睛里生出些许的星星点点。 沈汉急匆匆的从门口进来,在院子就开始招呼,「大哥,漾漾,他们来了。」 同一时间。 沈漾和沈秦对视一眼, 沈唐摩拳擦掌,沈隋拎起礼品盒子。 他们这么隆重的去李家总得有个借口,上礼就是最好的法子。 李家人来人往。 写礼簿单子的老秀才坐在东侧,旁边是放银子的箱子。 架起来的锅灶烧的通红,厨师穿一身短打,冬日也忙活的热火朝天。 李家出来招呼客人。 院子里多数都是远来的亲戚,葵花子和花生皮丢了一地。 沈漾他们从外头进来,途径之地都是一片安静。 金属摩擦的声音有些闷响。 随着一群人往老秀才那里走,闲聊天的其他人同时抬头。 这个沉默仿佛会传染。 沈漾余光快速扫了一圈,虽然记忆模糊,她还是准确的锁定舅舅一家人。 外公年纪大了,不好赶路,舅舅家里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这次全部带来了。 舅母是个看起来肥壮的女人,头发胡乱的梳在一起,上边插了根细细的银簪。 舅舅二人的目光跟见了鬼似的,又带着不可置信。 沈漾走在队伍最前边,堪堪比八仙桌高上一截,但并不妨碍小姑娘云淡风轻。 「沈家沈明行,纹银五两,另送掐丝珐琅百年好合图样的梳妆镜一架。」 上礼还是上的爷爷的名字。 到时候还礼晓得在哪。 随着沈漾低头把银子放在桌上,手指带满翡翠玛瑙戒指,胸口挂着的金叶子项链同桌子碰撞。 清脆的响声惊醒院子里的所有人。 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礼簿没刮烂吧。」 这种不经意的凡尔赛。 对,就是沈漾不买璎珞的原因! 什么璎珞能有一整串金叶子富贵,虽然后脖子被金子戳的疼。 但沈漾可以忍! 她现在觉着自己就是一个移动的饰品架子! 浑身散发金光的那种! 老秀才被震惊的三五个呼吸才反应过来,他颤颤巍巍的低下头,依言看了礼簿。 「没、没烂。」 只不过写名字的时候笔墨下手太重,成了黑黑一团。 沈漾微微一笑,「那就好,麻烦了。」 九十五 震慑贵气猖狂 梳妆镜还在外边。 沈漾带着哥哥和谢言川朝着李三护那边走。 小姑娘眉眼清和,「李三叔,你要是有时间,找人把梳妆镜抬进来吧。」 这个距离正好经过舅舅一家。 李三护哎了一声,「漾漾太客气了,中午在这吃饭。」 身子旁边闪过一方阴影,谢言川原本站在沈漾靠后的位置,他单手迅速朝下,与此同时,沈汉也反应过来。 四只手夹在一块。 其中两只是沈汉的,一个是谢言川,他俩同时拽着的那个胳膊,是沈家舅舅。 许峰庆。 男人生的精瘦,常年做体力活,面皮黝黑,那双眼睛沉沉都是算计。 因为激动脸上带出两抹晕红,「沈漾是吧,你不记得舅舅了,哟,沈汉,好小子都长这么大了。」 沈汉松了松手,对于许峰庆的话,他表现的很淡然,「嗯。」 这话就是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 许峰庆动了下胳膊,「哎呀,舅舅这两年忙,没来得及看你们,今个还跟你舅娘说呢,来了桃花村得去你家看看。」 「这位是。」他目光转向谢言川,小谢公子用眼神警告了他一下,这才慢慢松开手。 不过因为身体角度,正好把沈漾护在身后。 沈秦横***去,一边把他俩往后边推,一边跟着回话,「你忙你的,李三叔,我跟你一块去拉镜子。」 李三护从大嫂那里听说了沈家舅舅的事。 他眼神来回转了两下,听见沈秦喊自己,这人也上道,当即哎哎两声。 他似乎不经意的撞了下许峰庆的身子,精瘦的男人后退半步。 李三护面向沈家,「走走走,一块过去。」 眼看几个少年都要出院子。 许峰庆眼睛一转,胳膊肘杵了下许乔氏,粗壮的妇人心领神会。 他俩甚至顾不上四个孩子,许峰庆跟在沈秦他们旁边,「我也去帮个忙,沈秦啊,你是不是还生舅舅气呢,害,咱都是一家人。」 许乔氏则是往沈漾身边钻,「漾漾,他们大男人干活,你一个小姑娘跟着干啥,过来舅娘这边,让舅娘看看。」 不过有谢言川挡着,许乔氏没找到突破口。 那边李三护咳嗽一声,同家里的大哥招招手,让他们带沈秦出去,自己则是一把拽住许峰庆的胳膊。 「您远来是客,怎么能让您干这个活呢,快快快,进去歇着,喝点茶水。」 李三护手上用了力气,许峰庆总不好撕破脸皮。 他眼睁睁的看着沈秦等人离开,还不忘招呼,「沈秦,等会舅舅去看你们啊。」 沈漾这边对上许乔氏,她嘴角带笑,说话却挺不客气,「看什么,看我的金子有多晃眼吗。」 许乔氏满脸垂涎,偏偏装的正经。 「哎呀你这孩子说啥呢,舅娘是想看你长高没,对了,这次你几个表哥表姐也来了,正好能陪你玩。」 她说的是那几个黑黝黝的土豆。 沈漾好整以暇,上下打量了一下许乔氏,「不好意思,麻烦让让。」 这话毫不客气,但沈家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沈家。 许乔氏哎嘿一声,双手叉腰,眼看就要蛮横,许峰庆多精明,立刻拽住媳妇的胳膊。 手上一个使劲,狠狠拧了一把。 许乔氏疼的面目扭曲,没敢说话。 等到沈家一行离开,许乔氏低声啐了一口,「当家的,你干啥。」 许峰庆横了她一眼,「先问问啥情况。」 沈漾装完比神清气爽。 李家老大自然不会让几个少年搬东西,她招呼一声带着众人离开。 那边许峰庆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同人打听沈家现在。 晓得他们不仅盖了二层的高楼,家里还有牛车马车,说是沈家姑娘会木匠,做的都是城里的生意。 估计是想替沈家造势,村里人的语气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许峰庆当初看妹妹一家穷困潦倒。 怕拖累自己,早都没在意,还以为妹妹死后,沈家这几个娃子也活不了多久。 谁知道还有这种造化。 他和许乔氏对视一眼,两个人看出对方眼睛里的贪婪。 许乔氏叫来闺女儿子,压低声音,「大妮二妮,大福二福,一会去沈家都机灵点,就说想在他家玩,晚上不走了听到不。」 四个孩子懵懂。 老大是个闺女,遗传了父亲的女干诈,她点头表示明白。 从李家离开。 回家的路上几个人都很沉默。 谢言川是生性不爱说话,其他各有心思。 家门口,沈秦掏出钥匙开门。 沈汉突然说话,「我怎么有点开心呢。」 他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沈隋同二哥对视一眼,少年斯文俊秀的眉眼带着神清气爽。看書菈 「实话说,我也是。」 看那个曾经把沈家当作垃圾的舅舅,现在恨不得自戳双眼的模样。 打从心底的快感涌上来。 马车上盖着毡布。 院子里扫的干干净净。 沈漾反手把门从里锁上,又加了两块板子,确定从外边推不开。 她摘下脖子上的金叶子,龇牙咧嘴,「疼疼疼疼,谢言川,你快给我看看,是不是扎红了。」 她顺嘴喊出来,沈秦往前半步,捏住沈漾的脖子,「知道疼还带,难为你想的出来。」 谢言川没能上手,站在旁边看沈漾的脖颈。 小姑娘皮肤嫩,金子摩擦出来的红印看起来特别明显。 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抿抿嘴没说话。 沈漾嘿嘿直乐,「疼点算什么,谢言川你说,今天我带着金子出场的画面是不是特别震慑特别贵气特别猖狂。」 软黄的衣领往下翻,露出磨红的脖子。 沈秦去库房给她找点药膏。 谢言川依言点头,「特别震慑特别贵气特别猖狂。」 要不是自己脸皮特别厚,站在沈漾旁边都觉着不配。 沈秦刚走两步,闻言无奈扭头,「谢公子,不要这么惯着她。」 谢言川突然被揭穿,低下头没说话,耳尖绯红。 沈漾哥俩好的挽住谢言川的胳膊,身体接触的温热透着淡淡的香,她一点不客气。 「谢言川是站在我这边的。」 「再说了,大哥,你要是不惯着我,今天在村长家为什么还护着我和谢言川。」 九十六 断绝信 沈秦印证了一句话。 脸红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这不就从谢言川脸上转到自己脸上了。 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背影都在冒热气。 沈漾乐的直笑,胳膊摩擦谢言川的胳膊,少年面皮绷直,坚强的如同一块有体温的石头。 沈汉招呼着去厨房做中午饭。 这晃也晃乐,脸面也挣回来了,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沈隋去牛棚喂草。 沈漾坐在马扎上,沈秦把手里的药膏递过来,让她自己抹。 眼看沈漾有找谢言川帮忙的想法,他顿了顿,「漾漾,你是个姑娘家。」 沈漾没法子,这一刻无比怀念白月疏。 家里有小型的铜镜。 她刚搬出来,扯着衣领想上药来着,门口有人敲门。 许峰庆的破锣嗓子自外头传过来,「是沈家不,有人在吗。」 院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众人几乎是同时对上视线,他们也算明白大白天的漾漾为什么要关门。 沈唐添柴火的手都停了。 袅袅青烟顺着烟囱散发饭菜的香味。 没人回话,许乔氏在外边又拍了两下门,她嗓门高,也没刻意藏着。 「肯定是这里,他们村的都说了,沈家盖了两层楼,这村里就这一个两层楼,能不是沈家不。」 「沈漾啊沈秦,我是你舅娘,开开门,俺和你舅舅来看看你们。」 沈秦袖口贴着双腿,眼神冷漠。 沈漾打了个手势,是以自己过去。 隔着木板,小姑娘清清嗓子,「爷爷教导我们,不能给陌生人开门,万一是坏人呢。」 许峰庆就着门缝往里看,这二层楼着实阔气。 给沈家一群奶娃子住太浪费了,要是自己家搬过来,不仅爹娘能有人照顾,赶明大福二福也好说亲。 他清清嗓子,「说啥呢漾漾,我是你舅舅,咋能是坏人呢,快给我们开门,你哥呢,让你哥过来。」 牛棚旁边有干草。 沈漾好整以暇的拽了几把,声音不紧不慢,「我可不知道我有什么舅舅,毕竟娘亲死之前就说了,我们家没有亲戚。」 当初断绝关系是许峰庆的馊主意。 许乔氏捅了下许峰庆的胳膊,男人脸色不太好看,「那都是气话,你年纪小不懂事,舅舅不怪你,叫你哥过来开门。」 许乔氏在旁边跟着应和,「就是就是,家里来亲戚也不能关在门口,这大冷天的,俺们还带着孩子呢。」 这话说的像是沈漾的错了。 小姑娘把干草顺着门板里的缝隙填进去,一丝一缕,干干净净。 「既然知道带着孩子,还不在李家等着开饭,可别道德绑架,我没什么道德。」 她率先把自己的路堵死。 以至于许峰庆两口子想说点难听的,发现油盐不进。 唯一能看里边的门缝也被堵上了,大妮跟在娘亲后边,她比沈秦还大两岁。 粗粗壮壮,像他娘。 「沈漾,俺是你表姐,俺来找你玩,中午搁你家吃饭行不。」 谢言川过来同沈漾站在一块,小姑娘靠着木门,「不行,我们家穷,没吃的,请回吧,大冷天也别在外边等着了。」 脚步声越走越远。 沈漾拽着谢言川当真离开。 许峰庆两口子在外边怎么喊也没人开门,大妮被落了面子,也是一脸生气。 眼看中午的阳光越升越高。 他们在门口还 能听见里边沈汉喊着开饭了的声音。 许乔氏啐了一口,「当家的,反正他们又跑不了。」 她用嘴型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许峰庆沉默片刻,倒也同意。 一行六个人从沈家离开。 大妮在拐弯又看了眼后边的房子,真大,窗户上的雕花都好看。 她要是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肯定好找婆家。 谢言川在二楼一闪而过。 确定许家的人离开,他下去同沈漾他们说了一声。 小姑娘递给谢言川双筷子,招呼着沈汉,「二哥,你吃完饭之后就去李家,注意点别被许峰庆发现,等他们走了,就回来说一声。」 沈汉不晓得沈漾要干啥。 但还是点点头。 下午的功夫。 沈漾让家里人收拾点常用的衣物,把贵重的细软都带着,自己也要上楼收拾行礼。 沈秦对妹妹的做法很是奇怪,少年挡在沈漾前边,「漾漾,你到底要干嘛。」 谢言川隐约明白沈漾的想法。 他沉默着回了屋子,趁着空闲把东西都收收好。 沈漾一边往爹娘的排位那边走,一边同沈秦回话,「大哥,不是我要干嘛,是许峰庆他们一家要干嘛。」 她现在连舅舅都不喊了。 沈秦不懂沈漾的意思,小姑娘推开房门,「你以为今天许家走了这事就结束了?他们知道我们住在哪,会善罢甘休?」 有些事情与其一直拖泥带水,不如干脆利落。 沈秦明白妹妹的意思,「那我们收拾细软……,总不能连家都不要了?」 家里的祠堂是以前的小屋。 因为年前动工结束,房子勾住,就一直没翻新。 屋子里暗沉沉的,往前住着的时候没发现,现在有了更好的条件,竟然白天也看不到视野。 沈漾找了火折子点燃煤油灯。 他家现在这个情况,就是一群孩子守着金山。 以前桃花村的村民淳朴,再加上沈家也没得罪过谁,没人动这个念头。 但今天炫富之后,来吃席的可不止桃花村的村民,里边难免有坏心思的。 「不是不要,是出去住几天,断了许峰庆的念想,顺便让丁哥把墙砌起来。」 怎么断。 沈秦有无数的疑问。 但是不好问出来,总显的自己很愚蠢。 晕黄的油灯摇摇晃晃,沈漾拉开抽屉,上下翻找。 沈秦接过来油灯,「找什么。」 最里层的木头盒子,小小的,沈漾费劲的抽回来,「母亲当初断绝跟许家断绝关系,宗族写的断绝信。」 盒子上层是沈家的地契,断绝信放在最下边。 或许母亲看着它哭过很多次,信纸上沾着水渍,但笔墨还算清晰。 小姑娘把盒子拿在手里,沈秦有些沉默,从小屋出来。 外头阳光刺眼。 沈漾晃了晃手掌,「大哥,母亲当初得有多难过。」 九十七 你们沈家的钥匙可不好拿 上边谢言川已经收拾好了。 他东西不多。 下来的时候就看着沈秦还没拐过那道弯,他双眼睛垂下看着地面。 「既然不想让他们知道,那今天为什么要去村长家。」 只要许峰庆不知道沈家现在的情况,就不会来找麻烦。 沈漾声音很轻,「那不一样,大哥,这口气要挣回来,不仅是为你。」 「何况,他现在不知道,能保证以后都不知道吗。」 沈漾有心把沈家几个送去上学走科举,不管最后结果如何。 许家想断,那就断的彻底,省的拖拖拉拉。 谢言川明白沈漾的心思,他同小姑娘站在一块,压低音色,「你过去吧,我来开导沈大哥。」 许峰庆毕竟是沈家的亲舅舅。 沈秦会心有不忍也难免,不过谢言川是外人,有时候外人看的更清楚。 沈漾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晚上还得去李家吃席,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沈漾特意把自己的金叶子揣揣好,抽屉里有她之前摘下来的首饰。 水玉的镯子里边刻着玉兰花。 拿锦帕包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垂下眼睛,系好包袱,拎着下楼同他们汇合。 只有谢言川自己在,看着沈漾下楼,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示意劝好了。 东西放在马车里,牛棚的干草足够。 小羊羔已经长的很大了,头上两只犄角,活蹦乱跳的。 沈漾替牛槽里添了水,那边沈隋他们也都弄的差不多了。 临近傍晚。 沈汉急匆匆的回来,隔着老远就冲谢言川打了个手势。 少年立刻反应过来,两扇木门往外推,合上的前一秒,沈汉挤了进来。 二人合力插上木栓子。 不消片刻,许峰庆不死心的在外边敲门,「沈家的,沈家的几个小子,在不在。」 谢言川和沈汉背靠两扇大门,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许峰庆没法子,确认没人见自己,只能恨恨离开。 脚步声渐远。 沈秦背着手站在客厅前边,沈汉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解释了一句,「李三叔这就去接亲,舅舅他们跟着回去。」 「钱叔跟我打招呼,约莫被舅舅发现了,他堵我没堵上。」 这个堵字用的很是巧妙。 沈秦面色冷然,看不清楚情绪。 不过他还是提醒一句,「进去收拾行礼吧。」 沈汉并不知道沈漾劝大哥的那些话,少年一脸惊喜,朝着沈秦走了两步。 「大哥,你想通了。」 察觉到沈秦的沉默,沈汉仿佛明白什么,后边沈漾咳嗽一声,指了指马车。 沈老二聪明,当即笑着找了个台阶,「是漾漾说的啊,那我先去收拾东西。」 他消失的很快。 沈秦大抵明白他俩的心思,如果说怕沈漾考虑不周,那么作为智囊团的沈汉,是真的得沈秦信任。 唢呐声顺着村长家传了老远。 接亲的队伍出发。 沈漾从二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 通红的夕阳铺满整个天空。 李家厨子准备晚上的酒席。 沈漾带着沈秦和谢言川一块过去,家有喜事,李书红佝偻的后背微微挺直,手里的烟杆一直冒着青烟。 沈家上的礼本就不轻,又送了东西。 李书红看见他们过来,满是皱纹的脸 上带着笑,「沈家小子,沈家漾漾,谢公子。」 这会子年轻人都跟着李三护去接亲。 家里人不多,沈秦客气的朝着李书红行了个礼,「村长爷爷,晚辈有个事想请您帮忙。」 青砖瓦房。 沈漾第一次来村长家,为了前娃和四哥的矛盾,也是在这里。 那时候她拿烟杆当谢礼,这次则是趁着李三护的成亲。 李书红坐在床板边上,单手搭在膝盖,听完沈漾说话,他抿了两口青烟。 呛人的烟草味传满整个屋子。 「沈漾啊,你们沈家的钥匙可不好拿。」 床铺上的桌子干干净净,一把铜质钥匙摆的端正。 沈漾一身富贵,脸上带笑,眼神冷静,「正是因为如此,晚辈才来找您帮忙,爷爷想来明白晚辈的意思。」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李书红没有说话,他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不能立刻做决断。 谢言川和沈秦一左一右站在沈漾后边。 看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一马当先。 外边人生鼎沸,不知道谁问了一句新娘子还有多长时间到。 李书红叹了口气,「我一把老骨头倒是无所谓,我家三护刚刚成亲,老大的孩子还小……」 他言语间依旧有些犹豫。 沈漾顿了顿,「爷爷不必担心,您只是帮我们拿个钥匙,接下来发生任何事,都无需李家出面。」 「沈漾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她一双眼睛里带着镇定。 李书红透着烟气和她对视片刻。 手里的烟杆究竟是不是沈明行带回来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隐约预感,沈家这几个小子,会有大前途。 而沈漾,更非龙凤。 家里的孩子还小,也正因为如此,才该放手拼一把。 李书红把烟灰磕在盒子里,干巴巴的手掌摸上钥匙,「早点回来。」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沈漾抿着嘴,唇边露出似有若无的梨涡。 她真心实意的冲着李书红行礼,「多谢爷爷。」 唢呐越来越近。 牛车上拉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李三护赶着牛车,身后是跟来看热闹的村民。 沈漾站在人群之后,因为个头矮,看的不甚清晰。 院子里铺着红绸布。 新娘子顺着红布下来拜堂。 回去的路上。 沈秦迎着星光,「漾漾,你今天去找村长送钥匙,是防止舅舅闹事,届时没有证人吗。」 他只是执拗,并不傻。 沈漾嗯了一声,「大哥怎么想的。」 若要实施计划,一家人拧成一股绳。 相比较许峰庆,沈秦自然更向着沈漾,毕竟她才是自己亲妹妹。 路边的野草稀稀拉拉。 沈秦双手背在身后,「你放手去做,有需大哥的地方就告诉大哥。」 他也想替沈漾分担一些担子。 「黄牛就不带走了,若是舅舅做的过分,大不了报官。」 这是沈秦认为最严重的后果了。 少年一身凌厉,沈漾扭头看过去,无声的笑笑。 九十八 兵分两路 沈秦能有这个想法。 已经超出沈漾的预想了,她拍了拍沈秦的胳膊。 「谢谢你,大哥。」 犟不可怕,只要愿意思考,日后总会更好的。 不等二日。 谢言川架着马车,沈秦同他一块坐在外边,行礼都塞进车厢下边,沈漾他们坐在位置上。 从桃花村离开。 村民多数都在李家吃席,路上安静的很。 桥头的河水结冰,反射出月亮的清辉。 沈漾掀开帘子,遥遥看着那座二层楼在黑夜里伫立。 明悟城没有宵禁。 晚上守夜的侍卫懒散,靠在墙上闲聊天。 街道挂着红灯笼。 元宵节之前,年味还很重。 谢言川把马车停到明悟城最大的客栈前边,立刻有小厮迎过来。 「客官晚上好,打尖还是住店。」 他一边替谢言川拉着马车,沈秦先下来,扶着几个弟弟出了车厢。 沈漾在最后,小姑娘低着头,声音清脆,「住店。」 「得嘞,客人四位,住店,客官往里走,这马车我给您停在后院。」 裙摆落在地面,如同一朵盛开的海棠。 谢言川扶着沈漾的胳膊,灯火通明的客栈一楼还有不少吃饭的客人。 酒香四溢。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边打着算盘。 看见沈漾等人过来,他站直身子,「客官要上房还是通铺。」 沈漾环顾了一下环境,伸出手指,「六间上房。」 因为一只不够,她还特意伸出双手。 沈秦在后边拽了下沈漾的衣摆,刚想说话,掌柜嘶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客官来的晚了。」 「现在只剩下两间上房,不过通铺的住宿也不错,咱这有四人间和六人间。」 他们一行人两间上房加四人间正好。 沈秦率先开口,「那就两间上房,加一个四人的通铺。」 「漾漾和谢公子住上房,我带着老二他们去通铺。」 都是自家兄弟,没那么讲究。 沈漾是个姑娘家,自己住是应该的,谢言川在旁边弱弱举手,「我可以去通铺。」 但没人搭理。 沈汉爽快的付了银子,价钱还算合适。 晚上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沈漾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袋后边,仔细梳理最近几日要忙的事情。 虽然足够繁琐,但一件件的摆出来,一件件的击破。 冬日的雪来的快。 上房点着炭火,夜里不冷,早上起来的时候,沈漾才知道下雪了。 地面一片白茫茫。 好在已经停了。 依旧是阳光灿烂。 她起床换好衣服,开门的同时,旁边谢言川也出来了。 小谢公子今天在夹棉的黑衣外边又披了件同色系的斗篷,眉眼更加清俊。 「漾漾。」 他自然而然的朝着沈漾走过来,沈漾点头,「大哥他们起来了吗,先去吃饭。」 客栈早上有早点。 沈秦他们围坐在桌子前,看模样已经开始吃了。 沈隋朝他俩挥挥手,谢言川同店家说一声多加两个菜,沈漾则是抱着手捂子坐到沈唐旁边。 「今天有什么安排。」 笼屉里还有几个小笼包,沈隋递给沈漾筷子,沈唐开口问的。 小姑娘夹了个肉馅的,旁边有蘸料,「 兵分两路,我去城西,大哥你们找牙人问问有没有短租的小院。」 脸颊被撑的鼓鼓的。 「家里近期肯定回不去,住客栈不太方便,有事不好商量,找个合适的小院,价钱好商量。」 她旁边还有空位。 谢言川订好吃食,小二送过来,他同沈漾坐在一块。 听沈漾安排之后,沈秦点点头,「我带老三老四过去,让谢公子和老二陪着你。」 虽然不知道沈漾具体要做什么。 相比较起来,沈秦觉着找个牙人肯定是轻松的。 沈漾点头,也没拒绝。 外边阴冷的厉害。 马车让给沈漾,沈秦同小二打听了牙人的铺子,说是离的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嘱咐妹妹注意安全,马车从客栈往城西走。 岳秀才也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沈漾又来了。 「小姑娘,又见面了。」 他还记得沈漾,毕竟平常同自己做生意的,沈漾算是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冷静。 沈汉在外边停马车,谢言川一身黑色,同沈漾并肩,他那张脸着实有侵略性。 以助于岳秀才看了好几眼。 下边有人送来热茶,沈漾客气的点点头,「岳先生,今个也是来同您谈个生意。」 岳秀才坐在主位,眉眼温和,「岳某本来就是生意人,只要挣钱的买卖,姑娘无需客气。」 沈漾从怀里取出钱袋,依旧是满满登登。 银子同桌面碰撞在一块发出闷响。 岳秀才倒是表现平平,小姑娘声音清脆,「价钱不是问题,岳先生办事我放心。」 这话说的好听。 岳秀才嘴角勾了笑,「看来上次白家铺子的问题解决了,姑娘这次要雇佣什么。」 他还特意推荐了打手,「我这的兄弟都是数一数二的。」 小姑娘极快的笑了一下,双手环胸,「不,我还要上次那群人。」 那群地痞流氓。 这种专找地痞流氓解决的事情,岳秀才确实惊讶了一下,「怎么,姑娘的铺子还有问题?」 这城中之事每天都会汇报。 岳秀才掌握的信息,诚然白家还没彻底解决,但也不至于还有人上门找事。 他做的就是这方面的生意,那群地痞也是黑吃黑的一把好手。 白月疏那边具体怎么样,沈漾没有多问,她相信白月疏,之所以找人护着,也是给她腾出一点缓和的时间。 只要家具不是真的质量问题,白月疏自己便能解决。 她摇头表示不是,「这次换地方了,城外桃花村,沈家起的二层楼,家里人近来不在,想找人看家。」 「要是有人上门闹事,岳先生懂的。」 这次的任务简单。 沈漾之前也想过找打手,但许峰庆不说,外公和外婆年纪大了,打手但凡力气大点,难免他们不会碰瓷。 届时又得麻烦。 索性对付这种无赖,就要比他更无赖。 沈漾挑了下眉毛,岳秀才心领神会,「姑娘的家事可真不少。」 屋子外边有人挑开帘子进来,沈漾正好接了一句,「所以才来麻烦岳先生。」 「岳秀才。」 九十九 赔俺的损失 沈汉惊讶的喊了一嗓子。 少年音色温和,岳秀才随着声音看过来。 他记性还算不错,脑海迅速过了一遍,随后恍然大悟。 「木匠。」 当初表哥介绍来做家具的。 因为年纪小,岳秀才等他们走后还特意多问了两遍靠不靠谱。 得到肯定回答,但没具体做出来之前,他还是有些犹豫。 沈汉笑着应了一声,「对对对,您这是……」 周遭的环境和跑马堂明显看着不是正经地方。 沈汉余光瞥了一眼,岳秀才叫人送上热茶,明显在转移话题。 沈汉也精,在沈漾旁边坐下,少年压低声音,「事情办的怎么样。」 门口有丫鬟端着茶水糕点。 沈漾侧过身子,「差不多了,二哥认识岳先生?」 同岳秀才做生意,只要告诉他一个地址,余下的不用太过操心。 他总是能办的利索。 沈汉隐约晓得沈漾的想法,但因为没接触过,当着外边也不好直接问。 他嗯了一声,「还记得年前丁哥说有个开画坊的表亲要订做家具吗。」 仅仅一句话,沈漾瞬间明白。 怪不得岳秀才看起来文质彬彬,画坊估计是他在明面上的营生,为了掩盖自己城西的身份。 小姑娘眼神微妙。 丫鬟送完东西直接出去,岳秀才手边放着盖碗。看書菈 同沈漾对视一眼,这人一脸柔和,「年后也过的差不多了,当初听你们说,家里做木工的另有其人。」 「何时有时间。」 沈汉条件反射的扭头看向沈漾,谢言川也一言不发,但眼神落在沈漾身上。 她挺了挺后背,「岳先生解决完桃花村的事,随时可以去您的画坊量尺寸。」 这种大师风范。 沈漾觉着自己又在发光。 岳秀才痞气的挑了下眉毛,「所以木匠是这位、姑娘?」 他还是没把那个小字说出来。 看见沈漾肯定的点点头,岳秀才突然觉着越来越不靠谱了怎么办。 现在跟表哥说换人还来得及吗。 心思百转千回,岳秀才面上波澜不惊,「那就麻烦姑娘了,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沈漾。」 七岁的姑娘长高了一点,因为穿的厚,看起来圆滚滚的。 岳秀才指尖挑了下桌子上的钱袋,「若是姑娘不忙,明个便去我那画坊看看,尽早完成,我也算能早点开业。」 言下之意。 沈漾说的桃花村,不必担心。 聪明人就这点好,沈漾从椅子上站起来,「没问题,那明天我还是来这里找您?」 城西离主城区远,岳秀才单手背在身后,「沈姑娘现在住在哪里,明天我接着姑娘,一块去画坊。」 短租不知道找的怎么样。 沈漾暂时把客栈的地址说了一下,「不过后续可能会搬走。」 到时候再重新定。 约莫因为有生意往来,岳秀才难得送他们出门。 沈漾上了马车,隔着帘子,小姑娘点点头,「明天见,岳先生。」 这会子时间还早。 沈漾要去白家铺子一趟。 沈汉先去找大哥他们,在城门口先下去。 谢言川赶着马车,顺着巷子口往里。 还没等绕过桂花树,就听见几声尖利的嗓音带着恶毒,「俺婆娘就是被你们家具砸的!现在断了腿,你们 就得赔俺的损失!」 家具一说。 整个巷子只有白家在做。 沈漾瞬间从车厢里出来,「怎么回事。」 谢言川拉着缰绳,因为偏僻,门口围观的人并不多,站在车架上看的清楚。 白月疏挡在铺子门口,身后的白敬年许久不见,面色灰暗。 对面的男人五大三粗,手里握着排叉,围观的众人里有多半都是他带来的。 谢言川车子还没停稳。 白月疏瘦弱的身影沉沉,语气条理分明,「家具是你们买回去的,在家里砸到是你们自己不小心,跟铺子没有任何关系。」 男人却不依不挠,「为啥能砸到人,还不是你们当初装的时候没装好,俺不管,俺家六个孩子还指望俺婆娘照顾呢。」 「她现在砸伤在床上不能动,你就得赔俺银子。」 这人身后同样攥着武器的朋友跟着咋呼,「就是!赔钱!快点赔钱!」 「不然就把你们黑店砸了!」 「你一个女娃知道个屁,叫你爹说话!」 七嘴八舌掺杂在一块,白月疏几次想开口被被堵了回去。 白敬年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这明摆着上门耍赖,沈漾不需要谢言川搀扶,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小姑娘身子灵活,往前走的同时,低声跟谢言川说了句什么,少年立刻听话的转身离开。 人群层层。 男人脸上带着得意,眼神满是势在必得,「俺早就听说你们白家铺子的家具有质量问题,要不年前那么多来找你们赔偿的呢。」 「反正今天不给俺银子,俺就不走了,你也别想开门做生意。」 身后一呼百应。 他的排叉朝下。 有人从旁边经过,哎哟一声,姑娘的声音掐的很准,正好在众人声音落下的同时。 是以更加明显。 「嘶,好疼,你的叉子伤到我了,哎呀,我这个胳膊不能动了。」 冰凉的地面。 沈漾坐在地上,单手捂着胳膊,软黄的长裙上划开一个口子。 男人一脸茫然的低头,「你是干啥的。」 白月疏看到沈漾,虽说铺子上的事不想麻烦沈漾,可父亲身子还未大好。 自己面对困难的时候,有个熟人,那种安心感瞬间涌上来。 「你说我是干啥的,我来铺子买东西,你的排叉不放好,伤到我了,你不得给我赔银子啊。」 「疼死我了都。」 为了真实,沈漾垂下来的手臂狠狠捏了一把大腿根。 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大家可得给我作证啊,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可不能赖账。」 小姑娘语速飞快,男人立刻反驳,「明明是你自己往俺排叉上撞的,咋能说是俺的问题,你这小孩这么不讲理呢。」 沈漾可怜兮兮,「不管咋说,是不是你的东西。」 排叉还握在男人手里,他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俺的东西就能说是俺的错么,这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一百 讹人 沈漾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眼泪依旧在眼眶打转,声音带着哭腔。 「凭啥家具砸到你婆娘就得赔,你的排叉伤到我不给赔。」 歪理。 男人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他把手上的排叉一戳,「好啊,你是白家铺子找来讹人的吧,小小年纪不学好,想让俺赔钱,门都没有。」 地面的凉意顺着骨子钻进来。 沈漾白了一眼,「咋滴,这跟年纪大小有什么关系,你年纪大就能讹人啊。」 「我还说你欺负小孩呢,反正你今天不给我赔银子,你别想走。」 沈漾一把拽住排叉,她常年做手工活,手上力气大,但跟一个成年男人没法比。 男人看沈漾耍赖,一把扯过叉子,尖头堪堪扫过沈漾的另外一只胳膊。 白月疏瞳孔猛的一缩,「小心!」 沈漾顺势倒地,「哎哟不行了,打人了,救命啊,有人欺负小孩了。」 男人往后退了两步,「俺可没招你啊,你这是想讹人,大家都看到了,她她她,她就是想讹人。」 来的都是男人朋友。 他们自然向着男人,一个个七嘴八舌说沈漾不学好的。 吵闹之间。 巷子口又进来几个身影。 人群之外突然响起巨大的敲锣声。 繁杂被盖住,所有人视线转移,谢言川冷着脸,一手拿盆,一手随意找了根棍子。 响声就是他敲出来的。 而跟在他后边一块来的,还有两个带刀衙役,沈漾刚刚就是让谢言川去报官,自己负责拖延时间。 在车架上听到的那几句,沈漾瞬间明白,男人不是过来闹事的,他纯粹是贪婪和蠢。 估计知道白家铺子前端时间出事,看最近没有动静,以为铺子有空可转。 借着媳妇受伤,叫人过来想逼白家拿银子解决。 若是地痞自然要黑吃黑,但对于这种平民百姓,还是官府最有说服力。 衙役看模样有点面熟,一脸不耐烦,「干嘛的这是,干嘛呢。」 一群人围在一块,地上还坐着个破破烂烂的小姑娘。 男人看见衙役,眼神一亮,恶人先告状,「大人,俺要报官,她讹人!就是她!」 谢言川把手里的盆子放下,上前扶着沈漾起来。 男人粗壮的手指头差点戳到小姑娘的脑门,还好谢言川眼疾手快,抱着沈漾往旁边挪了一下。 衙役顺着男人指的看过来。 少年抿了下嘴,沈漾外衣上划了口子,里边的棉花外翻,刚刚小姑娘急匆匆的让他去衙门。 自己去拖延时间,可是没想到用这种方法,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漾漾,哪里受伤了。」 沈漾摇摇头,「我骗他的。」 二人并未压低声音,是以在场的大家听的清清楚楚。 男人立刻摆着手有,「听到了吧,大人,她诬赖俺,啥事都没有还让俺赔她银子。」 衙役敷衍似的点点头,「听到了听到了,你在这又是干啥的。」 男人没想到衙役会突然转向自己,他整个一愣,白月疏往前两步,「大人,民女也要报官,他上门勒索民女钱财。」 白月疏指向男人,态度坚决。 男人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俺没有,大人她瞎说的,俺婆娘让她店里的家具砸伤了,她赔俺是应该的。」 「大人。」 有沈漾和谢言川在,白月疏找回理智,根本不搭理男人扯着嗓门的嘶吼。 她仔细把原委说了个清楚,衙役听说家具是买回去快小半年了,男人婆娘自己不小心砸伤了腿。 眼神瞬间微妙,另一个嘬了下牙花子,仿佛不可思议男人能因为这种事情找上门的赔偿。看書菈 至于沈漾之所以骗他,也是为了替自己讨回公道。 这话里话外清晰,男人脸色涨红,衙役摇了摇头,「你这么大年纪了,跟几个小娃娃怎么好意思瞎胡闹的。」 男人还想争辩,「俺不是大人,俺没有,俺说的是真的,家里的婆娘就是他们铺子里的家具砸伤的。」 衙役单手握着刀把,「那依照你的意思,你的排叉也把人家姑娘戳伤了,你是不是也得赔人家。」 男人低下头不说话。 「赶紧走,在这闹腾什么,一个个的,再敢找事把你们都抓起来蹲大牢。」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蹲大牢可是大罪。 这下根本顾不上男人,其他跟来的亲戚朋友一个个赶紧离开。 但为了安抚男人,他们大声密谋,「这种坑人的店下次不来了。」 「就是就是,太黑心了。」 「回去跟村里的其他人也说说,都不能来这里。」 沈漾等人静静的看他们离开,小姑娘从怀里取出一枚碎银子递到衙役手里。 「大人,麻烦您跑一趟,这银子拿着吃酒。」 不过是来说两句,衙役也没具体受累,何况有人报官,他们出案本来就是应该的。 这人翻手收下银子,「得了,你们以后小心点,开店最怕遇见不讲理的。」 他招呼着身边的衙役一块离开。 白敬年坐在椅子上,屋里点着油灯,明晃晃的。 沈隋随着白月疏进去,谢言川落在最后,拿板子把门抵上。 「怎么回事。」 沈漾顾不上衣服破破烂烂,急忙询问,柜台上有水壶。 白月疏一边倒了杯温水递给白敬年,一边同沈漾对视一眼,她极快的低头。 「早上开门,他们就来了,拿着武器堵着不让人进来,我怕有顾客受伤,就出去解决。」 「他们估计拿捏准了我怕事情闹起来,一群人围着我要银子,爹听见声音出来,被这群人的无理取闹气的发抖。」 白月疏把水壶放下,白敬年一口温热下肚,整个人脸色看起来好些了。 听着白月疏说话,这个平日里很是健康的中年人带着一丝愁绪。 「他们堵着门不让我出去报官,要不是你们来了……」 白月疏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漾漾,我大概就妥协了。」 这话带着苦涩,白月疏甚至不敢看沈漾的眼睛。 她曾经信誓旦旦的同沈漾说过,自己一定会把白家铺子发展起来,走上创新。 但她把沈漾拉进来,却辜负了她的希望。 一百零一 城里的家具店 别说发展,白月疏连最基本的保护都做不到。 铺子里有些沉默。 沈漾看着白月疏没有说话,许久之后,白敬年叹了口气。 「若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算了吧,还是维持原来那样。 就算生意渐渐没落,被那些大的家具铺子分走生意。 他们维持生计就好,最重要的是白敬年就这一个闺女,日后早晚嫁人。 只要夫婿有出息,一个铺子也不必太在意。 他还是老年人的思维。 白月疏经此一事,竟然也沉默了。 谢言川没有坐下,沈漾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她面色严肃,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白月疏。 「月疏,你认输了吗。」 晕黄的灯光摇晃。 帘子后边好像有风。 那个一身青衣的姑娘倔强的抬起脑袋,她同沈漾对视,一字一句,「没有,我不会认输。」 白家的祖产在这里。 她走上创新的这条路,就不会轻易低头。 沈漾眼睛里闪着光,嘴角若隐若现的小梨涡,「我会陪着你的。」 她又强调了一句,「月疏,我会陪着你,有困难就克服,再高的山,一步步爬上去,也能度过。」 外头的阳光顺着窗户折射进来。 地面有一小块窗户的光斑。 白敬年看着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小姑娘,从前只是听闺女说漾漾,漾漾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厉害。 那时候他的想法不就是一个小娃娃么,是,会做家具。 但白家接触这行多了,天才也不少,家具做的好的不在话下。 是以他虽然未曾阻止白月疏和沈漾往来,但也没刻意关注过。 白月疏轻轻揽着沈漾,把小姑娘的脑袋靠在怀里,「我知道,他们打不垮白家铺子。」 窗外的光斑移到两个人身上。 她们成了昏黄屋子里最发光的那个。 这一幕温馨又治愈,白敬年脸上带着欣慰,闺女能交到带她越来越好的朋友,是月疏之幸。 他本想找个人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感慨。 一扭头,谢言川黑着脸,双手在衣袖下握成拳头,恶狠狠的盯着白月疏抚摸沈漾的手。 那是他未婚妻!!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既是决定走下去,那就不能坐以待毙。 沈漾之前以为用地痞流氓赶走那群找事的就能万事无忧。 现在看来,还是她们年轻了。 白敬年回屋休息,沈漾突然想起自己从城西走的时候,岳秀才曾经提醒过她的话。 那时候他朝天上指了指,沈漾明白他的意思。 上边有人不想白家好过,只是不知道这个上边具体是谁。 明悟城的家具铺子不少。 做的大的更是涵盖各种各样的生意。 沈漾家具直接和白家铺子对接,故此也没特意关注过别的。 「月疏,明悟城里的所有家具店,你都认识吗。」 白月疏应了一声,从柜台拿来纸笔,这一出她自己也明白,挡了别人的路。 「我能背下来。」 白月疏上过学堂,一手簪花小楷秀气。 每个家具店后边对应相应的住家名字。 日头渐渐升到正中。 白月疏写完最后一个字,足足两页纸,她呼了一声,「完整的就是这些。」 「其中有两家是外边城镇搬过来的,不 怎么出名,最考前的就是这三家。」 她指了下前边的三个。 一个李记,一个临重轩,一个福天顺。 沈漾大概扫了一眼,白月疏在旁边介绍,「李记和临重轩都是做传统家具生意的,平常大户人家要一些压箱的家具,都是从这两家走。」 「福天顺以前是做木料批发,不过后来山上失火,一山的木料都烧的干干净净,掌柜赔了好多银子,来到城里开了家家具铺子。」 「不知道是不是资金问题,他这边做的都是小件,比如梳子木盒案几这些,因为大店都是当添头,普遍不好看。」 「有喜欢这种类型的,就会去福天顺重新购买。」 「对了,还有这几个,这些是明悟城中等的铺子……」 沈漾随着她说话,眼神落在这三家上边。 「所以我觉着,如果真有人从中作梗,可以首先排除福天顺,那边和白家的生意并不冲突。」 小姑娘来回讲了一圈,最后总结性的发言。 沈漾端正后背,谢言川坐在自己左手边,她把纸张递过去,「谢言川,你觉着呢。」 少年一直在静静听着。 闻言接过纸张,墨汁晕染的黑色印记在纸上微微透开。 「我反而觉着,最有怀疑的就是福天顺。」 少年音色温润。 白月疏一脸震惊,「谢公子是不是少说了个不字,福天顺怎么会……」 沈漾嘴角带笑,冲着白月疏抬抬手,示意听谢言川说。 「按照白姑娘的说法,李记和临重轩有固定客源,走的是传统路线,没必要大费周章来折腾一个小铺子。」 「其他的店没有这个实力,白家在明悟城也算有点历史,想来客人也会认准白家的店铺,若是同等位置下,白家报官,他们承受不住后续。」 「那么问题就落在福天顺,福天顺这一出,一来是为了搞垮白家的名声,分散客流,二来他们估计要推出创新和定制了。」 谢言川静静说完,放下手里的宣纸。 白月疏皱着眉头,同沈漾告状,「漾漾,谢公子他……」 却看着沈漾眼睛里藏不住的笑,她靠在身后椅背上,「谢言川和我想的一样。」 最有怀疑性的就是福天顺。 白月疏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可是……」她还想垂死挣扎的解释一下。 沈漾指尖扣了两下桌子,「很简单,要想知道是不是福天顺,只需要两招。」 小姑娘伸出两根手指,白月疏捧着脸,「哪两招。」 「第一招,等。」 「第二招,引蛇出洞。」 这种突如其来的反派剧情是怎么回事。 白月疏没跟上沈漾的脑洞,倒是谢言川,他随之也伸出一根手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小未婚夫妻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的心思。 只有白月疏,她一脸清澈的愚蠢。 啥? 漾漾说的啥? 谢公子又说的啥? 都是啥? 一百零二 又被谢公子的小媳妇发现了 既然说到等。 沈漾让白月疏暂时停止定制的单子,还是按照传统的家具来卖。 坐等幕后之人再次出手。 而趁这段时间,沈漾也把岳秀才的画坊完工。 这会子到了中午。 白敬年挑开帘子,让白月疏带沈漾他们出去吃点饭。 家里也没买菜,人家小姑娘今天帮了这么大的忙。 白月疏一拍脑门,「光顾着说话了,漾漾,你先换一身我的衣服,到外边再给你买。」 总不能穿成这样出去。 沈漾倒是觉着无所谓,白月疏比她高,衣服也都是宽宽松松。 左右有马车,沈漾胡乱的把布料塞进破洞里,顺便招呼一声白敬年,「白叔,你跟我们一块去吧,自己在家也不方便。」 小姑娘乖乖巧巧。 白敬年含着笑,「不用了,沈姑娘,家里有早上的饭,你们去吧,我歇一会。」 他从上次之后,身体一直不好。 看面色确实疲惫,沈漾看了白月疏一眼,白月疏吧水壶里填满茶,「那行,爹,你先睡会,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饭。」 白敬年应了一声,「成,出去把铺子带上。」 水哥年后家里有事,还没开工,同白月疏请了事假,说过了十五。 好在谢言川赶马车还挺熟练。 中午是在江南岸吃的。 从客栈经过,沈漾特意下去看了一眼,大哥他们还没回来,约莫短租的事挺麻烦。 说到可能在明悟城住一段时间。 最开心的约莫就是白月疏了,往前沈漾在桃花村,虽然离的不算远,但每次过去还得赶马车。 白月疏自己又不会,一来一回有些费事。 在明悟城住下,她无聊的时候就可以过来玩,也不麻烦。 四菜一汤,三个人。 热气腾腾的辣炒鸡丁冒着香味,沈漾捡了两块放在碗里,吃饭也不耽误说话。 晓得沈漾他们是为了躲舅舅一家,白月疏有点唏嘘,「我娘是孤儿,我爹倒是还有几个亲戚,不过都在下边的乡镇,平常不怎么过来。」 「你舅舅怎么这么过分啊,你们过的苦的时候他们不管,等你们盖了房子他们倒是坐享其成。」 鱼肉扒了刺。 沈漾现在手速快的很,递给谢言川的时候同白月疏回了一句。 「可不是坐享其成,我不打算把房子拱手让出去。」 这段时间的相处,白月疏知道沈漾的性子。 她替沈漾盛了一碗汤,「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摆平,不过话说回来——」 白月疏感叹似的长吁一口气,「漾漾你也太厉害了吧,会做家具,会设计屋子,还会赚钱照顾人,哪像才七岁,我七岁的时候还跟在我爹屁股后边哭呢。」看書菈 沈漾手上动作一顿。 白月疏只是随口一说,但猜到了真相。 沈漾表面七岁,骨子里可不止这些。 谢言川默默递出自己的碗,「漾漾,还想吃鱼。」 那张脸带着无辜,他好看他有理。 沈漾跟个操心的老母亲似的,至于白月疏的那句话,被众人忽略。 短租的事不知道一两天能不能找得到。 回去的时候,白月疏说自己也会帮他们留意的。 老齐还在家修养,医药费和误工费都由白月疏来出。 沈漾掏出几两碎银交给白月疏,她不知道老齐住在哪里,让白月疏下次过去给老齐捎过去。 认识一场,就当 自己的一点心意。 客栈是一天一续。 沈漾下了马车,谢言川赶着往后院走,小姑娘去付银子的时候,掌柜说已经付过了。 想来沈秦他们回来了。 沈漾径直去了大通铺。 果不其然。 沈唐躺在床上玩草编蛐蛐,沈秦和沈汉坐在一块说话,沈隋把炭盆里的火挑的再亮些。 看见沈漾进来。 四个人同时扭头,沈唐倒吸一口凉气,「漾漾,你怎么啦。」 所有人同时站起来,沈秦和沈汉目光带着冷意,沈漾顺着低头。 她们吃完饭就回来了,沈漾身上划开的衣服忘换了。 小姑娘害了一声,「没事,破了而已。」 看模样可不是而已。 沈汉拉着沈漾到身边,「到底怎么回事。」 沈漾简单说了下白家铺子有人闹事,自己帮忙这一出,她提前预算了距离,知道不会出大问题。 这才敢上去拖延。 晓得沈漾没有受伤,几个哥哥上下打量,这才松了口气。 沈隋放下手里的火钳,「下次不可这么莽撞,万一伤了怎么办。」 谢言川停好车子进来,同几人颔首示意打了声招呼。 就看着沈漾坐在椅子上点头,「知道啦,三哥。」 「对了,你们短租的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她顺手捞过沈唐的草编蛐蛐,上边还有眼睛,看起来栩栩如生。 沈秦和沈汉对视一眼,「找牙人看了几间。要不就是环境不好,要不就是房间不够。」 「还剩下几个,说是有点远,明天再去看看。」 家里有马车,远倒不是问题,沈漾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衣服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往外飞棉花。 「跑了一天,大哥赶紧歇歇,我也上去休息会,对了,我明天去给岳秀才量画坊,你们晓得了吧。」 这事沈汉回来说了。 沈隋靠坐在桌子旁边,「需要我们跟着去帮忙吗。」 沈漾表示不用,「你们尽量把短租的事订下了,谢言川跟我一块就行,反正是量尺寸,不急的。」 至于桃花村那边。 沈漾不急着回去,总得先晾凉舅舅一家。 下午补了会觉。 沈漾醒来得时候已经天黑了。 夜幕得星星挂在天空。 天气冷得厉害。 她重新换了衣服下楼,吃饭得食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沈秦他们吃完回去休息,厨房还给沈漾留的吃的。 小二端过来,沈漾道了声谢。 大堂里的人不多。 外边的风顺着窗户刮的呼呼的。 冯虎抖抖一身寒意,他还穿着守卫的衣服,顺手拿下帽子,「小二,切二两牛肉,半斤猪脚,烧个素菜,一斤小酒,尽快啊。」 这声音莫名熟悉。 沈漾抬头,就看着那个带有谢家同款标志的守卫也来吃饭。 冯虎找了个边角坐下,察觉到视线,也回看过去。 嘿,他又被谢公子的小媳妇发现了。 一百零三 可能是野猫 不等冯虎反应。 沈漾目光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他的腰间,随后收了回来。 小二端着饭菜送过去。 又有几个客人陆陆续续的离开,沈漾拿帕子擦了擦嘴,从头到尾也没说上一句话。 等到小姑娘离开。 冯虎这才把目光转过去,谢公子约他晚上见面。 要不要告诉他沈姑娘的不对劲。 下午睡的多了。 晚上挑着烛火,沈漾只穿了件中衣坐在桌子前边,盘算着明天的行程。 门口有走动的脚步声,隐约是从谢言川房间传出来的。 她以为谢言川还没睡,从屏风上取下外衣,手里举着煤油灯。 走廊上安安静静,沈漾放轻手上的动作。 小声的敲了两下谢言川的门。 里边安安静静,一片漆黑。 「谢言川,谢言川你睡觉了吗。」 沈漾带着气声,烛火的光亮在门口摇摇晃晃。 谢言川和冯虎蹲在一块,借着桌子的角度挡住整个身子。 谢言川抿着嘴,眉眼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沈漾还没走。 冯虎缩紧肩膀,挺大个大老爷们跟只小鸡仔似的,「谢公子,属下有个事想同您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气氛下不敢大声说话。 外边沈漾还没走,谢言川扭头看过来,二人离的近,这种夜色下,他一张脸生的着实有冲击力。 冯虎分神感叹一句。 「沈姑娘好像知道属下的身份了,这两次她看属下的眼神不太对。」 少年半跪在地上,「如何不对。」 怎么说呢,冯虎也只是凭感觉,他两根手指在自己和谢言川之间来回摆动两下,气音很低。 「就是一直盯着属下看,表情还耐人寻味,怎么说,要不是知道她是您未婚妻,属下都以为她看上属下的那种。」 地狱级的笑话并不好笑。 至少谢言川没笑,冯虎和少年对视一眼,惭愧的低头。 当着谢公子这张脸,他怎么敢的啊!掌嘴! 好在谢言川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比划,示意等等。 林太傅派来的暗卫被谢言川斩杀,他暂时未暴露行踪,年前身上的伤好了之后。 趁着沈漾他们出去采买,谢言川从小路见了冯虎,让冯虎把暗卫的消息尽快上报。 因为回来晚了,还差点被发现,他匆忙之间捏了个去茅房的借口。 好在沈漾并未起疑,当然,谢言川也不知道沈漾在他衣领上发现茅房不曾有的竹叶。 冯虎这次过来,是父亲谢诏那边又有消息, 谢家分头行动,明悟城出了铁矿之后,皇上私心里觉着这不是个例。 谢家借着流放,当真又在另外两个城镇发现林太傅的手笔。 一个私盐,一个铁矿。 那两边暂时还是秘密,谢诏此行让冯虎配合谢言川,尽量拖延每个进入明悟城的陌生人。 皇上正在物色重新接手明悟城铁矿的官员,但错综复杂,再有太傅搅合。 恐怕还得一段时间。 好在冯表面上是个守城门的,私下也有自己的渠道。 沈漾等了一会,屋子里没人应答。 想来是自己听错了,谢言川已经睡了。 小姑娘咂咂嘴,拖着鞋子慢腾腾的回屋。看書菈 谢言川看着烛火越来越远,他怕沈漾有事,一个闪身打开窗户,冯虎被他直接丢了出去。 那句没说完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木窗合上的瞬间,谢言川拽乱自己胸口的衣裳,打开房门。 夜里吱呀一声。 「漾漾,怎么了。」 沈漾走了三五步,听见说话扭头看过来,「谢……」 窗外传来一声闷响。 小姑娘挑了下眉毛,谢言川一脸淡定,「可能是野猫。」 毫无防备的冯野猫龇牙咧嘴,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离开。 呜呜呜呜呜呜呜以后他再也不调侃沈姑娘了,谢公子下手也太狠了吧! 沈漾没有起疑,「我以为你睡了呢。」 屋子里挑亮油灯。 沈漾坐在椅子上,双手拢着炭盆上边,「谢言川,我想给月疏那边找几个功夫好点的护卫。」 铺子继续营业,沈漾也是突发奇想。 谢言川拖了个椅子坐在沈漾对面,「你怕福天顺对白家铺子下黑手?」 沈漾重重点头,「如果说按照我们的想法,福天顺只是为了创新的话,那白家继续走传统倒是无所谓,可要是他想一鼓作气整垮白家。」 「找上门的地痞流氓就只是个开始……」 沈漾说的这些,谢言川早就想到了。 他之所以没提,也是觉着白家同他没多大关系。 小姑娘眼睛里藏着两团烛火,谢言川嗯了一声,「确实有这种可能。」 也就是说,他同意沈漾的提议。 那就等明天见到岳秀才再跟他提上一嘴。 沈漾安心回去睡觉,在进自己屋子之前,她嘴角带着笑。 「谢言川,睡觉的时候要关好门窗,不然野猫会爬进来。」 不等谢言川反应,小姑娘关上房门。 小谢公子低下头,开始思考沈漾抛弃自己这个未婚夫看上冯虎的可能性有多大。 临近元宵节。 街上卖花灯的多了许多。 各种形状随着风摇摇晃晃。 沈漾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同谢言川一块下楼吃饭。 岳秀才的马车已经到了,男人依旧一身白袍,看起来温文尔雅。 沈秦招呼着岳秀才一块吃点,他坐在另外的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多谢沈公子好意,岳某吃过了。」 怕他等的急,沈漾简单快速。 谢言川一早起来,黑眼圈有点重,替沈漾拿着工具包。 小姑娘喝完最后一口汤,「大哥,我们先走了,房子的事慢慢找,不用急。」 「岳先生久等了,走吧。」 岳秀才脸上带着笑,「没事。」 他顿了一下,「沈公子要找房子?什么房子?」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沈漾站在原地,简单说了下打算在明悟城住上一段时间,找个短租合适的院子。 牙人手上没资源。 但岳秀才有。 他双手背在身后,「沈姑娘早说,我还当真知道几处短租的小院,价钱合适,位置也不算偏僻。」 这倒是意外之喜。 沈汉晓得岳秀才的能耐,当即站起来,「可否请岳秀才引荐。」 一百零四 是有点离谱吗 引荐提不上。 岳秀才朝外招了招手。 赶马车的小厮下来一个,双手垂下,「老大。」 「你留下,带沈公子他们去三江的小院看看,合适的话就租下。」 岳秀才音色淡淡的。 小厮应了一声,「是。」 随后站到一旁不碍事的地方候着。 岳秀才转身看过来,「三江那边有人,不耽误,沈姑娘谢公子,走吧。」 就。 好牛。 画坊在城中。 地理位置相当不错,周边都是些卖金饰酒楼的铺子。 岳秀才挑开帘子,谢言川扶着沈漾下马车。 门口挂着牌匾,丹青雅阁。 铺子的门关的紧紧的,岳秀才掏出钥匙,「沈姑娘,谢公子,这边请。」 青石板通铺的铺子一览无余,里边还有几个没搬走的书架,门窗外折射进来隐隐约约的阳光。 墙面整体成深灰色,柜台蒙着一层浅浅淡淡的灰尘。 沈漾站在门口简单的纵观全屋,岳秀才把门窗推开,谢言川去帮忙。 流通的空气涌进来,整个屋子瞬间一亮。 「以前是做书卷买卖的,生意不好,年前就给关了,正好有个朋友手上囤着一批画卷,都是家传的宝贝,低价转手给我。」 岳秀才从袖子里抽出干净的手绢,把指尖细细擦干净,「这铺子闲着也是闲着,就想重新收拾一下,能赚一点是一点嘛。」ap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 城中的铺子,别的不说,就是租金一年也得不少,甚至于装修还得花上一笔。 单单用来卖古画,恐怕赚的不如赔的多。 但谁叫人家就好这口呢。 一个合格的社畜,就是满足甲方的要求。 沈漾当即回应,「岳先生说的是,关于铺子的风格,您有什么想法吗。」 别说,岳秀才还真有。 他长着一张明月清风的脸,一张嘴就是,「这块,我想起几根柱子,留着放花花草草什么的,毕竟清新养身。」 「这块,我想掏几个大洞,除了古画,我那边还有点不值钱的瓷器,当作装饰嘛。」 「这块,我想盖堵墙,一来能够展示挂画,二来也有隐私,谁要想静静看书什么的,也不被人打扰。」 「这块——」 随着岳秀才大展宏图,沈漾的脸越来越黑。 她刚刚怎么敢问岳秀才的想法,他哪是要装修屋子订制家具,这是在家里重新开辟一个小宇宙吧。 谢言川找了块干净的帕子,把椅子擦干净。 抬抬下巴示意沈漾坐,那边岳秀才还在喋喋不休,沈漾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勇气了。 屋子的整体空间不小。 但真装不下岳秀才的宇宙。 「大概就是这些,对了,要是还有空间的话,我还想起一座腾在半空的小屋,就是这里。」 他拿手在空气中比划一下,「这样我坐在上边,一来能纵观全局,二来还能歇歇。」 「沈姑娘,你觉着呢。」 他面露期待的看向沈漾,小姑娘心如死灰,睁着一双死鱼眼。 「要不你把我杀了吧。」 「啊?」岳秀才一顿,心虚的摸摸鼻子,「是有点离谱吗。」 甚至不需要沈漾回答,沉默来的迅速且突然。 岳秀才表露出温和之外的窘迫,「不好意思啊沈姑娘,我就是没收住。」 要不说他家大业大,还一身读书人的 打扮。 沈漾深吸一口气,拿出卷尺,谢言川熟练的扯住另一头,跟着沈漾往墙角走。 「画坊的装饰一般以构造,展示,色彩为主,听岳先生的意思,铺子里展示的除了画卷还有瓷器和书卷。」 「虽然种类不多,但是每个需要的展示柜都有不同,你说的柱子大洞只会破坏整体效果。」 「当然,岳先生要是实在喜欢,辅以建筑队,我也能给你做出来,届时好不好看另说。」 「依我的意思,岳先生可以考虑图书室的概念。」 谢言川拿笔记下四面墙体的尺寸,岳秀才不懂就问,「图书室是什么。」 左右这边的整体布局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沈漾把手里的卷尺递给谢言川,学着岳秀才的动作。 「这块,左右两侧起平面楼梯,上层摆放图书架,不需要桌椅。楼梯就是合适的椅子,中间地面铺地毯,整体空间刷白色,明亮柔和。」 「虚空做拱形,镂空的架子用来放瓷器,延展出来的空间——」 沈漾说的是后世图书馆的布局。 她条理清晰,很多专业名词岳秀才没听说过,但不妨碍他睁着一双眼睛感叹。 正篇屋子的空间安排合理,沈漾朝半空看过去,「你要的小屋不好起,但上边可以加装饰,从后边的空间掏一间屋子出来。」 「只要色彩运用合理,也不会突兀,岳先生,你觉着怎么样。」 她扭头询问意见。 岳秀才表面矜持的点头,「好,就按沈姑娘的意思来设计吧。」 实则内心小人在疯狂跳舞。 救命救命!感觉很好看的样子! 这个屋子他不要用来做生意,要当自己的书房! 虽然处理的都是一些血腥的问题,但是! 岳秀才好喜欢! 「成,那我把其他的尺寸量一下,大概今天或者明天就能出效果图,到时候您再看看有什么要改的行吗。」 岳秀才点头表示没问题。 量尺寸的功夫,有短打打扮的男人急匆匆的跑进来,察觉到有人在。 岳秀才往门口站了站。 男人低头说了几句什么,岳秀才嘴角勾起冷血的笑意,转瞬即逝。 「继续盯着,告诉虎三,大胆点,出了事有城西兜着。」 男人点头离开, 沈漾把所有的尺寸点记在本子上,脑海里已经有了全部的图画效果。 「岳先生,已经记好了,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 「等图片出来,到时候去城西找您。」 小姑娘声音温和,岳秀才站在门口,阳光洒在身上,明明该是一片温润,他轻笑着。 「沈姑娘,刚刚手下来报,桃花村里来人了,说是一对夫妻带着年迈的父母和四个孩子。」 「指名道姓去沈家住,不然的话他们就不走了。」 岳秀才没有指明具体是谁,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一百零五 长满甜糕的谢公子 许峰庆今天才去。 已经超出沈漾的预测了。 不过听岳秀才话里的意思,他们过来住,想必还带着家里的行礼。 那么昨个用来收拾,今天估摸着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比原先沈漾以为的至少先来看看做做面子工作还要过分。 沈漾同岳秀才对视一眼,露出同款微笑,「岳先生放手去做,我们在县城消息不灵通,家里出什么事自然不知道。」 这话说的冷漠。 但是沈漾内心真实所想,按照沈秦曾经的说法。 他们过的那么苦,舅舅一家子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可言语恶毒,拿青砖砸破小姑娘的脑袋,骂她丧门星。 那就让许峰庆也尝尝,被人指着骂的滋味。 岳秀才朝外伸了下手,「自然,告诉沈姑娘也是这个意思,请。」 工具包是拿木头做的箱子,整体不大。 谢言川同沈漾并肩走在一块,甜点铺子门口围着许多人。 说是元宵节前夕,店家免费发放糖水。 甜腻腻的香味顺着空气传过来。 沈漾突然开口,「谢言川,我想吃桂花糕。」 不知道是不是从前的那个沈漾在天上遥遥看着自己,沈漾就觉着好苦啊。 嘴巴里苦,眼睛里苦,想吃好多好多甜的。 她声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撒娇,软软甜甜的。 小谢公子不自在的晃了下手臂,「好,你坐在这里等着我。」 铺子外边有用来喝糖水的桌椅,沈漾找了个角落坐下。 双手杵着下巴,眼睛看着远方出神。 外边人多,铺子里边倒是挺安静。 谢言川拍出两片金叶子,「店里所有的桂花糕都包起来。」 他的小姑娘想吃。 店家楞了一下,「公子这是……」 柜台上边还有其他种类,好看的好闻的。 谢言川又拍出两枚金叶子,「其他的也各来一点。」 这么豪横的主顾,四枚金叶子别说吃的,就是连店都能买下来。 店家紧忙装着谢言川要的东西。 来往的人群鼎沸。 小娃娃捧着碗跟家里人说真好喝,也有出来逛街的小姐妹坐下歇歇脚。 沈漾面前落下釉白瓷的碗。 她抬头,看起来比她小一点的姑娘,绑着两个麻花辫,声音糯糯的。 「姐姐,你是不是没领到糖水不开心啊,这是我领的,分你一半,别难过了。」 糖水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沈漾抿抿嘴,「我不是……」 小姑娘把碗往沈漾前边推了推,「嗯嗯嗯,莺莺知道,莺莺分给姐姐,娘亲不让莺莺吃糖的时候莺莺也不开心的。」 她固执的认为沈漾就是没吃到糖水,不远处大概是她娘亲,眼神温柔。 察觉到沈漾的视线,女人笑着点点头,「莺莺拿碗分出来的,是干净的。」 她说给沈漾的那份。 这世界从来不缺善意。 沈漾低下头喝了一口,糖水因为稀释,味道不算重。 但依旧烫的她整个心情都暖和起来。 所以,为什么要因为许峰庆那种人的一句话而感到难过呢。 小沈漾,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爱你的人。 莺莺的那已经喝完了,她站在桌子旁边,打算等沈漾喝完再走。 谢言川浑身挂满各种油纸包。 如同一个移 动的甜品铺子。 随着他朝这个方向走过来,莺莺惊讶的张开嘴巴,「哥哥、哥哥长满甜糕了哎。」 沈漾手里的勺子还没放下,闻言抬头。 小谢公子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他从手腕褪下两包油纸,「漾漾,这是桂花糕。」 又褪下两样,「这是杏仁糕。」 又褪下两样,「赤豆糕。」 「云片糕。」 「糖蒸酥酪。」 「龙眼蜜饯。」 随着他一个个的介绍,沉默仿佛会传染。 旁边排队领糖水的人群全部看过来,桌子上已经快摆不下了。 就这还只是谢言川身上的一小部分。 应莺莺长大嘴巴,「哥哥好厉害啊。」 她才是正常小朋友应该有的表现。 沈漾愣愣,「谢言川,你买这么多干嘛啊。」 小谢公子一脸认真,「都尝尝,就不会不开心了。」 原来连谢言川都发现沈漾的不对劲了。 她没忍住弯起眼睛,嘴角荡起梨涡,「谢谢你,我现在一点也不觉着不开心了,莺莺。」 沈漾朝着莺莺招手,等小姑娘过来,沈漾指着桌子上的油纸包,「姐姐请你吃好吃的,你喜欢什么自己拿。」 小姑娘很有礼貌的回头看向娘亲,询问自己能吃吗。 看到娘亲点头,她爬上沈漾对面的椅子,「谢谢姐姐。」 那些甜点挂着着实很累。 沈漾索性借着铺子发糖水的机会,大手一挥,让所有领完糖水的都可以来这里再拿一包甜点。 这些东西放两天也就坏了。 谢言川他们吃不完,登时引来一片叫好声。 或许是被沈漾的态度的感染,有几个队伍里的,也张罗着,「我那里有烤红薯,拿过来给姑娘凑个添头,有谁想吃的一块过来。」 「我这里有板栗。」 「我这里有糖葫芦。」 简简单单,竟也凑成一个小型聚会。 沈漾拿过一包桂花糕打开,卸下重任的谢言川看起来清秀俊雅。 桂花的浓郁带着冰糖的甜味,沈漾递到谢言川嘴边,「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 她学着莺莺的语气。 倒是给谢言川闹了个大红脸。 中午光是吃甜点都吃饱了。 沈漾去上次买笔墨的铺子又批发了点。 打算下午不出门,把丹青雅阁的效果图画出来。 为此小姑娘特意询问了谢言川两遍,下午没什么事吧要不要出门喝水我给你倒吃饭我给你盛肩膀累不累给你捏捏啊小谢哥哥。 谢言川摇头表示不用。 对上沈漾贼呼呼的眼睛,他无奈,「漾漾,你乖一点。」 沈漾被这句宠溺弄的心里有点不对劲。 她沉默的看向前方,脑海自动循环播放金刚经大悲咒。 沈秦他们还没回来。 沈漾拉开椅子,桌子上干干净净。 丹青雅阁的面积大,一张纸恐怕不够,沈漾把三张画卷大小的宣纸拼接起来。 足足占了整张桌子。 一百零六 许峰庆来闹 图书室和闺房又有不同。 那些沙发桌椅换成更加简洁的款式。 所以沈漾在描述上就要更详细,确保谢言川能听懂。 因为返工的工程量太大,每一个新鲜的名词和物品,谢言川都要在空白的小纸上先写一遍。 沈秦几人回来,沈汉敲门,沈漾应了一声这就来。 小姑娘的脚步蹦蹦跳跳,沈家几个还说今天妹妹心情好。 打开房门,众人被眼前一幕惊呆。 沈漾背后是一片雪白的书海。 她脸上隐约还有几笔没擦干净的墨汁,谢言川一身黑色,着实明显。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你们回来了,今天看的怎么样。」 沈漾侧过身子,示意他们进来。 这地界连个下脚空都没有,沈汉有点心虚。 「会不会给你踩坏啊漾漾。」 倒是沈漾毫不在意,顺手捡起几张胡乱的往旁边一丢,好几个摞在一块,「没事,这些都是用过的。」 余下人这才放心。 桌子上的效果图已经有了初步雏形。 整体的拉伸感用留白标注,看起来大气开阔。 沈隋站在桌子前边,双手背在身后,「这是漾漾给岳秀才做的画坊?倒是新奇。」 沈唐长大一岁,脑子没怎么长。 他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瘫下来,「漾漾做的哪个不新奇,我现在都看开了,反正没有她那个想法,跟着跑跑腿就行。」 沈老四给自己的定位很准确。 沈汉笑着撸了一把他的头发,「对了,漾漾,院子租到了,在城西,位置不远,马车也就是半炷香的功夫。」 「听你的,暂时租了一个月,四间卧房,厨房茅房都有,很是干净。」 今天极其顺利。 沈漾惊讶的挑了下眉毛,「这么快,是岳秀才介绍的那个吗。」 沈秦站在桌子另一边,闻言点头,「是,多亏了人家帮忙,等搬过去,想法子感谢一下岳秀才。」 谢言川放下手里的笔墨。 等他们聊完再继续。 沈漾拽着谢言川趁着歇歇,屋子里的茶水有些凉了,沈老四下去换新的。 小姑娘兴致勃勃,「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过去住。」 沈秦沉吟片刻,「我们明天先去把屋子打扫一下,晾晒一天,后天大概就能搬过去了。」 沈漾他们的画明天也差不多能整理出来。 左右行礼也不多,一个马车也就拉过去了。 这么一算。 沈漾嗯了两声,「届时正好能在小院给岳秀才看效果图,要是时间晚了,请他吃个饭,大哥不是说要感谢一下人家嘛。」 这倒是个好法子。 沈秦点头,也得到沈汉沈隋的同意。 沈唐把水拎上来,这会子也到晚上了。 沈漾招呼着要不然晚上就不画了,明天再继续。 谢言川不无所谓,他只是个出力气的,全听漾漾的。 下去吃了饭,顺便把明天的房费交了。 估计这是在客栈的最后一晚。 沈漾就着墨香难得睡了个好觉。 早上起来的时候,沈秦他们都已经走了。 简单吃了几口,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抓紧赶工。 与此同时。 昨个的甜点铺子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许峰庆带着许乔氏,两个人气势汹汹的跑去人家铺子质问昨天在这发糕点的小姑娘呢。 掌柜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不认识。 她只是采买点零嘴,就着铺子分发而已,大家都是陌生人。 许峰庆不依不饶。 他们在桃花村守了两天,带着爹娘和四个孩子去投奔沈家,结果连门都没进去。 村长说他们要出去一段时间。 时间怎么会这么赶巧,就在舅爷过来出门,许峰庆非说村长是跟沈家一块骗他们。 沈家的几个小子肯定还在家里,就是关门不让他们进。 好在院子的墙头不高,许峰庆找来石头垫在一块,费劲的爬进沈家。 上下翻找一圈,竟然真的空空如也。 许峰庆震惊之后,立刻大喜,沈家不在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搬进来了。 登时。 这人让许乔氏拿石块把外边的锁砸了,赶紧进来。 两个老人虽然觉着这样不妥,但也没阻止。 沈家大的超出他们的想象。 比当初在外边看的还要气派,四个孩子顺着楼梯爬上爬下,大妮推开沈漾的房门。 里边的所有家具都好看的不得了。 她在沈漾床上打滚,拉开抽屉,看见沈漾拿绸布包的玉兰花镯子。、 阳光下,镯子细腻温润,里边的玉兰花栩栩如生。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带到手腕上。 爹娘说了,以后沈家的就是他们的。 本以为这个好日子至少能持续到沈家回来,到时候反正他们已经进来了,沈家再想他们赶出去。 不可能。 门外来了一群流里流气的地痞。 说是沈公子雇佣他们看家,防止丢失东西,进来的人一律滚出去。 许峰庆解释他是沈公子的舅舅,这两个是沈公子的外公外婆,一家人。 领头的地痞嘴角挂着冷笑,「我们可没听说有什么亲戚,赶紧滚,别逼我动手。」 仅仅这一小会。 院子被糟蹋的都不成样子了。 许峰庆自然不愿意,跟虎三推推搡搡。 虎三一把抽出腰上的尖刀,开过刃的刀背闪着寒光。 「老子刚从牢里放出来,杀人老子熟的很,再跟老子在这里骂骂咧咧,老子捅死你。」 「这四个是你孩子是吧,」他手上的尖刀玩出花样,从大妮看到四福,嘴角露出狞狰的笑。 「虽说长的不咋地,不过等你死了,女娃子送到娼妓馆,男娃子当个龟-头,也算你祖上有光了。」 身后传来地痞恶意的笑。 许峰庆气的脸色涨红,可面对虎三手里的刀,他胆怯了。 说到底,许峰庆被父母惯的,面对家里人重拳出击,可在外边唯唯诺诺。 许乔氏拽着许峰庆的胳膊,「当家的,要不咱先出去吧,反正沈家这几个小东西早晚得回来,这群人也不能永远在这块。」 他们家还得指望许峰庆做生活呢。 有了台阶,许峰庆恶狠狠瞪了一眼虎三。 虎三手上动作快,刀尖瞬间戳像许峰庆得眼睛,他吓的双腿颤抖,跪了下去。 「好、好汉饶命。」 一百零七 赔偿又赔偿 虎三哈哈大笑,「孬种。」 刀尖停在许峰庆眼睛前边几厘米的位置。 他一脚踢向虎三的大腿,「赶紧滚,别在这脏了爷爷的眼睛。」 老两口跑去收拾行礼,又放回板车上。 出去的时候,虎三靠着大门,「不是自己的东西可别瞎拿,老子给人看门,丢了东西,老子可得找回来的。」 他吹了吹指甲。 许峰庆看向许乔氏,婆娘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拿。 大妮把袖子往下拉拉,父亲的眼睛看过来,她也摇头表示自己没动。 板车顺着大门往外,虎三一脚踩上车尾。 大妮吓的一哆嗦,脸色发白,那个要把他们卖进娼妓馆的男人,背着手。 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被爹砸坏的锁,「弄坏了东西不得赔啊,三岁小娃娃都知道的道理,怎么,你还指望老子替你赔。」 一个铜锁虽然不贵,但这是赊的银子。 许家这次过来,确实把家里的钱财都带着了。 没法子,许峰庆只能掏钱认栽。 虎三拿着赔偿,这才松开自己猜在板车上的脚。 就这么离开着实丢人。 许峰庆拖着板车去了李家,打算找村长开个条-子。 证明一下自己确实是沈家的舅舅,到时候拿着条-子回去,看那群地痞流氓还敢说什么。 李书红手里攥着烟袋,裹吧两口抬起头。 那双浑浊的眼睛定定的看了许峰庆半晌,「开不了,许家小子,听我一句劝,回去吧。」 当初选择和沈家断绝关系,早该想到这一天的。 他本是善意提醒,许峰庆却觉着村长也是向着沈家,打不过虎三,他还能打不过李书红吗。 许峰庆一上手,李书红顺势倒下。 屋子外边干活的李家其他几个男人可不愿意了,好家伙,跑来家里欺负人。 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围在一块就要上手去揍许峰庆。 许乔氏咋咋呼呼说你们欺人太甚,没天理了要去报官。 她不讲理,要知道李家还有三个儿媳妇呢。 以李周氏为首,跟着许乔氏吵吵起来,其中再掺杂着许峰庆他娘的声音。 激烈引来周围邻居围观。 听说村长被许峰庆揍了。 这可是在桃花村,有点血性的汉子也都加入进来,有的拿着棍,有的拿着叉子。 混乱之中,许峰庆不知道被谁揍了几拳。 为了保住这条命,没法子,许峰庆只能认错,并表示拿银子赔偿。 李书红还躺在床上,看起来伤势不清。 这可跟铜锁不一样,足足花去许峰庆一大半的家用,这才从李家离开。 许乔氏心疼的脸皱巴巴的。 嘴里不停喊当家的。 也不知道是心疼许峰庆,还是心疼银子。 昨个沈漾在街上分发糕点,其中正好遇见当时跟许峰庆一块来李家吃酒席的村民。 因为沈漾挂着的大金叶子着实明显,她记忆深刻,但沈漾不认识她。 许峰庆一家人狼狈的回去的时候,正好经过村头,看见女人手里拿着糕点,跟村里人显摆。ap 还特意招呼许乔氏过来吃,「你们侄女今天在城里给的,可甜了,都是好东西。」 许峰庆现在藏着怒火,听见沈漾的名字,他咬着牙问在哪遇见的。 得到回答。 是以这才大早上就来人家铺子找事。 沈漾和谢言川在客栈画画 ,根本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可巧沈秦等人去了城西,也不在。 许峰庆和许乔氏两口子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堵在人家铺子门口,只要不告诉他们沈漾在哪。 说什么他们也不走。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凑过来看热闹,马车挑开帘子。 许乔氏声泪俱下,在她的描述里,沈漾成了个发财就不认识穷亲戚的恶毒人设,而他们一家则是可怜到吃都吃不饱的贫苦阶级。 有人提出疑问,既然穷,为啥许乔氏还能这么胖。 其实许家过的不算差,靠农田也算不愁吃喝。 当然跟现在的沈家没法比。 许乔氏恶狠狠的瞪了这人一眼,非说自己饿的浮肿了。 马车上打出一个手势,这场闹剧结束在衙役过来清场。 有人报官这里闹事,掌柜指着许峰庆两口子跟衙役说明原委。 他俩挡着人家做生意,周围七嘴八舌的跟着证明。 衙役身上挂着刀,甚至不用开口,许峰庆两个人灰溜溜的匆促离开。 下边街道上吵吵嚷嚷。 沈漾趁着歇着的时间,推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离的有点远,只知道好多人围在一块。 画卷还没做好,她遗憾的咂咂嘴。 好想去凑热闹! 沈秦等人直到傍晚才回来。 马车从城西驶过来,赶车的是沈隋。 城门口的梧桐远远的透着枯黄。 他目光隐约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不过车子一晃,顺着跑马道往客栈走。 许峰庆两口子担惊受怕一整天,不甘心的两个人守在城门口,盘算着要是沈家的几个进出,说啥也得逮着他们。 为此连中午饭都没吃。 许乔氏胖,饿的脸色发白。 她舔舔嘴唇,「当家的,咱还得等多久。」 许峰庆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被邻居给骗了,这两天一家人着实吃了不少苦。 他恨恨的跺脚,「先回去,明个再来,就守着那家糕点铺子,沈漾肯定还得去买东西。」 两口子就着傍晚急匆匆的回家。 沈漾这边的图书室完工,半米长的画质上,由远到近,由精到细。 沈秦他们推开门进来的一瞬间,就被挂在屏风上的画卷吸引。 这种好看不是古画的优美底蕴,谢言川的笔力直接把一个画室的效果图做成品茶聚会的传记。 沈唐惊讶的哇了一声。 沈漾和谢言川背着手,一左一右从屏风后边出来。 小姑娘得意洋洋,「怎么样,好不好看。」 四个人同时点头。 「到时候做出来也是一样的效果,配上书画,不管看书还是品茶,互不打扰。」 沈秦嗯了一声,「需要我们做什么。」 小姑娘松松肩膀,「下去囤点吃的,明天去城西能做饭,咱们就不用来回跑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 沈漾想吃桂花糕了。 买买买!多买点! 一百零八 区区五百两 晚上零零散散买了许多东西。 加上行礼一块都打包好,直接放在马车上。 沈漾把图书室的效果图挂在屏风上晾了一晚上,等墨迹干透。 二日退了客栈离开。 小院从巷子口穿进去。 门口种了棵桃树,不过正月天气冷,还没打骨朵。 钥匙是提前拿到的,谢言川率先跳下来,撩开帘子,几个兄弟紧跟着一块。 里边打扫的干干净净。 前后各有两间,左边是厨房和一间仓库,右边是放马车的棚子,茅房在棚子最后。看書菈 中间的院子拉起来晾晒衣服的绳子,还有桌椅。 岳秀才也是用了心了。 沈漾等人的被褥都是提前买的,新弹的棉花暖和。 沈漾分到前院靠南的位置,光线最好,打开窗子,外头的阳光折射进来,正好对着下边的美人榻。 岳秀才估计是听手下说沈家今天搬过来。 不等沈秦去邀请。 他带着礼物过来敲门,「谢公子,沈姑娘,沈公子,在家吗。」 礼盒拿红绳包的。 沈漾刚把画卷铺好,顺着门口出来,「岳先生来了,请坐。」 沈秦他们出来打招呼,沈隋去泡茶,昨个称了许多新茶,都是顶好的。 岳秀才双手垂在身侧,「听说你们今天搬家,没什么好送的,带了点能用的上的。」 那些礼盒除了糕点酒水,竟然还有青菜肉食。 难为人家怎么愿意给他包的。 沈漾笑着过来,「岳先生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桌椅都是收拾干净的。 今个天晴没风,外边也不算冷。 沈汉收拾着礼盒送进屋子,岳秀才扭头看了一圈,「这里你们觉着怎么样,要是小的话,我那边还知道几个大点的院子。」 谢言川从沈隋手里接过茶水。 「不小,刚好,岳先生喝茶。」 他把水推到岳秀才旁边,这人笑着道谢,「谢公子劳累。」 沈秦陪坐在旁边,「还没好好感谢岳先生,正好趁着中午有空,我出去买点菜,岳先生不嫌弃的话,就在这吃饭。」 少年一脸真诚,岳秀才摆手表示不用,「别这么客气,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岳先生的举手之劳,着实帮了我们大忙,家里也没什么好的,但请岳先生吃顿饭也是我们感谢。」 沈漾站在谢言川旁边,「对了,画坊的效果图也出来了,岳先生看看吧。」 说到这个,岳秀才起了兴致。 「也好,那就叨扰各位了。」 桌子上清理干净。 沈隋拿抹布把水渍全部抹干,沈漾回屋子端出画卷,长长的卷在一块。 她把另一头递给谢言川,两个人同时展开。 那幅画在阳光下,留白和水墨更加明显。 诚然是岳秀才也没忍住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这是画坊?」 小姑娘拿镇纸压住上下,语气里带笑,「准确来说,这是装修之后的画室。」 沈秦出去买菜,沈隋赶着马车同他一块。 趁着岳秀才欣赏自己未来图书室的同时,沈漾快速过去,「大哥,走白家铺子把月疏带过来。」 一来认认门。 二来沈漾想给白家铺子租点打手,趁着岳秀才也在,刚好把这事给办了。 沈秦察觉到沈漾的想法,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他们前脚 出门。 岳秀才后脚指着画卷上的图案,「沈姑娘,麻烦问一下,这个是怎么做出来的,中间怎么会是空的呢。」 左右无事。 沈漾拎了壶水坐在旁边,从设计理念到容纳度和合理性,连带着每个区域的具体作用,一一细讲。 岳秀才听的恍然大悟,就差没当场给沈漾磕两个。 沈秦他们回来的时候。 沈漾这边堪堪讲完,晓得他们搬家,白月疏也带了一车子碳过来。 马车停在院子里卸东西。 小姑娘几步跑过来,「漾漾,我来了!」 沈漾笑着去迎,岳秀才坐在位置上,对着自己未来的水墨丹青越看越喜欢。 沈汉他们去厨房帮忙。 谢言川因为形象气质好,用来迎客。 沈漾带着白月疏坐在自己旁边,小姑娘客气的问了一句,「岳先生,还有哪里要改的吗。」 白月疏之前听说沈漾接了个画坊的活计。 铺子最近风头太盛,再接订制恐怕会出现差错。 想来就是眼前这个,诚然她之前见过沈漾给高府四个夫人做的房间。 这会子还没忍住惊叹一声。 漾漾的脑子里到底装着多少好东西啊! 岳秀才和白月疏共用一个脑子,眼下眉眼温和的男人面色严肃,「没有任何需要修改的地方,只有一句,沈姑娘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等做好之后。 这!一定!要当!他的!书房! 沈漾指尖扣了两下桌面,「如果岳先生着急的话,元宵节之后。」 时间倒是没问题。 岳秀才点头应下,「对了,沈姑娘画室如何定价。」 平常的生意都是白月疏经手。 怕沈漾不懂行情,价钱报低了,回不了本。 她在桌子下边戳了下沈漾的胳膊,不等她说话,直接伸出五根手指。 白月疏想的也简单,高夫人的卧房都四十两了,那么大一个画室收五十两不过分吧。 这个举动自然没逃脱岳秀才的眼睛,他点点头,「五百两,没问题。」 千金难买他的心头好。 区区五百两,岳秀才还觉着他给少了。 桌子边陷入安静,就听着接连不断咽口水的声音。 沈漾觉着有点狮子大开口了吧,不对,应该叫河马大开口。 白月疏没想到眼前的年轻男人这么有实力,并且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要少了。 就连谢言川都没忍住看了眼岳秀才。 深藏不露啊。 左右四个人八百个心眼子,还都没有实心的。 厨房的烟囱冒着青烟。 食物的香味袅袅。 沈漾把画卷收起来,岳秀才摸了下鼻子,「沈姑娘,这画卷、岳某可否拓印一份。」 他要挂在卧室,晚上睡觉都看着。 沈漾觉着无所谓,当即递过去,「岳先生随意,要是喜欢,等装完了这份也送给岳先生。」 反正她留着也没用。 岳秀才笑着应了声好。 沈漾的这份到时候可以挂在画坊。 一百零九 替我们还上吧 中午饭吃的尽兴。 沈秦还特意打了壶酒,他们不能喝,便以茶待酒感谢岳秀才帮忙。 跟一群十多岁的孩子坐在一块。 本来应该是个尴尬的局面,不知道是岳秀才聊得来,还是沈家几个心智成熟。 左右宾至如归。 沈汉收拾桌子。 院子里另起了一壶新茶,沈漾带着白月疏过来,岳秀才和谢言川面对面坐着。 小谢公子面色清冷,但不管岳秀才说什么,他都能略懂一二。 「岳先生,前段时间白家铺子的事,想来您也清楚,我想从您这租几个靠谱的打手,长期性的,您看行么。」 从旁边拉了两个椅子,沈漾同谢言川坐在一块,白月疏坐在另外一侧。 小姑娘声音清脆,岳秀才指尖扣了两下膝盖。 「沈姑娘的意思岳某明白,既然这么熟了,岳某也给沈姑娘一个建议。」 「与其长期租人,不如去人伢子那买几个功夫好的,一来看家护院,二来签了生死契,也就是自己的人了。」 他手下许多打手都是这么来的。 沈漾以前看剧,只晓得丫鬟小厮能买,打手—— 她狐疑的看向谢言川。 岳秀才笑了笑,「沈姑娘若是不懂,岳某可引荐靠谱的人伢子。」 要不说有人就是好办事呢。 沈漾当即行了一礼,「那就麻烦了,多谢岳先生。」 小院的大门敞开,前后通风。 岳秀才还没走,就看着门口一对中年男女探头探脑。 男的精瘦,面色黝黑,女的肥壮,眼睛不大。 他俩看起来面生,岳秀才眼神示意了一下沈漾门口有人,不晓得是不是沈家的熟人。 沈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和许峰庆两口子对上。 许乔氏面色一喜,语气恶毒,「好啊,可让我们逮到你了吧,沈漾!」 沈汉等人收拾好碗筷从厨房出来。 许峰庆两口子脚步匆匆,站在院子里一脸得意洋洋。 「一群小畜生跑城里享福了,还敢跟老娘斗,可让我们好找。」 他俩今天在糕点铺子守了一天。 原本都快放弃了,沈秦等人出去买菜,驾车的老三从街道经过。 被眼尖的许乔氏看见,当时两口子为了追马车鞋都跑掉了。 捡鞋的功夫,错过了马车的踪迹,许峰庆两人顺着巷子一家一家找的。 为此不知道被多少人骂了一通。 沈漾皱着眉头站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许峰庆两口子能找到小院。 许乔氏单手叉腰,几步上前就要拽沈漾的耳朵,她估计在家里这么教训孩子习惯了。 沈漾往后退了半步,拿手挡住。 「还说俺们怎么过来了,我问你,你放着家里不住,跑城里来干啥的,你外公外婆到了恁家找不到人,这就是你们该有的孝顺吗。」 她气势汹汹,言辞上还觉着自己挺占理。 沈漾身娇体弱,跟许乔氏站在一块着实有点不够看。 岳秀才歪了下脑袋,用嘴型问了句,「这是?」 谢言川双手握拳垂在身侧,「许家两口子,沈漾的、舅舅舅娘。」 原来这就是虎三说的不讲理的怂包蛋。 岳秀才心里有谱。 沈漾差点给许乔氏气笑了,「孝道?是笑话吧,我倒是不知道,都断绝关系了,哪来的孝道一说。」 许峰庆站在院子中 间,那双贼溜溜的眼睛扫过整间小院。 看着一身书生气的岳秀才,沈家几个泥腿子,都是没文化的,也不知道走了哪辈子的好运。 不仅能盖那么气派的院子,现在认识的人看起来也都人模狗样的。 「啥断绝关系,你们是我妹妹肚子里出来的种,那就得孝顺你外公外婆,我是你舅舅。」 「没爹没娘舅爷最大,我告诉你们,赶紧回去把那群看家的赶走,俺们进去给你看着,舅舅还能哄你不成。」 两口子一对不讲理。 沈秦几个人脸色难看,把妹妹护到身后。 「不管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出去。」 他态度强硬,许峰庆嘿了一声,「咋跟长辈说话的,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沈汉比沈秦还不客气,「你还有脸提我娘,趁我们现在懒的计较,赶紧走,别等我们报官。」 沈隋作势要去衙门。 他生的斯文,被许峰庆一把拽住衣摆,「报官?报官俺们也不怕!你娘死了,你们就该替她尽孝!」 「我也告诉你们,今天不把钥匙给我,我跟你舅娘还真就不走了。」 许峰庆往地上一坐,双手环胸,「反正我们也知道你们住哪了,一天天的,我就跟你闹。」 许乔氏顺势同许峰庆坐在一块。 两个人跟堵墙似的,岳秀才弹了下衣摆,「二位,如此欺负几个小孩子,恐怕不太地道吧。」 他看起来就是个读书人。 许峰庆可不怕,恶狠狠的白了一眼,「你知道个屁,他们得喊我一声舅舅,我这是家事。」 岳秀才眼神阴郁,不等说话,身后沈漾开口,「既然说是一家人,那当初盖房子借岳先生的五百两银子,麻烦舅舅舅娘替我们还上吧。」 许峰庆条件反射的开口,「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 许乔氏紧跟着,「借钱盖房子?俺们可不相信,你可别想坑俺们。」 小姑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然呢,我们几个小娃娃,哪里来这么多家产。」 「毕竟舅舅也知道,当初沈家穷的我娘都得去管你们借粮食。」 冬日的下午渐渐起风。 「虽然最后没借到,这么短短半年,我们就能挣出来了?」 岳秀才明白沈漾的意思,他双手背在身后,「说的也是,当初沈姑娘借银子,同岳某签订协议,说是日后五个人劳动来还。」 「岳某算了算,五个人用的时间着实有点长,加上你们一家老小,这时间至少——」 他如同一条阴险的毒蛇。 幽幽泛着冷光的眼睛紧紧盯着许家两口子。 「至少能省一半。」 要说享福,许家那是迫不及待。 可沈漾这话说的也在理,再加上岳秀才说的协议。 许峰庆两口子有点犯嘀咕,许乔氏看了眼当家的。 许峰庆从地上站起来,「我们先回去看看你外公外婆,这个事日后再说。」 一百一十 不是普通人 院子里再次恢复安静。 沈漾等人站在原地没动。 岳秀才叹了口气,「沈姑娘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他指的是对付许峰庆一家人。 他两口子跟滚刀肉似的,咬不烂抓不破。 眼下只是骗走肯定不行,等他们回过神还是会回来。 沈漾垂下眼睛,指尖在袖子里边摩挲了一下,「今天多谢岳先生帮忙了。」 她没再多说别的。 岳秀才点点头,「既是如此,岳某也不再多叨扰了,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届时找岳某就行。」 沈秦平复下心情,送岳秀才出去。 外头赶马车的小厮替岳秀才拉开帘子,马车看起来不显眼,里边的装饰倒是奢华。 小院离岳秀才住的地方不远。 狼四是岳秀才的心腹之人,从巷子出来,他似是很不理解,「老大,你为什么对沈家那群小孩子这么上心。」 「咱这生意可真他们牵扯不上多大的瓜葛吧。」 这事藏在狼四心里好久了,岳秀才有多心狠手辣,整个城西都知道。 他做生意从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结账,很少能看见同沈家这么往来的。 岳秀才坐在车厢里边,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这人面无表情的勾起一个冷笑。 「沈家只是明面上的,那个谢公子,可不是普通人。」 「不然你以为高天阔为什么会替他处理那三具尸体。」 路边有石块。 马车的轮子压过去,有点颠簸。 狼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老大想的周到。」 京城谢家出事,外边瞒的严严实实。 岳秀才掌握明悟城所有的资料,当初高天阔过来,几乎是第一时间,岳秀才就摸清了他的底细。 后来四夫人出事,高天阔焦头烂额的求爷爷告奶奶,就连小小的县丞都收了不少礼。 岳秀才没少关注,高天阔救下谢言川,那之后整个人像是有了主心骨。 也是从他这里,岳秀才隐约摸清了谢言川的身份。 沈漾第二次和谢言川一块谈生意的时候,岳秀才就已经布下了局。 城西的生意说到底见不得人,要想洗白所有的兄弟,他高天阔能找后台。 岳秀才又怎么不能呢。 狼四手里的马鞭疾速。 沈漾等人围坐在一块,白月疏担忧的看着她,「漾漾。」 沈秦拿手捏着下鼻梁,「若是不行,重新搬个地方住。」 只要许峰庆找不过来,至少还有一段时间的平静。 沈汉看向沈漾没有说话,谢言川不自觉的捏了下指骨。 小姑娘被众多眼神看着,突然就笑,「怎么啦,你们担心什么。」 不知不觉,她好像成了全家人的依赖。 「他们找过来也是好事,原本还打算完成岳先生的水墨丹青,眼下看来早解决早轻松,放心吧。」 看沈漾的模样不像在撒谎。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解决办法,至少沈家不这么手足无措了。 白月疏那边暂时没多大问题。 至于买人,等沈漾空下来再说。 沈隋送她回去,这会子已经傍晚了。 明天元宵节,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也就差不多了。 沈漾伸了个懒腰,让哥哥们不用担心,先去休息。 她窗户下有张美人榻,上边铺的狐狸皮,趁着外边的光,看起来暖融融的。 谢言川敲门进来 ,少年人一整天话少的可怜。 沈漾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她懒的起来了。 谢言川后背挺的直直的,发尾扫着后背,「漾漾,明悟城还有我父亲之前留下的副将。」 他曾经同沈漾说过这事。 今个突然提起,沈漾明白谢言川的意思,他在问需不要帮忙。 这个家里,如果说沈家的几个崽子都是被沈漾护在身后的,除了沈汉偶尔能跟上沈漾的想法。 那么谢言川就是同沈漾并肩而行,甚至有时候他会一句话堪破沈漾不懂的迷雾。 与其说谢言川是来沈家养伤,倒不如说是给沈漾送了个队友。 要不是没有什么系统金手指,沈漾都快觉着自己是不是天道的亲闺女了。 「不用啦,不算什么大事。」 毯子拉到下巴,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沈漾笑眯眯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那个副将又给金子又给帮忙,也太厉害了吧。」 沈漾现在已经差不多确定了。 谢言川说的副将大概就是那个腰间挂着酒葫芦的男人。 她语气里带着调侃,偏偏谢言川脑子一抽。 「漾漾喜欢这种的?」 他哪里厉害了。 沈漾没能明白谢言川的想法,疑惑的啊了一声。 小谢公子转身就走,「我先回去了,漾漾早点休息。」 冯虎说漾漾经常盯着他看,一把年纪的老男人,谢言川磨牙。 左右晚上没什么事,他决定去找冯虎聊聊人生。 正月十五吃元宵。 夜里又下雪了。 路面上湿漉漉的。 沈漾早上起的晚,白月疏送来的炭火耐烧,一夜倒是暖和。 家里做了汤圆,白滚滚的看起来胖乎乎。 谢言川喊她起床,小姑娘脑袋埋进被窝里,还是听说晚上有花灯,这才磨磨蹭蹭的爬起来,换了身绯红小袄。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手捂子里也不觉着暖和。 好在厨房烧着木柴,沈漾坐在靠锅炉旁边,「这么大的雪,晚上花灯还开吗。」 古代节庆日少。 元宵节过后,又是一整年的忙碌。 所以趁着这个日子,大家都想出来聚聚。 谢言川坐在对面,「有伞。」 简单粗暴。 他昨天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神清气爽,那张脸看着也温和许多。 许家两口子不知道是因为大雪封路,还是没转过弯,一整天倒是安静。 沈漾屋子里点着炭火,下午的时候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大雪飘了一天。 晚上也不见小。 夜幕降临,谢言川身上披着斗篷,整理马车。 沈秦从沈漾门口经过,「漾漾,起来了,出去玩。」 明悟城的主街道一片火红。 就像谢言川说的,下雪也不影响大家的心情。 甚至于因为白茫茫的一片,那些五颜六色的花灯汇聚在一块,打远看过去,就像一条汇聚起来的长龙。 一百一十一 会实现的 举着油纸伞的少男少女们脸上洋溢着笑容。 小娃娃包的圆滚滚的,胸口挂着糖炒板栗或者糖葫芦,窝在爹娘怀里,笑的眉眼弯弯。 往前光秃秃的树上挂着红灯笼,整片街道照的亮堂堂的。 人太多,马车进不去。 好在城门口有专门寄存的地方。 沈漾绑着两个丸子头,带着铃铛的挂饰随着走动摇摇晃晃。 她一身红色,只有领口镶着白色的毛,小姑娘长高一些,但是在人群里还是个小娃娃。 十一岁的沈秦已经有个大人样了,那些摆摊的摊贩热情的招揽客人。 锅炉里冒着白烟,芝麻馅的汤圆在锅里上下翻动,小凳子上坐满客人。 有晚上不想做饭的,也不会舍不得那几个铜板,权当吃个热热乎乎。 开店的铺子有趁着人多准备了许多小礼物,一来能够打响生意,二来也是添个喜庆。 沈漾头一回见着古代的节庆。 那双眼睛差点不够用,灯笼都是手工编的,各种形状惟妙惟肖。 要是有贵点的里边装着蜡烛,便宜的多数都是煤油。 几个哥哥把她围在里边,唯恐人多走丢了。 沈漾晚上没吃饭,根据前世的经验来看,一般庙会或者灯会,路上摆摊的小吃绝对不会少。 事实也是如此。 前两家是卖煎饼,这玩意压肚子,沈秦要了一份,旁边有卖桂花凉粉,上边浇的蜂蜜和山楂水,酸酸甜甜。 沈漾好这口,「老板,我要一份桂花凉粉。」 排队等着的人多,沈漾说了一声等会来拿,又去烤红薯那下了单子,臭豆腐炸糖糕糯米蒸鸡。 沈漾如同一个财神爷。 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每一个摊子都留下她的身影。 小姑娘走的快,沈家几个还在等煎饼,一转身看不见沈漾。 沈秦当时惊出一身冷汗,之后沈汉微微颔首,示意原本站着谢言川的地方也没人了。 怕沈漾自己不安全,小谢公子可谓尽职尽责。 雪花落在发梢,有些凉意。 沈漾呼了口气,抬眼看天,飘散的雪花有一片压住睫毛,她半睁着眼睛。 头顶笼罩一柄油纸伞,谢言川一身黑色,唯独发带血红,那双修长的指骨捏着伞柄。 他同沈漾站在一块,肩膀上的白色渐渐融化。 沈漾就那么看着他,少年人挺拔清隽,隐隐可见日后的风姿绰约。 「买好了吗。」 他声音带着低哑,约莫是换声的年纪。 沈漾一个激灵,咳嗽两声,「差不多了,大哥他们呢。」 随着她转动身体,脑袋上的银铃叮叮当当。 谢言川勾了下唇角,满身的冷意化为三春盛开,「你走的太快,他们还在后面。」 人群实在拥挤。 并不能看着沈秦他们的身影,沈漾同谢言川并肩走在一块,回去拿自己那些预定下来的小吃。 顺着尽头处的街道,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 举着火把的舞狮队伍热热闹闹,随着绣球滚动,狮子在地上翻滚跳跃。 来讨打赏的小孩看起来机灵,一嘴的吉祥话,沈漾放了点碎银子进去。 得到小娃娃几个鞠躬,祝她日后心想事成找个好夫婿什么的。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香甜软糯,炸的串串裹满辣椒酱,沈漾一路走一路吃。 找到沈秦他们的时候,谢言川身上挂着的油纸袋子不比那天买甜点少。 沈唐 手里拎着小老虎的花灯,其他几个觉着自己长大了,倒是没要。 他见着沈漾就开始炫耀,「漾漾,看我自己选的,好不好看。」 小老虎头上写了个王,沈漾往前买过小兔子的,今个还没见到。 小姑娘诚实的点点头,「好看。」 沈秦就笑,「漾漾喜欢,去选一个。」 在宠妹妹这件事上,沈家向来是当仁不让。 卖花灯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双手布满皱纹,编竹篾却很快速。 「伢子买花灯吗,来看看,都是刚做的呢。」 瞧见有客人过来,老婆婆放下手里的半成品,手指勾了一下架子,那些挂起来的灯笼摇摇晃晃。 沈漾点头,「婆婆,我想要这个。」 圆形的竹子上劈开的竹条编成莲花磨样,盛开的花蕊里点着蜡烛,细细的绳子拴在木棍上边。 婆婆取下花灯,「好,这灯笼好看,女娃娃挑着喜庆。」 沈秦付了银子,倒是不贵。 明悟城外的护城河凿出一条长长的水道。 从城门口往外,路边摆着的摊子就成了卖河灯,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河灯下方留有小口,写出来的心愿放进去。 说是会流进天河,届时天上的神仙看见,就会实现愿望。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就像拜财神,总是得个心理安慰。 河灯买了六盏,沈家自己就占了一个桌子。 毕竟要讨个好彩头,每个人对待自己的河灯都很认真。 沈漾取了笔墨,沉吟片刻,她的心愿是什么呢。 小姑娘脸上带着认真,一字一句,谢言川写的快,纸条卷着放进河灯,他等着沈漾他们一块放。 肩膀上边突然伸过来个脑袋,谢言川身子一崩,条件反射的就要拍出一掌。 沈唐眦着大牙,呼出来的口气还带着油糕糖的味道。 「谢公子,你写完了吗,能不能替我写一张。」 是沈唐。 谢言川不动声色的松开手,「好,沈四哥要写什么。」 他进了沈家之后,喊他们都随着沈漾的辈分来。 沈唐大大咧咧的坐下,把纸递过去,「就写希望沈家有花不完的银子,妹妹不用这么辛苦。」 他没有多大的心愿。 只要家里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那边沈漾刚把自己写好的纸条放进去,闻言看过来。 「谢谢四哥,等咱家有花不完的银子,我就什么也不干,混吃等死。」 这是她的终究心愿。 夜半。 雪花融进河水,漂流的河灯倒映整个河面。 谢言川找了个空地,几盏河灯顺着水流慢悠悠的飘走,很快汇入更多的河灯队伍。 沈漾对着手哈了一口气,声音轻轻。 「会实现吗。」 身边是谢言川,小谢公子轻声应了一句。 「会实现的。」 一百一十二 找工匠定木料 正月十六。 一大早。 岳秀才甚至都没给沈漾过渡的时间,带着早点迫不及待的赶来沈家小院。 「沈姑娘早啊,什么时候出发。」 当时甚至给沈漾问的有点迷茫,反应过来有种哭笑不得。 「岳先生,我这边还得准备木料和工匠等一系列,您别着急,等开始去的时候通知您,顺便说钥匙可能得交给我,以后每天赶进度也方便。」 晓得不能今天就把图书室设计出来。 岳秀才肉眼可见的失望。 「岳某表哥就是工匠,沈姑娘要是需要,我让人去喊他。」 岳秀才说的丁哥。 沈漾点点头,「正说让大哥先去跟丁哥约时间呢,岳先生要是有空——」 沈漾沉吟片刻,「这样吧,岳先生先去找丁哥,我去把木料订一下,咱们一会丹青水墨见行吗。」 没有钟表。 也看不到具体时间,沈漾只能粗略估算。 岳秀才没有多大意见,他这边一走,沈漾拿帕子擦了擦手,「大哥,这次可能得需要你们一块帮忙。」 图书室的工程量着实有些大。 沈漾往前只是负责手工制品,更多的是小摆件,这才接手整个屋子,虽然在制作上没多大问题。 单纯的依靠她自己,怕是得浪费很长时间。 年后倒春寒。 沈家本来就没什么事,连带着谢言川都应征进来。 沈漾以前的木料都是取自桃花村后山。 如今在城里不方便,何况这个跟板车不同,需要耗费的木料着实巨大。 人家岳秀才出了五百两,沈漾算着包工包料,打算从白家进板子,这段时间白家的生意忙不过来。 也算另外有个收入。 马车顺着巷子口进去,白家自从上次出事,如今冷冷清清。 白敬年搬了个躺椅在门口晒太阳,看表情倒是不急不缓。 沈漾下来打了声招呼,他笑着要起来,「漾漾来啦,月疏在里院呢。」 「行,白叔,那我过去找她,您睡着歇歇。」 沈秦他们下来跟白敬年聊天。 沈漾撩开帘子,「月疏。」 后院煮着草药的苦涩,白月疏听见声音,手里举把扇子,「漾漾,你过来了,来院子里坐。」 陶罐下边烟气袅袅。 「怎么突然熬起药来了。」 白月疏害了一声,「这不是我爹一直胸口闷,在旁边拿了两方静心清气的。」 沈漾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表明今天的来意。 白月疏扭头看过来,「买木料?行啊,我们家这边一直都有固定的供货。。」 锅里的中药煮的差不多了,旁边摆着碗,沈漾拿着湿布帮忙倒出来冷一下。 白月疏端着托盘和沈漾一块往外走,「正好铺子生意不太好,那边老板还愁着怎么把木料卖出去呢。」 「你来了算是了了我爹一桩心思。」 路两边的雪花铺的厚厚一层。 屋檐下挂着冰凌,白敬年听着白月疏说话,扭头问了一句,「月疏,怎么回事。」 药汤散发热气。 白月疏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着,「爹,你不是一直说这几年生意不好,之前跟刘树订的板材总是卖不动,弄的不好意思去订了吗。」 特别是今年。 白家铺子的老师傅不剩几个,别说板材木料了,就是成品家具都是勉强支撑。 所以这也是白月疏哪怕用大价钱也 要把沈漾拉进来的原因。 「漾漾接了个活,手上没有木料的渠道,打算通过铺子来订,爹,你说是不是了了你一桩心事。」 白月疏双手环胸,整个人透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 白敬年就笑,「咱家这铺子跟老刘都来往多少年了,要真能把压着的那批木料进来,我也就不那么着急了。」 「当然,你们放心,老刘的木料都是实打实的,他自己承包了一片山头。」 白敬年同沈漾表达感谢。 沈漾同样谢谢回去,「要不是有月疏,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既然解决了木料问题,沈漾同白月疏约定了时间,价钱上在他们进货之上再涨两成。 白月疏不想挣沈漾的银子。 沈漾也不想她白忙活。 两边撕扯之后,两成改成一成。 左右线下无事,水哥过了正月十五也来上工了。 白月疏把家里铺子关了半边门,让白敬年等会吃药,自己去刘叔那边订板料。 沈漾等人则是回去跟岳秀才汇合。 丹青水墨的大门开着。 岳秀才同丁哥正在说话,多日不见,丁哥看起来和往常无异。 整个人透着精神和热情。 互相打了招呼,沈漾的效果图就挂在图书室中间,丁哥已经看过了,这人大大咧咧的。 「咋样,秀莲,俺就跟你说吧,沈家姑娘可厉害了。」 他口中的秀莲就是站在旁边的岳秀才。 生的温温和和,没想到名字如此女气。 估计这也是岳秀才从来不说自己真名的原因。 察觉到几个少年都在看自己,岳秀莲脸上不太自然,「表哥,喊我小岳就行。」 他甚至愿意用姓来代替。 丁哥害了一声,「读书人咋这么多事,岳秀莲咋了,多好听,这还是俺娘当时给你取的呢。」 岳秀莲沉默。 岳秀莲不想听。 沈漾出来打圆场,同丁哥商量哪里需要工匠,那张效果图画的逼真。 就着图案,丁哥大致摸清了,因为要开门做生意,很多分格单用木头怕不结实。 好在需要泥浆的地方不算多,也就近期就能完成。 不耽误他之后接活,何况沈漾还有个生意同丁哥谈呢。 这点简单敲定,白月疏来的也快。 下午。 狼四叫岳秀才回去处理生意,钥匙给了沈漾。 水哥的马车赶的稳当,还没停下,白月疏撩开帘子,「漾漾,木料谈妥了!」 声音清脆,街上有不少人回头看。 「咱这边要的多,分批量的砍伐,刘树说了随时可以送。」 白月疏撩着裙子下马车,一边往丹青水墨里走,一边同沈漾说话。 沈漾应了一声,「现在可以送吗。」 白月疏眼睛亮晶晶的,「你猜怎么着。」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所以——」 她转身,就看着不远处陆陆续续来了几辆牛车。 一百一十三 定邦大将军手下 要不说有个靠谱的队伍就是好呢。 沈漾就差给白月疏亲几口了。 她来回赶的急,为了给刘叔带路,中午还没吃。 沈漾在水墨丹青看着把板子卸在不碍事的地方,沈唐来来回回没什么用。 被沈漾赶着去陪白月疏出去吃饭。 所有的木料卸完也差不多到傍晚了。 银子沈漾之前给的白月疏,由她同刘叔联系。 成片的板材对方在一块,沈漾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 开始都是外围的大面积铺设,这些木料看着多,等用起来耗费的也快。 小姑娘双手垂在身侧,「刘叔,第二批木料三天后送过来,可以吗。」 刘叔是个有点矮小的男人,留着两撇八字胡,牵着牛车站在最前边,「行行行,没得问题,三天后还是运到这里来是吧。」 沈漾点头称是。 那些不用的书架都被岳秀才收拾丢出去了。 屋子里空旷的厉害, 白月疏他们还没回来,沈漾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累了一天,咱也别回去做饭了,走吧,出去吃点。」 沈秦把铺子门关上。 其余几个人在旁边等着,丹青水墨邻着就是家当铺,晚上来的人不多,看规模不小。 高天阔一身富贵,福叔手里捧着个什么,跟在他后边,从当铺出来。 迎面正好同沈漾他们对上,「沈姑娘,谢公子,沈公子,好巧。」 他率先喊了一句。 自谢言川出事,这是沈漾头回偶遇高天阔。 众人跟着打了声招呼。 谢言川从人群后边出来,拱手抱拳,「上次还要多谢高老爷帮忙。」 他们后期去过一次高府,那时候高家好像在忙,沈漾他们并没有见到高天阔。 谢言川突然正式,高天阔立刻双手虚扶,「谢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 能帮忙处理尸体,这可不是举手之劳的事。 这其中谢言川和高天阔都懂,只是没有合适的契机, 沈漾同他站在一块,「高老爷上次帮忙,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您这是忙完了吗,晚上可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沈漾看着福叔手上的红布。 下边隐约可见是个小摆件的模样,不大,但还挺沉。 小姑娘客客气气,高天阔沉吟片刻,对上一群期待的眼神,他笑着点头,「也好。」 「福叔,你先把东西送回去,跟夫人说一声,我不回去吃了。」 福叔哎了一下,同众人行了礼,转身离开。 晚饭去的江南岸。 沈隋让他们先过去,自己在这里等等沈唐和白月疏。 高天阔有些好奇,「沈姑娘来这里是?」 丹青水墨年前就闭店了,一直没见开店。 晓得沈漾是来同丹青水墨订制家具,顺便装修,高天阔感叹似的。 「近来繁忙,同沈姑娘订下的酒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工。」 高天阔眉眼里带着愁绪。 谢言川要了个包厢,他们来的早,上边还有空余。 沈漾隐约想起上次买衣服色时候,听着几个官家娘子聊天。 小二送来茶水餐点。 众人落座。 沈漾旁边是谢言川,对面高天阔。 小姑娘沉吟片刻,「不瞒高老爷说,我之前听过一些传闻——」 四夫人死的时候,整个明悟城沸沸腾腾,各有纷纭。 高天阔自然知道, 他拿手抹了一把下巴,「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荷月是老夫在京城娶的,虽说性子刁蛮,但讨心的很。」 「老夫搬来明悟城不久,生意牵扯,对家里不怎么上心,就这么一段时间,她就跟栖风书院扯上了。」 沈秦替几个人倒了茶。 袅袅烟气,谢言川垂下眼睛,「高老爷真觉着此事没有蹊跷?」 荷月正好跟栖风书院的院长勾搭,院长就爆出私卖铁器。 她还正好离奇死亡,整个案子一环扣着一环,少了哪个这事都不会拍板定案。 高天阔看了谢言川一眼,「不瞒谢公子说,老夫也怀疑过,这事太赶巧了,几处找人打听。」 「老夫来明悟城之前,在京城做生意,谢公子也姓谢,不知可否听说过定邦大将军。」 谢言川藏在袖子下的手掌动了动。 沈秦似乎有所明白,也同样看过来,小谢公子嗯了一声。 「行商地位低下,皆需找到靠山,老夫当初便是依着定邦大将军手下行事。」 「定邦大将军流放之后,林太傅大肆收取赋税,京城的商人只要不投靠林家,皆走投无路,老夫不愿行二主,带着家当到明悟城定居。」 「荷月同老夫相识已久,往前从未说过嫁人一事,但老夫提出要离开京城,她央求着老夫替她赎身。」 沈隋带着沈唐一块回来。 白月疏先行回去照顾白敬年,沈漾点点头,没有说话,让他们先坐。 那边高天阔长叹一声,「或许是老夫想多了,可荷月自从来了高府,明里暗里总是想打听点什么。」 他目光似有若无的看了谢言川一眼。 小谢公子坐的端正,并未回话,高天阔指骨扣了两下桌子,「哎呀瞧我说多了,今个来吃饭,是老夫扫兴了,不好意思。」 「晚上老夫付账,沈姑娘不要客气。」 沈漾笑着摇头,「高老爷能说这些,是不把我们当外人,既然如此,我也直说了。」 「之前路上听人说,高老爷最近在给县令买生辰礼?」 高天阔没想到这事沈漾也知道。 他点头应是,「自从高家搬来明悟城,老夫本不愿再牵扯进去那些有的没的,无奈出了荷月一事,生意急转而下。」 「只能从县令这边想法子洗清高家的嫌疑。」 恰时小二过来上菜,沈漾问了一句,「高老爷买好了吗。」 沈秦拆了酒水,静静听他们说话。 高老爷顿了片刻,摇头,「东西倒是零零散散买了不少,可都是些俗物,着实不晓得该送些什么,好在还有段时间。」 「客官,您的菜上齐了,有什么事直接喊一声就行。」小二肩膀上挂着毛巾,端着托盘出去。 沈漾道了声谢,等包厢的门关上,小姑娘看向高天阔。 「若是高老爷不嫌弃,等忙完这段时间,我给高老爷送个礼物。」 一百一十四 夫人想要的孩子咱家会有的 「沈姑娘的手艺老夫自然是相信的。」 高天阔心情看起来好点了,他举起手边的酒杯。 「来,老夫先敬各位一杯。」 其他的都是小孩,不能喝酒,期间其乐融融。 沈漾也对谢家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定邦大将军,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以及高天阔之所以选择帮助谢言川,真的只是在路上捡到他了吗。 还是因为知道小谢公子的身子—— 阴谋论有时候不能细想,不然身边会没有一个好人。 晚上福叔过来接高天阔回去。 他一个人也喝的有点多,好在酒品还算不错,整个人醉醺醺的同沈家几个挥手告别。 沈漾目送他们的车子离开,这才上了马车。 大夫人煮了醒酒茶送到书房,高天阔坐在案几后边,看起来面色平静。 「老爷。」 茶盏放在桌子上,大夫人坐在对面,「老爷没有喝醉。」 高天阔沉沉的嗯了一声,「跟几个小孩子吃饭,我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大夫人福如心至,「可是沈家有什么不妥。」 才会让老爷装醉逃过去。 这话不知道戳中高天阔哪根麻筋,他挑起嘴角,点了下面前平铺的地图,「妥的很妥的很,夫人,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两件事。」 「一个是在京城投靠谢将军门下,一个就是去了白家铺子买家具,哈哈哈哈。」 他畅快的大笑几声。 大夫人上前替高天阔捏着肩膀,手上的力道适中,「老爷这话倒是挑起妾身的好奇了,我们之所以从京城逃出来,不是因为谢将军流放了吗。」 当时举家搬迁。 高家在京城的生意也算如日中天,不然不能被谢将军门下收编。 谢家一出事,高家可谓被打的措手不及。 高天阔闲适的闭上眼睛,「我算是看明白了,谢将军这步棋走的惊险,以往捧着大把的银子也只能接触到谢将军的幕僚。」 「夫人,老夫这次要是赌对了,以后就不用求着别人了。」 书房的灯光晕黄。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飞蛾贴在灯罩上。 大夫人声音轻轻,「那老爷,要妾身做些什么呢。」 她不是荷月那种没脑子的叛徒,大夫人和高天阔绑在一条船上,她拎的清。 高天阔拍了拍大夫人的手背,多年前的柔荑就算保养的再好也有些粗糙。 「夫人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以后,咱家会有的。」 他似是感叹。 大夫人手上动作一顿,几乎是迫不及待,「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天阔没有回答,他好像睡着了。 再说沈漾他们从江南岸回来。 小院门口的桃枝舒展,隐隐约约开始打花骨朵。 天上的月亮照应地面的白雪,路上亮堂堂的。 沈秦从马车上跳下来去开门。 手上的动作停下,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两秒。 沈隋不解的走上来,「怎么了大哥。」 随后他也开始沉默。 等到沈漾和谢言川过来,就看着本来干干净净的大门,拿臭鸡蛋砸出几道明显的印子。 冬天风大,离的远了闻不见。 这么凑近一股子恶臭袭来。 沈汉手上青筋暴起,「是舅舅一家。」 除了他们,沈漾想不出来别的。 好在锁眼还没堵死,沈漾吐出一口气,「 先进去吧,明天再说。」 院子里比外边还要明显。 许峰庆估计在门口进不来,故意从外丢臭鸡蛋,地面上还有破碎的鸡蛋壳。 沈唐捏着鼻子小心翼翼的从旁边经过,「漾漾,咋办啊。」 因为呼吸不通顺,他说话的强调都变了。 屋子点着油灯。 门关着,那股子臭味还是隔着老远飘过来。 沈漾坐在客厅,「丹青水墨那里的进程不能停下,谢言川明天你不要过去了,留在这里,你不是沈家的人,不必因为亲情跟许峰庆他们掰扯。」 「大哥,明天你去找岳公子一趟,二哥,明天你——」 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 小姑娘的声音仿佛有魔力,所有人都觉着心下一稳。 沈隋和沈汉拿草灰把臭鸡蛋简单处理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味道难闻,沈漾夜里睡的并不安稳,隐约觉着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她想起来看看,又嫌冷窝在被子里。 早上倒是醒的很早。 眼圈下边一片乌黑。 外边不知道谁家的狗叫两声,沈漾换了身轻便利落的衣服,起来的时候,大哥已经开始做饭了。 早上煮的白水鸡蛋,切了点咸菜,因为之后大家各忙各的,简单吃了点。 谢言川不能出去,沈隋架着马车送沈漾去丹青水墨。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丁哥来的时候,沈漾这边已经开始把板子都整理归位了,开始要泥浆塑性。 沈漾拿墨笔在地上画了尺寸,工匠们忙活的热火朝天。 中间街道有一阵骚动,隐约听见又是他们对对对上次在糕点那边闹的就是他俩不知道哪来的脾气还敢闹事。 衙役押送着两个拿绳子绑着手的中年男女。 沈漾站在门口随着人群往里看,小姑娘目光淡淡,许峰庆两口子一前一后,许乔氏嘴里骂骂咧咧。 谢言川一身黑色,他或许察觉到沈漾的目光,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少年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示意办妥了。 丁哥举着手里的铁锹,「沈姑娘,你画的那些图案都弄完了,接下来、哎哟,这是咋啦。」 人都喜欢凑热闹。 丁哥好奇的往外边伸头。 衙役已经走过去了,只能看见队伍尾,沈漾神色如常的转身进了屋子,「没事,丁哥,还有几处。」 沈秦他们是下午过来的。 就连一向喜行不于色的沈老大都喜气洋洋,还难得给沈漾沈隋沈唐带了糖葫芦。 趁着中午休息。 沈漾坐在门口的地上,扒开外边的油纸,「事情解决的怎么样。」 谢言川去屋子里不知道找什么,沈秦点头。 「根据漾漾说的,由岳秀才出面,谢公子是证人,舅舅他们赔了清洁院子的银子,又罚了一笔钱财,衙门说了,他们要是再闹事,下次就不止罚银子,直接带去关大牢。」 「估计以后他们都不敢了。」 一百一十五 顺便丢了个镯子 替死去的母亲出了一口恶气。 沈秦回想起许峰庆和许乔氏的脸色,整个人神清气爽。 沈漾指骨无意识的在膝盖上敲了两下,她要的可不止是以后都不敢了—— 只是有些话暂时不能说,还得日后在做准备。 那之后没人打扰,沈漾安心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木工。 水墨丹青里的基本雏形很快完成,接下来就是细节性的打磨。 岳秀才没事的时候就过来搭把手,往前铺子里的装修全权交给工匠,最后验收一下也没多大感觉。 如今自己动手,看着铺子一点点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内心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二月初。 听说朝廷上边来人接手铁矿,以后栖风书院后山的私旷充公,至于栖风书院院长,秋后问斩,全家流放。 这事跟沈漾扯不上关系。 她暂时还没有接触到官场上的那一套,还是岳秀才随口提的。 想起至今没有回来的程御一家,沈漾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 只是生活必须往前看。 二月中旬。 需要丁哥做的已经全部完成,接下来就是木工雕琢。 沈漾抽出一天时间,本打算同丁哥商量把桃花村的外墙加固,沈秦觉着暂时不用。 许峰庆他们没有精力再来闹,何况加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等之后忙完这边,再着手外墙。 沈漾不无所谓,雇佣的地痞流氓早就回来了。 岳秀才最近在调查京城那位的背景,做他们这行,就怕有哪点跟人冲撞,也是忙的厉害。 沈漾着人同他说了一声,岳秀才让沈漾有私事就先忙。 一个月没有回来。 桃花村外的桃花林挂满花骨朵。 再有一个月,就是盛开的季节。 到时候整个桃花村都是粉红色的海洋。 马车顺着村头进去,过了年之后,村子里闲着的人就不多了。 能出去找点活计的都出去了,剩下的也就是老弱妇孺。 沈家的二层楼高。 木门紧锁。 院子里落了浅浅一层灰,沈秦开了门,黄牛许久没见主人,还记得沈漾他们,在牛棚里哞哞叫。 羊羔现在长成大羊了,顺着缝隙往外看,也跟着咩咩。 牲畜都是拜托李大宝家里给喂的。 沈漾摸了摸黄牛的脑袋,回来之后,每个人看起来都挺舒坦。 沈汉招呼一声,「漾漾,上去把被褥晒一下。」 这么多天没见太阳,晚上睡着潮湿不舒服。 沈漾哎了一声,同黄牛招招手,楼上房间的门开着。 沈漾停下脚步,原地顿了顿,她离开前很确定自己关好了门。 如果不是风大,那就说明有人来过。 沈漾没有抱被,站在柜子前边,拉开抽屉,那个丝绸包着的镯子果真不见了。 许家遭此几番打击,估计所剩余钱不多。 他们是吃了亏,所以不来沈家闹腾,可之前的新仇旧恨还没算。 沈漾冷冷的笑了一声,不怕她拿,怕的就是她不拿。 沈秦他们顾着亲情不好撕破脸,沈漾骨子里和许家可没有任何关系。 她抱着床上的被褥去窗户边晾晒,铺的平整的床榻上隐约可见人形。 想来不光东西,这床也被许峰庆的闺女睡过了。 沈漾拽着被单被套下来洗。 院子里扯的绳子晒的满满的。 沈秦从水井里拎了水,把帕子打湿收拾卫生。 沈漾找了个大点的木盆,拿皂角搓洗干净。 沈隋随口问了一句,「被子脏了吗,能不能洗的动,你放在那,一会我给你洗。」 沈漾抬眼冲着三哥笑了笑,「不用三哥,就是被别人睡了一下而已,顺便丢了个镯子。」 这话说的随意。 沈隋点点头,「就是被人睡了一下,顺便丢了——个——什么?」 突然反应过来,沈隋的眼睛随着声音一点点睁大。 少年人音色清脆,那边几个忙活的也都看过来,沈秦捏了下鼻梁,「许家拿的?」 几乎就是实锤了。 沈漾耸了下肩,茶里茶气,「不知道啊,好像就他们来过,虽然那个镯子是我最喜欢的,虽然我真的舍不得,但是丢都丢了,我能怎么办。」 沈唐可不惯着,当时把手里的扫把一摔,「我去找他们!」 自家妹妹喜欢的东西,哪怕不要了丢到垃圾堆了,也不能便宜了舅舅一家人。 沈秦拽住沈唐的肩膀,「暂时还不能确定,老四回来。」 沈唐气哼哼的捡起扫把,「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谢言川站在客厅门口,解下披风之后,小谢公子公子一身黑衣,「想知道是不是他们也很简单。」 沈漾把目光转过去。 要不说损还是谢言川损呢,水晶镯子是他当初在金楼给沈漾买的。 借着流言,谢言川翻手一转说这东西是当初从后山捡的,可能跟栖风书院有点关系。 谁要拿了就得去蹲大牢。 沈家本来打算把这个镯子交还给衙门,结果弄丢了,现在衙役一直都在寻找水晶镯子。 谁要是捡到,主动交出去不仅能免去责罚,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赏银。 这话自然听起来有点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于此同时。 沈漾拿着当初银楼开出的票据报官,这个水晶镯子因为材料稀少,再加上里边的玉兰花开采的时候就是整个成型的。 所以光是一个镯子就有半串金叶子值钱。 也不怪沈漾舍得下血本,主要别的—— 她蹲的时间不长啊! 左右流言从发布到传播还得一段时间。 沈漾把洗好的被单被褥晾晒起来,家里收拾的差不多了。看書菈 原本有些脏的小院干干净净,钥匙还放在村长那里。 沈漾同沈秦一块,拿了点鸡蛋和肉,现在他们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吃的喝的。 李书红从过了年之后整个人就不怎么管事了。 李三护读过两年书,李书红有意把村长的位子交给他,是以李三护成亲过后就没出去。 大门没锁。 沈秦在外边喊了两声,李三护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们还挺熟络。 「沈秦沈漾,你们忙完啦,快进来,我爹在屋里呢。」 他撩开帘子,沈秦顺手递出东西,「李三叔,忙的差不多了,带了点东西,你看放在哪里。」 一百一十六 我能先留在家里吗 李三护客气几句,让新媳妇把东西拿下去。 李书红坐在床上,村长婆子面色灰败,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在阴暗里,感觉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小孩眼睛干净。 沈漾都七岁了,看见婆子这个模样还是有点害怕。 明明去年她还拿鸡蛋什么的给他们。 「沈家的,回来啦。」 屋里一股子里重重的烟草味。 沈漾笑着应了一声,「回来了爷爷,您最近怎么样。」 李三护搬了椅子过来,现在不管谁来找李书红办事,他都跟在旁边听听,一来学习经验,二来之后也能更好的掌握村里的消息。 李书红咳嗽一声,「还行,一把老骨头了,能熬几天熬几天。」 「三娃。」他示意李三护把沈家的钥匙找出来。 「你们走了之后,这钥匙没经过第二个人的手,现在还给你们。」 铜质的钥匙沉甸甸的。 沈漾双手去接,「谢谢爷爷。」 小姑娘懂礼貌,李三护似是不经意的提了一句,「说起来,你们舅舅还真来过开证明,说要去你们家里住,也就是我爹护着。」 「为此还挨了一拳呢。」 李书红眉眼淡淡的看了李三护一眼,沈秦急忙站起来,「村长爷爷没事吧,可伤着哪里了,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李书红摇摇头,「没事,我也没让他们好过,得了,你们刚回来,估计家里还有不少要忙的,我就不留你们了。」 他拽了下身上披着的衣服,难得主动赶客。 沈漾垂下双手,钥匙压的掌心有点红,「那就不打扰村长爷爷休息了,我们先回去,您这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同我们说一声就行。」 人情往来,有来有往。 李三护看沈漾如此干脆,眼底闪过一丝不满。 父亲因为他们挨打,虽说并无大碍,沈漾连关心都不说一句。 他面上不显,主动送二人回去。 路上零零散散开着几枝早春的桃花。 沈漾把钥匙递给沈秦,少年有些犹豫,「漾漾。」 沈漾扭头看他,「大哥有什么就说,我们兄妹之间不必客气。」 沈秦叹了口气,「漾漾,村长是不是因为许家的事……」 生气了。 所以才会让他们离开。 「到底是因为我们,要是村长身体真出点什么事,我们给他看。」 沈秦摆脱不了那个老好人的性子。 沈漾听着就笑,「大哥是觉着,许峰庆这一出,村长吃亏了?」 沈秦点点头。 沈漾脚下不停,朝着家的方向走,「大哥真当村长是吃素的,他之所以让我们先走,是为了教育李三叔。」 「人前不训子,李三叔的那句话表面上看着没问题,实则地处村长的位置,就有点刻意明显了。」 沈秦没听懂。 他不像老二,脑袋转的快。 沈秦是个很忠厚的性子,不管是对家里人还是外人。 前边已经能看到家里的大门。 沈漾双手背在身后,「等大哥什么时候想明白,我为什么会把钥匙交给村长帮忙拿,其他的事你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风吹动绳子上的被褥,散发出皂角的清香。 沈汉他们在做午饭。 看见二人回来,他抬抬下巴,「钥匙拿回来了。」 沈漾嗯了一声,谢言川不在楼下,沈漾抱着暖融融的被子蹭了蹭。 上楼的时候看见站在拐角处的小谢公子。 窗外隐约闪过一抹黑色,沈漾有点奇怪,「谢言川,你在这干嘛呢。」 小谢公子神色如常,「没事,爬累了歇歇。」 就像沈秦不懂沈漾。 沈漾也不懂谢言川! 下午的时候,沈秦和沈汉又去了一趟李大宝那里。 他近来一个月帮忙喂牛,沈漾特意收拾了一整车的吃喝用品。 毕竟李大宝帮他们,不像村长这个有利益相连。 人家就是纯粹的好心。 李前年后要上学了,也是在城里,栖风书院没了之后,好在还有几个大点的学堂。 晓得沈家现在在城里做工,李大宝笑着拍拍沈秦的肩膀,说等以后有空,在城里聚聚。 沈秦自然不会拒绝。 屋子里点着木炭。 沈漾从厨房翻出几个红薯丢进去,小姑娘坐在马扎上,脸烤的红红的。 谢言川和沈唐坐在一左一右,沈唐嘴上闲不住,「漾漾,岳先生的这个丹青水墨还得多长时间能装好啊。」 沈漾笑眯眯的看着他,「四哥累了吗。」 每天帮忙锯板子,摞花样,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确实不轻。 沈唐摇头,「累倒是不累,就是想回家住了。」 他们家现在修的这么好看,虽说城里的小院也不错,总归不如自己家里舒服。 少年鼓起的嘴巴跟只河豚似的。 沈漾拿起火钳把红薯翻了个面,黑乎乎的一边烧的像碳一样。 她态度不急不躁,「这次回去,倒是不用去那么多人,回头我跟大哥商量一下,四哥在家看家行吗。」 沈漾像哄孩子似的。 沈唐揉了下鼻子,「那不行,你们去哪我就去哪,我也能帮上忙的,等全部做完,我们一块回家。」 谢言川整个人闲闲散散的靠在后边的椅背上。 眼睛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直到一个热乎乎的烤白薯举到脸前。 他对上沈漾的视线,小姑娘挑了下眉毛,「小谢公子,吃白薯啊,一个一百两,童叟无欺,纯属女干商。」 谢言川被她逗的笑,嘴角微微勾起,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温和。 「好。」 他当真去摸钱袋是,沈漾把白薯塞到谢言川手里,「算了,看在小谢公子长的这么好看的份上,这一个白送你了。」 夜晚的星星很亮。 谢言川指骨托着乌黑,趁着手指更加的白,他沉吟片刻,「漾漾,这次我能先留在家里一段时间吗。」 沈唐抬头看过去,从谢言川来到沈家,除了一开始受伤,几乎没和沈漾分开过。 他也没解释自己具体要做什么,好像只是和沈漾商量一句。 小姑娘扒开木炭,露出下边还剩的几块白薯,她淡淡的点头,「可以啊。」 一百一十七 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吗 在家倒是没待两天。 晓得谢言川有事,沈秦还贴心的把家里的地窖填满食物。 天寒地冻,放上一段时间也不会坏。 谢言川不用马车,让他们驾着来回方便。 那天从桃花村离开。 沈漾看着门口独自站着的谢言川,他刚来沈家的时候,明明去三角河不带神谢言川,他都会觉着孤单。 如今倒是显的生疏了。 小姑娘放下帘子,整个人看起来淡淡的。 沈汉坐在车厢里边,察觉到沈漾的心思,他故意说了两个不知道在哪听来的笑话。 沈唐倒是乐的前仰后合,沈漾勾了勾唇角,也算是给二哥一个面子。 岳秀才那边调查的差不多了。 掌握那位京城来的官员基本信息,只要他们不特意去触霉头,双方也没什么交集。 是以沈漾这边刚开工,岳秀才溜溜达达的又过来了。 圆弧型的内侧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沈漾盘算着日后若是客人多,再加一个长形的桌椅。 量了空地的尺寸,板子都是临时订做的。 因为中间的卡槽严丝合缝,稍有一点不完整看着就会奇怪。 白月疏和刘叔那边沟通,沈漾把尺寸和大概模型交给她,最好这两天就能送过来。 白月疏出门的时候正好撞到岳秀才,道了声歉急忙离开。 沈漾则是趁着这个功夫,把图书室的椅子做出来。 丹青水墨整体以白色为主。 读书的地方干净明亮最为重要。 桌面也选的白面漆层,椅子上的垫子则是浅灰,配上原木色的四条腿,看起来不会违和。 还能给单一的白增添别样的色彩。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过来之后沈漾接触的最多的就是桌椅。 现在在做这些得心应手,甚至比穿越前还要方便。 锯的整齐的四条腿摆放在一块。 沈漾粗略估计暂时得做十把椅子左右。 沈秦他们拿刨子刨平椅面。 面前蹲下一方白色,岳秀才帮忙摆放棍子长短,「沈姑娘,怎么没见谢公子过来。」 那位定邦大将军的公子,自从来了沈家,任劳任怨。 岳秀才听说他跟这位沈姑娘自小便有婚约,看看人家,爷爷虽说从京城没落了。 无奈有个背景强大的未婚夫,这就是未雨绸缪。 要不是岳秀才现在年纪大了,他也想去京城碰碰运气,自己过了娃娃亲的年纪不要紧,给后代留个念想呢。 沈漾手上的动作不停,「他在家看家呢。」 「岳先生有进度上的事情直接问我,我比他熟。」沈漾笑眯眯的,好像根本没听懂岳秀才话里的试探之意。 岳秀才站起身子,双手背在身后,「希望早点完工算吗。」 他跟着沈漾的话往后顺。 沈漾自然点头,「算,但您也知道,这个希望跟现实4还是有点差别的。」 小姑娘挑着眉毛,岳秀才就笑,「那成,我就不在这打扰各位了,后续有什么需要各位直说就行。」 沈秦等人同他应了一声。 沈漾目送着岳秀才离开,那些扳子摞在一块,沈家的几个做事严谨,尺寸都是刚刚好。 小姑娘蹲在沈秦旁边,拿出墨笔在板子上勾画需要打孔的地方,她漫不经心的随口一提。 「岳先生好像对谢言川挺上心的,谢言川不在,岳先生也懒的监工了。」 沈秦没有心眼的嗯了一声,「是有点,不过他俩也 不怎么熟,可能赶巧了呗。」 钉子顺着打孔的方向订下去。 沈漾手上干净利索,内心却不平静。 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吗。 桃花村就剩下谢言川自己,家里的木门从里边锁上。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隐隐约约的桃花香。 夜幕星河。 谢言川换了身黑色夜行衣,顺着外墙翻了出去,少年身手利索,就着地形的便利,很快窜上后山的小道。 谢家当初留下的印记被沈漾砍了,那之后因为铁矿,谢言川一直没收到另外的指示。 山顶传来几声布谷鸟叫。 他到的时候,树冠上已经站着两个人了。 冯虎也是一身夜行衣,双手行礼,「谢公子。」 而另外一位看起来比冯虎高点,面罩下的眼睛黑沉沉的,「公子。」 若是沈秦在这里,怕是能当场认出男人的身份,他就是当初深夜把谢言川送过来的黑衣人。 也是前两天在桃花村和谢言川见面,差点被沈漾发现从窗口逃出去的那个。 谢言川嗯了一声,「我爹那边怎么说。」 暗一声音带着沙哑,「根据公子提供的线索,另外找到的两片据点已经被林太傅接手,皇上虚晃一枪,重点目标还是在明悟城。」 「将军让公子协助钦差大人调查,铁矿里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以及那些趁乱逃走的矿工,有多少是林太傅的人。」 谢家这盘棋下的太大。 每个人都是棋盘里的棋子,谢言川双手垂在身侧,顿了顿,「去铁矿。」 后山下的竹林根部缓慢的冒了绿尖。 暗一走在最前,谢言川在中间,冯虎断后,这个曾经盛传有鬼的地方安安静静。 中间的广场落了一层叶子,住屋罕见的破败。 脚步踩在上边发出清脆的声音,谢言川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几块用不上的板子堵在门口。 往前这里是沈漾的秘密基地,不晓得是不是想到沈漾,谢言川恍然觉着那几个板子拿来做桌面还挺合适。 又宽又平,风吹雨打看起来质量也不错。 暗一突然停下脚步,谢言川没有注意,差点一头撞上,冯虎提醒一句,「谢公子。」 谢言川定了定心思,「没事,天黑没看清。」 若是让旁人晓得,谢将军的公子整天想着做家具,怕是要笑掉大牙。 竹林自山脚一路蔓延,果真通向栖风书院的那片竹林。 铁矿灯火通明,大晚上的也有专人把守。 暗一蹲下身子,「情况不对。」 话音刚落,谢言川和冯虎也同时掩藏起来,就着树干,谢言川抬眼看向远处。 把守矿口的守卫,正在偷偷往外运东西。 一车车的,挥舞鞭子的男人压低声音,「快点,动作都快点,不许说话。」 一百一十八 虚假的矿山 钦差接手铁矿。 有朝廷的口谕,开矿打铁都是光明正大,何必晚上偷偷摸摸。 谢言川压低声音,「不是朝廷的人。」 挥舞鞭子的守卫虽说穿着官服,可眼睛里的凶光一看就是道上玩命的。 冯虎借着地形凑过来,「谢公子,这人属下认识。」 铁矿顺着山间的小路一直往北。 暗一看过来,冯虎声音低低的,「平江府城开赌坊的,属下以前追逃犯,在赌坊里见过他。」 平江府城离明悟城不远。 但也不归属一个衙门。 谢言川眼睛眯了眯,「暗一,你先前说的另一个铁矿是在哪里来着。」 「平江府城下的仓城镇。」 铁矿难得,整个朝廷能用来开采的矿区也不过四五个。 而明悟城和平江府城离的如此近,却能挖到两片矿产。 谢言川直觉有些不对,他紧了紧脸上的面罩,「跟上去看看。」 夜幕朦胧。 一群穿着单薄的壮年拉着板车,山间的小路不好走,每隔几步就插着一个火把,勉强照亮路上。 穿着官服的男人鞭子甩的飒飒的响,一路上不停的让队伍快点再快点。 落在队伍最后的男人因为看不清楚路,身子一歪,手上的板车眼看就要栽倒。 鞭子男扭头看过来,车子却好好的跟上队伍。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记错了,刚刚明明觉着站在最后的男人穿的不是这双鞋子。 冯虎把打晕的男人藏到山林,随意找了些厚厚的叶子盖在他身上。 暗一推着板车,黑褐色的矿石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的光。 谢言川握着手里的匕首,远远跟在暗处,冯虎处理完男人,眼下队伍已经走了小半夜。 跟上谢言川他们,就看着山路中间,出现一座黑黝黝的洞口。 排着队进去的矿工每个人都要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印章,那洞口里边亮堂堂的,不过被山体掩住,夜晚也并不显眼。 冯虎在后边轻声喊了谢言川一声,「谢公子。」 暗一不露声色的看过来,同谢言川打了个手势,谢言川点点头。 目送着暗一撩开袖子印了个红色,等到身影消失在洞口。 谢言川吩咐一句,「冯虎,从山上过。」 二人脚步飞快。 山林都是没开采过的荒路,谢言川仔细辨别方向,靠着微弱的香味,一路追寻暗一。 天边微微明。 冯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谢公子,你看前边。」 半山腰,昨夜出发的那队矿工沉默的低着头,原本快速的队伍也渐渐慢下来。 而顺着半山腰再往下,赫然又是一片铁矿山脉。 山体中间掏出山洞,黑色的矿石堆积在地上,另有一批矿工不停的接过板车往山洞里送。 空出来的板车交回昨天这一批,矿工们手上再次印上红印,挥舞着鞭子的男人维持秩序,等到最后一辆车子也清空。 他们调转方向,再次顺着原来的路回去。 暗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朝阳折射出一抹刺眼的光。 冯虎深吸一口气,眼睛里带着不可置信,「谢公子,他们这是——」 谢言川身姿在风里瘦弱挺拔,他单手背在身后,脸上的面罩摘下。 「根本没有两个铁矿,林太傅好大的算盘,我们都被他骗了。」 暗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卷起的袖子上还有几个红印,以谢言川 他们目测,暗一经过两轮筛查。 他不等谢言川开口问,声音沉沉,「公子,山洞是直接掏空的一条路,进门约莫二三百步设有一道检测,确认铁矿无误后可以进入。」 「山洞整体很长,属下默念得有一个半时辰,在快出洞口的时候,又有一道门槛,他们对谁运送的好像并不在乎,只要确保铁矿能够安全送到。」 这会子队伍已经走了很远了。 推着空荡荡的板车,那些矿工的身板明显挺直。 白天的山路看的清晰,谢言川隐约看见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一闪而过,随后不见。 铁矿出现如此大的纰漏,势必要上报,新来得问钦差大人还不知道在这里边扮演个什么角色。 谢言川叹了口气,「暗一,你回皇宫立刻禀告皇上,冯虎,你联系我父亲,尽快把这件事传过去。」 二人同时行礼,「是。」 白月疏是第二天回来的。 小姑娘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彼时在沈漾精心且刻意的压迫下,沈家几个少年成长的很快。 有些效果图上的案子,不需要沈漾吩咐,他们几个合力就能做出来,然后由沈漾进行安装。 墙面上的柜子打的差不多了,白月疏进来的时候,沈漾刚把手里的锤子放下,她熟络的打了声招呼。 「月疏,」 白月疏顿了顿,脸上挤了个笑,「漾漾。」 这副模样明显不对,沈漾手掌拍了下裙子上的灰尘,「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 那边沈秦他们在装椅子,闻言也都看过来。 白月疏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小姑娘低着头,睫毛上隐约挂着点泪珠。 「漾漾,对不起,刘叔反悔了。」 这边也没什么干净的帕子,沈漾握着白月疏的肩膀,拿袖子给她擦眼泪。 明明还没白月疏高,偏偏看着表情沉稳,「别哭,慢慢说,为什么反悔。」 白月疏昨天根据沈漾提供的尺寸去了刘叔的木料场子。 本以为就是长度和宽度改一下的问题,可刘叔直接说不能做。 白月疏也理解,毕竟有些场子有自己的固定的底料,改了怕不方便。 但父亲和他合作这么多年,都是老顾客,白月疏想着跟刘叔再商量商量。 进了门,刘叔在跟人谈生意。 对面的男人全身包裹在黑色里,声音闷闷的,他开出比白家高一倍的价格,要把刘叔板材厂里的所有的木料全部买下来。 要现-货。 白月疏当时楞了一下没有说话,刘叔是生意人,自然是要赚银子的,当时便答应下来。 可沈漾这边的木料还差不少。 白月疏急了,生意讲究个先来后到,她同刘叔说要留够丹青水墨用的板材。 男人似有若无的瞥了她一眼。 「刘掌柜,一根都不能少。」 一百一十九 桃花村后山的树 刘叔并未搭理白月疏,安抚性的送男人离开。 同白月疏擦肩而过的时候,白月疏闻到一股子似有若无的臭味。 场子里的其他工匠还在忙活。 白月疏站在门口等着刘叔给她一个说法。 那个从前总是温和慈祥的刘叔叹了口气,「白家姑娘,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木料压的多,你们虽然也买,但不能给我全部销完。」 「人家一开口就是要全部,而且价钱还比你们贵一倍,你别怪刘叔说话难听,这世道,有银子赚才是真的。」 那话里的一意思。 别说沈漾要的桌面尺寸,就是连接下来的供应都不给了。 白月疏想讨个说法,可来的只有她和水哥两个人,势单力薄。 再加上也没个协议,都是靠的熟人刷脸,她就算真闹起来也没有结果。 小姑娘整个人浑身发凉,站在原地很久没有说话。 刘叔虽然心有不忍,可他若是可怜白月疏,谁来可怜自己。 只能叹了口气,摇摇头进屋去整理账单子去了。 水哥看着白月疏这副模样,多嘴问了一句,她整个人没有主心骨似的,逻辑混乱,前后颠倒。 水哥捋了一通才明白,他只是个出来打零工的,自然更不知道怎么办,建议性的说了句,「要不回去问问掌柜的。」 水哥说的是白敬年。 白月疏摇摇头,白敬年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知道这事恐怕打击更大。 她坐在车厢里捂着脸,沉默许久。 让水哥掉头去另外几家白月疏知道的木料铺子,她想着至少先把水墨丹青的供货补上。 哪怕自己掏银子加价,这单之后另想法子。 可白月疏跑了几家,要不是人家有固定客源,要不就是看年纪小不靠谱。 直到晚上,还是一无所获。 她昨天夜里一夜没睡,今天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水墨丹青同沈漾说。 「对不起漾漾,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最简单的事情。」 白月疏声音里带着哭腔,肩膀都在抖。 她说话并未压低音色,是以沈秦他们也听的清清楚楚。 晓得之后的木料跟不上,几个人停下手上的动作,面露难色,就算他们学的再熟练,没有木料也完不成接下来的家具啊。 沈漾双手搭在白月疏的肩膀上,「别哭了,找不到我们再想办法。」 沈唐性子直,他别别扭扭,「能想什么办法啊,这剩下的可都得需要木头。」 沈汉从后边戳了下沈唐得后腰,「漾漾说的对,白姑娘先别着急,肯定还有别的法子。」 沈隋去桌子上倒了杯温水。 他身上的白色沾满木屑,整个人斯斯文文,「白姑娘喝点水。」 白月疏抹了把眼泪,「谢谢。」 她抬头同沈漾对视,「漾漾,实在不行把我家里的家具拆了先补上呢,你看哪些能用的,反正卖的也不多。」 她是很认真的给建议。 沈漾被逗的直笑,「得了,与其拆家具,还不如我直接买树砍呢。」 话音刚落。 沈漾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旁边沈隋挑了下眉毛,他几乎是和沈漾异口同声。 「桃花村后山。」 以前沈家做板车的时候,曾经在后山取材。 沈汉放下手里的刨子,「倒是可以跟村长商量一下。」 白月疏也是没想到,自己纠结了一晚上的事情,就这么离奇解决了。 她手上的杯子还 没动下,小姑娘抽抽鼻子,「不是,这能行吗。」 「能不能行,去找村长问问不就知道了。」沈漾勾起嘴角,笑眯眯的。 沈隋去取马车。 沈秦上了锁,前两天才回来,这又要回去。 也不知道谢言川在家干嘛了。 路上买了点东西。 桃花村算是沈明行从宫里出来之后的落脚点,沈秦他们都在这里出生。 后山的树木天生地养,没人刻意上去栽种过。 但大批量的砍伐肯定不行,沈阳在路上快速同几个哥哥核对一遍。 家里还剩下一些银子,买下后山上的所有树,算是桃花村村民的共同财产,不付出还有银子赚,想来村长不会拒绝。 至于钱财如何分配,那就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了。 听白月疏的意思,刘叔那边的木料估计合作不了,所以桃花村就能算是长久买卖。 沈漾另外雇佣村子里的劳动力进行砍伐运送,加运费。 另外自己出资买树苗,不同年份的栽种,以便长期性的供应。 这个计划前期投入或许很大,但那之后,不光是现在的生意,他们连板材木料都由自己掌控,未来的一切可以说没有外人插手。 挣多挣少都是他们自己的,也算是为整个桃花村谋利。 沈汉脑瓜子聪明,「我觉着可行,一来桃花村不远,二来没有农活的时候,也算是给村里人增加个收入。」 不管怎么盘算,具体还得李书红判断。 马车摇摇晃晃。 连沈家都没回,先去了李家的瓦房。 他们几个一下来,李周氏眼尖,上回沈家来过一次,带来的猪肉鸡蛋现在还没吃完。 现在村里人谁不知道,沈家发达,又有钱又厉害。 她心思浅,那点心眼子都露在脸上,眼下就觉着沈家几个看起来可亲切。 「沈秦沈漾,你们来啦。」 她穿一身厚重的棉袄,看着软黄长裙的沈漾和一身青衣的白月疏,眼睛里闪过丝丝缕缕的羡慕。 要是有可能,哪个姑娘家不爱美。 沈漾笑着打了声招呼,「大婶子,村长爷爷在家吗。」 说话的时候,李三护从屋里出来。 「哟,今个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我爹在屋呢,快进来。」 上回沈漾他们从李家走,李书红教训了李三护不少道理。 李三护承认,他是觉着沈家都是群小娃娃,就算有能耐,也不过是点小聪明,没必要多客气。 可李书红让他把目光放长远,沈家现在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番作为,若是交好,以后用处多着呢。 李三护仗着读过几年学,他心里怎么想不知道,表面倒是答应了。 李书红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沈秦他们把手里另外带着的糕点酒水递给李周氏,同沈漾一块进屋。 一百二十 长久可持续的发展 屋子的窗户开着,烟味散去不少。 李书红难得没有抽他那个烟袋,身上穿着老棉袄,坐在床沿。 「沈家的,咋又回来了,事情忙完了。」 沈漾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没呢,这次过来是同您商量个事。」 沈家小姑娘聪明,可每次要跟李书红商量的,都铤而走险。 这话一出,李书红咳嗽一声,顿了顿才开口,「啥事啊。」 沈汉站在沈漾后边,他捏了下沈漾的肩膀,示意自己回话。 他比沈漾大上几岁,一身紫衣端的是工工整整,关于买下后山上的所有木头,从计划到价钱到后续。 沈汉点的明明白白。 李三护也在屋子里,随着沈汉的一字一句,他默默睁大眼睛。 心里那股子属于读书人的弦崩的越来越紧。 他好像明白父亲为什么让他跟沈家的几个交好了。 买卖树木的生意不知道是谁想的,可眼下看来是个长久可持续性带动村子里发展的计划。 父亲很快从村长的位子上退下去,到时候这个计划的势必由自己接手。 沈漾他们静静的听沈汉说,他确实比沈漾专业。 就算没有接触过具体的学习,沈汉好像天生就有关于钱财方面的敏感。 李书红没有说话,条件反射的摸向自己腰间的烟杆子。 余光瞥见床上胸口微微起伏的婆子,李书红放下手臂。 「结合前边所说的情况,这就是我们今天过来的目的,村长爷爷可以考虑一下。」 少年声音清朗。 李书红就着人群之外看向李三护,他那双眼睛沉沉,仿佛在指点李三护一些道理。 好在他这个儿子还不算无可救药。 三开间的屋子,因为人多,李三护站在外边,他双手垂在身侧,「爹,俺觉着沈汉说的这个生意可行。」 李书红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满意,「接着说,我听听你的意见。」 众人随着视线往后看。 李三护倒是也不怯场,「咱村不算小,就根据咱家的情况来说,除去每年田地上要忙活的,大哥二哥他们抽着空子就去城里找零活。」 「来回麻烦不说,还不一定能找得到,就算找得到,挣多挣少也没个定数,要是咱村里自己就有活计,他们就不必出去。」 「既能给沈家兄弟帮忙,多少还能赚点,当然。」 李三护笑眯眯的,「都是咱自己村的,不必向沈汉说的计较那么清楚,裹够一天吃饭就行。」 沈汉摆摆手,「李三叔不必这么见外,价钱后续可以详谈。」 李书红指骨瞧着膝盖,思考片刻,「沈家的小子,这样吧,后山的树木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你们看看给两天时间。」 「我这边召集咱村的村民开个会,具体同不同意到时候咱再说咋样。」 这倒也是个法子。 沈家几个点头,沈漾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事尽早不尽晚,实话说,我们那边还等着用木料,您看尽快行吗。」 到时候开会肯定会通知沈漾他们,毕竟沈家也是桃花村的一元。 李三护替李书红答应下来,「放心吧,我一会就去通知他们。」 沈漾道了谢,从李家离开,这次李三护倒是热情的很。 屋檐上还挂着年前熏的腊肉,李三护快手快脚的取下来,「沈家的,等等。」 他面带笑容的把腊肉递出去,「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腊肉是自己养的猪熏的,味道正的很,你们拿着回去吃。」 沈漾摆手,「不用李三叔,我们那边什么都有。」 话还没说完,李三护直接塞到沈唐手里,「拿着拿着,跟三叔客气什么,你家里有的可不是这个味的,行了,快回去吧。」 没办法。 沈漾他们只好道谢。 马车摇摇晃晃,等到沈家几个走的快看不见,李周氏手里端着篮子,一脸的阴阳怪气。 「哟,三弟好大方,拿家里的腊肉做人情,这晚上咱自己家能吃啥。」 她是典型的只进不出。 李周氏不知道沈家过来的目的,李三护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大嫂,要是沈家能成,以后你想吃多少腊肉就有多少腊肉。」 他转身进了李书红的屋子。 现今可算明白,自己当初那么对沈家,父亲看自己的心情,大概就跟自己现在看大嫂的心情一样。 白月疏没想到事情解决的这么顺利,她又恢复那个开朗的性子,整个人扒着沈漾的胳膊。 「漾漾,你那边银子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这木料生意是咱们共同的,你可不能跟我客气。」 沈家的钱财都在沈汉手里。 具体有多少沈漾也不知道,她靠在身后的马车璧上,「没事,我那还有谢言川当初给的金串子来着。」 以及小谢公子拿金子换成的银票还在。 他老人家财大气粗,现在完全就是沈家人,必要的时候不必跟他客气。 说到谢言川。 白月疏有点奇怪,「这两天怎么没见谢公子,他跟你——」 所有人好像都知道沈漾和谢言川的关系不一般。 偏偏沈漾直女似的根本没察觉,「他有事忙去了,忙完就过来了,三哥。」 沈隋在赶马车,听着沈漾喊他嗯了一声。 「咱还回家里不,还是直接去丹青水墨。」 沈隋手上慢悠悠的掌握方向,「不回家了。」 他心思细,想着谢言川既然要自己守着家里,恐怕有点私事。 他们贸然回去打扰谢言川,万一碰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容易尴尬。 沈漾倒是不无所谓。 「行,不过长桌的板子不能用新鲜木料,不然承重力可能会有偏差。」 「还是得想办法找几块晒干后的板材,三哥你走路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铺子。」 沈秦也在外边,他应了一声,「知道了。」 明悟城外来来往往。 而这会子被惦记的谢言川,赶着黄牛板车,车上拉着几块厚重的木料,最前边还站着只白色的羊。 怕它路上不老实,谢言川给绑了根胡萝卜在脑门上。 丹青水墨锁着大门,他茫然的看着街道,自己就是离开两天。 沈漾他们呢。 自己那么大一个未婚妻呢! 一百二十一 你上辈子是个锦鲤吧 好在谢言川并没有等多久。 沈隋驾着马车远远的过来,瞧着他打了个招呼。 「谢公子忙完了。」 沈漾撩开帘子,正好同谢言川对视,他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只是沉静的点点头。 「你们出门了吗。」 他旁边拉着的板车下垫起来的板子着实显眼,沈漾和白月疏从车厢里下来。 沈秦跟着回了一句,「木料上出了点事,我们刚从桃花村回来,早知道同谢公子一块。」 水墨丹青里摆放的零碎。 沈漾拿手指敲了下木料,面露惊喜,「谢言川,这些板子你从哪来的。」 小羊的胡萝卜还没吃完,咩咩的叫。 谢言川双手垂下,黑色的纱衣在阳光里波光粼粼,「后山竹林,偶然看见,觉着有用就拉来了。」 他绝不承认自己是特意从家拉着板车去装木料。 听起来太丢人了。 竹林往前是沈漾用来放工具的,他这么一说,沈漾突然想起来。 「这些料子都是山上的树木,年前砍的,时间也够,大哥,你们帮忙卸下来,我看看能不能先用着做个桌面。」 沈唐赶着黄牛和羊先去租的小院。 沈秦和谢言川他们卸下木料,整齐的靠在墙上。 沈漾手里拉着墨线,木料是做餐桌的尺寸,书桌的话会有局限性。 好在板子都是没有切割过的,只要在边缘处稍作处理,刷上板漆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谢言川和沈汉站在一块,他声音淡淡,看着沈漾忙活,「刚刚沈大哥说木料出问题了,怎么回事。」 沈汉简单提了几句,包括他们回桃花村跟村长商量买树的行为,「不出意外应该没什么大事,谢公子不必担心。」 把整个后山盘下来,想来需要不少银子。 谢言川沉吟片刻,「我那里还有点——」 他一张嘴,沈汉就知道要说什么,少年撞了下他的肩膀,「得了啊小谢公子,再这么下去,我们一家人都得嫁给你了。」 这不纯纯被包养嘛。 白月疏蹲在沈漾旁边,双手握拳,紧张的吞咽口水,「漾漾,怎么样。」 小姑娘松开手上的墨线,指尖隐约勾了几道黑色的印子,她站起身子,「怎么说呢——」 语气略微有些不太好。 白月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沈漾突然就笑。 「就是一整个大合适,这两天就能把书桌做出来。」 话音刚落。 白月疏就差直接给板子磕一个了。 现在她看谢言川的眼神都不对了,这哪是小谢公子! 这是她和沈漾共同的川爹! 他怎么就能随随便便的就找到木料,随随便便的就拉过来,随随便便的刚好合适呢! 沈漾顺着白月疏的视线看向谢言川,小姑娘真心实意。 「谢言川,你上辈子是个锦鲤吧。」 谢言川:…… 谢言川:我上辈子或许也是个人呢。 这会子天色有些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说了锦鲤,沈漾晚上就想吃鱼。 刚好也是小谢公子的最爱,也当是是为了感谢谢言川十里送木料礼轻情意重。 白月疏在外头给白敬年买了点吃的让水哥先送回去。 自己则是去沈家蹭饭。 街上卖鱼的摊子都收的差不多了。 好在有铺子还开门,池子里剩的不多,最大的一条是草鱼。 小点的鲈鱼来 回游动,看起来很是新鲜。 沈漾心里有了想法,让老板把两条都装起来。 三月的天气渐渐回暖。 但晚上还是凉的厉害。 小院门口的桃花打着骨朵,隐隐有盛开的意思。 鱼是让老板处理好的。 沈漾到家就开始忙活,白月疏卷起袖子过来帮忙,「漾漾,我们晚上怎么吃。」 她向来相信沈漾每一次的动手能力。 沈漾也没让她失望,小姑娘把改过花刀的鱼肉清洗干净,「一条烤鱼,一条糖醋,你是想吃馒头还是米饭。」 「我这边不用帮忙,你要不先蒸点米,谢言川喜欢。」 白月疏清脆的应了一声,沈唐烧火,少年人抬起脑袋,「漾漾,什么是烤鱼。」 怎么形容呢。 沈漾也很直接,「就是把鱼烤着吃。」 橱柜里还有之前主家不知道干嘛留下的铁皮片子,四周卷起来,那些缝隙重新拿铁皮缠在一块,正好跟个烤盘似的。 沈漾交给沈隋清洗干净,留着备用。 草鱼拿葱姜蒜和盐腌制半个时辰,怕有腥味,沈漾把之前剩的白酒也倒进去了。 配菜用的土豆香菇莲藕花菜什么的,家里还有没吃完的五花肉,切成薄薄一片。 鲈鱼倒是方便,只要腌制十多分钟就差不多。 这中间的时间差正好对的上。 院子里拿石块临时垒的灶台,沈秦和沈汉怕跑烟,泥巴在外边简简单单糊了一层。 洗干净的烤盘放灶台上,沈隋拿水过了两边,确认不会漏水。 沈漾之前没做过糖醋鱼,但在饭店的后厨参观过,步骤她都知道,临开工前,小姑娘双手合十。 对着鲈鱼拜了三拜。 那种突如其来的仪式感。 腌好的鲈鱼均匀的洒上生粉,碗里放半碗面粉和生粉融合,打入一个鸡蛋,加少许细盐和清水,搅拌至粘稠。 鲈鱼捏住头尾在上边打个滚,确定两面均匀,起锅烧油,沈漾拿手在上边试了下温度,手心微微发热。 捏住鱼尾,勺子往上淋油至定型,随后将整个鱼放入油锅,炸制两面金黄捞出备用。 家里没有番茄酱,沈漾拿番茄自己熬的,也不知道正不正宗,但是看颜色是对了。 熬好的糖醋汁淋在鱼身,洒上白芝麻和香菜点缀。 糖醋鱼还特意做了个造型,看起来红彤彤的,还挺喜庆。 谢言川端着盘子出去,这边草鱼也腌制好了。 没有烤炉,沈漾一切从简,锅里留底油,草鱼身子大,鱼头进去了,鱼尾巴还露出一截在外边。 沈漾拿铲子往下压了压,两面煎得金黄,捞出,烤鱼要吃辣的,够劲。 辣椒麻椒和荤油混合,爆炒出香味,加入清水和一点点的白酒,草鱼配菜都铺在烤盘上,把煮好的浓汤浇上去。 下边烧着火,慢慢炖煮着吃,还能不断加配菜。 一百二十二 村子同意先下定金 这会子正好米饭和馒头也熟了。 沈秦手快的做了几个配菜,炸的花生米啥的。 虽然不多,但一个烤鱼就够大家吃的了。 小桌子周围坐满了人,谢言川递给沈漾一碗白米饭。 白月疏呼了口气,「哇,看起来好有食欲。」 月亮周围布满闪亮亮的小星星。 白烟顺着院子飘到外边,沈漾一边替谢言川抢鱼肉,一块还不忘手忙脚乱的挑鱼刺。 小谢公子在她的照顾下,跟个大龄娃娃似的。 好在鲈鱼刺少,酸酸甜甜的,谢言川也挺喜欢。 晚上没有酒,配着解腻的茶,几个菜吃的干干净净。 白月疏和沈唐同款姿势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同步拿手摸着肚皮,同步感叹一声。 「太快乐了。」 声音叠在一块,他俩对视一眼,艰难的身子不动,光靠手动对了个掌。 「沈老四,你懂我。」 「我懂你。」 沈漾光顾着谢言川,吃的倒是不多,她看着沈唐他们就笑,「得了,反正家里有烤盘,喜欢吃下次在做呗。」 沈唐和白月疏同时点头,「喜欢吃。」 就连帮忙收拾桌子的谢言川,都在沈漾看不见的角度,也默默点了点头。 他算是吃鱼爱好者。 沈隋注意到了,无声的笑笑。 二日。 沈漾他们刚到水墨丹青,李三护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早上雾大,他肩膀湿的厉害。 沈秦从马车上跳下来,惊讶的喊了一声,「李三叔。」 李三护不知道来了多久,站起身子还晃了一下,他搓搓双手,看起来有点拘谨。 「沈秦,我打听老长时间才知道你们在这做工,那个啥,昨天说的村民一块开个会。」 「定在今天,我来通知你们一下,要是有空就一块回去呗。」 沈漾当时说最好快点,李书红倒是真的挺快。 沈汉开了门,「李三叔先进来坐坐,早上吃饭了吗,让老三去买点饭吃完再走。」 水墨丹青里的柜子一览无余。 李三护看了好几眼,他摇摇头,「我吃过来的,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那我等等你们。」 沈漾今天得先把书桌做出来。 她和沈汉对视一眼,「二哥,你跟大哥一块回去,三哥四哥和谢言川留下帮忙行不行。」 沈秦稳重,家里得大小事情可以拿决策,沈汉机灵,口才又好,必要得时候可以劝一下全村里的人。 沈汉和大哥对视一眼,「行,那我们先过去。」 李三护是走着来的,估计很早就出发了。 家里的马车暂时用不上,沈秦驾车,沈漾把钱袋塞到沈汉怀里,「村子那边要是同意,先下定金。」 沈汉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等到他们离开,沈漾冲着谢言川抬抬下巴,「先吃点东西吧。」 书桌倒是不难,主要是桌面长。 木板拼接处的卡口必须精准到零距离,整体米度大概八米左右,前后一共十根桌腿。 沈漾拿出墨线,在两块板子之间量下需要切割的宽度,因为是手工打磨。 她蹲坐在地上,聚精会神,手上的动作又快又稳,谢言川站在沈漾身侧,在不挡她视线的同时,默记沈漾量出来的尺寸。 第一块板子用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沈汉鼻尖都是汗。 她呼出一口气,「就是这样,差不多了。」 谢言川递出手里的帕子,声音干净, 「擦一下汗。」 沈隋和沈唐过来,手里拿着细细的锯条,「漾漾,我们来切。」 沈漾特意叮嘱,一定要小心,他们现在没有多少板子,浪费一块再补上着实麻烦。 沈隋把衣摆塞到腰间,那双斯文的脸上带着认真,「漾漾放心,我们会很慢的。」 第二块再量就快多了。 谢言川大概明白沈漾想要的料子,他自己找了把小锯,对着外边的阳光。 街道上熙熙攘攘,许多店铺陆陆续续的开门。 有换上春衫的少男少女们,如同雨后长起来的春笋,嫩嫩的。 十二块板子,前后拼接六块。 单靠他们几个,一天肯定是完不成的。 沈秦和沈汉随着李三护回了桃花村。 村头的树下,那些看起来熟悉的村民一个个搬着小马扎,有的兜里还装着过年没吃完的花生瓜子,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村长突然叫大家开会。 往年也没这么个情况,有好奇心重的,四处打听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前边搭了两块木头板子,上边是从李家搬来的椅子。 李书红闭着眼睛坐在中间,双手搭在肚子上,面皮的皱纹随着年纪深而黝黑。 李周氏旁边围着几个妇女,一个个有意打听消息。 可关于卖树这个事,除了李书红和李三护,李周氏也没听说。 好事的村民凑到李书红旁边,言语带笑,「村长,怎么个事。」 李书红抬起两根手指,声音闷闷的,「再等等。」 说话之间,就听着有马蹄声从远处疾驰而来。 车框因为路上的泥泞歪了一下,所有人抬眼看过去。 李书红从椅子上站起来,拢了下外衣的棉袄,藏青色的腰带勒着瘦弱躬起的腰杆。 「哟。那不是沈家的大小子吗。」 沈秦单手勒着缰绳,马车在木板前边停下,这人身手利落的翻身下来。 「李爷爷。」 李三护和沈汉一前一后的出来,互相打了招呼。 李书红挺了挺后背,「开始吧。」 桌子上摆着茶碗,拎来的水壶还温着。 四张椅子,李书红和李三护各一张,另外一个是给村里的老人准备的。 沈汉站在沈秦后边,沈秦身为老大,倒是能坐下。 李三护清清嗓子,「各位乡亲,大家找到自己的板凳,先坐好,咱今天叫大家来,是沈家的小子有事想同大家商量。」 吵吵嚷嚷的人群静下来。 所有人抬头往前看。 路两边的桃花开了不少,是以背景看起来一片粉红。 李三护同沈秦对视一眼,沈秦示意他来解释,之后有什么疑问,他们再解答。 主要是李家在桃花村还是有影响力。 李三护倒也不推辞,「这个,咱后山的那些树——」 他简单概括了一下沈家的买卖。 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一百二十三 大哥二哥就是最牛的 ——卖树?那树长的好好的卖了干啥? ——哎呦你没听懂吗,沈家小子要买,钱财都是平分给村民的。 ——那可以啊,咱又没出力气种。 ——但是话说回来,沈家买这玩意干啥,不会坑咱们吧。 ——再听听。 李三护来不及说后边雇佣运动木料的村民就被打断。 有声音高亮的,急于问到底什么情况。 他抬手往下压,示意都安静,可有没看到的还是在议论纷纷。 李书红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重重咳嗽两声,底下瞬间安静。 沈秦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上,李三护尴尬的笑笑,「咱们乡亲不要急,另外一个事,除了买树,沈家的还想要雇佣咱们乡亲进行运送,运费这一块呢——」 现在暂时还没确定,但李三护说了绝不会少。 有明白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后山的树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是能跟着干,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当然也有不想出力的,觉着肯定是沈家想找冤大头,他们一家有多穷,村里以前又不是不知道。 好话参半。 李大宝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从李三护说这是沈家的生意开始,他就决定要帮忙。 别说给银子,就是免费也愿意。 凑着跟旁边人说了几句好话,那群人斜眼看他,就说李大宝不就看在以前沈漾救过他家李前的命嘛。 那是沈漾对李家有恩,可不是对他们有恩。 沈汉聚精会神的听了几嗓子,默默记下其中几个比较尖锐的问题。 李三护在吵吵闹闹里勉强说完自己想说的话,沈秦替他倒了杯水,李三护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 冲着沈汉抬抬下巴,「沈家老二,你来跟大家解释解释。」 站在后边不明显。 沈汉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桌子前边,他指骨扣了几下桌面。 清脆的声响引起大家的注意。 少年人笑的温和,一身紫衣在阳光下简约而不简单,「我知道有些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不太懂我们的意思,当然,也有明白的,现在请大家听我说。」 「后山是属于我们桃花村的,山上的树木年份多了,也不知道是天生地长还是大家种的,既然如此,我们决定全部买下来,一来可以增加大家的收入,二来我们也不会只砍不栽。」 「所以,这其中又延伸出了刚刚李三叔说的运送和砍伐一事,价钱上我们确实还没定,如果大家同意,后续我们肯定会给出另外具体的价格。」 「下面我再同大家说说这个砍伐和栽种——」 沈汉的声音干净,这么娓娓道来,再加上他有意无意的引导,比如带动这个生意能给大家怎么样具体的好处。 以后没有农忙,村里人不用出去找活,咱自己村里就有活,说不定别的村还想来咱这呢。 以及如果现在大家不想加入进来,他们就去想别的法子,毕竟山这么多,总有会同意的村子。 这么一番言论下来。 那些村民就剩下一个想法,沈家不止桃花村一个选择,之所以开会讨论,是想在有利的条件下,先给自己的村谋福利。 有情绪激动的赶紧答应下来,唯恐当真像沈汉说的那样,他们去找了别人。 李书红抬起眼皮看着沈汉,他双手背在身后,就那么闲庭信步的站在原地,却一切都胜券在握。 还好。 还好沈家另外有了谋路。 李书红垂下眼睛,不然以沈汉的能力,赶明等自己走了,三护又能坐稳村长这个位置多 久。 毕竟连他这个当亲爹的都觉着。 沈汉比李三护更适合操控人心。 这么一番讨论到了上午,举手表决意见。 同意的占了一大半,剩下的有犹豫的,有观望的,也有确实因为懒不想加入的。 但也说了,要是桃花村卖树,可不能少了他们那份。 李三护笑眯眯的从桌子后边站起来,「成,既然大家都觉着可以干,这事就这么定了。」 「关于价钱呢,等沈家这边给出个具体消息,到时候我再通知大家。」 「就这么着吧,先回吧。」 沈秦和沈汉站在一块,二人朝着村民行了个礼以示感谢。 村民拎着自己的小马扎陆陆续续的离开,有些熟悉的凑在一块还是在讨论。 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 李三护松松肩膀,「沈秦沈汉,这事订下了,你们看——」 沈汉明白李三护的意思,他笑了笑,「还要多谢李三叔帮忙,我们现在回去同漾漾商量一下,下午之前,把所有的准备都送过来,您看行吗。」 李三护条件反射的看向李书红。 他怕自己拿捏不准。 李书红没有说话,李三护点点头,「行,那我在家里等着你们。」 丹青水墨的板子刚锯了两块。 沈秦和沈汉就回来了。 刚下车,对上沈漾的视线,沈汉眦着牙,「成了。」 小姑娘激动的双手握拳,那就说明以后他们有自己的木料基地,就算以后改行,这山上来回的差价,也足够支撑起家里的花销。 「大哥二哥就是最牛的!」 她毫不客气的举起大拇指。 沈唐学着沈漾的动作,也跟着夸了一句。 沈隋斯文,谢言川冷清,他俩倒是没多大反应。 马车拴在门口,沈秦抬步进来,「事情还不算完全解决,村里现在肯定等着这个砍伐树木的具体银子,以及后续的人工月钱,漾漾,你怎么打算。」 沈漾从桌子上摸了支细细的毛笔,拿笔尖沾了墨汁。 「二哥。」 家里的银钱,沈汉一清二楚。 这会子日头升到正中。 沈隋和沈唐出去买点吃的,沈漾同沈汉一点点的算差价如何补上最合适。 谢言川偶尔插上几句,他说的不多,每次都能在点子上。 中午简单吃了点。 单子算的差不多了,墨汁胡乱的涂的到处都是。 谢言川另外拿了张干净的过来,帮忙重新誊写一遍。 白纸黑字。 第一行是树木的价钱。 第二行是砍一棵树的价钱。 第三行是运送木料的价钱。 第四行是栽种树木的价钱。 点点滴滴,清清楚楚。 一百二十四 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沈汉掐着手指默默算了一遍家里的财产状况。 「前期主要是买树的补价比较贵,如果一边砍一边运送的话,其实银子是可以流通的。」 众人的视线看过来。 沈汉指了指最下边的总银两,「现在我们手上的银票加起来足够支撑付清整个山头,而砍伐下来的树木运到丹青水墨,这边完工之后,可以用漾漾说的尾款支付后期村民的运费。」 「这不是一笔多大的开支,除此之后,我们还有一山头的树呢,这算是什么来着——」 沈汉看向沈漾。 今天他跟着妹妹学了好几个专业性的名词,有些不太能记住。 沈漾重复一遍,「不动产。」 「山上的那些树足够支撑我们一年或者两年的家具量,也就是说,我们后期再接生意,会省下一大笔银子。」 小姑娘眼神坚定。 沈汉点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外边的风顺着门口吹进来,桌子上的纸张微微撩开一角。 沈秦单手压着,这笔账目算是他全程看着。 沈漾两个人按照最省钱又双方互利的法子,最终得到这个结果。 沈秦把纸抽起来,「要是没什么别的问题,我跟老二再走一趟。」 沈漾同沈汉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点头。 反正他俩的智商就摆在这了,真亏损也是怪他们自己。 这边沈秦沈汉一走。 沈漾他们的书桌还得继续。 不过下午的时候,岳秀才来了一趟,看见谢言川也在,这人笑的慈眉善目。 「不急不急,各位,你们有自己的私事可以先忙,岳某这边不急着营业。」 沈漾还以为他知道板料的问题。 小姑娘认认真真,「岳先生放心,木料的事儿我们已经解决了,最迟四月上旬,一定可以完工。」 岳秀才啊了一声,「什么木料?」 于是迷茫的变成了沈漾。 好在他没有多待,安慰性的说了几句,还打算在工钱上再加点,被沈漾拒绝之后,悻悻的走了。 沈唐作为拿三两银子都烫手的八岁小娃,他抬头看着屋顶。 是不是反过来了。 刚刚岳先生和漾漾在干嘛?? 一个主动加钱?一个坚决不要? 救命!他的脑子要烧啦! 一下午做了六块板子,还剩六块。 好在手练熟了,大概明天就差不多了。 锯木板是个精细活,沈漾他们精神高度集中,回去的时候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谢言川说去酒楼买点饭菜带回去,懒的做了。 沈秦他们还没回来。 沈漾觉着也行,在江南岸订了四菜一汤,出餐还得等一会。 几个人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坐着,沈隋拿手捏去袖子上的木屑。 抬眼就看着过道上的男人着实面熟,瘦瘦小小,留着八字胡。 他用胳膊碰了下沈漾的肩膀,抬着下巴示意。 「刘叔?」 确实是他。 同白家铺子断了生意来往。 他好像在打听什么人,小二往楼上指,刘叔的动作匆匆,很快不见。 沈隋双手搭在腿上,有些奇怪,「他的铺子不是在城外吗,这大晚上的来酒楼干什么。」 沈漾也没跟这人接触过。 不过既然事情都解决了,她也懒的在意。 小姑娘无聊的拿手杵着脑袋,声音懒散,「不知道,吃 饭呗。」 要说吃饭这也太快了。 小二刚拎着食盒送出来,「公子,你们的饭菜好了。」 就看着刘叔从楼上下来,手里捏着个圆形的类似玉佩的玩意,他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因为走的太快,丝毫没有注意到沈漾他们。 沈隋接过食盒,道了声谢。 谢言川看着刘叔的背影,眼睛沉了沉。 那个玉佩—— 他大概明白林太傅要做什么了。 从江南岸出来。 谢言川找了个借口,让沈漾他们先回去,自己去买点东西。 沈唐毫无防备心,「谢公子早去早回哈,一会饭菜凉了。」 沈漾挑了下眉毛,没有多说什么。 小院门口的桃花开了。 夜里的枝叶摇晃。 粉红色花蕊如同送来春意的长裙。 沈漾深深吸了口气,浓浓的桃花香。 沈秦和沈汉直到半夜才回来。 沈漾困的都睡了一觉了,听见开门的声音,挣扎着披上外衣出来。 月光照在地上。 两个人眼睛亮晶晶的,沈漾像是明白什么,沈汉双手背在身后,指甲掐进掌心。 「漾漾,都说好了,明天就能上山砍树。」 沈漾松了口气,「你们晚上吃饭了吗。」 沈秦应了一声,「在村长家里吃的,快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 这两天的经历可谓是大起大落。 沈漾也不矫情,打了个哈欠,「行,你们也洗洗睡吧。」 她回屋子的时候,经过谢言川的房间,里边黑黝黝的,也不知道小谢公子会没回来。 沈漾心里叹了口气。 二日一早。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忙活了许久的沈家几个人,难得都起了个大早。 春日的早晨。 院子外的大树打着嫩芽,有鸟雀站在上边叽叽喳喳。 沈漾拿冷水洗了把脸,整个人精神多了。 沈隋端着早饭出来,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沈秦和沈汉睡的晚,眼睛下边挂着黑眼圈。 不过走起路虎虎生风。 小谢公子一身黑色劲装,比起之前的黑衣黑纱贵公子,莫名多了丝利落干净。 「今天还是跟昨天一样,大哥二哥去桃花村,我们去水墨丹青吗。」 沈唐剥了个咸鸭蛋夹在饼子里,开口问了一句。 沈汉后背挺的直直的,面前的粥碗散发着热气,「嗯,一会我同大哥先去钱庄一趟,把山上的契约签下来。」 这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沈漾笑着说要不然把谢言川借给他们,小谢公子身手还是不错的,至少能保证运送安全。 谢言川恰时挺挺胸脯。 倒是沈汉调侃的咳嗽一声,「我跟大哥要是需要谢公子保护,我们直接跟他说不就行了,还得跟漾漾你借啊。」 沈漾被一口饼子噎得直翻白眼。 沈隋急忙给她倒水,小谢公子把挺起的胸脯慢慢收回去。 沈唐嘿嘿乐了两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一百二十五 希望我们都能成为想要成为的人 最后谢言川还是跟着沈漾。 大家各忙各的。 丹青水墨这边早上就把几块板子全部锯完,桌腿是之前做好的。 沈漾手上动作利落,快速的把所有板子按照卡槽拼接完成。 沈隋和谢言川一人攥着一个锤子,沈漾这边接一块他俩安个腿,接一块安个腿。 下午的街道叫卖声络绎不绝。 沈漾装好最后一块板子,直起后腰拿手捶了捶,沈隋他们也在装最后两个桌腿。 原木色的桌子打磨的干净,还没上漆,木头的花纹看起来很是清晰。 沈秦在门口停下马车。 还没来得及下车,声音先传进来,「漾漾,板料马上就到,给屋子里腾出空。」 锤子有节奏的声音停了一下。 沈漾睁大眼睛往外跑,正好同沈秦撞了个满怀。 「大哥。」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沈秦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老二在后边带路,忙完了吗。」 沈隋和谢言川同步放下锤子,就看着明悟城第一张超长书桌倒放在地面上。 沈漾扭头,十分笃定,「忙完了。」 二人抬起桌面,平放在地上,这样看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太长,占据了半边厅子,沈漾让他们先把桌子横放在最后。 街上人来人往。 板车顺着城门口进来。 打头的是李三护,沈汉在后边帮忙推车,一长溜的庄稼汉胳膊上的肌肉绷起。 沈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各位乡亲,就在前边了,大家再辛苦几步。」 水墨丹青的大门敞开。 沈漾几个人迎出来,李三护远远的打了声招呼,「沈家的。」 一排足足有十多辆板车,每个车上拉着数十块板子,也有圆木。 「李三叔,辛苦了。」 「钱叔,大宝叔,你们也都来了。」 沈隋带着沈唐快手快脚的烧了几壶热水,等会给大家留着喝茶。 十多辆车子停在一块还是挺长的,何况在街道正中心。 不少摆摊的摊贩只知道这里边见天的忙活,也不确定具体是做什么的。 趁着李三护他们卸木料,有好奇的过来问了几句,沈漾趁机替岳秀才打了波广告。 里边的陈设看起来很是新颖,晓得是卖书卖画的,有好这口的,自然就都放在心上,打算等开业就过来看看。 沈漾本想过来帮忙,这么多老爷们在,自然不能让她一个女娃娃动手。 板子按照尺寸堆放在一块。 画坊里没有太多的杯子,沈漾从外边借了几个干净的碗。 等到木头全部卸完,茶水也冷的差不多了。 李三护招呼大家一块喝水,自己端起一碗咕嘟咕嘟的下肚。 沈漾看着质量上乘的木料,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这下不缺的用了。」 李大宝皱纹加重,言语朴实,「放心吧漾漾,你只管说要啥样的,俺们都一身的力气呢。」 余下的男人跟着笑。 他们手里端着茶碗,就着图书室看了一圈,下沉的地面和造型奇特的书架让他们赞叹不已。 「怪不得沈家能挣银子,这些新奇玩意,搁咱一辈子也想不到啊。」 「就是就是,赶明做出来的,」 晚上沈漾留乡亲在城里一块吃饭。 来的人都不肯,唯恐沈漾破费,他们拉着板车走的飞快,沈漾没法子,只说工钱尽快给大家结算。 丹青水 墨里余下用的木料足够了。 暂时先不用砍伐。 沈漾双手叉腰,「家人们,接下来就是要大展身手的时候了,早点做完,拿着银子想买啥咱买啥!!」 这话刚落。 沈唐扑通跪地上了,所有人目光转移过去。 沈老四带着疑惑,「许愿不是要磕头吗,我想买个大风筝,带蜻蜓翅膀的那种。」 春天的微风阵阵。 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沈唐年纪小,往前村子里的其他小朋友出去放风筝,他只有跟在屁股后边跑的份。 今年,他也想试试让别人跟着自己跑。 少年稚嫩的声音惹的大家笑。 沈漾卷起袖子重重点头,「好!给四哥买!」 晚上难得加了会班。 沈漾把书桌上了层防水的涂漆,晒干之后又开始刷白色。 一遍效果并不明显,沈秦他们先回去做饭,谢言川陪着沈漾。 两遍之后桌子勉强看着顺眼多了。 这会子夜幕星河。 沈漾放下白漆,朝谢言川招招手,「剩下的明天再刷一回就差不多了,咱先回去吧。」 画坊里闭了灯。 街上空空荡荡。 偶尔还有开门的铺子。 就看着掌柜的站在柜台后边,拿手拨动算盘珠子。 晚上的风已经带着花香。 小姑娘头上绑着的发带被吹的摇摇晃晃,她双手张开,踩着地面上明明暗暗的青石路。 「谢言川,等丹青水墨忙完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沈漾的声音透着温和。 谢言川走在她旁边,少年单手背在身后,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我所求不多。」 他想要的,自己能争的来。 沈漾看了他一眼,轻轻笑笑,「真好。」 「我的愿望可多了,但是每一个愿望都得靠双手去实现,希望我们以后都能成为想要成为的人。」 她抬头看天。 谢言川回头看她。 院子里飘着饭菜香,沈家没有父母,可沈家的哥哥能给沈漾的,都给她了。 她从不觉着自己穿越过来,每天忙活就是苦。 毕竟现在的沈漾有家人。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激励起了作用。 那天之后。 丹青水墨的进展飞快。 三月底,所有需要上墙的家具全部完成。 同月,摆放瓷器的地柱也都雕刻完成。 四月初。 沈家连带着谢言川,一人一个扫把,整个画坊扬起尘烟,门外的喜鹊喳喳叫。 等到烟土落幕。 六个人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拄着扫把,一排站在丹青水墨门口。 焕然一新的图书室,从里到外,整洁明亮。 岳秀才闭着双眼,一左一右由沈秦沈汉牵着,他有点不太自在的迈开步子。 「沈大公子,二公子,岳某什么时候可以睁开眼睛。」 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 沈漾同他俩对视一眼,提醒岳秀才抬脚,原地站定之后。 沈漾笑着开口,「岳先生可以看了。」 一百二十六 这就是全明悟城最好的! 入目是极致的白墙。 靠后侧是圆弧型的书架和阶梯式的座位,中间铺着浅色的地毯。 两侧镶嵌在墙上的展示台简简单单,为了不抢画卷的风头,沈漾并没有做其他的处理。 留给瓷器的则是正方形的立柱,就像博物馆的展厅,下边是不同图案的雕绘。 没有玻璃柜,沈漾怕之后出现不牢固,特意把柱子做的宽一点,好在单独选了一个区域,与整体并不冲突。 现在还没上书,看起来空空荡荡。 岳秀才双手垂在身侧,旁边沈漾跟着介绍细节。 他随着沈漾的脚步往前走,以往自己那些离谱的想法一点点变成现实。 岳秀才想在画坊要个不被打扰的空间,沈漾跟变戏法似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墙面。 竟然反手拉出一扇门,后边是单独开辟的空间,也在画坊之内,但是隐蔽性很好。 整体不大,从一侧开了扇小窗户,正好满足岳秀才说的他能看到外边。 怕光纤不足,沈漾特意在地面也铺的米色地毯,就着外边的阳光,倒是温馨。 圆形的小桌子不占空间,还不耽误看书写字,上边摆着个沈漾从外边淘来的花瓶,插着几枝新鲜摘的桃花。 「整体大概就是这样,岳先生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吗。」 之前的效果图可谓一比一还原。 除了小空间是隐藏惊喜。 岳秀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扬起脑袋,这副模样看起来有些不对。 沈漾奇怪,「岳先生,有意见您可以提。」 岳秀才作为城西头目,杀人不眨眼的主,这一刻,他竟然有些哽咽。 「沈漾,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见你。」 「这!就是我心目里最好的画坊!」 「这!就是全明悟城最好的画坊!」 「这!就是整个大宁最好——」 最后这句被谢言川戳了一下,岳秀才咽回肚子。 沈漾尴尬的扯了下嘴角,「岳先生有些夸张了。」 岳秀才眼眶里水盈盈的,「不!我不管,这就是!」 他眼看旁人在反驳就要撒泼的模样,沈漾单手扶着额头。 所以。 刚刚岳秀才之所以抬头看天,是为了忍眼泪是吧! 他崩人设了啊! 好在岳秀才对这个画坊越看越满意,丝毫没有需要返工的地方。 当即吩咐狼四到城西把自己的宝贝都拉来,沈漾提醒一句,「岳先生,这地界繁华,难免会出现意外,您要是放贵重的东西,还是要注意安全。」 毕竟又没个安保系统什么的。 岳秀才过了刚才激动的劲,眼下恢复平和,他阴恻恻的添了下牙齿,「劳沈姑娘费心,谁敢动这里边的一根木头,我都让他变成木头。」 沈漾忘了。 岳秀才才是真正的意外。 「对了,沈姑娘的工钱,」岳秀才从袖子里取出银色钱袋,上头绣的几片竹叶,里边塞的鼓鼓的。 「多亏了沈姑娘这段时间的忙碌,还有谢公子和沈公子们,若是晚上得空,岳某请客,江南岸摆宴。」 他看模样风度翩翩。 沈漾和几个哥哥对视一眼,小姑娘笑着,「谢谢岳先生的好意,只是好久没回家了,也想的厉害,晚上就不麻烦您了,咱们有缘还能见嘛,毕竟——。」 她指尖点点门板,「以后还有别的要麻烦您呢。」 岳秀才也没多留,他就想趁着晚上赶紧把水墨丹青全部填满。 明个 就搬到这里来处理事务。 「那行,那岳某也就不留各位了。」 离开前沈秦问了句小院租房子的事,他们忙完就回去了,之后退租找谁合适。 岳秀才摆摆手,「沈公子放心,岳某会找人过去的。」 省心又简单。 自丹青水墨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背着的任务完成,众人看着太阳,甚至有种轻松的迷茫。 谢言川扶着沈漾上马车,从集市经过。 撩开的帘子外面,隐约看见个扎风筝的摊子。 沈漾喊了一声,「谢言川,等等。」 马车停靠在路边,蜻蜓模样的风筝挂在最上边,因为体型大,看起来跟镇摊之宝似的。 价钱却不贵。 沈唐双手捏在一块,看着摊主取下风筝,沈漾指了下沈唐,「给他。」 蜻蜓落在手上有些重量。 沈漾取出钱袋刚想付账,沈汉说自己身上有零碎的铜板,小姑娘摇摇头。 「二哥,就用这个。」 这是他们所有人一块挣来的。 从摊子离开,沈唐双手抱着自己的风筝,缠着的粗线挂在轮子上。 他抽了抽鼻子,「这!就是我心目里最好的风筝!」 「这!就是全明悟城最好的风筝!」 「这!就是整个大宁最好——」 刚从岳秀才的尴尬里抽出来,沈漾脚趾扣地。 「可以了四哥,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桃花村沈漾的铁拳。」 沈唐乖乖闭嘴。 但还是上前拿脑袋蹭了蹭沈漾的肩膀,「我就知道漾漾最好,最好最好了。」 小姑娘被他吓的起鸡皮疙瘩。 在车厢里。 沈漾手里的钱袋一直没放下,拉开上边的绳子,就看着几张包在一块的银票。 岳秀才之前给过一百两的定金。 被沈漾拿给白月疏去买木料了,按理来说,只要再付四百辆就足够了。 但光是那些银票就有五百两了。 余下的银锭子加碎银也有成百两。 沈汉约莫察觉到什么,「岳先生给的多了?」 小姑娘点点头,「多了一百两。」 马车晃晃悠悠停在小院。 沈汉下了车子,「回去的时候再还给他吧。」 这会子还没到中午。 众人也不在明悟城继续住下去了。 抓紧收拾行礼回桃花村,零零碎碎加后来买的着实不少。 这边东西还没收完,狼四敲门,「沈姑娘,我来拿钥匙。」 他长的五大三粗,说话却挺温和。 沈漾哎了一声,手里拿着钥匙出来,以及岳秀才的钱袋,留下足够的尾款。 「这位大哥,钥匙给您,等会我们直接锁了门回去,对了,这个——」 她刚把钱袋拿出来。 狼四接过钥匙,「沈姑娘,老大让小的跟您说一声,剩下的银子是他对您的感谢。」 「您若不要,就是跟他见外了。」 一百二十七 对你们不太好 岳秀才早就猜到沈漾不要,特意留了一手。 狼四说完,拱手行礼,「沈姑娘,你们慢慢收拾,小的就先回去了。」 他甚至不给沈漾反应的机会。 多了一百两,沈漾也没办法,只能当作大家的小费。 日后岳秀才若还想要些别的,再行感谢。 零零散散的东西装了整整一马车和一牛车。 小羊占据板车最底下,脖子上拴着绳子,看起来很是耀武扬威。 贵重的都拿包袱单独收起来的。 沈漾看着木盒子里那张薄薄的断亲书,这事情忙完了,有些矛盾也该解决了。 许家赔出去的那点家底,加一块还不如她的水晶镯子值钱。 谢言川坐在马车架子上前,手里的马鞭轻轻敲打靴子,看见沈漾的动作,他似乎是想起来什么。 「漾漾。」 沈漾抬步走过来。 「上次我去后山拉木料,关于镯子的传闻,我随口跟许峰庆村里人提了提。」 他用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出最狠毒的话。 先不说谢言川拉木料怎么会跑到许峰庆他们村子,就是这个随口,也有点太随口了吧! 小姑娘表情从震惊到不可置信最后转成肃然起敬,她默默伸出一根大拇指。 「谢言川,你就是我的嘴替。」 小谢公子本来还以为自己莽撞,察觉到沈漾并没有怪自己,他不自在的咳嗽一声。 「上车吧。」 本来丹青水墨完工是要去白家铺子一趟的,不过沈漾还惦记着给她那边买几个打手。 准备先回家歇歇,明个或者后个抽空过来一块办了。 住了近四个月的小院缓缓关上。 谢言川驾着马车晃晃悠悠,沈秦跟在后边,黄牛养的膘肥肉厚。 四月的天气春暖花开。 路上的行人换上春衫。 两旁的树叶郁郁葱葱,顺着桃花村往里。 大片的粉色还未落下,张扬盛开的桃花铺成一片摇曳的海洋。 中间留出来的小路更是幽静。 马蹄踩在上边,便是一阵香味。 沈漾撩开帘子,同谢言川坐在一块,外边微风阵阵,小姑娘顺手扯下一支桃花。 她虎口磨的厚厚的茧子,但心情很好。 「谢言川,等在家里闲过来,我们可以跟哥哥一起去山上踏青野餐,这个天气也太舒服了吧。」 谢言川单腿垂下,整个人慵慵懒懒,手上的缰绳掌握着方向。 「好。」 沈唐宝贝似的抱着手里的风筝,「我我我我,我还可以放风筝。」 沈隋靠在身后的马车上,嘴角习惯性的勾起温和的笑,「确实,趁着不冷不热,还能让漾漾好好歇歇。」 他们其实也累。 但沈漾作为主要人员,每天考虑的比他们多多了。 要不是因为年纪尚小,恐怕这会子头发也保不住。 这会子正好到了中午,回村的小路上有从地里回来的乡亲。 看见沈漾他们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后山买树的银子他们是实打实的拿到了,沈家现在对于桃花村来说,拿就是财神爷。 沈漾笑眯眯的,她现在不是刚穿来的沈漾了,村里的人都认识的差不多。 小姑娘嘴甜,说话又好听,这还没到家,就有不少热情的婶子大娘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二层小楼后的树抽出枝桠。 家里和从前一样。 院子落下一层浅浅的灰,冬天存的干草也发黄了。 好在现在路上随处都是新鲜的。 众人把行礼东西卸下来,马儿黄牛和羊拴在门口阴凉的地方。 到家也不觉着累,大家招呼着打扫卫生,收拾房间。 沈家的门开着,也有许久不见的邻居端着饭碗过来串门。 地窖里干干净净。 之前回不来,沈漾他们特意把储存的食物和肉都送了出去。 这又买了许多,沈漾顺着梯子往下,里边凉飕飕的,把蔬菜什么的都摆放好。 她朝着冬天催存冰的地方扒拉了一下,外层做了隔热,摸起来还挺凉,小姑娘凑着看了一眼。 才开春,冰块化的不多,地面隐约可见一点点潮湿,想来保存到夏天还是没问题的。 中午简单吃了点糕点。 等全部忙完都到晚上了。 李三护听说沈家回来,特意带着新媳妇来送了一篮子土鸡蛋。 李许氏跟许峰庆一个村,模样生的秀气。 沈漾头一回见她,赶紧邀请进来坐,李三护因为沈家这个生意,现在在家里也算默认接父亲的班。 古代村长的分量还是挺重的。 沈秦泡了茶,李三护坐的端端正正,「这次回来,近期就不忙了吧。」 沈漾笑着点头,「还行,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李三护其实也是想问后山的树,农家还是以种地为主,如今正是小麦除草的季节。 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忙活,沈家要是突然需要砍树或者运送木料,怕时间上冲突。 好在沈漾说没多大事,李三护放下心。 「那成,这也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早点休息吧。」 他站起来要走,李许氏跟在后边,沈秦他们送两个人出去。 沈漾有意无意的同李许氏走在一块。 小姑娘随口一提许家村最近怎么样,可有什么新鲜事。 李许氏对沈漾还是挺喜欢的,她进门几个月还没怀孕,好在李三护现在能护的住她。 李许氏温温和和的笑,「新鲜事倒是没听说,不过——」 她看了沈漾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沈漾瞬间明白过来,「李三婶尽管说,怎么了,是不是跟我那个舅舅有关系。」 李许氏看沈漾通透,她点点头。 「前段时间因为许峰庆和你们的矛盾,好像家里赔了挺多的,他们也老实不少,但是我前两天回娘家。」 「许乔氏看着得意洋洋的,晓得我嫁到桃花村,特意跑过来跟我说什么以后许家要发达了,沈家这几个——」 那几个字李许氏没说出口。 「反正话里话外,就是可能对你们不太好。」 这是李许氏跟谁都没说过。 也就沈漾开口问了,她俩说话也没刻意压低声音,李三护扭头看过来。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他话里带着责怪,李许氏有些委屈的咬了下嘴唇。 「你也没问啊。」 一百二十八 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把野鸡放进厨房,沈漾单手摸了摸下巴,眼睛里意味不明。 前院泡了茶。沈漾赶紧打圆场。 许峰庆那一家是什么性子都知道,还要谢谢李三婶同他们说呢。 也好让他们之后有个心理准备。 等到李三护和李许氏离开。 家里关了门。 沈漾伸了个懒腰,「看来谢言川的法子奏效了,许大妮应该已经把镯子的事告诉她爹娘了。」 沈汉阴恻恻的笑了一声,「现在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水晶镯子本就稀罕,再加上那个盛开的玉兰花。 许家现在多半纠结,到底是上交给衙门,还是拿出去卖银子。 许峰庆不傻,可能不会相信那句上交衙门给赏钱。 但同样的,他没有足够了解衙门的渠道,也不知道责罚是怎么个责罚法。 在报复沈家和自己发财的两个天平中间。 他们还有一段时间的琢磨呢。 届时不管选什么,沈漾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晚上洗了个热水澡。 睡的舒舒服服。 早上的时候整个人都觉着舒坦,难得赖了会床。 楼下所有人都在各忙各的。 小姑娘披着外衣爬起来,家里就沈唐自己在。 沈秦三个人去地里看看自家种的小麦,谢言川背着弓箭上山。 「早饭在锅里,饿了自己去吃。」 阳光甚好。 沈唐把之前走的时候没来得及搬出来的医术从旧屋里往外挪。 趁着天气好,把书页晒晒。 沈漾手里拿了块饼子,同沈漾蹲在一块,那些手札都是沈明行一字一句写的。 有些因为保护不当破损了边边角角。 沈漾连蒙带猜,「这个是当归?连翘?」 她手指着上边的字,沈唐扭头看了一眼,「对,都是些中药材的名字。」 整整一箱子。 沈漾嚯了一声,「四哥都认识吗。」 沈唐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之前爷爷活着的时候,曾经教过我,但是我不识字,只会背和看,不会写。」 那一箱子的书整整齐齐摆在院子里,看起来很是震撼。 沈唐从那句话之后就有些沉默。 最近一直忙着倒是没感觉,可突然闲下来。 沈唐今年八岁,沈隋九岁。 家里除了沈秦和沈汉,都是睁眼瞎。 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有反差,沈漾曾答应过沈唐,一定会会送他们去读书。 后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沈唐没有表示过自己的想法,今天这话脱口而出,坦坦荡荡。 沈漾把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她拍了拍沈老四的肩膀,「四哥,放心吧。」 小姑娘的眼神带着坚毅。 沈唐有点莫名,想多问最后却默默收了回去。 突然闲下来,沈漾换了身轻便的春装。 一个人溜溜达达往后山走,上回谢言川在竹林捡到点好东西。 她好像很久没来竹林了,一个人的中午还是有些安静的。 竹叶被风吹的飒飒响,小广场上落满竹叶,中间有几道车印子约莫是谢言川留下来的。 往前程御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娃娃,那时候谁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荷花池里的荷花早都谢了。 几枝莲藕叶子枯黄的飘在水面。 沈漾拿袖子擦了擦石凳,单手撑着脑袋 ,闭着眼睛。 阳光折射在脸上,她被晒的昏昏沉沉,隐约听见有人喊了声漾漾。 像是程御的声音。 沈漾从睡梦里惊醒,抬眼看着的却是背着弓箭的谢言川。 他手上拎着两只死透了的野鸡,替自己遮住刺眼的阳光。 「漾漾。你怎么在这睡着了。」 程御的声音只是做梦。 沈漾叹了口气,「在家蹲着无聊,就出来逛逛,这是你打的?」 家里的箭杆不多。 谢言川把野鸡拎起来,「嗯,一早上只看见这两个,晚上可以炖着吃。」 「你还要睡会吗,还是回家。」 小谢公子长身玉立,沈漾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吧,一块回去吧。」 黑色纱衣的衣摆卷动软黄长裙,沈漾最近长高不少,但还只到谢言川的肩膀。 他俩渐行渐远。 竹林里起了风。 厚厚的竹叶下隐约露出一点红色。 无人在意。 他们到家的时候,沈秦三个人也回来了。 肩上扛着锄头,后边是大片的烟火人家,一路说说笑笑。 「地里的麦苗长的不错,不过最近这段时间没管,里边的杂草有点多。」 中午吃饭,沈秦端着碗,田地是农户收成的保证。 就算在外边做工,他们也从来不会想着荒废。 沈汉点点头,「估计得锄几天。」 好在家里得地不多,就那一亩。 沈漾本来说下午去帮忙,沈秦没让,妹妹好不容易养得白白嫩嫩,这种体力活就不需要她了。 只说之后有什么事,让她该忙就忙自己的。 谢言川第二天送沈漾去白家铺子。 开春之后。 铺子现在生意渐渐好点,有以前的老顾客过来订家具,虽然要的不多,勉强够父女俩生活的。 铺子里的家具都是现成的。 白敬年想着趁现在天气好,在多订点板子存家具。 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刘叔那边毁约,根本进不来木料。 到的时候,铺子里有些安静,昨天打的野鸡还是一只,处理干净,沈漾拎着喊了一声。 白敬年从里屋出来,「白叔。」 沈漾打了声招呼,白敬年脸上带笑,眼睛里却有些忧虑,「沈姑娘来啦。」 说话之间,白月疏从屋子里出来。 她面上看起来倒还好,沈漾同白月疏往后院走,顺手把野鸡递过去,「白叔怎么了,不太开心的样子。」 白月疏叹了口气,把木料这事说了,谁也想不到刘叔会毁约。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仅刘叔那边,我爹认识的几个木料场子也都没货了,他最近愁这事呢。」 白月疏随口一说。 谢言川坐在客厅,门口有个门槛,沈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脚踢上去。 还好白月疏眼疾手快,急忙掺住,「想什么呢,看路啊。」 谢言川半拉屁股都抬起来了,看着沈漾没事又坐下。 白敬年陪着谢言川说话。 沈漾放下胳膊,看了几个人一圈,「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一百二十九 黑市买货 「月疏说最近明悟城所有的木料场子都没货,那是不是说明,之前我们猜测的那几家可能挑事的家具铺子,现在也进不来板子。」 屋里阳光明媚。 沈漾指骨扣了两下桌面,眼神坚定。 白月疏同白敬年对视一眼,姑娘家嘶了一声,「临重轩有自己的山头,估计不缺木头用,至于其他的……」 白敬年补了一句,「李记掌柜的小舅子是做木料的,他肯定先提供自己姐夫。」 「三个大点的铺子,也就福天顺的掌柜因为以前做板料赊钱,不碰这方面,不过他也得有自己固定的场子。」 白敬年有些犹豫,「也就是一些中等或者小点的家具铺子会受影响。」 沈漾抿着嘴,「那就没问题了,月疏。」 白月疏条件反射的抬头,「啊,在呢。」 沈漾嗞着一口小白牙,「咱们可以引蛇出洞了。」 白月疏一脸迷茫,谢言川约莫晓得沈漾想做什么,他端起茶杯遮住嘴角的笑意。 他的小未婚妻。 比想象里的还要聪明。 明悟城其他铺子没有板料,但是沈漾有啊,不仅有,她还有一山头。 之前因为怕白家铺子受到伤害,所以停止创新的步子,让他们继续走回传统的老路。 如果真是福天顺动的手脚,就着这个机会,白家铺子可以反扑。 他们有心阻止,但手上没有板料也是无济于事,白家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打出名堂。 「所以,你负责接生意,我负责订制,咱们五五分成。」 沈漾的一番话。 瞬间让白月疏和白敬年醍醐灌顶。 白敬年一拍双手,「沈姑娘说的对,这完全是个机会。」 往前灰暗了小半年的白敬年,瞬间来了精神,看那个精气神,恨不得自己上山打头野猪。 白月疏一把保住沈漾塞进怀里,手上搓搓她的脑门,「啊啊啊啊啊啊!漾漾你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厉害!怎么别人没有山,你有一座山!你就是山大王!」 沈漾被捂的喘不过气。 还是谢言川轻轻拉出来。 小姑娘头发乱糟糟的,双眼呈斗鸡眼,「那个啥,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咱还是给铺子买几个打手。」 她今天来也是这个目的。 若是以前,白敬年肯定会拒绝,一来他觉着自己是个大男人,肯定能保护好闺女,二来也不想欠太多人情。 但经历过上次,白敬年沉默的同意了这个决定。 明悟城有自己的黑市。 沈漾不想麻烦岳秀才,打算先去黑市看看。 谢言川不知道跟谁打听的,找了个带路的人伢子,瘦瘦小小,下午的时候在城门口等着。 说是黑市,其实就是什么都卖。 藏在城西的小巷子里,还挺隐蔽,马车进不去,四个人一路七拐八拐。 也不知道究竟转了几个胡同,瘦小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前边就是了。」 入眼的是两块黑布遮住又窄又小的门头。 男人指着帘子,「进去要交一人一两银子的进门费,各位贵人想买什么直接顺着路边的牌子走就行,我就不进去了。」 谢言川从袖口划出银子,隔空扔给男人,「麻烦了。」 等到男人离开。 谢言川撩开帘子,门头里边在站着两个彪形大汉,竖着摆放的桌子上边有个木头箱子。 白纸黑字写着一两银子一人。 沈漾拿了三两碎银,放进木箱子,其中一个彪形大汉 侧过身子,就看着那之后露出一个仅供一人通行的通道。 谢言川走在最前,沈漾在中间,白月疏落在最后。 沈漾扯住谢言川的袖口,轻轻的,谢言川转头看过来,她笑了下,「里边不知道什么情况,还是拉着比较安全。」 身后白月疏也拽着沈漾的衣摆。 谢言川抿着嘴点点头,耳尖有些绯红。 弯腰走上三五步,面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到看不到头的广场,盖着无数平房,每个门都开着,但是听不到声音。 路边果真插着各种各样的路牌。 不断的有从房子里出来进入到别的房子的人,正片地方安静诡异。 沈漾和白月疏咽了口口水,谢言川顺着路牌找到他们要去的方向,压低声音,「走这边。」 脚步匆匆。 人伢子的牌子是白色的,敞开的大门往里看,竟然还有一道门,怪不得听不见声音。 谢言川敲了敲门,三五个呼吸后,里边闪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脸。 「买货还是卖货?」 谢言川声音沉沉,「买货。」 交了银子进来的都是主顾。 牙婆打开门,「进来。」 房间里有些昏暗,不大的空间点着油灯,墙上开着一扇小小的窗户。 她冲着旁边的椅子抬抬下巴,音色沙哑,「贵客要买什么。」 桌面上有茶壶,但是没人主动去碰。 从来到这里,谢言川表现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稳重,「买几个看家护院的,身手好的,你这里有货吗。」 牙婆不露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权贵人家的公子气质有所不同。 她慢慢悠悠,「好货可不便宜。」 谢言川没有说话,这份沉默里带着自信,牙婆满意的拍了两下手掌,「带进来。」 对面的小门拉开,沈漾抬眼看过去,几个穿着单薄的男人双手绑着麻绳,光着的脚上拴着铁链。 他们脸上带着麻木,一个个排列站好,后边还在陆陆续续的出来,走在最后的竟然是个瘦弱的女子。 她穿一身破烂的红色裙子,那张脸又小又脏,这么搭眼看过去,足足有十多个。 牙婆靠在身后的椅子上,「贵客随意看看,都是上等的好货。」 白月疏从旁边捏了下沈漾的手掌,两个年幼的小姑娘着实没见过这种阵仗。 谢言川换了个姿势坐着,「你们各自介绍一下自己有何长处。」 值得被买的地方。 第一个男人说自己从小学习功夫,刀枪棍棒都有涉及。 第二个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 一长串的介绍到最后。 是那个红衣姑娘。 她一双眼睛仿佛会发出绿光,因为很久不说话,声音干涩。 「杀人,我只会杀人。」 一百三十 红衣 该怎么形容这种煞气呢。 沈漾莫名觉着后背一凉,谢言川从头到尾又审视一遍。 牙婆也不催,好整以暇的抿了口清茶,只是茶水透着淡淡的红色。 「贵客放心,从老婆子这里买走的,若是不听话,尽管打杀。」 签下了生死契。 人命便不值钱。 沈漾的余光一直在看红衣女子,她低着头,对于能不能选上好像并无所谓。 破烂的衣服下能看出明显的伤痕。 谢言川点了三个,都是看起来强壮或者爆发力强的男人,他抬手示意白月疏。 毕竟是日后保护她的人。 白月疏对这些不懂,但小谢公子看起来很靠谱的样子,当即点头。 「就他们吧。」 小谢公子声音清冷,立刻有人上去给这三个人松绑,褪去绑着的绳子,三人立刻跪在谢言川前边。 低下头颅,以示臣服。 谢言川理了下袖子上的褶皱,「是替那位青衣姑娘买的。」 牙婆眯着眼睛,三人挪步跪到白月疏面前。 白月疏有些不自在,整个人崩的直直的,桌面上划过来一张账目单子。 谢言川指尖点住,随意扫了一眼,白月疏立刻过来,「我来我来我来。」 是给她家铺子买打手,总不好让别人付账。 谢言川也没争,往后侧了侧。 剩下没被选中的人被赶回牢笼,落在最后的姑娘因为走的慢了一步,一鞭子甩在身上。 她踉跄着跪在地上,却不言不语。 沈漾浑身一震,就连白月疏都看过来,谢言川目光落在沈漾脸上。 红衣姑娘缓过那股子劲,又从地上爬起来,前边因为拖着她不好走动,低声骂了句什么。 在即将进去的最后一秒。 谢言川音色冷冷清清,「等等。」 牙婆脸上的皱纹更甚,「贵客还有什么要说的。」 谢言川冲着沈漾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一身软黄的小姑娘,指着红衣,「再加一个她,我要了。」 「当然,只要客人给够银子。」 牙婆指尖扣了两下桌面,红衣身上的铁链解下来。 她回头看着沈漾,她看模样比沈漾大几岁,只是着实有些瘦,那双眼睛渗人的厉害。 顿了三五个呼吸,她学着前边那群人,跪到沈漾面前。 刚下了一个膝盖,沈漾掺着姑娘的胳膊,「别别别起来吧,地上还挺凉的。」 主要也是因为她走动,鞭伤又开始渗血。 生死契的打手价钱不低。 拿着四个人的卖身契,牙婆看起来心情不错,目送他们出了屋子,提醒一句。 「贵客往前走,莫走回头路。」 铁门缓缓关上。 白月疏吐出一口气,她跟沈漾站在一块,拍着胸口,「好阴森啊漾漾,感觉在里边我都不敢说话。」 沈漾深有体会,「俺也一样。」 牙婆说的不走回头路,是指进门处,路牌指引着往外。 谢言川在前边带路,三个男人前后并排,只有那个红衣姑娘依旧落在最后。 她大概身上有伤,沈漾频频回头,白月疏抱着她的胳膊,「那个小姐姐好可怜,我刚才也有点犹豫。」 她想把她买下来,又怕谢言川没有点名字,自己贸然说话有点不好。 沈漾把身上的外衣罩衫脱下来。 几步走到红衣身边,把外衣给她披上,上边还有淡淡的皂角的香味。 红衣闪着一双幽亮的眼睛,沈漾咳嗽一声,「外边天气不算冷,等出去再给你新买衣服。」 谁家好姑娘穿成这样呀。 她抿着嘴,声音沙哑,「主子不必对小的这么好,小的只是您手里的一把刀。」 沈漾着实有些无奈, 她想说自己拿的木匠剧本,不用这么血腥。 白月疏站在沈漾旁边,眼神有些好奇的看着红衣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啊。」 红衣摇头,「小的没有名字。」 她记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每日摸爬滚打,没人喊她的名字。 于是不光白月疏,沈漾也开始有点心疼了。 出黑市的门倒是正常。 外边也没过多久。 阳光金灿灿的。 马车还在另外一边,谢言川看着沈漾,「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把马车赶过来。」 站在最前边的打手,冲着白月疏抱拳,「主子,小的也会赶马车。」 他很有自觉。 白月疏啊了一声,反应过来,「那那那,你跟谢公子一块去吧。」 余下的人站在原地,沈漾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 中午已经有些热了。 她声音很轻,「你没有名字的话,我们怎么称呼你呢。」 红衣立刻单膝下跪,「请主子赐名。」 另外两个男人同样单膝,「请主子赐名。」 签了卖身契的奴隶是不配叫回原来的名字的。 姑娘最后叫了红衣,而白月疏买来的那三个,按照顺序,叫白一白二白三。 简单清楚。 马车自远处而来。 众人上了车子,红衣蹲在马车帘子旁边,「红衣身上脏,莫脏了主子的马车。」 这种低贱的语气。 沈漾觉着有点不好,倒不是圣母心泛滥,而是自己处在这样一个大环境里。 今天红衣这样对她,以后见着更高的人,沈漾也要活的小心翼翼。 她轻声叹了一句,「没事,坐下吧,蹲着太累了。」 马车先去的白家铺子。 白敬年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 那棵桂花树好像长粗了一点。 白月疏从车子上下来,「阿爹,我回来了。」 白敬年嘴上应着,眼睛看向她身后,小姑娘介绍一句,「白一白二白三。」 冠上白家的姓氏,白敬年似乎明白了,白一白二白三上前行礼。 这会子到了傍晚。 天上的云彩丝丝缕缕。 既然解决了一桩心事,沈漾也不多留,同白月疏说先回去。 白敬年还得安排三人的住宿,白月疏点点头,「等有生意,我会去找你的。」 沈漾在旁边的药铺子买了点金疮药和补血的。 顺着巷子口出来。 红衣刚才一直在车子上没下来,沈漾撩开帘子,「谢言川,先去成衣铺子。」 小谢公子手上的缰绳调转方向。 下午的铺子不忙。 沈漾刚下马车,里边的老板娘就眼尖的看到了。 她甚至亲自迎出来,「沈姑娘,我说好久不见你,最近去哪了。」 一百三十一 就跟我走吧 沈家前段时间忙的厉害。 都是木屑,穿着旧衣服干活方便。 这好不容易闲下来,沈漾笑着回了一句,「刚忙完呢,还是老样子,多选点春衫夏衫,对了,衣裳选大点。」 毕竟家里的几个都长高了。 铺子里的小姐妹迎出来,有面熟的也有面生的。 红衣落在最后,她虽然还是步履蹒跚,但对于自己的定位很是精准,眼神里带着杀气,步步紧跟在沈漾后边。 老板娘上了茶水糕点。 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红衣身上,估计看她看的破破烂烂,外衣的软黄明显是沈漾的颜色。 「这位姑娘……」 谢言川去拿衣服了,沈漾扭头看着红衣,「红衣,你是先坐下吃点东西,还是先去选几件合身的。」 她身上还有伤,沈漾倒是没想让红衣试。 她摇摇头,「我在这保护主子。」 沈漾有点苦笑不得,「不用喊我主子,那老板娘,你帮忙替她选几件吧,里衣要软一点的。」 等到这桌子旁边就剩下两个人。 沈漾从怀里取出金疮药和成瓶的药丸,递到红衣手上,「红衣,我买下你不是做打手的,我家里也不用打打杀杀。」 「这些药你拿着,还有银子。」 沈漾从钱袋里取出约莫五六两的碎银,「等会选好衣裳,你拿着想去哪就去哪,外边的世界很温暖的,肯定有你喜欢的地方。」 「以后我们有缘再见。」 沈漾的掌心带着温暖,虎口处的茧子磨着红衣的手背。 她眼睛里难得闪过一丝茫然,「红衣没地方去,主子买下红衣,红衣自然是跟着您的。」 她并未收拢掌心。 药瓶和银子便落在桌子上。 沈漾家里已经有一群萝卜头了,她无奈的捏了下鼻梁。 「你是属于你自己的,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红衣有些沉默。 说话的时间。 谢言川手里拎着几个包袱,后边跟着几个帮忙的姐妹,一个个喊着沈姑娘。 沈漾笑着站起来,老板娘那边也准备好了。 三套红色,里衣是白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谢言川把东西放回马车,红衣的衣裳是单独装的。 沈漾拎着包袱递给红衣,「去吧,去更合适自己的地方。」 谢言川向来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 其实以他来说,根本不会买下红衣,小谢公子要的是有能力的,之所以同沈漾点头。 也是看小姑娘着实心软。 红衣接下包袱,目送着沈漾上了马车。 帘子在面前缓缓落下,谢言川甩着鞭子,外边的夕阳落幕。 老板娘手里要着丝绢的扇子,凑近红衣,「姑娘,你是沈姑娘的什么人,怎么回事啊。」 她有心八卦。 红衣一个眼神杀过来,老板娘被惊的一跳,条件反射的往后退。 拿起桌子上的金疮药,红衣其他的都没碰,转身出了铺子。 街上的摊贩都在收摊。 她在黑市蹲了很多年,突然拥有自由,红衣随意找了铺子外边的角落。 身上的软黄外衣还带着皂角香,只是隐隐约约被血腥味浸染。 沈姑娘—— 红衣把头埋进膝盖,就像在黑市里那样。 沈姑娘和自己不一样,她看着就是合该生活在阳光下,温柔善良,红衣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可全天下最 美好的词,最最美好的都形容不了。 她把自己从黑市解救出来,这样就够了,自己又怎么敢奢望。 她会带着自己离开—— 老板娘把沈漾给红衣买的东西放在门口,碎银子也塞了进去。 虽然不知道沈姑娘同外边的姑娘有什么,但沈姑娘是自己的老主顾。 她不至于贪图人家的东西。 月亮慢慢爬上夜空。 一天没吃饭的胃里空空荡荡,在黑市挨饿是家常便饭。 红衣靠在身后的墙壁,闭着眼睛,从前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念想,这会子竟然莫名松动。 或许是外边的烟火气太重。 昏昏欲睡之间,红衣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 她猛的睁开眼睛,一身软黄的沈漾从马车上跳下,朝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 她头上顶着柔和的月光,眼睛里比月光还要明亮。 小姑娘朝着红衣伸出手,「如果暂时没有地方去的话,就跟我走吧。」 那一刻,红衣甚至愿意把自己这条命送给沈漾。 诚然,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她的。 关于沈漾出去一趟,还买了个姑娘回来。 沈家其他人不理解,而且大为震撼。 趁着红衣去房间送衣服的空,沈漾简单解释了几句,晓得是在黑市买的,红衣又瘦又弱。 沈家几个有种看以前妹妹的感觉。 左右不过添双筷子,倒是很快接受。 晚上家里烧的羊肉,红衣吃的不多,自觉的站到沈漾身后,双手搭在肚子前边。 谢言川余光看了一眼。 沈漾有些奇怪,「红衣,你这是——」 红衣低垂着眉眼,「等主子吃饭。」 沈漾再次捏了捏鼻梁,「不用,你去烧点热水一会留着洗澡,好给你上药,好不好。」 她跟哄小朋友似的,红衣点点头,「是。」 她很快摸清厨房的位置。 沈隋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看着的就是坚强的在地上磨打火石的红衣。 佝偻着的后背缩成小小一团,她明明打不着火,却丝毫不提让别人帮忙。 或许在黑市,没人帮过她。 沈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少年一张脸斯文俊秀,从锅台上取下火折子,「用这个吧。」 红衣抬眼看过去,沈隋笑了笑,「这个比较方便。」 木桶里兑着温水。 沈漾站在屏风外边,「红衣,你洗完了吗,我来帮你上药。」 屋子里传来哗哗声。 不消片刻,红衣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穿着整整齐齐的白色里衣,那张黑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幽深。 「主子。」 「别,喊我沈漾或者漾漾就行。」 她比沈漾还要矮一点,随着往屋子里去,红衣的房间在沈漾房间旁边。 因为之前没刻意装,里边现在就一张床和桌子。 鞭伤在肩膀上。 红衣脱下里衣,伤口因为见了水往外泛白,身上大大小小的暗伤不计其数。 沈漾被她肩膀上的图案吸引,「这是什么。」 一百三十二 争宠 在那些陈年旧伤里。 海棠花模样的印记着实明显。 沈漾没忍住上手摸了一下,红衣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 「回主子,是红衣自出生便带着的。」 约莫是胎记。 按照电视剧的一贯套路,一般有这种特殊印记的,多数非富即贵。 什么被人贩子拐走的世家小姐,或者是被狸猫换太子的公主。 沈漾一边替她上药,一边开玩笑似的,「红衣,你这个胎记太特殊了。」 「以后你爹娘找你说不定还得靠着这胎记呢。」 一圈圈的白色纱布轻轻包住肩头。 红衣以前受伤,永远是靠自己硬抗,披上如缎子似的里衣。 她面对沈漾的时候,算得上温和,「红衣是孤儿。」 她从记忆里开始,就没有爹娘。 木桶里的水凉了。 沈漾察觉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好,挠了挠头发道歉,「对不起红衣,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你……」 小姑娘站在一边,急的就差手舞足蹈,「我想让你开心点,让你觉着自己没有被抛弃。」 沈漾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也越来越低。 红衣坐在床铺旁边,歪着头,「主子,小的以前也被卖出去过。」 沈漾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啊了一声。 「所以,谢谢主子。」 她没有说自己为什么又会回到黑市。 只是真心的同沈漾道了个谢,以至于沈漾回房间的时候都是飘着的。 二日是个阴天。 沈秦他们又去地里了,红衣站在沈漾门口。 当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女护卫。 楼下沈唐牵着黄牛和马儿出去喂草。 沈漾起来之后,问了句红衣吃饭了吗。 她诚实的摇摇头,「等主子一起。」 谢言川从楼下上来,正好听着二人说话,衣摆下的黑纱撩过门框。 沈漾冲着谢言川抬抬下巴,「谢言川,你今天要干嘛。」 小谢公子暂时没什么事。 冯虎和暗一还没回消息。 他身上是黑色骑马装,腰间束的细细的,「想去山上打猎来着,漾漾有什么事吗。」 沈漾还真有,小姑娘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跟你一起去啊,趁着有空,看看山上要补的树木有多少,回头买点树苗栽上。」 怕之后白家铺子真需要大量板料,木材跟不上。 沈漾把这几天的行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小姑娘卷起袖子,「当然,你忙你的,我自己数就行。」 之所以选择跟谢言川一块,还是为了安全。 她甚至忘了跟在自己身后的红衣。 谢言川点头,「没关系,左右我也是打发时间。」 太阳藏在云层后边。 谢言川刚上来,随着沈漾又一块下去。 早上弄的包子,有肉的和素的。 不知道是不是一夜过来,红衣稍微适应了,一个人吃了三个。 沈漾笑眯眯的端了碗小米粥给她,「多吃点,锅里还有很多。」 红衣穿的昨个新买的衣裳,她皮肤有些黑,但一身红色如同烈火。 这人抿了抿嘴,「主子,该红衣伺候您的。」 或许是沈漾太过温和。 以至于红衣竟然忘了规矩,这要是在之间的那个主家…… 她眼神暗了暗。 沈漾胡 乱的摆摆手,「都说了喊我名字就行,不要总是叫主子。」 她没有注意到红衣的情绪。 出发去后山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看天气总觉着有雨。 谢言川拿手心试了下空气里的湿度。肯定的点点头,「下午到晚间吧。」 那就是早上还有些空闲。 春日的雨水总是充沛。 顺着后山往上。 村民之前伐的树木都在山脚的位置,估计是为了方便,这是沈漾第一次逛遍整个山林。 小路铺满树叶,并不好走。 谢言川身上背着弓箭,遇见在山间奔跑的野兔或者野鸡总能有所收获。 红衣身上的伤还没好,沈漾本意是让她在家休息,她不愿意,还是跟着一块来了。 篓子里装着新鲜挖的野蘑菇。 沈漾手里捏着纸和拿绢布包着的碳块。 上边密密麻麻已经记了不少数量,山上的树木砍的不多,但由于没人管理,导致很多枯木也得重新砍掉。 「这里大概要三棵,杨树吧。」 她嘴上说着,顺手在纸上记下,红衣看着沈漾的字。 「主子,杨字写错了。」 沈漾写的是后世的简笔字,主要自己认识就行。 她扭头刚想说话,红衣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条件反射的双腿跪地。 「小的多嘴,求主子原谅。」 这一出来的太快。 沈漾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急忙搀扶红衣,「红衣,你这是干嘛啊。」 小姑娘掌心温热,炭笔在虎口染了点黑。 红衣随着沈漾的力道站起来,「小的不该质疑主子。」 沈漾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养成的这个习惯,「你已经很厉害啦好不好,红衣会写字吗。」 她垂着脑袋,点点头,「以前学过一些。」 虽然不知道黑市还教这个,沈漾笑眯眯的,「那以后有需要写字的地方,还要多麻烦你呢。」 沈漾怕红衣多想,特意给她找了个借口。 小谢公子背着箭站在原地,气的眯起眼睛。 「漾漾,我也会。」 这种突如其来的争宠。 沈漾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啦,那你也棒。」 这一刻。 红衣和谢言川对上视线,两个人各自看出对方的不喜。 谢言川:漾漾是我的! 红衣:主子是我的! 无形的战火蔓延。 沈漾丝毫没有察觉,她继续往前,「这里几棵树都死了,后期得砍掉,哎,有蘑菇。」 枯树上长的野蘑菇。 沈漾放下手里的纸笔,摘着装到背篓里,红衣眼神里带着得意,似有若无的看了眼谢言川。 「主子,您歇着,我来。」 自然而然的上前捏住沈漾的手背,这种身体接触,沈漾倒是不排斥。 「没事没事,我们一起。」 小公子气的脑门冒烟,草丛里一闪而过的白色,他抽出箭杆,凌厉的风声划破半空。 蹬着腿的野兔静悄悄的死亡。 谢言川拎着兔子,箭杆从眼睛穿过,「漾漾,兔子皮留着,今年给你做件披风。」 红衣:妈的。 一百三十三 永远不会走的 一上午满载而归。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多力量大,沈漾就觉着今天不管是野蘑菇还是野味,都收获不少。 中午回来的时候。 锄头放在院子里。 厨房升起袅袅青烟。 沈隋端着菜盆出来,「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 沈漾应了一声,谢言川把打来的野味放在水井旁边,红衣则是问了一句,「主子。」 她拎着背篓。 里边装的野菜,沈漾往地窖指了指,「放在那吧,下午收进去。」 地窖上边盖着板子,红衣的身手利落,甚至不用梯子,把蘑菇什么的整理好,几步跳了上来。 沈漾看的新奇,双手鼓掌。 地里忙完了。 沈秦几个人也能歇歇,晓得沈漾整理了树苗的数量。 沈汉一边吃饭一边同她说话,「咱村里也有不少地里没活的,种树的话先把山上的枯树砍了,谁家要是用着烧火一块拉走。」 沈秦点头,「嗯,等这场雨过后吧,趁着一块把树苗买了。」 下午果不其然。 黑云顺着泱泱天际砸下雨滴。 地面很快湿成一片,沈漾站在二楼走廊,看着邪风下的雨丝。 红衣被她赶着去休息了。 早上爬了一天的山,身后的伤口还没好。 谢言川站在沈漾旁边,少年人血红的发带随着发丝微微飘起,「漾漾,红衣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 他没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沈漾也察觉到什么,小姑娘扭头看向谢言川。 小谢公子一双眼睛沉沉,「识字,会功夫,规矩大,很多王府会从黑市买来年纪小的孩子,当作杀手培养。」 那些孩子如同养蛊一样,靠着杀人才能活下来。 所以第一次,红衣才会说自己只会杀人。 但这种重金培养出来的杀手,轻易不会放出府,雷声轰鸣。 沈漾和谢言川面对面站着,少年眉眼清冷,有种不带感情的冷漠。 「所以都要小心,她可能是杀了上任主子,才能逃出来。」 大雨里的黑夜来的快。 红衣的房间没有点灯。 沈漾从楼梯下去,她抬头看了一眼窗花,捏了捏鼻梁。 楼下沈秦他们在屋子里喝茶。 雨水浇在地面,院子中间都是拿青砖铺的,两边留了下水口。 沈汉感叹似的,「还好把杂草都丢在地头了,不然这雨一浇,地就白锄了。」 沈唐把之前晒过的书本重新整理好放进箱子。 沈秦在旁边帮忙,桌子上摆着零嘴。 沈隋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谢公子刚来咱家的时候,下雨还得铺青石板,那时候院子里边都是泥。」 明明才过去一年。 他们却有种过了很久的错觉。 沈漾举着油纸伞,姑娘家一身软黄,和春天的黄花一样。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沈汉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漾漾,桌子上有甜糕。」 这算是家里为数不多的闲暇。 他们不愁未来的生活,油灯的晕黄打在脸上,每个人都很轻松。 沈漾本想着过来把谢言川提醒的那些话告诉沈家哥哥,可这种氛围下,好像多说一句都会破坏。 她脸上带着笑,「好,我最喜欢吃甜的了。」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也没停。 好像阴沉的 天气总会让人懒散。 红衣送早饭过来的时候,沈漾还没起来。 问了哥哥他们,说是去田里放水了。 渠沟都是提前通好的,怕有杂草冲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谢言川说的那些话太过真实,沈漾看着红衣,总觉着和平常不太一样。 她状似无意的开口问了一句,「红衣,还没问你多大啊。」 她看着瘦,但身高并不矮。 红衣抿着嘴,「回主子,红衣今年十七了。」 嚯。 没想到她在家里才是姐姐。 沈漾喝完粥。 「那你歇了这两天,有考虑好想去哪里吗。」 红衣和谢言川不一样。 谢言川住在沈家,一来是因为婚约,二来他家里流放,暂时没有地方去。 红衣是孤儿,那么可以选择的地方就很多。 她身上的红色显眼,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沈漾,「主子是要赶红衣走吗。」 外边还下着雨。 沈漾低头穿鞋,后颈的皮肤细腻,红衣目光沉沉,就看着小姑娘摇头。 「当然不是啦,如果你想到外边看看,那就随时可以离开。」 「如果不想走,以后就跟我们生活在一块吧。」 十七岁的姑娘在古代一般都已经许了人家,要不是因为自小颠沛流离,恐怕红衣也会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沈漾不知道她过去是什么样。 但既然自己已经把红衣救出来了,那就这样吧。 养五个也是养,养六个也行。 红衣眼里的黑色褪去,那是她第一次露出笑的表情。 「不会的。」 「红衣永远不会走的。」 直到下午。 雨势渐渐转小。 沈漾打着油纸伞去给黄牛喂草。 被红衣抢先,她佝偻着的后背微微挺直,「主子,这些小事我来就行。」 外衣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 沈漾举着油纸伞撑在红衣头上。 她也没有拒绝,就像沈唐他们之前帮忙做家具那样。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要分工合作。 趁着这场雨,沈家可谓是彻底歇了两天。 少年的体力还算不错,精气神看着明显好了很多。 第三天。 太阳冲破云层。 地面上的湿泥混合着杂草。 沈漾换了身利索的长裙,她今个打算去山上看看,雨水过后,地面松软,能不能买点树苗种树。 沈秦几个人陪她一块。 山脚的路不好走。 有去地里放水的村民,看见他们打招呼,问什么时候还砍木料,到时候可别忘记叫上他们。 沈秦笑着回应。 山林里的鸟雀顺着枝头跳来跳去。 几声布咕鸟叫自远处传来。 谢言川不动声色,伸手折了根树枝,学着沈漾的样子给自己削箭杆。 标记过的枯木位置,有几处枝干被风吹断。 沈隋快手快脚的捡起来扔到一边。 谢言川走的悄无声息。 大家都忙着拉东西,只有红衣朝他远远看了一眼。 沈漾手上沾着泥巴,红衣从袖口里抽出干净的帕子,「主子,擦擦手。」 一百三十四 买树苗 把挡路的东西清理干净。 几个人的衣摆下方沾的有些脏。 沈漾把手拍干净,「谢言川呢。」 大家都在,就他自己不合群。 沈汉往周围看了一圈,他刚刚也在忙,并没有刻意注意,「不知道,去打猎了吗。」 毕竟小谢公子最近这个野味拎的还是挺勤的。 红衣低着头没有说话。 谢言川老大一个人,这边又是熟路,沈漾也没在意。 「可能吧,我们先回去吧,明天抽空去趟明悟城。」 脚上的鞋子沾的厉害。 谢言川背着身上的弓箭,一路顺着布咕鸟叫的位置赶过去。 杂草和枯叶又湿又黏。 暗一顺着树冠纵身飞下,「公子。」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谢言川停下脚步,「父亲那边有消息了吗。」 这一趟走的时间有些长。 监视铁矿的事都交给冯虎,暗一放下双手,「将军和皇上已经知道了,现在情况还在调查,钦差这边可能有把柄在林太傅手上。」 「但具体怎么回事还不确定,将军让属下来通知公子,近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谢诏晓得自家儿子的性子。 他身上的担子不比自己轻,唯恐谢言川铤而走险。 一个铁矿,没想到牵扯的这么多。 谢言川背着手,沉默的点点头,「我会记下的,你回去同父亲说,让他注意金陵城的木料场。」 「我怀疑,林太傅之所以做局多个铁矿,是为了掩藏他的某些目的,现在事情败露,他可能要明哲保身。」 小谢公子的脑子转的快。 从那天在江南岸见到刘叔手里的玉佩,谢言川把前后串联起来,总觉着自己摸到了所谓的真相。 但就差那么一根线。 把这根线头找出来,一切就解释通了。 他在沈家行动不太方便,何况自己现在明面上还是被流放的身份。 只能把自己的想法通过暗卫告诉父亲或者皇上,等他们找人解决。 暗一双手抱拳,「是,属下会禀告将军的。」 谢言川拎着两只狐狸回的家。 彼时沈漾他们都吃过饭了,不等开口问,谢言川主动解释。 「在山上看到狐狸爪子印,这东西狡猾的厉害,人多容易惊跑,就自己过去了。」 狐狸毛可是好东西。 沈漾也没多说,让他洗手吃饭。 卖树苗的门头不大,里边看起来有点黑。 谢言川驾着马车,沈漾和沈汉一块来的。 小姑娘扶着谢言川的胳膊下了车,沈汉敲了敲门,「掌柜的在吗。」 柜台后边放着躺椅,男人脸上盖着话本子,迷迷瞪瞪的坐起来,「在呢,买树苗吗。」 春夏是卖树的好时间。 估计近来生意不错,沈汉笑着进去,「买树苗,您这边有货吗。」 男人从柜台后边出来,他个子高,头发胡乱的在脑门上绑了个髻。 「有货,你们要哪种,要多少。」 墙上挂着几排棕色木牌。 每一个上边对应这不同的树木名字。 他指尖划了一下,「咱家有的都在这上边了,牌子后边是现在还剩的数量,你们先自己看,需要多少。」 门后摆着洗脸的架子和铜盆。 男人卷起袖子,拿冷水拍了拍脸,清醒一下。 沈漾带着之前写好的纸来的。 根 据上边的名称和数量,谢言川和沈汉则是找到对应的木牌。 所有需要的木头都有货,沈漾放下心,后边男人拿了个帕子擦脸,手上的水珠顺着袖子划进胳膊。 他抬抬下巴,「那个,你们刚刚说的山白没了,被买完了,牌子我忘换了。」 帕子随手丢到脸盆里边。 山白又叫山白树,木材致密坚硬,纹理直,是雕刻建筑和制作家具的上好选择。 不过因为对气温和土壤要求高,桃花山的地理位置还算不错,沈漾特意订了几十到上百根山白树。 「都订走了?我看您这牌子上边可写着还有快五百棵呢。」 沈汉觉着奇怪,翻开山白树的牌子,用背面朝上。 男人把袖子卷下来,「昂,你们来晚了,前个卖出去的,人家给的价钱高。」 山白没了,自然是要拿别的补上。 好在出了山白树,其他的倒都有货。 树苗有专门的林场。 沈漾把单子同掌柜的记下,「大哥,能带我们去林场看看吗。」 客人看货正常,男人从柜台上摸了把钥匙,「行,在明悟城外边呢,趁着这会去,不耽误功夫。」 掌柜的姓赵,让沈汉他们喊他赵哥就行。 他骑着一匹棕马在前边带路,沈汉坐在马车前边,同谢言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最近也是奇怪,怎么不管是木料场,还是林木场子,卖的都这么快,谁家的铺子这么财大气粗。」 谢言川懒懒散散,「嗯,价钱给的还高。」 所以这些做生意的,自然都乐意至极。 出了城门往北走。 也不算太远,一大片的田地上,密密麻麻种了许多的树苗,外边拿篱笆围起来的。 门在靠南的位置。 赵哥从马上翻身下来,「到了,进来看看吧。」 他的树苗场子是整个明悟城里最大的。 里边有专人看守,地面还湿的厉害,土壤松软。 沈漾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赵哥拿棍子戳戳旁边的树干,「从我这进货就放心吧,只要你们能说的出来的,我这里都有。」 在外围转了一圈。 主要里边太不好走,沈漾低了低头,「赵哥,你那山白不是还有很多吗。」 小姑娘目光落在山白树的树苗上,不知道是不是种的时间挺长了,有些树干都张开了。 赵哥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人家只是订了,还没送货呢,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要货。」 他解释一句,「山白这边三天后就要送走,树苗多,可能得一两天的时间才能送完,你们要是得空,趁着这之前先给你们送过去。」 沈漾和沈汉谢言川对视一眼,小姑娘在门口的石头上把泥土拨下来。 「行,我们这边随时可以,今天下午都能送货。」 还要开货物单子,沈漾他们又回了趟明悟城。 写了地址,交了定金。 回去的路上,透过帘子看见个眼熟的身影。 一百三十五 给你们送点晚饭 一闪而过。 沈漾嘶了一声,隐约觉着在哪见过。 但仔细回忆,又实在想不起来。 她撩开窗帘,再往城里看,那对身影已经不见了。 车厢里就她自己,想找个问的都没有。 红衣在家门口等着,看见马车回来,眼睛一亮。 「主子。」 不管沈漾跟天她说过多少次,喊自己名字就行,红衣还是我行我素。 沈秦听着声音出来,家里到处打扫的干净。 「回来啦,怎么说。」 谢言川把马车赶进棚子,鞍绳卸下来,沈汉甩了甩胳膊,「都说好了,下午就能来送货,等会跟李三叔商量一下,看村里最近有谁闲着的,一块把树砍砍,栽栽。」 沈秦应了一声,厨房里留着饭,让他们先去吃点垫垫。 沈秦和沈隋一块先去村长家里。 红衣扶着沈漾下车,「主子,我也能给您帮忙。」 或许是上午沈漾走了之后,红衣整个人特别没有安全感。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沈漾笑着拍拍她的胳膊,「没事,红衣,大哥他们会雇佣人的。」 「那我去给您打水洗手。」趁着红衣离开,沈唐凑过来。 「漾漾,从你走后——」他朝着红衣的方向努努嘴,「她一直在门口等着,大哥让她进来歇歇她也不来。」 沈唐觉着红衣很奇怪。 沈漾叹了口气,她大概明白红衣的心情,只能说任她忙着。 下午。 李三护很快确定名单,过来帮工的村民都记上了,回头按照单子发放月钱。 沈秦的字不太好看,每一个都歪歪扭扭,他把名单递给沈漾,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漾漾,这单子你收着,我们这就上山,把枯树砍了。」 家里也留人,等会带着送树苗的一块过去。 沈漾接过单子,那上边的笔墨太重,有些看的不清楚。 桌子上收拾的干干净净,沈漾像是突然想起来,「红衣,你说你会写字,能写给我看一下吗。」 红衣站在沈漾后边,闻言顿了顿,「是,主子。」 她执笔的方式看起来就很正统,一手簪花小楷清秀自然,沈秦写的那些名字,根据沈漾的口述。 红衣又重新誊了一遍,信纸上从左到右,看起来整整齐齐。 沈漾一脸惊喜,「写的真好,红衣,这下清楚多了。」 也就沈秦不在,不然一颗老大哥的心恐怕伤的体无完肤。 红衣抿着嘴轻轻笑笑,沈漾扯着她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 「红衣姐姐,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小姑娘的脸像两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甜甜的,软软的。 红衣指尖动了动,「主子请说。」 山上砍树的村民良多,不光名字,就连数量也要对的上,沈秦他们肯定要去帮忙。 沈漾想让红衣记一下每个人对应的树木数量。 一来确实有这个需求,二来也能给红衣找个事做。 她现在太依赖沈漾了,好像把自己的人生栓在沈漾身上。 「当然,也不是让红衣姐姐白帮忙的,会有工钱。」 沈漾举着手,信誓旦旦。 红衣没忍住当真捏了下沈漾的脸,「红衣不要工钱,能帮到主子就好。」 山上忙的热火朝天。 赵哥带人来送树苗,牛车和板车陆陆续续十多辆,路上不太好走,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快傍晚了。 沈 汉赶着自家的黄牛板车,把一车的枯木运下来,沈唐则是忙着劈柴,晾晒。 红衣去山上记录数量。 远远的看着赵哥骑马,沈漾挥了挥手。 「你们这山可够大的。」赵哥耷拉着眼睛,跟睡不醒似的,马儿拴在路边,他同沈漾并肩往山上走。 山脚下也有要卸树苗的地方。 沈漾带领着一个点一个点的看,她笑了笑,「嗯,从这到这,都是我们村的,桃树多。」 桃树辟邪,树枝可以做摆件或者挂坠。 树苗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这送。 沈汉赶着牛车继续去山上拉木头,从沈漾身边经过,打了声招呼。 赵哥哎嘿一声,满脸惊奇,「这板车不错啊,挺能装货的,兄弟,你从哪买来的。」 他认出沈汉是上午一块去买树苗的,故此很是熟络。 沈汉刚想说话,沈漾笑眯眯的,「明悟城的白家铺子,他家专门做订制,各种尺寸的板车都行。」 赵哥在明悟城干了很多年,白家铺子也听说过,他新奇的拿手摸了摸下巴。 「回头我也去看看。」 沈汉大概知道沈漾之前说的,趁着这段时间替白家铺子打出名声。 他打了声招呼,继续上山。 直到夜幕降临。 树苗还是没送完。 山上打着火把,还有许多人在干活。 已经有不少做好饭的妇人上来找自家男人回去吃饭。 沈漾看着天空,招呼一声,「大家要是有空,明天再来,今天赶紧回去吧。」 种树又不急在一时。 赵哥也回去了。 红衣举着手上白纸裁处来的小本子,有点邀功似的,「主子,都记下了。」 山路经过踩踏,地面干了不少。 众人顺着山路往下走。 沈漾倒也温和,「红衣姐姐真厉害,晚上你多吃点。」 这种哄小孩的话,村里五岁的小毛娃都不听了。 偏偏红衣很受用,她就差拿脑门在沈漾身上蹭蹭,「好。」 沈家的二层楼一片漆黑。 人家有家里人做饭,他们一家一下午都在身上。 哥哥和谢言川他们干的都是体力活,沈漾卷起袖子,打算去地窖找点东西做饭。 门口有人举着火把。 李前他娘挎着篮子,朴实的脸上带着笑,「漾漾在家不。」 沈漾迎出来,「李家婶子,在呢,进来坐。」 她站到院子前边,「俺就不进去了,俺想着你们今天忙,肯定来不及做饭,俺多做了点给你们送过来,你拿盘子接一下。」 干净的笼布下边,一盘辣椒炒鸡蛋,一盘炸的小鱼,一盘清炒白菜,还有几个黄白面的窝窝头。 这大概是他们能拿的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沈漾赶忙道谢,「婶子太客气了,不瞒您说,我们还真没做饭,谢谢您了。」 自从李大宝和沈家的关系缓和。 沈家可给他们不少东西,这边还没接过来,门口又有人说话。 「漾漾在家不。」 一百三十六 板车生意暴增 是李三护的妻子李许氏。 她也挎着个篮子,上边拿白布搭着。 「李三婶。」 沈漾招呼一声,这会子李许氏也看见前娃娘了,她笑着喊了声嫂子。 「今个你们在山上忙,公爹说可能来不及做饭,让我给你们送点过来。」 李许氏抽开白布,盘子里装得是炒腊肉和清炖鱼,还有拿野蘑菇炖的鸡,里边贴的白面饼子。 「谢谢村长爷爷想着我们,也麻烦李三婶跑这一趟了。」 沈秦他们把前娃娘的盘子送过来,有接李许氏的篮子。 这一晚上比平常自己家做饭还要丰盛。 前娃娘咧着嘴,「那个啥,漾漾,俺就先走了,明个要是还忙,不用做饭,家里有啥俺给你们送点啥。」 沈漾笑着说不用,「明天我们想法子家里留个人,能做饭。」 那边李许氏跟着搭腔,「大宝嫂子说的对,你们忙着挣银子,我们在家也没啥事,做点饭又不累。」 沈漾连声道谢。 人家送饭是好意,但也不能当作理所当然。 等她俩都走了。 厨房的桌子摆的满满的,众人围坐在一块,各自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笑出声。 沈汉抹了抹鼻子,「感觉还不赖。」 这种一起奋斗然后被惦记,至少在家里的长辈过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感受过。 饭吃到一半。 李稻挎着篮子过来,她也是来送饭的。 不过因为最近家里又新添了一个小弟弟,母亲忙的厉害,做饭做晚了。 「漾漾,你们都已经吃了。」 篮子里是一盘土豆丝和几块红薯,唯一的荤腥就是煮的鸡蛋。 她比年前看起来瘦了。 沈漾从椅子上站起来,「李稻,你吃饭了吗,坐下一块吃点。」 沈家的晚饭丰富。 李稻把盘子摆上来,「没呢,你们这还能坐下吗。」 挤挤还是有空的。 沈秦从厨房给她递了双筷子,沈漾本来左边坐的是红衣,右边谢言川。 李稻一个小姑娘,总不能跟谢言川坐在一块,是以就把红衣挤到旁边。 她眼神在夜色里如同一只觅食的狼,就那么幽幽看着李稻。 好在李稻心大,拿了块鸡肉里的饼子,「你们家真好,没有小孩哭,不像我们家,天天都快烦死了。」 她是家里的老大,弟弟妹妹都是李稻跟着照顾。 估计是在家里实在烦的厉害,这才躲出来。 沈漾给她夹了块炸鱼,「无聊的时候就来这边啊,好歹有人聊聊天嘛。」 她在哄孩子这块,得益于谢言川他们,如今得心应手。 一条小鱼没吃饭,李稻突然抽鼻子,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沈漾吓了一跳,急忙抽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李稻,你怎么了。」 沈秦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李稻声音里带着哽咽,「不知道还能跟你玩多久,俺娘说,现在俺家孩子太多了,吃都吃不饱了,要把俺嫁出去。」 嫁人这个词,在她们这个年纪着实离谱。 沈漾皱了皱眉头,「你才多大年纪,婶子随口说的吧。」 李稻拿手抹了一把眼泪,「不是的,俺娘都已经开始打听了,漾漾,俺咋办啊,嫁人了是不是要每天干活还得生孩子,俺可害怕了。」 她手掌攀上沈漾的胳膊。 往前李稻和沈漾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算的上坏。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连她也来依赖自己。 沈漾拍拍李稻的头,「不会的,你回去再跟婶子说说。」 哪有十岁的小孩生孩子的。 一顿饭吃的并不好。 红衣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沉默的去烧热水。 李稻在沈家并没有待多久,她娘看她一直没回来,特意叫妹妹来喊。 小姑娘声音清清脆脆,手里举着火把,「大姐,娘说三弟没人喂饭,你赶快回去。」 李稻眼眶通红,沈漾从地窖给她装了满满一篮子的肉食和鸡蛋。 这个时代。 沈漾知道自己的能力微弱,她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一帮她。 至少家里有些口粮,李稻的娘也能多留她一段时间。 小路上起了风。 李稻和妹妹相互牵着手,李稻的命运何尝不是她妹妹的命运。 二日。 赵哥没来,让送货的工人把余下的树苗一块运过来了。 村子里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干的也越来越快。 沈漾把树苗的余款结算完,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虽然他们现在能挣银子,但花的也快。 还是得接生意。 沈漾可谓想啥来啥。 下午。 水哥驾着马车,白月疏敲了会门,沈家没人。 还是邻居的妇人好心,同白月疏说了一句,沈家都在山上种树呢。 她给指了个方向,山上马车不好走,白月疏爬上去的。 之前也来过,不过林子里没有这么多人。 问了好几个,终于远远的看见同红衣站在一块的沈漾。 她一身软黄色的长裙,头发上的珠钗被风吹的晃了晃,背对着白月疏。 「漾漾。」 沈漾正在核对人名和数量,今天下午估计就种的差不多了。 听着声音,她扭头看过来,「月疏。」 白月疏是来送生意的。 上边有人说又种好两棵,让红衣过去记名字。 沈漾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递给白月疏水壶,白月疏脸上挂着笑,「漾漾,铺子上接了几单生意,都是订制板车的。」 说到板车,沈漾瞬间想起赵哥。 白月疏也认识他,点点头,「有赵哥,他一口气订了七辆,除了他还有不少农户。」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白家铺子有大板车。 白月疏咂咂嘴,「反正这些天,陆陆续续我得接了不下二十辆板车的单子了。」 「加上赵哥的,都快三十了,所以赶紧过来跟你说。」 再有两个月就是收麦子的季节。 沈漾去年在街上买东西,有不少人问她板车在哪订的,不过这都过了这么久。 板车其实卖的就是个新奇。 制作起来倒是简单,何况这算是白家铺子第一个推出的新品。 沈漾背着手,「成,趁着现在乡亲都在,顺便把板车的料子一块砍着送到明悟城。」 一百三十七 放风筝 种树忙到晚上。 板料砍下来之后,得明天才能送。 晚上红衣就着这两天的账目和沈汉核对,她对于钱财上边可能没有沈汉那么高的敏锐度。 但是红衣精细。 她更多会的是总结和盘账,好像之前刻意学过。 有他俩在,沈漾轻松不少。 而制作板车也不用沈漾,沈秦他们现在都是熟手了。 小姑娘一时间还挺悠闲。 二日在白家铺子。 沈漾就着铺子外边的空地给村民一块把最近的账目结了。 每个人都不容易,沈漾致力于坚决不拖欠工资。 所有来订板车的的名单,白月疏都记下了,多数付了订金。 白家现在做家具的老师傅没有几个,单靠沈漾他们的话,现在生意不忙还可以,万一之后接到类似岳秀才那种单子。 肯定会有所耽误。 沈漾把目光转向买来的白一几个人。 年轻力壮,单纯的当个打手好像可惜了。 她同白月疏对视一眼,两个人跟小狐狸似的,嘿嘿笑了一声。 当然。 护卫是护卫,做板车另外有提成。 沈秦和沈汉边做边教,这玩意只要用心学,都挺简单。 生意是白月疏揽的,手艺是沈漾教的,除了他们的工钱,剩下的银子依旧五五分成。 赵哥的板车用来运送木材,在设计上可能会有所不同。 沈漾简单画了点自己的想法,让白月疏趁着问问赵哥的需求。 她则是闲下来。 四月的微风阵阵。 门口挂着沈唐的蜻蜓风筝。 买回来之后,沈唐好像只出去放过一次,就在家里跟着帮忙。 满地的油菜花黄澄澄的。 沈漾两只手搭在眼睛上边,冲着楼上喊了一句,「四哥。」 不消多时。 沈唐伸着脑袋,「怎么啦漾漾。」 小姑娘笑眯眯的,「要不要去放风筝,我们一起啊。」 蜻蜓上的翅膀飘荡,沈唐反应了片刻,嗷嗷叫着往下跑。 「要!漾漾你等我!」 谢言川也在家,许是听着下边说话,他懒懒散散的靠在走廊上。 沈漾挥着手邀请,「谢言川,一起去放风筝啊。」 小谢公子漫不经心成了迫不及待,他嗯了一声,到底没忍住嘴角的笑。 红衣不等邀请,自己主动举手,「主子,红衣也想去。」 左右春天是踏青的好日子。 家里有一个算一个,除了沈秦和沈汉在白家铺子回不来。 沈漾找了个干净的篮子,装着甜点和水,白色带水纹的干净绢布当野餐垫。 古代没有什么公园。 放风筝就是找个空地。 沈唐拿着自己的宝贝蜻蜓,顺着小路往外走,在一片田地之外。 野草清理的干净,对面是绿色的青山,黄色的油菜花。 沈漾和红衣扯着绢布铺好。 沈隋把吃喝摆上,小谢公子一身矜贵,难得站在原地没有帮忙。 风筝需要有人拿着。 沈四公子一脸快乐,「谢公子,你有空吗。」 小谢公子本以为不过是小孩玩意,一身闲适的替沈唐拿住风筝。 阳光挂着蓝蓝的天空。 随后,在沈唐的吩咐下,谢言川经历了这一生比练功还要痛苦的事。 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 跑。 为什么风筝起不来。 为什么起来的风筝还会掉。 为什么沈唐不放线。 为什么他要帮忙。 黑色纱衣如同没有感情的提现傀儡,谢言川抿着嘴,一脸幽怨。 沈漾憋着笑,真的,外边的风景哪有谢言川他们好看。 谁能想到,出来放个风筝,还能看到变戏法。 红衣近来由于和谢言川明里暗里进行争夺沈漾大战,看见小谢公子吃瘪,她难得弯着眼睛,整个人心情的很好的样子。 汗水顺着鼻尖冒出。 谢言川一张冷清的脸上带着微红。 还是沈隋看不下去,他从谢言川手里接过风筝,「不是这么拿的。」 耐心温柔的沈三公子很快替沈唐把风筝放上天。 蜻蜓随着风来来回回。 沈唐开心的仰着脸,「漾漾你看,我的风筝起来了。」 他身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沈隋眼睛里藏着温和,就那么看着沈唐,轻声嘱咐,「慢点,看着路。」 沈漾则是给谢言川递了块杏仁糕,小谢公子坐在绢布上,后背挺直。 「辛苦了,谢谢你谢言川。」 小姑娘声音甜甜的。 谢言川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只是没掌握到要领而已,下次我会放的很好。」 这种突如其来的傲娇。 沈漾另外递了杯茶,「小谢公子就是最棒的。」 一整天好心情的红衣嘴角耷拉下来。 妈的谢狗,又抢她的主子! 那天玩了一上午。 每个人都很开心,回去之后,沈唐因为跑的多了,中午饭都没吃就去睡午觉。 山上的树还得注意,刚栽上怕因为缺水或者土壤流失。 沈漾打算下午去后山转转,桃花村后边的山林整体不高,但连绵起伏,蔓延到别的村子。 白月疏着人送来口信,说赵哥不在家,约莫是去外地送树苗了。 他之前确实说有人订山白。 沈漾倒也不急,等赵哥什么时候回来再说。 山林整体覆盖的绿色,遮天的树木在地上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斑。 小姑娘站在山顶,双臂张开,整个人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这里,是她打下的江山! 同日晚上。 金陵城外起大火。 山林烧的红彤彤的一片,滚滚狼烟冲天而起。 谢言川是被窗子外的布咕鸟叫声惊醒。 大半夜。 他披上外衣,静悄悄的拉开房门,也没走大门,翻墙而出。 冯虎一身黑色,面色焦急,他甚至等不及在后山候着。 「谢公子,金陵城的铁矿出事了。」 自从上次穿山的小道被发现运送铁矿之后,冯虎日夜监视着两边矿产。 近日每到夜晚,这些矿工运动的不是铁矿,而是一些不起眼的木头和板料。 零零散散的铺满整个铁矿外围,冯虎还在观望,就在今晚。 最后一批树苗送到之后,在外监守的矿工,一把火烧了山。 他们刻意有人看着,务必保证山林包括整片铁矿都被烧的一干二净。 冯虎急忙回来禀告。 皇宫那边还没彻查清楚。 谢言川面色清冷,「去看看。」 一百三十八 山洞塌了 黑夜里的疾行。 地面上还带着潮湿,他们从上次矿工经过的小道走。 那些开辟出来的山洞,外边堵上巨大的石块和野草,要不是因为谢言川之前之后,恐怕想不出来这山已经被挖空了。 冯虎一脸惊愕,「谢公子,属下昨天监视的时候,山洞还是开着的。」 也就是说,这一夜之间。 发生了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 谢言川指尖捻了下洞口处的野草,零零碎碎的叶子飘下来。 「都是后来塞上去的,走吧。」 越往前,烧起来的山火就越明显。 浓烟伴随着热浪,已经能听见有人在喊救火的声音了。 大片烧焦的树木顺着山上往下滚,地上摆放铁矿的位置隐隐现出红色。 村民手上拎着的水桶无济于事,前些日子见着守铁矿的监工不见踪影。 冯虎拿手挥了挥空气里漂浮的灰尘。 「谢公子。」 这片铁矿划给林太傅找人接手。 如今出了这种事,林太傅至少也要治个看管不严的罪。 可他那人最狡猾,跟只老狐狸似的,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谢言川从袖口撕下一块干净的黑色里衬,往口鼻上重重一捂,「下午看看。」 声音闷在布巾后边。 冯虎一顿,「谢公子,山火太大了……」 贸然进入山洞,恐怕会出事。 他话音未落,谢言川已经几步消失不见。 冯虎咬着牙,猛一跺脚,紧跟着冲了下去。 藏放铁矿的山洞,门口大片的圆木烧的焦黑,青烟和热气里,谢言川低下身子。 顺着山洞往里跑,开出来的铁矿被火烧过呈赤红色,或许因为都是石头。 山洞里的火苗并不旺盛,谢言川眼尖的在地上看到沈漾之前要买的山白树的树苗。 那么几百棵前后堆积,还没来得及点火,山洞尽头是个拐弯,树苗挡的严严实实。 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看着点摆设,冯虎脸上围着面巾,紧随其后,「谢公子,这太危险了,不能在往里去了。」 树苗还不知道会不会着火。 山体上的热浪开始往下蔓延。 谢言川却在此刻一把拽开拐角处的树枝,他声音沉沉,「冯大人,里边有人。」 隐隐绰绰的空间,地面上隐约能看见一只穿着鞋子的脚。 冯虎和谢言川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睛里看出认真。 这可能是目击铁矿着火的真实证人。 冯虎双手拽住最上方的树苗,替谢言川拉出一条道路,「谢公子,快去快回。」 谢言川如同一只泥鳅,顺着缝隙钻了进去,而拐角之后,是一片巨大的摆满床铺和空箱子的空地。 里边并没有该有的矿道,男人双手拿绳索绑着,整个人面朝下,昏迷不醒。 谢言川一把抗住男人,离开的时候,就看着远处床榻上,有块不甚明显的玉佩。 他顺手塞进兜里,成年男人的体重压的谢言川走不快。 外边冯虎大声催促,「谢公子,快,山洞要塌了。」 谢言川递给男人的胳膊,冯虎接过来抗灾肩头,两个人并排往外跑。 浓烟顺着洞口往里。 山体摇摇晃晃,几块大石头顺着山顶滚落下来,外边村民边跑边让大家撤离。 红色巨浪一波接着一波。 在山洞被巨石堵住的最后一刻。 谢言川一脚踢飞几块石块, 手上紧拽着冯虎,一块从山洞里逃了出去。 山,塌了。 阳光透过云层缓慢升起。 谢言川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 脑门的汗浸湿头发。 起伏的胸脯昭示着体力的耗尽。 冯虎仰面躺在地上,粗重的喘息还没缓过来。 那个他们救出来的男人整个人趴着,双手背在身后,朝着谢言川的方向,头发遮住半张脸。 男人手指动了动,眼皮慢慢掀开,他似乎想到什么,惊恐的往后退,身体却使不上力气,「我只是个送树苗的,我什么都没看见,放开我放开我。」 谢言川被他的声音惊醒,少年费劲的坐直身子。 透过男人的头发同他对视,竟然还是个熟人。 赵哥满脸惊讶,「沈家的公子。」 谢言川当时跟沈漾一块去的,赵哥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冯虎从地上爬起来给赵哥松绑,谢言川缓了口气,「赵哥,你怎么会在山洞里。」 绑着的双手得到解放,赵哥晃了晃胳膊,整个人有些茫然。 「不是,我昨天晚上按照约定的地点把树苗送到金陵城,接头的人说卸货的工人不多,让我跟着一块帮忙。」 「刚进了一个山洞,我就被敲晕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别提谢言川的问题。 小谢公子同冯虎对视一眼,两个人没有说话。 地上的泥土沾满衣摆。 赵哥揉了下手腕子上的淤青,「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转头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当时逃出来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谢言川他们跑的并不远。 是以站在这个方向,还能看见塌陷山体上的浓烟。 冯虎脸上的面罩没有摘下来,一双眼睛沉沉。 「山塌了。」 那之后不必多说,赵哥眼睛里闪过一丝庆幸,「所以是二位救了我,多谢多谢。」 他抱拳行礼。 谢言川突然开口,「赵哥看清楚接头人的长相了吗。」 那会子是晚上,再加上山林阴暗。 赵哥虽然心神不定,但还是摇摇头,「没有,那人有意躲着,我之前以为他有什么毛病来着,不过——」 他嘶了一声,拿手摸摸下巴,「接头人身上有块玉佩,圆形的,进山洞之前不小心掉出来,看他很紧张的样子。」 「因为账还没结算,我特意多看了看。」 话音刚落,赵哥又嘶了一声,「账还没给我算。」 「足足五百棵山白呢,都是上好的红木,早知道还不如卖给沈姑娘。」 他一脸痛心疾首。 谢言川准确的抓住字眼,「红木?」 「嗯,」赵哥虽然不知道谢言川为什么强调,还是解释一句,「山白虽然有个白字,但烧出来树干是红色。」 「再加上因为结实耐用,很多家具铺子都爱买。」 一百三十九 梅花鹿角 山林之间陷入安静。 谢言川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冯虎也若有所思。 只有赵哥,他只是个生意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鸟雀在树枝间蹦蹦跳跳。 他扭头看看谢言川又看看冯虎,「那个,小公子,我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吗。」 赵哥的声音小心翼翼的。 谢言川抬眼看他,从地上站起来,袖口划出一片圆形玉佩,谢言川捡起玉佩递到赵哥面前。 「你昨天晚上见到的玉佩,是这块吗。」 圆形的玉佩中间刻着一条盘花大蟒,下边坠着红色流苏。 赵哥低头琢磨,「有点像,但是不太确定,中间是不是这个形状。」 冯虎凑过来,「谢公子。」 盘花大蟒是林家的标志。 谢言川单手垂下,「先回去吧。」 至于赵哥问的,谢言川没有回应,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天色大明。 沈隋在下边让沈漾喊谢言川吃早饭。 从不赖床的小谢公子今天还没起来,沈漾应了一声,谢言川的房门紧闭,小姑娘敲了敲门。 「谢言川,起来吃饭了。」 里边没人说话。 怕他出事,沈漾推开一条小缝,房间里空空荡荡。 他的被子还没折,胡乱的掀开。 「三哥,谢言川没在楼下。」 小姑娘就着二楼的走廊往下看,远远的,谢言川从小路回来,手上不知道拖着个什么。 「他回来了,在外边呢。」 红衣吃完早饭帮忙喂牛。 闻言幽幽的扭头,这会子谢言川到了门口。 小谢公子一身脏污,平日里冷清的脸上难得带了三分烟火气。 沈漾正好从楼上下来,「谢言川,你干嘛去了。」 她眼神落在谢言川的手上,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 谢言川把梅花鹿丢在地上,他抿了抿嘴,「早上起来去山上练箭,为了追它回来晚了。」 梅花鹿脖子中了箭杆,已经死去多时。 身上的皮毛和肉看起来肥厚,两只狰狞生长的鹿角约莫有些念头了。 沈隋放下袖子出来,看着梅花鹿还挺惊讶。 「这东西在山里可不好逮,谢公子箭术了得。」 他身上的衣服沾着土,眼睛下的眼圈有些重,「也费了些功夫,我先去楼上换衣服。」 沈漾蹲在梅花鹿头边,沈隋蹲在对面,闻言抬头,「行,快点下来吃饭,一会凉了。」 谢言川是在回来的路上打到的梅花鹿。 他昨夜走的匆忙,怕沈家起疑,只能仓促之间找个借口。 冯虎送赵哥先回去。 谢言川嘱咐他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许往外说,那方塌陷的山体有村民报官。 至少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看着金陵城的官员过去处理了。 赵哥经过生死之后,隐约摸出点门道。 为了自己这条小命,他暗暗点头,「谢公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打了热水。 谢言川整理干净,扯扯衣摆下方的褶皱,从房间里出来。 红衣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她站在走廊上,同谢言川对视一眼。 这个和狼一样的姑娘,压低声音。 「我知道你昨天半夜走的,你在骗主子。」 谢言川静静的看她没有说话,红衣咧了下嘴 。 「以后离我主子远点,不然我就把你偷偷溜走的秘密告诉她。」 她上来的目的就是警告谢言川。 楼下沈漾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红衣转身下去。 小谢公子目光沉沉,一切的一切都在往明朗化的方向走。 现在,就差那根摸不着的线。 沈漾拿手比划着两只鹿角。 谢言川吃完早饭,这会子已经是上午了。 四月下旬。 天气越来越热。 大家都已经换上春衫。 小姑娘手里拿着匕首,跃跃欲试,看见谢言川出来,她弯着眼睛。 「谢言川,这两只鹿角能不能送给我。」 别说两只鹿角了,沈漾就是要整只鹿谢言川也毫不犹豫。 他嗯了一声,「要做什么。」 自然而然的从沈漾手里接过匕首,唯恐小姑娘割伤自己。 沈漾在鹿角上划了一下,「切下来,我有用。」 匕首锋利,谢言川手上的力道大,几下切掉一个,下边还粘连着皮肉。 两只角血淋淋的。 看模样并不好看,沈漾却如获至宝。 沈隋看的好奇,「漾漾,你要鹿角做什么。」 往前听爷爷说鹿角可以入药,但沈漾可从没接触过这些,何况还得重新处理。 沈漾从厨房拿了火折子,点着木柴拿着在鹿角下熏烤,一会方便清洗。 「之前不是答应高老爷替他做个祝寿的礼物,这段时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木料,鹿角不错,正好用的上。」 这倒是新奇。 院子里摆着椅子。 谢言川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整个人昏昏沉沉。 沈漾烤完一个,沈隋拿着到水井边清洗,至于那整只鹿,在家里处理不方便。 红衣左右看了看,「主子,我带去河边收拾好在回来。」 桃花村只有三角河一条河。 怕她不认识路,沈隋冲着沈唐抬抬下巴,示意同红衣一块。 水井里的清水慢慢冲洗鹿角上的黑色。 沈隋饶有兴致,「那漾漾想做什么。」 因为铁矿出事,知府那边压下来,县令的寿辰一直往后拖。 到现在还没具体说时间,高家那边也没催,不过沈漾一直放在心里,早点做完早点给人送去。 自己做木雕出身的,往前在博物馆参观那些古董,很多时候都是研究手法和技巧。 木雕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图案和寓意。 当县令的更多想的是什么,为国为民升官发财。 木料选择上也有讲究。 后山种的多数都是寻常的板材,之前去赵哥的树苗场子,沈漾也有意看了。, 那边都是没长成的小树苗,并不合适。 今个看见谢言川抬头鹿回来,她突然想起后世的鹿角雕。 往前在博物馆里见过,用鹿角雕出来的香炉子,古代权贵人家总是喜欢点香助眠。 这两只角可以用来雕仙鹤。 一来仙鹤象征延年益寿,二来因为性情高雅形态美丽,又有高洁品德的说法。 用来给县令送礼再好不过。 一百四十 心灵手巧百里挑一 不过她之前都是做木雕,鹿角还是头一次,一只用来练手,等熟悉了再拿那个当成品。 沈漾神秘的笑笑,「等做出来之后,三哥就知道了。」 洗干净的鹿角粗壮,上边分叉的两根处理掉。 谢言川单手杵着脸,好像已经睡熟了。 阳光透过门框折射在脸上。 他的睫毛很长,阴影打在眼睑下方。 沈漾从房间里拿了毯子,小心翼翼的搭在他腿上,少年睫毛微颤,随后沉沉睡去。 红衣和沈唐端着切成大块的鹿肉回来。 沈漾冲着他们比划了一下,示意小声点。 红衣扭头看了眼谢言川,没有说话。 地窖里有盐,沈隋忙着把肉腌起来,天气越来越热,这种大块的肉并不好放。 沈漾一遍拿砂纸打磨鹿角,一边随口提了一句。 「三哥,你多分出几份,月疏还有村长李前那边,都给送点过去。」 鹿肉不常见。 大家权当吃个新鲜。 沈隋嗯了一声,也觉着是这个道理。 沈秦他们并没有在白家铺子教多久。 晓得有工钱,白一等人对做板车很是上心。 二人晚上回来的,说赵哥也回来了,见着沈漾送的图纸,两边的设计正好能保证树苗最大化的平铺,往上堆积的同时还结实。 当时就同意了。 只是看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送货累着了。 彼时谢言川睡了一天,精神恢复过来,就着月色,眼波流转。 山上运送过去的木料再次补上,沈漾根据年份选的,这样能最大化的保证供应。 四月底。 天气彻底热起来。 红衣现在越来越熟悉沈家,也不会像一开始那么依赖沈漾。 不过在这个家里,她依旧最喜欢漾漾。 沈漾的第一个鹿角雕完成了。 磨成白色的角质用刻刀精心挖空,仙鹤的造型栩栩如生。 单脚站在地上,后背开出来的羽毛一片片贴下,而掀开之后,镂空的造型正好能用来放香料。 鹤嘴的长喙下叼着福袋,仙鹤祝寿整体不大,胜在精致。 周围的粉末扫掉,香炉摆在桌子上。 沈漾看着周围一众除了谢言川之后,其他人惊艳的眼神。 总算觉着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 沈唐恨不得把自己两只手拍烂,「好看!漾漾太好看了!」 诚然这话是在夸香炉,沈漾还是受用的眯着眼睛。 小姑娘是在替谢言川还人情,她手里的刻刀还没放下,就那么转头看向谢言川。 「小谢公子来评价一下。」 小谢公子还是有文化的,他冲着沈漾比了个大拇指,「心灵手巧,百里挑一。」 沈漾:…… 沈漾:总觉着有点不太对。 五月初。 沈漾打算去趟明悟城,一来把鹿角雕给高天阔送过去。 二来看看白月疏那边的板车进展怎么样了。 谢言川驾着马车,红衣不愿意出门,在家看家。 沈汉和沈隋一块进城采购点家里用的物资。 双方在城门口分开。 等沈汉他俩买好,到时候在这里再集合。 高家的宅子依旧在巷子里。 门口的树木长的高大,沈漾捧着鹿角雕下马车,谢言川前去敲门。 福叔看见他俩一脸惊喜,「沈 姑娘,谢公子,老爷念叨你们好久了。」 高天阔自屋里出来,脸上挂着笑。 「早上喜鹊就开始叫,我正说呢,今个得来贵客。」 福叔侧过身子,沈漾先进,手上得鹿角雕自然暴露出来。 高天阔眉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沈姑娘手里的是……」 沈漾把东西递出去。 「鹿角雕出来的,高老爷看看合不合适。」 她今个过来就是送这东西的,高天阔从沈漾手里接过香炉。 木雕高天阔见过不少。 有手艺好的,也有巧思的。 但在鹿角上雕花样,这还是头一回。 沈漾在旁边解释,说寓意好,送出去看着也不会太高调。 至于私下是给金银珠宝还是银票,那是高老爷自己的私事。 会客厅里收拾的干净。 丫鬟送上热茶和糕点,沈漾同谢言川坐在一块,高天阔对着香炉爱不释手。 「沈姑娘好巧思,这香炉精致,废了沈姑娘不少功夫吧。」 头一回拿鹿角做实验。 沈漾确实一点一滴都是摸索的。 她笑着摆摆手,「没费时间,高老爷喜欢就好。」 小姑娘一脸淡然。 高天阔长叹一声,「虽然给银子污了沈姑娘的心意,但老夫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这种俗物了。」 他朝外拍了拍手,福叔身后带着丫鬟,托盘上盖着红布。 掀开之后,成排的银锭子摆在一块,高天阔从位置上站起来。 「这里是五百两,不多,权当老夫的谢意。」 那一整排的银色着实显眼。 沈漾是来还礼的,银子自然不能要,小姑娘看了谢言川一眼。 从椅子上站起来,「高老爷客气,当初说好的,这礼物是送给您的,要是给银子,倒是显的见外了。」 「您满意就行,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 谢言川随着沈漾站起来,高天阔急忙抬手,「沈姑娘给老夫送了这么好的东西,中午自然是留下吃饭,福叔。」 他喊了一声,「去厨房说一声,中午宴请贵客。」 福叔应下,转身往外。 沈汉他们买完东西就得回去,沈漾本不欲在这逗留。 同高天阔解释一句,他倒是热情,「老夫让人去请沈二公子和沈三公子一块过来。」 「沈姑娘千万不要推辞了,实话说,老夫还有另外的不情之请。」 高天阔想趁着这段时间,把之前说的酒窖做出来。 中间耽误了太久。 这送上门的生意,沈漾再推辞可就不合适了。 场地都是之前看好的。 不过最近后院花园和树木遮荫,沈漾同高天阔行礼,「高老爷,可否重新去量一量尺寸。」 高天阔应了一声,「沈姑娘谢公子,这边走。」 沈漾在高家住过一段时间。 秋天的高府和夏天的又有不同。 花园里百花齐放。 蝴蝶顺着花朵翩翩飞舞,入目就是一片极致的美。 留出来的空地上泥土干涸。 沈漾拿手往里压了压,「上干下湿,用来储物最好不过。」 一百四十一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高天阔双手背在身后,「那就麻烦沈姑娘了,需要老夫做点什么吗。」 比如准备材料什么的。 沈漾摇摇头,「没什么要准备的,我这边画了效果图给您送过来,要是合适,不日就能开工。」 酒柜整体都是木头做的。 有一整个山做后备,沈漾很是豪气。 她前后看了看大概尺寸,心里有了想法。、 高天阔倒是爽快,「老夫相信沈姑娘。」 毕竟几个夫人的后院都在那摆着,他每次过去,也都看的赏心悦目。 前院护卫通知。 说沈家公子来了。 想必是福叔接的,高天阔带着他们过去。 会客厅里。 大夫人坐在主座,正在同沈汉他们聊天。 许久不见,她看着比从前温和多了。 不知道沈汉说了句什么,大夫人乐的拿帕子捂着嘴。 听着门口的脚步声。 大夫人自然而然的站起来,「老爷,沈姑娘和谢公子来啦。」 沈漾行了个礼,谢言川微微颔首。 中午在高家吃的。 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来了。 满满一桌子。 大夫人不晓得怎么回事,有意无意的同沈汉搭话,好在咱们沈二公子心思细腻。 不管大夫人说什么,他都能接的上。 是以大夫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满意。 沈漾清了清嗓子,拿胳膊戳了下谢言川,小谢公子扭头看过来。 沈漾压低声音,嘴巴不动,用喉咙发声,「谢言川,大夫人是不是有个貌美如花的闺女或者远房亲戚啊。」 谢言川不明所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疑惑。 小姑娘抬抬下巴,「对二哥这么热情,总不可能是她自己看上二哥了吧。」 沈隋坐在沈漾的旁边。 茶水呛了嗓子,他幽幽的看了一眼沈漾。 小姑娘声音不高,也就他们三个听见。 谢言川放下筷子,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说不定呢。」 ??? 你给我好好组织语言! 小谢公子,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一顿饭宾至如归。 甚至于高天阔大手一挥,直接表示不需要效果图。 沈姑娘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肯定不会错。 这种突如其来的信任感,沈漾瞬间觉着自己肩上抗的是五星红旗,身后燃起背景音乐。 下午还得去白家铺子。 沈漾也没在这叨扰太久。 回去的时候,高天阔让福叔把那盘银子送过来,「沈姑娘,这是酒柜的定金,你无务必收下。」 五百两。 别说定金了,全金也用不完啊。 她着实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高天阔中午喝了酒,这人眉眼带着威严。 「老夫的东西,值这个价钱。」 福叔在旁边搭腔,「沈姑娘就收下吧,老爷的一片心意。」 那些银子最后塞到沈汉的怀里。 上了马车。 沈漾一脸严肃,拿手从头顶摸到脚底,谢言川歪着脑袋,略带疑惑。 就听着小姑娘认真执着。 「谢言川,你现在看我,有没有散发什么女主光环,就是闪着光的那种。」 不然人家做家具都是砍价,怎么就她一直有人塞钱呢。 不要还不行的那种。 谢言川不懂女主光环,但他觉着沈漾确实在闪光。 阳光透过帘子折射在小姑娘身上。 她脖子上挂了个水滴形状的链子。 谢言川点点头,「闪。」 她就知道! 她果然是天道的宠儿! 救命,她的系统呢!金手指呢! 白家铺子近来热闹。 继陆陆续续的几辆板车出货之后,这东西又轻便又装货。 有种早麦的现在成熟收割,一车就能装以前两车的量。 他们打听了地方,铺子最近光是接板车的订单都排到一个月之后了。 沈漾从马车上下来,门口有几个试推的客人,白月疏握着手里的单子,笑的眼睛弯弯。 「我们铺子做出来的都是这种手感,您放心,一年之内,要是有损坏的地方,咱们免费修理。」 这是借鉴了沈漾之前做餐桌时的想法。 板车的价钱虽然高,但又大又能修。 客人也没犹豫,「那成,给我们来三辆。」 白月疏背对着沈漾,长发插了根钗子,她伸手示意进铺子聊,「好,您来这边登记一下信息。」 沈汉双手垂下,四周看了看,「总感觉白家铺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何止是铺子。 白敬年推着刚做好的板车出来,他看着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干起活又快又利索。 抬眼正好对上沈漾的视线,「沈姑娘来啦,怎么在门口站着呢,快进来。」 这边白月疏还在记录信息,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她和沈漾熟的很。 「漾漾,你们先坐,我忙完就过来,后院有茶,渴了就自己去倒。」看書菈 谢言川找了个椅子坐下,沈漾背着手,「不用。」 她溜溜达达的走到柜台旁边,几个农户一边登记名字,一边闲聊。 说起每年农忙的时候,他们总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一年收成能够卖了给家里糊口。 恨的是累。 真累。 农家本就靠着种地生活,有些人口多的,加上开荒足足有十几亩地。 有人帮衬着还好,要是没人帮衬,一个人干半个月也干不完。 就这还得披星戴月,割完还得打,打完还得收。 面色黝黑的男人捶了捶后背,「俺媳妇得自己看孩子,俺家又没有兄弟姊妹,往年光是往回拉麦杆子,俺爹都累得在床上歇半个月。」 「今年再贵俺都得买辆大板车,至少俺爹能松快点。」 他旁边男人接话,「可不是咋滴,俺家地多,借了邻居的板车用,还真挺方便的,这个板车是俺兄弟几个凑银子买的,反正以后用的时候多着呢。」 「恁家孩子多,等长大你就能轻松了,俺现在这个腰弯滴,天天睡觉都不能躺着睡,得趴着,不然疼。」 靠体力讨生活,身体自然吃不消。 沈漾静静听他们说话。 小姑娘中间插了句,「大哥们,弯腰疼的话,不弯腰不就行了。」 看她长的白白嫩嫩,穿的又是好料子。 男人们以为这是个没吃过苦的大小姐,他们笑着回应。 「不弯腰咋割麦啊。」 「就是,镰刀就那么短。」 一百四十二 绰子 白月疏把写好的单子交给他们。 「大哥们,这单子留好,按照上边的时间,到时候拿着单子来取货。」 布满青筋的手掌关节粗大,手心里的纹路还有洗不掉的黑色。 男人们交了订单,再三确认了来拿板车的时间,随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白月疏把另一半单子收起来,冲着沈漾抬抬下巴。 「现在还没到农忙的时候,这单子就成百个了,我都想临时雇几个工人,但又怕板车的法子传出去。」 他们现在卖的是一个新鲜。 若是有外人进来,谁知道会不会把这个法子卖给别的铺子。 沈漾皱着眉头在想事情,牙齿轻轻磕了下嘴唇,「月疏,给我纸和笔。」 白月疏不晓得她要做什么。 还是从柜台下边拿了干净的笔墨纸砚,沈漾找了个空闲的桌椅,低着脑袋,手上的动作勾勾画画。 白一等人在后院忙活。 就连水哥在不需要出门的时候,都开始加入到做板车的行列。 不消别的,利润提成给的多啊。 百十辆,每一辆给他们五十个铜板,这攒下来比月钱还多。 白月疏拎了水壶和托盘,「谢公子,沈公子喝茶。」 袅袅烟气升起的温热。 沈汉道了声谢。 白月疏不去打扰沈漾,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同沈汉他们聊天,「你们怎么下午过来了,中午吃饭了吗。」 晓得他们去了高府。 高天阔要的酒柜,很早之前白月疏就听沈漾提起过。 小姑娘点点头,「那正好,铺子里这种简单的用不上我们漾漾,需要我这边提供什么东西吗。」 她自然而然的抬头去看沈漾。 正好沈漾也画完了,举起手里的画纸,「出来了,就是这个。」 黑色墨汁勾勒出来的线条有些奇怪。 谢言川首先站起来朝着沈漾那边走,沈汉沈隋和白月疏紧随其后。 少年人声音清冷,「漾漾画了什么。」 那是个类似镰刀和簸箕融合在一块的奇怪东西。 沈隋歪着脑袋,不太确定的咂咂嘴,「感觉像是用来收割的。」 他话音刚落,沈漾一拍桌子,「三哥说的对。」 小姑娘指着自己画出来的线条,「这个叫做绰子,是我听人说过的割麦子神器。」 她兴致勃勃,自古以来种地都是大事。 在收割机出现之前,农村都是靠人力收割,就像之前大哥们说的,一直弯腰拿镰刀,对身体的消耗实在太大。 是以后世发明了这个割麦子神器,整体用竹编,刀片,绳索和木柄组成,沈漾大学时候跟朋友出去玩。 曾有幸在平原的街市上,看到手工艺人现场编绰子,出于好奇,她记的很是清楚。 今个一听说,沈漾瞬间想起来。 白家铺子光是靠卖板车,很快就会失去新鲜感。 趁着这波收割,顺便推出绰子,只需要一个人,在不弯腰的同时还能是平常镰刀的五倍。 沈漾指着底盘的铁锹,和推柄仔细介绍。 如果说谢言川和白月疏对这方面不太懂,沈汉和沈隋可是跟着做过农活的。 随着沈漾说话,他俩的眼神越来越惊讶,到最后成了敬佩。 「但这个需要刀片,也就是铁,不知道好不好弄。」 如果单纯是木柄,后山的木料足够,打铁是专门的手艺,沈漾对这块不太懂。 她咂咂嘴,有点可惜。 沈汉从沈漾手里接过画纸,「漾漾,你知道这个东西要是真的有用,能造福多少农户吗。」 他甚至用上了造福二字。 沈漾吓的急忙摆手,「二哥可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就是想多挣银子。」 要不她也不会把板车和这个加大版的镰刀联想到一块。 沈汉不舍得放下手里的图纸,闻言回了一句,「我什么说不能挣银子了,这可比板车还要挣银子。」 板车毕竟有局限性。 更多的在明悟城附近,大家口口相传,而且主打的就是一个加宽加大,以后有别的铺子学了去,也就不稀奇了。 但绰子还是个新鲜的东西。 现在一来没人往这个方向想,二来运送方便,如果后期能宣传使用。 简直能卖到各个地方。 谢言川余光看了眼沈汉,在这个家里,他对于沈汉在生意这块的毒辣还是很相信的。 沈汉说能挣银子,那就是能挣银子。 小谢公子若有所思。 沈漾听着二哥描绘的蓝图,也觉着银子在向自己招手,她单手叉腰,「那么问题来了,刀片从哪进货呢。」 整个绰子最重要的就是这个铁制刀片,足够锋利才能事半功倍。 沈汉笑了笑,「既然铁匠能做镰刀,那就不愁,要不然,我们先做一个试试?」 反正也不麻烦。 沈漾倒是无所谓,自己提供想法,至于后续,她甚至都想直接交给沈汉。 白月疏也赞同,「如果可以批量生产,趁着这段时间客人来取板车,我正好能推出去。」 时间尽早不尽晚。 白月疏同白敬年说了一声看下铺子。 谢言川驾着马车,找到明悟城最近的铁匠铺子。 远远的就看着上边挂了个画锤子的旗子。 一身肌肉的粗壮男人上身只穿了件汗衫,屋子里的铁炉烧的滚烫,他手里握着巨大的锤子。 不停的在铁片上敲打,以便手里的东西成型。 「请问,这里可以做镰刀吗。」 小姑娘敲了两下门。 铁矿停下手里的活,扭头看过来,黑红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能做,镰刀头是吧。」 男人朝着墙上随意一指,上边挂着各种样品。 「要啥样的,你自己选,回头跟我说一声就行。」 那些镰刀头都是普通型号,最大的也不过小孩手臂长。 沈漾随意扫了一眼,「还有更长一点的吗。」 她拿手比划了一下大概长度,铁匠皱着眉头,「没有,但是能做出来,你要那么长的干啥。」看書菈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漾,特意强调一句。 「你家大人叫你来买的?墙上那些就够了,太大的没法用,还贵。」 毕竟铁的价格在这摆着,多一点就是一点的银子。 沈漾笑眯眯的,「能做就能,价钱不是问题。」 一百四十三 教他们读书写字 沈漾根据记忆里的尺寸,大概跟铁匠形容了一下长度。 下了订金。 铁匠虽然不知道沈漾要这么长的刀片干啥,但只要给银子,他就能做出来。 沈漾多出了一点,要尽快,铁匠承诺后天就能来取。 从铺子出去。 夕阳铺红整片天空,云彩烧的通红。 傍晚的天气也热起来。 把白月疏送回去,她嘱咐几个人回去慢点,马车上装满吃喝用的。 晃晃悠悠。 沈隋接过谢言川驾马车的鞭子,沈漾掰着手指盘算时间安排。 趁着还没大批量的收麦,组织村民尽量把高家要用的木头都砍下来,堆在家里也行,到时候几个哥哥能送货。 至于沈汉心心念念的绰子,这个倒是不费功夫。 从山脚的竹林经过。 沈漾揣着匕首,和谢言川一块下车。 收拢麦子的竹篾要用竹条编出来,她趁着砍几根竹子带回去。 竹叶被风吹的哗哗响。 沈漾选了几根大小合适的,匕首砍树并不方便,好在有谢言川在。 林子的小广场上被风吹的干净。周围的落叶化进泥土。 沈漾拿手搭在脑门上,「竹林好像比以前还要茂密。」 没人管理,很多生出来的竹笋渐渐长高。 未晚的天色里,卷起的叶子下方好像有抹红色。 沈漾刚想仔细看看,身后谢言川身后拉了她一把,「离远一点。」 竹子从底部折倒,砸了一地。 沈漾忙着把上边不要的竹叶和枝节砍掉丢到一边,沈隋和沈唐拉着板车过来帮忙装竹竿。 回去的时候已经黑了。 红衣在厨房里帮忙,估计绰子的事沈汉已经跟沈秦说了,他俩在讨论可行性。 吃完饭也不困。 沈秦带着弟弟去村长家里,同李三护说一声砍树的事。 沈漾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旁边点着油灯,劈开的竹篾细细的,要拿清水浸泡一晚上。 这样竹子才会更有韧性,以后用的时间也更长。 木质的大盆。 红衣把沈漾劈开的竹子一根根的摆好,拎上来的清水没过竹子,动作又快又利索。 沈漾声音透着温和,慢悠悠的同红衣聊天。 她不太爱出门,今个沈漾去高家,红衣难得没要求主动跟着。 虽然在家也没什么事,但莫名有种归属感。 家里到处收拾的井井有条。 剩下的不多,红衣蹲在沈漾旁边,看着她的手法。 沈漾就笑,「姐姐要是累了就去休息,我一会就弄完了。」 红衣摇头,「我陪着主子。」 衣摆搭在地上,沈漾手法又快又熟练,有多余用不到的竹节丢在地上。 红衣随手捡起一根,在地上胡乱的画着玩。 沈漾低头看了一眼,「红衣姐姐,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红衣手上的棍子没丢,她眼神认真,「主子请吩咐。」 家里静悄悄的。 沈漾叹了口气,「红衣姐姐平常若是得空,能不能教三哥四哥认认字。」 「等秋后我想送他们去学堂,提前接触一些总好过什么都不懂。」 最后一根劈开,沈漾拍拍身上的碎屑。 「但姐姐也看到了,大哥写的字不太美观,我虽说认识,着实不是个教人的料。」 「谢言川……」沈漾顿了顿,「谢言川虽然也很厉 害,但平常要是出门,他总是不在家,所以就只能拜托红衣姐姐了。」 上学分为春秋两季。 开年那会子因为许峰庆,沈漾把沈隋沈唐上学的事情耽误了。 秋后若是家里无事,就把他俩送过去,沈漾想着这段时间打听打听,城里的哪个学堂好点。 可不能再有栖风书院那种。 红衣郑重点头,「谨遵主子吩咐。」 恰好沈汉推门,听着这话调侃似的,「漾漾主子吩咐什么了,说来听听。」 沈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沈秦抬抬下巴,「已经说好了。」 红衣回应沈汉的话,「主子说,让小的教三公子和四公子识字,秋后好送他俩去学堂。」 院子里一静。 沈唐眼睛里闪过茫然,沈隋站在原地没动,藏在袖子下的手臂微微握拳。 沈漾把剩下的竹子捡起来,有些无奈,「因为学堂的事还没定,本来打算找好了再跟你们说的。」 沈汉一拍双手,「这是好事啊,我同意。」 他算是当初吃了爷爷活着时候的好处,识文断字不消别的,至少以后出门不当睁眼瞎。 沈隋才九岁,沈唐八岁,也不算太大,正好是上学的年纪。 众人目光转向沈秦,他是家里的老大,很多事情好像总是需要他点头。 沈秦转身把门关上,「老三老四,最近你们就留在家里,跟着红衣姑娘好好学,砍树的事就用不到你们了。」 这便是同意了。 沈隋微微勾起唇角,沈唐没心眼子,瞬间跳起来。 「好哎!我也要上学啦!」 沈漾笑着把竹节放进木盆,下边的动静惹的楼上的谢言川坐起来。 他从竹林回来,整个人不太舒服。 晚上早早的上楼休息。 少年身上的黑色掩住细白的手腕,他靠着床头,单腿曲起,拿指尖揉了下太阳穴。 许是最近累的很了,谢言川总觉着心里有些慌。 楼下的动静渐渐小了。 隐约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沈漾在谢言川的门口站了一会,听里边没有动静。 想着他睡了,这才回房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窗外传来石子敲打窗户的声音,谢言川从睡梦中惊醒,他就着那个姿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好像做了个不太好的梦,但具体内容想不起来。 声音十分有规律。 小谢公子推开窗户,暗一身法轻便,几步踩着墙头钻进谢言川的屋子。 月光顺着窗户洒进来。 屋里没有点灯,暗一抱拳行礼,「公子。」 头疼没有缓解,谢言川面上看不出来,就着桌子倒了杯茶水,「情况如何。」 「属下把玉佩交给将军,已经确认就是林家的东西。」 「皇上私下命人调查,钦差是七年前考上的探花,五年前他妻子生病,留下一个闺女,三年前这女子被大火烧伤了脸。」 「如今,不见踪影。」 一百四十四 没有两个铁矿 「根据调查,林太傅可能许了钦差替他闺女治好脸上的伤,最不济也会让自己儿子娶了这女子。」 「钦差同他私下有了交易,所以铤而走险,答应替林太傅隐瞒。」 朝堂上有林太傅只手遮天。 他们所有的调查都是偷偷进行,畏手畏脚,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暗一现在能给出的信息只有这么多。 谢言川随着他话里的意思,渐渐松开眉头。 「我知道了。」 他指尖扣了两下桌面,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精光。 「没有两个铁矿,红木是为了燃烧之后充当铁矿的弄虚作假,地下矿洞,其实是林太傅养私兵的地方。」 所以才有了那些来不及处理的床铺。 谢言川抬眼看着暗一,「你等等,我把原委写下来,你带回去给父亲和皇上各一份。」 晕黄的烛火点亮整间屋子。 谢言川奋笔疾书。 明悟城通金陵城的山洞是为了运送铁矿不假,但纯粹是为了掩藏林太傅养私兵的矿洞。 由于谢言川误打误撞堪破明悟城的矿山,林太傅怕事情败露,急忙把私兵撤走。 而外围丢下的铁矿,实则是为了掩饰里边的真实情况。 山塌了。 矿石被掩盖,只有外围挖出来的那些,不管是谁搭眼看着,都会以为没有任何问题。 这大概也是林太傅为什么拼了不要明悟城这边铁矿的管理权,也要把私盐和金陵城的报下来。 私盐的城镇离的太远。 里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林太傅不至于这么胆大包天。 连着两个虚假的矿山。 密信拿火漆封住口。 一上一下两封。 谢言川面色严肃,「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给皇上,以及父亲手上。」 暗一将信揣进怀里,抱拳行礼,「是,公子。」 这一打岔。 暗一走了之后,谢言川也睡不着了。 披着外衣从屋子里出来,外边又是晴天。 月朗星稀。 远处山峰绵延不绝,他不过十一岁的年纪,莫名就觉着沧桑。 肩上的单子时时刻刻压着自己,从家离开前,父亲的叮嘱历历在目。 他说谢家背负的比谢言川想象的还要多,他能成,谢家则成。 他败,谢家也会带着脏名沉沦下去。ap 少年闭着眼睛。 晚风顺着走廊卷起外衣上的绣花,等到天边第一抹朝阳升起。 谢言川转身回屋,红衣的房间敞开一条小缝,随着谢言川看过去。 黑黝黝的眼神迅速躲开,那条缝关的严实。 他无奈的自言自语,声音轻轻。 「我不会做对漾漾不好的事情。」 不知道红衣听没听到,谢言川转身回屋。 二日。 村民上山砍树,红衣在家教沈隋和沈唐认字。 于是记账就落在沈漾身上。 天气热起来。 小姑娘头上顶着纱帽,衣裳换成夏装,看起来清清爽爽。 酒柜需要的多数是设计的手艺,对木料的需求倒不是太大,但高老爷给的实在太多了。 沈漾决定连带着地下的存酒窖一块给人做出来。 就像冬天存冰那样,地下酒窖主要是实用,在此基础上,沈漾想设计的好看点。 这边忙的热火朝天。 不停的有板车运送木料放回沈 家。 本子上的名字数量越来越多,李稻急匆匆的往上跑。 「漾漾,你快回去,你家来官兵了,说要把你逮走呢!」 李稻的声音又尖又亮。 从山脚传到山头。 所有人都停下来,急忙问怎么回事,李稻因为跑的太快,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沈漾伸手扶住小姑娘,「别急,慢慢说。」 她手指哆嗦着指向山下,「你、你舅舅带着衙役,说、说你偷拿了铁矿里的东西,是要掉脑袋的呢。」 衙役身上挂着刀,看起来就吓人。 沈家就红衣他们在,李稻跟着听了一嗓子,急忙过来通知沈漾。 这会子谢言川和沈秦他们也过来了。 沈漾和谢言川对视一眼,她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了稻稻,我现在下去。」 沈秦和沈汉跟在沈漾后边,小姑娘冲着谢言川抬抬下巴,「会没事的,你在这里帮大家记下账目。」 她顺手把账本子递过去。 谢言川嗯了一声,看着沈漾的眉眼沉沉,「小心。」 沈家已经聚集很多人了。 那些没去干活的妇人围着门口,许峰庆一家子站在衙役旁边,脸上是藏不住的小人之色。 红衣护在沈隋和沈唐前边,手掌捏成拳头。 眼神里带着凶狠,她默默从衙役看向许峰庆一家子,其中满是不寒而栗。 外围堵的满满的。 李稻招呼一声,「让让让让,漾漾来了。」 人群瞬间分出一条小路。 沈漾走在最前边,同衙役对视一眼,竟然还是熟人。 当初白家铺子有人闹事以及许家往沈家租的小院丢臭鸡蛋,就是他们来处理的。 许乔氏看见沈漾,小眼睛里藏着恶毒,她粗壮的手指差点戳上沈漾的鼻尖。 「大人!就是她!就是她偷的!」 沈漾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还有空同衙役行了个礼。 「见过二位大人,不知道今天过来所谓何事。」 相比较一路上碎碎叨叨的许乔氏,衙役看着懂事的沈漾自然心情好多了。 他颔首,「有人举报,说你偷了矿山里的东西,可有此事。」 谢言川当初说的是捡到的。 许家为了增加沈漾的罪名,特意说成偷。 他们觉着反正最后沈漾要蹲大牢,是偷还是捡区别不大。 沈漾满脸惊讶,「偷东西?何出此言,民女-干干净净,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许大妮站在母亲身后。 听着这话她往后藏了藏,低着头。 衙役举起手里的水晶镯子,「没弄错,就是这个,你看着可眼熟。」 镯子约莫是被戴过了,上边磨的发亮。 沈漾伸出手,「大人可否让民女好好看看。」 衙役把镯子递过来,沈漾前后翻转,看见某个特殊标志,嘴角带笑,「眼熟,大人,这确实是民女的镯子。」 不等衙役说话,许峰庆一脸张狂。 「大人,她承认了,就是她偷的!就是她!」 一百四十五 你会放过我吗 那种毫不掩饰的恶意。 沈秦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 「我只说是我的东西,可没说是我偷的。」 沈漾声音清脆,好笑的看向许峰庆。 许大妮双手扯住衣角,她重重的喘了两口粗气,「不是你偷的还能有谁,别想狡辩了,大人快把她抓走。」 这种欲盖弥彰。 沈漾也不急,跟逗猫似的,「大人,这镯子是民女在明悟城荣华园买的,票据现在还保留着呢,不过前段时间民女去了趟城里。」 「听说舅舅撬开民女家的门,转了一圈又走了,等民女从明悟城回来,放在抽屉里的镯子就没了。」 小姑娘眉眼弯弯。 落在许大妮眼里如同恶魔,大夏天的,她后背汗津津的。 沈漾话还没停,「但因为都是亲戚,民女没敢往舅舅那边想。」 「谁晓得今个大人就带着镯子找来了,难不成——」 她故意留出一个话口。 人群瞬间沸腾。 平均以前娃娘为首,妇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许峰庆脸色一白。 他自然知道这镯子是大闺女从沈家顺的,不过当时报仇的想法占据整个脑子。 他光想着报官之后能把沈漾逮走。 可忘记了闺女也是小偷。 许乔氏咽了口唾沫,「瞎瞎说什么,俺们是发现你偷了官家的东西,替官家保管而已。」 「你不要想诬赖俺。」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双腿,「哎哟俺苦命的公爹啊,养大个闺女早死不说,现在外孙女也是白眼狼。」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胡搅蛮缠之下。 沈漾拿手指掏掏耳朵,眼神自许大妮身上掠过,她笑了笑。 「舅娘,可不是谁声大就是谁有理的。」 衙役处理官司最怕的就是这种泼妇,领头的那个一脸不耐烦。 「这是做什么,打扰官兵处理官司,是要吃板子的。」 他们的话远比其他人管用。 许乔氏当即一抹脸,语气讪讪,「大人,俺就是生气。」 衙役可不管她说的这些。 扭头看向沈漾,「小女子,你说这镯子是你买的,票据在哪。」 沈漾朝着院子里走,「大人进来歇歇,票据在楼上,民女这就去拿。」 「三哥,去送点茶。」 五月上旬的天气。 阳光毒辣。 衙役他们从明悟城到这,光是站着都挺累了。 沈隋深吸一口气,「嗯。」 院子里摆着桌椅。 办案期间,衙役倒也没有坐。 沈漾下来的很快,从票据连带着那封断亲书一块交给衙役。 「大人请看。」 票据上写的清清楚楚,某年某月沈漾在荣华园购买的水晶镯子。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 这其实已经一目了然。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许峰庆看着事情不对,紧张的双手搓着衣角,「大人,这这是她撒谎的!这镯子是矿上的东西!怎么能是她买的呢!」 「对了,她连盖房子的银子都是借的,哪来的银子买这些首饰!」 许峰庆不敢相信。 当初闺女拿出水晶镯子的时候,要是卖出去,他们家现在也能盖起沈家这样的二层小楼。 但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许峰庆宁愿 以后拼死拼活的挣,也得出了这口恶气。 于是他们拿着镯子报了官,想着把沈漾逮走蹲大牢。 现在…… 怎么就变成他们了呢。 沈漾原本温和的表情猛然一冷,她朝着衙役行礼,「大人,民女要报官。」 小姑娘指尖透过人群指向许峰庆,「民女要告许峰庆一家,同沈家断绝关系,却私闯民宅,损坏民女家里的物品,偷走价值十金的水晶镯子。」 不管是哪方面,都够许峰庆进去一段时间的。 许峰庆当即眼前一黑。 许乔氏张着嘴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许峰庆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出事。 都说虎毒不食子。 她却丝毫不顾母女之情,一把拽住身后的许大妮,慌乱之间说了实话。 「大人,不关俺男人的事,是她,都是这个贱蹄子,是她偷的。」 许大妮满脸不可置信,「娘。」 许乔氏厚重的手掌不管不顾的朝着许大妮打下来,小姑娘尖叫着抱住脑袋。 「叫你手贱,叫你手贱。」 「学会偷东西了,你爹要是因为你进去蹲大牢,你看俺打不打死你。」 许大妮躲无可躲。 她双眼淬毒,「你说的让俺藏起来!要蹲大牢你跟俺爹一块蹲!」 「你还怂恿俺爹跟沈家断绝关系,大冬天的把俺爷爷奶奶关在外边。」 一桩桩,一幕幕。 所有的事情揭露出来。 许乔氏那张黑红的脸满是被揭穿的羞耻。 是以她打的更用力,专门朝着许大妮的脸上招呼。 「贱蹄子!住嘴住嘴!」 许大妮被打的无处可躲,她索性一扭头,拽住许乔氏的头发,跟自己亲生母亲撕扯起来。 周围没有一个人去拉。 偷鸡不成蚀把米。 许峰庆这下真的眼前一黑,周围的妇人指指点点,各种难听的话层出不穷。 先不说沈漾是他们桃花村的人本来就得护着。 就是沈家现在带着整个村子发家致富,许峰庆作为亲舅舅,要是和沈家打好关系,还能没有好日子过。 他非得使这种下作手段,这下好了,别说好日子,以后还有没有日子都不知道。 沈漾双手垂下,静静看着地面。 衙役上前去拉开许乔氏和许大妮,许乔氏又高又壮,两个人打的狠了,竟然一时间分不开。 院子里听着扑通一声。 许峰庆跪在地上,朝着沈漾的方向,「漾漾,是舅舅一时间鬼迷心窍,都是舅舅的错,你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放过舅舅吧行不行。」 一个大男人,双手合十,额头磕在地上邦邦作响。 「都是舅舅的错,可舅舅家里还有你外公外婆要养,还有四个孩子,舅舅要是蹲大牢,谁来照顾他们。」 「我可是你亲舅舅啊。」 沈漾往旁边让了让,许峰庆跪的位置正好对着沈家的祠堂。 那里边供着原身母亲的牌位。 小姑娘声音轻轻,「可是舅舅,你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让我去蹲大牢吗。」 「如果镯子不是我买的,你会放过我吗。」 一百四十六 出手揍他 一句话说的许峰庆无言以对。 这就是不能善了。 他抬眼看着沈漾,如同一条纠缠不清的毒蛇,「俺一家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红衣握着拳头就要冲上去,她在沈家待了一段时间,但这不能表示,她允许旁人欺辱自己主子。 沈漾伸手拽住红衣的衣摆,「你不会再有机会的。」 许峰庆从地上站起来,那边衙役拉开许乔氏和许大妮两个人,怒目圆瞪。 「私闯民宅,盗取财物,跟我们回衙门吧。」 余光瞥向许峰庆,「还有你。」 铁链子栓在手上,许乔氏哀嚎不止,沈漾就那么站在阳光下,清瘦的身体拉出一道长长的倒影。 她眼睛对上许峰庆的眼睛,许峰庆突然咧嘴一笑,他默默动了动嘴唇,看那形状说的大概是。 「仔细你的命。」 自私自利的人就是这样。 总是以自己的利益为标准,旁人若是不顺着他的意,就算是自己的错,他也会怪到别人身上。 许峰庆丝毫不觉着自己一个大男人,过来搜刮沈家有什么不对。 他甚至觉着,沈家就该八抬大轿把他们迎进来。 转身的瞬间。 沈漾身后人影一闪。 沈秦率先出手,十一岁的少年看身条已经抽开了。 他抡起常年干农活的拳头,不管不顾的朝着许峰庆砸下去。 随后跟着的是沈汉和沈隋,他俩一左一右压住许峰庆的胳膊。 沈漾瞳孔微缩,大哥他们下手太快,以至于沈漾还没反应过来。 沈秦声音里压着血一样的恼恨,一边揍一边骂,「你凭什么威胁我妹妹!你-是个-什么东-西!」 「敢动漾漾一根头发,我杀了你杀了你。」 他最是稳重,如今眼眶发红,拳拳到肉。 衙役也看呆了,今个过来,光听着沈漾和许峰庆对峙,几个少年都冷静的很。 谁知道临走有这么一出矛盾。 反应过来,两个人急忙拉架。 沈漾等人也上去帮忙,混乱之中,许峰庆和许乔氏发出几声惨叫。 沈漾默默收回不小心踩在许峰庆手背上的脚。 红衣也默默收回自己的拳头,她好像下手重了点,许乔氏眼眶黢黑。 沈唐默默松开咬住许大妮胳膊的嘴。 没事,反正他个子小,没人发现。 长刀在半空里狠狠划下。 衙役冷着脸,浑厚的声音满是恼怒,「抓走!都抓走!妨碍公务办案!」 沈漾从怀里取出钱袋,趁乱塞到衙役手上,周围看热闹的声音掩住小姑娘的音色。 她压低嗓子,「不好意思大人,舅舅威胁民女的人身安全,家里就是太担心了。」 那一袋银子着实不少。 衙役清了清嗓子,顺手拢进袖口,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他收起手上的长刀。 沈漾拽着哥哥和红衣往后退了几步,许峰庆一家还在地上翻来覆去,嘴上惨叫不断。 衙役踢了一脚,「得了,赶紧起来,回去才有你们哭的。」 许峰庆不可置信,「大人,他们动手……」 前边的衙役拽动铁锁,后边的这个不耐烦,「几个小孩能打多疼,还不是你先找事,赶紧走。」 三个人跟着踉踉跄跄的顺着小路离开。 许乔氏嘴里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是在骂沈家还是许大妮。 李稻凑过来,「漾漾,你没事吧。」 沈 漾挤出一个笑,「没事,谢谢稻稻,也谢谢大家帮忙。」 她抬高声音,周围的妇人摆着手,七嘴八舌的说没事都是一个村的让漾漾小心点许家看起来就难缠啥的。 一出闹剧落幕。 等到看热闹的人都走完。 沈秦关上大门,脸色沉沉,「漾漾。」 他似乎有话要说,沈漾摇摇头,「二哥拿着镯子去衙门,这事不接受任何调解和赔偿,让他们坐牢。」 当初布这个局,沈漾就提前找人打听过,偷取大额财物,按照大宁律法。 仗六十,五年以上牢狱,期间还要充当苦力。 就算许峰庆一家出来,最快也得五年后了。 到那时候,沈家也不是现在的沈家了。 沈汉深吸一口气,「我明白。」 沈漾之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沈汉,就像沈秦最信任的是老二一样,相比较沈秦的心软。 沈汉才是最拎的清的。 他急匆匆的朝着明悟城过去。 红衣双手垂下,站在原地里,等沈漾经过,她突然开口。 「主子,现在衙役和许家没有走远,要不要——」 红衣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她有信心,以一己之力击杀连带衙役之内的所有人。 沈漾拍了拍她的胳膊,「对待敌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生不如死。」 山上陆陆续续有木头送下来。 院子腾出干净的地方。 运送木料的村民热情的招呼着,他们在山上不知道发生什么。 直到下午。 棚子里边堆的满满的,谢言川带着最后一车木头回来。 少年清冷的脸上因为热浅浅覆上一层薄红。 他把手里的本子交给沈漾,「漾漾,按照记录,全部都在上边了。」 工人的名字和对应的砍伐数量。 沈漾笑着同村民招呼一声,明个过来领工钱。 沈汉还没回来。 沈秦憋着一口气去厨房做饭。 谢言川打了水,冰凉的水汽扑在脸上,他额边的两缕头发浸湿。 「衙门,怎么回事。」 沈漾替谢言川递上干净的帕子,简单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着重描述最后沈秦他们的出手,以及自己偷偷报了仇。 许家几口被逮走,谢言川之前放出的流言起了作用。 害人终将害己。 厨房的烟火气袅袅。 谢言川擦干净脸上的水珠,点了点头,「解决就好。」 他今天之所以选择留在山上,并非谢言川不想下来帮忙。 只是沈家的亲戚,须得沈家自己断了这个念想。 就像沈秦这个老好人,如果不是亲自出手,看见许峰庆的恶毒。 他或许还觉着这是自己亲舅舅。 但许峰庆可不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小谢公子对于人心的洞察和敏锐。 向来又精准又可怕。 沈漾拿手摸了摸头上的孔雀簪子,「准备吃饭吧。」 一百四十七 而是让他生不如死 夜幕里的星星闪烁。 谢言川今天忙的厉害,晚上沐浴之后,拎着大桶出来。 楼梯口。 红衣蹲在地上,脑门埋进膝盖。 听见脚步,她慢悠悠的抬头。 整个二楼已经没有人了。 沈汉还没忙完,沈漾他们在楼下等着。 红衣的声音低低的,满是恶毒,「谢公子,我知道去县衙地牢的暗道,你要不要跟我一块——」 她那双眼睛在黑夜里闪过一丝绿光,牙齿又白又锋利。 「杀了许家。」 就算今天沈漾说的那句话,红衣还是认为只有死人才最安全。 谢言川莫名看了她一眼,散着一头鸦青的小谢公子带着惊艳。 他袖口垂下,从红衣身边经过,「记住,对待敌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生不如死。」 跟主子说的一模一样。 红衣皱着眉头看谢言川离开。 算了,左右还有五年才出来呢,大不了五年后自己再去杀。 村子里隐约有几声狗吠。 沈汉推开家门,客厅里的灯亮着。 他疲倦的脸上松了口气,沈漾听见声音出来,「二哥回来了。」 露水打湿衫子。 沈汉应了一声,沈隋卷起袖子,「我去给二哥端饭。」 晕黄的油烛上罩着薄薄的绢布。 沈汉狠狠啃了几口馒头,从上午跟着去县衙到现在,他精神高度集中,根本来不及吃饭,饥饿的胃里得到缓解。 周遭是一群担心的眼神。 沈老二笑了笑,「算是彻底解决了,因为有票据在,数额巨大,再加上造谣传谣,许峰庆一家三口要蹲六年大牢。」 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多一年。 烛火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沈漾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不显,她单手杵着下巴,静静陪着沈汉吃完饭。 「二哥早点休息,大家都早点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不光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总要用一夜的时间来消化一下情绪。 二日起来。 又是新的一天。 五月的雷雨说来就来。 明明起来还能见着太阳,一顿早饭的功夫,雨滴砸在地面上,淅淅沥沥的越飘越大。 浸泡了两天的竹条柔韧细软。 沈漾坐在棚子下边。 单脚踩着竹条,按照记忆里半圆形的竹编做个方便盛放的容器。 原本说今天能去拿刀片。 看这情况,最快也得到下午。 谢言川还没起来,大夏天的,他倒是比冬天还会赖床。 沈漾中间去看了一眼,没生病,就是整个人恹恹的,看起来脸色苍白,没有精神。 架起的小铁锅里煮着驱寒的姜水。 客厅里边。 红衣拿着毛笔,在沈隋和沈唐认字,而靠在最后的沈秦沈汉,则是自己练字。 下雨天不出门,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读书声朗朗。 沈漾就着雨幕往外看,桃花村整个如同水墨里的古画。 燃起的青烟袅袅。 锅里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沈漾拿湿帕子揭开盖子。 幽黄的姜水盛在碗里,她把编了一半的竹编放在一旁,撑起墙边的油纸伞。 小姑娘一身软黄,似尾鱼滑进雨水。 二楼。 谢言川靠在床头,闭着 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漾指骨敲了两下门,「谢言川,你醒了吗。」 里边传来脚步,谢言川拉开房门,姜茶的热气晕染沈漾的眉眼。 「漾漾。」看書菈 他侧过身子示意沈漾进来。 「我煮了点姜茶驱寒,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言川勉强勾了下唇角,「无妨。」 指尖碰了碰碗沿,谢言川坐在椅子上,流畅且舒展开的后背看起来懒散。 小姑娘歪着脑袋看他,「总觉着你最近心思很重的样子。」 下雨天适合谈心。 就着外边的雨声,谢言川垂着眼睛,「大概是太累了吧。」 他明显的拒绝之意。 沈漾不露声色的挑了下眉毛,顺着谢言川的话往后,「那你注意休息,左右最近也没什么要忙的。」 至于高府,沈漾可以自己去。 谢言川不知道听没听出沈漾话里的意思。 屋子里有些安静,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谢言川端起姜茶,辛辣的味道顺着鼻尖往口腔里钻。 他一口气全部喝完。 虽然加了冰糖,还是又苦又酸。 小谢公子难得露出点孩子气,那张清冷的脸上皱皱巴巴的,扭头看向沈漾。 小姑娘眼睛里带着笑,就那么歪着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着实不太舒服,谢言川脱口而出。 「你没给我准备糖。」 语气里似有若无的撒娇。 别说沈漾,就是谢言川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谢公子耳尖的绯红顺着眼尾蔓延,就连脖子都通红一片。 整个屋子隐约只剩下不规则的心跳声。 沈漾咽了口口水,她沉吟片刻,「那——」 话音未落。 谢言川猛的站起来,「外边有人来了。」 村子的小道上,马蹄溅起水花。 车厢的帘子湿漉漉的,水哥头上戴着挡雨的帽帘,缰绳扯起马头发出嘶鸣。 马车停在门口。 沈漾撑着油纸伞,另外一只手拎着裙摆,水哥语气爽朗。 「沈姑娘。」 白月疏撩开帘子,沈漾笑眯眯的举起伞柄,「月疏我来接你啦。」 她头发的发钗是往前沈漾送的,因为戴的久了,磨的光滑。 白月疏往旁边挪挪,「漾漾,你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 车厢里,刚打出来的刀片闪着寒光。 想着今天大雨,沈漾他们来明悟城不方便,白月疏特意起了个大早去铁匠铺子。 刀片昨个晚上就做出来了。 因为冷却放了一夜。 「我早上还说呢,等雨停了再拿,又不急在一时,路上多不安全。」 沈漾扶着白月疏下来,两个人撑着同一把伞,小姑娘声音温和。 身后水哥举着刀片放在棚子下边。 谢言川站在走廊,沈秦他们停下手里的笔,听着门口来人,这会子也都出来了。 看见是白月疏,互相打了声招呼。 都是熟人,不用刻意作陪,沈隋等人继续读书,沈漾带着白月疏到棚子看自己编的竹篮。。 小谢公子陪水哥聊天,顺便在门口吹一吹自己尚有余温的脸。 不知道说了什么,沈漾突然转身,声音清脆。 「谢言川,快点进屋,不然下次吃药不给你糖了。」 一百四十八 大量生产 她本意是外头冷。 小谢公子愣愣的看了她一眼。 原本平复下来的心情再次烧的眼尾绯红,可顿了片刻之后,他竟然真的乖乖进屋了。 沈漾满意的转身,正对上白月疏调侃的眼神,和似笑非笑的嘴角。 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干嘛。」 白月疏拉长语调,「没——什——么——啊——」 就很迷惑。 有刀片的具体尺寸,沈漾的竹篮也不用估量,她给白月疏搬了个椅子,接着没编好的篮筐继续。 竹子中间留有空隙,方便存货和倒取。 牵引绳一边拉着刀片,一边拉着木柄,沈漾的进度很快,白月疏只觉着眼花缭乱。 第一个绰子做出来。 样式看着奇怪,沈漾牵着木柄,回忆之前看手艺人演示的方法。 家里的菜园子里有几根杂草,白月疏替她撑着伞,两个人不顾还没停的雨水。 鞋子沾着泥土,沈漾手上用力,刀片划过之处。 不用弯腰,不用拾取,杂草的根部随着整根落在竹篮里,沈漾和白月疏对视。 两个人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成功了! 有这东西,可比镰刀好用多了。 白月疏咧着嘴,「漾漾,我来试试我来试试。」 她以前从来没干过农活,可这试的是农活吗。 不是! 是她未来能挣的大把大把的银子! 白月疏声音激动,这会子正好到中午了。 屋里的几个人出来,沈漾从白月疏手上接过油纸伞,简单教了下她用法。 白月疏并不熟练,园子里除了杂草,还有两株种着的花草惨遭毒手。 她却开心的蹦蹦跳跳,「可以漾漾真的可以。」 沈秦的声音有些沉,透过雨幕传过来,「漾漾,这就是你说的收麦子的绰子?」 沈漾嗯了一声,转身才看着站在后边的沈秦。 他之所以说话模糊,是因为没有打伞。 浑身淋的湿透,沈漾吓了一跳,「大哥,你怎么——」 沈秦的目光落在竹篮和刀片,他朝着白月疏伸手,胳膊有些不自觉的颤抖。看書菈 「白姑娘,这个能让我用用吗。」 白月疏献宝似的递过去,「给。」 沈家安静。 明面上的安静,因为除了沈漾和白月疏,其他所有人都出门了。 顶着这么大的雨,沈秦端着手里的绰子,就往地里走,沈汉他们紧随其后。 就连谢言川和水哥也不例外。 打着黄穗的麦地一望无际。 沈秦站在地头,右腿前弓,左腿微曲,右手握住木柄,左手拉住绳子从右到左,对着麦根处猛然发力,就听着刺啦一声。 透露路的麦穗连根一块切进绰子框里,相比较平常镰刀只能割一垄,绰子一次能拨三垄到五垄之间。 风顺着麦地对面吹过来。 明明有些凉意,沈秦感觉热血沸腾。 他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头发贴在脸上,「老二,你知道有绰子,咱能省多少力吗。」 沈汉疯狂点头。 他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公子,看见沈秦实验后的成果,沈汉的激动不比沈秦少。 而这边水哥也惊讶的厉害,沈秦只是个少年,连他都能操作的绰子。 水哥立即看到这中间的方便,他双手搭着朝沈秦的模样,「沈公子,这个叫绰子的卖吗,俺想买一个。」 他出来做工是为了贴补家用,家里还有数十亩地。 水哥是庄稼人,自然能看出来绰子的方便。 谢言川眉眼被水冲的冰凉,相比较水哥仅仅只打算买一个,他想到的更多。 灶台烧的通红。 老姜和葱段煮的沸腾,沈漾顺手倒了半罐子红糖进去。 沈秦他们从外边回来,小姑娘从厨房探出脑袋,「热水烧好了,赶紧去洗澡,每个人回来喝一大碗红糖姜水。」 她特意强调一句,「是一大碗。」 小小年纪不知道爱护身体。 这么大的雨往外跑,回头生病看难受的是谁。 沈秦应了一声,爱惜的把绰子放回棚子下边,刀片上沾了水渍,他急忙拿衣服去擦,衣服也是湿的。 这里边还算好点的约莫就是水哥了,他头上带着斗笠,除了脚上湿的厉害。 男人脸上带着憨厚,「沈姑娘,你们这个绰子,啥时候能卖啊,俺想买一个。」 沈漾从锅里盛了碗红糖姜水递给水哥,闻言笑了笑。 「水哥觉着好用吗。」 他急忙竖起大拇指,「俺看了沈大公子用,要是有绰子,平常一天俺能割半亩,这一天就能割一亩,太方便了。」 再加上早先水哥买回来的加大板车,一边割一边拉,十亩地他感觉自己七八天就能干完。 得到潜在用户的忠实反馈。 沈漾和白月疏对视一眼,小姑娘盖上锅盖。 「能不能跟铁匠商量,近期主要提供给我们一批铁片,价钱可以适当提高,但是三个月内,他不能接待别的客人。」 如果说板车整体都由沈家生产,里边的所有细节外人一时间没法摸透。 那么铁片就是沈漾不熟悉的范围。 而且她手上没有买铁的渠道,只能通过铁匠这边。 绰子做起来简单,他们卖的就是马上要割麦子的这个时间点。 如果有人顺着绰子摸到铁匠铺子,刀片的尺寸和大小卖出去,其他的也就一应百应。 白月疏手里捏着烧火的棍子,沉吟片刻,「买倒是能买,就是三个月不让他营业,估计——」 她的意思是价钱可能不便宜。 谢言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换了身厚点的黑色长衫,那张白生生的脸越发显的没有血色。 「我同意漾漾说的,一旦可以大量生产,绰子挣的远比花出去的多。」 沈汉也来了。 他愿意提供买铁片的资金,如果白月疏不方便,那么明天他去跟铁匠协商。 这事暂时这么定下来。 除了铁片,还有编竹筐,不是多难的手艺。 一旦铁匠那能确定,就要重新招募一批编竹筐的工人。 沈漾有意把这个活计教给桃花村的妇女。 上回许峰庆来闹,还要多亏她们帮忙。 山上砍树是男人的活,那么手工编织就可以交给女人。 也不比男人挣的少。 到时候真正实现桃花村人人挣银子。 一百四十九 大小姐小产 但现在这一切都是设想。 具体生意还得跟铁匠谈。 雨停之后的空气清新。 积水顺着水道流出去。 沈秦就着湿气拿扫把清理院子,眼神不自觉的往绰子上看。 五月下旬自家的麦子就差不多了。 有这个好东西,今年大概会是一个轻松的农忙。 白月疏雨停之后走的,她在这耽误了一天,想回去探探铁匠的口风。 等明个沈汉过去再具体详谈生意。 沈漾从地窖翻出之前买的羊腿,因为是肉食,随着天气越来越热,特意放在冰窖旁边。 这会子上边还在森森冒着凉意。 夜晚的星星很亮。 院子里拿木头架起来的烧烤架子,中间穿着根铁丝,沈漾把腌制好的羊腿顺着铁丝穿过去。 松木的干柴烤出来的羊腿会有一股回甘。 沈隋坐在小马扎上,一边翻动羊腿往上刷酱,一边同红衣背今天学过的诗经。 少年声音温和,火光烤的面色微红。 红衣目光落在沈隋脸上,安静的,意味不明的。 沈漾趁着空闲把自己对高府酒柜的想法简单画下来,高老爷不用效果图。 沈漾也没详细的做,只要看得懂就成。 谢言川端着碗和盘子出来,沈汉拎着稀饭,沈汉小声的和谢言川交流刀片具体多少价钱合适。 晚饭的氛围其乐融融。 回去睡觉的功夫,要不是因为绰子太大,沈秦都想抱着它进被窝。 二日又是晴天。 沈漾要去高府,沈汉和沈秦接着白月疏一块到铁匠铺子。 红衣他们留在家里,左右也用不上这么多人。 谢言川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自然而然的站在马车旁边。 察觉到沈漾的眼神,他抿抿嘴,「我同你一起。」 好像自从来了沈家。 除非必要的分开,谢言川永远默默陪在沈漾身后。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看,谢言川自己察觉不出来,沈漾担心。 小姑娘弯着眼睛,「你在家好好休息,昨天不是淋雨了吗,没事,酒柜很方便的,而且高家有那么多护卫,都能挖地窖。」 沈漾拿手比划了一下,「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 沈秦拍了拍谢言川的肩膀。 从前小谢公子刚来沈家的时候,沈秦因为他俩的婚约,向来把妹妹看的很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言川反而成了他们不需要担心沈漾的底气。 好像只要他俩在一块,不管什么困难都能扛过去。 「漾漾说的对,谢公子身体不适便在家休息几天,等我和老二忙完就去高府给漾漾帮忙。」 他坐在马车前边的架子上。 「谢公子回去吧。」 沈漾撩开帘子冲着谢言川点点头,鞭子轻轻落在马儿身上,马车顺着木门往外。 谢言川站在原地,拢了下身上的外衣,屋子里沈隋和沈唐练字。 不时会传出来红衣纠正的声音。 他转身上楼,楼梯拐角的窗口挂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暗一双手抱拳,冲着谢言川行礼,「公子。」 自谢言川写的两封信送出去之后,暗一以最快的速度来回。 房门紧闭。 谢言川捏着鼻梁,静静听暗一汇报。 根据谢言川提供的线索,谢家和宫里顺着这个方向调查,果然发现林太傅的漏洞。 栖风书院院长这些年的铁矿产额,除去学院的花销,剩下一大批银子离奇不见。 而每年中秋前后,院长都会去京城一趟,不为别的,竟然只是逛青楼。 他最常去的那家有个只卖艺不卖身的头牌,叫荷月。 谢言川抬了抬眼睛,指尖在鼻梁上跳了两下,这事竟然和高家对上了。 暗一还没说完,院长花在荷月身上的金子不计其数。 可就是这样,荷月竟然还没攒够赎身的钱。 后来高天阔无意结识荷月,这中间谢家流放,晓得高府要搬走。 荷月竟然提出让高天阔替她赎身,并且—— 暗一顿了顿,「据听线人消息,高老爷之所以选择搬到明悟城,也是荷月提出的建议。」 这其中的牵连自然不必多说。 荷月是林太傅和院长之间的线人,每年院长给的金子,其实并不在荷月手上,顺着她流向太傅。 明悟城是揽钱的工具,那金陵城就是林太傅为日后造反埋下的伏笔。 「公子从矿洞里带出来的玉佩,皇上借机同林太傅提起,林太傅不敢承认,只说是自己看管不严。」 「户部和刑部里林太傅的爪牙已经全部被皇上连根拔除,借此安插了我们自己的人。」 谢言川这一出办的着实漂亮。 林太傅的根基如同一块铁板,以前皇上有心整治,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就算下手,也只是林太傅舍弃出来的旗子。 而这次的两个,属于林太傅的心腹之人,可谓在这块铁板上开了个口子。 明明暗一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谢言川还是觉着心口发闷,他静静的顿了片刻,「钦差和太傅查出来了吗。」 暗一点头,「已经确定钦差被收买,皇上传来密信,不日将有暗卫前来接手铁矿。」 「将军流放之后,边关那块情况不明,皇上的意思铁矿暂时无需开采。」 毕竟武器送不过去。 「暗卫都是谢家军的人,公子若是需要联系,可直接去铁矿传信。」 谢言川嗯了一声,脑子里依旧缠着一根似有若无的线。看書菈 他叹口气,「这次林太傅吃了这么大的亏,可有其他后手。」 他那个睚眦必报的心眼。 谢言川不过随口一提,暗一面色有些不太自然,松着的手掌握紧拳头。 谢言川瞬间察觉到不对,「怎么回事。」 暗一晓得公子聪敏,怕日后瞒不住,他低下头,声音沉沉。 「林太妃晓得此事,故意去冷宫找茬,大小姐被罚跪一天一夜,小产。」 最后两个字暗一说的很轻。 谢言川同父同母的就大小姐自己。 往前谢家没有出事,谢言川和阿姐感情最好。 皇上当初明明说过,把阿姐打入冷宫只是缓兵之计。 他不会让阿姐受到任何伤害,可小产—— 「这是阿姐的第一个孩子。」 是他未曾谋面的亲外甥。 一百五十 我救我二哥 谢言川终于明白自己心闷的原因。 手背上青筋暴起,暗一低着头不言不语,给谢言川缓冲的时间。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暗一瞬间藏到床底。 是沈隋,少年声音清朗,「谢公子,下来吃饭了。」 这会子已经到了中午。 外头的阳光顺着窗户在地面折射出斑驳的倒影。 谢言川哑着嗓子回应一声,「好。」 等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暗一从床底下爬出来。 知道谢言川不好受,暗一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他从怀里掏出火漆封着的信递到谢言川面前。 「公子,将军的信。」 薄薄的一张纸。 暗一从沈家离开。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谢言川沉默的打开信封,里边只有一句话。 ——川儿,谢家一生忠良,决不低头。 这是在宽慰他冷宫里发生的一切。 谢言川嘴角勾起嘲弄的笑。 中午做的糖醋鱼。 谢言川下去的时候,沈隋拿干净的筷子已经给他剥了不少鱼肉放在盘子里。 沈唐替大家盛好了米饭。 「谢公子快坐,刚想说饭菜快凉了,再去楼上喊你呢。」 红衣吃饭的时候很沉默,总是以最快的时间迅速吃饱,估计是在黑市养成的习惯。 往前总是吃完就去旁边站着,后来在沈家时间长了,倒也能陪着大家等到最后。 谢言川面色冰冷,微微颔首,「多谢。」 蘸着糖醋汁的鱼肉白里透红,沈隋把盘子挪过来,「漾漾临走前特意叮嘱,说谢公子最近不太舒服,这糖醋汁是她提前调好。」 「吃点喜欢的心情也会好,谢公子快试试味道怎么样。」 虽然鱼肉是沈隋剥的。 但他话里句句都在提沈漾的心意。 谢言川双手拢在袖子里,闻言慢腾腾的拿起筷子,食指上挑开的血泡狰狞的吓人。 他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当真夹了一口放进嘴里。 沈隋吓了一跳,「谢公子手上怎么回事,受伤了,我去拿药。」 谢言川一把拽住沈隋的胳膊,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丁点的笑,眼神里满是凉薄。 「不必,沈三哥吃饭吧。」 手上的血泡是拿油灯烧父亲递来的书信,火光灼伤手指,他慢腾腾的顺着血泡碾下去。 血液顺着指尖滑落,谢家如今受到的所有屈辱,他日后必然在林家讨回来。 沈隋看着谢言川手指上的伤口,「那哪行啊,这么严重呢,漾漾回来不得心疼……」 话头戛然而止。 红衣吃了一半,放下手里的筷子和碗,瞬间出门左转。 她回来的很快,手上是干净的金疮药和纱布,姑娘一言不发的递到谢言川面前。 沈隋和沈唐的表情意味不明。 谢言川抬头对上红衣的视线,那里边是藏不住的烦。 他娘的谢言川。 之所以弄伤自己就是为了让主子心疼的吧! 好一个心机软饭男! 看她不赶紧把药拿来,包扎之后主子看不见才不会心疼呢! 沈隋从红衣手里接过金疮药,「你们先吃着,谢公子。」 他示意一下谢言川抬手,纱布裹着手指。 那条鱼差不多被谢言川吃的干干净净。 嗯,微甜。 沈漾到高府的时候,福叔说高天阔出去谈生 意还没回来。 不过府上已经准备好了,沈姑娘随时可以过来。 地窖还是得先打地基,沈漾这次没找丁哥,想着也不是多大的工程量。 回头量一量尺寸,靠着护卫也就完成了。 后院的花园里。 大夫人和二夫人在凉亭里喝茶。 沈漾过去打了声招呼,就她自己过来,大夫人还挺惊讶,朝着她后边看了两眼。 「沈姑娘今天自己来的啊。」 沈漾笑着应了一声,「谢公子身体不太舒服。」 她往前都是跟谢言川一块。 本以为大夫人是在问他,谁晓得大夫人面色平常,「哦,那沈二公子呢。」 想起之前大夫人对沈汉的不同。 沈漾抿抿嘴,尴尬的笑笑,「他、在忙。」 话音刚落,小姑娘指了指外边,「那就不打扰大夫人和二夫人了,我先过去。」 二人笑着点头。 小姑娘转身的瞬间龇牙咧嘴。 救命! 大夫人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啊! 高老爷你快回来! 你的帽子好像又多了! 先不说沈漾那些奇奇怪怪的脑洞,确定好范围之后,小姑娘拿石粉在需要挖的地面上洒成一个圈。 同福叔说了一声,高府的下人多。 拿着铁锹铲子,三个人为一小组,沈漾在旁边看着。 万一有挖的不到位的,或者挖多了的,她好及时调整。 沈秦和沈汉是在下午的时候过来的。 彼时高天阔还没回来,福叔领着他俩,酒窖的地基已经挖的挺深了。 里边的下人拿桶装着泥土递上来,一来一回倒也挺快。 两位小公子一蓝一紫,面向上各有特点。 从远处过来,沈漾手掌搭在额头上方,眯着眼睛。 小黑蛋、子养大了。 现在都是一水的青葱小白菜。 沈汉每次带的都是好消息,这次也不例外。 有他那个口才在,死的都能说的活的,何况还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铁匠已经同意了,最近五天内,最少提供二十个刀片出来。 届时由白月疏给他们送过去,铁匠买铁也都是有固定数量的,朝廷怕他们私下进行不好的交易。 价钱已经说好了。 接下来就是等沈漾把竹编的法子教人来做。 沈漾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双腿悬空,「成,今天早点回去,叫上李三婶她们,要是愿意的话,趁着晚上砍点竹子。」 沈汉双手背在身后,少年长身玉立,沈秦站在地基旁边。 他是个闲不住的,跟着帮忙一块运送土堆。 大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说沈汉来了,原本都已经回去睡午觉,这会子身后跟着贴身丫鬟,顶着阳光往后花园来。 目光直接锁定沈二公子。 那张威严凌厉的脸上露出温和,「沈二公子和沈大公子来啦,也不说上个茶,来人。」 大夫人晃了下手上的绢帕。 沈漾突然站起来,拉着沈汉的胳膊,「大夫人不用麻烦了,我们马上就走,明天还得运木料呢。」 我救我二哥。 一百五十一 烫伤手指就能发烧吗 从高府出来。 沈汉有些奇怪,沈漾平常不是这么没礼貌的。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和大夫人说声告辞。 沈秦落在最后,同福叔笑着抱拳,朱红色的大门从里关上。 沈漾扭头同沈漾对视,「漾漾,你今天……」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汉接话,「是不是高府有人欺负你了。」 不然沈漾不会如此。 小姑娘蹲坐在马车上,她眼神里带着意味不明,沉吟片刻。 「倒是没人欺负我,但是二哥,你在高府感觉怎么样。」 怕沈汉多想。 沈漾没敢说的仔细。 沈汉来高府的机会不多,不过每次过来,这里的人都挺和善。 他如实开口,沈漾皱着眉头。 傻二哥! 被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 赶紧回去,她得跟狗头军师谢言川商量商量! 下午到家的时候时间还早。 谢言川不在楼下,客厅里沈隋和沈唐面对面坐着。 红衣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转。 就这么说吧。 她看沈隋有多慈祥,看沈唐就有多心痛。 沈漾敲了敲门,二人放下手里的毛笔,「漾漾回来了。」 白纸上墨汁写的黑字端端正正。 沈漾凑到沈隋前边,「嚯,三哥这字写的真好看。」 沈隋轻轻笑笑,带着些许的羞涩。 眼神落在沈唐面前,沈漾眼皮一抽,「嚯,四哥这字写的真好笑。」 等待被夸的沈老四当即垮下脸,「阿漾,你没有心。」 你忘了我是你最爱的四哥了吗! 沈漾经此一闹,心情好了很多,她拿手杵着脑袋,「你们中午怎么吃的呀。」 小姑娘就差直接问他们给谢言川做了啥午饭。 红衣气哼哼的收拾纸笔,果真,主子回来只想着那个心机小谢! 只有沈隋认真回答,「做了糖醋鱼,谢公子很喜欢,吃完就去休息了。」 沈漾拿手摸了摸鼻子,「我也……」 没有问他。 好吧,她其实就是有点担心谢言川。 毕竟这货可是自己的狗头军师! 晓得他休息了,沈漾也没上去打扰。 左右这会子阳光挺大,她盘算着先去村长家里跟李三护商量一下运送木料的事。 明个估计地基就差不多了。 顺便问问李许氏,愿不愿意接竹篮的活计。 有她带头,村子里的其他妇人也好说。 还没到李家,隔的老远就听见哭声,期间夹杂着婶子大娘啥的。 沈漾和沈秦对视一眼,急忙加快脚步。 李家院子里站着许多人,李三护头上扎着白布,眼眶通红。 李书红嘴上抽着烟袋,手却在哆嗦。 而偏房小屋里,村长婆子身上盖着白布,整个人悄无声息。 沈漾瞬间反应过来。 从年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的村长婆子,没了。 记忆里她还是拿着装鸡蛋的包袱趁着晚上给自己送过来的和善老太太。 人群分散着站在外边。 沈漾同沈秦沉默着去磕了三个头。 人死为大。 立刻有近房过来搀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真或假的悲痛。 李许氏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眼泪,沈漾伸手抱了抱她,「节哀。」 沈秦则是和李三护他们站在一块,少年的声音低沉,「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李三护说刚刚。 母亲操劳了一辈子,到最后这几天还是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 她走的时候面带微笑,大概实在难受的很了吧。 沈漾中间见过,对此也只能安慰着,老人家不用受罪了。 丧事有丧事的流程。 老人家死后,孩子要去亲戚家里报丧,李三护和老二赶着牛车去母亲娘家。 老大则是留在家里接待客人。 今天李家是肯定没空去送木头了,沈漾在这帮了会忙,想着要是不行,明天就花点银子雇人过来。 她是个小孩,头一天也不懂,李周氏让她回去吧。 傍晚的天色明亮。 每个人好像都找到自己能做的,沈漾在这着实碍事,倒是沈秦因为年纪大点,跟着端茶倒水还行。 到家同沈汉说了一声,他叮嘱沈隋照顾好弟弟妹妹。 晚上估计不回来吃了,让他们在家随便做点。 客厅里的纸笔收拾的干净。 沈隋还在默背白天学的策论,闻言点点头,「行,晚上给你们留门。」 二楼安静。 夕阳的红色铺满走廊。 沈漾站在谢言川门口,声音低低的,「谢言川,你睡觉了吗。」 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屋里没人说话。 沈漾顿了片刻,本来不想打扰他,转身离开的瞬间,小姑娘嘶了一声。 手掌大力敲门,「谢言川,起床啦!」 或许是她的动静太大。 谢言川从睡梦里爬起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发带蹭的有些松落。 打开房门。 沈漾一把抓住谢言川的胳膊,「不管怎么回事,带你去医馆看看,谁家大小伙子天天、你发烧啦?」 衣服下的胳膊滚烫。 谢言川眼尾烧的通红,他静静的看着沈漾嘴唇在动。 半晌之后才慢腾腾的反应过来,「啊?」 沈漾有些无奈,拉着谢言川的手,搀着他回到床上,「生病了怎么不说,都烧的这么烫了。」 「赶紧睡下,我去给你煮药。」 谢言川靠在床头,清冷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 沈漾刚出房门,双手搭在被褥上的小谢公子抬头,「要糖。」 他还记着苦呢。 沈漾轻叹一声,「晓得啦,你乖一点。」 脚步声匆匆。 沈隋还没做饭,红衣看着沈唐练字。 小姑娘脸上带着焦急,往装药的仓库跑,沈隋站起来,「怎么了漾漾。」 架子上摆着成包的草药。 沈漾就着小字一边看一边回应,「谢言川发烧了,我给他煮点药。」 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 沈隋以为他只是累着了,下午也没上去多问。 「漾漾,你去照顾谢公子,我来煮药。」 他对库房的摆设比较熟悉。 沈漾点点头,「那也行,麻烦你了三哥。」 主要谢言川自己在上边,总觉着不太安全。 沈隋拍拍妹妹的脑袋,「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看書菈 客厅门口。 沈漾刚才说话的声音并不低,红衣和沈唐也听着了。 红衣拿手摸了摸下巴,「烫伤手指就能发烧吗。」 一百五十二 心机谢狗 沈漾端着水盆和帕子上楼。 谢言川还保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不晓得是不是生病的原因。 少年人看着乖乖的。 平日苍白的脸上染着绯红,听见脚步扭头看过来。 察觉沈漾没带糖糕,沈漾竟然从他眼神里看到控诉。 小姑娘把帕子拧了凉水,「躺下,三哥在煮药。」 谢言川双手重叠放在肚子上,被子拉到胸口,一整个很守男德的睡法。 帕子搭在额头,他不自觉的舒了口气,估计是难受的很了。 沈漾这才看到他手上包着的纱布,小心的拿指尖戳了一下,「手上怎么回事。」 谢言川慢吞吞的举起手指,「生病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手还是在说自己。 沈漾跟病号没法子,只能顺着应和,「生病了都不知道早点说吗,我要是不上来,你是不是就一直睡,回头烧傻了。」 小谢公子再次慢吞吞的,「不傻。」 那种执着的精神。 惹的沈漾就笑,「嗯嗯嗯,我们谢言川不傻,休息一会吧,等三哥把药送上来我再喊你。」 药是红衣送上来的。 外头天已经黑了,沈隋和沈唐在做晚饭。 还冒着热气的黑色汤汁散发一股子苦味。 沈漾靠在床尾,闭着眼睛在想心思。 红衣唤了一声,「主子。」 托盘放在桌上,床上的谢言川还没醒,帕子换了两回。 沈漾睁开眼睛,「麻烦了。」 试了下汤药的温度,还有点烫,沈漾也没急着喊谢言川。 红衣有点纠结的站在原地,她想跟沈漾说,谢狗就是想用身体来讨您可怜的。 别相信他。 红衣以前在黑市见过很多这种,仗着有点姿色,出卖身体来换取食物或者安全。 她还以为谢言川虽然生的好看,到底与那些人不同。 可他手上的烫伤,分明就是自己故意的。 沈漾看出红衣的欲言又止,她靠在桌子上,「红衣姐怎么了。」 小姑娘眼睛里满是不谙世事的纯良,就主子这样的,在黑市会被骗的什么都不剩。 这一刻,红衣觉着自己背负着拯救主子的伟大任务—— 「主子,谢——」 她刚起了个头,床上的谢言川噌的一声直直的坐起来,他眼睛还没睁开,仿佛提前察觉到了危险。 沈漾和红衣同时看过来,顿了顿,谢言川慢腾腾取下头上的帕子,这会药也不热了。 沈漾冲着红衣抬抬下巴,「等会说。」 她去哄谢言川吃药。 可告黑状这种事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下回她就不好意思说了。 看着主子还没谢言川高,偏偏跟个小大人似的还得哄着他。 红衣气哼哼的下楼。 果然是心机谢狗! 晚上沈漾没敢睡的太沉,怕谢言川半夜再发高烧。 沈隋抱着被褥上来,冲着沈漾温温和和的笑,「漾漾去休息吧,我来照顾谢公子,明天还要去高府吗。」 去还是得去。 就算之后回来参加丧事,也得跟人家说一声。 沈漾点点头,「那就麻烦三哥了。」 沈隋住在沈唐屋里,沈秦他俩一夜都没回来。 家里没有长辈,他们在那帮忙守灵。 挂念着谢言川的身体,沈漾早上醒的很早。 外边雾蒙蒙的,早上的阳光藏在云层。 沈漾小心的推开谢言川的房门,他还在睡,头发胡乱的散在枕头上。 看脸色恢复正常,沈漾伸手去摸额头。 似碰非碰的瞬间,谢言川一把攥住沈漾手腕,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杀气。 他手上力道重,纱布压着沈阳的手肘,小姑娘嘶了一声,听见沈漾的声音。 谢言川瞬间松开,「漾漾。」 外边传来鸡鸣。 沈漾胳膊垂下,「我来看看你好点没,还难受吗。」 不知道是不是找到心闷的原因,谢言川的烧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子就感觉自己浑身舒服。 除了粘腻的汗水。 他从床上下来,「不难受了,你的手……」 沈漾从放下胳膊就一直没抬起来过,谢言川目光落在上边,沈漾笑笑。 「没事,那你洗漱下来吃饭吧,村子婆子没了,大哥他们都在李家呢。」 谢言川嗯了一声,「漾漾,我陪你去高府。」 昨个被丢在家里一天,谢言川都能把手弄伤。 沈漾看着他叹了口气,「行,那我先下去。」 沈隋他们还没醒,楼下就红衣在。 煮的鸡蛋和地窖里的红薯。 沈漾今个的袖口有些大,小姑娘刻意往里塞了塞,坐到红衣旁边。 「红衣姐,你昨天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红衣脸上蹭了点烟灰。 她眼神带着莫名的惆怅,手上的动作不断,「没什么主子,就是想说谢谢你。」 红衣也是昨天晚上才想明白。 主子之所以在黑市买下她,不也是因为善良。 关于谢狗,如果他敢伤害主子,红衣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他。 可这些肮脏没必要告诉主子,她一直当个眼睛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就好啦。 沈漾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尊重红衣。 谢言川洗了澡才下来。 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鸦青的长发拿发带绑着,整个人透着俊秀。 红衣莫名白了他一眼。 唢呐声顺着李家传出很远。 沈漾吃完早饭,谢言川驾着马车从李家经过。 先进去同大哥他们说一声,丧事只有三天,第三天是主事。 算上昨天下午,估计明天就埋了。 沈秦穿着白色的粗布麻衣,头上带着孝帽,看见沈漾和谢言川过来,「谢公子身体好点了吗。」 昨天晚上没回去,沈秦并不知道谢言川生病的事。 不过走之前他脸色不太好看。 谢言川勾起嘴角,「好多了,谢谢沈大哥。」 晓得他们要去高府,沈秦嘱咐路上慢点,至于木料,他想想办法看上午能不能送过去。 好在地基还得观察一阵子。 五月中旬。 路边的花花草草盛放。 沈漾撩开马车的帘子,同谢言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高府门开着。 福叔看着沈漾过来,「沈小姐,谢公子也来了。」 继上回四夫人的事之后,沈漾现在看福叔总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我们老爷早上还念叨谢公子呢。」 一百五十三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谢言川颔首表示感谢。 沈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部多了。 干啥啊这是。 大夫人惦记自己二哥,高老爷惦记谢言川。 合计就逮着她养的白菜嚯嚯呗。 小姑娘走在前边,装作不经意的提起,「福叔,后院的地窖挖的怎么样了。」 福叔哦了一声。 「差不多了,按照沈姑娘说的深度,还在忙活着呢。」 几个护卫灰头土脸,拎着装土的桶往外走。 经过沈漾他们身边行了个礼,整体的酒窖并不算大。 主要高天阔也不缺酒窖,他缺的是有新意的酒柜。 目测了距离,沈漾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够了,可以上来了,麻烦大家了。」 两边留着梯子,三五个下人顺着爬上来,袖口磨的脏兮兮的。 福叔冲着他们摆摆手,「成,都先回去吃早饭吧,一会别忘了交工。」 为了挖这个地窖,他们一早就开始忙活。 沈漾喊了一声,「等等。」 小姑娘从兜里掏出钱袋子,「银子不多,请大家吃个酒,麻烦了。」 本来应该找工匠的。 也不能让人家白忙活一场,沈漾把钱袋子交给福叔。 但对于护卫来说,在高家做事拿月钱,这挖地窖也在分内。 毕竟也是主家订制的。 沈漾另外给银子,那是沈姑娘讲究。 就算不多,吃顿酒也行啊。 他们脸上露出笑,真心实意的给沈漾拱手,「多谢沈姑娘了。」 按照尺寸长短。 沈漾顺着梯子下去,比对着和上边所需要的具体木料。 她打算做个摩天轮似的酒柜。 就是利用简单的开合机关,能够一圈圈的转过来,平常展示的都是静止状态。 高老爷若是打算宴请客人,启动开关,酒柜来回转动,可以看清每一种的年份和名字。 就是那种。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她设想的很好,但具体操作会有点难。 主要以前的旋转启动都是用电来操作,单纯靠机关。 沈漾做的不多,也就兴趣来了,在家摆弄小玩意的时候会学一点。 大型的暂时还没上手。 理论上来说都一样。 她把周围的墙壁压了下厚度,心里大差不差。 沈秦说想法子上午把木料给送来,当真送来了。 李家不方便,他着沈汉带人,反正家里有板车,也快。 不耽误功夫的同时,早去早回。 一车车的板料顺着门口送进来,来的都是熟人。 院子里找了空闲的地方,沈漾忙着指挥的时候,高天阔急匆匆的从书房里出来。 她余光隐约看见高天阔好像对着谢言川跪下,但扭头之后,却不见两个人的踪影。 沈漾以为自己看错了。 日头高高升起。 沈汉帮忙卸货,同沈漾提了一嘴,说明天李家开席,沈漾要是能回去就回去。 小姑娘点点头。 最后一车木头也卸下来。 沈老二拍了拍双手,一身紫衣喘着粗气,「都在这了,等忙完李家那边我跟大哥就过来。」 沈漾应了一声。 「那我们先回去。」 他赶着黄牛,板车空空荡荡,沈漾送沈汉等人出门,谢言川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 马尾扫在后背, 整个人透着少年气。 木头得重新锯,下边也得铺出合适的空间。 沈漾卷起袖子,似乎想到什么,只是拿带子把袖口重新绑一下。 谢言川站在沈漾旁边,眼神微微颤动,正午的天气热的厉害。 「漾漾。」 他声音低沉,朝着沈漾伸出手。 沈漾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习惯性的把胳膊搭上去,顺嘴问了一句。 「怎么啦。」 走廊遮出大片的阴影。 谢言川从袖口取出红花油,少年轻轻卷起沈漾的袖子。 白到反光的胳膊上果真青紫一片。 小谢公子抿了抿嘴,想道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动作熟练的在掌心倒油,来回摩挲。 「可能会有些疼,擦完药就好了。」 沈漾接过瓶子,好奇的看了一眼,不是沈家的东西,那就是高府给的。 她挑了下眉毛,语气带着笑,「所以,你刚才跟高老爷离开,就是为了拿这个吗。」 说到高老爷。 谢言川手上的动作一顿,虎口处的薄茧有些刮人。 他莫名看了沈漾一眼,随口接话,「嗯。」 往前在家练功,跌打损伤是常事,是以府上总是备着红花油。 早上来之前,小谢公子在沈家的库房没找到,刚刚高天阔有事相求。 谢言川管他要了一瓶。 胳膊上的青紫推开,沈漾就觉着自己快被红花油腌入味了。 谢言川替她拽下袖子,「漾漾休息,我来。」 少年的背影纤细,从地上捡起锯子。 木头上沈漾标注了墨线,只要按照墨线的方向锯下来就行。 他看着恢复的不错。 沈漾也没拒绝,找了尺子继续去量下一个。 书房。 高天阔把仙鹤造型的香炉放在桌子上。 下边是特意找人做的福布。 生辰礼包的严严实实,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窗户上的菱花雕工精致。 高天阔突然叹了口气,据听线人来报,早先接手城外铁矿的钦差昨夜被秘密押送离开。 本以为这铁矿会暂时交到县令手上。 高天阔甚至做好了拿家产拼个大出血的准备,毕竟自己刚来明悟城,出了这种事。 县令头上的乌纱帽,还是知府大人包下来的。 他难免看自己不顺眼。 没想到安插在县衙的线人却说县令没接到任何掌管的口谕。 与此同时。 铁矿下来了一队神秘的黑衣人,县令怕出问题,紧着带衙役过去。 那群人露出令牌,县令灰溜溜的回来了。 虽然具体不知道令牌上是什么。 高天阔福如心志。 或许这个事,和谢公子有关。 福叔说的没错,高天阔早上确实在书房长吁短叹,嘴里念叨着谢公子的名讳。 他在赌。 趁着沈汉等人送木料的时候,高天阔自书房过去,拉着谢言川的手,当场就要跪下。 「谢公子,老朽知道您是谢将军的公子,谢家落难,老朽愿意举全府之力,助您查清真相。」 谢言川及时拉住高天阔的胳膊,他没能跪下去。 少年声音清冷,「高老爷借一步说话。」 一百五十四 愿做谢公子的钱袋子 事实证明。 高天阔赌对了,接手铁矿确实是谢家军的人。 谢言川虽然没有明说,但谢家当初流放,其中必有冤情。 高天阔替他处理的那三具尸体就是投名状。 小谢公子站在书房,双手背在身后,「高老爷可要想清楚,你大费周章的从京城逃到明悟城,图的不就是一个安稳。」 「谢家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若是出现意外,恐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并没有提林太傅。 但既然高家之前走的是将军府门下,这其中的盘根接错想必也知道一些。 高天阔双膝跪地,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带着认真。 「谢公子,老朽甘愿臣服,以后就是谢公子手里的钱袋子。」 随后是恭恭敬敬的三个响头。 谢言川承下这方重礼,随后扶着高天阔起来,「在下也承诺高老爷,务必尽全力保着高家。」 那之后谢言川从书房离开。 高天阔目光落在生辰礼上,明悟城的县令在此为官多年。 明悟城是个富庶之地,公子交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中午是厨房送的饭。 沈漾两个人简单吃点,那些木头被据成合适尺寸的木板,谢言川顺着梯子上去,沈漾在上边负责往下递木头。 「对,铺的平整一点,只要保证不能歪倒就行。」 地窖挖的零零散散。 谢言川半跪在地上,根据板子上的卡口一点点的处理。 沈漾没有在下边做防腐的的保护措施,这也是她刻意为之,古代的酒都是纯粮食酿造,存放的时间越长越香。 没有后世的温度控制,土壤就是最天然的保温。 木头会随着时间腐烂,但至少两三年没有问题,更换也不麻烦,甚至不用沈漾动手。 她下边用的简单的方式,至于繁琐且好看的自然要放在明面上。 一直忙到晚上。 整片地窖才算是彻底完工。 谢言川拉着梯子几步窜上来,福叔急匆匆的,「谢公子,沈姑娘,厨房那边备好晚膳,吃完再走吧。」 老爷下午就出去了。 刚刚着人说晚上不回来吃了,几位夫人平常都是各吃各的。 福叔也是过来客气一句,沈漾替谢言川拍打后背沾的泥土,闻言笑笑。 「多谢福叔的好意,不用了,路上不远,我们这就回去。」 黑夜的星星点缀。 沈漾上了马车,似乎想起来什么,「对了,麻烦福叔跟高老爷说一声,明天我们村子上有丧事,可能得停一天。」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福叔弯着腰唉了一声。 到家已经晚了。 客厅里还亮着灯。 谢言川把马车停在棚子下,里边整齐得堆放着许多砍好的竹竿。 少年一拉缰绳,「这是什么。」 沈漾顺着帘子出来,竹竿是编框子用的,可沈家最近不是在村长家帮忙呢嘛。 他俩愣神的功夫,沈隋手里攥着书出来,「漾漾和谢公子回来了,我去端饭。」 客厅里安静。 只有烛火劈里啪啦的跳动。 沈漾把擦手的帕子随意搭在门后的架子上,「大哥他们都还在李家没有回来吗。」 沈隋端着盘子和碗进来,在门口接话,「回来了,大哥二哥和红衣姑娘他们去后山砍竹子。」 谢言川帮忙拉开桌子,饭菜都是提前留在锅里 的,还热着。 沈漾分给谢言川一双筷子,「怎么想起来去砍竹子了。」 「早上二哥给你送木料的时候,咱村的几个乡亲看见家里的绰子,晓得是割麦用的,也都有点想法。」 「下午大哥回来说李大婶找到他,暗中提了两句绰子,估计是谁跟李家说了,碍于丧事,李三叔肯定不好直接过来。」 沈隋话里的意思明显。 五月下旬就是农忙时节。 大家总是要继续生活的,村里的妇女现在还不知道沈漾想找她们编竹筐的事。 沈秦晚上和沈汉一合计,左右现在天气热了,天黑的晚。 去后山多砍点竹子备着呗。 说话的时候。 红衣赶着牛车又运了一车回来。 瞅见沈漾,她高兴的挥了挥手,「主子。」 至于旁边的谢言川,红衣直接无视。 沈漾手里的馒头还没吃完,放下筷子,「红衣姐,差不多就成了,家里也没这么多盆泡竹子。」 等之后忙完,可以一边做一边砍。 红衣应了一声,「晓得啦,还剩最后一趟,主子先吃饭,我去拉回来。」ap 她一身红色在黑夜都看得出来的快乐,相比起那个黑市里阴岑岑的女子,红衣总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最后一趟主子运回来。 沈秦和沈汉肩膀上扛着镰刀,沈唐苦着脸在背论文。 沈隋又聪明又自觉,红衣每天给他布置完功课,他总是能超额完成。 沈唐就不一样了,跟只驴似的,赶着点才往前走一点。 就像今天晚上,他宁愿跟着去砍竹子也不留在家里温习,结果一路上都在被红衣要求把前些日子学习过的知识全部复习一遍。 沈唐:就是心累,谁能想到还有这一茬。 正好沈漾也吃完饭了。 谢言川累了一天,沈漾让他洗澡回去休息。 自己则是拿了个镰刀,就着竹竿中间,劈成细细的竹片。 她旁边围着一群少年姑娘,竹片倒是没有特别精准的尺寸。 只要大差不差,靠着手感劈开就行,主要是泡的韧性,保证之后的使用。 家里没有这么多的镰刀。 红衣用的匕首,沈隋用的菜刀。 沈唐不知道从哪找来个碎瓷片,手上的力气用的倒是不少。 就一晚上没劈开一根竹子。 红衣动作利索,以一己之力在这场竹片追逐战里取的胜利。 沈漾把几个大盆里都蓄满水。 竹子压在盆里,拿砖块挡着,忙活到半夜。 她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好在明天不用早起。 一夜好眠。 沈漾是被唢呐声吵醒的。 李家大早上的迎来吊丧的亲戚,唢呐声就没停过,小姑娘打着哈欠起床。 楼下大家都在。 红衣站在泡了一夜的大盆前边,拿手试了试韧性。 沈漾打了声招呼,沈秦示意她去吃饭,「中午先去李家随礼,估计得忙到晚上。」 一百五十五 接,我接 村长家里挂着白幡。 沈漾他们在门口上了礼钱,大厨正在做饭。 三天时间,好像冲散了些许的悲伤。 该忙的也都忙完了,沈漾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 红衣和谢言川没来,主要白事和和红事不一样,红事凑个热闹,白事多数都是亲戚。 院子里种的月季花开了。 园子遮住半拉身子,沈漾闭着眼睛,身边凑过来几个成群结队的妇女。 「漾漾。」 沈漾抬头,以前娃娘为首的一群人搬着凳子,「怎么不去那边说话呢,自己一个人坐着多无聊。」 沈漾勾唇笑了笑,「坐这歇歇,婶子最近忙什么呢。」 前娃娘害了一声,「能忙啥,还不是家里那些事,对了,昨个俺听你大宝叔说,你家新弄个什么。」 她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绰子,收麦的是不是,好用不。」 她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分了多半给沈漾,小姑娘点点头,「可好用了,还不累腰,等忙完这边,你们去我家拿着绰子去地里试试。」 卖东西嘛,得客人亲自试用。 前娃娘眦着牙笑,「那成那成,那俺们就不客气了。」 趁着大家都在,沈漾顺嘴提了一句竹编的活计,她把自己的想法坦白说了。 男人们挣钱养家不错,女人们也不差哪。 何况竹编确实不累,如果做的好,以后销量起来了,这是个长久的活。 小姑娘眼睛里带着真诚。 几个妇女却有点犹豫。 她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从小接触的观念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男人挣钱养家,她们只要把家里操持好就行。 这突然说挣银子。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后边传来李许氏说话的声音。 她眼眶还肿着,一身粗布麻衣,「接,漾漾,我接。」 作为村长婆子,李许氏现在说话的分量可不轻。 她一开口,前娃娘她们也跟着开口,「那那,那俺也试试。」 「俺也试试。」 「俺也一样。」 等到人群慢慢散去各忙各的。 李许氏压低声音,「漾漾,你李三叔都跟我说了,放心吧。」 下午发丧的队伍庞大。 最前边是李家三个儿子,后边是村里的邻居,哭声顺着大路传了很远。 沈漾因为年纪小,没让她跟着去。 墓穴是之前挖好的。 沈漾留着李家等着,确实如同沈秦说的,直到傍晚,大队伍才零零散散的回来。 做饭的大厨结了帐走了。 这一年不到的时间,李家办了两场事。 沈漾帮忙收拾院子,少了一个人,李家到底笼罩着一层悲伤。 李许氏找到她,问明个晚上再去学行不行,沈漾点头,安慰性的说了一句节哀。 丧事办完。 对于农户来说,近期最主要的就是收麦子。 而沈家这边更忙,编竹筐,做酒柜。 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人用。 沈漾带着沈秦他们二日一早就去了高府。 争取早点把酒柜做出来。 这东西材料倒是不多,主要就是繁琐,各种小机关都得手工抠。 中途大夫人让人送了把把巨大的伞,说是特意从库房找的,留着沈家遮阳。 前两天就没这个待遇,沈漾狐疑的目光落在沈汉身上。 她不免怀 疑,是不是因为沈老二来了。 伞下阴凉。 干起活更快。 沈漾只负责量尺寸,画墨线,至于是锯出来还是磨出来,全部交给沈秦他们。 就连红衣都来了,她劈竹片倒是快,但这种细致的活却有点手生。 人多力量大。 一上午的时间,沈漾画出来的板子锯的差不多了。 长长短短摆在一块,现在还看不出来最终效果。 沈秦倒了茶水递给沈漾,「趁着这两天有空,漾漾把需要的材料都画出来,我们能做多少做多少。」 「要是地里忙,」他看了眼谢言川,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小谢公子默默举手,「由有我呢。」 就这份自觉,沈漾笑眯眯的拍着他的胳膊,「不错小伙子,好好干,挣钱给你娶媳妇。」 她看了一圈自己的哥哥,「也给你们娶,都娶上。」 很阔气的那种。 一整天下来,差不多做了沈漾要的四分之一。 按照这个进度,往后也快。 晚上凉风阵阵。 马车的帘子掀开,沈漾和红衣坐在一块,小姑娘靠在红衣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她的睫毛很长,脸上还有没褪下的婴儿肥。 平日里的沈漾在家总是一副大人模样,她处处操心,总是让人忽略年纪。 或许只有夜晚睡着的时候,红衣他们才发现,这个总是给他们温暖和定心的小姑娘。 其实只有七岁。 红衣指尖微颤,轻轻戳了戳沈漾婴儿肥的腮帮子,软乎乎的,触感很好。 她心里有块地方不自觉的软下来。 红衣抿着嘴偷笑,一抬眼,正对上车厢里的其他几个人。 除了谢言川和沈隋在外边,沈秦意味不明,沈汉别有深意,只有沈唐把嫌弃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甚至于红衣都能从他眼睛里看出两个大字。 左边写的禽,右边写的兽。 红衣毫不客气的一个个瞪回去。 她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却再也没有从前黑市里生死搏命的恨意。 到家的时候沈漾还没醒。 谢言川伸出胳膊要接她下来,红衣揽着沈漾的肩膀同谢言川对视。 她的狠意不起作用。 沈唐落在最后,车厢门被堵着,没人在乎沈老四。 他两指并在一块,戳了戳沈漾的后背,声音拉的长长的。 「漾——漾——起——来——了——」 他不好过,谁也被想好过。 呜呜呜呜呜呜呜。 沈漾被吵醒,回来的晚了。ap 本来同李许氏说好今天过来,看门口没人,估计是来了又走了。 沈漾也怕这会子过去耽误人家,只能盘算着明天把时间提前一点。 泡了一天一夜的竹子凉飕飕的。 沈漾睡了一会,这会也没觉着困。 捞起几根打算趁着有时间就编一编。 沈汉凑过来,「漾漾,教教我。」 他学东西向来很快,当初的板车也是沈汉先学会的。 沈漾把身子往外侧,「很简单的,就是一层层的压上去就行。」 一百五十六 村里的婶子大娘都来学了 沈漾手指压在一块。 话音刚落。 李许氏挑着油灯,「漾漾回来了吗。」 年轻的小妇人探着脑袋,正好和院子里的沈漾对视。 沈漾和沈汉同时站起来,「李三婶,在呢。」 李许氏穿一身蓝色碎花的裙子,「我下午过来,看见家里关着门,想着你们去忙了。」 「刚刚从院子里看着你们二楼的灯亮了,赶紧过来了,不晚吧。」 李许氏怕打扰沈家休息,还特意问了一句。 沈漾急忙摇头,「不晚,是我忘记时间了,李三婶快进来坐。」 沈汉搬着凳子送过来。 木盆里泡着竹节,李许氏放下油灯,「这就是用来编绰子的吗。」 小姑娘应了一声,之前的绰子还放在棚子下边,她往那指了指。 「就是那样的竹节编的框子。」 说话之间。 前娃娘身后跟着两三个妇女也一块来了。 热热闹闹的。 「漾漾,可看着你们家点灯了。」 夏夜的星光明亮。 院子里摆满椅子,一木盆的竹片已经被分完了。 连带着沈秦他们,加上村里的妇女足足有十多个,大家把沈漾围在圈里。 看着她声音温和,一步步的讲解具体做法。 众人随着沈漾的动作跟着编竹筐。 夜越来越深。 油灯的光亮渐渐燃烧殆尽。 收尾之后,沈漾手里一个漂亮的竹编筐出现,「步骤就是这么个步骤,大家学会了吗。」 其他人也都做完了。 谢言川打了个死结,默默的把筐子放下,他旁边是沈汉和沈秦。 沈汉的悟性不错,沈隋也做的精细。 家里人的都能之后再教。 前娃娘声音响亮,「漾漾,你看看俺做的对不。」 前娃娘看起来粗手粗脚,做的竹筐却很秀气,每一个边边角角都照顾到了。 沈漾一挑眉,「婶子做的真不错,手工细的很嘞。」 她被夸的不好意思,手指挠了挠头,「害,俺就是没嫁人之前,在家里学过编柳条筐,这也差不了多少。」看書菈 「步骤俺都记住了,要不俺再给你编一个,简单的很。」 前娃娘夸下海口,其他人也不遑多让,李许氏虽然做的不如她精致,但也点头。 「漾漾,婶子也记住了,不麻烦的。」 她们在家都是做惯手工活,沈漾挨个检查一遍,竖起大拇指。 「真不错,几个婶子大娘做的都好,这样吧。」 她沉吟片刻,「今天天晚了,再不回去叔叔大爷也该担心了,明天早上大家早来会,我不教,大家编一套我看看行吗。」 其他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走之前,前娃娘凑到沈漾旁边,她又高又壮,衬的沈漾瘦瘦小小的。 「漾漾,这个俺编的能拿回去不,俺晚上趁着有空,拆开之后多练练手。」 怕沈漾不同意,她特意强调一句,「俺明个肯定带回来。」 沈漾顺手递过去,「当然可以,但婶子也别忙到台湾,注意休息,不然明个没有精神。」 前娃娘满意的端着竹编筐回去。 谢言川一直在院子里等着沈漾,同沈漾一块关上大门,少年声音低沉。 「她们做的确实可以吗。」 如果不行,谢言川就通过高天阔买几个绣娘过来。 沈漾重重点头,「真的很 好,我原先还做了二手准备,想着村里的大娘要是学不会,就去找几个绣娘。」 「现在看来,绣娘还不如她们,这些婶子大娘都是做惯了力气活的,折竹节干净利索,绣娘拿绣花针,手上保养得当,恐怕还会有所顾虑呢。」 小姑娘一脸捡到宝的表情。 谢·同打算找绣娘·言川默默闭嘴,「嗯,那就好。」 麦子的清香顺着田地慢悠悠的飘来。 早晨天还没亮。 红衣在门口轻轻敲门,「主子醒了吗。」 沈漾昨夜沾床就睡着了,她打着哈欠爬起来,「起来了红衣姐。」 屏风上挂着衣裳,红衣还没走,「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我去给您端早点。」 沈漾一边系衣服上的带子,一边往外走,「不用,我下去吃就行。」 走廊上雾气蒙蒙。 楼下。 前娃娘正在给李许氏她们展示自己昨个晚上练习的成果。 别说,熟能生巧,前娃娘编的还真是最好看的那个。 其他没想到的一脸惋惜,趁着这会沈漾吃饭,也都一个个争着抢着先练练。 早上煮的养胃的小米粥。 沈漾端着碗出来,前娃娘急忙过来,「漾漾,看,俺编的不错不。」 小姑娘笑眯眯的,「就是好婶子,这样,你就不用练了,那边盆子里还有泡好的竹条,你直接去编就行,成不成。」 前娃娘哎了一声,喜滋滋的搬着小马扎脱离队伍。 她这边一走,其他人可都急了,手上的动作一块,难免有失误。 沈漾一个个的安抚安抚,她把手里的碗交给红衣,大清早的,声音清脆。 「婶子大娘都别急,咱这个框子是要配套卖出去的,质量必须得过关,大家光急了,回头返工得不偿失。」 「砍树的呢,因为是力气活,还得来回运,是五十铜板一棵树,咱这个手工框,二十个铜板一个。」 「刚开始可能慢点,咱一点点的来,等手熟了,一天也能挣够家里买菜买肉的。」 妇人们对视一眼。 对于农家来说,二十个铜板够一家吃还能有剩。 她们当即来了动力,对待手上的竹筐也更仔细。 前娃娘作为首个能单独做工的,心里默念自己得编多少够前娃一年的束脩。 院子里一时间恢复安静。 沈秦打了水,把之前没泡上的竹节重新泡上。 沈漾朝他招呼一声,「大哥,你来一下。」 沈秦放下手里的木桶,沈漾声音低低的,「你去李稻家里,叫她一块过来。」 那个当初红着眼眶说不想嫁人的姑娘。 因为没有收入来源,被迫相看人家,现在有机会,沈漾想拉她一把。 沈秦明白妹妹的想法,他把袖子拽下来,「行,我现在过去。」 沈秦前脚出门,同水哥驾驶的马车擦肩而过。 白月疏刚进院子就招呼着,「漾漾,我来送刀片了。」 一百五十七 叫上李稻 刀片整整齐齐的摆在车厢里。 所有人抬眼看过去,白月疏也没想到院子里有这么多人。 她踌躇着看向沈漾,沈漾面色平静。 「没事,是村子里编竹筐的邻居,刀片先卸下来吧。」 白月疏瞬间反应过来。 沈秦等人过来帮忙,棚子底下专门开了个空闲的地方。 沈漾察觉数量不对,刚想再数一遍,白月疏单手叉腰。 「一共二十五个,咱给的价钱高,铁匠又找了一个朋友,两个人一块打的。」 绰子搭配着板车卖,肯定是hi越多越好。 沈漾有点犹豫,「铁匠的朋友靠谱吗?」 绰子本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若是刀片的尺寸也提前泄露出去。 恐怕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多了。 白月疏嗯了一声,「我跟铁匠说过了,他也跟朋友强调过,毕竟是为了多打点刀片。」 打的多了,他们的销量才能提上来。 暂时只能这样。 屋里还点着煤油灯。 几个哥哥有的出去帮忙,有的在厨房收拾。 白月疏像是突然想起来,从怀里掏出钱袋。 「漾漾,这是板车卖的银子分成,最近生意不错,合成整数正好给你带过来。」 银票和银锭子装的沉甸甸的。 沈漾粗略看了一眼,「挣的有这么多吗。」 她怕白月疏拿大头给自己,毕竟两个人是合作的关系。 一身青衣的白姑娘,双手环胸,「漾漾,你还不知道我的口才,现在就这么说吧,不止明悟城,旁边府城来我们这定板车的都有可多了。」 「白一他们光是挣零用钱每天连饭都顾不上吃。」 更别提白敬年了。 沈漾笑着点头,「行,那我就收下了,木料不够就跟大哥他们说一声,直接去山上拉。」 正好沈汉从外边进来。 沈漾把钱袋子递过去,「二哥,卖板车的银子,月疏送来的,你收好,留着家用。」 一家人的银子都由沈汉保管。 他接过钱袋问了句沈漾身上还有零用吗。 家里现在不缺花销,沈漾又是惯会挣的,小姑娘摇摇头。 「还有十多两呢。」 沈秦带着李稻从小路过来,李稻怀里还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弟弟。 院子里互相打了声招呼,沈漾同白月疏一块出去。 沈汉把银子和银票倒出来。 倒是没想到,就一个板车,这么短的时间,卖了小一百五十两了。 这还只是他们分的银子。 「漾漾。」 多日不见。 李稻看起来有些拘谨,她怀里的娃娃看起来几个月大,穿着开裆裤。 因为太阳晒,皮肤黑黑的。 沈漾自然而然的迎过去,「稻稻,最近忙吗。」 这一院子的妇女都在都在忙着手上的,顺便闲聊。 李稻余光看了几眼,她沉默的摇摇头,「在家带弟弟,也没啥大事。」 「那正好,」沈漾牵着李稻的胳膊,就近找了个马扎坐下。 「月疏的铺子里打算收一批割麦的绰子,编竹筐是二十铜板一个,你有时间吗。」 除了李许氏。 沈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稻。 前娃娘新做的这个已经完成一半了,她笑眯眯的冲着李稻抬抬下巴。 「稻稻也来啦,可简单了。」 妇人示意 性的让她看,手上却不舍得停下来。 李稻抿抿嘴,怀里的奶娃娃好奇的四处张望。 「我、我带着来章恐怕……」 她现在因为能替母亲带孩子,所以才暂时打消母亲让她相亲嫁人的想法。 李稻担心自己过来做工,可能会引起母亲的排斥。 天上的太阳随着一声鸡鸣彻底亮起来。 沈漾目光沉沉,「稻稻,选择的权力其实在你,也不用急着否决,你先在这里坐会考虑考虑,不用着急。」 有了刀片,完整的绰子就可以拼接了。 趁着这会时间还够。 沈漾把前娃娘编好的竹筐拿过来,木头手柄和绳索摆放在合适的位置,随后把每个位置对应的物品全部拼接。 这个过程很快。 主要是保证没有偏差。 黄牛甩着尾巴去牛槽吃草。 沈漾的绰子也完成了。 整体虽然不小,重量却还好,前娃娘心直口快,问沈漾能不能演示一遍。 家里没有种什么东西,唯一的杂草之前还割过了。 沈漾嘶了一声,「这样,等晚上有空,直接去地里试试行吗。」 那倒是没什么不行的。 现在大家都学的差不多了,沈漾他们还得去高府。 家里不能没人,沈漾借着沈汉最懂让他留下来。 万一几个婶子大娘有弄错的,他也能临时调整。 何况沈汉留在家里,高府的大夫人也不必日日拿那种慈爱的眼神看着他们。 新做好的绰子,白月疏先带走。 回头来买板车的客人,有样品在,白月疏也好推销。 沈隋去套马车,沈漾站在李稻旁边。 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因为哄孩子,整个人透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沧桑。 她眼睛里带着温和,「就当在这里散散心,跟大家聊聊天吧。」ap 她不能替任何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出选择。 在城门口和白月疏分开。 车厢里装着绰子,是以白月疏蹲坐在马车的架子上。 她远远冲着沈漾摆手,「漾漾,等下一批刀片到了,我再给你送过去。」 沈漾点头表示听到了。 高府的遮阳伞还撑着。 沈漾他们来到没多说废话,各人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沉默且快速的抓紧干活。 中间福叔送了水,现在天气越来越热。 池子里的锦鲤甩着尾巴游来游去。 沈漾最近瘦了,手上磨出的泡碾成茧子,倒是跟那张脸格格不入。 下午快回去的时候。 几天不见的高天阔背着手来到院子。 他看着比之前还要和善,「沈姑娘,谢公子,沈公子都忙着呢。」 墙壁边摆着的木棍有长有短。 沈漾抬起腰,「高老爷。」 他摆摆手,「天气要是实在热的厉害,沈姑娘便歇歇,不用赶时间。」 可谓是最开明大方的甲方爸爸。 谢言川站在伞下,刨子抛出来的板子看起来光滑。 红衣作为这里边最陌生的面孔。 高天阔看了几眼,却没多问。 一百五十八 看的老泪纵横 沈漾笑着应了一声。 两天的时间,大件的木料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越往后越是精细的雕刻。 沈漾同沈秦商量,从明天开始他们就留在家里,先把麦子收了。 高府的酒柜,沈漾自己慢慢拾掇。 谢言川陪着她就行。 左右其他人帮不上忙,来到也没用。 沈秦点点头,「那也行,反正你这边需要什么东西,直接通知家里一声。」 二层楼的小院安安静静,家里没人。 沈漾他们今天回来的早,小姑娘扒着门缝往里看,「二哥去哪了。」 沈隋翻开门口不起眼的石头,铜制的钥匙藏在石头下边。 打开门,几个泡着竹条的木盆清理的干干净净,做好的绰子放在棚子下边。 沈漾嚯了一声,「二哥他们挺快啊。」 手编的竹筐细致精巧,每个的大小缝隙都刚刚好。 家里的牛车不在,谢言川把马儿赶到牛棚喂水,他同沈漾离的不远,声音冷冷清清。 「去后山砍竹子了吧。」 沈秦顺手拿起墙角的镰刀,「我去后山看看,老三做饭。」 沈漾要和沈秦一块,被少年制止,「你在家歇着,以后有你累的呢。」 他指的是高府的酒柜。 至于砍竹子劈竹条这些体力活,沈家其他人能做的,就用不到沈漾了。 少年因为劳作而抽长的身条顺着小路往后山走。 沈漾靠在牛棚外边的柱子上,双手环胸,「谢言川,我是不是被他们给孤立了。」 谢言川轻轻勾起嘴唇就笑。 他手上包扎的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原本细白的手指因为伤口,就像上好的瓷器破了一块。 左右有些别扭。 「还有我陪着你呢。」 比伤口更别扭的是小谢公子的这个语气。 少年人眉眼清俊,本该是个青梅竹马的本子,沈漾一咧嘴,「也是,咱们两个大冤种。」 谢言川:…… 沈汉确实去后山砍竹子了,沈秦到的时候,他已经装的差不多了,茂密的竹林砍出一片小小的空缺。 从前村子总是传闹鬼,自从栖风书院出事,有官兵把守铁矿,再也没听到闹鬼的传闻。 板车上装的满满的。 沈汉在前边牵着牛,沈秦在后边推车,从竹林出去。 沈汉琢磨着,「赶明定树苗的时候,连带着买点竹子,这山林空下来就不好看了。」 高府用的木料还没补上。 沈秦嗯了一声。 晚上劈竹条也没让沈漾和谢言川动手。 吃过晚饭。 红衣带着沈隋和沈唐在客厅复习功课,沈漾帮忙把劈好的竹条泡水。 前两天准备的竹条大概做了七个绰子,除去白月疏拿走的,沈家还剩六个。 左右明天还得去明悟城,沈漾盘算着,「二哥,明天我把这些绰子带走给白家铺子送过去呗。」 「差不多可以开始卖了。」 她一开口,沈汉停下手里的动作,「对了我,这事我忘跟你说了,下午我带着村里的叔叔大爷一块去地里试了试绰子的用法。」 他抬抬下巴,「这六个,咱自己村里还不够分呢,不过因为你没说价钱,我暂时没敢卖。」 绰子并不麻烦。 主要是手工和铁片。 沈汉没有擅自做主,询问似的看向沈漾。 小姑娘抿抿嘴,「除去铁片和人 工的费用,原本打算卖三两银子一个,如果是咱村自己人的话,要不……」 「二两?」 沈漾有些犹豫。 其实这个价钱订的不低,无奈中间的成本在这摆着。 她有些犹豫的看向沈秦他们,几个少年却面色如常,「漾漾决定就好。」 沈汉点点头,「那成,明天我同村里说一声,先仅着这六个绰子,加咱家的这个用。」 「大家分开时间割麦,之后再做的供应铺子那边。」 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一天除去吃饭,从早上到晚上,大概是个绰子不成问题。 反而是铁片的供应成问题。 沈漾点点头,「二哥记得明天先把今天的工钱给李三婶她们结了。」 和砍树一样,只有真正见到银子,大家才有继续干下去的动力。 几捆竹子全部劈完,沈汉拍了拍手,「行。」 二日从沈家离开。 路上的麦地金灿灿的。 有勤快的村民已经开始拿镰刀割了。 一家几口穿着薄衫,头上带着草帽,他们躬下身子,操劳的双手布满黑色。 低沉下去的脑袋好像从来没抬起来过。 五月下旬的天气热辣。 麦穗颗粒饱满,沈家的地还在往离,倒是没有看到, 高天阔忙了那两天之后,眼下倒是轻松。 沈漾他们到的时候,他还在凉亭里喝茶。 水汽也遮不住的热浪,周围摆着冰块。 他乐呵呵的招呼两个人过来坐会,「沈姑娘,谢公子,这上午的天气就热的不行,歇歇在干。」 越歇越热,沈漾笑着说了声没事。 谢言川安安静静的站在遮阳伞下边,高家投诚,但在外边还是保密。 谢言川身上背着的任务重,在最后结果没出来之前,他不想大张旗鼓的把所有人牵扯进来。 提前削好的板子要一层层的往地窖里送。 趁着土壤,把板子***两边的墙壁上,分开交错,上层留做拱形,沈漾昨个突发奇想。 摩天轮平常不用的时候,其实可以藏在地窖下边,一来保护酒的口感,二来也安全。 但那需要的机关就更多。 她还在琢磨,只能说先把提前订好的板子收拾利落。 这个工程就交给谢言川。 小谢公子毫无意见,他一身飒爽的骑马装,袖口绑着箭袖,马尾扫在后背。 顺着梯子几步跳下去,看的高天阔心尖微颤。 他故作不经意的从凉亭里出来,同沈漾一块站在地窖口往下看。 谢言川自小练功,手上力道重,往前护卫得拿铁锹才能挖出来的空隙,他掌心用力,虎口抵着板子。 几下直接推了进去。 高天阔看的老泪纵横。 谢公子练的明明是保家卫国,谢将军当初在边关,蛮夷闻风丧胆。 如今亲生儿子虎落平阳,为了生计不得不靠着这一手手艺,卖艺生存。 该死的林太傅! 一百五十九 雪蚕丝手套 「谢公子这手震的疼不疼啊,要不老夫去库房找个手套。」 他记得之前去做生意,有个江湖人送自己一双什么雪蚕丝的手套,说是水火不侵。 高天阔自己留着没什么用。 那时候谢家还没倒,本以为递上去能给谢将军留着打蛮夷用,后来事情乱糟糟的。 这手套也闲下来了。 谢言川沉默的抬起眼睛,同高天阔对视一眼,「不用,多谢高老爷好意。」 沈漾抱着板子递下来,「高老爷说的也对,我平常刻东西需要精准手感,一直也忘了给你准备手套。」 「要是方便的话,高老爷说的手套能不能卖给我。」 省的她回头再去成衣铺子再去给谢言川定做了,还不知道几天能拿。 沈漾一开口,谢言川自然不会拒绝。 高天阔笑眯眯的,「害,卖什么卖,不值钱,也是人家送给我的,说最多也就一两银子左右吧。」 他朝福叔抬抬手,示意去库房拿过来。 高天阔财大气粗,谢言川从沈漾手里接过板子,小姑娘取出一两银子的碎银递过去。 「应该的,您拿着。」 雪蚕丝的手套。 光一根手指也不止一两银子。 高天阔从沈漾手里接过银子,「得,那老夫也就拿着了。」 手套放在雕花的木盒里,阳光下近乎透明。 靠近手腕的位置用羊肠缠的,几双眼睛看向盒子。 沈漾咽了口口水,有些不确定的嗯了一声,「高老爷,您确实——」 这只值一两银子?? 这他娘得看起来一百两也不拉倒吧! 高天阔也有点心虚,他还是努力绷直后背,清清嗓子。 「害,当时就剩这一双了,便宜卖的。」 说完他也不在这站着了。 灰溜溜的窜回自己的凉亭,桌子上拿水果做的凉糕。 沈漾对上谢言川的视线,小谢公子一脸无辜。 小姑娘无奈的笑,「戴上吧,不过这么薄,不知道结不结实。」 雪蚕丝以自身的实力打脸沈漾。 它结实! 它嘎嘎结实! 不仅结实,谢言川拿着在泥土里走一圈,出来之后,上边竟然一点脏东西都不沾。 他从地窖里上来,日头渐渐西移。 正午的院子如同烤炉。 沈漾余光瞥见小谢公子手上的手套,心里莫名嘀咕。 二夫人手里捧着不知道从哪淘来的古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在亭子里同高老爷闲聊。 看见沈漾手里的刻刀,在大中午的还得忙活。 她内心柔软,声音温和,「沈姑娘过来歇歇吧,等下午凉快一点在忙。」 还是个孩子呢。 沈漾如今做的倒是不累,就是得小心翼翼。 遮阳伞下摆着桌椅,她指尖抵着木头,「多谢二夫人好意,没事,我不热。」 小姑娘乖乖甜甜得。 二夫人膝下无子,见着沈漾总是喜欢,她建议似的提了一句。 「老爷,要不让沈姑娘和谢公子还像之前那样,在高府住下得了,一早一晚趁着凉快,也不用来回跑。」 能省下不少时间,中午还能睡个午觉。 高天阔倒是没所谓,他扭头去看院子里得沈漾和谢言川。 小谢公子坐在沈漾对面,桌子上摆着茶水,他估计是渴了,一口气足足喝了三杯。 纵使牛饮,姿态也是一绝。 高天阔又开始老泪纵横。 该死的林太傅!要不是他,谢公子哪用受这个苦。 沈漾没听见二夫人的建议,她也不打算在高府住下。 往前没有马车,来来回回靠着两条腿,路上耽误功夫,现在有马车,出行方便。 何况在别人家到底不如自己家来的方便。 万一高府再出点什么事,她这个小心脏,可真承受不起。 谢言川倒是听见了,沈漾不表态,他在哪都一样。 于是这个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沈漾在长木头上做浮雕刻纹,这一半是留作承重,故此在美观的程度上最大的保证安全。 而另一半沈漾则是打算做透雕,类似窗户上的菱花设计,古人讲究意境之美,顺着若隐若现的纹路,那些酒罐子也能出效果。 不过这两方交错,剩下的还早。 浮雕做的牡丹纹和缠枝纹,一个代表富贵,一个代表长寿。 就看着沈漾手上动作飞快,谢言川有心帮忙,却无从下手。 园林里养着鸟雀,叽叽喳喳的。 二夫人回去午睡,高天阔喝了一上午的茶,还没走。 谢言川目光闪了闪,站起身子,「漾漾,我先去趟后院。」 茅房在后院。 他说的隐晦,沈漾头也没抬,「嗯嗯,你去吧。」 走廊外的花园。 拐角处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高天阔冲着谢言川拱手行礼,「公子,老朽幸不辱命,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 前些日子他带着仙鹤香炉去了一趟县令府上,关于谢言川让他打听的官邸已经摸的差不多了。 连带着追寻的香粉也趁着县令不注意洒在会客厅。 钦差来明悟城月余,期间同县令必然有交集,钦差既然是林太傅收买的人。 谢言川怀疑县令身上可能也不干净。 香粉是谢家暗卫特殊调制的,若是来过县令府上的,在近期之内身上都不会消散。 届时根据香粉的踪迹,查一查他到底跟谁来往。 谢言川点点头,「麻烦高老爷了,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不必贸然行动。」 高天阔应了一声,「是。」 等谢言川从后院出来,沈漾一根木头还没刻完。 木屑掉落在桌子上,谢言川从旁边拿了个扫把。 他倒是不觉着有什么不对,紧跟着谢言川一块出来的高天阔,今天实在没有眼泪了。 算了算了。 他还是不看了。 谢公子现在吃的苦,以后肯定能享回来。 一下午只刻了三根木头。 沈漾伸了伸胳膊,嘶的一声,谢言川单手撑着脑袋,眼睛看着地上,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小姑娘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谢言川。」 小谢公子放下手臂,背靠着椅子,「忙完了吗漾漾。」 那些木头还剩许多,但时间不早了。 沈漾笑眯眯的,「先回去吧,明天在继续,今天辛苦了,走,回家给你做水果冰沙吃。」 一百六十 做果茶 至于那双雪蚕丝的手套。 诚然沈漾觉着这玩意不可能只值一两银子。 要不就当租一天的,还给高老爷。 高天阔双手背在身后,亲自送他俩出门,面色不虞。 「沈姑娘这么说可就折煞老夫了,老夫是个生意人,既然已经收了银子,必然不可能做出尔反尔的买卖,这不是砸老夫的招牌吗。」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 直到沈漾上了马车,恍然间反应过来。 她往前老是觉着自己散发女主光环,做什么事都很顺。 但这个顺的前提,是每次都有谢言川。 会不会谢言川才是男主,不然为什么连他用的手套都很武侠风啊!! 那这个究竟是个什么本子!! 种田文就算了,千万才是虐恋!! 她真的很怕被掏心挖肾!救命啊! 小姑娘在车厢里一路脑部,眼泪都快出来了。 马车摇摇晃晃经过城中,傍晚的摊子人少,打着扇子的摊贩互相聚堆在一块闲聊天。 谢言川拉紧缰绳,「漾漾,水果铺子到了。」 她刚刚说要做什么水果酱。 沈漾撩开帘子,店铺门口摆着摊子,各种品类的水果都摆了一点在外边,上边洒的清水。 「掌柜的在吗。」 小姑娘站在门口,探头往里喊了一声。 不消片刻,一身青紫色长裙的女人,头发簪在脑后,晃着手里的扇子走出来,「客人要买什么,随便看,屋里多的是。」 她生的眉眼凌厉,但走起路又透着一股子慵懒。 侧过身子让沈漾进来,谢言川坐在马车架子上,单腿曲起,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手里的鞭子。 家里的存冰都是冬天时候装的水井里干净的水。 夏天热的厉害。 沈漾老早就有想法,砸冰块做点果茶冰粉不快乐吗! 铺子里的水果种类齐全。 沈家满打满算也就七个人,沈漾一开始不打算做太多,主要这熬果酱不像木工。 是她手到擒来的事。 怕失败浪费材料,小姑娘挑了点苹果雪梨橙子芒果西瓜什么的。 沈漾自己偏好芒果。 这次一共先做三种口味。 芒果,西瓜,青苹果。 除此之外其他配料也不能缺,深红的山楂球上包裹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沈漾拿油纸包了一些。 最角落还有看起来不怎么好卖的柠檬,这东西单吃肯定酸的厉害,但用来调汁必不可少。 架子上摆着结晶的蜂蜜,水果铺子一般这些半成品的甜食都有的卖。 沈漾零零散散买了七八个纸袋。 夏天是水果成熟的季节,价钱倒不算贵。 掌柜的帮忙把东西运到马车上,谢言川腰间挂着那双雪蚕丝的手套。 趁着小姑娘上车的时候,掌柜眼神似有若无的扫了一眼谢言川腰间。 小谢公子只顾着搀扶沈漾,倒是没注意。 从明悟城里回来。 沈家就沈隋和沈唐在。 沈秦他们一早就去地里了,除了中午红衣去送饭,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牛车也拉走了。 谢言川拎着水果下来,顺嘴问了一句,「割好的麦子不送回来吗。」 沈隋放下手里的书本,「村里有专门打麦的场地,农忙都在抢阳光好的空闲地方,一般都不送回来。」 所以农忙的时候,很多专门的小偷会趁着夜色会到场 地里偷麦穗偷玉米。 有些村里会组织年轻力壮的小伙在场地守夜,这可是一个村一年的收成。 「你们回来歇歇,我正好去地里看看割的怎么样了。」 现在还不到做饭的时间。 沈隋从房檐上抽下把镰刀,眉眼温和,沈唐从椅子上蹦下来,「三哥,我和你一块。」 摊开的纸包里水果圆滚滚的,看起来很是新鲜。 沈漾招手,「等会三哥,洗点水果给大哥他们带过去。」 其他的不好拿,西瓜沈漾买了好几个。 这玩意夏天高产,还甜。 沈漾在后边抱着西瓜,谢言川眼神无辜,「我同他们一块。」 白天虽说陪沈漾一块去高府,谢言川着实没做什么。 他很自觉的想要帮忙。 沈漾拽住小谢公子的袖子,「你在家里陪着我。」 熬果酱得有个专门掌握火候的,谢言川现在在烧火上,可以说也就沈唐能够相提并论。 小姑娘指尖纤细,白色的手腕和黑色的纱衣交织。 谢言川目光落在她的手背,轻咳一声,「好。」 冰沙需要先把果酱熬出来,至于冰块最后再砸,不然容易融化。 院子里架着锅灶,傍晚的风顺着篱笆吹过来。 从水井打了水,沈漾坐在小马扎上,把需要用的水果仔细清洗干净。 陶瓷的小锅坐在灶上,切成块的芒果西瓜和青苹果各自放进碗里,沈漾和谢言川一人拿了根擀面杖。 杵子使劲把果肉捣成汁,等里边没有肉眼可见的大的碎块。 炉灶下边烧的小火,果泥倒进锅里,挤点柠檬汁,加入白砂糖,铲子不停搅拌,水果的清香混合着甜味。 果泥开了之后也不能停止,等到汁水粘稠,铲子搅不动的状态盛出来放凉备用。 剩下两份如法炮制。 颜色各有不同。 接下来就是煮茶,沈秦他们对此没有什么喜好,这茶是谢言川买的,茶饼煮出来滚滚红色。 因为要用的多,沈漾特意煮了一大锅。 先做的果茶。 方便,一会拎着送到打麦的场地,不仅解渴看着也好看。 西瓜去皮切成小块,苹果竖着改刀,片成不大不小的长条,新鲜的柠檬和青柠都切成薄薄小片,再加上火龙果,以及方块形状的芒果。 喝水的茶盏都是瓷的,外边不透光。 沈漾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用来招呼客人的没拆封的水壶。 壶身整体成上窄下圆的形状,两边是耳朵把手,类似透明的白色。 把水果一圈圈的丢下去,加入放凉的果酱,蜂蜜瓶子开了口,浓稠的黄色丝丝缕缕倒进壶口。 沈漾拍了拍手,「谢言川,我们去砸冰块。」 冰窖上的隔热布第一次拉开,凉飕飕的冷气顺着四周散开。 沈漾手里捧着盆子,「谢言川,砸点干净的。」 小谢公子手里拿着菜刀,随着沈漾手指的方向,几下砍了偌大的冰块,盆子很快铺平。 「不够,再来点。」 一百六十一 给你们送好东西 家里人多,干了一天的农活,吃点凉的再舒服不过。 等装的冒尖,沈漾笑眯眯的,「够了够了,我们走。」 满满一盆子的冰块幽幽散发着凉气,沈漾从桌子上拿了杵子,手上用力,冰块湿滑。 几杵子下去,冰块没砸碎多少,小姑娘累的叉着腰。 「嘿呀,想喝个加冰的果茶还这么难了。」 谢言川看出沈漾的意图,他接过杵子,「要砸成什么样的。」 小谢公子看起来就很靠谱,沈漾拿手比划出一个合适的大小。 「差不多能放进圆口就行。」 傍晚的夕阳渐渐西移,染的天空通红。 明个又是好天气。 谢言川低下头,杵子在他手里很是听话。 沈漾跟着看了几眼,觉着没问题,打了盆干净的水把山楂洗一洗。 小马扎上姑娘的背影清瘦,弯着腰看起来很是认真。 一盆山楂还没洗完,谢言川声音沉沉,「漾漾,你看这样可以吗。」 阳光下。 冰块的大小简直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整整齐齐摆放在盆子里,下边还有微微融化的水渍。 沈漾嚯了一声,双手也顾不上擦干净,「行你啊谢言川,小伙子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本以为还得等一会,眼下东西准备齐全。 沈漾把冰块装了一半放进瓶身,最后放凉的红茶冲进瓶子,从下到上,灌的满满的。 水果被冲击力带的上下翻腾,因为有冰块和外界的温度碰撞,瓶身上瞬间出现许多的小水珠。 左右摇晃均匀。 沈漾率先拿了两个杯子,先给谢言川倒了一杯,「尝尝。」 他是大功臣。 谢言川将信将疑的抿抿嘴,看着杯子里的红色,等到沈漾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陪着小姑娘一起喝。水果的清香和果酱的甜爽结合,红茶余味甘甜。 冰块驱散夏季的炎热。 沈漾只觉着一股子凉气顺着脚底板冲击到天灵盖,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她眯着眼睛,「好!爽!」 反观旁边的谢言川,沈漾凑过去,「谢言川,好不好喝。」 小谢公子如同一只小猫,什么烧火什么砸冰,所有的劳累在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他以实际行动证明,「再来一杯。」 沈漾又给他倒了一杯,「这东西凉,不能喝太多,要是喜欢,我们下次在做。」 反正已经知道这个法子可行。 沈漾盘算着下次可以多买点水果。 谢言川又是一杯下肚,倒也乖乖点头,「好。」 红茶还剩下不少。 沈秦等人没回来,沈漾把所有的茶水倒进瓶子,找了个干净的竹篮。 「我去地里看看,谢言川,你要一起吗。」 天边的余晖只剩金黄。 小谢公子嗯了一声。 田地的麦子有的割完了,有的只割了一半,有的还没开始。 小路两边都是飞舞的蝴蝶,白色翅膀带动小小的身体。 沈漾怀里抱着瓶子,泥土地头偶尔能看见熟悉的面孔。 钱叔弓着腿,手上的绳索拉动刀片。一大片麦子割进竹筐里。 沈漾远远打了声招呼,「钱叔。」 旁边是钱叔的儿子小钱,拉着板车等着钱叔把麦子倒进去,一会好去晒。 他俩同时回头,看见是沈漾,钱叔笑眯眯的,「漾漾,去找你哥啊 。」 沈漾应了一声。 「你哥他们去晒麦了,你往前走,过了前边的屋才到呢。」 沈家的地不多,沈漾道了声谢,指指怀里的瓶子,「晓得啦钱叔,喝水不,给你们倒点。」 小钱一只手拉着板车摆摆手,「不用,我们自己带了,你快去吧。」 小路两旁的田埂里也种满麦子,沈漾顺着钱叔说的方向。 这旁边零零散散几个土房。 从后边的路上拐过去,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村子特地留出来的一片空地,打扫的干干净净,几个加大的板子停在不同的方向。 地面上铺着金黄色麦秆,忙碌的妇女们头上顶着汗巾,怕把长发弄脏。 神奇就他们在靠近东边的位置,旁边就是石磨,看着很是方便。 红衣站在板车上边,手里拿着叉子,以一己之力,同那些男人们不相上下。 她好像比从黑市出来胖了点,后背挺直,下摆的衣裙塞进后腰,人家叉下来的麦穗还得重新铺。 有她在。 就看着胳膊上一个用力,那些麦秆很是听话的成排铺在一起,不多不少,整整齐齐。 沈秦几个人都看呆了,特别是沈汉,他手里握着叉子,还准备另外在去摊平。 一车麦穗很快见了底。 沈漾喊了声,「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红衣姐。」 那边几个人看过来,沈汉自然而然的把叉子放下,「漾漾,谢公子,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沈漾晃了下手里的瓶子,神秘兮兮的,「给你们送好东西。」 正好这会子红衣也把最后一叉子的麦穗卸完。 她从板车上蹦下来,「主子回来啦。」 板车旁边还有没吃完的半块西瓜,沈漾放下手里的瓶子,「红衣姐,快来。」 谢言川把篮子里的杯子在板车上一排排开,沈漾揭开瓶口,外边包裹着保温用的布巾。 红色茶水还夹杂着几块水果,一杯杯的倒满。 沈唐伸的脑袋,「漾漾,这是啥啊。」 看起来还挺好喝。 沈漾把还剩一半的瓶子放下,示意众人,「做的水果茶,尝尝看。」 他们保持和谢言川一样的怀疑,一人一杯。 沈秦最先抿了一口,冰爽的口感压下白天劳作的辛苦。 随着他仰头,其他几个人也尝出味了。 以前从没接触过这种叫水果茶的,一杯几口就喝完了,根本不够。 沈唐把杯子抬的高高的,「好喝!好甜啊,漾漾,还有吗。」 瓶子不大,装不了多少,但还够他们一人一杯。 沈漾顺着又倒过去,询问其他人感觉怎么样,「要是都觉着不错的话,以后可以多做点。」 红衣立刻表态,「要!要加入!主子,有水果茶喝,我还能在干三亩地!」 一个人的那种哦。 她的话逗笑其他人。 沈秦垂着手,第二杯要慢慢抿,「说起来有点可惜,但咱家确实没有麦子了。」 一百六十二 一天就割完了 沈漾瞬间睁大眼睛。 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沈秦,沈老大努力绷直面皮,但骄傲还是透着眼睛闪烁。 「咱家的那块地,今天一天就割完了。」 这还只有沈秦自己,若是放在往年,没有个三五天根本不敢想。 沈漾晓得绰子比镰刀快,但说实在的,她从来没接触过种地,具体有多快也只是个概念。 小姑娘重重呼了一口气,「你们也太快了吧。」 沈汉忍不住的笑,「主要是工具趁手,漾漾,我有预感,这个绰子肯定能卖爆。」 这也就是他们家是独一份,但凡是另外的铺子卖的。 家里就是拼着一年的收成,也得买一个回来。 无他,太方便了。 整整能省下一大半的时间,而且这还不是一次性,明年还能接着用。 有他这句话,沈漾放下心。 「我相信二哥。」 晚上田里得有人守着。 沈秦作为老大自然不遑多让,这麦子也摊开了。 明个白天重新摊一遍就成。 他们先回去吃饭,一会给沈秦送过来。 板车放在这没用,连带着绰子一块拉回家。 天色渐晚。 星河围绕在月亮旁边。 一众人边说话边往回走,还没等到家,邻居的奶奶一脸笑容。 「沈家的,等等。」 她手上挎着篮子,「那个啥,刚刚在晒麦那里,听你们说这绰子用完了,俺家你们小爷爷,这不是还在地里呢,就想问问……」 她眼神落在板车上边。 意思不言而喻。 昨天一共只做出六个绰子,全都卖出去了,村里暂时富裕的家里倒是舍得。 沈漾记得这个奶奶,没有儿子,家里的闺女都出嫁了,老两口靠着那点薄田勉强生活。 她立刻把绰子从车子上拿下来,「您想用绰子是不是,我们放着也是放着,您拿回去吧。」 竹编的框子并不重。 小姑娘热情的很,奶奶眼眶一红,「哎,谢谢谢谢了,要不是你小爷爷老是喊腰疼,俺也开不了这个口。」 他们年纪在这摆着。 看着着实有些可怜,沈汉往前一步,「小奶奶,明天要是没啥事,你让小爷爷在家歇歇,我去帮忙收。」 他们年轻人歇一晚上就差不多了。 一个村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奶奶急忙摆手,「可不能可不能,借这个绰子都不好意思了,对了,这是我攒了点鸡蛋,不值啥钱,你们拿回去吃。」 她把篮子递过来,蓝色的花布下边盖着浅浅一层鸡蛋。 虽然不多,但也是老人家攒了许久的。 对于他们来说的好东西,沈家从来没断过。 沈漾自然不要,沈汉还帮忙把绰子给奶奶送到家里。 她蹒跚的步伐跟在沈汉后边,嘴里不住的感谢,晚风吹动发丝后的白色。 谢言川落在最后,眼神里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家里的木盆依旧泡着竹条。 棚子下放着九个绰子,这是今天一天做出来的,要不是因为竹条不够了,能做这点不止。 下午结了前一天的工钱。 李许氏她们拿着银子,看沈秦去地里忙,不在家。 觉着不能老是等着他们回来再砍竹子,由李许氏牵头,下午的功夫。 前娃娘等人砍了两板车的竹子,跟着沈隋学习如何劈竹条。 沈家的这些还 只是其中一部分,没有大盆,她们每个人走的时候各带了一捆竹子回去。 说是拿家里去泡,争取明天能多做点。 桌子上还剩下不少果酱,沈漾把瓶子放在一边,沈唐和红衣还没喝够,缠着沈漾问怎么做的。 左右做饭有沈汉和沈隋。 他们在厨房,沈漾又敲了点茶饼下来,瓶子里的水果都是现成的,熬点红茶就行。 放凉之后没加冰,怕肠胃不舒服。 九个绰子明天要送到白家铺子。 沈漾本打算自己给送过去,但马车一来装不下,二来时间也赶不及。 沈汉说明天他赶牛车去。 睡觉之前。 沈漾头发有些湿,站在院子里吹头发,沈隋从外边进来,小姑娘多嘴问了一句。 「三哥,今天李稻来了吗。」 沈隋脚下一顿,随即摇头,「没。」 昨天沈漾走后,李稻也没在家待多久,急匆匆的离开了。 估计沈漾的好意泡了汤。 沈漾点点头,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可惜的,「行,三哥先去休息吧。」 发尾处还有一点潮湿。 沈隋应了一声,「漾漾也是。」 夜晚的煤油灯摇曳。 沈漾早上起来,沈汉已经把几个绰子搬上牛车了,因为占的地方大,估计九个还得分两回。 谢言川把马车上的帘子撩开,「沈二哥,马车里边还能放三个左右。」 省的他在麻烦。 早上做的菜包饭,里边卷的咸鸭蛋。 沈漾嗯嗯两声,「一块装着吧,我和谢言川坐前边就行。」 正好她也去白家铺子看看白月疏。 迎着朝阳从家走。 他们还顺路去晒麦子的广场给沈秦送了早饭,白天一直有人,沈秦能回去休息。 晒干后的麦穗要拿碾子磨出麦粒,拉到专门的粮站去卖,也有上门收的。 没在沈秦这边耽误太久。 白家铺子最近因为农忙,板车卖的更快。 这不是大清早就有农户过来拿货,白月疏眼睛下边挂着黑眼圈,但神采奕奕。 嘱咐着农户路上慢点,有问题就推回来保修。 农户同沈漾马车擦肩而过,看见沈漾的马车,白月疏往前迎了几步,「漾漾,你们怎么过来了。」 车子停在门口。 沈汉赶着牛车这才姗姗来迟,车子上倒扣着的绰子又大又显眼。 白月疏面色一喜,「已经做出来啦,嚯,有这些我可不用愁了。」 沈漾从马车上边下来,「怎么说,又有人来闹事了。」 那也不对啊,铺子上有打手,有人闹事也不怕。 小姑娘拎着裙子,同白月疏站在一块,歪着脑袋,「怎么愁的。」 白二推着新做出来的板车放在门口,这些都是别人订好的, 看见沈漾打了声招呼,他长的高高大大,身上穿着粗布麻衣。 从黑市出来的这几个人,都和从前不同了。ap 金色冲破云层,白月疏叹了一口气。 「唉,有时候生意太好也很愁人啊。」 一百六十三 生意太好也愁人 白月疏说完,自己绷不住先笑了。 这种顶级的凡尔赛。 沈漾死鱼脸,一脸的无奈。 「我还以为……」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白敬年站在门口笑,白月疏抱着沈漾的胳膊,「是不是吓到了。」 「漾漾我跟你说,现在咱们生意巨巨巨巨好,这个绰子摆这也就一两天,已经定了不下二十个了。」 她揽着沈漾往屋里走,一边说话,沈漾拍拍白月疏的胳膊,「我一会还得去高府,就不进去了。」 「订了这么多,东西出不来,后续可能会影响铺子的生意。」 小姑娘眼睛里带着认真,虽然生意好确实开心,但也要结合实际情况。 谢言川和沈汉帮忙一块把绰子卸下来。 这些大个的摆着门口,看起来很是显眼。 白月疏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可每次一有人来问价钱,我就忍不住,实话说。」 她双手垂在身侧,「板车现在的都已经推到几个月之后了,我爹和白一他们每天都在重复,就连铺子里以前的老师傅,加着老七都在赶板车的订单。」 至少现在。 全明悟城推出加大加宽还轻巧的板车生意的只有他们白家铺子。 关于白月疏的想法,沈漾也明白,哪有把生意往外赶的。 「那你就要跟客人说清楚时间,竹筐这我能多加人提***量供应,主要是刀片。」 这是个不受他们控制的问题。 沈漾同白月疏对视,白月疏嗯了一声,「我晓得,之后会有分寸的。」 九个绰子全部卸下来。 沈漾他们也要走了,家里有沈秦他们看着,沈汉打算跟沈漾一块去高府,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他对于雕工也是一窍不通。看書菈 沈漾摆摆手,「二哥去赵哥那看看树苗,要是合适的话,趁着有空把山上的树给补上。」 也算是给他找个活干。 沈汉应了一声,目送着谢言川的马车离开,这才赶着牛车同白月疏告别。 酒柜剩下最耗时间的就是上边雕刻的图案。 这只能沈漾一点点的来,谢言川做个跑腿的小弟,不是送茶递水,就是摆摆木头。 第二批的刀片也是五天后送去桃花村。 这次足足有四十二个。 两个铁匠干活就是快。 同样,沈家每天来编竹篮的妇人也越来越多,从以前一天能做十个,到现在一天十五二十不等。 刀片永远供不上竹筐的数量。 好在绰子不愁销量,有些家里地多的地地主,一次直接订三五个,白月疏每天忙的跟花蝴蝶似的。 催完这边催那边,卖完这个卖那个。 六月底。 沈漾忙活了半个月的酒柜外雕终于告一段落。 所有的木头长短摆放在一块,各种雕花图案有序的排列整齐。 沈漾晃了晃脖子,拍拍谢言川的肩膀,「小谢公子,从明天开始,你的清闲日子就要结束了。」 谢言川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的点点头。 同沈漾相处久了,谢言川偶尔会蹦出一些现代名词。 「为人民服务。」 配上这个少年清俊的长相。 简直了。 升旗都得站在台上的那种。 剩下的就是组装,沈漾每天早出晚归。 今日难得早点回家休息。 一路上感觉风都是暖的,当然也不排除因为六月的风本 来就暖的原因。 桃花村的田地还是有些没割完的麦子。 多数都已经晒干收起来了,沈漾撩开帘子同谢言川坐在一块。 小姑娘又长高一些,腿垂在马车旁边。 手里握着不知道从哪折的棍子,上边还有没摘干净的叶子。 扛着锄头或者拉着肥料去地里的乡亲看着沈家的马车都过来笑眯眯的打招呼。 毕竟沈家如今不仅自己富足,还能带动全村发展,能打好关系还是要打好关系。 挎着篮子的妇女脸上带着喜庆,「漾漾,恭喜啊,这家里马上就要办喜事了,到时候说一声,我们都去帮忙。」 这话说的沈漾一愣。 马车进了村子行进的就不快。 随着妇人话音一落,旁边立刻有人接话,「是啊是啊,都是一个村的,别客气,到时候我们肯定过去。」 田埂上一望无际的空空荡荡。 沈漾嘶了一声,「大娘,您说的喜事,什么啊。」 沈家什么时候办喜事自己不知道,她几个哥哥背着她到底在干嘛! 谢言川也是一头雾水。 小姑娘的迷茫不像假的,最先说起这个话的妇女有点尴尬,「那啥,你大哥不是跟李家的姑娘……」 旁边有人戳了下妇女的胳膊。 她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害,瞧我这多嘴的,喜事还是让你家里人说吧,我们这透露了不好。」 「对对对,我们先去地里了。」 她们推推搡搡的离开。 马车停在半路,马儿咬着路边的野草。 沈漾歪着脑袋,谢言川不等她开口,「到家就知道了。」 索性离二层楼也不远,后半程谢言川赶的飞快。 沈家的院子平日里是供应编竹筐的。 每天来干活的妇人,也有抱着孩子凑热闹的,反正热闹的很。 今天一反常态,家里空荡荡的,谢言川把马车赶到空闲的地方,沈漾跳下来。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红衣姐。」 小姑娘声音清脆,客厅里红衣探出脑袋。 「主子回来啦。」 阳光顺着打开的门折射在地上。 家里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个沈漾没想到的人也在。 「李稻。」 李稻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酱色裙子,好像从她那个弟弟出生,她现在的生活越来越不如意。 低着脑袋,两只手无助的搓着衣摆。 「漾漾。」 李稻的声音很低,沈漾找了个空地坐下,红衣替她倒水。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玩,对了,大哥。」 沈秦坐在首座,隔着一张桌子的沈汉面色意味不明。 沈漾从红衣接过水杯,抬抬下巴,「我和谢言川回来的时候,听见路边人说咱家有喜事,怎么回事。」 谢言川放好东西进来。 少年身高腿长,血红的发带搭在身后。 随着沈漾话音刚落,整个客厅静的吓人。 李稻没忍住直接哭出声,「对不起。」 一百六十四 八两银子换亲 沈秦搭在膝盖上的手掌握成拳头。 沈漾冷下脸,「怎么回事。」 在一片安静和李稻的啜泣里,沈漾终于弄清楚原委。 这事还是因为李家给李稻相亲,她娘一直没放下这个事,前几天沈家编竹筐。 沈漾有心想拉李稻一把,就让沈秦去李家喊一下李稻,问她愿不愿意过来。 不过是个简单的邀请,也不知道李稻的母亲是怎么想的。ap 觉着沈秦大早上去她家找李稻,那两个人之间肯定有点不清不楚的想法。 她也不管这个话说出去对自己女儿有没有什么影响。 反正相看别的村也是相看,沈家是桃花村出了名的富户。 有马车有二层楼。 李稻要是跟沈秦成了,那李家指定也水涨船高,日后过的都是好日子。 原本这事她只是在家里跟男人说说,越说越觉着可行。 甚至于连村里买的绰子板车,他们都觉着自己要是和沈家结亲,这东西不手到擒来。 哪还要花银子。 李家心里有了这个想法,李稻的母亲趁着闲聊有意无意的跟李稻提起沈秦,问她的想法。 李稻满心满眼都是如何跟母亲说如何不哄弟弟,自己也想去沈家编竹筐挣银子。 是以她没听出母亲话里的意思,当时就冲着母亲跪下来。 「娘,俺想去沈家。」 两个人的说法一样,但意思大相径庭。 落在她母亲耳朵里,那就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自己闺女果真和沈家大小子有点牵扯。 她是越想越高兴,当天就抱着孩子打算来沈家商讨两个孩子的订亲。 沈秦年纪小没事,先订下来,当个亲戚走着呗。 说来也巧。 许峰庆进去之后,沈漾一直等着原身的外公外婆过来找茬。 他们当初既然能任由儿子跟亲闺女断绝关系,算起来可不是个讲理的。 这养家糊口的儿子儿媳妇都去蹲大牢了。 他们两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能同意。 等来等去没等到,沈漾把这事就放下了。 谁晓得他们前两天来了,老头拉着板车,车上坐着两个孩子,上回过来是许峰庆赶的车子。 他们对于沈家记的模模糊糊。 路上就想找个人问问,这一问,正好碰到李稻他娘。 双方说过之后,李稻的娘觉着还挺亲切,以后都是亲戚。 反正也不知道老头怎么忽悠的,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家没有长辈了,自己是沈秦外公,单方面答应他俩的婚事,借此从李稻他娘手里扣走八两银子。 老头拉着板车走了。 李稻的娘出门就跟人说自己家李稻马上就要和沈家老大订亲。 这事传到沈秦耳朵里,才有了今天这回事。 中间可谓跌宕起伏狗血至极。 沈漾听的掐了好几回人中,谢言川坐在她旁边,眼睛垂下,整个人透着冷漠。 「所以这其实就是个误会,说开了不就行了。」 沈汉无奈摇头,「要是这么简单,我们还用……」 他余光瞥见李稻,有些话也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说。 从事情出来之后,李稻被她娘塞进沈家,她也不敢回去。 沈秦一直没有说话,眉眼沉沉,沈漾左右看了看,红衣握拳直接砸在桌子上。 她猛的站起来,「不然就去打一架!」 谁赢了谁说的算 。 至少在黑市大家就是这么决定的。 沈唐吓了一跳,就连李稻都咬着嘴唇,好不容易停下来的哭声,因为红衣这句话又开始控制不住。 沈汉无奈的揉着额头,隔着指尖的距离和沈漾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清了清嗓子,往李稻的方向走,「稻稻,要不我带你去楼上休息一会。」 沈家明显有话要说。 李稻从位子上站起来,抽了抽鼻子,两只手紧紧的攥着衣袖,跟着沈漾往楼上走。 水晶的镯子摆在梳妆台上。 沈漾很少收拾,屋子的一侧摆着沙发,实木做的,上边搭着纯色的绢布和厚厚的垫子。 沈漾拿开毯子,拉着李稻的手让她坐下,「稻稻,你在沙发上休息会。」 楼上的窗户开着, 李稻同沈漾熟悉,整个人相比较在楼下的拘谨,看起来好多了。 沈漾倒了杯温水递给她,随手拉了个椅子坐在李稻旁边,「稻稻,你母亲这个事,你是怎么想的。」 沈漾骨子里藏着成年人的灵魂。 对于这种还没长开的小姑娘,她只能先尽力安抚。 李稻立刻摇头,甚至因为紧张,茶水飞溅几滴到手上,「我没有想的漾漾,我——」 她眼眶迅速通红,沈漾安抚性的拿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声音温和。 「好了,我知道的,别着急,睡会吧。」 窗外的风吹进屋子。 窗户上的纱帘隐隐绰绰,李稻躺在沙发上,手臂枕在脑袋下边,露出来的手腕纤细。 李稻长的并不算很好看,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面色发黄。 沈漾还记得去年的时候,李稻还是个性子泼辣的小姑娘,那时候她总是和沈漾呛声。 时间过的太快了。 沈漾拿毯子给李稻盖住肚子,轻手轻脚的下楼。 客厅。 沈唐站在沈秦后边,勤快的替他捏着肩膀。 沈汉和沈隋坐在一块,谢言川懒懒散散的靠着身后的椅子,红衣站在中间的空地上,拿绢布擦匕首。 看见沈漾过来,众人同时抬眼。 沈漾拎着裙子,「睡着了。」 小姑娘学着谢言川的动作,指骨敲响椅子把手,「说说吧,怎么办。」 木门从里关上。 现下家里就他们几个,沈秦顿了顿,「这事必然胡闹,我不会订亲的。」 先不说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没长大,就他自己还是个孩子。 沈漾嗯了一声,看向沈汉,沈老二作为智囊团,他摸了摸鼻子。 「确实,我也觉着这事有点太离谱了。」 到沈隋。 沈老三斯斯文文,他一身白色,眉眼温和。 「我支持二哥的想法。」 沈老四同上。 谢言川作为沈家编外人员,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下方,他嗯了一声。 「不行把银子赔了,就当拿钱买个教训。」 小谢公子财大气粗毫不在意。 沈汉再次无奈,「李家不愿意啊。」 一百六十五 写的凭证 在沈漾他们回来之前。 沈汉也想了这个法子,大不了自己家出钱把这八两补上。 至于许家那边,他们若是之后不来找事,八两就当沈家替母亲尽孝了。 他们要是还敢来打秋风,那也别怪沈家几个不念亲情。 断绝书都写过了,谁跟谁还有关系啊。 是以中午那会,沈汉没让沈秦跟着,自己带着沈隋去的李家。 正值农忙,李稻的父亲不在,家里只有李稻和她娘还有几个孩子。 走地鸡在院子里来回溜达,鸡圈里还养着鸭子和老鹅。 沈汉手里拎着简单的水果和鸡蛋,率先打了声招呼,「婶子,忙着呢。」 李稻的母亲李黄氏是个很瘦的女人。 估计一直生孩子带孩子,眼睛往下耷拉,面向有点苦。 看见是沈家的,她扬起嘴角,还挺开心,「沈小二啊,快来坐。」 院子里还有没扫干净的鸡粪。 沈汉把东西放下,沈隋逗了下奶娃娃,天气热,他就穿了个护肚子的小肚兜。 李黄氏从屋里拎来开水,家里没有待客用的杯子的,都是瓷碗。 沈隋温温和和,「婶子不用忙了,我们不渴,今个过来是跟您说个事。」 彼时李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的问沈汉漾漾回来了吗。 她眼睛里带着毫无察觉,沈汉意味不明,摇了摇头。 迈着步子的走地鸡有些好奇的凑到他们旁边,歪着脑袋咯咯几声。 李黄氏拍拍裙子上的灰尘,「知道知道,不就是俺家李稻跟你大哥的事吗,你外公说过啦?那你们看,这订亲放在啥时候。」 孩子还在李稻怀里。 小姑娘拍着弟弟的后背,「娘,你说啥呢。」 敞开的大门外边微风阵阵。 沈汉和沈隋对视一眼,李黄氏拍了下李稻的胳膊,嗔怪着,「你一个小孩子知道啥,对了,沈家小二,咋就你俩来的,你大哥呢。」 沈汉手指捻着衣摆,沉吟片刻,「婶子,您在家可能不知道,我们家跟外公那边早就断绝关系了,他今个过来,也没去我们那边,所以……」 沈老二紧张的绷直后背。 余光瞥了眼李黄氏,妇人满脸错愕。 整个院子除了鸭子嘎嘎叫了几声,再无其他。 「沈家小二,你这话、啥意思啊。」 李稻臊的脸色通红,拽了下她娘的袖子,「娘,你到底干啥了。」 沈汉清清嗓子,脸上带着笑,「没啥婶子,就是跟您解释一下,对了,听说外公从您这拿了八两银子。」 他从钱袋里掏出两块银锭子,「这是十两,您收着,这事就这么算了,您在外边也别说李稻和大哥的事了,主要李稻是个姑娘家,对她名声不好。」 「以后您多留心,要是外公再来,您也不用搭理。」 沈汉把银子放在就近的凳子上,一番话说的体面漂亮。 李稻这会也算反应过来,她抱着弟弟猛的站起来,「娘,你就这么着急把我赶出去吗!你这是在干啥!」 她一发火,李黄氏也憋不住了。 「干啥你说干啥!这亲事都说好了,你们说不愿意就不愿意啦!」 「我告诉你们,我这里有你外公写的凭证!你家沈秦跟俺家李稻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那两块银锭子被李黄氏直接丢到门口。 她从李稻怀里抢过儿子,满脸凶狠,「唉呦嘿,这银子你想咋啦就咋啦,赶紧走!李稻也是你们家得,都带走!」 她连哄带赶。 所以李稻才会跟着来到沈家,主要是她自己家里根本呆不下去。 这会到傍晚。 阳光依旧热的厉害。 客厅里的众人互相对视,各自看出无奈。 沈漾捏了捏鼻梁,「再去李稻家一趟吧,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回事。」 小姑娘抬眼看向沈秦,「大哥,你……」 沈秦从位子上站起来,可谓是无妄之灾。 「我跟你一起去。」 二楼的楼梯口。 李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现今抱着腿,脑袋埋进膝盖之间。 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她有一种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要自己承担的不知所措。 沈漾轻叹一声,「稻稻。」 沉默片刻,李稻抬起脑袋,勉强挤出一个笑,「漾漾,我跟你们一块回去。」 她不晓得听到多少。 好在沈漾等人并没有说多难听的话。 沈秦双手背在身后,一直没有看她。 路上遇见从地里回家的村民,看见李稻远远的落在最后,还以为是这事成了。 刚想开口调侃一句,沈漾像是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匆匆打了个招呼,脚步飞快。 李稻家里和李大宝离的近。 木门从里边栓上,不过隐约能听见小孩子过家家的声音。 沈漾敲了几下门,喊了声婶子,那些小孩瞬间安静,里边没人说话。 等了片刻不见开门。 沈漾又扣几声,「婶子,我知道你在家,我过来是跟您商量订亲这个事的。」 她话里带着模棱两可。 沈秦抿抿嘴没说话,李稻似乎有点不可置信,刚想开口。 门口传来脚步声,李黄氏抱着孩子出来。 「是漾漾啊,刚才在屋里没听见,这就来了。」 木门从里打开。 李黄氏余光瞥见沈秦和李稻都来了,她一脸笑容。 「快进来快进来,婶子就知道,还是漾漾懂事,就等着你回来呢。」 这话一说,沈汉面色一顿。 仿佛在打他的脸。 两个豆丁大的小姑娘闪着黑黝黝的眼睛,藏在水缸后边,看着沈漾他们进来。 其中一个一溜烟的窜到李稻旁边,抱着她的大腿,「大姐,娘说你出嫁了,你咋回来了。」 她还不懂什么叫出嫁,李黄氏同她说大姐以后去别人家过日子。 小姑娘脸上还有泪痕划过的白色,李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两只胳膊紧紧抱着妹妹。 李黄氏回头看了一眼,「害,出嫁也能回娘家,咱这离的又近,以后想回来就回来,是吧,漾漾。」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而破旧。 处处透着拘谨。 沈漾站在客厅,没有坐下,小姑娘脸上扬起笑。 「婶子说的对,您想给李稻找个近的也是人之常情。」 一百六十六 老东西骗俺银子 「但不是我们家。」 沈漾声音很轻。 李黄氏瞬间冷下脸,「这话啥意思。」 她前后看了一圈,「你们今天要是来商量订亲的日子,就坐下好好说,要不是赶紧有多远走多远。」 红衣脾气爆,当时就一握拳头,「你!」 沈漾双手背在身后,「婶子,咱做生意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更何况是订亲这么大的事,稻稻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想她好的同时,是不是也得问问她的想法。」 李稻站在最后,闻言低下头。 正好和怀里的妹妹对上视线,小女娃没有心眼,「大姐,你咋哭了。」 眼泪砸在她嘴角,女娃伸出舌头舔了舔。 这一幕着实可怜。 李黄氏却不依不饶,「俺是她娘,俺能不为她好吗,咋说的来着,婚事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俺替俺闺女决定了。」 「你们家你外公也说好了,他还给俺留了证明,」李黄氏从怀里抽出一张写满字的纸。 在沈漾面前晃了晃,面色得意。 「他说了,你们要是不承认,俺就拿着这封信去县衙,到时候看你们难看还是俺难看。」 信在半空里摇晃,看不清楚上边写的啥。 沈汉往前凑了半步,「婶子,我能看看这封信吗。」 李黄氏怕他从中作梗,有点不信任,「你给俺撕了咋办。」 八两银子买来的呢。 要不是看沈家有钱,以后能赚回来,她说啥也不愿意。 沈漾抬抬手,「这样,婶子,你拿着,我们只看不碰,主要也是怕你被人骗了。」 小姑娘举起两只手,表示自己不动。 李黄氏把儿子放在一边的摇篮上,展开信纸,「这是从俺家过年春联上撕下来的,你外公亲手写的,还能有假。」 沈漾歪着脑袋,「婶子,拿反了。」 李黄氏不识字,她也没觉着尴尬,把信纸倒过来嘴里还是絮絮叨叨。 不过这回是在跟李稻说,左右就是她是为了李稻好,她不是喜欢跟沈漾玩吗,等赶明嫁过去。 天天跟沈漾玩。 李稻抽着鼻子不抬头,不说话。 纸上的字斗大如牛,胡乱的上下纷飞。 沈漾嘶了一声,拿手摸了摸下巴,「二哥,你看懂了吗。」 沈汉诚实的摇摇头,他俩同时转身,目光一个看向谢言川,一个看向红衣。 家里两个最有文化的,沈漾朝着谢言川抬抬下巴。 「过来。」 于是这回轮到谢言川和红衣犹豫了。 红衣眼神上下左右的转了一圈,她碰碰谢言川的胳膊,「你看懂了吗。」 谢言川肯定的点点头。 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惹的所有人看过来,小谢公子面色冷漠。 「瞎写的,没一个是真正的字。」 「啥玩意?!」 谢言川话音刚落,最激动的当属李黄氏,她一把把纸旋转过来,「你们是组团骗俺的吧,咋能不是字呢,你外公都给俺念过一遍了。」ap 她指着上边的条条数数,「俺家沈秦和李家李稻订亲,今天收了李家八两银子当嫁妆,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这是沈秦外公亲口读出来的。 要不李黄氏怎么会相信。 沈漾无奈的指着最后几个字,「婶子,好好过日子,好好是一样的,你自己看看,这哪里有一样的地方。」 白纸上的鬼画符和沈漾说的一样。 李黄氏面色 瞬间惨白。 院子里男人的声音浑厚,赶着牛车进圈里,「你这婆娘在家也不知道去地里给俺送点水,一天天的就知道围着你那个儿子转。」 是李稻的父亲李胜。 沈漾等人听着声音回头,身边一阵风似的窜出去。 「当家的,你在家看着孩子,俺去村长家里一趟。」 她的背影清瘦,声音还掺杂着些许不可置信的颤抖。 李胜这才看到沈漾他们也在,男人尴尬的笑笑,「沈家的,来玩啊,怎么不坐会,这婆娘一天天风风火火的。」 李黄氏的声音吓的摇篮里的奶娃哇哇大哭。 李胜蹲在水井边洗手,喊了声李稻,「李稻,你站着干啥,抱你弟弟啊,听不见哭了吗。」 那个表情满是嫌弃。 李稻松开手,抱着弟弟在院子里来回晃悠。 傍晚的余晖落日。 沈漾等人在这站着有些尴尬,但是事情不说清楚也不能回去。 李胜一整天都在地里,回来的时候,其他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是以他还不知道发生啥了。 不过李黄氏之前说想把沈家沈秦给闺女相看,他特意多瞥了几眼沈秦。 少年一身蓝色,布料看着就跟他们这些农户不同。 眉眼周正,天庭饱满,就那么站着,虽然不如黑衣服的男娃长得俊,那也是人中龙凤。 李胜满意的笑了笑,「那啥,你们晚上都别走了,留下在家吃饭。」 沈汉摆摆手,「胜叔客气了,不用不用,我们一会就走。」 李稻怀里的奶娃哭的厉害,不管怎么哄还是扯着嗓子哭。 李胜朝着那边呵斥一声,「李稻,你能干点啥,哄个孩子都哄不好,老是哭啥。」 男人在外人面前也毫不留情,李稻吓的肩膀一抖,「爹,弟弟饿了。」 他还吃母乳。 母亲一走,自然没什么喂的。 李胜烦的让她抱着滚门口站着去。 沈漾轻轻握着奶娃娃的手,温柔的掌心温度让娃娃扯着沈漾的手就往嘴里送。 他确实是饿了。 沈漾手上微微用力,「不可以哦,手上脏。」 奶娃娃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眼睛里含着一泡眼泪。 她从怀里摸出个带流苏的钱袋,下边垂着的毛毛逗小娃玩。 也没等多久。 李黄氏失魂落魄的从门口进来,一屁股坐在院子里。 手上那张纸还没丢。 李胜在跟沈秦他们说话,看见李黄氏,「还坐着干啥,孩子饿了你不管,这沈家小子晚上留这吃饭你也不知道做饭,就知道往那——」 李胜一句话没说完。 李黄氏两只手拍着大腿,扯着嗓子干嚎。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家里的事你一点不管不问!我的八两银子啊!我的命-、根-子!」 「老东西骗俺的银子!他不得好死!他全家都死光!!」 一百六十七 努力搞钱的意义 李黄氏脏话层出不穷。 整个院子就听着她的哭声,李胜觉着丢人,怒叱一声。 「你这个婆娘干啥呢!这孩子还在,哭个屁啊!」 八两银子对于农家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特别李家现在还得养孩子,是以李黄氏根本忍不住。 沈漾大概明白,李黄氏不相信他们,估计去村长家找了李三护给看信上写的什么。 结果自然不必说。 许峰庆一家老的女干,小的坏,难为他们怎么养的出沈秦他娘这样的好姑娘。 李稻本来就哄不好弟弟,李黄氏这么一哭,奶娃娃也跟着眼泪汪汪。 整个家里吵的厉害。 李胜气的去摸门框边的扫把,还是被沈秦沈汉联手拉住的。 「胜叔胜叔,先别气,问问婶子怎么回事吧。」 沈漾扶着李黄氏站起来,这个瘦弱的女人吊着一双眼,「怎么回事,还不是你们家亲戚!」 「骗子!大骗子!赔钱!」 李黄氏拽着沈漾的领子,小姑娘差点被拎起来,谢言川看状不对,一把扯过沈漾的胳膊带到身后。 红衣则是挡在沈漾前边,那双眼睛虎视眈眈。 李黄氏有些害怕,但被骗之后的怒火还没停息。 她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沈漾从后边探出个脑袋,「婶子,进屋说吧。」 月亮挂在枝头。 李黄氏进屋奶孩子,沈漾简单同李胜说了一遍,模糊了双方之间的矛盾。 沈汉从怀里取出十两银子放到桌子上,「胜叔,我们今个过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事的,您跟婶子说别生气了,回头气坏了身子,这银子我们出。」 外边天色不早。 解决了这一桩心事,沈秦起身告辞,李胜本想说银子是自家婆娘给出去的,哪能让沈家赔。 可十两银子都能起两座新屋了。 他动动嘴唇,到底没说出口。 李稻远远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小妹妹陪在她身边。 不知道谁家在做饭,味道顺着风传进来,香的很。 沈漾从李稻身边经过,她低着头,诚然小姑娘看起来可怜兮兮。看書菈 沈漾还是狠下心,有些事情不是可怜就要同情的,先别说沈秦今年才十一,就是十八岁。 他最后娶的也会是喜欢的姑娘。 这就是沈漾努力搞银子的意义,争取让每个人不必为了生活低头。 从李家离开。 割完麦子的田地空空荡荡。 沈漾还是没忍住扭头同送出来的李胜说了一句,「胜叔,若是您这边放心,就让稻稻去我家编竹筐吧。」 李胜勉强挤出一个笑,点点头。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折腾了一整天。 沈秦晚上没吃饭,说了声先上去休息,他的心思大起大落,估计得好好歇歇。 晚饭做的简单。 沈漾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整个人瘫在院子的椅子上,沈隋点了驱蚊的艾草,放在盆里端过来。 天上星河闪烁。 沈隋坐在沈漾旁边,声音温和,「漾漾,辛苦你了。」 他总是细心的关心着家里的每一个。 沈漾抿着嘴笑,「三哥说的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嘛,你最近学业怎么样,九月份可能学院就要上课了。」 高府的酒柜也就这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沈漾打算弄完之后,再打听明悟城里的学堂。 报名交费再上学,也不会晚 。 沈隋一身白色,眉眼温和,「还好,识字,就是笔锋还没练出来。」 两个人说话之间,红衣从屋子里出来。 「主子你别听沈隋瞎说,他才练了这么短的时间,已经颇具风骨了。」 反观沈唐。 红衣并没有刻意指出沈唐,但从表情看的出来。 沈漾扭着头,轻轻的笑,「看吧三哥,你的夫子都夸你了。」 这个家里。 如果说最让沈漾省心的,应该就是沈隋了。 沈秦是老大,很多时候需要决策,沈汉脑子聪明,但同样伴随着风险,沈唐年纪小,多数事情看的不通透。 沈隋温和,不争不抢,但同样的,也更容易被忽视。 好在他自己积极向上。 沈隋被夸的面色绯红,艾草燃烧后的清香顺着空气蔓延。 倒真没有多少蚊子。 屋里的煤油灯劈里啪啦。 沈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抱进屋里的。 早上一醒。 沈秦他们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编竹筐的队伍壮大,每个人都带着竹条来的。 那些挣着银子的妇女面色红润,一个个精气神好的不得了,手上的动作飞快,还能跟身边人聊会八卦。 看着沈漾下来,沈秦把早饭端出来,「漾漾,谢公子说你们还差组装,让老三和老四在家,我和你二哥跟着一块去。」 「人多干的快点。」沈汉从旁边接了句话。 当然也不排除沈秦是为了出去散散心。 昨个那事闹的所有来沈家编竹筐的妇女都知道了,沈秦在家觉着别扭。 麦子什么的都已经收好装起来了,家里一时也没有别的活计。 沈漾点头说行。 左右沈秦和沈汉一块,也能做点简单的拼接。 六月中旬。 酒柜的初步规划出雏形。 三角形状的底座压在酒窖的板子上,两边的支撑柱子上各安插出可以折叠的机关。 怕回收的时候承受不住酒壶的重量,沈漾特意把每个摩天轮的小平台都做了保护设施。 就算日后酒柜出现问题,也不会碰坏酒壶。 圆形的摩天轮架子,整体约莫有两个人高,材料用的原木色,沈秦刷的涂层,边边角角都收拾的干净。 没有什么五光十色的打灯,摩天轮中间采用的六芒星支柱,格子没有封起来,影响外观。 这东西主打的就是新奇。 要说有多厉害,酒在上边能更好喝吗。 不能。 但是看起来会很贵。 折叠的机关还要测试,沈漾蹲在酒窖旁边,头顶盖了片绿油油的荷叶。 机关连接的是一个雕刻成歪倒的酒瓶形状,扶正之后摩天轮会缓缓从地面升起。 这样看起来视觉上会更震撼。 高天阔从前院过来,正好赶上沈漾测试。 圆形的摩天轮自地下慢慢上升,卷折的棍子舒展,那些一排排一行行的小格子如同挂起来的风铃。 一百六十八 摩天轮酒柜 虽然上边还没摆酒坛子。 就这么目测,别说当酒柜了,就是用来展示仓库里那些从京城带来的珍宝也足够震撼。 「沈姑娘。」 高天阔双手背在身后,虎目满含热切,沈漾顺着声音回头,「高老爷。」 沈秦等人跟着行了个礼。 高天阔站在摩天轮旁边,机关还没关,那些小格子有规律的成圈转动。 「这便是沈姑娘做出来的酒柜?」 他眼神都不舍得转,只是开口问了一句。 沈漾挠挠头发,「还有些细节没有完善,但成型大概就是这种,日后这边能摆上酒壶。」 小姑娘按下开关,摩天轮缓缓停下。 格子采用的透雕,镂空的梅花枝影影绰绰,沈漾伸手介绍。 「需要哪壶就按下开关,等到方格停在合适的位置,进行拿取或者摆放。」 这个设计完全是沈漾自己决定的,也不知道高天阔喜不喜欢。 她清清嗓子,「高老爷还有其他想要的设计吗,比如加个柜子,还是格子太过繁密,取下些许。」 这么大方的客人。 总要满足人家不过分的要求。 高天阔沉默的摇头,半晌之后,再次沉默的摇头。 「沈姑娘,别的话老夫就不多说了,但是!」 他粗壮的手指一指摩天轮,表情决绝,「这个酒柜能不能再多打三个!」 「我要书房摆一个,库房摆一个,门口摆一个!」 其他两个地上沈漾都能理解,放放书放放摆件什么的,但门口—— 小姑娘一脸好奇,「门口高老爷要摆什么。」 高天阔眯起眼睛,「什么都不摆!纯粹炫耀!」 俺家有能转的酒柜,你家有吗! 沈漾一脸沧桑。 「高老爷说笑了,这个您要是满意,最迟今天下午,您就能验收了。」 哪有人花那么多银子就是放在门口炫耀的啊。 沈漾以自己的想法揣测,顺便说了下交工的时间,高天阔满心欢喜的摸着摩天轮,闻言有些奇怪。 「沈姑娘怎么会觉着老夫是在开玩笑,老夫确实是打算另外再订三个,沈姑娘这边时间有冲突吗,还是银子的问题。」 高天阔投诚谢言川,有心给小谢公子送银子。 但他现在住在沈家,总不好无缘无故揣着五百两回去。 这摩天轮的酒柜高天阔确实欢喜,若是再定做几个,一来能名正言顺的送银子。 二来也能成为高府融入明悟城其他权贵的话题。 「福叔,去账房再支五百两——」 高天阔财大气粗,沈漾急忙抬手。 「高老爷等等,」 小姑娘脸上带着笑,「继续做倒是没问题,不过可能要过一段时间。」 怕高天阔多想,她又多解释几句,「虽然说现在已经有经验了,但是根据地方不同,每个摩天轮需要的小细节也不同。」 「再者来说,忙完您这边,我就要去给家里的三哥四哥找学堂,秋后约莫要去上学。」 「这中间耽搁时间,等忙完了再来做其他的行吗。」 小姑娘一脸真诚。 高天阔哦了一声,余光扫过遮阳伞下的谢言川。 小谢公子站在原地,双手垂下,一身黑纱在阴影里泛着波光粼粼。 面色看不出来异常,袖口下的指尖不露声色的打了个手势。 高天阔点点头,「自然可以,沈姑娘有事就先忙着,对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沈姑娘先前说找学堂,可有眉目?」 像他们这种富贵人家,渠道向来很多, 沈漾瞬间明白,「暂时还没有,高老爷可否能推荐一二。」 凉亭里摆着凉茶。 筒子里的冰块顺着周围的缝隙散发出凉意,高天阔示意坐着聊。 「不知沈姑娘可否听说过儒知书院。」 丫鬟送上凉糕,沈秦替几人倒了茶水,高天阔开口,沈漾诚实的摇摇头。看書菈 她穿过来之后就在这一亩三分地蹲着,就连栖风书院都是因为程御才知道的。 谢言川坐在水池边上,锦鲤从指尖游来游去,少年人声音清冷。 「儒知书院是全京城最大的三座书院之一,院长郑思松建院三十四载,出状元四人,榜眼六人,探花三人,最为出名的一年,儒知书院殿试之上,包下前三甲。」 也就是说。 同年状元榜眼探花都是这个书院出来的。 在这个分出一二名的年代,那真是超级无敌厉害了。 高天阔眼睛里流出笑意,「谢公子说的对,老夫和儒知书院的院长是多年好友,儒知书院的教学着实不错。」 但就一点,沈漾有些犹豫。 小姑娘看向沈秦沈汉,「可谢言川不是说,儒知书院是在京城吗。」 从明悟城到京城。 可不是从桃花村到明悟城的距离。 若真把他俩送过去,按照现在这个出行速度,三年两年见不到面都有可能。 沈秦点头,「高老爷的好意——」 心领了还没说出来。 高天阔哈哈笑了几声,「沈姑娘误会了,老夫的意思是郑思松要在大宁各个城镇分作收生。」 「明悟城也有儒知书院的分支,正巧,他拜托老夫替他寻找一些合适的苗子,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亲自过来。」 在明悟城开分校,沈隋他们就不用跑到京城。 凉茶里的茶叶沉在底部。 沈漾拿手摸着杯沿,高天阔还没说完。 「若是沈姑娘信的过儒知书院,届时带着沈三公子和沈四公子一块过来,权当提前熟悉熟悉嘛。」 这算是意外之喜。 沈漾站起身子,真心实意的给高天阔行了一礼,「那就麻烦高老爷了,多谢。」 沈秦和沈汉也是郑重。 只有小谢公子懒懒散散。 高天阔坐直身子,「沈姑娘客气,你当初给老夫做的那个仙鹤香炉,老夫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 下午的细节维护。 沈漾更加上心,可谓每一处都透露着完美。 大夫人带着二夫人和三夫人也来了,对于后院突然出现的摩天轮。 她们也挺欣喜,甚至于三夫人还悄***的问了沈漾一句,「沈姑娘,这个叫摩天轮的东西,能装兵器吗,要是能的话,你给我那院也做一个呗。」 「我有私房钱,保证不让沈姑娘吃亏。」 一百六十九 好多好多好多的分红 虽然不知道他们高府为什么连兴趣爱好都一致。 沈漾还是无奈的笑,「三夫人,要等等呢。」 事情要一桩桩的解决才行。 三夫人有些可惜,但还是揉揉沈漾的脑袋,「以后有时间的话,别忘记了哦。」 高府没有孩子,是以几个夫人总是对他们有偏爱。 沈漾笑眯眯的嗯了一声。 回去的时候先去的白家铺子。 从五月下旬到六月上旬。 整个铺子的板车和绰子杀疯了,刀片随着铁匠熟练度做的越来越快。 桃花村做竹筐的人多,产量跟的上。 以前五天只能出二三十个绰子,现在直接翻倍。 白家铺子这一出也瞬间在明悟城打响名声。 不消说别的,就是农户一来,首先打听的就是那个卖板车和绰子的白家铺子在哪。 从前的小巷子口总是进进出出许多人。 医馆门口的那棵桂花树沉默的伸长了枝桠。 许久不见的老齐推着新做好的板车从院子里出来,刚一放下,立刻就有穿着朴素的农户过来问这辆订出去了吗。 虽说过了收麦子的季节,但板车比之前还要热销。 主要需要板车拉货,这玩意装的又多又轻巧,不管是去城里粮站还是拉着打粉。 一点也不累。 白月疏好像比之前见到的时候长高不少。 一身青衣青裙,长发拿同色系的发带绑在脑袋后边。 小姑娘手掌往下压了压,「不好意思各位,这些都是提前预定过的,大家可以现在先留下姓名地址,我们板车的质量都是有保证的。」 白月疏比之前更加沉稳。 那些来买东西的这边摸摸那边蹭蹭,既然决定要了,也不磨叽。 人有点多。 白月疏一个人在柜台边记录,后边吵吵嚷嚷的。 她没看到沈漾他们,铺子里边摆着桌椅。 沈漾示意沈秦他们先坐,自己随手从一旁拿了笔墨纸砚,小姑娘声音清清脆脆。 「这边也能预定,人少,可以往这边来。」 白月疏听见沈漾说话,甚至都不用抬头,她笑着应了一声,「对,等急的可以去那边。」 谢言川坐在位置上,从沈漾手里接过毛笔,人群分成两个队伍。 瞬间快了不少。 单子摞了厚厚一叠。 白月疏舒了口气,「今天还好你们过来了,不然恐怕又要忙到晚上。」 「高府那边忙完了吗。」沈漾每次一接订制的生意。 白月疏想见她一面都不容易。 这个时间他们所有人都在,想来是差不多了。 沈漾挑了下眉毛,「忙完了,就先来你这边,这两天估计在家歇歇,不打算出门。」 院子里叮叮当当。 隔着帘子也听的清清楚楚,沈漾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刚看着老齐了,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白月疏往后抬抬下巴,「早都好了,现在铺子里忙不过来,老齐回来帮忙,我另外又招了几个。」 她掀开帘子。 铺子的后院已经完全成为手工作坊,大量的木头堆放在一块。 都是从桃花山上砍下来的,每三天运一次,沈隋每天除了读书写字,就是记录村里人砍树种树的棵树。 桃花村现在已经没人出去找活了。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总能在村子里找到合适的。 沈漾余光扫了一眼,许多都是不认识 的,不过白月疏既然能招进来,想来都是靠谱的。 她点点头,「行,你考虑就好,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 谢言川站起身子。 这会子后院又推出一辆板车,效率又快又稳。 白月疏侧过身子,「等等漾漾。」 柜台还是那个消柜台,近来因为写字多了,上边沾满墨汁。 白月疏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最下边那一层的柜子,从里掏出个盒子,盒子上也锁着。 一层层下来。 她从里边拿出厚厚一摞单据以及账本子,「这些是最近卖的板车和绰子的单据,所有的单子和交付情况我都写在里边了。」 「除去工匠的月钱,村民栽种和树苗的银子,其他还剩的结余我也都罗列出来,最近也是忙的没来得及去桃花村,趁着你来了,把这段时间的什么来着——」 白月疏嘶了一声,「对,分红,清一下。」 这个名词是沈漾提出来的。 白月疏忙的晕头转向,总是记不住。 沈漾对这块不太敏感,把账本子交给沈汉。 「行。」 沈汉没学过算盘,也用不上。 那些票据分类放好,他一张张的过,脑海里自动计算出全部的银子总数。 最后剩下的所有余额对半,和白月疏写在最下方的数字正好对上。 「没错,白姑娘都已经标出来了。」 沈汉放下账本子,轻轻点头。 白月疏单手搭在桌子上,正在同沈漾说话,闻言站直身子。 「那你们等下,我去给你们拿银子。」 姑娘家一身青衣往后院走。 沈汉把账本子放回柜台,沈漾余光扫了一眼,正好看到最后的钱数。 她的眼珠子当场biu了出来—— 「是不是少算什么了,工钱树苗的都减了吗,怎么会有——」 沈漾两只胳膊比划出一个大大的距离,说话都有点大舌头。 「这——么多呢。」 沈汉合上本子,闻言就笑,「确实比我想象的要多,不过白姑娘账目记的详细,没有差错。」 也就是说。 这段时间根本没用沈漾插手。 光是板车和绰子的分红就卖了她在高府辛苦这么长时间的血汗钱。 这不是躺着赚的吗! 发财了呀! 白月疏揣着银票出来,就看着沈漾双手晃悠她二哥。 跟野猴子似的,嘴里嗷嗷叫。 她大概明白沈漾发疯的原因。 毕竟之前刚算出来账目的时候,自己也这么拽着父亲嗷嗷半天。 「漾漾。」 整数的银票是明悟城最大的钱庄,白月疏把银票交给沈漾。 沈漾拿着递给沈汉。 「趁着这段时间生意还不错,尽量再赶一赶工,等种上玉米之后,可能板车和绰子的生意会松一段时间。」 白月疏送他们上马车,沈漾落在最后,同她小声说话。 白月疏嗯了一声,「我晓得,你不用操心这么多,在家好好休息。」 一百七十 夏天凉飕飕的冰沙 家里做工的婶子大娘还没走。 放马车的棚子下边摆的满满的竹筐。 这段时间没雨,谢言川把车子停在外边。 下车的时候,小姑娘嘴甜的打招呼,沈隋和红衣听见声音出来。 「漾漾,大哥二哥谢公子。」 沈隋一身白衣,端的是君子如雪,红衣个子高挑,腰带束的腰身细细的,长发绑成马尾。 这么看着,到底像个十七岁的姑娘。 「三哥,红衣姐。」 沈唐还在屋子里写功课。 鉴于红衣那个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性子,沈唐如今的字相比较之前的狗爬,至少多看一会连猜带蒙大概知道写的什么。 晓得他们一家团聚。 晚上李许氏她们走的早,说是明天再来。 卸下一身的重任,沈漾整个人轻轻松松,打工人不用早起。 小姑娘上去睡觉的时候特意强调,「明天我要睡到中午,不用喊我起来吃早饭!」 几个哥哥宠溺的点头。 屋里的窗户开着,外头罩了层纱布,靠近窗户下边点的驱蚊子的艾草,床边摆着放冰块的盆子。 不晓得是不是生物钟习惯了。 就算沈漾说多睡会,一早还是醒了。 她把脑袋埋进枕头,磨蹭了好大一会。 走廊上静悄悄的,楼下倒是隐约能听见说话声。 她起来换了身干净的软黄长裙,裙摆下方绣的白纱,看起来清爽又凉快。 天气热,没什么胃口吃饭。 地窖里放着许多水果。 上次光拿果酱做了果茶,沈漾从楼上下去,盘算着中午弄点冰沙糖水吃。 上边放小料,家里人多,连带着婶子大娘都能尝尝。 六月正值一年中最热的酷暑。 厨房还有特意给沈漾留的早饭,就是简单的小笼包和小米粥。 谢言川一早就出门了,家里的板车也不在。 沈漾找不到帮忙凿冰的,沈秦沈汉倒是闲着,可他俩没有功夫傍身,单纯的靠蛮力,一上午也凿不下来多少。 溜溜达达目光转向一旁教沈隋他们读书的红衣身上。 小姑娘脸上带着谄媚,狗腿似的给红衣捏肩膀,「红衣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啊。」 声音又甜又软。 沈隋和沈唐抬头看过来,红衣抱拳,「主子要做什么尽管吩咐。」 晓得她要凿冰,闻着味的沈唐双眼冒着星星,「漾漾,是要做水果茶吗。」 上回沈漾做了一次,沈唐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小孩子总是嗜甜。 红衣也满脸期待,沈漾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是哦。」 期待落空,沈唐嘟着嘴,沈漾话还没说完。 「是要做比那个还好吃的水果冰沙,四哥喜欢什么口味,我多做点果酱。」 「西瓜!」一听说有吃的,沈唐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了。 红衣要去凿冰,看管不了他俩。 索性中间休息一会。 这里没有破壁机,凿冰沙纯手工。 沈漾把几个人都召集起来,红衣和沈隋去地窖凿冰块,沈汉去洗水果,沈唐烧火煮果酱。 沈秦则是从家里的竹子选了几根碗口粗的,从中间截开,清洗干净,等会当容器盛放冰沙。 小羊晃着脑袋咩咩叫。 沈漾的冰沙做了四个口味,红糖,西瓜,桂花,芒果。 地窖里的所有水果都搬上来了,果酱还是按照上次的法 子熬的。 盛出来备用,剩下的水果几个人一起削皮,切成小块。 红衣和沈漾两个人端着干净的大木盆,里边晶莹剔透的冰块在阳光下闪着光。 「主子,你看这些够不够。」 她邀功似的问了一句,沈漾扭头看了一眼,「够了,等等哈。」 两大盆分成四个小盆。 沈漾找来干净的杵子,小姑娘卷起袖子,数了数人头。 「大哥跟四哥一组,二哥跟三哥一组,红衣姐一组,我一组,把这些水果加进冰块。」 红糖水是提前熬好的,等会直接加进去,桂花也煮过之后放凉。 剩下的水果便交给了两个力工组。 红色和黄色与冰块交织。 沈漾列了咧嘴,「砸!」 一时间,声音四散。 那些编竹筐的妇人们看的好奇,「漾漾,你们这是干啥呢。」 冰块滑腻,不好下手,沈漾分开行动,各个击破。 闻言扬起笑脸,「婶子,做好吃的,等会你们一块尝尝。」 碎末有些飞溅在桌子上。 前娃娘探头看了看,「冰块子有啥好吃的。」 水果的汁水汇合着细细的冰沙,颜色很快变的不一样。 沈漾卖了个关子,「等会尝尝就知道了婶子。」 阳光毒辣。 好在冰块凉爽,沈漾砸了一半的时候,谢言川赶着牛车回来,黄牛的尾巴甩在后背。 车厢里放着成堆的木料,小谢公子一身黑色,手上还拎着斧头。 沈漾抬头看过去,「谢言川,回来啦,你干嘛去了。」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手上动作不停。 那些冰块在盆子里渐渐变的听话。 小谢公子把手里的斧头放在墙角,「去砍点木头,重新做个马车棚子,你们这是——」 「水果茶?」 看沈漾的动作,有经验的都问了一句。 对他,沈漾倒是没有藏私,「做点冰沙吃,那你先把木头搬下来吧,等忙完我跟你一块。」 家里的手工多数都是沈漾。 谢言川沉默的点点头,沈漾的虎口因为一直用力变的通红,他踌躇着上前。 「我来——」 砸字还没说出来。 沈汉呼了一声,「漾漾,你看这样行不。」 冰沙细腻绵软,加入芒果之后,果肉和冰沙融合,白糖的颗粒完全融化。 沈漾嗯了一声,「就是这样。」 他俩手上的杵子还没放下来,沈隋轻轻笑笑。 「漾漾的冰块我们来砸吧,你去忙。」 谢言川的脚步定在原地。 用不着他帮忙,沈汉接过沈漾的半盆冰块,沈漾则是端着盆子去厨房。 洗干净的竹节杯绿油油的。 铺上一层冰沙,放上水果粒,在铺上一层冰沙,以此类推,最后一层的水果眼花缭乱。 期间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桂花,浇上特制的果酱。 一杯简易版的芒果冰沙就这么做出来了。 与此同时,外边的其他冰块也都砸的干干净净。 一百七十一 多留了一份 按照同样的做法。 沈漾做了红糖,桂花,西瓜口味的冰沙。 一个个绿色的竹筒杯子,堆出来的水果看起来凉爽又美观。 整整齐齐的排在一块。 沈唐半蹲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西瓜口味的冰沙,「漾漾,怎么不管多离奇的几样东西,到你手里就能变的不一样了呢。」 做完最后一杯桂花冰沙。 沈漾笑着卷下袖子,「哪有四哥说的那么神奇,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家里有勺子,沈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端起一杯,水果和果酱的清甜,冰沙里还有没彻底砸碎的果泥。 各种口感融合在一块,仿佛在嘴里开了场盛大的宴会。 沈老四眯着眼睛,重重舒了口气,「好好吃!比水果茶还要好吃!」 他宣布,就是他死,也要对着水果冰沙振臂高呼,这就是最好吃的! 沈漾端着小杯子给外边忙活的婶子大娘送过去。 这奇特的造型引起她们的好奇,竹节杯子外边冰冰凉凉的。 李许氏上下打量,小心翼翼的拿勺子戳了一点送到嘴里,原本听着沈唐说好吃还以为是场面话。 但夏天来一碗冰沙,着实是种享受。 前娃娘只吃了两小口就停下嘴,她站起来扭扭捏捏,「那个啥,漾漾,俺能不能先回家一趟。」 杯子上的果酱顺着融化的冰水流进杯子。 沈漾大抵明白她要干嘛,小姑娘笑眯眯的,「好,婶子快去快回。」 她话音刚落,又有几个家里有孩子的,也都一脸不好意思。 「漾漾,俺也回去一趟。」 「俺马上就回来。」 李许氏垂下眼睛,手心被凉意的水珠浸湿,她进门半年了,现在肚子还没动静。 虽然李三护嘴上不说,可不管是家里人还是村里人现在看她的眼神都已经不对了。 李许氏不止一次听人背后说自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她之所以每天都来沈家编竹筐,一来是为了逃避那些闲言碎语。 二来也是挣点银子,能在家抬起头。 沈漾敏锐的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劲,院子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这个竹筐还是李许氏牵起来的。 小姑娘从厨房拎了个没动过的竹筒冰沙,悄***的蹲在李许氏旁边。 她眼眶微红,看见沈漾过来,勉强挤出个笑,「漾漾。」 「李三婶,这个点李三叔在家吧。」 李许氏不晓得她的意思,还是点点头,沈漾递出手里的竹筒。 「大人要多吃点,婶子可以在家跟三叔吃完再回来。」 她眼睛弯成月牙,白白嫩嫩的小脸看起来又乖又甜。 「悄悄的,我只多留了这一份,原本打算晚上偷吃的来着。」 李许氏今年也不大,可看着沈漾总有种贴心小棉袄的感觉。 她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不用啦,留给漾漾这个小馋猫,你三叔那么大岁数了,啃冰块就行。」 这是她能想到的笑话。 沈漾配合的笑出声,「李三婶真好。」 那杯红糖冰沙最后被李许氏吃的干干净净。 或许是冰凉的口感让她在炎热里定神,下午的李许氏比平常的手法还要快上几分。 沈隋冲着沈漾抬抬眉毛。 他妹妹总是有种把什么事情都能安排妥当的淡然。 原本修的马车棚子下边装的都是竹筐。 下午没什么事。 谢言川找来锯子刨子 ,跟沈漾待久了,这些简单的活用不到她动手。 沈家的院子还有闲地方,在原本的两间小屋方便,谢言川打算重新做个棚子。 沈秦几个人过来打下手。看書菈 沈漾本来说过来帮忙,结果自己最重的体力活,就是负责扶着木头。 大家一块动手,棚子只做三面,上边拿木料搭的,晚上的时候就做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等明天去城里买块大点的防水布,又方便又快。 沈漾适时抬手,「明天能买点羊肉和蔬菜回来吗,要是有海鲜也顺便带点。」 她明确指出食材。 谢言川抬眼看过来,沈汉歪了下脑袋,「漾漾又要做什么。」 这个又字用的就很巧妙。 沈漾抿抿嘴,尽量藏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夏天嘛,当然要烤羊肉串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 沈唐作为沈漾的头号迷弟,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我我,我去买!」 红衣不甘示弱,「我也要去!」 小谢公子懒懒散散的靠在身后的椅子上,「那我只能留在家里陪着漾漾了。」 这话说的不经意。 却又无法反驳。 沈漾条件反射的想要蹭蹭,恍然想起不是自己哥哥。 沈家几个倒是没什么想法,红衣气的咬着自己的袖子。 啊啊啊啊啊啊! 果然是心机谢狗!我恨! 二日早晨起的晚。 沈漾不知道从哪翻出个话本子,讲的是老一套书生和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 沈漾权当打发时间,中间拖着鞋子去楼下找了点零嘴。 直到沈秦他们回来。 沈漾听着声音下楼,马车的帘子掀开,里边塞的满满的。 他们直接买了一整只羊回来,晓得是要烤肉,卖羊的老板还好心的给他们拌了调料。 说是烤羊的时候涂抹在上边,可好吃了。 海鲜是趁着早上得时候去码头抢到的,因为距离内陆远,用船运回来比较麻烦,价钱不便宜。 还给小谢公子买了他最爱吃的鱼。 昨个用完的水果又添了几大篮子,各种品类的都有。 蔬菜更是不用多说。 零嘴和甜糕也装了两个箱子。 地窖的冰块用了一小半,每天晚上降温必不可少。 是以腾出更多的地方装食材。 沈漾的外衣滑在手肘,头发在脑袋后边绑成马尾。 羊肉串除了羊肉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串。 小谢公子要帮忙铺防水布,红衣自告奋勇陪沈漾一块去后山砍树。 没有电锯,临时劈棍子太麻烦了,沈漾又盯上竹林。 相比较而言,竹签更快嘛。 家里的妇人们中午回去吃饭。 红衣拖着几根碗口粗的竹子,就着院子里的凳子,手上的斧头几下劈成沈漾想要的粗细。 剩下的就是打磨。 沈秦和沈隋接手这项工作,沈漾则是把晚上需要的食材提前准备出来。 一百七十二 给老三老四找学校 羊肉切了两条腿下来串串。 剩下的留着烤全羊,海鲜提前处理干净。 夏季的阳光热切,沈漾在水井院子和厨房穿梭,也不觉着热。 下午的时候。 院子里起了风,铺天盖地的乌云黑压压的。 好像下一秒大雨就要来到。 妇人们忙着把竹条和竹编的框子收到棚子下边,一个个顶着大风赶紧回去。 有经验的晓得这是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估计最多晚上就能停了。 这边院子里刚走完。 豆粒大的雨滴砸在青石上,沈漾站在屋檐下边,双手叉腰,食材准备的差不多了。 原本火炭架在院子里边,没有烧烤炉,她自己琢磨的拿烧火的盆子上边放的铁丝网。 可能有点慢,不过吃的是个氛围。看書菈 眼下得做二手准备。 小姑娘得目光移向谢言川他们刚刚做好的马车棚子。 里边干干净净,暂时没放任何东西,防水毡布质量挺好,一点没漏雨。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院子里已经湿透了。 天色渐黑。 雨水转小,但没有停下的打算。 红衣站在沈漾身后,她挺直腰板之后,比沈漾高了两个头。 「主子,还能吃吗。」 明明已经期待了整整一天。 红衣在黑市,为了生存而杀人,现在为了消出杀欲,她把自己的精力多数放在美食上。 沈漾抬头看天。 黑漆漆的夜幕没有星星月亮。 小姑娘点点头,「能吃,走,搬着东西去棚子。」 这场迟来的烧烤就着外边的雨声,沈漾简单示范了一下操作,于是筷子递到沈秦手上。 沈老大坐在马扎上,羊肉串的香味顺着雨幕往外飘。 沈汉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果子酒,给谢言川倒了一杯,小谢公子面色如常,他倒是喝的有点上头。 这场雨到了半夜才停。 雨后的空气清新,微微带走夏季的炎热。 两天的清闲过的很快。 沈漾手上暂时没有其他零活,虽然高天阔说之后会有京城大家来明悟城办学堂。 那也是之后。 趁着有时间,她盘算着找人打听打听,还有哪家学堂比较有名气。 要论明悟城的消息渠道,沈漾从马车上下来,许久不见的城西依旧鱼龙混杂。 冬天的时候不觉着。 到了夏天,地面的脏污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岳秀才的一尺楼依旧藏在巷子里,许久不见的狼四站在门口,腰间鼓鼓囊囊的藏着武器。 沈漾左边站着谢言川,右边站着红衣。 她和狼四也算熟人,看着熟悉的软黄,狼四迎上来,「沈姑娘。」 沈漾身上的纱衣带着刺绣,她笑着点点头,「岳先生在吗。」 一尺楼的门关着。 狼四眼神带着精光,「姑娘找错地方了,从水墨丹青建起来之后,主子就在水墨丹青接生意了。」 也是很久没来。 沈漾没想到这一出,她微微一愣,「水墨丹青不是卖画的地方吗。」 这—— 他们做这种生意合适吗。 或许看出沈漾眼睛里的怀疑,狼四那张精瘦的脸咧嘴笑了笑。 「您放心,丹青水墨还是雅阁。」 「您直接过去就行。」 至于这一尺楼,现今约莫就是狼四帮忙看管 的了。 沈漾应了一声,「麻烦了。」 马车还停在外边,红衣扶着沈漾上车,从进了城西,她整个人一直绷着。 帘子落下的瞬间,红衣和外边的狼四对上视线。 两个人瞬间低头。 水墨丹青在闹事。 牌匾擦的干干净净,看上边的字体大概是新换的。 门从里边掩上,只留出虚虚一条缝。 红衣敲了敲门,几个呼吸之后才听着里边懒懒散散的声音,「进。」 巨大的书架上摆满各种各样的书籍志异,岳秀才一身白衣,手上握着毛笔,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几后边。 山水墨画挂在墙壁,各种各样的瓷器描绘精美。 他眉眼里藏着淡漠,「客人有何……沈姑娘?」 那抹冷淡迅速褪去,岳秀才嘴角勾起笑,从案几后边站起来,他几乎是不等问沈漾来这干嘛。 双臂张开,迫不及待的炫耀。 「沈姑娘请看,这水墨丹青可符合你之前的设计。」 就有种小学鸡跟老师邀功的感觉。 沈漾余光扫了一圈,「岳先生喜欢就好,今个过来,是同您打听点事。」 开门做生意。 岳秀才虽然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他咂咂嘴,有点不舍的坐会位子,「好吧,沈姑娘请坐。」 往前设计的大书桌上摆着鲜花,沈漾三个人坐下。 「岳先生,明悟城里的学堂有几座,哪些教学跟的上,夫子如何。」 小姑娘率先开口,问的认真。 毕竟是要给两个哥哥选,还是得要靠谱的。 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丫鬟送上热茶和糕点,声音轻轻,「客人慢用。」 岳秀才双手架在膝盖上,眉眼沉沉,沈漾以为他在思考,便没有打扰。 屋子里陷入安静。 半晌之后,岳秀才突然抬头,「沈姑娘,你真不觉着我这水墨丹青是全明悟城最好看的吗。」 沈漾:…… 沈漾: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这就是我设计的! 心里腹诽,沈漾瞬间伸出大拇指,「好看,您后来加的书籍古画瓷器简直是神来之笔锦上添花,别说明悟城了,就是我见过这么多地方,您这都是最好看的。」 诚然看沈漾这个岁数,也不一定见过多少地方。 但岳秀才还是很高兴,他单手抵着下巴,从位子上站起来。 「沈姑娘要明悟城的学堂是吧,有。」 那些夹在一块的书卷,岳秀才了然于心,他从中间抽了本拿线缝在一块的本子。 坐在沈漾对面,本子从桌面划过来,「这是明悟城所有的学堂,院长的名字,夫子的背景,以及近二十年考取功名的人数。」 沈漾随着他说话翻开本子,白纸黑字,真像岳秀才说的那样,每种都记的很清楚。 谢言川探头看过来,这种东西明显是岳秀才用来记录的底册,不该给客人看到。 他做生意这么些年,不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要不是故意的,要不是—— 岳秀才仿佛没看出来谢言川的动作,他沉吟片刻。 「沈姑娘可听说过儒知书院。」 一百七十三 儒知书院 以前不知道,但好在前两天听说了。 沈漾挑了下眉毛,「京城三大书院之一?」 岳秀才嘴角勾起,「岳某听着消息,儒知书院的院长近期要来明悟城开分院招收学子,沈姑娘若是不急,可以等等。」 虽然不知道岳秀才的渠道是哪里来地。 沈漾停下手上地动作,「做两手准备,如果能进儒知书院自然是好的,如果进不去——」 诚然高老爷说可以推荐。 但学习这事,主要还是看自己地水平,否则就算进去了,也是无用之功。 沈隋和沈唐满打满算学字也就一两个月地时间。 沈漾有点担心,比不上那些从小在学堂地少年。 她这话隐约透露出已经晓得儒知书院的事,岳秀才舌尖碰了碰牙齿,「沈姑娘说的对,做两手准备。」 谢言川探着脑袋帮沈漾出谋划策。 岳秀才余光瞥了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明悟城本地的学院不少。 其中出名的除了已经出事的栖风书院,剩下的还有两个。 府城的状元自然是和京城没法比的,不过探花和榜眼也有几个,余下记录在册的皆是进士。 最后敲定城南的白鹭书院,也是岳秀才的一句话。 说白鹭书院的厨子是御厨下来的几代单传,每个从白鹭书院出来的学子,学的怎么样不确定。 但肯定能胖一圈。 想着沈隋和沈唐瘦削的身材,沈漾甚至有种连着沈秦沈汉和谢言川一块打包送进去的想法。 事情办的顺利。 沈漾从钱袋里掏出银子,人家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财源广进。 木门从外边掩上。 岳秀才站起身子,「举手之劳的事,沈姑娘不必客气。」 屋子里燃着熏香。 沈漾也站起来,「一码归一码,要不是岳先生,我们一点点打听更麻烦。」 小姑娘上道的很。 「岳先生忙着,我们就先回去。」 谢言川和红衣顺着往外走,打开之后的水墨丹青更加明亮,景色一览无余。 若不是怕有人把这里当画坊,岳秀才可不会憋着自己。 街道上人来人往。 岳秀才双手背在身后,冲着沈漾温和的笑,「沈姑娘路上小心。」 狼四满脸凝重,自远处急急忙忙,附在岳秀才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沈漾这边刚放下帘子,谢言川驾着马车离开,岳秀才目光沉沉,似乎想开口说话。 忍了忍。 马车从桃花村头经过。 隔着两条路,三角河热闹的很,里里外外好像围了许多人。 天气热,沈漾把马车的帘子掀开,隔着窗户往那边看。 都是村里的熟人,隐约能听见几声哭声。 怕是大夏天的谁家小孩游野泳,再淹着自己,程大夫失踪之后,村里就没有懂医术的了。 沈漾急忙敲敲车厢,「谢言川,我们过去看看吧。」 她手指指着三角河的方向。 那边都是小路,马车进不去。 谢言川把马儿拴在路边的阴凉地,让它自己啃草。 越走的近了,越能听着议论声。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在讨论沈家,整个桃花村姓沈的只有沈漾他们。 隔着人群。 沈漾皱着眉头,李黄氏那张有辨识性的破锣嗓子,「稻啊我可怜的稻!你咋就这么想不开!娘的心肝肉啊!」 「都是那个老骗子,他不得好死!他沈家不得好死!」 是李稻。 沈漾挤进片空地,她人小且瘦,周围有看热闹的村民堵在一起,被挤的嘶了一声。 低头看见是沈漾,他们自动让出条小路。 李黄氏抱着浑身湿透的李稻,小姑娘头发丝还在往下滴水,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两只眼睛睁着,空洞无神。 李胜抽着旱烟蹲在一边的地上,衣衫也是湿漉漉的。 李黄氏还在咒骂,沈家一个人都不在,沈漾深吸一口气,「婶子,怎么回事。」 她一开口说话,李黄氏瞬间收住自己干嚎的声音。 「沈漾!你个贱蹄子!你还敢来!」 她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恶毒,红衣几步跳了过去,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压了个匕首,正对李黄氏的喉咙。 「嘴巴放干净点,不然老子敲碎你这口牙。」 如果说谢言川是替沈漾挡住未知的危险,那么红衣就是清除所有对沈漾不尊重的阻碍。 李黄氏被这抹冰凉吓了一跳。 李胜本来蹲在一边,看见红衣的动作,他从石头上站起来。 谁也没想到这一出,人群瞬间安静。 沈漾急忙制止,「红衣,回来。」 李稻还是毫无反应。 冰凉从喉咙离开,李黄氏嘴唇发白,「你你你你们沈家做了亏心事,还敢威胁俺,俺告诉你,俺可不怕你!」 嘴上这么说,李黄氏还是默默收紧抱着李稻的胳膊。 沈漾叹了口气,「婶子,我刚从城里回来,马车还在外边停着,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详细说说。」 「若是沈家有谁对不起你们,有乡亲在,我们自然不会不认。」 小姑娘态度认真。 说话之间,沈秦他们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漾漾。」 沈汉喊了一声,目光落在李稻身上。 沈漾扭头,「二哥。」 她眼睛里带着疑惑,李黄氏抽抽鼻子,「你说为啥,你们那个老不死的外公还敢来桃花村问俺们要银子,他是拿俺们当冤大头了是吧。」 「俺就是问他要了俺之前的八两银子,他非说俺闺女嫁不出去,说以后找了也是瘸腿麻子鳏夫,俺好好的闺女为啥让他这么羞辱。」 随着李黄氏的指控,原本没有动静的李稻微微动了动手指。 沈漾的脸色难看,李黄氏还没说完。 「他个杀千刀的,俺闺女被骂的想不开,跑过来投河,要不是他爹救的快——」 「我苦命的稻啊!」 这些话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确实恶毒。 沈漾看着李稻,纱衣下的手掌握成拳头,「我去找他,婶子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她转身就走。 李胜磕了磕手上的旱烟,嗓子被剌的沙哑。 「找啥啊,还在俺家呢。」 老不死的敢骗他婆娘,不把这银子交出来,李胜能让他走。 沈秦挡在沈漾前边,「我去。」 一百七十四 许老头又来闹了 李家的巷子口。 人群乌泱泱的。 李胜走在最前边,身后背着失神地李稻,李黄氏扶着闺女地胳膊。 沈秦和沈汉走在中间,沈漾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虽说跟许家断绝关系,可他们打着沈家的名声行骗,这事必须解决。 沈秦他们在家帮着做绰子,要不是有村民过去通知,他们也不知道李家发生地这一出。 村民有顺手地摸了根棍子,一个个义愤填膺。 说许家村地都欺负到自家村子里来了,必须给他腿揍断。 也有顾忌沈家的,到底是亲外公,别回头得罪了沈家,得不偿失。 「当家的,你慢着点,我开门。」 木头从外边挂着锁。 沈漾接过扶李稻的身子,李黄氏打开门,两个小姑娘从屋里跑出来。 「爹娘,你们回来啦。」 还不会走的奶娃娃坐在摇篮里,估计是哭的狠了,脸上带着泪痕睡着了。 小女娃手上还拿着擀面杖,看着人多,她们有些腼腆的往后躲躲。 李黄氏沉着脸,「那个老不死的呢,没让他跑了吧。」 小女娃抿抿嘴,怯怯的摇头,伸手指了指后边,「娘,还在猪圈呢。」 李家的猪圈脏的厉害。 许老头双手绑在身后,被胡乱的丢在圈里,身上还沾着猪粪。 他嘴上堵着布巾,看见有人过来,跟只臭虫似的乱拱。 「唔唔唔唔唔唔。」 沈秦眼睛里露出厌恶,李胜不嫌脏,把许老头从猪圈里拽出来。 布巾在来回摩擦之间从嘴里吐出来,许老头呸呸两声,「放开俺畜生,俺要找人打死你们一家禽兽,你知道俺外孙是谁不!」 他一口黄牙臭的熏人。 比黄牙更臭的是身上的味道。 人群捏着鼻子往后退,沈漾也被这味熏的眼前一黑。 李胜可不管他,一个巴掌抽在许老头脸上,「闭上你的臭嘴,你娘的,你睁开眼睛看看前边站的是谁。」 许老头这才回神,他认得沈秦,双眼迸发出巨大的惊喜,「秦子,快来替外爷松绑,报官,告他们家,看看外爷遭的这个罪哟。」 他扭动着身体就要往沈秦旁边靠,猪粪掉了好几块在地上。 沈秦闭了闭眼睛,「我们早就断绝关系了,你不是我外公,也不用找我帮忙。」 「嘿你这小孩说啥傻话呢,我不是你外公谁是啊,你是不是让他们骗了,外爷可跟你说,断绝关系都是假话。」 「俺跟你们是一家人,你舅舅跟你也是,快来替外爷松绑,看看外爷这一身脏的。」 老头眯着的眼睛闪出精光。ap 沈汉拉着沈秦的胳膊往后退了半步,「要不是因为你打着沈家的幌子,我们不会来的,满嘴瞎话,害的人家姑娘差点自尽,所有的恶果你自己担着。」 他言语冷漠。 许老头被噎的一顿,双手背在身后,「你看你这孩子说啥呢,这咋能叫瞎话呢,外公就是随口一说,她自己想不开。」 李胜又是一个大嘴巴抽上去,「你娘的狗东西,谁他娘的想不开,就是你这个老不死的。」 抽的太过顺手,李胜反应过来才去看沈家。 沈漾从来到就没说话,面无表情,但看不出来生气。 李胜微微松了口气,许老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上了岁数的,被人抽嘴巴子,自然是挠的脸上通红。 他挣扎着朝李胜扑过去,想用身上的猪粪糊他一脸,「你干啥你干啥!啊光 天化日打人是不是!你是没爹还是没娘,没教你咋说话吗!」 李胜一只手止住许老头的动作,呵忒一口吐在他脸上,「打你,你他娘的今天不把八两银子还回来,俺拧了你的脑袋!」 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 许老头耍起老赖,往地上一坐,「啥八两银子,那是你们卖闺女的钱,俺早就花完了,没有!」 目光一转,看到站在旁边的沈秦他们。 许老头咧咧嘴,「秦子,外公给你说了门好亲事,他家那个丑闺女,你不得给外公拿点银子啊。」 「你娘死的早,没给你说亲,外爷是长辈,不会哄你的,赶紧给外爷银子。」 「你的表弟表妹可都在家还没饭吃呢。」 许峰庆随了他这个赖皮的爹。 沈秦气的胸口上下起伏,红衣压低声音,「主子,要不要杀了他。」 这种只会满嘴喷粪的老东西,不留也罢。 沈漾沉默着摇摇头,沈汉两眼冒火,「住嘴!」 「想让俺住嘴也行,给银子,只要银子到位,俺啥话都不说,马上就走。」 「要不然,哼哼。」 他威胁似的躺在地上,身上的老头衫滑落下来,露出黑黝黝的胸脯。 人群里有没成亲的少女,一个个转过头不敢看。 许老头故意又蹭了点下来,裤腰上的带子松动,他猥琐的嘿嘿笑。 「咋样,不是都来了吗,来看来看。」 「啪。」 许老头话音刚落,脸被扇的一歪,沈漾站在他面前,巴掌就是她打的。 李胜也被惊了一跳。 他往后退退,许老头反应过来,对于丫头片子破口大骂。 「你个小婊--子你敢打你外爷,你娘的个比起来的——」 「啪。」 又是一巴掌。 沈漾丝毫没有收劲,许老头脸上瞬间红肿两片。 「继续骂,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巴掌硬。」 这是沈漾进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平常清亮的嗓子哑的不像话,她那双眼睛冷的吓人。 许老头喏喏,「你娘的个脚——」 第三个巴掌落下来。 他老实了。 「你是沈漾吧,你不认得外公?」 乡下人讲究伦理辈分。 就算沈秦他们断绝关系,可骨子里还是拿许老头当长辈。 对长辈动手,村里人的闲话都能戳断你的脊梁骨。 所以沈汉气成现在这样,也没骂更难听的脏话,这也是许老头敢猖狂的原因。 沈漾敢动手,许老头第一反应就是她不认得自己。 不然一个姑娘家打人,更是别想嫁出去了。 沈漾冷漠的勾起唇角,「认不认得跟揍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说大哥没娘,他为什么没娘,还不是因为你,正愁解决不了你,你倒还自己送上门了。」 一百七十五 十八两银子买断亲 沈漾个头不高。 就那么直直的低头看向许老头,阳光折射在她周围。 许老头咽了口口水,莫名一阵后背发凉。 「你你这女伢子,沈秦你过来,把她弄走。」 直到现在,许老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沈秦站在原地没有动,沈漾双手环胸,「不用喊了,没人会过来,今个当着所有人地面,我再重申一遍。」 她朝后伸了伸手,沈隋递过一张泛黄地纸张。 小姑娘展开之后转了一圈,「当初爷爷去世后,许家亲自给我娘写的断亲书,这些年沈家再苦再难没有找过他们一次。」 「他们也不关系我们地死活,现在看沈家能挣银子有能耐了,又想过来套近乎,这世上哪有这么好地事。」 「你以沈家地名义哄骗李家婶子,按理来说和沈家没有关系,就是报官这银子也该你还回来。」 「盘算着你把我娘养大,那八两银子沈家替你还上了,但今个——」 许老头挣扎着想把自己按了手印的断亲书抢过来,无奈双手还没松绑。 听说沈家给了八两银子,他眼睛里爆发出一股子巨大的贪婪。 身上的味道太冲,沈漾隔的远远的,「李稻的医疗费护理费营养费胜叔的误工费李婶的精神损失费,你给不出来,以为能全乎的走出桃花村吗。」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李胜适时走上前,不知道从哪摸了把锄头,一身的腱子肉。 沈漾往后退了几步,眉眼冷漠。 「胜叔,我去看看李稻,是赔银子还是协商其他的办法,您看着办。」 她顾着沈家的其他人,不好直接插手。 李三护和一个陌生的老头急匆匆的过来,同沈家擦肩而过。 沈秦扭头看了老头一眼,李三护不露声色的摇摇头,示意他们离开。 一脚踩进李稻的屋子,就听着外边咋咋呼呼。 「许家村的村长来了,让村长说咋解决。」 「都让让都让让。」 沈漾顿了顿,沈秦低下头,「刚才同李三叔走在一块的,就是许家村的村长。」 当年的断亲书,也是他写的。 姑娘家的闺房,沈秦几个人都在外边等着,只有沈漾和红衣进去的。 李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外边的纷纷扰扰仿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个手里握着擀面杖的小女娃守着姐姐,看见沈漾进来,她有些紧张的往床边靠了靠。 「稻稻。」 沈漾低声喊了一声。 李稻毫无反应。 「如果想要自己决定命运,就要振作起来,躺到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岁,前方不会有光明。」 沈漾其实可以用更温和的话哄着李稻,告诉她生活很美好她爹娘很疼她。 但那有什么用,摆脱不了李稻早早出嫁的人生。 沈漾两世过来,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从来都是自己争取,她不是天生就会木匠的手艺。看書菈 之所以能做到现在,也是一刀刀刻出来的。 李稻闭着眼睛,依旧没有说话。 昏暗的床上零零散散摆了三个枕头,除了最后的奶娃娃,剩下两个小姑娘都跟李稻住。 沈漾上前抱了抱这个瘦弱的姑娘。 她在李稻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离开的时候,李稻眼角滑过一滴眼泪。 红衣关上门的瞬间,就听见李稻泣不成声。 而院子里的拉扯还在继续。 许老头混不吝的油盐不进,这会子有许家村的村长在,他许家要是还想在村里继续生活。 总不能全得罪了。 李胜一口咬定就得赔八两银子,不然就打断许老头的两条腿。 坚决不能让他好过。 但许峰庆两口子进去之后,许家现在就指望许老头了,他要是残废,许家只能出去要饭。 许家村的村长在中间说合,李三护也硬气,毕竟是在自己村里。 沈漾听了几耳朵,摇摇头,「大哥二哥,我们回去吧。」 这事沈家没法掺和。 从大门出去,沈隋的白色袖口一闪而过。 许老头歪着脑袋嚷嚷,「拦住他们,沈家的那几个不能走。」 他一嗓子喊的所有人看过来,沈漾闭了闭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老四哥,俺家庆就是让这几个丧门星弄去蹲大牢的,俺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俺上哪去拿银子,就管他们要。」 「我当初把他们娘捡回来,这些年也花了——」 「咳咳。」 许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叫老四哥的村长单手抵着下巴咳嗽两声,「瞎说什么呢,断亲书都写过了,不要折腾人家孩子。」 沈漾迅速找到其中的重点,她同沈秦对视一眼,「捡回来?」 沈秦一脸迷茫,这事他们从来没听说过。 小姑娘转身,老四哥挤出一个笑,「那个啥,沈家的几个,你们先回去,这事不用你们管了。」 表面看起来大度。 沈漾挤出同款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又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系,当然不用我们管。」 阳光逼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 沈漾在诈他们。 老四哥反应快,许老头却没这个智商,他气的眼睛倒竖。 「咋,把你娘养大不花银子啊,她那些年不吃饭咋活下来的,别说八两,十八两你们都得给。」 晓得这一出。 沈漾瞬间放下心,「行,十八两,这次找衙门来写断亲书,以后许家任何人再敢来沈家闹事,沈家绝不留情。」 小姑娘目光沉沉。 从许老头看到老四哥。 衙门出面,可就有律法公告了。 届时许家再想跟沈家和好,毫无可能。 老四哥赔着笑,「哪能说这话,都是家里的事,可不能走衙门,不然这不是伤感情吗。」 他可听说了。 桃花村现在做什么绰子,又砍木头,人人都能挣银子。 许家村跟桃花村不远,要是许家村的村民也能来这边找活,以后可不得了。 这也是为什么一听说许老头闹事,老四哥赶紧过来的原因。 许老头没理解老四哥的苦心。 他从地上蹦起来,「签就签,赶紧给银子,俺还不想看见你们这一群丧门星呢。」 沈漾也不急着走了,「二哥,你和三哥去衙门一趟。」 一百七十六 衙门写的断亲书 至于老四哥。 沈漾靠着门框,「你也看到了,没有什么感情能伤的,该断就断,免受其乱。」 「您比我岁数长,这道理比我懂不是吗。」 许老头还在跳脚,「老四哥你别跟这个小婊-子说话,就是她害的俺家庆蹲大牢。」 「俺巴不得让她死了才好呢。」 「住嘴吧。」 老四哥实在带不动许老头,再让他说下去,别说过来找活了。 今个他能全乎回去都不得了。 沈秦回家拿银子。 等待地时间焦灼。 过来看热闹地村民,听说拿银子买断亲,一个个也不走了。 许老头骂骂咧咧,嘴上就没干净过,不过因为老四哥的提醒,声音小到近乎听不见。 断亲有固定律法。 一般来说,不闹到最后,断亲都是宗族里出面,改名换姓,互不来往。 但之后要是下一辈又有联系,倒是能慢慢恢复。 若是走律法,断亲之后双方就是陌生人。 便是日后有小辈结亲或者上宗族,那也是另开族谱。 沈隋地马车赶地飞快。 衙门地官爷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断亲书要留做卷宗。 衙役特意带了书写的秀才过来,老四哥给许老头松了绑。 双方就银钱一事说了明白。 看许老头一身猪粪,衙役也懒的耽误时间,甚至没有多劝两句。 许老头不会写字,名字让老四哥代笔。 沈漾摇头不同意,「您抓着他的手把名字写下来。」 她从来不相信许家的人性。 手上哆哆嗦嗦,最后按上手印,衙役带着相关的官印。 一封按下去,许老头哎了一声,「等等。」 老四哥以为他突然醒悟,急忙问,「咋啦。」 许老头绑好裤腰带,一脸的精明,「银子还没给俺呢,这就想盖印,不可能。」 这会子已经快傍晚了。 沈秦递出钱袋子,里边不多不少,正好装着十八两。 许老头接过的瞬间,沈漾夺下来,「胜叔。」 有官家在,李胜不像原来理直气壮,他听着声音上前。 沈漾从钱袋子拿出八两碎银,「这是给稻稻的。」 补偿。 李胜笑着去接,许老头哪能见到嘴的鸭子飞了,沈漾刚刚给了他三巴掌。 他也不顾自己岁数大,一把给沈漾推在地上,「败家子的丧门星,这是俺的银子,关你屁事。」 十八两一分不少都落在许老头手上。 谢言川扶着沈漾站起来,一言不发的看着许老头。 沈漾这下摔的结实,屁股生疼,可小姑娘脸上毫无不悦,她只是对上李胜的视线,勉强笑笑。 「胜叔,对不起,我力气不够。」 她的意思是没守住给李稻的银子,这种柔柔弱弱小白莲。 李胜当即摸上旁边的锄头,「你有啥对不起的,你有这个心胜叔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老东西,你今天不给俺赔偿,你看你能走出这个村。」 衙役盖上官印。 对于后边的闹剧,他视若无睹,正常。ap 十分之正常。 那些写断亲书的哪个没点矛盾。 这也就是口头上闹腾闹腾,他们还见过直接大打出手的。 「一卷三份,你留一份,你留一份。」 他递给沈漾和许老头各 一份。 「剩下的在衙门留底,此后双方血缘宗族,再无关系。」 沈汉有眼力见的上前带着衙役和秀才离开,「麻烦您了,这边请。」 沈隋则是去驾马车。 只有官家走了,村里的矛盾才能在村子里解决。 老四哥在许老头身上勉强找了个干净的袖子拽着,「那个啥,事解决了,俺跟官家一块走。」 他抬步就要往外。 李胜和村子里的其他壮年有意无意的堵着路,许老头还沉浸在十八两的快乐里。 根本不清楚现在的局面。 老四哥两个人被围在中间,他迟疑的扭头看向李三护。 那个新任村长,抬头看天,「哎,我刚刚裤腰带是不是掉这了,还是这啊。」 他边说边走,就差掀开人家的水缸找自己裤腰带了。 老四哥死鱼眼。 有点离谱了吧你们! 裤腰带丢没丢看你自己裤子不就行了! 再说谁家裤腰带能掉水缸里啊! 只是他内心活动没有用,李胜手上的锄头压在许老头腿上,许老头收紧钱袋子,这才抬头。 「你们想干啥。」 男人阴恻恻的,「八两银子换你这一双腿。」 他威胁似的压了压手上的力道,许老头明白过来,「你们这是打劫,是要蹲大牢的!大人!」 他咋咋呼呼还想把衙役喊回来。 李胜一把敲下去,许老头疼的哎哟一声,「打劫?你这老东西害的俺闺女跳河,八两银子都便宜你了,俺闺女要是救不回来,你这条命也不够赔的。」 旁边一众都是附和。 围着的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许老头和老四哥着实有点不够看。 为了自己这条命,老四哥晃晃许老头的胳膊,「老许,给他们吧。」 至少留条命能全乎的回去。 对于许老头来说,银子就是命。 他死犟着不给,李胜手上没个准头,他一动手,其他人也七手八脚的揍。 红衣艰难从人群里把老四哥拽出来。 许家村的村长不能打,不然就是两个村的矛盾了。 就听着许老头的惨叫,老四哥叹了口气,对上沈漾的视线,他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其实当时许家那个捡来的闺女带着五个孩子,老四哥怎么会不知道有多难。 只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他能帮的肯定是自己村。 谁又没有未卜先知。 也不知道沈家日后有这样的造化。 最后许老头挨了一顿打,还是乖乖拿出八两银子。 这才从桃花村离开。 上了小路,嘴上还是不干净,什么难听的脏话都能说出来。 经此一出,老四哥也懒的管他。 要是许家再这么闹下去,以后恐怕会惹来更大的灾。 沈漾他们从李家离开,李稻的屋子关着门。 李胜招呼沈家晚上在这吃,今天能拿到这八两银子,村里可谓出了力。 他让婆娘去买点酒菜,大家热闹热闹。 沈漾摇头拒绝。 看着这个脸上挂笑的男人,他丝毫没有意识。 这八两银子是自己大闺女拿命换来的。 第180章 一百七十七 卖黄牛的女人 折腾了一天。 心力憔悴。 好在许家解决完了,以后算是再无后顾之忧。 晚上草草吃了点。 沈漾睡的早,夜半的星星挂上月空。 旁边两个房间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廊上人影一闪而过。 无人知晓。 白鹭书院地招生在七月上旬。 剩下几天吃吃喝喝。 等到玉米全部种完,绰子的销量果然开始下降。 不过因为口碑打出去了,倒是有不少其他乡镇地百姓,慕名而来。 打算买了留作明年用。 因为流量大,每天地生意还算平稳。 白月疏之前忙地脚打后脑勺,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歇歇。 沈家的竹筐也没停。 在每天买卖之后,还有余下几个当作库存。 和铁匠的合同从三个月延续到半年,左右铺子这边需要铁器,一对一供货嘛。 由于竹筐的制作是长期性的,后山竹林的竹子禁不住每天造。 沈漾有想法在村里重新起一座工厂,或者租一个大点院子,联系正式的竹林每天送货。 这样一来大家都方便。 二来也不影响正常生活。 把这个想法跟李三护说了之后,他很是赞同。 沈家的买卖造福全村,以前的桃花村虽说不穷,但也远远达不到现在的富裕程度。看書菈 家家户户不缺荤。 男人有空就去山上伐木种树,运木料送到城里。 女人则是去沈家编竹筐。 有人聊天,还能挣银子。 何乐而不为。 村头坐在一块说话的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 他们从苦日子过来的,以前的夏天最多的就是割不完的麦子,打不完的麦穗。 自从沈家的女娃娃弄了个绰子,所有人都轻松起来。 夏天的树下阴凉。、 他们头上顶着湿漉漉的毛巾,手里摇着扇子,眯着眼睛感叹现在生活的美好。 李三护有时候从旁边经过,那张年轻的脸上挂着笑。 他总是会陪上一句,「您各位好好活,以后还有更好的日子呢。」 七月初。 沈漾没想到会在家里见到个熟人。 那天是个晴天。 因为场子还在商议,竹筐还是在沈家的院子先做着。 一大清早。 沈漾刚吃完早饭,李许氏神秘兮兮的,「漾漾,在忙不。」 她算是这群妇人的主心骨。 沈漾擦干净手,往外出来,「不忙啊婶子,怎么了。」 李许氏有点不好意思,犹豫半天。 「就是我娘家舅舅那边,有个表姐听说我每天编竹筐挺挣银子的,她家去年出现点变故。」 「现在急需用银子,就想来问问——」 这事李许氏没跟李三护说。 沈家主要是想带动桃花村的发展,自己贸然替别的村问。 李许氏怕惹的李三护不高兴。 但表姐自小就疼自己,李许氏也不想看着她每天为生活发愁。 这才鼓足勇气。 沈漾立刻反应过来,「问问能不能在这编竹筐是吧。」 李许氏点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时至如今。 现在竹筐和砍树还是日结的工钱。 如果像是李许 氏说的那样,急需花用,那日结确实是个好的选择。 现在人数趋于饱和。 不过既然李许氏开口了,沈漾双手垂下。 「当然可以过来,不过李三婶,您得先告诉她,编竹筐是要有质量要求的。」 「前两天学习的阶段,咱这边只能给日结的一半,等之后彻底上手,就和大家一样。」 沈漾也是有自己的考虑。 她之所以先用桃花村的村民,是因为离的近,都是知根知底的。 万一别的村子,学会这个手艺,因为某些原因不来了,那么之前付出的心血就都白费了。 李许氏应了一声。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这个我早就跟她说了,表姐是个老实人,要不是因为实在没办法,她也求不到我这里。」 不过是多个人手的事。 沈漾笑笑,「那等有时间婶子让她过来吧。」 小姑娘客客气气。 李许氏咳嗽一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是先进来问问你的意见,要是可以的话,我现在让她进来?」 她试探性的把手往外指了指。 「行啊。」 趁着李许氏去门口喊人。 沈漾端来洗好的水果和放着零嘴的果盘。 一身朴素的妇人双手有些拘谨的捏着衣角,相比较来说,李许氏看起来自在多了。 「表姐,这边。」 顺着屋子进来。 沈漾抬眼看过去,莫名觉着眼前的女人很是眼熟。 「漾漾,这就是我说的表姐王孟。」 「表姐,这是漾漾,别看她年纪小,可有本事了。」 互相介绍之后,沈漾率先打了个招呼,让她坐下歇歇。 王孟抬头,也许是看着沈漾眼熟,她顿了顿,还是没敢说话,只是紧张的搓搓衣服。 「主家,俺肯定好好干。」 沈漾好脾气的笑笑,「别这么客气,您跟着李三婶喊我漾漾就行,我也跟着李三婶喊您婶子。」 「咱这边做的婶子也都看到了,活不重,开始可以先试试。」 其他的话沈漾没有说。 李许氏带着她来,自然是会把注意事项嘱咐好。 王孟眼眶微红,「俺知道,谢谢主家。」 李许氏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她调侃似的拍拍表姐的手背,「漾漾都说了——」 在这一瞬间。 沈漾突然想起来在哪见过王孟,小姑娘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孟。 「婶子,你以前是不是在明悟城卖过黄牛。」 就是现在家里的那头。 沈漾一开口,王孟也想起来了。 她恍然大悟,「对对对,俺就说看着眼熟,你就是当初那个好心的姑娘。」 给了他们五两银子的那个。 而王孟卖牛,是为了寻找儿子。 如果沈漾没记错,她儿子也是栖风书院的一员。 「婶子,你家孩子找到了吗。」 沈漾有些急切。 王孟抿着嘴笑,眼睛里带着光,「托福,找到了,受了点轻伤,在矿上吃了不少苦,瘦的很。」 「俺跟他爹商量,出来找点活,就是给俺孩子挣点看病钱。」 虽说日后的生活劳累。 可看王孟的眼神,充满希望。 沈漾点点头,「能找回来就是最好的,对了婶子,我想跟您打听点事。」 第181章 一百七十八 程大夫死了 「您找孩子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程御的少年。」 沈漾拿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也在栖风书院上学,小名叫二狗子。」 嘴上虽然不提。 沈漾每次听到消息,还是会忍不住打听一句。 李许氏倒是知道表姐家孩子出事,但程御—— 她嫁过来地时候,程御都失踪很久了。 偶尔也听夫君提过一嘴,但日子是自己地,大家都忙着一天天的生活。 谁也不会刻意关注。 王孟嘶了一声,皱着眉头,「好像是听说过这个名。」 沈漾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您慢慢想,还有没有别地线索,程御还活着吗。」 袅袅烟气。 王孟勉强扒拉出来关于这个名字地记忆,「他娘是不是身体不好,总是病怏怏地,他爹是个赤脚大夫。」 沈漾嗯嗯两声。 「倒是听说过,他家跟你们是——」 王孟眯了下眼睛,不等沈漾说话,李许氏率先回应。 「是俺们桃花村的,从上次失踪,好像就没回来。」 这事她知道。 沈漾沉默的没有反驳,王孟眼睛里划过一抹同情。 「怕是回不来了,当初所有找孩子的父母一块堵在铁矿口,那边有护卫把守,没人敢先进去。」 「那个赤脚大夫是第一个带头的,但是结果——」 她忍了忍还是没说出口。 只是表情能看的出来,程大夫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他婆娘听说这个消息,一口气没上来,也去了,有他冲在前边,俺们才能找回孩子,所以这个名字俺一直记得。」 王孟话音一落。 屋子里瞬间安静,李许氏看出不对,急忙又问了一句。 「那二狗子那孩子呢,表姐可听说过。」 王孟诚实的摇摇头,「俺们猜测怕是不在了,要不然他爹娘咋能都死了呢。」 孩子活着。 哪个当爹娘的能舍得。 这种意外谁也不能预料。 沈漾勉强勾了勾嘴角,「行,谢谢婶子,你们去忙吧。」 李许氏急忙扯着王孟往外走。 院子里搭着遮阳的棚子。 上午已经热的厉害,许多上了岁数的妇女撸起袖子和裤腿,看起来清凉不少。 沈漾双手掩面,脑袋搭在椅背上。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其实早有准备。 只是总想着或许呢,或许他们只是从明悟城离开了,去换个地方生活。 等到真相大白。 所有的自欺欺人都成泡影。 沈秦从外边进来,看见沈漾这个状态,关心的问了一句,「漾漾,怎么了。」 沈漾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双手垂下,看着新房客厅上的屋顶。 纯白的墙面没有吊顶,宽敞明亮。 谢言川随后进来,刚喊了声沈漾的名字,小姑娘没有抬头。 他大概明白。 「你见到了?」 沈漾嗯了一声,小谢公子坐在她旁边,「我正想进来同你说呢。」 他俩打哑谜似的。 沈秦这边看看,那边瞅瞅。 一甩袖子,算了,他走还不行吗! 没给沈漾太多忧郁的时间。 院子外边来了辆马车,福叔从车厢里下来,站在门口朝里喊了一声。 「麻烦问问,这 里是沈家吗。」 头一次找过来。 院子里的妇人扭头,热情的回了一句,「是呢,干啥的。」 沈汉在棚子里喂牛,他手上还端着青草,离的近,刚一出来。 福叔眼尖,「沈二公子。」 「福叔,您怎么过来了,屋里坐。」 沈汉放下手里的簸箕,一边说话一边往福叔的方向走。 车夫找了个凉快的地方。 福叔乐呵呵的,「老爷让老奴来找沈姑娘,说是儒知书院的院长来了。」 「现在在城里的客栈呢,晚上我家老爷略备薄酒,请沈家各位公子和沈姑娘一块过去。」 说话之间。 已经到了会客厅。 沈漾听着声音站起来,调整好心情,「福叔。」 她打了声招呼,福叔弯腰行礼,「沈姑娘,城里的江南岸。」 就是高天阔请客吃饭的地方。 晓得这事重要,沈漾点头明白。 「麻烦您跑一趟,正好中午没什么事,您留下在这吃完饭咱们一块过去。」 沈家的二层小楼修建的漂亮。 朱红色的外墙,整体虽然不大,但在村里也是独一份了。 福叔连水都没喝,「哪能呢,老奴还得回去复命,沈姑娘这边晚上尽量早点过去。」 届时在吃饭之前,让院长留个印象。 送福叔出去,沈汉塞过去几两碎银,语气客客气气,「福叔,这事麻烦您了,留着买酒。」 福叔没有孩子。 也不用攒什么家产。 他推搡着说不要,看老爷跟沈家的来往,福叔伺候高天阔很多年了。 从中察觉点苗头,或许在这群年轻人,就有一个自己未来的小主子。 届时让他们晓得自己私下收受贿赂,也不得了。 还是沈汉嘴甜,左右说这是几个小辈的感谢,福叔要是不拿着,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送到马车上。 车夫看起来面生,沈汉也没厚此薄彼。 晓得沈家讲究,福叔撩开帘子,「成,那老奴就先回去了,各位晚上见。」 「晚上见。」 等着马车顺着小路离开。 沈家几个人各自对视一眼,随后同时看向最中间的沈隋和沈唐。 他俩同步往后退了半步。 沈秦抓着沈唐,沈汉抓着沈隋。 沈漾一左一右站着红衣和谢言川,小姑娘胳膊托着手肘,掌心摸着下巴。 「检验成果的时候到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行动。」 一声令下。 两个人被拎进院子,沈唐戏精的摆动双臂,「救命,你们要干啥,不要啊!不要啊!」 那夸张的频率。 直到被丢进木桶里还没安生。 相比较沈隋倒是平静多了,除了走路的时候有点同手同脚,说话词不达意。 偶尔斗鸡眼,也没别的大毛病。 一通折腾已经是下午了。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 换了新衣裳的沈隋沈唐,不能说变了个人,也比平常精神不少。 一个白衣飘飘,一个青衫束腰。 沈秦沈汉又压着两个人出来,沈漾单腿曲起,敲了敲桌面。 「勉强可以,回头去金楼再买点腰封和玉冠。」 第182章 一百七十九 教过谢言川 打扮得体是对别人最基本的尊重。 高天阔有财富傍身,极其贵重的东西,沈家现在还没那个能力。 空着手又不合适,是以礼物就从精巧和用心上入手。 沈漾给高天阔雕了个招财进宝地小貔貅,能拿在手上把玩地那种。 给那位素未谋面的郑思松院长雕地是寓意正直高尚两袖清风地松柏,他为人师表,自然是合适地。 当然,沈漾送的是沈家的谢礼。 至于沈隋和沈唐,他俩整理了之前抄的诗经片段,也一并拿了过去。 下午要提前走,沈漾同李许氏说了一声,帮忙锁门,小姑娘往李许氏手里塞了个东西。 低声说了句什么,李许氏本想推搡,沈漾拍拍她的胳膊。 马车从沈家离开。看書菈 王孟手上有些生疏的编着竹筐,眼睛盯着渐渐消失的车厢,喃喃,「这些孩子可真厉害,俺家小孩啥时候也能买上马车。」 她同李许氏坐在一块,周边的人都在各忙各的。 李许氏四周看了一眼,把沈漾之前给她的东西塞给王孟,压低声音。 「漾漾给的,说是之前那头牛的差价,你们便宜卖,她不能昧着良心买,何况你们现在生活也不如意。」 一块银子沉甸甸的。 王孟条件反射的说不能要,那会子都急的厉害。 要不是沈姑娘买黄牛的银子,他们连家门都出不了,何况找到孩子。 李许氏咳嗽一声,「表姐,你就拿着吧,是漾漾的心意,以后编竹筐再还上那个。」 虽然话是李许氏说的。 王孟眼眶微红,心里挂念着沈漾的恩情。 她轻轻点头,「俺知道。」 下午来的早。 高天阔已经订了包间,同小二报了名字。 在二楼。 圆桌上铺着红色桌布,墙上挂的水墨画。 沈秦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沈漾推开窗户往下看。 熙熙攘攘的街道人来人往。 这地界和岳秀才的水墨丹青不远,从楼上能看到牌匾上的银勾铁画。 沈唐有些紧张,拿手摸着腰间挂着的玉佩。 少年人眉眼秀气,磨磨蹭蹭站在沈漾旁边,「漾漾,到时候我应该说什么啊。」 他头一次接触这种身份的文化人。 沈隋听着声音看过来,沈漾拍拍沈唐的肩膀,「院长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用紧张,只要有礼貌,人家不会说别的。」 这个沈唐倒是明白。 他就是压抑不住那个害怕的情绪。 这可是漾漾好不容易才给他争取到的,沈老四脸上带着纠结。 沈漾无奈,冲着沈隋努努下吧,「四哥,你学学三哥。」 就看着平日里总是温和的沈隋伸出两只手打了个交叉,「别学我,我现在脑子乱的很。」 小谢公子找了个角落坐着,单手撑着脑袋。 看见他们乱糟糟的,他好像有话要说,动了动嘴角又憋回去了。 沈漾他们也没等多久。 天还没黑。 就听着楼梯口传来高天阔爽朗的笑声。 谢言川从位子上站起来,「来了。」 房门从里打开,一众水灵灵的萝卜站成两排。 一个前边是沈隋,一个前边是沈唐。 「郑老哥,这边请。」 高天阔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指了指方向。 转身的同时,就看着门口沈漾他们。 「哟,沈姑娘来的这么早。」 言语之间,脚下的步子也没停。 是以他身后跟着的郑思松也看过来,郑思松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 很标准的读书人打扮,一身墨绿长袖,头发束在头顶,下巴蓄着短短的胡茬。 「郑老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原先跟你说的沈家姑娘,沈家公子。」 沈漾脸上挂着笑,几个人有礼貌的作揖行礼。 郑思松点了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嘴上客套几句。 余光无意扫到最后,郑思松整个人莫名一震,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谢公子。」 门框掩住谢言川的半边身子,小谢公子站出来,声音淡淡,「夫子。」 包间里关着门。 气氛有些安静。 郑思松目露激动,抓着谢言川的手不松开,看他跟看自己的好大儿似的,「言川,年前一别,谢将军现今如何了,你又怎会流落到此。」 桌子上摆着茶水糕点。 谢言川保持着那个动作,「承蒙夫子关心,川和家父也未曾联系,沈家初初同谢家婚约,家里出事之后,川在沈家生活。」 他短短解释了几句。 虽未说其中心酸,可郑思松却能体会到这种落差。 他整个人带着难以言说的叹息,「是郑某无能,人微言轻,帮不了谢将军,谢家流放,林狗当权,只手遮天,京城如今……」 「咳,夫子。」 郑思松情绪高亢,一届读书人,林狗大抵是他能骂出最脏的话了。 唯恐隔墙有耳。 谢言川轻声提醒,郑思松却毫不在意,「言川不必如此,便是他林狗站在郑某面前,郑某也能指着他鼻子骂。」 「人生在世,不过这一条贱命,他敢何尔。」 沈漾连带着沈家剩下的所有人,排排坐在一块。 随着两个人说话扭头,一会往左一会往右。 六双眼睛里三分迷茫三分震惊还有四分惊讶。 谢言川揉了揉眉心,「夫子,既已从京城出来,便不必多说那些。」 谢家的任务都是秘密进行,不好对外宣泄,他留在明悟城本就无人知晓。 若是这事传到林太傅耳朵里,只怕皇上交代的任务暴露。 不等郑思松回答,谢言川看向沈漾,「郑先生曾是我的启蒙夫子。」 京城里权贵之多。 能得郑思松单独教导的,只有谢言川一个。 一来谢诏曾对郑思松有恩,二来谢言川聪慧。 郑思松这才把目光转向沈家,一众少年里,倒是看起来个顶个的精神。 只是郑思松创办儒知书院多年,京城里拿银子砸出来的少爷小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他从来了明悟城就听高天阔推荐,左右收学生要看学识人品。 想着来见见也行。 没成想遇见谢言川,对于自己唯一的关门弟子,郑思松付诸全部的心血。 对了,刚刚言川说什么来着。 婚约??? 第183章 一百八十 出气 郑思松老脸一僵。 松开谢言川的胳膊,谢家没流放之前,他倒是隐约听说过这事。 不过有婚约的姑娘在乡下。 八竿子打不着,郑思松自己有闺女,要不是因为年纪比谢言川大。 他指定不会让这个女婿地苗子落到别人手上。 而今突然提起,郑思松地眼神落在沈漾身上。 搭眼一圈,只有这一个姑娘,不出意外便是谢言川的未婚妻。 小姑娘面向温软,白白嫩嫩,那双眼睛又灵又透,看着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性子如何。 在郑思松心里,得是天上地地明月才能配地上他的学生。 「这位沈姑娘——」 他意有所指,谢言川嗯了一声。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郑思松单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沈漾就觉着后背一凉,还是高天阔出来打圆场。 「害,光顾着叙旧了,这会子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咱们边吃边聊。」 读书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郑思松明显不在意。 「好,着小二上菜吧,他们年纪小,正是该长身体的时候。」 高天阔扬手招呼一声。 菜谱是之前就订下的。 沈漾从身后的桌子上取来木雕,小姑娘站着不算高,细细瘦瘦的。 「初次见面,日后还要叨扰郑先生,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红车下盖着的一对木雕。 手艺精致。 沈漾双手递给郑思松,高天阔有意替沈家说话,当即夸赞。 「郑老哥,沈姑娘一手木匠的工艺可是不俗,你今个来高府见到的酒柜,就是沈姑娘做出来的。」 摩天轮的酒柜早就投入使用。 郑思松来到明悟城,暂时住在高府。 郑思松面色上看不出来,微微颔首,「多谢小友。」 松柏拿在手里,树叶栩栩如生,他话音一转。 「只是姑娘家的,还是要以琴棋书画为主。」 沈漾刚把貔貅递到高天阔前边,闻言挑了挑眉。 这就是古代版的何不食肉糜。 要是有条件谁愿意操劳,在家享福不好吗! 她自始至终最大的梦想就是有花不完的银子,可自己不努力,银子也不会主动跑过来。 正值沈隋他们上学,沈漾想着留个好印象,便没有反驳。 「先生说的是。」 只此一句。 「高老爷,小把件,不值钱,您拿着玩。」 商人最好的就是只进不出。 高天阔可没有郑思松那么难缠,何况谢公子对沈姑娘的态度他早都看在眼里。 日后重振将军府,沈姑娘必在其列。 他笑眯眯的,「多谢沈姑娘,老夫喜欢的很。」 郑思松斜眼看了看高天阔,老高哪里都好,就是这个脾气。 跟面团似的,没点风骨。 他冷哼一声,高天阔拍拍老友的肩膀,装作没看见。 「对了郑老哥,这就是我先前要给你介绍的两位小公子。」 他指了指沈隋和沈唐,两个少年闻声上前,「沈三公子,沈四公子。」 沈隋二人同时拱手作揖,「郑先生。」 从袖口里掏出提前准备的纸卷,「晚辈薄礼,请先生笑纳。」 纸上的墨香还有余味。 谢言川接话,「沈三哥和沈四哥晓得先生要来,提前多日便精心准备。」 有他这话,郑 思松的面色缓了缓,他单手接过,「小子客气。」 门口小二过来上菜。 圆桌上很快摆满,百年花雕刚起出来,还带有土壤的湿润。 谢言川站起来接过酒壶,正打算替先生倒酒。 沈漾在下边拽了拽他的衣摆,小谢公子瞬间反应过来,把酒壶递到沈隋面前。 「沈三哥,先生好酒。」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郑思松笑着摸着自己的胡子,「难为言川还记得。」 酒水碰着杯子。 谢言川勾起唇角,「自然记得,当初先生在谢府教川策论,从民间事到天下局,川一直没忘。」 「先生总说开智便是做人,无论摊贩走卒,还是皇亲国戚,不可因身份而区别,也不可因莫须有而错怪。」 「川谨记在心,如今川和沈家一样,皆是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银子。」 「如此,还要多亏当初先生的教导。」 这一番话表面上是在感谢郑思松,可言下之意。 是在反驳郑思松刚刚说沈漾的那句,姑娘家还是学着琴棋书画。 杯子放在桌子前边。 郑思松轻咳一声,自然是听出来了。 他顿了顿点头,「言川能有这个心便好,谢将军一生清白,日后自然会***。」 届时。 谢言川便不必再受此罪。 沈隋端着酒壶给高天阔添上一杯,少年坐回自己的位置。 「晚辈未曾上过一天学堂,不懂所谓的大道理,可晚辈知道,同人交往最重要的是尊重。」 「先生承院长之名,万人敬仰,桃李满天下。」 「晚辈慕名已久,今日所见,先生倒是和传闻不同。」 沈漾可以为了沈隋他们上学而忍下来。 沈隋却不能看着妹妹受委屈。 郑思松从开创儒知书院,那些个权贵为了把孩子送进来,哪个对他不是客客气气。 如果说谢言川那番话他还可以不在意。 那么沈隋开口,郑思松瞬间拉下脸。 「小子无知。」 如此没有礼貌。 沈隋同他对视,少年眼睛里带着坚韧,他后背挺的直直的。 「先生教导谢公子公平,自己可有此意。」 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没动。 郑思松刚想拍桌子说他那学院里出来的哪个不是背景深厚,今天能来这酒楼见他们,也不过是看高天阔的面子。 要不就沈家门楣,根本够不上儒知书院的门槛。 谢言川指尖扣了两下桌面,一腔怒火熄灭。 郑思松恍然间从脑海里挣扎出来,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又或者说,他何时有了这种想法。 小谢公子靠着身后的椅背,「先生赶路着急,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沈隋气的不想说话,沈漾同高天阔对视一眼。 她晓得高老爷的好意,只是像郑先生这样,真的能教好学生吗。 一顿饭吃的别别扭扭。 郑思松不晓得在想什么,神情恍惚。 沈家其他人吃的也不多,结束的时候,一桌子饭菜剩下大半。 高天阔左右看看,无奈叹气。 一百八十一 不代表他没办法 沈漾已经做好失败的准备了。 毕竟明明是他们先找的郑院长,想着进儒知书院学习。 结果落到现在这种局面。 小姑娘歉疚地看向高天阔,用嘴型比划出来。 「不好意思,高老爷。」 人家用人情买来地面子。 高天阔不露声色的摇摇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得,时间不早了,既然大家也见过了,就先回去吧。」 「后续郑老哥地学院定址,老夫再通知你们。」 以及他回去再劝劝郑思松,不要跟小孩子计较。 这事要是高天阔来说,其实就怪郑思松,你要不犯那个嘴瘾,哪有后边这些。 沈漾也从位置上站起来,「好,麻烦高老爷了,郑先生。」 她抬头看着对面地郑思松,「一切顺利。」 小姑娘抬步就要先出去,郑思松从思绪里抽离出来,突然开口。 「等等。」 她身后跟着谢言川他们。 沈漾扭头看过来。 郑思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手抱拳,朝着沈漾的方向鞠躬行礼。 「郑某在此同沈姑娘赔个不是,是郑某口出狂言,误会了沈姑娘。」 垂下来的大袖上绣着花鸟鱼虫。 郑思松这个歉道的很是诚恳。 沈漾被惊的后退半步,猛然回神,急忙去扶郑思松,「先生不必如此,小女子知道先生的意思。」 她个子不高,这么和郑思松站在一块,只到人家胸口的位置。 沈漾抿着嘴,「小女子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我家两位哥哥确实想要同先生学习,希望先生不要因为小女子,而对他们有偏见。」 士农工商。 商人排在最后,沈漾是个手艺人。 说到底还是为了养家糊口。 郑思松摇头,「郑某一生醉心教育,两位公子若当真有这方面的才能,郑某绝不会以偏概全。」 谢言川跟着应了一声。 「漾漾不用担心,夫子不会拿学生的前途做赌注。」 有他这话,沈漾放下心。 小谢公子抬眼看着郑思松,行了个官家礼,「夫子原谅川的无礼。」 他话音刚落,沈隋走上前,「先生见谅。」 两位少年人风姿绰约。 郑思松嘴角露出笑,「郑某也要多谢二位点醒郑某,失了初心,好在为时不晚。」 高天阔搭着郑思松的肩膀。 他胖胖的,郑思松清瘦。 两个看着莫名还挺和谐,「郑老哥莫要客气,沈家姑娘和沈家公子都不是小气的人。」 「对了,你办学校是不是还没地方,我刚来明悟城那会子盘下块地,明个带老哥去看看合不合适。」 从二楼下去。 他俩走在前边,沈漾暗搓搓的和谢言川对视一眼。 小谢公子沉默的点点头。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学院开学一般都是八月十五之后。 回去的路上。 沈隋驾车,谢言川坐在车厢里,双手搭在腿上,「郑夫子没有坏心思,是个很正直的人。」 「一手书法和策论可谓一绝,当初要不是儒知书院,宫里其实是打算让夫子教导皇子公主的。」 谢言川作为将军家的嫡子,有进宫伴读的权力。 不过因为先皇岁数大,皇子们跟谢言川年纪差距过大。 新登基的皇上现在权力还没摸到手上,更无心于后宫之事。 谢诏这才把郑思松请到家里教导谢言川。 沈漾点点头,「看的出来,一般久居是看不到底层人民的苦难,郑先生能想明白之后和一群小辈道歉,人品不会错。」 车轮碾压在路边的小石子。 沈汉转了转手腕上的缠巾,「若老三老四真能去儒知书院,日后咱家也算出了两个读书人。」 有幸再考取个什么功名。 也就沈秦没比他们大几岁,不然这个时候一定要来一句经典台词。 ——百年之后也不算愧对列祖列宗。 沈老四苦着脸,弱弱的举手,「我觉着,要不我们把压力给到三哥呢。」 他是真的不行啊!! 二日有雨。 夜里就开始打雷。 沈漾起来把窗子关上,隐约听见走廊上有人说话。 小姑娘机敏的摸了根栓们的棍子,耳朵贴在门上,「谁。」 外边的声音猛的一停。 雷声之后,谢言川压低声音,「是我漾漾,下雨了,我下去收东西,吵到你了吗。」 小谢公子作为全家的武力保证。 沈漾松了口气,「没有,我还当进坏人了呢,你赶快回去睡吧。」 那之后就是细细簌簌的脚步声。 沈漾拉上被子,床边的冰块融化一小半。 等确定她睡着了,谢言川抬步回屋,藏在门板后边的暗一闪现出来。 「公子。」 刚刚在走廊上上和谢言川说话的便是暗一。 屋里没有点灯。 谢言川坐在椅子上,「阿姐那边情况如何。」 宫里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阿姐没了孩子,身子虚弱,若是还得不到好好修养,怕是日后会落下病根。 暗一双手抱拳,「大小姐着小的传话,让公子不必担心,林太妃敢对她下手,大小姐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现在已经初步有了眉目,这次势必要咬下林太妃一条胳膊。」 暗一的声音带着沙哑。 谢言川眉眼低垂,说来说去,阿姐做的这些还是为了巩固皇上的地位。 可伤的却是自己的身子。 少年人拿手撑着脑袋,「我晓得了,前些日子吩咐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公子,已经办妥了。」 「许家再无来找茬的可能。」 那天许老头从桃花村离开,明显带着不甘心。 见识到沈家的财大气粗,谢言川不相信这种人会信守承诺说断绝关系就不来了。 当天晚上。 他去了趟许家村。 果不其然,许老头脸上带着贪婪,跟老婆子说不用担心。 沈家可有钱了。 他们当初养那个捡来的姑娘本来是打算给许峰庆当媳妇的,童养媳哪有多好的待遇。 沈漾娘从小过的并不好。 只是根深蒂固的亲情牵扯着她罢了。 这十两银子都回本还有余。 沈家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就不相信了,自己这么大的岁数,还真能去蹲大牢啊。 谢言川蹲在院子里,眉眼被黑夜渗的冰凉。 沈家没办法。 不代表他谢言川没办法。 一百八十二 打算建厂子 谢言川做了个局。 许家若是还有良心,便不会陷进去。 现下看来,泯灭人性。 谢言川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父亲可有消息。」 自从林太傅受创,最近一段时间老实的很。 外边地雨已经下起来了。 混合着雷声霹雳啪嗒地打在地上。 暗一压低声音,「将军流放之途,多次遭贼人暗害,那些杀手身上皆带着林家的印记。」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图案。」 暗一地手在半空里划了几下,隐约是个盛开地海棠花模样。 谢言川背靠着椅子,「父亲可曾受伤。」 暗一摇头,「将军无妨,只是顺着这个图案往下调查,林太傅除了私兵,或许还养了一批类似普通人地杀手。」 「他们惯常混迹在大街小巷,和百姓无差别,唯一能证明的就是这个海棠花的图案。」 谢诏的意思是让谢言川顺着明面上调查一下这个海棠花的具体含义。 以及这伙贼人的大本营在哪。 院子里好像有人起来,不晓得说了句什么。 谢言川动作没变,指尖敲了敲嘴唇。 「图案可有固定位置。」 比如在手臂或者脖子,他也好有追查的线索。 暗一双手垂下,低着头,「暂时没有,我们能追查到的杀手,仅仅三五个,林太傅小心的很。」 「这些人隐藏在市井中,若不是将军察觉到不对,看着和村民毫无差别。」 甚至于他们说话的口音,穿衣服的顺序,和吃饭的习俗都和当地毫无差别。 也是扒光了那几个死去的杀手。 这才从不同位置找到相同的图案。 是以在调查上便更难了。 湿润的空气顺着没关严的窗户吹进来,谢言川拉好栓子。 再一回头,屋子里就剩他自己。 早上没有阳光。 整个院子雾蒙蒙的。 淅淅沥沥的雨还没停,地面上偶尔溅起水花。 婶子大娘来的晚,一个个身上披着斗笠,脸上挂着笑,把木盆挪到棚子下边,接着干活。 雨后的天气清新。 李三护换了身洗的发白的长衫,手里举着伞,他和李许氏不是一块来的。 沈秦在牛棚喂草,打了声招呼。 「沈秦,忙着呢。」 沈秦放下手里的簸箕,「不忙,李三叔今个怎么过来了,上屋里坐。」 家里煮了红茶。 上下漂浮的茶叶在盖碗里透着清亮。 李三护坐在椅子上,「这不是建场子这个事,我跟村里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都觉着挺不错的。」 「咱村还有不少公家地,闲着也是闲着,漾漾要是没啥事,咱就一块去地里看看哪个合适建厂。」 沈漾因为要忙沈隋他们上学。 建绰子场,跟李三护提了一嘴,就没来得及继续关注。 李三护上心,李书红现在在家养老,啥事也不管。 但李三护偶尔还是去问问父亲的意见,这个当了一辈子村长的男人。 在眼光长远上,拥有绝对的精准。 他颤颤巍巍给李三护指了几个方向,要想继续村里现在人人挣银子的能耐。 这场子最好建在桃花村。 让沈家姑娘去看看选址,实在不行,再去城里。 是以他一早吃了饭就过来了。 沈秦朝楼上看了看,「三叔在这等 等,漾漾还没起来,我去叫她。」 小姑娘闲下来之后总是喜欢赖床。ap 沈漾给自己床头做了个可移动的推车,上边放的零嘴和喝的,还有几本从城里淘来的话本子。 赖床的时候不会无聊。 沈秦说李三护来商量场子的事,沈漾从床上爬起来。 「我马上到。」 走廊下飞起细小的水滴。 雨慢慢停了。 沈漾脚上穿的靴子,一会去地里好踩水。 沈秦去给她端早饭,小姑娘自然的同李三护打了声招呼。 趁着她吃饭的时间,李三护把村里的三块大点的空地方向说了一遍。 两块都是良田。 往前李书红想着村里有后生出息了,留着盖祠堂的。 现在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 一块是在山脚下,因为要留出来小路的空,当时量完之后就没动。 这也是李书红给李三护指的路。 沈漾把最后一口清汤喝完,点点头,「行,那咱先去看看。」 建厂不是个简单的活。 竹编的人手倒是好找,但刀片还得需要铁匠。 最近白月疏没怎么过来,刀片多数都是水哥送来的,打出来的都是固定数量。 届时光是铁匠都得重新找人。 零零散散的,还得去衙门报备。 开场子可跟现在家里随便找人编竹筐不同。 那是要交税的。 外边的雨已经停了。 水汽夹杂着热气,地面上的水洼慢悠悠的流淌。 第一个先去的就是后山,树木和竹林都在这边,小路上隐约能看见几个人影。 下来之后才发现是钱叔。 沈漾摆摆手,「钱叔,遛弯啊。」 他肩膀上的衣服湿了一半,脸上带着笑。 「怕夜里雨大,把昨天种的树冲毁了,上来看看,你们这也是上山啊。」 沈家带领大家发家致富。 村里的村民对这些也上心。 沈漾笑眯眯的,「嗯,跟李三叔过来看看。」 空地临近竹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对着出村子的路。 上边的杂草应该是提前清理过的,土壤里夹杂着石块。 李三护站在地头,「这块地铺平整了主要是方便。」 他往后指了指,「不管是进来还是出去,届时把路重新修修,来回方便。」 沈漾嗯了一声,目测了一下距离。 「三叔,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她以前干活都是单打独斗,接的都是耗费工艺的单子。 场子怎么说呢,就是一个流水线,除了前期需要的投资,管理找几个靠谱的,其他不用多管。 再说了,家里还有沈汉呢。 沈老二在这方面那是一个不遑多让。 后面两块地都在村东头,因为没有开荒,整片的土地上看起来又大又荒凉。 来回走了一圈。 鞋子上沾满泥水,沈漾心里大概有谱。 「这样,李三叔,我回去简单昨个前期的策划,根据咱们现在能提供的人工和输送销量,再具体决定场子的面积。」 「您看行吗。」 李三护不懂这些,但他支持沈漾。 一百八十三 铁匠反水 既是决定好了。 上午趁着有时间,沈漾同谢言川带着沈汉一块去趟明悟城。 跟白月疏见一面,现在绰子的主打还是在白家铺子,白月疏自己卖货忙的团团转。 如果绰子场能开起来,就要考虑白家铺子是不是要扩展规模。 正式往那种百年门店发展了。 车厢周围地帘子掀开。 沈漾把自己地想法简单和沈汉聊了聊。 沈汉精确的察觉出其中地关键点,「还是铁片供应地问题,两个铁匠太少,场子发展起来,每天至少成百上千地绰子和板车能够做出来。」 「那么铁矿的供货别说千儿八百,至少得跟的上一半的产量吧,两个铁匠五天能做五十个,那么合下来就是一人一天五个。」 「要达到五百个的话,就得一百个铁匠。」 沈汉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成本,随后摇摇头,「不划算。」 「绰子和板车先前卖的是新奇,所以价钱高,批量生产的话,价钱肯定要低下来。」 「也不可能只在明悟城售卖,必须往别的府城打出销路。」 那么抛去人工成本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到他们手上的也就没有几个银子了。 沈漾头靠在身后的车厢上,闭着眼睛长叹一声。 马车拐进明悟城。 沈汉端端正正的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何况漾漾你有没有想过,铁器每个月有限购,多出来的需要加价另买。」 「如此一来,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这样零零散散的算下来。 沈漾只觉着绰子厂恐怕要胎死腹中了。 他们开场是为了挣银子,挣大银子。 累的要死最后还贴钱那就没必要了。 谢言川手上拿着鞭子,屈腿坐在前边,阳光晒在身上,他眯了眯眼睛。 在小姑娘的一声长叹之后,小谢公子毫无征兆的开口。 「明悟城不缺铁。」 栖风书院后边就是铁矿,但前提是—— 这铁矿能批下来给他们用才行。 沈漾猛的睁开眼睛,和沈汉对视一眼,他俩一左一右的坐在谢言川两边。 一个给谢言川捏肩膀,一个给他捶腿。 「谢言川,你有啥法子。」 「谢公子,说来听听啊。」 这副狗腿的模样,谢言川没忍住轻轻勾起唇角。 还不等解释,到白家铺子门口了。 左右得所有人一块商议,沈漾让他等白月疏过来一块说。 门口放着五六辆做好的推车,除了基础版,还有两辆特别订制的款式。 店里坐着几个客人。 白月疏不在,沈漾让他俩先歇歇,自己撩开后院的帘子,「月疏。」 后院空荡荡的。 没人回话。 沈漾有些奇怪,又多喊了两声,还是坐在外边等着的客人摆摆手。 「小姑娘,别喊了,你是不是要找掌柜的。」 男人穿着布衣,沈漾回头看过来,「是的。」 他解释一句,「刚刚掌柜的带着一群人出去了,好像说什么铁匠咋了,估计得等一会才能回来。」 「你也等等吧,别白费力气了。」 铺子上唯一能跟铁匠扯上关系的就是绰子上的刀片,沈漾和谢言川对视一眼。 小姑娘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去看看。」 顾不上关门,谢言川一甩鞭子,朝着之前的铁匠铺子赶过去。 门口摇曳着的锤子图案被取下。 白三捂着脸站在柜台后边,沈漾扶着谢言川的手下车,还没等进铺子,就听着吵吵嚷嚷的声音。 ——卖都卖出去了,你想咋,报官把我们抓起来呗。 ——俺答应的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当初光签的三个月,这接下来的时间俺想给谁就给谁。 ——不行你们重新找铁匠呗,俺们还不稀罕做你们的生意呢。 火光跳动。 一身腱子肉的铁匠手里拿着锤子,面露煞气。 白月疏被白敬年护在身后,气的胸脯上下起伏,细白的手指指向铁匠。 「说好绰子的刀片只提供给我们这一家,所以价钱上才给你高上两成,我是没有证据,你这么做不是丧良心吗!」 铁匠冷哼一声,「俺开门是挣银子的,你多给俺那是你乐意。」 「都说了,不行你重新找一家铁匠铺子呗,看看还有没有俺们这么卖力气的。」 沈漾拎着裙子从白三身边经过,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白三脸上血淋淋的,他低头看见是沈漾,「沈姑娘,铁匠瞒着铺子偷偷把刀片卖给别人。」 「上午我和水哥来拉铁片,这次只有四十个,小姐察觉出不对过来询问情况,正好碰见铁匠和别人交易。」 「小姐一时气不过和他吵了两句,他就拿络铁砸小姐。」 看白三现在的情况。 估摸着这络铁是他替白月疏挡下了。 沈漾眼睛里藏着一丝暗色,点点头,「辛苦了。」 那边还是吵的不可开交。 沈漾从一旁舀了盆水,隔着台子一把泼进炉子,被激起来的火焰冲天而起。 铁匠吓的往后退。 「你找死啊你!」 他恶狠狠的看向沈漾,白月疏抽抽鼻子,「漾漾。」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跟铁匠吵架的时候还气势汹汹。 可是一见到沈漾,白月疏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沈漾安抚性的抱了抱白月疏的肩膀。 她四下看看铁匠铺子,「没接刀片生意之前,你这用的全是很多年的老物件,这才短短两个月吧,东西可都换成新的了。」 铁匠听她一开口,眼睛里闪过一丝心虚。 「那又咋啦,那是俺自己挣的银子。」 白家铺子确实给的多,铁匠不可否认,两个月挣了他以前两年都挣不到的银子。 铁匠不知道这玩意简简单单,为啥能卖这么高的价钱。 直到前几天有个两撇络腮胡的男人找过来,愿意拿五十个刀片的价钱买下十个。 这里外里更是让铁匠心动,是以这才铤而走险。 沈漾冷漠的勾起嘴角,「你自己挣的?没有我们给的刀片,你自己能挣下来?」 「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你已经违反了合约。」 她声音软软糯糯,没什么震慑力。 铁匠翻着眼皮,「不行你报官呗。」 看看还真能把他逮进去咋滴。 一百八十四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找个借口 「是要报官。」 沈漾眉眼淡淡,她头都没回,冲着身后摆摆手。 「二哥,报官。」 等到沈汉离开。 铁匠看着围堵在门口的几个人,眼神里有一丝慌乱。 另外一个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络铁,小心的拽了下铁匠地衣摆。 或许是为了给自己打气,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 铁匠咂咂嘴,「报、报官俺也不怕!咋啦你有啥证据说俺不能卖给别人吗!」 「俺还要告你们呢,挡着俺地店,不让俺做生意。」 阳光夹杂着热气。 沈漾站在门口,白月疏抱着她的胳膊,低着头,看起来乖巧又可怜。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拍拍白月疏地脑门。 中午之前。 沈汉带着衙役过来。 三个带刀地官家,一身威武。 刚在铺子门口站定,「是谁报地官啊。」 铁匠立马从铺子里冲出来,「官爷,是俺报的!他们堵着俺的门不让俺做生意!」 「还非得说什么俺的铁器只能卖给他们,大人明察秋毫啊!」 一个身高体壮的男人哭天抹泪。 手上的铁锤随意的丢在地上。 沈漾闭了闭眼睛,衙役转头看过来。 都是些没长大的少年人,他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白敬年身上。 「他说的可是真的。」 另外两个衙役把手放在刀柄上,主要沈家这边人多。 一有不对先下手为强。 白敬年犹豫的看向沈漾的方向,小姑娘往前一步,「回大人,是小女子报的官。」 「状告铁匠伤人。」 随着她话音一落。白三从后边走出来,拿下捂着脸的手。 被络铁烫伤的脸上血淋淋的,因为皮都烫掉了,看起来吓人的很。 白三自己没感觉,低垂着眼睛。 白月疏握着拳头,她晓得白三受伤了,不知道竟然伤的这么重。 自己只顾着跟人吵架,也没来得及带他去治伤。 衙役被吓了一跳。 「这……」 再低头看铁匠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这是你伤的吗。」 络铁的伤口没法否认,铁匠心虚的嗯了一声,随即提高声音,「但是大人,俺可以解释!」 「是他们先堵着俺们的门口,俺才动手的!」 沈漾态度冷然,「不管什么原因,你不该动手伤人,而且还是脸上,我家这位哥哥还未成亲,日后因为伤口娶不到妻子怎么办。」 「又或者因为这个伤口彩礼翻倍,这些都是你要承担和考虑的后果。」 早在报官之前。 沈漾就考虑过了。 就像铁匠说的,白月疏因为相信铁匠,三个月之后就没重新签保密合同。 但她高估了人性。 沈漾另辟蹊径,这伤口总是实打实的摆在这的。 铁匠一听说还有这些门道,立马从地上站起来,目露凶光狠狠盯着沈漾。 「那也是因为你们先挡着俺做生意的!别想讹俺!」 沈漾就那么小小只的和他对视,半晌之后,她轻轻开口。 「真的是因为我们吗,你有没有错,你心里不清楚?」 有些东西是没证据。 但只要用心调查,整个明悟城的绰子和铁片的来源都走白家铺子。 相当于买卖方最核心的信息卖出去了。 要是放到现代。 那可是要吃牢饭的。 衙役往后退了一步,「走吧,跟着去衙门吧。」 有一个算一个。 全都老老实实的跟在衙役屁股后边。 沈漾举了举手,「大人,民女这位受伤的兄长能不能先去医馆。」 白三的手又捂上脸了。 他因为长期在铺子后院忙,看起来比刚从黑市来的时候胖了一些。 一个好好的年轻人,要是落下病根。 衙役也有些于心不忍,「去吧去吧,两边各跟两个人去衙门就行。」 把双方的事情说清楚。 沈漾拽着谢言川同自己一块,让白月疏先带着白三走。 白三抬起眼皮,「小姐,小的不用……」 沈漾不露声色的摇摇头。 推了下白月疏的胳膊,白月疏松开沈漾的袖子,「那你们。」 她顿了顿,「自己注意安全。」 队伍分成两批。 沈汉看着妹妹,谢言川从他身边经过,低声说了句什么。 沈汉这才放心离开。 铁匠铺子拐几个弯才到衙门。 路上摊贩卖水果的明显多了。 沈漾不知道去医馆那边情况如何,衙门门口摆着鸣冤鼓。 四周种的树木,整个环境看起来很是肃穆。 这种调解性的问题一般不升堂,除非是调节不了了。 四个人站在中间的空地上。 衙役就双方的问题进行登记在册,铁匠也知道自己理亏。 从沈漾说出原委之后,他就耷拉脑袋不说话,毕竟真要调查起来,他不占理。 衙役问沈漾的诉求,愿不愿意私下解决。 结局就是赔银子。 关于铁匠违反契约出卖铁片,沈漾懒的多说,一并全部包在白三的医药费里。 前前后后加起来。 足足把铁匠这两个月挣的全部贴进去还不够。 他这才慌了神,又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让沈漾饶他一回,又说自己孑然一身没什么挂念别逼的大家鱼死网破。 谢言川把沈漾护在身后。 衙役一拍手上的册子,「够了,你要是不能接受,那就升堂。」 届时是赔银子还是蹲大牢,一目了然。 沈漾无所谓陪着他耗,之所以同意赔银子,还是想多给白三争取些赔偿。 外边传来蝉鸣。 铁匠还是胆怯了,「大人,俺现在手上没有这么多银子,能不能宽限几天。」 衙役把目光转向沈漾。 沈漾斩钉截铁,「不能。」 她不知道铁匠是不是真的拿不出来这笔银子,但谁的生活容易呢。 最后订了两天之内,铁匠把需要赔偿的银子送到白家铺子,这事才算结束。 从衙役里出来。 沈漾把手搭在头顶,铁匠从她身边走,恶狠狠的呸了几声。 仿佛在发泄内心里的不满。 沈漾不理解,眼睛里带着迷茫,「谢言川,明明是他们不遵守约定的不是吗,能挣银子也是因为双方互惠互利。」 「如果还继续维持契约精神,不会落到现在这种下场。」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觉着是我们的错。」 谢言川手臂似有若无的搭了下沈漾的肩膀,他轻轻叹气。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找个借口。」 一百八十五 换皮的御医 白三等人还在医馆。 药堂的大夫是熟人,因为和白家铺子离的近,经常会互相送点东西。 沈漾和谢言川回来地时候,白三脸上被烫坏地死皮刚刚处理干净。 洒上一层金疮药,拿干净的纱布包着。 饶是从黑市里出来地男人,也疼地闷哼出声。 沈漾脚步匆匆,同白月疏点点头,示意已经处理好了。 小姑娘站在柜台旁边,轻声开口,「大夫,他脸上地伤能恢复好吗,不留疤的那种。」 伤口看起来着实可怕。 老大夫手上的皮肤皱皱巴巴,眼睛却很清澈,放下手里的金疮药瓶子。 他摇摇头,「不留疤肯定是不可能了,那么大一块伤口呢。」 白三拿手捂着脸上的纱布。 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白月疏看了他一眼,抿抿嘴,「张爷,花多少银子都行,您想想法子。」 沈漾跟着应和,「毕竟是在脸上,白三还年轻,对以后的影响太大了。」 屋子里满是中草药的香味。 张大夫摸着下上的胡子,叹了口气,「真不是银子的问题,老夫若是有这个能耐,必然会想法子。」 「他脸上的肉皮已经全部烫坏了,若是想要恢复,只能换皮。」 「据老夫知道的,这么多年,能在脸上换皮还毫无痕迹的,只有宫里一位姓沈的御医。」 说到这个姓氏。 张大夫满脸虔诚,「不过听说他得罪了宫里的娘娘,早都被贬出宫,无人晓得他的去向。」 「你们若是能找到这位沈御医,白三的脸或许还有救。」 张大夫说完站起婶身子,瘦弱的身体撑起长衫,走起路却虎虎生风。 他把金疮药和纱布拿出去重新摆好。 沈漾一时间没有说话,表情若有所思。 白三抬起脸,另一半完好的面孔透着清秀。 「小姐,不必为白三多费心,白三贱命一条,能活着就行。」 白月疏双手垂在身侧,牙齿磕了磕嘴唇,「对不起。」 白三是为了替她挡下那一击才受的伤。 看见他这个无所谓的态度,白月疏晃着沈漾的胳膊,「漾漾,咱能不能想法子找一下这个沈御医。」 「我知道你注意最多了。」 沈漾被晃的醒神,她嗯了一声,狐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月疏,我姓什么。」 这个问题来的莫名其妙。 白月疏顿了片刻,「姓、沈啊。」 沈汉双手背在身后,这会子和沈漾的表情一模一样。 沈漾眦着牙,「或许你不知道,我爷爷在来明悟城之前,就是太医院的御医。」 ! 淦! 不会这么巧吧! 就连白三都睁大了眼睛。 沈汉抿着嘴,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 白月疏一把拽住沈漾的胳膊,咽了口口水,「你的意思是……?」看書菈 她的两只眼睛,一个写着答,一个写着案。 沈漾比划出两根手指,「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坏消息。」 她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沈漾歪着脖子,「坏消息就是爷爷已经过世好几年了,如果张大夫说得御医是他,那么我们永远都找不到了。」 这个消息确实如同晴天霹雳。 白月疏咳嗽一声,「还有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沈家还有爷 爷生前留下的手札,说不定上边记载了换皮的法子。」 「以及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就是我们家暂时没人继承爷爷的天赋。」 翻译过来。 还没有人会换皮之术。 临近下午。 从医馆出来,白月疏还是丧丧的。 相比较绝望来说,给了希望又看不到光明才是最可怕的。 还是白三想的开。 他难得笑了笑,「小姐不必担心,白三等的起。」 话是这样说。 吃饭的时候,白月疏还是同沈漾坐在一块,「漾漾,你觉着白三脸上的伤有没有把握能治好啊。」 桌子上摆着炖菜。 沈漾对这行一窍不通,为了安慰白月疏,她还是嗯了一声,「我回去找找手札,尽力吧。」 除了白三。 铁匠那边经此一回,刀片肯定是断供了。 眼下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毕竟订单还没交付,现在白家铺子主要还是靠绰子和板车养着。 白月疏的想法很简单。 「反正明悟城这么多铁匠,再重新找一个不就行了。」 先不说重新找一个其中耗费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下一个找的就一定不会把刀片卖给别人呢。」 竹筐的编织可以分解。 现在铺子已经没有任何优势。 如果别家推出的绰子价钱相比较更便宜,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小二上来收拾桌子。 送上热茶和饭后甜点。 白月疏靠在椅子上,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那怎么办。」 她早上被的脑袋乱糟糟,现在整个人只知道听沈漾的意见。 沈漾目光转向沈汉,「二哥,如果让你去别的府城做销售,你有信心吗。」 沈家的四个孩子。 如果说沈隋自带学习buff,那么沈汉就是天生的商人。 但他如今不过十岁。 沈漾有点担心。 小姑娘问的小心翼翼,沈汉思考了好大一会。 「可以试试。」 就像妹妹学的木匠手艺,一点点打开明悟城的市场。 沈汉也想试试。 他也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这颗对商机敏感的脑袋。 「但还有一个问题——」 茶烟气袅袅。 沈汉双手交叉,「府城之外的送货问题,卖出去只是开始,之后的一系列保修和运送才是最关键的。」 何况现在连铁匠都没找到。 白月疏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 「怎么办啊。」 做个生意怎么就这么难。 沈漾拍拍她的后背安慰,「不急,慢慢来。」 而从上午到现在很少说话的谢公子,懒懒散散的靠在身后的椅子上。 余光扫过沈漾。 欲言又止。 下午白月疏暂时统计一下明悟城还有哪些铁匠铺子。 沈漾他们回桃花村,跟李三护说一下场子暂停的事。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出,马车摇摇晃晃。 沈漾和沈汉都忘了在去铁匠铺子之前,谢言川曾经想要说的话。 落日的余晖洒满整片天地。 谢言川看着桃花后山,眯了眯眼。 一百八十六 他是骗你的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晚了。 李许氏等人放工回去。 沈秦正在厨房忙活,看着他们回来,顺嘴问了一句。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洗手准备吃饭。」 沈唐烧火,沈漾站在锅台旁边,「大哥,出了点意外。」 沈秦盛菜的手一顿,身上地围裙还没摘,「怎么。」 沈漾事无巨细地把早上跟铁匠掰扯的事说了一遍。 晓得铁匠反水,现在刀片没有供货。 沈漾帮忙把饭菜送到外边地桌子上,沈秦擦了擦手,袖子卷下来。 「那村里这些活还能继续吗。」 现在竹编地人数增多,每天地框子堆放在棚子下边,贸然断了之后。 恐怕会引起村民恐慌。 沈漾下午吃的晚,这会子还不饿,她抽了个凳子坐在饭桌旁边。 把自己的想法和沈汉的决定聊了聊。 如果仅仅因为之后可能会出现的阻碍放弃绰子,别说村里这些妇人了。 沈漾他们自己也不甘心。 这本来就是家里的收入来源。 现下就是暂时先确定这些工作的妇人,暂时不再接收来找活的。 至于竹筐可以先运送一部分到白家铺子。 工钱沈家也能先垫上。 只要后续刀片的问题解决,沈汉的销路也不成问题。 沈秦放下手里的筷子,「按照漾漾之前的想法,一两个铁匠肯定不够,大面积拢断铁匠生意也不靠谱。」 毕竟除了刀片啥的,百姓还有其他方面的需求。 朝廷之所以给各个城镇安排固量的铁匠,就是这个原因。 沈漾也想到了。 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现下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夜里沈漾睡的晚。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思考后续,走廊上再次传来细细簌簌的说话声。 这次听的很清楚。 小姑娘慢腾腾的坐起来,抽出手腕粗的木棍,她没说话,放轻脚步朝着说话的声音走过去。 黑夜里的星星闪烁。 小姑娘弯着腰,在跨出走廊的一瞬间,她立刻挥舞手里的棍子,虎虎生风。 在尽头被人抓住。 谢言川一脸奇怪,「漾漾,你怎么出来了。」 走廊里的是谢言川。 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沈漾四周环顾,神秘兮兮的。 「谢言川,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院子里的黄牛低低哞了一声。 谢言川往下一指,满脸无辜,「听到了,牛。」 这只要不聋都听的到好吧! 沈漾无奈,双手摊开,「说话的声音说话的声音,牛会说话吗!」 小谢公子摇头,「说话的声音也听到了。」 果然。 沈漾就知道,肯定不是她的幻觉,家里进贼了。 小姑娘立刻握起手里的棍子,「在哪。」 她要保护大家的安全。 小谢公子再次一脸无辜,「咱俩啊,不是在说话吗。」 真的。 要不是沈漾打不过谢言川,她都想给谢言川一棍子了。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楼下有人起来,沈汉披着外衣从院子往上看。 他不确定的喊了一声,「漾漾?」 沈漾嗯了一声,挥挥手,「二哥,没事,快回去睡吧。」 谢言川也跟着探了个脑袋。 未婚小夫 妻大半夜的赏月,沈汉不晓得嘀咕一声什么,应了一声。 「你俩早点睡啊,别熬太晚。」 等沈汉回去,沈漾扭头和谢言川对视,她手上的棍子转了两圈。 「不对啊谢言川,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走廊干嘛呢。」 贴着门框的红衣咬着手帕流眼泪。 主子终于发现了! 她搁这听好久了! 心机谢狗每天都悄***的不知道在干啥! 红衣从一开始的警觉到现在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还想骗自己单纯无知善良的小主子,呵忒!被逮到了吧! 这次一定要揭开谢狗的嘴脸。 红衣兴致勃勃,谢言川反手掏出身后的画册。 「夜里睡不着,出来看书。」 大概明白沈漾要问的话,他直接开口。 「屋里的灯油没了,想着去楼下打扰沈大哥他们,就没过去。」 这么说倒也合理。 「漾漾听到的声音可能是我不小心读出来了吧,抱歉,叨扰漾漾休息。」 他这副做派。 沈漾条件反射的摆手,「不不不叨扰,外边天多黑啊,看书对眼睛不好,我屋里的灯你先用着。」 她说话的时候回屋子把煤油灯送出来。 谢言川嗯了一声,「谢谢漾漾,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两个人站在门口互相摆手告别。 就这么算了?? 红衣惊叹于谢言川说谎不打草稿。 要不是没有必要,她真的想冲出去告诉沈漾。 主子!他是骗你的! 谢言川屋里没有电灯。 暗一从门后出来,声音压的低低的,「主子。」 刚刚在走廊后边跟谢言川说话的就是暗一,只是听见沈漾起床,他以最快的速度藏进谢言川的屋子罢了。 小谢公子从抽屉里摸出一封火漆封的密信。 「尽快送到宫里交给皇上。」 「父亲那边,」谢言川顿了顿,「暂时不用说。」 少年人的表情在黑夜里看不清楚。 暗一双手抱拳,「是。」 他不知道密信里写了什么,只是将军吩咐过,遵循谢公子的吩咐。 等到房间里恢复安静。 谢言川指尖扣了两下膝盖,这是第一次,谢言川送出去的密信和林太傅没有关系。 铁匠反水。 绰子被迫中止。 可这东西能推广出去,将会造福无数农户。 谢言川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他承认—— 自己是有一部分私心,想着沈家越来越好。 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东西确实有用。 只希望皇上能看懂自己所说的意思。 沈漾睡的晚,早上醒的也晚。 楼下不晓得在说什么,发出阵阵笑声,沈漾从睡梦里被吵醒。 头发胡乱的散在身后。 小姑娘站在窗户旁边,探头看下去。 做工的妇人们都来了,这会子都围在一块,王孟脸上带着喜色,嘴里道喜。 旁边人也是恭喜声不断。 她起了好奇,就着那个姿势问了一句,「婶子,咋啦。」 众人抬头往上看,前娃娘声音最大。 「漾漾,三护家的有喜了。」 李许氏脸上带着笑,双手搭在肚子前边。 一百八十七 李许氏有身孕 这是好事啊。 李许氏嫁过来半年多了。 因为肚子没有动静,见天的是起早贪黑的窝在沈家。 一来挣点银子,二来也是怕家里说闲话。 突然有了好消息,一块做工地妇人们都挺为她开心。 沈漾穿好衣服下楼,围在李许氏旁边,「婶子,多长时间了,现在可不能累着,赶紧坐下。」 她扶着李许氏坐在椅子上。 李许氏脸上挂着慈祥,「公爹找大夫来把过脉了,说是快两个月,没事,我这婶身子利索,不用这么小心。」 前娃娘作为过来人,一脸嗔怪,「可不能,头三个月最得小心,坐稳胎才行。」 其他有经验地也跟着七嘴八舌,「是啊是啊,头三个月最重要,可不能累着。」 「看这肚子,保准能添个大胖小子。」 李许氏被她们说的也有点犹豫,目光转向沈漾,似乎有话要说。 沈漾明白她地意思,小姑娘挽着李许氏地胳膊,「婶子,这段时间你先在家好好歇歇,不用着急过来,现在养胎才是最重要地。」 她这身孕来的及时。 正好是铺子出事的阶段。 前娃娘重重点头,「是啊是啊,这里不用担心,王孟姐现在手速也不差,能补上空缺。」 趁着这会不忙。 王孟搀着李许氏送她回去,李许氏满脸愧疚。 「漾漾,抱歉。」 这是她盼了半年还久的孩子,总觉着是沈漾带着她们过上好日子。 结果现在她又不干了。 沈漾蹭蹭李许氏的肩膀,「别这么说,婶子,身体最重要。」 等到李许氏离开。 前娃娘坐在马扎上,手里拿着竹条,「漾漾,别担心,俺们肯定把这个进程给追上来。」 沈漾别的话都没说,笑了笑。 「行,那麻烦婶子大娘们了。」 七月中旬。 高天阔让福叔来跟沈家通知,说沈隋和沈唐送上去的手抄,郑思松看了。 现下儒知书院正在物色在明悟城的学院地址,能确定下来,沈隋他们就可以直接去报名了。 这大概就是有人好办事。 沈漾当即置办了礼物,让沈秦带着沈隋沈唐亲自去高府感谢高老爷。 而她则是和白月疏一家家的跑明悟城里的铁匠铺子。 七月下旬。 沈漾这边还没有苗头,家里运过来的竹筐整整占了一仓库。 城里却新推出了绰子。 进了八月的天气一早一晚带着凉意。 沈漾和白月疏划掉倒数第二页的名单,看着剩下寥寥无几的名字。 正相对无言。 水哥急匆匆的跑过来,「小姐,沈姑娘,大事不好。」 沈漾近来忙的焦头烂额,着实不知道还有什么不好的事,她强撑着坐起来。看書菈 「怎么了水哥,慢慢说。」 因为跑的太急,水哥一口气还没喘均匀,「福天顺——」 这个仿佛很久都没听到的名字。 「福天顺开始卖绰子了,而且价钱比我们便宜。」 他今天本来休息陪家里人出去买东西。 正好经过福天顺门口,看见店小二大力推销割麦子的好东西。 好奇之下跟着看了看,发现跟白家卖的绰子一样,嘱咐媳妇先回家,急忙过来告知白月疏。 猛一听到这个消息。 沈漾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白月疏单手 搭在桌子上,手背青筋暴起。 自上回木料问题之后,针对于白家铺子的阴谋暂时告一段落。 本以为这个风头就算过去了。 没想到福天顺在这等着呢。 也是,绰子除了手柄,其他可都没多少木头用料。 她俩对视一眼,「去看看。」 水哥驾着马车,一路上跑的飞快。 福天顺的门面在明悟城主街的位置。 要论排场,自然比白家铺子大多了。 门口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一身红色的店小二举着手里的绰子,正在演示如何收割麦子。 手柄拉起,刀片瞬间割倒一大片的麦秆。 「乡亲们,咱们这个绰子又锋利又结实,您买回去别说一亩地,就是十亩八亩也就几天就能干完了。」 底下有人说现在又不是割麦的季节,买这玩意干啥。 店小二摆摆手,「可不能这么说,咱老百姓靠啥吃饭,不就是靠地吗,等到割麦子的季节,咱可就不卖这个价钱了。」 板子上边贴着红纸,上边写的价钱确实比白家铺子要便宜半两。 沈漾他们站在人群里,水哥气不过,大声嚷嚷一句。 「绰子是人家白家铺子卖的东西,你们这是小偷!」 许多买过绰子的确实有印象。 跟着说了几句。 小二不慌不忙,目光看向水哥的方向。 「这位大哥,咱这明悟城里所有家具铺子卖的都是桌子柜子,难道说都是小偷?」 「咱去粮店买米买粮,也能说他们不该卖?」 「只是你说的那个比我们卖的早点罢了,你们想去哪买就去哪买,咱也没拦着不是。」 或许是认出白月疏。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 「毕竟啊,做生意一来讲究质量,二来讲究实惠是不是。」 百姓没有侵不侵权的意识,他们买东西确实就是看哪家便宜。 当即点头应和,「那是那是,福天顺就比白家铺子卖的便宜。」 「可不是,现在还能订到现货,比白家那边要等着好多了。」 「要不进去看看。」 涌进去的百姓少说也有十几二十。 店小二往后侧过身子,热情的招呼客人进去,余光瞥了一眼沈漾他们,满是不屑。 沈漾站在原地,声音冷漠。 「你们买通了铁匠,恶意竞争,本来就是违法的。」 「哟,」小二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犯法,那你们倒是报官啊。」 「我只是个干活的,主家怎么说我怎么干,不行你们去找主家啊。」 语气藏着恶毒。 白月疏单手指着小二,「你那什么意思啊!你们截人东西还不许人说了?!」 小二嗤笑一声,「我们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客,你们要是想捣乱,可别怪我叫护卫了。」 他朝里一拍手。 登时有几个手持棍子的彪形大汉出来,满脸凶神恶煞的看着沈漾他们。 白月疏往后退了半步,沈漾拉住她的胳膊。 「别冲动。」 一百八十八 福天顺也卖绰子 铺子里有专门接待的小二。 这会子看模样已经有好几个下单的了。 小二站在门口继续揽客,白月疏气地胸脯上下起伏。 街道远处。 白一匆匆忙忙,见着沈漾和白月疏。 「小姐,沈姑娘,铺子那边来了几个订绰子地顾客。」 因为暂时没有铁片供应。 白家这边的绰子生意暂时停止接单,白月疏眼睛盯着店小二,头也没回。 「不是说了吗,先给客人说明情况,让他们先等等。」 这边一解决,立马接单。 白一脸色有些不对,犹豫片刻,「小姐,您、您还是先回去看看吧。」 街道上人来人往。 上午地阳光还是很热。 白月疏终于回神,「怎么回事。」 沈漾大概晓得发生了什么,她叹了口气,「先回去吧,在这看着也没什么用。」 白月疏临走之前恶狠狠地啐了福天顺一口。 看着他们离开,店小二呵了一声。 白家铺子气氛有些压抑。 几个穿着粗布地男人坐在椅子上,白敬年隔着几个座位,眼睛不晓得盯着哪里。 沈漾和白月疏从马车里下来,刚一进门,其中一个男人站起来。 「这就是你们掌柜的是吧。」 白月疏有点茫然,还是应了一声,「你们是来订绰子的是吧,不好意思,我们这边——」 话还没说完。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俺不是来订绰子的,俺是来退绰子的,搁你们这订了七八天了,现在还没货。」 「价钱还这么高,赶紧给俺退了。」 他说完,另外几个男人也拿出订单凭证。 「俺也要退。」 「俺也是来退货的。」 白月疏这才晓得白一的欲言又止。 「各位,退货可以,但之后要想重新订的话,可能又要重新排队了。」 「不太合适的哦。」 男人害了一声,跟着走到柜台,「人家福天顺现在有现货,卖的还比你们这边便宜,俺们退了直接去哪订。」 「可不来你们这排队了。」 白月疏从柜台下拿底单的手一顿,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福天顺的绰子是从我们这里学过去的,也不知道质量——」 客人可不看这个。 他朝白月疏摆摆手,「质量有问题俺再去找福天顺就是了,你只管给俺退银子。」 他猛的一瞥白月疏,「你不是不想退银子吧。」 余下几个人也面露狐疑。 沈漾从后边走过来,「买卖看双方愿意,自然不会不给你们退,月疏。」 她安抚性的加大力气在白月疏胳膊上按了一下,白月疏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几次才把底单掏出来。 给这些人退完之后,凭证放在桌子上。 看着他们面带笑容,互相搭着一块去福天顺订绰子,白月疏眼眶突如其来的红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桌子上。 被铁匠出卖白月疏没有哭,重新找铁匠她也没有哭。 可面对退货的单子,白月疏到底没忍住。 沈漾比她低了半个头,揽着白月疏的脑袋埋进怀里,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 白月疏声音带着哭腔,「漾漾,到底为什么啊,明明是我们的东西,为什么他们要一次次的这么下作。」 白敬年看着泣不成声的闺女。 有些安慰的话堵在嘴里。 如果是以前,白敬年会说那就放弃吧,大不了回归老本行。 可经过这一段时间下来,白敬年知道闺女心里的不服气。 她和沈姑娘一样。 沈漾垂着眼睛,她应该怎么说呢,她也觉着是福天顺的错。 可就像店小二说的那样,就算报官又有什么用。 他们买的刀片是从铁匠那里进的货,不能因为白家卖了,就不许别人卖。 只是她们太过天真,把人性看的善良。 没有留后路罢了。 沈漾任由白月疏小声的哭,白三脸上的伤还没完全长好,从外边进来。 看着沈漾的眼睛,「沈姑娘,铁匠确实还在开门。」 自上次让铁匠赔了一笔银子,全部给了白三当赔偿之后。 因为忙,就没特意关注那边。 因为事情一出来,沈漾让白三去看看铁匠的动态。 不出意外,当初铁匠能出卖她们,就是找好下家。 果真是和福天顺合作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 白月疏哭的睡着了,白敬年背着闺女送去后院,沈漾看着名单上剩下最后一页的铁匠铺子。 明天无论如何。 至少得先订下一家,哪怕要多加银子,把之前得单子先填上再说。 水哥送沈漾回桃花村。 自从说九月份开学。 沈隋沈唐更多的心力放在学习上边。 沈秦同妹妹打了声招呼,沈漾整个人恹恹的,晚饭也没吃。 白月疏难过,沈漾何尝好受。 不管是绰子还是板车,其实都是她先设计出来的。 只是在外边,沈漾还得保持自己的镇定,尽量不让其他人看出来。 小姑娘说了一声,上楼休息。 沈汉看出不对,急忙拦着水哥问怎么了,水哥叹了口气。 「沈公子,你们多劝劝沈姑娘,可别着急上火。」 他把今天在福天顺的事情同沈家几个说了之后,沈秦他们一时间没有接话。 水哥手里还拽着缰绳,「说是不上火,俺听着都生气,但是没法子,谁让咱没留个心眼呢。」 「行了,俺先回去了,你们劝劝沈姑娘吧。」 他跳上车架子,沈汉点点头,「水哥路上慢点。」 马车从沈家离开。 谢言川站在沈隋后边,他也听的一清二楚。 院子里有些安静。 众人对视一眼,原本只知道铁匠反水,沈秦等人习惯有沈漾在,觉着所有事情都会解决。 仿佛沈漾就是他们的安全感。 可现在想想,漾漾所有做的一切,也是基于自己努力的情况下。 沈秦卷起袖子,「老二,家里交给你了,明天我去衙门问问,盘个铺子打铁。」 既然找不到,那就自己动手。 沈隋伸出手,「学问什么时候都可以学,我跟大哥一起。」 妹妹才是亲生的。 红衣跨前两步,「你们年纪小力气不够,往后退退,这事交给我。」 和杀人相比,打铁算个屁。 他们出发点是好的。 沈汉无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一百八十九 全大宁的府城皆可售卖 逞一时之气根本没用。 这会子天色已经晚了,沈汉四周环顾一圈。 「大哥,谢公子,你们上去看看漾漾,开导一下她,让她别多想。」 「老三,去把马车赶出来。」 沈隋应了一声,一边往棚子的方向走,一边问沈汉,「二哥可是有解决办法了。」 沈家其他人也看过来。 沈汉叹了口气,「去找岳秀才打听一下,看看他有没有推荐的合适地铁匠。」 单纯靠着他们几个,怕是大海捞针。 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不过这么晚了,若是水墨丹青关门,你们不是白跑一趟。」 沈唐有点担心,想着说要不然明天再去。 这会子沈老三把马车从棚子里赶出来。 沈汉单手撑着跃了上去,「没事,关门了我们再回来,不跑一趟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 沈隋拽着缰绳,「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地。」 木门从里打开。 马车顺着小路很快消息。 沈秦目送他们出门,双手背在身后,「你们先吃饭,我上去看看。」 二楼。 沈漾房间里没有点灯。 房门紧闭,里边安安静静。 沈秦脑袋搭在门框,声音很轻,「漾漾,睡了吗。」 没人说话。 沈秦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确定沈漾不打算出来,他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拿了点零嘴上来,晚上不吃饭不行,放在门口了,你一会好点自己出来拿。」 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漾整个人埋在被子里,闭着眼睛。 脑子仿佛走马观花,从一开始地穿越,到家里越变越好,同乡亲地相处,和白月疏成为朋友。 她见过这个时代很多很多地善意。 但同样—— 混不吝的舅舅一家,失踪的二狗子,到现在恶意竞争的福天顺。 沈漾总觉着自己是个成年人,她扛起养家的重任。 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今天白月疏哭的时候,沈漾其实也快忍不住了。 只是知道,如果连自己也崩溃,恐怕更难把这个事情解决。 小姑娘在被窝里一遍遍的深呼吸。 沈秦在外边喊她,她听见了。 只是沈漾不敢开门,怕被人温柔的问上一句,就会溃不成军。 蝉鸣藏在树叶中间。 不晓得过了多久,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谢言川指尖轻叩木门,「漾漾,是我。」 少年声音低哑,沈漾没有说话,在床上翻了个身,只是脑袋露出来了。 「会有法子解决的,相信我,好不好。」 他半靠在门框上。 跟哄小朋友似的,明明自己才是小朋友。 但是有他这句话,沈漾还是觉着轻松多了。 沈汉和沈隋直到天蒙蒙亮才回来。 一身露水打湿的衣裳。 沈秦在家守了一夜没睡,单手撑着脑袋,马蹄踩在院子里,声音闷响。 他从屋子里出去,还穿着昨天的衣裳,「老二老三,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沈隋脸上是抹不去的疲惫。 一身白色沾着些许的灰尘,沈汉从架子上跳下来。 「大哥,水墨丹青关门了,我和老三想去一尺楼问问,夜里黑,看不清楚。」 「我俩摸错巷子了。」 短短几句话,虽然没说其中辛苦。 沈秦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关门了你们就先回来,折腾到现在。」 「我去厨房煮点姜茶,你俩过来喝点驱驱寒。」 红衣也从楼上下来了。 「我去烧火。」 沈汉搬了个凳子坐在灶台旁边,「明悟城里铁匠铺子虽多,但能接的起大批量刀片的寥寥无几。」 「漾漾之前也看过几家,现下只能说暂时多找几家联合起来,但是这样……」 沈汉考虑的多。 当初之所以和铁匠签下协议,为的就是保密。 如果联合多个铁匠铺子,保密来说,恐怕比之前还要困难。 他不知道沈漾具体的下一步打算。 只能先回来跟沈漾商量。 「那个叫福天顺的铺子,我们也去看了,确实和我们卖的绰子一样。」 「这天还没亮,门口就已经等着很多人了,老三下去问了一嘴。」 「都是来订绰子的,说是掌柜的说了,开业前三天便宜,等过乐这段时间,恐怕就要涨价乐。」 都是多年做生意的老狐狸。 福天顺的手段也不少。 沈秦一边煮茶一边静静的听沈汉说话,红糖的颜色翻滚。 他盛了两碗出来,「漾漾昨天睡的早,还没醒,你们忙了一夜,一会赶紧去休息。」 「等她醒了我问问她。」 话音刚落。 沈漾的声音从后边传过来,「已经醒了,就按照二哥说的吧。」 小姑娘一身利落的红色骑马装。 抛去之前的温软,看起来英姿飒爽。 她整理手腕上的绑带,腰间掐的细细的。 「福天顺不是觉着没有铁匠就垄断这个市场了吗,既然如此——」 小姑娘勾起嘴角。 「那就大家一起发财,不仅多找铁匠,其他想要卖绰子的铺子,也都可以一块来学习。」 「咱主打的就是一个价格战。」 等到全明悟城所有的铺子都卖绰子,也就显不出福天顺了。 她从橱柜里找了个干净的碗。 饿了一夜,胃里空空荡荡。 沈漾跟着蹭了点红糖水,沈秦看着妹妹。 「那白家铺子那边——」 这段时间毕竟是跟白家铺子一块做生意。 沈秦怕沈漾自己做不了决定。 她吹了吹姜片,碗里荡出涟漪,「别担心大哥,咱们主打的市场,可就不在明悟城了。」 沈秦有些不明白。 沈汉猛的从马扎上站起来。 小姑娘朝外抬抬下巴,一身富贵的小谢公子,手里捏了封密信。 他站在门口,第一缕阳光洒在身上,谢言川抬抬手上的信封。 「栖风书院后山的铁矿归我们使用,铁片可以随意开采,把守矿脉的兵将开炉打铁。」 「全大宁的府城,皆可售卖。」 这就是谢言川给沈漾的底气。 沈汉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冲过去紧紧抱着谢言川的肩膀,拳头砸在少年后背,脸上是掩不住的笑。 「可以啊你小子!」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谢言川嘴角上扬,他同样回了沈汉一拳。 「所以,沈二哥放手去做吧。」 一百九十 降价出售 嘴上说的是沈二哥。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谢言川是在告诉沈漾。 我替你摆平困难,你只管大步向前。 在这种权贵为主的时代,谢言川一个定邦大将军嫡子地身份。 比沈漾找多少个店铺都管用。 小姑娘放下手里地碗,浑身散发自信,「我去找李三叔,场子的事可以计划起来了。」 沈汉松开谢言川,长舒了一口气,晃了晃脖子,「得,那我先回去补个觉,老三。」 沈隋扯着袍子上地褶皱,嗯了一声,沈汉架着他地脖子,「走,哥哥带你回屋睡觉。」 八月地阳光灿烂。 沈隋一边让沈汉走慢点,一点心疼的表示自己身上这件还挺贵,怕是之后不能穿了。 沈老二财大气粗。 「等哥哥打通销路,给你买十件。」 沈秦笑着摇头,从橱柜里拿出鸡蛋,准备煮早饭。 红衣气哼哼,看了眼谢言川,「这次算你赢了,以后主子对你好,我再也不往你碗里洒泥巴了。」 谢言川:…… 谢言川:什么东西!他现在去吐一吐还有用吗。 自李许氏在家里养胎。 李三护也不怎么出门了,经常是陪着妻子到处走走。看書菈 听说沈漾来了,他急忙从里屋出来。 老大家的端来干果,正在热情的招呼沈漾不要客气。 李三护一身蓝色粗布,「漾漾,吃饭了没。」 沈漾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呢,李三叔,过来跟你说一场绰子场的事,等会回去吃。」 老大家的站在旁边,「那还回去吃干啥,我去做,早上在这吃。」 李许氏也出来了。 她肚子还不明显,「就是,漾漾,坐会,我给嫂子帮忙,快的很。」 「不用不用,婶子,你们不用忙,家里有饭,我就是来找三叔的。」 她俩这会都到厨房门口了。 李家老大也在跟着沈家砍树,李周氏的日子过的滋润不少。 她撩开厨房的帘子,「家里的是家里的,婶子做的是婶子做的,漾漾还没在家里吃过饭呢,快坐下吧,马上就好。」 李三护双手拎了下裤腿,在沈漾另外一边坐下。 「漾漾就别客气了,坐下吧。」 「绰子场的刀片解决了吗。」 上次铁匠反水,沈漾瞒着家里的妇人,却没瞒着李三护。 主要是因为开场确实耗费精力和时间,怕自己藏着掖着,回头李三护再觉着自己只是画饼。 他虽然也急。 但在村子里,更没啥人脉。 只能等着沈漾解决。 小姑娘嗯了一声,「差不多了,这次咱们的规模大,我来之前盘算了一下,就用之前看的最大的那块地来建。」 如果是销往府城。 与其之后再一点点的扩展,不如一开始就把所有的东西做好。 李三护嘶了一声,「漾漾,咱明悟城可就这么大,不是三叔说,届时生意不好的话——」 他有点担心。 小姑娘指尖扣了下桌子,「李三叔只管准备就好,剩下的不用太过担心。」 李家早上摊的油饼。 还拿鸡蛋和香菜打的蛋花汤。 李书红不管事之后,天天早上去后山溜达一圈,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锻炼身体。 李周氏端着饭菜出来。 「漾漾,不是啥好东西,凑合吃。」 汤里点的香油。 沈漾从她手里接过来,「婶子做饭真香,闻着就好吃。」 李书红回来的时候,沈漾还没走,互相打了招呼。 李书红看着老多了,那双浑浊的眼睛和佝偻的身体,李周氏重新把公爹的饭送出来。 沈漾同李家说了一声,她还得去明悟城。 白月疏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呢。 一大清早。 白家铺子门口就守着好几个来退订单的农户。 白月疏昨天睡了一晚上,心情也没好多少,她恹恹的整理单据。 后院暂时没有做工的木匠。 白敬年拎着水壶出来,白月疏冲他抬抬下巴,「爹,你在家看着点铺子,我再去问问哪里还有合适的铁匠。」 沈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 她想趁着有时间先去转转。 白敬年脸上带着沧桑,把手里的水壶放下,「让白一跟你一块去,你一个小姑娘爹不放心。」 这边话还没说完。 沈漾已经到了。 跟谢言川一块,马车栓在旁边吃草。 沈漾还没进门就先喊了一声,「月疏。」 白月疏青衣青裙,努力挤出笑脸,「漾漾。」 「不用急了,谢言川把刀片和铁匠的事已经解决了。」 她站在铺子中间,眉眼带笑,这话来的突然,白月疏啊了一声。 狐疑的看了谢言川,「什么意思。」 明明刚才她才送走一波退货的客人。 关于谢言川跟铁矿那边的联系,小谢公子没有明说,沈漾便替他遮着。 「相信我,这段时间你先在铺子门口宣传一下,就说以前所有买过绰子的客人,凭着票据回来退钱。」 「福天顺卖二两半银子,咱就卖一两。」 「顺便说,以后所有绰子都是这个价钱。」 她脸上带着自信。 白月疏双手垂下,「漾漾,人工成本和铁匠刀片的工钱可能都赚不回来。」 毕竟光是买铁都要好大一笔支出。 沈漾神秘兮兮的笑笑,「咱们有一整个铁矿呢,足够了。」 她抬高声音,「按我说的办,相信我月疏。」 这一会沈漾说了两个相信我。 白月疏一咬牙,「好,我相信你,现在就去写价钱单子。」 有她这句话,沈漾放下心。 「嗯嗯,我和谢言川还有事,这几天之内吧,肯定会有刀片送过来,届时仅着仓库里的竹筐先编出来,把货补上。」 从明悟城往铁矿的方向。 官道打扫的干净。 沈漾坐在谢言川旁边,微风撩动沈漾的头发。 小姑娘眯着眼睛,「谢言川,你刚来沈家的时候,我可好奇谢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让一个贵公子一夕之间沦落至此。 谢言川动作一僵,沈漾话还没停。 「后来你陪着我们东奔西跑,吃再多的苦也从不抱怨一句,往前大哥说你以后肯定要走的,不管事不是真的,还是谢谢你。」 「爷爷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和谢家订了婚约。」 一百九十一 沈家一定会履行承诺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 和谢言川对视,小谢公子抿着嘴,仓促的低下头。 沈漾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弯着眼睛笑。 「以后若是有机会,沈家一定履行这个承诺。」 沈老爷子用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谢姑娘和大哥的婚约,帮助沈家走过很多困境。 他们也不是不知感恩的,如果大哥真的和谢姑娘两情相悦。 谁敢阻止他俩。 沈漾一定拿着菜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就是忠实的沈谢婚约守护者! 她说完给了一个坚定的眼神,转身进了车厢,谢言川余光瞥见沈漾的背影。 神情温柔。 漾漾说—— 她和自己的婚约哎。 小谢公子的恋爱脑马上就要长出来了。 他们现在是去后山的铁矿,有谢言川带的密信。 矿脉口重兵把守。 站在两侧的兵将眉眼铮铮,谢言川把马车停在路边。 扶着沈漾下来,在洞口把密信递交过去。 左边的兵将上下扫了一眼,双手抱拳。 「谢公子,请。」 沈漾是第一次见铁矿山,类似打通的隧道口。 两边已经开采过的墙壁上插着火把。 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安插把守的兵将,巡逻的士兵三个人为一组。 看见谢言川和沈漾,自觉避让。 「漾漾,这边。」 几个拐弯之后,谢言川走在前边,给沈漾指了方向。 还没靠近,远远的就感觉一阵热浪袭来。 几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炉子四周拿泥土厚厚糊着,里边的火焰烧的通红。 穿着简单的男人一身腱子肉,头上扎着布巾,正在指挥兵将把提炼过的铁块找个合适的位置放好。 「冯虎。」 男人转身。 沈漾挑了下眉毛,还是个面熟的。 冯虎不是在城门口守城的么,怎么现在又到铁矿来了。 沈漾早就怀疑过他的身份,不过一直没在意。 小姑娘的眼神比炉子里的火焰还要灼热,冯虎单手抵着下巴,往身侧兵将的后边躲了躲。 「谢公子,沈姑娘。」 「所有的前期准备都完成的差不多了,也从别的府城调来几位有经验的老师傅。」 「等着沈姑娘给出合适的尺寸,就可以直接开工了。」 随着冯虎说话,有几个明显看着和兵将气质不同的男人拱手抱拳,异口同声的喊了句谢公子沈姑娘。 这气势一出来。 打小生在红旗下的沈漾还有点不适应。 主要穿越过来也是个穷人,暂时没感受过阶层差异。 她点点头,调整好状态,把提前准备好的刀片图纸和尺寸交给他们。 这东西简单,主要是打铁费劲。 几个铁匠只是搭眼看上几遍,这边立刻开始开炉子动火。 铁块在火里烧的通红。 沈漾得看着成品确认效果,一时间走不掉。 冯虎作为朝廷安插在明悟城的暗卫,今天之所以过来,是因为谢家和朝廷他都熟。 并不接管铁矿。 眼下和谢言川站在一块,两个人小声说话,谢言川已经长的和冯虎差不多高了。 少年人背影清瘦,沈漾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 因为正好面对冯虎,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这边。 冯虎低下脑 袋,「谢公子,您的未婚妻又开始看我了,真不是我的错觉!」 「她她她——」 话音未落。 谢言川转身,沈漾眉眼弯弯的冲着他挥挥手,「谢言川。」 身上的灼热消息,冯虎在一瞬间顿悟。 或许、可能他之前以为沈姑娘总是看自己,是基于谢公子的情况下呢—— 比如现在。 自己和谢公子站在一块,为什么不看了啊! 谢言川勾起嘴角,「热不热。」 半封闭的空间,再加上大炉子,肯定热。 沈漾一张脸热的通红,她拿手扇了扇,「很热,铁匠好辛苦的。」 霹雳巴拉的声音里,那些铁匠脸上全是汗。 每一锤都砸在合适的位置,谢言川嗯了一声,「朝廷会拨银子。」 言下之意。 辛苦付出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第一个浸过水的刀片出来,铁匠拿给沈漾看,「沈姑娘,尺寸可合适。」 沈漾看了太多绰子,根本不用量,她上下翻了翻,「可以,就按照这个打。」 有了第一个样品。 剩下的就快多了。 承诺三天内会送出至少一百个铁片之后。 沈漾放下心,「多谢。」 不需要考虑铁的供应问题,沈漾留下白家铺子的地址。 从矿洞里出来,沈漾觉着天上的阳光都很亲切。 冯虎和他们一块回去。 马车摇摇晃晃。 冯虎接过谢言川赶车的位置,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 沈漾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一桩桩,一件件。 好像又没有多少时间了。 在城门口和冯虎分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守城兵将的那一套衣服,腰间挂着酒葫芦。 从车子上下来,瞬间转换成醉醺醺的状态。 车子还没走远。 沈漾就听着他靠在墙上跟旁边的士兵吐槽,「他娘的,又喝多了,明明记得是去茅房,咋就睡在路边了。」 「还好被人捎回来,不然恐怕要睡到天黑了。」 周围是一片哄笑声。 沈漾隔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看模样,冯虎不想人知道他真正的行踪。 但是为什么呢—— 他是在不相信谁。 还是说,这明悟城藏着很多沈漾接触不到的秘密。 工厂的进程提上来。 下午沈漾没回去,同谢言川又去了趟接工的码头。 往前只听沈秦他们说过丁哥的大概位置,明悟城的管理都是分城区的。 就像岳秀才在城西,码头这边主要就是运送水货,以及挑选临时工人的地方。 水面上遥遥停着不少大船。 扛麻袋的工人一船船的往下卸东西。 路边或者坐或者蹲了很多青年劳力。 谢言川一身富贵,立刻有人围上来。 「公子要人吗,俺干活可有劲了。」 「姑娘姑娘,有啥活啊,俺和俺兄弟两个人你看行不。」 「公子,俺会识字。」 零零碎碎的语言交织在一块。 沈漾礼貌的摇头,还是靠着谢言川的眼力劲。 「丁哥在那边。」 靠近中间的位置。 丁哥前边摆着木头板子,拿笔写了几个大字。 一百九十二 出去学商 「老丁匠人。」 沈漾冲着身边围起来的工匠抱歉的笑笑。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找到人了。」 在大家没反应过来的同时,她一把拉紧谢言川的手,两个人飞速冲出重围。 指尖对着指尖的温热,沈漾在前边,谢言川就觉着掌心仿佛在出汗。 「丁哥。」 小姑娘声音清清脆脆。 丁哥顺着声音回头,「哟,沈姑娘,好久不见啊。」 墙边还有几个一块说话的。 看见丁哥有人找,往后退了退。 沈漾松开谢言川的手,「好久不见,最近忙吗。」 丁哥努努下巴,示意面前的牌子,「还行,昨个刚盖了两间屋,这不是过来重新拉拉活,你们今天怎么过来了。」 傍晚不算热。 沈漾也没想着重新找地方,她笑眯眯的,「打算建片厂子,过来看看你有没有空接活呢。」 厂子。 丁哥狐疑的目光转向谢言川。 小谢公子还在出神,根本没察觉。 现在还没有这个概念,沈漾解释几句,「可以理解成大点的作坊,反正也是在里边干活的这种。」 这么一解释,丁哥大概明白了。 「哦哦哦,叫场子是吧,成啊,我这边正好没活,那就去看看呗。」 这会子天色也不早了。 沈漾抬头看看夕阳,「这样吧丁哥,明天你带着量尺寸的工具过来,我那边要建的地方还挺大。」 「今天也晚了,恐怕一时半会不能结束。」 丁哥表示行。 晚上邀请丁哥一块吃晚饭,他摆摆手说不用,以后早着呢。 一整天跑了许多地方。ap 沈漾打着哈欠,同谢言川聊天,说晚上一定要吃好多。 她要把能量都补回来。 谢言川嗯了一声,「有什么想吃的吗,走城里买点回去。」 那倒不用,家里肯定做饭了。 沈秦他们晚上煮的烤鱼。 用沈漾以前做的法子,鱼肉两面煎的金黄。 沈秦顾着给谢言川扒鱼刺,红衣则是负责照顾沈漾。 饭没吃完。 沈汉拿绢布擦擦手,「大哥,家里交给你和漾漾了,我打算这几天就出去。」 他突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 沈老二一张脸生的年幼,但眼睛里藏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 沈唐歪着脑袋,「二哥要干啥去。」 锅里的鱼肉咕噜噜的冒着热气。 沈秦抿嘴,「你一个人……」 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 沈漾明白沈汉的意思,面前的盘子里还有没吃完的鱼肉,小姑娘手上拿着筷子。 「有打算了吗。」 她没说拒绝的话,沈汉点头。 「明天我去明悟城里问问,最近有哪个商队要出去送货的,肯定不会一个人出门,开始也都不太懂,跟商队学学经验。」 这是沈漾提出打通销路之后,沈汉便决定好的。 他起身从自己房间拿出一摞厚厚的本子。 「这两天我把家里的账目清了一下,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月钱结到今天,漾漾。」 沈漾从他手里接过来,「我不在家,账目交给你保管。」 西边拿不同颜色的墨汁记的清清楚楚。 天上的星星闪烁。 沈汉这些话说完之后 ,家里人都有些沉默。 就是提出让他跑商的沈漾都开始不得劲。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回奔波觉着无所谓,可真让沈汉他们忙,又觉着心疼。 看着他们的表情。 沈汉笑了一下,「做什么这副脸色,我只是出去学商,又不是不回来了。」 沈唐戳着碗里的米饭,「在肯定很吃苦。」 沈隋接着,「我们不在身边也没人照顾二哥。」 好像随着时间的改变,大家都在成长。 沈汉从位子上站起来,「你们俩好好读书,等以后考取功名,就是对二哥最大的照顾了。」 他拿手揉了下沈漾的脑袋。 根本不需要看小姑娘的表情,沈汉笑眯眯的。 「好了,二哥本来就该分担养家的责任不是吗,不能总让我们漾漾自己忙。」 「再说了,只是这么打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呢。」 桌子边摆着水杯。 谢言川给自己斟满茶水,「沈二哥,敬你一杯。」 茶水有些凉了。 沈汉一口气闷下去,拍拍谢言川的肩膀,「交给你了。」 他没说具体,但都知道,是沈漾。 夜里睡的有些晚。 饭菜撤下去之后,大家坐在院子里抬头看星星。 沈漾从棚子下边拽了躺椅出来。 脑袋后边垫着红衣给她缝的丑娃娃。 说着过去,畅想着未来。 夜里是被冻醒的,才发现除了谢言川,大家都在院子里睡着了。 二日兵分几路。 沈秦陪着沈汉去明悟城找商队。 沈漾叫上李三护,在村里等丁哥。 良田的土地肥沃。 地里的玉米已经长的很高了,要不了多久又是收玉米的季节。 丁哥来的不算晚。 看见这一大片地方,晓得都用来建作坊,他惊讶的嚯了一声。 城里的绰子热销。 知道作坊就是用来做绰子的。 丁哥腋下夹着绳子,「绰子是沈姑娘卖的啊,俺们几个老伙计还说呢,今年有这个可轻松不少。」 李三护帮忙一块拽绳子,闻言比沈漾还骄傲。 「可不是,咱村现在每天都在编竹筐,可不少卖呢。」 简单记录一下面积。 丁哥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这个活不小,我自己的工匠队伍怕是吃不下,这样,工钱该多少是多少,我重新找几个伙计,一块把这个作坊包了行不。」 他实话实说。 怕耽误沈漾使用。 既然决定建了,沈漾也不在乎这点,她背着手,「行,这方面丁哥您是行家,您说了算。」 李三护从那头把绳子整理好。 「都是为村里发展,我回去就跟大家说一声,等正式开工,谁家闲着就来帮忙。」 这样也能更快点。 丁哥做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一块分担的呢。 从地里回去。 路上跟村民打招呼。 丁哥一遍盘算着找谁,一边顺嘴提了一句。 「沈姑娘,厂子建好估计最快也得三四个月,到时候还不是收麦子的季节,你这绰子做这么多,好卖不。」 旁边正好有人凑过来,「漾漾,这马上该收玉米了,你有啥想法不。」 一百九十三 玉米刨子好不好卖 从板车到绰子之后。 别说沈家了,就是桃花村的村民都觉着有困难找沈漾。 要说割麦子能用绰子是因为一茬茬的方便,但是掰玉米那就是器械问题了。 别说沈漾不会,就是会,现在也没那么多零件。 小姑娘无奈就笑,「叔,您可别难为我了,我这本来就不长个,再这么想下去,恐怕还没地里的玉米苗子高呢。」 沈漾一番话自嘲又幽默。 惹的问话的人哈哈笑。 「哪能呢,咱漾漾得长的比玉米杆子还高。」 「不过说起来,割麦累的是腰,这掰玉米再到剥粒子,累的是手。」 「下回要是有个能跟绰子一样的掰玉米好东西就行了。」 地里有人招呼。 男人扛着锄头,跟着离开。 李三护摇摇头,「咱百姓吃的不就是种粮食的这份饭吗,哪能有这么多好东西。」 「要真都这么方便,还要百姓干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到后世确实都是机械化操作。 农民的夏季也缩短很多。 虽然沈漾现在做不了收玉米的机子,也不懂玉米脱粒机的原理。 但是她会做玉米刨子啊。 比起单纯用手剥玉米。 刨子先刨下来两圈,也能快一点吧。 那之后的路程,沈漾一直有些沉默。 李三护和丁哥相谈甚欢,主要是厂子占地大,丁哥建筑能挣到银子。 而之后投入生产,李三护作为村长也有不少牌面。 两个人都高兴的很。 沈汉他们还没回来。 沈隋拎着水壶出来,李三护和丁哥坐下说话。 家里的棚子下边还有不少废弃的木头。 沈漾找了个大小合适的木料,拿手比划了一下,李三护看的好奇。 「漾漾,你那是做啥呢。」 丁哥也探头看过来,沈漾颠了颠手里的木头。 「李三叔,你们知道玉米刨子不。」 因为沈家没有这东西。 沈漾不知道别人家里有没有。 怕名字不一样,沈漾还特意拿手比划了一下,「就是木头和铁锥,能把玉米粒子锥下来的那种。」 李三护和丁哥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摇头。 「还真有能把粒子弄下来的?漾漾你从哪知道的?」 现在家家户户都是纯靠手剥粒子。 有的实在剥烦了,就整个拉着去粮站卖。 但因为价钱便宜,百姓一年到两头就靠着地吃饭,要是有可能的话,肯定还是想多卖粒子赚钱。 棒子还能留着烧火。 「记不清从哪看到过,可能是书上,也可能是别的地方,我先做一个试试,看有没有用吧。」 一般她这么说,大概率的就是可以。 李三护当即从位置上站起来,「行,俺家还有去年剩的没剥的玉米,俺这就给你送一包袱过来,你留着试。」看書菈 说完也不等沈漾反应。 李三护跟丁哥摆摆手,立马出门。 风风火火。 沈漾哎了一声,丁哥左右看看,「那我也回去找找老伙计。」 之后买青砖挖地基也是个不少的活呢。 屋子里瞬间恢复安静。 沈隋从书里抬头,一脸无辜的和沈漾对视,随后慢悠悠的伸出一根大拇指。 「漾漾加油。」 刨子简单,主要是得有铁锥。 沈漾翻了家里边没找到,还是前娃娘问了一句,晓得要铁棍。 她嗨呀一声,「俺家有,你前叔从外边捡的放着也没啥用,俺去给你拿。」 趁着前娃娘去拿铁棍的同时。 沈漾找了个斧子,在木头上挖出合适大小的凹槽,两边修理平整,下方用来出玉米粒子。 李三护实在,怕沈漾不够用。 玉米是拿板车推的。 整整铺了两层。 原本这是家里的东西,大嫂看李三护往外运还有点不开心。 一听说是沈漾要做啥玉米脱粒的。 她就差没往里扔两穗。 「漾漾,你看这些够不。」 金黄叠在一块,沈漾赶紧过来帮忙。 「太多了李三叔,一两穗试试就得了。」 她从上边抽了几根下来,「剩下的你赶紧推回去。」 凹槽还放在长椅上。 李三护松开板车的把手,「就是这个吗,这粒子能下来吗。」 他率先拿了一根在凹槽上边划了几下,啥用没有。 玉米整整齐齐。 沈漾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没做好呢,等着前娃婶子拿个铁锥过来。」 她示意安装方法。 铁棍可巧一边还挺锋利,前娃娘把东西递过来,「小心点哈,挺沉的。」 铁锥子的一头伸进凹槽,尖利的那边空出来,拿东西固定住。 简简单单。 沈漾从李三护手上接过玉米,一头放在锥子上,用力推动。 金黄顺着锥子脱落,玉米棒被锥出一条缝,来回转动几次,一根玉米剩下的粒子就不多了。 两边留出缝隙,现下再剥,比原来至少省两倍的力气。 下边忘记拿盆子接着。 沈漾示意完之后,把锥出来的玉米棒子交给李三护,「叔,你试试这样好不好剥。」 李三护在出神。 沈漾把所有的粒子捡起来,刚想找个盆子装着。 就看着李三护已经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学着沈漾的动作,有些生疏的锥着玉米棒子。 板凳在院子里边,这里都是编竹筐的妇人,有几个注意到这边。 也是一脸惊讶,毕竟在农忙季节。 她们干的可不比男人少。 甚至于说,掰玉米是男人出力气,脱粒子是她们女人的活。 有时候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夜。 直到李三护的第一个玉米锥出来。 歪歪扭扭,但确实方便。 他茫然的眼睛里带着不知所措的惊喜,「漾漾,这个好生产不。」 其实都是多余问。 绰子好歹还得找人编竹筐。 这玉米刨子可就一小会就做好了,李三护只是为了发泄自己内心的激动。 小姑娘如他所愿的点头,「很方便的,只要有木头有铁锥就行。」 木头他们后山不缺。 铁锥即将也不缺。 现在的问题就是—— 「李三叔,你觉着玉米刨子跟绰子一块卖,合适吗。」 接下来就是大批量收玉米的时候。 李三护深吸一口气,「肯定合适,要是不好卖,你把我的头炫下来。」 他都这么说了,沈漾扯扯嘴角,「那倒不必。」 一百九十四 每年给你结分红 玉米刨子可以当成铺子新推出的设计。 他们主打的就是一个创新。 李三护越看越喜欢,拿手又锥了好几穗。 其他编竹筐的妇人擦擦手,凑过来,「村长,俺能试试不。」 一个开口,其他人自然不遑多让。 铁锥下边是沈漾随手9固定的,试用了三五个人之后,有些松动。 小姑娘琢磨着加固的方法,笑眯眯的。 「婶子大娘不用急,咱这个估计也很快就能投入生产,到时候都能用上。」 她去楼上找谢言川。 一来问问这玉米刨子,二来问问铁矿那边能不能生产铁锥。 小谢公子一整天没出门。 在自己房间练字,修身养性。 屋里点着熏香,沈漾敲门的时候,谢言川最后一朵花瓣刚刚收笔。 他朝外看了一眼,把纸卷藏进抽屉,上边是盛开的海棠花。 「漾漾。」 沈漾应了一声,「谢言川,你这会忙不忙。」 谢言川还好。 「有什么事吗。」 他侧过身子让沈漾进来说,小姑娘递出手里的玉米和刨子。 「想让你试试这个来着。」 看着新奇,上手还挺精巧。 谢言川几下锥出一条缝,「这是漾漾新做的?」 不等沈漾说话,敞开的窗户外边。 就听着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多数都是问使用绰子的手感咋样,好不好使,期价夹杂着夸沈漾的话。 左右都是聪明伶俐极致有才。 她往下歪了歪脑袋,不言而喻。 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谢言川勾起嘴角,「明天带着去铁矿。」 他大概明白沈漾上来的原因。 小谢公子如此上道,沈漾也不多打扰。 等她离开,谢言川就着窗户往外看,桃花村的山顶掩入尘烟气。 他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莫名叹了口气。 沈秦沈汉赶在天黑前回来的。 马车停在棚子下边。 沈汉一身紫色,松松袖口上的绑带。 沈漾自然而然的迎上去,「大哥二哥回来啦,找的怎么样。」 厨房那边已经在做饭了。 沈汉摇摇头,「暂时没有合适的,这两天还是得多跑跑。」 所有事情也不是那么巧。 一天就能完成。 「没事,你们洗洗手歇一下,辛苦了。」 玉米刨子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沈汉拿着拿手的汗巾,随意瞥了眼,很是好奇,「漾漾,这又是什么。」 家里只要出现稀奇古怪的玩意。 大家都默认是沈漾做出来的。 她嘿嘿笑了两声,李三护拿的玉米还有不少,「最近不是要掰玉米了,这个拿着方便脱粒的。」 她简单演示了一下用法。 沈秦随着沈汉之后进来,两个人看的嚯了一声。 「看起来还挺不错,」沈汉把布巾交给沈秦,「我来试试。」 沈漾让开位置,其实之所以这么着急把玉米刨子做出来。 沈漾也是打算让沈汉多一条选择的销路。 绰子的价钱摆在那里,一开始可能会碰壁,但刨子综合起来更加便宜。 如果百姓认为好用,他们在出于信任的基础上,肯定会有所松动。 就像在桃花村。 那些晓得绰 子的村民,根本不需要沈漾宣传,这还没开始。 就问什么时候能买刨子了。 「你别说哈,这还挺好用,剥玉米比原先方便多了。」 沈秦虽然没上手,但沈汉锥出来的玉米棒子,他跟着剥了几穗。 「嗯。」 沈漾站在旁边,「二哥,这段时间我会想法子让刨子投入生产,到时候你一块带点走。」 小东西轻巧。 这事就这么订下了。 白家铺子现在主要宣传的还是绰子。 和福天顺进行价格站之后,还真引来不少回头客。 该退银子退银子,该出货出货。 虽然整体比不上收麦子前的火爆,但也比卖不出来好多了。 白家短暂的恢复正常。 沈漾是和谢言川先去的铁矿。 冯虎不在,还是把守的兵将带进去的。 那边的刀片已经在地上堆出一小堆了。 众人见过谢公子和沈姑娘,沈漾拿出刨子,示意上边的铁锥形状。 问铁匠能不能加做一款这种类型的铁器。 经验丰厚的那个摸了摸下巴,「有摸具的话,做倒是好做,就是上边的铁锥可能得打磨。」 也就是加人手。 谢言川看向巡逻的兵将,他从怀里掏出钱袋子,「磨吧,另结工钱。」 兵将都是吃朝廷饭的。 他此举一出,铁匠们脸上笑开花,「沈姑娘谢公子放心,明天去送刀片,保证您能见着铁锥。」 对于谢言川的做法,沈漾没有反对。 从铁矿里出来。 小姑娘上马车之前,「谢言川,你刚刚的银子,就当入股绰子场,以后每年都给你结分红。」 沈家和白家的铺子就是分红制。 谢言川自然明白,他刚想说不用,扭头看见沈漾眼睛里的认真, 小谢公子嗯了一声,怕她没听见,又强调一句。 「好。」 左右都是一家人,就算给自己了,到时候沈家需要,再拿出去救急也成。 看见他如此上道。 沈漾拎着裙摆上车。 白家铺子的巷子口竖着一个大大的牌子。 上边拿毛笔写的绰子价钱。 一两银子特意拿朱砂圈出来,看起来醒目的很。 白月疏正在帮忙往外运板车,铁矿那边昨天就送了一批刀片过来先应急。 看见沈漾的马车。 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漾漾,这两天生意慢慢有起色,又订了几十单子。」 沈漾还没下来,白月疏扶着她的胳膊,先行开口。 巷子里现在就剩两家铺子。 一个是医馆,一个是白家的家具。 桂花树的枝条舒展,密密麻麻打着骨朵。 沈漾软黄长裙散落在脚边,随着走动如同盛开的莲花。 「还行,毕竟之前卖了不少,再加上还有福天顺分流,已经很好了。」 「这不是快收玉米了,咱们这边除了绰子和板车,要不再试试这个。」 刨子是谢言川拿着的。 沈漾往后一指,他迅速举起来。 白月疏没见过这种奇怪的造型,但沈漾既然说了玉米,她福如心至。 「这是、收玉米的?」ap 白敬年恰好从后院出来,闻言看了一眼,「剥玉米的吧。」 一百九十五 高老爷出商缺人 「还是白叔懂,就是剥玉米的。」 每次新出来一种东西,总得全部都试验一遍。 白敬年把刨子卡在凳子上,玉米还是临时从旁边医馆借得,他家不种地。 手上力道大,短短几下,棒子锥出缝隙。 白月疏露出和当初看见绰子得同款表情。 「漾漾,你这是怎么想出来的,怎么我比你年长几岁,就是比不上你这个脑子呢。」 站在旁边的白敬年咳嗽两声。 要说大。 明明他才最大好吧! 初步订下刨子的价钱,因为确实小且不费事。 沈漾的想法是不是搞个后世的那种促销。 买绰子或者板车,加六个铜板就能送一个玉米刨子。 单买的话,需要花费十五个铜板。 在这种价格的对比下,先把刨子的销路打出去。 白月疏觉着沈漾说什么都对,当即拿起笔墨就要出去改板子。 而刨子下边需要的木头,白家后院多的是做板车剩下的。 凹槽不过几斧子就能完成,暂时不用另外招人。 「绰子场建起来之前,刨子就先在铺子一边做一边卖。」 「等那边厂子能起得来,到时候在单独安排一条线行吗。」 沈漾摸着下巴。 桃花村倒是人多,但木头凹槽从桃花村运过来,中间也是时间。 她想节省这中间的距离。 白月疏往后看了一眼,有点犹豫。 「后院地方倒是够,但现在我爹白一他们都在做板车,人手上可能——」 主要是担心之后搭配着卖的话。 他们做的跟不上卖货的速度。 这点沈漾倒是忘记了,她嘶了一声,「那就这样,还是在桃花村,我看看能不能另外找个空闲的地方,三天送一次货。」 「行。」白月疏手上的笔墨还没放下,急着要去改字。 沈漾也不耽误她。 「那你先忙,我们先回去。」 白三送了水出来,他脸上的纱布已经拆了,留下一个长长的疤。 走路的时候低下头,有些刻意回避视线。 沈漾故作轻松的和他打了声招呼,「不用麻烦啦,二哥他们还等着呢。」 沈明行留下的手札。 沈漾在家里也翻过箱子,但她对医术一窍不通。 挑灯读了好几天,也没找到换皮的办法。 但有些东西存在就是希望,沈漾一直没敢告诉白三。 他声音沙哑,「沈姑娘慢走。」 和沈汉约的是在城门口见。 谢言川把马车拴在路边的树上,沈漾站在车架子上往里看。 暂时没有沈老二的身影。 城门口今日冯虎不在。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有事出去了。 沈漾老老实实的坐下,路边有卖糖水的,她还琢磨要不要来一杯的时候。 高天阔自不远处过来,一脸惊讶。 「沈姑娘,谢公子,二位怎么在这里。」 沈漾见了礼,「高老爷,我们在这等二哥呢,您这是干嘛去。」 从上回和郑思松一起吃饭,沈漾就没见过高天阔。 他相比之前没什么变化,双手背在身后。 「害,最近这不是一直替郑老哥忙着招学生的事,临安那边的铺子出了点事,可能得过去一趟。」 「福叔现在岁数大了,身边没个算账得体己人,打算去城西 看看呢。」 他说的隐晦。 实则就是买个合适的奴役。 临安离明悟城不算太远,但也绝对不近,沈漾跟着附和一句。 「那是要找个合适的……」 身后谢言川靠在马车车厢上,少年人被阳光刺的眯着眼睛,突然开口。 「高老爷出商,沈二哥也要随商队,既然都是熟人,搭个伴不是最合适。」 此言一出。 沈漾还没说话,高天阔嚯了一声,「沈二公子可是一身行商的本事,他打算去哪,要是没有路程,老夫倒是想邀请沈二公子同行。」 这一出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高天阔在。 沈漾也不必太过担心沈汉跟不熟悉的人一块出门会遭遇危险。 「会给您添麻烦吗。」 方便是方便,小姑娘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高天阔往阴影里站站。 「那有啥不方便的,老夫还怕沈二公子嫌老夫岁数大了,拖累他呢。」 说话之间。 沈汉从远处回来。 看见高天阔,他先行了礼,「高老爷。」 高天阔和沈漾他们的对话,沈汉没听见,眼下看着高天阔眼睛里的灼热。 他脸上带着笑,高天阔摸摸胡子。 「沈二公子,挺沈姑娘说,你近来出门行商,可找到合适的商队了。」 说到这个。 沈汉无奈,「暂时还没有,城里挂着的商队,最快也要过了八月十五才出门。」 时间上倒也来得及。 但沈汉想先确定下来,人家一看他年纪小,就是加银子也不同意。 找了两天,沈汉心气都快磨平了。 他一脸丧。 高天阔挺挺肚子,「刚好,老夫最近要去临安一趟,都是自己的车队,人不多,缺个算账的,沈二公子可有想法。」 算账是沈汉的强项。 他当即眼睛一亮,「自然是愿意的,多谢高老爷。」 阳光到了正午。 糖水摊子收摊吃饭。 高天阔笑眯眯的,「那沈二公子回家收拾收拾,咱们两天后出发。」 他也不去城西了。 马车在街道边等着。 沈漾几个人同他告别,目送高天阔离开。 沈汉没忍住激动,虚空打了好几拳,少年的头发飞扬在半空里。 沈漾也掩不住的开心。 「有高老爷在,我也算放心二哥出门了。」 沈汉嗯嗯两声,「漾漾,谢公子,你们怎么知道高老爷要出远门的。」 这么巧就能对上。 沈漾也挺奇怪呢,「我跟谢言川在这等你,高老爷打了招呼,就顺嘴问他去哪,他说去城西买人算账什么的。」 至于让沈汉跟高天阔的这根线还是谢言川牵上的。 沈汉单手搭着谢言川的脖子,拳头轻轻砸了砸小谢公子的肩膀。 「行啊小谢公子,二哥没白疼你,等二哥挣了银子,赶明你成亲二哥上个大礼。」 反正最后都是自己妹妹的。 不吃亏。 谢言川手里拿着马鞭,闻言就笑,「那我先多谢沈二哥了。」 一百九十六 第一个投名状 而这边离开的高天阔。 松了松靴子上绑着的绳子。 谢公子前两日趁着深夜来高府,找他找的急,说是沈二公子近日出城。 一个人不安全。 让他带着一起,顺便进行一个秘密任务。 为了不引起沈家的防备,谢公子特意叮嘱先别主动邀约。 他会在恰当的时间让冯虎通知自己的。 这一等就是两天。 刚刚冯虎紧忙找到高天阔,谢公子说机会来了,他尽量拖住沈家。 让高天阔赶紧过去。 高天阔在自家花园和二夫人一块躺着给鱼喂食呢,闻言急急忙忙套上鞋子就出来了。 说话的时候装的一副淡定的模样。 高天阔实则龇牙咧嘴,因为太急,有一只脚穿的二夫人的鞋。 可给他挤坏了。 脚丫子得到放松,高天阔靠在身后的马车车厢,闭着眼睛。 谢公子的秘密任务,说是要找到身上有海棠花图案的普通百姓。 他们大多隐藏在村民指尖。 正好沈二公子卖的农具也都是面向百姓,正好能给高天阔一个观察的机会。 可没有固定位置。 高天阔也是愁的厉害。 谢公子倒是没有特别要求,只说尽量多找几个,看看他们其中的联系。 这是他投靠谢公子之后的第一个任务,也算是自己的投名状。 若是做的好,日后少不了高家的好处。 若是做的不好,怕是高家也就仅仅如此了。 赶车的车夫朝着高家的巷口拐进去。 回到沈家。 把这个消息同家里人说了之后。 都挺高兴。 能出了府城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嘛。 沈汉回房间收拾东西。 也是这个时候,才真的有了他要出门养家的真实感。 沈秦站在院子里,看着还没自己高的沈汉,张罗着是要装夏天的衫子还是秋天的衣裳。 沈隋和沈唐跟在他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 他突然有点恍惚。 以前是漾漾,现在是沈汉,好像每个人都在快速长大。 沈漾和白月疏说了做木头凹槽的事,估计从明天就要忙沈汉出门。 她趁着这会子心情还没那么失落,赶紧去找李三护。 让他看着安排村民,有没有谁愿意接这个活的,单价肯定不如砍树或者种树高。 但一天做的多,而且每天都有活。 李三护表示自己知道了,他马上就去找找人。 至于地方,沈漾推的是以前自己做家具的那片竹林。 毕竟干净,而且空间大。 闹鬼只是栖风书院的噱头,现在安静多了。 回来的路上。 从后山找了个合适的木头,沈漾拿匕首砍下来。 手指摩梭上边的纹路,一点点把皮削干净。 二哥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回来。 她想给沈汉做个小挂件,想他们的时候就看看。 两天的时间很快。 沈秦把装满衣物的包袱放在马车上。 沈汉坐在客厅里,换了件方便行动的袍子。 沈唐从椅子旁站起来,走到沈汉旁边,递出藏在身后的东西。 「二哥,这是我攒着没舍得吃的甜糕,你拿着留在路上饿的时候吃。」 甜糕拿干净的白纸包着。 沈 汉勾起嘴角,「谢谢,二哥不要,你留着吧。」 沈隋随之站起来,「沈唐的心意,二哥就拿着,这是我给二哥裁剪的新账本子。」 厚厚一摞。 封皮是牛皮纸的,沈隋自己抄的商人经。 他字迹风雅秀气。 沈汉看着两个弟弟,接过来。 红衣是第三个,姑娘家送的是个磨的锋利的匕首, 「沈老二,在外注意安全。」 很是符合她的人设。 沈汉笑笑,「谢谢红衣姑娘。」 谢言川和红衣擦肩而过,他从怀里又掏了个钱袋子,装的鼓鼓囊囊的。 「在外花银子的地方多,沈二哥留着救急。」 按照重量初步估算,沈汉觉着自己别说救急了,就是救条命也够。 沈漾排在谢言川后边。 小姑娘准备的是自己手工雕刻的金元宝,外边拿涂层刷了好几遍。 最上边钻了个孔,用红绳拴着。 「二哥,这是我的心意,等你回家。」 金元宝不过掌心大小,放在手里正正好。 沈汉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拿指尖摸了摸,「好,我一定会早点回来的。」 沈秦把缰绳拴上。 等到所有人出来,这个家里的老大,看着沈汉。 「大哥没给你准备什么东西,但是今天你出门,大哥亲自送你。」 「等你回来,大哥亲自接你。」 他将永远是弟弟妹妹的依靠。 沈汉呼出一口气,「得了,我又不是不回来,别做这副作态,走了。」 谢言川驾着马车,沈漾沈秦送沈汉去高府,其他人留在家里。 相比较沈漾的隆重,高天阔出门都已经是常态了。 整个人轻松的很。 福叔替他准备好了出行用的物品,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坐人,一辆装东西。 而护卫则是骑马。 他胖乎乎的身子站在门口,大夫人一身富贵,手上拿着手帕。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见沈家的马车过来,沈汉从车子上跳下来,打了声招呼。 大夫人看他的目光带着慈祥。 「沈二公子,此行同我们老爷互相照顾,切记安全。」 沈汉清瘦,笑着应了一声。 「大夫人放心,沈汉万死不辞。」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小孩子不懂事,佛祖莫怪,一定要保佑老爷和沈二公子一路平安。」 出行在即,讲究的是一个吉利。 大夫人嘴上这样说,眼神却没有责怪。 沈漾同沈汉站在一块,「大夫人见谅,二哥也是激动。」 或许是觉着有沈汉和高天阔一块出行,大夫人看沈漾都带着温和。 「我晓得,沈姑娘,日后若是想念沈二公子,可以经常来高府坐坐。」 「我同老爷说了,让他经常报报平安。」 高家在外这么多年。 自然有自己培养的快脚。 而他的平安信里肯定会顺带提一嘴沈汉。 沈漾闻言亲亲热热的揽着大夫人的胳膊,「好,谢谢大夫人。」 小姑娘温温热热香香甜甜,大夫人没忍住拿手在沈漾头上揉了揉。 「真好。」 她一生无子无女。 到底是有些遗憾的。 车队没有耽误太久。 沈汉怀里揣着沈漾 给的绰子和板车设计图。 玉米刨子则是直接带的实物。 一百九十七 稚童班 沈汉撩开帘子和沈漾他们挥手。 「大哥,漾漾,谢公子,等我回来。」 高天阔同他对面坐着,也朝着大夫人颔首笑笑。 帘子放下的一瞬间。 车队启动。 沈漾眼泪滑落,她抽着鼻子闷声的哭。 大夫人把沈漾圈里怀里,「好孩子,别哭了,佛祖保佑,都会平平安安的。」 沈秦没有说话,也是眼眶通红。 他死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谢言川拍了拍沈秦的肩膀。 若说背井离乡。 他有切身体会。 等到车队彻底走出视线。 沈漾还没从离别里回过神,沈秦深吸几口气,「麻烦大夫人了,我们先行告辞。」 沈漾揉揉眼睛,声音带着哭腔,「大夫人,若是有高老爷的信件传回来,麻烦您说一声。」 也好让他们知道沈汉的安全。 大夫人面露温和,「一定的。」 送走沈汉,沈家仿佛少了很多人似的。 总是看哪都不得劲。 为此沈漾三天两头的往地里跑。 丁哥找了两个相熟的工匠,正是之前买板车的一胖一瘦。 按照体型,就喊胖子哥和瘦子哥。 绰子厂外围开始打地基。 而李三护找的做凹槽的村民也把第一批凹槽送去白家铺子了。 这个手法简单。 一天的时间,足足做了数百个。 八月中旬前。 一切都慢慢恢复正常。 而距离沈隋他们开学,也只剩下最后半个月的时间。 八月十三是去学院报名的日子。 福叔提前一天特意来说的,唯恐他们耽误了时间。 儒知书院的地址在城南的方向。 高天阔给郑思松提供的地点没用上。 郑思松在京城教出的学生那么多,总是有些能耐的。 儒知书院的名声自不必说。 一大早上。 书院外的官道被马车挤的密密麻麻。 中间堪堪留出走开两个人的距离。 举着包袱的小厮,摇着扇子的少爷,以及陪伴一块过来的父母。 相对比起来,沈漾一行人手上空空荡荡。 看起来格格不入。 山脚修的楼梯。 门口栽种两桂树和青松。 穿着青色衫子的小童在门口迎接。 根据他们说的名字提供不同的方向。 刚来明悟城,儒知书院办的规模不算很大。 满打满算只有稚童和童生的名额,考了秀才的学子,暂时不收。 沈漾和沈隋并肩走在前边。 上了最后一个阶梯,立刻有小童迎上来。 「见过公子,姑娘,几位可是来拿入学名额的。」 沈隋还了一礼,「正是,小哥,敢问稚童在哪交束脩。」 因为之前没接触过正统学院,沈隋沈唐打算从头开始学习。 或许是看沈隋一身清风。 小童往里指了个方向,「公子往南,无需拐弯,有专门的师兄登记名字。」 顺着他说的方向往里。 儒知书院的风景优美,连廊下挂着灯笼,四周撰写四书五经。 书桌上摆着笔墨,穿着白色学院服的男子并排坐了五六个。 每个前边都有人在排队。 沈漾找了个人少的,天气还算舒 适。 闲聊几句。 站在他们前边的是个攒玉冠的少年,手里打着折扇,身旁跟着小厮。 他和沈隋一样,也是难得一身清闲。 小厮压低声音,但因为沈家离得近,听着他说话。 「公子,人家都拎着包袱,咱们空着手是不是不太好。」 「大公子可说了,您这次千里迢迢过来,再报不上儒知书院的名额,回去肯定不好过。」 他一脸担忧。 少年背对着沈漾他们,只能听见声音。 「怕什么,本公子特意选了个稚童班,跟一群奶娃娃比,本公子还能输给他们。」 「你且看看,这一个队伍里,有一个能和本公子比年——纪——的——吗。」 随着少年说话,他转身绕了一圈。 正好对上身后沈隋的视线。 而沈隋身后是沈唐。 沈漾同沈秦站在一旁,两个人面色意味不明。ap 少年的声音卡顿,他咳嗽一声,「这位兄台,你们——」 沈隋温温和和的笑,「我们也是稚童班。」 前边的队伍越走越近。 随着一个个牌子放出去,少年手里的折扇一收,遮住半边脸。 「也是被逼来的?」 不然以沈隋的年纪,肯定已经读完四书五经了。 沈隋摇头,「并未,自己选择罢了。」 正好队伍排到少年,小厮小声的唤了一声,「公子。」 少年扔出怀里的令牌,「凌逸,十一龄,稚童班。」 前边走的几个都是五六岁的年纪,突然来了个十一的,写字的男子抬头。 等看清令牌上的字迹。 他面露惶恐,小心翼翼的双手递上去,「这就记下,这是公子的身份证明,凭靠证明可去后院领取两套青矜。」 青矜便是院校服。 令牌是一块打磨清晰的玉佩。 中间刻着儒字。 凌逸不无所谓的拿了玉佩就走,轮到沈隋,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年纪。 男子再一次瞳孔震惊。 当然和身份没关系。 纯粹觉着,年纪也不小了。 他和沈唐是一起的,相比较而言,沈唐在长相上就有一种清澈的愚蠢。 倒是不违和。 后院要绕两道走廊。 沈漾拿着沈隋的玉佩左右翻看,这种身份凭证刻的还挺精细。 没进院子。 远远就听有人喊了一声,「沈隋。」 顺着声音看过去,是那个叫凌逸的。 沈三站在原地,「兄台有何事。」 凌逸单手背在身后,走到沈隋旁边,折扇刷拉一声打开,「本公子看了整个稚童班的名字,就咱俩年纪相仿,正好本公子看你也顺眼。」 「这样,以后你就跟本公子混吧。」 他说话的时候整个人仰着头。 玉冠在阳光下透亮。 小厮苦着脸,「公子,您别闹了,您忘了临行前大公子的吩咐了吗。」 凌逸不为所动。 沈隋顿了片刻,微微一笑。 「承蒙兄台厚爱,日后都是同窗,先去领青矜吧。」 他没接凌逸的那句跟着他混,但也没拒绝。 在凌逸的想法里,这就是把他归到自己的阵营。 他率先走在最前边,嘴里絮絮叨叨。 左右不过是跟着本公子亏待不了你巴拉巴拉的。 沈漾摸摸下巴,「怎么有种恶霸把三哥强娶回去的感觉。」 一百九十八 沈二公子来信了 小厮无奈跟着凌逸后边擦屁股。 双手合十对着沈漾他们晃了晃,「抱歉抱歉,我家公子没有恶意。」 「他就是看沈公子面善,合得来而已。」 至少他伺候凌逸这段时间,从来没看到过这位爷对谁温和过。 从来都是不服就干的主。 沈漾好脾气的笑笑,「没事,同窗之间是要好好相处。」 「三哥能交到朋友,总是好的。」 小厮叫三七,立刻跟着应和几句,「是是是,沈公子和我家公子兴趣相合,是该做朋友。」 与此同时。 另一位沈公子,沈唐扒着沈隋的肩膀,目光幽幽的盯着前边凌逸的背影。 「三哥,为什么。」 已经能看到派发青矜的队伍了。 沈隋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明明都姓沈,一个娘生的,为什么凌逸只跟你做朋友,不跟我做朋友。」 就因为他比三哥小一岁吗! 凌逸听见自己的名字,脚下一停,转身看过来。 刚刚在报名的地方,他只注意到沈隋,主要这货看着脾气好。 凌逸晓得自己。 他是个被惯坏了的,要是找个同样针尖对麦芒的伙计,估计两天不要就能掐起来。 至于沈唐。 他还真没放在眼里,如今折扇指着沈唐搭在沈隋肩膀上的手。 「沈隋,这位是谁?」 沈隋的身体将就沈唐的动作,「家弟沈唐,也在稚童班。」 话音一落。 凌逸上下打量着沈唐,嗤笑一声,「果然是个稚童。」 言下之意。 就是不如沈隋合眼缘。 嘿。 沈唐这暴脾气,当即撸着袖子就要冲上去,「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看我不揍你!」 凌逸不遑多让。 扇子往腰后一别,三七熟练的架着凌逸的胳膊往后拖。 「公子冷静,冷静。」 沈隋则是拽着沈唐的胳膊,无奈,「别闹了,再晚一会,青矜就没合适的了。」 沈漾跟着看了场热闹,只恨自己来之前为啥没拿把瓜子。 至于上去拉架。 不可能。 她四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沈漾不煽风点火就得了。 闹腾一出子。 等领了青矜,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男子往旁边树下指了指,「三位公子,那边去领笈囊交束脩。」 笈囊是被褥及住宿费。 先交银子,而被褥由学院统一放在宿舍,届时按照名字去找自己住宿的铺子就行。 有些学院因为离得近,可以选择回家或者住宿。 但在儒知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上学前三年。 必须在学院住宿。 一来打好同窗之间的关系,二来也是培养自身的生活习惯。 沈隋道了声谢。 他俩一年光束脩的费用不低,好在现在沈家足够供养的起来。 手上拎着青矜,沈唐乐的龇牙咧嘴。 表面上说怕漾漾他们对自己期望过大,但能上学院,沈唐打内心里开心。 凌逸一直走在沈家前边。 从书院出去。 官道上的马车走的差不多了。 因为坐不下,谢言川和红衣都没跟来。 眼下快中午,沈漾他们打算早点回去。 凌逸的马车靠在前边,小公子折扇不离手,「沈隋,你们接下来去哪,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沈隋好脾气的笑笑,「家里还有人在,马上就要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吧。」 沈漾已经上了马车。 沈隋驾车。 他手上拿着鞭子,凌逸似乎不赞同,「读书人哪能做驾马的粗活,你家没有马夫吗。」 他问的理所当然。 三七在一旁叹气。 沈隋不理解,「这算什么粗活,车上坐的都是家里人,便是驾车又有何不妥。」 何况要说粗活。 大哥二哥曾经下田种地。 漾漾做的那些木工。 哪一项不比他辛苦,仅仅替大家赶车,沈隋还觉着有些过意不去呢。 凌逸看他孺子不可将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你家地址在哪,回头本公子给你送十个车夫,以后想去哪去哪。」 三七再次叹气。 沈秦掀开帘子,远远看了凌逸一眼,随后冲着沈隋抬抬下巴。 「老三,回家。」 沈隋朝凌逸抬手抱拳,「多谢凌公子,不必了,告辞。」 马车摇摇晃晃着离开。 凌逸在后边哎哎哎好几声。 隐约听见三七安慰他,沈秦闭着眼睛,双手环胸,一副老派的模样。 「老三,以后离那个什么凌逸远一点,财大气粗,骄奢yin逸。」 他一连说了两个成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沈隋挥着鞭子的手微微一顿,沈漾笑了笑。 「就是个被惯坏的公子哥罢了,没有坏心眼。」 「三哥想跟他交朋友就交朋友,但也不能处处忍让,不然容易受欺负。」 沈唐放下手里的青矜,闻言握起拳头。 「有我呢,我会帮着三哥的。」 路边的小花开着。 沈隋轻轻嗯了一声。 沈家近来安静。 马上中秋节。 沈漾给村里的妇人们放了几天假。 从收麦子前边到现在,大家每天忙的厉害。 结算所有工钱,趁着过节,能给自己给家里添置点好东西。 谢言川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 红衣则是在磨匕首。 上一把送给沈汉之后,她拿月钱又购置一把。 按照自己习惯磨一磨锋刃。 看见沈漾的马车,红衣甩甩手上的水珠子,「主子,沈公子,你们回来啦。」 沈唐迫不及待的拿着青矜跳下来,「红衣姐,快看!」 算起来。 红衣是沈隋沈唐的启蒙夫子,白色的青矜干净。 红衣笑眯眯的,「好看的嘞。」 谢言川睁开眼睛,沈漾自然而然的走过来,从旁边倒了杯水。 小谢公子随着她的身影转移视线。 沈漾一口下肚,回看过去,「你要吗。」 她以为谢言川看自己是要喝水。 小谢公子眯着眼睛,很久才摇摇头。 八月十五。 沈家第一个不团圆的节日。 从城里买了各种各样的月饼。 沈秦带着弟弟妹妹去给爷爷他们烧香祭拜。 说了老二不在的原因,让爷爷和爹娘保佑沈汉一切顺利。 沈家几个依次上香。 还没从小屋出去,外边有人喊沈家公子。 是高府的下人,看着 面熟,手里举着信封。 「沈公子,沈二公子来信了。」 一百九十九 自食恶果 大哥老三老四漾漾谢公子红衣姑娘: 展信安 汉已随高老爷至临安府城,一路谁顺利,不必挂念。 初出明悟城,才发现土地之辽阔,路上见了城镇,见了农田,见过形形***无数人。 高老爷对汉很是照顾,商队所经之处,高老爷帮汉售卖绰子及玉米刨子 汉才发觉自己与高老爷所差甚大,日后要学的还有很多。 好在这次没有辜负漾漾所托,已然卖出不少玉米刨子,但因为不到收麦子的季节。 许多百姓依旧对绰子持有保留意见。 当然,也不是全无收获,还是卖了一些。 待日后口口相传,或许效果更好。 高家有培养的快脚,汉与高老爷说好了送货的交易。 这次随着信一起送回来的信封里,有汉记录下的购买名单及数量备份。 漾漾只需根据数量着人把东西送到高府,找到大夫人。 余下的便不用多操心。 临安府城繁华热闹,汉在铺子里给妹妹看了匹缎子,波光粼粼。 以另外着快脚随着下一个订单送回去,想来漾漾穿着好看。 汉一切安好。 不用太久便可回去,勿念。 最后,大哥老三老四漾漾谢公子红衣姑娘中秋安康。 沈汉。 一封信洋洋洒洒。 看字迹确实是沈汉的笔迹。 沈漾他们看的眉眼带笑,沈唐如今也能从头到尾读出来。 他挠挠头,「二哥现在真厉害。」 沈漾翻开信封,里边果真还夹杂着另外一张薄薄的纸。 上边密密麻麻记录着绰子和玉米刨子的数量。 看最下方,光是玉米刨子就有足足六百个。 果真。 府城的人流量比明悟城要大多了。 沈漾呼出一口气,其实开始出去,沈漾觉着沈汉卖不卖的掉绰子和玉米刨子都不重要。 趁着他年纪小,先跟着高老爷见识如何做生意。 学习到足够的经验。 给以后积攒出路。 但是沈汉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小姑娘举着信纸,「这是二哥的一小步,却是我们绰子厂的一大步。」 「裱起来!必须要裱起来!」 一家人随着闹腾。 来送信的下人,却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给谢言川一封密信。 无人知晓。 既然沈汉推来了生意。 接下来就是按照他说的,把订单上足够的东西送到高家。 沈汉没说自己怎么和高天阔谈的生意,但沈漾相信他。 晚上吃的月饼。 月明星稀。 夜幕星河铺成的天空下树枝摇曳。 沈漾屋子里点着灯。 小姑娘坐在桌子前奋笔疾书,背影瘦弱,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 她在给沈汉回信。 沈漾不会什么文邹邹的,就是用大白话给沈汉说一说他走之后家里发生的事。 沈隋和沈唐已经在儒知书院报过名了。 等上学之后只能半个月休沐一次,见的也少了。 绰子厂的地基打的差不多了,工匠正在运送青砖。 她和家里人都挺好的,就是很想沈汉,有时候吃着吃着饭也会说起二哥。 让沈汉在外边照顾好自己,明悟城里什么都能买到。 沈汉多留些银子给自己花 。 但二哥给她买礼物,她还是很开心。 左右絮絮叨叨整整三张纸都没写完。 同样亮着灯的还有谢言川的房间,白天留下的密信是高天阔送来的。 白纸黑字。 关于谢公子让高天阔找的身上带有海棠花的普通人。 暂时没有线索,高天阔从明悟城到临安府城,这之间每经过一个地方,就会私下派出许多人调查。 可别说海棠花了,就是身上有点奇形怪状胎记的都没有。 只能等日后行商,再行观察。 在信件最后,高天阔给谢言川指了一句。 虽然没有见过身上有海棠花的,但是在临安府城下边的一个小镇,他曾注意到一个卖甜糕的铺子。 用的是海棠花做的招牌,名字就叫海棠社。 烛火劈里啪啦的跳动。 谢言川把信纸燃尽,青灰色的烟气顺着窗户飘荡出去。 一切果真如同暗一说的那样。 林太傅最大的依仗,不是私兵,或许就是这些身上刻有海棠花的普通人。 过了八月十五。 距离沈隋他们上学的时间就很近了。 气温渐渐转凉。 沈漾带着沈汉的手信去白家铺子一趟。 现在出货的单据都由白月疏统一记录,她忙着家里的私事,最近几天倒是没有过来。 顺便带着沈隋他们一起,打算在开学前给他们多订几件合体的衣服。 不然读书写字,请假出来到底不方便。 马车特意从福天顺门口经过。 一段时间之后。 福天顺原本的盛况不在,门口堆着不少绰子。 从前趾高气昂的店小二站在外边。脸上陪着笑,每个来看绰子的客人一听到价格之后都摇摇头。 沈家的马车停在路边看了片刻。 还有不少客人问他家有没有玉米刨子的。 现在刨子还仅仅只有白家供应,没有了可收买的铁匠。 小二脸色难看的厉害,还是硬挤出笑容说他们店里暂时没有刨子,客人可以看看绰子。 他们绰子质量可好了。 但同样的质量,白家铺子不仅价钱便宜,多加点铜板还能顺便捎走个玉米绰子。ap 最近正好是收玉米的季节。 他们宁愿多走几步,也不会在福天顺买。 角色调转回来。 福天顺终于自食恶果。 沈漾放下帘子,冲着沈隋抬抬下巴,「三哥,我们走吧。」 马车从街道经过。 白家铺子的巷子口已经被各种各样的马车牛车板车堵的只留下能通过一个人的缝隙。 沈隋叫众人下来。 把马车停在门口,走路进去。 来来往往的人群跟赶菜市场似的。 往外走的多数手上拿着票据或者绰子刨子不等。 往里走的都是奔着白记铺子的方向。 白敬年站在板车上边,一手拿着玉米刨子,一手拿着玉米。 正在给人群讲解刨子的用法。 铺子大门敞开。 正中间隐约能看见白月疏的青裙,她坐在最中间,头都不抬。 左右两侧各有两个看着面熟的年轻人。 「掌柜的,俺要两个刨子。」 「掌柜的俺要三个,外加一个绰子,这是订金。」 二百 来给你们送苦难 桌子堵着门。 另外两个年轻人是旁边医馆的药童。 衣服都没换。 三个人写字的手速飞起,就这还有不少百姓推推搡搡。 「俺先来的,俺先来的。」 「别挤别挤,哎呦,谁踩了我一脚。」 沈漾和哥哥对视一眼,默契的上前维持秩序。 临时找了几根粗粗的竹竿,谢言川和沈隋一队,沈秦和沈唐一队。 从中间分开,正好是三个空着的区域。 沈漾和红衣则是站在队伍的一前一后,小姑娘声音清脆。 「大家不要挤,按照现在的队伍站好,咱们都能买到,越挤越慢。」 白月疏听着沈漾的声音,也顾不上抬头,倒是打了声招呼。 「漾漾。」 白纸黑字的单据上盖着白家铺子的印章。 旁边的小竹篮子则是用来放订金的地方,里边从银锭子到铜板已经摞了不少了。 有了队伍之后,看起来快多了。 三个笔杆子有条不紊的往下进行。 原本以为忙完这一波至少能歇歇,但人群是一直流动的,这边人还没走,那边又补上了。 和沈汉在临安府城的一样。 现在也是刨子的买卖居多。 以前在白家铺子买过绰子的,现在拿着单据过来,依旧可以以六个铜板的价格买走刨子。 白家铺子承诺。 所有的老顾客都留好自己的票据。 以后不管白家铺子出什么新品,只要是老顾客都有优惠。 这也是沈漾交给白月疏的。 白家铺子风头正盛,客人们自然高高兴兴。 从上午一直忙到下午。 不是没有客人了,是白月疏她们实在累的不行,手都要抽筋了。 中间休息半个时辰吃吃饭喝口水。 沈秦放下手里的竹竿,跟沈隋沈唐去外边买点吃的。 白月疏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有一种脑干缺失的抽离。 两只手垂在身侧,「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沈漾双手捏着她的肩膀,「这个力道可以吗。」 白月疏嘶了一声,「往旁边点,对对对,就是那,再用力。」 酸爽伴随着僵硬的肌肉。 白月疏说起最近的生意,大家先是被绰子的价格吸引过来。 买绰子的时候顺嘴问一句什么是玉米刨子,白敬年拿着演示一下。 这东西便宜,剥玉米又方便,几乎是不管来白家铺子买什么的都会顺手捎带上一个。 回家用了之后发现挺好用。 跟邻居们互相一传十十传百。 渐渐来的人越来越多。 其中也有以前没买绰子的,可以说是一个循环。 生意越来越好。 原本订单这就白月疏自己写,白一他们不识字。 每天的队伍都排到药房门口。 还是药房的先生看不下去,派了两个小童过来帮忙。 也算大大缓解了白月疏的压力。看書菈 两个小童累的也不轻,慢悠悠的给自己捶着肩膀。 随着白月疏说话,他们2目光看过来,小心翼翼的笑笑。 沈漾点点头表示感谢,「也不能让人家白忙,记得给工钱。」 不等白月疏说话,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长的开库,「白姑娘给了工钱的。」 每天比他们在药房还赚钱。 要不是因为药 童是门手艺,他们都想直接来白家铺子做工了。 沈秦他们还没回来。 红衣从后院拎着兑好的温水,白月疏道了声谢,拿杯子的手都是颤的。 勉强喝了几口,白月疏抬头看沈漾。 「漾漾,你们今天怎么过来了,是知道我在受苦受难,来解救我的吗。」 她眼睛里闪着星星。 沈漾恶毒一笑,「不是哦,给你送更多的苦难。」 小姑娘把袖子里的信纸摊平放在白月疏面前,看见上边写的刨子和绰子,以及后边的数量。 白月疏当即白眼一翻。 「让我死,就现在。」 沈漾掐着她的人中给薅起来,「得了得了。」 绰子厂那边的设计还得沈漾全程跟工。 她环顾一圈白家铺子。 这个曾经自己一眼看中的合作铺子,已经没有想象中的大了。 白月疏把铺子彻底创新。 不再卖老式家具,摆着的桌椅零零散散。 阳光透过小小的窗户折射进来。 她站直身子,「月疏,招人吧。」 白月疏啊了一声,瞬间明白沈漾的意思。 她之前也有重新招人的想法,但不管是曾经那群闹事的流民,还是福天顺抢生意。 白月疏总是害怕。 万一自己刚招到人,铺子再一次陷入危机怎么办。 这么一拖就拖到现在。 直到沈漾开口,白月疏像是有了主心骨。 她和沈家的其他人一样,无条件的信任沈漾。 白月疏手掌往桌子上一拍,「好,招人!」 这事提上日程,眼下当务之急,是吃饭。 沈秦等人不晓得他们吃什么,索性在街上看到什么都买了点。 从前院到后院。 每个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一个个狼吞虎咽。 红衣不停的送着温水过来,半个时辰。 好歹是吃饱了。 桌子上重新开始写订单信息,队伍再次延长。 沈漾他们在这维持了一整天的秩序。 等到夜黑。 人群才算是渐渐走完。 沈隋他们的衣服也没买上。 晚上是在江南岸吃的。 叫了个包间,来上菜的是曾经和沈秦一块做工的熟人。 沈秦邀请他一起。 看着这个往前因为年纪小王,被到处嫌弃的少年,如今一身风度翩翩。 那人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 但人各有命。 他摆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下边还有好几桌要招呼呢。」 沈秦应了一声。 等到菜都上齐,饭桌上重新招人的事。 单子和银子挂钩。 沈漾的想法是直接去黑市买死契的账房先生回来。 反正以后绰子厂建起来,那边也缺人。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 白月疏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她见天忙的厉害,买人的事就交给沈漾和谢言川。 白敬年晓得沈汉送了生意单子回来,不晓得具体数量。 顺嘴问了一句沈二公子在外边怎么样。 白月疏撞撞沈漾的肩膀,「高老爷这么好心,带着你二哥出门行商不说,还替他卖货?」 沈漾想起大夫人对沈汉的态度。 她咂咂嘴,「这事不好说。」 二百零一 买了个读书人 沈漾和谢言川又去了城西的黑市。 依旧是那个看起来苍老的老太婆,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 听到沈漾的来意,老太婆敲了敲手上的烟杆,一口沙哑的嗓子。 「读书人啊,价格贵点。」 沈漾笑笑,「只要有能耐,价格您随便开。」 老太婆看了眼沈漾,意味不明的闭了闭眼睛,「带出来。」 她指尖扣了下桌面,不消片刻,铁笼子从天而降,里边靠坐着个一身白色看不清楚脸的男人。 头发乱糟糟的,双手拿铁链捆着。 笼子砸在地上,他疼的闷哼一声,老太婆抬起下巴,「年前的秀才,算账写字都是一把好手。」 只是不知为何进了黑市。 这种事情不是沈漾该问的,她靠在身后的椅子上,「能让他写几个字看看吗。」 毕竟也说了,价钱不便宜,总得看看值不值得这个价钱。 笔墨送上。 男人慢腾腾的从原地站起来,铁链在地面拖的哗啦啦的响。 他身上可能有伤,半跪在地上。 执笔的姿势倒是娴熟,写的是佛经上的句子。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笔墨锋利。 沈漾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过去,小姑娘双手背在身后,「成,就他吧。」 银货两清。 以前那些打手都是直接从黑市里带出来,这个读书人却有不同。 老太婆佝偻着后背,「客人出门后左转,地上的第三个格子,敲上五声,人便送到。」 不晓得什么规矩。 沈漾点点头,「好的。」 从黑市里出来,沈漾牢牢记住老太婆说的,眼睛盯着地面,直到第三块格子。 她招呼一声,「谢言川,是不是这个。」 小谢在格子上敲了五下。 二人没等多久,就看着地面上的格子缓缓下沉,在黑市里出现的铁笼子顺着地面升降上来。 那个一身白色的读书人双手的铁链换成麻绳,长发盖住眼睛。 笼子没有上锁。 等到足够的距离,男人抬起眼睛从谢言川看到沈漾,又从沈漾看回谢言川。 「烦请主子开门。」 声音倒是清朗。 谢言川一步走上前,打开笼子外的锁扣,男人弯腰走了出来。 「奴才赵克元,请主子解开奴才手上绳索,日后奴才但凭差使。」 他看气质不像张嘴闭嘴就是奴才的那种。 沈漾和谢言川对视一眼。 谢言川示意赵克元把手伸出来,男人身上有些脏,但那双手白净细腻,骨节修长。 一看就是没有做过苦力活的。 绳子一头卡着赵克元手臂上的绷带,谢言川没注意,一个用力。 赵克元闷哼一声,出了一头冷汗。 沈漾赶紧替谢言川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不是故意的。」 随着绳子一块扯下来的还有绷带一端。 赵克元手臂上的伤口还没好,血糊糊的,看模样是直接被利器剜下来一大片皮肤。 而在伤口上方,隐隐约约有一朵盛开的海棠花图案。 谢言川瞳孔一缩,还不等看清楚,赵克元撸下袖子,「奴才贱命一条,主子不必如此客气。」 也不知道黑市是怎么调教的。 每个从黑市出来的都有种生死看淡的感觉。 好在现在红衣比以前正常多了。 马车停在黑市外边。 谢言川不敢放沈漾单独跟赵克元一块等着,只说大家一起从黑市出去。 八月下旬。 路边的菊花开了。 谢言川和沈漾走在前边。 看的出来赵克元努力跟上他们的步子,他不知道伤在哪里。 头上的汗珠子砸在地上。 沈漾余光瞥见男人蹒跚的步伐,小姑娘放慢脚步,和谢言川商量是先带赵克元去白家铺子,还是在沈家养好伤在送过去。 谢言川路上有些沉默。 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沈漾开口他才回神,「都可,他手上有伤。」 言下之意。 约莫是先带回沈家。 沈漾摸摸下巴,「是哦,他受了伤,白家那边有白一他们能照顾,而且旁边就是医馆。」 小姑娘完全没跟上谢言川的想法。 前边就是马车车厢。 谢言川想弄清楚赵克元手上的刺青,他轻咳一声。 「铺子那边不是忙吗,回沈家吧。」 沈漾扶着架子上车。 谢言川手上握着马鞭,站在原地,赵克元有眼力劲的往马车后边一站,看模样是打算随着马车跑回去。 谢言川歪着脑袋,整个人痞里痞气。 「你在干嘛。」 赵克元抬起眼睛,「奴才跟的上。」 谢言川和沈漾同时沉默。 他究竟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低估了马车的速度。 还是沈漾看不下去,「你坐前边吧。」 车架子上绑的软布,里边填的都是上好的棉花。 赵克元屁股挨在一边,努力绷直身子。 谢言川的马车穿过明悟城,回到沈家的时候还没打中午。 沈秦去丁哥那帮忙了。 红衣迎出来,「主子。」 视线对上赵克元,红衣不露声色的上下打量一遍。 沈漾扶着红衣的手下车,「红衣姐,家里还有金疮药吗。」 赵克元站在院子里。 由于现在绰子和刨子的需求量甚大,沈家的院子着实装不下了。 中秋节之后。 所有人都搬到竹林的广场里去干活了。 沈隋烧了一大锅的热水,冲着赵克元温和的笑笑。 「先去洗洗吧,家里有大哥的衣服,试着应该差不多。」 赵克元眸光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多谢。」 红衣挽着沈漾的胳膊往仓库走,「主子,他是从黑市买回来的?」 沈漾点头,「对啊,叫赵克元,怎么啦。」 难不成两个人还认识。 推开仓库的门,里边摆放的井井有条。 红衣一边帮忙拿金疮药的瓶子,一边和沈漾搭话。 「主子,我在黑市待过很多年,他的眼神不像是从那里出来的,赵克元是主子给他取的名字吗。」 沈漾从红衣手里接过金疮药,「不是,是他自己说的。」 「好像是这样,当初你和白一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名字。」 沈漾终于察觉到不对。 红衣重重点头,「每个进黑市的,都被抹去以前的过往,活着出来就是新的开始。」 所以才会有主子给取名字的说法。 二百零二 外墙差不多了 从仓库出来。 沈漾在看向赵克元的眼神,就和红衣一样了。 总觉着他身上更多的是富家公子的气质。 家里有干净的木桶。 赵克元自己拎着水,声音沉沉,「敢问,奴才住在哪里。」 沈家都是农户。 就连红衣来到都没张嘴闭嘴就是奴才。 沈隋顿了顿,「这边来。」 空下来的房间还有几个,因为谢言川说他在这住不了多久,暂时就安置在一楼。 房间的摆设简简单单。 赵克元来回看了看,「多谢。」 等到沈隋回到院子。 就看着仓库门口,沈漾和红衣靠在一块,两个人跟村头嗑瓜子的大娘似的。 神秘的朝沈隋招招手。 沈老三不明所以,「怎么了漾漾。」 小姑娘压低声音,「三哥,你觉着这个赵克元靠谱吗。」 谢言川给马儿喂了水,他耳朵尖,把木桶放下,拍了拍手上的脏东西,转身也走过来。 沈隋不明白沈漾的意思,还是点了点头。 「看起来还可以,满身书卷气,斯斯文文。」 红衣一拍大腿,「说的就是这个啊,从黑市出来的,谁不是一身人命,活着都费劲。」 「他不对劲。」 谢言川接着红衣的话,「是有点不对劲,我怀疑他身世不菲,你们尽量别跟他走的太近。」 「若是真有问题,就想办法——」 谢言川虚空比划了一下。 红衣瞬间明白过来,「我懂,交给我。」 来沈家当菩萨太久,她都快忘了自己阎王爷的另一面了。 金疮药的瓶子还在沈漾手上。 谢言川的指尖碰了碰小姑娘的手背,「药给我,我去探探口风。」 赵克元洗的很快。 沈秦这两年身条窜起来。 衣服都是宽宽大大的,赵克元穿着也不突兀。 把木桶里的血水收拾干净。 谢言川站在他房间门口,赵克元立刻过去。 「主子。」 小谢公子晃了晃手上的瓶子,「我姓谢。」 「谢公子,奴才的活计要做什么。」 他垂下眼睛,脖颈微微抬起,表面上装的是卑躬屈膝,可骨子里就不是伺候人的料。 谢言川看在眼里,「先帮你上药,具体账本子在明悟城。」 赵克元光着上身坐在凳子上,长发拨到胸前。 胳膊露出来,上边的海棠花模样便更加明显。 谢言川似是无意问了一句,「买你回来是记账的,你手上怎么回事,会影响写字吗。」 那片血淋淋因为清洗过后,看起来更加狰狞。 赵克元随着谢言川说话低头,「主子放心,奴才晓得轻重。」看書菈 至于伤势原因,他闭口不提。 身上的鞭子约莫是在黑市打的,都是新伤,除此之外,从后背要腰腹,隐隐可见一条长长的刀痕。 那瓶金疮药所剩无几,谢言川随手放在桌子上,「好好养伤。」 下午本来没什么事。 沈漾想着带沈隋他们去成衣铺子做几件秋装。 丁哥着人过来喊了一声,说是地基晾的差不多了。 让沈漾过去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吗。 赵克元吃完饭就在客厅门口站着,阳光晒在身上,沉默的不说话。 沈漾示意谢言川多注意点他。 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地基石。 村里没干活的年轻的年老的都在这边,顺手帮上几铲子土的事。 也有是过来纯聊天的。 丁哥腰上缠的墨线,正和李三护说话。 余下的工匠用板车把青砖推到不同的地方卸车。 「沈姑娘。」 他冲着这边喊了一声,沈漾拎着软黄长裙,「丁哥,李三叔,进度还挺快的。」 丁哥害了一声,「人多嘛,你一锹我一铲的,你看看,这个距离行不。」 两边是还没收割的金黄打穗的玉米杆子。 尽头隐隐约约能看到连绵不断的山峰。 风吹过来,空气里带着植物的香味。 沈漾目测一圈,「行,下一步是不是直接垒外墙了。」 丁哥应下,「对,只要地基确定,外墙咱都是熟手,最多也就七八天的事吧。」 有她这句话。 工匠们开始动了起来。 那些来帮忙的村民也没闲着,虽然不会砌墙,但是可以帮忙送个砖瓦。 李三护看着一片欣欣向荣,整个人洋溢着笑。 「漾漾,现在城里生意咋样了。」 桃花村负责出货,李三护偶然进城买东西,也能听着不少百姓讨论绰子或者玉米刨子啥的。 沈漾笑笑,「还行,这不是收玉米,刨子卖的快点,三婶最近身子可利索了。」 第一胎。 李许氏前几天说是见红了。 一直在家保胎。 李三护双手背在身后,「没啥大碍,就是给小娃做衣裳累着了,现在城里卖啥的都有。」 「俺跟她说了歇着,等以后给小娃买呗。」 大家又不缺银子。 沈漾附和似的点点头,「确实,那行李三叔,你在这看着,我先回去。」 她整天不是忙这就是忙那。 李三护都晓得。 「行,去吧,这边有我呢,放心。」 回去的路上,沈漾又拐了一趟去竹林。 曾经阴森恐怖的竹林外边修出一条通人的小路。 还没进去,就听着里边说话调侃的笑声。 中间的小广场。 竹筐和凹槽分成两拨,沈漾他们没时间过来,竹筐的质量就交给前娃娘检查了。 而凹槽的队伍是前叔带的。 地面上堆着好多成品。 那条养着睡莲的池子也重新修理了,打扫的干干净净,现在不是开花的时间。 水面波光粼粼。 沈漾率先打了声招呼,前娃娘手上动作不停,「漾漾来啦,哟,快点坐。」 旁边就有凳子。 沈漾也没客气,「婶子。」 「看看俺们现在编的咋样。」长时间的接触,她们根本不用低头看,每一步的步骤牢记于心。 沈漾竖起大拇指,「可好了,谁见了不得夸一声,桃花村之光。」 前娃娘被逗的前仰后合。 也不知道啥叫之光,但是能沾上桃花村,肯定是好话。 在这待到傍晚。 由于生产的需求量大。 现在送货已经由以前的五天改成一天一送了。 也是钱叔带队伍。 装了满满两大板车。 其他妇人则是把东西都收拢到竹屋。 等人散去,沈漾突然看到地面的血红。 二百零三 一片血红 沈漾曾经在竹林待过很长时间。 她很确信,以前的地面干干净净。 小姑娘半蹲在地上,手指轻轻划过地面,那摊不像血迹。 倒是类似颜料。 但这竹林里从未进行过任何涂改,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东西。 风吹的竹叶哗啦啦的响。 沈漾一时之间没找到关于颜料的线索,只能先回去。 是夜。 谢言川悄悄打开房门,也没走大门,翻墙外出。 后山的树木砍伐之后又栽下不少。 松软的土地印着凌乱的脚印。 手指在嘴边吹响莫名的调子。 半盏茶的功夫。 一身黑色的暗一自树尖跃下,「公子。」 谢言川应了一声,从袖口取出赵克元的画像。 「赵克元,他胳膊上纹有海棠花印记,从黑市出来,去查查他的身份。」 摊开的纸张上简单几笔便栩栩如生。 暗一看了一眼,双手抱拳,「是,公子。」 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安安静静。 谢言川目光扫了一眼赵克元的房间,窗户关的紧紧的。 里边毫无声息。 二日送赵克元去白家铺子。 休息一夜。 他走路看起来正常不少。 依旧是一辆马车,赵克元看着握着马鞭的沈隋,脚下动了动。 最后也没凑上去。 沈隋和沈唐跟着去买两件成衣。 赵克元靠坐在车架上,目光有意无意的盯着沈隋赶车的手。 沈隋扭头看过来,好脾气的笑笑。 「怎么了。」 赵克元摇摇头,半晌之后才开口。 「奴才跟着您学一下赶车。」 出门哪有让主子赶车,奴才坐着的道理。 沈隋闻言轻轻抬起胳膊,当真慢悠悠的教着赵克元赶车的注意要领。 沈漾和沈唐坐在车厢里。 小姑娘撩开帘子,「赵大哥,你以前也是账房先生吗,看着不像做粗活的。」 她有意试探一句。 赵克元回过神,洗干净的男人眉眼俊朗,一身蓝色,满带书卷气。 他摇摇头,「未曾做过账房先生,略识几个字。」 怕沈漾误会,赵克元又解释一句。 「但晓得做账的法子,家中——」 话音戛然而止。 赵克元没再开口,沈漾准确的捕捉到最后那两个字。 看来谢言川说的不错,赵克元的身世,扑簌迷离。 只是不知道这份神秘会不会给沈家或者白家带着危险。 马车上一时间很是安静。 白家铺子依旧忙的厉害。 门口排了两个长队,白月疏手上动作飞快。 倒是旁边医馆的药童只来了一个。 赵克元停在最后,等着沈漾熟络的打完招呼,白月疏抽空抬了下头。 和沈漾对视一眼,「找到了?」 小姑娘嗯了一声,「赵大哥。」 门口还是摆着三张桌子。 赵克元走上前,行了个礼,白月疏相信沈漾,也没多问,冲着赵克元笑笑。 「会写字吗。」 赵克元应了一声,微微卷起袖口,「要奴才写什么。」 许久没听到这个自称,白月疏也楞了一下,「额,赵大哥,你来看。」 订单上写的也简单。 名字地址预付订金,然后盖上专属印章。 空下来的桌面有笔墨。 赵克元要了一摞空白的订单,他撩开后袍坐下,「各位,这边也能写。」 人群瞬间分了一半过去。 这种无需多问的稳重。 沈漾敲了下白月疏面前的桌子,「我先去趟城里,等会过来。」 关于赵克元的原委,她还得和白月疏展开说说。 成衣铺子的老板娘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前拨弄算盘珠子。 上午的生意不好。 就连几个做活的小姐妹也靠在门口闲聊天。 沈家的马车停在门口。 沈漾还没下来,闲聊的小姑娘一扭头,对上沈隋的视线。 她眼睛礼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真的是迸发出来的! 「小公子来啦!」 「那位长的可甜了的小姑娘呢!」 长的可甜了的小姑娘刚好撩开帘子,她不光长的甜,她还嘴甜,立刻喊了声。 「姐姐们上午好。」 登时一群人围过来。 就连老板娘都从柜台后边出来,「哟,沈姑娘来啦。」 「今天要买点什么。」 沈隋他俩去书院,沈漾想给订制点好料子。 同老板娘说了一下需求,铺子后边就有绣房。 墙上挂着布料。 沈隋双手垂下,「平常衣物就可以,书院能穿青矜。」 小姐妹送上茶水糕点。 晓得沈漾每次一来就是大单,估计要等上一会。 老板娘摇曳生姿,「书院啊,那我前些日子做的那几件正好合适。」 「凤儿,去楼上拿过来。」 沈漾坐在自己的老位置,趁着空闲,老板娘坐她对面。 「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不见沈姑娘过来。」 忙倒是真的挺忙。 沈漾给老板娘递了杯茶水,「害,这不是见天的来回跑,今天才算是抽出点时间。」 茶叶在杯碗里沉浮。 老板娘笑笑,「今天也是给几个哥哥买衣裳?还是五人五套?」 连颜色都统一好了。 不需要她多说。 沈漾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嗯,再加五套姑娘穿的,红色,老板娘以前见过的那位。」 沈漾给这铺子留下的印象深刻。 与她相关的自然都知道。 凤儿抱着几件衣裳下楼。 老板娘冲着其他闲着的抬抬下巴,「都知道了,去忙吧。」 一群人嚷嚷着颜色分散开来。 沈唐戳戳沈漾的胳膊,「漾漾,二哥不在家。」 买了也没法穿。 沈唐以为妹妹忘了,沈漾弯起眼睛。 「二哥总会回来的呀。」 几件衣裳挂在架子上,颜色清新,正好对着门口,阳光折射进来。 就看着下摆处的绣花波光粼粼。 「是从南边来的料子,绣娘缝了好几个日夜。」 「两位小公子清瘦,正好合适。」 好料子搭眼一看就不一样。 沈漾示意沈隋沈唐,「三哥四哥,去试试。」 街上人来人往。 茶香和糕点的甜腻糅合在一块。 老板娘单手杵着下巴,「说起来,我这店里也有件合适沈姑娘的。」 「不过是男女一套,往前打算订下来给贵人子女穿的。」 至于为什么没卖出去,那就不晓得了。 沈漾好奇,「在哪呢,我看看。」 若当真好看。 也不差那点银子。 二百零四 能干的账房先生 那是一黄一黑搭在一块的两件。 黄色是女裙,束胸的款式,料子也是顶好的。 老板娘单手叉腰,「我记得你们那群小公子里有位爱穿黑色的,生的可是俊俏。」 她说的是谢言川。 沈漾来回转了两圈,单手摸着下巴,「嗯,他今个没过来。」 「那不正好,你和小公子一起穿,这可不比刚刚两位公子的差。」 「甚至于价钱还要贵上三分,不过沈姑娘是常客,我也不多要,同两位公子一样的价钱。」 她笑意吟吟。 黄裙温软,下摆绣的是山茶花,大朵大朵的盛开,胸口的束腰看起来也精致的很。 不得不说。 确实符合沈漾的爱好。 不等老板娘说让她去试试,沈隋和沈唐一前一后的出来。 换上新衣的少年人个子拔高不少。 就是沈唐都比沈漾高了半头。 袖口处的纱衣垂下,凭白添了三分贵气。 好看。 沈漾也不是小气的人,直接拍板,「那几款连带着这两件——」 她指了指前边的黑黄两套。 「都包起来。」 沈家不来则已,一来惊人。 老板娘笑眯眯的,「得嘞,沈姑娘阔气,我再另外送您两只钗子。」 衣服按颜色分分好,装进马车。 出门的时候。 看见门口挂着的男人衫子。 赵克元是账房先生,近来几日必然要在白家铺子忙活。 沈漾也不差这边,又给他装了几套。 临近中午。 从江南岸订了两个食盒一并带回去。 队伍的人少了不少。 赵克元面前的桌子上放了厚厚一摞订单。 就这么搭眼看着,竟然比白月疏和药童加起来的还要多。 明明他刚学会,而且白月疏他们还早写了不少。 「吃饭了。」 沈漾招呼一声,沈隋和沈唐一人拿着一个食盒。 赵克元声音沉沉,「主子们先吃,队伍到我这里来。」 他朝着后边一抬手。 眉眼间带着镇定自若。 三个队伍立刻汇集到他一人之后,长了不少。 白月疏哎了一声,「不用,一块忙完,现在又不饿。」 赵克元没有回应,拿笔的手挥出残影。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白月疏难得的休息时间。 小姑娘伸开双臂,忍不住夸了一句,「赵大哥实在是太厉害了。」 屋子的两个桌子拼接在一块。 沈隋他们把饭菜摆上来。 后院白一等人还在忙。 沈漾挽着白月疏的胳膊,往后院的方向走。 她把红衣之前问自己的问题抛给白月疏,和白一他们相比,白月疏顿了顿,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眼赵克元。 男人后背挺直。 长发在头顶拿布巾挽着。 「漾漾的意思是、赵大哥不对劲?」 沈漾嗯了一声,「暂时还不确定是好是坏,我先提个醒。」 「左右桃花村有地方住,白天让他过来干活,晚上再回桃花村。」 那边人多。 白月疏有些担心,「能行吗,铺子有白一他们也算安全,要不然——」 两个人话还没说完。 就听着身后赵克元和沈隋对话。 「赵大哥 已经写完了吗。」 赵克元应了一声,那支长长的队伍,在如此短的时间竟然真的都弄好了。 赵克元手上垒着厚厚一摞订单。 朝沈漾看过来,「主子,这东西放在哪。」 他不知道该喊谁主子,索性都喊。 白月疏靠近沈漾的耳朵,低声说了句话,立刻朝着赵克元走过去。 「我来我来,给我,赵大哥快洗手吃饭。」 ——就这个能力,他就是坏人,我都得给他掰成好的。 中午的饭菜丰富。 白月疏捧着碗,「赵大哥以前是做什么的,字写的又好看又快。」 她不谙世事的问了一句。 沈漾等人因为心存怀疑,有些话不好宣之于口。 白月疏打心里拿赵克元当好人,自然是毫不在意。 沈漾总觉着。 按照白月疏现在的态度,就算赵克元说他以前杀过人。 白月疏都得夸他两句杀的好。 赵克元握着筷子的手臂有些颤抖,尽管努力绷直指尖。 他手上还带伤。 「替家中管账。」 那必然是富家少爷,白月疏哦了一声。 「家里是出事了吗。」 这话问的突兀,赵克元放下手里的筷子。 「主子,奴才吃饱了,先行退下。」 背影匆匆。 赵克元朝着门外走过去。 绰子和刨子成堆的放着。 白月疏探着脑袋,等看不到赵克元的背影,她一改那副单纯。 「家中出事,被卖到黑市,漾漾,他是不是朝廷的逃犯啊。」 比如流放或者满门抄斩的那种。 嘴上说着不在意。 白月疏可以不在意自己,但还有白敬年呢。 沈漾也不懂。 她放下筷子,「都留点心,日后多观察。」 有赵克元在。 下午根本用不到白月疏。 连带着药童都回了医馆。 吃饭拿筷子还颤抖的赵克元,拿起笔倒是稳当。 白月疏从后院端出零嘴,整个人斜靠在椅子上,闲闲散散的同沈漾聊天。 沈汉带来的订单做的差不多了。 差不多这两天就能送到高府。 因为要打开临安府城的销路。 沈漾的意思是先供应一批过去,见到东西沈汉才好继续卖货。 上午的一摞订单摆在手边。 白月疏突然感叹一声,「要是去年有人告诉我,今年我会忙的连饭都吃不上。」看書菈 「我肯定不相信。」 她选择和沈漾合作。 这本身就是一种风险,好在现在尘埃落定。 沈漾和白月疏对视一眼,小姑娘学着她的动作往后一靠。 「要是去年有人告诉我,不用每天为口粮发愁,能送两个哥哥去上学,我也肯定不信。」 沈漾到现在还记得。 自己一睁眼看到四个蹲在墙角的黑土豆的画面。 她俩同时笑出声。 真好啊。 傍晚的时候带着赵克元一起回去。 之后再来的客人白月疏自己就能写完了。 马儿休息了一整天,精神抖擞。 赵克元站在马车的位置,自然而然的去拿马鞭,「这是奴才分内的事。」 明明手臂已经抖的不像话。 他严格记住 自己的身份。 沈漾轻叹一声,「赵大哥,你休息一下吧。」 沈隋接过鞭子,「有我在呢。」 二百零五 斗胜了的大公鸡 赵克元有些晃神。 直到在沈家下了马车,沈漾把装着给他新买衣裳的包袱递过去。 小姑娘笑眯眯的。 「随便选的,赵大哥试试合不合适。」 包袱不重。 赵克元拎着站在原地,看着沈唐咋咋呼呼,沈隋把每个人的分开,然后招呼着大家过来拿。 红衣腰上别着匕首,看见新裙子开心的不得了。 沈漾神神秘秘的拉着谢言川往一边凑,趁着大家都没注意,迅速从自己的包袱里抽出一件塞进谢言川的包袱。 结果一抬头。 就看见以沈秦为首,沈隋沈唐一脸懂的都懂,红衣满是没眼看的表情。 沈漾举着双手解释,「是因为店里做的正好是黑色,你们又不爱不穿黑色!真的!」 其他人一起哼哼。 小姑娘撒娇似的跺脚,谢言川默默站在沈漾身边,颇有一种斗胜了的大公鸡的姿态。 赵克元莫名勾起嘴角。 从家中出事,他见天的得过且过,若是哪天死了也就解脱了。 本以为从黑市被买出来,只是从一个黑洞踏入另一个黑洞而已。 现下看着。 好像—— 这群少年总能给自己一些不一样的心情。 他默默收拾好心情,原本酸痛到没有知觉的胳膊也舒服点了。 沈秦把衣裳收进自己房间,像是突然想起来,「赵大哥,金疮药和止血的草药都在仓库,你那屋要是没有了自己去拿就行。」 赵克元轻轻应了一句。 九月上旬。 儒知书院开学。 一早。 沈隋和沈唐收拾好要带的行礼物品,沈漾站在院子里提醒。 「多检查两遍,别忘了拿东西。」 沈唐应了一声,「晓得了。」 马车塞了半车厢。 沈隋身上穿的是洗干净的青矜,头发拿玉带缠着。 从屋子里出来,「已经都准备好了。」 沈唐是同款青矜,不同的是发带的颜色,他和沈隋并肩站在一块。ap 「我也可以啦。」 马车上坐不下太多人。 沈隋沈唐,沈漾送他俩过去,但她回来不会赶车,再加上郑思松是谢言川的老师。 所以去的就是四个人。 沈秦看着一个个离家的弟弟,有种空巢的孤寡老人的心态。 少年拍了拍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沈隋,温和的笑笑。 「到那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 拍了拍昂首挺胸等待夸奖的沈唐。 「到那好好吃饭,下次回来长高点。」 沈漾没忍住哈哈就笑。 沈唐气成河豚。 儒知书院不比那天报名的人少。 路边都是马车。 不过因为要扛着行礼上去。 倒是有专门留出来的通道。 郑思松一身青矜,留着短短的胡茬,站在书院门口。 桌子上摆着毛笔和朱砂,每个持有玉佩的学子进入书院,都由他亲自点朱砂开智。 书院不容许其他人进去,沈漾等人只能送到门口。 好在沈隋沈唐的行礼不算多。 小姑娘从怀里取出两枚红绳挂着的配饰。 她把毛笔模样的挂饰递给沈隋,「三哥。」 挂件上刷的图层,就连笔尖都刻的细腻。 沈隋当着沈漾的面挂在脖子 上,「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另一个是脉枕模样的挂饰,沈漾本想做两个一样的,怕感觉不用心。 沈唐带在脖子之前还特意问了下寓意。 比如自己这个有什么说法吗。 沈漾张了张嘴,「嗯,一脉相承,威震山河。」 再往下就编不下去了。 因为她本意是打算用这个提醒一下沈唐,实在不想学就别学了。 别累着手。 目送沈隋他俩进去。 郑思松还记得沈家的两个,「言川呢。」 谢言川今个穿的沈漾之前给他的那套长纱,阳光下绣球花泛着金色。 他遥遥冲着郑思松行了一礼。 郑思松顾不上给下一个人点朱砂,放下毛笔过来。 「言川,今日书院开学,你怎的不来。」 他突然一句给谢言川问迷茫了。 少年人眉眼清透,「先生,川未报名。」 郑思松却不管不顾,「你来儒知书院何须报名,为师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吃穿住行。」 言下之意。 只要谢言川来个人就行。 沈漾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其实她之前也是想让谢言川来上学的,甚至沈秦也一块。 绰子厂起来之后,按照现在的价钱,每年的利润足够支撑起他们生活。 但谢言川不愿意。 红衣讨厌是讨厌谢狗,但在学业方面,她翻着白眼承认。 谢言川有状元之才。 也就是说,上不上没什么影响。 小谢公子站直身子,「先生,谢家流放。」 郑思松双手背在身后,「那是林狗所为,与你何干,你若没有盘缠,为师这里有。」 周围陆陆续续走过去许多人。 接手郑思松点朱砂的换成另外一位夫子。 沈隋二人还没进去,远远关注着这边。 谢言川摇头,「先生,川的使命不在功名,另有所得。」 这是他能说的最多的了。 「漾漾,我们回去。」 谢言川冲着郑思松行了一礼,率先离开。 沈漾胡乱的同郑思松道别,追上谢言川的步子。 一高一矮,衣摆下方被风吹的缠在一块。 郑思松看着谢言川的背影,恍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还不等上马车。 那天见到的凌逸姗姗来迟。 三七一个人身上挂着十六个包袱。 「公子,您走慢点。」 凌逸手上挽着折扇,长发高高挽起。 「三七,你走快点。」 目光对上沈漾,「嘿,沈姑娘是你啊,沈公子呢。」 「凌公子。」 他话里的沈公子不出意外肯定不是沈唐。 沈隋还在门口目送沈漾他们回去。 凌逸随着沈漾的视线看过去,原本烦躁的脸色瞬间惊喜。 「嘿,沈隋。」 沈老三笑着点点头,凌逸也顾不上和沈漾说话。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进去。」 郑思松这会子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三七苦不堪言。 「沈姑娘,告辞。」 看见凌逸那张脸,郑思松捏着笔的手一顿,表情瞬间不可置信。 「公——」 「公子!院长是吧,晚生凌逸。」 他手上的折扇拢在一起,冲着郑思松优雅的拱手行礼 。 「请先生替晚生开智,啊对了,晚生要跟沈隋一块住。」 二百零六 沈汉的第二封信 三七进不去。 沈漾走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就是沈隋替凌逸分担了三四个包袱,沈唐也难得拿了两个。 三个人朝着书院里边走。 背影竟莫名和谐。 家里一下走了三个。 瞬间空挡下来。 沈秦赶牛车和赵克元去了城里。 白家那边前两天就把沈汉要的货赶出来了。 沈漾送到高府之后,大夫人看了什么都没说。 只是让沈漾把东西放下,她自有安排。 除了绰子和玉米刨子,沈漾还托大夫人给沈汉捎了封信。 问问他在外边过的怎么样,不要担心家里。 红衣自己在家。 沈漾觉着心里空落落了,在家看哪都能想起三个哥哥。 索性同谢言川说了一声,去地里看看丁哥他们的进度。 玉米已经收的差不多了。 沈家今年还是卖的粮站。 主要前段时间都忙的厉害,谁也顾不上地里。 便宜点就便宜点。 拉着黄牛耕地的村民吆喝声顺着空旷的田地传出很远。 因为收玉米。 绰子这边的人不多,不过现在是起外墙的时候,村民来也帮不到什么。 丁哥站在站在手脚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三护搭话。 四面环起,从留好的大门空间往里看。 踩硬的泥土混合着土浆,胖哥最先看到沈漾,笑着招呼一声来啦。 沈漾手里拎着甜点和水果。 「胖哥,来看看进度怎么样了。」 水果都是洗干净的,小姑娘找了个干净的地方。 「下来吃点在干啊丁哥。」 李三护已经走过来了,没客气,摸了根香蕉剥皮。 「老三老四上学去啦。」 晓得沈家两位今天去书院。 沈漾笑眯眯的点点头,「都去了,人可多了。」 「从小看老三就是读书的料,我昨个还跟你李爷爷说呢,以后咱村要是光宗耀祖,估计就得指望沈汉了。」 说是这么说。 沈漾客客气气,「害,读书识字呗,能不能考得上又不是说说就行的。」 丁哥拿了个红彤彤的苹果。 「沈家妹子说的是,不强求。」 其他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吃水果的吃水果,吃甜糕的吃甜糕。 沈漾站在原地,目光所及,「咱这进度还挺快,我看外墙差不多了吧。」 丁哥嗯嗯两声,「也就这两天收个尾,主要是里边的活精细。」 「俺今个还跟老胖说呢,这么大的作坊,里边得弄多少东西才能填满。」看書菈 他们都是吃手艺活的。 相比较只能种地的百姓来说,已经算是人外有人了。 但老话说人比人气死人。 沈家这几个就是有能耐,你说咋办。 听说沈家二公子把生意都做到外边的府城去了。 商人地位不高,但银子是实打实能过好日子的啊。 沈漾笑着应了一句,「里边具体的建造图纸我家里有,等一会给丁哥送过来。」 「咱们主要是往外卖货,又不用非得填满,填满就说明卖不出去,也不一定是好的呢。」 小姑娘笑着调侃。 李三护点头说对对对。 他可希望全村都过上好日子。 下午沈漾果然把图纸送过去了 。 这是她早都画好的,因为不相信自己的技术,还找了小谢公子当外援。 作坊就是采用后期工厂的简洁。 整片厂区暂时分为三个区域。 一个板车,一个绰子,一个玉米刨子。 这三个现在是白家主要卖的,至于沈漾自己接的木匠活,不包括在这个绰子厂里边。 其中板车和绰子的占地面积更大一点。 总体来说很是简单。 丁哥看着沈漾的解说,他单手摸摸下巴,「这个倒是好盖,嗨呀,沈姑娘要是早说俺也不用这么急了。」 「看你给沈家还有俺表亲那个画坊设计的,俺还以为这个作坊也得这么精细呢。」 他是先入为主了。 沈漾收起图纸,「那是住人和招揽客人的,咱们这是供应源头,肯定一切从简,好卖出去又便宜又好用的东西嘛。」 要说就几个大房子。 丁哥拍着胸脯保证,说腊月之前肯定给完成。 也就是两个月之内。 沈漾点头应了一声。 夕阳的红铺满蓝色的天空。 沈漾和李三护站在一块,「三叔,除此之外,还有招人的事,咱们村现在人人都有活。」 「但肯定不够,我对别的村也不太了解。」 「你看看哪个村的人多忠厚,咱想法子招点人来做工。」 这事李三护早就放在心上了。 「我问过你李爷爷了,他有几个相熟的村长,放心吧,等咱这绰子厂起来,那些找活的可比咱急的很。」 有他这话沈漾也就放心了。 李三护像是突然想起来,「对了漾漾,有个事不知道你知道不。」 沈漾抬眼看过去,李三护咂咂嘴。 「前两天俺陪你三婶子回娘家,听俺岳丈说的,你外公一家好像不在许家村了。」 从上次断亲书写过之后。 沈漾很久没听到许家的消息了。 她啊了一声,许家世代都住在许家村,许老头那种年纪的。 按理来说不舍得离开自己的根。 「俺也是听说的,一家人不告而别,估计是手上有两个碎银子,怕你们找他麻烦,偷偷走了呗。」 当然。 这也只是许家村其他人的猜测。 李三护之所以告诉沈漾,也是让他们留个心眼。 谁知道许老头带着一家人把银子花完了,会不会又来找沈家的麻烦。 沈漾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李三叔。」 沈汉的第二封信是九月上旬到的。 一块来的还有他给沈漾买的缎子布,依旧是高家送来的。 信上说他现在在临安府城认识许多商家,他们都愿意跟沈家合作,现在店铺门口设立一个卖农具的小摊子, 每卖出一个绰子或者板车或者玉米刨子都有不同的抽成。 这个法子还是沈漾跟沈汉说的,被他记在心里,这就用上了。 中间有时间差。 沈漾他们的信应该在第三封才能看到。 沈汉确实是天生的商人,他在信纸的结尾说高老爷对他帮助颇多。 等这次回来,他想跟沈漾商量个事。 以及要不了多久,他大概就能回来了。 看到沈汉的再次来信,沈家其他人也挺高兴。 沈秦对着信纸摸了好几遍,沈漾则是摊开那块跨越两个府城的绸缎。 二百零七 别扭的老三和凌公子 底色是白色,上边的碎花都是一针针绣出来的。 软黄和米白交织,很适合夏天的颜色。 沈漾把布披在身上,朝着众人转了个圈,「大哥谢言川红衣姐,好看吗。」 她本身生的白白嫩嫩,很是适合亮色。 三个人同时夸好看。 沈漾笑眯眯的收起来,「我要放到楼上,等明年春天做裙子穿。」 九月中旬。 沈隋和沈唐第一次休沐。 一早谢言川就驾着马车赶过去了。 绰子厂内里开始铺路刷墙,沈漾调颜料。 就让沈秦陪谢言川去的。 内外墙整体以白色为主,看起来干干净净。 地面铺的青砖,虽然价钱贵点,但以后时间长着呢。 地基上的厂房初步有了雏形。 左右就是方方正正,中间都是空的。 至于桌椅板凳,后期再订制。 沈漾这边把一切安排好,还不等回去,沈隋沈唐在沈秦的陪伴下已经过来了。 虽然仅仅半个月不见。 沈漾看见他俩瞬间眼眶一红。 颇有种离别很久的感觉。 沈唐冲上来跟妹妹拥抱,沈隋知礼,先是给丁哥他们见了礼。 院子里一股颜料的味道。 沈漾拍拍沈唐的脑袋,「在学校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朋友。」 好像家里人关心的都是这些。 沈唐嗯嗯点头,说了几个沈漾没听说过的名字。 约莫都是附近城镇的,是他新交到的好朋友。 从绰子厂回去。 沈隋走在沈漾旁边,细心的同她聊最近的生活和生意。 晓得沈汉又送了信回来,沈老三双手垂在身侧,「也不知道二哥多久回来,他回家的时候我们在不在。」 如今虽说日子好过了,大家聚的倒是少了。 还没进门。 就听着沈家里边吵吵嚷嚷的。 红衣气的双手叉腰,「你出去!你不要在这个院子待着!」 另外一个声音说话,「我为什么要出去,明明是你不礼貌!」 沈漾和沈隋对视一眼。 抬脚进门的同时,沈漾眼前一黑。 脑门隔空盖上件衣服,她站在原地没说话,院子里瞬间一静。 红衣急忙跑过来,「主子。」 沈隋替沈漾把衣服从头上取下来,就算是温和的脾气这会子也有点生气。 「胡闹。」 眼前恢复光明。 沈漾抬起脑袋,被院子里的惨状惊的瞳孔一缩。 乱七八糟的衣服丢了一地,水井边的皂角顺着倾倒的木盆缓缓流出。 不知道谁家的马车停在客厅正门口,地面还有一滩马粪。 凌逸一身白衣,头上挽着金冠,手里摇着折扇,刚刚就是他和红衣吵架。 小公子气的胸脯上下起伏。 对上沈漾的视线,他眼睛里带着心虚,但依旧不让步的看回来。 「本公子就是借你家的水井洗洗衣服而已,这个婢女嫌本公子用的皂角多,不就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么!本公子陪你们银子就是了!」 他从袖口拽出个钱袋子,直接丢在地上。 银子与青砖碰撞。 沈漾音色沉沉,「盆子是谁打翻的。」 凌逸抿抿嘴,「是本公子又能怎么样。」 红衣站在沈漾旁边,先行告状,「主子,我都告诉他咋用了 ,他不仅不听,还让我不要管。」 沈漾拍拍红衣的胳膊,没有说话。 沈隋晓得妹妹的意思,他往前两步,「凌逸是跟我来的。」 斯文有礼的少年扶起木盆,那几件丢在地上的衣服重新收好,沈隋从水井里打了水。 由于皂角放的太多,衣服上的泡沫足足几遍都没有清洗干净。 沈隋就那么蹲在地上,一点点,丝毫没有不耐烦。 可就是这个状态,让凌逸有些害怕。 他几步走到沈隋前边,手里的折扇垂下,「沈隋,不要洗了,这几件衣服本公子不要了。」 沈隋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九月的井水有些凉。 写字的手冻的通红。 沈唐从门口拿了铁锹,默默去把那堆马粪清理了。 风顺着大门吹进来。 沈漾斜斜瞥了一眼凌逸,转身回屋。 第一件衣服洗出来的时候,凌逸低下高傲的脑袋,「沈隋我错了。」 沈老三依旧没有说话。 第二件衣服挂在绳子上,凌逸跟在沈隋后边,「沈隋你别洗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好了吧。」 最后一件大褂还在往下滴水。 凌逸把手上的折扇一丢,「沈隋,我都说了我错了你还要怎么样啊!你说话啊!」 尖利的声音顺着窗户传到二楼。 沈漾就着走廊往下看。 沈隋捡起地上丢掉的钱袋子,递到凌逸面前。 「凌公子,你的东西请拿好,等这次之后,便不要来沈家了。」 那话说的温和却也残忍。 凌逸瞪大眼睛,「沈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 沈隋很少生气,但只要他生气,谁也拉不回来。 果不其然。 少年面如冠玉,说出的话却冰冷的厉害。 「凌公子这样的朋友,恕沈隋交不起。」 黄牛和山羊叫了两声。 凌逸眼圈通红,把钱袋子往沈隋身上一砸,「你以为本公子乐意跟你交朋友吗!没有你本公子多的是朋友!」 他转身就跑。 那副傲娇的嘴脸。 沈漾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总觉着这一幕有些眼熟。 直到红衣翻着白眼气哼哼,「什么凌公子,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 ! 淦! 这不就是傲娇大小姐女扮男装去书院遇见一见倾心的同窗然后开展你不知道我是姑娘只想和我做兄弟但我对你爱的深沉的戏码吗! 要是不出意外,她三哥后来还会陷入自己喜欢的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的错觉。 看这个发展状态,这是本甜文啊! 那这个叫凌逸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未来的三嫂。 她脑内风暴的实在厉害,手上没注意一个用力,下巴捏红一块,小姑娘疼的嘶了一声。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他先追回来。 沈漾拉开窗户,「三哥,人生地不熟的,凌公子别在迷了路。」 前有程御那个教训。 沈隋抬头看了一眼沈漾,叹了口气,还是追了出去。 同时跟着一块出去的还有沈秦。 而沈漾拉住红衣的胳膊,「红衣姐,帮个忙。」 二百零八 是个姑娘 沈秦担心弟弟一个人找不到。 结果刚出门。 就看着蹲在门口的凌逸,以及站在他面前的沈隋。 阳光拉长两个人的影子。 凌逸脑袋埋进膝盖之间,长发散在身后,只能听见低低的啜泣。 沈隋双手垂下,清瘦的后背挺直。 少年如同野地里生长的青松。 沈秦塌出去的脚步慢慢收回来,这事他好像掺和不进去。 有路过的行人远远看见沈隋打了声招呼,沈隋压下心里的气,勉强回了个笑脸。 走的近了,看见地上蹲着的凌逸。 村民好奇的挑挑眉,沈隋装作没看见,等到人都走远。 他嗓音低哑,「回家说。」 凌逸声音闷闷的,「那是你家,跟本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他才不要回去。 这副无理取闹的模样。 沈隋闭了闭眼睛,「那我送你回书院,左右三七也不想让你出来。」 儒知书院不让下人进来。 凌逸的书童三七不晓得在哪找了个洒扫的活计,借着在书院干活的借口,见天的照顾凌逸。 这次书院休沐。 三七却出不来,他又不是学生,每天的活还是要干的。 凌逸却嫌在书院待的烦闷。 嚷着跟沈隋回家,在书院大家每天读书写字,沈隋脾气温和,也就他能忍的了凌逸的性格。 本以为来家里玩两天不会出什么事。 可自己刚刚出去一会,他就跟红衣闹起来。 若只是衣服的事沈隋还不会生气,可凌逸对着沈漾丢钱袋子。 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若说疼沈漾,沈隋这个三哥不比任何人少。 路边的梧桐撑着叶子。 凌逸不开口,沈隋等了片刻,「我去赶车。」 也就这时候,凌逸猛的抬头,不同于沈家和谢言川的长相,少年的眉眼生的小巧。 他从地上站起来,靴子一脚踢开地面上的土块。 恨恨的转身进门。 院子里大家都不在。 马车赶到棚子下边,马儿和黄牛关在一块。 从书院来的时候谢言川去了趟城外的铁矿,暂时还没回来。 石头打的桌椅。 凌逸脸扭向另外一边,就是不和沈隋对视。 沈老三坐在另一侧,「凌公子,沈某拿你当朋友,是以邀请你来家做客。」 「凌公子若是有不知道的地方,可以跟沈某说,不必拿家里人出气。」 「沈某跟你说的那些也不是开玩笑,对于沈某来说,没什么比家里人更重要。」 他声音严肃。 凌逸勾着肩膀,「不是说了不要喊我凌公子。」 沈隋沉默,重点是这个吗。 「我都跟你道过歉了啊,是你自己不依不饶。」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哪了。 沈隋刚想说话,沈漾端着温热的茶水出来。 小姑娘笑眯眯的,「哎呀这事也不能怪凌公子一个人,他不懂也正常。」 「喝点茶消消气,三哥。」 沈漾倒了杯茶水递给沈隋,等他接过来,又递了一杯给凌逸。 「凌公子喝茶。」 桌子上的阳光晃了眼睛。 沈漾哎呀一声,手上的水杯翻倒,全部洒在凌逸身上,「哎呀不好意思凌公子,刚刚手滑了。」 她上手去拍。 水渍洒的地方有些巧,微微隆起的胸部。 凌逸被拍的往后退,「你怎么做事的啊,是不是故意的。」 沈隋跟着站起来,「怎么样,烫到了吗。」 一片混乱。 沈漾解释,「兑的温水,应该不烫,真对不起凌公子,我说让你喝点水消消气呢。」 「那个,家里有三哥的衣服,要不你先去换一件。」 沈隋跟着接话,「嗯,跟我来,别感染了风寒。」 洒湿的衣摆贴在身上,沈漾看着凌逸的背影。 小姑娘捻了下手上的触感,嘶—— 沈隋的房间在楼下。 屋子里放的都是书。 推开门便是一股子墨香,衣柜是沈漾特别订制的,贴在墙壁上。 一来不占空间,二来还方便。 凌逸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衣柜,他有些好奇的站在沈隋后边。 「沈隋,你的衣柜好别致啊,是你自己想的吗。」 沈隋从里边抽出一套白色,转身递给凌逸的同时摇摇头,「是漾漾做的,她木工的手艺很好。」 漾漾是沈隋的妹妹。 凌逸知道,他之前看到过沈隋脖子上带的毛笔挂件,当时还想用别的跟他换来着。 沈隋说这是他妹妹亲手刻的,不会给别人。 没想到,那个小姑娘还有这种能耐呢。 「换上吧,都是洗过干净的。」 衣服上带着皂角香。 凌逸接过来,也忘记自己还跟沈隋生气呢。 「晓得了。你快出去。」 房门从外关上。 凌逸扭头看了一眼,悄***的从里又上了一道。 确认没人能看到,他这才解开外袍,削瘦的身形束着细细的腰。 胸口处一层层的白布脱下。 刚刚发育的少女身体白白净净。 房梁微微发出声响。 凌逸双手环胸,立刻抬头看过去,空荡荡的梁木没有任何痕迹。 她小心开口,「谁。」 屋子外风声吹过。 房间里就她自己,凌逸呼出一口气,迅速换上沈隋的衣服,而自己的那套则是找了个包袱装起来,上边打的死结。 沈隋坐在院子里和沈漾说话。 看见凌逸出来,沈漾站起身子,「凌公子没事吧,不好意思了,都怪我没拿稳水杯。」 虽说生气。 但人家小姑娘都道三回歉了,凌逸也没这么小心眼。 「算了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原谅你了。」 而在她坐下的一瞬金。 沈隋房间里隐约窜出个人影。 阳光顺着时间挪到半空。 沈秦去厨房做饭,顺嘴问了句谢言川中午还回来不。 他没捎消息。 沈隋一边回应多做点,一边过去帮忙。 凌逸看什么都好奇,也跟着一块过去。 沈漾则是几步窜上二楼。 走廊里。 红衣靠在墙面上,沈漾急急忙忙开口,「红衣姐,怎么样。」 厨房里传来凌逸夸沈隋生火生的厉害。 红衣重重点头,「是个姑娘。」 凌逸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上午那会子。 沈漾让红衣躲进沈隋房间里,她故意泼的那杯水。 然后怂恿凌逸换衣服,而凌逸听到的那声响动。 其实就是红衣。 二百零九 赵家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凌逸女扮男装的原因在哪。 但看她跟沈隋的走向。 那完全就是一出甜话本子。 沈漾决定还是要在合适的时间跟沈隋透个底。 晚饭的时候,凌逸跟沈隋看模样已经和好了。 家里来了客人,沈秦做的丰盛。 虽然不是多好的手艺,凌逸吃的整个人躺在椅子上,看起来满足的很。 谢言川还没回来。 沈漾帮忙收拾碗筷,顺嘴问了一句,「谢言川上去没说去哪了吗。」 沈隋从一旁拿了干净的帕子。 「没,谢公子就说不用等他。」 谢言川整天神神秘秘的,沈漾把碗筷放回厨房,「那就给他留个门,锅里就不热饭了。」 凌逸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沈隋聊天,羡慕他家虽然人多,但每个人都很友善。 地面上的垃圾要扫干净。 沈隋手上握着扫把,闻言轻轻笑笑,「因为是一家人,怎么会有很大的矛盾呢。」 他这句不知道是不是戳到凌逸。 就看着凌公子不露声色的撇了撇嘴,「那是你认为的,某些一家人,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都把对方往死里坑。」 沈隋不知道凌逸经历过什么。 他也没有回应,只是扫到凌逸旁边,「把脚抬一下。」 晚上烧了热水。 客房的被子没晒。 沈隋脚上托着木屐,「凌逸跟我一起睡,左右明天就该回去了。」 此言一出。 院子里瞬间响起三声。 「不行!」 「不行!」 「不行!」 前两声是沈漾和红衣,作为知道凌逸姑娘身份的两个人,她俩对视一眼,然后重重咳嗽。 凌逸也不敢跟沈隋一块睡。 白天的时候自己可以掩饰,晚上睡着万一暴露身份怎么办。 「那个,哪有让客人挤一挤的,三哥,二哥那屋里不是收拾的好好的。」 沈漾戳了一下红衣的胳膊,红衣跟着点头,「对对对,二公子屋子里的被褥都是我昨天晒过的。」 凌逸眼睛望向沈隋的方向,磕磕巴巴,「我我我晚上睡觉不太老实,要不你还是——」 院子的大门从里边简单的挡了一下。 沈秦身上披着外衣,「老三,你去老二屋里睡吧。」 沈老三痛失自己的房间使用权。 乖乖离开。 谢言川晚上回来的时候。 沈漾还没睡。 听着走廊上的声音,小姑娘坐起来,轻轻喊了一句,「谢言川?」 小谢公子推门的手一顿,站在原地,「嗯,是我,漾漾还没睡吗。」 房间里点着烛火。 沈漾也没出去,「没呢,你晚上吃饭了没。」 她没问谢言川去哪了。 小谢公子总是神神秘秘的。 谢言川乖乖回答,「吃过了,在外边吃的。」 夜晚草丛里有虫鸣声。 沈漾放下心,「那就好,赶紧休息吧,我也睡了。」 烛火熄灭。 谢言川反手关上门,暗一站在床边,他现在来沈家比去京城还熟。 熟练的压低声音,熟练的替谢言川点着桌面上的烛火。 「公子,赵克元的身份查到了。」 桌子上的茶水冰凉。 谢言川奔波了一 天,喉咙干的厉害,刚想润润嗓子。 暗一冲着他比划了手势,「公子您等等,属下给您重新倒一杯。」 连门都没开。 暗一从窗户来回还挺快。 看着煮了茶叶的沸水,谢言川一脸疑惑。 「你现在对这个家这么不避人了吗。」 暗一双手背在身后,「害,不瞒公子,沈家每个窗户上有多少菱花属下都清清楚楚。」 说起正事。 赵克元不是明悟城的人。 或者说,他祖籍不是明悟城的。 赵家前身是在京城做生意的,赵克元的父母在他少年的时候,带着赵克元来到安平府城。 明悟城隶属于安平府城。 此后赵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赵克元也成了真正的富家公子。 一年前。 赵克元考上秀才,他爹大摆三天流水宴,说要庆祝赵家出了个状元之才。 被城里人笑话,说全天下的秀才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谁又能保证赵克元一定就能考上状元。 彼时赵克元的父亲挺着大肚子,冷笑一声,「俺赵家就是能保证,俺上头有人。」 就是这一句话。 当夜。 赵家满门灭口,只留下赵克元一人被卖进黑市。 赵家做的是丝绸的生意,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每年皇宫里娘娘们做衣服的官稠,许多都是从赵家拿的货。 其中林太妃用来赏赐嫔妃的布匹,更是赵家丝绸。 也就是说,赵家背后靠着的可能就是林太傅。 那么赵克元的父亲为林家提供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为什么惨遭灭口。 谢言川手指扣在桌面上。 茶杯里的袅袅烟气顺着窗户飘出去。 少年人声音沉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线索吗。」 暗一咂咂嘴,「公子可还记得海棠社。」 高天阔从临安府城传来的消息,谢言川曾经跟暗一提过一嘴。 他点头示意知道。 暗一接着说话,「据不可靠消息,赵家和海棠社好像有些来往。」 不可靠消息? 小谢公子皱了下眉头,「此话何意。」 「属下还在调查,海棠社捂的严实,除了流在明面上的生意,其他的线索还要一段时间。」 所以才说不可靠。 「不过公子放心,赵克元对沈家没有威胁。」 晓得谢言川关心的重点,暗一特意加了一句。 小谢公子点头,「我最近也会多加关注,继续查,赵家一定有不可见人的秘密。」 月亮升到半空。 暗一从窗户飞速离开。 谢言川看着桌子上袅袅升起的茶烟气,他捏了捏鼻梁。 比起赵克元,沈家现在藏着另外一尊大神。 天晓得,他早上去接沈隋的时候,看见凌逸是什么心情。 当今天子的堂妹。 因为自小受宠,以郡主之名得公主的名号。 她不认识谢言川,但谢家对皇室之人了如指掌。 就算凌逸女扮男装,谢言川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白天也没去哪。 冯虎不在城门口,谢言川怕凌逸来明悟城的事,皇宫里的那位不知道。 又去了铁矿。 谢家的暗卫把守矿脉,谢言川让他们传了口信出去。 至于皇上怎么说。 也不 是他能干预的。 二百一十 厂子总经理 二日下午。 沈隋他们只休沐一天。 现下就要离开。 沈漾跟全天下操心的父母一样,大包小包的零嘴给沈隋带着。 叮嘱他和沈唐在学院要好好和人相处,多交几个朋友。 凌逸换了身干净的白色常服,手上摇着折扇,闻言不屑的嗤笑一声。 「沈隋有我一个朋友就够了,他想要的本公子都能给他。」 虽然不知道凌逸哪来的底气,沈漾还是笑眯眯的。 「那行,凌公子,三哥四哥就拜托你了,可别让人欺负了。」 小姑娘还顺手塞给凌逸一包桂花酪。 伸手不打笑脸人。 凌逸咳嗽一声,「那好吧,看在沈隋的面子上,本公子勉强带着沈唐一起玩。」看書菈 沈唐就站在旁边。 闻言翻了个白眼,「我可求求凌公子了,您别带我玩,我哪配跟您玩啊。」 那股子阴阳怪气。 凌逸气的哼了一声。 沈漾拿肩膀碰了碰沈唐的肩膀,示意得了。 三七虽然没来,但凌逸的马车在沈家院子。 这回也不用送了,把需要用的日常用品放到车厢里。 沈隋赶车,往前嫌弃车夫的凌逸同沈隋坐在一块。 她的脸在阳光下白的透亮。 「你们不用送了,等下次休沐,本公子还会和沈隋一起回来看你们的。」 鞭子甩在马屁股上。 直到马车摇摇晃晃的离开。 沈漾拿手摸了摸下巴,目光悠远,「咱就是说,凌公子入赘咱家了?」 沈秦无奈摇头,「老三有朋友总比没朋友的好。」 「你们在家休息休息吧,我去绰子厂看看。」 沈漾应了一声,说自己等会过去。 十月中旬。 秋天的气息浓厚。 路边的小草泛着黄色,树叶打着卷的往下落。 桃花村出了件大事。 自小路往里,还没进村,远远的就看到田地里竖起一座巨大的作坊。 外墙是白色的,上头拿黑色的毛笔在墙面简单化了绰子和玉米刨子以及板车的形状。 金钩银画之间。 桃花村绰子厂六个大字写的威风凛凛。 李三护站在铁质的大门入口。 整个人笑的如同开了光的弥勒佛。 沈漾跟丁哥从厂子里出来,小姑娘声音清清脆脆。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后期的座位和流水线的台子,我另外找人订做。」 丁哥看模样比之前瘦了许多。 但精神头很好,腰间挂着水囊,「要不说沈姑娘做啥都好看呢。」 「俺看你之前给的那个啥,效果图,还想着简简单单没啥惊喜呢,这一做出来,可真不错。」 这是丁哥接手的第一个大型作坊。 原以为沈家的二层楼都够给自己人生的经历增加一抹浓墨重彩了。 没想到惊喜还在后边。 沈漾闻言就笑,「害,也就是简简单单弄了点,只是绿化跟上了,大家过来做工,环境舒服总比破破烂烂的好。」 丁哥摸了一把胡茬。 「沈姑娘说的是,就是不知道咱这厂子啥时候招人啊。」 看他话里有话。 沈漾拎着裙子出门,站在李三护旁边。 「丁哥有话直说。」 李三护也看过来。 丁哥有点不好意思 的笑笑,「这不是俺家那个婆娘,非说想出来找个活,她又不会绣花绣草的,但手脚还算勤快利索。」 「俺这段时间也看着不少你们编的竹筐,沈姑娘的为人俺也知道,就想给俺家婆娘问问。」 约莫往前很少说这种话。 丁哥臊的脸通红,沈漾勾起唇角。 「我说什么事呢,嫂子想过来当然可以,大概十月下旬吧,咱这开始招人,到时候您让嫂子过来就行。」 放下心里这块大石头。 丁哥立刻点头,「那成那成,俺到家跟她说一声。」 「那这要是没啥事,俺就先回去了。」 厂子里也不需要工匠了。 沈漾给丁哥接了工钱。 很大一笔支出,还好白月疏晓得沈漾最近要用银子。 特意提前支了分红出来。 就算现在规模不算大,白家铺子每天的收益可不少。 丁哥拿着银子还得跟胖子瘦子一块分。 李三护站在沈家外边。 等到丁哥走了,他也一脸纠结,「漾漾。」 十月的天气微凉。 沈漾换上秋装,软黄的长裙上挂着络子。 「李三叔,怎么了您说。」 阳光洒在李三护身上。 这个新任的村长双手垂在身侧,「这不是你三婶子的身体一直不好,前段时间忙着厂子,这厂子也建完了。」 「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最近我去跟着砍几天树,厂子这边要是有啥事,到时候你再通知我就行。」 李三护啥都没说。 但沈漾也知道,李许氏因为身子不好,从怀孕之后就开始保胎。 但沈家见天的都在忙。 这绰子厂的监工便落在李三护身上,他也没时间回去陪李许氏。 说是跟着去砍树,其实是为了给李许氏买些补品温阳身子。 沈漾转身,「李三叔不说我也打算找您聊聊的。」 院子里的凳子上都拿棉花缝的坐垫。 红衣送上热茶和糕点,沈漾邀请李三护坐下,「三叔也知道,沈家都是些少年人,能撑着把这个厂子建起来就算不错。」 「三哥四哥上学之后,二哥也不在家,满打满算只有大哥自己,管理这块肯定跟不上。」 「所以我想聘请您,在当村长的同时,出任总经理一职。」 这又是个新鲜词。 李三护皱着眉头,沈漾细细跟他解释。 绰子厂的账目肯定还是走白家和沈家,他们算是投资人。 和那些找活做工的一样,沈漾让李三护拿着工钱,替自己管理好厂子。 李三护一听当即摆手,「你们做的这是为咱村的大好事,我哪能不干活就拿银子。」 「不行不行,我还是去砍树吧。」 沈漾给李三护倒了茶水,从桌子上推过去,一并推过去的还有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这里边是李三叔这段时间的工钱,不能让您白帮忙是不是。」 「管理这个职位呢,您觉着是不干活,其实在我看来,比干活还要累。」 钱袋子上绣的竹子。 李三护站在原地,小姑娘双手搭在膝盖。 「招人编竹筐,这很简单,但找到您这样尽心尽力帮忙的,着实费劲。」 二百一十一 很大的事业 沈漾开始给李三护打感情牌。 左右都是一个村的,李家就算以前对沈家只是同村之情。 但大家相处这么久。 沈家给桃花村带来的变化有目共睹,李三护有些纠结。 沈漾叹了口气,「李三叔,您坐下听我慢慢说。」 红衣端着全家人的衣服出来,从井里打了水,皂角在衣服上打出泡沫。 她坐在小马扎上,慢腾腾的一边洗衣服,一边看沈漾给李三护画饼。 从以后绰子厂的发展,到带动桃花村的发展,甚至于日后带动全大宁的经济。 他们现在做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事业。 但到未来,那可能就是一个很大的事业。 沈漾没有多华丽的言语,但小姑娘生的白白嫩嫩,言辞认真用心。 鸡汤灌到最后。 李三护坐在凳子上,就差举起双手高喊人民主义万岁了。 一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被沈漾忽悠的面色通红,他紧紧握拳。 「漾漾说的对,只有咱把劲头往一块使,以后桃花村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你放心吧,有我在,绰子厂肯定出不了问题。」 「要是我管理不好,到时候不用你说,我自己提头来见。」 沈漾笑眯眯的。 「有三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您先回家准备准备吧,这也没多长时间咱就要正式投入生产了。」 李三护重重点头。 转身刚想离开,沈漾把钱袋子递过去,「您的月钱您得拿着,咱刚刚不是说了,公是公,私是私。」 等到李三护雄赳赳气昂昂的从沈家离开。 红衣无奈摇头。 真的,她现在很怀疑自己小主子以前到底是做啥的。 怎么比在黑市那些人还能说呢。 沈漾从凳子上站起来,弹弹裙子上的褶皱,「李三叔说通了,李三婶那边下午我买点东西也去看看。」 这种大将风范。 红衣默默竖起大拇指,觉着一个不够,又竖了一个。 沈隋他们渐渐适应书院的生活。 沈汉从家里离开两个月,前几天来信说十月底会回来一趟。 十一月初估计还得跟高老爷出去,再回来就是过年了。 沈漾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时间,主要是沈汉这一走确实太久。 看不到人总是不放心。 小谢公子在楼上的走廊。 弓箭挂在窗户上,脚边摆着细细的木头和竹竿。 看见沈漾上来,谢言川停下手上的动作,箭杆打磨的干净,但箭头还没开始刻。 沈漾抬抬下巴,找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 顺手拿过地上的竹竿,谢言川用的箭杆长度和重量她都晓得的大差不差。 小谢公子看她没说话。 手上的匕首慢慢磨刻着箭头,「赵克元暂时对沈家没有威胁,剩下的还不清楚。」 从上回红衣点出赵克元的不对劲。 到现在也过了快一个月了。 期间他每天都去白家铺子做活,往前是沈秦送他。 身子大好之后,偶尔会走着去,偶尔赶着牛车。 沈漾都快忘了他们之前说的话了。 闻言点点头,「只要不作妖,等厂子里的员工宿舍全部准备好,就让他搬到那边去住。」 谢言川听沈漾说起过员工宿舍。 他扭头看过来,「床铺家具什么时候能安排。」 小姑娘笑眯眯的,空下 来一只手拍了拍谢言川的肩膀,「这不是上来和你商量了吗。」 ?? 「下午没什么事的话,咱去明悟城呗。」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沈漾还特意强调一句。 「晚上请你在江南岸搓一顿好的。」 谢言川看着手上还没完成的箭杆,整个人透着幽怨。 「我还以为你是来帮我削箭杆的。」 「都一样都一样。」沈漾毫不心虚,甚至光明正大。 下午的时候。 谢言川果真和沈漾一块去了明悟城。 白家铺子近来生意还算不错,但也没有之前那么多。 柜台后边。 赵克元一身蓝衣,手上握着毛笔,后背挺的直直的。 今个开的单子都摆在手边。 后边还有零零散散几个排队的。 白月疏从后院端来茶水糕点,刚一出来,正好对上沈漾。 「漾漾来啦。」 她把倒好的茶水放了一杯在赵克元面前,「赵大哥喝茶。」 另外的端到桌子上。 沈漾和谢言川并肩坐下,「嗯,今天绰子厂完工啦。」 糕点都是些清甜口味的。 白月疏隔着桌子坐在另外一边,「嚯,比我想象的还要快,那咱这生意是不是就能越干越大了。」 沈汉那边源源不断的送订单过来。 相比较白家铺子现在接的生意,沈汉那边的才是大头。 沈漾单手杵着下巴,「差不多,今个过来是跟你商量家具的事。」 小姑娘懒懒散散的,「宿舍得要床铺柜子,食堂得桌椅也要准备,我自己倒是能做,但怕影响月底招工。」 「你这边还认识多少木匠老师傅,我想一块赶赶进度。」 如果十一月能正式开工。 年前厂子大概能稳定下来。 沈漾的难题正好撞到白月疏的对口上,白月疏小手一挥。 「别说我有多少,你说你要多少。」 总感觉她下一秒就能从兜里掏出十万两的银票。 沈漾莫名就笑,「有多少要多少,要是能三天赶完进度更好了。」 赵克元那边忙完一阵。 现下从柜台后边出来,晃了晃手腕。 在谢言川的另外一边坐下。 白月疏和沈漾聊天,他就跟谢言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富家公子出来的涵养到底不同。 不管两个人说到什么,总有共同话题。 沈漾扭头看了一眼,有人陪着谢言川挺好。 白月疏掰着手指头默念几个名字,「三天估计不太可能,但也不会拖太长时间。」 「这样,下午我去通知木匠师傅,明天在桃花村见行吗。」 事情不用沈漾操心。 她点点头,「行,你下午有空吗。」 毕竟铺子这边还得有人看着。 后边谢言川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赵克元勾起嘴角轻轻笑笑。 白月疏冲他抬抬下巴,「有赵大哥在,这铺子有我没我都一样。」 从赵克元彻底上手订单填写。 她都不知道闲了多久了。 这个账房先生买的值! 二百一十二 白家遭贼 既然如此。 沈漾也没多耽误。 从座位上站起来,「那行,下午你通知一下,我们先去买点东西。」 「晚上你和赵大哥一块,叫上白叔和白一他们,吃个饭再走。」 白月疏点头应了一声,「行。」 沈漾趁着下午买了点家里用的,和给李许氏的补品。 谢言川安安静静的在外边等着。 补品铺子正好在沈漾上次买水果的那个店门口。 老板娘搬着新鲜的水果出来。 谢言川的马车有一截挡在她摊子前边,老板娘挑眉,「客人要买东西吗。」 小谢公子转身看看,默默把马车往前挪了挪。 水果都是水运来的。 她刚摆上芒果,黄澄澄的个头,看起来饱满新鲜。 谢言川放下手里的鞭子,单手背在身后,声音沉沉的。 「杧果,全部包起来。」 那一堆可是不少。 老板娘直起身子,「客人吃的完吗。」 或许是看到谢言川的脸,她声音顿了顿,不晓得想到什么。 谢言川没在意,「嗯,包起来吧。」 油纸袋子在屋里。 趁着老板娘进去拿东西,谢言川又选了几样。 她出来的有些慢,沈漾招呼着小二把补品送到车厢。 光是芒果就装了七八个油纸袋子,东西还挺沉,店里没有小二。 谢言川帮忙送回去。 沈漾过来付银子,老板娘看起来爽朗大气。 「麻烦小公子了,这价钱我就算便宜点,姑娘是和小公子一起来的呀。」 找零的功夫。 沈漾笑着应了一声。 她生的温软,老板娘从摊子上边又拿了两个苹果递过去。 「看姑娘模样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姑娘住在哪啊,以后要是买的多,咱这能送货的。」 城里的铺子很多都提供这项服务。 沈漾摆手说不用,谢言川把剩下的西瓜搬过去。 零碎的银子装进钱袋子。 沈漾一边和谢言川说话,一边上了车子。 老板娘看着他们的背影,不露声色的冲着身后比划了个手势。 谢言川的水果买的多,下午他们又去了趟白家铺子。 给白月疏他们留了点。 赵克元晚上还得回沈家住,故此跟着车子一起走。 晚上白敬年喝了点小酒。 谢言川年纪小,白敬年嫌自己喝着不尽兴,非得拉着白一他们。 窗户外的星光袅袅。 从江南岸出来,白敬年已有醉意,谢言川帮忙抗着送到马车。 从明悟城回桃花村还得一段时间。 车子上装的满满的。 赵克元驾着车子,谢言川坐在一边。 二日。 沈漾在村头等着白月疏带人过来。 日头升到正中。 小路上才远远看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小姑娘从桥头站起来,第一辆马车上坐的白月疏。 她一身青裙,看起来面色凝重。 「月疏,家里出事了吗,怎么来这么晚。」 沈漾并未责怪白月疏来迟,开口就是关心。 她晓得白月疏的性子,要不是出事,不可能迟到。 白月疏从马车上跳下来,点点头。 「昨夜家里遭贼了,早上去衙门报了案,刚处理好我立 马就过来了。」 她解释一句。 马车上还坐着不少看起来上了岁数的手艺人。 沈漾握着白月疏的胳膊,上下打量,「怎么回事,白叔他们没事吧,有人受伤了吗。」 田地里的绰子厂很明显。 马车朝着那个方向走。 白月疏单手叉腰,「没人受伤,昨夜白一他们喝了酒,一时间也没有发现。」 还是早上起来的时候。 白月疏看着铺子里东倒西歪的家具,以及后院所有厢房被翻的乱七八糟,这才发现。 没人受伤就好。 沈漾松了口气,「没人受伤就好,丢点东西就丢点东西。」 贼人求财,只要不伤人就行。 说到这里。 白月疏看起来有些郁闷,「也没丢东西。」 沈漾一脸惊讶。 「家里的银子除了存在钱庄的,都在我爹那个屋,早上一出事,我爹就去柜子里看了,这段时间因为忙,分红的银子还没来得及去存。」 「但说来奇怪,银子有翻过的痕迹,却一点没丢。」 沈漾明白白月疏担心的是什么了。 不求财不杀人。 白家其他还有什么能图的呢。 除非贼人另有想法。 这便是一个隐患。 小姑娘脸色也不太好看,「衙门来了发现什么了吗。」 前边到了绰子厂的大门。 工匠们陆陆续续的下来,白月疏摇摇头。 「没有,那人没留下一点线索。」 说隐秘也隐秘,说正大光明竟然把家里所有的家具都翻之一遍。 好像唯恐别人发现不了似的。 看着沈漾担心的表情,白月疏勉强笑笑,「先别想这么多了,你跟师傅们说一声,具体怎么打家具吧。」 员工宿舍和厂房离的有些远。 主要怕吵。 沈漾知道担心也没用,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暂时指挥工匠们按照统一的格式把家具做出来。 而白月疏靠在门口的柱子上,闭着眼睛回想最近家里有没有得罪什么生意场上的朋友。 她开始以为是福天顺。 自从上回绰子那事之后,福天顺元气大伤,高价买回来的铁片压在手里,卖都卖不出去。 掌柜得又不愿意低价出售。 以至于从前来白家铺子退货的那些百姓,又去福天顺退货。 那边的店小二可没白月疏这么好说话。 好不容易卖出去的,哪舍得给退了。 双方争执许久,最后还是福天顺赢了。 这么大的一个店,光是打手就养了十多个。 那些人一身腱子肉,往门口一站,百姓们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扛着绰子灰溜溜的离开。 只是这样一来。 福天顺的名声更差了。 他做下的恶,终于报应在他自己身上。 福天顺现在没有作妖的心情,那么还能剩下谁呢。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着实不太好受,沈漾把工匠们安排好。 拎着裙子出来。 和白月疏靠在一块,小姑娘双手环胸,「想出来会是谁吗。」 白月疏闭着眼睛摇头。 阳光洒在身上。 「暂时还不确定,我主要想不通,贼人为什么而来。」 于是沉默的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二百一十四 认他当义子 沈汉眼眶发红。 从到家就压抑住的情绪这会子仿佛释放出来。 沈汉勾起唇角,「漾漾。」 沈漾几步抱住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少年,离家的孩子突然回来,那股子想念蔓延。 小姑娘声音里带着哭腔,「我都想死你了二哥。」 沈汉拿手轻轻默默沈漾的头发,丝带绑着的马尾工工整整。 他嗯了一声,又嗯了一声,「二哥也想你们。」 等沈漾情绪平复下来。 来串门的邻居都走的差不多了,知道他们一家团聚,肯定有无数话要说。 也没过多打扰。 李三护把沈漾得斗篷搭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冲着沈汉抬抬下巴,打了声招呼。 他朝外指了指,没说话,示意回头再聊。 院子里的泡桐花掉了满地。 沈漾坐在石凳旁边,那双眼睛依旧红红的,「二哥在外边怎么样,这次能在家过几天。」 家人最担心的无外乎在外有没有受欺负。 红衣端来热茶。 沈汉第一杯给了沈漾,「有高老爷引路,并未受到委屈,如今和临安府城许多店铺达成初步合作。」 「生意还算不错,他们回定期送订单过来,到时候还是走高家的运输线。」 沈汉条理清晰。 这次出门之后,他比从前长大不少。 「大概能待到十一月初就得走了,趁着年前再赶一个府城,把生意稳定下来。」 说到离开。 沈汉已经没有第一次时得依依不舍。 他脖子上挂着的红绳若隐若现,底下是沈漾送的木头元宝。 茶烟气袅袅。 沈漾叹了口气,「二哥,辛苦你了。」 沈秦从一旁看过来,沈汉勾起嘴唇笑笑,「这算什么辛苦,对了,我还没去绰子厂看过呢,听说建的差不多了。」 说到这个。 沈漾从座位上站起来,「对,就差几个流水线了,离的不远,带二哥一起去看看。」 这会子时间还不算晚。 沈漾和沈汉并肩走在一块,她旁边是一身黑色的谢言川,而沈汉旁边跟着沈秦。 路上遇见忙活的村民。 有的不知道沈汉回来的,还挺惊讶。 平常半盏茶说完路程,这次足足走了两盏茶的时间还没到。 厂外的铁门敞开。 有明悟城的铁矿撑着,他们现在用铁豪横的很。 入目便是精心修建的花园。 两边是方方正正的厂房,里边传来锤子斧头叮叮当当的声音。 留出的小路上没有多少人。 沈漾一边给他介绍厂房的设计,一边推开门让沈汉看。 这个是员工宿舍,那个是玉米刨子的生产线。 有这么大的基地撑着,沈汉在外边的生意足够供应。 他单手背在身后,眼神随着沈漾的介绍四周看了看。 少年脸上带着笑,「漾漾了不起,这个厂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师傅们在给流水线的桌子下边打磨平整。 沈漾笑眯眯的,「是大家都很厉害,我们一起努力的嘛。」 要不是有沈汉,沈漾光建厂根本卖不出去。 也还好有谢言川,他们才能得到铁矿的使用权。 可以说,现在家里的生活离不开每一个人。 从绰子厂里出来。 阳光西下。 树枝上的飞鸟叽 叽喳喳。 桃花村环山,树木遮天蔽日,回家的路上,沈汉突然想起来。 「老三老四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在家总共也待不了几天,想着所有人都得见见。 书院每半个月休沐一次。 谢言川慢慢悠悠,嘴里叼了根草叶,「明个我去接沈三哥和沈四哥。」 晚上赵克元回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只听说过名字的沈老二,因为在白家铺子干活,那些订单都是走赵克元的手上。 原以为每个月至少发来上千单农具订单的沈汉会是个工于心计的精明人。 可看着和沈秦差不多高的少年。 赵克元第一次摸下巴,他是真的老了吗! 现在的少年人都这么厉害吗! 他们老沈家祖坟都不是冒青烟了,这得是喷火才能同时出这么多有能力的后辈吧! 沈汉对于赵克元客客气气。 丝毫没有因为他是从黑市出来的而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 阴沉了一天的天气。 晚上下了雨。 秋季的凉意顺着屋檐下淅淅沥沥。 沈漾撑着油纸伞从院子里进来,沈汉背着手站在走廊下。 小姑娘一脸惊讶,「二哥还没睡吗。」 他身上披了件厚厚的外衣,看模样是专门在这等着沈漾,闻言轻轻笑了笑。 「嗯,漾漾。」 客厅里的烛火上罩了一层薄纱。 摇曳的黄色倒影出两条长长的人影。 沈汉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漾漾还记得我之前在信里跟你说,等回家同你商量的事吗。」 沈漾的裙摆上溅了水滴,垂在脚踝。 她双手搭在膝盖,「记得,今个也没来得及问问二哥究竟是什么事。」 她眼睛里带着好奇。 沈汉抿抿嘴,「和高老爷有关。」 「这次行商,高老爷帮了我很多,要不是有他,估计我到现在连临安府城的生意场都摸不到。」 「我本意是把这次行商挣的银子,同高老爷平分,但他的意思——」 沈汉顿了顿。 沈漾以为出了什么事,「高老爷怎么说。」 不会真像她猜的那样吧。 大夫人看上二哥啦?? 那就是拼着这个绰子厂不干,她也不能妥协。 沈汉单手抵着下巴,咳嗽一声,「高老爷膝下无子,有意认我当义子,而这次行商,就是考验我的能力。」 在临安府城。 高天阔说他第一次见到沈汉,就觉着他和高家有缘。 少年聪明却不市侩,心怀感恩。 高天阔白手起家,看人的眼光毒辣,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高家虽说从京城搬来明悟城,但高天阔手上的资产无数。 他想找个接班人,势必是能带着高家发展的。 沈汉有能力,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 彼时高天阔拍着沈汉的肩膀,说自己不在意沈家那点分红。 如果他愿意高家门第,那么趁自己还算有点人脉。 势必能替沈汉铺出一条辉煌大道。 就看沈汉愿不愿意。 少年有些纠结,沈漾看着沈汉的眼睛。 「那二哥要是去了高家,还回来吗。」 二百一十五 再不睡觉就长不高了 看着小姑娘担忧的眼神。 沈汉没忍住笑。 「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如果认了高老爷当义父,以后不管是高家还是沈家的生意,恐怕都得扛起来。」 「到时候更没时间陪你们。」 倒不是沈漾以为的给人家当了儿子就卖给人家不回来了。 以后她就少了个二哥的那种。 外边雨声劈里啪啦的敲打在梧桐叶子上。 沈漾看着沈汉,拢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收起,「二哥怎么想的呢。」 他既然提出来了,那必然已经有考虑了。 烛火昏黄。 沈汉的目光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若是按照以后的发展来说,我想——」 沈秦披着外衣从里间出来。 他不晓得听了多久,脚上的鞋子还没穿好。 就那么站在门框边,双眼盯着沈汉,「老二,该睡觉了。」 「你的被褥都是提前晒过的。」 这话里带着警告。 沈秦仿佛明白沈汉的想法,只是于他而言,不可行。 沈漾和沈汉对视一眼。 小姑娘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沈汉笑笑,垂下眼皮,「好,漾漾也回去睡吧。」 客厅的烛火未灭。 沈漾顺着走廊上了二楼。 雨水有丝丝缕缕打在屋檐下边。 空气里带着闹人的潮湿,小姑娘站在走廊下,看着漆黑的夜空。 不出意外。 沈汉是想答应高天阔,但他怕家里人不同意,是以一直没有松嘴。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说,就像沈秦了解沈汉那样,沈汉也明白沈秦。 所以他选择了这个家里,除了沈秦之外的另外一个他信任的人。 也就是沈漾。 今个若不是沈秦打岔,以沈漾的性格—— 她大概会尊重沈汉的选择。 小姑娘幽幽叹了口气,察觉身后有人过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谢言川双手环胸,懒懒散散,「沈二哥说什么了。」 能让沈漾这么纠结。 小姑娘没有转头,对于谢言川她也没有隐瞒,说起高天阔的想法。 谢言川眼睛闪了闪,天边好像升起个星星。 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但是大哥可能会觉着,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想让二哥牵扯到高府。」 沈漾声音沉沉,谢言川指骨敲了两下走廊上的墙面。 「沈二哥的想法恰好和沈大哥截然相反?」 沈漾嗯哼一声。 所以小姑娘夹在中间才更难做。 谢言川明白她的忧愁,「回去睡吧,不用多想,这个事要不到明天就能解决了。」 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沈漾和谢言川对视,「你怎么知道。」 小谢公子勾起嘴角,「因为某个什么事都得操心的小姑娘,再不睡觉就长不高了。」 谢言川很少同沈漾说这种略带宠溺的话。 那颗星星到底亮了起来。 沈漾耳尖一红,咳嗽一声。 「现在也没有很矮吧。」 穿堂风顺着窗户飘了过来。 谢言川指尖抵着沈漾的肩膀,微微用力,把她朝房间的方向推了推。 「安心睡觉,你大哥二哥会自己处理好的。」 沈漾顺着谢言川的手劲几步走到房门口。 睡觉之前。 她转身同小谢公子对视,认认真真。 「谢谢你谢言川,好像我每次不开始,你都在我旁边,你真好。」 这话之后。 沈漾安心睡觉。 只留下一个从耳尖红到眼尾的谢言川。 红衣从沈漾站在外边就想出去安慰了,被谢言川抢先一步。 如今在门后听到沈漾如此夸赞谢狗,她心里呸呸唾弃几声。 转身回去睡觉。 恶臭的未婚夫妻罢了。 谢言川第二天根本没有出发的机会。 沈隋赶着凌逸的马车,那位一身白色的凌公子,站在车架子前边。 秋雨之后的天气凉爽。 就这她还拿着手里的折扇,跟巡游似的,笑眯眯的朝沈漾他们打招呼。 「各位,本公子又来了。」 红衣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 沈隋眼神里带着无奈,翻身下来,「凌逸自己——」 话音未落。 眼神正好对上从里间出来的沈汉。 惯常温和的沈三公子,声音撕破般的尖利。 「二哥。」 撅着屁股往下爬的沈唐还没站稳,闻言立刻转身。 沈汉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笑,「老三老四。」 两只胳膊挂住两只少年。 沈唐一双荷包蛋的眼睛,眼泪汪汪,「二哥啊我可想死你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沈隋虽然没有这么大的情感波动,但他神情坚毅,「俺也一样。」 沈唐接着抒发自己的感情,「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吃也吃不香谁也睡不好,都瘦了好几斤。」 沈隋:「俺也一样。」 院子里的青砖带着湿润。 凌逸满脸好奇的盯着沈汉,沈老二宠溺的拿手摸摸沈隋的脑袋,又摸摸沈唐的脑袋。 他们家兄弟的感情确实很好。 沈漾正在吃早饭,冲着凌逸抬抬下巴,「凌公子吃饭了吗,一起吃点啊。」 早饭是红衣做的。 她语气硬邦邦的,「主子,多个人的话就不够吃了。」 那边沈唐听见,立刻站直身子,「红衣姐,家里没有饭了吗,我们回来的早,书院的饭堂还没开呢。」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也没吃。 红衣立刻转身把早点送过去,「有,四公子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这种明晃晃的区别对待。 凌逸嘿呀一声,「我要吃!我就要吃!」 她跟着去了厨房。 沈隋收拾好情绪,和沈汉闲聊起他这一路上的见闻。 临安府城因为和明悟城离的近。 区别倒也不大。 那边的百姓也是种麦子和玉米,所以农具卖的很快。 至于高老爷说的那些,沈汉略了过去。 沈漾喝完碗里最后一口小米粥。 凌逸端着油饼出来,上边摊的鸡蛋,整个人昂首挺胸。 「沈隋,本公子还给你带了一个。」 香油的香味冲鼻。 沈汉笑眯眯的推了推沈隋的肩膀,「先去吃饭吧。」 对上沈漾的视线,沈老二单手背在身后,不露声色的点点头。 他约莫明白沈漾眼神里的担忧。 只说不用担心,处理好了。 沈漾松了口气,指着凌逸给沈汉介绍。 「三哥在书院交到的朋友。」 「很好 的、朋友。」 二百一十六 上林水榭 沈漾特意强调了很好二字。 也不知道沈汉听懂没有,不过面对凌逸,他客客气气的。 许久没有一家人聚在一块。 早饭过后。 沈漾盘算着要不要带着大家一块出门转转。 只是后山刚下了雨,泥泞的厉害。 凌逸看着就是个吃喝玩乐无所不会的富家公子。 察觉沈漾的想法,她立刻举起双手。 「山上有什么好玩的,我知道明悟城有个好地方,走,今个本公子请客。」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 率先拽着沈隋的胳膊,沈隋随着她的力道站起来。 沈漾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正经不。」 这一群少年人。 可不能玩那种网站不过审的游戏。 凌逸被噎了一下,当即单手叉腰,「当然啦,沈漾你想什么呢,我说的好地方是骑马场!」 「里边还有投壶斗鸡射覆,反正很多很多。」 虽然具体还没见过。 沈漾当即站起来,「走!」 她穿越过来挣了这么多银子,为的不就是吃喝享乐吗! 木门落了锁。 两方马车,沈漾和谢言川红衣沈汉一个车子。 其他人在另外一个车子。 凌逸说的地方叫上林水榭。 在明悟城城北,占地面积巨大。 从外边看倒是平平无奇,浅灰色的墙面有些发乌。 朱红的大门门口站着两排护卫。 门口干干净净,连个马车都没有。 凌逸从车子上跳下来,手里摇着折扇,朝后招呼一声,「到了。」 众人下了车。 立刻有小厮上前,「客官,小的帮您把马车停到后院。」 合计有专门放马车的地方。 众人未曾来过,凌逸倒是熟门熟路。 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直接丢到最前边的男人的怀里。 「还是老样子,这次人多,整个大点的水榭画舫。」 男人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是,凌公子,您里边请。」 大门往两边敞开。 入目就是园林设计。 穿着轻纱的少女声音温柔,「客官这边请。」 路面铺的鹅卵石。 秋季盛开的海棠顺着两边一路繁花似锦。 不消片刻。 纱帘拉起的亭子里摆着古琴,另一角放着棋盘,少女双手搭在肚子前边,侧过身子。 「凌公子,到了。」 凌逸示意沈漾他们先进去,「随便坐。」 沈漾跟个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沈家其他人不外乎如此。 亭子中间的桌椅都是拿汉白玉打的,眼光下散发着盈盈水光。 不远处就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在沈漾欣赏风景的空闲,成排的少女端着托盘如鱼贯入。 银质的盘子上摆着精致的糕点,新出的茶叶点出沁人心脾的茶香。 而在亭子之前,少女抱着琵琶一曲悠扬,身后伴舞翩翩起舞。 凌逸大大咧咧的坐在最中间,第一杯茶水给了沈隋,她同沈老三最为要好。 第二杯难得给了沈漾,凌逸眼神里带着傲娇。 「本公子很是欢喜沈姑娘,喏。」 沈漾晓得她的身份,也没察觉到这话有什么不对。 小姑娘喜欢就喜欢呗。 但是落在沈家其他人耳朵里,他们晓得自家妹妹有多优秀。 原以为凌逸是冲着沈隋来的。 现下发现,原来沈老三只是个工具人。 这货看中的是沈漾吧! 登时。 就看着原本和善的沈家其他几个眼神变的意味不明。 离谢言川最近的沈秦还不露声色的碰了碰他的肩膀。 等谢言川看过来,沈老大比划了个手势。 一副我还是支持你的模样。 谢言川也知道凌逸的身份,这位当今天子唯一的堂妹,从小宠的不像话。 她性子刁蛮,却不是坏人。 沈漾能和她做朋友,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以小谢公子一脸乐见其成。 阳光金灿灿的,却没感觉多热。 榻上搭的狐皮褥子。 凌逸舒舒服服的靠在身后的椅子上,「骑马场和投壶的林子都在后边。」 「要是歇的差不多了,我们就过去玩一会,中午在画舫上吃饭。」 「他们这的糖醋湖鱼可谓一绝。」 沈漾倒是不无所谓。 出来玩嘛,当然是要跟着有攻略的走了。 上林水榭还挺私密。 每个客人都是独立的空间,从亭子往跑马场走。 路上都是风景,没见着其他客人。 沈漾拎着裙摆,和谢言川并肩走在一块,她好奇的四处观望。 「之前未曾听说过明悟城还有这么个好地方,很好玩的样子,谢言川,你以前在京城也是玩这种吗。」 就像历代以来的酒桌文化。 沈漾虽然不知道古代权贵公子的娱乐,但也知道要想融入进去。 总得经常参加聚会。 谢言川声音轻轻,「嗯,母亲会在家里举办赏花宴。」看書菈 虽然不如上林水榭的面积大,但人来人往都是权贵。 前边和沈隋说话的凌逸隐约只听见京城二字,她扭头看过来。 「京城我也熟,等沈漾日后去京城,我带你玩。」 她一脸热情。 沈漾刚想回应,沈秦咳嗽一声。 默默挡在沈漾前边。 他妹妹有未婚夫啦! 跑马场上倒是罕见的多了许多人。 修建整齐的草地。 穿着富贵的公子小姐,撑起来的遮阳伞下摆着桌椅和糕点。 场地中间凌乱的放着几只野兔和梅花鹿。 隔着老远就听见笑声。 箭杆刺破空气,野兔应声倒地。 凌逸摇着手上的折扇,啧的一声,沈隋顿了顿,「怎么了。」 她表情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又碰到这群纨绔了,走,我们去那边。」 跑马场因为需要的地方大,并未特别区分。 所以客人们会聚在一块。 看凌逸不是第一次碰见他们,众人跟着往另一片的遮阳伞下走。 穿着统一衣服的小厮上前伺候。 「凌公子,今个要几匹马。」 椅子都是拉开的。 凌逸懒散一趟,「我看见他们就晦气,今个不骑了,沈隋,你们呢。」 她抬头问了一句。 这里边会骑马的没有几个。 沈漾摇摇头,「要不换一个玩。」 还不等众人决定,马场中间的人也看见他们了。 一身土黄的年轻 男人挺着大肚子,手上的马鞭搭在脑门,阴阳怪气。 「哟,这不是凌大公子吗。」 二百一十七 他这个县丞别想当了 「今个怎么有空过来。」 小厮替他拉住缰绳,男人翻身下马。 又矮又胖的身材,头上跟几天没洗过似的,透着一股子油腻。 穿着暴露的少女挽着男人的胳膊,他自来熟的走过来。 离的近了。 这才看清楚余下的人,男人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 「各位都是凌公子的朋友啊,在下朱飞,上林水榭的常客,一块坐坐。」 说话之间,朱飞这就要靠着沈隋坐下。 凌逸手上的折扇一把打在朱飞的额头,她声音带着凌厉,「滚。」 这一下虽然不重,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子上下不来。 朱飞当时脸色通红,破口大骂。 「妈的凌逸,当真以为老子给你脸了,呸,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玩意,也敢在明悟城跟爷叫嚣。」 凌逸从座位上站起来,嘴角勾起冷冷的笑。 「肥头大耳的东西,赶紧给本公子滚。」 立刻有小厮上来劝架。 能来上林水榭的,非富即贵。 要真打起来,伤了哪一个他们都赔不起。 拽住朱飞的小厮眉眼清秀,看起来有些瘦,被朱飞一把甩的老远,「爷今个就跟他凌逸杠上了。」 「给脸不要脸,不就是一群小白脸,爷要是想动你,谁敢拦着。」 马场里的梅花鹿趁机逃进山林。 谢言川和沈漾并肩站在一块,凌逸把沈隋护在身后,她没有朱飞高。 但气势上足以碾压。 「今个本公子心情好,不想跟你这个臭虫计较,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赶紧滚,别让本公子说第二遍。」 攀附着朱飞的女子掩着嘴笑,「哟,这位公子好大的排场,也不知道是明悟城哪家的公子。」 凌逸嫌恶的看了她一眼。 根本没有回应。 或许女人觉着自己受到怠慢,当即跺脚,「朱爷,你看看他,一点都不给您面子。」 朱飞被拱火。 手上的鞭子顺着凌逸的脸直接甩了下去,「打死爷赔!」 电光火石之间。 沈隋往前一步,把凌逸揽在怀里,用后背迎接鞭子。 谢言川手上飞速,一把拽住鞭子,与此同时,红衣手上的匕首在朱飞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女人吓的尖叫一声。 估计没想到一群看起来不大的少年怎么会有这么厉害。 她松开挽住朱飞的胳膊,脖子上的冰凉,朱飞咽了口口水。 「我我我告诉你们,我爹是县丞,县太爷是***爹,你们敢动我一根头发,这明悟城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怪不得如此猖狂。 合计是后边有人。 跑马场上还有几个游玩的,看见这个场面,一个个也都凑过来。ap 凌逸和朱飞都是上林水榭的常客。 不过凌逸身份神秘,之所以这里的客人都认识他,那是因为这位来的时间不长,出手大方。 但朱家背靠官府,相比较起来,这些人慢慢往朱飞身后凑。 沈漾他们冷冷看着朱飞,凌逸被沈隋护在怀里,抬眼正好和他对视。 沈隋目光坦坦荡荡,关心的问了一句,「没事吧。」 丝毫不提自己刚刚的动作有多危险。 凌逸眼尾透着红晕,「你没受伤吧。」 鞭子拉的直直的,谢言川胳膊一个用力,朱飞那边应声而落。 沈隋让开动作,沈漾闭了闭眼睛。 「仅仅因为是县丞之子就能如此草菅人命吗。」 她犹记得曾经在成衣铺子见过的那个县丞夫人。 说起高家落魄,一脸得意的模样。 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谢言川把鞭子丢在地上,压低声音,「马上就不是了。」 随着他话音刚落,就看着凌逸一个飞踹,直接把朱飞踢倒在地上。 「回去告诉你爹,他这个县丞别想当了!」 「还有你!」 凌逸气的又踹几脚。 「恶心的东西,本公子要你的命!」 朱飞双手抱着脸,哎哟哎呦的来回躲。 刚下过雨的地面满是泥泞,土黄沾的灰不溜秋。 凌逸双手叉腰,实在找不到地上下脚,恶狠狠的吐了几口。 「我们去画舫,这地界脏了,呸。」 吓的缩在后边的小厮急忙带路。 随着他们离开,朱飞被人扶了起来,他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脚印。 男人气的跳脚,「好啊好啊,凌逸,来人,去家里给爷叫护卫过来,爷今个要把他乱棍打死!」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立刻跟着怂恿。 小厮苦着脸,冲着旁边伺候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在人群里。 婢女急忙去通知主人。 画舫在上林水榭最后的游湖里。 这会子还没到中午,游船寥寥无几。 凌逸订的那艘是整个上林水榭最大的画舫,上下两层,金碧辉煌。 四角挂着灯笼,两边跪着丫鬟,伸出来的板子上铺着红毯。 谢言川走在前边,伸手扶着沈漾过来。 甲板宽阔。 摆着桌椅。 凌逸还是没消气,等着众人坐下。 她恨恨的朝着空中挥拳,「那个朱飞就是个无耻之徒,好美色和娈童,本公子第一次来上林水榭,他主动过来跟本公子交朋友。」 「本公子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要不是因为本公子喝多了去茅房,回来听见他和手下的小厮调情,本公子还被蒙在鼓里,他娘的,还敢碰本公子的人!」 说到沈隋。 凌逸双眼冒火,「沈隋,他刚刚手有没有碰到你,衣服呢。」 上下翻腾沈隋。 沈老三摇摇头,「未曾。」 现下也算知道凌逸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沈家这几个包括谢言川在内,只有沈隋看起来温温和和,最具书生气。 简而言之。 那些喜好娈童的,最喜欢的就是沈隋这种斯文的。 沈漾叹了口气,凌逸扭头看过来。 「沈漾,你是不是觉着不开心了,本公子也不知道朱飞也在,不然本公子就不带你们过来了。」 她以为沈漾是被扫兴。 小姑娘冲着她笑笑,「不是凌公子想的那样,只是觉着,现在我们知道朱飞是那种人,可以避免。」 「如果以后有不知道的呢,会不会因为一时心善,遭他毒手。」 毕竟那种人,看起来什么都能做的出来的样子。 凌逸一抬下巴。 「不会有以后的。」 二百一十八 绰子厂开业 凌逸说的信誓旦旦。 而直至他们玩了一整天。 原本叫嚣着要找人给他们点厉害看看的朱飞,竟然真的毫无动静。 画舫顺着湖面晃晃悠悠。 甲板一侧放着鱼竿。 若是客人喜欢,可以自己去钓鱼,然后用钓上来的当食材。 凌逸和沈隋在下围棋。 前前后后的沈漾看不懂。 沈秦和沈汉煮茶聊天,说起外边的人文风景。 沈秦何尝不想出门见识闯荡,只是为了家里的弟弟妹妹,总想守着这方土地。 红衣则是和沈唐凑在一块,草编的竹笼子里膘肥体壮的蛐蛐上蹿下跳。 他俩拾掇着斗蛐蛐玩。 沈漾前后看了一圈,谢言川跟个无欲无求的老大爷似的,背靠在躺椅上,脚边搭着鱼竿。 木盆里暂无所获。 游船划开水波荡漾。 她在谢言川旁边坐下,也拿了根鱼竿。 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小姑娘保护自己那张白白嫩嫩的脸,特地找了个斗笠带上。 「有鱼吗。」 她身子往前躬起。 就看着游船两边,鱼尾拨动,一个个又大又肥。 小谢公子单手撑着下巴,阳光下那双眼睛透着慵懒。 「有,就是不咬钩。」 他声音里透着似有若无的无奈。 沈漾就笑,「谢言川,你往前来。」 她指尖点了两下谢言川的手背,小谢公子顺着沈漾的力气凑了半步。 湖面上倒影出谢言川的脸。 沈漾笑眯眯的,「古语有说,沉鱼落雁之貌,我们小谢公子钓鱼哪用竿啊,快,用美貌迷倒这些胖头鱼。」 随着她的视线,谢言川往下看。 本来以为沈漾叫自己过来是正事。 眼下才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 谢言川无奈叹了口气,但还是由着沈漾胡闹。 说话之间。 鱼线动了一下,沈漾眼疾手快迅速拉起鱼竿。 就看着自己刚放下不久的鱼钩上甩着一尾黑鱼,溅起来的水滴闪着七彩的光。 小姑娘眼睛里闪着惊喜。 「谢言川,你看!」 木盆里放着浅浅的水层,谢言川替沈漾松开鱼嘴,他声音温和。 「漾漾很厉害。」 饶是到了这会,沈漾也忘记调侃谢言川。 她碰了碰谢言川的肩膀,「是因为小谢公子的美貌把它们迷晕了而已嘛。」 中午做的一鱼三吃。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钓的比较有感情,左右沈漾吃了整整两大碗米饭。 傍晚的夕阳铺成水面的红色 不远处的水鸟单脚踩在树干上,拿水梳理着翅膀。 湖面上的画舫多了起来。 偶尔还能听见船工互相打招呼。 不晓得哪个船上传来少女唱歌的声音,清清淡淡,柔柔和和。 沈漾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船上点了灯笼。 红色和黑色交相辉映。 沈漾从睡梦里醒过来,身上盖了件黑色外衣。 谢言川还在旁边坐着,鱼竿收了起来,他目光盯着远处。 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秦他们已经进船舫里了,小姑娘伸了个懒腰。 「谢言川,你冷不冷啊。」 谢言川从沉思里醒过来,坐直身子,「尚可,还 困吗。」 沈漾摇头,把外衣递给谢言川,被她暖的温热,还带着沈漾身上的似有若无的香味。 「大哥他们呢。」 凌逸摇着折扇从里间出来,她身后跟着沈隋,「沈姑娘要是还没醒,咱晚上就在这住呗。」 「上林水榭有客房。」 正好对上沈漾的视线。 凌逸眼睛里带着遗憾,「看来是住不成了。」 他俩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沈秦等人听着说话出来。 沈漾一觉睡醒,整个人神清气爽,从椅子上站起来。 「都怪我,耽误时间了,咱们现在回去吗。」 红衣是肯定和沈漾站在一块。 「主子累了就歇,没关系的,还睡吗,红衣守着您。」 画舫停在渡口。 人走的差不多了。 小厮在前领路,红衣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 「那个姓朱的呢。」 虽然红衣和凌逸不对付,但在面对朱飞这件事上,她俩难得保持一致。 凌逸单手背在身后,眼睛里带着得意。 「本公子都说了,他以后不敢出现了。」 领路的小厮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原本弯起的后背躬的更厉害。 红衣咂咂嘴,「还说让他尝尝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滋味呢。」 对于凌逸的身份。 他们谁都没有多问,好像默认她说的就是真的。 知道真相的谢言川双手拢在袖子里,只想抬头看天。 有时候觉着沈家这群少年聪明的不像话。 有时候又觉着,他们心可真大。 沈隋几个人这次依旧没能在家待多久。 好在跟沈汉见过之后,也算放下心。 十一月初。 绰子厂正式完工。 沈汉也要继续往下一个府城出发。 他着人跟高天阔打了声招呼,问能不能等桃花村的绰子厂开业。 陪着妹妹走一遍流程再出去。 高天阔倒是好说话。 对他来说,原本出门做生意一来是为了找身上有海棠花印记的。 二来就是单纯提携沈汉。 天气突然变冷。 秋装换成夹棉的袄子。 绰子和玉米刨子的队伍今个都放假了。 绰子厂一大早就忙的厉害。 沈漾订做的红绸从里边铺到门口,两边摆着巨大的花盆。 门上挂着红灯笼。 红衣和白月疏穿着喜庆,站在门口充当迎宾。 沈漾依旧一身软黄长裙。 头上难得绑了两个银铃,随着走路叮叮当当的响。 厂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李三护拿着招人的名单过来跟沈漾报备,小姑娘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点头。 「李三叔决定就行。」 前娃娘肥肥胖胖的身材,带领身后的妇人们手上抱着镀金的财神像。 「漾漾,俺们的一点心意。」 沈隋笑着接下,「婶子们太客气啦,快进去坐会。」 厂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也有闲逛休息的地方。 高天阔跟在谢言川身后,福叔捧着托盘,他估计听说开业的消息。 一大早上的就赶过来了。 「沈姑娘,好久不见,恭喜恭喜。」 这是人家给面子,沈漾立刻迎了过去。 「高老爷,今个您还亲 自跑一趟,快里边请。」 这还没完。 二百一十九 把铺子并在厂子一起 「沈姑娘,好久不见。」 岳秀才一身白衣,文质彬彬。 狼四端着贺礼,整个人跟在岳秀才后边。 沈漾一脸惊讶,「岳先生,您怎么有空过来,快请进。」 岳秀才单手背在身后,「沈姑娘的作坊开业,岳某自然是要来捧场的。」 狼四送上手里的礼物。 沈漾冲着谢言川招招手,嘴里客气几句。 「岳先生有心了,先进去喝茶。」 如果说高天阔是看在沈汉的面子上,过来撑场面,沈漾能够理解。 但沈家和岳秀才,那就是纯粹意义上的买卖关系。 她不意外岳秀才知道绰子厂开业,毕竟整个明悟城恐怕没什么能瞒的住岳秀才。 不过来者是客。 沈漾热情的招呼着岳秀才进去坐。 谢言川一身和沈漾同款的黑色,带着岳秀才往厂里走。 沈漾拽着谢言川的袖子,压低声音,「打听一下他具体为什么过来。」 「别是厂子出什么事。」 如果岳秀才单纯过来祝贺,那沈漾欢迎。 她就是有点担心。 谢言川不露声色的点点头。 日头挂在半空。 阳光大好。 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 沈家请来的唢呐班喜气洋洋。 红色绸布上,谢言川亲笔手写的桃花村绰子厂六个大字笔锋凌厉。 最后的名字写着沈家所有人。 沈漾作为绰子厂的持有者,上前简单说了几句。 除了沈隋和沈汉,包括斜眼窜红衣在内,沈家所有人一手一个剪刀。 剪彩仪式之后。 预示着厂子正式开始营业。 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来了,连带着还有许多已经找了活,或者想来找活的。 绰子厂的规模不出意外。 是整个明悟城最大的作坊。 就是来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冲天的唢呐声响起,红绸落在地上。 沈漾举起手里的煎到,和谢言川对视一眼,小姑娘在阳光下温温和和的笑。 从这一刻。 沈家彻底不同。 中午摆了宴席。 因为身份不同,高天空和岳秀才坐在主桌。 一顿饭谈笑风生,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倒是高天空感慨一句,说有沈姑娘支持,沈二公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以商人的目光来看。 众人不可避免的想起高天阔想收沈汉当义子这事。 一时间。 饭桌上有些沉默。 岳秀才或许察觉到不对,急忙出来打圆场。 表示沈漾以后有什么需要一尺楼的地方,可以直接去明悟城。 一尺楼只要能办到,必然会帮忙。 这个承诺着实有些重。 沈漾收好情绪,人家敢说,她也不敢应。 中午吃了酒。 散场的时候。 高天阔和岳秀才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些许的酒气。 沈汉送高天阔离开,少年人扶着高老爷的胳膊。 直到上马车,高天阔突然长叹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沈秦双手背在身后,目送着高家的马车离开。 岳秀才落后一步,他看起来还算清醒。 狼四站在马车旁边,谢言川和沈漾送岳秀才离开,男人 脸颊有些红。 目光扫过沈漾,又看向谢言川。 「沈姑娘,谢公子,不必多送,岳某先行告辞。」 他似乎有话要说。 但碍于人多,还是上了马车。 狼四目光落在谢言川身上,小谢公子似有所感。 四目对视,狼四微微点了下头。 厂子门口的红灯笼还没取下。 沈漾捶了捶肩膀,「终于能好好休息几天了。」 白月疏上前挽着沈漾的胳膊,「漾漾,要不把白家铺子并到绰子厂吧。」 傍晚的月亮模模糊糊。 时间还不算晚。 沈漾惊讶的一扭头,「什么意思啊月疏。」 沈家和白家是合作关系,近一年互相成就。 沈漾记得白月疏往前说过,她之所以想要和沈漾一块创新,就是打算把白家铺子发展起来。 眼下正是好机会。 可听她的意思—— 白月疏比去年看起来更像个大姑娘了,眉眼清和。 「就是你想的那样,漾漾,从上次说铺面的问题我就考虑了。」 「说是沈家和白家一起做生意,但其实都是你在带着我。」 「以现在绰子厂的规模,白家不是最好的选择,我跟我爹商量过了。」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笑。 「左右一样挣银子,还不如把白家铺子直接并到绰子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厂子如今就剩下沈家和李三护他们。 白月疏这话并未压低声音,其他人也都听到了。 沈秦眼睛里带着惊讶,谢言川看起来却很镇定。 白敬年今个也换了身新衣服,干多了体力活的中年男人,面带慈祥。 「沈姑娘,你就听了月疏的吧。」 「晓得你俩感情好,我家就月疏这么一个姑娘,当爹的只要闺女好,其他的也不在乎。」 「有你在,白叔知道,月疏也算是有个依靠。」 这和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同。 白敬年甚至觉着,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 只要白月疏还和沈漾一起做生意,就算她没成亲。 自己也能瞑目。 沈漾站在原地,「白叔,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铺子并到绰子厂,确实没必要。」 「白家现在在明悟城刚打出招牌,都知道白家的东西好,咱们现在改名字,之前所作的就都白费了。」 「还不如继续用着,月疏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 小姑娘眼睛里带着坦荡。 「我们之间不必;聊那些有的没的,你的我的又怎么样。」 就像高天阔投城谢言川。 他看中的是将军府的势力。 白月疏趁着今天和沈漾提起合并,也是要告诉沈漾。 白家铺子,愿意永远售卖沈漾需要的东西。 这是一个信号。 白月疏垂下眼睛,她依旧挽着沈漾的胳膊。 「漾漾,白家占了太多的便宜。」 而她,不愿如此。 厂子里有打扫卫生的村民。 沈汉像是突然想起来,「要不这样,我之前听漾漾说,白家要重新找铺面。」 白月疏嗯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看过来。 沈汉双手背在身后,「如果能找到新的铺面,就重新换成绰子厂的名字吧。」 「白家的铺子,」少年温和,带着善解人意。 「永远挂着白家的名字。」 二百二十 千织锦 这倒也是个法子。 为了宽慰白月疏,沈漾暂时答应。 挽着她胳膊的姑娘这才开开心心。 白月疏把脑袋有些费劲的搭在沈漾的肩膀,撒娇似的。 「那说好了,漾漾歇过来之后,陪我一块去找铺面。」 「铺子那边有赵大哥看着,暂时用不到我。」 沈漾应了一声。 沈汉二日一早便走了。 钱叔和前娃娘带着干活的队伍全部转到新厂里干活。 环境又干净又舒适。 李三护继村长的位置,现下在绰子厂里监工那个。 李三婶要给他送饭,李三护一脸骄傲的挺起胸脯,「咱厂子里有食堂。」 不仅有食堂,还有员工宿舍。 那些离的远的员工,再也不用每天来回奔波。 只要符合厂里招人的标准,到这就能住宿舍。 口碑都是靠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的。 很快,桃花村的绰子厂福利待遇引来很多找活的百姓。 当然,这都是后话。 进了十一月。看書菈 沈漾好好歇了半个月。 之前每天跟进度,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操心。 沈漾觉着自己长了一张八岁的脸,但拥有一颗八十岁的心。 厂里沈秦和李三护一块管理。 沈漾见天的吃了睡睡了吃。 与此同时。 赵克元的身份也查出来了。 这事是冯虎来的,说是暗一回谢将军那边复命去了。 冯虎对沈家就没暗一那么熟悉,蹲在谢言川的房间,整整等了一天。 才把那个乐不思蜀跟人小姑娘聊天的谢公子等回来。 具冯虎汇报。 赵克元手上的海棠花印记,确实属于一股神秘的组织。 这个组织存在已久,他们藏身于万千百姓之间,平常看着和普通人无异。 谢言川捏了捏鼻梁,「这些知道了,说点没听过的。」 冯虎哎了一声。 「公子有所不知,据属下调查发现,这股神秘的组织之所以能长久不衰,是因为他们子承父业。」 谢言川静静抬头。 示意冯虎继续。 「相比较那些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赵家的势力在这个组织上算是比较高的那种。」 「是以留下的蛛丝马迹也更多,赵家满门灭口当日,赵克元自己亲手剜掉了胳膊上的海棠花印记。」 「但依公子的意思,是在伤口之后又看到海棠花的印记。」 「属下怀疑,这个组织一旦进去,非死不出。」 冯虎的声音很轻。 谢言川单手搭在嘴边。 从绰子厂建好之后,赵克元就从沈家搬走了。 二楼静悄悄的。 他沉默片刻,「父亲曾跟我提起过,南疆有蛊,可操控人心。」 蛊虫一旦种下,会在人心口上种下花样。 以昭显自己的存在。 除非母体死亡,蛊虫不会消失。 但—— 「赵家灭口,赵克元为什么活着。」 这是一个疑点。 冯虎双手抱拳,「因为一匹布。」 他凑近谢言川,「赵家做绸缎起家,在当地最为出名的就是千织锦。」 「因为步骤繁琐,出布的效率太低,就连宫里的娘娘每年都得不到多少。」 「是以更加珍贵。」 「而知道古法千织锦的只有赵家传人。」 这才是赵克元活下来的原因。 他背后的那个人,需要千织锦来维护自己和宫里的联系。 或许是赵克元宁死不屈。 也或许是其他原因,他被折辱似的卖进黑市。 想打垮他的尊严,让赵克元屈服。 自从赵克元来了沈家,倒是越来越好了。 谢言川眉眼一转,猛然明白了什么。 少年挑起烛火,晕黄的油灯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冯虎,等等。」 他从桌子里边拿出信纸,寥寥几笔递过去。 「去一尺楼,找到岳秀才,把这封信交给他。」 明悟城离的近。 冯虎应了一声,迅速离开。 夜晚的星星很亮。 谢言川看着不远处的绰子厂,在深夜里,被空地包围着的绰子厂如同一个庞然大物。 或许是他小瞧了岳秀才。 也忽视了赵克元真正从黑市出来的原因。 夜里睡的并不好。 谢言川迷迷糊糊只小憩了片刻,后院的窗户传来三声石子敲击的声音。 他迅速翻身起来。 拉来窗棂,冯虎带着一身白色的岳秀才,从窗外翻了进来。 刚一见到谢言川。 岳秀才双膝下跪,「岳秀莲求谢公子救命,若能逃过此劫,此后当牛做马,任由谢公子差遣。」 冯虎有些笨拙的点上灯。 谢言川和他对视一眼,冯虎耸了耸肩,「属下把公子的密信带到,岳秀才主动要来见您的。」 这下谢言川明白了。 少年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岳先生,起来说话。」 屋子里有桌椅。 岳秀才只敢坐半拉屁股,就着烛火,他撸开袖子,纱布缠的紧紧的胳膊上,一圈圈的松下来。 就看着手臂上方,赫然出现一朵海棠花。 谢言川瞳孔一缩。 「谢公子,这就是小的求您的原因。」 岳秀才一脸苦笑,原本刻意维持的书生气收敛,不等谢言川问话,他主动开口。 「半年前,沈姑娘刚给水墨丹青装修好的时候——」 那天狼四急匆匆的跑过来。 告诉岳秀才,黑市出事了。 城西都在岳秀才的管理下,黑市表面上只是个买卖的地方,实则以岳秀才为尊。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打黑市的主意。 一来岳秀才人脉广,消息灵通,那些人找不到机会下手。 二来他能耐大,确实也抗的住黑市的折腾。 本以为又是什么宵小之辈。 岳秀才当时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去了黑市,那人坐在一辆黑布蒙住的马车上。 听声音很是苍老,明明马车四周围的严严实实。 他似乎能看到外边,开口就跟岳秀才说,以后投靠他的手下,许给岳秀才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岳秀才痞气一笑。 他现在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还不需要听命于任何人,自然是不愿意。 那人也没强求,只是拍了两下手掌。 从另外一辆马车后边,丢出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马车里的声音有些苍老,但精气十足。 他让岳秀才不管用什么手段,从男人口中问出千织锦的织造方法。 自己一年后来取法子。 二百二十一 岳秀才投奔 岳秀才岂会屈居人下。 当即甩着袖子就要离开,马车里的男人发出冷笑。 「后生,你且看看你的胳膊。」 就着灯光下。 岳秀才胳膊上的海棠花栩栩如生。 隐约可见里边流淌着的黑色。 他咬着牙,「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小的身上种下了这朵海棠花的蛊毒,逼着小的把赵克元丢进黑市。」 赵克元就是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他说一年后,如果小的要不到千织锦的制作方法,就让小的下去陪赵家一起死。」 岳秀才一脸苦涩。 和冯虎站在一块,整个人透着斯文。 谢言川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双眼盯着岳秀才。 「你知道我在调查海棠花的事。」 他说的事肯定句。 只有岳秀才知道,才能解释他为什么冒死把赵克元送出来。 为什么赵克元的离开方式和黑市里其他买卖的人不同。 因为岳秀才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谢言川,这个人有猫腻。 岳秀才垂下眼睛,不敢和谢言川对视,他双手抱拳。 「回谢公子,小的确实听说过。」 「在这明悟城,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不是小的夸张,只要小的想知道,没有任何动静能逃过小的眼睛。」 「这也是小的投靠您的底气,只要您救了小的,以后一尺楼就是您的一把刀。」 这个时候。 岳秀才毫不掩饰自己的能力。 他在明悟城确实能耐,但同样的—— 出了明悟城,一尺楼暂时还什么都不是。 谢言川指骨敲了两下桌面。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更加明显。 冯虎看了看岳秀才,又看了看谢言川,突然开口。 「公子,属下在明悟城蛰伏多年,岳秀才倒是没有说谎。」 「这明悟城里,他比属下熟的很,要不,您就收了他吧。」 有冯虎讲情。 谢言川从沉思里醒过来,「谢家流放,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若是你投入谢家门下,我不能许诺给你什么泼天的富贵。」 这是他曾经和高天阔说过的。 如今也说给岳秀才。 话里的意思略有松动。 岳秀才一脸喜色,「公子放下,属下不要泼天的富贵,能跟随您就是属下的荣幸。」 「再说了,连高老头那个货都不担心,属下更不担心。」 他还知道高天阔。 这下谢言川都开始对岳秀才刮目相看。 既然决定收下岳秀才,那么他的命更得救。 外边不晓得谁家的公鸡叫了几声。 天边第一抹朝阳冉冉升起。 透过窗户折射到谢言川的眼尾。 一身黑色的小谢公子单手搭在桌子上,「关于海棠花的线索,岳先生知道多少。」 以他的能力。 就算为了保命勉强应下男人的条件。 也不可能一点后手都不留。 村子里已经有人起来了,从沈家的二楼往外能看到走动的身影。 岳秀才双手垂下,「以属下调查到的线索来看——」 「谢言川。」 沈漾今个难得起的早。 隐约就听见谢言川房间好像有说话声。 她以为出什么事了,手指敲了两下房门,喊了一声。 「嗯,漾漾,我马上出 来。」 小谢公子的声音清明,不像刚刚醒来的样子。 沈漾哦了一下,「那我先下去。」 冯虎捂着岳秀才的嘴,整个人几乎吊在岳秀才身上。 后窗打开,谢言川朝着后边抬抬下巴,「晚上再说。」 冯虎熟门熟路的跳窗离开。 岳秀才暂时还不熟悉这个操作,等从沈家后门离开桃花村你。 冯虎语重心长,「跟着公子,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半夜爬窗户,以及在必要的时候遁走。」 毕竟在他们公子心里。 沈姑娘比他们重要多了。 沈漾今个要去跟白月疏一块找铺面。 现在白家铺子的生意越做越大,白一他们除了是打手,现在还兼职店小二。 板车已经不做了。 白家后院重新收拾的干净。 剩下的全部搬到绰子厂,白三跟着过来。 他那张脸痊愈之后,多了块难看的疤痕。 不管是沈漾还是白月疏,都在想法子给他祛除脸上的疤痕。 但就像张大夫说的,除了换皮,每个听说脸上坏死的大夫,都摇头说看不了。 沈明行留下的手札看不懂。 白三对此并不上心。 只说自己不适合在铺子帮忙,来了绰子厂。 他做工认真,每天也不怎么社交,按照工钱来算,挣的可谓不少。 谢言川跟沈漾一块来的城里。 桂花树秋季开了一波。 打着骨朵,树枝伸展摇曳。 比沈漾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长大不少。 白月疏换了身厚厚的夹棉长裙,早就在铺子里等着了。 看见沈漾的马车过来,她一边出门,一边回头同白敬年说话。 「爹,那些送过来的单子别忘了给赵大哥送过去。」 「要进账的。」 白敬年应了一声。 「漾漾,谢公子。」 她熟络的打了声招呼,沈漾站在马车前边。 白月疏从袖口掏出白纸,「喏,最近要出售的铺子都在这上边了。」 「咱要找的是位置显眼的,偏僻的不考虑,按照这个要求,我又划掉了一些。」 「最后还剩下这么多。」 因为都在主街,赶马车并不方便。 沈漾同谢言川对视一眼,还不等说话,小谢公子一脸明白。 「我在这等着你。」 两个小姑娘的背影并排。 等她们从巷子口出去,谢言川放下手里的马鞭。 遥遥冲着白敬年喊了一声,「白叔,我出去逛逛,马车先放在这里了。」 白敬年点头,「要不要给你拿点银子。」 想买什么买点什么。 谢言川笑笑,「不用。」 他刻意绕过主街,是以并没碰上正在找铺面的沈漾和白月疏。 十一月上旬的天气湿冷。 沈漾头上绑着的丝带随着风飘动。 第一家是白月疏特别标注出来的,说是她心目里最符合新铺子要求的。 铺面在主街偏南的位置。 离衙门不远。 原先是做面食的,老两口出去投奔儿子,这店面闲置了可惜。 门口挂着牌子。 白月疏上前敲门,「有人在吗。」 三五声之后。 就听着里边传来慢腾腾的脚步。 「来啦。」 二百二十二 买了个商铺 说明来意之后。 老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月疏和沈漾。 觉着是俩小姑娘,不知靠不靠谱。 但还是侧身,「先进来看看吧。」 铺面收拾的干净。 但墙壁上还是隐约能看见之前做饭时留下的痕迹。 铺子就是单层的,老爷子看起来年纪不算大,头发花白,走起路很是精神。 「我们这个地方啊,都是老顾客,开了多少年了,要不是因为走的急,也不舍得卖。」 「俩姑娘,你们买着是要做啥啊。」 晓得是那个卖绰子的白家铺子,老爷子明显热情起来。 「哟,白家我知道,可有能耐了,俺老家的亲戚,不少来城里都是为了买白家的农具。」 「说是用着可方便了,没想到就是你们的啊。」 白月疏在跟老爷子搭话。 沈漾四处看了看。 后院拉了个帘子。 一头花白的老奶奶穿着厚重的棉衣,被风吹的有些咳嗽。 对上沈漾的视线,她和蔼的笑笑,从一旁得篓子里掏出一把花生递过来。 「姑娘随便看,俺家这地界收拾的可干净了。」 卖面的工具都堆放在一边。 沈漾笑着回应,「我不吃奶奶,谢谢,您先坐着,我自己随便看看。」 因为搭着帘子,屋里的光线不太够。 好在窗户挺大。 能买下来的话,后期肯定要重新装修。 到时候再砸墙。 白月疏跟老爷子聊的也挺合得来,沈漾隐约就听见一百二十两银子。 她扭头看过去,白月疏点点头,「价钱倒是合适。」 老爷子挺着胸脯,双手背在身后,「那是,俺儿子现在去当官啦,俺得给俺儿子积德。」 「俺可不骗人。」 商户能培养出做官的孩子。 想来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沈漾走过来,双手抱拳,「那真是恭喜老爷子了,您孩子有出息。」 这话说的好听。 老爷子大笑两声,「你们要是真心想买,这铺子,一百一十五两。」 合计一句好话就能便宜五两银子。 沈漾和白月疏对视一眼。 白月疏用眼神询问着咋样,沈漾也觉着不错,除了地方不算大。 但她们只是走订单,并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白月疏记录的还有几个,她咳嗽一声,「漾漾,要不我们再看看你。」 冷风顺着屋外吹进来。 老爷子拢了下身上的棉衣,「你们再看看也行,买东西肯定得多看看多瞅瞅。」 沈漾的声音有些低,「谢言川今天出门穿的好像挺薄。」 白月疏没听见,啊了一声,「漾漾说的什么。」 沈漾站直身子,「就这吧,既然决定了,也别纠结了,越看越是下不了决心。」 这是她们看的第一家。 这就决定了? 饶是白月疏也觉着迅速。 她前两天为了这个铺面见天的吃不下睡不着,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看她俩如此豪爽。 老爷子差点又降五两。 还是沈漾觉着不合适,地契是按照一百二十两签的。 那五两银子。 沈漾说就算祝贺老爷子的儿子官途坦荡了。 地契要去衙门更换持有人。 老爷子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去衙门的路上还感叹。 说不愧是在白家做生意的,就是畅快。 阳光被云彩遮住。 看起来有些雾蒙蒙的。 来回折腾到大中午。 地契上的名字改成了沈漾,因为是她付的银子。 这是沈漾穿越过来之后,拥有的第一个不动产。 绰子厂不算。 那边甚至都没有地契。 完全就是属于桃花村的土地。 小姑娘看着薄薄的纸笑眯眯,老爷子问白月疏什么时候搬过来。 他们好搬走。 白月疏看向沈漾,「我们倒是不算急,您收拾好,什么时候离开,我们什么时候再过来。」 老爷子身上的棉衣洗的干干净净。 「俺们早就收拾好了,明个一早就能坐马车离开。」 他儿子下放的官员不在明悟城。 沈漾点点头,「成,那我们就明个过来。」 背后隐约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沈漾似有所感的看回去,路上空空荡荡。 来往的人群各自说话,并没有谁在看她。 白月疏察觉到沈漾的动作,她凑过来,「怎么了。」 旁边是那家卖水果的摊子。 估计天气冷,老板娘不在。 水果都是新鲜的,上边还打着水滴。 沈漾轻轻摇头,「没事。」 钥匙给了沈漾。 跟老爷子告别。 白月疏在回去的路上还挺兴奋。 「漾漾,我们办的也太快了吧,感觉好顺利。」 沈漾看着蹦蹦跳跳的白月疏,「是因为你提前搜好了铺面,我们才没有打没有准备的仗。」 「是你厉害。」 有时候嘴甜确实有用。 白月疏蹭着沈漾的肩膀,嘤嘤嘤的跟个老怪似的。 还不等出了主街,白月疏也嘶了一声。 沈漾站在原地,「怎么回事月疏。」 白月疏摸了摸脖子,「我也不知道,感觉有谁在看着我一样。」 她奇怪的四周瞥了一眼。 沈漾瞳孔微缩。 「走。」 两个人立刻加快脚步。 原本想着中午饭在外边解决,眼下也没心思。 好不容易安全到了白家铺子,沈漾个子不高,短腿倒腾的还挺快。 白月疏累的叉着腰,「漾漾,我只说感觉,没说一定,你不用这么担心。」 沈漾给白月疏倒了杯茶水,「不瞒你说,我也有这个感觉。」 一个人可能感觉错了。 那两个人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沈漾还是拍拍白月疏的胳膊。 「这两天让白一他们晚上注意点,我总觉着有点不对。」 白家继上次遭贼之后。 所有人都加了一份小心。 白月疏闻言点点头,「漾漾你也是。」 白一正好接待完顾客,从旁边经过,多嘴问了一句。 「小姐,沈姑娘,发生什么了。」 桌子上的茶水还没喝完。 沈漾把她们回来感觉的视线说了一下。 白一神情瞬间严肃。 「照沈姑娘这么说,上次那波贼人总感觉不是冲着铺子来的。」 沈漾也有这种想法。 「所以近日你们多上点心,人手要是不够,再去黑市看看。」 安全第一。 白一应了一声,「属下会上心的。」 二百二十三 海棠社圣物 等处理完这些。 沈漾才突然发现谢言川不见了。 小姑娘冲着里边喊了一声,白敬年手里举着锅铲出来。 「谢公子出去转转,还没回来呢。」 不晓得他去哪里了。 不确定那股子视线的来源,沈漾怕他一个人出事。 白一看出沈漾的担心,主动开口。 「沈姑娘在这休息一会,小的出去找找谢公子。」 白月疏应了一声,「行,那你慢点,白一。」 她揽住沈漾的胳膊,「我爹已经做饭了,咱先进去吃点,谢公子没事的,他那么厉害。」 谢言川去了一尺楼。 原先和岳秀才约的晚上。 左右现在没什么事,狼四看见谢言川过来。 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丫鬟煮了茶。 关于昨天没说完的线索,谢言川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单手搭在膝盖。 根据岳秀才的调查。 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叫海棠社。 暂时隶属于何处还不知道,但组织上刺杀买卖消息以及杀人越货都是常态。 他们神踪诡秘。 只要给银子,什么都接。 「属下也曾花了大价钱,往里递了任务,想要见见海棠社背后的人。」 「但他们——」 岳秀才抿了一口清茶,「不接属下的任务,当夜属下还收到警告信,让属下老实点。」 「属下没有办法,只能另辟蹊径。」 他从身上的海棠花开始查起。 别说,经过半年的时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 岳秀才还当真查出一些东西。 他朝身后拍了拍双手,狼四恭恭敬敬的送上托盘。 掀开红布,就看着托盘上摆着一尊闪着红光的红珊瑚雕刻出来的海棠花。 「公子请看。」 岳秀才踱步走过去,「这是海棠社的圣物,每个进入海棠社的人都要被圣物洗礼。」 「但据属下所知,圣物上沾染了特殊的东西是,人体不能直接接触。」 「必须要有隔绝的物品,不过现在——」 他站在红珊瑚旁边,「海棠社里能够隔绝海棠花的圣物丢了,属下一直没敢触碰这东西。」 「唯恐出现意外。」 圣物是岳秀才无意间收到的。 这玩意也不是只有一个。 好像每个进入海棠社的,只要有心发展势力,都可以跟上层申请。 红珊瑚尊贵。 也不晓得他们是做了什么,能够源源不断的提供圣物。 谢言川从椅子上站起来。 雾蒙蒙的天空。 海棠花的每个花瓣都在散发出红色。 隐隐透出诡异。 他伸出手指,在距离花瓣仅剩最后一点点的距离停下。 岳秀才轻声提醒,「公子,此物不可碰。」 海棠花似乎活了一样。 中心镂空的设计,类似鲜血的红色上蹿下跳。 引诱着谢言川把手放上去。 谢言川只觉着眼前一黑,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倒退半步。 岳秀才搀扶着谢言川的胳膊,「公子,您还好吗。」 或许是看的久了。 谢言川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哑。 「紫玉散,出于南疆,闻之可模糊意识,操控人的动作。」 岳秀才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纯良之人。 他一脸惊讶,「您是说?」 谢言川坐在就近的椅子上,浑浑噩噩的脑子因为一夜没睡。 再加上吸食少量紫玉散,他藏在袖子下的手捏着大腿根,恶狠狠的拧了一把。 生理性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海棠社估计和南疆有关,就算不是南疆的蛮夷,里边也有懂巫蛊之术。」ap 「拿纸笔来。」 狼四送上笔墨,谢言川按照脑海里的形状,把红珊瑚的海棠花描了出来。 不放过点点滴滴的细致。 「这玩意趁早销毁,别放在一尺楼。」 「去找冯虎,让他想法子弄尊红珊瑚过来,我有用处。」 少年声音沙哑,但每个命令都很冷静。 岳秀才立刻应了一声,「公子,无需惊动冯护卫,属下能找到红珊瑚。」 这么些年,他这些能耐还是有的。 谢言川看了他一眼,「好,我会送来新的海棠花,届时你这个在哪拿到的,就把新的送到哪里去。」 岳秀才双手抱拳,「是。」 谢言川在一尺楼歇了好大一会子。 迷迷糊糊里隐约睡了一觉,岳秀才吩咐手下赶紧备饭。 中午的日头挂的高高的。 谢言川被惊醒,把桌子上的海棠花折起来放进袖子,「不必,我这便离开。」 岳秀才站在门口,「已经过了晌午了,公子吃完饭再走。」 谢言川摇摇头,一边快步即开,一边提醒岳秀才。 「尽快把红珊瑚送到沈家。」 白一在整个明悟城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谢言川的身影。 这大冷的天。 茶馆酒肆他都跑了一遍,正准备回去复命,远远的就看见谢言川一身黑色,从巷子口拐了出来。 「谢公子。」 谢言川收拢脸上的表情,整个人冷冷清清。 「白一。」 少年人个子和白一差不多高,后背挺的直直的。 「沈姑娘已经回来了,看到您不在,很是担心,让小的出来找找。」 他说明原因,谢言川笑笑。 「无妨,我进巷子迷路了,刚找到出口。」 从主街到白家铺子也不远。 两个人走回去。 白一拍拍脑袋,「那就好,小的还怕您一个人出事呢,您不知道,刚刚沈姑娘和小姐一块回来,说是被人监视了。」 谢言川立刻抬起脑袋,表情严肃,「怎么回事。」 难不成又是林太傅的人。 可那也不对。 谢言川出门很是小心,林太傅的人不可能认识沈漾。 白一咂咂嘴,「说不清楚,是沈姑娘先感觉有人监视她,回头没找到人,然后我们小姐又发现有人看她。」 「再加上前段时间白家铺子不是遭贼了吗,然后就——」 他后半句没说。 谢言川晓得,所以沈漾担心他出事,特意着人来找。 这会子正好到了白家铺子的巷子口。 谢言川点点头。 「我知道了。」 他会想法子查一下的。 谢言川没回来,沈漾吃饭也不安心。 草草两口就说饱了。 白月疏手上拿着馒头,一脸无奈,「谢公子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谢言川一进门就听见沈漾说话。 「可他今天穿的特别薄。」 二百二十四 他身体不好 「你看这个鬼天气,风嗖嗖的,他一直身体都不太好。」 「瘦的很,脸色又白,好不容易养好几天,回头又生病。」 在沈漾的印象里。 小谢公子从进了沈家,总是病怏怏的。 就算后来展示出自己弯弓射大雕的能力,但她还是觉着谢言川是需要照顾的那个。 白月疏手里的筷子都吓掉了。 她就看着面前的沈漾,真诚发问。 「漾漾,你——」 「漾漾。」 你是不是对谢公子有什么误会,这句话堵在嗓子眼。 谢言川掀开帘子进来。 沈漾条件反射的回头是,因为没休息好,谢言川眉眼看着恹恹的。 沈漾迎上前,「回来啦,吃饭了没有。」 他摇摇头,白敬年往旁边挪了挪,「正好,白叔中午做的羊肉,算是白叔的拿手菜,谢公子坐下尝尝。」 白一去厨房给谢言川拿了筷子。 他轻声道谢,沈漾站在谢言川背后,朝着白月疏使了个眼色。 颇有种—— 看吧,是不是身体不太行。 白月疏这会子也迷茫了。 是她误会了谢公子吗。 谢言川看起来,身体真的很差劲的样子。 晓得沈漾她们一上午就把铺面买好了,谢言川还挺惊讶。 不过只要沈漾决定就行。 下午回去。 赵克元还没忙完,互相打了声招呼。 雾蒙蒙的天空看起来是要下雨的模样。 沈漾从车厢里抱了个厚厚的熊皮披风给了谢言川,小谢公子本来便瘦,拢在黑色之下。 那张脸如玉似的白。 看着小姑娘忙前忙后的折腾,谢言川有心给自己解释一句不冷。 他身体好着呢。 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桃花村的小路上有往外出货的板车。 都是熟人,来来回回路被占了大半,好在冬天土地硬,地面被踩的结实。 沈漾蹲坐在谢言川旁边,和村民打招呼。 小姑娘咂咂嘴,「得开春之后,得想办法重新修条路。」 不然总是占了村里得主路。 影响其他村民得日常生活。 谢言川扭头看了沈漾一眼,他沉吟片刻。 「漾漾,你最近有空吗。」 沈漾不晓得谢言川说得有空具体是指什么。 要说有空,她天天绰子厂和沈家来回跑,必要的时候还得去白家铺子。 现在铺面买下来,肯定要重新装修,到时候也是她在跟。 要说没空,这些都是零零碎碎的闲散活,每天也能挤出大量的时间。 但谢言川既然开口了,那必然就是有事要说。 沈漾双手环抱膝盖,「怎么啦,说说看。」 小谢公子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从袖子里艰难的掏出那张海棠花的图像。 身上的披风顺着滑下去。 沈漾眼疾手快又给拉了上来。 他示意沈漾打开看看,朱砂描的海棠透着一股子妖异。 沈漾目光盯着白纸,马车拐了个弯。 谢言川开口,「如果用红珊瑚的话,漾漾能把这个图案雕刻出来吗。」 或许是一直跟着沈漾,谢言川很相信小姑娘的手艺。 今天在岳秀才把红珊瑚搬出来的一瞬间。 他立刻想到法子。 沈漾 把图纸上下翻了翻,「大概多久要。」 她没说不能雕。 那就是有戏。 写演出啊立刻接话,「都可以,漾漾最快多久能做出来。」 如果是玉珊瑚的话。 沈漾粗略估计,「半个月到一个月吧,主要这些边边角角不好处理。」 也就是年前。 谢言川应了一声,「没问题。」 他们是下午到的家。 晚上门口就有人来送玉珊瑚。 岳秀才的动作很快,一整个没开过的红色在雾蒙蒙的月光下显的纯净。 沈漾也没问具体来历。 小谢公子都能把铁矿脉谈下来,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现在就说谢言川是外星人。 沈漾都会在惊讶之后坦然接受。 几个小厮把玉珊瑚搬到院子里,下边架的木料。 红衣看的惊讶。 「哪里来的啊主子,这玉珊瑚也不常见。」 红衣也算是见过大市面的。 谢言川双手垂下,站在棚子外边,沈漾来回看了看,脑海里盘算着从哪里入手。 闻言回了一句。 「谢言川要的。」 红衣哦了一声,立刻没了兴致。 沈秦现在比沈漾接受的还快,他甚至都没问,天冷的厉害。 还不如拿热水泡泡脚赶紧睡觉。 「好雕吗。」 呼出来的热气在嘴角凝成白色。 谢言川声音温和,沈漾手头暂时没有工具,小姑娘点头。 「还成,我在家没什么事,明个开始打磨。」 十一月中旬。 沈隋和沈唐回来一趟。 这次凌逸倒是没跟着,沈漾想起她还问了一句。 沈隋说是她家里好像来人了,具体怎么回事沈隋也没说清楚。 倒是谢言川听见,瞳孔一缩。 海棠花的模样已经初具雏形。 沈漾见天的窝在家里不出门。 棚子下边冷,怕手指冻到会影响细节,沈漾找人把玉珊瑚搬到自己房间。 村里人不认识这东西。 但看着上边流转的红色,还是惊讶的嚯了一声。 十一月下旬。 房间里点着炭火。 沈漾快半个月没出过门了,而那尊海棠花也到了收尾。 干冷的天气夜晚星星闪烁。 沈漾屋子里点着烛火。 正在用玉雕子最后打磨海棠花瓣。 楼下大家都睡了,她准备做完这一瓣就睡觉。 走廊上隐约传来脚步声。 沈漾以为是谢言川,便没在意。 村子里的狗叫了几声。 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沈漾头也没抬,声音温和,「还没睡吗。」 门外没人说话。 直到沈漾抬头,才隐约听见一句回应。 「嗯。」 音色沙哑。 谢言川估计又受凉了。 他见天的就是一件夹棉外衣和内衬,小姑娘放下手里的工具,「睡前喝点热水,你听听你的声音。」 话音刚落。 谢言川突然开口,「漾漾?」 与此同时。 红衣和谢言川从各自的房间破门而出。 脚步慌乱,似乎从窗户逃了出去。 沈漾反应过来,立刻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握住手上的尖利。 「谢言川?红衣姐?」 谢言川推开沈漾的房门,看着一脸惊慌的沈漾,「漾漾,红衣去追了。」 二百二十五 家里进了贼人 家里进了贼人。 整个院子灯火通明。 沈漾和谢言川从楼上下来,沈秦脚上的鞋子还没提好,表情严肃。 「发生什么了。」 谢言川手上握着弓箭,「暂时还不确定是因为什么来的,今天晚上大家先都聚集在一块。」 沈秦从门后摸了个门栓子。 沈漾则是握着板凳腿,所有人都神情紧张。 这个家说到底还是一群少年人。 村子里就听着几声狗叫。 红衣约莫是半盏茶之后才回来的,脚上的靴子往下滴水。 她声音恨恨的,「让他跑了。」 谢言川站在客厅中间,就算和红衣平常不对付,这会子两个人倒是默契。 「功夫怎么样,能看的出是哪里的吗。」 红衣摇头,「天太黑了,再加上又穿了一身夜行衣,看不清楚,不过能知道是专门探听消息的,功夫不是很高。」 沈漾抿抿嘴,有些紧张,「红衣姐怎么说。」 她不会什么武功。 红衣耐下心思,「若是杀人越货的,身上都有血腥味,这个人没有,身形瘦弱,逃跑的动作约莫是专门训练过的。」 「不过我追他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红衣皱着眉毛,指尖在鼻子上边划了一下。 「说不出来具体像什么,反正很难闻。」 谢言川沉默片刻,突然往楼上走。 沈秦要跟着过去,小谢公子朝他比划了个手势,「沈大哥在楼下等一会。」 红衣也开口阻止,「那人去了楼上,如果风不算大,楼上肯定还有残留的味道。」 「让他过去闻闻。」 毕竟是谢狗。 鼻子肯定灵通。 谢言川倒不全是一无所获。 夜色浓重。 整个村子陷入一片漆黑。 因为味道并不明显,谢言川站在窗子外边,双手撑着窗棂。 就着吹过来的风,他闭着眼睛。 仔细感受那个味道,就像红衣说的那样,很奇怪,很难闻。 隐隐约约带着一股子熟悉。 谢言川的脸色很不好看,瞳孔黑沉沉的,双手垂下,指甲掐进肉里。 沈漾上前扶着他坐下,红衣迫不及待,「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小谢公子深吸一口气,「是紫玉散。」 红衣听说过这个名字。 「南疆来的?」 「沈家好好的做个生意,怎么会招惹上南疆的人。」 她目光带着不善。 谢言川单手撑着脑袋,他对紫玉散的味道很敏感。 总是觉着气血上涌。 勉强压住那股子烦躁,谢言川睁开眼睛。 「我会找人调查清楚的。」 这些人应该是冲他来的,就是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他起身上楼。 背影满是冷清。 沈漾和红衣坐在一块,小姑娘眼睛看着谢言川,压低声音。 「红衣姐,谢言川怎么了。」 红衣笑笑,「紫玉散是南疆的蛊毒,有些人对这个味道反应比较大。」 言下之意。 谢言川就是这个有些人。 沈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有什么缓解的办法吗。」 「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红衣从椅子上站起来,「如果怕头疼,睡前可以喝点酒,拿味道冲一冲。」 她腰上插着匕首。 「今天晚上应该没什么事了,主子和大公子去睡吧,我在楼下守着。」 桌子后边有火炭盆。 红衣摸了个火折子,吹出一点火星,把脚从湿漉漉的鞋子里拔出来。 沈漾这才看到,「红衣姐,你下水啦,我去给你拿鞋子。」 她噔噔蹬往楼上跑。 红衣刚想说不用,夜里烤一下就行。 不过沈漾既然走了,她也没开口。 楼上谢言川的房门紧闭。 沈漾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从红衣房里拿了新的鹿皮靴子。 冬日天冷。 若是穿湿的,怕是会伤身子。 出了刺客。 沈秦也睡不着,索性拖了椅子过来。 银碳的热气扑面而来。 沈秦两只手架在膝盖上,「红衣姐,南疆的蛊毒是冲着谢公子来的吗。」 他不傻,沈家只是做了个农具的生意。 别说放眼整个大宁,就是在明悟城也只是中等往上的生意。 不可能遭来南疆的刺杀。 那么整个沈家,唯一能和战争扯上关系的,便只有谢言川。 何况紫玉散对红衣都没用,只对谢言川起了作用。 相处这么久,沈秦早就把谢言川当成自家人。 红衣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大公子,找不到刺客,这事谁也没法确定。」 「不过总的来说,你想的是对的。」 沈漾从厨房出来。 手里捧了个碗,清水似的液体泛起波光粼粼。 红衣和沈秦扭头看过去。 不消多问都知道里边是什么,沈漾耳尖有些红。 「红衣姐说不喝点酒会头疼。」 但谢言川又还小。 沈漾从地窖找的果酒。 她这副欲盖弥彰,红衣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眉眼带笑。 「我只说可能会头疼。」 沈漾也不多做解释,咳嗽一声,快步上楼。 等小姑娘转过拐角。 沈秦叹了口气,「红衣姐,那谢公子会有危险吗。」 仅仅一点点的紫玉散就能让谢言川不舒服。 若是下次人家拿很多来怎么办。 红衣垂下眼睛,双手环胸,脸色隐藏在黑暗里。 「大公子,人活着,每天都有危险。」 「只是看得到或者看不到而已。」 鸡鸣叫了几声。 时间过的很快。 沈漾敲了敲谢言川的门,「谢言川,你还好吗。」 谢言川靠坐在床铺上,胸口上下起伏,脑海里浑浑噩噩。 这一次的紫玉散好像跟在一尺楼闻到的又有不同。 如果说之前只是不舒服,那么这次除了不舒服之外,谢言川总觉着有股子嗜血的暴躁。 沈漾的声音温温和和。 他睁开眼睛,沉默的看了一眼门口,从枕头上摸了把锋利的匕首。 袖口撸到手腕,谢言川毫不犹豫在手腕内侧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疼痛刺激的脑子清醒一些。 谢言川撕了块干净的里衣,面无表情的一边包扎一边站起身子。 「漾漾,马上来。」 布巾裹的紧紧的。 谢言川拉开房门,果酒的清香顺着鼻腔慢慢悠悠。 沈漾抬头看他。 「红衣姐说喝点酒能舒服一些,白酒度数太 高,就给你倒了点果酒。」 二百二十六 一模一样的圣物 她没进来。 谢言川接过沈漾手里的瓷碗。 几口下肚,口腔里的酒精味勉强压住血液里的躁动。 他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话。 「我没事,你早点睡。」 只是黑沉沉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总是显的没怎么有说服力。 沈漾看破不说破,嗯嗯点头。 「你也是,赶紧休息吧。」 天边第一抹朝阳若隐若现。 金灿灿的阳光顺着山头慢慢升起。 沈漾一夜没睡,也没觉着困。 房门漏出一条缝,她拿着工具坐在玉珊瑚旁边。 趁着这两天赶紧把这东西做完,下次万一再出事。 玉珊瑚本就不算结实,万一磕磕碰碰,得不偿失。 沈秦去厂子里了。 红衣上来休息。 坐在沈漾房间里和她聊了几句,沈漾也不是傻的。 她问了和沈秦一样的话。 红衣对待沈漾多了几分耐心,大概解释了一下南疆这个地方。 和大宁不同。 南疆地势偏僻,那边雨林较多,湿热,是以蛇虫鼠蚁泛滥。 当地的居民为了生存,会研制出很多药物。 时间长了,南疆那边的蛊毒之术日渐昌盛。 而不管是其他朝廷,还是武林中人,与南疆的来往总是少不了毒药一事。 紫玉散是南疆最常见的毒药。 最开始说是一个女人为了留住自己的夫君研制出来的。 这东西闻多了,脑子会变的混沌,逐渐只听身边人的话。 也被称为傀儡散。 沈漾手上动作不停,神情若有所思。 「所以,谢言川是闻多了才会这么不舒服?但是不对啊,不就只有昨天晚上的贼人才带了这东西出来吗。」 红衣笑笑。 「主子,我们第一次见到紫玉散,是在昨天晚上。」 她有意让沈漾对谢言川多设防。 谢言川可比他看起来还要神秘。 就自家主子恨不能掏心掏肺的表现,赶明被卖了还得数银子。看書菈 沈漾重重叹气,「研发紫玉散的可太坏了!再给我们谢言川毒傻了咋办!」 红衣:…… 红衣:现在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吗! 算了。 她还是回去睡觉吧。 谢言川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碗果酒,头倒是没有难受的情况。 在床上清醒了一会,手腕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沈漾还没睡,拿着尖利的刻刀站在海棠花旁边磨边角。 屋子外的冷风顺着房门吹进去。 海棠花算是整体完成的差不多了。 每个花瓣都和谢言川提供的图纸一模一样。 小谢公子站在门口,用身体挡住那股子冷意。 他不露声色的把玉珊瑚打量了一遍,拉长的影子倒影在房间里。 沈漾扭头看过来。 「谢言川,你醒啦。」 小谢公子应了一声,站在房间门口,声音温和。 「这个,已经做好了吗。」 沈漾原先说的半个月到一个月,谢言川以为至少还得几天。 小姑娘收完最后一笔,把上边的玉碎吹干净,笑眯眯的。 「做好啦,你过来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一整个红色 流光溢彩。 如果和原先的圣物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上边的气味。 谢言川早先已经看过了。 他单手抵住下巴,「一模一样,你今天是不是——」 谢言川眼睛里带着担心。 「还没睡觉?」 小姑娘虽然精神不错,但眼眶下边的黑眼圈很是明显。 她摸了把自己的脸,嘿嘿笑。 「没事,我这就睡了,你看要是没有修改的地方,需要怎么用直接搬走就行。」 谢言川明白沈漾的用心。 他静静看了眼沈漾。 「好,辛苦了。」 明明他帮了沈家那么多,可看着沈漾的付出,依旧心怀愧疚。 沈漾熬了两天一夜。 精神头一卸下来,整个人困乏的厉害,她伸了个懒腰。 也不知道谢言川什么时候出去的。 晚饭也没吃。 等醒过来,房间里的玉珊瑚已经没了。 这会子天都亮了。 谢言川不在家,问了红衣,她说谢言川架马车走的,搬着一尊看模样挺大的摆件。 上边拿红布蒙着。 沈漾想着应该是那尊玉珊瑚。 便也没有太在意。 十二月上旬。 沈汉在安平府城的第一笔订单也送过来了。 或许受天气影响,第一笔只有不足五百单。 这对于以前的沈家可能是笔不小的收入,但绰子厂建起来之后。 每日的出货量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数目。 沈漾虽然不怎么经常过去,但每日的流水账她都清清楚楚。 好在这只是开始。 按照沈汉的能力,日后必然不会太差。 这次依旧是从高府走货。 信纸最后写了银子和名单,沈漾看着那一长溜的密密麻麻。 心里叹了口气。 按照二哥说的,高天阔本来帮助沈家,是为了收沈汉为义子。 但这事大哥不同意。 人家再帮忙的理由就显的不那么充足。 沈漾明白沈汉之前的欲言又止,如同他们在家里感受不到。 但沈汉每天跟着高天阔来回跑,心里难免过意不去。 如果沈秦不松口的话,沈漾也会想法子,把运费给高家结清。 或者,她也该准备关于沈家和绰子厂的快脚线了。 把订单送到绰子厂。 偌大的厂区如今到处都是人。 账房这边主要还是赵克元自己,沈漾是发现了。 不管每天订单是多是少,赵克元都能整理的整整齐齐。 他好像没有上限。 管理还是李三护在盯,至于每个生产线上则是有另外的小管理。 看着沈漾递过来的单子。 赵克元点头接下,一边重新誊写,顺嘴问了一句。 「前些日子的贼人找到了吗。」 估计是沈秦说的。 沈漾回去也没事,半靠在柜台上。 「还没,贼人没再来过,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谢言川倒是很上心,有他在,沈漾没有多问。 赵克元指尖动作飞快,「只是觉着很奇怪,白家和沈家同时遭遇贼人,绰子厂却没事。」 「是不是贼人不是冲着农具来的。」 或许是冲着某个东西,或者某个人。 而且贼人需要的,他很确定不在 绰子厂。 赵克元的随口一提,沈漾上了心。 小姑娘嘶了一声。 她怎么没想到呢。 二百二十七 手套里的碎片 按照时间线来推算。 沈漾在心里基本复盘。 赵克元也没打扰她,整个屋子里陷入安静。 阳光金灿灿的。 却没觉着多热,不停有工人运送板车或者绰子出来。 沈漾心里大概有谱,站直身子,冲着赵克元抬抬下巴。 「赵大哥先忙,我回去了。」 「对了,要是忙不过来,跟李三叔说一声,多招两个给你帮忙的。」 小姑娘语气温和。 赵克元从椅子上站起来,「好,沈姑娘路上慢点。」 沈家。 谢言川从上次把那尊玉珊瑚送走之后,好像整个人就闲下来了。 后山的树木凋零。 也不是狩猎的好季节。 他没事的时候就搬着个躺椅坐在二楼走廊。 暖洋洋的晒太阳。 走廊没有封阳台,偶尔有风吹过来。 沈漾站在楼下,单手叉腰,「谢言川。」 她那双眼睛清凌凌的,几个呼吸之后,小谢公子懒懒散散的看过来。 单手撑着脑袋,神情慵懒。 「嗯?」 语调微微上扬。 「那个,高老爷之前给你的雪蚕丝的手套,你放在哪里了。」 她突然找这东西。 谢言川一愣,条件反射,「在我房里呢。」 小姑娘拎着楼下边跑边说话,「那你等着我,我马上上来。」 躺椅收着放在一旁。 谢言川像是反应过来,神情若有所思,沈漾跑的快。 几步楼梯累的气喘吁吁。 「谢言川,今天赵大哥说,或许来白家和沈家的贼人,并不是冲着农具来的。」 她呼出几口气。 「我把咱这两家近期出现的东西想了想,除了在黑市买了红衣姐他们。」 「唯一离谱的就是高老爷那个看起来就很贵,偏偏只卖一两银子的雪蚕丝手套。」 谢言川嗯了一声。 往自己房里走。 沈漾跟在他后边,小谢公子的房间整体以黑白为主。 手套不常用,就放在衣柜的最上层。 轻薄如蝉翼的质地又轻便又舒服,整体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纹。 谢言川递给沈漾,她来回翻了几下,满脸疑惑。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难道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水火不侵?」 桌子上摆着火折子。 沈漾快手快脚的点着煤油灯,带了一只手套,重重呼出一口气。 随后闭着眼睛把手搭在煤油灯上。 静静等了片刻,她嚯了一声。 「真的水火不侵!谢言川你看!」 煤油灯下的火苗打着转,手套看起来完整无缺。 谢言川垂着眼睛,「雪蚕因为喂养的条件苛刻,抽出的雪蚕丝本就是上好的防御武器。」 也就是说。 高天阔能把这个手套给他们。 本就保证了安全。 沈漾不晓得高天阔和谢言川之间的关系,煤油灯还没熄灭,她神秘兮兮的。 「谢言川,那会不会——」 小姑娘压低声音,「高老爷其实才是那个背后的大反派,他出去行商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 沈汉还跟着高天阔呢。 谢言川满脸无奈,「那他为什么要把线索送到我们手里。」 这不是摆明告诉沈家,高府有问题么。 沈漾靠着自己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没了用武之地。 小姑娘丧气的把雪蚕丝摘下来放到一边,「那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对了,会不会他们是来找人的,我跟你说谢言川,红衣姐可能是流落民间的大小姐,她后背——」 沈漾一句话还没说完。 谢言川低下头,「这是什么。」 她朝着谢言川拎起来的手套口往里看。 指套透过跳动的烛火,就看着最上层的方向,隐约多加了一层类似布一样的东西。 沈漾和谢言川对视一眼。 小姑娘立刻找来剪刀,「试试。」 小心的裁剪出雪蚕丝,每个指尖上都有都有一小块碎布。 沈漾摊开其中一条,上边就几根看不出形状的长长短短的线条。 十根手指全部剪开。 那些碎布拼接在一块。 整体大概是六条长线,三条短线。 因为碎片很小,十个加一块也不足巴掌大。 沈漾来回看看,疑惑的抬头看向谢言川,「这是什么东西。」 有点像加密的暗语。 谢言川摇头,「暂时不知道。」 但既然封的这么严实,总是有用的。 十根手指剪开,手套看起来跟鳄鱼嘴巴似的。 谢言川房间里没有针线,沈漾的手工活还算不错。 从楼下找了针线,「我尽量给你缝回去,应该和原因看不出来,不过普通阵线和雪蚕丝可能会有点区别。」 「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手感。」 谢言川还在研究桌子上的碎布。 按照不同方向重新拼接,闻言嗯了一声。 院子里传来红衣做饭的声音。 沈漾第一只手套还没缝完,谢言川站直身子,「漾漾,你刚才说什么。」 沈漾没有开口。 她迷茫的啊了一声,小谢公子仿佛只是陈述,「影响手感,或许这些东西是为了摸特定物品的。」 比如。 海棠社那个丢了的圣物。 有些思路一旦打开。 谢言川恍然大悟,假使手套是用来接触玉珊瑚的海棠花。 那么秘密可能不在这些碎片上。 或者来说,不仅仅只在碎片上。 还得要配合海棠社的另外一个圣物。 他找了个钱袋子,把所有的碎片装进去,沈漾两只手套缝好。 外观上倒是如她所说,看不出来变化。 小姑娘皱着眉毛,「谢言川,你摸摸是不是重了。」 丝线的重量和蚕丝到底不同。 谢言川把手套揣进怀里,声音温和,「漾漾,我出去一趟。」 他没说重不重。 沈漾点头,「行。」 赶马车的时候,红衣正好端着盘子出来,她冲着谢言川翻了个白眼。 「喂,马上要吃饭了。」 小谢公子手上鞭子挥下去,闻言回了一句。 「我不在家吃了。」 水墨丹青。 岳秀才坐在案几后边查看上个月新出的入账。 敞开的门缝外传来敲门声。 放下手里的毛笔,「进。」 谢言川把马车停在门口,阳光顺着窗户折射进去。 好好一个图书室,现在成了岳秀才的私人办公场所。 看见是谢言川,岳秀才站起来,「公子。」 二百二十八 两个爱徒 谢言川把钱袋子里的碎片摊开。 高天阔如今不在明悟城,无法问他手套的来历。 岳秀才有些茫然,但还是配合的挪走桌子上的其他东西。 「公子,这些是什么。」 谢言川站直身子,长长短短的线条拼接在一块。 「从这双雪蚕丝的手套里剪出来的,还记得你上次找到的玉珊瑚海棠花吗。」 他从袖口摸出那双手套。 岳秀才瞬间明白谢言川的意思,一双瞳孔猛然扩大。 「公子的意思是——」 谢言川沉默的点头。 「那尊玉珊瑚现在在哪。」 因为是紫玉散泡的,怕对身体有害,岳秀才已经着人埋了。 「属下这就让狼四重新挖出来。」 那玩意在城西。 狼四奉命离开。 岳秀才对着碎片上的长短不一,摸了摸下巴。 「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单纯靠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谢言川靠在身后的案几上,「漾漾猜测,或许是某种密语。」 岳秀才抬头看过来,谢言川的声音沉沉。 「暂时还没线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碎片放在岳秀才这里比放在谢言川那边更加安全。 如果贼人真是为了雪蚕丝手套来的。 那么没达到目的,估计还会有下一次。 岳秀才点了茶,谢言川同他坐在对面,「具体还要等高老爷回来才能知道手套的来历。」 如今已经十二月份。 也过不了太久。 年前总是会回来的。 岳秀才掂起手套,四下打量,「没有特殊印记,很难查。」 屋子里有些安静。 茶水的袅袅青烟升起。 狼四回来的很快。 那尊玉珊瑚是从密道搬上来的,沈漾当初设计的时候可没有这东西。 不过做岳秀才这一行的。 可谓狡兔三窟。 上边的泥土已经清理干净了。 谢言川默默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绢布的手帕围在鼻子上,紫玉散对他的影响太大。 少年背着手。 海棠花若是单看外观,和沈漾做的一模一样。 但谢言川知道,沈漾做的那个,上边洒了谢家特有的香粉,已经让岳秀才着人送走了。 海棠社里藏着许多秘密。 找到他们不难,但难的是从里边知道更多的消息。 岳秀才带上那双天蚕丝的手套,在谢言川的目光下,慢慢把手放上去。 几个呼吸之后。 没有任何变化。 岳秀才尴尬的咳嗽一声,「公子,是不是弄错了。」 没有那股子味道侵袭。 谢言川眉眼冷静,他站在原地片刻,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到玉珊瑚上。 少年从一旁找了把剪刀,「碎片。」 他还记得每个碎片装在哪个手套上。 难为沈漾刚缝好的手指,又被剪开,不过岳秀才可没有沈漾的手艺。 重新缝起来的手套皱皱巴巴,不太好看。 不漏就行。 岳秀才重新带上手套,这一次,把手搭在玉珊瑚上。 那些长长短短的线条,与海棠花下相互交映。 竟然真的形成一段文字。 「山有黄龙,斩尽可活。」 岳秀才一字一句, 短短一句话,没头没尾。 他疑惑的看向谢言川,小谢公子摇摇头,示意自己暂时也不明白。 不过现下能知道。 这雪蚕丝的手套,确实和海棠社有些关系。 那么不排除,当初来沈家的就是海棠社的人。 桌子上的茶水温热。 谢言川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有些沉默,实则脑海迅速转动。 高天阔给他手套是在高府,那时候四夫人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贼人不是在高府看到的,不然不可能等到现在。 这双手套谢言川没用过多久。 他闭了闭眼睛。 当时因为天气热,回去的路上,手套被谢言川胡乱的塞进腰间。 当时正值农忙,沈漾为了给几个哥哥解暑,说要做水果茶。 水果茶?! 谢言川猛的睁开眼睛,通身的气质冷然。 他指尖扣了两下桌面,「岳先生,明悟城主街有一个水果铺子,你晓得吗。」 主街上就那一个水果铺子,生意不算很好。 岳秀才应了一声,「公子想到什么了。」 「去查铺子的老板娘。」他怀疑,安插在明悟城的海棠社,就是那家水果铺子。 玉珊瑚重新埋了起来。 除此之外。 谢言川让岳秀才随时关注着另外一尊海棠花的动向。 —— 十二月中旬。 儒知书院即将放年假。 每次休沐,只要书院没有特殊的大事,他俩都会回来。 凌逸的马车从外头看就很浮夸。 四角吊着鎏金的香囊。 木门从里敞开。 沈隋靠坐在马车架子上,沈漾穿了件加绒的棉袄,看起来毛绒绒的。 「三哥,今天回来的这么晚。」 沈隋从马车上跳下来,眉眼温和,「漾漾,来客人了。」 沈漾以为他说的凌逸。 「凌公子还不下来。」 帘子撩开。 许久不见的郑思松端端正正坐在马车正中心。 一左一右端坐着沈唐和凌逸。 沈漾眼尖,「郑先生。」 郑思松一身灰色棉服,胡茬修理的干净。 他还记得沈漾。。 当即弯着从马车下来,沈隋伸手扶起。 谢言川听着楼下的声音,从二楼的走廊下来。 正好对上郑思松的视线。 小谢公子原地顿了一下,面色如常,「先生。」 他没问郑思松怎么会过来,仿佛毫不意外。 郑思松嗯了一声,搭眼看着四周,沈家的小院收拾的好看。 就算是冬天,梅花和桂树分布两侧,也隐隐有香。 沈秦不在家。 沈唐和凌逸也从车子上下来。 红衣去泡茶,谢言川这会子走到郑思松旁边。 「外边冷,先生去会客厅里坐。」 郑思松双手背在身后,文人的瘦弱风骨,似乎都在青松似的脊梁上。 「老夫来看看,什么样的人家能围住老夫两个爱徒。」 这话说的意外。 沈漾和沈隋对视一眼,带着疑问。 凌逸凑过来,「年前小考出来了,沈隋拔得头筹。」 她一下解释了所谓爱徒的涵义。 沈隋看着沈隋的眼神都变了。 老沈家的希望! 小姑娘身子不动,从腹部发出声音,「凌公子,那我四哥呢,考的怎么样。」 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沈漾也明白了。 二百二十九大宁 有此物实乃骄傲 会客厅的门开着。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郑思松的到来。 沈漾总有种老师家访的错觉。看書菈 出于骨子里的尊师重道,沈漾最怕老师。 是以她坐在客厅的最外边,屁股勉强能够撑住身体,后背挺的邦邦直。 郑思松两侧则是坐着他的爱徒。 左边沈隋,右边谢言川。 沈唐战战兢兢的上去倒茶,家里的茶叶都是谢言川买的,新茶的茶尖上下浮沉。 「先生喝茶。」 杯口未满。 郑思松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 「这二层小楼清净幽雅,修建的别具匠心,可是沈隋的想法。」 自谢言川不愿上学考取功名之后,郑思松好不容易找到个属意的学生。 自然是看沈隋怎么看怎么喜欢。 沈隋坐在椅子上,一身白衣温和,少年眉梢带笑。 「先生猜错了,小楼是家妹设计监工。」 漾漾做出来的,自然都是极好的。 郑思松有些惊讶的看向沈漾,之前收到沈漾送的木雕礼物。 小姑娘说是自己做的。 着实精巧不假,郑思松做夫子这么些年。 见过的贵重东西不计其数,故此也没刻意放在心上。 再加上去儒知书院。 明明听说沈漾比沈唐还小,却没有上学的打算。 以郑思松的思维来考虑,许多百姓总是觉着女子无才便是德。 再加上家里情况不允许,姑娘家上学的总是比男娃少很多。 就算沈漾看起来文文静静乖乖巧巧。 郑思松还是以为她是大字不识一个的那种乡下姑娘。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沈漾条件反射的看过来,「就是随便盖的,没有下多少心思。」 她自谦了一下。 红衣一脸骄傲,「我们主子可厉害了,建房子有什么啊。」 「她还会做绰子和玉米刨子呢。」 红衣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沈漾怕说多了惹的郑思松对沈隋他们不喜,小心翼翼的拽了下红衣的衣摆。 郑思松这下真是掩不住脸上的惊讶,声音都有些拔高。 「绰子?可是农田间收割麦子的农具?」 他一介文人,不晓得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沈漾站起来,「郑先生也见过?」 小姑娘一双眼睛清凌凌的。 就着外边的阳光,通身仿佛镀了层金色。 「老夫曾听陛下提起过,收割麦子的绰子,比起镰刀轻快便利,是造福百姓的大幸。」 「大宁有此物,实乃骄傲。」 这一番恭维说的着实大了。 沈漾被砸的头晕眼花,啊了一声,不自信的和谢言川对视一眼。 「陛、陛下?」 是她想的那种吗。 谢言川不露声色的勾了勾唇角。 不然漾漾以为,铁矿为什么能批下来。 谢言川承认,他在给皇上的信里,稍微夸张了那么一丢丢。 但也只是一丢丢。 漾漾做的绰子,有目共瞩。 小姑娘咽了口口水,「是陛下抬爱了,不过收割麦子的小玩意罢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竟然被皇帝夸了哎。 这放在自己那个时代,四舍五入那就是和毛爷爷握手了。 她!好!牛! 郑思松原先轻快的表情已经变了。 他看着沈漾带着对于同龄人的敬重。 「沈姑娘大义。」 沈家其他的几个少年与有荣焉的挺起胸膛。 沈漾这下坐板凳也踏实了。 能得到老师的夸奖,总比挨骂来的有自信。 郑思松端起茶碗,「沈姑娘可识字。」 沈漾点了点头,「略识一些。」 往前她习惯写简笔字,但毕竟来了这么久。 认也能认个大概。 一口清茶余香。 郑思松感叹似的四周看了看会客厅。 他曾去过很多权贵的家里,若说豪华,沈家排不上。 但所有的点缀恰到好处。 谢言川端端正正的坐着,郑思松拍拍他的肩膀。 「言川,为师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沈家了。」 他一把年纪,朝着谢言川眨了眨眼。 有点崩人设。 谢言川没明白郑思松的意思,但他这人惯来会装。 当即以微笑回应。 凌逸折扇遮住下半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沈漾旁边的。 她比沈漾高出一个头,身子靠在椅背上,声音压的低低的。 「沈姑娘,你真的会做那些农具啊。」 红衣一直站在沈漾旁边。 闻言看了一眼凌逸,沈漾小声的回了一句。 「不精通。」 她也是闲来无事想起来的。 毕竟跟机械相比,绰子和镰刀没什么区别。 凌逸一双眼睛笑的弯起,「那你会不会,做那种能同时写好几份课业的毛笔。」 「或者不用动手,就能自己挽成课业的本子。」 察觉到沈漾的目光。 凌逸一脸心虚,「不是我要用,我我是替别人问的。」 红衣嗤笑一声。 凌逸扭头和她对瞪。 沈漾无奈,「这个,我真不会。」 三七身后带着两个牛车,招呼着进门。 沈漾靠近门口,听着声音扭头看过去。 熟悉的江南岸的小二从牛车上跳下来,他身后是胖乎乎的大厨。 「放这里放这里。」 「对对对,小心点。」 红衣反应快,迅速出门,沈漾站起身子。 「这是?」 她一开口,本来在说话的其他人也注意到外边。 凌逸大大方方的弹了下衣摆上的褶皱。 「年前难得跟郑夫子一块小聚,本公子特意叫三七去江南岸把厨子叫来了。」 「咱们晚上不醉不归。」 她一身的肆意张扬。 沈秦满脸不可置信,「这,我出去帮忙。」 谢言川老神在在,只有郑思松,叹了口气。 「公、公子,不可胡闹。」 察觉到郑思松的称呼,沈漾看着凌逸出门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原先以为凌逸只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富家小姐。 现在看来,好像事实比她想象的还要高一点。 也不知道江南岸究竟收了凌逸多少银子。 带来的蔬菜和肉食都很新鲜,许多食材沈漾根本认不出来。 院子里的桌子上摆的满满的。 三七站在凌逸身后,「公子,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两个牛车,前一个装的是吃食。 后一个连锅灶 锅碗瓢盆都带来了。 晓得的知道是小聚。 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们在家里办酒席。 二百三十 厨子来家做饭 厨子和小二都在忙活。 凌逸的折扇别在腰间,四处溜溜达达。 把食材看了一遍,双手环胸,「行吧,勉强吃点。」 沈秦卷起袖子要去帮忙。 被小二赶忙拦下来,「主家歇着,我们自己就忙过来了。」 小二约莫是新来的。 不认识沈秦。 也不知道沈秦曾在江南岸帮工。 倒是厨子还记得沈秦,毕竟这小子当初在江南岸,又勤快又有眼力劲。 要不是因为后来从江南岸走了。 厨子都想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他了。 互相打了声招呼,大厨备菜。 郑思松在沈隋和谢言川的陪伴下出来。 看着院子忙碌,他也没开口说什么,双手背在身后。 「二楼是做什么的。」 沈隋听话听音,立刻引着郑思松上楼,「先生不妨上去看看。」 干冷的天气仿佛被院子里的热闹驱散许多。 谢言川自然而然的朝着沈漾走过去,「凌公子没有坏心。」 凌逸现在毕竟还在儒知书院。 谢言川不好直接告诉沈漾她的身份。 沈漾奇怪的看了一眼谢言川,她一脸你什么都不明白的神色拍了拍谢言川的肩膀。 「你不懂凌公子。」 她其实是个凌姑娘! 明明两个人藏着同样的秘密,偏偏还都觉着对方不知道。 中午厨子简单做了点。 许多食材要泡发和重新处理。 沈家对吃食不讲究,郑思松往前也是过过苦日子的。 村子里有放工的村民从沈家门口经过。 看着里边热闹,特意过来问问咋回事。 晓得是要请沈三公子的恩施吃饭,一个个热情的问要不要帮忙。 晓得他们都在沈家开的绰子厂做活。 郑思松旧计重施。 问沈隋这个厂在哪啊,具体是做什么的。 沈隋很是明白,「先生随我来,不远。」 桃花村的绰子厂可是气派。 郑思松虽然是文人,但文人也要吃饭的。 他不会看不起行商,不然也不会和高天阔成为朋友。 会客厅的椅子上摆着棉花缝的坐垫。 就沈漾和谢言川闲着。 小姑娘单手撑着脑袋,像是突然想起来。 「谢言川,那个雪蚕丝的手套,有线索了吗。」 谢言川带走之后,就都放在一尺楼了。 他嗯了一声,「碎纸片上有字。」 在沈家没看出来,沈漾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发现的,一脸兴致勃勃。 「有字,什么字啊。」 「山有黄龙,斩尽可活。」谢言川声音轻轻。 这段时间。 他一直在考虑这八个字的意思。 没头没尾,着实想不到理由。 沈漾默默复述两遍,「听不懂。」 但感觉就很神秘。 谢言川给她倒了热茶,阳光顺着天空西下。 他垂下眼睛,「我会处理好的。」 有他在,总是没问题。 冬天黑的早。 是以他们吃的也早。ap 郑思松从绰子厂回来,和沈隋说说笑笑。 对于这个厂子好像着实满意。 听沈隋介绍里边的景色,他不住唏嘘。 沈漾和谢言川帮忙摆桌椅,郑思松再看沈漾。 已经有这是自己第三个爱徒的想法了。 只是苦于沈漾并未投在他门下。 几个桌子摆在一块,并非是人多,纯粹桌子少摆不下这么多的菜。 江南岸拿手的烤乳猪。 小猪选用足月的嫩肉,斩杀放血之后,内脏清理干净,里边塞着配好的中药包,先用小火烤出焦油。 待中药的药香味出来,把料包取出来,放进泡发的食材,缝好肚子上的口子。 重新上火烤制。 木头也有讲究,不能用寻常的木材。 必须得是多年的松木,因为烤出来的肉食会带着一股子果香。 除此之外。 沈漾来到之后就没见过的牛肉也卤成凉菜上桌。 对于凌逸而言,这些好像稀松平常。 太阳还未下去,月亮已经升上来。 沈秦带着沈隋去地窖拿了两壶酒上来。 这些都是用来招客的。 郑思松坐在主座。 两个爱徒加两个孽徒轮流敬酒。 他原先还维持着清醒,后来被酒气冲的摇摇欲坠。 只会拉着谢言川的手,眼中似有眼泪纵横。 「言川,谢家无辜,林狗猖狂。」 「为师不会过问太多,但你要争气啊。」 一会又拉着沈隋的胳膊。 「沈隋,为师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好好上学,考出功名。」 「到时候让京城那群老狗看看,我郑思松的弟子有多厉害。」 轮到沈唐。 郑思松仔细辨认了一下,他拍拍沈唐的肩膀。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沈唐啊,你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沈唐抿着嘴,重重点头。 「我不会辜负夫子的希望。」 而那边郑思松已经去拉凌逸的袖子了,「公……」 刚说一个字。 被凌逸一口野兔肉塞进嘴里,「吃饭吧,别那么多话了。」 郑思松咂咂嘴。 味道还不错。 谢言川低下眼睛笑笑。 嘴边凑过来一道凉呼呼。 他还没抬头,沈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菜包的猪肉,尝一尝,解腻的。」 小姑娘手上带着百合花的镯子。 手腕又细又白。 谢言川一言不发的啃了一口。 上边洒了孜然粉和辣椒面,好吃。 一顿饭,郑思松成了唯一喝醉的。 三七扶着他上马车,凌逸捏着鼻子跟在后边。 谢言川另外赶了一辆,跟沈漾报备一声,「我送先生就回来。」 怕他们呢路上不安全。 沈漾身上的披风绣着紫藤萝。 她应了一句,沈隋和他一块,说路上有个照应。 十二月下旬。 沈汉是临近新年才回来的。 彼时沈隋和沈汉都已经放假了。 年味越来越重。 高府的马车足足来了三辆。 里边除了沈汉给家里人买的礼物,还有高天阔送给沈家和谢公子的。 村里正在杀年猪。 今年家家都过上了好日子。 光是年猪都买了十多头。 沈漾没去凑热闹,红衣张罗着做点腊肉挂起来。 看见高府的马车。 沈漾一脸高兴,「二哥回来啦。」 沈汉比之前又高了不少。 「漾漾。」 东西全部卸下来,足足有半院子。 沈汉从袖口掏出零碎的银子当作打赏。 待高府的人离开。 沈汉这才扭头,「漾漾,二哥回来了。」 二百三十一 行商能有啥出息 沈漾上前拿脑门蹭了蹭沈汉的胳膊。 「都快过年了,二哥这次走的时间也太长了。」 其实在安平府城不如在临安府城的时间长。 但国人对过年总是有执念的。 沈汉一身紫衣,闻言笑笑。 「这不是还没过年,大哥他们呢。」 晓得在村里杀年猪。 沈汉从里屋端了些干果类的零嘴,说是过去看看。 村里的小孩多,零嘴拿来哄小孩。 沈漾在家没什么事。 跟沈汉一块。 也很久没见,路上还能说说话。 安平府城靠近明悟城,沈汉说相比较而言,绰子和玉米刨子的生意更快销。 之所以到现在卖的不如临安府城。 那是因为有从明悟城听说绰子的商家,在沈汉没去之前。 借着噱头已经卖了一波了。 价钱贵,再加上他们不懂绰子的制作方式。 瞄着葫芦画瓢。 最后不仅不省力,坏的还特别快。 是以刚听说沈汉是推销农具的,这些百姓瞬间嗤之以鼻。 好在因为价钱便宜,也有一些没用过的暂时订了点。 沈漾这边东西一送过去。 安平府城的百姓倒也慢慢接受。 他这次过年回来,还带着一笔不小的订单呢。 不过也说了,估计出货得到年后。 绰子厂那边早早的放过假了。 今个年猪是钱叔家杀的。 门口聚集着许多人,已经杀完了,正在开膛破腹。 沈秦身上沾着土,袖子撸的高高的。 沈隋和村子里几个上学的少年站在一块,他一身白衣,显眼的很。 沈唐如同没长大的小朋友,还在同几个小娃一块疯跑。 远远的。 沈漾喊了声大哥,沈秦的眼睛一亮。 旁边烧着热水。 他打了盆干净的温水把手洗干净,沈唐已经窜进沈汉的怀里了。 「二哥。」 沈汉笑眯眯的拍了拍沈唐的脑袋,从袖口掏出那些果干。 「拿去跟小五他们一块吃。」 沈唐哟吼一声,身后的小娃娃们自动凑上来。 沈隋眉眼温和,「二哥回来啦。」 身后沈秦把手擦干净,袖口放下,「老二。」 一家人站在一块。 沈漾已经凑过去看人分肉了。 她之前跟沈隋说了,要点排骨和五花。 因为过年祭祖,最好再来条猪腿。 钱叔手上握着尖利的剔骨刀,看着沈漾笑眯眯的。 「漾漾来啦,看看钱叔买的这头猪肥不肥。」 新宰杀的年猪洗的干干净净,沈漾重重点头,「钱叔,给我家留点。」 钱叔招呼着说沈老三嘱咐过了。 也是这会子才看到沈汉。 对于沈家这群小孩,村里人这两年改观极大。 对于比自己优秀的,总是不自觉的就想聊几句。 晓得他刚回来,村里的其他村民一个个唏嘘。 说是沈汉有出息,行商都做到府城外边了。 当然。 角落里也传来一声不和谐,「行商算啥本事,真正有能耐还是考取功名。」 「俺表叔家的儿子的同窗,今年都考秀才了。」 声音不高。 但因为距离近 ,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 扭头看过去,李稻她爹端着盆子, 脸上蔑视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从上回沈秦跟李稻没成之后,李胜连砍树的活都不干了。 沈漾侧面打听了一下,听说是上城里找了个活。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李胜也没觉着什么不妥。 「咋啦,俺说的就是真的,咱是大老粗,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但俺也听说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他会卖东西,不就是个货郎吗。」 这话里藏着恶意。 沈漾晓得他心里其实有气,就算自己帮着李家把银子从外公那要了回来。 李胜还是觉着伤了面子。 沈汉面上看不出来生气,单手背在身后,「胜叔许久不见。」 李胜从鼻子里发生一声冷哼,皮笑肉不笑。 「嗯,沈小二,你说胜叔说的对不对。」 这种拿长辈的身份压人的习惯。 村子里的其他人皱皱眉头。 钱叔更是直接放下手里的剔骨刀,刚想开口。 沈汉旁边的沈漾声音冷漠,「表叔家的儿子的同窗考秀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考上了呢。」 这么能得瑟。 李胜三个闺女一个儿子。 儿子年纪小,还没到上学的年纪。 三个闺女更是一个进学堂的都没有。 这话着实打脸。 他一张黑黝黝的脸涨的通红,「说啥呢!你咋这么没礼貌呢!你还得喊俺一声叔呢!」 话音未落。 人群外边传来一声咳嗽。 许久不见的李书红,裹着一身厚厚棉袄。 「你还得喊我一声大爷呢。」 他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沈漾率先喊了一声李爷爷。 他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李胜算是李书红的本家,这会子梗着脖子。 沈汉也打了声招呼,李书红拍拍他的肩膀。 少年长高不少,李书红这两年老的很快,眼睛里藏着欣慰。 「好小子。」 再看向李胜,「跟个小孩置气,你也是有本事。」 李胜不指望沈家吃饭,自然是硬气。 嘴上含糊不清的骂了句脏话。 连猪肉都不买了。 转身就走。 钱叔冲着李书红笑笑,安慰性的对沈汉开口。 「别跟他一样,他现在魔怔了。」 沈汉没放在心上在,趁着分猪肉的时候,跟李书红聊了几句。 相比较李三护。 李书红虽然年纪大了,精明依旧。 他没待多长时间,走的时候看着沈家的几个少年。 腰间挂着的烟杆还是沈漾送的那个,他沉默的叹了口气。 「沈家的娃子,受了气就去找你李三叔。」 沈漾看着李书红离开的背影。 她还记得自己刚穿来的时候,因为沈唐和李前的矛盾。 她大半夜的和沈秦一块去村长家里讨公道。 那时候前娃娘没这么和善,李书红—— 也不是多好的人。 猪肉买的多。 除了沈漾,没一个空手的。 回家的路上。 沈秦看着跟自己并肩走在一块的沈汉,他垂着眼睛。 「老二,你在外边,究竟吃了多少苦。」 沈汉猛然抬头,动了动 嘴唇,许久之后,才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大哥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沈秦手上拎着猪腿。 「胜叔那么说你,你都没生气。」 二百三十二 在外边吃了多少苦 沈汉因为性子原因。 他虽圆滑,却绝不是吃亏的主。 若是放在之前,李胜当面怼他,沈汉出于面子不会说的难听。 也不至于咽下这口气。 今个一脸淡然,仿佛这些话对他来说不过而而。 沈秦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他在外边听过太多了。 因为听的太多,所以才毫不在意。 沈汉手上拿的排骨,他有心说自己没有吃苦。 可几个字在唇齿间流转。 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沈漾看着前边两个身影,和沈隋对视一眼。 沈隋轻叹一声。 在这个家里,若说最为轻松的,大概就是他和沈唐两个人。 沈唐可以说年纪小。 而他身为家里的老三。 为了读书,不管是哥哥还是妹妹,都在努力供养着他。 沈家的小院就在前边。 红衣把腌好的猪肉挂上绳子,谢言川去明悟城还没回来。 沈秦他们把新买的猪肉放进地窖。 关于之前的那个话题,仿佛如水般掠了过去。 年二十八。 白月疏带着一马车的年礼也来了。 水哥张罗着把东西卸下来。 铺子直到今天才关门,零零散散总是有很多买东西的。 白月疏一身青裙,笑的明媚,「漾漾。」 红衣率先迎出来,她和白月疏的关系还算不错。 招呼了一声白姑娘来啦。 就和水哥一块把年货往屋子里搬。 沈漾手里捂着汤婆子,会客厅点着炭火,暖洋洋的。 她打开房门,「月疏快进来。」 门口搭的帘子。 阳光顺着窗户进屋,有些暗。 好在两边都点着油烛,客厅里热乎乎的。 她松开身后的斗篷,「你们这倒是暖和。」 沈秦笑着往旁边挪了一下,沈隋从火盆里捡出一个烤的焦黑的红薯。 「白姑娘。」 扒掉外皮,里边的红薯芯子又甜又糯。 白月疏吹了吹凉,「要不是我爹还在家,我都想过来跟你们一块过年了。」 「这也太舒服了吧。」 沈漾端了热茶出来,闻言就笑。 「不行你就带着白叔一块过来。」 「大家一起还热闹。」 热茶就着红薯。 白月疏咽下去,嘶哈两声,还真动了心思。 「漾漾说的还真行。」 「再叫上赵大哥和白一,趁着过年包个饺子。」 沈汉接话。 「地窖里什么鸡鱼肉蛋和蔬菜都有,你们来也够吃。」 手上还没擦干净。 白月疏摸了摸下巴。 立刻出现几道黑印子。 红衣和水哥把东西送完,进来坐着。 她打干净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白月疏,示意擦擦脸。 白月疏声音有些闷,「那我回去跟我爹商量商量。」 「对了,漾漾,」白月疏把帕子递给红衣,撒娇似的双手合十。 示意她帮忙送一下。 「我这次过来是给你这个。」 赵克元住在员工宿舍,过年也没回来。 所有的流水账都有记录。 之前的订单还都在白家铺子,白月疏来送的就是以前的单子情况。 沈汉离的近。 翻开看了一眼。 白月疏一个红薯没吃够,蹲在火盆前又找了一个,嘴上也没停。 「你看看账,要是不错的情况下,把银子结结。」 「我这边等年后铺面重新修起来,就不用操心这么多了。」 所有的账目记录的清楚。 沈汉不消多说,自觉去拿算盘。 油烛的火花微微跳动。 沈漾又捡了一块递给水哥,她小声的同白月疏蹲在一块说话。 让她中午留在这吃饭。 白月疏嗯嗯点头。 沈汉的动作很快。 一本账目算完,刚到吃午饭的时间。 看着最后那个庞大的数额,沈汉眼睛闭了闭。 大家都还在屋里。 账本子放在桌子上,直到沈汉说出分红。 那一瞬间。 整个屋子瞬间一静。 沈秦掏掏耳朵,「老二,我刚才没听清。」 沈汉又说了一遍。 一年流水的账目,足足超十万两雪花银。 整整十万两! 沈秦现下就觉着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而沈隋看着手里的红薯。 有那么一瞬金。 他突然觉着自己在书院没那么罪恶。 真的。 他应该多花点银子的。 沈漾之前其实有点心理准备,但也被惊了一跳。 好在她表面还蹦得住,到这个时候没忘记提醒白月疏一句。 「记得纳税。」 没有皇宫里那位的鼎力支持。 他们累死也挣不到这个零头。 就看着白月疏眼皮一转,差点当场昏迷。 还是红衣眼疾手快,掐着她的人中给掐醒的。 白月疏连午饭都没吃。 絮絮叨叨的说回去跟她爹聊聊。 过过年买头猪。 不为别的。 给祖宗上供。 她们家这是祖上冒青烟了啊! 发大财! 年二十九。 明悟城又下大雪。 高天阔给沈家带了年货,人家毕竟还带着沈汉行商。 沈漾盘算着要不要趁着年前给高府去送年礼。 顺便还有岳秀才,绰子厂开业,岳秀才可是备了礼来的。 沈汉坐在客厅,脚边点着炭火盆,他双手拢在袖口。 「高老爷那边年前不用去了,我回来的时候就送过了。」 谢言川手边一杯热茶,一身黑色难得搭件厚厚的披风。 「岳秀才我也送过了。」 不等沈漾开口,他一脸无辜。 「就是前两天去城里的时候。」 郑思松回了京城,沈隋和谢言川暂时定了年后去看恩师的准备。 既然如此。 那就好好准备过年。 大片大片的雪花很快铺满整个小院。 树枝上挂着累累白色。 案板搬到棚子下边,沈秦带着沈汉和谢言川去剁肉馅,准备包饺子。 红衣则是张罗着把其他配菜准备齐全。 沈漾和沈唐占了年纪的便宜,可以等着吃现成的。 小姑娘搬了马扎坐在棚子下边,自从昨个账目出来。 沈漾现在就觉着自己身上背着富婆两个字。 富婆不干活怎么啦! 饺子做了白菜猪肉,冬笋香菇,和韭菜鸡蛋馅的。 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闷响。 沈隋从屋子里拿了红纸出来,按照对联的大小裁剪成合适的尺寸。 去年对联是谢言川写的。 今年他也能执笔。 木门从里拴上。 屋檐下挂着冰凌。 沈唐撑着油纸伞,做了好几个雪人。 肩并肩靠在一块,他还贴心的写了名字。 二百三十三 晚上来个人 当然。 他自己的那只最好看。 年三十。 除夕夜。 一大早上。 众人被拖起来贴春联包饺子。 红衣在沈家年纪最大,明明是当个杀手买回来的。 结果活成个替操心的老妈子。 下了一天的大雪终于放晴。 家里到处点着火炭。 沈隋拿着扫把把院子连带着外边扫的干干净净。 厚重的白色压住泥泞。 还没忙完,就看着小路上白家的马车已经来了。 水哥回去过年。 赵克元穿着厚厚的斗篷,头上带着毛毡帽子。 隔着远远的跟沈隋打招呼。 沈隋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过身子给他们留了路。 「赵大哥,新年好。」 白月疏听着声音撩开帘子,她今个依旧是一身青色。 那张脸上带着明媚的张扬。 「沈隋,我跟我爹带了饺子过来,我爹亲手包的。」 「漾漾呢。」 沈隋好脾气的应和,「那一会要好好尝尝白叔的手艺,漾漾也在家里包饺子呢,你们快进去吧,我把这边收拾干净。」 白敬年他们都在车厢里坐着。 白一和白二跳下来。 「沈三公子休息一下,我们扫。」 前边剩得不多。 沈隋表示不用,他一届读书人哪能抢过两个护卫。 当即被推着进了院子。 门口的对联还散发着一股子墨香。 沈漾把提前煮好的鸡肉从地窖里拿出来化冻。 地窖里新存的冰,凉的厉害。 看见白月疏过来,她也没觉着意外,招呼着屋里有零嘴。 红衣的裙摆塞在腰间。 白月疏搬着饺子送进厨房。 白敬年包的羊肉馅的,锅炉下的热气腾腾。 没有热拿自己当外人,在沈家都是该忙什么忙什么。 小谢公子甩着袖子这边走走,那边转转。 发现连烧火的活都轮不到自己,因为让沈唐和白三抢了。 怕晚上白月疏他们回去不方便。 年夜饭订在中午。 晚上沈家自己聚。 大桌子上摆的满满的。 过了今年,大家又长一岁。 白敬年还带了四十年份的花雕。 他年纪最大,在这一群年轻人里边辈分高,坐在主桌。 大家所有人都倒了酒。 沈漾不能喝,点了酒杯下的一丢丢。 勉强应景嘛。 每个人都说了对明年期待的心愿,但总归最实际的—— 还是赚大钱。 杯口碰在一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酒气渲染着饭桌上的热闹。 他们都还是不大的少年,但在此刻,扬帆起航。 下午的时候。 谢言川出去了一趟。 赵克元中午陪着白敬年喝了几杯。 脑子昏昏沉沉的,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醒酒。 冷风吹的身体有些凉。 后背披上一件外衣。 他眯着眼睛回头,白月疏笑眯眯的,「赵大哥,天气冷。」 桃花村外的群山连绵。 白雪覆盖着山头。 赵克元抿着嘴,微微点头,「多谢。」 他 坐在椅子上并未起来,白月疏站在旁边。 许久之后。 赵克元突然开口,「我曾经一度以为我活不过今年冬天。」 白月疏单手叉腰,猛的一顿。 赵克元仿佛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并不在意白月疏的态度。 他的声音很轻。 「从高高在上一夜之间栽进泥泞,被侮辱被打骂,我总觉着自己分成了两个人。」 「一个是身体,他在黑市苦苦煎熬,一日活过一日。」 「一个是精神,他冷眼看着我受的罪,只等着死亡那天脱离苦海。」 「我爹说,不要报仇,活下去才是希望。」 阳光照射的冰凌顺着屋檐掉了下去。 在地面摔的粉碎。 赵克元看着反光的冰块,眼睛里藏着疯狂和苦涩。 「我不敢自尽,也不能抗拒伤药,守着一个所谓的传承当成信念。」 「第一次来沈家,我想着哪怕因为做的不好,被主家赐死呢。」 白月疏不知道从哪搬来一个马扎。 坐在赵克元旁边,两只手乖乖巧巧的搭在膝盖上。 她并不知道赵克元之前发生了什么。 但漾漾也提醒过白月疏,赵克元身世不简单。 这些日子的相处,白月疏很是信任这个大哥哥的存在。 他单手搭在眼睛上,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后来活了一天又一天,发现我爹说的对,活着才有希望。」 「可我还是想报仇,我恨不得——」 他之后的声音太低。 白月疏没有听清楚,她也没问。 每个人的身上好像都会藏着秘密。 就像她爹也不知道,在娘去世的那段时间,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多久。 院子里起风了。 赵克元不知道是睡着还是在出神。 很久没动。 白月疏扭头看他,男人一身蓝色,长发有几缕压在脑门上。 他侧脸的轮廓清晰,举手投足之间能看出来很好的教养。 就像赵克元说的。 如果不是一夕之间家里巨变。 或许赵克元这一辈子—— 都不会和沈家,和白月疏有交集。 姑娘家默默叹了口气。看書菈 下午的时候。 白月疏他们回去。 雪水融化之后结了冰,沈漾等人站在门口目送白家的马车。 赵克元暂时住在绰子厂的员工宿舍。 他醒酒了。 和白月疏对视一眼,谁都没有提下午的那些话。 沈家再次恢复宁静。 谢言川是快傍晚的时候才回来的。 动作有些僵硬,脸色不太自然。 沈家还在准备晚上的年夜饭,再加上祭祖,总是要丰富点的。 沈漾是第一个发现谢言川不对劲的。 小姑娘自然而然的把手搭在谢言川的脑门上,「没生病啊,怎么啦,脸色不太对劲。」 谢言川比沈漾高上很多。 刻意低下身子,听着沈漾说话,他不自在的扭头看向别处。 在沈漾即将离开的时候。 谢言川又小心的拽了下小姑娘的袖子。 他的声音很低,「漾漾,晚上家里可能——」 沈漾啊了一声,谢言川单手抵着下巴。 「来个人。」 什么人还值得谢言川刻意 说一声。 沈漾好脾气的笑笑,「你朋友吗,要多做点饭不,晚上在这吃吗。」 她一脸淡然。 谢言川欲言又止,最后乖乖站直,「是送好东西的,反正不是坏事。」 他没具体说名字。 那估计就是不在这吃了。 二百三十四 皇上御赐 老沈家的传统。 逢年过节先祭拜祖父和爹娘。 祠堂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自从沈家日子好过了,祠堂里总是摆着供果。 以沈秦为首,沈汉他们每人一炷香,这次连谢言川和红衣也在内。 酒杯里倒上清酒。 香烛袅袅冒着青烟。 沈秦低声同已逝的家里人说一说今年过的怎么样。 月亮挂在半空。 香炉里插的满满的,沈漾现在已经不会在跟爷爷他们承诺自己会好好照顾沈家。 因为对她来说。 沈家就是自己的家。 从祠堂出去,还没进厨房。 饺子摆在桌子上,铜锅里片的薄薄的肉片上下翻滚。 门口传来敲门声。 沈秦和沈汉对视一眼,「这么晚了,谁还敲门。」 沈漾福如心至,她扭头看向谢言川。 沈秦已经打开门了。 透过小小的缝隙。 就看着一身黑衣的男人手上的马鞭还没放下。 他拿布巾遮住下半张脸,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沈秦吓了一跳。 「什么人。」 条件反射的就要关门。 男人声音倒是温和,「沈大公子,您不记得在下了吗。」 暗一坐在会客厅,脸上的布巾还没摘下来。 沈唐送了热茶,他双手抱拳冲着沈秦行礼。 「我家公子多谢沈公子照顾,这是谢家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沈姑娘大义,造出绰子和玉米刨子此等造福百姓的好物,陛下念姑娘大才,特命属下一并将赏赐带了过来。」 在年三十的晚上。 皇上赏赐给沈漾。 虽然沈漾现在还接触不到皇宫里的那位。 但她看过电视,皇上御赐之物,一般不都是敲锣打鼓,沐浴焚香才能接旨的那种吗。 他们这个—— 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沈漾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谢言川。 小谢公子和暗一坐在一块,他主动解释。 「因为我。」 具体的原因没说,谢言川整天神神秘秘。 沈漾全靠自己脑补,她点头表示明白。 沈汉到底是在外边待过一段时间的,虽然是第一次见暗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们是不是要领赏谢恩。」 暗一有些犹豫,余光瞥向谢言川。 按理来说是要这样的。 但是公子不发话。 谢言川自门口跪下,双臂垂在身侧,他一动作,其他人乌泱泱的跪了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暗一并没有待多久,沈秦习惯性的招呼一声要不要留在家里吃饭。 他声音在布巾后显的有些闷。 「不必,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 沈漾找了个干净的包袱,饺子还是热的,拿油纸包着。 里边还塞了几块甜糕。 一并递交给暗一。 「留着路上垫垫肚子。」 她还记得傍晚谢言川说的。 暗一眼睛里露出感激,「多谢。」 客厅的窗子开着一条缝,怕炭火燃烧的气体出不去。 暗一把包袱塞进袖口,熟门熟路的去翻窗户。 爬到一半反应过来。 救命!翻 谢公子的窗户翻习惯了! 那辆马车连带着赏赐的东西都留了下来。 铜锅下的炭火已经有些灭了。 沈家现在也没有吃饭的心思。 沈唐心思浅,暗一刚走,他立刻扒着沈秦的胳膊,小声的问。 「大哥,刚才那个,是谁啊。」 竟然还能送皇上的御赐 沈秦对暗一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他把血淋淋的谢言川送过来。 以及那个不知道还算不算数的承诺。 不等他开口,红衣双手环胸。 「是咱家的常客。」 别人不知道。 红衣从来了沈家,可谓是听着暗一的声音长大的。 他平均一个月得来好几回。 以至于现在红衣听见暗一的声音都免疫了。 沈家不明白红衣的意思,谢言川这会子已经撩开帘子。 车厢里装的满满的。 几个红木箱子上雕龙画风。 沈家几个帮忙把箱子搬到会客厅。 点着的油烛和炭火烧的劈里啪啦。 第一个箱子靠近门口,上边的锁松松垮垮的挂着。 打开的瞬间,金子铺底,一层层的摞的高高的。 箱子上层做的收纳的钩子,翡翠玉石串成的珠子看起来华贵耀眼。 客厅有一瞬间的安静。 随后是巨大的抽气声。 沈漾眼疾手快直接关上房门。 有那么一秒钟,她甚至觉着这些金子会反光。 谢言川目光平平,「这是谢家送来的,都是些俗物。」 接着是第二个箱子。 泛着银丝的绫罗绸缎装的满满的。 皇宫里出来的料子自然不必多说,上头的绣工,连只花鸟鱼虫都仿佛活过来一样。 最下边的一匹更是显眼。 明明同样的染料,里外的形状却不尽相同。 谢言川顿了顿,「这是千织锦。」 听起来就很贵重的样子。 第三个箱子依旧是布匹衣物,不过是些少年的颜色。 最后一个箱子,里边只有一个东西。 暖玉雕的双耳玉壶泛着盈盈水光。 这等成色的天然玉石,隐约透过瓶身能看清楚后边的景色。 从箱子里取出来,看着模样着实废了番功夫。 沈漾就是做木料起来的,往前玉石的单子也曾接过。 但这么纯净的玉还是头一次见。 小姑娘没忍住上手摸了摸。 「真好看。」 这便是皇上御赐下来最贵重的赏赐。 谢言川勾起唇角,把玉瓶放在桌子上。 「漾漾若是喜欢,便放在你房里当个摆件。」 毕竟暗一也说了。 皇上本就念的沈漾的功劳。 其他人跟着点头,「给漾漾。」 「漾漾一会带上去就行。」 沈漾也不推辞,「好嘞,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种能摆进博物馆的摆件。 她晚上睡觉就是看着也能笑醒。 玉石贵重,倒不如谢家给的实用,看着一箱子的金银珠宝。 沈唐挠着头皮,「这也太多了。」 谢言川对此毫不在意,「当作平常花用。」 谢家不缺这点。 小谢公子财大气粗。 也就是沈家现在也不缺银子,不然就这一箱,够他 们在明悟城花半辈子。 一晚上来的震撼。 直到把箱子搬进地窖。 沈秦还是觉着有点不太放心,盘算着要不买只狗看家得了。 红衣自告奋勇。 「大公子不必担心,我比狗有用多了。」 狗只会汪汪叫。 红衣还能追杀贼人。 沈家其他人:…… 不知道说点啥,笑笑吧。 二百三十五 那就认义父吧 迟来已久的晚饭终于吃上。 羊肉煮的烂糊。 饺子都有些凉了。 肉的有点腥味,好在素的味道不错。 饭桌上有些安静,大家都被突如其来的赏赐震惊。 还是沈秦主持大局。 他手指扣了两下桌面,「今个是新年最后一天,祭拜了爷爷和父母,解下来的日子还是我们自己过。」 「来,祝我们以后越来越好。」 他作为主心骨,其他人也渐渐平缓心情。 沈汉同沈秦坐在一块,少年吃的不多,在外边奔波被晒黑的脸这段时间捂的白了一点。 他生的在沈家不算最惊艳。 但也出佻。 沈秦放下筷子,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看着沈汉。 「老二。」 沈汉嗯了一声,尾调上扬。 其他人都在说话。 沈秦拍拍沈汉的肩膀,「如果认了高老爷当义父,能在外边过的顺利点,那你就自己拿主意。」 这个话题算是沈家的忌讳。 除了沈漾他们,沈隋和沈唐不知道。 沈秦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是以话音刚落,所有人目光看过来。 沈汉喉咙动了动,「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桌子上摆着甜汤。 沈漾给自己盛了一碗,又拿起谢言川的碗。 她动作停在半空,总感觉这个时候有任何动作都不是不对的。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沈秦叹了口气,「以前是大哥想的太过片面,总是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离开沈家。」 「大哥总觉着,你要是认了高老爷当义父,以后万一过的不好,大哥没本事给你出气。」 「你听话,大哥知道,所以在外边吃的苦总是不跟大哥说。」 沈秦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沧桑。 「大哥其实早就想通了,只是没机会说出来。」 「今天祭拜爷爷和爹娘,我其实在心里告知了他们,再看漾漾的能耐,大哥以前总是以为长兄如父。」 「现在才晓得,其实这个家里不能离开你和漾漾。」 沈秦之前听说过,高天阔没有孩子。 他娶了四个夫人,在京城的时候,外边也养过外室。 或许是身体的原因,这成为高天阔的心病。 他喜爱沈汉,偌大的高府不是沈家能够比拟的。 若是沈汉真的能得高老爷的庇护,他在外头的路比现在好走很多。 只要兄弟姐妹们的心还在一块。 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 他很少说这种话,沈汉抿抿嘴,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沈漾小心的盛完汤,汤勺碰到碗底。 沈汉似乎回神,「大哥,其实我——」 他想说没关系,他能够平衡沈家和高府之间的来往。 沈秦笑笑,「那样你太累了,老二,大哥相信你。」 沈漾坐下来,裙子垂在脚踝,小姑娘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大哥说的对,二哥,我敬你一杯。」 她给沈汉递了个台阶。 沈漾明白沈汉身上的压力,这个压力有她的一份。 谢言川是最懂沈漾的,小谢公子当即陪了一杯。 「沈二哥,敬你。」 余下的便是凑热闹了。 不过大家这么一闹,沈汉整个人的心思舒缓很多。 眼睛亮晶晶的,「干!」 一个年三十。 已经出了这么多情况。 晚上因为守夜,睡的晚。 沈漾以为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客厅里的火炭烧的暖和,熏的人昏昏沉沉的。 沈漾单手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红衣聊着天。 村子里的狗叫了几声。 先是一只,然后是两只,后来发展到很多。 沈漾被吵的清醒一些,有些奇怪的站起来。 村子里隐约能听见有人说话。 沈秦和沈汉到院子去看什么情况,沈家占着二楼的距离。 顺着走廊往外看。 村子里灯火通明。 红衣站在沈漾旁边,「有点奇怪,主子,我出去看看。」 怕村子里进了贼。 都是村民,没有多少战斗力。 她翻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沈秦刚打开大门,李大宝拎着灯笼急匆匆的过来。 「沈秦。」 沈汉手上端着油烛,「大宝叔。」 「程家的屋亮了,你们快去看看。」 村里就一家姓程的。 程大夫失踪许久,往前程家的院子都是沈秦他们照看着。 后来因为忙,沈家去的也不多。 但逢年过节依旧会帮忙收拾收拾。 前两天下大雪,沈隋还去扫院子来着。 听说程大夫回来了,沈汉把手上的油烛塞给沈秦。 「我去拿衣服。」 楼上的也下来了。 沈漾边往下跑边问,「大宝叔,谁回来了,程御吗,还是程大夫。」 按照王孟的说法。 当初他们找孩子的时候,程大夫因为出头遭遇不测。 这段时间沈漾也慢慢接受了。 如今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李大宝冲着她应了一句。 「不晓得呢,大门还锁着,村长说钥匙搁你家放这,俺这就来喊你们了。」 冬夜冷的厉害。 沈漾等人披着厚厚的斗篷,踩着上冻的冰层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程家走。 路上不少人家都开着门。 今天本来就得守夜,睡的晚。 程家门口站着不少人。 李三护在最前边,他脚上的鞋子还没穿好,扒着门缝往里看。 已经黑了很久的程家客厅,亮堂堂的。 看见沈家的过来。 人群分开一条小道,沈秦手上拎着当初程大夫给的钥匙。 「我先开门。」 木门因为很久没人养护,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院子里干干净净。 李三护走在前边,扯着喉咙喊。 「程老哥,是你回来了吗。」 「二狗子,在家不。」 「程嫂子,程嫂子。」 没人回应李三护的话,除了脚步声,程家安静的厉害。 程家不大,从院子到屋里,也就十多步。 客厅的门没关。 偌大的房间一览无余。 李三护四周看看,「咋没人啊。」 那能是谁点的灯。 屋子里的摆设没动,沈漾和谢言川在人群前边。 小姑娘一眼看到桌子下的水渍。 「这是什么。」 看模样约莫是刚刚洒出来的。 人群里议论纷纷,都说是不是有人在这喝水。 谢言川半蹲在地上,指尖蹭了下水渍,在鼻尖勾了一下。 他声音沉沉,「是酒。」 大过年的,谁能来程家喝酒。 不晓得是谁说的,「又不是祭拜祖先,咋还洒地上呢。」 二百三十六 程家的灯亮了 这仿佛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沈漾嘶了一声,「拜祭?」 或许呢。 如果是程御还活着,知道父母的消息。 在新年拜祭,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他会去哪里,为什么不在家。 谢言川站起身子,眼神在四周看了一圈。 除了地面上的酒渍,其他的仿佛再无人动过。 李大宝把灯笼换了个手拿,「是不是程大夫他们回来了,这老长时间没见,还挺想他们的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 一个村里的到底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李三护站在沈秦旁边,压低声音,「到底咋回事啊。」 明明大家是看到灯光来的。 怎么救看不到人呢。 几间屋子连带着小院到处都看了一遍,程家确实空无一人。 李三护叹了口气。 「说不定程大夫只是突***况,来不及多说,大家都散了吧,可能下次就回来了。」 一群人堵在这里也没啥用。 村民嚷嚷着往外走。 程家出事之后,他们好像对程大夫的包容度增加许多。 就连曾经医死人也是无意为之。 房间里的灯火熄灭。 沈秦有意在这守一夜,还是被沈汉和沈漾两个人同时拽出去。 木门重新落了锁。 沈汉感慨似的,「明个我找点油过来抹抹,省的这门老响。」 人群渐渐离开。 沈秦拢了下身上的披风,「说不准是二狗子回来了呢,回家也是守夜,在哪不一样。」 沈汉和沈漾对视一眼。 沈汉笑着摇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们才更不能在那。」 沈漾也笑,「大哥这脑子怎么突然转不过来了。」 黑暗能遮住很多隐藏的真相。 比如不想被发现的人。 到家天还是黑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 熬过了那个点,放了鞭炮。 明个还得早起,沈漾打了个哈欠滚去楼上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 她心里隐隐感觉程御还活着,这个念想让她微微放下心里的遗憾。 总归是好多了。 二日新年。 沈家的红包一年大过一年。 夜里睡的踏实,沈漾起来的时候就觉着神清气爽。 新换了一身红色长裙。 沈家的第二个传统,大年初一必穿红色。 那尊暖玉就放在柜子上边,沈漾说是睁眼看到就是睁眼看到。 阳光还算不错。 村里起得早的,已经开始做饭了。 冻好的饺子下了锅,捞出来热气腾腾的。 沈漾吃了个现成的。 往前都是沈家去别家拜年,这早饭还没吃完。 家里的院子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串门。 说是串门。 沈家过去一年带着桃花村发家致富。, 那些长辈们都带着压岁钱。 有的多点,有的少点。 但不可否认,沈家的每个都照顾到了。 就连年纪最大的红衣都有,跟着沈家几小只的辈分嘛。 沈隋早上去绰子厂喊了赵克元一起过来。 沈秦给赵克元准备了红包。 嘴上喊着赵大哥,其实就是讨个彩头。 赵克元是从黑市买来的,不过做账房先生也有自己的收入。 他几乎是全部拿出来了。 精心用红纸包的。 沈漾平日总是一副大人的做派,也就过年的时候。 才能用自己那张白嫩嫩的小脸讨个彩头。 她是沈家压岁钱收的最多的,比沈唐还多不少。 小姑娘总是招人怜爱,不自觉的多给点。 大年初一是个闲散的日子。 沈漾把收来的压岁钱装进自己的小金库。 在二楼晒着太阳呢。 就听楼下有说话声,顺着走廊往下看。 许久不见的李前站在院子里,和沈隋聊天。 她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李前被送去明悟城上学,因为来回不方便。 也不能像沈隋他们似的半个月回来一次。 往前不讲理的少年如今养的壮士。 看见沈漾,李前脸红了红,还是小声打了个招呼。 「漾漾新岁安康。」 少年人说话,沈漾也没下去打扰。 只是看见他,突然想起很久没见的李稻。 沈家的绰子厂开起来之后,桃花村里差不多的村民都去找活了。 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 但凡有合适自己的,总想给家里添点花用。ap 李胜去了城里找活,李黄氏带着李稻他们,依旧过着靠田吃田的日子。 沈漾曾经想拉李稻一把,但她自己不愿意出来。 自那以后,沈漾便没有特别关注。 只是突然有些唏嘘。 同样是李家的孩子,李前可以去明悟城上学,李稻却只能在家里看弟弟妹妹。 阳光晒的暖和,偶尔吹来的风带着凉意。 她双手搭在肚子上,又是新的一年。 年初二。 沈家要去白家拜年,年前白月疏送了节礼。 白敬年是长辈,论理也要去看看。 沈汉则要去高府。 不管沈秦有没有同意他认义父,高府到底帮了他们许多。 让沈汉自己过去不太礼貌。 家里除了之谢言川买的马车,还有一辆暗一留下来的。 赶着两辆马车,沈漾撩开帘子跟沈汉招呼一声。 「二哥,咱先去白家走一趟,一会我陪你一块去高府。」 谢言川单手背在身后,嗯了一声。 言下之意他也去。 赵克元新换了一身蓝色棉袍,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头顶。 白家那边他肯定要去的。 至于高府,不熟。 沈汉应了一声好,年礼要到明悟城去买。 城门口的守卫刚刚换班。 冯虎腰上别着酒葫芦,看起来难得清醒。 路上人满满的。‘ 许多来明悟城走亲戚的,四面八方而来,车上都拉着不同的年货。 找了家最大的铺子。 里边卖的很是齐全。 既然来了,沈漾盘算着连岳秀才那边也去一趟。 关系嘛,都是越处越近的。 何况跟岳秀才打好关系,还真不是件坏事。 以后明悟城有个风吹草动,他们也能提前知道。 两个马车都装的满满登登的。 连下脚空都没有,沈漾蹲在车架子前边,一左一右还蹲着两个。 白家门口扫的干干净净。 白月疏正在同旁边的药铺子说话,看见马车过来。 她笑眯眯的,毫不意外。 互相拜了年。 沈家带来的丝毫不比年前白月疏给他们送的少。 二百三十七 给手套的老者 甚至于沈漾还特意从皇上赏赐的那堆绫罗绸缎里抽了两匹布出来。 她没说这是哪里来的。 只让白月疏收好,以后当个陪嫁也行。 白敬年给沈家几个准备了压岁钱。 都是厚厚一封,毕竟沈家挣的那些或许还得养几个小孩。 而白家的银子,只用考虑他们父女俩。 沈漾乐呵呵的道谢。 一扭头。 就看着赵克元从袖口掏出红纸包的压岁钱,面色如常的递给白月疏。 「白姑娘,新岁安康。」 可看厚度! 明明就是比沈漾他们的多很多! 白一他们在准备午饭,沈漾跟白月疏提了一嘴,说要去高府一趟。 白月疏明白她的意思。 「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毕竟当初能牵上这根线,还多亏了高老爷买的那一套桌椅。」看書菈 跟白敬年说了一声。 马车稍微腾出一点空。 沈漾和白月疏挤进车厢,其他人则是依旧坐在车架子上。 高府门口挂着红灯笼。 新贴的对联在阳光下隐约洒着金粉。 福叔来开的门。 一年没见,他好像老了一些。 穿的厚厚的。 「沈姑娘,沈公子,谢公子,白姑娘。」 全部招呼一遍。 马车从偏门进。 他们还没把年礼卸下来,高天阔和大夫人从里间出来。 二夫人和三夫人跟在之后。 新年所有人都跟和善。 高府准备了宴席,原本说回白家吃的,可高天阔客气。 拉着不让走。 福叔有眼力劲的表示自己去白家铺子把白老爷接过来。 白月疏自然摆手。 只能说让福叔跟白敬年说一声,中午不回去了。 宴席上高天阔倒是没有再说让沈汉认义父的事。 倒是大夫人对沈汉的态度依旧热情。 沈漾以前以为是她对沈老二有什么想法。 现在反应过来,约莫高老爷提前给大夫人说了看好沈汉。 大夫人对待沈汉的态度,也是属于哄孩子的那种。 她为自己的罪恶想法忏悔。 饭后谢言川找了个借口单独离开。 高天阔在书房等着,同谢言川行了个礼。 安平府城是赵克元的老家。 他身上带着海棠花的图案,是以谢言川曾送信让高天阔彻查安平府城。 书房的门窗紧闭。 谢言川和高天阔面对面坐着。 高天阔眼神清明,「公子,赵家在安平府城是大户,当初的灭门惨案按理来说应该很轰动,但奇怪的是,属下去问的时候,他们一脸淡然,好像这件事很正常。」 和暗一调查出来的又有不同。 谢言川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静静听着。 「属下顺着这条线去查,赵家的口碑在当地还算不错,虽然有钱,却不是仗势欺人的主。」 「特别是公子赵克元,更是当地出了名的俊后生,不过赵家很诡异。」 「他们是靠布匹起家,安平府城真正挂着赵家名字的店铺一个都没有。」 是以赵家的钱财来源成谜。 若说单纯是往宫里送千织锦。 千织锦的产量极低,就是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看。 千织锦也不影 响别的料子。 谢言川垂着眼睛,看不清楚表情,「还有吗。」 高天阔沉默片刻,「对了,公子曾说在黑市买下赵家的公子,但据属下探听,当初的灭门惨案,赵公子的尸体也在其内。」 也就是说。 赵克元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 究竟是背后那个人的推手,还是另有原因。 海棠社比谢言川想象的还要大,他轻轻叹了口气。 「雪蚕丝的手套,找到那个人了吗。」 因为手套里的那句话和海棠社的信物海棠花。 高天阔回到明悟城的第一时间。 谢言川就着人联系了他,雪蚕丝的手套是高天阔救的一位老者给他的。 那时候高天阔还在京城。 行商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满身是血的老头躺在路边。 高天阔看着可怜,让福叔给他喂了伤药,包扎伤口。 临走之前。 还留给老者一两碎银子。 老者当作感谢,把这雪蚕丝的手套送给高天阔当谢礼。 不过他拿着没用,便一直放在库房。 时间久远。 高天阔都快记不清老者长什么样子了。 不过听谢言川说起手套里藏着的东西。 他立刻派人去找老者。 高天阔丧气的摇摇头,「暂未。」 说的好听是暂未,说的不好听,这天大地大,找一个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老头,简直是难上加上。 没办法。 只能一边调查一边准备。 谢言川点头应了一声,「那便先这样吧,等岳秀才的消息。」 他现在手上收拢的,只有岳秀才和高天阔。 好像他俩都牵扯进海棠社。 从书房出来。 谢言川一脸若无其事的拍拍衣摆,花园里养着冬天还开着的花。 沈漾他们都在花园的亭子里喝茶。 摩天轮的酒柜养护得当,看起来依旧跟新的一样。 二夫人靠着沈漾坐,还在问沈漾什么时候能空出时间,她那房间想加点装饰。 年后沈漾还得去明悟城装修新买的铺面。 只能暂时推脱。 池塘结着薄薄的冰。 下边还能看到游动的锦鲤。 谢言川短暂的坐了坐,沈家起身告辞。 走的不算早。 马车里还有给岳秀才的节礼。 但下午去送礼总归不像样。 只能明天再过来。 同白月疏约好了,明个一定要在白家吃饭。 她让她爹提前备菜。 初三去的一尺楼。 初四又在李三护那边蹭了一顿,定一定今年的计划。 李许氏的肚子挺的高高的。 整个人散发母性光辉。 初五初六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后。 沈家都在吃吃喝喝。 绰子厂是正月十六开工。 新的一年,来找活的百姓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 儒知书院那边春季招生也开始了。 郑思松从京城回来。 特意来了一趟沈家,说是让沈隋腾出点时间。 去书院帮忙誊写名单。 凌逸还没回来,他家在京城,也不知道新年过的怎么样。 沈隋收拾了笔墨,第二天就去了儒知书院。 去年那 会子。 有许多消息不通的暂时不晓得儒知书院开了分院。 今年明显人多了不少。 甚至于临边府城的也掐着时间过来。 明悟城的客栈生意一时间很是火爆。 二百三十八 行李箱 沈唐也被叫去帮忙了。 分发青矜的零碎杂活。 也不是白帮忙的,儒知书院会给相对应的报酬。 程家的宅子自新年以后再也没亮过。 沈家几个偶尔会过去看看,帮忙把卫生重新打扫一遍。 院子里的枯草都是清理过的。 沈汉暂定是正月二十出发。 也就一两天的事,衣物鞋子慢慢开始收拾了。 绰子厂开工之后,沈漾给所有工人都准备了红包。 里边的银子不多,也算新年讨个好彩头。 厂子里不用沈漾操心。 小姑娘看着沈汉挑挑拣拣怕不方便带的衣物行礼。 纯色的包袱装的鼓鼓囊囊的。 沈漾靠在门框上,手里抓了把瓜子,「二哥,要不我给你做个行李箱吧。」 沈汉直起身子,扭头看她,「什么箱?」 说干就干。 沈漾把手里的瓜子放下。 山上最不缺的就是木头,趁着这几天正好能给沈汉琢磨一个出来。 沈老二看的好奇,拉着板车跟沈漾一块上山。 小路被踩的平整。 因为每天运送树木,特意扩宽了许多。 山上还能听见说话声,约莫是来种树的。 找了个合适大小的树干,沈汉还没来得及动手。 李大护隔着老远呵斥一声,「干啥的!」 沈漾吓了一哆嗦,不过三五个呼吸的时间,李大护几步跑过来,手上还拎着棍子。 「偷树的是吧!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老子打断你的腿!」 他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正好对上沈汉礼貌且不失尴尬的笑。 「李大叔。」 李大护是李三护的哥。 他默默放下手里的棍子,「啊,是沈汉和漾漾啊,你俩这是——」 沈汉晃了下手上的斧子,「砍棵树。」 他也没说具体干嘛用的。 小身体看起来单薄,李大护闻言把棍子一丢。 「早说啊,斧子给我。」 还没出正月的天气凉的厉害。 李大护手面粗糙,朝着掌心呸呸两声,沈汉急忙表叔不用,「李大叔,你去忙你的,我可以的。」 李大护带着和善的笑,「你这年纪能干点啥,再说了,给你砍完之后,这些都得上账目的。」 他替沈家记录一来一回的栽种和砍树。 就是一颗也不能少。 沈漾笑着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沈汉没抢过李大护,没法子跟沈漾站在一块。 就算是一个人,李大护动作也快的很。 一盏茶的功夫,他俩在旁边帮忙推着,树干应声倒地。 上下全都清理干净。 树干砍成三节,李大护抹了把头上的汗,「得了,搬上去就行。」 三个人一人一根。 「麻烦李大叔了。」 沈漾跟李大护道歉,他摆摆手,捡起地上的棍子。 「没事,你们回去吧,我再四处看看。」 沈汉把几根木头固定,沈漾站在板车旁边,「李大叔,怎么想起来巡山了,这山上还有人偷树吗。」 因为信任,沈漾除了账目,一般不怎么过问。 李大护和李三护是一家。 之前也没听说过这事。 李大护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实话说,过年那两天,你二叔回来,俺跟你三叔陪着 他喝了两杯,谁晓得第二天山上就少了几棵树。」 李大护说起来还很生气,「也不知道哪个畜生大半夜的不怕死过来偷东西,俺这段时间没敢闲着,天天都逛着呢。」 看见沈漾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大护急忙表态,「漾漾你可别多想,丢的那几颗俺自己掏银子补上了。」 所以他才没让李三护跟沈漾说。 毕竟沈家相信他们,李大护也不是不知足的人。 沈漾反应过来,「李大叔说的哪里的话,我能不相信你吗,就是每天巡山也太麻烦了。」 「我回头想想怎么弄个法子,杜绝被偷。」 李大护憨厚的笑了一声,「行行行。」 顺着小路下山。 沈汉肩膀上挂着绳子,控制着板车的重量,「这山头连绵不断,要想控制树木不被偷,只能留出一条上山的路,但哪有这么容易。」 就是李大护天天巡山,也不能保证一定没有漏洞。 沈漾在后边帮忙拉着板车,叹了一口气,「说的是呢,回头我跟李三叔说一声,哪些丢了的树从绰子厂的账目上扣,不能让李大叔花银子。」 村里的烟囱冒着袅袅青烟。 不晓得谁家已经开始做饭了。 把木头卸在院子里,沈漾找了刨子出来。 木头劈成合适大小的板子。 画出行李箱的尺寸,板子交给沈汉,锯掉多余的部分。 把木头拼接成箱子的形状,用钉子订结实。 中间还是空的,用木板填缝,刷上涂层,一个木头箱子就做好了。 放在一边晾干。 沈漾开始制作轮子,原本是打算做前后左右都能滑动的。 但是要求的技术含量太高。 沈漾在木头上画了两个大小想同的圆,用刨子锯出来,中间挖个洞。 在箱子后边拿木棍撑着,两个圆形的木头分别装好,放在地上轻而易举的便能拉动。 沈汉看的挑眉。 「这……」 这还没完。 为了方便拉取。 沈漾在箱子上又给装了可伸缩的拉杆。 原木色的箱子中间镂空,因为时间原因做的简简单单。 沈漾把拉杆递给沈汉,「都是纯木的,可能有点沉,二哥,你试试看。」 这会子已经到下午了。 沈秦他们早就回来吃饭了。 红衣端着碗,站在院子里,「主子,先去吃点。」 她忙到现在了。 沈漾应了一声,看着沈汉在院子里来回转了两圈。 眼神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越来越惊喜。 「漾漾你别说,还真比包袱轻巧不少。」 他有点不舍得撒手。 厨房里边。 沈秦吃饱出来,看见这么个玩意也挺好奇。 从沈汉手上接过来溜达好几圈。 「嘿,这个叫行李箱,出门带着还挺方便。」 沈汉笑着应了一声,「是吧大哥,漾漾这个做的我可喜欢了。」 包袱到底还得人背着。 沈漾去厨房盛饭。 沈汉还新奇着呢,没觉着饿。 箱子竖在院子里,沈秦摸着下巴。 「要是不麻烦的话,给老三老四也整两个,他俩在书院用着更方便。」 还能当柜子。 二百三十九 可以在书院推广 沈秦的话给了沈汉灵感。 他单手背在身后,冲着还没出来的沈漾喊了一声。 「漾漾,大哥说的对,这个行李箱能在厂里量产不,放到学院门口卖,肯定好卖。」ap 如果是平常不出门的百姓。 家里打了柜子,行李箱对他们来说有些鸡肋。 但对于上学的学生来说。 半个月一次的休沐,带着箱子回家,里边还能装点衣物什么的。 能在儒知书院上学的。 家里多少不缺这点花用。 沈漾端着盘子放在院子里,米饭散发着热气。 连带着沈汉的那份一块盛出来了。 「要不先给三哥四哥做两个,让他们带着到书院试试。」 「有想要的暂时订一下,若是人多,可以考虑量产。」 行李箱也不是什么麻烦的玩意。 沈汉和她面对面坐在一块,少年的生意想的长远。 「也行,先让老三他们试试。」 「要是在书院可行的话,我以后卖绰子这些也能顺便带着行李箱。」 毕竟哪个府城都有书院。 分给沈漾一双筷子。 说曹操曹操到。 近几日白天忙的见不到人的沈隋和沈唐回来了。 赶的凌逸的那辆马车。 果不其然。 车子还没停稳,一身白衣的凌逸撩开帘子。 「沈姑娘!新岁快乐!」 这个迟来的拜年。 沈漾放下手里的碗筷,「凌公子来啦,中午吃饭了没。」 一个新年没见。 凌逸的看起来又白又嫩。 她腰上别着折扇,「吃过了,和沈隋他们在明悟城吃的。」 「好久没见你们,我特意跟郑老头申请,过来看看你们。」 沈隋和沈唐一块下来。 搭眼就看到院子中央的行李箱。 沈唐好奇心重,「这是什么。」 上手没怎么用力,箱子在地面上滑动。 沈唐哦哟一声,再等下去饭就凉了。 沈漾冲着沈秦抬抬下巴,示意他来介绍。 晓得这是装衣物的,凌逸比沈唐表现的还要有兴趣。 箱子中间能放下约莫五六套衣服。 短期内的行程肯定是方便的。 沈漾咽下嘴里的饭菜,「四哥觉着方便吗,要是在书院能用的话,给你和三哥也一人做一个。」 沈唐疯狂点头。 沈隋站在原地,也跟着看了好久。 闻言有些犹豫,「吗麻烦吗,若是麻烦,我跟老四用一个就行。」 沈漾摆手,「这是上午砍的树。」 言下之意。 用不到半天的功夫。 沈隋嘴角勾起笑,「那便好。」 凌逸不晓得什么时候跑到沈漾后边的,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 「沈姑娘,沈漾漾,我也想要一个行吗,我付银子。」 她从怀里掏出钱袋子。 袋面上绣着云纹。 沉甸甸的。 沈漾吃的差不多了,拿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 「凌公子喜欢,自然是可以的,不用银子,之前带我们去上林水榭,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行李箱制作又不花银子。 沈漾还觉着这个谢礼不够呢。 凌逸也不是占人便宜的那种,她不缺这点花用。 「那哪能呢,不能白白麻烦你呀,拿着。」 她把钱袋子塞进沈漾怀里。 沈汉在旁边重重咳嗽几声。 他并不知道凌逸的真实身份,以沈汉的角度来看。 凌逸这个登徒子跟自家妹妹动手动脚的。 沈漾无奈,只能暂时先收着。 左右回头交给身沈隋,让他还给凌逸。 趁着他们都在。 看看下午能不能一块做好,让凌逸带回书院。 去山上又砍了几棵树。 这次沈漾特意找李大护说了一声,别以为是丢的,拿账目补上就行。 下午的功夫谢言川也回来了。 赵克元托他去白家铺子给白月疏送个账本子。 刚进院子,就看着一地的木板。 许久不见的公主腰上别着裙摆,正吭哧吭哧的帮忙锯板子。 沈漾把所有的画线部分全都量量好。 对上谢言川的视线,小姑娘温和的笑笑,「回来啦。」 谢言川嗯了一声,自然而然的走过来,「在忙什么呢。」 他从沈漾手里接过刨子,沈漾指指旁边的行李箱。 「给二哥做的装衣服的,顺便给三哥他们也做一个出来。」 行李箱新奇。 还能推着往前跑,谁都想摸两把。 谢言川帮着锯了两块木头,提出和沈汉一样的建议。 大量生产,往外出售。 家里两个眼光精准的都这么说了,沈漾也动了心思。 「行,让三哥到书院宣传宣传。」 凌逸掌心磨的通红,她自告奋勇的举手,「本公子也可以宣传!本公子可比凌逸厉害多了!」 根据沈漾之前的做法。 不用她动手,沈汉自己拼出个行李箱。 第一个给了凌逸。 第二个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他们明天才回书院,趁着晚上还能赶工做出来。 沈漾伸了个懒腰,从下半年到现在,沈漾的身条跟嫩芽似的,长的可快了。 白月疏那边的生意还是挺忙的。 等沈汉这边走了,沈漾就要开始装修新买的铺面。 不然赵克元和白月疏分开记账,还挺麻烦的。 沈唐的箱子上他自己画了点看不懂的黑色和红色交织的图案。 沈隋的上边写了两句诗文。 四个箱子摆在一块。 凌逸笑眯眯的表示她的要做最特殊的。 至于如何特殊法,在沈家条件有限,暂时实施不了。 二日一早。 沈隋他们又要回书院,这次过去,就要开始上课了。 可能半个月才能回来。 沈漾把凌逸的钱袋子交给沈隋,昨天来回推让,沈漾也是这会子才发现。 凌逸钱袋子的布料。 跟过年那会,皇上赏的叫什么千织锦的布料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她看错了。 沈隋这边一走,沈汉第二天也要出发了。 他拉着自己的行李箱。 特意跟沈漾嘱咐一句。 若是自己回来的不及时,沈漾记得暂时现在明悟城打开行李箱的售卖。 届时等自己回来。 希望能看到绰子厂新开一条流水线。 沈漾和谢言川一块送他去高家。 高天阔看着沈汉的箱子也蛮是新奇。 不过 年纪大了,他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旁敲侧击问是在哪里买的。 沈汉也是明白人。 「这个我会做,我给高老爷做一个。」 二百四十 给你说个婆家 高天阔乐乐呵呵的应下。 相比较沈漾,沈汉亲手做的新行李箱肯定更合他的心思。 高家还是两个车队。 沈汉把箱子搬到车厢里边,比起第一次行商。 现今虽然还是不舍,情绪上却还能控制的住。 这次是二夫人出来送高天阔。 说是大夫人上山礼佛去了。 也没等多长时间,沈汉和高天阔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少年撩开帘子冲着沈漾挥手,「漾漾,谢公子,快回去吧。」 天气依旧干冷。 沈漾目送车队离开。 二夫人温温和和,「沈姑娘和谢公子要来府上坐坐吗。」 她侧过身子。 沈漾笑着摇头,「不打扰二夫人了,您先忙着,我们就先回去了。」 白月疏那边早就问沈漾什么时候开始装修新铺面。 沈漾盘算着在家陪陪家里人。 现今可算是抽出时间。 明悟城的卖货总体还是在白家铺子。 绰子厂那边记录每日进账和出账的数额。 好在最近不怎么忙,沈漾两个人到的时候。 白月疏把脚搭在脚踏上,手边是洗干净的水果。 冬日里的新鲜水果都是水运来的。 价钱可不便宜。 白月疏眯着眼睛,也没站起来,「漾漾,谢公子,坐。」 她把盘子往前推了推。 沈漾站在门口,「不坐了,月疏,走,去铺面量一下尺寸。」 好不容易等到沈漾有时间。 白月疏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爬起来,脚上的靴子都没穿好,推着沈漾往门口走。 「快快快,钥匙在我身上。」 怕晚了铺面就能跑了似的。 她还没忘回头招呼一声,「爹,你看着点铺子,我跟漾漾出去啦。」 后院远远传来白敬年答应的声音。 谢言川站在马车旁边,他今个倒是穿的挺厚实。 从这到铺面不用赶车,沈漾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找个暖和的茶馆坐坐,下午再回去。」 谢言川没接,嘴上答应,「好。」 倒也是。 小谢公子可是随随便便就有一整箱金银珠宝当生活费的那种。 铺面里打扫的干净。 门口还贴着崭新的对联。 沈漾手上拉着墨尺,清理之后的铺面看着还挺大。 墙面上是多年的泥污。 把所有需要的尺寸全部量出来。 沈漾不打算找工人,铺子的装修自己动手。 左右也不是多重的活。 她脑海里早就有想法了。 白月疏自告奋勇过来帮忙,人手不够的话,到时候再重新找人。 首先就是清理墙面上的脏东西。 这上边是用砂浆糊的,就是灰蒙蒙的颜色。 她俩来的急,也没带什么工具。 好在白家铺子都有,白月疏让沈漾等等,她回去拿。 铺子的大门朝两边打开。 沈漾靠在门框上,街道人来人往。 旁边的商户有闲下来的,凑过来同沈漾搭话。 白月疏贴对联的时候说过了。 这以后是卖农具的。 以后都是邻居,沈漾笑眯眯的回应。 她看起来跟个白皮汤圆一样,软乎乎的。 白月疏拿着工具过来的时候, 沈漾旁边站着好几个年轻的年长的。 甚至已经开始问起沈漾找没找婆家。 要是没找的话,他们这里有不少合适的人选。 沈漾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大点年纪,都有人催婚了。 白月疏急忙挤开人群进来。 「不好意思,让让,让让。」 旁边被挤的一个趔趄。 白月疏挠挠头皮,「各位大哥大姐,不好意思啊,我们今个要开始装修铺面了,有时间再聊。」 她手上握着两个铁铲。看書菈 这么一开口,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堵着。 倒是有个拿葵花子的热心大姐,隔着门框还往里看,「小姑娘,你要是没婆家,跟大姐说,大姐给你找哈。」 沈漾乖巧的点点头。 刚接过白月疏手上的铁铲,眼前落下一方阴影。 谢言川腰间的黑纱系的紧紧的,他就那么淡漠的看着沈漾。 眼睛里看不出来表情。 白月疏咳嗽一声,「我回去拿铲子的时候,谢公子正好也在,听说要铲墙,他特意跟过来帮忙的。」 天晓得。 刚来到铺子门口,听见那群人说要给漾漾介绍婆家。 谢公子那张脸冷的都能冻死人。 偏偏沈漾还没看出来,她拍拍谢言川的胳膊。 「行啊,有谢言川在,我们能轻松不少。」 她直接跳过说媒的这个话题。 仿佛毫不在意。 沈漾已经忙上了,白月疏余光瞥了一眼谢言川。 小谢公子脸好黑。 算了,她还是别掺和了。 四面墙用的都不是多好的料子,一上午就铲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还有天花板。 上边更是没怎么装修,根本不需要特意费心思。 沈漾要去买涂料。 铺面肯定要刷成白色,干干净净,而且永不过时。 趁着中午就在外边吃点。 谢言川一上午过来,整个人看起来好多了。 中午吃的阳春面。 沈漾还多给他加了两个鸡蛋来着。 卖涂层的老板记得沈漾。 说她好久没来了,沈漾这次买的不算多。 不过老板还是免费送货。 铺子里的柜子都得重新打。 今天时间赶不上,沈漾打算先把涂层上了,晾一夜。 明个跟李大护说一声,找人送点木头过来。 谢言川身高腿长,他负责天花板的工作。 沈漾和白月疏则是一人两面墙,脏东西已经铲的差不多了,涂层刷的也快。 傍晚的时候。 整个屋子处理完成。 涂层没有味道,但整个铺面亮堂堂的。 装涂层用的木桶放着占地方。 沈漾几个人推到门口,就看着上午嗑瓜子的大姐凑过来。 「姑娘,你们这桶是不要了吗。」 她约莫是想留着装东西。 沈漾刚想回答,身后谢言川的声音硬邦邦。 「要。」 大姐的手收了回去。 沈漾扭头看他,「谢言川,你要木桶有什么用吗。」 小谢公子说不上来。 沈漾或许是明白什么,小姑娘弯着眼睛,「大姐,用不到的,您要是有需要就拿走吧。」 大姐高兴的很。 「行,谢谢姑娘啊,等下次大姐给你找 个好的婆家,当官的。」 谢言川又开始散发冷气。 沈漾笑着回应,「不用啦。」 二百四十一 县令有问题 这话之后。 谢言川明显态度好多了。 主动接过沈漾肩膀上抗着的铁铲,「我来拿吧。」 他走在前边,沈漾无奈摇头。 她就知道! 谢言川跟沈家几个哥哥一样,就是不想她嫁出去而已。 连人家开个玩笑都生气。 不过沈漾看破不点破。 从白家离开,沈漾搓着衣摆上的星星点点的白色。 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谢言川搭话。 城门大敞。 冯虎靠在城墙上,手里拿着酒葫芦。 看见沈家的马车,他快速和谢言川对视一眼,手指借由说话比划了一个动作。 谢言川垂下眼睛,不露声色的离开。 或许是白天忙的累了。 沈漾晚上睡的很早,夜里走廊上有动静也没吵醒她。 倒是谢言川。 还穿着白天的衣服,房间里没有点灯。 他就抹黑在屋子里坐着,窗户开着,冷风顺着吹进来。 月亮挂在月空。 冷辉的清光折射到茶水里。 一个分神的时间。 屋子里多了两个人。 冯虎和岳秀才双搜抱拳,声音低低的,「公子。」 谢言川嗯了一声,往旁边抬了抬下巴,「坐。」 冯虎傍晚给谢言川打的手势,表示探听已有消息。 岳秀才没坐,一身白衣在黑夜倒是明显,「公子,投放出去的玉珊瑚有人捡走了。」 按照谢言川的吩咐,岳秀才一直着人盯梢。 那尊玉珊瑚太过隐蔽,平常很少有人经过。 昨个晚上。 盯梢的暗卫传来消息,说是一户农户半夜卖牛从那走。 被草丛里的红色吸引。 看着海棠花就很值钱的样子,嘀嘀咕咕的搬上板车。 因为之前说海棠社分布于各个地方。 而且每个人的身份各有不同。 暗卫立刻报备。 岳秀才白天就想来找谢言川的,狼四说谢公子在明悟城。 他这才作罢。 谢言川单手搭在膝盖,静静听着汇报。 「农户盯着了吗。」 岳秀才点头,「一直在盯,暂时还没有消息。」 冯虎接话,「公子,水果摊老板娘的身份也有点不对劲。」 这个倒是引起谢言川的兴趣。 他往上坐了坐。 挑了下眉毛,带着似有若无的痞气。 「说。」 「老板娘和县令有些许牵扯。」 能查出这根线,还要多亏冯虎的身份。 他现在守城门,每天早出晚归,经常在城墙一待就是一整天。 同样的。 冯虎注定和县令交接不多。 只是偶尔需要汇报情况,才会去县衙一趟。 谢言川来了明悟城快两年。 只是远远见过县令一次。 沈家虽然多次出事,每次出面的都是衙役。 对于这个神神秘秘的县令,谢言川指尖扣了两下桌面。 「怎么说。」 冯虎还是年后,在一个雾色蒙蒙的早晨看到的。 水果为了保证新鲜,每天都是水运过来。 所以老板娘经常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出门。 谢言川吩咐调查她,于是冯虎对老板娘的行踪上了心。 城门怕出现意外,一天会抽查一两个进城的车子。 老板娘是熟脸,每日进进出出,守卫都对她放心的很。 也是冯虎心血来潮。 那天早晨,拦下了老板娘的车子。 车篷上盖着毡布。 检查势必要掀开毡布,若是老板娘配合,冯虎倒还不会起疑心。 但她挡在车子前边,不让冯虎查看。 给出的理由也很蹩脚。 说是怕水果冻坏了。 冯虎察觉到不对,当下寒着脸,表示真冻坏了他赔。 饶是如此。 老板娘依旧不松嘴,直到她搬出县令爷。 今天的水果是县令要招待贵客的,若是耽误了县令爷的大事。 杀了冯虎也赔不起。 老板娘一脸猖狂,同平日里的形象完全不同。 冯虎倒是不怕县令,但他对老板娘说的贵客挺好奇。 当即做出为难的样子。 犹豫片刻,还是放老板娘走了。 等到马车一离开。 冯虎立刻跟上去。 那时候天还没亮。 老板娘倒是没骗他,马车确实朝着县令府上去的。 侧门开出一角。 冯虎趴在墙头,就看着平日里不怎么管事县令爷。 穿着一身常服,看见老板娘进来。 他朝老板娘打了个手势。 毡布掀开之前,他们还特意把整个院子看了一遍。 冯虎藏在屋檐侯变暖,勉强躲过去。 毡布之下根本不是水果,或者说不单纯只是水果。 水果混合着生猪肉。 因为天气冷,新鲜采杀的猪肉还冒着热气。 送进最偏僻的屋子,不消片刻,冯虎就听着里边传出惨叫。 仅仅一个呼吸。 惨叫声消失。 老板娘靠在走廊下,在和县令说着什么。 双手环胸。 看模样很是熟悉。 他们就静静等着,冯虎小心翼翼的四处查看,也没见到所谓的贵客。 直到送水果的那间屋子房门打开。 出来一个全身黑布的男人。 彼时阳光刚刚升起。 他跨出来的一瞬间,袖口飞射出一柄毒箭。 「谁。」 那是冯虎唯一听见的声音,苍老且沙哑,他躲着毒箭立刻逃离。 身后县令命人立刻追杀。 靠着熟悉地形,冯虎返回城门,装作睡觉的样子抱着自己的酒葫芦靠在城墙上。 不消片刻。 一个看着面熟的衙役笑眯眯的,问冯虎刚才进城的人都有穿什么衣服。 察觉到冯虎疑惑的眼神。 他解释说有贼人,怕遗漏。 冯虎立刻站直身子,「哟,那可不得了。」 他把从早上到现在,一共进城多少人,有几辆赶车的,谁和谁走在一块。 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通。 由于实在琐碎,衙役听了几句,拍拍冯虎的肩膀。 「行行行,你在这好好看着吧,我再去别的地方问问你。」 冯虎目送着他离开。 心下松了口气。 衙役其实是过来试探冯虎的,估计老板娘说了什么。 好在冯虎镇定。 至于所谓进城的人,都是冯虎随口编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脱口而出 。 窗子外的冷风实在凉的厉害。 谢言川顺手把窗户关上,「查到县令接待的贵客身份了吗。」 岳秀才沉吟片刻。 「主子,根据冯护卫描述,属下觉着,县令接待的贵客,和当初给属下种蛊毒的人,很像。」 男人,声音苍老。 二百四十二 林太妃遇刺 屋子里瞬间陷入黑暗。 谢言川单手背在身后,「还有吗。」 冯虎若是只查到这点,不可能过来汇报的。 少年的眼神清亮。 冯虎抿抿嘴,「公子,县令那边自属下去过之后,四周都有护卫把守。」 「暂时不好接近,只能等再找机会。」 「属下今个过来,除了老板娘的事儿,还有一个。」 他有点犹豫。 岳秀才看着冯虎,也挺好奇。 谢言川从柜子里翻出个夜明珠,柔和的光线瞬间充斥着整个屋子。 冯虎的脸被照的发白。 谢言川把夜明珠放在桌子上,抬抬下巴,「有何不能说的。」 冯虎轻声叹了一句,「公子,大小姐传消息了。」 自从上次小产之后。 宫里一直安静。 谢言川担心自家姐姐,不过她只回了一句自己没事。ap 闻言谢言川立刻站起身子,「阿姐怎么样了。」 失去第一个孩子。 谢水韵不比谢言川好受,林太妃是宫里的老人。 因为有林太傅撑腰,她比太后的权力还大。 但人都有软肋。 林太妃的软肋就是一生膝下无子,不知道是不是林家作孽太多。 林太妃怀上过两次。 但每次不管如何小心,最终都会滑胎。 为此她不知道杀了多少御医。 往前以为是宫里其他妃子下毒手,林太妃就连喝口水都得有人试毒。 后先皇去世。 这也成了她一生的痛。 谢水韵在其宫里安插眼线,她往前只知道林太妃心狠手辣,也是这时候才有了具体概念。 先皇一生孩子不多。 林太妃滑胎之前,宫里倒是有几个皇子。 但不是溺水身亡,就是久病不治。 最后零零散散,竟然都没了。 直到林太妃的孩子滑胎,宫里才勉强保住几位皇子。 先皇在位的时候,也曾怀疑过。 但林家只手遮天,伺候林太妃的几个宫女被杖毙,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别人能够不在意。 那些失去孩子的嫔妃却是一生之痛。 有些承受能力差的,也跟着孩子一块走的,现在宫里还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吴太妃。 担着太妃的名称,不如林太妃威风。 那个溺水身亡的,就是吴太妃生的,自从孩子没了。 她万念俱灰,进了佛堂吃斋念佛。 根据眼线传来的消息,先皇的几个孩子确实是林太妃的手笔。 她是为了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铺路。 那几个被杖毙的宫女,都是背后推手。 谢水韵看着密信,心里渐渐浮出一个想法。 她给林太妃下了个绊子,在谢言川查海棠社的这段时间。 谢水韵也没闲着。 前尘往事渐渐浮出水面。 林太妃仗着先皇去世,宫里如今没有几个老人。 倒也猖狂。 她只说是那几个皇子命薄,绝不提自己做下的祸事。 吴太妃揣着一把剪刀,当着侍卫宫女的面,捅进林太妃的肚子。 她脸上带着决绝的恨。 「赔我孩子的命。」 林太妃吓的当场昏迷,吴太妃被侍卫控制。 下了大牢。 谢言川如今不在京城,很多消息不及时。 这原本是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但冯虎的语气不对。 谢言川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他,「还有呢。」 冯虎不敢多瞒。 「林太妃暂时保住一条命,但林太傅为了替她报仇,扬言要把吴太妃凌迟处死。」 「吴太妃现在还在牢狱,大小姐为了保下吴太妃,也——」 他顿了顿。 「去了牢狱。」 这才是冯虎犹豫的原因。 谢水韵的身体那次小产之后不知道养没养好,现在又去大牢。 万一出了事,谢言川皱着眉毛。 「阿姐太过莽撞。」 冯虎摸了摸鼻子,替谢水韵解释了一句。 「大小姐也是为了吴太妃的生命安全着想。」 若不是有谢水韵在。 就林太傅那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说不定吴太妃什么时候就被弄死了。 话是这么说。 谢言川压住内心的火气,「皇上怎么说。」 年前他还有心思给沈家赏赐。 冯虎摇摇头,「皇上暂时没表态,任由大小姐在监牢。」 「不过依照将军所说,这或许是大小姐和皇上定下的计谋。」 林太傅之所以能够拉拢朝臣。 其实和林太妃在后宫庇护那些妃子也有关系。 投靠林太傅的官员,送闺女入宫,有林太妃看着,总不会吃太大的亏。 而那些妃子在省亲的时候在跟父母报备。 环环相绕,林家越来越重要。 如今林太妃昏迷,若是醒不过来。 这后宫也算大清洗。 前提是,皇上得能保住吴太妃。 得让朝臣看着,他有抗衡林太傅的能力。 岳秀才是后来投奔谢言川的,对于谢家的情况他大概明白。 毕竟事关自己的后半生,他总得足够了解才敢放心把自己交给谢言川。 谢水韵是谢言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两个人感情一直挺好。 他有心劝上两句,也不知道从哪说起。 屋子里有些安静。 许久之后,谢言川揉了揉额角,「我知道了,关于县令府上的神秘人,岳先生继续盯梢。」 「冯护卫联系我爹,尽量把这边的消息传过去。」 海棠社查不出来。 谢言川最近和谢诏联系的也不多。 两个人同时抱拳,「是,公子。」 村里的狗叫了几声。 就在冯虎和岳秀才即将离开,窗子外又传来石子敲击的声音。 三人对视一眼。 谢言川开了窗户,是狼四。 他身形削瘦,顺着墙壁攀爬上来。 途径红衣的窗外,停了停。 随后才进谢言川的屋子,「主子,谢公子。」 岳秀才双手垂下,「你怎么过来了。」 人多嘴杂。 怕引起沈家怀疑,岳秀才特意自己来的。 狼四眉眼带着不易察觉的凶狠,「捡了玉珊瑚的那家农户,死了。」 ? 余下三人一脸震惊。 狼四声音不变,「暗卫传来消息,今夜一伙贼人摸进农户家里,农户一家三口被杀,贼人放火烧了院子,玉珊瑚失踪。」 等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岳秀才拢在袖子下的手掌握拳,「可 有贼人的线索。」 狼四沉默的摇头,「他们顺着河堤跑的。」 二百四十三 沈氏百货超市 河流掩住气味。 暗卫跟追了。 岳秀才一脸煞气,「废物!」 从一尺楼建立到如今。 岳秀才还没吃过亏,他想查的消息就没有查不到的。 可不管是身上种的蛊毒,还是谢公子交代的玉珊瑚。 竟然接连失败。 他很少发脾气,今个估计是实在忍不住了。 狼四低下脑袋,乖乖听训。 谢言川摆摆手,「不必担心,玉珊瑚上洒了谢家特制的香粉,水冲不掉。」 少年人满脸淡定。 「让冯虎带你们去找暗一,根据香粉的味道去查。」 有他这番话,岳秀才放了心,「是,公子。」 房间里恢复安静。 窗户从里关上。 只剩下谢言川一个人,少年单手捂着眼睛。 这会子时间不早。 好像自从参与到海棠社,谜团越滚越大。 也不知道海棠社究竟和林太傅有没有关系。 他们在做的是不是无用功。 早晨起了雾。 谢言川夜里睡的并不好,断断续续的梦了很多。 有关于阿姐的。 也有关于沈漾的。 起来的时候脸色恹恹,楼下沈漾他们已经做好饭了。 看着他情绪不高。 沈漾以为是昨天累着了。 小谢公子着实柔弱,沈小姑娘贴心的安慰。 「谢言川,你要是不舒服,今天就在家休息吧。」 左右铺面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好的。 沈秦应和一句,「是啊谢公子,我跟漾漾去就行了。」 绰子厂有李三护和赵克元,他们不用太多关注。 谢言川刚想说自己没事。 红衣斜着眼看他,「谢公子晚上休息不好吧,这眼睛黑的,跟半夜偷人鸡似的。」 谢言川默默闭上嘴。 还是跟着去了,红衣嘴上不饶人,心思倒是不坏。 白月疏已经开门在里边等着了。 今天依旧刷墙。 沈秦晚来一步,是去山上跟李大护说一声,趁着把木头送过来。 桃花村有专门运送木料的队伍。 采买还是在赵哥那。 因为长期供货,很多时候已经不需要特意去说了。ap 下午木料就送过来了。 都是新鲜打的。 板子上的木刺清理的干干净净。 把刷墙交给沈秦他们,沈漾蹲在地上,按照脑海里的效果图。 在木板上勾勾画画。 一月底。 铺面从外边看,和之前截然不同。 煞白的墙面,最前边是打好的柜台,能同时坐下四个人的位置。 煮面的位置放的是用来展示产品的区域。 为了弄的好看点,四周沈漾还特意拿石槽装的泥土。 里边种的小麦和绿油油的青草。 要是试验新品,还能拿草练练手。 墙面上挂着两幅字画。 都是谢言川写的。 铺子整体不算复杂,左右是卖农具。 让人一眼看到具体的生意就行。 沈漾特意从中间靠后的位置,拿屏风截断了一下。 屏风后放的双人沙发,深灰色,一角搭着厚重的毯子。 谁累了可以在后边简单休息。 沙发之前是个茶几,圆形的,沈漾按照以前给高府设计的那种。 可以旋转收起来的,这样既不占地方,还能喝个茶,吃个饭。 最重要的就是给铺子取个响亮的名字。 按照沈漾的想法,就是直接延续白家铺子。 白月疏不同意。 一通商议之后,最后还是沈漾拿主意。 相比较白家铺子光卖农具,以后新的铺面可能什么都有点。 她沿用后世的百货。 铺子取名就叫沈氏百货超市。 简单明了。 至于沈氏,是怕之后和别的铺子撞名。 暂定百货超市在二月二开业。 二月二龙抬头,好日子。 早点开业,赵克元也能搬到新铺面记账。 时间赶的比较急。 白家铺子门口挂着个显眼的牌子,指明新铺子的地址。 开业前三天铺子有优惠活动。 需要购买的百姓可自行前往。 同一时间。 沈漾着人定制沈氏百货超市的传单。 她找到岳秀才,雇佣一批专门发传单的小乞丐。 大街小巷都走一遍。 行李箱也专门做了两个。 一个是原木色,一个拿颜料涂的。 当作开业的新品展示。 若是有需要的,可以先预定,比之后的定价便宜。 这一系列都压在两天之内完成。 沈家每个人忙的团团转。 赵克元搬着自己的账本子,一趟趟的往明悟城送。 晚上还得回绰子厂睡。 看到铺子后边的沙发,他要在上边凑合一晚上。 沈漾也在考虑,要不在明悟城重新给赵克元买个小院得了。 开业那天着实隆重。 百货超市开在明悟城,和绰子厂不一样。 传单还是新奇。 虽然现在百姓普遍文化水平不高,有些不识字的。 沈漾还特意在上边画了画,当然,是谢言川执笔。 务必保证百姓们能够清楚知道百货超市是卖什么的。 毕竟百姓才是农田的主要购买力。 至于现在明悟城的绰子啥的都快饱和了。 那没事。 先让大家知道,以后买东西就来这边。 总会有坏的,广告得做到位。 不大的铺子人满为患。 赵克元和白月疏坐在柜台后边,手边放着订单的底子。 进来看热闹的百姓跟参观似的。 这边摸摸,那边蹭蹭。 明悟城里的铺子很多,多数都是古建筑。 类似沈漾这种简简单单还明亮的,看着就舒服。 其实最好看的装修约莫是岳秀才的水墨丹青。 但他常年不开门,不是特意进去的,根本看不到里边啥样。 行李箱成了热点。 下边的轮子又方便。 谁看见都想拉着滑几下。 也有跟着父母来的小娃娃抄着嚷着要买。 别说,第一天的营业额还真不少。 至少赵克元和白月疏两个人一整天都没闲下来。 活动开展三天。 白月疏晚上累的筷子都拿不稳,脑袋搭在桌子上。 「好久没感受过胳膊不是自己的感觉了。」 赵克元看着倒还好。 就是 指骨磨的发白。 沈漾心疼的给白月疏捏肩膀,「回头再找两个账房先生,你和赵大哥也能歇歇。」 赵克元放下手里的水杯。 「我还好。」 他买来就是记账的。 要真闲下来,恐怕会多想。 白月疏蹭着沈漾的肩膀,「等过了这几天好点就行。」 三天都没怎么闲下来。 二百四十四 开业了 不过沈漾这个发传单还是很有用的。 明悟城现在都知道,白家铺子挪地方了,改名叫百货超市。 就连旁边的铺子也被带动着生意都好了不少。 与此同时。 沈汉那边的订单源源不断。 年后的安平府城或许是见到了农具的好用。 沈汉用着和在临安府城一样的法子。 联系商铺,进行合作,他们帮忙接订单,由高家进行派送。 互惠互利。 桃花村的绰子厂一时间也成了明悟城最好的活。 谁家要是有个在绰子厂干活的,亲戚邻居恨不得给他们也介绍进去。 足足小半个月。 新开的铺面才算是彻底恢复正常营业。 饶是如此。 行李箱的订单也增加不少。 单纯靠沈家,估计是做不成的,沈漾从黑市买了几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在铺子里进行招待客人的培训。 务必保证能够记住农具的用处以及价钱。 好给客人推荐合适的东西。 而白一他们,趁着行李箱还没大量投入生产。 由白一白二白三先把订单上的行李箱做出来。 日后生意推广起来,他们还能培训新任。 跟白月疏说了之后,她举双手支持。 沈漾总是会考虑的全面。 至于账房先生,赵克元这种人才可遇不可求。 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买来的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刚来那会,大家看他一身的秘密,总是提心吊胆的。 如今这么长时间了。 风平浪静。 也都放下戒心。 当天下午。 沈漾就带着白一他们回了桃花村。 当初建绰子厂的时候,就留好新开展业务的流水线了。 把木料重新分发一下。 就他们三个人,厂房里空旷的很。 沈漾手把手的教了一遍。 她做出来的都不是多复杂的东西,白一三人很快上手。 回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厂子外边正好是出货的时间。 许多沈漾眼熟的不眼熟的男人,拉着板车,都是加长加宽的设计。 有的放着绰子,有的放的玉米刨子。 他们相互交谈,脸上带着笑,绳子搭在肩膀上。 也有带着家属一块推车的,小娃娃背在身后的背篓上。 李三护招呼着记每个人拉了多少货物,方便之后结银子。 现在厂子里都是一月一结了。 不然太过零碎,光是账目都很麻烦。 二月下旬的天气。 气温慢慢回温,男人们穿着单薄的春衫。 唯恐穿的厚了,耽误使力气。 沈漾站在门口,看着一波车来,一波车走。 他们带着对生活的希望。 从地里刨食的寥寥无几到如今,当真是越来越好。 绰子厂门口的路没有刻意修过。 虽然宽阔,人多的时候难免会有拥堵。 这又没有红绿灯什么的,谁都想往前先走几步。 年前准备重新修路,趁着开春,刚忙过铺子那,也能准备准备了。 李三婶按照时间,预产期估计在四月。 那时候路也修的差不多了。 李三护要是回家陪产,也不用太 过操心。 开春的河面上游着几只鸭子。 柳枝冒了些许的嫩芽。 从绰子厂到沈家的小路踩的光滑,两边都是没有清理的杂草。 在春天隐隐想要复生。 沈漾手上拽了根从路边薅的草杆子,就她自己也不觉着无聊。 村里的人家开始做饭。 烟囱里冒出袅袅青烟。 到处都能闻见肉香。 二月底。 沈隋从儒知书院回来。 给沈漾带来了好消息。 彼时他和沈唐凌逸一人拉着一个行李箱去书院的时候。 根本不需要他们特意介绍。 学子们纷纷上来问这个箱子是在哪买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整个儒知书院有三分之二的学生,都已经订下了行李箱的单子。 看着沈隋从袖口里掏出来厚厚的名单。 沈漾惊讶的挑了下眉毛,「这么多吗。」 沈隋笑的温和,「今年新招的学子,也订了不少。」 这就合理了。 一旦市场能够打开,绰子厂就能安插新的流水线了。 沈漾把名单放好,招呼着沈隋休息。 马车里边没有动静。 小姑娘还挺奇怪,「四哥呢。」 原以为他是在马车里边收拾东西,这会子还没出来。 沈隋双手垂下,「老四和凌逸去明悟城的书院宣传行李箱了。」 并未跟着回来。 沈漾也是没想到,行李箱的单子还有地推。 「就他俩去的吗,怎么不先回家休息。」 马车还停在院子里。 沈隋嗯了一声,「我这就过去,跟着记一下订单情况,漾漾,我和老四别的忙帮不上。」 他们平常在书院出不来。 一应花销都是沈漾挣的。 好不容易找到能给家里分担的地方,根本不用不到沈漾多说。 他们都想做的越多越好。 这不是沈漾第一次听沈隋这么说了,小姑娘无奈。 「三哥。」 颇有撒娇的意思。 沈隋明白沈漾的意思,「那漾漾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说来也巧。 沈唐他们去的就是之前沈漾的第二选择。ap 白鹭书院。 论规模上来说,明悟城的儒知书院暂时还比不上白鹭书院地方大。 并非是名气的问题。 儒知书院刚来,书院的位置是高天阔提供的。 暂时还没走出一批学子。 白鹭书院扎根在明悟城多年,光是跟县令申请的位置都有不少。 休沐的日子都是一样的。 白鹭书院外边停了不少马车。 陆陆续续也能看到徒步走回去的学子。 凌逸和沈唐在书院旁边的官道上。 他们另外赶了一辆马车。 隔的远远的。 就看到凌逸站在车架子上,单手叉腰,手上的折扇不停扇着风。 她本身就是隔自来熟的性子。 和沈隋他们在书院还给行李箱编了一套水词。 沈唐和三七一左一右站在马车旁边,面前摆着两个空着的行李箱。 没有凌逸的。 有不着急回家的学生凑过来看热闹。 已经围了不少人。 沈漾扶着沈隋的手臂下来。 迎面就看着沈唐咧着的牙花子,「不着急不着急,都能订上,咱家有专门的作坊。」 「来我这边登记名字,都来看都来瞧,童叟无欺。」 在叫卖上。 沈唐比沈汉还像个商人。 二百四十五 能文能武 沈隋自然而然的接过沈唐手上的账本子。 三七给学子们介绍行李箱的用处。 沈漾站在一群人中间,看着三哥四哥忙活。 凌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厢上跳下来。 她今个穿了一身白金色的长衫,腰间束着巴掌宽的腰带。 唇红齿白。 「是不是觉着你两个哥哥还挺厉害的。」 沈漾听着声音回头,她骄傲的抬起脑袋,「我一直都知道。」 不光三哥四哥,大哥二哥也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存在。 她这副模样惹的凌逸撅着嘴。 本来是想夸夸沈漾的,但现在只剩下纯嫉妒。 「我堂哥也很厉害。」 凌逸没有亲哥哥,想了想又着重一句。 「我堂哥天下第一厉害。」 毕竟堂哥是皇上。 凌逸一副小女儿的做派,沈漾惯会哄小姑娘,当即拍拍她的肩膀。 「凌公子也很厉害呀。」 一句话哄的凌逸又乖乖帮忙卖货。 他们直到中午才得空,休沐的学子走的差不多了。 第一次过来,虽然没有儒知书院订的多,但一摞名单也不少。 没达到凌逸的预期,她坐在马车上边,叉着腿。 「这么多人,怎么都不过来买呢,这才多少银子,本公子都想送他们一个了。」 沈漾已经觉着很满足了。 「不会啊,可能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行李箱有多方便,等咱的货物一送到,他们看到身边人都在用。」 「到时候肯定还会再来一笔订单。」 沈漾说的是对的。 凌逸叹了口气,「行吧,那等下次休沐我们再过来。」 她俨然比沈隋他们还上心。 沈漾拎着裙摆,「那就麻烦凌公子了,这样,你卖出去多少行李箱,给你提一成的利怎么样。」 这利润给的着实高。 光是今天的订单,就已经挣不少了。 凌逸显然不懂赚钱,她疑惑的看向沈隋。 沈三公子点点头,他肯定不会骗自己,凌逸重重点头,「好。」ap 也是因为沈漾无意的一句话。 调动凌逸的积极性,直到后来凌逸用自己公主的身份给国子监的学子们送了几个行李箱,于此,整个大宁的学子把这个当成一种流行趋势。 行李箱的买卖简直直逼农具。 沈漾突然明白,这一成利没白花。 三七把行李箱搬到车厢里,跟沈漾打了声招呼。 沈漾心情很好,「走吧各位,麻烦你们帮忙了,中午我请客,大家想吃什么。」 中午在江南岸吃的。 凌逸也没客气,点了一大桌子。 沈隋打算去付账,被沈漾阻止,说好她请就是她请。 凌逸休沐跟着沈隋去了沈家玩。 下午沈漾也没耽误。 拿着两层厚厚的订单去绰子厂找李三护。 工作时间李三护不忙,毕竟每个线都有负责人。 沈漾敲了敲门,把订单放在桌子上,表明来意。 李三护同她站在一块,简单翻了下单子的厚度。 他咂咂舌,「还得是漾漾,我上回看到这么厚的单子,还是沈汉带过来的呢。」 沈漾双手背在身后,「李三叔可夸错了,这是我三哥四哥卖出去的。」 沈家各个都能文能武。 饶是李三护,也没忍住竖了个 大拇指。 「成,正好最近还有不少来找工的,咱原先的生产线都已经满了。」 「趁着开行李箱这条线,重新招点人吧。」 绰子厂招工也方便。 在门口贴一个招工的消息,不消半天,就有人过来。 毕竟福利待遇在这。 沈漾站在原地没动,「对了,李三叔,还有一个事。」 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咱厂子门口这条路,是不是可以重新修一下了。」 青砖因为开窑,价钱并不便宜。 现在很多百姓,连家里都是泥土路。 沈漾想把绰子厂到官道这条路,全部修成青砖。 厂里的账目每个月都由赵克元和白月疏统一结算。 他摸了摸下巴,「只要漾漾决定,咱这边都行。」 毕竟他是总经理,但真正花银子的还是沈家。 说好了。 修路的工匠沈漾不认识。 但丁哥肯定认识。 沈漾本来打算明天去明悟城找丁哥说一声。 李三护叫住沈漾,「漾漾,明个我去找丁哥吧,你三婶也快生了,我正好去明悟城买点东西。」 有他在。 沈漾不用多操心,应了一声行。 二日一早,沈隋写了个招工的告示贴在绰子厂门口。 白纸黑字,月休和工钱写的清清楚楚。 沈漾还在院子跟凌逸下围棋。 她棋运差,把把玩把把输。 谢言川坐在旁边,从一开始对沈漾的满怀信心,到后来昏昏欲睡。 沈漾叉着腰,「不管,我们来玩五子棋。」 这个她拿手。 一定要把面子找回来。 凌逸兴致勃勃的问怎么个玩法,还不等两个人交手。 钱叔急匆匆的过来。 「漾漾,在家不。」 沈家一众少年都在,闻言从椅子上站起来。 「钱叔,在家呢,咋啦,进来说。」 木门没锁。 钱叔摆着手,「不进去啦,漾漾,厂门口来了好多找活的百姓,三护不在,你去看看不。」 都堵着门。 连送货的板车都进不来。 平常招工也是李三护在管。 他不在,钱叔只能过来找沈漾。 沈漾倒是忘了这一茬,她条件反射的和谢言川对视一眼。 「行啊,那过去看看。」 凌逸本身就是个爱凑热闹的,折扇别在姚莉,「漾漾,本公子也要去。」 沈秦落了锁。 从沈家到绰子厂离的近。 还没进门,就听着人声鼎沸。 钱叔说的果真不错,大门口目测得有一百多号人。 沈漾操心厂子不多,也是没想到,一个招工能来这么多人。 有男有女。 但他们招工单子上写了,暂时只要二十到三十人不等。 前娃娘站在厂子前边,大嗓门都不需要用喇叭。 「大家别急,俺现在做主的人马上来啦,大家在等等。」 看见走在前边的沈漾。 前娃娘乐呵呵的摆手,「漾漾,快点。」 绰子厂的办公室。 沈漾坐在主座,她以前招过徒弟,但招工厂干活的还是头一回。 谢言川懒懒散散的坐在她旁边,另一边是沈秦。 三七站在门口,沈漾清清 嗓子,「能进来了。」 二百四十六 招人 五个为一组。 应聘的进来看见一群少年人还楞了一下。 不过关注绰子厂的都知道,听说绰子厂姓沈。 就是一个可有本事的小姑娘开的了。 沈漾坐在中间,招工不过就是问问名字年纪家里的情况。 看看合不合适进厂,要是离的近的,可以回家住。 离的远的厂里也有宿舍。 多数都是为了补贴家用的,沈漾订了几个。 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说话文文静静的。 脸上有一大块的烧伤,拿纱布隐隐绰绰的蒙着。 她是孤女,说自己识字,不知道什么原因失忆了。 左右之前是给别人浆洗衣物挣点铜板过活,听闻绰子厂包吃包住。 斗胆过来试一试。 看着她脸上的伤疤,沈漾恍然想起白三。 白三就是被铁匠毁了的,若是他流落在外,估计也会这样。 沈漾拿了笔墨,让姑娘上来写几个字看看。 意外竟然真的不错,可见失忆前是学过的。 「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站在沈漾前边,生意很低,「奴家柳青青。」 柳青青是被人在河水下游救上来的,睁眼就看见河面青青的柳树。 她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所以给自己取了个柳青青的名字。 「柳青青,你愿意跟着学记账吗。」 沈漾打算给赵克元找个帮手。 黑市那边没合适的,还不如自己培养一个。 柳青青抬起脸,那双眼睛藏着怯弱,「奴家愿意。」 账房先生可比工人挣的多了。 沈漾冲着沈唐抬抬下巴。 沈唐意会,「柳姑娘,这边坐。」 下边还有应聘的,得之后再送她去百货超市。 柳青青有些怕人,坐下之后一直低着头,手总是不自觉的摸着脸上的烧伤。 沈漾回头看了她好几次。 人招的差不多了。 最后一波全是中年汉子。 谢言川懒懒散散的靠坐在椅子上,直到最后一个人进来。 他脸色变了变。 坐姿也端正起来,沈漾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刚想指出自己打算要的人选,谢言川手掌摸上她的胳膊。 春衫有些薄。 谢言川的手心滚烫,沈漾扭头看他。 「这个留下吧。」 他点了下沈漾记的名字。 这是进来之后,谢言川第一次主动开口。 沈漾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依旧答应了。 这次不算柳青青,足足招了三十个人整。 谢言川最后点的那个名字叫金虎,看起来五大三粗的。 都是要做行李箱的人选。 李三护还没回来。 沈漾把资料重新收整一下,「柳青青。」 她刻意放轻声音,柳青青还是吓了一跳,「奴家在。」 她拘谨的站起身子,沈漾朝着红衣招手。 「红衣姐,你带柳青青把这些工人的名单重新誊写一遍。」 红衣刚来沈家的时候。 也是阴气沉沉。 现在泼辣的很,沈漾想让她带带柳青青。 日后做账房先生,难免要和人打交道。 红衣清脆的应了一声,「行。」 从沈漾手上接过名单,带着柳青青一人一 半。 把需要住宿的名单单独写出来,回头好安排,说来也巧,金虎写的住厂里。 沈漾则是到门口,招来的工人站成三排。 「大家跟我一块到你们干活的地方瞧瞧吧。」 白一三个人已经接到消息,在门口等着了。 做好的行李箱摆在旁边的空地,看见沈漾过来。 他们三个招呼一声沈姑娘。 沈漾侧过身子,「白一,这是今天招来的工人,订单多,你们三个一人带一队,尽快上手。」 那些新人好奇的左右看,议论纷纷。 只有金虎,他显的有些不合群,余光打量着整个厂区。 白一点头,「晓得了,沈姑娘,大家先进来吧。」 白二白三各领一队。 桌面上放着木料。 沈漾站在门口,不着急走。 等所有人进去之后,她凑近谢言川,「金虎有什么不对吗。」 因为谢言川的单独点名,沈漾记住这个名字。 她声音压的低,谢言川犹豫片刻,还是点头。 「嗯,他身上味道不对。」 「味道?」沈漾不知道谢言川什么时候开始闻味道识人了。 小姑娘眼睛里带着疑惑。 谢言川抿抿嘴,「还记得上次你帮忙做的玉珊瑚吗。」 那个雕刻的海棠花。 沈漾点头表示记得。 谢言川说他在上边洒了特殊香粉,就是为了追查后边的人。 一直没有线索。 沈漾明白过来,「金虎身上沾了这个味道?」 谢言川嗯了一声,上次雕刻海棠花,沈漾没有多问。 但难免好奇。 「所以,谢言川你究竟在调查什么,能告诉我吗。」 有些事情。 谢言川不说是不想把沈漾牵扯进来。 他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沈漾叹了口气,「得了,等你想说的什么再说吧。」 厂房里新招的工人已经开始慢慢跟着做行李箱了。 谢言川低下头,「抱歉。」 凌逸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悄悄话,但今个面试招聘的工人。 总有种她堂哥在金銮殿上钦点状元的感觉。 凌逸乐乐呵呵,「漾漾,下次有这种事招人的活,你还叫我呗,我帮你招。」 今个没能发挥。 凌逸还挺遗憾。 沈漾自然的跟凌逸搭话,「好啊,但你在书院怎么办。」 阳光金灿灿。 凌逸和沈漾合得来。 她虽然公主脾气,对好的人也是真好。 谢言川隔着窗户盯着里边的金虎。 若想知道他是不是海棠社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他身上有没有海棠花的图案。 刚好。 他住在员工宿舍。 金虎似乎察觉到什么,扭头往窗户这边看。 空空荡荡的。 招自己进来的那群年轻人,正站在一块说话。 那个一身黑色的公子哥,双手环胸,懒懒散散的靠在门框上。 中午是在员工食堂吃的。 沈漾在吃住上不吝啬,掌勺的大师傅有十多年的经验。 口味都是沈漾自己试过的。 食材也是每天从明悟城新鲜运来。 务必保证荤素搭配,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几个人拿了盘子坐在一块 。 沈唐边吃边点头,「比书院做的还好吃。」 凌逸附和,「我也觉着,漾漾比郑老头靠谱多了。」 二百四十七 惹人生疑的金虎 李三护下午着急忙慌的赶回来。 估计是谁跟他说了招工的事,沈漾还在绰子厂。 白一三个人细致。 新招进来的工人,已经有好几个都学会了,正在自己慢慢尝试着动手做。 沈隋他们先回去了。 休沐只有两天,得赶回去上课。 临走前跟沈漾说了,这批行李箱出来,先送儒知书院。 谢言川去明悟城了。 估计跟金虎有关,沈漾没有多问。 沈秦去厂里帮忙,晓得这是在厂里负责的总经理。 柳青青把誊写好的名单交给李三护,她看着面生,沈漾抬抬下巴。 「柳青青,我盘算着赵大哥去明悟城了,厂子里也放个账房,平日也能替李三叔分担分担。」 李三护啊了一声。 似有若无的看了眼柳青青的脸。 柳青青心思细腻,立刻低头,红衣察觉出不对,咳嗽一声。 「李三叔看看,青青的账目记的可清楚了。」 她的字迹清秀。 李三护也觉着不对,当即笑笑,「行行,没问题。」 「漾漾,修路的事跟丁哥说了,他认识这方面的人,明个就能过来。」 青砖什么的按照沈漾的意思。 都是全包出去的。 小姑娘点点头,「好,明个我让大哥过来。」 总不好什么都分摊到李三护身上。 至于柳青青。 沈漾先带着她回了沈家,打算明天送去铺子,让赵克元带一带。 等上手之后再回绰子厂。 跟沈秦说了一声。 柳青青还是不爱说话,好在红衣说一句她能跟着搭一句。 傍晚的夕阳铺红整片天空。 沈家客房的被子还没晒,沈漾怕柳青青睡不习惯,红衣自告奋勇。 「青青跟我住。」 或许看柳青青年纪不大。 脸上的烧伤不知道让她吃了多少苦。 红衣在沈家过的都是好日子,心肠难念心软。 柳青青却吓的双手环胸,「奴家在院子住一晚就行。」 她很抗拒和人住在一块。 沈漾和红衣对视一眼,大概猜出原因。 谁烧伤只烧脸上,柳青青不愿意和人住在一块。 大概是身上也有伤吧。 小姑娘笑笑,「红衣姐先带青青去客房看看吧。」 总归是比院子好多了。 柳青青以前住的地方,因为浆洗衣物,潮湿的厉害。 对她来说,有个安家的地方就成。 三月上旬。 沈漾带着柳青青去了明悟城。 铺子里边收拾的干干净净。 几个招呼的小姑娘生的清秀,给客人说话温温和和。 成交率高的很。 白月疏坐在柜台后边,手边放着干果,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赵克元说话。 赵克元手上算盘敲的飞起。 还能分心回应白月疏。 柳青青新换了衣裳,沈漾刚给她买的。 脸上的纱巾也换成暗色。 铺子里的姑娘迎上来招呼,看见是沈漾,「沈姑娘来啦。」 沈漾笑眯眯的,「来啦。」 她下去泡茶。 白月疏从柜台后边出来,「漾漾。」 柳青青低着头,余光打量着整间铺子。 赵克元也站 起来喊了一声沈姑娘。 白月疏挽着沈漾的胳膊,不知道是沈漾长的太快,还是白月疏长的慢。 总感觉和沈漾的身高差距越来越小了。 「这位是?」 白月疏歪头看着柳青青,眼睛里带着好奇。 沈漾介绍了名字,晓得柳青青识字,是来跟着赵克元学习的。 白月疏哦哦两声,自来熟的去馋柳青青的胳膊。 被柳青青躲了过去,她很抗拒和人接触。 白月疏有些尴尬,沈漾咳嗽一声,不露声色的指了下脸。 白月疏这才看到黑纱下的烧伤。 很是善解人意,「柳姑娘是吧,快来快来,赵大哥的算账可谓一绝。」 她没去触碰柳青青,领着她往柜台后边走。 赵克元往旁边挪了挪。 柳青青还是很怕人,看的出来在努力克制。 卖货的丫头端着茶水出来,上边是还热乎的糕点。 沈漾贴心的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柳青青,「青青,喝茶。」 温热的杯子勉强止住柳青青的颤抖。 她轻轻道谢,「多谢。」 赵克元把面前的订单递过去,沈漾抬抬下巴。 「赵大哥,你先让青青学着做行李箱的单子。」 其他的有赵克元看着出不了大问题。 正好行李箱的工人都是新招的。 柳青青上手之后,赵克元不用全部都看着了。 趁着他们在忙。 白月疏抓了把花生给沈漾。 「前两天还见到丁哥来着,绰子厂要修路啦?」 沈漾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坐着,「已经修着了,趁着这段时间没雨,进出货也方便。」 因为腾出足够的空间。 修路的队伍先弄了条小路出来。 白月疏明白沈漾的想法,「也行,花销从账单上走呗,我看沈汉最近生意不错啊,两个府城的订单都挺稳定。」 花生壳丢到簸箕里。 沈漾吃了几个,拍了拍手,「收麦子之前,绰子得赶紧囤批货,怕到时候供应不过来。」 其他两个府城不比明悟城。 明悟城得农具坏了,有专门得师傅免费维修。 但他们现在的生意暂时还没拓展到在别的地方开分店。 只能从价钱上压一下。 白月疏单手杵着下巴,「现在百货超市的生意也挺好,每天不缺客人呗。」 两个人小声说话,柳青青这会也好多了。 在赵克元的教导下,慢慢熟悉起来。 沈漾没有离开,对于柳青青这种没有安全感的姑娘。 沈漾在这是给她定心。 也暂时没有让柳青青在明悟城住下的打算。 每天往返回沈家去住。 好像自从二楼小院建成之后。 买来的这些人,第一次建立安全感,总是在沈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好。 谢言川还是早出晚归。 沈家以前还担心要不要做他的饭,或者在外边出啥事,需不需要他们帮忙。 现在也习惯了。 至少每隔几天,饭桌上还是能看到他在。 那天金虎出现之后。 谢言川去找了岳秀才,由自己出面,安排了一尺楼的打手进了绰子厂。 跟金虎住在一个宿舍。 为的就是查看他身上有没有海棠花的图案。 距离一年的 时间越来越近了。 但奇怪的是,据进去的打手汇报。 金虎从不在外人面前脱衣服。 二百四十八 行李箱送货 不仅如此。 金虎很少和人打交道。 每天不管是吃饭还是上工,总是一个人。 进去的打手是狼四手下的,叫大全。 在岳秀才的授意下,大全有意接触金虎,说是跟他做兄弟。 金虎根本不搭理,但也没有别的出格的事。 每天按时上工,休息就回宿舍。 大全给狼四传消息,还问是不是主子看错了。 金虎除了不跟人交流,其他一点疑点都没有。 刚开始岳秀才还让大全别多管,每天盯着就行。 三月中旬。 半个月过去了,金虎还是没有动静。 饶是他也有点嘀咕,问谢言川是不是弄错了。 金虎要真有问题,这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谢言川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大全见过金虎脱衣服吗。」 不管是胳膊还是上衣。 岳秀才一时间没有说话。 金虎不在宿舍洗澡,谁也不能扒着他上茅房的时候看啊。 那不纯纯找揍嘛。 这是狼四的原话。 谢言川换了个姿势坐着,冷漠的勾起嘴角。 「那就打一架吧。」 岳秀才反应过来,低声同狼四嘱咐了一句。 当天晚上。 沈漾刚吃完晚饭。 钱叔又来了,说是绰子厂里打起来了。 还是新招的员工。 沈漾他们到的时候,打架的两个人已经被拉开了。 她还记得金虎。 谢言川说他不对劲,男人上半身的衣服被扯开一半,另外一个看起来面圣。 约莫是后来招的。 谢言川站在沈漾后边,李三护双手叉腰,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 沈漾脸色看不出来高兴还是生气,静静问了一句。 这个宿舍就金虎和大全两个人住。 据说是因为今天下午干活的事。 大全做的行李箱,结果不知道怎么跑到金虎的计件区了。 他们的工钱都是按照数量计算。 大全说是金虎动的手脚。 金虎说自己没有。 拉扯之间,谁也不服谁,然后就打起来了。 李三护左右看了看,「不就一个行李箱,拿回来不就行了吗,值得打起来吗。」 金虎和大全都低着头不说话。 李三护的火气还没散,「这弄的晚上大家都没法睡觉,明个哪有精神干活。」 「这是第一次,再有下一次,你们俩都不要干了。」 这话一说,金虎动动嘴,不甘心的抬起头。 「大全,是我的错,我没看清楚,给你道个歉。」 大全咳嗽一声,摸摸鼻子,「俺也有错。」 周围看热闹的围在一块。 两个人如此上道,李三护很满意,他笑了笑。 「那行,你俩抱一下,这事就过去了,明个好好干活。」 大全主动伸出手。 金虎刚凑过来,被他一把拽下松垮的上衣。 谢言川一把捂住沈漾的眼睛,皱了下眉毛。 金虎眼疾手快的拉上去,拳头砸在大全眼眶上,「你娘的。」 大全故意没有躲,龇牙咧嘴。 「你看你这个人,俺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跟个大姑娘似的。」 「行了行了,俺也不跟你闹了,李经 理,你看看俺的眼睛,没肿吧。」 他故意弱化自己的目的。 跟李三护说笑了几句,金虎有火发不出来。 沈漾余光看了眼谢言川,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姑娘心里叹了口气。 面色缓和,「既然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沈秦在这和李三护一块安抚两个人的情绪。 回去的路上。 谢言川安安静静,沈漾看了他好几回。 她有感觉,大全和金虎的矛盾或许和谢言川有关系。 不然谁会闲着没事当着一众姑娘的面脱人上衣。 又不是耍流氓。 或许谢言川是想在金虎身上找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沈漾的猜测。 事实上。 谢言川捂住沈漾眼睛的同时,迅速看了眼金虎的上半身。 特别是手臂内侧的位置。 奇怪的是,并没有海棠花的图案。 这就难以解释他身上沾染的香粉味道。 趁着夜晚。 谢言川半夜去了趟一尺楼。 他总觉着有些不对,金虎不像面上看着的老实。 左右只是个打手。 调不调回来差别不大,何况在那还能多挣一份银子。 大全安排在绰子厂监视金虎,等待后续。 三月底。 道路的整体地基铺设完成。 剩下的就是贴青砖。 沈漾去看过两次,丁哥推荐的还是很靠谱的。 说是以前给官家干活了。 明悟城有几条官道都是他们铺设的。 柳青青的账目彻底学会了。 赵克元是个好老师,一点点的掰碎了教。 现在行李箱的单子已经不用赵克元记录了,柳青青完全可以独立完成。 儒知书院和白鹭书院的行李箱全部做完。 足足几百个。 用板车拉着很是壮观。 沈漾旁边跟着柳青青,柳青青带着账本子。 趁着休沐前边,浩浩荡荡的先把行李箱给儒知书院送过去。 有谢言川和沈隋,沈家在郑思松这就是外挂一样。 别说进去送箱子。 就是在那吃住,郑思松考虑片刻都能答应。 凌逸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这种热闹她向来不会错过。 名单沈隋也留了一份。 按照名字一边拿货,一边交尾款。 而柳青青坐在椅子前边,快速记录和对账。 凌逸靠在身后的树干上。 冲着柳青青努努嘴,「漾漾,她现在好点了不。」 还像以前那么怕人吗。 沈漾随着凌逸的眼看过去,「还好,只要不是陌生的地方,已经开始慢慢适应了。」 性格原因。 柳青青的抗压能力没有红衣那么强。 估计也和脸上的伤有关系。 反正直到现在,她从没在外人面前揭下脸上的面纱。 就是吃饭,都是掀开一角,拿勺子往里送。 沈明行留下的手札,若是之后有缘人能看懂。 不光白三,柳青青的也可以适当帮助。 几百个行李箱全部卖完。 一天就过去了。 柳青青端着本子站起来。 沈漾捶捶肩膀,「凌公子,过两天休沐我带着白鹭书院的单子过来。」 「到时候你要不要一起。」 凌逸的手举的高高的。 「要!」 四月上旬。 行李箱另外迎来一批订单。 也是书院的,不过是个小书院。 院长亲自过来,给学子们当开学礼订的。 二百四十九 给村里铺路 是以行李箱的生意也在慢慢变好。 四月中旬。 众人已经换上夏装。 绰子厂外边的青砖铺的整整齐齐,搭眼看过去。 比官道还显的气派。 两边是特意加的护栏,防止因为板车的问题出现差错。 对面正好接上外围的官道,可谓一整个都是平坦的大路。 收工那天丁哥也来了。 难得抽了袋旱烟。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桃花村的时候。 沈家破破烂烂的小屋,一家人挤在两间平房里边。 现在生意都做这么大了。 李三护和丁哥并肩站在一块,丁哥感慨似的拍拍李三护的肩膀。 「桃花村有沈家,也是大幸。」 他一个外人都看的这么清楚,李三护作为桃花村新任村长。 自然更加明白。 夏日的风吹过来。 修路的泥浆还剩下不少,青砖倒是寥寥无几。 不过不会浪费,青砖可以退货。 来回搬运还挺麻烦,沈漾头上带着帽帘。 小姑娘歪头看了下,「李三叔。」 李三护啊了一声,沈漾声音温温和和,「这些泥浆扔了也浪费,你看要不要问问村里,干脆把村里的路一块修了得了。」 这就是财大气粗。 因为怕浪费数百两银子的泥浆,干脆花费数千两多修点。 铺路造桥。 这可是造福几代的好事。 李三护当时手都抖了,旁边还有不少抱着孩子出来凑热闹的。 或者休息过来看看铺路进程的村民。 如果说沈家修绰子厂,那是为了挣银子。 给村里铺面可就不一样了。 人群有一瞬间的安静。 村里的老人声音沧桑,颤颤巍巍的举着拐杖。 「沈家的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 沈漾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对于桃花村的意义,但说话的是村里的老人,地位还挺高。 她笑眯眯的,「自然是真的,就是不知道村里人可愿意。」 周围七嘴八舌的都在说那感情好啊,肯定愿意啊。 现在都是泥巴路,一下雨出个门都不方便,改成青砖那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 当然也有觉着麻烦的。 毕竟修路不是一天两天,恐怕会影响出行。 沈漾站在原地,老人手上的拐杖砸在青砖路上,他下巴的胡子花白。 「都住嘴!」 那双眼睛浑浊不堪,看向沈漾的目光却带着激动。 「沈家丫头,你有这个心,是俺们的福气。」 「今个就是俺说的,修!不仅要修,村里每户人家都得出一个人去帮忙。」 「银子不够,俺把家里的闲钱拿出来,谁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古代讲究宗族辈分。 他是村里辈分最高的。 李三护这会子才找回神智,闭了闭眼睛,努力咽了口口水i。 「修!」 「不管花费多少,漾漾,俺家里出一半。」 李家现在人人都能挣银子。 李三护一方面是因为村长的职责,一方面就当给未出生的孩子积德。 银子对于现在的沈家来说。 只是一串数字了。 沈漾拎着裙摆,「那倒不用李三叔破费,只要村子里统一就行。」 「这位大哥, 您要是接下来没什么活,要不然——」 沈漾伸手指了下村子,和修路的大哥确认。 就这么短短几句。 桃花村至少未来五十年,都能走在其他村子前边。 丁哥吧唧吧唧旱烟。 看着站在阳光下的沈漾。 他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家搬到桃花村了。 这福利也太好了吧! 沈家要给村里修路的消息,不到半天的功夫。 已经传遍整个桃花村。 不少头发花白的老人,趁着中午都去沈家坐坐。 李书红也来了。 沈漾给他搬了个凳子,看着沈家的二层小院。 他突然庆幸。 当初看在烟杆的份上,帮了沈家一把。 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或许他享受不了多少时间,但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 四月下旬。 从正月就出去行商的沈汉也回来了。 村里已经热火朝天的忙起来了。 晓得沈家出资修路,他也没表现出意外。 对于沈家来说,沈明行当初选择桃花村,那么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除了给沈家带的礼物。 沈汉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他在安平府城设置了一个沈氏百货超市的临时据点。 也就是说。 这算是另类的沈家分店。 掌柜是高老爷推荐的,说是以前就认识的。 挺靠谱。 他负责卖货,订单的话会每半个月送回来一次。 院子里的树已经长的很高了。 下边遮住一片阴凉。 井水里捞上来的西瓜冰冰凉凉的。 红衣把切好的西瓜端上来。 沈漾头发绑成马尾,还是觉着有些热。 她递给沈汉一片西瓜,「二哥。」 沈汉单手搭在膝盖,「漾漾,你上回说弄个送货的快脚队伍,咋样了。」 一直以来。 都是高天阔在帮沈汉。 就连送货都是仅着沈家的先。 别的城镇不说。 但临安府城和安平府城现在的买卖,农具已经超过高家的生意。 若是日后再去别的地方。 沈汉觉着太过麻烦高家。 沈漾当初就盘算着往外送货,肯定少不了快递。 当然,古代叫快脚。 小姑娘吐掉西瓜籽,「二哥有想法了?」 之所以没有实施。 也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 沈汉沉默片刻,「倒是有点门路。」 他在外边也不是白跑的。 如果说一开始不熟悉,很多东西考虑不全面。 沈汉脑瓜灵活,在第二个府城,就已经慢慢把之前的问题填补上了。 既然他已经有准备。 沈漾把西瓜皮丢进牛棚,「那就听二哥的。」 在这个家里。 她还是很相信沈汉的。 只是快脚不是一两个,要想出府城,至少得有商队。 也不是短时间就能组建起来的。 沈汉趁着在家,先把策划书写出来。 他们现在都跟沈漾学会了。 不管做什么,提前写好计划。 五月初。 李许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不等李三 护说,沈漾主动给他放了产假。 让他在家好好陪着李许氏。 沈秦能看着厂子的进出货,柳青青也能帮忙记账。 放假第二天。 李许氏就开始发动了。 沈漾到的时候已经生出来了。 是个姑娘。 二百五十 救错了人 李三护乐的合不拢嘴。 小姑娘拿花被包着,看起来小小的一个。 因为孕期吃的好,小胳膊小腿还挺有力气。 李许氏疲惫的已经睡着了。 沈漾凑到李三护旁边,小心的戳了个奶娃娃的脸。 「李三叔,取好名字了吗。」 李三护嗯嗯两声,「取好了,叫李玉,俺闺女就跟块玉似的。」 招人稀罕。 毕竟是头一胎。 沈漾笑着道喜,说等办喜宴的时候,她给小妹妹送个大礼。 五月的天气炎热。 沈漾从地窖挖了些冰,拿大桶装着给李许氏送了不少。 这个时间坐月子可不是个好事。 把冰块放在外间,好歹能凉快点。 沈汉也把策划书做出来了,拿着给沈漾看。 沈漾按照后世记忆里的快递又加了点自己的想法。 每年夏天。 高天阔五月六月不行商。 是他自己的规矩,主要是外边天气热。 在马车里一坐一天,年轻的时候还行,能吃苦。 现在岁数大了,身子骨吃不消。 跟沈汉说了之后。 沈汉表示理解,权当在家歇歇嘛。 与此同时。 当初给高天阔手套的老者也有消息了。 福叔来请的谢言川。 主要高天阔不会武功,实在不能像冯虎他们似的。 大晚上的爬窗户。 五月上旬。 谢言川去高家是个阴天,看天气应该有雨。 村子里都在抢收麦子。 沈家还有一块地,沈漾他们都在忙。 谢言川走的时候,红衣站在牛车上阴阳怪气。 「不会吧不会吧,家里这么忙谢公子还要出门啊。」 「一点都不会心疼主子。」 「不像我,我只会让主子歇歇,我来干活。」 茶里茶气。 也不知道她一天天哪来这么大的精神。 如果说以前谢言川还会跟红衣争宠,现在的小谢公子只会微微一笑。 「是啊,漾漾就是舍不得***活。」 谁还不会了。 真的是。 高天阔的摩天轮酒柜缓缓运行。 他坐在凉亭里。 水池下的锦鲤摆着尾巴游来游去。 「公子。」 冰镇的水果还冒着凉气。 谢言川在高天阔对面坐下,「高老爷。」 高天阔叹了口气,「公子,老夫好像救错人了。」 时间过了这么久。 高天阔原以为找不到老者的消息,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着人去原先的地方问了问。 那地界离京城不远,高天阔记得叫银三河。 因为城镇外边有三条小河,冬天从不上冻,每到晚上月亮出来。 水波如同银子得名。 打听的人刚说了银三河三个字,旁边都是一脸惊恐。 他们说现在没有银三河了,叫死人河。 因为在几年前。 银三河整个村子,一夜之间被灭村。 全部的村民死于非命,直到现在凶手还逍遥法外。 高家打听的闻言很是奇怪,问了怎么回事。 他们说杀人的是一个老头。 听到这,谢言川其实 已经明白高天阔的意思了。 小谢公子皱着眉毛,「为什么呢。」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 高天阔摇头,「知道的人都死了,之所以晓得是个老头杀的。」 是因为衙役去的时候他还没走。 银三河的河水被鲜血染的通红。 他站在三条河前边自言自语,说什么窝藏圣物。 衙役问他人是不是他杀的,他没有否认。 老者武功很高。 废了三条衙役的命,最后也没捉拿归案。 「按照时间来算,正好是老夫救人之后。」 之所以能够确定就是高天阔救的,是因为当初包扎用的纱布特殊。 而老者手上,确实有这个东西。 一整个村子。 几百条人命。 消息其实早就传回来了,高天阔在外行商。 没收到而已。 回家看到书房上的密信。 他急忙命人找了谢言川过来。 据听线人说,衙门现在还在通缉这个不知名的老者。 谢言川若有所思,「圣物?」 高天阔从袖口把密信掏出来,「老夫也是怀疑,这圣物和海棠社有没有关系。」 密信上的内容和高天阔说的一样。 高天阔救下的老者。 给岳秀才种蛊毒的老者。 灭了银三河一个村的老者。 屠杀赵家满门的老者。 若是牵连起来,好像都有一个神秘的老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藏在海棠社背后的那个人。 谢言川把密信压在水杯下边,「杀人灭口,丢了的圣物,窝藏……」 总觉着这其中的秘密远比他们查到的还要多。 而第一次出现海棠花。 是因为追杀谢诏,按照暗一的说法。 这些杀手是林家培养的。 可一桩桩一幕幕,海棠社和林家之间的牵扯意味不明。 那个神秘的老者究竟和林太傅有什么关系。 少年人的脑子飞速旋转。 海棠社接暗杀任务,假设—— 假设暗一调查的结果是错的,海棠社并不是林家培养的杀手。 那些蛊毒的来历。 谢言川猛的睁开眼睛,「高老爷暂时先在家中修养。」 「我先出去一趟。」 谢言川去找了冯虎。 以最快的速度让他给谢诏送了封信。 他怀疑。 林太傅和南疆合谋,海棠社并不是林太傅培养出来的杀手。 反而是南疆养在大宁的线人。 谢诏镇守边关这么多年,南疆也打过不少次。 按照家仇国恨,他们对谢诏的怨恨可不比林太傅少。 只是在追杀谢诏的时候,正好和林家的杀手对上。 谢诏误以为海棠社也是林家的人。 他们都忽略了那个神秘的老者,若是如同谢言川猜想的那样。 谢家现在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冯虎听到谢言川的分析,也觉着有道理。 当时连城门都顾不上了。 立刻去找暗卫。 回程的路上。 谢言川就着老者的身份盘了一下线。 如果是南疆的人,其他的都很合理,但唯独赵家不对。 赵家被灭满门。 按照岳秀才的说法,他是为 了千织锦。 可千织锦是送进宫里的。 这也是误导谢言川一直没从林家出来的原因。 千织锦里又藏着什么秘密。 马车不知不觉到了百货超市门口。 白月疏出门买东西去了。 柜台后边就赵克元自己在。 他一身蓝衣,端的是翩翩公子。 谢言川坐在马车上,目光沉沉。 二百五十一 赵公子的尸体也在赵家 赵克元似乎察觉到什么。 抬头看过来,正好对上谢言川的视线。 「谢公子。」 他站起来,「谢公子进来坐。」 谢言川放下马鞭,沉默的跟着进了铺子。 人不算多。 新招进来的姑娘见谢言川的次数不多。 眉眼精致的小谢公子身高腿长,单手背在身后。 垂下的黑纱遮住脚踝,发带血红。 有人送上茶水糕点。 柜台后有椅子,赵克元双手搭在膝盖上,「谢公子自己来的吗,沈姑娘呢。」 他俩惯常都是一块。 谢言川嗯了一声,垂下眼睛。 铺子里收拾的干净。 赵克元冲着丫头摆摆手,示意先下去,等到就他和谢言川两个人。 赵克元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谢公子有心事?」 只是不知道怎么会过来找他。 他俩之间的交集,总是掺杂着沈家其他人。 这种单独相处还是头一次。 如果是以前,谢言川会毫不犹豫的问赵克元的从前。 不晓得是不是在沈家过的久了。 连他也心软不少。 赵家满门灭口,不论谁提,都是赵克元心里的一块疤。 犹豫片刻。 赵克元歪着头,「谢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不然两个男人,这么坐着还挺尴尬。 谢言川单手抵着下巴,看了他一眼,「宫里的娘娘爱穿千织锦。」 赵克元脸色一变。 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谢公子什么意思。」 话里含着冷意,谢言川顿了顿,「我以为赵公子会明白。」 「当初府城调查,赵公子的尸体也在赵家。」 有些话, 开口之后便再也收不住了。 炎热的夏季,赵克元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掐住谢言川的脖子,身体的阴影遮住谢言川的上半身。 赵克元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你到底是谁。」 谢言川仰着头,任他动作,「京城谢家。」 赵家是皇商。 谢将军还是知道的,赵克元慢慢收紧手上的力气。 「你和那伙人有什么联系,他们现在在哪,说!」 仇恨遮住眼睛。 赵克元从来了明悟城,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可谢言川这话仿佛撕开他身上的那层伪装。 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不容小觑。 谢言川晃了下脖子,「我父亲遭人追杀,我也想知道那伙人究竟是谁。」 他是赵克元的盟友。 不是他的敌人。 店铺外边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白月疏一脸惊讶,地上散着筷子,「你俩?」 赵克元的手还没从谢言川脖子上离开,谢言川站起身子,声音冷淡。 「和赵公子聊了会天而已。」 「我先回沈家了。」 白月疏手上还拎着午饭,闻言问了一句,「谢公子中午在这吃吧。」 「漾漾呢,就你自己来的。」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沈漾形影不离。 谢言川走在门口,停下脚步。 「不用了,漾漾在家。」 赵克元的目光一直追着谢言川的背影。 马 车从铺子门口离开。 白月疏从地上捡起筷子,一边把东西一边开口。 「奇怪,赵大哥,你刚刚和谢公子干嘛呢,他脸色好像不太对。」 筷子还得重新洗。 白月疏低下头,「赵大哥,你的脸色也不对。」 赵克元一张脸白的吓人。 白月疏中午买的面条。 赵克元呼出一口气,「白姑娘,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他也不管白月疏在后边说让他吃完再走的话,急匆匆的离开。 谢言川的马车停在明悟城外不远的林子旁边。 他靠在车框上,单腿曲起,手上的马鞭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腿。 仿佛知道赵克元会追过来一样。 在赵克元靠近的一瞬间,谢言川睁开眼睛。 「我要调查出那伙人的身份,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赵克元站在马车前边,紧紧盯着谢言川的眼睛。 「谢家流放,你自己也自身难保,你有什么本事让我相信你。」 他也要找出那伙人。 但赵克元不相信谢言川。 说到底,他也只是十多岁的少年。 谢言川冷漠的勾起唇角,「凭我在明悟城也知道赵家的千织锦,凭我比你还先一步晓得赵公子的公子。」 「这还不够吗。」 不够。 远远不够。 赵克元现在回想起那个黑夜,依旧会颤抖。 一个谢言川,怎么能和那个恶鬼相比。 可嘴巴不听话,他闭着眼睛,双手随着身体微微摆动。 「领头的是个一身黑衣的老头,他黑袍后边绣了一个巨大的海棠花,上边爬满虫子。」 「带来的打手每个人从上到下都是黑色。」 「他要千织锦的制作方法,我爹不告诉他,他当着我爹的面杀了我们全家。」 「京城里有他的人,我爹死之前告诉我,千织锦里含有特殊的变色药粉。」 「是圈养蛊虫的最好办法,而蛊虫,最听人话。」 这也是赵克元保住一条命的原因。 谢言川静静听他说话,疑惑的问了一句,「京城里有他的人?是谁?」 赵克元的父亲在死前特意点出这一句。 赵克元摇头,「我不知道,我爹没说。」 甚至于在灭门之前,他除了知道自己家是皇商之外。 其他的父亲从来没说过。 马车旁一时间没人说话。 谢言川拿鞭子轻轻敲了敲手心,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 「千织锦里有什么药粉是蛊虫爱吃的?」 赵克元抿抿嘴,「谢公子,这是赵家的私事。」 诚然谢言川表明身份,赵克元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老者神秘。 谢言川却能知道当初赵家的一切。 谢家也是京城的人,赵克元不能排除他和老者之间的关系。 谢言川看了眼赵克元,轻轻笑笑。 「行,有这个警惕性就行。」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他顿了顿才开口。 「赵家的千织锦送进后宫,是各位娘娘争抢的好东西。」 「那么就说明地位越高的人得到的就会越多,如果那位神秘人要用千织锦养蛊虫。」 「送进皇宫之后,蛊虫进入人体。」 或许。 这就是赵克元父亲那句京城的用意。 他俩的眼神 同时严肃起来。 赵克元双手握拳,重重呼气。 「我不会让他们糟蹋赵家的东西。」 二百五十二 进牢狱了 和赵克元算是短暂性的站在同一条战线。 谢言川也不多说,「县令府上出现个神秘的黑衣人,一旦有消息,我会通知你去看看,是不是当初在赵家的那位。」 岳秀才也见过送赵克元来的老者。 但相比较而言。 还是赵克元记的更清楚。 马车从明悟城离开。 赵克元站在原地,双手握拳。 五月中旬。 小麦收的差不多了,沈家的地少,麦子碾成面粉,仅够自己家吃的。 没有售卖的打算。 种玉米之前都在等着下雨。 一连好几天。 天气晴朗。 李三护站在地里,头上带着草帽,盘算着要不要挖沟送水。 谢言川单手背在身后,就着明晃晃的太阳。 他伸出手掌短暂的试了一下。 「不消两日,必然有雨。」 彼时沈漾也在。 作为谢天气预报的曾经受益者。 她对于谢言川可谓是无条件的信任。 两天之后的下午。 乌云遮住天空,闷雷声轰隆隆的响。 天地之间热的厉害。 有还没收麦子的村民拿着毡布急忙抢收。 豆大的雨滴来的湍急。 伴随着雷声,沈家院子很快铺满潮湿。 沈漾举着油纸伞从外边进来,「还好村里的路提前垫实了,不然这么大的雨,连门都不好出。」 谢言川站在走廊下边,闻言嗯了一声。 「下不了太久。」 夏天的雨本来就又急又短。 红衣去楼上休息了,沈秦在会客厅里练字。 用的还是沈隋之前的字帖。 怕打扰大哥。 沈漾搬了两个凳子出来,递给谢言川一个。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块。 小姑娘单手杵着下巴,「也不知道地里能湿透不,要是湿透,就好种玉米了。」 谢言川靠在柱子上,扭头看了沈漾一眼,表情一顿。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 马车自院子外边急行进入。 白月疏撩开帘子,也不顾雨水打的浑身湿透。 「漾漾,赵大哥被抓起来了。」 她的声音又急又怕。 沈漾猛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怎么回事月疏。」 头发丝丝缕缕沾在脑门上。 白月疏脸色苍白,「今天下雨,赵大哥说店里人不多,出去走走,不让我跟着。」 「我以为他有什么事,刚刚衙门的人过来,说赵大哥意欲行刺县令,已经被捕。」 她踉跄着跑进走廊。 裙摆下的水渍在地面很快积成水洼。 沈秦也从屋里出来了。 众人对视一眼。 谢言川披上蓑衣,立刻去赶车。 沈漾拎起一旁的油纸伞,「先别急月疏,这中间肯定有误会,我们一起去看看。」 来不及跟红衣说一声。 连沈秦都上了马车。 赵克元是沈家买来的账房先生,若是出事,恐怕整个铺子也都不好过。 马蹄溅起水花。 水哥的马车根子后边。 沈漾隔着帘子大声跟谢言川说话,「谢言川,直接去县衙吗。」 谢言川握着缰绳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难得拔 高声音。 「下了牢狱,是要击鼓鸣冤的。」 晚一刻钟就有一刻钟的危险。 沈漾咬咬牙,脱下外衣给白月疏披上。 夏季穿的单薄。 白月疏心里挂念赵克元,浑身的衣服贴在身上,她也没觉着冷。 马车从城门飞驰。 冯虎眼尖。 这种天气谢公子赶路赶这么快。 他几乎是瞬间明白肯定出事了。 跟旁边的守卫说了一声,冯虎披上蓑衣,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急忙追着马车过去。 县衙门口空空荡荡。 沈漾和白月疏一前一后的下来。 鸣冤鼓的鼓槌放在两侧,白月疏一手一个,重重吸了口气。 「咚咚咚。」 朱红色的大门从里打开。 穿着官服的衙役腰间挎着杀威棒,「何人鸣冤。」 带头的衙役看着眼熟。 是之前去沈家处理许峰庆的那个。 他还记得沈漾,挑了下眉毛,「是你啊小姑娘,怎么了。」 沈漾行了个礼,「大人,我们是来找赵克元的。」 这个名字听着耳熟。 还是身后的衙役小声提醒了一句。 宋五哦了一声,眉眼紧皱,「赵克元刺杀县令,你们是他什么人。」 沈漾沾在原地没动,「大人,赵克元只是一位账房先生,手无寸铁之力,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宋五后边的衙役嗤笑一声。 「误会,县令现在还在府上躺着,哪里来的误会。」 谢言川头上带着草帽,只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官爷可否让我们见见赵克元,询问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宋五摆摆手。 「赵克元是重犯,不能探监,你们回去吧。」 「等县令爷好起来,自会提审。」 到时候也会通知家里人。 宋五说着就要关县衙的大门。 白月疏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看见宋五的动作。 她双腿一软,紧紧拽着宋五的胳膊,「大人,赵大哥不会杀人的,一定是你们弄错了,让我们见见他吧,求求你了。」 沈漾眼疾手快的扶住白月疏。 从过年时候的红包就能看出来,白月疏和赵克元之间的相处。 远比沈漾他们还要多。 宋五原本以为沈漾他们是知道轻重的,白月疏掐的他生疼。 宋五一把甩开白月疏的手,一脸的不耐烦。 「得了,衙门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赶紧走吧。」 白月疏还想解释,嘴里不住的央求。 沈秦双手撑着大门两边,「大人大人,让我们见见赵克元吧,一次都行。」 朱红色大门缓缓关上。 沈秦的力气不够。 白月疏脸色白的吓人,谢言川一直没说话。 雨还未停。 沈秦回头看着沈漾,「漾漾,怎么办。」 见不到赵克元,沈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虚扶着白月疏的后腰,「先去马车里,月疏,你再仔细说说,赵大哥离开前,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帘子遮住外边的雷声。 谢言川抬头看了眼天空,雨滴落在脸上。 他隐约明白赵克元刺杀的原因。 冯虎自角落一闪而过。 确定谢言川能看见自己,马车里沈漾还在跟 白月疏说话。 谢言川轻手轻脚的离开。 「赵大哥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下雨之前,他还接了好几个单子。」 二百五十三 对叛徒的惩罚 白月疏努力回想今天上午的情况。 赵克元过来的时候,一切都跟平常一模一样,先整理了铺子里的农具。 白月疏给他带了早饭,吃早饭的时候。 赵克元把柜子里的订单按照分类给白月疏说了一遍,每个对应的是哪个商品。 沈漾歪了下脑袋,「赵大哥平常也会跟你说这些订单吗。」 白月疏抽抽鼻子,「订单都是我们俩一块整理的,除了一些注意不到的细节,其他的我都知道。」 所以赵克元不会刻意强调。 因为白月疏不知道的他也知道。 沈秦摸了摸下巴,「所以,赵大哥是在提前跟白姑娘交代?」 如果按照这个想法的话。 那么赵克元刺杀县令,好像也有迹可循。 白月疏摇头,「赵大哥都不认识县令,他为什么要刺杀县令,这本身就是矛盾。」 白月疏不愿意相信赵克元会做这么危险的事。 如果是真的。, 刺杀朝廷官员,是要掉脑袋的。 沈家铺子和县衙交涉不多。 就算是铁矿脉,那也是谢言川的能力。 这么一说,也没错。 马车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沈秦咂咂嘴,「谢公子不进来躲躲雨吗。」 「如果是在认识我们之前就认识县令呢。」沈漾和沈秦的声音同时响起。 白月疏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沈漾抿抿嘴,「赵大哥从黑市来的时候,我们不就说过吗。」 「他本该是富家公子的身份,无故被卖进黑市,如果按照以前的身份来说。」 「富家公子认识县令,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沈漾的声音很轻。 可一字一语仿佛砸在白月疏心头上。 「有几分道理。」 沈秦若有所思,白月疏头发干了一半,凌乱的散在脑门。 「我想起来了,过年的时候,赵大哥曾经说过,他爹让他放下仇恨。」 「但赵大哥没说,是什么样的仇恨。」 谢言川声音从外边响起。 「灭门之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外边的雨渐渐小了。 小谢公子脚上的鞋子湿的透透的。 草帽往下滴水。 马车里的三个人同时看他,谢言川叹了口气。 「赵家除了赵克元,一夜之间,无人生还。」 光是这些字眼。 沈漾等人都听的浑身生寒,小姑娘眼睛里藏着担心。 「是县令干的吗。」 谢言川摇摇头,「暂时不确定,但——」 可能有关系。 这是刚刚冯虎说的。 谢言川他们敲鸣冤鼓的时候,冯虎借故打听了一下。 赵克元刺杀的不是县令,而是县衙府上的贵客。 是县令冲过来挡刀,这才受伤。 他们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能让赵克元动手,想必和赵家灭门脱不了关系。 冯虎继续去打探消息了,谢言川刚回来就听见沈漾等人讨论。 这才开口提醒一句。 白月疏抬头去看谢言川,「赵大哥看见了吗。」 不等谢言川说话,她低下头,「看到全家都——」 死了吗。 路面上的水洼滴滴答答。 谢言川先把 白月疏送回去,在县衙门口待着也没用。 「我会想办法进去一趟的。」 谢言川背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 沈漾拍拍白月疏的肩膀,「别担心月疏,铺子那边先关几天,赵大哥会没事的。」 白敬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搬了个躺椅在会客厅吹风,看见沈漾等人过来,白敬年乐呵呵的。 「哟,沈姑娘谢公子,这下着雨你们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 才看到沈漾搀扶的白月疏状态不对,白敬年立刻从躺椅上站起来。 「这是咋啦。」 沈漾声音很低,「白叔,家里有热水吗,让月疏先洗洗,别冻着了。」 趁着烧水的空。 沈漾陪着白月疏,沈秦去后院跟白敬年说了什么。 木桶散发着热气。 白敬年没说话,看着白月疏轻轻叹了口气。 这会子时间已经不早了。 白月疏整个人泡在木桶里,沈漾关上门出来。 「大哥,谢言川,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陪陪月疏。」 怕她一个人钻牛角尖。 沈秦明白沈漾的意思,点点头,「行,那等会给你送身干净衣服。」 毕竟淋了雨。 沈漾站在院子里,「不用麻烦,晚上晒一下就干了,看看明天县衙那边怎么说吧。」 他们都是老百姓。 想要伸冤,只能听衙门的消息。 谢言川嗯了一声。 等到他俩离开,白月疏还没从木桶里出来,她闭着眼睛仰头躺着。 十几岁的少女如同春天含苞待放的花儿。 「漾漾。」 「如果我愿意给赵大哥一个家,他是不是会好受点。」 这话带着赤裸裸的少女心思。 沈漾的脚步一顿。 「月疏,你别胡思乱想了,等谢言川问清楚之后,咱们再说别的行吗。」看書菈 白月疏似乎没听见沈漾的话。 她自顾自的喃喃自语。 赵克元是个很温和的男人,他比白月疏大不了几岁。 但不管为人处世还是自身的能力,总是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儒雅。 沈漾从屏风上给白月疏拿了干净的浴巾。 「月疏,先出来吧。」 晚上白月疏没吃饭。 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白敬年敲门让沈漾先吃点垫垫。 谢言川趁着天没黑送了干净的衣服过来。 然后调查真相。 沈漾没跟他一块,小姑娘从怀里摸了个钱袋子递过去,「一切小心。」 她总是觉着。 一切比想象的藏的还要深。 谢言川自己有银子,为了不让沈漾担心,还是接了过来。 「我晓得。」 夜色爬满星星。 谢言川把马车丢在水墨丹青门口,一个人去了一尺楼。 城西的夜晚静的厉害。 他刚进去,脖子上压了柄长剑。 冰凉的触感让谢言川眉眼冷漠,岳秀才被人压着跪在地上。 而他正对面,浑身包裹着黑色的男人靠坐在椅子上。 只露出一双淬了毒的眼睛。 「谢公子。」 男人声音沙哑。 他认识谢言川,谢言川却不认识他。 小谢公子没有搭话,男人似乎不在意。 「谢家军规律森严,对待叛徒的惩罚是什么呢。」 「岳秀莲违背本尊的命令,私自把人放了出去,这是不是叛徒。」 二百五十四 曾谢家军的副将 「呸。」 岳秀才一口口水喷在男人袍子下摆。 他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爷是叛徒,嘶……啊……」 手臂上的纹身烫的吓人。 岳秀才没忍住痛苦出声,维持不住平日里翩翩公子的模样。 谢言川双手垂下,静静开口。 「谢家军从无叛徒,如果有,那就死。」 一言既出。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 男人嘶哑着笑出声,「那就按照谢公子说的办吧,杀了他。」 他轻描淡写的冲着岳秀才抬抬手。 压着他的手下立刻举起手里的砍刀,谢言川垂下眼睛。 「我说的是你。」 话音刚落。 窗外凌空射进一支长箭。 男人往后一仰。 身边的其他人立刻围上去救人,谢言川看准时机,身子一转。ap 雪蚕丝的手套直接抓住脖子上的宝剑,脚下用力,挟持的黑衣人被他一脚踹在心口。 当时就破门而出。 暗一自背后抽出长剑,隔空扔给谢言川一把,自己则是飞身上前救岳秀才。 刚才的那支箭就是他射的。 屋子里一时间打成一片。 男人被手下围在中间。 他懒懒散散的看着谢言川等人拼杀,双手交叉,直到谢言川露出手上的雪蚕丝手套。 男人面巾外的眼睛眯了一下。 小谢公子功夫不错,但年纪在这摆着,一时间攻不破那群人的防守。 长剑挽出剑花。 空气里带着潮湿。 岳秀才被救下之后也加入战斗。 他的武功和暗一差不多,两个人很快解决旁边的小喽啰。 就在冲上前给谢言川帮忙,岳秀才武器掉在地上。 他单膝跪地,重重握着自己的胳膊,就看着黑色海棠花下,仿佛有蛊虫在游动。 男人好整以暇的整理衣摆上的褶皱,「中了连心蛊,不求本尊给你解药,自己作死,本尊便成全你。」 不晓得他做了什么。 岳秀才头上豆粒大的汗水直往下淌。 嘴唇咬的稀烂,就是不出声。 暗一和谢言川站在一块,谢言川手上的剑尖指着男人,「杨兵礼。」 男人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 「大宁十六年,谢家军副将,与南疆一战,下落不明,军营里给你立了衣冠冢,远原来你是南疆的人。」 谢言川的声音斩钉截铁。 杨兵礼双手垂下,「谢公子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岳秀才得以暂时歇息,他整个人躺在地上,胳膊上的黑色成了血红。 谢言川剑尖微微抬了抬,「动作。」 杨兵礼在军营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双手交叉。 和其他人不同,杨兵礼双手交叉的时候,左手小拇指和无名指会搭在一块,右手空出两格。 谢言川惯会观察细节,往前还学过他这个动作。 谢言川之所以进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就是在确认。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细节谢言川没说。 杨兵礼身上沾着玉珊瑚上的香味。 他不知道,自己在军营的时候,曾经沾染过谢家的香粉。 谢家的香粉为了追踪敌情,用特殊的材料制作。 时隔多年,这个味道不甚明显,但和新的香粉交织在一块,气味会更加特殊。 杨 兵礼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轻轻笑笑。 「谢公子果真聪慧,那又如何呢。」 「知道本尊的身份,难道就能阻止本尊杀了岳秀莲。」 血红顺着心口往上蔓延。 岳秀才才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言川放下手里的长剑,眉眼里带着慈悲。 「不如何,但我也能要了你的命。」 话音刚落。 杨兵礼脖子贴上一柄匕首。 红衣恶劣的笑出声,「老东西,谢狗、谢公子在这等着你呢。」 护卫这才反应过来,手上的武器对准红衣。 红衣眼睛淬毒,「都退下,不然我弄死他。」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杨兵礼的队伍。 暗一掩在面罩下的嘴角勾了勾,刚刚谢言川破门的时候。 他和红衣一前一后的进来。 破门的声音藏住红衣翻窗的动静,谢言川和护卫打斗的动作又让杨兵礼无暇顾忌身后。 他以为自己聪明。 殊不知谢言川更加聪明。 杨兵礼的护卫在他的示意下往后退了几步。 形势一时间换了过来。 谢言川坐在椅子上,暗一站在他身后,少年双手搭在膝盖。 「把解药给岳秀才。」 杨兵礼没有动作,红衣手上的匕首往里压了压。 他不情不愿的从袖口掏出个瓶子,直接丢到岳秀才旁边。 「三粒可解。」 谢言川冲着暗一抬抬手,暗一拾过瓶子,先喂了一粒给杨兵礼,确认没毒之后,这才给岳秀才吃下。 几个呼吸之后。 岳秀才嘴里喷出一口暗血,血液里掺杂着扭动的虫子。 暗一一脚踩死。 岳秀才的脸色明显好看多了,手臂上的海棠花图案也直接消失。 桌子上有茶水。 暗一给岳秀才倒了杯茶,扶着他歇会。 谢言川看着杨兵礼,「你是南疆的人?当初为何混进谢家军?」 杨兵礼冷笑一声,「自然是为了取你爹的狗命,谢诏一日不死,南疆一日进不去大宁。」 只能蜗居在潮湿的山林之间,祖祖辈辈。 同样都是一辈子,杨兵礼不甘心。 他的声音和从前不同。 谢言川看着***在外的皮肤,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要去拉杨兵礼脸上的面罩。 杨兵礼往后一退。 匕首上瞬间见血,他仿佛察觉不到疼。 「谢言川,你以为整个大宁只有林家有谋反之心吗。」 为了阻止谢言川揭下面罩。 杨兵礼大声提醒一句,谢言川停下手上的动作,眯着眼睛。 「你想说什么。」 他声音嘶哑,如同夜里的猫头鹰。 「谢家灭门之日,大宁覆朝之时。」 红衣啊了一声,匕首应声而落。 杨兵礼从袖口摔出一门烟雾弹,破窗而出。 余下的护卫为了掩护,立刻上前阻止。 窗户下的木头扯烂杨兵礼身上的黑衣,混乱之间,谢言川只看到他腿上的皮肤。 像是被大火灼伤。 杨兵礼一逃,护卫也不恋战。 一尺楼恢复安静。 红衣捂着胳膊,卷起的袖口下却并未看到海棠花的图案。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 「我刚刚明明感觉有什么东西咬了我一下。」 二百五十五 县令死了 县令死了。 明明前一天大夫说只是皮外伤。 一夜之间,一命呜呼。 赵克元是沈家的账房,宋五带着衙役来沈家询问情况。 沈漾还没回来。 是以衙役又去了白家。 晚上沈漾跟白月疏一块住的,或许有人陪着,白月疏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早上勉强吃了两个包子和一个白水煮鸡蛋。 白敬年在院子里打了井水准备洗衣裳,一抬眼。 「官爷有什么事。」 宋五身后跟着沈秦,沈漾同白月疏从椅子上站起来。 小院收拾的干净。 白月疏去端茶,宋五腰上挎着长刀。 「赵克元谋害县令,罪不容诛,跟我走一趟吧。」 他语气冰冷。 态度公事公办。 一声脆响,白月疏手上的茶盏落地,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脸,再次苍白。 沈漾皱着眉毛,「官爷,我们能见赵克元一面吗。」 「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宋五看了眼白月疏。 目光转回来。 「不消你这丫头说,自然是要审的。」 沈秦同沈漾站在一块,他声音有些低,「谢公子一夜没有回来,红衣姑娘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不懂和衙役之间的周旋。 只能带到白家找沈漾。 小姑娘拍拍沈秦的胳膊,「没事,我们跟着去看看。」 若当真是昨个谢言川说的原因,那是县令死有余辜。 白月疏双手冰凉,宋五在前带路,沈漾挽着白月疏的胳膊。 「月疏,你在家休息,放心,我不会让赵大哥蒙受冤屈的。」 看白月疏的状态不好。 沈漾提醒了一句。 白敬年也安慰说要不然自己跟着去。 白月疏咽了口口水,「我去。」 雨后的空气清新。 县衙大门往两边敞开。 衙役手上握着杀威棒,分站两边。 公堂上空空荡荡,县令身亡,竟然连临时主持大局的县丞也不在。 宋五自然而然的和身边的衙役搭话。 「把赵克元带上来。」 沈漾他们进不到县衙大门。 伸着脖子往里看。 铁链从地面滑动,几天不见的赵克元一身白色囚衣。 头发凌乱的散成一堆,随着走动。 脚踝被磨的出血,后背也是通红一片。 估计是在大牢里受了刑。 白月疏双手握拳,目光紧紧盯着里边。 没有县令,宋五作为捕快头子,在府城没派人下来之前,先担起审问的责任。 赵克元被人按着跪在地上。 宋五站在他前边,「犯人赵克元,你可知罪。」 赵克元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低着头不说话。 宋五停了片刻,「赵克元,你可承认,是你杀了县令大人。」 县衙外不断有人过来。 估计是听着消息来看热闹。 沈漾他们被挤在正中间,赵克元缓缓抬头。 「死了?」 宋五面色冰凉,但表情说明一切。 赵克元突然笑出声,「死了好啊!该死!都该死!老子恨不得把他们所有人都杀了!」 「他死有余辜罪有应得!是老子杀的又怎么样!来啊!你杀 了我啊!」 赵克元的声音极大。 外边听的一清二楚。 身边百姓哦哟一声,议论纷纷。 ——这人谁啊,杀人了还这么猖狂。 ——不认识,不过今天过后就是个死人了吧。 ——啧啧啧,看着还挺年轻,有啥想不开的呢。 ——民跟官斗,那哪能斗的过。 宋五皱着眉毛,往旁边看了一眼。 立刻有衙役递上状纸。 「既然你承认了,签字画押,等待新的县令上任,再行问斩。」 赵克元面前摆着笔墨。 白月疏扶着面前的栏杆,「赵大哥,究竟怎么回事,你跟他们说实话啊。」 「是县令的问题对不对,是他先杀你家里人的!」 「县令才是凶手,你说啊!」 这声音着实显眼。 周围人立刻看过来,宋五单手背在身后,「何人喧哗。」 白月疏顺着栏杆的缝隙跑进去,被两个衙役拦着。 她紧紧盯着赵克元的背影,「赵大哥你说啊!你说实话!这不是你的错!」 赵克元缓缓转身。 嘴唇干裂,双眼青黑。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和白月疏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出声。 捡起面前的毛笔,沾了笔墨。 落笔的一瞬间,连沈漾都忍不住了。 「赵大哥,若是有冤屈,你尽管大胆说,我们不会让你被冤枉的。」 赵克元写字的动作再次一顿。 笔墨落在状纸上,成了一团污渍。 他当真开始犹豫,宋五看了一眼,挡在赵克元前边,「公堂之上,禁止喧哗。」 「犯人即以认罪,立刻签字画押。」 白月疏被衙役推到门口。 还是沈秦接了一下,沈漾看不到赵克元的动作。 只能看到他缓缓躬下的身子。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 谢言川不晓得从哪里出来的,身后跟着红衣,红衣搀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沈漾看见他如同看见定心丸。 「谢言川。」 小谢公子掩在袖子下的手不露声色的碰了碰沈漾的胳膊,以做安慰。 宋五啧了一声。 一场签字画押出了太多状况。 「你又是何人。」 他其实记得谢言川,但在公堂上不能表现出来。 谢言川推开身前的栏杆,「大人,县令的死亡和赵克元没有关系。」 红衣扶着老大夫进去。 经过沈漾身边,冲她使了个眼色。 「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了,你有什么证明。」 老大夫颤颤巍巍的站直身子,「官爷,县令大人的伤是草民治的,赵克元的匕首只伤了县令大人的胳膊和腿。」 「不会致命的。」 昨个他走的时候,县令大人还活蹦乱跳的要治赵克元的罪。 这话老大夫没有说。 宋五的目光从老大夫转向谢言川,他冷冷勾起唇角。 「若不是赵克元犯下的罪,那就是你看病的问题。」 「谁知道你的药上有没有投毒。」 明明是在跟老大夫说话,其中的意思意味不明。 老大夫立刻解释,「官爷,这可不兴说,草民只是个看病的,哪有这种坏心思。」 谢言川站在原地。 「大 人为何认为就是伤口的问题呢。」 「为何不说,或许昨晚发生了什么。」 二百五十六 我没杀人 谢言川和宋五对视。 两个人挺直后背,谁都不让谁。 还是宋五身后的衙役推推搡搡的往前,「干嘛的干嘛的,谁让你进公堂的,犯人自己都认罪了,又嚷嚷什么。」 谢言川双手垂下,静静看着赵克元。 「赵大哥,我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了,昨天让他跑了,我跟你保证。」 「一定会抓到他。」 谢言川的这句话,莫名给了赵克元信心。 他把手上的毛笔一扔。 状纸折吧折吧丢到一旁,「我没杀县令,是你们县令的客人,把他丢过来的。」 「匕首划伤县令的胳膊和腿,可验伤。」 赵克元的声音震震。 丝毫不虚。 宋五单手背在身后,外边沈漾举起手,「申请验伤,大人不要冤枉好人。」 人群里看热闹的居多。 也都七嘴八舌,反正县令的死亡是事实。 若验伤之后,真是赵克元所谓,到时候再砍他脑袋呗。 衙役碰碰宋五的后背。 「五哥。」 宋五往后退了半步,「既然如此,先把赵克元押进大牢,等府城派人下来,再行审问。」 好歹争取了点时间。 两个捕头拽着赵克元送下去。 经过谢言川身边,赵克元停下脚步。 「谢公子,你没有骗我,对吧。」 谢言川点头,「相信我赵大哥,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他找出来。」 把老大夫送回医馆。 白家铺子。 红衣正在跟沈秦他们说昨个晚上自己的英勇。 弱化了谢言川的机智,她拍着胸脯。 「多亏有我,一把就把那个黑衣人制住了,当时他那些护卫都愣了。」 「没有用,根本没有用,都打不过我。」 她昂着脑袋,如同一只斗胜的公鸡。 白月疏有些心不在焉。 看见谢言川和沈漾进来,她立刻站起来。 「漾漾,谢公子。」 沈漾安抚性的笑笑,和谢言川并肩坐下。 「我跟谢言川商量过了,赵大哥这事还是得等府城来人。」 「不然就算仵作验尸,没有决策人,赵大哥也无法从大牢里出来。」 监牢潮湿。 赵克元身上受了刑。 白月疏咬着嘴唇,「漾漾,那我能去大牢里看看他吗。」 白敬年看着一脸担心的闺女,无奈叹了口气。 他也觉着赵克元是个有本事的。 但作为父亲。 白敬年更多的是希望白月疏能找个老老实实的,日后平平淡淡过一生。 谢言川双手搭在膝盖上。 「等过了这阵子风头,再去探监。」 红衣左右看了看。 确认没人说话,「主子,刚刚你没听到我的英勇,我再跟你说一遍昨个晚上。」 谢言川也在。 但红衣丝毫不顾忌,就差说谢言川被吓尿裤子,多亏有她了。 沈漾看着谢言川的侧脸。 「杨兵礼为什么全身裹着黑布,是身上有伤?还是怕别人认出来他?」 沈漾提了个很关键的问题。 谢言川懒懒散散的靠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从军营失踪,就算有伤也该是刀枪棍棒,我看他腿上的痕迹。」 「更像是烧伤的痕迹。」 这也是谢言川疑惑的地方。 他已经让岳秀才去调查海棠社成立的时间了。 按照前后推算,届时大概会有一个答案。 红衣摸着下巴,「这烧伤的也太多了。」 「柳青青不也是烧伤吗。」 虽然她整日拿面纱捂着脸,仔细看看也能发现。 谢言川指骨敲了两下脸颊,「柳青青是孤女。」 沈漾嗯了一声,想了想,「应该是巧合吧,青青跟杨兵礼,年纪也对不上啊。」 没有认识的可能。 五月下旬。 百货超市已经关了小半个月了。 现在订单都是往府城之外送货。 村子里的路还差一小块就铺的差不多了。 青砖之间的缝隙拿泥浆填的,搭眼看过去,整个村子如同藏在碧玉里。 谢言川让冯虎随时关注着衙门的情况。 一旦府城来人,他们立刻过去。 从报备到派遣。 也不是光知府就能做主的。 六月上旬。 桃花村的路彻底铺设完成。 几条大路连带着村民门口的小道,只要过人的地方,都做了处理。 除了李胜门口。 倒不是沈漾不给他铺,晓得是沈家出银子。 李胜冷笑着把铺路的工人赶走了。 说他祖祖辈辈都住在泥巴路,不像沈家的,刚有点银子就狂的忘记祖宗了。 谁也不会拿热脸贴个冷屁股。 他不愿意。 铺路的更不强求。 把银子全部结清楚,沈漾没让李三护他们掏一分。 李三护张罗着买了头猪和两只羊。 把全村的人都叫过来,连带着丁哥同铺路的工人一块。 说办个宴席以表感谢。 天气热的厉害。 饭菜不能放多长时间,沈漾又从地窖敲了不少冰块送过去。 与此同时,府城派遣的新县令姗姗来迟。 谢言川收到消息,和沈漾第一时间去了明悟城。 白月疏前几天去了趟监牢。 花了不少银子买通看守的衙役。 这才见到赵克元。 他比之前瘦了不少,左脸上一道明显的鞭伤。 看见白月疏进来,赵克元垂下脸。 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想耽误白月疏了。 白月疏含着眼泪问他伤口怎么样,自己给他带了伤药。 赵克元语气冷漠,「没事了,你回去吧。」 他盘腿坐在稻草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白月疏打开食盒,里边是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赵大哥,你在这里一定吃不好睡不好,这是我刚做的,你先吃点垫垫。」 赵克元摇头,「不用了,我每天吃的挺好的,你带回去赶紧走吧。」 旁边的犯人嗤笑一声。 也不知道是笑赵克元让白月疏走,还是笑他说吃的好。 反正直到衙役过来赶人。 白月疏还是没能和赵克元多说几句话。 倒是见过他之后,白月疏没那么着急了。 最近这几天都在家里等着。 新派来的县令叫武琼,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老县令被刺杀一事。 赵克元再次提审。 按照他的说法,他没有杀人。 那么老县令背后招待的贵客就成了一个疑点。 县令夫人整天以泪洗面。 武琼问了她贵客的身份,奇怪的是县令夫人也不知道。 二百五十七 大人物 「我就听老爷说,是个大人物。」 县令夫人有点犹豫,更多的细节她就不知道了。 因为老爷说,她一个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武琼自己带了县丞,除了县令夫人,另外又提审了以宋五为首的几个衙役。 宋五虽是捕快头子,但县令的所作所为他并不知道。 一行穿着官府的捕快站成一排。 武琼面色严肃,「你们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若是被本官查出来。」 「这身官服也就不用穿了。」 他着重看向宋五,武琼不相信宋五说的清白。 还是旁边的衙役看不下去,解释了一句。 「大人有所不知,县令这些年根本毫无作为,不管明悟城里出现纠纷还是丢失东西。」 「只要不牵连人命,都是宋哥带着我们处理的。」 往前因为在县令手下做事,他们敢怒不敢言。 「不光如此,每次县令生辰,提前半年我们都得给他准备生辰礼。」 有一个人先开口,剩下的七嘴八舌。 「没错,每天在县衙后院不知道捣鼓什么,还关着门不让看,每次属下去汇报情况,都得隔着门和县令说话。」 「还经常从黑市买丫鬟下人,也不知道以前买的那些都去哪了。」 宋五低着头,一句话没说。 县丞飞快记录着衙役们的一言一语。 武琼皱着眉头,越听越觉着不对,「县令如此作为,你们为何不上报。」 宋五终于抬头,「大人,兄弟们只是混口饭吃。」 言下之意。 只要能忍下去的,谁也不想主动挑火。 六月的阳光热辣。 一群人被晒的汗流浃背。 县丞把手上的口供递给武琼,声音低低的。 「大人,暂时没有疑问。」 武琼瞥了一眼,双手背在身后,「你们可知谁和县令有来往。」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城里的富商都跟县令有来往吧。」 「对对对,每次生辰,他们都送好多东西。」 宋五抬手抹了一把汗,「大人若是想查县令背后的贵客,不如从明悟城里富商送的礼物去向查起。」 武琼刚来明悟城,对县衙不熟。 宋五带着他一跨探查过县衙内外包括县令府上,自然晓得当初县令揽下的财产,去向不明。 武琼看了他一眼。 「把明悟城内所有的富商名单整理出来,傍晚之前交给我。」 武琼一走。 几个衙役搭着宋五的肩膀,「宋哥,这新来的县令什么意思啊,往前县衙内要不是有你,早都乱了套了。」 「他一来就摆出一张死人脸,装什么呀。」 宋五抿嘴笑笑,「得了,赶紧去忙吧,别瞎说。」 县衙后院种了棵银杏树。 伞形的叶子落了几片下来,宋五看着武琼离开的背影,目光沉沉。 百货超市因为最近生意做的还算不错。 也在名单上边,甚至于赵克元的身份,武琼第一个提审的就是沈家。 沈秦不放心,想着跟沈漾一块过来。 人多反而口杂,沈漾让他在家安心等着,没事的。 武琼生的人高马大,若不是一身文官衣服,看着跟马上的将军似的。 沈漾见了礼。 武琼问来问去还是那几个问题,小姑娘如实回答。 晓得赵克元也是 从黑市买回来的,武琼皱着眉头。 他还记得,衙门里的捕快说,县令之前经常从黑市买人。 问了沈漾觉着县令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沈漾摇头。 等她一走,武琼立刻安排县丞一块去城西一趟。 谢言川送她来的。 小姑娘爬上马车,「谢言川,我们要不要通知岳先生,刚刚我看新县令好像对黑市有点意见。」 谢言川手上挥着马鞭,「去看看。」 关于杨兵礼为何会认识县令,以及他在海棠社究竟是什么地位。 谢言川暂时也没查出来。 他毕竟手上能用的人不多,若是武琼有办法。 谢言川还能省了不少时间。 马车从小路去的,沈漾他们到的时候,武琼还没来。 小姑娘跟岳秀才说了一声,让他做好准备。 说话之间,狼四进来汇报。 说新县令来了。 岳秀才和谢言川对视一眼,不露声色的点点头。 丫鬟送上茶水糕点。 好在武琼并没有待多长时间,岳秀才急匆匆的回来。 「公子。」 余光瞥见沈漾,岳秀才勾起嘴角,「多谢沈姑娘提前通知岳某一声,武大人没说什么,岳某开门做生意,都是正经买卖。」 沈漾手上一杯茶还没喝完。 她倒是不相信岳秀才说的正经生意。 但人家不说,她也不好问。 晚间的功夫。 岳秀才摸上谢言川的窗户。 「公子。」 谢言川一早就在等着他,「到底怎么说的。」 「武大人问了属下前县令买奴才的事,」岳秀才从袖口里掏出账本子。 「这是黑市这些年买卖的详细记录,根本时间线计算,从前县令来明悟城任职不久,每隔两个月,都会买进三男三女。」 「他府上只有一房夫人一房小妾,按理来说,不需要这么多的丫鬟小厮。」 账本子上有许多画了红圈的数字。 「这些红圈代表这些人在黑市的编号,属下着人打听过了,前县令买的这些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个。」 最下方写了个名字。 「信娘。」 谢言川指骨点了两点名单。 岳秀才点点头,「她就是公子让我们查的水果摊老板娘,也是前县令买下的这么多人里,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岳秀才来之前问过负责买卖的黑老太婆。 老太婆还记得信娘的模样,因为旁人来到黑市,多数都是家庭巨变,无法生存。 只有信娘,她是主动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和县令认识,还是故意接触。 谢言川垂着眼睛,「信娘现在人呢。」ap 「从县令死后,她也失踪了。」 水果铺子关门了。 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谢言川从位置上站起来。 「把信娘的消息给新来的县令送过去,让他查。」 岳秀才双手抱拳,「是。」 六月中旬。 关了许久的沈氏百货超市重新开门。 赵克元还没放出来,只能让柳青青暂时和白月疏一块记账。 二百五十八 洗刷冤屈 沈漾越发觉着人才的重要性。 要不是最近忙的厉害。 她都想去明悟城的书院门口逮合适的人回来当账房先生了。 沈汉也是六月中旬回来的。 高天阔近来没有行商,沈汉本说在家休息。 麦地里种完玉米,他在家待了几天,说是闲着也是闲着。 一个人去了安平府城。 打算趁着这段时间,也在那招个临时的沈氏铺子。 好在都是熟路。 他回来的同一天,县衙那边武琼也有新的进展。 白月疏来同沈漾说的。 原来明悟城里水果摊的老板娘有问题,她是南疆人,混在大宁是为了打探消息。 县令倒是大宁人士,当初信娘是以丫鬟的身份进入县衙的。 那时候县令还算负责,每天处理明悟城的大小事务。 自从信娘去了之后,她不知道给县令灌了什么迷魂汤,县令一天天的沉迷长生不老。 信娘告诉他,用人的心脏炼丹,不仅能够延年益寿,还能滋阴壮阳。 县令信以为真,在县衙后边买了个炉鼎。 黑市买来的奴隶都被挖了心肝,尸体丢进铁矿后山的大坑。 但因为不得其法。 县令并没有得到信娘说的那种奇效,与此同时,信娘给县令介绍了一个奇人术士。 也就是杨兵礼假扮的黑衣人。 从他来了之后,县令越发的松懈,但每两个月在黑市买人的数量不断。 在铁矿没出事之前。 县令都是在县衙后院杀人挖心,后来皇上派了钦差过来。 县令怕事情暴露,就让信娘假借开水果摊子,在外把心脏处理好再送进来。 怕心脏不新鲜。 这才用生猪肉包裹着。 而那天冯虎听到的惨叫,是因为其中一个心脏已经凉了。 县令狠心骗了一个小厮进去。临时杀了取心。 沈漾皱着眉头,「那信娘抓住了吗。」 二楼。 谢言川靠坐在椅子上,岳秀才坐在他对面。 「抓住了,这些都是信娘亲口说的。」 县令也不是赵克元杀的,他身上被杨兵礼种了蛊虫。 那天被谢言川撞破之后,杨兵礼怕自己暴露,于是捏破了母虫。 县令这才死亡。 赵克元算是洗刷了冤屈。 房间里有些安静。 谢言川单手撑着下巴,「信娘为什么活着。」 还能被武琼抓住。 岳秀才摇头,「属下也在着人查,若是不出意外,或许跟她是海棠社的身份有些关系。」 楼下沈漾双手撑着脸颊。 「县令也太糊涂了吧,那赵大哥是不是能回来了,反正不管他的事。」 白月疏嗯了一声。 「我今个去县衙问了,那个叫宋五的衙役说,今天还得给赵大哥重新誊写一遍口供,明天就能出来了。」 沈漾松了口气。 「那行,明个我们一块过去。」 她俩知道的不多,只要赵克元没事就好。 谢言川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阴影打在眼睑下方。 「信娘有没有说,她为什么要哄骗县令。」 明悟城距离京城不远不近。 杨兵礼之所以选择这里,总得有个原因。 岳秀才嘶了一声,「据听线人汇报,之所以哄骗县令,是为了在明悟城得到更多 的便利。」 「但信娘所谓的便利是什么——」 岳秀才摇了摇头,「信娘开口之前,县衙外飞射一支长箭,一击毙命。」 也就是说。 杨兵礼身上得谜团依旧没有解决。 沈汉放下行礼,在外头喊了一声。 沈漾听着声音出去,「二哥。」 独立出行的沈老二已经有大人模样了,他就着井水洗了把脸。 「白姑娘也在啊,」 白月疏站在沈漾旁边,抿嘴笑笑,「沈二哥。」 谢言川下楼的时候,岳秀才已经从窗户离开了。 互相打了声招呼。 沈汉一边擦脸一边往屋里走,「安平府城那边也弄好了,找了个之前卖货的掌柜。」 「他铺子开不下去,改成农具。」 有他在。 沈漾不必多费心。 接下来沈汉就不出去了,打算等高老爷一块。 —— 赵克元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 白月疏抱着给他新买的衣裳,沈漾拿着树枝,「给赵大哥扫扫晦气,把霉运都扫干净。」 沈秦他们站在马车旁边。 赵克元挤出一个笑,「让大家担心了。」 中午在白家吃的。 白敬年一早就开始忙活,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赵克元身上有伤,不能喝酒。 他以茶代酒感谢众人。 白月疏和赵克元坐在一块,姑娘家勤快的替他布菜。 赵克元不露声色的把盘子挪到一旁,「白姑娘不用麻烦。」 红衣笑眯眯的,「赵大哥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白姑娘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急死了都。」 她看的出来白月疏和赵克元之间的猫腻。 有心推上一把。 白月疏手上的筷子一顿,脸色绯红,却没低头反驳。 赵克元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红衣姑娘莫要说笑。」 竟然有种逃避的意思。 沈漾在下边的手戳了下红衣的腿,两个人对视一眼,不晓得怎么回事。 还是沈汉出来解围,「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提别的,来,喝茶。」 而在晚上。 他找到谢言川,「谢公子,赵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嘴上相信赵克元。ap 沈汉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这也是事情解决了。 若前县令没死,赵克元得罪县令,就连沈家也会被牵连。 沈漾顾念情面,不会考虑别的。 在沈汉心里,只有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赵克元有问题,哪怕他重新买个账房先生,也不会冒这个险。 谢言川没有瞒着沈汉,只是把事情说出来,至于怎么解决,还是看沈汉的意思。 烛火跳动的劈里啪啦。 房间里摆着冰块。 沈汉靠在椅子上,「所以,真正和赵大哥有仇的,还是那个叫杨兵礼的南疆人。」 「可他不是失踪了吗。」 沈汉眼神带着疑问,谢言川嗯了一声,「我也在查。」 也就是说。 若是之后杨兵礼再次出现,或许赵克元还会出手。 那么就能解释他今天在饭桌上的举动。 赵克元怕耽误白月疏。 沈汉满眼冷漠的勾起唇角。 「一个个的,都是不省心的。」 二百五十九 一举两得 当然也包括谢言川。 小谢公子晓得他话里的意思,没有回应。 六月底。 赵克元身上的伤在白月疏的精心照顾下好的差不多了。 武琼中间又提审过赵克元几次。 确认他的死亡和前县令没有关系。 虽说持着匕首伤人,坐了这么久的牢,也算抵消了。 信娘一死。 那位神秘人的线也就断的差不多了。 武琼正式接手明悟城的县令位置。 他倒是比之前的靠谱多了,一上来就开始大力整改。 往前有县令当靠山的富商偷税漏税,家里的账本子千疮百孔。 武琼丝毫不惯着。 大宁的运作还要靠行商的赋税占大头。 倒是沈家和白家的铺子。 武琼翻遍去年所有的账目,不仅赋税一分不少。 甚至因为沈家的绰子厂,整个明悟城的经济还比往前提高一大截。 他原先对沈家参与进前县令的死亡有点意味不明。 眼下对沈家稍微改观。 七月上旬。 高天阔结束自己两个月的休假。 终于要再次行商。 沈汉自然不能在家里闲着,收拾行礼准备一起出发。 与其同时。 许久不见的暗一终于回来了。 玉珊瑚上沾着谢家特制的香粉。 自从上次农户死亡,谢言川命岳秀才着暗一一同监视玉珊瑚的动向。 期间岳秀才因为要处理一尺楼的事务。 只能把这事交给暗一。 他蹲守了足足一个多月。 可算是摸清了海棠社的老巢。 依旧是熟悉的夜晚。看書菈 依旧是熟悉的爬窗户。 暗一这次难得没带面罩,脸色疲累,但双眼炯炯有神。 「公子,属下有发现。」 他双手抱拳行了个礼,谢言川抬抬下巴示意继续。 「海棠社背后的掌柜,和当初谢家军的副将杨兵礼是同一个人!」 这还是暗一冒着生命危险无意间听到的。 杨兵礼一直拿黑布裹着全身,看不清楚脸面,在和下属谈话之间透露出来。 暗一不可能对所有的谢家军都记的很清楚。 但副将还是知道的。 他为自己这个发现而激动而兴奋。 谢言川脸色淡淡,「哦,还有吗。」 小谢公子单手撑着下巴,眉眼透着平静,暗一动作一顿,「公子是、早都知道了吗。」 不然以谢言川的谨慎。 早该分析杨兵礼潜入大宁的原因。 谢言川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虽然不知道谢言川怎么知道的,暗一继续抱拳。 「属下还有一个发现。」 谢言川挑了下眉毛。 「杨兵礼竟然是南疆人士!」 一个南疆人能在谢家军里当副将。 暗一等着谢言川和他一块义愤填膺。 小谢公子换了个手撑着下巴,屋子里有些安静。 这下不用多说,暗一老老实实。 「杨兵礼自战场失踪之后,回了南疆,因为对大宁熟悉,后又被派出来大宁执行任务。」 「因为他那张脸太过熟悉,杨兵礼自己拿络铁把整张面皮烫了下来,海棠社并不是杨兵礼创建的。」 「前任老板上了岁数,由杨 兵礼接手,而他接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赵家满门。」 「赵家的家主往前在京城确实投靠了林太傅,靠着千织锦也获取不少好处。」 「按照杨兵礼的说法,南疆有蛊虫,只要他们能得到千织锦的染料方法,就能把蛊虫的虫卵放进千织锦里养蛊。」 「届时送往宫里,不仅能靠蛊虫蚕食贵人,还能借此控制傀儡。」 「可谓一举两得。」 暗一在外的这段时间,确实打听了不少消息。 而杨兵礼的做法也被谢言川猜的清清楚楚。 谢言川的眼神冷下来,「还有呢。」 暗一叹了口气,「玉珊瑚是海棠社用来培养蛊虫的卵巢,大宁的气候不适合蛊虫生长。」 「怕被反噬,海棠社上一任老板花重金做了蚕丝手,带上手套,蛊虫也无法钻透。」 所以玉珊瑚和手套才被成为海棠社的圣物。 明悟城的县令纯粹是倒霉。 海棠社的老巢并不在明悟城,反而距离明悟城有些距离。 前县令被盯上的原因,杨兵礼没说。 但既然他死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谢言川点点头,「杨兵礼现在人呢。」 「属下来的时候他还在海棠社。」也不知道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暗一为了来汇报情况,已经提前着人在那守着了。 大概情况谢言川早先已经给父亲递过消息了。 他靠在椅背上,「继续盯。」 七月中旬。 沈隋他们休沐回来。 凌逸拽的二五八万,跟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似的。 沈漾在井水里冰了西瓜。 招呼着他们坐下,「我去厨房拿刀,给你们切西瓜吃。」 沈唐狗腿的给凌逸把凳子擦擦干净,「凌公子坐,凌公子累不累,要不要捏捏肩。」 「三哥,你给凌公子捶捶腿。」 沈漾拿着菜板出来,有些好笑,「四哥怎么了。」 不等沈唐说话,凌逸手上的折扇吹的额角的头发丝丝缕缕。 「沈漾漾,切西瓜,给本公子切个大块的,越大越好。」 沈隋摇摇头,「直接说让漾漾把西瓜皮削了不就行了。」 沈唐挺着胸脯,「削,凌公子想吃什么样的,就给他什么样的。」 「我来。」 他从沈漾手上接过菜刀,沈漾目光转向沈隋,眉眼里带着疑惑。 沈隋勾起嘴角笑笑。 一副神神秘秘。 直到整个的西瓜递到凌逸手上,凌逸翘着二郎腿,「沈老三喂本公子吃才行。」 沈漾当真疑惑,在凌逸旁边坐下,「到底怎么了。」 沈唐跟凌逸惯常互相看不对眼。 后来相处的多了,也算是朋友。 但也不至于这么讨好。 凌逸挑起眉毛瞥了一眼沈漾,豪气地冲着马车抬抬下巴。 下一秒。 就看着三七搬着两个箱子出来。 他笑眯眯的,「沈姑娘,这一箱是我们公子给您找的行李箱的订单。」 他啪的一下打开箱子,里边整整齐齐摞着十几个厚本子。 「这一箱,是行李箱的定金。」 啪的一下打开另外一个箱子,下边码着金银,上边盖着银票。 沈漾目光一震。 凌逸享受着沈唐给自己捏肩膀的待遇。 「别惊讶,这只是开始。」 二百六十 京城的订单 因为在学院提前看过了。 这才是沈唐献殷勤的原因。 沈漾嚯了一声,走到箱子前边,「凌公子这是打哪来的订单。」 随手翻了翻账本子上的名字,后边的地址多是都是京城。 凌逸手上的西瓜吃完,顺手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擦嘴。 「我家那边的啊。」 「放心吧,银子不会少的,有多少出多少就行。」 她倒是说过她家在京城。 看凌逸出手,晓得她不缺银子。 沈漾笑笑,「那还得多谢凌公子替绰子厂揽生意了。」 「咱们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不管凌公子卖多少,都给你按照一成利来算。」 沈漾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 凌逸不在乎这点,她摆手示意沈唐歇歇,「本公子就是举手之劳,主要是漾漾的行李箱做的好。」 「再说了,本公子有的是银子,用不到你这三瓜两枣的。」 红衣从屋里出来。 沈漾示意红衣把订单送到厂子。 「凌公子有银子是你的,但该给你的还是给你。」 凌逸对上沈漾的视线,阳光金灿灿的。 她咂咂嘴,「行。」 因为有凌逸在,京城的订单一批还没做好,第二批又来了。 原先招的人手已经不够用了。 李三护跟沈漾说了一声,打算再招人进来。 沈漾让他看着办。 不过时间定在七月底。 上次答应凌逸,等下回招人让她一起过来。 只有月底她才休沐。 谢言川还在等着暗一继续盯进。 高天阔到了新的府城,依旧在找海棠社的消息。 七月底。 凌逸休沐。 沈漾提前一天晚上。 和谢言川一块赶着马车去儒知书院。 怕凌逸错过第二天的招人,凌公子带了两身看着就金贵的衣裳。 说是不能给沈漾丢人。 还没到桃花村,隔的远远的就看着绰子厂烧起熊熊大火。 三七歪着头,「好家伙,那是咋回事。」 「让让,让让。」 修好的青石路上。 钱叔把牛车赶出马车的速度,他不认识三七。 谢言川听见声音掀开帘子,「钱叔,这么晚去哪。」 牛车已经跑出半米远了。 钱叔猛的拉起缰绳,「谢公子,漾漾呢,不好了不好了!」 沈漾的脑袋从谢言川肩膀上伸出来。 小姑娘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钱叔,我也在呢。、」 相比较他俩的悠闲,钱叔猛的从牛车上跳下来,顾不上摔了个跟头,「漾漾,赶紧回去,绰子厂着火了!」 谢言川点了下沈漾的胳膊,示意她抬头。 浓烟在黑夜仿佛遮住天上的星星。 沈漾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钱叔两只手哆嗦,「不知道哪个龟孙揍的,趁着晚上搁厂房防火,等俺们看见的时候都已经晚了。」 「厂里都在救火,我这出来赶紧找你。」 顾不上听钱叔多说。 谢言川从三七手上夺过马鞭,「进去坐好。」 话音一落。 马车飞射出去。 沈隋一把握住沈漾的胳膊,他没看到外边的景象,但听到钱叔说话。 当下一脸担心,「漾漾。」 凌 逸两只手紧紧扒着凌逸的肩膀,声音被震的一颤一颤的。 「漾漾、你别担、心,我们去看看、看看再说。」 还未靠近厂子。 热浪扑面而来。 沈秦手上拎着水桶,一张脸上抹的都是黑灰。 李三护靠着墙壁,声音已经喊哑了,「救火啊都快去救火啊。」 厂里的水不够。 工人就从村民家里的水井里抽。 谢言川一下马车,立刻加入救火的队伍。 红衣仗着有武功,拎着水桶,身上披着湿棉被,一趟趟的进出厂子里边。 外墙被烧的漆黑。 除了凌逸陪着沈漾,所有人都急忙找水桶或者水盆。 耳边的嘈杂仿佛离的很远。 沈漾看着厂子上边的牌匾。 绰子两个字被吞噬的干净。 凌逸挽着沈漾的胳膊,「漾漾,你还好吧,你说说话啊。」 沈漾一张脸苍白,凌逸有点害怕。 她打开折扇替沈漾吹风。 旁边有人端着水盆冲过去,被沈漾夺下来,一盆水从头浇到脚。 那人还吓了一跳,「你干啥!」 看见是沈漾,他语气喏喏,「沈姑娘。」 凌逸急忙拿袖子给沈漾擦脸。 刘海还在往下滴水,沈漾抹了一把眼睛,整个人清醒许多。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 「人命要紧,火救不下来就不要救了,千万别受伤。」 小姑娘拎着湿透的衣裳,扯着嗓子喊。 有听出她声音的,扭头看了一眼,依旧奔赴在救火最前线。 折腾到后半夜。 最后一丝火苗被扑灭。 天边升起朝阳。 所有人七扭八拐的躺在地上,地面湿漉漉的。 沈漾靠坐在门口树干旁边。 一身软黄湿了干,干了又湿。 红衣身上的衣服被火烧了几个窟窿,单手叉腰,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谢言川走向把头埋进膝盖的沈漾。 「漾漾。」 折腾了一夜,谢言川的声音带着沙哑。 沈漾平复心情,抬起脑袋,「大家都没事吧,有人伤到了吗。」 李三护靠坐在她不远处,闻言摇头,「没有人员伤员,但是厂里的——」 沈家相信他,所有绰子厂多数都是李三护在。 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眼眶通红,鼻子发酸。 「都怪我,要不是我没上心,也不能出这种事。」 眼泪冲出两道白色。 沈漾实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别这么说李三叔,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她朝着谢言川伸出手,示意拉自己起来。 靠着谢言川的力气,沈漾站在门口看了眼厂子里边。 一片焦黑。 原先沈漾引以为傲的绿化反而助长了火苗。 她低下头,轻声叹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 「大家辛苦了,赶紧吃点东西回去休息吧,早餐钱可以到沈家结算,厂子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暂时放几天假。」 「等什么时候开工我们再另外通知大家。」 到现在,沈漾还没忘报销早餐。 众人陆陆续续的从地上爬起来,「沈姑娘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沈姑娘还要帮啥忙直接开口,俺们都能过来。」 「沈姑娘——」 「沈姑娘— —」 沈漾勉强勾起唇角,「我晓得,谢谢大家。」 二百六十一 厂子着火 厂子门口只剩下沈家和李三护。 烧断的树干散发浓烟。 谢言川站在沈漾旁边,「漾漾,你也回去休息会,这边我看着。」 绰子厂是沈漾的心血。 为了这个厂,可以说沈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沈漾摇摇头,声音沙哑,「我没事,先统计下具体损失了多少东西吧。」 顺着厂子大门往里。 里边的景象比外边看起来更加惨烈。 白月疏他们直到中午才听说消息,来到的时候沈家已经统计的差不多了。 损失最大的是行李箱。 京城的那一批货刚赶工完,都压在仓库。 这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白月疏不等赵克元停稳马车,一个箭步跳下来,「漾漾。」 漫天的黑灰蔓延。 沈漾无力的冲她招了下手,「月疏。」 赵克元同谢言川并肩站在一块,小谢公子手上的本子记录着损失数量。 赵克元叹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 无缘无故厂子怎么会起火。 谢言川摇头没有说话。 红衣抹着脸上的黑灰出来,「没有了,都记完了。」 「那你们先回去吧。」 沈秦站在原地,「我在这看着点,别再有来上工的。」 也好打个招呼。 白月疏挽着沈漾的胳膊,赵克元抿抿嘴。 「沈大公子也累了一晚上了,你回去休息,我在这看着。」 白月疏附和一声,「让赵大哥在这吧。」 沈家院子门口站着许多人。 昨个那场大火可谓整个村子都出动了。 他们回去洗了个澡,顾不上休息,赶紧过来打听。 毕竟一个绰子厂养活了一个村。 沈漾身上沾着泥水,她的声音被烤的说不出话。 沈隋从背后推了一把妹妹,示意她先进去,自己留下和村民说话。 谢言川去厨房烧热水。 白月疏扶着沈漾在躺椅上坐下,她一脸心疼。 「漾漾,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小,你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沈漾嗯了一声。 「我知道,我没事。」 脑子里乱糟糟的,沈漾明白白月疏的意思,但怎么可能不难过。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不想家里人担心。 木桶兑的温热。 红衣站在二楼走廊,「主子,水烧好了,赶紧上来洗洗。」 每个人都一身狼狈。 谢言川拎着水桶进屋的时候,条件反射的翻手关门。 「谁。」 大全身上湿漉漉的,他靠在门后,脸上不见平常的憨厚。 「谢公子,是俺。」 「俺是来跟您汇报绰子厂起火的事。」 大全说金虎放的火。 从上次故意跟金虎闹矛盾,大全一直默默监视着金虎。 最开始他确实表现的很平常,每天不是上工就是吃饭睡觉。 而且做的活比其他人都认真。 大全甚至觉着是谢公子猜错了,他也放松了对金虎的注意。 出现意外是在前几天,原本睡的好好的金虎半夜突然疼的在床上打滚。 声音撕心裂肺。 大全被惊醒,赶紧去查看情况。 金虎抱着肚子,大夏天他穿的严严实实, 人命关天。 大全当时就要去拽金虎的腰带,金虎头上冷汗直流,张着嘴。 「虫……虫……」 大全没听清楚,以为他说的疼,哎呦半天,「疼你倒是松手啊,俺给你看看。」 金虎的袖子撸到胳膊肘,还没等大全看清楚。 他像是突然好了,整个人面色阴沉,一脚把大全从床上踢下去了。 金虎裹着衣服就往外走,大全摔的龇牙咧嘴,还没忘骂金虎一句。 「没良心的东西,老子这是在救你。」 金虎脚步顿了顿,没有说话。 等他回来都已经是早上干活了。 大全还记着这一脚,懒得跟他说话,金虎也没提。 两个人能住在一个宿舍。 但难得冷战几天。 昨天晚上厂里起火之前,金虎这是第一次主动和大全说话。 他说,「夜里别睡的太死。」 大全黑呀一声,跟个斗胜的将军似的,「忍不住了吧,这是你主动找老子说话的吧。」 但自从那句之后,金虎合衣躺在床上。 那之后,大全再醒就是厂里起火了。 他帮忙救了一晚上火,趁着沈家没人,这才来谢言川房里蹲着。 「谢公子,俺觉着就算不是金虎放的火,那也跟他有点关系。」 谢言川垂着眼睛,他身上湿的厉害,也没坐。 「知道金虎的去向吗。」 大全摇头,「不知道,昨天晚上俺从宿舍跑出来的时候就没见他了。」 小谢公子嗯了一声,「回去通知岳先生,让他派人去找金虎的动向。」 「是。」 大全双手抱拳,这就要翻窗户离开。 谢言川又点了一句,「注意海棠社的老巢。」 按照大全说的时间。 金虎肚子疼正好是信娘死的那天。 南疆人擅蛊虫,这让谢言川不得不多想。 只是不知道,海棠社的人破坏绰子厂的理由是什么。 晚上李三护跟李书红一块来的沈家。 会客厅里灯火通明。 李书红裹了一口旱烟,「沈丫头,这事是俺家老三看官不利,该怎么赔就怎么赔,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李三护从怀里取出一摞银票。 有十两的,五十两的。 「漾漾,这些是三百两,我知道肯定不够,我出去干活,我多多的干,一定把这个损失补上来。」 沈漾坐在首座,李三护送来的那些银子她3根本没看。 「别这么说李三叔,我也有责任,当初建厂子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些。」 「眼下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厂里起火的原因,另一方面也得赶紧找地方把损失的货赶一赶。」 总不能因为厂子出现问题就赖账吧。 李三护双手搭在膝盖上,李书红看了他一眼。 「你都不如沈丫头明白,这厂子我也去看过了,里边烧的厉害,但也不是不能用,俺这边出银子,重新修缮厂子。」 「来之前俺也跟老大老二说过了,家里先把瓦房腾出来,暂时能收一套流水线。」 李书红遇事冷静。 沈漾点头,「沈家的院子也能腾出空。」 以及之前的小广场,虽然热是热了点。 上边搭层遮阳布,暂时先凑合。 二百六十二 查到金虎头上 事情很快查到金虎头上。 无他。 起火的那天晚上,有人起夜曾看见金虎去厂里。 都在一块干活。 那人还多嘴问了一句,这大晚上的金虎去干啥。 金虎没理他,男人也没当回事,又回去睡了。 何况从厂子出事到现在,金虎一直没有出现。 大全站在人群里,同谢言川对上视线,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谢言川不露声色的点点头。 大全作为金虎的室友,又把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赵克元立刻找到写有员工资料的名单,记录着金虎名字的那一页简简单单。 没有具体住址,连家人也是空白。 沈漾扭头看了一眼,她还记得金虎当初是谢言川觉着不对才留下来的。 小姑娘压低声音,「谢言川,你认识他吗。」 谢言川脸颊前边散落丝丝缕缕的长发,「和死亡的信娘或许属于同一批组织。」 沈漾反应过来。 「赵大哥,报官。」 如果让衙门查绰子厂起火的原因可能很难。 但查一个人还是容易的。 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 沈隋和沈唐请了假,准备在家里多陪陪沈漾。 他俩不回去,凌逸也在沈家住着。 她晃着手上的折扇,「别担心漾漾,本公子跟你保证,这个叫金虎的,跑的天涯海角本公子也能给你找到。」 沈漾最近一直精神不太好。 她还是对着凌逸笑笑,「行,那先多谢凌公子了。」 「对了,还有那批行李箱,你不用急,本公子让三七跟京城打过招呼了。」 「你这边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送过去就行。」 凌逸对于在意的人向来都很细心。 她记不太清金虎的长相,就让沈隋画了张画像。 过年回宫里。 皇帝堂哥晓得她在明悟城,特意拨了一批暗卫保护凌逸。 她私下找到暗卫首领,命他们一个月内无论如何也要把画像上的男人找到。 与此同时。 谢言川也动用了谢家的暗卫,倒是赶巧,后山的铁矿因为做铁片和玉米刨子。 早晚都有人把守。 金虎从后山离开的时候,正好被守卫看到。 据听他们所说。 金虎不是空手走的,他拉着一个类似箱子的东西。 但奇怪的是,箱子底下还带轮子。 按照守卫的形容,金虎带走的大概是行李箱。 也就是说,他是冲着行李箱来的。 可海棠社要行李箱干什么。 沈家的院子在做绰子。 行李箱放在小广场。 村民自发组织了巡逻的队伍,每天晚上换班。 保证三个流水线一直不缺人。 听书桃花村的绰子厂失火。 武琼还亲自来的一趟,他穿的便服,走在前边更像个武将。 丁哥带着建筑工匠不分早晚的在赶工。 外墙的朱红已经重新粉刷过了。 看着占地面积巨大的建筑,武琼双手背在身后,「有此作坊,本该是明悟城之幸。」 县丞是个看起来比武琼年长些。 他落在武琼身后半步的距离,「大人的意思是——」 沈漾听到消息急匆匆的赶来。 沈家一众少年比之从前,看起来芝兰玉 树。 「拜见武大人。」 武琼微微点头,「不必多礼,沈姑娘。」 厂里烧的面目全非,沈漾邀请武琼去沈家做客。 看着收拾干净的二层小院,武琼没忍住感叹一声,「沈姑娘着实心灵手巧。」 院子里还有在赶工的工人。 竹编的绰子放在一侧。 沈隋端着茶水出来,武琼正在同前娃娘学习如何编竹筐。 前娃娘表面热情。 看那眼神,估计是嫌武琼耽误她干活了。 「武大人请喝茶。」 茶叶是新采的。 武琼单手搭在桌子上,「听闻沈三公子现在在儒知书院求学。」 沈隋顿了顿,「回大人,正是。」 「本官当初也是从儒知书院考上的进士,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成为郑先生的亲传弟子。」 他叹了口气。 示意沈隋也坐。 凌逸摇着折扇,没忍住插了一句,「那是,可不是谁都有那个能力的。」 沈隋不赞成的轻声提醒,「凌逸。」 武琼却没生气,「这位小公子说的对,本官今个之所以过来,一来是为了看看绰子厂,二来也是见见沈三公子。」ap 「毕竟能成为继京城谢家之后,郑先生亲口承认的关门弟子,本官也是好奇。」 谢言川也在。 听见武琼提谢家,他往这看了一眼。 武琼却不认识谢言川。 「今天看到也算了了心思,沈家着实有才能,不管是沈姑娘还是沈公子。」 「日后若是能从明悟城走出去,还望多多发展明悟城。」 现下看来。 相比较前县令,武琼五大三粗,却着实心思细腻。 沈漾和沈隋同时站起来。 「草民、民女惶恐。」 武琼没在这待多久。 只说沈家日后有需要什么帮助,可以直接到县衙找他。 至于那个放火的金虎,他也会在最快的时间将其抓捕归案。 八月中旬。 行李箱在赶工的情况下堪堪做完。 正好是中秋节。 郑思松和凌逸一块没有回京城,在沈隋的邀约下,来沈家过节。 沈漾提前准备好的月饼。 这次凌逸没这么大的阵仗找江南岸来家里做饭。 反而和沈隋一块,体验了一下亲手做饭的乐趣。 当然这个亲手指的是她负责指挥,沈隋负责动手。 吃饭的时候郑思松才说。 其实按照沈隋的才学,今年八月,他本来打算让沈隋去考院士。 郑思松对自己的爱徒很有信心。 之所以往前没提,是打算给沈隋一个惊喜。 谁晓得绰子厂能出这种事,再让沈隋去考学,恐怕他静不下心。 有时候。 情绪对于考试还是很重要的。 月亮挂在枝头。 沈漾眼睛里带着歉意,「是沈家耽误三哥。」 不等沈隋开口,凌逸搭着沈隋的肩膀,她好像喝了点酒,「你千万别这么说,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你三哥在书院总是说,没有漾漾就没有他现在。」 「再说了,院士又不是只能考一年,明年也能考啊,对了郑老头,明年本公子也能考吧。」 「本公子也能考得上的是吧。」 郑思松:……你有点悬。 二百六十三 走了 九月上旬。 接到消息的沈汉回来一趟。 彼时沈漾已经调整好情绪,整个绰子厂也修建的差不多了。 在原来的基础上,沈漾让丁哥重新修了座水塔。 里边是专用的水井。 务必保证一年四季都有水。 流水线和仓库也分开存放,虽然不想出现意外,但谁都不能保证万一。 至少能把损失降到最小。 新的府城还在开拓,沈汉是临时回来的。 看见沈漾没事,他连夜回去,家里有沈漾给他买的秋装。 也一并带走了。 九月中旬。 京城订下的行李箱全部完工,白月疏调了一批板车过来。 由凌逸找人带队,往京城的方向送货。 与此同时。 绰子厂完工。 工人们全部搬回厂子上班,李三护自愿请辞总经理的职位。 说让沈漾找个比他更合适的。 被沈漾拒绝,她安慰李三护,没有比他更熟悉绰子厂运动流程的。 李三护非得要找个人互相协同。 说是如果他不在,至少还有个换班的。 拗不过李三叔,沈漾又把白敬年请来了。 白一等人从白家离开,现在都在绰子厂干活。 白月疏和赵克元在新铺面掌管账目。 白家铺子就剩白敬年自己,时间长了,难免无趣。 沈漾给白敬年挂了副经理的位置,不用干活,每天就是在厂里帮忙巡逻看看就成。 九月下旬。 有金虎行踪的消息。 据线人汇报,在梧桐县看到金虎的身影。 梧桐县便是暗一说的海棠社的老巢。 那边地处深山,周围是悬崖峭壁,外人进去很难摸清状况。 初秋的天气。 枯黄的落叶凌乱的散在地上。 岳秀才收整行礼,带着马队来桃花村接谢言川。 也是这个时候,沈漾才知道谢言川要出门。 小谢公子一身轻便,长发在身后绑了高高的马尾。 血红的发带随着风飘动。 他单手握着马鞭,「漾漾,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少年翻身上马。 沈漾拎着裙子站在原地,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挽留,「谢言川,我不让金虎赔了,你能别去了吗。」 左右绰子厂重新翻修过了。 他们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岳秀才难得换了身黑色,头脸拿面罩遮住。 他随着谢言川的眼神看向沈漾。 谢言川摇摇头,「漾漾,相信我。」 马队在出发之前。 沈秦拎着包袱气喘吁吁的跑出来,「等等。」 十二岁的沈秦已经长成大人了。 他把包袱往谢言川后边的马背上一甩,拽着缰绳就要往上爬。 沈漾心下一惊,「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就连谢言川也没明白沈秦的想法。 就着他的姿势扶着他上了马。 阳光下。 沈秦眦着牙,「我跟谢公子一块去。」 他紧紧扒着谢言川的肩膀,眉眼里难得带了些少年气。 「谢公子,我不会骑马,你可得看着点我。」 谢言川单手拽着缰绳,扭头,「沈大哥,此行危险,要不你还是——」 他一句话没说完。 沈秦拍拍谢言川的肩膀,「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替漾漾看着你。」 「毕竟,你可是我未来妹夫。」 最后这句话声音压的极低,沈漾没听到。 她只是一脸着急,「别闹了大哥,快下来,你不能去。」 如果说谢言川还有自保的能力,沈秦则是手无寸铁之力。 沈漾说着就要去拽他的衣摆。 沈秦深深看了眼妹妹,脚下一个用力。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拔腿就跑。 沈家之外的小道上。 沈秦扯着嗓子,「漾漾,等着大哥回来。」 岳秀才冲着沈漾抱拳,随后带着马队也离开了。 沈漾紧跟着跑了几步,「大哥,谢言川。」 队伍越走越远。 红衣从会客厅里出来,声音幽幽。 「主子,要不属下带您去追?」 她好久没骑马。 但没关系,基本功还在。 偌大的沈家空空荡荡。 沈漾垂下肩膀,声音有些丧。 「不用了,他们——」 她往远处看了一眼,尽头已经看不到马队了。 「他们会回来的。」 十月上旬。 绰子厂重新步入正规。 接连不断的货物从厂子里送货到全大宁。 沈汉来信说他找的快脚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若是合适的话,大概年底之前能组建起来。 而前两个月投入到临安府城的行李箱来了新的订单。 十月中旬。 临安府城的还没送货,京城那边,凌逸又送了一批单子过来。 据她所说。 现在京城的书院,已经把行李箱当成宗族之间攀比的物件了。 为了所谓的面子,他们不在乎花多少银子。 一定要越贵重看起来越值钱越好。 沈漾趁机推出定制版。 她根据前世的行李箱,重新设计了好几款, 结合古代的图案和文纹,做出符合年轻人审美的新式行李箱。 连凌逸都喜欢的不行。 要花银子给自己订一个。 沈漾大手一挥,她作为合伙人,可以免费提供。 乐的凌逸差点一口亲在沈漾脸上。 被沈隋拉住了。 毕竟这个呆子现在还觉着凌逸是个男的。 十月中旬。 走了半个月的谢言川和沈秦终于来信。 他们已经到梧桐县了。 沈秦在信里说,那里和明悟城完全相反,如果明悟城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梧桐县就是永远逃不出的深山。 说是县城,其实就是藏在几座大山中间开辟出来买卖的一个集市罢了。 这里人说话根本听不懂。 同样的,也给了罪恶藏身的机会 他们在县城唯一的客栈住下,但暂时还没看到金虎。 谢言川没有沈秦絮叨,他只跟沈漾说他会照顾好沈大哥,让沈漾不用担心。 在明悟城里若是遇到麻烦, 就去城门口找冯虎,他会沈漾解决的。 沈漾有心想给他俩回个信,可送信的只是过路的快脚。 她找不到去梧桐县的信差。 小姑娘坐在二楼的走廊。 信纸压在脸上。 她闭着眼睛,双脚悬空躺在躺椅上。 「我一定要把绰子厂开到大宁所有土地上。」 这样。 不管沈漾想找谁,至少不会漫无目的。 进了十一月。 天气冷的厉害。 沈漾趁着没事,去明悟城给几个哥哥选点冬天御寒的衣物。 二百六十四 过年可能不回来 红衣陪她去的。 难得就她俩,老板娘还问几个少年去哪了。 晓得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 她禁不住感叹时间的流逝。 对着镜子照了照,好在美貌依旧。 谢言川的第二封信是跟着沈汉的信一起来的。 十二月上旬。 明悟城下了雪。 沈家的院子白茫茫一片。 沈漾拿着扫把,她比之从前长高不高,从后边看像个大姑娘。 红衣端着早饭从厨房出来。 招呼沈漾赶紧吃饭,把扫把放在那她一会扫。 往前这都是老三的活。 沈漾冲着红衣笑笑,「没事,红衣姐,你先吃,我马上就好。」 高府来的护卫看起来面生。 说是福叔新招的管家,沈汉的信上说他今年可能回来的晚一点。 高老爷的事也没忙完。 若是到了拉月下旬还没回来,就让沈漾他们先过年。 不必等他。 沈汉还不知道沈秦和谢言川离开的事。 管家站在马匹旁边,一身厚厚的毛皮长衫。 「沈姑娘可有信要奴才带回去。」 高府每半个月都要送货,正好能替沈漾捎着。 小姑娘掩住眼睛里的情绪,笑着招呼他进来。 「那麻烦您先在屋里等会。」 小姑娘一封信还没写完,冯虎帽子上沾满雪花。 「沈姑娘在家吗。」 他探着脑袋从门口往里看,红衣先出来的。 「有人,怎么啦。」 听说是谢公子的信。 沈漾急匆匆的在信封最后给沈汉交代两句让他注意身体。 他们会在家里等他回来的。 找了个干净的信封装着,外边拿火漆封的。 冯虎已经在会客厅里等着了。 火盆里点着火。 屋子里暖洋洋的。 他肩头上的雪花融化成水。 一口热茶下肚,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沈漾撩开帘子,「冯护卫。」 互相见了礼,沈漾把信封交给高家的管家。 「麻烦您了。」 等到这人离开。 冯虎这才笑眯眯的,「沈二公子来的信?」 沈漾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嗯,二哥说今年外边有点忙,估计得过年才能回来了。」 冯虎点点头,「今年确实不太平。」 这话里有话。 沈漾端正坐姿,「不知道我大哥和谢言川在梧桐县怎么样了。」 冯虎从袖口掏出两封火漆封口的信封。 「谢公子和沈公子的信,您先看看。」 最上边压的是沈秦的。 依旧是老沈家一贯的絮叨风,说是下雪之后,梧桐县更冷了饿。 满山的青绿遍布白色,他在山脚下的时候会感觉压抑。 蹲守了一个月,终于看到金虎出现,好在这段时间跟着谢言川练练拳脚功夫,身体素质比之前好了不少。 抓捕金虎的时候他还出了点力气。 原本以为抓到金虎就能回家了。 但谢公子说金虎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小喽啰。 背后的势力才是最重要的。 他恐怕今年回不去了,所以把给沈漾准备的压岁银放在信封里一并送过来。 下一封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提前祝漾漾新岁安康。 看着上边的抽狗爬字,沈漾抽了抽鼻子。 有些嗔怪似的,「大哥也不知道好好练练字。」 第二封信是谢言川的。 沈漾还没拆开就摸着里边有个圆圆的东西。 随着信纸一块划出来。 冯虎凑过来看了一眼,「嚯,这么大块的暖玉可不多见。」 入手的温润和清透的玻璃种。 整块暖玉如同巴掌大小。 打磨的光滑。 沈漾没舍得放下,一边拆开信纸。 谢言川一向话少,好在这次比上回说的多多了。 关于金虎背后的势力,他简单跟沈漾提了提,根据暗卫调查。 金虎是冲着绰子厂的行李箱去的。 之前沈漾雕刻的玉珊瑚是金虎背后势力用来培养蛊虫的。 但玉珊瑚着实贵重。 蛊虫的产量上不来。 他们就想用行李箱配上赵克元的千织锦,重新琢磨一个养殖蛊虫的法子。 金虎被捉之后,倒是承认火是他放的。 但其他的只字不提。 冯虎见机插了一句,「金虎已经死了。」 具体怎么死的,没说。 沈漾同他对视一眼,信的最后,谢言川说他们会尽量赶回来陪沈漾过年,若真的出现意外,他也祝沈漾新年快乐。 那块暖玉是他送的新年礼。 看见沈漾把信纸重新折起来。 冯虎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沈姑娘若是有信要捎回去,属下可以帮忙。」 他估计要去梧桐县一趟。 外边出了阳光。 沈漾轻轻叹气,「冯护卫中午留下吃饭吧。」 她则是去楼上写回信。 给谢言川和沈秦的,多了些叮嘱和不同,他俩到底是头一次出门。 沈漾说了近来家里也下雪,冷的厉害,她按照印象里的大小给哥哥们买了厚衣裳。 一会让冯护卫帮忙带过去。 绰子厂现在有巡逻队和水厂,也都挺安全的。 她在卖树的赵哥那订了梨花木,听说是从外地运过来的,她打算年后去高府,给大夫人重新做套家具。 届时大哥和谢公子回来的话,若是在家找不到沈漾。 那就去高府。 在外行事要注意安全,不管发生什么,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也不必急匆匆的赶路,天冷路滑,容易出事。 反正以后时间还早。 沈漾把信纸仔细封好。 红衣在厨房,冯虎过去帮忙。 小姑娘把给他俩买的衣服收拾出来,拿包袱装着。 冯虎骑马来的,行李箱恐怕有些不方便。 包袱里又另外放了些银票。 沈漾担心他们出意外,身上留些银子总是好的。 这不过是提前预防。 沈漾也没想到。 自己竟然一语成箴。 冬天的铜锅吃起来最暖和。 冰窖里冻的新鲜羊肉,用红辣椒做的汤底。 洗干净的蔬菜和和片好的肉片。 下边烧着火,另外煮了一大锅羊肉汤。 冯虎腰间挂着酒葫芦,他抿了两口,眼神透过烟气看向沈漾。 「沈姑娘不用这么担心。」 「有公子在,沈公子不会出事的。」 「再说了,就姓杨的那货,往前在谢家军 也只是个副将,他在公子手上能翻出什么花来。」 沈漾歪着脑袋,「谢家军的副将?他们这次是去抓谢家军的副将?不是金虎吗?」 二百六十五 年终奖 红衣重重咳嗽一声。 冯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就算当时红衣炫耀的自己的战绩,都没具体说出杨兵礼的身份。 主要不想让沈家掺和进来,怕对他们不好。 沈漾还在等着冯虎回应。 冯虎尴尬的笑了一声,「我是说我,哎呀这不是在谢公子手下讨生活,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那个啥,我吃饱了,你们吃着,我先回去了。」 拎起给谢言川他们带的衣服。 冯虎脚步飞快。 沈漾放下筷子去送他,红衣压着沈漾的肩膀,「主子吃着,我去送冯护卫。」 在门口不晓得说了什么。 红衣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笑眯眯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少。 今年沈漾连置办年货的想法都没有。 腊月中旬。 绰子厂还没放假,今年因为那场大火,损失了不少货物。 是以都在赶工。 初步定下年假时间是腊月二十到年后初十。 在这干的都是些老员工了。 沈漾带着账本子到绰子厂的时候,还没到中午。 白敬年正在门外对货。 工人都想早点做完早点放假,这两天忙的厉害。 沈漾冲着白敬年摆摆手,「白叔。」 白敬年站在原地没动,「漾漾来啦。」 她过来跟李三护商量一下过年给员工发的福利。 也没停步。 李三护刚从流水线上回来,一杯茶还没倒完。 沈漾敲门。 他把手上的茶盏推过来,「漾漾过来了,坐会。」 不晓得是不是经过那回起火的事。 李三护看着沉默多了。 「没事李三叔,这不是快过年了,大家都跟着忙了一整年,我想着趁还没放假,把给工人们的福利让你一块参考参考。」 账本子上是沈漾暂时的计划。 李三护就着她放下的本子看了一眼。 不可置信的挑了下眉毛。 「漾漾,这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只要在绰子厂工作一年以上,就有五两银子的年终奖,除此之外,还有五十斤米大米,五十斤面粉,以及四只鸡和四条鱼外加一只羊。 工作半年到一年的,除了银子改成三两,其他的也不变。 而半年以下的,纹银二两,有鸡有鱼,没有羊。 也难怪李三护震惊,光是这些米面粮油的银子,得至少二三百两。 何况现在厂子里的人可不少。 沈漾端了杯热茶,找了个沙发坐下。 「不多,应该的,这一年大家本来也就没怎么休息。」 「在加上年底还这么忙。」 李三护和赵克元他们的年终奖是另外算的,毕竟他俩和厂里的工人不一样。 白敬年恰好从外边进来。 「漾漾今个过来忙点啥啊。」 白家算是绰子厂的另一个股东。 听说是给厂里的员工发过年福利。 李三护的意思是给的有点多,本想着问问白敬年的意见。 白敬年直接摆手,「按照俺家闺女的意思,只要漾漾决定就行。」 他根本不带问事的。 沈漾闻言就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又乖又甜。 李三护拗不过沈漾,他毕竟只是个打工人。 既然决定了。 沈漾当即去明悟城采购。 李三护提供了厂里的名单,按照时间划分。 一年以上的最多,半年以上的多数都是行李箱新招进来的工人。 几百号的员工,光是米面都得不少。 问了明悟城好几家粮油店,听说沈漾订的数量,都是又眼馋又无奈。 无他。 店里根本没有这么多的存货。 整整比一年卖出的还要多。 最后沈漾没办法,联合了几家粮油店,总算是把东西凑齐了。 店家负责送货。 交了定金之后。 沈漾又去了百货超市。 除了厂子里的工人,铺面这边还招了卖货的姑娘们呢。 不过她们来的时间短,只是按照半年的工人算。 赵克元坐在柜台后边。 临近过年,农具的生意不多,他难得闲下来。 白月疏和他坐在一块,手边摆着零嘴,在看话本子。 「月疏,赵大哥。」 沈漾把买年终奖的账单交给赵克元,示意直接从账目上走。 白月疏把话本子倒扣在一边,给沈漾抓了把花生。 「漾漾,马上过年了,家里还是就你和红衣姐在吗。」 沈漾靠在身后的柱子上。 「三哥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倒是没在铺子待多久。 沈漾临走前嘱咐白月疏,「回头分发员工福利的时候,月疏记得过去。」 白月疏点头应了一声。 十二月中下旬。 绰子厂放假。 中间的小广场上摆着密密麻麻的奖品。 厂里多数都是村里人。 晓得这是给他们过年的家用,一个个乐的合不拢嘴。 按照每个流水线的人数,由小队长带着。 按照名单各自领自己该有的东西。 白月疏和赵克元搬了个桌子,由赵克元负责划名单,白月疏最后给银子。 一个一个到也快。 看到工作一年领导的福利,其他人羡慕的直咂嘴。 沈漾站在花园上边。 「以后大家好好干,咱们的福利只会多不会少。」 不得不说。 有时候银子是激励人最好的法子。 原本跃跃欲试准备回家过年的工人,眼下甚至想重新回到厂里干活。 李三护的年终奖光是银子都给了整整十两。 更别说还有沈漾给他闺女准备的小金锁了。 也能值个几十两。 全部分发完已经到中午了。 沈漾让白月疏他们别走了,回家吃饭。 李三护站在门口,「漾漾,白姑娘,去俺家吧,你们现在回去做饭太麻烦了。」 「家里你三婶肯定都做好了。」 他们一行四个人。 沈漾左右看了看,「不去了吧,我们人家,回家也方便。」 左右拉扯几句。 远远的就看着沈唐一身青色长衫,比起往前,看起来斯文许多。 「漾漾。」 「四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漾笑着迎过去,沈唐双手背在身后。 「上午就回来了,看到你们没在家,想着应该在厂里,我跟三哥就先把饭做了。」 「走吧,回家吃饭。」 晓得沈家有饭。 李三护这才作罢。 往前冷冷清清的沈家小院。 因为沈隋和白月疏他们在,难得热闹。 二百六十六 过年人不全 沈隋会做的不多。 都是些家常菜,但好在味道不错。 学院放年假。 凌逸也回家过年去了。 去年的年三十是沈白两家一块包的饺子。 今年还不知道沈汉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白月疏靠在沈漾的肩膀。 撒娇似的说过年她还想来。 到时候带着白敬年和赵克元。 白月疏表面上是说她的想法,实则是怕沈阳唐等人在家孤单。 小姑娘放下手里的筷子。 挑着眉毛。 「可以倒是可以,但今年你负责包饺子。」 赵克元看着白月疏和沈漾一块闹。 眼睛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得温柔。 红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撞了下赵克元的肩膀。 「赵公子,若是喜欢就大胆说出来啊。」 不知道是不是跟沈漾待久了。 红衣连谢狗和沈漾都想撮合,更别说白月疏和赵克元了。 赵克元慌乱的低下头。 「红衣姑娘不必同赵某开玩笑。」 红衣嘴里叼了根牙签,「没跟你开——」 赵克元端起盘子,「我去厨房洗刷一下。」 十二月下旬。 村子里杀猪,懒散了一个冬天的沈漾终于带着老三老四一块去凑凑热闹。 和去年一样,依旧是买了扇排骨。 沈秦不在家。 祭祖也不能少。 沈漾又买了个猪头,和猪腿。 李三护不知道从哪弄的新鲜牛肉,趁着夜色给沈家送了半头牛。 剩下的鸡鸭鱼都是给厂子里准备年礼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沈唐再三确认大哥他们今年真的不回来了吗。 就算在外求学。 沈家逢年过节很少聚不齐。 以前光是沈汉自己,现在又多了大哥。 沈漾拍拍四哥的脑袋,「要学会习惯分别呀,以后你们去京城求学的时候,说不定也要一走一年。」 那时候在沈唐的想法里还很单纯。 少年人挺着胸脯,「我不会丢下漾漾一个人在家的。」 当然,有些誓言就是用来打脸的。 十二月底。 沈秦他们还是没有回来的意思。 倒是沈汉,赶在年二十九晚上。 冒着风雪,敲开沈家的大门。 他头发都不知道几天没洗了,胡乱的顶在脑门上。 身上的皮毛也看着脏兮兮的。 沈漾急忙挑亮会客厅的火盆。 沈汉足足喝了三大碗热水,这才缓过神。 沈隋给他新拿了厚衣服,睫毛上冻的都是冰雪。 沈唐急匆匆的,「我去厨房给二哥烧热水。」 外边的风雪漫天。 沈汉双手拢在衣服下边,这才缓过神似的。 「马车还在路上,近来睡的少,回来的时候打了个瞌睡,碰到路边的树干了。」 「下着大雪,我把马放跑了,走回来的。」 所以看起来才这么沧桑。 家里还有晚上煮的肉汤。 沈唐先送了一碗过来,沈漾把火盆挪过来,「明天回来也一样,赶这么急,路上多不安全。」 「二哥摔到哪里没。」 沈汉摇头,「没事,外边雪厚。」 他今年一直在忙。 好不容易趁着过年能休息几天 ,也是想着能早点回来陪陪家里人。 沈漾替沈汉捶了两下肩膀。 「二哥太辛苦了。」 泡了个热水澡,重新换了身衣服。 沈汉这才恢复往日的精神。 他那屋子烧了银碳。 夜已经深了。 沈漾双手放在火盆上烤火,晚上刷了牙,也没烤红薯。 看见沈汉进来,沈漾挥了下手,「二哥。」 沈汉自然而然的同小姑娘坐在一块。 「大哥他们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沈漾在信里跟沈汉提过几句,说因为防火的事,大哥和谢言川去梧桐县了。 离沈汉所在的府城有些远。 沈汉也没办法过去。 沈漾嗯了一声,「看样子年底估计回不来了。」 「还好上回让冯护卫把他俩的厚衣服给捎回去了。」 「二哥最近很忙吗。」 不然怎么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沈汉垂着眼睛,声音有些低。 「嗯,主要是高老爷那边,好像在查什么事。」 「我帮不上多大的忙,就替他把过年的账清了一遍。」 高家涉及的账目繁多。 就算是沈汉,都熬了好几个大夜。 也怪不得高天阔没孩子着急,偌大的产业日后没人继承。 恐怕会直接荒废。 看见沈汉眼底下的黑眼圈,沈漾有点心疼的站起身子。 「二哥赶紧回去休息,明个时间多着呢,到时候再聊。」 沈汉也有些撑不住。 都是一家人,他也没客气,「行,漾漾也早点睡。」 年三十。 一早白家的马车就来了。 大雪下了一夜还没停。 赵克元在厚厚的棉衣外边又披了件厚重的熊皮斗篷。 白月疏一下马车就往沈家的会客厅里跑。 里边同外边仿佛是两个世界。 「冷死了漾漾。」 「我们来的路上,还看到个撞树的马车,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赵大哥喊了几声也没人应。」 「这么冷的天要是在外睡一夜,恐怕得冻僵了。」 桌子上煮的甜茶。 沈漾倒了三杯给白月疏他们。 听着说话她就笑,没等回应,沈汉从屋子出来。 「是我的马车。」 换了身厚重的紫色夹棉长衫。 白月疏笑着打招呼,「沈二哥回来啦,漾漾之前还老是担心你今年得在外过年呢。」 沈汉找了个位子坐下,先喊了声白叔。 这才回应,「可不是,好在赶回来了。」 饺子都是白敬年包的。 按照个人的口味。 白一等人也没过来,说是就在员工宿舍过年,左右还能替厂子里看着点安全问题。 沈家今年人少。 再加上天气不好,沈漾准备拿铜锅做个火锅。 大家围坐在一块,暖和,也热闹。 再煮上几碗饺子,也算是过年了。 风雪直到夜晚才停。 沈汉带着弟弟妹妹祭祖。 提前煮好的猪头和整鸡,以及炸过的整鱼。 沈汉点了三支香。 同爷爷和父母说了下大哥出远门的事。 沈漾同老三老四站在一块,心里默念。 希望爷爷保护大哥和谢言川在外一切 平安。 等事情完了,赶紧回家。 桌子上的酒水无风泛起波澜,隐约被人喝过似的。 年初一。 又是沈漾收红包的一天。 小姑娘换了身红色长裙,还特意去了趟绰子厂。 二百六十七 公主的赏赐 给白一他们送压岁红包。 诚然沈漾年纪小,但图的是个好兆头嘛。 白一他们自己包的饺子,不怎么好看,白三说味道好吃。 还给沈漾拿了点。 从绰子厂回来。 沈汉揉着眼睛正好和沈漾对上,「回来啦漾漾。」 沈漾替沈汉开了大门,两个人并肩,小姑娘嗯了一声。 「二哥昨天看到了吗,有情况吗。」 厨房里烧着热水。 沈汉拿汗巾泡在里边,抹了一把脸。 「没有人来。」 鉴于去年年三十晚上程家亮灯。 今年沈漾和沈汉提早就商量过了。 趁着年夜饭之后,沈汉偷偷去程家蹲一下。 看看来的是人是鬼,若当真是程御,也好问问他到底去哪了。 但结果一无所获。 沈漾无奈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可能很久以后,程家总会有人。 年初二。 沈家带着礼品走了一波亲戚朋友。 这是沈漾穿越过来的第三年,从开始的一无所有,到现在光是厂子里的合作伙伴都足够凑两桌麻将。 中午在外边着实吃的有点多。 晚上到家吃的剩菜。 木门从里边上的锁,沈漾裹着外衣,脚上穿着棉袜,刚要上楼。 有人敲门。 又是大半夜的。 沈汉从客厅里出来,和沈漾对视一眼。 他示意小姑娘先进去,自己则是往门口走,「来了。」 暗一厚重的黑色长衫外边又加了件斗篷,他笑的憨厚且朴实。 「沈二公子,属下又来送东西了。」 谢言川好像不在。 但又好像无处不在。 客厅里的炭火还没灭。 暗一拉下脸上的面罩,「公子那边没忙完,叮嘱属下来给您送节礼。」 这次倒不是一整个马车了,暗一推出手里的行李箱,看模样挺沉的。 沈漾道了声谢,「麻烦了。」 暗一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对了,除了公子,属下还承公主之意,给沈家带了节礼。」 客厅里有些安静。 去年是九五至尊,今年是公主。 他们老沈家祖上到底冒了什么青烟。 沈家还没反应过来,暗一指了指外边的马车,「都在马车里,属下还有事,不能多待。」 「沈姑娘,沈公子,告辞。」 屋外寒风阵阵。 暗一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漾站在马车前边,单手叉腰,「二哥,要说皇上赏赐,是因为农具和赋税,咱家跟公主什么时候有的来往。」 沈隋同沈汉并肩站在一块,少年斯斯文文,「或许是皇上借由公主之意,赏赐下来。」 沈唐上前撩开帘子。 马车里塞的满满的。 真的是塞的。 那些上好的动物皮毛只够溜缝,中间的金饰珠宝堆在一块,除此之外,信封里还装了块地契。 看上边盖的印戳。 约莫是京城里的宅子。 倒是没有点名道姓说是给谁的。 把马车重新赶到棚子下边。 感谢暗一的馈赠,他们家现在光是马车都有三辆了。 趁着没下雪,赶紧把东西搬到屋里,家里地窖还没清空,好在一楼的客厅还有空着的。 沈漾看 着满屋子的金贵。 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得找几个护卫守着。 他们家从外边看就很有钱的样子,里边也真的很有钱。 过了初五。 人情世故走的差不多。 沈漾跟赵哥说了一声,趁着好天气。 把预定过的梨花木先送到高家,年前就跟大夫人说过了。 她开始还不愿意要。 毕竟当初家具淋雨,是自家丫鬟动的黑手。 如此让沈漾破费,实属不该。 沈漾坐在大夫人下首的位置,「高老爷帮了沈家良多,这些算是沈家的一点心意。」 日后若是再有适合做家具的木料。 她也会给二夫人三夫人留意着。 高天阔还没出去。 听沈汉的意思估计也要过了初十。 谢言川不在,沈老二帮忙打下手。 木料都是提前处理过的,但要做成家具,还得重新切割。 和大夫人相处久了,对于一些她的喜好也摸索出来。 按照这份了解,沈漾在新的家具上略做改动。 过了初十。 沈汉又要出发。 好在木料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沈隋他们。 目送高天阔和沈汉离开,大夫人摸了摸沈漾的头发。 「是不是觉着时间过的还挺快的。」 往前离别的情绪随着时间推移,也会慢慢冲散。 沈漾挽着大夫人的胳膊,「那是因为知道有家在,他们一定会回来。」 绰子厂也开工了。 今年的红包让沈唐帮忙发的。 书院开学要等正月十五之后。 沈漾想趁这段时间把大夫人的家具做完。 正月十四。 冯虎送了谢言川和沈秦的信过来。 原定着年后能回来的谢言川,在信里说金虎死后,他背后操纵的人从梧桐县逃离,一路往北。 他们跟着线索追踪,近期怕是回不来。 而沈秦说的就更详细了,谢家军镇守边疆,谢将军流放之后,如今的军队由朝廷把控。 谢言川行军入伍。 沈秦放心不下,说是也跟着当兵去了。 沈漾看着信纸上白纸黑字,她虽然不懂这个时代的军队,但也明白。 若是在军营上了册子,恐怕再回来也不方便了。 冯虎袖手站在一旁。 看见沈漾的脸色不对,斟酌着安慰几句。 「沈姑娘不必担心,公子肯定会尽快回来。」 大夫人的家具还没做好。 沈漾勉强挤出笑,「多谢冯护卫,希望吧。」 正月十六。 上午的时间,三七赶着马车,凌逸从窗口撩开帘子。 「沈老三沈老四,本公子来接你们了。」 她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的。 屋檐下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 沈隋披着白狐狸皮的斗篷,眉眼俊秀,「漾漾,让老四先去书院,我陪着你把高府的活做完。」 凌逸从马车上跳下来,闻言有些奇怪,「高府的活?什么活啊?」 「漾漾你还得自己干活吗?你没有银子吗?过年收到的赏赐不够花吗?」 她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沈漾和沈隋同时看过来。 小姑娘皱着眉头,「凌公子怎么知道,我过年收到了赏赐?」 冰凌掉在地上。 破碎的冰块反射出天上的阳光。 凌逸拿扇子遮住下半张脸,「掐指一算。」 二百六十八 不得了的事 沈漾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但凌逸不说,沈漾就当不知道。 沈唐把两个人的行李箱搬到马车上。 沈漾站在院子里,「没事三哥,你们该去书院就去书院,高府那边忙的差不多了。」 「我自己就行。」 红衣从客厅里出来,一身火红长裙,十八岁的姑娘绑着高高的马尾。 「主子还有我呢。」 她比沈漾高出一个头,眉眼张扬。 沈漾笑眯眯的,「对,还有红衣姐陪着我呢,你们快去吧。」 「大哥他们要是回来,我带着大哥到书院去找你们。」 凌逸拽着沈隋的胳膊,「沈隋,你要实在不放心,本公子让三七去给沈姑娘帮忙行了吧。」 「走走走,过年没见到你们,本公子在家无聊死了。」 沈隋被凌逸塞进马车。 隔着帘子。 沈隋没忘嘱咐一句,「漾漾,若是有事,就去书院找我。」 红衣把房间挪到一楼。 主要是为了院子里的安全。 二月初。 明悟城里的店铺开张一周年。 沈漾又拿出一部分的收入,搞了个抽奖的活动。 奖品倒是跟农具无关。 主要是给厂子发年终奖的时候,发现米面粮油还是挺实惠的。 城里继颜料涂层的掌柜,卖粮油的掌柜也对沈漾印象深刻。 谁能一出手就是几百上千斤的白面啊! 就是地主老财也没这么豪横的! 大夫人的家具是二月中旬全部完工的。 刷了涂层的梨花木看起来纹路精致。 上头的莲花形状栩栩如生。 大夫人喜欢的不得了,还从自己的私库给沈漾送了两套点翠的头面。 这是她以前的嫁妆。 本以为能给日后的闺女留着。 可高天阔是个不能生的,对于大夫人来说,送给投缘的沈家小姑娘。 也算是了了心思。 从高家出来。 马车经过城门口,冯虎在跟旁边的守卫聊天。 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靠在城墙上。 红衣喊了他一声。 神采飞扬的姑娘家站在马车旁边,沈漾撩开帘子,露出半张脸。 冯虎旁边的守卫坏笑一声。 不晓得说了什么,撞了下冯虎的肩膀。 城门口的树下。 冯虎双手抱拳行了个礼,「沈姑娘。」 这还是沈漾头一次主动找冯虎,小姑娘眉眼温和。 「冯护卫,大哥和谢言川他们,有消息吗。」 从年前的节礼到现在。 沈漾一直没收到关于他俩的来信,自己有心想送信过去。 又不知道该找谁。 冯虎站直身子,「回沈姑娘,公子和沈公子如今在军营,戒律森严,一时间回不来。」 「属下也没听到具体的行踪,但只要没有坏消息,那就说明公子他们暂时没有危险。」 冯虎更多的是作为明悟城的线人。 往前之所以和谢言川交集颇多。 也是在明悟城内。看書菈 去了边疆,冯虎只能说有心无力。 他安慰似的让沈漾不要担心,沈漾没办法。 以她现在的能力,也不可能孤身去边疆确认沈秦的安全。 她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打在眼睑下方。 「冯护卫能想办法联系上大哥和谢言川吗。」 虽然有些困难。 冯虎抿抿嘴,「沈姑娘若是实在担心,属下派人过去同公子他们说一声。」 有他这句话。 红衣借着给马梳理毛发的动作,遮住沈漾递出来的手。 「那麻烦冯护卫把这两封信交给大哥和谢言川。」 火漆封口的信封看起来有些鼓。 里边除了信纸约莫还有其他的。 冯虎接过来,「是,沈姑娘。」 没在这耽搁多久。 红衣驾着马车从城门离开。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其他守卫立刻朝冯虎凑过来。 「行啊冯老大,有姑娘找你啊。」 冯虎在想心思,没精力同他们胡闹。 随意呵斥两句,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找人送信去了。 二月中旬。 沈漾依旧没收到沈秦他们的来信。 沈隋他们也没回来。 这是头一次休沐,沈隋和沈唐不说一声就不回家。 边疆离的远。 儒知书院倒是近。 红衣带着沈漾去书院问问怎么回事,刚到书院脚下。 就看着三七赶着马车急匆匆的。 红衣眼尖,招呼了他一声。 三七停下马车,「红衣姑娘,沈姑娘也在吗。」 沈漾撩开帘子,「三七。」 「三七是来跟沈姑娘说一声,二月院士,郑夫子带着沈三公子沈四公子和我家公子去府城考试去了。」 之所以没提前通知沈漾。 郑思松甚至没告诉沈隋,还是昨天晚上连夜把他们捞走的。 沈漾嚯了一声。 「这么突然吗,说要考几天,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府城看看。」 三七挠着头皮。 「书院里的夫子说,就怕大家太多关注,所以郑夫子才悄***的。」 「奴才问了,大概考个三天,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久。」 去书院也找不到他俩。 沈漾点头表示晓得了。 到家的第一件事。 沈漾立刻开了小屋的祠堂,双手合十,对着牌位拜了三拜。 希望爷爷保佑三哥四哥学业有成。 二月下旬。 沈隋和沈唐考完试,估计是听说沈漾去书院找他们。 跟夫子请了假,回家一趟。 名次还得过段时间才出来,沈漾没敢问考的怎么样。 她现在的心态就和后世当家长的一样。 唯恐给沈隋他俩太大的压力。 倒是沈老四主动提起,他一脸信心满满。 「漾漾,我觉着这次的文章很是简单,四哥肯定考上个秀才,届时给你争光。」 整个桃花村也没出一个秀才。 李三护虽说读了点书,但到底不是那块料。 沈漾单手撑着下巴,闻言就笑,「行啊,四哥要是考上秀才,今年春天,我给你定做一个超级大的风筝。」 沈唐喜欢风筝。 但上学之后,没那么多时间。 少年人眉眼里亮晶晶的,「那我想要小兔子形状的行吗。」 沈漾沉吟片刻,沈唐看有困难,立刻扒着沈漾的胳膊。 「等乡试我保证考上举人。」 沈漾这才松口,「行,给四哥做小兔子。」 沈唐并非自己买不起风筝,沈隋给他 的零花钱。 足够他财务自由。 可这个时候,总是觉着妹妹许诺的,就是最好的。 二百六十九 为什么漾漾给你写了这么多 转头看向沈老三。 沈漾竟然不知道该给三哥什么奖励。 沈隋或许看出沈漾的犹豫,他笑眯眯的,「若是我能考上,漾漾就再给我刻个摆件当礼物吧。」 摆件对于沈漾来说手到擒来。 她当即点头,「好。」 而眼下远在边疆的谢言川和沈秦,低头看着快脚送来的信件。 鼓鼓囊囊的信封里,放着两个摆件。 沈秦的是木头刻的宝剑,小小一个。 剑柄的方向用钉子钻了个小孔,上边拿红绳绑着。 和沈汉他们的一样,能够挂在脖子上。 沈秦单手把玩着剑身,另一只手展开信纸。 沈漾的字迹算不上好看,不过整体干干净净。 估计和往前应付考试有关,毕竟有卷面干净分。 大哥: 展信安。 许久不见你来信,不晓得你最近在忙什么,过的怎么样。 于是托冯护卫帮忙送信问候,会不胡打扰到你。 年前和二哥他们聊天,说起边疆战争,如今大宁还算平静,你在边疆不比明悟城。 记得保护好自己。 家里不必担心,绰子厂有李三叔看着,百货超市的生意也趋于稳定。 二哥又出门了。 他这次过年也没在家待多久,带着我们祭拜了祖父和父母。 总觉着这两年咱家人聚少离多,还是有些不习惯。 边疆是什么样的呢。 是否有漫天黄沙,还是人少荒凉。 若是没有战争,大哥是否很快回来? 期待你的回信。 沈漾。 一封信简简单单。 沈漾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他受没受伤,在那过的苦不苦。 可下笔之后无从说起。 沈秦没舍得折起信纸,看了又看。 旁边的谢言川坐在椅子上,他手里的摆件和沈秦的又有不同。 年前寄给沈漾的暖玉被她一分两半。 各自雕刻了一对尾鱼,谢言川的这只摆着尾巴,头上顶着荷叶。 暖玉入手温润,细节处理的毫不扎手。 谢言川看了很久,这才打开信封。 相比较给沈秦写的,沈漾同谢言川能聊的就多了。 先是问了他最近安否,又就着过年收到的节礼客套一番。 最后还说起金虎背后的操控的人,小姑娘难得在信里爆了脏话。 虽然以谢言川的角度来看,这脏话脏的毫无技术含量。 她说要不是他们作恶,谢言川和大哥也不会千里迢迢的离家这么远。 要是有机会,就让谢言川替她暴揍那人一顿。 信纸足足写了四大页。 谢言川嘴角不自觉的带出笑意,他看的太过投入。 不知道沈秦什么时候探了个脑袋过来,幽怨的开口。 「为什么漾漾给你写了这么多。」 就因为你们俩有婚约吗! 谢言川条件反射的盖住信纸,难得好心情的同沈秦对视一眼。 「沈大哥。」 外边百夫长在叫人出去训练。 沈秦拍拍谢言川的肩膀,「得了得了,你继续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从营帐里出去。 一望无际的高山连绵。 中间空出来的小路不时有兵将经过,有的手上拿着长枪,有的是宝剑。 他们说说 笑笑。 百夫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络腮胡子,手上拿着马鞭,一脸的不耐烦。 沈秦小跑两步,「刘哥。」 刘墨对沈秦还算温和,少年又勤快又有眼力劲。 他胡子下挤出一个笑,「沈秦,咋就你自己,谢言川那小子呢。」 如果说沈秦是因为懂事备受青睐。 那谢言川完全就是自己打出来的尊重。 来边疆的第一天。 因为这个姓氏,军营里的兵将难免对他好奇。 对于那些闲言碎语,谢言川单挑了十三个人。 最低都是百夫长的位置。 军营有时候很简单。 只要你足够厉害,那么一切困难迎刃而解。 他被归到刘墨手下。 刘墨就是那个挑战谢言川的百夫长。 对于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刘墨是又爱又恨。 好在现在边疆平静。 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掰正谢言川的性子。 沈秦后背挺直,「谢言川有点事,刘哥,咱先去训练呗。」 军营人多。 训练场都是固定的。 这会子到了刘墨的队伍。 其他人都出来集合了,刘墨往帐篷里看了一眼。 「得了,先走吧。」 等到谢言川把沈漾的信看完,沈秦他们已经练了小半个时辰了。 军营里不让带饰品。 谢言川把玉雕塞进自己的包袱,二月下旬的天气还是冷的很。 边疆本就人少地稀。 说话的时候哈出白色的气。 杨兵礼从梧桐县仓皇而逃,就在谢言川即将追上他的时候。 这人一头扎进南疆的树林。 他占据天然的地形优势,饶是谢言川也不敢轻举妄动。 无奈只能退到军营,以小兵的身份参兵。 一方面是有个安身之地,另一方面也好随时注意杨兵礼的动向。 谢言川本意是让沈秦先回明悟城。 不必在这受罪。 沈秦偏偏不,他当初答应沈漾要替他照顾谢言川。 断没有提前离开的说法。 两个人暂时在军营扎根。 以谢言川对杨兵礼的了解,他吃了大亏,肯定会想办法讨回来。 而他既然能承海棠社老板的位置。 在南疆估计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届时不晓得是不是大宁和南疆的斗争。 刘墨懒懒散散的靠在身后的木桩上。 看见谢言川进来,他抬抬下巴,「来晚了,自己加练半个时辰。」 若是往常。 谢言川就算听话,那也是一副旁人欠了他八百两银子的臭脸。 今个破天荒的,他还应了刘墨一句。 「嗯。」 少年走到沈秦旁边,一人粗的木桩双手举起,毫不费力。 刘墨哦哟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小子今天心情不错啊。」 沈秦和另外的小兵两人推动石磨,他声音低低的。 「知道你的信长,也没必要看这么长时间吧。」 那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妒忌。 谢言川不知道想到什么,垂下眼睛轻轻笑了笑。 三月上旬。 院试的结果出来。 儒知书院亲自来人同沈家报喜。 说沈隋和沈唐都考上了, 不仅如此,沈三公子以第一名的好成绩拔得头筹。 这可是祖上冒青烟的好事。 二百七十 沈家有喜 沈漾恨不能立马重修祖坟。 儒知书院不愧是京城第一书院,说是这次院试,打破了安平府城有史以来最多秀才名额。 各有各的优秀。 沈隋他们还没回来。 沈漾着手给沈唐准备答应过他的奖励。 明悟城做风筝的多数都是小贩。 三月开春。 正好是放风筝的季节。 在摊子上遇见你去买蜻蜓的那家,兔子做花灯倒是方便。 可做成风筝是头一回。 小贩有点犹豫。 好在沈漾给的足够多,这人咬了咬牙。 「成,姑娘,这个活我接了。」 沈漾给了他五两银子当定金。 毕竟是单独定做的。 说好四月底之前来拿,从小摊这边离开。 沈漾又去了金楼。 她还答应给沈隋刻个摆件。 上回送给谢言川的那个倒是给了沈漾灵感。 她往前都是按照哥哥们的喜好,拿木头雕的。 虽说也是自己的心意。 但木头一看就没有玉石金贵。 是以沈漾盘算着,买一整块玉石切开,按照沈家的几口人。 刻一个专属于沈家的信物。 比起在李家打脸许峰庆那时候,沈漾再次来金楼,心态又有不同。 绰子厂每日的流水足够她挥霍。 小姑娘穿的倒是不显金贵。 跟成衣店里的老板娘熟了,她惯常在那买衣服。 一楼是小物件。 比如金钗银簪子这些。 过来招呼的店小二对沈漾没印象,但态度还挺好。、 「姑娘要买些什么。」 沈漾在柜台前边转了转,没有符合她心意的。 「小哥,你们这有玉石吗。」 小二领着沈漾往小柜子旁边走,「有的有的,姑娘是想做璎珞还是环佩上的挂坠。」 托盘上蒙着一层红色绸布。 绸布上边是各种各样的小饰品吗,按照用途都打好孔了。 沈漾看了一眼,「我是要整块玉石。」 她拿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回来可以自己重新设计,或者你们帮忙切开的那种。」 小二啊了一声,语气不冷不热。 「有倒是有,不过价格——」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漾,这姑娘看着甜甜软软,不晓得有没有银子。 毕竟玉石贵重,小二也怕出事。 红衣跟在沈漾后边,闻言往前一步,从腰间拽下钱袋子。 随意丢到桌子上的同时,钱袋子上的绳子松散。 就看着里边几块金锭子以及印着钱庄名字的五百两银票。 「我家主子要买就买最好的,废话什么。」 小二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把托盘往柜子里一塞,「得嘞,姑娘,您往二楼请,二楼是贵客区。」 从栏杆往上。 中间有两道护卫守着,小二亮出腰牌。 护卫侧身留出一条空,二楼的奢华让人眼前一亮。 正面地上都铺着地毯。 黄花梨的桌椅,丫鬟跪在两侧迎宾,一个个生的貌美如花。 整片空间打通。上边挂着纱帘。 小二弯着腰,「二位姑娘请坐,小的这就着人送货。」 新茶的香气袅袅。 待客的糕点松软。 沈漾没等 多久,两两护卫抬着玉石的板子。 足足来了五趟。 烛火在玉石后边透亮,每一块都是不同的颜色。 穿着富贵的中年男人手上带着扳手,笑眯眯的。 「姑娘,在下是这家铺子的掌柜,听说您要买玉石,这些都是在下特意留出的好货。」 「您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二楼的生意就不是小二能插手的了。 沈漾从椅子上站起来,「都有什么说法吗。」 她对玉石不太懂,纯属看个好看。 掌柜眼神里带着精光,从第一块到第五块挨个介绍。 求色不求种,求种不求色。 沈漾最后选了两块,一个是老坑玻璃种的翡翠,一个是和田玉的羊脂白。 分别送给沈家的几个,以及红衣白月疏等人。 怪不得二楼戒备森严。 就这两块板子,足足花了沈漾小三千两。 放在两年前,属于想都不敢想的价钱。 好在今个沈漾带的银子多。 交了一千两的定金,沈漾留下地址,让人送到桃花村。 因为开玉需要特定的工具。 掌柜看沈漾出手大方。 有心交个朋友。 大手一挥送了沈唐一套工具。 三月下旬。 谢言川可算找着机会,让暗一给沈漾带了封信回来。 如沈漾所想。 他们进了军营,就不像从前那么自由。 怕是近两年内都难能回来一趟。 好在谢言川在信里承诺了,若是有机会,他会率先把沈秦送出来。 以及沈漾送的那半块暖玉摆件,他很喜欢。 给他们的回信里。 沈漾特意说了沈隋和沈唐院试这事,把沈隋夸了一通的同时。 也着重表扬沈唐。 毕竟和沈隋相比,沈唐确实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子。 后来谢言川把信交给沈秦看。 这个向来稳重的少年,开心的拿私房钱请整个队的同袍吃了顿烤全羊。 他们沈家到底出了读书人。 —— 沈漾和李稻已经很久没见了。 虽然在一个村里,但李胜有意避开沈家。 有时候李稻去河里洗全家的衣服。 偶尔看见沈漾,她也是低着头快速离开。 再次听说她的消息。 是李许氏来串门,带着闺女,感慨似的。 「稻稻今年还不到十二,这就要定亲了,算算可真快。」 李许氏也是有闺女的。 闺女和臭小子不一样。 小子就算成了亲,日后还是在膝下环绕。 而闺女出嫁后,就成了别人的人。 转念想想,也不过十多载。 沈漾坐在椅子上,长发在身后挽起半束。 眉眼清丽,一手拿着玉佩,一手拿着刻刀。 闻言抬起头,「订亲?什么时候?」 她和李稻差不多的年纪。 沈漾如今也快十二了。 一张鹅蛋脸上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 但相比较从前,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胚子。 李许氏的闺女已经三岁了,满地跑的年纪。 头上扎着红绳。 李许氏笑笑,「也就这两天的事,昨个李胜去家里找你三叔,说是后天提亲的人过来,让你三叔过去陪着说说 话。」 李三护在桃花村也算德高望重。 让他去陪客,显示李家的重视。 沈漾哦了一声,点点头,「李稻跟谁说的亲,之前也没听说过。」 二百七十一 行商队伍建好了 说到这个。 李许氏眼神淡淡,就连笑容都没了。 「听说是竹庄的,比稻稻大了十六岁。」 快三十的年纪。 虽然以沈漾来看,这个年纪成亲没问题。 但在这个时代,一个男人到现在还没说媳妇,要不就是家庭问题,要不就是自身有问题。 小姑娘放下手里的刻刀。 「胜叔怎么给稻稻找了个年纪这么大的。」 李许氏抱着闺女给她擦汗。 桌子上有西瓜。 沈漾顺手递了一块给李玉,「小玉,热不热。」 小玉甜甜的喊谢谢漾漾姐姐。 李许氏看着她俩互动,眼睛里温温和和。 「村里这些年哪户不是过的有滋有味的,也就是李胜,不知道呕的哪门子气。」 「非得犟着不愿意进厂,他跟你三叔是本家,你三叔劝了不知道多少回。」 「他宁愿在城里找那些不靠谱的活,也不答应你三叔的提议。」 「这几年,银子没挣多少,反而把家里折腾的不清。」 李许氏叹了口气。 「稻稻许亲的这家,听说男方腿上有点残疾,这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姑娘。」 「家里攒了几个银子,说是聘礼给十两银子。」 也许是桃花村现在过的舒坦。 对于李许氏来说,十两银子也就是一两年的花用。 可对于李胜一家,他家儿子到了该启蒙的年纪。 这些银子,足够男娃上学读书。 沈漾垂下眼睛,睫毛打在眼睑下方。 怎么说呢。 她曾经问过李稻,若是她自己愿意,完全可以凭借双手养活自己。 只是这些年被父母禁锢,不敢踏出那一步。 看沈漾没有说话,李许氏又接了一句。 「若是我家小玉,她乐意找个什么样的男子就找个什么样的,总不会这般胡闹。」 沈漾勾起唇角。 「小玉是有福气的。」 她出生的时间刚刚好,再加上生了她之后。 李许氏这些年一直没怀孕,以至于她成了两口子手上的掌心宝。 日头升到中间。 红衣一身利落的装扮,扛着锄头从外边进来。 「主子,中午想吃点什么。」 看见李许氏也在,红衣招呼一声。 「李三婶,中午和小玉一起留下吃饭啊。」 小玉小跑着去接红衣手上的锄头。 这些年随着生意越做越大,沈汉一年只是回来两三次。 沈隋和沈唐从两年前考上秀才之后。 郑思松一直压着他俩,说是厚积薄发。 准备在乡试上一举拿下解元,今年也是见天的泡在书院。 沈秦谢言川更不必多说,连信来的都少。 家里的那一块地。 就只能交给沈漾和红衣,虽然不大,除草浇水是一点不能少。 红衣又惯会宠着沈漾。 天不亮就出门,沈漾要去帮忙,也得被她赶回来。 沈漾自然而然的站起来,「桌子上冰了西瓜,我去做午饭,三婶也别回去了,反正就我俩在家。」 李许氏抱着李玉。 「不用,你三叔今个中午说回来吃饭,你看看我聊的太久,都忘记时间了。」 「我也得回去做饭了,小玉,跟漾漾姐姐和红衣姐姐再见。」 李玉头上绑着的小 辫子一甩一甩。 沈漾又另外给李许氏拎了个西瓜才走。 院子里晒着被子。 红衣从怀里取出信件,「主子,回来的路上正好见到高家管家娘子,说是二公子的信。」 沈漾把米湓放下。 趁着红衣去洗脸的功夫。 粗略扫了几眼。 小姑娘嚯了一声,红衣手上举着帕子,「二公子说什么了。」 难得看见沈漾这个表情。 红衣好奇的很。 沈漾扬起信纸,「二哥的快脚队建好了,以后我们就有自己的送货队伍了。」 红衣把手上的帕子精准投进旁边的木盆。 她笑眯眯的,「二公子厉害。」 沈漾重重点头,「而且是各个府城都有,也就是说,以后我们想出明悟城,只要跟快脚队一起,就不怕不认识路。」 这才是沈漾开心的原因。 她从穿越到现在,一直守着明悟城从没出去。 沈汉的这个队伍类似快递站点。 绰子厂每日都要送货,就算快脚每十天来回一次,也足够沈漾出门看看了。 红衣反应过来,瞬间觉着自己格局小了。 她本以为沈漾如此高兴,是以后不必再麻烦高府来着。 诚然沈家现今和高府相处的就像一家人似的。 红衣眼睛亮晶晶的。 「也就是说,主子日后想二公子,就能跟着快脚一块去了。」 沈漾嗯嗯两声。 也懒的做饭了,把米盆重新放回厨房。 「红衣姐收拾一下,咱们去明悟城里吃。」 「顺便也告诉月疏这个好消息。」 红衣应了一声,去赶马车。 沈氏百货超市的门头挂的高高的。 白月疏站在门口不晓得在跟谁说话,余光看见沈漾的马车。 她同人摆摆手,直接迎过来。 「漾漾,怎么这个点过来啦。」 沈漾扶着红衣的手下车,红衣单手背在身后,「主子来跟你们说个好消息。」 两年的时间。 白月疏彻底长成大姑娘。 一双大眼看起来温柔冷静,就是个子不是很高。 她同沈漾并肩走在一块,闻言起了兴致,「什么好消息。」 自从绰子厂开起来。 接踵而至的都是好消息。 一般来说,白月疏已经能够冷静对待了。 沈漾也没卖关子,「二哥之前不是一直在张罗用快脚做行商的队伍嘛。」 白月疏挑了下眉毛,「建起来了?」 沈漾没有回应,却好心情的笑笑。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两个人正好进了铺子。 这下连白月疏都觉着惊喜,「那你日后出门倒是方便了。」 红衣刚想开口,白月疏话还没说完。 「毕竟这两年你可没少念叨沈大哥和谢公子。」 红衣瞬间觉着自己格局又小了。 对啊,她怎么就把大公子和谢狗忘了呢。 柜台后边。 赵克元一身蓝衣,眉眼俊秀,他旁边坐着柳青青。 大夏天的。 柳青青还是一身黑衣蒙面。 沈漾先是同两个人打了声招呼吗,这才回应白月疏。 「那倒是,原先还盼着他俩回来,这一年年的,他俩跟长军营似的。」 「山不就我我就山。」 二百七十二 两人相争 看着沈漾骄傲的小模样。 白月疏没忍住笑出声。 那边的赵克元看过来,他跟白月疏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从之前赵克元出事之后,沈漾也问过几句。 白月疏的态度很是坚定。 她就是喜欢赵克元,不管他往前经历过什么。 白月疏觉着自己一定能够暖化赵克元的心。 而赵克元总之就是不想耽误白月疏。 如果说没见到杨兵礼之前,赵克元可以骗自己,他找不到仇人的踪迹。 但谢言川把他从牢里捞出来。 一尺楼的岳秀才曾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找过他。 告诉赵克元,他会随着谢言川找到杨兵礼的藏身之地。 届时。 赵家的仇,由赵克元亲自来报。 赵克元为了这句话,近来这些年一直在好好活着。 他得坚持下去,坚持到亲手杀了那个禽兽。 沈漾无法周旋两个人之间的相处。 白月疏倒是看的开,她安慰沈漾,「漾漾,不必替我担心,我晓得缘分是要自己争取的。」 她今年十七岁,便是再等赵克元十年又能怎么样。 白月疏察觉到赵克元的目光,扭头看过去,对视的第一眼。 柳青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温软,「赵大哥。」 赵克元回神之后猛然低头。 柳青青指着账本子上的数字,「这些账目都是厂里近期卖的行李箱,你再算算对不对。」 赵克元低声嗯了一声。 沈漾的眼神在柳青青和赵克元身上来回转了几圈。 中午带着铺子里的所有人一块出去吃的。 沈漾和白月疏他们一桌,卖货的姑娘们另开一桌。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柳青青和白月疏一左一右的坐在赵克元旁边。 红衣双手环胸。 她平常大大咧咧,可对于感情上的问题,总是看的细腻。 红衣脑袋凑近沈漾,嘴唇不动,从腹部发声。 「不太对劲。」 「白姑娘知道这事吗。」 看着白月疏热情的给柳青青张罗布菜。 沈漾摇摇头,「很明显,肯定不知道。」 她俩也不好意思主动提醒白月疏,毕竟柳青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除了给赵克元倒个水,加个菜,贴心的递上干净的绢布。 这下就连赵克元都察觉到不对了。 他局促的耳尖通红。 「柳姑娘,赵某自己可以。」 隔着面纱。 柳青青看了眼赵克元,双手紧握在一块,放在膝盖上。 「赵大哥是嫌弃青青吗。」 脸颊上的烧伤似乎还在痛。 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没有什么比毁容还要难过。 赵克元急忙摆手,「不不是,柳姑娘,赵某只是不习惯。」 白月疏这会子也察觉到不对,她疑惑的看向旁边两个人。 沈漾和红衣拿汤碗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 妈呀! 好刺激! 是现场的八卦! 这是她俩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红衣龇牙咧嘴,「白姑娘快上啊上啊。」 沈漾暗自打气,「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把赵大哥夺回来。」 诚然柳青青也是绰子厂的员工。 和沈漾她们接触的也不少。 但论感情,沈漾还是偏向白月疏。 她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 赵克元扭头看向白月疏,慌乱之中想解释一句,「月疏,我……」 白月疏一瘪嘴,「赵大哥,这是两年来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至于其他的, 都被白月疏抛之脑后。 王宝钏来了都得给白月疏送两把野菜。 左右一顿饭,沈漾和红衣吃的开开心心。 赵克元估计是最纠结的。 从江南岸里出来,红衣嘴里叼了根牙签,「这顿饭吃的太值了。」 不是说饭菜好坏。 免费的热闹谁不想看。 五月上旬。 李三护果然来跟沈漾请了一天假。 说是替李稻相看一下未来的夫婿。 沈漾让他忙着,自己去厂里看着就行。 桃花村的青石路整整齐齐。 两旁是成排的桃花。 五月已经落的差不多了,零零散散还有几朵挂在枝头。 还没到厂子门口,陌生的牛车拦住沈漾。 抽旱烟的老爷子从牛车上下来,咧着一嘴黄牙,「女娃,问一下路,晓不晓得你们村李胜家咋走啊。」 牛车上还坐着一个看起来瘦弱的男人,那双眼睛阴沉沉的。 沈漾看了他们一眼,莫名觉着熟悉。 「您是来给李稻提亲的吗。」 老爷子笑眯眯的点头,「是的嘞,车子上的那个,就是俺们村的程来旺。」 沈漾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老爷子既然着重说了,想必就是李稻未来的夫婿。 沈漾礼貌的点点头,「您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第三个岔路往左拐,看见门口没修青石路的,就是李稻家了。」 老爷子点头道谢,等到沈漾转身离开。 老爷子感慨似的,「要不说桃花村富的流油呢,你看看人家小姑娘养的,溜光水滑的。」 牛车朝着沈漾说的方向走。 老爷子赶着马车,「来旺,你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这姑娘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只要人家同意,咱就同意。」 「毕竟是桃花村的姑娘,她要是一高兴,给你找个绰子厂的活,这后半辈子你家就不用愁了。」 程来旺没有说话。 他目光紧紧盯着沈漾的背影,表情意味不明。 老爷子没听到回应,扭头看了一眼,「来旺?」 程来旺回过神,简单嗯了一声。 老爷子无奈摇头。 厂里白天倒是不忙。 无非就是趁着下班的时候清点一下每日进货和出货的数量。 她自己在办公室里坐着也无聊,索性去绰子的流水线跟前娃娘她们聊聊天。 村子里都在说李稻订亲这事。 相比较李胜不跟沈家来往。 和村子里的其他人倒还行。 沈漾到的时候,前娃娘一脸神秘,「李胜那啥人你们不知道啊,表面上看着老实,背地里蔫坏。」 「他闺女找的那家姓程的,爹是个瞎子,娘是个瘫子,这小伙腿上又有残疾。」 「李稻要是嫁过去,能过什么好日子,还不是伺候一家人。」 沈漾愣在原地没动,竹庄,程家,全家都有残疾。 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着那双眼睛熟悉。 二百七十三 我记得你 当初高府程桃家里。 就是在竹庄。 因为她弟弟残疾,沈漾去送信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程来旺。 不过离开之前,从小屋子里一闪而过程来旺的眼睛。 可年纪也对不上。 程桃自己都没多大,怎么会有一个三十的弟弟。 那边前娃娘刚做好一个竹筐,顺手放在一边。 看见沈漾来了,她笑着招呼一声,往旁边挪挪,给沈漾让了个位置。 村子里的其他妇人应和一句。 「俺娘家弟媳妇就是竹庄的,这个程家在竹庄是出了名的穷。」 「他家原本说的还有个闺女,上城里找活勾引人家大户人家的老爷,被正房夫人打死了。」 「为了安抚程家人,这才给了点银子。」 沈漾手上也没有闲着,顺手摸了几片竹子,静静听她们聊天。 「程家穷的哪能拿出来十两,估计就是他闺女死的银子。」 妇人一脸当事人的表情。 好像她亲眼看见了一样。 沈漾恍然想起程桃,这些日子经历的太多。 她总觉着已经过了很久。 可依旧记得程桃是个很温柔的姑娘,说话轻声细语。 她说她去高府找活,就是为了养活一家人。 前娃娘头一回听说,哎哟一声,「现在的小姑娘真的是,哪像咱以前,成亲之前都没见过咱家那口子。」 「不过也是,摊上这么个家庭,她自己不往上爬,这一家人都是拖后腿的。」 流水线上七嘴八舌。 一个个都跟着发言。 她们并没有见过程桃和程来旺,仅凭道听途说以及自己的猜测。 她们或许没有恶意,在枯燥无聊的生活里,传播谣言揪成了唯一的乐趣。 沈漾左右看了一眼,突然开口。 「其实,我见过程家的那个姐姐,她是个很好的人。」 沈漾的声音不高,所有人一顿。 小姑娘眉眼淡淡,「她也没有勾引大户人家的老爷,之所以去世,也是背了黑锅。」 前娃娘尴尬的笑笑。 「是吗漾漾,我们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这不是听说稻稻说亲嘛。」 于是话题再次转到李胜身上。 李胜她们知根知底,说的自然不会太离谱。 沈漾编好一个竹筐。 回到办公室,桌子上不知道谁送的水果。 她拎起一串葡萄,外边花园里花团锦簇。 说来也巧。 沈漾忙完厂子里的送货,回去的时候又见到程来旺了。 前边赶牛的老爷子估计喝酒了。 眼睛看起来很是浑浊,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牛车走的摇摇晃晃。 沈漾刻意留出一条大道。 偏偏老爷子认出沈漾,他乐乐呵呵的先打了声招呼。 「女娃,又是你啊。」ap 手上的鞭子正好搭在牛屁股上,牛车不受控制的往沈漾的方向撞。 沈漾一惊,单手抵住牛头。 「老爷子,您看着点路。」 小姑娘惊慌失措,她那点力气哪能跟牛比。 程来旺双手紧紧握着马车两侧,这是沈漾头一次听到他开口。 「四爷爷,慢点。」 老爷子这会子还没醒酒,精神倒是知道自己得拉紧鞭子。 但身体不受控制。 「哟哟哟,女 娃,你往旁边走。」 后边就是地沟。 若是沈漾跳过去,牛车肯定会掉进沟里。 看着程来旺盖着毯子得双腿。 千钧一发之际。 沈漾猛得一拍牛鼻子,黄牛吃痛,拉着车子上了大路。 沈漾则是因为反作用力,自己掉进地沟。 夏天得雨水充沛。 地沟里的水还没干。 她一身湿透,拉着老爷子的手艰难的爬上来。 老头子被这场面一激,也算是反应过来。 「女娃,没事吧,都是俺老头子没看着路,这这这,你家住哪,俺把你送回去。」 衣裳贴在身上沉的厉害。 沈漾捋了一把头发。 「没事,我家离的不远,不用麻烦了。」 老爷子心里觉着愧疚,一定要送沈漾回去。 程来旺虽然没说话,也没阻止老爷子的动作。 衣服确实有些沉,沈漾到底上了牛车。 沈家的二层小院着实显眼。 门口种着蔷薇,还不是开花的季节,绿色爬满墙壁。 红衣刚把院子打扫干净。 扛着扫把准备做饭,看见个牛车停在门口。 她有点奇怪,直到沈漾拎着裙子下来,「主子,这是咋回事。」 红衣看程来旺和老爷子的眼神都不对了。 水渍浸透牛车下方。 就连程来旺的毯子都湿了一块。 沈漾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院子里走,「没事,掉河里了,多亏了老爷子拽我一把,红衣姐,你去煮点酒醒汤。」 她丝毫没提牛车的事。 反而笑眯眯的回头看了眼老爷子他们,「老爷子,您和这位……」 沈漾斟酌了一个称呼,「这位小哥下来歇歇,喝点醒酒汤再走,不然路上不安全。」 老爷子本就愧疚,急忙摆手,「哪能呢,俺们这就回去了。」 对于帮助主子的恩人。 红衣显的很是热情,拉着老爷子到院子里的凳子上坐。 眼神对上程来旺,少年阴沉沉的。 红衣话头一转,「天气热,牛车赶到阴凉下吃会草。」 而同样的。 程来旺不用下牛车,也能凉快会。 红衣去厨房煮醒酒汤,老爷子这是头一回看见二层小院。 他活了几十年,感慨似的,「俺这辈子就不求了,来旺啊,要是你叔能住上这样的屋子该多好。」 他嘴里的你叔是他儿子。 程来旺默默盯着二楼的走廊。 沈漾简单收拾了一下,从二楼下来,到客厅端了水果和糕点。 「老爷子吃点。」 顺手又给程来旺送了一些。 老爷子也是个自来熟,一方面是醒醒酒,问沈漾盖这院子大概多少银子。 沈漾笑笑,「没多少,家里人多,图个住的宽敞。」 余光瞥见不说话的程来旺,沈漾话音一转。 「老爷子今天跟李稻家里聊的怎么样,这位小哥看起来年纪不大,跟稻稻应该挺和的来。」 送上来的水果程来旺一口没动。 老爷子摸摸胡子,「还行,李家也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俺们来旺老实不爱说话,但心思细,可会照顾人了。」 说话之间。 红衣送来醒酒汤。 趁着老爷子不在,程来旺低下脑袋。 「我记得你。」 二百七十四 就是你害了我姐姐 沈漾挑了下眉毛。 程来旺双手握拳,「我姐姐就是你害死的。」 当初沈漾来家里送信,给了阿爹阿娘一笔银子。 第二天就传来阿姐身亡的消息。 程来旺一直记得沈漾的样子,就算过了好几年,今天见到沈漾的第一眼。 他便认出来了。 可苦于自己这双腿,程来旺一直忍着。 他没有能力为姐姐报仇。 就连赔偿给姐姐的银子,也被爹娘拿出来给自己说亲。 他们怕自己百年之后。 程来旺一个人孤孤单单。 他痛恨自己的无用,却也无能为力。 沈漾从客厅重新抽了张干净的毯子,递给程来旺的同时,她低下头,一脸探究。 「你为什么觉着是我害死了你姐姐。」 诚然她是替程桃送了封信,但自己也不愿意无缘无故背上黑锅。 程来旺没有接东西,冷漠的笑了一声,「不然呢,你还想狡辩?」 沈漾把毯子盖在他腿上干净的地方,「不管你信不信——」 老爷子喝完汤过来了。 他乐呵呵的,「谢谢你啊,小女娃,俺觉着现在好多了,再跟你说道个歉,都是俺不小心。」 「那俺也不在这打扰你了,就先走了。」 两个人的对话被打断,沈漾直起身子。 「您别这么客气,晚上要不留下吃完饭再走。」 老爷子晓得人家是客套。 赶着牛车往门口走,「哪能呢,这都够麻烦你们了,来旺,你也跟人家说一声。」 程来旺看着沈漾。 默默扭头。 这个误会没解开,但是当着老爷子的面。 沈漾也不好说程桃当初为了银子做了什么。 老爷子尴尬的笑笑,「来旺不爱说话。」 沈漾双手垂下,袖口遮住手掌,她笑笑没有说话。 等到牛车走远,红衣双手环胸,「这小东西真没礼貌。」 和自家人说话轻松多了。 沈漾伸了个懒腰,转身进屋,「管他呢,无愧于心就好。」 八月乡试。 儒知书院趁着六月之前可算给沈隋几人放了几天假。 天气热的厉害。 水井里一直冰着西瓜,凌逸跟着他们一起来的。 估计在书院关的久了,一下车跟撒欢似的。 就差围着院子怒跑几圈了。 沈唐从厨房拎着刀出来,西瓜皮薄的很,一口下去汁水横流。 会客厅四周摆着冰块。 沈漾单手撑着脑袋,「书院热不热。」 凌逸靠坐在椅子上,手上的折扇就没停过,「很热,郑老头也不舍得多买点冰块,每天晚上睡觉都得开窗户才行。」 沈漾晓得她身份。 如果说以前的凌逸年纪不大,也算一个雌雄莫辨的美男子。 随着时间推移,凌逸身上的女性特征越来越明显。 特别是那张脸。 绑着高马尾,简直就是后世利落的小姐姐。 书院里全是男子,她是怎么在这么多人面前不暴露的。 小姑娘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凌公子是跟三哥四哥一起住吗,地窖里还有不少冰块,我和红衣用不了多少,要不要给你们送点。」 凌逸摇扇子的手一顿。 沈唐吃完两块西瓜,手上都是汁水,「哪能啊,凌公子身骄肉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 配跟凌公子一块住。」 「人家住单人间。」 他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 凌逸自然听出来了,气呼呼的拿脚去踹沈唐。 沈老四身子灵活避让,到门口还不忘冲着凌逸比划鬼脸。 气的凌逸追出去揍他。 帘子从外掀开。 沈漾看着他俩追来追去,拿手摸了摸下巴。 救命啊。 她不会磕错cp了吧。 看沈隋的模样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甚至还得空提醒一句。 「注意点脚下,盆上有汗巾,跑热了就擦擦脸。」 颇有一种老父亲的心态。 沈漾好奇,「三哥,四哥和凌公子在书院也是这样吗。」 沈隋一身白衣,少年斯斯文文的嗯了一声。 「沈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惯常会闹人。」 「他一闹,凌逸也跟着闹。」 沈漾现在只希望,日后凌逸女儿身爆出来的时候。 沈家别闹出兄弟俩为了一个姑娘大打出手的局面。 沈隋几人这次能在家里待三天。 那之后恐怕直到八月都不回来了。 沈漾说起沈汉的行商队伍。 「原本想着趁你们有空,咱一块跟队伍去外边的府城看看。」 「你们要是准备乡试,只得我先去趟趟路了。」 沈隋弹了下袍子下的褶皱。 「古人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是该出去看看大好河山。」 行商队暂时按照沈家的生意送货。 沈汉没去的地方,他们也能去,但不会刻意停留。、 沈漾笑眯眯的。 「等三哥考完试,咱们肯定去行万里路。」 沈唐从外边跑进来。 青衣少年神采飞扬,「我也要!漾漾,我们能去看看大哥吗!」 沈秦走了两年多。 他们都快不知道大哥长什么样了。 沈漾挑了下眉毛,「嗯哼。」 凌逸没进来,她站在院子中间,单手搭在脑门上。 「你是谁啊。」 在同门口说话。 沈漾等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自然而然的往院子里边去。 「谁啊。」 李稻低着头,一身洗的发白的裙子,身子似乎在轻轻颤抖。 「稻稻?怎么不进来?」 沈漾率先开口。 李稻的眼泪砸在地上,原本压抑的情绪爆发。 她蹲在地上,双臂抱着膝盖,「沈漾,我爹要把我嫁给一个瘸子,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从上回程来旺离开。 沈漾也没刻意关注这事。 听李稻的意思,她同程来旺的婚事怕是已经定下了。 沈漾几步走上前,「别哭稻稻,你先进家,快来。」 她挽住李稻的胳膊。 从前那个张扬的会和沈漾吵架的小姑娘,瘦的不成样子。 会客厅里放着凉茶。 沈漾端了一杯递给李稻,「喝点水,平复一下心情,胜叔怎么说。」 李稻抬头,沈漾这才看到她脸上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 「胜叔打你了?」 凌逸没进屋,和沈隋站在一块。 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声音压的低低的,「沈隋,她是谁啊。」 沈老三眼神平静,「同村的一个姑娘。」 二百七十五 我不想嫁 客厅里。 李稻捧着茶杯,浑身依旧抖的厉害。 据听她的意思,李胜昨个去了趟竹庄,程家和传闻里一样。 又旧又破。 但他没有告诉李稻,还是昨天晚上睡觉。 李稻起夜回屋,经过她爹娘那间,正好听到里边说话。 小姑娘嘛,对于自己未来的夫婿总是有幻想的。 李稻听见程来旺的名字,便在院子里停下。 本以为是爹娘对他的夸赞,可李胜叹了口气。 「程来旺连个像样的床都没有,还是几个板子拼在一块的,上边的被褥都不知道盖多久了,黑的很。」 毕竟是头一个姑娘出嫁。 李胜难得起了点愧疚,「要不给大妮再看看吧,这过去不是受罪嘛。」 李稻如同当头一盆凉水。 程来旺来李家的时候,她藏在门后边远远看了一眼。 他不像说的那样比她大了十多岁,看着跟自己差不多。 双腿确实不便行走,但那张脸生的清秀。 李稻诚然心有不甘,但面对大了十二岁的老男人和一个同岁的年轻人。 好像—— 腿瘸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她没同程来旺说上一句话,屋里李黄氏叹了口气。 「俺也知道对大妮不公平,但是你看看咱家,再看看村子里的其他人。」 「要不然你就去找村长,要个在厂里干活的活,也算是能养活咱一家人。」 「要不然,你说小蛋的束脩从哪弄。」 月亮挂在薄薄的天空。 隔着窗户,就看见李胜翻了个身,他背对着李黄氏。 「大妮也是个不省心的,往前给沈家的那个沈秦没成,这个要是再不成,隔村里别人该说闲话了。」 言下之意。 就是为了那十两银子,让李稻嫁去程家。 而至于李黄氏的另一个提议,他为了自己的面子,放不下身段。 李稻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屋子。 她浑浑噩噩,夜里半睡半醒。 脑袋里不断闪现父亲的话和程来旺的脸。 隐约好像做了个梦,程来旺前一秒还在笑眯眯的冲着她笑,下一秒化成巨狼,直接要把李稻吞下肚子。 李稻吓出一身冷汗。 醒来的时候,李胜已经去上工了。 李黄氏一个人带几个孩子,烦躁的喊李稻起来帮忙。 她心不在焉的做完家里的活。 急匆匆的就来找沈漾了。 李稻也说不清楚自己来的原因,可打心里觉着,沈漾会有办法。 眼泪滴到杯子里。 茶水荡起涟漪。 沈漾安抚性的看着李稻,「稻稻,你先别哭,你不想嫁是吗。」 李稻吸了下鼻子,重重点头。 「我不想嫁,漾漾,你帮帮我吧好不好。」 沈漾嗯了一声,「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凌逸靠在门框上,歪着脑袋朝着沈隋的方向。 李稻抹了一把眼泪,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你能跟我爹说说,让他去咱村的绰子厂干活吗,他能挣银子他就不会让我出嫁了。」 沈漾还没说话。 沈唐站出来,「李稻,你明知道你爹对漾漾是什么态度。」 「还让漾漾主动去找他,这不是逼着漾漾低头嘛,他要是想找活,自己来沈家说呗。」 少年人对上沈漾的视线,低下 头。 「沈家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但也没必要低声下气。 李稻咬着下嘴唇,怯生生的看了眼沈漾,「漾漾,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漾坐在她旁边,「我可以帮你去问问胜叔,但是稻稻——」 夏季的衣裳不厚。 沈漾搭在膝盖的手腕上戴了一个水晶的百合花镯子。 看着就价钱不菲。 李稻眼神落在镯子上边,沈漾声音温和。 「若是胜叔不同意去绰子厂,那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只是个局外人。 就像沈唐说的,李稻未来的人生路很长,她可以为了李稻的以后。 去帮忙说情,但沈漾不能保证李胜一定会听。 李稻双手掩面,声音闷在掌心里。 「我不知道漾漾,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想嫁给一个瘸子。」 客厅里有些安静。 凌逸冷漠的勾起唇角,压低音色。 「她哪是不想嫁人,她只是不想嫁给那个叫程来旺的来着,沈隋,你说她是不是知道漾漾心软。」 「今个过来博取同情,她不会是想嫁给你吧。」 想到这个可能。 凌逸双眼盯着沈隋,内心闪过些许的不自在。 沈隋无奈,「别胡说。」 而下一秒。 李稻松开双手,「漾漾,沈大哥他、他订亲了吗。」 这下连沈老三都震惊了。 沈漾噌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稻稻,你什么意思。」 她依旧是那幅柔柔弱弱的模样。 只是常年的营养不良,李稻看起来又瘦又黑,她抿着嘴。 「若是沈大哥没有订亲,李稻不求能嫁给沈大哥,当个粗使丫鬟也是好的。」 「这样,我爹娘就不会让我去程家,但漾漾,你得帮帮我。」 「在外头说我……」 李稻低下头,最后几个字压的低低的。 「说我是沈大哥的婆娘。」 沈唐再一次炸了。 他就差直接从院子里拿个扫把过来,嗓子张扬的极高。 「你想啥好事呢!我大哥凭啥为了你们一家坏了名声!」 「你不想嫁你找你爹说去!关我们漾漾啥事!走走走!」 沈唐冲着红衣使了个眼色。 红衣拽着李稻的胳膊,李稻双腿用力,整个人瘫在地上。 「漾漾,你说过你帮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索性开始耍赖。 沈漾站在原地,表情也不似开始的温和。 「李稻,你若是想让我劝劝胜叔,我可以帮忙。」 「大哥不在家,他的终身大事由他自己决定,我不会替他做主。」 沈漾没有直说让李稻死了这条心。 但话里的意思也差不多。 李稻两条腿在上拖出一道痕迹。 红衣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极限拉扯。 「沈漾你不能这样!你说过给我帮忙的!你说的!」 「沈大哥不在家,这不是、这不是——」 李稻被拖到客厅门口,不远处正好站着沈隋和凌逸。 她眼疾手快紧紧抱着沈隋的一条腿。 沈老三没挣脱掉,李稻把脸贴在他腿上。 「沈隋在家,你劝劝沈隋,让他娶我。」 二百七十六 被沈家的小子糟蹋了 沈隋脸都绿了。 同样脸绿的还有凌逸。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竟然成真。 沈漾眯着眼睛,看着抱着沈隋不放手的李稻,她重重呼出一口气。 「李稻,看在同村的份上,你不要得寸进尺。」 红衣可没有沈漾这么有礼貌。 登时凉两只手掐住李稻的两条胳膊,李稻吃痛,嘶了一声勉强松开沈隋的腿。 沈唐几步跳过来帮忙。 李稻双腿往前伸,脚下一勾,再次盘上沈隋的脚踝。 沈老三身后就是凌逸,他若是后退,两个人肯定会从走廊上栽下去。 眼下也顾不了太多。 趁着沈唐过来帮忙,沈隋有意护了下凌逸的脑袋。 双腿往后,凌逸身体不受控制的往空旷的地界倒下。 白衣飘荡。 落地的一瞬间,沈隋挡在凌逸身下。 束胸下的柔软碰上少年略显坚硬的胸膛。 两个人眼睛对着眼睛,都愣了一下。 李稻没勾上沈隋,当下转换目标,双手揽着沈唐的脖子,扯着嗓门喊。 「救命啊快来人啊!沈家强抢民女了!大家都来看看啊!」 沈唐被压在一片黑暗里。 沈隋原先觉着李稻可怜,如今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撸起袖子,一脚踩在沈唐的后背,两只手掰开李稻的胳膊。 他们这边一片混乱。 再看沈隋和凌逸那边,两个人还没回神。 不晓得从哪里飘来的花瓣落在身侧。 这个时候如果有背景音乐,那一定是纯爱主题曲。 村子里该干活的早都出工了。 等到沈家终于来人的时候。 沈漾和李稻抱在一块,两个人躺在地上,沈漾头上的发钗散了一地。 李稻裙子撸到小腿上边,两个人互相谁也不服谁。 红衣忙着拉架,又怕弄伤沈漾。 沈唐揉着后脖子,鉴于李稻的疯魔,他也不敢上前帮忙。 「咋啦咋啦这是,吵啥啊。」 村里的老婆婆年纪大了,手上拄着拐杖,眼神里透着浑浊。 还没忘问一句怎么回事。 声音惊醒地上的沈隋和凌逸,凌逸猛的站起身子,一张脸通红。 话也不说,就往楼上跑。 沈隋虽然觉着有些不对,客厅里的情况不容他多想。 赶过去把妹妹从地上拉起来。 李稻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双腿,拉长哭腔。 「沈家不是人啊,对我一个弱女子下狠手。」 「我可咋嫁人啊。」 沈漾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李稻的方向,「你别恶人先告状,我告诉你李稻,以后你连沈家的门都进不来!」 老婆婆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她耳朵背。 「啥啊,鸡不来?李稻的鸡找不到了吗,那能跑到哪里去。」 李稻的哭腔一停。 她抹了把眼泪,「婆婆,是沈家欺负人。」 老婆婆认真的点头,「是要找人,不找人你自己什么时候能找到鸡,能往哪跑啊,老婆子也替你找找。」 这一番驴头不对马嘴。 李稻整个人都傻了。 她承认自己做的不对,凭什么都是十多岁的姑娘。 自己要嫁给一个穷瘸子,而沈漾就能穿好看的衣服,带好看的镯子。 她开始来的时候,确实只想让沈漾替自己想想办法。 只是人都有嫉妒心。 而她的嫉妒心,在一瞬间爆发。 老婆婆转身在院子里四处观望,嘴里不住的念叨。 「鸡呢,鸡呢。」 身后窜过一阵风。 老婆婆回头,客厅里就剩下沈家的几个。 刚才的那阵风,就是哭着跑出去的李稻。 「漾漾啊,李稻呢,不找鸡啦?」 红衣送老婆婆回家,凌逸还在楼上没下来。 沈唐把头发重新整理干净,沈隋和沈唐坐在一块。 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的心有余悸。 桌子上的茶水温热。 沈隋推给沈漾一杯,「漾漾,李家的事你还打算管吗。」 和李胜本来没有大矛盾。 无非就是面子问题。 李稻这一出着实有些膈应人。 沈唐还在捏自己脖子,闻言嗤笑一声。 「帮个屁,要我说漾漾,就算李家去绰子厂找活,都不要让他们进。」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头一次爆出脏话。 主要今天确实气到了。 沈漾嗯了一声,「四哥说得对,我不至于落井下石,但也不至于让人堵到家里欺负。」 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呢。 沈唐咧着嘴笑笑。 对于沈漾的决定,沈隋自然没有异议。 这么闹腾一出子。 也到中午了。 红衣还没回来,趁着沈漾做饭的功夫,沈隋上楼找找凌逸。 走廊上的帘子往两边掀开。 凌逸脸上盖着折扇。 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 察觉到脚步声,她指尖不自觉的晃了下。 「凌逸。」 沈隋声音温和,凌逸没拿下折扇,也没说话。 「是摔到哪里了吗。」 沈老三是个直肠子,对凌逸的关心还停留在身体上。 凌逸依旧不说话。 只是耳尖绯红,脸上的折扇被人拿开。 她睁开眼睛,对上沈隋的那张脸。 少年斯文俊秀,背后金灿灿的阳光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金色。 凌逸听到自己心动的声音。 「凌逸,你没睡啊,怎么不说话呢。」 沈隋在她身后坐下,白袍垂在脚踝。 凌逸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在,从躺椅上站起来,胡乱的应了一句。 「有点累了,那个我先下去一趟。」 她急匆匆的离开。 沈隋看着凌逸的背影,原本单纯的表情,若有所思。 二日。 村子里不晓得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是李家的李稻让沈家给糟蹋了。 这种毁人名声的事。 李许氏抱着李玉,连早饭都没吃,急匆匆的跑来沈家。 书院接下来两个月都得准备乡试。 沈漾站在院子里,看着红衣套马车,准备带沈隋他们去明悟城里买买必需品。 看见李许氏过来,她笑眯眯得,「李三婶,吃饭了吗。」 李许氏把李玉放下,替沈家关上木门。 她一脸严肃,沈漾这才察觉到不对,笑容淡了下来。 「李三婶,怎么了。」 客厅里刚收拾干净的沈隋等人出来。 李许氏看了他们 一眼,这才叹了口气。 「还怎么了,村子里都传开了,说李稻被沈家小子糟蹋了。」 二百七十七 冤枉 「婶子知道你们不是这样的人,但事关姑娘家的清誉,村里现在都在说这个事呢。」 李许氏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沈家的这些孩子,从她嫁进这个村就一直相处的不错。 相比较李稻,李许氏更加相信沈家。 院子里静的可怕。 沈唐一开口,甚至带了点哭腔,「李稻不想嫁给姓程的,也不能这么冤枉我们吧。」 「冤枉?什么冤枉!他奶奶的,俺闺女就是让你们害了!」 木门被大力踹开。 李胜手上握着叉子,那张被酒水侵蚀的通红的脸上带着愤怒。 李稻夹杂在人群中间,她依旧穿着昨天的衣裳,眼睛红肿。 李玉被声音吓的直哭,李许氏抱起孩子,李胜的眼神转过来,他冲着李许氏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呸,还他娘的来提前告状,我告诉你,三护家的,甭管你是不是提前来说,这他娘的都是沈家的罪!」 李许氏脸色也变了,「你说谁呢李胜,俺干啥了,俺过来串串门还成你说的告状了,不讲理是吧。」 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 有厂子里没干活的,也有李胜不知道从哪找的。 他们把沈家围的水泄不通,李胜哼了一声,根本不理李许氏,矛头对准沈漾。 「说!恁沈家的谁对俺闺女做那事了!俺闺女清清白白一个黄花大闺女!」 「马上要嫁人了!你们一家子畜生!祸害完俺闺女,俺还怎么出嫁!」 叉子磨的锋利。 对准沈漾的脸。 沈漾把李许氏护在身后,她个头这两年长高许多,就那么看着李胜,毫不畏惧。 「我也想知道,是谁做的这些事。」 「昨天李稻从沈家离开,沈家所有人没有出过门,她说她被糟蹋了?」 人群里说各种的都有。 李稻双手揽着胸口处的衣裳,她低着头,「爹,就是在沈家。」 李胜眼神闪过一丝得意,「看到了吧,我闺女说就是在你们家。」 沈漾没有搭理李胜,她紧紧盯着李稻的脑袋。 「在沈家哪里?是沈家的谁?当时还有谁在?」 一连串的问题让李稻愣了神。 但她反应也快,余光瞥见沈唐,「是沈家老四,在、在他房间,当时我挣扎的厉害,还用指甲把他脖子抓烂了。」 「你们不信可以看看他的脖子。」 沈唐的面色一白,眼神喷火。 「你放屁!明明是你硬要赖上我们家,我把你推出去,你才抓的我脖子!我什么时候碰过你!」 五大三粗的男人从人群里走出来。 上前去抓沈唐的胳膊,他看起来面生,应该不是桃花村的人。 红衣一个转身,「放开你的脏手。」 手掌直劈男人的肩膀,男人吃痛后退,哎呦一声,却扯开沈唐上半身的衣服。 少年身姿清瘦。 全部挽起来的长发正好露出后脖子,那上边两道长长的抓痕。 怪不得沈唐昨天一直摸着脖子,他怕沈漾等人担心,一直没说。 沈漾抿嘴,「四哥。」 沈唐反应极快,把衣裳拉上去的同时,人群炸开锅。 「还真有,看不出来啊。」 「好家伙,畜生啊。」 「长的就一脸禽兽不如的样,打死他。」 凌逸手上的折扇往地上一摔,她站在沈唐前边,双手叉腰。 「闭上你们 的臭嘴!不是沈唐!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恶毒!昨天你自己说不想嫁给程来旺让沈漾帮你!」看書菈 「还说让沈隋娶你,呸,丑成这个样,沈隋才看不上你,沈唐也看不上!嫁不进沈家就诬陷是吧!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沈隋替沈唐拉好胸口的衣裳,他冷漠的看着李胜一家。 「你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沈家上心。」 读书人不会吵架。 李稻不回凌逸的话,反正就是低低啜泣。 李黄氏是后来来的,从人群之后挤进来,论骂架她可不怕。 「你们沈家又是什么东西!啊看不起俺们是吧!一群肮脏的货,还有你,你是哪来来的,你爹娘教你的啥,你爹娘都死过了吧。」 怎么脏怎么来。 凌逸眼睛瞪的老大,「你敢骂本公子的娘!你知道本公子的娘是谁吗!本公子跟你拼了!」 沈漾拽着凌逸的胳膊,一边还得继续跟李稻对峙。 「你说是我四哥做的!我四哥房间里是什么布局!他的床头朝哪!」 李黄氏一拍大腿,「我闺女清白都没了,你这个贱蹄子还在问,她都吓成那样了,她哪还记得这些!」 「你们是不想认是吧!你们要是不认,我就拿根绳吊死在你家门口!」 「我要让整个庄的人都看看,恁沈家做的什么孽!」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沈漾眼眶通红,她也维持不住体面,「不是我四哥做的我们为什么要认!你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就要冤枉人!」 「我们要报官!我们不会受这个冤枉!」 李胜拔高声音,「谁不知道你沈漾开了个厂子,县令都跟你处的好,你报官不就是用官威压我们这群老百姓吗!」 「我们害怕我们不敢说就对了。」 七嘴八舌的嘈杂里。 李三护和白敬年急匆匆的赶过来。 身后跟着一群厂子里的工人,白一握着巡逻用的砍刀。 「都围在这干啥的,让开让开。」 人群从中间分开。 李许氏抱着李玉往李三护身边走,「当家的你可来了,李胜一家人死不讲理。」 李黄氏双手叉腰。 「你不讲理你不讲理!拉偏架谁不会,舔沈家的腚能让你们好过是吧。」 白敬年站到沈漾旁边,「漾漾,咋回事啊。」 沈漾重重吐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白叔。」 简单跟白敬年重复一遍,李三护跟着听了几耳朵。 他皱着眉头,「沈漾说的清清楚楚,你们到底搞清楚没,胡乱冤枉人,人家报官你们可是要负责任的。」 李黄氏阴阳怪气。 「谁不知道你村长现在在绰子厂干活,你向着沈家,俺告诉你,俺还真不怕你,大不了咱就鱼死网破。」 李三护啧了一声,「这跟我在哪做活有什么关系,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 「都散了,你们,跟我进来。」 二百七十八 娶她和一千两 白一等人在门口拦着。 三个人如同夜叉,其他跟着李胜过来帮忙的。 一个个也挺惜命。 会客厅里。 沈漾打头坐在左边,李家坐在右边。 李三护坐在中间的位置。 屋子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还是李三护打破这份安静,「谁先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让外人笑话吗。」 沈漾看着对面的李稻,沈唐站起来,李胜突然开口。 「俺们先说。」 「大妮,你说咋回事。」 相比较刚来时的拘谨,李稻心态转变的极快。 她跟背下来似的。 一口咬定沈唐祸害了自己,证据就是沈唐脖子后边的抓痕。 至于沈漾问沈唐房间里的布局,李稻就说自己被吓到了,不记得。 脖子上的抓痕不是一天能好的。 李三护又让沈家解释,沈漾把昨天从李稻进门到她离开。 几乎事无巨细的描述了一遍。 李胜听见沈漾说李稻听见他和李黄氏半夜说话,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李稻瑟缩的抖了一下肩膀。 李三护两边问完,他单手搭在桌子上。 「李稻,你昨个为啥来沈家。」 李胜和沈家不对付,连带着他们一家人都不和沈家来往。 这是整个桃花村都知道的事。 李稻抿抿嘴,「我是听到了我爹和我娘说话,以为来找沈漾,她能帮帮我。」 「可是我没想到,沈唐听说我不想嫁之后,强行拉着我的胳膊到他房间,我大叫着救命,但是村子里没有人,我没想到沈唐会做这种事情。」 李稻双手掩面。 哭声惹的沈家烦躁的厉害。 凌逸双手握拳,恨不能立刻把李稻打死。 沈漾后背挺的直直的,她转头看向李三护。 「李三叔,昨天李稻没有离开前,邻居家里的刘婆婆来过,她可以作证。」 「直到李稻从沈家离开,婆婆还没走,而那时候李稻还是好好的。」 说到这个。 红衣松了口气,确实,这可以当作他们的证据。 李三护冲着李许氏抬抬下巴,「你去把刘婆带过来。」 红衣接过李玉,李许氏看了一眼李稻,匆匆往外边走。 李胜手上的叉子还没放下,他斜着眼看沈家众人。 面带蔑视。 沈漾目光放空,静静等着刘婆过来。 倒是没多久。 李许氏脸色难看的很,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李三护皱着眉头,「刘婆呢。」 所有人目光看过来,李许氏双手端在肚子前边,「刘婆昨个晚上起夜,走到门口摔了一脚,早上她家人都去厂子里了。」 「这中午推门一看,早都没气了。」 也就是说。 沈家唯一的证人也没有了。 凌逸啊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失望,沈漾抿着嘴。 只有李稻毫不意外。 她甚至带着一种早都知道的平静。 「刘婆的死跟你有关?」 这是沈漾今天头一次和李稻说话。 李稻拿手挽了下头发带到耳后,她静静和沈漾对视。 「和我有什么关系,都说了,刘婆是起夜不小心摔死的。」 沈家没了证据,但沈漾就一句。 「不是我四哥做的,报官。」 报官就报官。 双方撕扯着到了明悟城。 武琼一身官服,看见是沈家,他不露声色的挑了下眉毛。 沈隋和沈唐是秀才,见官可不拜。 李胜一家老老实实的行礼。 没有状纸,李稻依旧坚持自己的说词。 沈家也不承认。 武琼一拍惊堂木,「宋捕头,去桃花村查查线索。」 宋五双手抱拳,「是。」 公堂之上不可随意交谈。 武琼和沈隋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从中午等到太阳快落山。 宋五带着衙役回来,衙役手上抱着一身衣服。 「大人,这是在沈家找到的布衾。」 素净的床单上。 赫然一抹暗红。 这会子饶是宋五都有些不自在,武琼坐直身子。 「沈唐,这可是你用的布衾。」 沈唐茫然的看了眼沈隋,他愣愣点头,「回大人,是小生的布衾。」 李黄氏就着跪下的姿势一拍腿,「大人明鉴,这就是俺大妮的处子之血啊。」 李稻恰时哭出声。 沈家可谓更是有嘴说不清。 沈隋同沈唐站在一块,「怎么回事,你布衾上怎么会有血。」 沈唐更不知道。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三哥,我是不是说不清了。」 武琼目光扫过堂下的沈隋沈唐,「沈家的,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小生真没碰过李稻,小生也不知道这血是哪里来的。」 拿不出证据。 再加上脖子后边的血痕。 武琼看着少年惊慌失措的脸,他端坐大堂。 「宋捕头,可还有其他发现。」 宋五摇头,「回大人,未曾,寻访周围百姓,也都没见到那天的情况。」 「倒是有一两个说确实听到了女子呼救,但家中有事,未曾出门。」 一桩桩一件件。 全都证明着李稻的那些话。 这个时代又没有监控,沈家没想到李稻会做出这种事。 一时间竟然没有应对的对策。 沈漾站在公堂外边。 沈隋没让她进去,小姑娘身子挺直,静静看着李家。 武琼目无表情,「沈唐欺辱少女,证据确凿,李家这边有什么诉求。」 李胜得意的挺直摇杆。 「大人,俺要沈唐娶了俺大妮,还得要一百两,不对,一千两当聘礼。」 「不然,俺就让他坐牢。」 公堂之外有看热闹的百姓。 闻言炸开锅似的。 「这家人疯了,一千两,谁家能有一千两。」 「好家伙,啥样的闺女值一千两,要是沈家真能拿出来,俺也想让俺闺女去了。」 「别人不可能,沈家还真差不多,你们不知道吧,咱城里那个卖绰子的店,就是沈家的。」 「哟,一个店能挣这么多呢。」 话题渐渐往沈家能挣多少银子上转变。 武琼看着沈唐,「你们可有异议。」 沈唐从地上站起来,双手弹了弹衣摆上的褶皱,他背对着沈漾,看不清楚表情。 可他一字一句,「大人,小生没有做过,自然不会助长这种嚣张气焰。」 「李家想要银子,做梦,小生宁愿坐牢。」 二百七十九 我就杀了他们 李稻一惊。 「沈唐你疯了!」 她昨天可就听说了,沈唐今年能去科举,儒知书院在整个大宁都是数一数二的。 沈唐若是能考上举人。 哪怕是下放,以后也是个当官的。 那她就是官家娘子。 那人可没说过,沈唐会有这种反应。 沈唐冷漠的看了眼李稻,「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那更像是一种诅咒。 李稻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她发了狠似的,「好,那你就去坐牢。」 爹娘坑害她。 沈唐不过是娶了她而已,这都不愿意。 这一刻。 李稻觉着自己被所有人抛弃。 武琼惊堂木拍下的瞬间,沈漾抬头,「等等。」 门口响起鸣冤鼓。 是刘婆的家里人。 没想到县衙里边正在审案,刘婆的儿子四处看了看,直到被宋五带上公堂。 问他所为何事。 刘小虎跪在地上,这才回神,「大人,俺要报官,俺娘不是摔死的,俺娘是被人害了。」 和沈家的案子无关。 武琼点点头,「这案子余下再审,沈唐,既然你已认罪,罚你——」 沈漾再次出声,「大人,民女有疑问。」 官兵放开手上的杀威棒。 沈漾双手垂下,「李稻说我四哥对他图谋不轨,一来我四哥与李稻毫无交集。」 「二来若真是我四哥做的,这沾血的布衾为何还在沈家,我们早该销毁。」 「第三,我四哥的房间在二楼,若是把李稻从一楼拖上去,她身上必定会有拖伤。」 「第四,刘婆是目击证……,刘婆是昨个唯一趁李稻在的时候,去了沈家的目睹者,为何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的出事。」 「再加上刘小虎说刘婆是被人害死的,民女有理由怀疑。」 「这是李稻伙同她家里人,或者她认识的人,一起做下的局。」 沈漾条理清晰。 武琼放下手里的惊堂木,「言之有理,那便把刘小虎的案子,和沈家的一起审。」 「待找到刘婆死亡的证据,再行结案,退堂。」 威武声之后。 捕快陆续退下,宋五跟着刘小虎去桃花村搜集证据。 李家还没起来。 沈漾在李稻面前缓慢的蹲下去,她看着李稻的眼睛。 「李稻,我是真的想过帮你,甚至于在你走后,我去找李三叔,让他在厂子里给你找个合适的职位。」 「就想着你若是不打算嫁人,跟李家脱离关系,也不至于养不起自己。」 「但现在,我会找到证据,亲手把你送进大牢,你知道的,我不缺银子,也不会和解。」 沈漾眼神带着狠毒。 她起身离开。 李稻还在原没有回神。 从公堂离开,红衣气哼哼的,「主子,你还跟李稻说那些,她不配。」 沈漾没有回应。 天空的晚霞落幕,同月亮交汇。 她骗李稻的,沈漾没想过让李三护给她找活。 甚至昨天李稻离开后,沈漾都懒的搭理她。 而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让李稻愧疚,让她所剩无几的良心备受折磨。 是夜。 宋五还没从桃花村离开。 刘小虎的儿子仰着脑袋,七八岁的年纪,口齿清晰。 「俺奶 奶屋里就有尿盆,她从来不出门起夜。」 「而且俺昨天晚上听到后院有声音,俺爹非不信。」 刘小虎面带尴尬,示意婆娘把儿子拉回去。 「大人别听小孩瞎说,他昨个确实提醒草民了,草民白天上工,累了一天。」 「想着好好歇歇就没出门看看,谁知道能发生这事。」 宋五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带我去后院看看。」 「大人这边来。」 刘小虎之所以报官说他娘被害,也是因为在后院发现了陌生脚印。 「大人,就是这个,您看看,这脚印的方向就是冲着俺家来的。」 「俺家有大门,从来没翻过院子,所以肯定是有人来俺家了。」 「您给俺查查,俺娘死的冤啊。」 宋五半跪在地上,手掌丈量着地上的脚印。 沈漾站在刘小虎家门口,她说过要找证据。 只等宋五走后,她也要进去看看。 红衣静悄悄的来到沈漾后边,「主子,武大人来了。」 沈漾看了她一眼,示意红衣在这守着,刘小虎家离沈家不远。 等沈漾回去的时候。 武琼还没走,他换了一身便服,站在会客厅,双手背在身后。 沈隋几个人都在。 沈漾行了个礼,「大人。」 武琼叹了口气,「沈姑娘,李家一案,武某自会查探清楚,若是证据确凿。」 他看了一眼沈唐。看書菈 「听儒知书院说,今年院试,沈三公子打算夺下头魁,虽说兄弟之间互不干扰。」 「可有一个德行有亏的亲弟弟,怕是于沈三公子之后的仕途不利。」 武琼这一举藏着私心。 他了解郑思松,若是连郑思松都认为沈隋有状元之才。 那沈家三公子日后的出息不可估量。 他是明悟城的人,日后若当真做官,对明悟城也是一大助力。 「武某晓得沈四公子怕是委屈,可一届妇人,沈四公子若是不喜,大可放在后院。」 「至于那一千两纹银,」武琼松了口气,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本官自不会让李家贪得无厌。」 煤油灯劈里啪啦的响了一声。 武琼这些话就差明晃晃的告诉沈家。 让沈唐娶了李稻,结束这场闹剧,就当是给沈隋铺路。 凌逸不晓得从哪又买了把折扇,她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沈唐面无表情,晕黄的灯光下,他那张脸白的吓人。 沈漾往后退了一步,侧过身子,「武大人尽管查案,沈家是否迎娶,就不劳武大人费心了。」 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劳烦武大人跑一趟,沈家睡的早,便不留武大人多坐。」 沈漾这些话可谓很没有礼貌。 若是换做其他官家,怕是会治她一个不敬之罪。 武琼看了眼沈漾,又回头看看沈隋和沈唐,终究转身离开。 沈唐沉默的找了张椅子坐下。 沈隋站在他前边,影子遮住沈唐半边身子。 「老四,是你受了委屈,若是李家再来,我就杀了他们。」 二百八十 四指手印 凌逸拽着沈隋的胳膊。 「你瞎说什么呢沈老三!肯定会有证据的,若是沈唐真去坐牢,大不了本公、把他捞出来。」 中间那个字凌逸说的有些含糊,但从她在上林水榭,仅凭一句话就能让朱飞消失在明悟城。 证明她并不是在说大话。 沈唐张了张嘴,似乎要喊三哥。 可最后还是没发出声。 沈漾捏了下鼻梁,许久没有这种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她声音压的极低,「不用担心,你们先休息,我去刘家看看。」 沈漾同宋五擦肩而过。 刘小虎陪着笑脸,他并没有为母亲的死亡感到伤心。 报官的理由便显的耐人寻味。 刘家的小孩被他娘拽进屋里,隔着窗户还能听见他的嚷嚷声。 「俺没撒谎,俺就是听到了,娘,你为啥不让俺说他去了咱家厨房。」 随后就是被捂上嘴巴的声音。 后院来回走动。 地面上的脚步凌乱,除了那个反过来的脚印。 沈漾抬起腿,用自己的脚掌虚空量了下差距。 并不算远。 她本身十一岁,脚还在发育中,能和自己差不多的脚掌,还要从后院爬上来杀死一个老人 或者是成年女性,或者是十多岁的男娃。 沈漾第一想法就是李稻。 但也不对,李稻没那个脑子和魄力,她要真敢杀人。 也不至于这些年被李胜管的死死的,那就说明另有其人。 能同时愿意帮助李稻,还和沈家有仇的。 沈漾一时间陷入沉思。 夜空里的月亮洒在地面。 刘小虎搓着手进来,他在绰子厂干活,对沈漾也是恭恭敬敬。 「沈姑娘。」 沈漾站直身子,勾了下唇角,「虎哥,事关我四哥,过来看看。」 刘小虎今个听说了。 他站在一旁,「你看你看,尽管看。」 「哎呀,俺娘身体不好,啥活不能干,也不知道能和谁结仇。」 「大晚上的过来杀个老太太。」 刘小虎抽泣一声,拿手抹了把眼眶。 「要是让俺知道是谁,俺一定讹死他。」 沈漾扭头看了眼刘小虎,她仿佛明白刘小虎报官的原因了。 除了脚印之外,其他暂时没有证明。 刘小虎送沈漾离开。 经过厨房门口,不知道是锅还是碗掉下来,发出一声脆响。 沈漾转头看过去,刘小虎搓搓手。 「那个啥,估计是婆娘没放好。」 沈漾垂下眼睛,「虎哥,我能进去看看吗。」 厨房里点着煤油灯。 晕黄的灯光照不进角落。 刘小虎拘谨的松开手里的火折子,「沈姑娘,厨房有些乱,您别介意。」 沈漾道了声谢,四处看了看。 收拾好孩子的刘小虎婆娘进来,「当家的,这大晚上的你干啥啊,哎哟,沈姑娘啊。」 刘小虎拽了婆娘的袖子。 沈漾记得她,在绰子的流水线上,同前娃娘玩的都不错。 她喊了声嫂子。 刘小虎低声跟婆娘解释了几句,刘李氏应了一声,「沈姑娘慢慢看。」 转身离开的同时,被地上的面缸绊了一下。 「当家的,这面缸是你放过来的?」 刘小虎说不是,两个人合力把缸 挪回原处,盖上盖子的同时,刘李氏皱着眉毛。 「这是啥。」 一缸的白面最上边印了个手印。 沈漾同刘小虎两口子站在一块,刘李氏单手叉腰,「估计又是狗蛋偷玩面粉了,俺回头就揍死他。」 说话之间。 刘李氏要盖上面缸。 沈漾眯着眼睛,总觉着有些不对。 木头盖子缓慢落下。 盖上的瞬间,沈漾终于反应过来。 「不对,虎哥,恁家狗蛋几根手指。」 刘小虎和刘李氏对视一眼,「五根啊,沈姑娘咋这么问。」 沈漾接过刘李氏手上的木头,指着面缸上的印子。 「可这上边的手指,只有四根。」 刘小虎低下脑袋,数了两遍,他哎哟一声。 「可不是,谁谁谁能有四根手指啊,这是咋回事啊沈姑娘。」 刘李氏则是一脸心疼,「哪个***的,俺这一缸刚买的面粉,这还能吃不。」 村里的狗吠了几声。 沈漾慢慢放下盖子,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从刘小虎家里离开。 小姑娘的身影落寞,长长的青砖路上,她站在沈家门口。 沈隋他们还没睡。 木门开了一扇。 小姑娘突然转身,朝着空旷的夜晚,声音不高不低。 「程御,我知道是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人回应。 沈漾愤怒的朝着半空挥了两下拳。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动我四哥,我不会放过你的。」 「程家的钥匙这就还给你,告诉你,我们沈家不欠你的。」 沈漾几步跑进院子。 从客厅取下一直挂在墙上的铜制钥匙。 沈隋从椅子上站起来,「漾漾。」 沈漾没有回应,站在门口把钥匙奋力一扔。 砸在青石上弹了几下。 沈漾重重关上木门。 沈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少年人垂下眼睛,身上的白衣在黑夜显眼。 「漾漾,和程家有关系吗。」 不然沈隋着实想不到还能让沈漾扔钥匙的原因。 沈漾后背挺的直直的。 「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夜里睡的晚。 沈漾在床上翻来覆去。 窗帘上绣的碎花,厚重且密不透风。 程御当初失踪,程大夫曾在后山的小河里发现他的一截尾指。 今天看到的手印也少了一截尾指。 当初王梦说程大夫死亡的消息,确实没说程御的踪迹。 沈漾曾盼望着程御回来,问问他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 没想到他回来却给了沈漾当头一击。 冰块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沈漾睁着眼睛,程御没上学之前,沈漾是他唯一的朋友。 李稻不喜欢沈漾,所以程御也不喜欢李稻。 究竟是为什么。 程御会选择帮助李稻。 想的多了,脑子昏昏沉沉的,沈漾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早上被楼下吵闹吵醒。 隐约听见李黄氏尖利的嗓音,「俺闺女被退亲就是因为你们沈家,坏了俺闺女的名声。」 「告诉你沈唐,俺家大妮你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沈漾猛的站起来,套上衣服急匆匆的下楼 。 二百八十一 凌空飞来一箭 沈家门口堵着一群人。 李黄氏跟个夜叉似的,唾沫满天飞。 沈漾听了几耳朵。 程来旺估计是听说李稻的事,一大早上就过来退亲了。 连带着那十两银子都要回去了。 李胜气的心口疼。 现在还在家里躺着,李黄氏带着李稻气冲冲的过来找沈家算账。 村里的其他村民帮忙劝架。 虽然心里觉着沈唐不是那种人,事关姑娘家的清誉。 谁也不能说就这么算了。 李黄氏双手叉腰,白眼马上能翻到天上。 「不光得娶俺家大妮,那一千两银子一点不能少。」 「俺可知道,你家不是拿不出来。」 沈漾挡在沈唐前边,眼神冰冷。 「大早上的闹什么,武大人说了这案子还有疑点。」 看见沈漾,李黄氏双手交叉放在胸口。 「沈漾,你也别觉着拖着时间这事就这么算了。」 「哼,你家老三马上就要考什么进士了吧,你猜猜,俺这个时候要是闹到府城里边,老三还能考上?」 「我娶。」 沈漾身后传来一句低到尘埃的声音。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唐一左一右站着沈隋和凌逸,少年脸白的吓人。 他慢慢抬头,双手握拳,就那么空洞的看着李家的方向。 「我娶她。」 结束这场闹剧。 也别, 影响三哥的科举。 凌逸恶狠狠的拍了一下沈唐的后背,眼神冲着李稻的方向,「沈唐,你胡说什么呢,娶什么娶,她也配!」 李黄氏勾起嘴角,得意洋洋。 「早这样不就行了,都是一家人,别说闹上县衙,那俺们脸上也不好看是不。」 「既然要娶,那就抓紧时间去俺家提亲吧。」 沈唐朝着门口的方向走。 李稻挽着李黄氏的袖子,虽然低着头,浑身都在散发轻松。 沈漾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不赞同的摇摇头,「四哥。」 沈唐同沈漾对视一眼,他凄惨的笑了一声。 「漾漾,本来在书院我就不如三哥。」 「还有一个月,就这样吧。」 谁也不知道沈隋什么时候进的厨房。 他那双拿笔写字的手上握着菜刀,自后方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言不发的朝着李黄氏砍过去。 「老子杀了你们。」 寒光凌冽。 沈漾手上用力,惊叫一声,「三哥住手!」 红衣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李黄氏到声音抬头,眼前一把菜刀,她瞳孔紧缩,双腿一软,却也因此躲过一劫。 李稻和她站在一块,躲闪不及的同时,沈隋手上的菜刀也朝着她砍了过去。 裙摆濡湿,李稻被吓的当场失禁。 菜刀眼看要砍上李稻的脖子。 周围有胆小的村民已经开始捂上眼睛了。 凌空飞来一支长箭。 刀尖碰刀尖的脆响。 沈隋手上的菜刀震落,他扶着胳膊,随着众人看向门口。 三年没见的谢言川和沈秦骑在马上,那支箭就是谢言川射的。 沈秦翻身下来,「怎么回事,都围在这干什么的。」 沈漾嘴角一瞥,强撑着的勇气突然散尽,她委屈的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淌。 「大哥, 谢言川。」 小姑娘长高了,也更好看了。 头一次这么委屈,谢言川手上的弓箭都没放下,他侧身站在沈漾前边。 「谁欺负你了。」 浴血之后的气场张扬,谢言川比起两年前,身上的冷漠带着锋利。 目光扫过前边的李家,沈秦拽着沈隋,把沈老三的脑袋压在自己的怀里,巴掌不客气的拍了两下他的后背。 「沈隋,你给我醒醒,你想做什么傻事。」 沈隋从沈秦怀里抬头,目光平静,平静到甚至冷漠。 「大哥,你回来就好了,我没有做傻事,我就是要杀了她们。」 李稻和李黄氏瘫坐在地上。 尿渍散发一股子腥臭味。 沈秦一巴掌扇在沈隋脸上,「你疯了沈老三!」 沈隋面皮薄,就这么一巴掌,他脸瞬间红肿一片。 凌逸心疼的两步跳过来,拉着沈隋的胳膊就往身后藏,「你打沈隋干什么!」 「是那个叫李稻的冤枉人!」 隐约晓得自己可能喜欢沈隋之后,凌逸看沈隋受伤都心疼的不行。 沈秦没有理她,板着脸,「沈漾,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谢言川纱衣的腰带上绑着半块玉佩。 沈漾深吸一口气,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开头还好,她越说越委屈,这两天又害怕又紧张,唯恐三哥四哥受牵连。 看见沈秦和谢言川如同看见主心骨。 小姑娘哭的直打嗝。 谢言川心疼的握了下沈漾的手,他掌心因为常年习武,磨的都是茧子。 沈漾擦了擦眼泪,「程家退婚,她们非说是四哥的原因,大早上的就过来闹,三哥气不过,所以才动手的。」 沈秦单手背在身后。 那张脸冷若冰霜。 他低头看着地面上坐着李黄氏和李稻,两个人吓的瑟瑟发抖。 「你你你沈秦你想干啥,俺告诉你,就是你家沈唐做的祸,沈隋还想杀人,这这这事好不了了,俺一定要告你们。」 「你们别想考状元了都。」 李稻更是不敢言语。 手上的剑尖直接***地上。 青石的板子瞬间四分五裂。 沈秦寒着音色,「我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知道,用不到外人来说。」 「这事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沈唐做的,不用你们说,我自会大义灭亲。」 「可若不是——」 沈秦的目光从李稻扫视到李黄氏,又扫视回李稻。 李稻一张脸煞白。 沈秦指骨点了两下剑柄,「你们李家,有一个算一个,如同此砖。」 会客厅里。 李稻两个人被村民先劝回去了。 谢言川同沈漾坐在一块,沈秦坐在上座,他看着沈唐的眼睛。 「老四,你实话告诉大哥,你真动李稻了?」 沈唐站起身子,目光坚定。 「大哥我发誓,我若是碰她一根头发,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凌逸打着折扇替沈唐说话。 「沈唐才不是这种人,而且那个李稻又不好看。」 她皱起鼻子,娇里娇气的。 沈秦微不可察的点点头,沈漾长舒一口气。 「大哥,我怀疑是李稻和程御一起做的局。」 二百八十三 我没害你姐姐 「那不一样。」 「堂哥,我本身就不喜那个叫李稻的,何况还能报复沈家。」 「她当初害我姐姐惨死,如今我也要叫她尝尝这其中滋味。」 程御站在原地并未说话。 「我没害你姐姐。」 树后边传来沈漾坚定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小姑娘一身软黄。 对上程御的视线,程御脸色意味不明。 沈漾深吸一口气,从大门进了院子。 整个桃花村都是青石路,她隐约都快忘了泥土路是什么样的了。 两旁养着的鸡鸭粪便还没清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着是我害了桃姐。」 「我只是接了高府做家具的单子,桃姐负责照顾我们日常起居,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你是她弟弟,却跟她相差甚大。」 「仅仅因为我替桃姐送信,你便把杀人的过错强加在我身上,其实算起来,还不如说是你害了你姐姐。」 谢言川跟在沈漾身后。 小姑娘后脖子上有细细碎碎的绒毛。 七月份的阳光热切。 她就站在阳光下,紧紧盯着程来旺的眼睛。 「桃姐是为了你这双腿,为了你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甘心被四夫人驱使。」 沈漾说话很直接。 程来旺脸色越来越白,指骨攥着轮椅上的把手,无力的的辩驳。 「你胡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或许在拿到银子的时候,他曾经怀疑过姐姐的目的。 可人对自己总是宽容的。 他宁愿认为这是沈漾的错,因为程来旺不愿意详细。 如果姐姐真的是为了这个家而死,他该用什么脸面活下去。 沈漾没有继续刺激程来旺,她把目光转向程御。 「还有你程御,几年不见,你比我想象里的差劲多了。」 「和李稻合伙诬陷我四哥,怎么,我沈家哪里得罪你了,说来我听听。」 「是我们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从桃花村跑到明悟城打听你的下落对不起你,还是在是衙门门口守了一天只为探听一句栖风书院对不起你。」 「又或者是当初程大夫离开,沈家替你们整整守了五年的空房子对不起你。」 程御看不清楚表情。 他甚至对于沈漾的话有些漠然。 少年藏在衣袖下无名指动了一下,「想做便做了,那又如何。」 「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我收手。」 程御朝门口的方向走过去,并未搭理沈漾。 「有本事就找到给你四哥洗清嫌疑的证据,絮絮叨叨,着实聒噪。」 墨蓝的衣摆从小路离开。 谢言川从进门就没说话,他默默观察程御的脚步。 老丈蹲坐在程来旺的轮椅旁边,程来旺嘴里喃喃,「不是,我姐不是我害死的。」 「她不是,不是这样的。」 老丈心疼自己的儿子,摸索着拍了拍程来旺的手。 「来旺,不是你,爹知道,是桃命不好,她该的,你别往心里去。」 「再试试这个叫啥轮椅,让爹听听声。」 屋里。 婆婆的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划下。 沈漾抿嘴,「她是你亲闺女,你凭什么说她该的。」 老丈并未反驳沈漾,只是一遍遍的安慰程来旺。 喊他乖儿子,让他试试轮椅。 谢言川声音压的极低,「漾漾,走吧。」 程家外墙中开出一朵鲜红的野花。 土墙泥泞,这花随风摇晃。 沈漾不晓得从哪里拽了根叶子,「我晓得他家可怜,但桃姐死前还在为这个家着想,他们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 谢言川双手垂在身侧。 马儿晃晃悠悠的跟在旁边。 「我在边关见过很多违背军法的兵将,在执行军令之前,他们总会说自己如何如何可怜,家里还有多少岁的父母和年幼的娃娃。」 「好像必须用这些说词来躲避惩罚,或者给自己一个当逃兵的理由,以此能让自己好受点。」 而程家。 现在就像军营里的逃兵。 程来旺或许知道李稻和程御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是参与者。 谢言川口风一转。 「程御会武,杀过人。」 沈漾惊讶的扭头,「他——」 栖风书院还教杀人? 沈漾反应过来,「他在外边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不然谁能让一个鼻涕都擦不干净的少年,去做这种可怕的事。 从竹村回桃花村,中间要经过两个村子。 谢言川脚上踩的有些脏,他嗯了一声。 「我怀疑,他被拐进某些组织里了。」 就像一尺楼那种。 虽然岳秀才投靠在谢言川手下,饶是谢言川也不得不承认。 岳秀才可不是什么手上干净的人。 沈漾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所以程御这些年才没有回来?」 树上蝉鸣声阵阵。 谢言川翻身上马,冲着沈漾伸手,「这些只是猜测,先上马吧。」 马蹄惊动树上的鸟雀。 等到他们离开,程御双手环胸,自树后站了出来。 他摸着脸上的刀疤,目光沉沉。 —— 昨个天黑。 沈漾看的不仔细,宋五还真在刘小虎家里发现不对。 老太太是栽倒在自己房间门口死的。 可她后脖子处的外衣上,却沾了些许的面粉。 老太太夏天出汗,衣裳有些厚,那些面粉翻进领口。 按照刘小虎的说法,因为他娘身体不好,已经很多年没进过厨房了。 这些面粉来的诡异。看書菈 宋五推测,凶手从后院翻墙进来,本来打算杀死老太太,却被刘小虎的儿子听见动静。 情急之下进了厨房躲藏,却无意在面缸里留下手印。 之后趁刘家睡着,他又设法把老太太害死,伪造成自己摔倒的假象。 只是老太太脖子上的面粉出卖了他。 刘小虎搓着双手,「大人,俺娘是被人害的吧,她就是一个老太太,她能得罪谁啊。」 宋五手上握着刀身。 盖上老太太脸上的白布。 摆了两天,老太太都有点味了。 「可能是她看到不该看的,枉送了性命罢了。」 「走,去李胜家里。」 和沈秦擦肩而过。 宋五看了眼沈秦,武琼当值之后,他把沈家的情况摸索的清清楚楚。 沈家老大,两年前从明悟城离开,后进入军营,因在追捕南疆逃犯时立功,如今已是十夫长。 二百八十四 十夫长 看着曾经要仰仗自己的少年。 现在越发厉害。 宋五还是个捕头,他说不清楚心里的感受。 沈秦双手抱拳,「宋捕头。」 宋五停下脚步,勉强勾起唇角,「沈都头。」 刘小虎站在旁边,看着沈秦的眼神带着惊讶,他虽然不知道都头是个啥。 但宋五是衙门的人。 能让宋五这么尊重,沈秦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得算算自己还有什么亲戚家的闺女没成亲的,赶紧跟沈家攀上这层关系。 两个人对视片刻,沈秦垂下眼睛,「还望宋捕头多多费心,还我四弟一个清白。」 屋外的蝉鸣声聒噪。 宋五眼神里带着笑,「那是自然。」 他往李胜家的方向走。 沈秦单手背在身后,眼神注视着宋五的背影。 以前的沈秦单纯良善,可在军营混了这么久,见多了各色各样的人。 宋五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和善。 甚至于,他对于人命是冷漠的。 只要能结案,宋五不在乎谁死谁活,是否冤枉。 凌逸先回书院替沈隋沈唐请假。 沈老三追着沈秦出来的时候,他正要去李胜那边。 不想和宋五出现冲突,沈秦刚刚又在刘小虎家里看了看。 「大哥,如何了。」 沈隋一身白色,语气斯文。 二人并肩。 沈秦摇摇头,「凶手暂时没有留下过多的线索,还得再查。」 李胜门口的泥土路前放了辆破旧的板车。 随处都是鸡屎。 刘小虎站在院子里,大太阳的他也不怕晒,伸着脑袋往屋子里看。 鉴于沈家和李家的关系。 沈隋站在原地没动,倒是沈秦一脸无畏。 宋五在李稻的房间里。 阴暗狭窄的床铺,李稻坐在床上,两个妹妹的枕头在她一左一右靠着。 李黄氏拘谨的站在椅子后边,对于宋五的问题。 李稻一口咬定就是沈唐毁了她的清白,如果沈唐不娶李稻,她就告上府城,去京城告御状。 沈秦的声音冷静。 「若当真是沈唐做的,随便李姑娘去告,没有盘缠我沈家来出。」 「只是在此之前,还望李姑娘不要说谎。」 李稻看沈秦的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恼怒,她扭着头不说话。 柜子里压着几件衣裳。 宋五随手打开柜门,身后一方阴影压下。 沈秦在他背后半步远的距离,突然开口。 「宋大人,这衣裳上和在刘小虎家里发现的手印一模一样。」 宋五还未说话。 李稻条件反射,「不可能,所有的衣裳我都洗过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 沈秦冷漠的勾起嘴角,「李姑娘若是不信,可以自己来看。」 他转身的角度很是巧妙。 刚好遮住身后大半的柜门,李稻急匆匆的。 「那或许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的,大人请看,民女五指俱全。」 她特意伸开双手。 宋五松开握着的刀柄,「李姑娘跟本捕去衙门走一趟吧。」 李稻面色一僵,李黄氏上前抱住李稻的胳膊。 「大人,为啥让俺家大妮去,你得逮沈唐,沈唐才是犯人。」 李稻伸出的双手刚好绑上铁链。 宋五 一拽链子顶端,李稻身子打了个趔趄。 沈秦双手背在身后,「李姑娘的柜子没有手印,洗的也很干净。」 宋五接话,「既然刘家老婆子的死和你无关,你又怎么知道自证手指俱全。」 点点滴滴,都是破绽。 「诬陷他人勒索钱财,光是数额就够砍头的了。」 李稻出神的看着手上的铁链,李黄氏听到砍头二字,吓的一哆嗦。 「大大大人,俺家大妮没说谎,真是沈家那个畜生干的。」 宋五拽着李稻往门口走,「到公堂上跟县令大人解释吧。」 途径沈秦旁边。 宋五扫了他一眼,「沈都头不去公堂上看看。」 沈秦双手抱拳,「宋大人先行一步。」 公堂之上。 武琼一身官服,两边是拿着杀威棒的衙役。 李稻跪在地上,具体情况宋五已经跟武琼汇报过了。 惊堂木摔的清脆。 李稻突然回神,武琼冷着脸,「李稻,你可知罪。」 李胜和李黄氏同沈家一前一后到公堂。 衙门外边拦着棍棒。 李稻双手撑不住铁链的重量,垂在身侧,「大人,民女不知。」 她就死咬着不松口。 武琼接着问话,「刘小虎娘亲的离世与你可有关系。」 李稻不抬头,「依旧不知。」 「既然如此,你为何会同宋捕头提起五指俱全?」 「据本官所知,宋捕头查案之时,沈家可无人在场。」 这确实是李稻没法开脱的问题。 她抿着嘴,「民女只是、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武琼一拍惊堂木,「还在嘴硬,来人,上刑具。」 衙役手持杀威棒,有两人上前摁住李稻。 她终于一脸惊恐。 「大人,为何对民女动刑?沈唐欺辱民女,您偏袒沈家,民女要告御状,让你乌纱帽不保。」 她慌乱之下口不择言。 武琼看着躺倒在地的李稻,「沈唐所做之事,全凭你一人所言,毫无证据。」 「可你所言,却有宋捕头在场作证,本官绝不偏袒任何一人,你若是能拿出沈唐犯罪的证据,本官将他推上铡刀,当场砍头。」 「你可有证据。」 武琼有这个底气。 李稻咬着嘴唇,莫须有的事情她上哪找证据。 僵持之下,堂外的沈漾单手举起,「你没证据,我却有证据,大人,民女要告李稻诬陷造谣,告李家勒索钱财。」 公堂上静了静。 武琼示意,「将人带上来。」 一射软黄的沈漾同县令行了礼。 武琼看她,「堂下之人有何证据。」 沈漾从怀里取出一条墨蓝色方巾,阳光下,上边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大人,民女手上拿的就是证据。」 她斜眼瞥了一眼李稻,「民女昨日去李稻未婚夫家中问话,对于李稻不守妇道,他未婚夫及其愤怒,交谈之下才发现,原来和李稻有***的并非是我四哥,而是他未婚夫的堂哥。」 李稻的脸色一变,她似乎明白沈漾说的是谁。 「李稻未婚夫不忍我四哥蒙受冤屈,这才拿出此件方巾,这便是李稻和人偷情时,男人留下的衣物。」 二百八十五 真相大白 宋五上前传递方巾。 沈漾双手递上。 「大人可仔细观察,这方巾上还绣有男人的名字。」 「李稻此举,就是为了讹诈我沈家。」 方巾工工整整的摆放在案几上。 武琼低头的一瞬间,李稻咬着后槽牙,「大人,都是程御逼我的,是他为了报复沈家,强迫民女。」 「民女若是不从,他就要杀了民女全家,求大人明鉴。」 沈漾和李稻对视。 她眼睛里闪烁着妒恨,可恐惧促使李稻不得不说实话。 方巾上空空荡荡。 并没有沈漾说的名字。 武琼表面波澜不惊,随手盖上,「果真一样,李稻,若当真有冤屈,你尽可道来。」 衙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站了个带着斗篷的男人。 李稻低下脑袋,「大人,事情起因,还要从我爹让我嫁给一个瘸子说起……」 既然决定坦白。 李稻事无巨细。 她被沈家拒绝,离开回去的路上遇见的程御。 彼时青石路上,程御站在他家门口,看不清楚表情。 李稻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被程御脸上的疤吓了一跳。 村子里四处无人。 李稻同程御搭话,问他是二狗子吗,程御看着李稻的眼神淡漠,并未回话。 程家的大门紧锁。 李稻反应过来,「你是想回家吗,你家的钥匙在——」 沈家二字藏在嘴里。 李稻想起沈漾对自己的态度,既然她不愿意她几个哥哥娶自己。 索性自己也不让她过的如意。 李稻一脸气愤,「你家的房子被沈漾霸占了,沈漾你知道吧,就是以前那个跟你玩的可好的那个。」 「人家现在可有银子了,村长都巴结她,所以当时程大夫去找你之后,沈家把你家占了,村长也没敢说什么。」 「你现在想要回去可费劲了,对了,怎么就你自己回来,程大夫他们呢。」 李稻双手环胸,朝程御身后看了看。 也不知道那句话触动程御的神经,他哑着嗓子,「沈家为何霸占程家,她自己也有房子。」 李稻本身就是为了栽赃沈漾。 她耸耸肩,「那我怎么知道,反正现在整个村子都向着她一家人,我跟她一直关系都不好,你是知道的。」 「我就是为你亏的慌,难为你当初那么帮她,但你失踪之后,她不帮忙不说,还能趁着你家没人,做出这种事。」 李稻摇摇头。 也不知道程御信不信。 阳光顺着树叶遮住地面的阴凉。 程御看着李稻的眼睛,「你从沈家来干什么。」 李稻撒谎都不带眨眼的,「因为我以前跟她关系不好,她建了个厂子,村里谁都能去,就是我爹不能去。」 「我家过的不好,我这不是去求求她,看能不能施舍给我爹一个活。」 不等程御说话,李稻接着开口。 「但沈漾拒绝了,我就是想不明白,她明明以前不这样啊。」 说起以前。 程御的一只眼睛好像变了颜色。 不过李稻并未发现,直到程御哑着嗓子开口。 「你想报复沈家吗。」 李稻和程御对视。 这才有了后边的诬陷沈唐,程御要求李稻务必把沈家的名声败坏。 让沈唐和沈隋考不了乡试。 存着私心,她和程御 之间的交易并没有告诉李胜两口子。, 是以李胜二人当真以为是沈唐损了李稻的清白。 他俩更加贪心。 在晓得这事的一瞬间,心有灵犀,决定让李稻嫁进沈家,顺便讹一笔钱。 就是沈家不愿意娶李稻。 为了息事宁人,这银子也不得不出。 李胜两口子算的很好,但是没想到李稻说的是假的。 李稻也没想到,她爹娘会这样。 程御也没想到,李稻并不像先前商量好的那样,反而要和沈家交好。 这一处混乱的关系。 导致程御去替李稻杀害刘小虎母亲的时候,心不在焉。 也因此留下了证据。 「大人,杀人的事是程御做的,勒索是爹娘要的,民女未曾伤害过任何人。」 李稻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公堂之外。 李胜两口子脸都憋紫了,他们左算右算,都没想过李稻会骗他们。 李黄氏咬着牙,推开面前拦着的棍子,几步窜到李稻身边。 扬起手啪啪就是几个大嘴巴。 「你这个死妮子,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啊!」 「你骗俺和你爹,你能捞着什么好!嫁不了沈家你只能嫁瘸子!」 「这是你自己的命,你活该!」 李黄氏口不择言。 李稻被打的脸往一边偏,她安静的不说话。 武琼一拍惊堂木,「肃静!来人,把无关人员拖出去。」 李黄氏直到被衙役赶出去,嘴里还骂骂咧咧。 李稻这时候突然抬头,「大人,您不是说,讹诈钱财数量巨大,是要砍头的吗。」 「我已经供出来了,就是我爹娘讹的,大人,是不是要把他俩杀了。」 李稻今天为了保全自己,说出的那些真相注定让她未来不好过。 她一脸懵懂认真,说的话却十分残忍。 武琼一愣,外边李胜也站不住了。 指着李稻的后背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能说出来。 李黄氏不但不阻止,还跟他一块。 李稻咧着嘴,「大人你看,他们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还有程御,民女不过随口诓他一句,他都不打听清楚就杀了人。」 「沈家替程家守了那么多年房子,还给他们修缮清理,他毫不感恩,大人,刘小虎母亲的死和民女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快抓他们。」 「民女家里还有两个妹妹要照顾,着实等不得。」 宋五握着手里的棍子,在武琼一声令下。 当即把李氏夫妻抓捕归案。 涉事钱财巨大,除非沈家不追究,不然李家就算不杀头,也得坐牢。 李胜同李黄氏再也见不到之前的猖狂。 他俩直到被押进大牢,还在骂李稻。 程御下落不明,涉及到人命,武琼立刻命令宋五抓人。 至于李稻。 武琼靠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你诬陷沈家,两头挑唆,并非无辜,仗打十个大板,罚银十两。」 「沈唐无辜受牵连,如今真相大白,可自行回家。」 「退堂。」 二百八十六 我就知道你在这 谢言川的马车在鸣冤鼓后边停着。 从公堂出来。 沈家松了一口气。 远远还能听到李稻的惨叫声。 十个板子都是实打实打在身上的。 沈唐从洗刷冤屈之后,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他往马车的方向走,「漾漾竟然能从程来旺手上要到程御的方巾,可见没少下功夫。」 「等回家四哥亲自下厨,给你做老鸭汤犒劳一下。」 沈漾闻言就笑。 「是谢言川的功劳,其实那块方巾上并没有程御的名字。」 众人脚步停下。 沈唐一脸疑惑,「没有名字?那李稻她——」 马儿在阳光下皮毛锃亮。 马车里边放的冰块。 沈漾这才开口解释,那天从程来旺家里离开。 沈漾因为找不到关于程御和李稻联手的证据,整个人郁郁寡欢。 谢言川在安慰沈漾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 他说若是不然就松口给李家两千两银子,由他出银子,省的再闹下去。 届时李胜若是死了,恐怕还要赖在沈家头上。 沈漾有些奇怪。 以她对李家的了解,若是李胜晓得这是一个局。 他就算真的生病,也不会说出来。 因为他要的是银子,而不是沈漾这个女婿。 除非他不知道。 以为可以人财两得。 那么是什么给他的底气,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李稻骗了他们。」 因为李胜两口子足够相信这个事,所以才会肆无忌惮。 既然李胜不知道,那李稻和程御总得有个合适的地方进行联系。 不出意外就是程来旺家里。 其实沈漾今天也算赌了一把。 那块方巾根本不是程御的,而是沈漾根据程御的衣服颜色,特意去成衣铺子买的。 她故意说是程御留在程来旺家里的。 同武琼交代的那句话也暗藏玄机,她说的是程来旺的堂哥。 这就是在告诉李稻,她知道程来旺和程御的关系,也去过程来旺家里了。 一方面不管是程来旺还是程御都有可能出卖李稻。 另一方面她看着方巾的颜色确实眼熟。 李稻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情急之下,她肯定出卖别人保全自己。 可谓是一环扣着一环。 沈唐听完恍然大悟,他冲着沈漾和谢言川抱拳行礼。 「原来如此,沈唐在此多谢二位。」 随后又拍拍谢言川的肩膀,「老鸭汤也给你一份。」 撩开马车的帘子。 沈漾上车的脚步一顿。 沈秦察觉到不对,探头看过来,「怎么了,漾漾。」 顺着沈漾的视线看过去,马车的主座上,摆着一串眼熟的铜制钥匙。 沈秦喃喃,「是程家的钥匙。」 而程家的钥匙,当初明明被沈漾丢出去了。 沈唐四处观望,「程御在这吗。」 谢言川双手垂下,巴掌宽的腰带勒的腰身细细的,「中间走了。」 不过那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公堂上的沈漾身上,并未刻意关注。 沈秦单手背在身后,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沈漾,「那这把钥匙、怎么办。」 所有人的眼神看向沈漾。 谢言川脸色黢黑。 沈漾低着头 进了马车,抓起钥匙直接丢出去,她面色冷漠。 「扔了就是扔了,还要着干什么。」 「当初答应程大夫替他看家,如今我们已经把房子好好还给他儿子了。」 「至于之后,和沈家无关。」 铜制得钥匙摩擦地面上的青砖,细细的钥匙柄上划出两道印子。 既然是沈漾决定的。 沈家其他人绝无意见。 甚至于红衣上马车的时候还多嘴说了一句。 「丢了也好,省的让人觉着是沈家贪了程家的家产。」 她一扬马鞭,马车摇摇晃晃从明悟城离开。 而在车子走后很久,地面上的钥匙被人拾起来。 程御头上带着帽帘,钥匙的尖头刺进手心,星星点点的血迹流下来。 他转头看向公堂。 李稻挨了最后一板子,整个人快晕过去了。 一盆凉水浇下来,她咬着牙扶着腰,慢慢往外挪。 衙役还没忘提醒一句,「十两银子的罚金记得交。」 家里的钱财都用来养弟弟了。 程家给的十两银子,也被程来旺要回去了。 李稻苦笑一声。 她去哪弄这十两银子。 是夜。 沈唐晚上果真做了老鸭汤,拿胡萝卜熬的,撇清上边的油膜,只剩下一层清凌凌的清汤。 第一碗给的沈漾。 第二碗给的谢言川。 与此同时,沈秦和谢言川也要离开了。 他俩本来就是脱队来的,本以为能在沈家好好聚聚。 出了事,大家也没心情。 为了庆祝沈唐摆脱嫌疑,也为了给沈秦和谢言川践行。 晚上除了老鸭汤,沈漾又另外做了谢言川喜欢吃的糖醋鱼。 红衣开了埋在地下的酒。 每个人都有,沈漾抿的不多,辣乎乎的。 木门外隐约闪过一个人影。 月亮升到半空。 星星顺着云层隐藏起来。 李稻整个人趴在床上,下半身搭着毯子,二妹从山上找的草药。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她就觉着伤口火辣辣的疼。 家里的口粮不多。 不过李胜不在,他们几个小孩完全够吃。 除了弟弟,两个妹妹都已经睡着了。 李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她无意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 李稻吓的尖叫。 一双大手掐上脖子,她的声音随着空气憋回口腔,李稻脸色通红,使劲拍着脖子上的手。 「程、程御,你放开,放开我。」 程御如同冬夜里的孤狼,他慢慢凑近李稻,「为什么骗我说沈家霸占程家的房子。」 「为什么说沈漾不好。」 李稻本能的用脚踢毯子。 旁边的妹妹被踹醒,揉着眼睛爬起来,「大姐,怎么了。」 一转眼,看到程御,她吓的大叫。 程御手上寒光一闪,暗器碰上小姑娘脖子的同时。 被外力冲开。 李稻的房门打开。 谢言川身后跟着沈漾,刚才便是他出的手。 沈漾一身软黄,拎着裙子进来,「我就知道你会来。」 程御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李稻得以喘息,也不顾身后的伤口,挣扎着往后躲。 「她 骗了我。」 二百八十七 是他骗了我 「漾漾,是她骗了我。」 程御再次强调一句。 他在向沈漾努力证明,不是自己的错,他只是听信了李稻的谎话。 李稻抱着两个妹妹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沈漾看了她一眼,随手转向程御。 「程御,这些年你去哪了,去年程家亮灯,是不是你回来了。」 程御抿抿嘴,沉默许久才从李稻的床板上跳下来,他嗯了一声。 「来过,进了家,没有钥匙,后来你们都来了。」 短短几个字。 沈漾大概明白程御选择相信李稻的原因了。 「因为去年你发现程家的钥匙在沈家,但是你并未从程大夫那里知道他拜托沈家帮忙看家的事。」 「所以你也觉着,其实是沈家霸占了程家的屋子是吗。」 程御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沈漾等了片刻,点点头,「我明白了。」 程御却突然解释,「我本来想去问你的,但是、但是——」 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程御没说。 下半夜的天气凉爽。 沈漾叹了口气,「程御,你这些年去哪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这个问题仿佛是程御的一个禁区。 他总是选择回避。 这次也是,刀疤脸的少年从怀里取出程家的钥匙托在掌心。 「漾漾,我待不了很久,程家就拜托你了。」 沈漾皱眉,「什么叫待不了很久,程御,你要去哪,你能告诉我吗。」 「栖风书院查封之后,你怎么没有回来。」 钥匙被程御放在地上。 他深深看了眼沈漾,无声的念出两个字。 「谢谢。」 随后程御掌心翻转,圆形砸在地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烟雾。 窗户破开。 程御随之不见。 沈漾捂着鼻子,就听着身后一声闷哼。 谢言川半跪在地上,单手撑着椅子,脸色难看。 前边的李稻也惨叫一声。 鲜血喷溅。 她左胳膊被整条切断,疼的面色惨白。 两个妹妹已经被吓哭了。 又想去扶李稻,又害怕床铺上的残肢。 沈漾扭头看了一眼,还是先扶着谢言川,小姑娘声音紧张。 「谢言川,你怎么了。」 小谢公子咬着牙,从腿上摸出一把匕首,朝着大腿上方恶狠狠的划了一刀。 疼痛拉回些许的疼痛。 谢言川咬着牙,「烟雾里含紫玉散,先离开这里。」 他自始至终都对紫玉散的味道很是敏感。 沈漾把他大半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踉踉跄跄的出门之前,沈漾回头看着床上因为失血陷入昏迷的李稻。 「你们两个,一个拿布巾捆住她的胳膊,另一个随我去沈家拿金疮药。」 她俩虽然害怕,到底按照沈漾说的去做。 到家已经快凌晨了。 夜里喝了酒。 沈家都还没醒,沈漾把谢言川放在椅子上,给他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谢言川浑身无力,沈漾让他靠在怀里。 杯口的湿润停在嘴边,沈漾低着头,「谢言川,喝点水。」 足足两杯下肚。 谢言川这才泄气般的懒散,他摇摇头表示不用了。 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但长长一道看着依旧吓人。 沈漾去仓库拿药,走到门口才看着李稻的妹妹双手拘谨的捏着衣角。 「沈、沈姐姐。」 她声音怯怯的。 沈漾无声叹了口气,「跟我过来。」 好在家里常用药备了不少,沈漾收拾了两瓶给李二妮,又从袖子里摸出几两碎银。 「你回去吧,以后我就不会帮忙了。」 她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这次李稻差点害的沈唐名声尽毁,沈隋那么好的性子都开始拿刀。 李二妮眼睛里闪着泪花。 「晓得了。」 谢言川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到沈漾给他包扎好腿上的伤口。 村里响起鸡鸣。 天边的朝阳冉冉升起。 沈秦从楼上下来,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早已不是从前赖还会赖床的少年。 看见沈漾还挺惊讶。 「漾漾,怎么起这么早。」 谢言川腿上的白布扎眼。 沈秦猛一寒脸,「你们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村子里隐约冒起炊烟。 后山上的树木绿意盈盈。 沈漾和沈秦隔着一条走道坐着,「大哥,紫玉散是什么。」 沈秦看了眼沈漾,还是解释了几句,晓得是南疆的蛊毒。 沈漾喃喃,「程御怎么会和南疆扯上关系。」 听到熟悉的名字,沈秦抬头,「你们昨天晚上见到程御了?」 小姑娘城市的点头。 一夜没睡,她眼睛下挂着黑眼圈,不过精神很好。 「程御在李稻身上载了这么大的跟头,以他对沈家拿了程家的钥匙,都想法设法的报复来看,自然不会放过李稻。」 「昨天晚饭过后,我跟谢言川一块去的。」 「程御没说自己这些年去了哪里,但他临走前放出的烟雾弹让谢言川特别难受,谢言川说里边有紫玉散。」 小谢公子的睫毛很长。 打在眼睑下方微微颤抖。 沈秦跟他一块这么久,自然了解。 「我们这次抓捕的军营逃犯,就是南疆的人。」 沈秦声音冷静,同沈漾对视,「或许程御也是我们的目标。」 那个流着鼻涕的二狗子形象越来越远。 沈漾咽了口唾沫,「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谢言川不晓得什么时候醒的,哑着嗓子。 「程御是林太傅的人。」 两双眼睛看过来。 他撑起身子,「栖风书院的院长,不仅仅为林太傅开矿拢财,他还会从书院找到根骨合适的少年秘密送到林太傅圈养私兵的地方。」 「这些少年会进行特殊培训,从而成为唯他任用的杀手。」 当初在金陵城下找到的另一个假矿脉,就是林太傅私兵之一。 沈秦单手搭在椅子上边,「可程御用的是南疆蛊毒。」 阳光彻底升起来。 院子亮堂堂的。 谢言川嘴唇发白,咧了下嘴角,「那正好说明,林太傅和南疆有牵扯。」 通敌叛国。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沈秦沉默片刻,「此事重大,谢言川,你现在感觉如何,我们需尽快启程。」 二楼传来动静。 约莫是沈其他人也起来了。 谢言川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无碍,现在便可 出发。」 二百八十八 去查查李大护的花销 到底是在家吃了早饭。 谢言川脸色好一点,沈漾给他的包袱里装了许多药粉和纱布。 嘱咐不能沾水,勤换药。 他俩翻身上马,动作利索。 沈漾站在原地,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往前那个总是一脸苍白的谢言川。 嗯,他现在依旧脸色苍白。 可到底独当一面,无需自己事事考虑。 至于沈秦,拿锄头的手握上马鞭。 他背影宽厚,眉眼虽不惊艳,但也温和耐看。 沈秦冲着沈漾笑笑,「漾漾,大哥如今已是十夫长,等下次大哥回来,争个将军当当,给妹妹添置嫁妆。」 「驾!」 烈马扬蹄。 冲着桃花村外离开。 谢言川追上沈秦的步伐,他身子压的极低,同样低的还有声音。 「不需要你添置嫁妆。」 沈秦扭头看过来是,谢言川垂下眼睛,耳尖绯红。 「我自会为漾漾备好一切。」 谢言川越走越远,沈秦在原地差点气笑了,许久才追上谢言川的脚步。 「明白了,千夫长。」 沈秦和谢言川离开之后。 沈隋同沈唐也要回书院了。 七月上旬。 离八月院试也不剩几天,红衣赶着马车,车厢里连带着水果衣物装了不少。 沈漾给沈唐整理一下衣领,又给沈隋拉拉袖子上的褶皱。 看着都比自己高的少年们。 沈漾勾起唇角,「好好考,不用有压力,还有妹妹养着你们呢。」 那是沈隋第一次主动抱了抱沈漾。 小姑娘身上带着独属的温柔。 「漾漾,辛苦了,三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沈唐在后边蹦蹦跳跳,「还有我还有我。」 他紧跟着也给了沈漾一个大大的拥抱。 院子里只剩下自己。 沈漾打了个哈欠,拿凉水随意抹了把脸,上去补觉。 直到红衣回来,她依旧没醒。 下午那会子。 沈漾是被楼下的说话声吵醒的。 手腕上的水晶镯子硌了个印子,她甩甩胳膊,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 红衣正在跟李大护说话。 李大护负责后山树木,因为距离原因,沈漾平常跟他不怎么见面。 不过厂子每天所需的树木定时运送,也不需要沈漾多操心。 在上边听了几耳朵。 李大护今个过来,还是说树木被偷的事。 后山着实太大,就算沈漾找了一批巡逻看着,难免会有疏漏。 小姑娘披上外衣下来。 红衣一脸为难,「主子还在睡觉,要不等她醒了我跟主子说一声。」 头发松松垮垮的绑在脑后。 沈漾打了个哈欠。 「我起来了红衣姐,大户叔,怎么回事,年前不是说有改善吗。」 李大护苦着一张脸,「俺也不知道咋回事,小赵上午来给送树苗子,俺带人去种的时候才发现。」 他从后腰摸出一个账本子递给沈漾,「漾漾你瞅瞅,少的俺都记下来了。」 下午的阳光还未落下。 沈漾邀请李大护先去屋里坐坐。 红衣去沏茶,翻开账本子,厚厚一摞。 上边不管多少年份的树干都有丢失的记录。 其中最多的就是十年到二十年的松木。 这种树干不管是做家具还是其他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料子。 红衣端了一杯水递给李大护,「李大叔喝茶。」 这才凑近沈漾旁边,单单看了两页,红衣皱起眉头。 「怎么丢了这么多啊。」 李大护搓着双手,「漾漾,实在不行,你重新换个人看管后山吧,俺这一天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他表面是让在跟沈漾诉苦。 实际是抱怨红衣刚才的那句话。 沈漾目光在账本子上停留片刻,她笑了笑,「后山连绵,有损耗是正常,李大叔不必在意。」 「那些巡逻队每天都还在吗。」 有沈漾这句话,李大护松下身子,「都在呢,每天也巡逻着的,但不起什么用啊,漾漾,不是俺说。」 李大护往外边看了一眼。 「你从哪找的这些巡逻队,是不是不大靠谱啊。」 不然咋能丢这么多东西。 沈漾合上账本,放在手边的桌子上,「都是从明悟城雇佣的,回头我去山上看看,不过话说回来,咱厂子是不是也得用松木。」 李大护嗯了一声,「这每天消耗最大的就是松木,以前还行,二公子把生意越做越大,咱这松木要是再丢下去,恐怕原料还得从外边买呢。」 茶水冒着烟气。 李大护抿了一口,沈漾沉沉的看着李大护双手。 等他放下茶碗,沈漾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我想想法子,话说回来,李大叔家里最近怎么样,李爷爷的身体还好吧。」 在古代的平均寿命,李书红已经算是高寿了。 李大护笑眯眯的,「还行,俺爹这每天吃好喝好,他自己都说托你的福才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沈漾指骨敲了两下膝盖,也不知道这个习惯是跟谁学的。 「害,说的哪里话,鹰哥订亲了吗。」 李鹰是李大护的独子。 今年十七岁。 李大护双手不自然的捏了下衣角,随后松开,「快了快了。」 他似乎不愿多说,偏偏沈漾紧追不舍。 「相看好人家没,若是没有合适的,我在明悟城还认识不少姑娘呢。」 李大护匆促的应了一声,「看看好了,咱邻村的姑娘,年前就定。」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要是没别的事,俺就先回去了,漾漾你再问问巡逻队,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李大护不给沈漾多说的机会。 账本子还在桌子上。 沈漾送李大护到门口,「李大叔不多坐会了,巡逻队那边我会多上心的。」 「你也别放在心上,等鹰哥订亲,我去跟着吃酒。」 李大护急匆匆的离开。 红衣揉着鼻子,一脸不满,「主子,就算有损耗,也不至于这么多吧。」 要知道一整个山呢。 竟然不够供一个厂子用的木料。 沈漾看着道路尽头空无人影。 她双手背在身后是,「是啊,再怎么偷也不至于这么多,若是当真这么多,巡逻队不可能一个偷山贼都抓不到。」 红衣从中间察觉到不对,她声音低低的,「主子是发现什么了。」 沈漾往家里走,「红衣姐,去查查李大护最近的花销。」 二百八十九 山洞 沈漾怀疑李大护。 虽然他主动来和沈漾报备树木丢失的事。 但监守自盗这四个字,也不能没有可能。 红衣眼睛一转,当即出门,「主子,我马上就去。」 账本子上关于丢失的松木记录的清清楚楚。 沈漾睡了一天,眼下也不觉着困。 洗了点水果在树下的躺椅上休息,想着能从账本子上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夕阳的余晖落幕。 星星点点藏在夜空里。 沈漾刚把晚饭端上桌,红衣急匆匆的回来。 「主子,真让你猜对了,李大护下午去钱庄了。」 虽然红衣没跟着进去。 但直觉告诉她,李大护肯定有问题。 沈漾递给红衣一双筷子,「李大护看顾后山的月钱不低,钱庄里也有可能是挣下来的家产。」 「你先吃饭,明天找人打听一下李鹰说了哪家的姑娘,聘礼给了多少。」 按照她今天的试探。 李大护一开始还挺镇定,直到说起李鹰,他才表现的不对劲。 若是后山丢失的树木真和李大护有关,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李鹰的婚事上。 晚上就炒了两个菜。 红衣点头,先给沈漾夹菜,顺口提了一句,「李鹰的婚事我听说了,说的明悟城城里的姑娘,但具体在哪还不知道。」 「明天我去女方家里问问。」 沈漾扒了一口米饭,「那明天我去后山看看。」 第二天是个阴天。 夏季的雷雨说来就来。 沈漾同红衣一人拿了一把伞,红衣有些担心的抬头看天。 「主子,要不你今天在家休息,等天好了我陪你一块去。」 沈漾另外抽了两块干粮放在袖口,「不用,后山都是熟路,我尽量赶在下雨之前回来。」 眼看劝不住沈漾。 红衣又从腰上掏了个匕首递给她,「主子,拿着防身用。」 木门落了锁。 沈漾身后背着油纸伞,顺着后山的路往上,她刻意避开了砍树的工人。 巡逻队是沈漾从明悟城找的。 岳秀才自两年前随着谢言川去梧桐县之后,好像在明悟城的时间很少。 沈漾不想麻烦人家。 索性自己花银子,在人伢子那找的几个身手好的。 按照李大护记录的松木地点。 小路不好走,沈漾足足半个时辰才到,一整片空荡的树林。 砍伐过后还剩下短短的树岔子,在账本子上看数目就已经很是触目惊心了。 到了原地。 原本十多年的树干就已经长到单人环抱那么粗,再加上树冠,一棵树占地半米。 这数百棵树加在一块。 沈漾深吸一口气,勉强给自己掐着人中。 银子啊。 都是银子! 树根上的年轮一圈圈下来,看上边的干燥程度,估计砍伐已经有一阵子了。 最近的树木也在几十米开外。 沈漾围着空地转了一圈。 能从山上运送如此多的树木还不被人发现,想来不是走大路上过的。 勉强在东北方找到车轮碾压过的痕迹。 沈漾拿双腿比划了一下宽度。 和平常的板车相比,这个宽度约莫是从沈家订做出来的。 板车买卖都有名单。 顺着痕迹往下,草木东倒西歪,山上的土因 为种树松软。 若是下雨之后,这痕迹肯定会被雨水冲刷。 沈漾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一次下雨。 那还得是十多天以前。 也就是说,这十天中间,依旧有人来偷过树木。 越往下都是年份不足的各种品类,看着倒是正常。 车轮的痕迹停在半山腰的位置。 这里左右各有一条岔路,但很奇怪,车子又不能凭空消失。 沈漾就着高度往下看看。 还是随便选了条靠左的路继续往前走,后山很大,连绵不绝。 因为绰子厂的需求量,沈漾后期又买下不少地方。 有许多连她自己都没来过。 天上雷声阵阵。 沈漾深吸一口气,举着手里的匕首。 山间偶尔有野兔跑过。 草叶被撞的摇晃。 左边这条路直通山下,过后就是别的村了。 沈漾站在山脚,扭头看回去,天色阴沉的厉害。 若是再回去,她不敢保证能不能在下雨前赶到家。 但来都来了。 沈漾抿抿嘴,义无反顾的冲回山里。 中途隐约听见有人说话,沈漾停下脚步,扒着树干往前看。 是村里种树的那些村民。 肩膀上扛着铁锹,正在往山下走。 ——今天这一下雨,估计又不能干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停,李老大又不让晚上做工,白费。 ——害,李老大不让咱来也是为了咱好,这山里万一有什么野兽了。 沈漾没有发出声音。 人群李并没见到李大护的身影。 她站在原地静静等了片刻,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李大护不让村民夜晚进山。 若是以前,沈漾会支持李大护的决定。 毕竟夜晚确实不安全。 可现在对李大护抱有存疑的想法,沈漾难免多想。 李大护当真只是怕出现野兽吗。 还是说,他晚上要带着偷山贼进来,怕被村民发现。 这才阻止他们进山。 没有证据,这些都是猜测,沈漾继续往山腰的方向走。 刚到岔路口。 豆大的雨滴砸下来。 沈漾撑开油纸伞,素色伞面干干净净。 她往前确认了一下方向,拎着裙摆继续往下。 若是今日不去,一场雨过后,这些痕迹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雨水越来越大,鞋底湿的厉害,沈漾拎着裙摆,仔细辨认地面的小路。 左右都是树木。 天色阴沉。 林子里显的更加安静。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沈漾终于在道路尽头的一侧,看见个黑黝黝的山洞。 洞口随意拿树枝挡着。 雨水实在太大。 地面黏的厉害。 沈漾弯腰进了山洞,把油纸伞收起来放在洞口。 这山洞从外看着不大,里边别有洞天。 两边挂着火把,看模样是经常有人过来休息。 沈漾拿火折子点着火把,往里喊了一声,「有人吗。」 无人应声。 地面铺着石子,在往里走,小山洞摆着桌椅,晒干的树干当作衣架。 上边还晾着两件看着眼熟的衣物。 而在地面铺着的被褥旁边,两架木头板车着实显眼。 这 应当是偷山贼临时休息的地方。 二百九十 就是李大护 沈漾凑近看了看衣物上的花纹。 她往前看李大护穿过。 也就是说,这个山洞是李大护用来休息的地方。 下着雨,李大护不在。 沈漾举着火把四处观望,板车的车轮上边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草叶。 上边是运送木头时留下的印迹。 沈漾随意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着,从怀里掏出饼子,胡乱的塞了两口。 板车在半山腰,山下没有车轮印。 也就是说,李大护是把木材从山上运送到山腰的位置,那之后呢。 食物的残渣掉在地上。 沈漾没有注意,只是奇怪,她半闭着眼睛,仔细回想岔路口的情况。 若是不用板车,还有什么方法能把木头运下去。 人力不可能,若真有这个力气,也不用这么费事。 山洞又打了声响雷。 沈漾惊的一哆嗦,就看着山坡上顺着雨水往下滑落几块碎石。 她灵光一闪。 终于知道李大护是怎么不用板车运送木头的了。 山腰到山底,是一片斜坡的平路,如果把砍好的木料绑着绳子顺着山坡往下滚。 下边找人接着,那么既省力还不会留下痕迹。 就是不知道,他这个合伙人,同巡逻队有没有关系。 勉强填饱肚子。 沈漾站在山洞门口往外看,路面上泥泞不堪。 这场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 既然已经知道李大护的做法,沈漾也不耽搁,举着油纸伞冲进雨幕。 山洞里的蚂蚁托着残渣往洞穴的方向走。 被地面的被褥挡住去路。 有几块大的残渣掉在被褥上,很是显眼。 下山的路更不好走。 种树的村民都已经回去了,沈漾兜兜转转往大路的方向走。 至少那边踩的结实。 油纸伞遮住脚步声,等眼前出现一双黑色布鞋。 沈漾一抬眼,对上个男人的脸。 是巡逻队队长,郑多,他身上披着蓑衣。 有几缕雨滴顺着脸颊流下来。 这人看着沈漾的目光沉沉,「沈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漾不知道为什么,就觉着心下一慌。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双手撑着伞柄,努力维持着平静。 「是郑大哥啊,我刚上来没多久,昨天李大叔去家里说山上最近丢的树木有点多。」 「我本想趁着有空上山看看什么情况,谁知道雨下的这么大,还没来得及过去,只能等之后再去看了。」 「你呢,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上来了。」 郑多皮笑肉不笑,「属下上来看看,别有偷山贼。」 道路两边的雨水积在一块来不及往下淌。 沈漾点头,「雨下的太大了,应该没什么事,郑大哥也赶紧回去吧。」 郑多侧过身子,给沈漾留出一人空。 沈漾后背挺的直直的,冲着他笑笑。 「那我先下去了。」 小姑娘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 沈漾脚步不紧不慢,郑多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离开。 李老大说了,找个替罪羊就收手,他上山是为了趁没人先把那处停放木料的山洞填上。 只是不知道。 沈漾究竟有没有发现。 等到身后那抹炙热的视线消失。 沈漾顾不上雨水,撒开丫子往家里跑。 路上遇见几个面熟的村民。 同沈漾打了声招呼,她也顾不上多说,木头紧锁。 红衣还没回来。 沈漾惊魂未定的关上房门。 把木头紧紧抵着门框,顾不上一身脏污,她坐在椅子上重重喘气。 不知道为什么,沈漾总觉着郑多不像他表面看着那么老实。 今个自己要是说漏嘴,他万一同李大护是一伙了。 沈漾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窗户落了锁。 沈漾确定房间里是绝对密封的空间,她双手掩面,不晓得在想什么。 雨到下午还没停。 中间沈漾一直在客厅,中午饭都没吃。 潮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她抽了抽鼻子,感觉有点不顺畅。 车轱辘压在青砖上有种闷响。 红衣就着雨声在跟谁说话,沈漾猛的开门,红衣正好进了院子。 她穿着蓑衣,只有裙摆被雨水打湿。 马儿赶到棚子下边,红衣倒了些草料在石槽里。 看见沈漾一身狼狈,她皱了皱眉毛,「主子,淋到雨怎么不上去换衣服。」 沈漾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红衣姐,你刚跟谁说话呢。」 红衣随意拨了下头发,「哦,巡逻队的郑多,问我你在不在家,我说你休息了,这下雨天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她从门后的架子上拿了条干布巾,把头脸擦了擦。 沈漾若有所思。 红衣看她不说话,咂了咂嘴,「要把他叫回来吗主子。」 现在应该还没走远。 沈漾摇摇头,呼出一口气,「红衣姐,你在明悟城问的怎么样了。」 整个空气潮湿的厉害。 红衣坐在椅子上,「李鹰的未婚妻是秀才女儿,虽说不算书香门第,但也是从小熏陶长大的。」 「据说原本秀才并没看上李鹰,嫌他是农户,还是李大护出面,说给李鹰在明悟城买好小院了,若是二人能成,到时候再给小两口盘个店面。」 红衣抿抿嘴,「届时让李鹰做点小生意,至少二人不会饿肚子。」 书生不喜满身铜臭味。 可秀才也知道,其他都是假的,只有自己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 何况除此之外,李大护还给了秀才画了另外一个饼。 他说自己现在在桃花村的绰子厂做活,大小算个头头。 等自己不干了,这位置留给李鹰。 李鹰的三叔又是村长,又在绰子厂当总经理。 以后的日子好着呢。 整个明悟城谁不知道桃花村的绰子厂。 那可是经过天子口谕的,造福百姓之大幸。 他们读书人最信这一套。 秀才当即同意,还特意跟李大护确认,李鹰日后必然能进绰子厂吧。 红衣握着拳头,「主子,虽说您跟李家着实关系不错,可李大护在外边拿绰子厂当自身的优势,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沈漾垂下眼睛,「我今天在后山发现一个山洞。」 红衣抬头看过来。 沈漾抿抿嘴,「山洞里有李大护的衣服,还有两辆运送木材的板车,不出意外,所谓的偷山贼,就是李大护。」 二百九十一 郑多来的目的 红衣摩拳擦掌。 「主子,要不要揍他一顿。」 先出出气。 沈漾捏着鼻梁摇头,「若当真是李大护,恐怕郑多和他也有牵扯,背后究竟卖了多少银子,参与进多少人。」 「还得细细清算。」 沈漾本以为只要自己给与他们足够的信任。 这些人总不会让自己失望,可是没想到,人心总是不足。 红衣也算明白沈漾为什么浑身湿透还不去换衣服,她大概也在纠结,一方面怕自己误会李大护。 一方面又很确信。 直到自己带着消息回来,这才放下心思。 红衣站在沈漾后边,双手搓的热乎乎的,轻轻巧巧的放在沈漾的太阳穴。 手指微微用力,她语气温和。 「放心吧主子,红衣不会让你受伤的。」 沈漾昏昏欲睡,她嗯了一声,然后又嗯了一声。ap 「我知道的红衣姐。」 一场雨直接到晚上还没停。 沈漾下午睡了一觉,衣裳半干不湿,她脑子有点疼。 红衣煮了西红柿疙瘩汤,里边点的香油,给沈漾递了勺子。 「主子快吃点。」 里边还打了两个荷包蛋。 沈漾拿脑袋在红衣身上蹭了蹭,「谢谢你红衣姐,你对我最好了。」 现今家里就她俩相依为命。 沈漾跟只小猫似的,红衣没忍住嘴角的笑意,谁能不喜欢香香甜甜的小姑娘! 她捏了把沈漾肉乎乎的脸。 「因为红衣最喜欢主子了。」 一碗热汤下肚。 沈漾勉强打起精神,屋子里点着烛火。 沈漾无意瞥见红衣鞋子上的泥泞,她把碗筷放下,「红衣姐,你下午出门了。」 红衣也没瞒着,挠了挠头皮。 「趁着主子睡着,我去后山看了主子说的山洞,李大护看着老实,没想到黑手伸的那么长。」 红衣眯着眼睛,「不过主子也别怕,有红衣在,一定不会让他伤害到你,一会我就带着刀去李家。」 「吞了主子多少钱财树木,全部吐出来,不然红衣就杀了他。」 这么多年。 对于红衣来说,依旧杀人最为实际。 沈漾就笑,「我不怕的。」 或许是看出她的嘴硬,红衣打趣一样,「不怕怎么整个山洞那么凌乱,到处都是脚印。」 「是不是看到山洞里的东西,紧张的四处溜达。」 沈漾神色一僵,「脚印?」 红衣点头,她下山的时候还特意看了来着。 烛火被门外的风吹的晃了晃。 沈漾像是想到什么,试探性的问红衣,「脚印是干是湿。」 这句话给了红衣一个启发。 她猛的站起身子,「有干有湿,但从洞口到洞内,脚印非常多,非常非常多。」 两个人对视一眼,沈漾抿嘴,「下雨之后我确实进去了,但来回只有两趟,并未在其中过多走动。」 红衣声音干哑,「我也想起来了,那些脚印有的大有的小。」 而从山上下雨。 村民们没法干活,沈漾只见到郑多一个人。 联想起郑多今天来找沈漾。 红衣眼神幽深,「他想干什么。」 不管郑多来的目的,好在当时红衣回来了。 沈漾重重呼出一口气。 「不能等了,须得揭开李大护的真实 面目。」 晚上洗了个热水澡。 沈漾整个人埋进水桶,只留出鼻子以上的位置。 她眼睛放空,仔细思索如何才能让李大护露出马脚。 以及李大护做的这些李三护知不知道。 相比于后山,整个绰子厂才是最有油水的。 好在有赵克元和柳青青互相看管账目,李三护想下手也得掂量掂量。 如今李大护最大的破绽就是李大护在明悟城置办的房产地契。 他很聪明。 沈漾给他的月钱并不低,李大护届时说是自己省吃俭用,再管人借点也有可能。 他既然做出来了,那就说明提前想好了退路。 第二破绽是后山的山洞,从红衣的意思来看,郑多估计知道沈漾去过山洞了。 不排除他们会因此填平山洞口,再加上雨天过后,地面上的脚印被冲刷干净。 到时候更是死无对证。 那李大护的破绽究竟在哪里,一个人不可能不留一点呢蛛丝马迹。 不然他也不会来找沈漾,让他重新换个负责人。 换个负责人? 沈漾慢悠悠的从水桶里探出脑袋。 她大概知道李大护的破绽是什么了。 因为丢失的树木太多,李大护填不平这个坑,他想找个替罪羊。 到时候所有账目抹平。 他就可以带着钱财去明悟城享福了。 所以,真正的问题还在账本子上。 沈漾匆匆把身子擦干净,从楼下把账本子拿了上来。 红衣还没睡,隔着窗户纸就看着她坐在桌子旁边。 沈漾本想问一句,怕打扰她,倒也没敲门。 白纸黑字。 沈漾仔细对比上边的每一笔账目。 从丢失的树干,到栽种运送。 李大护跟李稻说的还是轻的,按照这上边的单子来看。 不光丢失的树木巨多,甚至还有几笔对不上的假账。 他用身份掩护,估计卖出去不少好木料。 沈漾拿了朱砂笔,把自己存疑的几笔都画了出来。 她对这些不精通,明个再去明悟城里问问赵克元。 早上沈漾起的时候,红衣已经做好饭了。 问了才知道,她一夜没睡,就怕郑多趁着晚上过来。 他要真敢来,红衣就敢拧下他的脑袋。 沈漾心疼红衣。 但这会子也没法补觉,上了马车,让红衣到百货超市再补觉。 红衣倒是无所谓。 她往前在黑市曾进行过训练,为了更好的保护主家。 红衣曾经五天五夜不睡觉。 仅仅一天而已,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雨后的天气清新,绰子厂照常上工。 青砖路连接官道,一路上平整干净。 马车跑的飞快,直到百货超市,赵克元他们才刚来。 白月疏正在整理今天要用的单子。 看见沈漾从马车下来,她迎出去,「漾漾,红衣姐。」 继上回沈唐出事,沈漾让赵克元和白月疏好好看着铺子。 他们没时间管理。 白月疏也没敢给沈漾添麻烦,还是后来听说沈唐无罪释放,这才松了口气。 沈漾冲着她点点头示意打招呼,随后把账本子递交给赵克元。 二百九十二 见到李鹰 赵克元满脸疑惑,「怎么了。」 同他简单说了下自己的发现。 赵克元和白月疏的脸色同时变的难看,白月疏掰着沈漾的肩膀来回看。 「没受伤吧漾漾,该死的,还敢到家里去找你。」 「也不怕被雷劈死。」 那边赵克元一手算账打的飞快,账本子随之翻页。 沈漾笑笑,「没事,刚好红衣姐回来了,他没敢进来,而且我也是猜测,具体情况还得从账目上细算。」 没等白月疏绘画。 赵克元语气冰冷,「不用细算,光是我看的这几页,都有两处对不上的账目了。」 这还只是开始。 赵克元算账的空闲,红衣在马车里补觉。 白月疏端了点水果出来,「最近家里怎么回事,遇着的都是小人。」 「回头带你去山上寺庙拜拜。」 主打的就是一个遇事不决找佛祖。 沈漾闻言也没拒绝。 她也觉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好日子过习惯了。 猛然出了这么多事,她还有点应接不暇。 白月疏剥了个香蕉递给赵克元,赵克元空不下手去接,就着白月疏的姿势咬了一口。 沈漾难得生出点八卦之心,冲着白月疏挑了下眉毛。 白月疏嘴角勾起。 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 没到中午,一本厚厚的账目算完。 赵克元按照空账错账及丢失树木的种类分了类别。 再加上正常的单子,四份账单放在一块,一目了然。 赵克元站在桌子旁边,沈漾和白月疏一左一右的站着。 「按照账本算,确实如同李大护所说,丢失的树木占据一大半。」 「先不论这是真的丢了还是假的丢了,除此之外就是空账。」 他伸出五根手指,「单单是空账对不上的数额就达到这个数。」 足够在明悟城买下一座不错的宅院。 但李大护还不知足,可见这些年他的胃口被养的多大。 沈漾目光沉沉,「栽种的账目每个月都由你和青青统计,中间没发现不对吗。」 赵克元摇头。 「递交上来的差额都在可控范围内,所以我觉着,」他叹了口气,「李大护的队伍里一定有个识字会算数的。」 帮着李大护打掩护。 但他估计没想到,李大护为了找替罪羊,竟又重新做了份破绽百出的新账目。 铺子里的客人不算多。 但没有空着手出去的。 沈漾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红衣在马车里还没醒。 沈漾也没打扰她,和白月疏一块去城门口。 一尺楼找不到人。 沈漾认识行武的不多,只能找冯虎帮忙。 好在她运气不错,今天冯虎没喝酒。 沈漾想让冯虎给她找两个靠谱的暗卫,暗中观察一下李大护的行踪。 晓得沈姑娘可能有危险。 冯虎一脸阴狠,「沈姑娘,要不要属下——」 他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沈漾感谢他的好意,阳光热的厉害。 沈漾头上戴着帽帘,她摇头,「不必,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证据。」 她就怕连李三护也参与进去。 本来整个绰子厂全靠李三护管理,冯虎应了一声。 「那姑娘先行回去,晚上就能见到了 。」 同白月疏回铺子的路上。 她俩挽着胳膊,沈漾叹了口气,「月疏,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太相信李家了。」 诚然白敬年也在绰子厂帮忙。 但说到底他年纪大了。 沈漾也是怕他在家无聊,索性找个活当个消遣。 白月疏无声的点头,「虽然知道漾漾你不会管理,中间也经常会有别的事。」 「但李家毕竟和你们只是邻居,或许一开始他会念着你的好兢兢业业,时间一长,人心是最不可测。」 沈漾扭头看过来。 白月疏立马用手捂住她的嘴,「别说你不相信,我亲身经历过。」 父亲几十年的朋友都能为银子不给他家提供木料。 何况是李家和沈家这才几年的。 沈漾拽着白月疏的胳膊,把帽帘往下压了压,「别说话,我看到李鹰了。」 和一个姑娘走在一块。 那应该就是他即将订婚的未婚妻了。 李鹰身材瘦弱矮小,因为是李大护的独子,从小溺爱的厉害。 属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那种,偏偏读书还不行。 他旁边的姑娘跟他差不多高,生的不算貌美,但也是小家碧玉。 沈漾和白月疏藏在书画摊子前边。 李鹰带着未婚妻从她俩身边经过,就听着李鹰声音带着谄媚。 「岳丈大人生辰,礼物自然是要买好的。」 「月月你来挑,俺也不懂这些。」 陈月不露声色的翻了个白眼,她淡淡嗯了一声。 「我爹最喜欢柳氏大家的字画,可他一生清贫,趁着这次机会,我想给我爹淘一副。」 隔了几步远的距离。 李鹰重重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俺这次出来,俺爹给了俺银子,既然岳丈喜欢,多买几幅。」 沈漾和白月疏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跟在李鹰身后。 陈月嗤笑一声。 「你知道柳氏大家一副字画多少银子嘛,还多买几幅,你现在全指望你爹从指缝给你漏银子花。」 「若是以后我们成亲,难不成也要仰仗妮爹的鼻息做活,我告诉你,我可过不来这种日子。」 看他们的方向。 好像是去水墨丹青的方向。 岳秀才不常在,水墨丹青偶尔也会正常做生意。 只是因为价钱问题,来的人寥寥无几罢了。 李鹰听着这话挺起胸脯,「月月咱不都说好了吗,等咱一成亲,我爹看护桃花山的活就交给我,到时候有岳丈做账目的手艺,咱不是想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嘛。」 听到这话。 陈月才算勉强开心点。 而在其身后的沈漾和白月疏对视一眼,怪不得赵克元说以前李大护交上来的账单没有问题。 合计同他同流合污的就是李鹰的岳丈。 也就是老秀才。 水墨丹青门口站着两个守卫。 和黑市一样,进去需要先交银子。 李鹰从口袋里翻出二两碎银,他俩进门之后,沈漾和白月疏看不到里边的情况。 白月疏一脸焦急,「怎么办啊漾漾。」 二百九十三 可否帮我一个忙 沈漾抿嘴。 「跟我来。」 守卫腰间挂着长剑,沈漾和白月疏一靠近,他们伸出胳膊阻拦。 「进入水墨丹青者,先交定金。」 沈漾从钱袋里翻出个玉石印章。 白月疏还没看清上边刻的什么,而两个守卫一脸惊讶。 随后拱手抱拳。 「拜见沈姑娘。」 水墨丹青的密室可以看清外边的一举一动,而外边却发现不了密室的情况。 正好用来监视。 直到丫鬟送来热茶,白月疏还一脸不可置信,她压低声音,「漾漾,你怎么会认识水墨丹青的老板。」 水墨丹青算是整个明悟城最神秘的书画铺子。 坊间有传闻,这位和城西一尺楼可有不少联系。 沈漾把印章递给白月疏看,「谢言川回来的时候给我的。」 沈漾之前在玉石铺子购置了两大块玉石。 中间根据每个人的性格,给少年们刻的都是专属于他们名字的印章。 送给谢言川的时候,谢言川像是想起什么。 把这方印章交给沈漾,说联系不上冯虎的时候,就去水墨丹青,不管是谁,看到这方印章都会帮她的。 沈漾随手放在钱袋。 也是今天怕打草惊蛇,这才想起来。 印章下边就刻了一个岳字。 白月疏惊讶之余满脸敬佩,「小谢公子真是深藏不露。」 任何觉着不可能的是在他手里怎么就那么易如反掌呢。 二人说话之间。 水墨丹青临时的掌事人也出来了,根据排名,他叫兔七。 不如狼四的凶狠,估计在一尺楼也是军师方面的能力。 这人坐在主桌,听闻李鹰和陈月的来意,他单手搭在桌子上,袅袅升起的茶烟带着香气。 「柳氏大家的画嘛,水墨丹青倒有,价钱——」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陈月和李鹰,随后伸出一根手指。 李鹰咧嘴,「一百两?俺有。」 钱袋放在手边你,里边鼓鼓囊囊的。 兔七嘲讽的笑了一声,「一百两,你倒是敢想。」 陈月臊的脸通红,她恶狠狠的杵了一下李鹰的胳膊,「不知道就别瞎说。」 李鹰傻傻的看陈月,「啊,那是多少啊。」 兔七刮了下茶碗里的茶沫,声音淡淡,「一千两起步。」 上不封顶。 这下轮到李鹰瞋目结舌了,「一一一千两?你们打劫啊。」 要不是他爹现在在厂子当差,他家拿一百两都困难。看書菈 「这画是拿金子画的还是银子画的,咋能这么值钱嘛。」 兔七抿了一口茶水,「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上边挂了个柳氏大家的名字,它就值这么多,你若是觉着贵,大可现在离去。」 兔七说罢就要起身。 陈月恶狠狠的看着李鹰,「你到底给不给我爹买,我告诉你,如果这次生辰礼,你送的东西拿不出手,我爹不会同意我们俩的亲事的。」 李鹰苦着脸,「月月,俺这次真没带这么多,俺就带了五百两,那个掌柜的。」 他叫住兔七,「俺能不能先下个定金,等回家拿了银子,再来买。」 怕兔七觉着是借口,李鹰把钱袋解开,里边连带着碎银和银票,整整五百两。 「你看,都在这了。」 兔七转身,单手背在身后,「倒是可以,只是我要提醒你,若是你拿不出余下的银子,这定金可 不退的。」 李鹰笑眯眯的,「不会的,俺爹可有银子了。」 「月月,你听到了吧,岳丈的生辰礼肯定给他买。」 陈月白了他一眼,「早知道我都不出来了。」 这么热的天,白跑一趟。 李鹰还在后边赔不是,不断的重复李大护肯定会拿银子。 等到他们离开。 兔七立刻朝着密室过来,门从里边打开。 兔七双手抱拳,「沈姑娘。」 沈漾回礼,「兔七公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兔七忙说不敢,让沈漾尽管提。 沈漾让兔七拖李鹰几天,不断加价,李鹰是个没脑子的,为了媳妇,肯定会回去磨他爹。 沈漾倒是要看看,李大护手上究竟有多少银子够填这个洞的。 等冯虎那边查到证据,届时给李大护来个人赃并获。 晓得李鹰买书画的银子是他爹从沈家贪的。 兔七立刻把案几上的银子推到沈漾的方向,「既是沈姑娘的东西,沈姑娘尽管拿走。」 左右水墨丹青也不指望这点银子。 何况主子走前说过,就算沈漾要整个一尺楼。 那他才会考虑考虑。 至于别的,不甚在意。 沈漾自然摆手说不要,从水墨丹青出来。 白月疏双手叉腰,「虽然知道咱的绰子厂挺能挣银子,但这也太能挣了吧。」 「李大护一个运送树木的都能从中间捞出这么多油水。」 街道上已经看不到李鹰和陈月的身影。 沈漾眉眼淡淡,「这些是厂子里的工人日日赶工出来,是我二哥一年回不了两次家奔波的辛苦。」 白月疏皱着鼻子点头,「所以李大护真的好可恶。」 在水墨丹青耽误了一点时间。 又吃了点迟到的午饭。 铺子每天都有订餐,白月疏还是给赵克元捎了点糖水。 里边拿酒糟煮的圆子。 想起上午他俩的互动,沈漾的裙摆随着走路在脚边摇曳成花。 「月疏你和赵大哥如今怎样了。」 说到这个,白月疏脸色淡下来,「还是那样,虽然在铺子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赵大哥总是有意避着我一样。」 白月疏察觉到,却没办法开口。 她总不能掰着赵克元的脑袋,让他把眼睛盯在自己身上。 沈漾有些奇怪,「上回你们不是说开了,怎么还是这样。」 白月疏低着脑袋看路,手里的油纸晃来晃去。 「其实我也理解他,赵家的仇不报,他肯定没心思成亲,就是觉着心里难过。」 「我也是个姑娘啊,我都表现的这么直接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正好走到百货超市门口。 上了两层台阶。 白月疏呼出一口气,扬起笑脸,「赵大哥,我们回来了。」 手里的油纸应声掉在地上。 沈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赵克元仰着头,他前边站着柳青青。 以白月疏的角度看过去,他俩正在接吻。 二百九十四 骗局 油纸落地的声音惊动对面的两个人。 柳青青扭头,赵克元闭着一只眼睛。 「白姑娘,沈姑娘。」 白月疏抿着嘴,两步走进来,「你们在干嘛。」 若当真如她所想,自己索性早些断了念头。 赵克元揉着眼睛,柳青青低着头,声音轻轻的。 「赵大哥眼睛里进了虫子,我替他吹出来。」 因为背影重叠,这才有种错觉。 沈漾捡起油纸包,糖水洒了一地,自然是没法吃了。 白月疏晓得是自己误会了。 她耳尖绯红,偏偏嘴硬,「我、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赵克元没有多说,眼睛红肿,手指上沾着笔墨。 「我打算把整个绰子厂的所有账目往来全都清算一遍,所以让柳姑娘过来帮忙。」 沈漾把门口的脏污轻扫干净。 「会不会太麻烦。」 赵克元同她对视,「若中间当真还有别的错账,早些算出来总比之后简单的多。」 而且这事还不能让李三护插手。 沈漾虽然知道,但难免怀念沈汉。 若是沈汉在家,以他和赵克元联手,这些账目倒也不在话下。 说曹操,曹操到。 七月下旬。 沈汉回来了。 高天阔早些日子就到家了。 他每年夏天不往外跑商,也是为了锻炼沈汉,给他介绍了府城里的掌柜。 让沈汉一个人试试。 他来之前已经去过高府了,不光沈家的生意,连带着高府名下的产业。 沈汉也帮老爷子卖出不少。 彼时水墨丹青那边来人,同沈漾汇报她之前交代的字画的事。 李鹰回家果真去磨李大护了。 晓得一个生辰礼就要上千两,李大护倒抽一口凉气。 原本给李鹰五百两,他都觉着很多了,毕竟现在也就桃花村的日子过的好了。 看看其他村,还有很多吃不上饭的农户。 李鹰不乐意,抱着他爹的腿不松开,说自己这辈子娶定陈月了,要是没有柳氏的字画。 到时候岳丈肯定不同意,娶不到陈月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索性跳河淹死算了。 说着就要起身,李大护的妻子一脸不暂时的看着李大护。 在旁边跟着帮腔,说毕竟事关孩子的终身大事。 一千两就一千两吧。 李大护没法子,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真的跳河。 只能咬牙去钱庄又取了五百两,交予李鹰让他拿去买字画。 李鹰高高兴兴的带着银子去水墨丹青,结果可想而知。 兔七笑盈盈的,说话却着实冰冷。 他告诉李鹰,这副字画只是起卖价一千两,并不是只卖一千两。 在他之前,刚刚已经有个出价一千一百两的买主看中了,只是基于李鹰先前下的定金。 兔七懒懒散散,「所以这位公子,你看你是再加一百两拿下字画,还是说放弃,当然,这是水墨丹青的问题,先前的定金也会退给你。」 他叹了口气,「不晓得昨日那位姑娘喜欢什么,你再重新给她买就是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 李鹰先前听说又涨价,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 可兔七提起陈月,李鹰想着日后二人成亲还得看岳丈的意思。 左右不过多一百两。 他把手里的银子给了 兔七,只有一千两,李鹰挠着头皮。 「俺今天身上没带这么多,俺这就回家拿,你别卖,给俺留着。」 兔七看着桌子上的银票,勾唇笑笑,「那是自然。」 李鹰也没耽搁。 当即回家同李大护说明情况。 他不懂,李大护可不是好糊弄的。 觉着是水墨丹青看准李鹰的死心眼,故意抬价呢。 他也没说给不给李鹰这多出来的一百两,脸色沉沉,「带我过去看看。」 二人刚到水墨丹青门口。 隔着门缝。 就听见里边的说话声,交了进门的银子。 兔七捏着鼻梁,一脸无奈,「客官,真不是我不想卖,这画已经有人定了,人家出了一千一百两呢。」 目光对上进来的李鹰父子。 兔七眼睛一亮,「这位就是定了柳氏大家画作的那位客人。」 同李大护相比,面前的男人一身富贵。 他斜睨了李家父子一眼,「柳氏大家的字画,岂是曲曲一千一百两就能买下来的,我出一千五百两。」 男人朝着兔七拱手,「掌柜的只管卖给我就是,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谁给的银子多,同谁做买卖。」 李大护皱着眉头,「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已经提前定好了,哪有另卖一说。」 李鹰挺着胸脯,一脸傲然。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大护,「话是这样说,你也不能耽误人家掌柜的挣银子,这样吧。」 他从袖口掏出钱袋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我出两千两,掌柜只管卖给我便是,日后就是有旁人问起,一千一百两怎可同我这两千两相比。」 男人自然是一尺楼的人。 同兔七做戏罢了。 李大护有些狐疑,什么柳氏大家,当真有这么值钱。 兔七的目光落在男人手边的钱袋子上。 李鹰难得机灵一回,他立刻举手,「掌柜的,俺爹也出两千两,您卖给我们。」 李大护当时都傻了。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偏偏李鹰还乐呵呵的压低声音。 「爹,你看到了吧,月月的眼光可好了,跟两千两相比,咱那点银子真不够看的。」 「要是我,我也选两千两啊对不对,还好我先说出来了。」 「这是不是爹你常教我的先下手为强。」 为强你娘个腿。 李大护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还是李鹰眼疾手快掐着他爹的人中,李大护勉强醒过神。 正好看着男人一脸遗憾的把银子收进袖口,「既然如此,君子不夺人所好。」 「我就先回去了,掌柜的日后有什么好货,记得给我留着。」 兔七还跟在后边赔不是。 等水墨丹青就剩他们三个。 兔七单手背在身后,「二位带好银子了吧,我这就着人去取字画。」 他当即冲外边喊了一声。 李大护声音苦涩,「掌柜且慢。」 察觉到兔七的眼神,李大护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这字画,我们不要了。」 二百九十五 铤而走险 兔七当时脸就黑了。 他冷笑一声,「你们赶走我的贵客,如今又说不要了,是拿我水墨丹青当什么地方了」 随着兔七一声令下。 门口进来两排护卫,各个手上握着棍棒。 李鹰吓的往他爹身后躲,李大护也慌的不行,表面装的镇定。 他藏在袖子下的手握成拳头,「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 兔七坐在主位上,冷漠一笑,「若先前你们不要,倒还好说,如今赶走卖家,这字画你们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他冲着李鹰抬抬下巴。 立刻有两个护卫压着李鹰的胳膊,李鹰痛呼一声。、 李大护爱子心切,赶忙想去营救。 被护卫拦下来。 兔七弹弹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令郎先在水墨丹青住上几天,等客官什么时候买下字画,连带着令郎一起,水墨丹青双手奉上。」 「送客。」 水墨丹青的大门关上。 任凭李大护在外边怎么呼喊,就是不开门。 「七哥说了,以那个李大护的表现,估计两千两就是他能拿出来的极限。」 「这已经两三天,他暂时还没去赎人。」 兔七的眼睛多尖。 沈漾若有所思,李鹰是李大护的独子,李大护绝不会放弃他。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赎人,恐怕是手上的银钱不够。 为了李鹰,他势必要用不光彩的手段重新敛财。 沈漾一时间有了想法。 她冲着报信的人行了个礼,「替我谢谢兔七,让他继续关着李鹰一段时间。」 随后从袖口摸出个钱袋子递给送信之人。 「我请兄弟们吃酒,等这事了了,沈漾再行答谢。」 送信的小斯同沈汉的马车擦肩而过。 沈汉看着陌生免扣还有点疑惑,沈漾从院子里迎出来,「二哥,你回来啦。」 沈老二又长高不少。 如今看着除了长相还带青涩,身子骨倒是起来了。 他双手抬起,给了沈漾一个拥抱。 「老三老四八月不是乡试,赶在回来之前看看他们。」 「刚刚那是?」 他一脸疑惑。 沈漾拽着沈汉往客厅走,红衣同沈汉打了声招呼。 随着沈漾的解释,沈汉脸色越来越黑。 他虽然精明,但对于自己人来说,从来不设防。 谁能想到自己在外边累死累活,结果厂子里被人吞了这么多。 客厅的帘子往两边掀开。 沈漾给沈汉倒了杯茶,「账目有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现在就是不知道和李大护勾结在一起的还有谁。」 好在冯虎找的暗卫早两天就来了。 这两日正在收集证据。 沈汉面色阴沉,「漾漾辛苦你了,既然已经知道出现问题,那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沈漾骄傲的挺起小胸脯。 把自己如今的计划和进展同沈汉说了一遍。 沈汉的眼神渐渐和缓,他轻轻笑笑,「是个好法子,我们漾漾聪明的很。」 沈汉这次回来,要等八月之后再走。 也就是有一个月的时间。 刚好能和赵克元一块盘账。 夜色朦朦黑。 沈家晚饭刚吃完,蒙着脸的暗卫飞身前来。 「沈姑娘。」 他俩便是替沈漾收集证据的二人。 沈漾 先问吃饭了吗,刚好厨房还有点。 这么接地气的对话还是暗卫头一次听说,掩在面罩下的脸色顿了顿。 他俩竟然有些羞涩,「回沈姑娘,已经吃过了。」 既是如此,沈漾也没多邀请。 根据暗卫调查,整个后山运送木料,和李大护参与进来的只有郑多一人。 不过因为身份原因,有他俩的命令就足够了。 山上每天晚上不允许有人砍树种树,那是因为李大护和郑多要往山下运送木料。 正如沈漾想的那样,他们是用绳子捆着,从山上滚下去。 通过另一个村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木头卖出去。 早在两年前李大护就已经这么干了。 那时候他挣的比现在还多,后来沈漾找了个巡逻队,李大护没办法,这才跟郑多分了一杯羹。 「沈姑娘,这是李大护和郑多来往时的账目记录。」 暗卫从胸口抽出一本带着体温的本子。 沈汉接过来,「李大护留了一手,他察觉到事情败露,一方面准备忽悠姑娘重新找个负责人,若是姑娘相信,之前的账目一扫而光。」 「若是姑娘不相信,他便把偷送木料栽赃到郑多身上。」 随着沈汉翻动账本子。 一笔笔在他眼前清清楚楚。 暗卫抿嘴,「不过话说回来,沈姑娘,李大护原本已经收手,但根据属下调查。」 「他今天又去找了郑多,言下之意好像打算再干一次。」 这个暗卫没查到原因。 沈漾却明白。 估计是因为李鹰还关在水墨丹青,李大护手上没有这么多银子。 为了儿子,他铤而走险。 这也给了沈漾机会。 沈汉把账本子放下,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瓮中捉鳖。」 沈漾当即吩咐暗卫,让他们继续监视李大护,把他们行动的具体时间通知自己。 与此同时。 沈漾张罗着和村民们把李大护逮个现行,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 看他俩往哪跑。 李鹰在水墨丹青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险,李大护没敢耽误多久。 八月初。 暗卫过来通知沈漾,说李大护在原先的山洞里藏了许多木料。 准备今天晚上和郑多行动。 沈漾表示明白,假意趁着工人还没下工的时候上了趟山。 果然。 巡逻队接到晚上吃酒的消息。 郑多请客。 到时候山上肯定空无一人,郑多再找个借口不去,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 沈漾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还让他们多吃点。 转头就和村民说有一批急需的木头,让他们晚上吃完饭等着消息。 到时候买家自己来拉。 所以上山的时间不确定。 还说如果时间太晚,明天给大家放假休息一天。 村民们自然应和。 初秋的夜晚带了些许的凉意。 沈漾和沈汉红衣埋藏在树干上边,借着树叶的遮挡。 李大护先上来的,他从山洞先拉了一板车的木头出来。 迎面碰上郑多,两个人压低声音。 李大护朝着山下努努嘴,「你下去接着。」 二百九十六 逮了个现行 郑多也没争论。 当即乖乖下山。 木头上绑了绳子,总是有山坡做缓冲,李大护卸完一车还是累的满身大汉。 山洞里也不止一车。 沈漾不急,须得等他上下都有存货,这样抓到的时候,他才没有借口。 李大护推着板车去山洞继续装货。 而趁此机会,红衣悄***的溜下山。 山脚的村民扛着斧头,正静静等着沈漾的通知。 怕影响村子里其他人睡觉,沈漾特意嘱咐他们小声点。 其实也是担心被李大护发觉。 随着红衣招手,大部队排成两排,压低声音,一边闲聊一边往山上走。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的响。 李大护推着一车木头出来,他好像察觉到什么,站在原地侧耳听了几句。 沈汉捏着嗓子学猫叫。 不算很像。 好在李大护神情紧张,也没察觉到不对。 再加上郑多等急了,在下边疯狂晃悠绳子。 李大护啐了一声,低声骂了句什么。 李大护第二车的木头卸到第三根。 红衣带着村民上来,前边有厚厚的树叶阻挡,沈漾站起身子。 打头的是钱叔,刚打了声招呼。 有眼尖的村民透过缝隙已经看到李大护了。 夜晚天黑。 他们没认清楚是谁,有村民大喝一声。 「偷山贼!」 李大护的后背一僵,满脸惊恐。、 手上的力气松了,绳子随着木头砸落下去。 就听着下边一声惨叫。 而钱叔几步跨上前,扭住李大护的胳膊,几个年轻热血的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通揍。 他们手里都带着工具。 还是沈漾怕真打出事,让红衣制止众人。 饶是如此,李大护已经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他抱着肚子在地上哎哟,钱叔呸了一声,「这点本事还敢来偷木头,俺看看你是哪个庄的,丢不丢的起这个人。」 他不由分说拽着李大护站起来。 这会子李大护还知道护着自己的脸。 可架不住旁边人多,沈汉举起火把,众人手忙脚乱的拉来李大护的胳膊。 钱叔愣了一下。 「大、大户?」 虽然脸上青紫一片,李大护那张脸还是很好认的。 沈漾也一脸惊讶,「李大叔,你怎么在这,明悟城那边着急要批货,我去你家没找到你,还以为你出门了呢。」 「就没喊你,你大半夜的在这干嘛。」 沈漾一语双关。 巧妙的表示今个上山砍树这事,李大护并不知道。 那他半夜在山上运送木头这事,可就有点微妙了。 众人的眼神意味不明。 李大护低着脑袋,他觉着自己可能着了沈漾这小丫头的道了。 但又找不到证据。 他喏喏的张嘴,「我……」 郑多捂着眼睛,气冲冲的从山下窜上来,「李大护,你存心的是不是,想把我砸死自己独吞这批木头啊。」 「我告诉你,我手上可有不少你的证据,我要真出事,你看你能不能——」 余下的话卡在嗓子里。 因为郑多迎头和村民撞上。 沈汉声音冷漠,「原来李大叔是在偷木头啊。」 郑多转身就跑,还好有红衣在。 绰 子厂里灯火通明。 李大护和郑多被压着跪在大厅,两边的村民各自拿着手腕粗的木棍。 李三护扶着李书红姗姗来迟。 钱叔看着面前一脸皱纹的老人低声喊了一句,「李大爷。」 他侧过身子,李书红目光落在跪着的李大护身上。 老爷子苍白的脸上泛起血红。 他咬着牙,「孽障!」 一口气没提上来,李书红重重咳嗽。 李三护急忙给他拍拍后背,「爹,您别急。」 沈汉从大厅迎出来,「李爷爷,您先进去吧。」 主座摆着几张椅子。 李书红双手搭在膝盖上,李三护站在李大护旁边,他叹了口气。 「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李大护一开始还咬牙不说。 直到李书红一巴掌扇在李大护脸上,四十多岁的男人,当着父老乡亲的面。 他面子到底挂不住。 李鹰的婚事是压垮李大护的稻草,那天从水墨丹青回来。 李大护的妻子看就他一人,还挺奇怪,问李鹰去哪了。 原以为是拿到东西去陈月家里了。 李大护坐在椅子上没说话,李鹰他娘也没在意。 这边刚做好饭,李大护突然开口。 他说李鹰拿不起银子,被扣押在水墨丹青了。 李鹰娘是个疼孩子的,急忙问怎么回事,晓得一副字画两千两。 她作为一个妇道人家,根本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当即捶胸顿足对着陈月一通骂。 可光骂有什么用,李鹰又回不来。 两口子趁着天还没黑,翻出家里所有的银票和碎银,加一块也不到两千两。 李鹰娘瘫坐在地上,掩面哭泣,说这咋办啊,她苦命的儿子,咋就摊上这么个媳妇。 李大护被哭头疼。 站在门口抽了一袋子旱烟,彼时李三护回家的时候还问了一句。 说头一回看见大哥抽旱烟,咋啦,又喜欢上这口了。 李许氏抱着李玉跟在李三护身后。 李大护有心想管李三护先借点应应急。 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若说两千两,李三护肯定会怀疑自己那一千多两怎么来的。 恰好李玉哭闹。 李三护二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李大护抽完最后一口旱烟,心里有了打算。 他回屋让李鹰娘别哭了,自己会想办法。 当夜就去找了郑多。 其实李大护知道如今已经不安全了,为了李鹰,他只能硬着头皮干。看書菈 李书红双手握拳,青筋暴起。 李大护眼眶血红,「爹,俺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李鹰是你亲孙子,你也不能看着他出事吧。」 桌子上的杂物被李书红一扫而落。 他站起身子,浑浊的双眼满是怒气。 「这种混账东西,让他死在外边!还救他干啥!」 「两千两,你怎么敢的啊!」 李鹰娘听着消息这才过来,还没进门她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爹,老大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啊!俺知道错了!俺知道错了爹!」 她蹒跚着朝沈漾跪着前行,「漾漾,漾漾婶子求你,你别跟你李大叔生气行不行,你放过他这一回,婶子给你磕头。」 二百九十七 别报官 李鹰娘拽着沈漾的手,说着就哐哐磕头。 沈漾往旁边走了两步,并未接话,这个口子不能开。 她不是做慈善的。 何况对于李大护来说,他并不是知道错了。 若今个沈漾没抓李大护人赃并获,他会收手吗,他不会。 他甚至会觉着自己聪明,没留下任何把柄。 沈漾的动作李书红看在眼里,他晓得今个怕不是善了了。 究竟是放弃李大护保全剩下两个儿子,还是为了李大护和沈家撕破脸皮。 李书红几乎没有犹豫。 他怒斥一声,「老大家的,还嫌不够丢人吗,你们自己作下的孽还想让别人原谅。」 「俺这个当爹的都不能原谅。」 说话的功夫,李书红从旁边村民手里夺下一个木棍,恶狠狠的抡在李大护身上。 只是他年纪大了,到底力不从心。 仅仅一个动作,就累的气喘吁吁。 李三护扶着李书红,他夹在中间其实最为难。 一边是一奶同胞,一边是养家糊口。 「爹,你消消气,注意身体。」 红衣看着他的动作,双手环胸嗤笑一声。 「做戏给谁看呢,我家主子心善没有报官,要不你们还能在这父慈子孝。」 「主子不好意思说,那我来说,今个这事你们李家必须给个说法,好家伙,这才两三年的功夫,从后山贪了两千两。」 「你们可知道,这两千两有些农户一辈子也挣不到,再说了。」 她余光扫了一眼李三护。 「知道的光是李大护一人,不知道的是不是藏着没说。」 此话意有所指。 李三护当即站直身子,「红衣姑娘这话什么意思,我李三护行得正坐得直,所有的账目都干干净净。」 李大宝适时站出来。 「红衣姑娘说的也没错,」他看了看李三护。 「俺们往前也觉着李大护是个好人,肯定不会做出这事呢。」 前娃娘抱着胳膊,「知人知面不知心呗。」 周围七嘴八舌。 李鹰娘已经傻眼了。 至于地上同样跪着的郑多,反而无人在意。 李书红最怕看到的场面发生了。 李家现在的好日子完全基于李三护管理绰子厂。 他那个村长的头衔其实已经毫无存在感。 这事要把李三护也牵扯进去,丢了职位,按照沈家现在的名望。 就算他们才十几岁,桃花村的村民也不会在意。 眼看事态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李书红一口心头血喷出来,染红白胡子。 李三护吓的跪在地上。 「爹,爹你怎么样了,你别吓唬我啊爹。」 李大护撑着一身的伤也往前来。 李书红撑着身边的桌子,他睁大双眼,「李大护贪下来的银子一笔笔算清楚,就算李家砸锅卖铁也不能少人家一两,李鹰这事不要管了,和老大家分家,以后桃花村不留这种孽障。」 「让他们滚,让他们滚!」看書菈 李大护没想到事情到这一步。 他眼眶红的厉害,哑着嗓子,「爹,李鹰是你亲孙子啊。」 没有两千两,卖了李大护两口子,也凑不够把他赎回来的银子。 李大护一拍桌子,「那这种孙子不要也罢,至于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这是你咎由自取。」 沈家几个站在人群前边。 李书红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子,对上沈漾的视线。 他双腿跪下,朝着沈漾的方向,昔日当了一辈子村长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孩子。 「沈姑娘,老朽别的不敢说,只求你绕过俺这孽子一命,看在同村的份上,别报官。」 他说着就要磕头。 沈漾和沈汉对视一眼,李大护这下是真憋不住了。 眼泪砸在地上,头上磕出鲜血。 「爹,俺错了,俺知道错了,俺不该财迷心窍,俺放着好日子不过,俺让你跟着俺一块受屈。」 这话其实有点道德绑架。 沈汉叹了口气,他上前扶起李书红,「李爷爷说的哪里的话,您既然处理了,我们当小辈的自然不会多说。」 他们只要还继续在桃花村。 就算再生气,有些事不可能做绝。 李书红一脸死气的摆手,「是老朽没教好,让他做出这等龌龊事,你放心,今个我把话聊下了。」 「李大护要是敢私吞一厘,我把他抽死这里,老三。」 李三护哎了一声。 李书红当即抹了一把额头,「去李大护家里,把账本子拿来,今个就算不睡觉也得把账算清楚。」 李三护咬牙跑开。 因为怕和郑多分账不均匀,李大护家里的底子记的清清楚楚。 这些年他从后山树木贪的甚至超过三千两了。 中间还有许多被李鹰娘拿去贴补娘家和吃吃喝喝。 再加上郑多手上的银子。 饶是李三护也红了脸,他根本不好意思替大哥求情。 三千辆。 有一千两还给了水墨丹青拿不回来。 李书红靠在身后的椅子上,「老三,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还账。」 也就是说。 这三千两需要整个李家一块分担。 李三护当时脸都白了。 但他不敢反驳李书红的话,只得低低应了一声,「是。」 等到外边的第一缕朝阳升起。 李三护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李许氏没有抱孩子,她跟在李三护身后。 见到李书红立刻跪下,李许氏面色冷漠。 「爹,银子是大哥一个人贪的,好日子是他们关上门自己过的,俺就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要拿俺的银子还账。」 周围围着的村民都是一夜没睡。 在这个情况下,谁也不觉着困。 其实李书红早在说这话的时候,村民就觉着不妥。 就像李许氏说的那样,李书红表面看着公平,这不是把其他两家拉下水了吗。 只是他们没法说。 李书红夜里喷了一口血,身子本就不好。 听见李许氏开口,他怒目圆睁,「老三家的,连你也要忤逆我?」 李许氏惨笑一声。 「爹,仅仅因为俺说了真话就是忤逆?谁家不要关门过日子,俺也有李玉要养,老三挣的银子是不少,可俺现在又怀了身子,难道因为大哥,俺这个孩子就不要了吗。」 李三护猛的睁大眼睛。 二百九十八 我来还 李玉今年快三岁了。 李三护和李许氏一直想再要个孩子。 但这又不是急的来的,李许氏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谁知道就能这么巧。 李三护当即有些纠结,他看向主座上的李书红,「爹。」 周围的村民一个个互相看了看,有聪明的已经明白了。 李书红低下头,这个年迈的老人,拢在袖子下的手抖的厉害。 「沈姑娘,李大护欠下的银子,老朽来还。」 沈漾本想说要不就算了。 左右李大护也得到教训,日后他从桃花村离开。 好歹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沈汉不露声色的拦在沈漾前边,少年一脸冷然。 「李爷爷,您也别说我们不通情面,三千两着实不是小数,该还上的自然是要还。」 「我妹妹年纪小,心思单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看着她被人欺骗。」 「好听的话我也能说,但没什么用,还是写个欠条吧。」 随着他话音一落。 红衣端着笔墨送上来,上边是拟好的欠条单子。 沈汉双手背在身后,「李爷爷,请吧。」 一旁放置着朱砂。 李书红缓慢的蹲下去,大拇指沾了红色。 李大护双眼血红,「姓沈的,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我爹都多大岁数了。」 「你们还让他签字画押。」 他好像搞错了重点。 沈汉转头看地上的丽李大护,「不光是李爷爷,你也得签。」 「今个看在李爷爷的面子上,我沈家不报官,可这三千两不还回来,你以为就这么算了?」 李大护当即气出驴叫。 他甚至还想煽动周围的百姓跟他一块谴责沈家。 可谁也不傻。 本来就是李大护做错事,李书红这一出也是替他赔罪。 两个手印按下。 沈汉收起欠条,他礼貌的冲着李书红颔首。 随后同周围的村民道了声谢,说闹了这一出,树也没砍成。 他得去城里跟买树的一个交代。 就不在这多待了。 沈漾则表示厂子今天放假一天,大家回去休息,月钱照发。 至于郑多,红衣拽着他胳膊上的绳索,连拉带拽的一并带去明悟城。 他又没有亲爹保。 自是逃不了一个坐牢的下场。 等到人群散了。 李三护扶着李许氏从地上站起来,一家人相对无言。 李大护张张嘴,声音干哑,「爹,你先前说的都是气话,俺一家人离了村子往哪活。」 李书红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大儿子。 他如同看陌生人那样,「你们爱往哪去往哪去,以后不要回来了,老三,去家里把他们行礼丢出去。」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李大护叫了几声李书红,没人应答,他只能看向李三护。 李三护低头,不同李大护对视。 「大哥,你还是听爹的吧。」 李三护也有私心。 若是李许氏这胎是儿子,他少不了还得为以后打算。 巡逻队过来赶李大护和李鹰娘出去,站在桃花村,明明是自己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李大护竟然产生片刻的陌生。 李鹰娘抹着眼泪,「他爹,没有银子,咱李鹰还在水墨丹青咋办啊。」 这话彻底 激怒李大护。 这个无用的男人把气全都撒在婆娘身上。 他一边打一边骂,怪李鹰娘从小把李鹰惯的无法无天,造成现在的局面,都是这个败家的娘们和不争气的李鹰的错。 可李大护忘了,当初明明是他自己贪心,认为神不知鬼不觉。 李鹰娘被打的无处可逃。 最后还是厂里的巡逻队出来,把他们赶走了。 说去城里给个交代只是借口,沈漾等人先把郑多丢进县衙。 面对证据,郑多供认不讳。 相比较李大护的三千两,他贪了不到不到一千。 这也不是个小数目。 好在郑多不像李大护有个败家的孩子,他手上还是剩八百两,由宋五带着衙役,按照郑多说的地方。 把银子取出来还给沈漾。 余下的只能靠坐牢还了。 从衙门出门。 宋五叫住几人,鸣冤鼓遮住片刻阴凉。 他们站在后边,宋五腰间挂着长刀。 「上次李胜两口子讹诈的案子也出结果了,一直没有通知你们。」 是因为李胜不服。 他觉着自己也是被李稻蒙骗了,至于一千两,那是他觉着自己闺女值这些聘礼。 凭什么要判他讹诈。 所以拖到现在,还是因为李稻来了趟衙役。 她失去一只手,整个人苍白的像只鬼一样。 沈漾的那瓶金疮药保下她一条命,没给李胜两口子带任何东西。 她站在牢狱门口静静听着李胜和李黄氏对她破口大骂。 直到两个人骂累了,李稻一脸麻木。 她告诉李胜,若是想要弟弟活下去,他们就乖乖坐牢。 如果继续闹下去,她回家就把弟弟掐死。 李黄氏看着李稻的脸,那一瞬间有些害怕。 她知道李稻说到做到,两口子一共就这一个男娃。 为了儿子,他俩到底妥协了。 「所以,因为讹诈罪,再加上大闹公堂,李家两口子被判了七年。」 到底和沈家有关。 宋五觉着还是得跟沈阳市说一声。 沈漾勾起唇角,内心平静,对于这个结果她并未觉着爽快或者开心。 李稻当初能冤枉沈唐。 也算是付出代价,李胜他们重男轻女。 却也因此不得不屈服。 八月的天气不算热了。 沈漾同宋五道了声谢,正待离开的时候,宋五随口问了一句。 「沈三公子和沈四公子的院试,估计也快回来了吧。」 沈隋他们和书院的其他学生一块去的府城。 之前并未通知沈漾。 沈汉笑笑,「多谢宋捕头关心,暂时还没听到消息,估计还得等等。」 宋五往后退了半步,「那便不打扰沈姑娘和沈二公子了,告辞。」 一出闹剧暂时落幕。 沈汉他们没有回桃花村,先去的百货超市。 看看赵克元的账目清算如何。 路上。 沈汉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沈漾,「漾漾,李三叔、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虽说罪不及家人。 李三护和李大护是亲兄弟。 若是以前,沈漾对李三护信任的很。 可三千两,靠着李书红何时能挣回来。 二百九十九 房子地契 沈汉是怕李三护为了银子。 走上李大护的老路。 沈漾没有睁眼,她声音淡淡,「二哥有认识的人吗,厂子还缺个副总经理。」 说是副总经理,若是之后做的好,提拔起来也不是问题。 沈汉这些年在外跑,人倒是认识的挺多。 可都是府城之外的,暂时没有推荐。 说话之间。 马车停在百货超市门口。 赵克元晃了晃脖子,接连几天不抬头的算账。 饶是熟悉,他现在也觉着身心俱疲。 白月疏替他做了几本,到底不如柳青青快速。 估计她俩都知道对方对赵克元的心思,憋着气一股脑的相比攀比。 不晓得赵克元发没发现。 不过他的脑袋是越来越低。 看见沈漾他们过来,赵克元从位子上站起来。 「沈二公子,漾漾,刚说去找你们呢。」 账目清算完成。 「整体都还在漾漾说的可控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 李三护没有撒谎,他确实手脚干净。 但人心这种东西,沈漾现在不敢赌。 相比较一个村牵扯的亲戚关系,沈漾宁愿相信外人。 她同白月疏商量。 如果管理这方面暂时不好招人,就让白月疏找几个账房。 让赵克元培养起来,若是能单独接手。 到时候赵克元和白月疏一块到绰子厂。 厂里有白月疏的股份,而且沈漾相信她。 白月疏点头应了一声。 之后又去了水墨丹青。 李大护拿不出银子,也无法把李鹰赎出来。 李鹰现在还在一尺楼关着呢。 兔七问沈漾之后怎么处理,案几上摆着茶水。 不等沈漾回答。 门口的守卫说李大护来了,连带着还有李鹰娘。 沈漾带着红衣和沈汉藏在密室。 两口子一脸惊慌,满头大汗,兔七态度冷静,「银子凑齐了吗。」 李鹰娘颤抖的看向李大护,李大护解下身后背着的包袱,绳结散开。 就看着里边连带着银子银票整整一摞。 李大护从中间抽出一张破旧的地契。 「这里是八百五十两,还差一百五十两,俺家的房子还值点银子,俺把地契卖给你成不。」 密室里。 沈漾和沈汉对视一眼,李大护的银子昨个被李三护全部送回绰子厂赔偿沈家了。 短短半天。 他又从哪弄来的八百多两。 以及李大护跟李书红并没有分家,也就是说,他们就一片宅基地。 李大护如今把地契交出去。 他们是不在桃花村生活了,李书红和李三护呢。 兔七也想到这一层,他朝着包袱看了一眼,「地契倒是没问题,可你这房子干不干净。」 「我若是拿着地契去收房子,有没有阻碍。」 李鹰娘脸上满是虚汗。 她搓着手不敢说话,李大护故作镇定,「当然干净,俺也要为了孩子,不然这屋子俺说啥也不舍得卖。」 兔七没多纠缠。 命人把李鹰带上来,同时还有他们要买的那副柳氏大家的字画。 李鹰身上倒是没受伤,可见天的担惊受怕,他整整瘦了一圈。 看见李大护两口子,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 喊了一声爹娘,李鹰娘抱着儿子一块哭。 看的又是心酸又是可怜。 只是不知道她哭的是李鹰受的苦,还是家底一夜之间耗费干净。 兔七没时间看他们母慈子孝,把东西给了之后,就让他们离开。 李大护也没多争论,甚至于出门的时候,他还给李鹰身上披了件斗篷。 遮住脸面,一家三口很快消失不见。 从密室出来。 兔七把李大护拿来的两千两换成银票,「沈姑娘,这些银子加上李大护之前给的是,约莫能补上他欠您的空缺。」 要不说明悟城里风吹草动,只要一尺楼想知道的,没有任何秘密。 昨个晚上发生的事。 今天兔七就能把东西给沈漾准备好。 沈漾自然不要,这些银子是李鹰用来买柳氏大家的字画。 他们水墨丹青开门做生意,收字画也得要本金。 兔七笑笑,「沈姑娘不必担心,这字画李家保不住,最后还得送回来。」 随着他们说话的功夫。 狼四带着书信进来,看见沈漾在,他率先打了声招呼。 兔七随意扫了几眼,随后把书信递给沈漾,「沈姑娘看看。」 因为岳秀才临走之前的交代。 沈家这边一直都在一尺楼的保护范围内。 这些日子因为李大护的事,每天都会有固定人员前来汇报情况。 昨个李三护确实是把李大护的家底子掏空了。 而李大护今天带过来的银子,是趁着李三护和李书红不在,两口子偷溜回家。 把李书红这些年的积蓄和李三护存起来没存起来的银子全部搜刮出来了。 连带着地契,左右他们在桃花村也住不下去了。 现在李书红已经发现银子和地契不见了。 他又喷出一口血,李许氏在家照顾,李三护已经往明悟城来找李大护了。 信上写的就是这些。 沈汉和沈漾站在一块,他俩有些唏嘘。 到头来,对于李大护来说,还是儿子最重要。 怕在水墨丹青遇见李三护,到时候话说不清楚。 沈漾几人急匆匆的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李三护后脚进门,护卫拦着让他交银子。 可家里被李大护翻了个底朝天,李三护连一两都拿不出来。 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下午到家的时候。 李三护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看起来整个人很不好。 断断续续的和沈漾说了原委,是打算问沈漾借点银子,先应应急。 沈漾摸出钱袋子,里边还有几十两。 沈汉侧面点拨一下李三护,毕竟李家现在还背着三千两的债务。 有这么一出。 至少最近这段时间,李三护不会为了李大护做错事。 毕竟现在相比较沈家。 李三护只会更恨李大护。 八月下旬。 沈汉走了。 沈隋和沈唐回来了。 初秋的天气转凉,沈漾最近会经常去绰子厂。 李三护约莫察觉到什么,面对沈漾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太自然。 李大护这事沈老三和沈老四还不知道。 凌逸没随他俩一块回来。 说是家里有点事,约莫得过上一段时间。 三百 两位举人 院试的成绩暂时没出来。 好在书院这次多放了几天假。 郑思松也回京城了,先前跟沈隋提了一嘴。 院试之后便是贡士,他有意让沈隋和沈唐随他一块到京城的儒知书院。 并非是明悟城的夫子教的不好。 只是明悟城到底和京城无法相提并论,日后若是做官,人脉还是重要的。 郑思松本来就对沈隋抱有厚望。 想着带他到京城,和那些世家公子多接触接触。 有些人或许不学无术,但多数都是家里从小培养起来的。 眼界人脉不可相提并论。 沈隋一开始是拒绝的。 大哥二哥不在,他和老四再离开明悟城。 家里就剩下沈漾自己了。 万一出个意外,他们想回来都来不及。 何况郑思松并不打算让沈隋院试之后立刻考贡士。 至少还得三四年。 届时沈漾都长成大姑娘了,兄妹之间难免生疏。 郑思松表示沈隋不用急着回复,他们就算走,最快也得年后。 趁着年前这段时间,回去和沈漾商量商量。 绰子厂那边,李书红以年迈的高龄,又去流水线上做工了。 厂子里的几个物件都是按照计件算的。 其中行李箱比较大件,所以价格上也是最高。 连带着李许氏,她怀着身孕还带着李玉,也找了个轻巧的活计。 毕竟银子是李大护偷的。 但管沈漾借的银子,可是李三护借的。 几十两是李三护约莫大半年的收入。 她也不想在家一直等着。 沈漾中间侧面跟李许氏聊了几句,大概就是缺什么来沈家拿,如今好好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李许氏笑笑摇头。 九月中旬。 一早喜鹊在沈家门口叽叽喳喳。 几个上工的婆子经过,都笑眯眯的说沈家今个指定有大喜事。 院子里扫的干净。 还不到中午。 门外的小路就听着唢呐和敲锣打鼓的声音。 沈漾好奇,探出脑袋往外看了一眼。 一行穿红带绿的衙役满脸喜色,武琼走在最前边。 看见沈漾,他双手抱拳,「沈姑娘,恭喜恭喜啊。」 沈漾一头雾水,但还是笑着迎出来。 「武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是?」 衙役中站着个看着面生的,「劳驾,沈隋公子和沈唐公子可是住在这里。」 沈漾瞬间反应过来。 她猛的睁开双眼,和武琼对视,「三哥和四哥?」、 武琼重重点头,「考上了。」 这会子沈隋和沈唐听着动静也出来了。 翩翩少年郎。 武琼上前一步,再次道喜,「恭喜沈三公子夺得解元,沈四公子考上举人。」 解元是进士第一名。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陌生男人就是来报信的,当即从怀里取出榜贴,「这个是二位公子的名次科考,您还请收好。」 木门往两边开。 沈漾邀请众人进来坐。 红衣已经有眼力劲的去包喜钱了。 武琼双手搭在膝盖上,沈漾端着茶水出来。 「早就知道沈家二位公子才高八斗,此次也算心想事成。」 「贡士之后便是殿试,武某在此先 提前恭贺二位公子了。」 沈隋同武琼客套几句。 门外这会又来了几波人。 都是听着消息,沈家一连出了两个举人,这都是能下放做官的。 最差也是个县令。 何况沈三还考了个啥,第一,放在殿试上就是状元。 桃花村世世代代也没出过状元。 家里有上学的,这会父母都凑着想管沈隋要点贴身的东西。 权当蹭蹭喜气。 报信之人还要去儒知书院,这次明悟城出了不少举人。 虽说有些名次不够,但对于一方城镇来说,也算天大的好消息。 武琼在前带路。 沈漾从红衣手里接过钱袋子,塞给沈隋和沈唐。 他俩也明白,「辛苦小哥跑一趟,这银子就当给小哥买酒喝。」 跟来的衙役不少。 每个人都有。 他俩经手的喜钱,自然没人拒绝。 唢呐再次响起,报信之人双手抱拳,「多谢沈公子,愿您日后扶摇直上步步高升。」 人群顺着小路离开。 沈家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 「俺打小就看沈隋沈唐有出息,你看看,这一下考上了,不得了。」 「沈家一下出了当官的,以后咱桃花村也跟着沾光。」 「就是就是,看看人家孩子吃啥长大的,俺家的能有人家一半厉害都行。」 红衣从地窖端出许多甜糕瓜子,沈漾在上边放了几把铜板。 沈唐端着托盘,沈隋一身白衣,斯文俊秀。 「隋同四弟在此多谢各位乡亲抬爱。」 举人老爷给的甜糕和铜板。 不要白不要。 等到人群散去,中午已经过了。 沈家被这个消息砸的猝不及防,暂时还没腾出时间庆祝。 木门插上栓子。 四个人站成一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漾跳起来去抱红衣,沈唐噌的一声跳到沈隋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红衣姐!三哥四哥都考上举人了!我们家祖坟喷火了!」 「嗷嗷嗷嗷嗷!三哥我竟然也能考上举人,我怎么这么有才华这么有能力这么优秀!三哥你掐我一下,这是不是在做梦!」 红衣端着沈漾的双腿。 她手上的力气大,笑眯眯的跟着附和。 「对对对,三公子四公子最厉害了,主子也不差。」 沈隋被沈唐撞的一个趔趄,但他愿意宠着弟弟,也是眉眼弯弯。 「四弟本就聪慧,考上并不稀奇。」 沈漾还没从红衣身上下来,闻言扭头,「怎么不稀奇,我往前可是看过电视的,人家有三四十岁还没考上举人,你们才多大!」 「你们可太稀奇了,简直就是稀奇本奇!」 她甚至都想给沈隋沈唐改个名字叫沈稀奇。ap 小姑娘言语夸张,是以沈老三也没注意到她话里的电视。 沈唐冲过来跟妹妹拥抱,「就是就是,懂我者,漾漾也。」 红衣腰间束着巴掌宽的腰带。 她单手背在身后,「三公子四公子中午想吃什么,红衣去做。」 这种一开心就拿美食当奖励的。 沈隋卷起袖子,‘红衣姐不必客气,我来就行。 他丝毫没有骄纵,甚至和往前并无不同。 三百零一 你也别闲着 沈漾张罗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汉和沈秦他们。 如今家里天南海北,也不知道沈秦和谢言川的叛贼抓的怎么样了。 好在有沈汉的快脚商队。 也能试试究竟有多快。 下午吃了饭。 明悟城的快脚商队在百货超市旁边,方便来回运送货物。 红衣赶着马车,桌子上摆着笔墨。 沈漾和沈隋沈唐一人一个空地。 沈隋给沈秦写信,沈唐同沈汉报喜,而沈漾絮絮叨叨的和谢言川报备。 三封信拿火漆封口。 儒知书院出了解元,百货超市也收到消息了。 马车刚停在门口。 就看着白月疏在门口洒铜板,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我家掌柜的两位哥哥同时考上举人,大家都来沾沾福气。」 「别挤别挤,每个人都有。」 换成零碎的铜板。 倒是不多。 但换来周围一片贺喜声。 沈漾没打扰白月疏,先是去了快脚商队。 这铺面很小,里边仅仅是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桌子后边摆着个躺椅。 是用来联络和接送生意的。 沈漾表明身份,男人赶紧站起来,「沈小姐,掌柜的说了,您这边要送的东西自然都是首要任务。」 有两封信要送往边关。 沈漾有些犹豫问能不能到,男人表示没问题。 商队如今有专门开展路线的小队,由他们闲杂不同地点打通站点。 届时沈汉过去有落脚的地方。 边关早几天也有商队入驻。 沈漾放心,将信件递给男人,顺嘴问了一句她二哥现在在哪。 对沈汉着实有信心、 以至于沈漾现在只负责生产,卖货不用多操心。 男人说了个不知名的府城。 还是沈隋心细,同沈漾解释了一下具体地址。 沈漾扭头看过来,「四哥去哪了。」 他们三个一块进来的,沈漾拎着裙摆出门。 红衣靠坐在马车上,手里的鞭子有意无意敲着马车架子。 闻言抬抬头,「四公子在那。」 隔着一条街。看書菈 沈唐正在跟人说话,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人,一射蓝衣。 也没耽误多久,沈唐抱拳告辞。 转身就看见沈漾的眼神,沈隋和沈漾并肩站在一块。 「是书院里的学生。」 「往前有过几面之缘。」 说话之间,沈唐回来,他挠着头皮。似乎有点难言之隐。 「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去找月疏。」 这边离百货超市不远。 红衣赶车先走,沈唐路上有些沉默,几次想开口。 沈漾细心,「四哥,怎么了。」 他从见了那个不知民的同院书生就不对劲。 屋檐下遮住一方阴影。 沈唐叹了口气,「漾漾,我刚刚见到同窗,他这次没考上。」 书院里那么多学生。 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有机遇。 沈漾点头,「然后呢,四哥想说什么。」 「他家里情况不好,每年的束脩都是从口粮里攒出来的,这次没考上,就没有机会了。」 「我刚刚之所以叫住他,是因为他生了轻声的念头,我答应他在厂子里给他找个活,也好贴补家用。」 「就是 漾漾,绰子厂还招人吗。」 这才是沈唐纠结的地方。 他怕自己的口舌之快给沈漾造成困扰。 无非是多个工人罢了。 沈漾就笑,「多大点事,至于四哥这么不好开口嘛,不过话说回来,一次考不上就轻声,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这种心理素质。 日后若是招到绰子厂,会不会因为出现意外。 沈唐急忙摆手,「不是的漾漾,王兄人可好了,又认真字写的又好看,他本来应该能考上的,但是他爹为了给他凑齐束脩,不小心掉下河里没救上来。」 「那时候他在书院,只听到消息,没赶回去见他爹最后一面,所以这次考不上,他才这么难过。」 「觉着是辜负了他爹的一片心意。」 沈唐越说声音越小。 估计是想到之前被李稻冤枉,那时候他的心态也很差。 若不是之后漾漾找到证据,还沈唐一个清白。 别说举人了,沈唐估计连试都懒的去考。 有他这句话,沈漾倒也放心。 「行,他若是当真勤劳能干,我先前还同赵大哥说呢,打算多培养几个账房先生。」 到时候跟着沈汉去外边的府城开分店。 当然,第一要素就是得人品好。 沈唐脸上见了笑,「你以后就知道了漾漾,王兄人可好了。」 前边就看着百货超市的牌匾。 沈唐站在原地,「那你们先进去吧,我去找王兄跟他说这个好消息,让他明天来桃花村。」 少年时的情谊总是最为热烈纯粹。 沈漾冲他摆手,让他路上慢点。 沈隋刚一进门,就被白月疏在胳膊上摸了个遍。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 可对于沈隋来说,白月疏跟妹妹差不多。 赵克元还在旁边看着,他眯了眯眼睛,白月疏乐的眦着大牙。 「举人老爷啊,能看的见摸得着的举人老爷,太不容易了。」 「赵大哥,你别闲着,你也来摸摸。」 她还挺热情。 赵克元坐在桌子后边,他默默的转头看向别处,又默默的转回来。 最后还是没忍住,承包了沈隋的另一只胳膊。 于是偌大的百货超市门口。 就看着沈隋一脸生无可恋,左右两只胳膊各挂着一男一女。 他俩还交流,说举人老爷的身体好软还香喷喷的,赵克元实在听不下去。 「白月疏,你矜持点。」 沈漾双手环胸,看着他俩闹腾。 还趁着这会子功夫,跟赵克元提了一嘴沈唐的那个同窗。 让赵克元回头看看能力怎么样。 若是还算不错,可以培养试试。 沈隋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他现在需要抚慰一下自己内心的创伤。 真的。 他脏了。 二日沈唐口中的王哥就来了。 大名王之,看长相清秀,手里拎着一包土鸡蛋。 看见沈漾的时候,脑袋不自觉的低下去,声音细小。 「见过沈姑娘。」 他甚少同女子相处,总是不自觉羞涩。 「这是我娘养的土鸡蛋,沈姑娘不要嫌弃。」 包鸡蛋的素布洗的干干净净。 沈漾笑着道谢,让沈唐送他去绰子厂。 沈隋站在后边。 三百零二 秋游会 既然院试的成绩出来。 便要开始准备贡试。 沈隋往前一直犹豫,要不要去京城。 可是看到王之,他心里松动,自己如今不但担上举人的称谓。 与此同时 还有郑夫子的厚望,以及对沈漾这些年辛苦付出的成果。 如果仅仅因为不想离开家,日后考不上进士,沈隋怕自己也会犯了和王之一样的错误。 进了九月。 天气转凉。 客厅的冰盆已经全部撤下去了,桌子上烧的茶水。 沈隋把回来之前,郑思松和他说的同沈漾复述一遍。 沈漾没有任何犹豫。 「去,当然要去。」 「三哥四哥能考上进士,那是我们家的喜事,需要准备什么,三哥列个单子,我去准备。」 郑思松本意是沈隋和沈唐只管收拾行礼,他在京城的宅子空着,住两个学生还是没问题的。 沈隋也是这么说的。 沈漾却觉着不妥,「一来郑夫子年纪不小,总不好让他照顾你们,便是你们照顾郑夫子,这中间也耽误不少时间。」 「二来在别人家到底没有自己家舒坦,直接买个宅子吧。」 她说的很是随意。 「不过咱对京城那边不是很熟,凌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她不是京城人士吗,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钱财不是问题。 沈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若说以前因为身份,很多规制不能碰,现在沈隋他们考了举人。 也有自己相关的地位调整。 沈隋担心的不是这个,「漾漾,若我和四弟去京城,桃花村便只剩下你自己了。」 他担心沈漾会忙不过来。 沈漾给沈隋推了一杯茶水过去,「三哥,你不用考虑这么多,我也不一定在啊,二哥的快脚商队这么方便。」 「我若是在家里待的无趣,北上可去京城找你和四哥,南下去边关找大哥和谢言川,再不济我还能跟着二哥去跑商。」 「你一点都不用担心我。」 沈漾越说越觉着自己已经可以养老了。 沈隋被她逗的轻轻的笑,「只是觉着,若是错过漾漾长大的时间,总是觉着遗憾的。」 明明四个哥哥,可是最后谁都没有陪沈漾长大。 红衣从外边进来,看见他俩说话,也没打扰,找了个角落轻悄悄的坐着。 沈漾自己抿了口茶,小姑娘额前落下两缕细碎的刘海。 「换个想法来说,成长又不是单一的,你们每个人都能看到我不同年纪时的状态。」 「三哥,又不是你一去我们就见不了面了。」 红衣附和的点头,「三公子放心,我会照顾好主子的。」 沈隋同红衣道了声谢。 事情暂时先这样。 就算沈隋犹豫,最后也拗不过沈漾的脾气。 好在还有一段时间。 十月上旬。 儒知书院这次院试,光是举人就有数十位,书院举办一场秋游会。 郑思松回来了,但是凌逸没回来。 她走之前也没留个具体的联系地址,沈隋中间问过郑思松。 老夫人叹了口气,「边关动乱,南疆蛮夷蠢蠢欲动,京城林狗虎视眈眈,皇上这个位子坐的不踏实。」 「若到万不得已,怕是只有和亲一路。」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 沈隋的理解是夫子想让自己知道朝堂的局势 ,以后科考也要大宁做实事。 他眉眼坚定的像是要入党。 「谨遵夫子教诲。」 夫子:***啥了。 沈漾从来到就一直致力于赚银子。 赚很多的银子。 是以收到以郑思松名义送来的秋游会帖子,她还挺新奇。 秋游安排在明悟城外边的小香山。 山上种着枫林,秋季正是火红的季节。 想着或许是因为沈隋和沈唐这次院试考的不错,郑思松有意同沈漾夸夸他俩。 沈漾也没多想,跟送信的小厮,自己会赴约。 她还特意去诚意铺子做了身新衣服。 老板娘如今给沈漾准备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她算是看着沈漾长大的,对于怎么打扮这个小姑娘,手到擒来。 十月中旬。 红衣送沈漾去小香山。 沈隋沈唐早早就在山下等着,环山而绕的小溪下边铺满鹅卵石。 研学的学子们今个难得换下青矜,姑娘们穿着裙子。 火红的枫林之间还种着不同种类的花。 沈漾刚扶着红衣的手下来,远远就看着沈隋旁边站着个姑娘。 她不便打扰,先和沈唐打招呼。 红衣拎着野餐用的篮子,里边是买的零嘴,这荒山野岭,中午要是饿了都找不到吃的。 沈家主打的就是一个实惠。 沈唐笑眯眯的,「漾漾,夫子在山上呢,要去打声招呼吗。」 沈漾嗯了一声,「三哥要一起吗。」 她自然而然的看向沈隋,沈老三旁边的姑娘也一脸好奇的和沈漾对视。 是个陌生面孔。 她先同沈漾打的招呼,「早先便听说沈三公子有个好看的妹妹,今个一看果真不假。」 说话温温柔柔。 沈漾笑着道谢,「这位姐姐是?」 沈唐一脸戏谑的看着沈隋,沈三公子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子。 「孙如意,孙小姐。」 孙如意是儒知书院女子学堂的学生,家里是做镖局的。 整个人热情爽朗,「沈妹妹,我甚是欢喜沈三公子,日后若是有机会,希望能做你三嫂。」 她大方的就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沈漾茫然的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还了礼。 「自然,祝三小姐心想事成。」 从山下离开,顺着小道往上,沈漾看着沈隋的眼神带着调侃。 「沈老三你可以啊。」 不光有个女扮男装的红颜知己,还有同窗大胆求爱。 沈唐晃着脑袋叹气,「孙如意喜欢三哥整个书院都知道,漾漾,你说我跟三哥差在哪了,书院怎么就没个姑娘看上我呢。」 话音刚落。 迎面又走来几个姑娘,她们笑着推搡中间的少女,少女一身粉红,手上抱了捧花。 经过沈唐身边,她似乎鼓起所有勇气。 「沈四公子,这花是今天新鲜采的,送给你。」 沈四手都没伸,但还挺有礼貌,「不用了,我不喜欢花,谢谢啊。」 擦肩而过。 沈漾看着姑娘脸上的失落。 刚刚四哥说什么来着,月老给他牵的钢筋都被扯断了吧! 三百零三 年后赴京 山腰上放着案几。 郑思松正在跟书院里的先生品茶聊天。ap 一身宽松的青衣大衫,虽上年岁,却依旧飘逸。 沈隋带着沈漾行礼,唤了声夫子。 郑思松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沈姑娘请坐。」 又同身边的夫子介绍,「这就是沈隋沈唐的妹妹,明悟城绰子厂是她开的,虽是女子,一身能耐。」 夫子果然一脸愕然,随后便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沈漾表面温和接受,实则内心都在放烟花。 她被老师夸了哎,虽然不是自己的老师,能被认可的感觉太好了。 茶盏里煮的今年新采的龙井。 味清香。 郑思松递给沈漾一杯,「今个邀请沈姑娘过来,是为了沈隋沈唐去京城求学的事。」 估计沈隋跟他说了。 「既是决定能去,此事尽早不尽晚,老夫想着,年前回京城,一并将他二人带过去。」 怕是沈隋不答应。 郑思松这才叫沈漾过来做思想工作。 沈漾坐的端正,「夫子说的我也听三哥提起过,至于什么时候走,三哥的意思呢。」 小姑娘扭头看向沈隋。 他抿抿嘴,「漾漾,此次离开,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回来的,我同四弟商量过了,陪你过完新年再回去。」 他态度坚定。 旁边沈唐和沈隋坐在一块,少年也是后背挺直。 「漾漾你不用劝我们了。」 郑思松眉眼带着不理解,「日后若是下放做官,难不成你也要不时回家,过年期间老夫的以前那些学生都回京城。」 「届时老夫介绍给你们认识,若是年后,他们又要各奔东西。」 郑思松也是为了沈家兄弟好。 沈漾眼睛弯成月牙,看着沈隋沈唐,她语气轻快,「那就过完年再走吧。」 郑思松手上一顿,「沈姑娘,老夫以为你是识大体的……」 枫叶被风吹落。 地面铺成一片金黄掺杂红色的小路。 沈漾放下手里的茶盏,「先生也说,过年的时候您以前的学生会回京城过年,这不和三哥四哥一样。」 「自古新年过的就是团圆,左右不差这几天是不是。」 小姑娘一脸无辜,堵的郑思松无话可说。 旁边的夫子摸着胡子哈哈大笑,「小女子妙人妙人啊,郑先生,我倒觉着小女子说的对,你不必多劝。」 山下传来少年们吟诗作对的声音。 郑思松叹气着摇头,可看态度软下来了。 「得了,那年后老夫再来接他们。」 这就是同意了。 沈隋沈唐同时站起来,行了个学生礼,「多谢夫子。」 吟诗的声音换了几道。 郑思松站起来,「这小香山自上而下皆是风景,沈姑娘自便,雪老,我们下去看看。」 雪老就是刚刚帮沈漾说话的夫子。 待他二人离开。 沈唐看着沈漾一脸佩服,「果然三哥说的对,漾漾在,夫子也得答应。」 「我平常都不敢跟夫子说话。」 沈漾拍拍胸口,「其实我也怕。」 他俩对视一眼,确定了怂是一脉相传。 半山腰是喝茶的地方,没什么热闹。 山下。 孙如意正在和书院的学生对诗。 案几上摆着宣纸,以一炷香的功夫为时限,香灭,谁写的诗文最多即可获胜 。 在他们旁边。 另有女子持棋相对。 就连之前同沈唐搭话的姑娘也在。 沈隋小声解释,「儒知书院分两院,男院女院平常见的不多,但会从夫子那里晓得另外一院的消息。」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是要比试一番。」 古代文人的兴致还挺高雅。 随着一声锣响,比试正式开始。 沈漾双手环胸,「孙姑娘会赢吗。」 沈唐凑过来,「据听说,孙如意在女院的位置,和三哥在男院一样。」 所以她才心心念念想要嫁给沈隋,只因为在孙如意心里,只有沈隋才配的上自己。 沈隋是解元。 也就是说,孙如意是女老大。 沈漾似懂非懂。 周围的学子都在摩拳擦掌,替自己的分院加油助威。 孙如意不慌不忙,手下的狼豪就没停过。 一炷香的时间到。 二人停笔。 由监考的学子上前统计两个人默写的是诗篇数量,最后孙如意以多一首的优势,拿下胜利。 她冲着对面的少年挑眉,「承让。」 抬眼正好看到旁边站着的沈隋他们。 孙如意双手垂下,姣好的面容透着一股子冷艳。 「沈三公子有没有兴趣来一场比试。」 谁都知道孙如意对沈隋的想法,往前有凌逸在,他老是阴阳怪气; 好不容易趁着有机会,当即就开始起哄。 沈隋眉眼淡淡,「今日陪家妹游玩,暂无时间作陪,抱歉。」 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沈隋不想出风头。 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在,总归又是一场麻烦。 偏偏沈唐没理解他哥的意思,小伙子跟着起哄,「三哥三哥,我陪着漾漾,你去呗,我觉着你肯定能赢。」 那边郑思松双手背在身后,也是一脸的兴趣。 沈隋沉默片刻,沈漾贴心的低下头,「三哥,你若不想答应,我现在就装晕。」 小姑娘的话逗笑沈隋。 他从中间的空地走,「既然如此,还望孙姑娘赐教。」 站在案几之前,立刻有人去换香烛。 晓得男女院第一名对诗,连带着在小溪边游玩的学子们也都过来。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的严严实实。 孙如意吐出一口浊气,「沈三公子,既是比试,总该有个奖惩吧。」 她先前没说,沈隋好脾气的嗯了一声,「孙姑娘有何提议。」 孙如意毫不客气,「若你输了,就娶我怎么样。」 沈漾扑哧一声。 沈隋拢在袖子下的手掌微微握拳,随后松开,「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孙姑娘还是另想一个奖惩。」 孙如意嘟囔着她才没有儿戏。 还是郑思松出面解围,「输下比赛的,在书院替对方清扫七天的院子。」 这倒也行。 锣声响。 沈隋笔尖沾墨,溪水潺潺。 沈漾还有点紧张,「四哥,你觉着三哥能赢吗。」 相比较去起来,沈唐对沈隋那是盲目的自信。 「放心吧,三哥要是不能赢,那整个儒知书院就没人能赢孙如意了。」 三百零四 带几个暗卫 话音一落。 锣声再次响起,比赛结束。 沈隋放下毛笔,孙如意却还在奋笔疾书。 立刻有学子鸣不平,嚷嚷着犯规。 孙如意没法子,笔尖搁置在笔架上,还有点恋恋不舍。 双方统计篇数。 孙如意比沈隋少了半首,就是她刚刚没写完的那篇。 沈隋双手抱拳,语气温和,「孙姑娘承让。」 这人一脸淡然,丝毫没有骄傲的意思。 孙如意咬着嘴唇,恨恨的跺脚,「也就是半篇而已啊,有什么了不起的。」 直到身旁的姑娘把沈隋的宣纸递给孙如意。 她为了求快,写的都是五言绝句,其中多数还是上一轮比拼时写过的诗句,而沈隋篇篇宋词。 就这样,她还输了半首。 小姐妹扯着孙如意的袖子,小声,「如意,咱输的不亏,但也正是如此,才能证明你的眼光好啊是不是。」 一句话既捧了孙如意,还不让沈隋难堪。 孙如意总算心情好点。 中午在山脚处铺的野餐垫子。 有没带午饭的,这会子已经张罗着回去了。 今个休了半天假。 红衣把零嘴吃食摆的满满的,还洗了点干净的水果。 对面是一望无际的枫林,脚边是潺潺的溪水。 中间偶尔飘过一些散落的花瓣,环境清幽。 孙如意身后带着两个小姐妹,她双手搭在肚子前边,「沈三,我们能坐下一起吃吗,中午忘记带了。」 左后方的姑娘,肚子恰时饿的咕咕叫。 她有些羞涩的抿嘴,沈漾抬头看了一眼,把身子往旁边侧侧。 沈隋看着垫子上还剩不少,他应了一声,「孙姑娘请坐。」 孙如意当即贴在沈隋旁边,「我刚刚看到沈三公子的诗文,是如意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先前说的话,还望沈三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沈漾和红衣坐在一块,小姑娘手里拿了个洗干净的苹果,红彤彤的。 如果说凌逸和沈隋之间,还因为身份不明导致现在只是兄弟情。 孙如意简直把对沈隋的狼子野心写在脸上了。 沈隋笑笑,「孙姑娘不必客气。」 他无意多说,又给沈漾递了块梅花糕,孙如意大大方方的看过来。 「沈姑娘,你三哥有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 沈漾啊了一声,诚实的摇头,「家里未曾聊过这些,再说三哥年纪不大。」看書菈 沈秦还单着呢,沈隋着什么急啊。 孙如意脖颈修长,「那也可以先订亲,我家里做镖局的,上边还有一个哥哥,下边一个弟弟,就我一个姑娘,自小也算家境优渥。」 她扭头看了一眼沈隋,「我爹给我说了不少亲,但我就觉着他们都不如沈隋,从一年前我就欢喜他了。」 「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沈家妹妹日后多多替我说几句好话,赶明来明悟城,我做东带你玩。」 沈漾只得先道谢。 孙如意自中午就一直没走。 有意无意的和沈漾搭话,要不是句句在提沈隋。 沈漾都快觉着她看上自己了。 还要小心孙如意话里的陷阱,她总是通过沈漾打听沈隋的消息。 导致一天下来。 沈漾就觉着心神俱疲。 明明是出来玩,比在家还累。 红衣赶着马车回去的路上,她赌气似的,「红衣不喜 欢那个叫孙如意的。」 她太精明,目的性也太强。 就怕日后真的进了沈家,恐怕搅的家宅不宁。 红衣现在习惯在沈家这种慢悠悠的生活。 沈漾叹了口气,沈隋和沈唐没跟着回来,都直接去书院了。 「看三哥的缘分吧。」 过了十月。 十一月的时候,快脚送来沈秦和谢言川的书信。 他们可比暗一靠谱多了。 至少能找到,只是时间上有些慢。 好在来送信的快脚解释了,头一回去军营,那边看管的严。 中间找了不少人才送进去。 好在回信的时候,沈百夫长说了,以后有信直接命人找他就行。 这才不到半年的时间,沈秦当了百夫长。 老沈家几个可谓是各有出息。 沈漾给快脚打赏了银子,关上门和红衣一块看的。 沈秦在信里也说了他如今在军营升职,上回走明悟城抓叛军。 因为上头的失误,消息上有误差。 差点让蛮夷的跑了,还是谢言川带着沈秦,两个人大半夜骑着马,在悬崖边逼回蛮夷。 用人头换了功勋。 谢言川更是因为此次有功,如今直接升了都头。 年仅十七岁的都头。 放在整个大宁也是很炸裂的。 军营里的大老爷们都开始张罗着给谢言川相看媳妇了。 还有几个说他家里闺女多,谢言川要是愿意,可以都嫁给他。 还是沈秦出来制止,表小谢公子已经定过亲了。暂时不考虑。 他们还挺遗憾。 背地里问谢言川愿不愿意多订几个。 当然,这些话沈秦没有跟沈漾说,他着重夸赞了沈隋和沈唐。 表示让他俩好好读书,日后自己有幸进京,还能找个熟人。 谢言川的信里多数是问候沈漾,说今年估计又回不了家陪沈漾过年。 边关因为南疆和蛮夷的线人,如今情势紧张。 万一真打起来,恐怕又是死伤无数。 他让沈漾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麻烦,就去找冯虎。 近期岳秀才可能会回明悟城一趟,谢言川让他给沈漾找了几个靠谱的暗卫。 届时能保护沈漾的人身安全。 毕竟程御那种事,谢言川不想沈漾再经历第二回。 红衣咂咂嘴,「谢公子还是心细,不过我也能保护主子。」 从谢言川去军营,红衣对他的称呼再也不是谢狗。 沈漾笑眯眯的,「他一直很好。」 进了十二月。 岳秀才果然回来了,除了给沈漾送暗卫,他还带来关于李鹰的消息。 估计是兔七跟他说了。 李鹰不出兔七所料,腊月之前,抱着那张重金买走的字画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他比第一次的时候看着沧桑许多。 连进门的银子都交不起,喏喏的问水墨丹青还收不收字画。 兔七是个生意人,他命人给李鹰送了茶水,当初两千两买走的字画。 如今回收只值十两银子。 三百零五 十六岁 李鹰自是不愿意。 骂兔七是个女干商,兔七不慌不忙,「公子若是不卖大可离去。」 李鹰抱着字画愤愤离开,可绕遍整个明悟城,竟然无人敢收这个字画。ap 何况他爹为了救他,偷了李家所有财产,一家人还在逃命,根本不敢多过逗留。 他只能灰溜溜的回去找兔七,小声的询问能不能再涨点,兔七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眼下之意就是李鹰还能走。 李鹰没办法,掏空家底子买的字画,最后只能以十两银子低价卖出。 甚至于兔七还好心提醒,「公子两次进门各需交一两银子,扣去此钱,还剩八两八两银子。」 他朝后摆摆手,立刻有打手送来八两碎银,李鹰眼睁睁的看着,却毫无办法。 他本身就被李大护两口子养的懦弱,不然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沈漾听后若有所思,「那李鹰的未婚妻呢。」 就是那个老秀才家的陈月。 岳秀才翘起二郎腿,腰间挂着白玉,「哪还有什么未婚妻,陈家和李家已经闹翻了,老秀才挨了几拳,如今卧床不起,怕是没几天活头了。」 察觉到沈漾眼睛里的疑惑,岳秀才不等她开口,解释了几句。 李鹰刚去送字画的时候,陈家的态度还是挺不错的,本以为陈月榜上个摇钱树。 可李鹰下句就说因为这副字画,他家掏空家底,如今一家三口无处可去,问陈月能不能收留他们。 陈家一听变了脸色,他们本来就没看上李鹰,也是为了银子,如今李家连唯一的筹码都没了。 当即就把李鹰赶出去了。 李鹰虽然懦弱,但也不傻,既然亲事成不了,他就想把字画要回来。 陈家替李大护做了这么久的假账。 一副字画当作报酬,左右双方都不松手,情急之下,李鹰给了陈秀才几拳。 趁着陈月照看她爹的时候,仓皇出逃。 陈家如今已经报官,这也是李鹰为什么不敢到其他府城倒卖这副字画的原因。 他怕因此会被陈家发现。 沈漾听的唏嘘,从头到尾,沈漾未曾接触过陈家。 陈秀才有此下场,也算是恶人有恶报。 安静过后。 岳秀才拍了两下手掌,就看着房间里凭空出现两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这便是谢言川给沈漾准备的暗卫。 风一,风二。 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负责武力输出,一个负责探听消息。 他俩平常不会露面,沈漾需要的时候,只需要吹一声哨子就行。 岳秀才把哨子递给沈漾,上边打磨的痕迹很是明显。 小姑娘左右翻了翻,身为木匠的天性,她咂咂嘴,「做的有些急,很多划痕是可以避免的。」 岳秀才就笑,「沈姑娘说的是,谢公子操练之余趁着晚上刻的,怕是因为天黑,看不清楚。」 沈漾惊讶的抬头,「谢言川自己做的。」 岳秀才笑着不语。 也只有沈姑娘能让公子如此上心。 沈漾没察觉到不对,「怪不得这么毛躁,等他下次回来,我可要好好教教他。」 岳秀才:…… 岳秀才:难道不该夸公子心细吗! 话本子不是这么演的啊。 十二月中旬。 沈汉回来之后,也听说沈隋他们年后去京城的事。 事关日后的前程。 沈汉拍拍沈隋沈唐的肩膀,「去 吧,二哥早晚都会去京城,届时带着漾漾一块去看你们。」 沈家的院子里亮着烛火。 大雪纷飞。 木门外一片寂寥。 谢言川和沈秦今年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赶不上。 沈汉替他俩把压岁钱给了沈漾。 年后没出正月。 郑思松便从京城赶来了,沈漾给沈隋沈唐收拾好行礼。 又多塞了几千两的银子在行李箱里。 让他们到京城买处宅子。 她言说以后不管是二哥还是自己过去,有个地方落脚。 沈隋心细,怕沈漾担心。 点头说若是有机会,他们肯定会回来。 等到沈老三沈老四一走,沈汉也要出门做生意。 行商队伍做起来之后,高老爷于沈汉,已经算是锦上添花。 沈汉的经商能力,就是高天阔也自叹不如。 田地里的麦茬黄了一节又一节。 红衣腰间挂着环佩,肩膀坠着个铁制的水壶,刚一进门就招呼一声。 「主子。」 门帘从里掀开。 沈漾一身软黄长裙,张开的少女眉眼温柔,白白嫩嫩。 「红衣姐今个回来这么早。」 墙上铺满蔷薇花,红衣打了盆凉水洗手。 「前娃娘一会要过来呢,估计又是要给主子说亲,我想着回来先跟主子报备一声。」 沈漾穿越过来十年。 从一个六岁的奶娃娃到十六岁的亭亭玉立。 村里的村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一个个卯足劲想把这么优秀又有能耐的女娃子给张罗到自己家去。 先提出说煤的就是前娃娘,李前比沈漾大点,虽然不如沈隋他们考上举人,但之前也是秀才的身份。 前两年不在书院了,也在绰子厂找了个活。 绰子厂越发壮大,沈漾本来就为了给以后开分店做准备。 所有有文化的都由赵克元统一培训,李前现在也算是当了个财务。 是以前娃娘就觉着自己孩子有出息。 拎着点东西想来沈家问问,沈漾说不说亲,要是说亲,先考虑她家李前呗。 说这话的时候。 沈漾对李前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缺了一颗牙,因为跟她四哥闹矛盾,被前娃娘拎着耳朵回家的小孩。 何况这具身体才十六。 按照古代来说是豆蔻年华,现代还没成年呢。 她当即回绝。 本以为自己态度这么坚定,前娃娘肯定放弃。 但沈漾没想到,那才是一个开始。 前娃娘几乎是每隔半个月,都得给沈漾找门亲事,要不是她娘家的侄子,要不是她娘家侄子的邻居。 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牵扯上。 沈漾拒绝过好机会,结果绰子厂里的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谁能娶了沈家丫头,那可是一辈子不愁吃穿。 咋能让前娃娘自己占便宜。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夸张的时候,沈漾在绰子厂一天,能被数十个工人拉着说媒。 三百零六 要出去玩了 导致沈漾现在连绰子厂都不敢去了。 小姑娘一张脸皱成包子形状,当即转身进屋。 「红衣姐你先拦着点,前娃婶子要来,你就说我不在。」 话音刚落。 前娃娘已经到门口了,这两年日子好过,她早已不是往前灰扑扑的模样。 整个人看着红光满面,耳朵上还带了对金子做的耳环。 「谁不在啊,漾漾和红衣都在家呢。」 沈漾还停留在客厅门口,她背影带着萧索,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前娃婶子,你怎么过来了。」 院子里的阳光金灿灿的。 前娃娘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找了个椅子坐下,「害,这不是俺娘家外甥的堂哥家的闺女认的干爹的叔叔的儿,在县城里当差,今年二十,还没说媳妇,一家人都急的很。」 「打听俺这有认识的姑娘,就托俺来问问……」 来了来了。 沈漾都练出来了,坐在前娃娘旁边,「婶子,你也知道我大哥都没说亲呢,我不着急,再说了,咱厂里的生意——」 沈漾一句话没说完。 前娃娘扇扇风,「托俺来问问红衣姑娘说亲没。」 沈漾的话卡在嗓子眼。 红衣刚端着水果出来,她啊了一声,前娃娘笑眯眯的。 「也是缘分,他是在百货超市门口见到的红衣姑娘,说是红衣姑娘帮他逮了个小偷。」 「咱那百货超市都知道是桃花村的,回去这小伙子就跟家里的爹娘说了。」 「打听老长时间了,俺记得,红衣姑娘还没说亲呢吧。」 她目光热切。 仿佛只是热衷于说煤,至于给谁说,前娃娘毫不在意。 这下沈漾不急了。 小姑娘翘起二郎腿,冲着红衣挑了下眉毛,「红衣姐,你订亲了吗。」 红衣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 前娃娘说的那个人她还记得。 绰子厂每年的赋税带动明悟城的经济,所以武琼跟沈家的关系还算不错。 红衣也是看在县令的面子上,顺手帮衙役抓个贼。 她眉眼清冷,「红衣追随主子,绝不嫁人,前娃婶子还是回了去吧。」 前娃娘啧了一声,「那哪行呢,谁家姑娘到年纪了不得嫁人啊,再说了,红衣姑娘今年也二十多了吧。」 「再不嫁人成老姑娘了,赶明就不好说人家喽。」 这话说的沈漾觉着不太对。 小姑娘单手杵着下巴,「婶子,红衣姐现在正是最好的年纪,才不是老姑娘。」 她顺手递了根香蕉给前娃娘。 前娃娘一边剥皮一边应和,「行行行,不是老姑娘,漾漾你说说,姑娘家是不是得嫁人,提前订咱还有看看的余地。」 「要是再过几年,不就剩人家挑我们了吗。」 这话沈漾不晓得听过多少遍。 一开始她还会跟婶子大娘们争辩,姑娘家又不是只有嫁人这条路。 她现在有闲有钱有颜,日后遇见心动的便顺其自然,若是没有合适的,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一个人的力量总是说不通的。 时间长了。 沈漾对于这些话就免疫了。 也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不搭话,红衣更是直接直接去井边洗昨夜泡下的衣裳。 前娃娘讨了个没趣。 还不能说啥,毕竟沈漾她们可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没法子,她只能站起来,「行,那红衣姑娘考虑考虑,要是打算见见,届时再通知俺。」 等前娃娘一走。 沈漾立刻关上木门。 小姑娘拍拍胸口,「红衣姐,我怎么觉着桃花村不安全了呢。」 红衣把洗好的衣裳晾挂在绳子上,她个子高,阳光下整个人带着侠女的精气神。 「主子管她们做什么,不喜欢推了便是。」 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漾还在想着要不要出去躲躲风头。 下午的时候。 沈汉快脚队里的小厮敲门,「沈姑娘,二公子来的信。」 这些年沈汉的生意越做越大。 若说以前是做农具,现在他各行各业都渗透进来。 同样的,也忙的厉害。 沈漾已经快一年半没见到沈汉了,不过书信倒是两个月就能收到一封。 前些日子沈漾在信里跟沈汉提起说亲的事。 沈汉又给沈秦提了一嘴。 沈秦如今已经做上副将的位置。 边关情势暗潮涌动,各国都在排查探子和眼线。 沈秦和谢言川回不来,自然也无能无力。 后山上的桃花树洋洋洒洒落了一地花瓣。 沈漾捧着信跳起来,「红衣姐,我能去边关找大哥和谢言川玩了!」 红衣从院子里进来。 她歪着脑袋,「二公子说的吗。」 沈漾把信递过去,信里说沈秦接到消息,南疆或许会借着做生意的由头,送进来一批蛊毒。 而且林太傅也参与其中,空有通敌叛国之嫌。 沈秦想借助沈汉的星尚队伍,去探听点消息。 这趟倒是不危险,他在信的最后,让沈汉若是有可能,就把沈漾一块带着。 从大哥去军营,这些年沈漾见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沈秦都快忘了妹妹长什么样了。 红衣单手叉腰,「明天就出发?」 快脚还没走,站在原地,「沈姑娘收拾好行礼来明悟城就行,咱这边的队伍已经准备好了。」 沈汉会在边关等着。 到时候一块去军营。 时间赶的急,沈漾立刻冲上楼去收拾行礼。 绰子厂那边还得交代。 傍晚的晚霞铺成一片红色。 现在厂子按照流水线,已经分成四个厂区,每个厂区都有专门的负责人。 李三护的权力被分散大半。 这也是沈漾从李大护那里得到的教训,有时候人心最不可信。 王之和李前都有一方负责的厂区。 沈漾交代过之后,盘算着明天走之前,再去跟白月疏说一声。 她和赵克元的感情纠缠到现在。 赵克元明显有松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修成正果。 一夜并没睡多久。 前娃娘晓得沈漾和红衣出远门,还挺可惜。 拦着红衣再三问,真的不考虑那个衙役了吗。 红衣郑重点头。 四月的天气越发温热。 百货超市的铺子翻修过一遍,如今上下三层,卖什么的都有。 当即成了百货超市。 三百零七 都跟着去 一楼的柜台扩成原先的两倍大。 沈漾刚进去,就看着白月疏拎着行李箱,堵在柜台前边。 而她面前,赵克元推着另一个行李箱,一脸为难。 「月疏,赵大哥。」 看到沈漾过来,白月疏眼眶通红,「漾漾,你管管他。」 屋子外的阳光折射在地上。 谢言川之前答应赵克元,让他在沈家安心做账房先生,等他这边有杨兵礼的消息。 自会通知赵克元。 赵克元晓得自己跟着也是累赘。 这些年他也确实给沈家出了不少力。 前几天晚上,谢言川命人通知赵克元,让他跟着沈汉的行商队伍一块去边关。 虽信上没有多说。 估计是和杨兵礼有关。 是以赵克元大早上的就开始收拾东西,沈漾看向白月疏。 按理来说,白月疏不会不明白灭门之仇对于赵克元的执念。 他要去边关也是情理所在,白月疏揉着通红的眼眶,断断续续的解释。 「我不是不让他去,我想跟他一起去,到时候还能有个照应。」 而赵克元不想让白月疏跟着。 「边关鱼龙混杂,你一个姑娘家跟着,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 他俩都是为对方考虑。 沈漾这会子也看明白了,她捏捏鼻梁,「月疏想跟着就跟着吧,二哥说了,近来没有危险。」 不然谢言川和沈秦也不敢让沈漾跟着冒险。 有她这句话。 白月疏冲着赵克元比划了个鬼脸,拽着自己的箱子,「漾漾,我都收拾好了,随时都能走。」 可他俩走了。 沈漾原先的计划打乱,她临时找来柳青青和王之。 让他俩暂代赵克元的位置,主要是整理账目,之所以用两个人。 现在的沈漾漾已经谨慎多了。 柳青青这些年脸上的纱巾就没摘下来,因为脸上的伤痕,整个人带着些许的不自信。 看到赵克元和白月疏的行李箱,她条件反射的低头,「晓得了,沈姑娘。」 隔着不远的距离。 沈汉的行商队伍已经准备好了。 马车四周挂着香囊,先前来通知沈漾的脚夫一身短打。 「沈姑娘,小的白银,这趟由小的护送您过去。」 沈漾松开行李箱,冲着白银行了个礼,「多谢小哥,麻烦了。」 白银把箱子搬到后边的马车车厢。 沈漾和白月疏坐在一块,红衣同赵克元则是骑马。 车厢里准备的齐全。 小桌子上摆着糕点和茶水,白银站在帘子外边,「沈姑娘,座位下有抽屉,里边放了点话本子和九连环,路上若是无聊,可以解闷。」 白月疏抽开抽屉,里边各种小物件果然装的满满的。 沈漾抽了个话本子出来,「小哥着实心细,多谢。」 白银这才翻身上马,「是沈二公子让准备的。」 他可不能冒然领了功。 从明悟城出发到边疆。 最快也得半个月得时间。 那还是中间不住宿没有突发状况的情况下。 沈漾也算明白古代人为啥不爱出门了,车厢的座位上缝着软垫。 饶是如此,在里边待了不到十天的功夫。 沈漾的屁股每天都是没知觉的。 四月下旬。 天气越来越热。 谢家镇守的边 关地处南方,本就湿热。 车厢里摆着冰块,白月疏手上握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自己扇风。 沈漾撩开窗户上的帘子。 外边是铺设整齐的官道,两边偶尔有路过的行人。 白银手上的马鞭顶了下头上的帽帘,一张晒的通红的脸上倒是能看到两排大白牙。 「沈姑娘,前边是个小县城,今晚在这略做休整,按照这个速度,咱们再有十天就差不多能到了。」 沈漾点头,「行。」 商队顺着城门进去。 白月疏心下好奇,凑过来和沈漾一块往外看。 傍晚的夕阳并未驱散热气。 这里同明悟城差别很大。 路边摆摊的小贩头上或多或少的顶着头巾,皮肤常年暴露在阳光下,黝黑结实,卖的也多数都是水果和茶叶。 队伍停在客栈门口。 沈漾扶着红衣的手下来,客栈的小二张罗着把马车停到后院。 县城来往的商队不多。 沈漾一行人刚下来,立刻引来注意。 有胆大的小贩凑过来,问沈漾要不要买点香蕉甘蔗啥的。 沈漾礼貌的笑笑,表示等会再来。 白银在前领路,客栈一层摆着桌椅,四周挂着灯笼,奇怪的是本该吃饭的时间。 这里空空荡荡。 掌柜的从柜台后边迎出来,「哎呦,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楼上的客房早就留好了。」 「各位快请。」 他腰间挂着钥匙,整个人热情的不像话。 白月疏挽着沈漾的胳膊,前后看了看,凑在小姑娘耳边压低声音。 「漾漾,我怎么觉着不太对啊,这家是不是黑店,为啥说把我们盼来了,是不是看我们是外地的,想坑我们。」 白银走在她俩前边,闻言就笑。 「白姑娘不必担心,这客栈就是沈二公子的产业。」 「晓得沈姑娘今个能到,老早就清空了。」 楼梯的把手上雕刻蜿蜒而上的藤曼。 掌柜原先没听见,但通过白银说话,他扭头看过来。 「咱这锦鲤镇就这一间大点的客栈,平常行商队伍都是住在这里,今个小老儿还推了两桩生意呢。」 就是为了接待沈二公子的妹妹。 白月疏闹了个大红脸,她愧疚的低下脑袋,「是我小人之心了。」 身后传来轻笑。 赵克元推着换洗的箱子,路上白月疏跟赵克元交流的不多。 一来两个人见不着,二来赵克元老是死气沉沉的。 好不容易见了零星的笑意,还是嘲笑。 白月疏松开沈漾的胳膊,叉着腰,「不许笑。」 面对赵克元的时候,白月疏看着猖狂多了。 小赵公子勾起唇角,「挺好的,小心总比不小心好。」 白月疏再次闹了个大红脸,咳嗽一声。 掌柜打开第一间屋子。 里边收拾的干干净净,窗户下边的桌子上还摆放一瓶小花。 「咱们的天子一号房,您看谁住合适。」 白月疏喜欢那朵小花。 沈漾住的天字二号房,旁边是红衣的三号房。 三百零八 沈老二的小心思 晚饭之前。 沈漾等人在房间里各自洗了澡。 先前在马车不方便,每天都是拿水擦擦,沈漾特别不习惯。 长发还没干。 胡乱的散在身后,她换了身干净的软黄长裙。 红衣过来敲门,「主子,洗好了吗,我把脏衣服拿到下边洗洗,趁着天气好,一夜就干了。」 沈漾打开门,小姑娘发尾还在往下滴水。 她卷起袖子,「我跟你一块。」 推开的窗户外边,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夏季的衣裳薄。 红衣摆手,「不用,这点又不多,主子先去吃饭,这段时间没休息好,整个人都瘦了不少。」 沈漾本来就不胖。 褪去婴儿肥,同刚来那时候简直变了个人。 后厨送来晚饭,掌柜的放下手上的算盘。 「沈姑娘,吃饭了。」 红衣还没到后院,白银拦住她,「红衣姑娘,吃完饭在忙吧。」 白月疏是和赵克元一块下来的。 她头上包着布巾。 约莫也是头发没干,笑眯眯的,看着心情不错。 「漾漾。」 桌子上八菜一汤。 都是沈漾喜欢吃的,掌柜的站在旁边,双手垂在身侧。 「沈二公子交代的,说是沈姑娘喜欢吃辣,口味重,刚好咱这湿热。」 「平常也都是以辣解湿,您尝尝合不合口。」 他递了双筷子给沈漾。 偌大的一楼只有他们一桌,沈漾道了声谢,扭头看看。 「其他兄弟们呢,怎么没来吃饭。」 白银站在另外一边,「兄弟们都是大老粗,怕是一会吵到姑娘,等姑娘吃完兄弟们再出来。」 这一路上全靠人家照顾。 沈漾放下筷子,「小哥这话折煞我们了,兄弟们不嫌我们拖累大家的行程就好,赶紧叫来一块吃吧。」 「省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月疏点头表示附和,「没事的,白银公子。」 在后院休息的脚夫们陆陆续续出来,他们的饭菜和沈漾这一桌差不多。 除了少了两个肉食。 沈漾冲着掌柜招手,示意多给后边几桌备些硬菜。 他们不像沈漾,一天天的在马车上不运动,又得赶路又得注意周遭情况。 很是辛苦。 掌柜点头应下,白月疏坐在沈漾旁边,她先给沈漾夹了一筷子牛肉。 「漾漾,沈二哥现在好厉害,连客栈都开起来了。」 这种妹妹出行。 清空整个客栈只为给妹妹让路的行为。 她羡慕! 沈漾往前只听说沈汉的生意越做越大,但在明悟城,沈家最大的收入来源还是绰子厂和百货超市。 以至于沈漾总是觉着,沈汉的生意就在快脚队伍的一亩三分地。 她还没说话,站在一边的掌柜一脸骄傲。 「那是,这客栈还只是沈二公子众多生意里最不值一提的一个,以前锦鲤县可穷了。」 「卖孩子讨饭,路上随处可见都是要饭的乞丐,是沈二公子来了之后,带着咱们一块做生意,这才好起来。」 辣椒炒牛肉的咸淡正好。 沈漾抿嘴,「我看镇上水果居多,怎么会过的那么差呢。」 赵克元抽了张凳子出来,「老丈坐下说。」 沈漾贴心的给掌柜倒了杯茶水。 掌柜的倒也没客气, 「锦鲤县水果多,但卖不出去啊,穷乡僻壤,去府城都难,沈二公子为了替大伙卖果子,光是牛车都调来四十多辆。」 每次说到这个,掌柜的就激动的一脸潮红。 他长舒一口气,「四十多辆牛车替锦鲤县把一整个山头的水果都卖完了,从那以后,锦鲤县的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这是掌柜的记一辈子的事。 他抿了口茶水,「所以啊,沈姑娘,沈二公子是我们锦鲤县一辈子的恩人。」 就有种感动大宁十大好人的感觉。 白月疏听的入迷,她虽然比沈漾大,但内心到底崇拜英雄主义。 手上的筷子捏的青筋暴起。 「沈二哥也太好了吧,漾漾,这不得把沈二哥供起来一天三柱香啊。」 白银转过身子,他手上的水杯还没放下,「不瞒白姑娘说,还真有这样的百姓。」 「锦鲤县可不是独一无二。」 也就是说,像锦鲤县这种被沈汉帮助的城镇,还有很多。 只是白银不能细说。 毕竟一届商人被人供起来,传到京城,怕是要掉脑袋。 沈漾点了下白月疏的手背,「掌柜的是本地人?家里子女呢?」 「对,土生土长的锦鲤县人,以前有个闺女,饿死了,她死后她娘也跟着去了。」 掌柜的看着约莫四五十岁,「那时候日子不好过,现在岁数大了,也不想找了。」 说话之间。 沈漾吃的差不多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还未看过锦鲤县的景色,我想出去转转。」 白月疏放下手里的筷子,「我陪你一起。」 红衣则是先去后院洗衣服。 等会再去找他们。 白银去县城交接货物,另外安排了两个打手保护沈漾。 客栈在锦鲤县城的最中间。 前后都是店铺。 这会子时间有点晚了,摆摊的小贩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天气热,沈漾拿发带把干了的头发在脑袋后边随便绑了一下。 软黄长裙外穿着纱衣。 风撩动裙摆上的刺绣,就连绑头发的丝带都是上好的苏绣。 这里的水果摊子几乎几步就能看到一个。 除此之外,还有些卖蔬菜和肉食的。 姑娘家逛街逛的就是金饰银楼,或者胭脂水粉的铺子。 偏偏锦鲤县这两样最少。 最后还是问了当地人,是个穿花裙子的姑娘,她说话带着口音。 按照指的方向,沈漾道了声谢。 那是家藏在水果铺子旁边的小店。 破落的门板上歪歪扭扭写了首饰两个字。 里边有些黑,白月疏咽了口口水,「漾漾,咱还逛吗,要不看看风景得了。」 毕竟她俩天生丽质。 有没有首饰都一样。 沈漾抱着和白月疏一样的心思,两个人对视一眼。 「俺也——」 话音未落。 门里传来声音,「二位姑娘是要买首饰吗。」 随后是轮椅压在地面上的声音。 沈漾清清嗓子,「想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单侧的木门从里推开,轮椅上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三百零九 除非是要防着什么人 「姑娘进来看看吧。」 她侧过身子,从破旧的木门进去,就看着里边别有洞天。 两排的墙架上掏出几个类似壁龛的墙洞。 每个墙洞上层都点着油烛,而在油烛下边,是木头盒子装的胭脂水粉。 除此之外,还有手工编的绢花。 各种颜色的都有。 沈漾目光从周围扫了一圈,白月疏发出赞叹。 「哇,婆婆,你这里好漂亮啊。」 老婆婆的轮椅停在壁龛前边,她看着和善。 「都是沈二公子的功劳,老婆子以前就是个残废,活都活不下去了。」 「姑娘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吗,价钱都不贵。」 她从壁龛上拿下一盒胭脂递给沈漾。 「小姑娘脸白,试试这个。」 白月疏凑在沈漾旁边,「漾漾,又是沈二哥哎。」 在锦鲤县。 沈二公子就是一条活着的锦鲤。 沈漾不露声色,冲着婆婆道了声谢,木头盒子上雕刻着牡丹花的图案。 口脂微红,是拿花汁捣碎做的。 沈漾穿越之后,甚少化妆。 原本白嫩的面皮因为这抹红色,莫名添了三分艳丽。 白月疏看的喜欢,刚想上手去蒯一手指头。 老婆婆又拿下一盒,「姑娘适合这个。」 是个和沈漾同款盒子,但不同颜色的口脂。 靠近墙角摆放着铜镜。 白月疏乐呵呵的去试颜色,沈漾把盒子盖上,状似不经意。 「婆婆坐的轮椅也是沈二公子送的?」 后墙开着窗户。 月光倾泻而来。 照应着摇晃的油烛。 老婆婆推动轮椅上的轮子,点头,「是啊,沈二公子说了,他家有个妹子,可喜欢做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了。」 「若是他妹子见到,约莫也会送给老婆子一个,既然如此,不如他先来送。」 停在绢花前边。 几根丝绒缠成的杜鹃,放的有点高,婆婆伸直手臂,有些困难。 沈漾上前,「我来。」 替婆婆拿下绢花,她却指指沈漾的头发。 「姑娘心善,和沈二公子一样。」 沈漾把玩着手里的绢花,眉眼淡淡,「婆婆知道我是沈二的妹妹?」 她一早就觉着不对劲了。 按照沈漾对沈汉的了解,就算他在外边做的再能耐。 可沈汉并非一个张扬的性子。 哪怕锦鲤县真对沈汉有如此高的评价,他也会刻意避免自己进来。 这次完全相反。 白月疏嘴上涂着口脂,头上插着步摇,两腮还点了胭脂。 刚走过来。 就看着婆婆双手搭在肚子前边,「沈二公子还说了,他妹妹生的跟九天仙女下凡似的,老身这个铺子,旁人就算不喜欢,他妹妹也会喜欢。」 「所以啊,姑娘一进来,老身就猜到了。」 沈漾垂下眼睛。 白月疏凑到婆婆旁边蹲下,抬起脑袋,「婆婆,那沈二有没有说漾漾还有个好看的小姐妹。」 「你看看我好看吗。」 她性子这些年养的活泼。 婆婆就笑,「好看,真真好看。」 得了夸奖的白月疏财大气粗,从钱袋子里掏出几锭银子,「谢谢婆婆,这些我都要了。」 她还没忘问沈漾还有喜欢的吗,也一并买下。看書菈 沈漾慢悠悠的把绢花插到头上,「就这些吧。」 外边起了风。 木门被吹的嘎吱嘎吱的响。 沈漾从一旁找了个不用的板子和石块,在折叠的缝隙处砸了几下。 木门竟然神奇的被修好了。 婆婆道了谢。 空荡的街道上,小摊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还开着门的都是些卖杂货的铺子。 白月疏伸开双手,「漾漾,沈二哥对你可真好。」 她家里没有哥哥姐姐,跟沈漾认识之后,就拿她当亲妹妹。 说是亲妹妹,沈漾心理成熟,倒是她照顾白月疏的多。 小姑娘在想心思,闻言皱着眉头。 「月疏,你不觉着奇怪吗。」 ? 「你印象里我二哥是个什么性子。」 白月疏认真思考,「长相偏瘦,性格沉稳,为人精明。」 沈漾叹了口气,「所以啊,你觉着今天在锦鲤县遇见的掌柜和卖首饰的婆婆,会是我二哥做出来的吗。」 她这么一说。 白月疏也反应过来,「对啊,沈二哥肯定会藏着掖着,那为什么啊。」 他那个性子,不可能是因为危险,因为不愿意让沈漾担心。 「除非……」沈漾摸了摸头上的绢花。 「他是想防着什么人。」 白月疏没听懂,一脸茫然,沈漾笑眯眯的解释。 「二哥知道除了他之外,还会有人这么做,怕我生出其他的反应,提前先给我预演一遍。」 「日后我若遇到同样的套路,便不会放在心上。」 从首饰铺子走回客栈。 一整条宽阔的官道。 白月疏似懂非懂,她手上还拎着自己买的胭脂。 「可沈二哥怎么会知道日后会发生这些?」 沈漾长长舒出一口气,「那就要问大哥了,我怀疑,他们想防的是谢言川。」 也不怪沈漾这么说。 连白月疏都能看出来,小谢公子狼子野心。 不过她隐约听人提起过,谢言川和沈漾不是有婚约么。 若是日后漾漾和小谢公子成亲,那沈二哥做这些依旧徒劳无功。 客栈的大门开着。 红衣洗好衣裳,在楼下坐着喝茶。 看见沈漾回来,「主子。」 白月疏递过手上的包袱,「红衣姐,漾漾给你选的。」 白月疏给的银子着实有点多。 老婆婆不愿意要,临走前还是沈漾说再选一盒口脂,老婆婆这才同意。 红衣不如沈漾白,也没有白月疏瘦。 但她整个人透着英姿飒爽。 沈漾选的口脂颜色淡,不甚明显。 红衣笑着道谢,桌子上还有几个空茶杯。 她俩顺势坐下,趁着红衣倒茶的功夫。 白月疏单手杵着下巴,「小谢公子也太难了,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她难得替斜眼窜打抱不平。 沈漾歪着脑袋,「你以为大哥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成亲。」 不就是因为和谢家姐姐的婚约。 他对人家念念不忘。 虽然陪着谢言川去了军营,算生死之交。 但只要没娶上谢家姐姐,就还早着呢。 红衣推了两杯茶水过来,都是提前温过的。 白月疏啊了一声,「和沈大哥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 三百一十 到旺苍县 说话之间。 白银从外边进来,「沈姑娘这么晚还没休息吗。」 沈漾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笑眯眯的应了一句。 「这就回去了,小哥忙完了。」 货物都有专门的人接手,倒是没多麻烦。 外边的风吹的烛火摇晃。 至于白月疏的问题,自然略过去了。 自锦鲤县之后。 商队中间又歇了两回,好在这两个城镇正常多了。 没有专门清空铺子的客栈,也没有特意为沈漾开的首饰店。 五月上旬。 越往南天气越热。 随处可见的高山峻岭,上边是茂密的树林。 对于沈漾这种木匠来说,每每掀开马车帘子,总有种看到宝藏的感觉。 就算不是多值钱的品种。 但这些树木年份长,光是树干都足够打很多东西。 白银脑袋上包着纱巾,腰间挎着水壶,马尾巴热的一缕一缕的。 「沈姑娘,最迟明天咱就能到旺苍了,也是沈二公子等着您的地方。」 谢家军镇守旺苍县。 进入这地界,无非就是军营里和军营外的区别。 隔着帘子,沈漾道了一声好。 冰块融化的很快。 红衣难得到马车里贪会凉,眼下光着两只脚,胸口处的纱衣松松垮垮。 沈漾拿扇子给她扇风。 「这么热的天气,难为沈大哥和谢公子日复一日的训练。」 白月疏撑着脑袋,坐在马车里都觉着热的难受。 她随口一句,红衣哼哼两声。 「谢家军几十万的兵将,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谢家才会称为常胜将军。 兵将们晒都快晒死了,赶紧打赢赶紧回去休息。 沈漾放下手里的扇子,「真有那么多兵将吗,我原先还想着送点见面礼来着。」 毕竟大哥现在做到副将。 手下也算管着不少人。 沈漾总有种当长辈的感觉,见面就想送点东西。 红衣单手杵着下巴,「也差不太多,见面礼倒是没必要,咱们在这待不了多久,一个军营都不一定能认的完。」 红衣从实际出发。 白月疏却挺支持沈漾的想法,「漾漾若是打算送礼,算我一个,这么热的天气还要训练,哪怕拿银子买点冰块晚上也能睡个好觉啊。」 桌子上的茶盏里泡着自制柠檬水。 没有放蜂蜜,酸的厉害。 两个姑娘一脸单纯,红衣看着沈漾和白月疏商议什么不麻烦。 她怔愣几个呼吸,随后笑笑,转身出了车厢。 二日天气有些阴沉。 阳光藏进云层,没觉着凉快,反倒是闷热的厉害。 路上平静。 商队便行进的快了些。 感觉刚吃完早饭,白银敲了敲车窗外的架子。 「沈姑娘,前边就是旺苍县了。」 顺着白银指的方向看过去。 两层高的城墙,巨大的黑色牌匾上写着旺苍县三个大字。 城墙上插着迎风而起的竖旗,每隔几步远的距离,就有一身盔甲的兵将站岗。 城墙之下。 门口两排拿着长枪的守卫,漆黑的大门往两边敞开。 中间两条跑马道,来往的百姓穿着异域风情的服装,许多头上簪花。 地处边界,有些南疆和蛮夷的族人也 会过来一块贸易。 商队露了腰牌。 自城门进去,沈漾手上的帘子还没放下。 就听着外边白银开口,「属下拜见沈二公子。」 沈汉一身紫衣,早就在城门口等候多时。 「白银,辛苦了。」 话音刚落,小姑娘跟只花蝴蝶似的。 直接就从马车上飘下来了,沈漾窜进沈汉怀里,「二哥!」 许久不见。 沈汉比沈漾足足高出一个头,他虚空扶着沈漾的后背。 明明嘴上说多大的姑娘了,稳定点。 可脸上的笑意骗不了人。 红衣翻身下马,冲着沈汉抱拳行礼,白月疏和赵克元一左一右。 那之后沈漾也没上马车,同沈汉慢悠悠的往城里的客栈走。 旺苍县相比锦鲤县更大,商铺更多的是类似帐篷一样的建筑。 上边尖尖的,周围拿泥土或者石块垒的,很少见到明悟城那种木头建筑。 沈汉单手背在身后,同沈漾并肩而行。 南方的太阳毒辣,沈漾拿手挡在脑门前边,「二哥来了多久了。」 袖口垂在身侧,沈汉声音温和,「来了三四天了,也见过大哥和谢公子。」 他今个是专门等着沈漾的。 小姑娘笑眯眯的,「大哥和谢言川长高了吗,上回见他俩还是好几年前了,平常是不是特别忙。」 客栈在主街。 商队先行过去,遮阳的东西都在马车里。 沈汉加快脚步,「不是休沐的日子,只有中午有时间,我跟大哥说过了,他们估计一会就来了。」 同样的尖头房顶。 客栈门口挂着牌匾,路边遮住一方阴影,沈汉站在门口,「我们到了,漾漾。」 敞开的大门里边空空荡荡,站在柜台后的女掌柜笑着迎出来。 「沈二公子,哟,这位便是沈姑娘吧。」 沈漾茫然的应了一声,要不是知道自己来了旺苍县。 她还以为自己在锦鲤县呢。 「谢将军提前就吩咐奴家,房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快请进。」 掌柜是个看着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少妇。 她在前带路,沈漾道了声谢,落后两步和沈汉走在一块。 「二哥,这……」 套路有点熟。 沈汉微微一笑,双手背在身后,好心情的同沈漾搭话。 「漾漾是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房子。」 客栈的大厅中间架着横梁,和房顶呈三角形,没有二楼。 住房都在后院,得穿过走廊。 各地有各地的文化差异。 沈漾眼睛里带着新奇,「挺好玩的,就是下雨天会不会不安全。」 毕竟都是泥。 掌柜手上摇着团扇,闻言笑着解释,「沈姑娘有所不知,旺苍县地处湿热,这里蚊虫居多,用木头搭房子会被蚂蚁吞噬,泥土做的虽然看着不好看,但冬暖夏凉。」看書菈 「您啊,在这多住上几日便知道泥土房子有多舒服了。」 走廊倒是用木头搭的,上边缠绕着葡萄藤。 沈漾拎着裙摆,「原来如此,多谢掌柜告知。」 整齐的房间排列。 掌柜的害了一声,「这有什么好谢的,喊我艳娘就行。」 三百一十一 抱你可以,抱回来不行 白月疏在后边听了许久。 直到艳娘推开房门,「这是沈姑娘的房间。」 素雅的芍药花的屏风前边,两张相邻的案几。 窗户下摆着原木色的美人榻,上边铺的竹子凉席。 桌椅都是雕花的,屏风后的纱帘若隐若现。 赵克元毫无心机,脱口而出,「和沈家的装饰好像啊。」 这哪是好像。 这简直就是把沈家的客厅和沈漾的房间结合起来了。 沈汉双手握拳,沈汉咬牙切齿。 艳娘就笑,「这些家具都是谢将军着人送来的,不知道沈姑娘喜不喜欢。」 白月疏终于反应过来,「谢将军?谢言川当将军了?」 艳娘左右看看,手里的团扇停下,「姑娘还不知道啊,谢将军可是我们旺苍县最年轻俊俏的小将军了。」 沈漾目光转向沈汉。 沈老二单手抵住嘴,咳嗽一声,「大哥也是副将。」 言下之意。 并不比谢言川差。 艳娘继续往下个房间走,语气似有若无,「奴家听说军营里蛮多副将,可将军只有一个吧。」 沈汉被拆穿。 连带着在锦鲤县提前布下的预示也作废。 别的他能拿银子办到,但将军这个职位,他还没真没办法。 届时漾漾被拐跑,呜呜呜呜呜,是他们几个哥哥没本事! 沈漾攥了下沈汉的袖子,小姑娘声音温温和和。 「我晓得,谢言川很厉害,但是大哥更厉害,二哥也很好。」 她最不后悔的就是当初穿越过来,把几个哥哥好好养大。 沈汉身子一僵。 那之后的其他房间倒是没什么特色,多数都是旺苍县本地的装饰。 白月疏随意选了一间和沈漾靠的近的。 她摸着下巴,「我似乎明白漾漾之前说的话了。」 若是没有提前在锦鲤县见识过,按照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会大概已经能把谢言川供起来了。 行礼推进房间。 沈漾刚把衣服收拾好,沈秦从走廊大步流星。 「漾漾。」 他身上的软甲还没脱,估计是一下休就过来了。 沈漾的房间没锁门,小姑娘探着脑袋,「大哥。」 她丝毫没有厚此薄彼,也冲上来给了沈秦一个大大的熊抱。 沈秦因为常年练武,胸膛比沈汉宽多了。 单手拎起沈漾的胳膊,「我们漾漾长高了。」 阳光下,沈漾眯着眼睛冲着沈秦笑,「那是因为大哥很久没见我了。」 沈秦身后跟着谢言川,手上捏着马鞭,他们是从军营骑过来的。 看着沈漾同沈秦亲近。 他自觉没凑上去讨嫌,只是余光灼热。 记忆里的小未婚妻长大了不少,从前软乎乎的小脸成了如今秀美的模样。 那双杏眼倒是没变,见人三分笑。 军营里都是黑黝黝的汉子,便是偶尔出来能见到姑娘家。 这边阳光晒,姑娘也都是更加健康的皮肤。 沈漾白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总是让人不自觉的看过来。 沈汉双手背在身后,轻咳一声,谢言川低下脑袋。 下一秒。 眼前出现沈漾的脸,她撑着膝盖,就那么扭头看着谢言川。 「谢言川,这么久没见,你为什么不抱抱我呀。」 她的声音温 软,说话有些不自觉的撒娇。 小谢公子耳尖通红,几乎是手足无措,「漾漾,我……」 沈漾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 她两只手揽着谢言川的后背,「我不管,就要抱。」 小未婚妻依旧软软呼呼,只是相比较从前,好像有些东西冲破理智的弦。 马鞭落在地上。 谢言川有些颤抖的抬起双手,没等搭在沈漾后背。 一左一右被人钳制,沈秦毫不客气的握住谢言川的左胳膊。 「我妹妹抱你一下得了,还想抱回去啊。」 沈汉握着他的右手翻了个白眼,「想得美。」 小谢公子死鱼眼:他就知道! 客栈清空之后。 只为沈家服务,谢言川和沈秦中午没多少休息时间。 因为接下来要和蛮夷周旋,更是得提前把军营安排好。 好在还能陪着沈漾吃个午饭,后厨送来旺苍县特色,艳娘不晓得去了哪里。 整个前院便只有沈家和谢言川红衣他们。 还在滋滋冒油的烤乳猪,皮子上刷的蜂蜜,焦酥流油。 谢言川给沈漾调了蘸料,「漾漾,你试试看,这是旺苍县本地的吃法。」 沈秦端着两份蘸料。 只恨自己没有谢狗腿长,他把其中一份递给红衣。 「红衣姐,你也试试。」 红衣丝毫不嫌弃自己是捡漏的,甚至于她还在怂恿沈秦,「沈大公子,你看看谢狗那张猖狂的嘴脸。」 「就能让他这么轻易的把主子给拐走了?」 沈秦若有所思。 沈秦恍然大悟。 「谢狗,这个名字好。」 谢言川把片好的猪肉放在沈漾盘子里,看着小姑娘文文静静的沾了辣椒。 「好吃哎。」 沈漾眼前一亮,她往前不是没吃过烤乳猪,不过肉质没这么紧实。 「是山上跑的野猪仔。」 谢言川表情清冷,语气温和,「再试试这个烤的野山菇。」 他俩旁若无人,白月疏和赵克元也在互相夹菜。 整个桌子上,伤心的只有三个人。 沈漾让谢言川赶紧吃,不用顾忌自己,沈汉实在看不下去。 扭头同沈秦搭话。 「大哥,你先前在信里说,要让商队帮忙做什么。」 水壶里泡的清茶。 沈漾抬眼看过去,沈秦手上握着筷子,「军营已经收监杨兵礼,按照他提供的线索,海棠社的分布和交易来往比我们想象的还大。」 听到杨兵礼的名字。 赵克元青筋暴起,白月疏在桌子下边拍拍他的腿,「沈大哥之前不是说,杨兵礼是南疆的人吗,他提供的线索会不会是假的。」 沈秦和沈汉对视一眼。 「所以才把老二叫过来,以商队的名义和海棠社打交道,看看这里边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沈漾放下手里的筷子,「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谢言川接话,「军营这边暂时还没安排妥当,按照杨兵礼的口供,这段时间南疆和蛮夷会来三队贸易的商人。」 「其中有一队带着大宁兵防图的线索,我们还在等。」 三百一十二 海货和水果 沈漾自然明白兵防图的重要性。 她惊讶的睁大双眼,「这东西怎么会落到南疆人的手里?」 谢言川没有吃饭的胃口。 「是京城的兵防图。」 比旺苍县还要严重。 若当真被歹人拿到是,京城失守。 他们连回去救驾的机会都没有,沈汉这些年在外行商。 也听说过不少事情,他眯着双眼,「我听说,皇城军的带兵统领姓林。」 沈秦不露声色的戳了他一下。 旺苍县不是不透风的墙。 沈漾垂下眼睛,「那需要我们提前准备些什么吗。」 谢言川摇头,「不用,暂时静观其变。」 桌子上有些安静。 赵克元双手搭在膝盖上,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谢公子,当年你答应我。」 谢言川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吃的差不多了,晚上下休再过来,这段时间你们先在旺苍县好好玩一玩。」 目光落在赵克元身上。 他两指并在一起,「赵公子随我来。」 沈秦一同站起身子,「我也该回去了,漾漾,有事就去军营找大哥。」 他嘱咐沈汉好好照顾沈漾。 白月疏拉着赵克元衣摆,「谢公子,我能跟着一起吗。」 她也是担心赵克元的情绪。 谢言川余光瞥了眼赵克元,这人手指慢慢掰开白月疏的指尖。 衣摆处被握出褶皱,他眉眼看不出表情,「我会回来的。」 小二已经牵来战马。 谢言川和沈秦翻身上马,赵克元落在最后,白月疏双手拢在嘴边。 「赵大哥,我在这等你。」 街道上还有没打扫干净的树叶。 战马踩溅,当即飞起尘烟。 沈漾拍拍白月疏的胳膊,「月疏,不必担心,大哥和谢言川会照顾好赵大哥的。」 白月疏嗯了一声。 只是笑的很勉强。 艳娘神出鬼没,摇着团扇,「各位吃好了?味道怎么样。」 谢言川安排的自然都是根据沈漾的口味。 她笑着道谢。 艳娘重新回到自己的柜台后边,手上的算盘打的飞快。 「沈姑娘不必客气,您住在这的这段时间,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对了,五月中旬,咱们这有三元庙会,您可多住些时日。」 红衣兴致勃勃,她撑着下巴站在艳娘旁边,「姐姐,三元庙会是什么。」 艳娘解释往前大宁和蛮夷南疆关系还没这么差的时候,三方谈下来的贸易。 边关本就偏远。 平常能买到的东西不多,各国出上一点,也算给这无趣的日子加点助兴。 自那以后,三元庙会便一直流传至今。 「三年才有一次呢。」 沈漾抿嘴点头,「好,我们多住些时日。」 看她听劝,艳娘心情好,停下手上的算盘,「当然,旺苍县还是有挺多好玩的地方。」 「沈姑娘也可以多转转。」 这一路上足足走了二十天。 沈漾下午没出门,洗了个澡就在房间补觉。 四周摆着冰盆,床上的被褥都是蚕丝的,薄薄一层,拿光滑的绸缎套着。 红衣中间进来一趟。 沈漾还没醒,她蹑手蹑脚替沈漾打了会扇子。 直到傍晚。 外边隐约传来说话声,她脑袋埋进 枕套,还觉着自己在桃花村。 直到纱帘上的珍珠串子被风吹的碰撞在一块。 沈漾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的披上外衣,头发胡乱散在身后。 院子的走廊上。 太阳还没落山,沈汉指挥着丫鬟和小厮一箱箱的往后院搬海鲜。 看见沈漾起来,他抬抬下巴,「漾漾。」 箱子里的水珠滴在地上,一行行的。 沈漾凑过来,「二哥从哪买的螃蟹和扇贝,还有海鱼啊。」 旺苍这边四周不靠海,都是山林。 沈汉绑着箭袖,他勾起唇角。 「你不是喜欢吃吗,晓得你今天能到,从东边调过来的。」 沈汉财大气粗。 仿佛只要妹妹开心,耗费再多他也不在乎。 沈漾拽着沈汉的袖子,「二哥,你现在到底能挣多少银子。」 平常家里的账目都是沈汉管着,她难得问起。 沈汉乐的眉眼弯弯,「漾漾是否要管家里的账目,二哥这就把本子整理一遍。」看書菈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离开,「我也不知道具体能挣多少,回头你算算。」 沈漾一把扯住沈汉的衣裳。 「别,二哥,我只是觉着是不是有点太铺张浪费了。」 小姑娘指指那些滴水的箱子,从东海运过来,先不说买货的花费,就是路上的人工马车冰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张。 她知道二***她。 但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她脸上的担心不似作假,沈汉停下脚步,「漾漾,给你花多少都是应该的。」 「沈家若是没有你,根本撑不到现在。」 沈汉永远记得,沈漾当初一套桌椅卖了三十两。 自那以后,沈家才算一步步站起来。 沈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过了变声期,声音浑厚。 「不错,漾漾,这是你二哥的一片心意,任他去。」 连沈秦都这么说。 沈漾无奈松手,「大哥,以后早着呢,何必急于一时。」 再说了,这么多海鲜,就是把他们几个撑死也吃不完。 不等沈秦说话,白月疏从门口进来,她边走边回头。 「不是,门口谁堆了十几箱水果啊,马上挡着路不能走了。」 沈秦摸摸鼻子,「那个,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所以这才是沈秦劝沈漾的真实目的吧! 你们老沈家对人好就是疯狂投喂吗! 沈漾无奈扶额,白月疏看着厨房那边还没搬完的海鲜箱子。 她也反应过来,下巴砸在地上。 「你们把漾漾当猪喂啊。」 「不对,猪都吃不完。」 沈老大沈老二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两根食指斗斗飞。 沈秦:那看见就想给漾漾买嘛,谁知道越买越多。 沈汉:俺也一样。 买都买回来了,沈漾总不好拒了哥哥们的心意。 她先前还想着给军营里的兵将送些什么见面礼,眼下有现成的材料。 十几箱水果就用来做果茶和冰沙。 往前沈秦他们也喝过,加上冰块,清凉解渴。 至于海鲜,除去他们吃的,剩下的全部做成捞汁小海鲜。 也让边关的兵将们尝尝海货。 三百一十三 做点尝尝 说干就干。 沈漾问艳娘这周围哪里有卖冰的。 不管是做水果茶还是冰沙,都少不了干净的冰块。 而且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就算做好估计也得明天才能给兵将们送过去。 索性冰镇一晚上。 艳娘手上的团扇没停,「沈姑娘,不必买,咱这因为天气热,每家每户每年冬天都会存上不少冰。」 「后院就有,您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话奴家隔壁宅子里还囤了一窖子。」 因为是客栈。 夏天南来北往,就怕遇上难缠的客户。 艳娘不管是冰块还是银碳,都有特地存放的地方。 沈漾跟着艳娘到冰窖门口看了看,挖出来的巨大洞口,足足比她在桃花村冰窖的三个还大,里边用了一小半。 这些足够了。 沈漾行了个礼,「谢谢艳娘,多少银子回头跟房费一块结算。」 艳娘指甲上染着豆蔻,她不晓得被沈漾哪句话逗笑了。 「成,都是用干净井水存的,沈姑娘可放心用。」 沈漾把自己的想法同沈秦他们说了一声。 白月疏是往前喝过水果茶的,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能来杯加冰的糖水。 她当即点头,「好,需要我做什么漾漾。」 沈汉不等沈漾说话,率先举手,「那我提供装水果茶的杯子。」 往前沈漾他们用的竹节杯。 沈汉既然开口,那自然是能办到的。 沈漾点头,「好,那就麻烦二哥了。」 沈秦紧随其后,「那我买蜂蜜和砸冰块。」 白月疏负责打下手,这会子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 沈汉出去找人订做杯子,沈秦也要出去,白月疏跟着他后边。 「沈大哥。」 葡萄藤上倒挂着青绿的叶子。 沈秦双手背在身后,「白姑娘,怎么了。」 她抿抿嘴,「赵大哥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军营她进不去,但实在担心的厉害。 沈秦笑笑,「白姑娘不必挂念,有谢言川在呢,一旦解决,必然马上回来。」 就算赵克元有心悲伤一会,谢言川都不一定等他。 沈秦还能不知道。 今个自己带着水果提前来的时候,谢言川差点用眼神把杨兵礼戳死。 白月疏不好再说别的,无奈应了一声。 「好,谢谢沈大哥。」 绳子上晒的湿衣服。 红衣从水井打上来凉水,沈漾和白月疏一人一个盆,把那些易于存放的水果提前洗一下。 艳娘靠在走廊的木头柱子上,「沈姑娘好好的福气不享,做这些粗活做什么。」 她有些想不通。 沈漾笑眯眯的,「艳娘姐姐,下午睡了一觉,也不是很累,等做好了,艳娘姐姐来尝一尝啊。」 她抬起脸。 养的白嫩的杏眼水汪汪的。 艳娘抿嘴,似乎有些不太自在,「害,我什么没吃过。」 她转身就走,不过两步的距离,又扭身回来。 「算了,既然沈姑娘开口了,我也来帮忙。」 颇有种口是心非。 沈漾让她不必沾手,都是些简单的活,艳娘哼哼,。 「我可不是白帮忙的,等忙完了,沈姑娘同我说一说你这脸蛋是怎么养出来的。」 她卷起袖子,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了它,我可是操碎了不少心。」 旺苍县的姑娘普遍是更为健康夫仍肤色。 艳娘在一众里边算白的,但着实没法和沈漾比。 白月疏心直口快,「艳娘姐姐,漾漾是一直都白,咱跟她没法比。」 再说了。 大夏天的,除非在屋子里闷着不出来,不然谁能保证自己见不到太阳。 艳娘手脚利索。 沈漾和白月疏加一块堪堪只够她一个人干的活。 「我也不求能到沈姑娘这样,图个心里快活罢了。」 沈漾把洗好的水果端到走廊下阴干,闻言就笑,「那可行,等晚上给艳娘姐姐泡杯蜂蜜柠檬茶。」 艳娘竖起耳朵,「这样就能白了?」 沈漾残忍摇头,「不能,您不是说图个心里快活么。」 艳娘:…… 艳娘:不干了。 怕味道不够。 晚上沈漾先拿了点海鲜练练手。 捞汁小海鲜的做法简单,主要是调料汁的味道,好在旺苍这边种的辣椒多。 适量的海鲜冷水下锅,煮至水开,为了去腥,沈漾还放了葱姜蒜和白酒,虾子煮的变了颜色。 花甲开口,其他的和海鲜也都熟了。 捞出备用,料汁是用辣椒做主料,加的精盐和酱油,这边吃酱油的少。 还是沈汉从商队拿的。 把晾凉的白开水冲进料汁,满满一大盆,搅拌均匀之后,再倒进盛放海鲜的盆里。 趁着浸泡的时间。 沈漾又起锅烧水,上边放上蒸笼,沈漾算了艳娘,是以螃蟹多蒸了些。 当然,也没忘记小谢公子最爱吃的鱼。 红衣烧火,后背的衣服热的湿透。 她冲着沈漾摆手,「主子快出去等着吧,等熟了红衣叫你。」 后厨的厨师插不上手。 沈漾抹了把而头的汗,盘子里还放着她刚才特意留的海虾。 拿面粉裹的,她想着做薯条大虾。 谁若是吃不了辣,也好有别的解馋。 螃蟹还没整好,沈秦和沈汉一前一后的过来了,沈老二正了下头上的发带。 「漾漾,杯子已经订好了。暂时要了五百个,明天早上送过来。」 再多,沈汉怕累着沈漾。 小姑娘对着空地打了个喷嚏,眼睛里含着眼泪,「晓得了。」 沈秦的蜂蜜晚上就能送。 沈漾手上拿着锅铲,「谢言川还不过来吗,做了他的饭的。」 沈秦晃了下手腕上的护腕,「不用管他。」 月亮静悄悄的爬上夜空。 红衣从锅里端出螃蟹,「吃饭啦,各位。」 院子里摆着八仙桌,一角放着两坛好酒。 冰镇的捞汁小海鲜分成两份,沈秦把装着鱼的盘子刚端起来。 沈漾手上拎着筷子,「留一条。」 洗的干干净净的饭盒,里边各种吃食都拿小罐子装了一点。 一整条鱼肉去刺,沾着汤汁工工整整的摆在小碟子上。 沈秦眯着眼,「给谢言川的?」 沈漾丝毫没察觉到大哥老父亲的心态,她嗯嗯点头,「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他害爱不爱吃鱼。」 白月疏送了点薯条大虾过来。 三百一十四 他受了很多伤 「赵大哥吃不了辣。」 「沈大哥一会一块给他们带过去。」 还没开始吃饭的沈秦就觉着胸口一痛。 总有种吃别的就吃饱了的感觉。 位置摆的整齐,给艳娘留了个白月疏旁边的位置。 她一身纱衣,头上的蝴蝶发钗摇摇欲坠。 「这个吃法倒是新奇,是沈姑娘老家的吗。」 沈漾递给艳娘一双筷子,「夏天吃点凉的舒坦,艳娘姐姐尝尝看。」 她先吃的捞汁小海鲜。 浸泡了汤汁的海鲜又滑又嫩,一口下去仿佛会爆浆。 艳娘满足的眯起双眼,「今个给沈姑娘帮忙,算是帮对了。」 沈汉笑着给沈秦倒了杯酒,除此之外,沈漾还做了点果茶。 没熬果酱。 所以味道比较淡,正好用来解腻。 艳娘本来伸向沈汉的杯口立刻转向沈漾,「沈姑娘做的指定好喝。」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对沈漾的滤镜还挺深。 沈漾就笑,「明个给艳娘姐姐做冰沙,甜的。」 薯条大虾要趁热吃。 沈秦做为沈家老大,当仁不让的端起酒杯,「咱一家人还缺老三老四,许久没在一块吃个年夜饭了,今个就当补一补从前的。」 「干一杯。」 余下人跟着举杯,「干杯干杯。」 「这个时候是不是要拜个早年啊。」 「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早生贵子。」 反正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还跟小时候一样,谁也不嘲笑谁。 酒是沈汉带来的。 晚上不用当值,沈秦多喝了两杯,满脸通红。 他躺在椅子上,抬头看月亮,「痛快,老二,你怎么上天了老二。」 沈老二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单手撑着脑袋,和面前的螃蟹对眼。 「大哥我在这呢,你看你脸红的,你喝多了。」 他伸手就要和螃蟹拥抱。 被艳娘拎着脖子,「喂,别乱亲啊。」 沈汉晓得自己亲错地方了,急忙道歉,他还挺诚恳。 就是嘴不利索,「不好意思艳娘姑娘,我喝多了,要不你给我道个歉吧。」 沈汉生的瘦。 一张脸常年在外奔波,不如沈漾白皙。 但沈家几个胜在眉眼好看,他就那么和艳娘对视。 艳娘手上一僵,沈老二还在喋喋不休的抓着艳娘给自己道歉。 沈秦哈哈大笑,一个没坐住,直接从椅子上掉下去。 还是红衣眼疾手快,从下边接了一把。 沈漾张罗着后厨赶紧熬醒酒汤,白月疏拽着自己的衣摆,「漾漾,沈大哥喝多了,谁给赵大哥和谢公子送饭啊。」 这会子时间也不早了。 沈漾抬头看看摇晃的树枝,有些不自信,「军营应该管饭。」 「吧。」 那边还没醒酒的沈秦突然听到军营,他睁大双眼,「漾漾,谢言川受伤了。」 沈老大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又指着小腿,「这里。」 随后一身胡乱的点了个遍,「全受伤了。」 随后才腰间取下腰带,这会子还挺准,直接丢进沈漾怀里。 「你去看看他。」 腰牌四四方方,沈漾有些犹豫。 白月疏眼神一转,「漾漾,我跟你一块去,咱就说是去送饭的。」 她想去看看赵克元。 红衣抬抬下巴,「主子,这边有我呢,你要是想去就去吧。」 厨房送来滚烫的醒酒汤。 刺鼻的味道顺着烟气袅袅升起,沈漾把腰牌塞进怀里。 「等大哥二哥喝完我再走。」 艳娘手背青筋暴起,偏偏面色自然,「沈姑娘,我找人送你。」 一环扣着一环。 沈漾总觉着他们是故意把自己赶走似的。 门口马车在等,白月疏拎着食盒,一脸乖巧,「漾漾,走吧。」 夜色朦胧。 沈漾前脚出了院子,沈秦后脚坐直身子,他拿手抹了把脸。 「这样真的有用吗。」 沈汉吐出一口浊气,「试试呗,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艳娘晃着手里的折扇,「你们真的有点奇怪,原先不是不想让谢将军和沈姑娘在一起吗。」 沈秦双手搭在膝盖上,「不是不想,是不能让谢狗把我妹妹拐走。」 沈汉喝了两口清茶,「但我妹妹把谢言川拐走没问题。」 只有红衣一脸茫然。 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喝多了吗。 什么时候达成的地下交易。 主子,你快回来! 沈漾并不知道客栈发生了什么,马车的四角挂着香囊,用来驱虫的。 军营外的路不好走。 夜里就听着马车挥动马鞭的声音。 白月疏撩开帘子,「去军营还要出城吗。」 车夫应了一声,「军营驻扎在旺苍县外边,若是有敌人来犯,将军也好马上出军迎战。」 想起沈秦说的。 沈漾声音细细的,「大哥,边关经常打仗吗。」 她穿来十年,不晓得是不是明悟城离的远,倒是没怎么关注。 马夫手上的鞭子不停,「往前有谢将军在,蛮夷被打的不敢来犯,后来谢将军流放,南疆冒头。」 前边就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火光。 「好在有谢小将军,」马夫谨记老板娘之前的嘱咐。 「谢小将军以身犯险,打退敌军好几次进攻,自那以后,南疆也老实多了,就是——」 他叹了口气,一脸惋惜,「谢小将军受了不少伤。」 这总结似的感叹。 真的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白月疏单手杵着下巴,「谢公子好不容易哦。」 沈漾闭了闭眼睛,她原先觉着沈秦在骗自己,只是没找到理由。 现下听着,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随着马车摇晃。 食盒里的盘子撞在一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军营门口架起两杆长枪,身穿盔甲的兵将威风凌凌。 「干嘛的,军营重地,不可擅入。」 马车脸上堆笑,「大人,车里的贵人来找谢将军的。」 他有意露出身后,帘子从里掀开,露出一只细白的指尖。 上边托着的是沈秦的腰牌。 兵将立刻收起长枪,双手抱拳,「原是副将,请。」 「谢将军在最中间的营帐。」 马车往里。 夜里天黑,除了巡逻的兵将,其他的都已经回去了。 车夫熟门熟路。 把马车停在中间最大的帐篷,他翻身下来。 「沈姑娘,到了。」 三百一十五 伙房关门了 帐篷里静悄悄的。 沈漾拎着食盒下来,她拢了下吹到脸前边的碎发。 左右看了看,「直接进去吗。」 要是她没记错,一般将军的营帐不是重兵把守。 这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她不会一进去就被当成女干细抓起来吧。 马夫翻身上去,「外头风大,姑娘进去等吧,谢将军估计去忙了,小的在旁边等着您。 他把马车赶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白月疏和沈漾对视一眼,小姑娘无奈撩开帘子,「进去吧。」 类似蒙古包的建筑。 两侧摆放整齐的椅子,最前边是一张实木案几,案几上点着蜡烛,后边的位置铺着虎皮,左侧是张没有任何图案的屏风。 右侧是个洗脸的架子。 白月疏看的新奇,「这就是行军打仗的地方吗。」 沈漾把手里的食盒放下,随意找了张椅子坐。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连眼睛都不敢转。 这会子都半夜了。 谢言川倒是忙的厉害,白月疏同她并肩坐在一块。 「漾漾,谢公子能带赵大哥去哪啊。」 话音未落。 就听着外边有脚步声,沈漾条件反射的站起来,随口回应。 「他俩总不会私奔吧。」 抬眼对上谢言川的视线。 小谢公子估计也没想到沈漾会来,他撩开帘子的手臂猛的用力。 原地怔愣半个呼吸。 随后才一脸镇定的走进来,「漾漾,什么时候到的。」 沈漾点了下桌子上的食盒,一双杏眼在灯光下波光流转。 「来给你送饭,你吃了吗。」 盆子里有水,谢言川一身软甲,他头发难得全部梳在头顶。 是以显的一张脸五官更加立体俊俏。 「没呢,伙房关门了,原想等着明日再吃。」 言下之意。 要不是沈漾来了,他约莫是要饿一晚上的。 沈漾打开食盒,鱼肉上沾着酱汁,小桌子摆的满满的。 「那哪行,一夜时间不短,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看。」 玉白的指骨拿帕子擦干净。 谢言川解下腰间的环甲,他后背挺直,双手垂在身侧,「麻烦了。」 白月疏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许久。 她咳嗽一声,「谢公子,赵大哥呢。」 这桌上的饭还有赵克元一份,谢言川面色平静,坐在沈漾对面。 「刚从牢房回来,大概有事去忙。」 沈漾递给他一双筷子,白月疏垂下眼睛,「我能去找找……」 「谢将军,你走的太快了,我从伙房拿了些吃的,你一起吃、点、吧。」 赵克元端着手上的托盘。 里边馒头和大块的猪肉堆的满满的。 正好对上白月疏的眼神,他眉眼里带着温柔的笑。 「月疏,你怎么过来了。」 白月疏看向托盘上的晚饭,挑了下眉毛,「不是说伙房关门了吗。」 赵克元这会子也看到谢言川面前摆着的食盒。 他满脸单纯,「没啊,我问过伙房了,为了防止巡逻的兵将晚上饿,伙房一天到晚都不关门的。」 手上的东西有些重。 赵克元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冲着谢言川抬抬下巴,「还是谢将军亲自颁布的法令。」 沈漾和白月疏随着赵克元说话,同时看向谢言川。 小谢将军后背僵直,耳尖绯红,他抿抿嘴,「突然忘了。」 漾漾会信的吧。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沈漾。 赵克元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白月疏眼睛转了转,踮着一只脚,小心翼翼的从桌子捞了半盘子虾过来。 她推着赵克元的后背,压低声音,「走走走,我们去那边吃。」 等到这方阴影只剩下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 小姑娘顺势坐下,单手杵着下巴,「怎么不吃了,是不合胃口吗。」 她丝毫不提令人尴尬的话题。 谢言川手上松了力道,「不是。」 捞汁海鲜泡的时间久了,味道更甚,谢言川嘴里还没咽下去。 他似乎想起来,「我很喜欢。」 眼尾处带着认真,他看着沈漾又重复一遍。 「我很喜欢这些,谢谢漾漾。」 晕黄的烛火被风吹的晃动。 门外隐约有巡逻的兵将经过,沈漾咽了口口水。 整个人不太自在。 「赵大哥的仇报了吗。」 听沈秦说,杨兵礼身上藏着许多南疆的线索,怕是暂时不能死。 但谢言川既然能把赵克元叫过来,也不会空穴来风。 看赵克元刚才的状态,同往前有所变化。 沈漾好奇的问了一句,她都能看出来,白月疏自然更心细。 赵克元狼吞虎咽,两个馒头下肚。 这是他近几年吃的最为爽快的一次,白月疏的睫毛打在眼睑下方。 「赵大哥,你现在——」 赵克元手上的筷子顿了顿,他似乎释然了。 「谢将军解了我心里悬起来的刀。」 今个下午。 谢言川确实带着赵克元去见了杨兵礼。 军营的牢狱阴暗,能出现在这里的多数都是叛逃之人。 刑具上沾着血。 赵克元几乎认不出那个一身脏烂的男人,是当初那个夜晚,高高在上砍下父亲头颅的男人。 他似乎是疼的厉害。 整个人躺在地面上,血衣沾着腐烂的皮肉,往外喘着粗气。 谢言川一身软甲,双手背在身后。 「还活着,你大可去问。」 他在跟赵克元说话。 有小兵打开监牢的门,锁链落在地上。 赵克元原地站了许久,才慢腾腾的进去,脚步声惊醒地面上的杨兵礼。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赵克元的鞋底。 赵克元蹲下身子,声音冷漠,「你还记得我吗。」 这张脸相比较十年前,更加成熟。 杨兵礼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笑声扯动身上的伤口,他指尖蜷缩,「你和你爹长的很像。」 赵克元的拇指戳进杨兵礼脸上的烂肉里,狠狠用力,他疼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嘶哑的叫声传遍整个牢狱。 这里的人司空见惯,甚至连头都没回。 赵克元的头发垂下半缕在地上,他依旧冷漠,「当初究竟是为什么,我爹只是个卖布的商人。」 「你若说想要千织锦的染料,为了一家人的姓名,我爹不会不给你。」 他把指甲从杨兵礼脸上拔出来,「你为什么要杀人。」 三百一十六 放下心里的刀 杨兵礼疼过那阵劲。 声音嘶哑,他静静看着赵克元,「你杀了我,我就告诉你。」 皮肉上的痛苦着实折磨。 赵克元往后退了半步,「你以为我不想杀你,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可我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赵家的千织锦断在赵克元父亲那一辈。 他从黑市出来,整个大宁再无千织锦的铺子。 杨兵礼闭了闭眼睛,谢言川指骨敲了两下牢狱上的炸烂,就是这轻微的动静,杨兵礼似乎很是害怕。 「千织锦养蛊,又得大宁皇宫喜欢,我自南疆得了命令,拿到千织锦的制作法子,将蛊虫放进染布,一同送进皇宫。」 「被蛊虫吞噬的人就会听从南疆的命令,从而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打入皇宫内部。」 这是原因。 可赵克元想听的不是这个,「你为什么,要杀人。」 杨兵礼看着赵克元嗤笑一声,「你爹将你养的天真,你当真以为他是多干净的人,他比你想象的要该死。」 赵克元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 他到底没忍住,恶狠狠的一拳砸在杨兵礼脸上,「我爹从没做过任何坏事,他都死了,你还在污蔑他。」 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淌血。 杨兵礼疼的倒抽一口冷气,维持不住那股子刻意的似是而非。 他到底没忍住,「你爹是林太傅的人,林太傅你知道吧,他企图造反,你爹用商人的身份替他传送消息。」 「我杀他是因为他手上掌握着南疆的秘密,林太傅以此要挟,你爹必须得死!」 他朝着赵克元啐了一口血水。 「若不是他不愿意说千织锦的成布法子,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你也得死!」 一则消息把赵克元震的呆愣在原地。 久久没有动弹。 谢言川摆了摆手,兵将上前扶起赵克元,牢狱再次落锁。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杨兵礼还在里边叫嚣。 让赵克元有本事就替他爹报仇,有本事就杀了他。 两道鞭子下来,他这才老实。 练兵场里传来操练的声响。 赵克元坐在地上,谢言川单手搭在膝盖,陪着他静静坐了片刻。 赵克元闭着眼睛,「我不知道,我爹从没说过。」 他鼻尖发酸,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带着手足无措。 谢言川目光看着远方,「三年前就查出来了,那时候没抓到杨兵礼。」 所以谢言川没有告诉赵克元。 有些事情,总得亲口听到才能死心。 谢言川没有反驳,以赵克元对他的了解,父亲这事怕是真的。 他双手掩面,「通敌叛国,起兵造反,我爹从小告诉我,要好好读书,他给我请最好的夫子,教我最好的学识。」 「他让我做个懂礼数识大体的人,他从来没说过,他会做这种事。」 谢言川没有说话,赵克元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我爹若是有罪,可我娘,姨娘,我弟弟妹妹,府上的丫鬟管家,他们是无辜的。」 「一门惨死,无一生还。」 谢言川沉默的张了张嘴,下午的阳光热烈。 穿过沙土地,他到底没忍住,「除了你,没有人无辜。」 赵家家主做的那些事,不可能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如果说赵克元父亲唯一剩下的一点良心。 大概都用在这个嫡子身上了,赵家上下瞒着赵克元。 其实也有很多破绽,只是赵克元一 心读书,并未察觉。 苦涩咽到嘴巴里。 赵克元再多的怨言被压在心里,家国大义,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地面砸出两个水窟窿。 三十岁的男人,哭的不能自已。 谢言川从座位上站起来,「但你可以恨杨兵礼,人这一生,总要找个目标。」 「他活不了多久的。」 谢言川独自离开,留下赵克元一个人消化这个消息。 沈漾他们来之前,谢言川又去了趟地牢。 看守的兵将说,下午的时候赵克元也来过,他在牢狱里背了几味类似药材的名字。 离开的时候,杨兵礼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谢言川站在栏杆前边,杨兵礼喘着粗气,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小谢将军没有多说,回来便是遇上沈漾。 而赵克元调整好了心情,这才端着饭菜回来。 他心里的恨到底消没消,谁也不知道,只是看着好多了。 沈漾慢条斯理的替谢言川剥了虾仁放在他面前的盘子上,小姑娘轻声细语。 「辛苦了小谢将军,多吃点。」 指尖沾着酱汁。 谢言川眼尾处拉着红晕,他抿抿嘴很是诚实。 「吃的很多了。」 沈漾下午睡了许久,不觉着困。 白月疏打了个哈欠,赵克元把托盘送到外边,看着白月疏的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月疏,回去吗。」 白月疏点头,「漾漾,你走不走。」 帐篷后边就是休息的床榻。 沈漾从座位上站起来,「走的。」 不等开口,谢言川从一旁捞了件外衣,「我送你们。」 马车还在等着。 马夫迷迷糊糊的在打瞌睡,赵克元叫醒他,从军营里离开,一路上畅通无阻。 打更的锣鼓敲了三下。 沈漾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谢言川凑过来,「困了吗。」 那边白月疏已经睡着了,脑袋歪着赵克元肩膀上。 他脖子以上不敢动,怕吵醒白月疏,偏偏男女授受不亲,赵克元避嫌,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是以沈漾一睁眼,就看着赵克元跟植物大战僵尸里的窝瓜似的。 小姑娘皱着眉毛,决定看看谢言川洗洗眼睛。 「还好,你忙了一天没有休息,客栈若是有空房,就现在客栈睡吧。」 「不然跟大哥挤在一间。」 沈漾抿着嘴笑,「我来的时候,大哥喝多了。」 她并未说自己此行是因为沈秦说的那些话,谢言川双手搭在膝盖。 「喝多了?那倒是新奇,沈大哥在军营里千杯不醉。」 怕沈漾不信,谢言川解释。 「往前过年,有兵将同沈大哥开玩笑,连喝十二杯,沈大哥毫无醉意,倒是整个军营倒了一片。」 他就跟原先的赵克元一样。 以一种无辜的语气,重拳出击。 三百一十七 我已经被沈姑娘收买了 沈漾噎了一下。 有些不太确定的嗯了一声,「大概,二哥拿的酒水比较烈吧。」 谢言川还想多说,马车轮子下硌了个小石块。 猛的一晃。 白月疏整个人砸在赵克元怀里,赵克元手忙脚乱。 沈漾身子不稳,朝着谢言川的方向倒过去,小谢将军手上用力。 胳膊抵住沈漾的肩膀,以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姿势,直接把沈漾顶在脑门上。 是以白月疏一睁眼,嚯了一声。 「漾漾,你俩这事表演杂耍呢。」 沈漾一脸生无可恋。 她以后再给谢言川坐一辆马车,就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客栈里静悄悄的。 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这会子都已经后半夜了。 车夫把马车停到后院,前门开了条小缝。 艳娘坐在柜台后边的躺椅上,脚边摆着两个冰盆,手上胡乱的拿了个话本子。 听见脚步声,她从座位上站起来。 沈漾同谢言川一前一后。 「沈姑娘,谢将军回来啦。」 沈漾拎着裙摆,「这么晚了,艳娘姐姐还没睡吗。」 桌子上摆着水果和清茶,艳娘余光瞥了一眼谢言川,她笑眯眯的靠在架子上。 「这就去睡了,后厨有热水,空房还剩不少,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沈漾应了一声。 赵克元的行礼在沈汉旁边的屋子。 他朝着艳娘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白月疏还没醒困。 打着哈欠简单洗漱。 谢言川在盆子里兑的温热,送到沈漾房间门口,「漾漾,水放在外边了。」 月光明亮。 沈秦的屋子隐约传来动静,谢言川眉眼看过去。 房间里又恢复安静,沈漾把沈秦的腰牌挂在屏风上边,卷着袖子出来。 怕打扰旁人,她压低声音。 「你赶快休息吧谢言川,我自己来就好。」 沈汉的房间也有动静。 他俩同时扭头,里边恢复安静,沈漾有些奇怪。 「二哥还没睡吗。」 话音刚落,就听着沈汉说话。 「睡着了,早都睡着了。」 沈漾:…… 谢言川:……有点离谱。 二日起来的晚。 沈漾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旺苍县的白天炎热且长。 她换了身轻薄的长裙,长发拿簪子挽起半束。 整个客栈没有旁的客人,是以只能听见沈汉说话。 白月疏还没起来,赵克元蹲坐在走廊下,手里拿着干净的匕首。 他旁边是一身懒散的红衣,两个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把水果削成小块。 看见沈漾起来,赵克元直起身子。 「漾漾,谢将军和沈大哥去军营了。」 红衣把手上的匕首一丢,「我去给主子端饭。」 沈漾今个要做水果茶和海鲜。 杯子已经送过来了。 都在厨房里堆着,绿油油的竹节上边打磨的干净。 大小一致,两边还贴心的卡了把手。 沈漾拿了根纱巾把袖子绑在身后,「二哥,旺苍县有卖鸡爪的吗,左右都要做,顺便加份酸辣鸡爪得了。」 就是军营人多,摊子上怕是一时间找不到这么多鸡爪。 艳娘摇着手里的团扇,纱衣自肩头 落下。 沈汉沉吟片刻,艳娘站直身子,「奴家知道哪里有卖的,奴家去买吧。」 锅里刷的干净,用来熬果酱。 沈漾笑着道谢,等艳娘离开,沈汉也没闲着,去冰窖把冰块取了出来。 谢言川早上临走前,和沈秦一块把冰按照沈漾的要求,全部砸成合适的形状。 沈漾打算做三百杯水果茶,二百杯冰沙。 果酱都是一锅出来的,沈汉和赵克元一块,往杯子里装冰块。 窗户往外打开。 饶是如此,沈漾还是热的一头汗水。 果酱熬了四种口味,都是昨个沈秦送过来的。、 按照不同口味分装到桶里,趁着果酱冷却的时间,白月疏和红衣则是把切好的水果块放进杯子里。 沈漾去煮海鲜,沈汉买的多,昨天晚上吃了一些,还剩下十几筐。 热水煮出浮沫,因为人多,沈漾也不是专业的厨子,索性都用来凉拌。 艳娘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身后跟着六个抬筐的小厮,「沈姑娘,鸡爪没那么多,奴家给配了点鸭爪,你看行不行。」 三筐洗的干净的爪子。 沈漾拿手抹了把汗,「行,艳娘姐姐,送进来吧。」 刚好海鲜都出锅了,料汁都是提前拌好的。 艳娘原本只是掌柜,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沈家忙活,不自觉的就加入进去。 甚至于沈漾在煮鸡爪鸭爪的时候,她还帮忙拌捞汁小海鲜。 鸡爪去骨着实麻烦,沈漾晓得自己的能耐,也不费那个功夫。 就煮熟然后凉拌成酸辣口的就得了。 水果茶和冰沙已经全部完工,冰块和水果粒,上边淋的果酱和蜂蜜,用凉白开冲进去,冰凉的白烟激起阵阵凉意。 沈漾递了一杯给艳娘,小姑娘额前的碎发贴在鬓角,她抿着嘴笑。 「艳娘姐姐,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沈漾也不知道旺苍县和明悟城有多大区别。 艳娘手上染着豆蔻,就着没盖盖子的竹杯往里看了一眼。 沈漾费了多大功夫她是知道的,在喝之前,艳娘抱着不管多难喝自己都得夸的心态。 夏日热的烦躁。 冰凉的甜味顺着口腔炸开,艳娘身子一顿,沈漾歪着脑袋,有些紧张。 「怎么样,艳娘姐姐。」 艳娘甚至来不及回应沈漾,小小的水果块和冰块嚼起来并不单调,特别是果酱。 因为没添加任何东西,全是天然的味道。 一杯下肚,艳娘满足的长舒一口气,「好好喝。」 白月疏与有荣焉,「是吧,漾漾做的水果茶最好喝了,往前每年都给我们做。」 艳娘把手里的杯子放下,眼睛里带着认真。 「明悟城是吧,这就搬家。」 为了这个每年都有的水果茶,旺苍县不待也罢。 沈漾就笑,「口味合适就好,这里还有呢,艳娘姐姐若是喜欢,我多熬点果酱,你想喝的时候自己放点冰块和蜂蜜,冲一下就行。」 每个桶里都还剩小半桶的果酱。 艳娘抿嘴:救命,谢将军对不起,我已经被沈姑娘收买了! 三百一十八 他穿这么好看干啥 日头升到正中。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按份准备完成。 海鲜和鸡爪还要再浸泡一会,好在从客栈到军营还要一段时间。 再说了,怕多等水果冰沙里的绵绵冰就化了。 沈漾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客栈的小二装车的功夫。 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头发上的珍珠簪子被风吹的微微晃。 沈汉双手背在身后,「漾漾,走吧。」 因为提前跟沈秦和谢言川说过,白天去军营的路好像比晚上要近一些。 牛车跟在后边,两旁的杂草收拾的干干净净。 沈秦点了一队兵将。 谢言川今日难得没去练兵场,他穿了身贴身的软甲,长发高高绑起,发尾垂在后背。 血红的发带若隐若现,站在军营门口。 几个相熟的副将双手环胸,「咱将军拾掇的跟个花蝴蝶似的,咋这么骚气啊。」 另一个听着点消息的,「沈副将的妹子来了。」 军营里都晓得谢言川和沈秦关系好,他俩当初就是一块来参的军。 闻言立刻八卦脸。 ——沈副将天天把他妹妹夸的跟朵花儿似的,咱可得看看真的假的。 ——俺听说昨天晚上就来了,不过太晚了,怕吓着人家姑娘,一群大老粗没敢出来。 ——沈副将的妹子跟咱将军有啥关系,他穿这么好看干啥。 ——那话咋说来了,居心不良图谋不轨老牛吃嫩草。 耳边嘈杂。 谢言川本来不想搭理这群碎嘴子,无奈他们再说下去,自己晚节不保。 他扫了个眼风过来。 本意是震慑,谁晓得这群滚刀肉根本不怕,甚至于还有两个往前跟着父亲的副将。 一脸笑嘻嘻的凑过来。 「谢将军,等人呢。」 谢言川没有说话,他又碰碰谢言川的肩膀。 「跟咱说说,沈副将的妹子长啥样啊,咱这大老粗说话能不能吓着人家。」 沈秦的头发是刻意洗过的。 他从后边走过来,咳嗽一声,「让你们搬东西的。」 言下之意别多打听。 沈秦是副将里边年纪最小的,平日处事又和善,根本没人怕他。 搭着沈秦的肩膀,「小子,俺可先说好了,俺家还有个没说亲的小儿子,今年十七了,你看着办。」 沈秦意味不明的笑着一声,「那你问问谢将军。」 不等副将疑惑,道路尽头,出现个四角挂着香囊的马车。 谢言川站直身子,所有人目光看过去,马车只是开始,那之后又跟着好几辆牛车。 沈汉坐在架子上,单腿曲起。 他之前跟军营里的人见过,并不稀奇。 打了声招呼之后,马车的帘子从里掀开。 副将们伸着脑袋,一个搭着一个。 最先出来的是个一身红衣的姑娘,腰间别着匕首,长发高高束起,眉眼带着凌厉。 副将们眼前一亮,「嚯,沈副将的妹子好生英姿飒爽。」 话音未落,马车里又伸出来一只手。 白月疏穿着青衣青裙,小家碧玉的长相,她没看过这种场面,被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这才下来。 看年纪她比红衣小,副将们猜测这个才是。 「嚯,沈副将的妹子好生温和秀气。」 这时马车里又又伸出一只手。 腕子上带着个水晶的百合花镯子,她指尖磨的老茧,可胳膊白的反光。 沈漾弯腰出了马车,头发散在脸颊前边,她一双杏眼,鹅蛋脸,发间的蝴蝶簪子似乎展翅欲飞。 沈漾养的白,一整个往那一站,整个天地似乎都亮了不少。 谢言川扶她下来,沈漾冲着他笑笑。 这下轮到那群大老粗咽口水了,沈秦冲着这边抬抬下巴,「漾漾。」 沈漾这喊了声大哥,他身旁站着的沈漾不认识。 索性一并招呼,「各位哥哥好。」 别说军营了,就是整个旺苍县也很少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一众兵将回了礼。 那个说自己家有儿子的,扒着沈秦的胳膊,眼泪汪汪。 「秦啊,哥哥的秦,咱妹子订亲没,一定先考虑俺家儿子啊。」 见过沈漾之后,其他人也不遑多让。 甚至还有两个推销自己的,「沈大哥,你就是我亲哥哥,你看看我成不成。」 「沈大哥,以后我的军饷都给你花,妹妹给我。」 他们并不知道谢言川和沈漾的婚约。 沈秦身上挂着好几个男人,他仰天长叹,「能不能放过我,先去抬东西。」 晓得这些都是沈漾亲手做的。 兵将们一个个跑的飞快,甚至于还有鞋子掉了也来不及穿上的。 沈漾看的奇怪,她和谢言川并肩站在一块。 小姑娘比他矮了不少,说话要抬着脑袋,「谢言川,他们怎么了。」 小谢将军浑不在意,「没事,别管他们,一起进去吗。」 水果茶还是熟悉的味道。 海鲜做的酸甜口,不管是甜食还是海货,军营里吃的少。 要说每个人都有一份,那肯定不够。 好在大家都能分上两口。 谢言川的帐篷里边摆着冰盆,红衣耍杂技似的从身后拎出食盒。 「主子特意给沈老大和谢将军准备的。」 里边除了送到军营的那些,还有炒菜和炖菜。 沈漾一行人并未在这待多久,军营重地,她连来两天已经觉着不可思议了。 下午回去。 谢言川还得等到休沐,他发尾的红色搭在胸口。 「漾漾,谢谢你。」 旁人不知,可谢言川明白,谢家军今个能吃上这些,是沾了沈漾的功劳。 并不是说有多好,可若不是沈漾,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海货是什么滋味。 她送来的是用心。 沈漾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谢言川的头发,她眉眼带笑。 「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嘛。」 赵克元远远在后边等着,直到沈漾上了马车,他才往谢言川这边过来。ap 男人冲着小谢将军拱手行礼。 「谢将军,杨兵礼死后,您能通知我一声吗。」 他垂下眼睛,「我想跟我爹娘说一声。」 谢言川点头,「要不了多久的。」 沈秦也是这么和沈漾说的,军营这边安排的差不多了,等南疆和蛮夷的探子一到。 拿着线索,他们估计就要出发了。 三百一十九 三元庙会 这么一等就是好几天。 五月中旬。 三元庙会。 旺苍县提早就有商户过来占摊位,因为是集中性的。 怕在城里出现意外,庙会有特批的地方,但住还得找客栈。 沈漾这两天出门,总是能看到前台过来问房间的商家。 艳娘晃着手里的扇子,满脸温柔,但语气毫不留情。 「我们这里不收客人,麻烦您再往别的地方看看。」 后院的空房还有很多。 沈漾有些犹豫,还是去问了艳娘,从上回的水果茶之后。 艳娘明显和沈漾关系亲近多了。 「艳娘姐姐,左右我们也住不完,总不能耽误你挣银子。」 她还挺替别人考虑的。 艳娘手边放着算盘,她挑了下眉毛,「沈姑娘,客栈被谢将军包了,不管住不住人,我这该挣的银子一分不少。」 察觉到沈漾的心思,艳娘提醒一句。 「沈姑娘,三元庙会鱼龙混杂,谢将军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言下之意。 不必为了多余的好心,将自己置于危险。 沈漾似懂非懂,既然谢言川这么做,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这段时间沈漾也没闲着。 和白月疏红衣总是上街去玩,沈汉偶尔要处理商队的事。 于是财大气粗的每天塞给沈漾几千两银票,让她看见有喜欢的就买。 旺苍县的商户都知道,最近来了个女菩萨。 不仅长的好看,出手也十分阔绰。 这里从吃食到服饰首饰,同明悟城全都不一样。 沈漾前两天在一家银楼里订了好几套银饰。 类似后世少数民族的那种。 她要的多,工期长,全部做好的话估计还得一段时间。 好在掌柜赶工,趁着三元庙会之前赶了一套出来,让她先去看看效果。 这家银楼里专门做这种首饰。 小二早就在门口等着,看见沈漾过来,满眼写着财神爷。 「沈姑娘,您来了,快点里边请。」 沈漾拎着裙摆上楼梯,铺子里的人不多,零零散散都是姑娘家。 「您订的货在后院呢,这边来。」 红衣双手环胸,「整的还挺神秘。」 帐篷似的店铺存不了太多东西,这里的建筑和客栈一样。 仓库和存货都在后院。 沈漾刚近走廊,就看着架子上挂着一套软黄色上衣下裤,顶尖是银饰做的帽子。 脖子上还挂着类似钥匙圈的璎珞。 掌柜的站在旁边整理最后的细节,小二停下脚步,「掌柜的,沈姑娘来了。」 「沈姑娘。」 掌柜的是个手巧的大姐,长发绑成辫子全部盘在头上,一脸和善。 「来看看,喜不喜欢。」 沈漾应了一下,走廊下银子并不显眼。 「这衣裳——」她伸手摸摸衣摆上的刺绣,大朵大朵的向日葵连花蕊都透着用心。 掌柜的袖口别着两根针,「看姑娘喜欢穿黄色,刚好配着,上边的花都是妾身自己绣的。」 「姑娘若是不嫌弃,先去试试。」 沈漾自然不嫌弃,不仅不嫌弃,还很喜欢。 后院有厢房,这衣裳相比大袖倒是好穿,沈漾的手腕上戴着两串银手链。 脚腕上还有银铃,头发全部盘起来,自厢房里出去。 红衣和白月疏在走廊下坐着喝 茶。 顺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回头,那些银饰在阳光下泛着光。 沈漾一身明亮,她原地转了个圈,由于给的银子足够多。 脑门压的有些沉,她急忙扶住发冠,「红衣姐,月疏,好不好看。」 红衣挑着眉毛,「好看是好看,就是像一棵向日葵。」 白月疏鼓着嘴,「掌柜的,我多加些银子,你能也给我做身向日葵、呸,刺绣的衣裳吗。」 也是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 不然掌柜的非把沈漾拍下来挂门口当模特。 她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官话,「没问题,不用加银子,沈姑娘给了很多。」 这一套沈漾很是喜欢。 等脱下来之后,让掌柜的包着先送到客栈。 至于其他的,好在沈汉的商队随时都能回明悟城。 届时再捎回去。 既是做衣裳,那就和红衣和白月疏都有。 趁着她俩量尺寸的空,沈漾偷偷在厢房又放了两张小银票。ap 总不好让人家亏了是不是。 二日就是三元庙会。 沈漾心心念念,是以晚上也没睡好。 天蒙蒙亮,她就爬起来换好衣服了。 庙会人多,三方都有参与,是以各派出一队兵将用来维持秩序。 省的打起来。 白月疏跟沈漾一样兴奋,两个姑娘家连吃早饭的时候都在讨论。 沈汉今日无事。 陪妹妹一块过去。 同行的还有赵克元。 白银赶着马车在外边等着,艳娘靠在躺椅上无所事事。 沈漾邀请她同行,艳娘摆手,「不用了,刚开会人肯定多,挤的厉害。」 沈漾感受就是这个氛围。 还没到指定地点,官道上有持枪的兵将。 马车不能往里进了,两边停的满满的,里边都是卖货的商贩。 怕路不好走。 他们下来之后,白银赶着马车找个地方停着。 沈漾头上带着帽帘,主要阳光太晒。 顺着官道往里。 最前边的摊子都是卖小吃的,各种瓜果和甜糕。 摊主忙的很,因为是头一天,人多,大家都想来尝个鲜。 当然也有有经验的。 知道再往里肯定还有好东西,沈漾他们纯粹是先前在家吃过早饭了。 说是庙会,其实就是类似一个大型集市交易。 路上人多,说哪地方方言的都有。 还有卖民间玩具的,拨浪鼓,虎头鞋虎头帽这些。 在庙会的中间地段,竟然还有卖农具的。 沈漾看着熟悉的绰子和玉米刨子,她扭头同沈汉对视。 沈老二双手背在身后,「凑个热闹。」 也就是说,这个摊位是沈家的。 而且生意还不错,许多农户打扮的,都在试验玉米刨子的用法。 沈漾冲着沈汉竖了个大拇指,白月疏哇了一声,「赵大哥,有表演杂耍的。」 远处一阵喝彩声。 沈漾抬头看去,踩着高跷的手艺人甩着长袖,在地上来了个前空翻。 杂耍团的团长手上捧着铜锣,「南来的北往的,各位看官各位看客,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三百二十 火里有紫玉散 就听着叮叮当当铜板落进铜锣的声音。 耍坛子的艺人托着三个坛子,就地来了几下换手。 那些青花瓷的坛子看着比脑袋还大,很是费劲。 白月疏双手拢在嘴边,叫了一声好,沈漾则是从袖口取出两腚碎银。 丢进铜锣的声音和铜板不一样。 团长眼前一亮,「多谢这位贵人的打赏,给贵人吐个火。」 手里拿着火油的艺人冲着沈漾的方向,一口酒喷出来,沈漾吓的往后退了半步。 团长哈哈大笑,「贵人不必担心,咱有分寸,不会伤了贵人的。」 沈漾尴尬的勾起唇角,还觉着身边萦绕着一股子酒味。 白月疏看的开心,「我也要。」 她身上摸不出碎银子,索性直接打赏了五两。 赵克元刚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他想说他有。 白月疏和沈漾站在一块,两个人看着就是认识的,又都出手大方。 团长朝后摆了摆手,喷火的艺人从腰间摸了一把,动作快速的抹在酒壶上,随后朝着沈漾和白月疏又吐了一次。 天气本来就热。 沈漾被两次火扑面,她扇了扇面前的雾气,酒气吸进鼻子。 总觉着和第一次的味道有所不同。 沈漾咳嗽一声,揉了揉鼻尖,白月疏还要再玩一次。 赵克元拉着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无奈。 「可以了月疏,其他人还要看呢。」 白月疏一脸可惜,「除了喷火的这个酒有点难闻,还是挺好玩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漾总觉着有些违和,她条件反射的回头去找沈汉。 迎面撞上个怀抱,熟悉的味道,和束着腰的黑纱。 沈漾不用抬头,「谢言川,你怎么有空——」 谢言川的手掌滑下来,他约莫想拉沈漾的胳膊,可人群拥挤。 指尖碰上指尖。 姑娘的手心温热,沈漾抬头看他,尾指在谢言川掌心不自觉的勾了一下。 轻轻柔柔,酥麻感撞上后背。 谢言川眼尾烧的通红,可还是牵住沈漾的手指,往人群之外走。 「耍杂耍的那伙人就是带着情报的南疆线人,走。」 那边白月疏也被赵克元拽出来了。 沈漾恍然间回头看了一眼,整个庙会只有她和白月疏两个冤大头给的最多。 「二哥呢。」 谢言川将她带到一个安全的阴凉地带,「他们喷出来的酒水里掺杂着紫玉散,带迷惑的作用,沈二哥刚开始就闻到了。」 「怕打草惊蛇,没敢多说,让人通知了军营。」 所以谢言川才会出现的这么及时。 白月疏双手护在胸口,她一脸惊讶,「迷惑,怪不得我一直想花银子呢。」 谢言川看了她一眼,没忍住,「那倒不是,你就是纯粹的想花银子。」 白月疏:……哦。 沈漾没有开玩笑的心思,「那怎么办,要把他们抓起来吗。」 谢言川摇头,「无妨,你们安心接着逛,沈大哥带人监视住这伙人了,看看晚上他们和谁接头。」 「只要能找到他们,就不怕出现问题。」 虽然没看到沈秦。 但谢言川既然说了,沈漾抿嘴点头,沈汉恰时从后边过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漾漾。」 沈漾挤出一个笑脸,「二哥。」 「没事了,走吧。」 谢言川站在原地没动,沈漾走了两步,又回过头。 「注意安全,谢言川。」 小谢将军面色清冷,唯独对沈漾会笑,那股子冷漠褪下,整个人仿佛雪山上开出的花。 「我知道。」 除了大宁的百姓。 越往西走,就是另外两族的摊子。 南疆卖的多数都是些草药,有几个隐蔽点的角落,还有前边摆着神秘坛子的。 摊主全身蒙着黑布,只是有人经过,才会低声询问一句。 「买蛊虫吗,各种效果的都有。」 沈漾因为紫玉散,一直对这东西敬而远之。 红衣蹲在摊子前边,她指尖碰了下那些黑乎乎的坛子,「有能发财的吗。」 摊主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阴阳怪气。 「若是能发财,我还在这里卖货做什么。」 他早拿着银子出门潇洒了。 这话倒也没错,红衣懒懒散散的站起来,「不过如此。」 就有种砸场子的感觉。 摊主没有多说,只是红衣离开后,他袖口往下抖了一下。 一条蜈蚣顺着黑黝黝的墙角快速离开。 蛮夷都是游牧民族,卖牛羊肉,还有骆驼的。 整个还没逛完,就到了傍晚。 沈漾着实累的双腿发软,她垂垂后腰,「二哥,咱回去不。」 剩下还有南边和北边没逛,沈汉嗯了一声,「明天再来。」看書菈 庙会一共三天。 回去的时候,杂耍团已经不在原地了。 沈漾没看到沈秦,也没看到谢言川。 白银赶着马车将几人送回去,早上出门的时候,他们有多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就有多沧桑。 艳娘往前见过了,许多从外边来的,特意参加三元庙会。 都是沈家这个状态。 她熟门熟路的端来茶水,「沈姑娘,坐下歇歇。」 沈漾两条腿跟灌铅似的,她往下一坐,就懒的起来,单手杵着下巴。 「这庙会也太大了,累死了。」 杯子里倒着温水,艳娘推到沈漾的方向,「沈姑娘是连西边也逛了?」 沈漾有气无力,「艳娘姐姐怎么知道。」 艳娘就笑,「不然不可能累成这样,南疆的草药还不错沈姑娘买了点吗。」 她倒在桌上,「二哥买了许多,我不太懂这个。」 说话之间,红衣嘶了一声,摸了下耳朵后边,沈漾扭头看过来。 「怎么了,红衣姐。」 红衣低头,地上空空荡荡,她眯了眯眼睛,「不晓得,好像被什么咬了一下。」 艳娘的眼神落在红衣耳朵后边,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她抽身离开,「沈姑娘累了就早点休息。」 是夜。 后院安静的厉害。 小虫子在草丛间鸣叫。 沈漾夜里睡的沉,并未察觉红衣的房门打开。 她静悄悄的翻墙离开。 而在红衣走后,换了身夜行衣的艳娘,看着后墙的方向,数了五个数。 她动作轻巧,手脚极快。 不像只是个掌柜的样子。 三百二十一 白月疏中招 三更天的锣声敲了三下。 赵克元从茅房回来,就看着白月疏的房门发出刺耳的开门声。 一身白色里衣的白月疏,睁着双眼。 她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赵克元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月疏。」 白月疏直愣愣的往前走,没有应答。 与此同时,沈汉和沈漾也从房间里一前一后的出来。 他俩看着正常多了,沈漾还打了个哈欠,眼角挂着泪花。ap 沈汉朝着赵克元摆摆手,前边白月疏的动作没停。 穿过走廊。 赵克元压低声音,「月疏是怎么回事。」 沈汉身上的衣服都没换,他靠在沈漾旁边,「还记得上午杂耍团喷的那口火吗。」 赵克元点头。 「谢言川当时说里边掺杂着迷惑的药粉,白姑娘中了招,我们跟着看看她去哪。」 刚刚的虫叫就是杂耍团用来召唤中招之人的暗号。 赵克元连外衣都没穿,他看着沈漾,「沈姑娘也在,她为什么没中招。」 夜晚的月亮散发着清辉。 沈汉不自在的垂下眼睛,「谢言川给漾漾吃了解药。」 至于白月疏,杂耍团手上握着南疆的情报,谢言川必须要知道他们接下来想干嘛。 也就是说,得有个人接受召唤。 沈汉解释,「原本定下是我去,但白姑娘给银子给的实在太快,杂耍团认定了她,没办法。」 经由客栈前院。 赵克元这才看清楚白月疏手上捧着的东西,是连带着沈漾一块的钱袋子。 沈漾手上握着匕首,「我不会让月疏受伤的。」 白月疏睁着眼睛,若不是因为动作僵硬,和平常看着无疑。 赵克元牙齿抵住嘴唇,也是他的问题,没看出来杂耍团图谋不轨,当时要是能拦下白月疏就好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客栈的大门打开。 白月疏站在风里,辨认了一下方向。 走出两步,沈漾他们刚出来,白月疏扭头看过来,眼神凌厉, 三人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赶紧藏回去。 可白月疏只是端起柜台上装银子的盒子,她晃了晃手腕。 听见里边的银钱响动,满意的笑了。 赵克元不可思议的和沈汉对视一眼,用口型比划。 「这也行?」 沈汉叹了口气,杂耍团是一点也不想放过啊。 白月疏顺着主街道走了很远,每次到拐弯的地方,总会有一两只虫子的叫声。 她像是有了方向感,不断的朝着黑暗走。 房顶上传来动静。 谢言川一身黑色,自屋顶一跃而下,沈漾站直身子,「漾漾,沈二哥,赵大哥,前方有兵将埋伏,若是害怕,你们就先回去。」 赵克元自然是不走的。 他得看着白月疏回来,沈漾也是。 沈汉胆子还没那么小。 三个人一致决定跟着白月疏,看看有没有能帮的上忙的。 谢言川顿了一下,「也好,注意安全,看到不对的地方,立刻离开。」 前边白月疏已经快的没影另了。 等到三个人追上,这里沈漾没有来过,并未出城。 小巷子纵横交错,地面上倒的剩菜剩饭,看起来脏的厉害。 白月疏跟看不到似的,从饭菜上踩过去,朝着不远处的一处尖顶。 而在门口,放着杂耍 用的高跷。 沈漾几个人躲在阴影里,没敢出来,谢言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离开了。 白月疏静静等了片刻。 屋子里出来个人,他很是谨慎,前后左右看了看,确认安全。 这才站在白月疏前边,随着手指勾了一下,白月疏双手捧上钱袋子。 男人打开其中一个。 就着月光,上边绣的花鸟鱼虫,正是沈漾的钱袋子。 她近来虽说花的多,但比不上沈汉补的快。 里边光是银票估计都有几千两。 男人双眼不可置信,往前走了半步,也就是这个距离。 沈漾一眼认出他就是杂耍团的团长。 「乖乖,你们汉人的小姐就是有钱,这比俺们挣一年还多。」 男人声音不高,可在寂静的晚上,沈漾等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白月疏没有回话,她现在还是茫然的状态。 团长又打开另外一个钱袋子,这里倒是平常。 他哼哼两声,把钱袋子塞进怀里,白月疏带来的盒子也没放过。 四更天的锣声响。 男人抬头看了看天,月亮渐渐往西。 「虽然不如你旁边的小姐好看,勉强泄火还是够的,进来吧。」 他手指又动了两下。 白月疏随着他的动作,低下头开始解衣服,她本来穿的就少。 沈漾站不住,立刻就要往里冲。 沈汉拉着沈漾的袖子,缓慢的摇头,那边赵克元从地上捡了块石头。 千钧一发之际。 就听着屋子里传来声音,「狗改不了吃屎,滚进来。」 团长的脸色一变,他看着白月疏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衣裳咽了口口水。 随后动动手指,白月疏低下头站在原地不动。 房门关上。 沈漾脱下外衣,第一个冲到门口,拿衣裳紧紧裹住白月疏,她没敢说话。 白月疏闭上双眼,看模样还在沉睡。 沈汉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边的动静。 赵克元双眼血红,手指抵住门框,而在此时。 「门外的客人有何事,进来说话。」 房门往两侧打开,沈汉身子没撑住,直接翻了进去。 就看着客栈装扮的屋子,两侧是摆放整齐的桌椅,最前方坐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团长腰间挂着钱袋子,看见沈漾的脸,闪过垂涎之意。 「这么晚了,客人还不睡觉,在这所为何事。」 男人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沈漾把白月疏护在身后。 「我们还没问你们呢,大晚上的用蛊毒把我们的人引诱过来,居心不良,就不怕我们报官吗。」 沈汉眯着眼睛,想从男人的黑袍外看清他的长相。 随着沈漾说话,男人双手握在一起,「这事是杂耍团的错,我给姑娘道个歉,姑娘不必生气。」 团长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黑色如同实质性的雾气,盘旋在团长周围。 沈漾吓的后退半步,仔细看了,才发现那些黑色都是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在半夜十分渗人。 三百二十二 黑衣人的身份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团长只剩下一身衣服,骨肉都被啃食的干净。 男人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已经教训过他了,各位可还满意。」 沈漾又往后退了半步,白月疏身体僵直,纹丝不动。 赵克元从后轻轻拍了拍白月疏的肩膀,小声的喊了她的名字。 寂静的夜里。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沈漾握着白月疏的胳膊,抬头看向男人,「我朋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叫不醒。」 男人似乎抬眼看着沈漾,但黑布遮住全身,看不清楚他的脸。 「中了迷魂散,现在该我问你们了,你们到底是谁,晚上出现在这里所谓何事。」 沈汉抢着回话,「来参加庙会的普通百姓罢了,之所以跟过来,是担心朋友的安全。」 男人隐约笑了一声,「若是说假话,你这朋友可就醒不过来了。」 沈汉拍拍衣摆上沾的泥土,他双手背在身后,「你又如何得知我们说的是真是假。」 房间里有些安静。 男人换了个姿势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既然如此,那就都留下吧。」 话音刚落。 男人黑袍里窜出几股子黑烟,和吞噬团长的虫子一样。 沈漾瞬间砸开油烛上的灯罩,火光摇晃。 沈汉看着男人脑袋,「你是今天在集市上摆摊卖蛊毒的摊主,和杂耍团的团长勾结祸害大宁百姓,你就不怕谢家军出手吗。」 男人转头看向沈汉,闷笑两声,「如今的谢家军也不过丧家之犬,便是知道又能如何。」 黑虫朝着几人飞过来。 沈漾拿着油烛前后挥舞,忌惮着火光,黑虫一时间无法近身。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大袖在半空里划过,空荡的袖口散发出一股子紫色烟雾。 沈漾瞬间捂住口鼻,「赵大哥,护着月疏。」 而她则是几步走到沈汉旁边,烟雾里约莫藏着刺激性的蛊毒。, 就看着黑虫不要命似的,眼看就要扑上沈漾的脸,屋顶传出声响。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艳娘自天窗一跃而下,手里洒出两把白色粉末。 「沈姑娘,站远点。」 随后又是两把粉末,沈漾拉着沈汉的袖子,就看着自己原先站着的地方,地面上一片片死去的黑虫尸体。 「艳娘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晚上从客栈出来。 并未见到艳娘的身影,沈漾还以为她睡了。 艳娘长发绑在身后,自腰间抽出两把长刀,「沈姑娘住在我的客栈里,我自然是要保护好你们的安全。」 「南疆的***,受死吧。」 艳娘不由分说,两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 男人侧身躲过,袖口不断往外喷出各种各样的虫子,地面黑乎乎的一片,艳娘浑不在意,只是提醒沈漾他们站高点。 沈漾找了个桌子,白月疏被赵克元抱在怀里,有顺着桌腿爬上来的虫子,都被沈汉一刀砍断。 不知何处传来鸡鸣。 天边亮起第一抹朝阳。 男人似乎有些忌惮,自袖口丢出一颗烟雾弹,眼看就要从天窗逃走。 艳娘丢出手上的大刀,男人扭转腰腹,腿上一个用力,直直的把大刀踢了出去。 却也因为露出破绽。 腰间一凉,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沈漾一直握在手上的匕首直接***男人腰侧。 鲜血顺着手掌流到胳膊上。 沈漾眼睛里闪着紧张,但语 气冷漠,「解药呢,把解药给我。」 她说的是还在昏睡的白月疏。 男人单手捂着伤口,自袖子里丢出白色瓷瓶。 鸡叫第二声。 沈漾松开手,天窗自外破开,艳娘几步追了上去,不见踪影。 隔夜饭菜的馊味熏的人头疼。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几个,沈漾手忙脚乱的从桌子上跳下来,打开瓷瓶,里边一股怪味。 放在白月疏的鼻尖下晃了两圈,原本闭着眼睛的白月疏突然惊醒。 她坐直身子,「漾漾,赵大哥,沈二哥,我做了个噩梦。」 随后这人捂住鼻子,一脸嫌弃,「什么味啊。」 看她没事,沈漾总算放心。 地面上虫子的尸体铺了一层又一层,一夜提心吊胆。 沈漾拿脚踢出一人宽的空,身体疲软似的坐下,「你看看你自己吧。」 沈汉站在沈漾旁边,阳光自天窗折射进来。 白月疏捏着鼻子把鞋子脱下远远丢到一边,「这里是哪啊,我怎么会踩到这些东西,漾漾,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沈漾摆摆手,胳膊上的红色着实显眼。 白月疏猛的跳下来,「你受伤了?谁干的。」 天将大明,外边隐约能听见说话声。 沈汉扶起沈漾,「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吧。」 沈漾就着沈汉的力气,途径地面只剩下的衣服,她还没忘把钱袋子拿上。 白月疏脚上没有鞋子,赵克元转身弯腰,「我背你。」 虽然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这是赵克元第一次对白月疏表现在明面上的关心。 白月疏抿着嘴,一脸羞涩。 杂耍团的工具还放在外边,可除了昨天晚上死去的团长,见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他们这一行人和小巷子格格不入。 顺着墙角离开,就看着有早期的小孩站在水沟旁边撒尿,还新奇的回头跟他娘炫耀。 「娘,昨个爹吐地上的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踩了一脚,你看看还有脚印呢。」 白月疏不知道想到什么。 在赵克元后背干呕一声。 昨天晚上是走过来的,再走回去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何况赵克元背上还有一个。 沈汉四周看了一眼,从袖口掏了一枚金叶子。 不远处有赶着牛车休息的农户,沈汉同人交涉几句,拿金叶子唤了个牛车。 赵克元则是脱下外衣铺在板车上边。 虽然不如马车豪华,上边还有几个羊屎蛋。 总比没有的好。 客栈的门还敞着,艳娘依旧没有回来。 白月疏受不了身上的味道,跳着先去房间洗澡。 沈漾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她胡乱的抹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 「二哥,昨天晚上的黑衣人,是程御。」 沈汉皱着眉头,一脸不可置信,「漾漾,你怎么知道。」 三百二十三 红衣是公主 沈漾脑袋搭在桌面,余光看着胳膊上的血迹。 「他伸手捂伤口的时候,我看到他只有四根手指。」 而程御,缺了一指。 他当初从栖风书院失踪,后来因为程家陷害沈唐他们。 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沈漾还记得谢言川说过,程御离开前的烟雾弹里藏着紫玉散的味道。 紫玉散来自南疆。 也就是说,程御如今和南疆扯上关系。 「他说话刻意改变声线,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还是能听出来的。」 沈漾抛出的证据条理清晰。 沈汉若有所思,他顾不上休息,「漾漾,我去军营一趟。」 昨夜本是谢言川和沈汉一起布下的局,只是误打误撞被白月疏碰上。 想来沈汉手上还有线索。 沈漾挣扎着站起来,「路上慢点二哥,记得吃点东西。」 白月疏洗完澡出来,沈汉已经走了。 她嫌弃的捏着昨天晚上的里衣,连带着沈漾的外衣一并丢了出去。 后厨正在准备早餐。 白月疏闻着袖口的味道,在赵克元旁边坐下,抬眼看向沈漾。 「漾漾,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不记得了。」 沈漾看着她满脸单纯,无奈撑着脑袋。 「不是多好的事,年你还是别知道了。」 白月疏似懂非懂,又和赵克元对视,赵克元低下脑袋,「我去看看早饭好了吗。」 至于早上背着白月疏的胆子,这会子是一点看不出来。 夜里没睡好。 沈漾本想吃点就去补觉。 艳娘自前院进来,她依旧是一身纱衣,丝毫看不出昨天往上的凌厉。 手上摇着团扇,白月疏率先打了声招呼。 「艳娘姐姐。」 艳娘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脸上带笑,眼睛却冷的厉害。 「沈姑娘吃饭呢,怎么就你们几个,红衣姑娘呢。」 她一开口,沈漾才发现。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红衣一直没出现。 小姑娘手上的包子还没吃完,和白月疏对视一眼,白月疏心直口快。 「别是生病了吧,要不我去看看。」 红衣的房门随着白月疏的声音从里打开。 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昨天实在太累了,晚上睡的沉,主子,你们起这么早啊。」 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 艳娘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红衣眉眼八方不动,沈漾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以沈漾对红衣的了解,她不对劲。 沈汉和沈秦他们都没回来。 红衣吃完饭就回去了,院子里空荡荡的。 沈漾没有敲门,直接进了红衣的房间,屏风之后,红衣手上的夜行衣还没来得及藏起来。 她脸色瞬间苍白,「主子。」 沈漾反手关上房门,表情看不出喜怒,她静静走到椅子边坐下,双手搭在膝盖。 「红衣姐,我觉着我需要一个解释。」 沈漾从黑市买下红衣的时候,就知道她身份不简单。 只是那时候单纯,以为时间就能冲淡一切。 可自从来了旺苍县,不管是沈汉还是红衣,好像都有很多秘密。 她就那么看着红衣,红衣慢慢放下手上的夜行衣,低下头。 「主子,我的全名叫拓跋枝,是北疆蛮夷的公主。」 沈漾依旧是那个淡漠的表情,但身体已经开始僵硬起来了。 救命。 她这是什么手气,当时看红衣可怜,怎么就买了个公主回家! 「主子,红衣不是故意骗您的,我虽是公主,可自小被当成人质送到南疆,您当初不是问我身上的纹身吗。」 红衣说那是到南疆的第一年,南疆大巫师怕她逃跑,亲自给红衣纹的。 彼时她才四岁,针上沾着毒辣,她疼的浑身颤抖。 可一句不吭,直到整个海棠花的图案完成,大巫师看着红衣。 说此子虽是女子,心性坚韧,日后或许会对南疆不利。 也就是这句话,红衣在南疆当人质的那些年,过的比狗还不如。 丫鬟不愿意做的脏活累活,红衣要干,她也曾回过蛮夷求救。 可换来的是可汗冷漠的巴掌,以及南疆的一顿鞭刑。 红衣决定出逃是在十三岁那年,她初来葵水,夜晚睡觉的时候,床边隐约摸上个人影。 红衣吓的坐起来,竟是南疆的大巫师。 他的胡子全部白了,眼睛里带着垂涎,他说他关注红衣很久了,看着红衣长大。 内心里的欲望蠢蠢欲动。 大巫师知道红衣过的是什么日子,只要红衣臣服于大巫师,他会让红衣摆脱如今的困境。 回应他的,是红衣的一记匕首。 刺进胸口,怕大巫师死的不干净,红衣还搅了两圈。 大巫师连惨叫都没有,当场死亡。 那时候红衣没觉着害怕,只觉着痛快,但同样她也知道,南疆呆不下去了。 蛮夷也不是自己的家。 红衣趁着夜色,赶小路一路流亡,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大宁。 后来被人贩子卖进黑市。ap 虽然那里过的很苦,红衣手上只要有刀,就能活下来。 她因为这个长相也被人买走过,可最后的结局都是再回到黑市。 直到遇见沈漾。 「主子,拓跋枝就死了,从您给红衣赐名之后,这些年我就是红衣。」 她直接跪在沈漾面前,后背挺的直直的,语气认真。 沈漾急忙去扶红衣,「红衣姐,你这是做什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以前受过这么多的苦。」 小姑娘低着脑袋,跟做错事似的。 明明那些苦难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可沈漾还是觉着自己揭开了人家的伤疤。 红衣没有站起来,她摇摇头,声音沙哑。 「是红衣不对,红衣不该瞒着主子,其实这些年,红衣一直在跟谢公子联系。」 如果说南疆趁着谢家流放对谢诏暗下黑手。 和蛮夷虎视眈眈,谢言川为了替父亲报仇,从未手软。 那红衣对南疆和蛮夷的恨,丝毫不比谢言川少。 早在谢言川还没去军营的时候,他其实就查出红衣的身份了。 那时候谢言川对红衣的承诺和对赵克元的一样。 他问红衣想不想报仇。 红衣抽出匕首,在肩膀上的海棠花上恶狠狠的划了一刀。 鲜血直流。 三百二十四 一直在联系 那是红衣对谢言川的投名状。 她想报仇,她要报仇。 谢言川手上握着红衣没有的暗卫和渠道线索。 而红衣清楚蛮夷和南疆皇宫里的每一寸土地。 就连那次在明悟城抓杨兵礼,也是红衣帮忙。 「主子,红衣不是故意的,红衣只是害怕。」 她怕沈漾知道这些,会对她心生隔阂,觉着她不干净。 沈漾双手用力,把红衣从地上拔起来,「红衣姐,我又没怪过你,只是担心你会不会有危险。」 红衣一直低头。 她来沈家快十年,这是沈漾第一次看到她哭。 小姑娘心疼的厉害,双手环抱住红衣的背后,「姐姐已经很勇敢了,如果是我,我肯定撑不到现在。」 「所以啊,明明是那些人的错。」 沈漾的声音温和,红衣靠在她肩膀上,衣服濡湿一片。 沈漾没有说话,静静陪着她。 压抑很久的委屈和痛苦,往前从没人告诉红衣,其实她有什么错呢。 她生下来就是公主,可汗那么多女儿,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了活下去,她在黑市杀过人,她知道不对,可她只想活下去。 或许是沈漾身上太过温暖。 红衣靠在沈漾的肩膀睡去,外边隐约能听见走动的说话声。 沈漾单手杵着脑袋,身子倒是不敢动。 白月疏敲了沈漾的房门,没人应答,她还挺奇怪。 「漾漾去哪了,漾漾。」 声音惊醒红衣,她猛的坐起来,「主子。」 沈漾整个肩头硬的都快不能动了,表面看着倒是平静,「红衣姐睡醒了,还困吗。」 她摇头没有说话。 沈漾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出去看看月疏找我做什么。」 一扭头,疼的龇牙咧嘴。 她从红衣的房间出来,白月疏探头看了一眼,「漾漾,你跟红衣姐在聊天啊。」 沈漾胡乱的应了一声。 白月疏没起疑心,「对了,沈二哥和谢公子回来了,在前庭呢,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沈漾顾不得休息,单手捶着肩膀,去听听怎么回事。 庙会还没结束,街上的人不多。 客栈的门敞开,阳光顺着地面折射进来。 桌子上摆着水果和茶水,不光谢言川和沈汉在,就连沈秦也回来了。 三个人面色沉重。 艳娘不在前院,她总是神出鬼没的。 看见沈漾过来,沈秦站起身子,「漾漾,怎么样,没受伤吧。」 沈漾放下胳膊,「大哥,没事,你们忙完了吗。」 沈秦负责维持庙会秩序。 他嘴角勉强勾起一个笑,「嗯,交给别人了。」 谢言川旁边还有个位置,沈漾靠着他坐下,肩膀还是不得劲。 「都聚在这里怎么说。」 关于昨天晚上黑衣人的身份,谢言川倒了杯茶递到沈漾前边。 「南疆和蛮夷兵分两路,昨夜的杂耍团只是幌子,真正的兵防图在蛮夷手上。」 「好在昨夜已经将线人全部抓捕归案。」 昨天晚上红衣离开,就是发现端倪。 她脖子上的刺痛是摆摊的摊主放出的蝎子咬的。 其实一开始谢言川他们并不知道具***置,但以红衣对两边的了解,他们若是打算运送这等重要的物件。 势必会来勘察情况,为什么选择在三元庙会进行交接。 看中的就是人多眼杂,那么两边的线人肯定也在庙会其中。 她表面是在跟着沈漾乱逛,实则是为了找到线索。 那个卖蛊毒的摊主衣摆上,绣着一朵不起眼的海棠花。 这是南疆的圣花,也是海棠社的信物。 红衣察觉到不对,故意同摊主搭话,她在蹲下的一瞬间,衣领往后掉了半缕。 正好露出肩头上的海棠花刺青。 既是不经意,也足够保证男人能够看的到。 是以等她离开之后,男人果真上当,放出蝎子尾随。 而他不知道的是,藏在暗处的谢家军也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谢言川昨天晚上是百忙之中过来确认一下沈漾的安全,他们一行人,也就红衣功夫高点。看書菈 可因为了解敌方的信息,还被调走了。 好在并未出事。 沈漾手指捻了两下。她抬眼看向谢言川。 「摊主是程御吗。」 谢言川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应。 「所以,其实是程御保护了我们,他不是真的坏人,他一定是受到某种胁迫了。」 小姑娘低下头,「我还伤了他。」 街道上有马车经过。 沈秦重重咳嗽两声,「漾漾,和你没关系,程御现今确实成了的巫师。」 「这些年不知道多少兵将和无辜的百姓死于他手,你昨天晚上若是不伤他,他也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人都是自私的。 程御之所以可以杀了杂耍团的团长,那是因为对他没有任何损失。 一旦损害到程御自身的安全,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手软。 沈漾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内心愧疚。 谢言川指骨扣了两下桌面,清脆的声响惹的沈漾抬眼。 「兵防图已经拿到,接下来就是去找把兵防图送出去的叛徒。」 他余光和沈漾对视,声音却是在跟沈汉说话。 「沈二哥,今天晚上出发。」 沈汉嗯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收拾收拾,通知商队准备一下。」 沈秦也有眼力劲。 「那我去军营安排,让老王他们暂时带兵。」 整个客栈只剩下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 小姑娘晃了下脖子,「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啊谢言川。」 小谢公子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看向沈漾,他抿抿嘴,「暂且不用,此行没有打斗,只是为了收集证据。」 顿了顿,他又挫败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一枚玉佩。 「把这个收着,若是当真出现意外,你拿着玉佩找到画有五角图案的店铺,不管是做什么的,他们都会帮你。」 玉佩看着眼熟。 沈漾挑了下眉毛,「这不是你之前送来的暖玉——」 刻成的半朵莲花吗。 谢言川不自在的摸了一下鼻头,「怕你遇见危险,所以通知了谢家名下所有的暗卫,认牌子。」 毕竟沈漾那边还有另外一块。 小姑娘就笑,也从兜里掏出半朵莲花,「我有呢。」 三百二十五 清野府城 谢言川的还还给他。 沈漾把茶水一饮而尽,“没什么事我就先把衣裳收起来,顺便跟红衣姐他们说一声。” 谢言川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沈漾前边半步远的距离。 他胳膊上绑着箭袖,犹豫片刻,还是把手轻轻的搭在沈漾肩膀。 沈漾不明所以,抬头的瞬间。 就感觉谢言川的指骨在肩膀头上微微捏了两下,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子热流顺着僵硬的半边身子融化开。 沈漾眯着眼睛,跟只可可爱爱的猫儿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这边肩膀不舒服的呀谢言川。” 她的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三百二十五 清野府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三百二十六 京城出事了 客栈和旺苍县的差不多。 沈漾把行礼放进房间,刚到前庭,就听着暗一在同谢言川汇报。 海棠社算是他们跟进了很多年的南疆暗线,因为势力盘踞过大,整个大宁都被渗透。 是以谢言川他们想把海棠社连根拔除很难。 但同样的,南疆想把海棠社从大宁全部撤出也不是个容易的事。 「公子,接手海棠社的新任掌柜,据听叫程四指,来路不明,但相比较杨兵礼,他下手更狠。」 「咱们这边死伤了不少兄弟,海棠社的老巢也从梧桐县搬走了。」 谢言川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单手搭在膝盖,「搬去哪了,可有线索。」 暗一摇头,「跟踪的暗卫折杀大半,就算还有活着的,也都是非残即伤,暂时没有线索。」 沈漾听着程四指,立刻反应过来。 她就说那天程御的打扮,这更像海棠社的某种仪式感。 谢言川双眼垂下,睫毛微颤,沈漾能想明白程四指的身份,他不会不懂。 这人当即下令,「程四指身上有伤,立刻着人和海棠社联系,把订购的武器提前取出来,安排天字暗卫追踪。」 暗一双手抱拳,「是。」 等暗一退下,沈漾刻意在门帘弄出点动静。 谢言川早就发现她来了,他坐直身子,「漾漾。」 前庭的柜台上摆着账本子。 沈漾靠坐在谢言川旁边的椅子上,扭头和他对视,「程御认识我们,去取武器的话,会不会露馅。」 她有些担心。 谢言川一身织金的黑色纱衣,长发扫在后背,「他早就知道了,饶是如此也还要接下单子,说明他对自己的布局很有信心。」 「放心吧漾漾,」谢言川不露声色的叹了口气。 「不把海棠社彻底摧毁,大宁永无宁日。」 只是不知道,程御本是桃花村的一个小少年,怎么会成为南疆的心腹。 沈漾看谢言川做好准备,倒也不好多说别的。 前院一时间有些安静。 沈秦和沈汉并肩进来,沈老二双手背在身后,眉眼里带着奇怪。 「你俩干嘛呢。」 沈漾被问的一脸茫然,「没干嘛啊,就聊聊天。」 沈秦以一种毫不客气的姿势,用屁股把谢言川撅到一边,「跟他有什么好聊的,漾漾,跟大哥聊。」 「近来忙的厉害,都没来得及好好同漾漾说话。」 这倒是真的。 他整日在军营,就算偶尔出来陪沈漾吃个饭,也是匆匆离开。 沈汉从后院端了茶水糕点,客栈没有伺候的小二,都是亲力亲为。 沈老二又给谢言川往后撅了撅。 小谢将军满脸无奈,可面对沈家,他习以为常。 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先回房间等消息。」 从沈漾面前经过,谢言川特意停下来,「东西记得放在身上。」 说的是那半块玉佩。 沈漾乖乖点头,等他一走,沈秦双眼冒着绿光。 「漾漾,谢言川给你什么了。」 他要是敢对自家妹妹下手,看沈秦不拧了他的脑袋。 沈汉跟着探头,沈漾从桌子上捻了块甜糕,笑眯眯的。 「是我给他的。」 毕竟玉佩是自己刻的。 哦,合计是漾漾先出手的,沈秦放下心。 那没事了。 他就是如此双标狗。 沈家五口人, 老三老四都在京城,沈秦是没时间过去。 沈漾不熟悉路程,再加上绰子厂往前离不开人。 也就沈汉中间去过一趟,他俩在京城买了套小宅院,安静清幽。 但同样的,地方太小。 沈老二大手一挥,重新置办了地契,前两年沈隋来信,说是郑夫子说了。 打算让他先考会试。 不管中不中,就当积累经验,至于沈老四,信里倒是没提。 沈漾还在等着沈隋的好消息,可从那次之后,沈隋再也没提过这事。 沈漾有点担心,又不敢在回信里多问。 怕是因为沈隋没考上,回头戳他的伤心事。 沈漾单手杵着下巴,「我原想着等这次从旺苍县回去,跟着商队去京城看看来着。」 沈秦靠在身后的椅子上,「若是能腾出空,大哥陪你一起。」 沈汉点头,「届时我来安排商队。」 时间暂时订下。 还不等三人回去,暗一急匆匆的,「沈副将,沈二公子,京城出事了。」 沈秦眉眼一震,猛的站起来,「怎么回事。」 他俩往后院的方向走,去找谢言川,暗一语气低沉。 「岳秀才找人在京城散了一下消息,现在林家动了,估计和海棠社联系不上。」 「双方之间的沟通出现问题,皇城军半封锁京城北门。」 「皇上已经调人了。」 沈漾和沈汉跟在后边,谢言川不晓得听到多少。 他站在房间门口,「海棠社来消息了吗。」 暗一摇头,「暂时没有,将军已经快马加鞭赶上京了,大小姐的暗卫也在往北门集合。」 谢言川一甩袖子,「封锁清野府城的各个入口,备马,去海棠社。」 谢言川抓的就是这个机会。 沈秦眉目严肃,「是。」 沈漾稀里糊涂的跟着上了马,海棠社在清野府城的铺子藏在小巷子里。 和客栈一南一北。 谢言川双腿夹着马背,手上的缰绳拽动马鞍,动作飞快。 沈漾双手抱着他的后背,感受风声呼啸而过。 小门的周围种着大片的海棠花。 最中间的房子涂满黑色,看着有些诡异,谢言川扶着沈漾下马,暗一单手摸住腰间的匕首。 同沈秦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另一只手则是敲门,「主家在吗,蝎子毒尾。」 这是取货的暗号。 铺子里很快有人出来,包裹在麻衣里的瘦弱男人弓着后背,声音沙哑。 「客人请进,几更天蜡。」 暗一伸出五根手指,慢慢收紧。 男人垂下眼睛,铺子里暗藏玄机,黑暗的布帘子后边是不同的通道。 他找了离的最远的那个。 「客人往这里来。」 暗一走在最前边,轮到谢言川和沈漾的时候,男人伸出手。 「海棠社规矩,只能进去一个,余下的在外边等着吧。」 暗一挤出一个笑,「这是我们少爷和夫人,要验货的。」 三百二十七 少爷和夫人 男人上下打量了谢言川和沈漾。 随后侧过身子,「进来吧,其他人在外等着。」 于是沈漾又稀里糊涂的跟着进到里边,离开前隐约听到后边说话。 沈秦:刚刚暗一怎么说的,什么夫人。 沈汉:不知道,磨刀呢。 两侧的墙壁上插着火把,晕黄的小道仅仅只能容一人通过。 沈漾站在谢言川后边,再往后是暗一,小姑娘抿抿嘴,犹豫的伸出手攥住谢言川的衣袖。 看不到头的黑暗。 谢言川身子一顿,他努力绷直后背,虽然没开口,但脚步放慢。 随着沈漾的脚步,护在她旁边。 暗一看在眼里,慢慢往后退了半步,算了,为了小命着想。 有些不该看的还是不看。 脚步声沙沙响。 道路最前是个石门,麻衣男人伸手在旁边的石头上按了一下。 石门应声而转。 而在石门之后,金光闪闪。 「客人里边清。」 谢言川单手背在身后,不露声色的打了个手势,他嗯了一声。 带着沈漾进了房间,暗一落在外边。 大户人家都讲究,男人瞥了一眼,顺手关上石门。 金色是墙壁上涂的金粉。 整个屋子很大,墙壁上挂着武器。 最前方是个石头做的案几,男人指了指椅子,「客人先坐,我家主子马上就出来。」 随着他说话,就看着一身黑衣的程御,自石椅上转动。 沈漾晓得他的身后之后,再看黑衣包裹下的身影,便莫名觉着熟悉。 「麻二,将东西送上来。」 他依旧是刻意改变了声音。 麻二应了一声,去取谢言川订的货,谢言川拢在袖子下的手指勾了下沈漾的掌心。 一个圆滚滚的瓶子自他掌心传到沈漾手里。 沈漾轻咳一声,「程御,你的伤好点了吗。」 石椅上的男人双手合十,「客人若要找人,那是海棠社另外的单子。」 麻二还没回来。 沈漾从凳子上站起来,「我知道是你,我那天晚上看到了,对不起,我是因为太着急了。」 她言语诚恳,抬起手。 装着金疮药的瓷瓶还带着体温,「我带了药过来,大哥说很有用的,你要不要试试。」 程御有些沉默。 金粉随着烛火在地面投射出不同的形状。 程御恢复原来的嗓音,「谢将军,这是大宁和南疆的战事,你没必要将沈家牵扯进来。」 他这是直接暴露身份。 谢言川单手敲在桌面,「我同掌柜做的本来就是武器的生意。」 沈漾往前几步,把瓷瓶放在桌子上,她深吸一口气。 「程御,你那次从桃花村离开,怎么会到了南疆,这里边发生了什么。」 程御的眼神透过黑衣落在沈漾身上。 「漾漾,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回去吧,我就当今日没见过你。」 转头看向谢言川,「都说小谢将军做事光明磊落,如今也耍起这种龌龊手段。」 拿着沈家跟程御打感情牌。 谢言川脸上带笑,眼睛冰冷,「彼此彼此,程掌柜接下谢家的单子,又何尝不是居心叵测。」 麻二身后跟着颜色更浅的小厮。 抬着红木箱子过来的同时,程御单手把桌面上的瓷瓶收进袖口。 沈漾往后退了几步,回去坐 好。 四个箱子打开,里边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 程御依旧变了嗓音,带着手套的手指点了下腿,「客人点一点货物,离开概不更换。」 几个小厮退下。 麻二站在箱子旁边,谢言川不露声色,翻了几下箱子下的罐子。 「都在里边了?」 麻二递出火漆密封的信纸,「使用法子。」 谢言川也不多说,「送出去吧,外头自有人接货。」 程御站起身子,从石椅上离开,「麻二,送客。」 直到从石门回去,谢言川扭头看了眼程御,那个瓷瓶还在他手里。 箱子送进马车。 沈秦和沈汉这次没给谢言川机会,把妹妹拽过来。 「我带着漾漾。」 沈汉没抢过沈秦,自小巷子离开,他这才问谢言川,「怎么样,送出去了吗。」 小谢将军点头,「只要他打开就能看到。」 沈漾坐在沈秦后边,茫然的四周望了望,「二哥,谢言川,你们说什么呢。」 今个送出去的只有创伤药啊。 回去的路上不急。 沈秦骑的慢,「是那天漾漾说的,黑衣人是程御,谢言川让暗卫调查了海棠社近些年在京城的活动范围。」 「杨兵礼和林太傅勾结,这兵防图就是从林家传出来的,可自从杨兵礼被抓,海棠社立刻断了和京城的联系。」 「谢言川推测,其实程御加入南疆另有目的,我们几个盘了一遍,最有可能的就是——」 「替程大夫一家报仇。」沈漾静静开口。 沈汉扭头看了她一眼,接话,「对,他在南疆用了某种特殊手段,获得大巫师的信任,从而走到现在这个地位。」 「程御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才会那么恨京城林家。」 沈漾随着沈汉的解释,也渐渐明白。 「今天的那瓶金疮药里的,到底装着什么。」 这次是谢言川说的,「金疮药,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条。」 就像程御说的,谢言川耍了手段,他知道凭着谢家军和南疆的矛盾。 若是以自己的名义送出东西,一来程御不会要,二来也会引起怀疑。 当时是沈秦提出来的。 他说漾漾和程御最为要好,若是漾漾给的东西,程御约莫会重视点。 因为事发突然,谢言川没来得及和沈漾解释。 刚刚在密室,他把瓶子交给沈漾的时候,还怕她不懂自己的意思。 好在沈漾反应敏捷。 马车压过地面,车轮上的小石子叮叮当当。 三个男人余光同时看着沈漾,就怕她会因此生气。 毕竟往难听的说,这是在利用沈漾对程御的愧疚。 暗一看不下去,清清嗓子,「沈姑娘,其实——」 沈漾叠着他的声音,双手握拳,「早知道我就多加一句,省的程御那个呆瓜脑子反应不过来。」 沈汉暗戳戳的,「漾漾,你、不生气啊。」 沈漾啊了一声,「生什么气,这不是大家一起打副本吗。」 三百二十八 他进了海棠社 沈漾说的副本是京城林家。 早年害的谢家流放,后来铁矿一事,又害的程御家破人亡。 若是程御真的能和谢言川联手,别的不说,至少在掰倒林太傅的事情上,肯定会更有助力。 谢言川几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沈漾这才看向暗一,「暗一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暗一:…… 暗一:没什么,沈姑娘真乃神人也。 回到客栈。 也不能坐以待毙。看書菈 若是程御没有打开瓶子,或者并不打算和谢言川联手。 小谢将军手上摆了摆手,「给父亲递消息,尽量先拖着京城那边的皇城军,让阿姐不必担心,后宫内暂时不要传消息。」 暗一全部记下来。 「让高天阔准备商队,以兵将混入,留在京城外待命,以及继续关注海棠社的动静。」 一桩桩的命令下发。 所有人有条不紊的动起来。 沈漾看着座位上的谢言川,恍然明白他为什么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坐上将军一职。 他总是能走一步看十步、 把所有的问题都考虑清楚,务必每一个环节都不出错。 很厉害,但也很辛苦。 红衣和白月疏赵克元没跟上,这会子除了红衣,都围在沈漾旁边,问干嘛去了。 沈漾不晓得能不能说,指了指谢言川。 「晚上就知道了。」 是夜。 客栈外边挂着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客栈里点着油烛,沈漾单手撑着脑袋,懒懒散散。 「谢言川,你有在瓶子里写时间吗。」 从吃过晚饭之后,他们就一直等着,随着时间流逝。 谢言川抬头看了眼柜台上的流沙瓶子。 「快了。」 话音刚落。 房顶上传来动静,沈漾抬头看去,下一秒,房间里多个人。 程御一声黑色,双手垂在身侧。 也就屋子里有灯,不然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沈漾从凳子上站起来,「程御。」 程御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是示招呼,随后扭头看向谢言川的方向。 「谢将军找我来,有何用意。」 客栈里放着两排椅子。 谢言川开口,「程公子先坐。」 他喊程御程公子,这一刻开始,不是谢将军和程掌柜。 而是当初桃花村里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谢言川和程御。 「程公子今夜既然能来,咱们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初林平江在明悟城开铁矿。」 「害的程家家破人亡,谢家也为此担了十年的罪名。」 他朝后抬了抬手,沈秦端着一整个托盘的信纸过来。 「这是这些年谢家军拦截的杨兵礼和林平江之间往来的信件,像程家这样的无辜百姓,不计其数。」 「京城那边混乱,如今正是掰倒林平江的最好时机,不知道程公子,愿不愿意同谢某联手。」 沈秦把托盘放在程御旁边的桌子上。 看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少年,他没忍住叹了口气。 谁也不知道程御究竟经历了什么。 白月疏靠在沈漾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她虽然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看着好像很严肃的样子。 程御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整个屋子里陷入安静,谢言川不着 急。 沈汉送了茶水上来,第一杯先给的程御。 袅袅升起的茶烟惹的程御抬眼,他抬起双手,慢慢摘下脸上的帽子。 就看着程御整张脸上全部纹着海棠花的图案。 就连嘴唇都刺的乌紫。 「明悟城铁矿被破之前,我就被送到南疆了,那时候并不知道我爹娘出事。」 「大巫师年纪大了,需要药人延长生命,我被丢进棺材里,生吃了无数带着蛊毒的药虫。」 他拉开胸口前的衣服,就看着皮肤下蠕动的虫子。 白月疏捂住嘴巴,满脸惊恐,沈漾抿抿嘴。 「很可怕吧,但我没有死,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原因,大巫师拉开棺材,自那以后,我每个月提供一碗心头血供大巫师续命。」 「为了活下来,我替他做过很多坏事,那时候我在想,只要能活着回去见爹娘,别人的命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苦笑一声,「或许是我作恶多端,等到我终于取得大巫师的信任,能够单独出任务之后,我迫不及待的回了明悟城。」 「可他们说,铁矿没了,我爹娘、也没了。」 程御垂下眼睛。 少年长大之后,眉眼清秀,只是满身的刺青让他看着着实诡异。 程御怕被大巫师发现,没敢在桃花村多待,匆匆离开。 只是从那天开始,他私下着手调查父母亲死亡的原因。 大巫师在南疆的地位如同大宁的太傅,底下人也都给程御一个面子。 只是光给面子没用,他们手上没有任何线索。 所以程御把眼神盯在海棠社身上,他知道,这些年南疆在外的交易多数都是靠海棠社撑着。 程御有意接近杨兵礼。 杨兵礼也不是个傻子,自然不会被程御利用,程御跟个没头的苍蝇似的。 急的团团转。 那时候大巫师光靠着程御的心头血已经不够了,他变的愈发苍老,为了活下去,大巫师让程御去给他重新找合适的少年养蛊。 程御从中间嗅到机会,他同大巫师说自己去可以,但对南疆以外着实不了解,能不能让大巫师跟杨兵礼说一声。 自己跟着海棠社一起。 大巫师没起疑心,当即找了杨兵礼,没法子,杨兵礼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御又去了趟桃花村,也就是遇见李稻那次。 他还没拿到多少线索,可听李稻的话,仇恨蒙蔽了双眼。 程御没想到会是沈家害的爹娘惨死。 他着手订下毒计。 后来发生的一切,沈漾他们都知道。 晓得是自己误会了沈家,程御这次按兵不动,他靠着蛊毒慢慢发展了一批自己的心腹。 与此同时。 给大巫师吃续命的药,同时吞噬着大巫师的脑子。 让他慢慢变成自己的傀儡。 这次杨兵礼被谢家抓住,背后也有程御的推手。 若是杨兵礼一直占据着海棠社掌柜的位置,那程御永远接触不到核心。 为了报仇,他手上沾满鲜血。 也不差这一条人命。 三百二十九 我只要他死 杨兵礼被抓之后。 程御操控大巫师,让他和南疆的国主建议。 由程御暂代杨兵礼的位置。 国主本来有些犹豫,直到程御反手掏出杨兵礼通敌卖国的证据。 据他所说,杨兵礼早就和大宁窜通好了,表面是安插探子。 实则处处给大宁通风报信。 国主大怒,当即同意程御接手海棠社,那些证据都是伪造的。 从皇宫离开,程御跟在大巫师身后,看着前边蹒跚的男人。 他眯了眯眼睛,知道自己的复仇之路,这才刚刚开始。 不光是爹娘的命,自己当初受的罪,他也会一点点的讨回来。 程御从杨兵礼过往的信件里找到他和林平江的来往,那里边明明白白的记录着。 这些年林平江究竟给南疆提供了多少药人。 换来蛊毒,以此来操控朝中重臣。 程御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没有封皮的本子,按在沈秦端来的托盘上。 「这里面是林平江操纵的人员名单,杨兵礼留了一手。」 他毫不藏私。 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林平江的仇恨。 谢言川和沈秦对视一眼,沈大公子把本子递过去。 趁着谢言川看名单的空闲,沈漾小心翼翼的。 「那程大夫他们——」 提起爹娘,程御低了低头,「当初铁矿出事,他们需要杀鸡儆猴,我按照林平江留下的地址去过一趟后山。」 「在那看到了一个木头刻的墓碑。」 程御声音低低的,沈漾突然想起来。 她是给程大夫一家刻过墓碑,那时候以为程御也死了。 和谢言川一块,在累累白骨里找不到程大夫两口子的尸骨。 只能聊表心意。 小姑娘喃喃,「坟头下没有尸骨。」 程御点头,「我知道,今天之所以过来,也是因为那座墓碑。」 就算手上沾满人命,程御也知道自己该感谢的人。 谢言川将本子放在桌子上,指骨在上边无意识的敲了两下。 「和父亲调查的名单差不多,有这个就好办了。」 夜色深了。 谢言川从座位上站起来,「程公子,大宁和南疆之间,谢家军听命君上保家卫国,但林平江,有你的这份名单,我同你保证。」 他眉眼清冷,语气郑重。 「林家在京城撑不到今年过年。」 程御身上的肉虫涌动,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沉默片刻,随后才眯着眼睛。 「我不在乎什么南疆,我只要林平江死。」 他重新带上黑色斗篷,整个人掩藏在黑暗里。 「我也会出手,桃花村后山的墓碑,只够这一次,林平江若是落在我的手上。」 他往门口走去,「你们也不用妄想我会将他还回去。」 客栈的灯笼晃了几下。 程御消失不见。 白月疏终于喘了口气,她和程御不熟,只知道是沈漾往前的好友。 可不管是谁,无缘无故受了这么大的罪,总是惹人心酸的。 她叹了口气,「程御好可怜。」 谢言川没有过夜,「备马,去京城。」 估计连小谢将军都没想到,沈漾来了之后,事情会这么顺利。 小姑娘的行礼都不用收拾。 拖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就看着谢言川站在车队前边,表情有些犹豫。 「怎么了。」 沈漾先开口,他马鞭搭在身侧。 「漾漾,让沈大哥护送你回旺苍县,京城近来怕是不安全。」 「若是不想在旺苍县玩,随商队先回明悟城,此间事了,从长计议。」 合计是不想让自己跟着去。 沈漾差点气笑了,她把行李箱放下,单手叉腰。 「卸磨杀驴、呸,过河拆桥是吧,谢言川,你怎么知道到京城就用不上我了呢。」 小谢公子吓了一跳。 「不是漾漾,只是怕打起来,届时顾不上你的安全。」 沈漾白了他一眼,「我去找三哥四哥,才不跟你们瞎掺和呢。」 有她这话。 谢言川嗯了一声,又嗯了一声。 「路上估计要赶时间,休息不多,辛苦的很。」 沈漾以为他又要阻止自己,小谢公子抿抿嘴,「我去给你多抱床被子,垫在马车里能舒服点。」 他快手快脚的离开。 白月疏贼兮兮的探出脑袋,「难得见谢公子这么贴心。」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又把脑袋伸了回去,「算了,谢公子对漾漾一直挺贴心。」 赵克元闻言撩开帘子往马车里看看。 还有没有再放一床被子的空间。 从旺苍到京城。 这其中的路程比起明悟城到旺苍也不遑多让。 许久没有好好休息。 车厢里放着冰盆,沈漾靠在柔软的被褥上,昏昏欲睡。 官道太过绕时间。 谢言川走的小路,只是偶尔趁着中午活着晚上能停下来休息片刻。 京城那边不断传来消息。 林家封了京城北门,放言是京城里进了别国的探子,为了皇上的安全,任何人只能进不能出。 皇上如今根基不稳。 几个重要的职位还是在林平江的把控下。 他只能装作一无所知,谢诏连夜进了京城,不知道林平江从哪得到消息。 是以连带着南门也遭封路。 临近京城。 夏季的雨水说来就来。 乌黑的云彩遮住天空,树叶被刮的飒飒作响。 沈秦在前探路,看此情况,调转马头,他扯着嗓子。 「谢将军,恐怕会有大雨,路上不好走,前方有破庙,先进去躲躲吧。」 这山野之间。 路上都是泥泞。 谢言川抬头看天,「行,通知后边队伍,歇一晚上。」 马鞭打在马鞍上,沈秦抬着手臂。 「谢将军有令,雨前进破庙休整。」 沈漾听着声音撩开帘子,巨大的狂风吹的睁不开眼,四角的铃铛刮的缠在一块。 破庙藏在树木之间,豆大的雨滴打在车棚。 她扒着帘子,「也不知道这场雨到明天能不能停。」 昏暗的庙宇零零散散摆着几座掉了颜色的佛像。 暗一把地上的杂草拢在一块,留作晚上点火。 门后有把破旧的扫把,趁着兵将去后院放马的时候,赵克元把地上随意扫了一下。 白月疏拿袖子捂住口鼻,「云霄五岳神,这是什么庙,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三百三十 你是我们的福星 沈漾随着白月疏的声音抬头。 屋顶漏雨。 正好滴在神像头上,虽然颜色模糊不清,但看面相凶神恶煞。 小姑娘摇摇头。 「没听说过。」 沈汉背着手从后院过来,肩膀上淋的湿漉漉的。 「云霄五岳神,出了名的邪神,传说采生者会把小孩的双手你双脚绑起来,敲打后脑勺致死。」 「死后剥开肚子取出五脏六腑,剜去双眼,割去舌头,从而献祭给五岳神,以此来换取钱财。」 长年累月的雨水滴在佛像眼睛。 里边空空荡荡的,沈漾往后退了半步,原先还想着若是保平安的神像。 也不能任此蹉跎,好歹帮忙盖个毯子。 如今看这五尊神像,她跟着呸呸两声。 白月疏近来听的都是震惊三观的消息,姑娘家摸摸脑头发。 「此等邪神怎么会有给他们修神像的呢。」 沈汉站在沈漾旁边,随着沈漾的视线往上看。 「我也奇怪,信奉五岳神的恨不能越低调越好,毕竟残害孩童,山间偏僻,谁会在这作妖。」 雨越下越大。 从神像眼睛里溅下来的水珠洒在地面,看起来脏乎乎的。 谢言川从马车里搬下干粮和水,后院比前院大,兵将都在后边休息。 暗一升起火堆。 悬挂着的铁丝上穿着野兔子。 水壶里溅起丝丝缕缕的水花。 谢言川抬头,他单手撑在佛像腿上,随意扯了块破布,倒不是看不得佛像受损。 纯粹是影响他们吃饭。 绕到佛像之后,谢言川反手盖上破布的同时,哎了一声。 其他人抬眼看过去。 谢言川从巨大的坑洞里拽出一块四分五裂的木板,而在板子上,赫然拿黑笔写了几个大字。 侵染的模糊不清,他丢在地上。 沈秦和沈汉帮忙拼起来,「山有什么龙,斩尽什么什么。」 沈汉歪着脑袋,隐约就看出这几个字。 谢言川自佛像上跳下来,他衣袖上沾着脏水,「山有黄龙,斩尽可活。」 不等其他人开口,谢言川解释。 「当初海棠社的信物上便有这八个大字。」 那就是说,这五岳邪神是南疆人盖的。 沈秦喃喃念了两遍,「这话什么意思。」 他抬眼看向谢言川,小谢公子摇头,「黄龙大概代表着某种东西,斩尽可活,只有全部杀完才能活下去,只是这个黄龙——」 若是这会程御在,还能问上一问。 众人摸不着头脑,沈漾坐在火堆前边,「南疆怎么会在大宁修庙,还是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沈秦撕了一只兔子腿递给沈漾,「谁知道呢,这么多年接触下来,我就总结出来,南疆人脑子都不好。」 野兔上刷的蜂蜜,洒了细盐,沈漾吃的斯斯文文。 沈秦又递给白月疏一根,「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撺掇这个,撺掇那个,若真打起来,他们又能讨着什么好。」 谢言川靠在门口的位置,地上铺的毯子。 雨水激的尘土飞扬,乌黑的云朵更甚。 「南疆地处湿热,本就觊觎大宁土地辽阔,兵强马壮。」 「林平江若是谋朝篡位,南疆也能在中间分上一杯羹。」 这才是南疆一直想要参与进来的原因。 沈漾就着水壶喝了一口凉水,「打仗死的都是双方兵将,若是让南疆国 主上战场,他怕是一次账都不敢打。」 这话倒是诚实。 其他人就都笑,也算是在这个阴暗的破庙唯一一抹温和。 夜里雨越下越大。 雷声伴随着闪电,破庙没有窗户,门口没有关严。 雨夜冲散热气。 沈漾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就觉着门外黑影一闪而过。 她猛的清醒,谢言川靠坐在门口,手里紧紧捏着长鞭,转头同沈漾对视。 谢言川竖起手指,比划了个嘘的动作。 小姑娘裹着毯子,小心翼翼的涌动过去,「是什么东西啊。」 她刻意压低声音,凑到谢言川耳边,黑夜里,沈漾眼睛亮晶晶的。 谢言川不自在的动了下耳朵,「暂时还不确定,有点像狼,有我守着,你先安心睡。」 沈漾没了睡意,她和谢言川靠坐在一块,风夹杂着雨水扑在脸上。 谢言川往前挪了挪,不露声色的替沈漾遮下大半风雨。 「谢言川,我们还有多久能到京城啊。」 她对道路不熟悉,下巴撑着膝盖是,歪着脑袋。 谢言川也压低音色,两个人就像背着大人说话的小朋友似的。 「若是明天继续赶路,大概也就三五天的时间。」 「到了京城,你和大哥会受伤吗。」 她问的很轻,谢言川手上的鞭子微微动了动。 「我不知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但是为了大宁的百姓,我们没有退路。」 他说这话的时候,后背绷直。 沈漾小声的嗯了一声,「你们走了好长时间,感觉现在变化好大,大哥以前最为稳重,现在越发凌厉了。」 沈秦住在破庙角落,身上随意披了件外衣,他在黑夜里转了下身。 沈漾以为他醒了,等了半晌,沈秦依旧闭着眼睛。 谢言川勾了下嘴角,他曲起一条腿,「嗯,沈大哥这些年确实辛苦。」 沈漾点头,「二哥也是,他那时候才多大,为了生意和家里人,跟着高老爷适应外边的生活,二哥虽然没说,可他每次回来,都会瘦上不少。」 身沈汉靠在墙壁上,脑袋藏在阴影里,他睫毛微微颤了颤。 谢言川拿鞭子在地上胡乱的画了几下,「好在现在沈二哥的付出得到回报。」 生意越做越大。 沈漾弯着眼睛,「是呀,三哥四哥上了几年学堂,就能考上进士,我们家出了两个进士哎谢言川。」 小姑娘因为激动,声音拔高,好在她迅速降了下来。 破庙里其他人都睡的沉,沈漾捂着嘴巴,「当时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和红衣姐都可开心了。」 她把红衣也算在家里人。 谢言川的耐心很好,陪着沈漾小声聊天。 「传信来的时候,我和沈大哥也很开心。」 他没忘把自己加上。 沈漾有些凉,拢了下身上的毯子。 「所以小谢公子是我们的福星,从你来了沈家,我们越过越好了。」 三百三十一 睡着的几个人 没想到她会归结于自己身上。 谢言川垂下眼睛,「是漾漾很厉害才对。」 黑夜里。 睡着的沈秦沈汉和红衣同时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沈漾没有看到,她总结似的,「所以啊,我们家都很厉害,有我陪着你,就不用怕了。」 小姑娘兜兜转转,还是为了在黑夜里安定谢言川的心。 火堆的木柴燃烧殆尽。 缕缕青烟升起。 谢言川眉眼融化,那边睡着的三个人同时撇嘴。 破庙外,黑影再次闪过,谢言川把沈漾拽到身后,单膝跪地,手上的鞭子蓄势待发。 下一秒。 黑影扑袭而来。 长鞭和肉体碰撞的声音,狼嚎似乎在呼唤同伴。 数十条黑影在夜晚就着大雨,此起彼伏。 沈秦靠在谢言川旁边,另一侧是握着匕首的红衣。 沈汉拉着沈漾站在三人之后,白月疏和赵克元睡的沉,这会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就看着门口竖着五个黑影。 白月疏惊悚的惨叫一声,「救命啊!五岳邪神活过来了!」 本来紧张肃穆的气氛。 被这一嗓子嚎的消去大半,沈漾无奈回身。 「月疏,是我们。」 也就是说话的空,门外的野狼猛的窜了进来。 巨大的身躯朝着几人扑过来,谢言川一马当先,率先缠住三只野狼。 沈秦手上握着宝剑,也打的难舍难分。 红衣的武器最短,相比较起来难免吃亏,好在她身姿灵巧。 破庙一时间被野狼占领,沈漾几个人没有功夫傍身,为了不拖后腿,沈秦大喝一声。 「去后院。」 那边还有谢家的兵将。 白月疏和赵克元互相搀扶,前脚刚出破庙,后脚又跑回来了。 沈漾肩膀淋湿,「后院也进狼了,暗一他们腾不出手。」 山林间的野狼凶性。 谢言川眉眼冷厉,一个腾空,长鞭上的倒刺狠狠插入野狼的身体,随后甩出破庙之外。 他一口气解决了两只。 也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狼群。 就连赵克元和沈汉都不得不拿起木板防身,沈漾像是想起什么。 慌乱间脱下外边的纱衣,胡乱的填进还在冒烟的火堆里,「狼群怕火,刚才就是因为火堆灭了他们才进来。」 纱衣轻薄。 搭在木柴上边果真引起一阵小小的火苗。 正在扑杀的狼群往后退了半步,沈漾眼睛一亮,「有用。」 可破庙里为了睡觉收拾的干净,晚饭前留下的木柴都已经烧完了。 外边不说下着雨,找不到干木头。 就是有狼群守着,他们想出去也没法出去。 眼看火堆又要熄灭,白月疏学着沈漾的动作,也取下外衣丢进去。 「反正马车里还有,保命要紧。」 衣裳都是棉麻的料子,不禁烧。 赵克元把手上的木板一丢,「用这个。」 可这板子上还有海棠社的把八字密信,沈漾条件反射的看向谢言川。 谢言川眼尾溅上一丝血红,他毫不犹豫,「烧。」 几块碎木板子叠加在一块,火焰很快烧的高高的。 整个破庙亮堂堂。 赵克元和沈汉抽了两块较大的板子,举着往门口的方向走。 那些野狼嘶吼着低下身子,随着他们 的动作一步步往后退。 沈漾从角落捡起几块破布,是以及铺着睡觉的毯子,随着火焰的升起。 野狼眼看没有优势,其中腹部被划了一刀的狼头嗷呜一声,后院传来声响。 雨还没停。 随着狼群的离开,地面上的血迹晕染。 众人脱力似的坐了下来。 破庙没有门,谢言川从沈汉手里接过木板,趁着他们休息的空。 去后院看看暗一他们如何了。 沈漾陪着他一块,长鞭上的血水散发着腥味。 沈漾有些担心,「谢言川,你有没有受伤。」 小谢公子摇头,「无妨。」 后院比前庭更破,这里看不出来曾经有人住过的痕迹,院子里丢着几只野狼尸体。 屋子里。 受伤的兵将正在处理伤口。 沈漾自觉站在门口,听着雨声打在槐树上的声音。 天气阴沉,也不晓得是几更天了。 受伤的兵将也就一两个,谢言川嘱咐几句,赶路的时候,也不能说留他们好好养伤。 等从屋子出去。 就看着原本站着沈漾的位置空空荡荡。 他心下一紧,低声喊了两句漾漾,无人应答。 谢言川以为沈漾回去了,急匆匆的到了前庭,红衣因为受惊,饿了,正在把晚上剩的饼子拿火烤烤对付一口。 其他人各忙各的, 就是不见沈漾。 谢言川没有声张,急匆匆的再次回去。 槐树的叶子被雨打的闷响,树叶有一种违和的绿色。 谢言川没有撑伞,单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腰间的长鞭,头发被雨淋湿。 在接近槐树的一瞬间。 他猛的抽出手里的鞭子,脚下一滑,石板翻动。 就听着一声闷哼。 槐树依旧站在原地,可两个大活人,莫名消失。 石板下是一条崎岖的暗道,谢言川抽出匕首,手臂用力,在两边的土堆上努力保持平衡。 可因为身太重,脚下没有支撑点。 他也不知道具体滑了多久,尽头是一片黑暗。 潺潺的流水声不知道通向哪里,谢言川翻身一个用力,脚下点着地面上的石块。 瞅准不远处的石台,正要上去换气,就听着沈漾开口。 「石台不能踩,来河里。」 谢言川不疑有他,整个人砸进暗河,激起一片水花。 沈漾头发湿漉漉的,蹲坐在一旁的木板上,朝着谢言川伸手,「上来。」 木板整体不大。 跟个大门似的,上边还有两个栓子。 沈漾往旁边挪了挪,「谢言川,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小谢公子没说自己是为了找沈漾,他声音低沉,「看槐树有些不对劲。」 「受伤了吗,漾漾。」 那么长的一条道,沈漾又不会武功。 小姑娘摇头,「没有受伤,我正好掉到河里,你也发现槐树的问题了?」 不等谢言川回答,她抿抿嘴,「这个破庙太诡异了,我是看到槐树下有人,追过去的时候,被石板翻转下来了。」 她指了指石台,「我刚才看过了,石台上都是血,往上放了根湿木头,上下两伸出两排夹子。」 三百三十二 掉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作用,但肯定跟这个破庙有关。 谢言川嗯了一声,站在木板上四周看了看。 这好像是个封闭空间。 只是在石台后边,延伸出几条看不清楚的道路。 地下有些凉,再加上他俩浑身湿透,沈漾打了个喷嚏。 谢言川半蹲下身子,掌心贴住沈漾的肩膀,一股暖流顺着骨子驱散寒意。 沈漾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许多。 「可以了谢言川,别浪费内力。」 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出去。 看她身子好些,谢言川站起来,河里隐约有什么游了过去。 这空间除了石台和木板,其他的暂时没用,头顶上倒挂着石柱子。 他朝着沈漾伸手,「漾漾,抱紧我。」 长鞭挂住石柱,谢言川脚下用力,两个人随着惯性飞了出去。 凌空而起的瞬间。 就看着河里飞出来一个长相怪异的大鱼,满口尖牙,冲着两个人咬过去。 还是谢言川动作快,单手揽着沈漾的胳膊,脚尖恶狠狠的踩了一把怪鱼的脑袋。 两个人平安落地。 沈漾整个人窝在谢言川胸口,一脸惊讶,「那是什么东西。」 长鞭收回腰侧。 怪鱼砸出大片水花,谢言川眉眼沉沉,「这地下应该是供奉五岳邪神的人挖出来的,石台是用来禁锢小娃用的,两排夹子可以保证躺在上边的人不能动弹。」 「等到祭祀完成,死去的孩童没了作用,尸体便丢进暗河,这鱼约莫是特意养的,就是为了清理尸骨。」 所以才会见人就咬。 谢言川并没有在原地待多久,「漾漾,得罪了。」 怕地下危险,话音刚落,他紧紧握着沈漾的手。 两方户口上的老茧撞在一块,一个粗糙温热,一个柔软细长。 沈漾心里似乎有什么挠了一下。 她甩了甩脑袋,努力掰正心态,「这种人太可恨了,一辈子也发不了财,我们能找到出去的路吗,大哥他们会不会来找我们。」 谢言川嗯了一声,「供奉的人肯定会给自己留条出去的路,就是不知道在哪。」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找了个靠旁边的方向。 「先去看看,跟紧我。」 道路只有一人宽,两边是黑压压的土堆,看着着实压抑。 沈漾和谢言川还在寻找出路,破庙里沈汉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漾漾和谢将军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雾蒙蒙的天气似乎是天亮了,又没完全亮。 沈秦往后看了一眼,「能是忙着呢吗,我去看看。」 后院空荡,沈秦到暗一他们屋里问了一嘴,暗一说公子早就走了。 众人这才察觉到不对。 沈秦扯着嗓子喊了几声,除了沈漾和谢言川,其他人都出来了。 「漾漾和谢言川不见了。」 偌大的破庙,二人又没出去,白月疏换了件外衣,「怎么回事,下这么大的雨,他俩能去哪。」 房前屋舍都看了一遍。 大雨冲刷过后,连脚印都没有。 沈汉一脸着急,「他俩是一块出去的吗,中间回来没有。」 暗一胳膊上受了伤,皱着眉毛,「是公子一个人进来的,但他来的时候,沈姑娘就在外边。」 他很确定。 红衣压着一口气,「主子没回来,我就在门口坐着,若是有人经过,不可能不发现。」 也就是说。 他俩还得在这个破庙里。 雨势渐渐转小,天气依旧雾蒙蒙。 沈秦把袍子塞在腰侧,「行军打仗的时候,为了埋伏敌人,我们会在地上挖栈道。」 他整个人匍匐在地面上,一寸寸的摸索。 「这间破庙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藏的还要深。」 随着他话音一落,兵将们兵分几路,也在地上拿手扣可能出现的缝隙。 红衣飞身至槐树上,想从上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红色如同挂在绿叶的绢布,赵克元双手垂下,「这棵树的颜色不对。」 白月疏扭头,「啊?」 「我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自小接触染料,树叶的绿没有这么灰暗,特别是雨过之后。」 他们甚至特意有个雨后天青色。 赵克元此话一出,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就都往槐树旁边靠,红衣自树顶飞下来。 可把槐树周围都摸了一圈,也没见任何机关。 沈汉眉头紧锁,「还是不行。」 众人的衣摆下沾着污渍,红衣鞋底一走路往外滴水。 「我之前听说过一种暗室机关,叫生死门,只有一次打开的机会,人随着生死门掉下去,下一次门开不知道在哪个地方。」 「一般用在墓穴里,如果真是这个机关,我们在庙里恐怕找不到进去的入口了。」 白月疏胆小,当即苦着脸,「那漾漾和谢公子怎么办啊。」 红衣深吸一口气,「有死门自然有生门,若是主子和谢言川在一起,找到生门就能出来。」 沈汉脑子最聪明,「生门怎么找,我们能从生门进去吗。」 哪怕进去找找他俩呢。 红衣看了他一眼,「从外边找生门最为困难,但也不是找不到,一旦生门进人,也会变成死门。」 届时所有人都会关在里边。 沈秦不管不顾,「那也得找,暗一,你带着消息和兄弟们先回京城,等我们找到谢将军,京城汇合。」 暗一站出来,「沈副将先走,我去找公子。」 他们当暗卫的,从出生就是在为主家而活,若真出现意外,自然还有另外一个暗一顶上。 可沈秦是副将,还要带领整个谢家军的。 沈秦双眼通红,胸口处满是脏污,「下边是我妹妹,我不能不去。」 沈汉抹了把脸,「是我把漾漾叫来的,我有责任把她安全带回去。」 白月疏虽然害怕,目光坚定,「我也是,我和漾漾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红衣自是不必多说。 她把沈漾当成亲妹妹,「生门转移,槐树没有作用,万物生根,新的生门还得是树下。」 「找,找看着违和的树木。」 众人立刻散去,分头行动。 暗一冲着离开的沈家抱拳行礼,「各位,公子和沈姑娘就交给你们了。」 「余下的兵将,上马,回京。」 三百三十三 怪异的男人 破庙恢复安静。 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神像眼窝里的撞击。 根据红衣的提示。 所有人分头寻找那棵违和的树,地面的泥泞沾湿裙摆。 白月疏抹了把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抬着脑袋左右分析入口究竟在哪。 沈秦走的快,一分一秒都是早点找到谢言川和沈漾的希望。ap 天边隐约射出一抹刺眼的阳光。 就听着红衣大喊一声,「找到了。」 随着她的声音,所有人往那个方向跑,离的近了才发现红衣为什么说违和。 就看着四周都是空地。 唯独中间一棵粗壮的大树。 沈秦和沈汉站在两边,等到所有人齐了,红衣默念口诀。 脚下按照特定的方位踩了几遍。 其余人大气不敢出,半炷香之后,随着红衣最后一脚。 地面上果真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走。」 而如今陷在洞里的谢言川和沈漾,两个人已经换了第三条路了。 墓穴的设计本就为了防止盗墓贼。 前两条路都是走到尽头就堵住了,这次是沈漾选的。 靠的第六感。 相比较原先的两条路,这条路看着宽阔许多。 路上隐约能看到动物的尸骨,从上边滴下来的水珠敲在地面。 回音带着诡异。 沈漾紧紧跟着谢言川的脚步,这份安静总是有些渗人。 她壮着胆子开口,「谢言川,我掉下来的时候,看到了个人影。」 不说还好。 一说更害怕了。 沈漾顿了顿,恨不得给自己脑门一拳,谢言川轻轻点头。 「是什么样的人影。」 他在宽慰沈漾,小姑娘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瘦瘦的,很矮,没有头发,看着像个男的,站在槐树下边,一闪而过。」 「我当时以为是残留的野狼,现在想想,又有点像站立的人。」 道路尽头突然发出声响。 沈漾原地颤了一下,谢言川条件反射的握紧她的手,「没事,下雨把土冲松了,砸下来了而已。」 嘴上这么说。 怕沈漾害怕,谢言川把怀里的火折子取出来。 原先进了水,上边的火油泡的吹不起来。 好在谢言川捂了很久,就着黑暗的矿洞,火苗跳跃。 沈漾随手从地上抓了个东西点着当火把,靠上去才发现是条腿骨,她吓的往地上一丢。 「这什么啊。」 谢言川把骨头上包着破旧的衣服,点着之后浓烟滚滚,不过总算是在黑暗里有个定心骨了。 随着火焰往前看。 整片矿洞里铺着白骨,他们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是个拐弯。 谢言川面色清冷,「多数都是些动物的尸骨,走,往前看看。」 拐了六个弯,这会子也不知道时间。 昨夜吃的那点饭都消化完了。 沈漾肚子里咕噜一声,她尴尬的抬头,就听着谢言川肚子也响了一声。 小谢公子抿抿嘴,耳尖绯红,「再忍一下,若是有动物就好办了。」 说话之间。 他们穿过最后一道弯,面前的巨大空地上,养着一棵火红的海棠花。 沈漾眉眼一紧,「这不是——」 往前谢言川让她雕刻的那朵吗。 谢言川看出不对,他松开沈漾的手 ,从袖口撕了两块布下来,递给沈漾一块。 「是海棠社的圣物,里边掺着紫玉散,注意安全。」 沈漾当初刻的那个,早就让杨兵礼带到梧桐县了。 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沈漾乖乖点头,把破布堵在鼻尖。 妖艳的红色流转,两个人慢慢往海棠花旁边靠近,试图找出线索。 靠近的一瞬间。 就看着上方的石台上,突然传来一声类似动作的尖叫。 一个浑身赤裸,光头矮小的男人四肢着地,他紧紧扣着石台的边缘。 露出的黄色牙齿尖利,往下流着哈喇子。 谢言川腰间的长鞭一甩,男人四肢快速攀爬,他冲着二人发出嘶吼。 虽长着人样,却不会说话。 沈漾手里举着火把,男人不敢靠近,小姑娘压低声音,「谢言川,这是什么东西。」 他肚子上拖着不知道是脐带还是肠子,谢言川不敢放松警惕,只是低声回应。 「暗室里跑出来的,可能是当时献祭的孩童,没有死。」 常年生活在阴暗的地下,也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男人的肠子随着他来回走动乱晃,眼神紧紧盯着沈漾,海棠花静静绽放。 谢言川身子颤了一下,男人看准时机,从墙上灵巧的一跃而下。 双手指甲尖利,朝着沈漾的脸抓过去,谢言川的鞭子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直直甩到男人后背。 与此同时,沈漾手上的火把也戳到男人的眼睛。 他疼的哀嚎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沈漾和谢言川背靠背站在一块。 「没受伤吧漾漾。」 沈漾摇头,「没事,你想的不错,他果然能听懂人话。」 其实谢言川的虚弱只是两个人的试探,因为他俩说话的时候,男人似有若无的看了眼自己垂下来的肠子。 小谢公子用手势跟沈漾定了个计。 男人看不懂,捕食的直觉让他下手,后背的鲜血滴在地上。 男人舔着手指,紧紧贴着石台,目光恶狠狠的盯着沈漾的方向。 火光灼烧他的睫毛,沈漾歪了下脑袋。 「谢言川,他身后是不是有个地洞。」 石台的柱子雕着镂空的图案,里边隐隐绰绰,谢言川随着沈漾的视线往下看。 「或许是出口。」 但有男人堵着,谢言川站直身子,「你既是能听得懂说话,那你听着,我们是不经意掉下来的,现在只想找到出去的路。」 「打伤你也不是有意为之,我这里有金疮药,你留着疗伤,给我们腾出一条空,我们自是不会打扰。」 瓷瓶顺着地面滚落到男人旁边。 他没有眉毛,整张脸看着怪异,片刻之后,才指指沈漾,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 沈漾皱着眉毛,「他是什么意思。」 谢言川面色冰凉,往前半步挡住沈漾的身影,长鞭在地上甩出火花。 「她是我的人,收起你脑子里肮脏的想法,滚出去。」 这话惹怒男人,他竟然不顾后背的伤口,再次朝着谢言川扑过来。 三百三十四 写有密语的本子 谢言川也不留手。 若说原来的鞭子只是试探,这下真是下了死手。 鞭鞭在男人身上抽出血痕。 他本身就是武将世家,这些年锻炼的身手不凡。 长鞭卷住男人的一条腿,谢言川胳膊用力,男人的指甲划破谢言川的胸口。 整个人砸在海棠花上。 就看着偌大的海棠应声而裂,里边藏着黑色火油。 男人惨叫一声,浑身冒火,火油仿佛有生命一样,紧紧包裹住男人的身体,短短片刻,竟是把他烧的尸骨无存。 沈漾上前扶住谢言川,「谢言川,你没事吧。」 好在只是衣服烂了,谢言川把鞭子缠回腰间,摇头,「无妨。」 二人这才走到破裂的海棠花旁边,黑油燃烧过之后,只剩下碎片。 这东西是海棠社的圣物,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起神像眼窝里的木板,谢言川皱起眉头,沈漾眼尖。 「这是什么。」 她从碎片里取出一方油脂包着的本子,整体约莫只有掌心大小。 剥开外边的浑油纸,里边写有密语。 各种字样对应的不同消息,沈漾就着谢言川翻动的页面看了几眼。 「这是南疆用来传信的东西吗。」 「哎,山有黄龙,斩尽可活。」 沈漾的手指压在谢言川的指腹,她凑近去看,这句话对应的是—— 「斩尽大宁皇族,林家得势,则南疆同运。」 小姑娘的头发上香喷喷的。 她猛的抬头,正好撞上谢言川的下巴,小谢公子疼的嘶了一声,还没忘记拿手帮沈漾揉揉后脑勺。 沈漾眼泪都出来了,「不好意思谢言川,我没看清楚,你的嘴巴淌血了。」 牙齿磕在下嘴唇。 谢言川舌尖舔了一下,哑着嗓子,「无妨,你的头还疼吗。」 疼是肯定疼。 沈漾憋着一口气,「不疼,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拿给皇上看的话,是不是就有整治林太傅的罪名了。」 谢言川也是没想到,躲雨还能躲出这么个证据。 他点头,「海棠花约莫是海棠社和林太傅用来联络的工具,怕引起怀疑,这才把东西都藏在里边。」 「杨兵礼被抓之后,程御和林平江有杀父之仇,故此这些海棠花没了用处,估计是被这个男人捡回来的。」 尸骨只留下一具人形的黑色。 直到死,沈漾也不知道这个矮小的男人经历过什么。 她叹了口气,「他可能觉着好看,拿来装饰自己平常住的地方。」 谁知道会这么危险。 眼下不是感叹的时候,谢言川把本子揣进怀里,火把也仅剩最后一点火光了。 谢言川在前领路,「走。」 石台下的黑洞散发出一股臭味。 谢言川双手撑在上边,正待往下跳,就听着里边传来说话声。 「这也太臭了,沈老二,是不是你放屁了。」 红衣捏着鼻子,跟在沈汉后边,她一脸嫌弃。 沈汉被熏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什么我啊,我还以为是大哥呢。」 沈秦走在最前边,双手扒着洞口,「是这里边臭,关我什么事,可以了别说了,前边我都看见亮光了。」看書菈 话音刚落。、 胳膊被人抓了一下,沈秦双手迅速收回,「什么东西,刚刚有什么东西摸了我一下。」 沈漾蹲坐在洞口前边,声音淡淡。 「大哥二哥红衣姐。」 谢言川蹲在她旁边,「我摸的。」 一长溜的人串子被拽出来。 也不知道他们在地下经历了什么,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白月疏鼓着嘴,上来就抱沈漾,「呜呜呜呜呜漾漾,我们可找到你了,下边可黑了,吓死我们了都。」 沈漾拍拍白月疏的肩膀,「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我也没想到槐树下边会有暗道。」 「谢谢你们下来救我。」 火把的火苗还剩最后一丝光亮。 沈秦上下看了看,确认沈漾没有受伤,「你是我妹妹,救你是应该的。」 扭头看向谢言川,「你小子,嘴怎么了。」 结的痂还是新印,谢言川拿手摸了一下,没解释。 倒是沈漾自己,声音细细的,「是我做的。」 她本意是说自己撞的,可小姑娘扭捏的姿态,再加上谢言川那个似是而非的态度。 落在沈秦他们眼里。 不会是沈漾给他咬的吧?! 他俩在下边,白月疏和赵克元算是看热闹。 沈秦黑着脸,「哼。」 沈汉倒是看开了,只要是漾漾主动就行。 他单手背在身后,乐呵呵的,「挺好挺好。」 里边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何况现在正是阻止林平江的关键时刻。 既然他们能从这个黑洞进来,谢言川咳嗽两声,「先出去吧。」 他刚想往黑洞里跳,红衣在后边出声,「这个洞口已经没用了,生门又换地方了,你们从哪里掉下来的还记得吗。」 生死门一旦转动,势必会换地方。 沈漾带着他们回到自己掉下来的那条河水边,背上长鳍的大鱼在水面游来游去。 「我们就是从那下来的,但是现在怎么过去。」 在山洞顶层,有个类似滑道的洞口。 先不说涉水的问题,就是那么高,上也不好上,一不小心就掉下来了。 谢言川手指摸上腰间,「先把这条鱼解决了。」 沈秦随着谢言川说话,默契的转身飞起,手里长剑点住河水里的石块。 同一时间,谢言川腰间的鞭子挥舞,从上卷住鱼鳍,他大喝一声。 怪鱼巨大的身子被凌空甩起,沈秦看准时机,一剑捅了上去。 鲜血洒了整个河面。 大鱼吃痛,甩着尾巴落下来,往暗处游去。 这一招出其不意又干净利索。 沈漾没忍住拍了拍手,白月疏真心实意,「好威武。」 大鱼暂时构不成威胁。 红衣掐着手指念了几句,她抬头看向洞口,「不出意外,生门就是这里,会武功的一人带一个,还剩下一个——」 谢言川抬抬手,「我来。」 白月疏是个姑娘家,只能由红衣带着,沈秦的功夫够一个赵克元。 余下的就是沈汉和沈漾。 他俩跟两只树袋熊似的,一前一后抱着谢言川的脖子。 三百三十五 到京城 洞里湿滑。 谢言川走在最后,沈漾努力绷直了后背。 下来的时候就觉着过了很长时间,这往上爬更费劲。 第一个出去的是沈秦。 后背卡在石板外侧,朝里伸手,等到所有人拉出来。 天色黑暗。 也不晓得在洞里究竟过了多久。 沈漾饿的胃里抽疼,好在破庙还有些吃的。 雨已经不下了。 趁着红衣生火的空闲,沈漾跟谢言川到外边捡了点干柴。 小谢公子的衣服上满是脏污,他抬头看天,「最迟明天就要启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饿的狠了,沈漾晚上反倒没吃多少。 一夜好眠。 二日的阳光穿透破庙。 谢言川在离开前最后看了眼破庙,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这建的庙宇。 但至少—— 他摸了***口的本子,他们不算一无所获。 路上赶的急。 舍弃繁琐的马车,沈漾坐在沈秦后边,白月疏抱着赵克元后背。 就听着风声呼啸而过。 路上再也没有特意找地方休息,第三天上午。 靠近京城外侧,就能看到袅袅青烟的村庄,宏伟的城墙足足有五人高。 朱红色的城门两侧站着手持长枪的护卫,而排着队进城的百姓抵着头,整个队伍安安静静。 谢言川拉紧手上的缰绳,在靠近城门的前一刻,往下压了压帽帘。 「换个方向,走。」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紧跟其后。 马蹄声踩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他们离开之后。 站在最后的兵将使了个眼色,城门关起半扇,他们匆匆进去汇报。 谢言川在前边带路,也不知道是从哪过的,宽阔的大道越来越窄,墙壁上长满青苔。 他在一个后门停下,推开乌黑的门框,低声喊了一句,「福叔。」 「公子回来了,将军正在书房等您。」 沈漾随着沈秦下了马,他们看起来着实有些狼狈。 谢言川侧过身子,等到所有人进去,他这才低低解释一句。 「城门口的守卫是林家的皇城军,这是我家后门,沈大哥,你跟着我过来,福叔,你带着他们去洗漱休息一下。」 福叔是个黑瘦的男人,一双眼睛泛着精光,他不露声色的看了眼脏兮兮的众人。 「各位随我来。」 谢家后院偏僻,成排的树木遮天蔽日。 拐过两道弯,眼前豁然开朗。 小桥流水,青砖红瓦,红木的走廊下修的楼梯,假山之后连绵不断,凉亭下修的池塘,里边摇摇晃晃摆着锦鲤。 竹林里藏着兵器库,几个不起眼的丫鬟小厮正在收拾卫生。 若说沈家的二层小楼在桃花村也算别具一格,和将军府比起来可谓是不值一提。 整片建筑恢弘大气,光是院落都得逛上一两日。 客房在前院。 六月中旬的鲜花怒放。 福叔在前领路,「各位贵客,房间里已经放好热水和干净的衣物,您先收拾干净,待会会有下人送去饭菜。」 沈汉双手抱拳,道了声谢。 整个客房是双进门的院子,旁边种的月季,整体呈井字形状。 左右都有房间,上边标了名字。 沈漾找到自己那间,便是客房,将军府上也收拾的精致。 月季花的屏风后边,木桶冒着热 气,衣架上挂着软黄色长裙。 她仔细锁了门,这才泡去一身的疲惫。 往前只听说谢家流放,谢言川第一次到沈家的时候,浑身是伤。 如今京城形式动荡,沈漾自认不是个适合搞权谋的脑子。 但也从这段时间里摸索出来,大概当初的流放另有原因。 屋子外边有人敲门,丫鬟声音细细的。 「沈姑娘,奴婢来给您送饭。」 沈漾从木桶里出来,应了一声,「好的,马上。」 她胡乱的套上衣服,头发还没擦干,穿着分红裙子的丫鬟头上带着珠花。 托盘里装的四菜一汤。 「公子吩咐,他同将军商议要事,着沈姑娘先吃。」 虽然不知道谢言川为什么还特意说了一声,沈漾好脾气的笑笑。 「多谢。」 其他屋子也都开了门,沈汉端着托盘往沈漾这里来。 「漾漾。」 两方堆放在一块,都是一样的饭菜。 「二哥,谢家到底怎么回事,你听说过吗。」 沈漾着实好奇,手上的还没放下,沈汉或许知道的比他多点。 他单手搭在膝盖,「我听大哥提起过,谢家流放是因为谢将军遭人弹劾,说他坑杀士兵,为了军饷瞒报事实,皇上震怒,这才抄了谢家。」 这话里有漏洞。 沈漾皱起眉头,「二哥,我们在军营见过,若谢将军当真如此,谢家军怎会忠心耿耿。」 「所以这只是林家的阴谋罢了。」门外传来陌生的声音。 沈漾沈汉同时回头,一身便装的中年男人宽脸虎目,下巴上一层短短胡茬,长发在头顶盘起。 谢言川和沈秦一左一右跟在他后边。 「这位便是沈姑娘?」他看着沈漾有些好奇。 沈漾从座位上站起来,「小女子沈漾,不知如何称呼。」 沈漾求助似的看向谢言川,小谢公子单手抵住下巴,「漾漾,这是我爹。」 传闻里的谢诏大将军。 沈漾啊了一声,脑子有些混乱,就觉着谢言川和他爹长的不像。 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她乖乖巧巧,「爹。」 沈秦身子一歪,谢言川当即眼尾绯红,动了动唇角,却没开口。 谢诏咧着一张大嘴,「嚯嚯嚯嘎嘎嘎嘎哈哈哈哈哈吼吼吼谢言川这臭小子……」 谢诏激动之下不知道该说什么,邦邦给了谢言川两拳平复内心。 沈漾反应过来,脚趾都在扣地,「谢叔叔。」 她声音低低的,跟只蚊虫似的。 谢诏的嘴角就没下去过,「还这么客气干啥,左右有婚约在,也是早晚的事嘛。」 沈秦跟着出来打圆场,「漾漾这这两日赶路赶的多了,谢叔快请坐。」 言下之意就是沈漾说的不当数。 沈汉在旁边打辅助,「见过谢叔,晚辈沈汉。」 沈家老二。 谢诏听说过,当初把谢言川送到沈家,其实是无心之举。 只是后来谢家安定之后,他着人特意打听过。 三百三十六 老三老四 丫鬟撤下饭菜,另上了茶水糕点。 客房两边放着桌椅。 沈家三个坐在一块,谢言川坐在沈漾旁边。 谢诏不露声色,「谢某还未感谢各位救了我儿一命,这些年麻烦你们了。」 他以茶代酒,举了下杯子。 沈秦笑笑,「谢叔客气了,都是互相照顾。」 谢言川在沈家这些年可没少出力,特别是铁矿一事。 沈家的绰子厂能开到现在这个规模,全指望那个铁矿和后山的树木来着。 这话说的好听,谢诏摆摆手。 沈汉眼睛里带着好奇,「谢叔,之前听您说林家的阴谋,是什么意思。」 大家此行过来,就是为了南疆和林家的勾结,谢诏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其实这一切都是皇上定下的计谋。」 整个院子只有他们几个,红衣等人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而据谢诏之意,这一切还要从太上皇提起。 那时候太上皇中了慢性毒,被沈明行把脉诊断出来了。 他不敢瞒报,太上皇震怒,整个后宫被血洗一遍,偏偏林太妃无事。 因为她没有孩子。 林太妃的解释是自己爱的是皇上,她不争权不铺路,为什么要害皇上。 太上皇若是不信,她就一头撞死在后殿。 林太妃没有死,她甚至获取了太上皇的信任,有些话说起来直白。 但着实有用。 那段时间,太上皇只相信林太妃,看着自己的那些儿子,都觉着他们要害自己。 林太妃也因此风头无两,往后宫塞了不少人。 沈明行虽然能诊断出太上皇中了毒,却找不到解药。 眼看太上皇身体越来越虚弱,林平江从民间找了个神医,说是能救皇上。 有林太妃担着,这神医两贴药下午,皇上果然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神医说沈明行耽误了皇上的病情,沈明行被赶出太医院。 同年十一月,太上皇病逝。 林太妃还是没怀上孩子,就连她塞进宫的美人,也无一有孕。 同年腊月,皇上登基。 面临的问题是林家把守朝纲,林太妃垂帘听政。 他年纪轻轻,身体却越来越差。 皇上似乎晓得什么,私下联系了谢诏,而据谢诏的调查,当初来宫里给太上皇治病的民间神医。 是南疆人。 南疆善蛊,他们给太上皇下了毒,然后再解开。 也就是林太妃没有孩子,不然皇位哪能轮到如今的皇上坐。 他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可林家这些年发展迅速,要想把林太傅从朝堂上连根拔起。 单靠皇上自己没有可能。 谢诏镇守边关,蛮夷和南疆被打的从不敢犯,林平江同南疆交易。 自然看谢家不顺眼。 于是就有了这一出栽赃陷害,按照谢诏原先的想法,是打算和林平江鱼死网破。 皇上却说,这是一个机会。ap 谢言川从来不是什么落魄的世家公子,他从一开始就为了调查林家的证据而去。 好在没有白费功夫。 谢诏感慨似的,「林平江如今狗急跳墙,要当真敢逼宫,看老子不拧了他的脑袋。」 沈汉和沈漾对视一眼。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听到这还是觉着心下一颤。 毕竟在这之前,沈漾最多只是在明悟城赚赚钱养养家。 小姑娘咽 了口口水,小心翼翼,「谢叔叔,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谢诏好脾气的笑笑,大手拍在膝盖上,「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林平江往里跳了。」 「你们近来少出门,注意安全。」 谢诏话音刚落,就看着福叔从外进来,「将军,沈三公子沈四公子到了。」 院子里。 许久没见的沈隋和沈唐,那张脸张开之后。 沈隋眉目斯文,整个人透着书生气,沈唐看见沈漾的一瞬间,眼眶通红。 「漾漾大哥二哥。」 谢言川从座位上站起来,「沈三哥沈四哥离的不远,便让福叔带人去请了。」 这话说的简单。 那是因为他重视沈家,才会在回到京城的第一时间就能想到。 沈唐把沈漾紧紧拢在怀里,手臂收紧,他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呜呜呜呜呜漾漾四哥好想你啊。」 不等沈漾挣扎出来,沈唐又窜进沈秦怀里,「呜呜呜呜呜大哥我也好想你。」 沈秦摸摸他的脑袋,眼睛看向沈隋,「长大了。」 沈隋抹了下眼泪,「大哥。」 他也想抱,只是学过的礼仪束缚着。 沈唐可不管不顾,抱着沈汉说想二哥,抱着谢言川说想小谢公子。 谢诏站在一旁,就觉着怀里一热,沈唐没有他高。 还带着书生的清瘦,「呜呜呜呜呜。」 泪眼朦胧里,沈唐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看着陌生。 「你是?」 沈漾尴尬的把沈唐拉过来,「谢叔叔不好意思,我四哥就是这个性子。」 随后拍了下沈唐的胳膊,「四哥,这是谢言川的父亲,谢将军。」 沈唐哦了一声,抽了下鼻子,「不好意思谢叔。」 谢家是武将世家,谢诏对于孩子的教育,从来都是严父。 别说谢言川,就是女儿谢水韵,那也是棍棒下长起来的。 原先看着沈漾就觉着小姑娘软软糯糯,没想到沈家小子也是这般脾气。 谢诏笑笑,「成,那你们先忙着,我去书房。」 他有眼力劲的离开。 身后就听着沈唐压低声音,「漾漾,谢言川跟谢叔长的不像,谢言川好看。」 谢诏脚步一顿,拿手摸了摸下巴。 他当初也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好不好! 只是流放的环境艰苦,这才没注意形象。 红衣打开房门,笑着和沈隋沈唐打了声招呼。 沈老四坐在沈漾旁边,「红衣姐也来啦。」 白月疏和赵克元并肩,「沈隋沈唐。」 这一行都是年少时的熟人,沈隋笑容里带着温和,「没想到,我们会在京城相遇。」 近来京城人人自危。 沈隋和沈唐已经很多天没出门了,郑思松着人传话,说是林狗猖狂,他对于林平江向来没有好脸色。 沈唐单纯,扭头左右看看,「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沈秦也没瞒着他,简单说了林太傅和南疆之间的来往,沈唐双手握拳。 「通敌叛国,该杀。」 三百三十七 两年前的贡试没考成 沈隋面色严肃。 「我等虽说无权无势,谢公子若要差使,尽管吩咐。」 他明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谢言川勾起唇角,眼睛里冷清清的。 「暂时不必,谢家撑的住。」 外边阳光热辣。 谢言川从椅子上站起来,「漾漾同三哥四哥聊一会吧,我先去收拾一番。」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上边沾着泥土水浆。 沈秦单手背在身后,「我也去。」 等他俩离开,沈唐几乎是迫不及待,又蹭了蹭沈漾的头发。 「漾漾,听二哥说你们去边关了,边关是什么样子啊,你们有没有遇见坏人,打仗了吗。」 他的性子和少时一样。 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冒冒失失。 沈漾轻声细语,「边关湿热,那边的人和我们差不多,喜欢吃辣椒,没有打仗,但遇见了坏人。」 沈漾和他说起清野府城,就连沈隋都来了兴致。 晓得沈汉的生意越来越大,沈唐跟抱大腿似的跑过去蹭沈汉的肩膀。 「二哥二哥。」 沈老二也不负众望,当即从袖口里摸出一个铜板,打发似的。 「去玩吧。」 沈唐猛狗撒娇,嘤嘤嘤着不依。 相比较起来,沈隋稳重多了,沈漾余光看见沈老三,她抿抿嘴。 「三哥,你们、最近怎么样。」 信里不好多问。 沈隋大概明白沈漾想问什么,双手搭在膝盖。 「两年前的贡试,没考成。」 不是落榜,沈漾啊了一声,沈隋低下头,没有解释。 沈唐从沈汉旁边坐直身子,嘟囔着,「不怪三哥,都是凌逸。」 想起那个总是跟沈老三形影不离的女扮男装,沈漾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怎么说。」 沈唐看了眼沈隋,他刚刚只是脱口而出,眼下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沈隋叹了口气,「我们也是两年前才知道,凌逸是个姑娘。」 本以为沈漾会惊讶。 可看她和红衣的表情,意味不明,倒是白月疏,她也见过凌逸。 翩翩公子成了如花美眷。 白月疏差点咬了舌头,「姑姑姑娘?!她不是在儒知书院上学吗」 若是个姑娘家,那吃住岂不是—— 沈唐急忙摆手,「凌逸在书院,也就白天跟我们来往,晚上她是自己住的。」 唯恐损了姑娘家的清白。 沈漾嗯了一声,「那和三哥没考成试有什么关系呢。」 既是已经说了,沈隋也没遮遮掩掩。 「她哥让她嫁人,凌逸不愿意,便同家里人说,她……」 「她欢喜的是你。」沈漾接话。 沈隋拢在袖口下的手掌微微握紧,嗯了一声,「那段时间我在宅院里准备贡试,并不晓得。」 沈唐鼓着嘴,眉眼里夹杂着情绪,「考试前一天,我起来给三哥送水,就看着几个黑衣人把他抬走了。」 「当时吓的狠了,还是没能把三哥救出来,我去找了郑夫子,也报了官。」 「等贡试一结束,三哥自己回来了。」 沈隋斯文的面皮上清清淡淡,沈唐愤愤不平。 「是同凌逸说亲的夫家,晓得郑夫子替三哥报了名,故意为之。」 贡试三年一次。 错过之后,就要再等三年。 他们这是故意警告沈隋,让他离凌逸远点。 这事沈隋 在信里没说,整个屋子里有些安静。 沈漾双手垂下,「可晓得是哪户人家。」 沈隋勾起唇角,身子微微颤了颤,「已经过去很久了,无需再提。」 「郑夫子也说,再等三年,贡试便把握更大。」 他都开口了,沈唐就是有心多说点,也憋了回去。 沈汉眉眼沉沉,「受了欺负就想办法报仇,忍着算怎么回事。」 沈隋低着头不说话,红衣静静开口。 「那三公子和凌逸姑娘,现在如何了。」 所有人的目光转了过去,沈隋抬头,「只是同窗好友罢了。」 也就是说,他白白替人担了罪名,还一无所获。 白月疏皱着鼻子,「凌逸怎么这样啊,明明沈三是在帮她。」 赵克元在旁边轻轻拽了下白月疏的袖子,沈隋站起来,「漾漾还没去过京城的宅子,要不要去看看。」 他转移话题着实有些生硬。 沈漾顾着老三的面子,勉强挤出个笑,她点点头。 「好,听三哥的。」 跟福叔说了一声。 沈漾他们还没从将军府离开,沈秦急匆匆的赶过来,「漾漾,我同你们一起。」 他还不知道沈隋弃考的原因。 其他人默契的没有开口。 福叔准备了马车,前院不能出,毕竟在外边看来。 谢家如今还在流放。 帘子上毫无装饰,看起来很是低调,赶车的马夫头上带着帽帘。 京城的街上繁华。 透过帘子能听见外边叫卖的声音,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马夫声音沉沉,「公子,小姐,到了。」 三开门的宅院门口挂着牌匾。 草书的沈字龙飞凤舞。 沈漾扶着红衣的手下来,沈唐已经开了门。 青石铺的小路,两边种的花花草草,巨大的蒲树叶子遮住阴凉。 另一侧是挂着果的蔬菜,榕树约莫有两人高。 后边隐隐约约传出墨香。 沈隋的袖子宽大,回到熟悉的地方,他整个人放松。 「这里是书房,平日和老四读书写字都在书房,分成两个独立的房间。」 「前边是住处,二哥当初买的大,前后两院,家里人都能住的下。」 他和沈唐则是选了个靠边的屋子。 中间几间留了出来。 「这是厨房,家里没有请婢女小厮,我和老四谁有时间谁便下厨,晚上就在这吃饭。」 随着他介绍,整个宅子看着清幽。 曲径深处藏着石桌石椅,「郑夫子和夫人偶尔会过来,后边有个竹屋,种了些花花草草。」 夏季本就是花草的季节。 就看着大片土壤,中间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两侧的花草绵延不绝。 竹屋如同动漫里的景色。 沈唐拿手摸了摸下巴,「这些花都是凌逸种的。」 其他人眼神微妙,只有沈秦被蒙在鼓里,他还挺惊讶。 「凌公子也在京城啊,你们能做个伴也是挺好的。」 说曹操曹操到。 院子外边,远远就听着凌逸的声音。 三百三十八 凌姑娘 「沈隋沈唐,过来接本姑娘,累死了。」 沈唐的身子一顿,沈秦略带狐疑,「姑娘?」 随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 一身白衣白裙的凌逸,两边挎着重重的包袱,她头上插着蝴蝶簪子。 璎珞下的流苏摇摇晃晃。 「早知道不拿这么多了,你俩倒是帮帮本姑娘啊。」 她一抬眼,面前一排熟悉面孔。 甚至于沈漾还小幅度的跟她摆摆手,以示打招呼。 空气里有些安静。 凌逸尖叫一声,拿包袱挡在脸前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门了,我这就离开,打扰了。」 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 沈隋无奈上前接过包袱,「漾漾来了,你往前不是天天念叨吗。」 凌逸站在原地,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两只手搅着衣角,「漾漾,沈大哥,神二哥,红衣姐。」 沈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看到沈隋和凌逸的熟络,还是觉着不太对劲。 这种总觉着自家弟弟断袖了怎么回事。 沈秦则是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凌逸她不是—— 竹林里的石桌旁添了几把椅子。 沈隋和沈唐去准备晚上的食材,凌逸没同时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过。 她咳嗽一声,「就是我骗了各位,我是个女儿身,当初之所以去明悟城上学,也是因为逃婚。」 凌逸长的好看,五官并非沈漾这样的甜软,她很白,一股子国泰民安的圆脸。 沈秦举起一根手指,「我就一个问题。」 ? 「你是看上我们家老三还是老四了。」 他又不傻。 就算在军营呆了很多年,可当初凌逸见天和沈隋沈唐形影不离。 就是日久生情,也该处出来了吧。 沈汉被口水呛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向沈秦。 偏偏沈老大这会子还挺真诚,凌逸语气郑重,「看上沈老三了,沈大哥,您能做主吗。」 竹屋旁传来动静。 红衣一脚踩进土里,鞋底沾着黑色,她抿抿嘴,「没走稳。」 厨房。 沈唐扯着嗓子,「大哥,你来把鱼洗一下呗。」 凌逸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偌大的宅子,所有人都在忙。 沈漾倒是清闲。 可她作为家里年纪最小的,凌逸凑过去,「漾漾,你生气了吗。」 夕阳铺的粉紫,和地面上的小花交辉相映。 沈漾单手杵着下巴,「我不生气,但你和三哥之间。……」 她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月亮爬上树梢。 晚饭还没做好,门口有人敲门。 谢言川身后跟着许久不见的高天阔,沈漾惊讶,「高老爷?」 高天阔手上拎着礼物,乐呵呵的,「听闻沈姑娘沈公子在这,老夫厚着脸皮过来蹭个饭。」 沈漾侧过身子。 「您说哪里的话,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快到院子里坐。」 院子里摆着桌椅。 谢言川就觉着手上一紧,同高天阔笑意盈盈说着话的沈漾,借着袖子握紧他的胳膊。 掌心温热。 小谢公子难得羞涩,沈汉端着凉拌黄瓜,从厨房出来他更是惊讶。 「高老爷。」 高天阔笑眯眯的放下手里的酒坛子,「你小子,这几年可都没见了。」 沈汉安排高天阔坐下,沈漾拽着谢言川往旁边走,她嘴唇不动,用腹部发声。 「谢言川,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 谢言川老老实实,「没有,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郑思松带着他夫人,许是没想到小院这么多人。 挂起的灯笼照亮整条路。 他忙着跟谢言川聊完,又去找高天阔叙旧。 直到桌子上摆的满满的。 长辈坐在主座。 凌逸贴着沈隋,另一边则是红衣。 酒壶里的米酒打了一圈,所剩无几,酒香缭绕。 郑思松胡子花白,语气感慨。 「难得今个聚齐,你们这群小丫头小少年,都长大了。」 沈秦作为沈家老大,双手举杯,「这些年多谢郑夫子对三弟四弟的栽培,也要感谢高老爷带着二弟东奔西走。」 所有人举起酒杯,沈秦呼出一口气。 「沈家能有现在,沈秦不会忘了各位长辈的辛苦,在此,敬各位一杯。」 酒水醇香。 沈漾辣的吐了吐舌头,谢言川递过来一杯糖水牛奶,压低声音。 「解酒的,莫要贪杯。」 星星围绕成一片银河。 也不知道是谁先喝多的,红衣挂在树梢上,单手执酒壶,对着月亮傻笑。 非说要吃芝麻馅的烙饼。 沈秦和沈汉靠在一块,沈老大拍着额头表示不能喝了,他晚上还得守夜。 沈汉嘲笑他脑子糊涂了,他们现在在明悟城,守什么夜啊。 沈隋算是最克制的,就这都被郑思松灌的面皮通红。 郑夫子不仅教文化,还教酒桌礼仪。 白月疏借着酒劲靠在赵克元怀里,问他什么时候娶自己。 沈漾因为有谢言川看着,算是这里面最清醒的。 看着躺了一地的身体,她无奈揉了揉额角,郑夫人年纪大了,穿着得体的裙子。 「沈姑娘,我去厨房煮点醒酒汤。」 外头打更的路过。 沈漾自然不能让她忙活,一边烧火一边煮汤。 小姑娘搅着勺子,「买小厮!明天就去买!不买不是人!」 又张罗着给所有人灌了醒酒汤,红衣爬的太高,沈漾站在树下单手叉腰。 「红衣姐,下来喝点汤。」 红衣仔细辨认了沈漾的长相,痴痴就笑,「主子啊。」 她自树上飞身而下,沈漾看的紧张,双手去接,却被砸倒在地。 好在红衣有意撑了一下,沈漾扶着她站起来,「怎么今天喝这么多呀。」 她不过随口一提。 红衣看着沈漾,低头抱着小姑娘的肩膀,「漾漾,我好像也喜欢沈……」看書菈 她吐了。 最后一个字沈漾没有听清。 但这足够震惊她全家了。 喜欢谁?沈什么? 红衣倒头就睡,不给沈漾多问的机会,就连醒酒汤都没喝。 沈漾咽了口口水,从沈秦看到沈唐,又从沈唐看回去。 不得了啊。 究竟是哪位高人能得红衣姐的青睐。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还没表现出来。 所有人吃多了酒,不好回去,好在这边客房多。 三百三十九 红衣也喜欢…… 等到把所有人收拾妥当。 已经是后半夜了。 沈漾拿着扫把继续打扫院子里的狼藉,郑夫人站在走廊下边,满脸关切。 「沈姑娘,如若不然明天再收拾吧,今个太晚了。」 天气热。 怕留到明天味道难闻,沈漾抬着笑脸。 「没事郑夫人,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不累。」 转头就开始丧着脸,嘴里对谢言川骂骂咧咧。 要不是他不让自己喝酒,喝醉了自己还哪管这些事啊,都怪臭谢言川。 男人手上带着老茧,搭上扫把的另一端,沈漾条件反射的抬头。 就看着谢言川眼神里带着无奈,习惯使然,谢言川便是喝多了,也会很快清醒。 「我来吧。」 沈漾松手,一点也不心虚,「你怎么醒了。」 地面上的脏污堆积在一块,谢言川把桌子挪了一下,「睡不着了,漾漾,从今天开始,大概京城就要乱了。」 他的声音低沉。 沈漾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垂下眼睛,「谢言川,你和大哥、都要注意安全。」 酒壶叠在一块。 沈漾从走廊回房间,进门之前扭头看了一眼,谢言川就站在走廊下。 月光的清冷洒在他脸上,或许是察觉到沈漾的目光。 他抬头冲着沈漾露出一个笑,眉眼里的冰雪融化,就好像—— 就好像喜欢了很久的深情。 那一刻,沈漾内心颤动,她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关上房门,小姑娘摸了***口。 这种陌生的感情来的太快,她拿湿帕子擦了擦脸。 警告自己的要冷静,谢言川是她看着长大的! 二日一早。 沈漾昨个睡的晚起的也晚,家里只剩下沈隋沈唐和白月疏他们了。 水洗过的院子干干净净。 沈唐把水果端到桌子上,冲着沈漾抬抬下巴,「马上吃午饭了,你先找点东西垫垫,三哥出去买菜了。」 白月疏挠着头发,「不好意思啊漾漾,昨天晚上麻烦你了。」 她倒没有喝多就失忆。 以至于赵克元在走廊下坐着,她宁愿热死也要站在院子里边。 还说的好听是为了晒太阳。 沈漾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她清清嗓子,似有若无的看了眼赵克元。 随后压低声音,「赵大哥昨个可说了,肯定娶。」 这话白月疏没有听见。 那会子她已经睡过去了,闻言噌的一声站直身子,「漾漾,你说的真的假的。」ap 沈漾啃了口苹果,「我送醒酒汤的时候听到的。」 赵克元并非不知道白月疏的感情,也并非不喜欢,往前他是怕自己耽误白月疏。 如今解了心结,可他早已不是赵家的大少爷。 赵克元还在犹豫,他想有足够的本事,再和白月疏承诺。 走廊下架着古琴。 白月疏整个人容光焕发,她双手叉腰,「等回到明悟城,看我怎么收拾他。」 从明悟城离开已经快三个月了。 也不知道厂子里怎么样,沈漾前后左右看了看,「红衣姐呢。」 她现在最好奇的就是红衣昨天说的那句也喜欢—— 究竟是沈家的谁啊! 沈隋从门口进来,竹篮子上边盖着干净的白布,「红衣姐早上同大哥他们一块出去了。」 具体做什么倒是没说。 凌逸 一身长裙,脸上未施粉黛,她拎着糕点。 「最近来街上摆摊的小贩也太少了吧,我之前还订了根簪子来着。」 红衣替谢言川做事。 近来京城动乱,若林平江当真和南疆有来往,红衣估计也没法闲着。 沈漾点头表示知道了。 至于凌逸说的簪子,她把苹果核随意丢到菜园子的角落,当作养分,拍了拍手上残留的水珠。 「凌公、凌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只要有材料,她倒是能雕的出来。 凌逸把甜糕塞进沈唐怀里,凑过来,「是小贩自己用木头刻的,上边有梅花形状,梅花下边挂着珍珠坠子,可好看了。」 她似乎有些沮丧,「但是那支被人订了,早知道我就多出些银子。」 听说是木头刻的。 沈漾顺手从一旁的树干上折了根树枝,匕首几下削成合适的大小。 自从厂子开起来,不需要东奔西跑的补贴家用。 沈漾更多的时间留着联系手艺,把现代的花纹融合古代的技术,她比之从前还要熟练。 手指上下翻飞。 就连白月疏都凑过来,沈隋去厨房处理午饭,食材还没清洗干净。 就听着外边传来凌逸的惊呼,没有刻刀,沈漾用的匕首削的,就是这样。 几朵梅花簇拥在一块,栩栩如生。 趁着沈漾去找珍珠串子的时间,凌逸拎着裙摆跑进厨房。 「沈隋你看,我戴着是不是很好看。」 她一双眼睛清凌凌的,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沈隋的认同。 沈老三卷起袖子,头也没回的嗯了一声,凌逸觉着他敷衍,气冲冲的捶了一下沈隋的后背。 等到厨房恢复安静。 沈隋把青菜捞出来,轻轻呼了口气,他原先觉着凌逸靠着自己拒绝退婚,是无奈之举。 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无意看到凌逸袖口里划出来的令牌。 顺安公主。 当今天子最疼爱的堂妹,以郡主的身份承公主之实。 多年前,沈家曾收到过公主的赏赐,那时候沈隋单纯,以为是天子以公主的名义打赏。 他拿帕子擦了擦手。 公主逃婚,谁能逼着公主嫁给自己不想嫁的人。 那逃婚究竟借口,还是—— 沈隋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复杂,他对凌逸一直都是同窗情,就算知道她是女儿身。 沈隋也从没想过别的。 若凌逸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他不想当驸马,不想永远只留在公主府。 做一个空有头衔的闲散人。 家里没有珍珠,簪子下边还预留了卡口。 沈漾探着脑袋,「三哥,什么时候吃饭啊,我们先出去买点东西呗。」 沈隋斯斯文文,「吃完饭再去吧,这就开始做了。」 厨房里烧着活。 沈漾本来说帮忙,白月疏把她推到走廊下坐着,漾漾昨天晚上照顾他们就已经很辛苦了。 是以午饭是白月疏和赵克元打的下手。 味道都是沈漾喜欢的。 三百四十 是他睡过头了 米饭蒸的颗颗饱满。 沈漾中午吃撑了。 凌逸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子正凑在沈隋旁边,问沈老三跟不跟她们一块去。 沈隋衣裳上的袖子盖住手背,眼睛看着桌子上的碗碟。 「我便不去了,下午的时候看看书。」 凌逸撅着嘴,「郑老头都说了,以你现在的文采,看不看书都无所谓了,跟我们一块嘛,还有漾漾呢。」 她拿出亲情那一套。 沈隋看向沈漾,有些动摇,妹妹来了京城,他当哥哥的是该多陪陪。 但凌逸小瞧了国人骨子里对于教育的重视。 沈漾当即举手,「我不用陪,三哥读书最重要。」 甚至于沈漾还暗戳戳的盯了一眼沈唐,沈老四咽了口口水,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我、我也……」 在家读书。 凌逸左右看看,声音里难免带着生气,「干嘛啊,读书又不在这一天两天。」 手上的簪子拍在桌面上。 沈漾低头看了一眼,「凌姑娘,你觉着不重要是因为你不在意,三哥寒窗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身披红衣骑大马。」 「读书本来就是日积月累的,他已经错失过一次机会了,总不能错失第二次。」 簪子震的手疼。 凌逸抿抿嘴,「他错失机会也是因为他自己睡过头了啊,家里又不备小厮,自己摸不准时间能怎么办。」 此言一出。看書菈 沈漾满眼震惊,沈唐重重咳嗽几声,龇牙咧嘴的看向沈老三。 他就说。 就凌逸那个大嘴巴子,瞒着早晚得出事。 白月疏啊了一声,心直口快,「不是因为凌姑娘拿沈三当挡箭牌,考试之前沈三被人绑架了嘛。」 「到底哪个是对的。」 于是凌逸也开始震惊,或许是想到什么,凌逸面色冰凉。 「沈隋,你实话告诉我,贡试之前是你睡过头了还是被人绑架没法参加。」 沈隋垂下眼睛,没有回话。 凌逸猛的转身离开,脚步匆匆,走到门口折返,从桌子上摸了簪子,一言不发。 木门被摔的响。 白月疏面色不太自然,「漾漾,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沈漾挤出个笑,「没事,下午三哥和四哥在家忙,我去京城的黑市买几个小厮丫鬟过来照顾。」 沈隋本想开口,沈漾站起身子。 「你们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贡试,有人照顾起居,总不要操心这么多的琐碎。」 从沈家的宅子出去,没有将军府那么大的规矩。 沈漾头上带着帽帘,赵克元赶马车。 如果说明悟城是江南水乡里带着富庶繁华,那京城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古朴大气。 跑马道宽阔,两边的商铺动辄都是三四层,就连摆摊的商贩都各有不同。 沈漾掀开帘子,白月疏好奇的张望,「我爹往前总说,日后若是有时间,总要来趟京城。」 「他没来成,倒是叫我先来了。」 着人问了黑市的地址。 这里叫人伢子,在码头上有专门买卖的摊位。 沈漾松下眉眼,「等过了今年,带着白叔一块来。」 城门口站着守卫。 排队准备进城的百姓寥寥无几,而同样的,站在门口等着出去的却有一个长队。 离的远,沈漾隐约只听见什么等消息。 马车一闪而过。 好在人伢 子的码头不用出城。 如今京城风声瑟瑟,对于人伢子来说,倒是个赚银子的好机会。 许多大户人家提前收到消息,紧赶紧的过来挑些身强体壮的护卫打手。 马车进不去。 好在码头入口就有专门看官的小厮。 白月疏戴上和沈漾一样的帽帘,顺着小道往前。 这里算是一个大型人口集市,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不同的摊位。 后边是拿黑布蒙着的铁笼子,沈漾三人走了几步,已经遇见好几个推销的了。 听说他们要买丫鬟和小厮,手里握着鞭子的大叔立刻招呼,「来来来姑娘,我这有卖的,都是上等的货色。」 沈漾的目光看过去,他站在身后的人形黑布前边,神秘兮兮的。 「好几个都是从官家发卖出来的,可有规矩了。」 他顺手掀开黑布,下边站着的一排都是姑娘,「家仆在这。」 大叔又掀开后边的黑布。 两排站的整齐,足足有数十个,他们穿的都是些粗布麻衣,表情麻木僵硬。 大叔一把捏住第三个的脸,「姑娘请看,这个之前可是在大官家做工的,养的细皮嫩肉的,带回去不管是洗衣做饭都是一把好手。」 又捏着她旁边的一个,「这个比她差点,不过也是商户,手脚麻利,干活利索。」 沈漾看了一圈,白月疏撩开帽帘,「漾漾,要不就买那个大官家出来的吧,看着干干净净的,也舒心。」 大叔立刻扬起笑脸,「对对对,姑娘说的对,只要二十两银子,这都有卖身契的。」 他立刻就要把姑娘从人群里拉出来,沈漾却摇头,她往队尾一指。 「大叔,要她。」 那是个看着有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棉麻的外衣,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头顶,脸上有些脏。 大叔脸色一顿,「这个啊,这个年纪大了点,姑娘买着是要做什么用。」 沈漾没有回应,就指着妇人,「烦请大叔帮忙带出来。」 话音未落,就看着原先的姑娘咬着下唇,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姑娘,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真不是故意的,您一定是误会了。」 沈漾低头看她,「只是觉着不合适罢了。」 女子双腿跪下,朝着白月疏的方向,「姑娘,您买下奴婢吧。」 白月疏啊了一声,条件反射的看向旁边的赵克元,赵克元气质温和。 女子手上绑着绳子,眼泪欲滴,「公子……」 沈漾不吃这一套,扭身离开,小厮选了两个,倒是年轻的,机机灵灵。 妇人的价钱比原先的姑娘便宜了一半。 大叔眼看女子卖不出去,拿鞭子把她重新赶回人群,至于其他人的卖身契全都递交给沈漾,脸上带着笑。 「姑娘,下次要买人再来,咱这要什么样的都有。」 解开手上的麻绳,沈漾点点头,「走吧。」 三百四十一 谢家姐姐 只是为了照顾沈隋的起居。 人数不用太多,不然到时候嘈杂的很。 小厮一个叫小南,一个叫小北,说是原先家里遭了旱灾,两个人是同乡,出去逃荒。 正好一块被选上,也是缘分。 妇人称呼雪娘子,她丈夫和孩子出去看花灯,回来的路上被土匪砍死,雪娘子悲痛欲绝,本想一死了之。 可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和公婆需要养活,这才把自己卖身为奴。 他们来的快,回去的也快。 小北从马车旁拿了鞭子,弯着腰,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小的爷爷就是喂马的,小的赶车熟的很,主家放心。」 至于剩下两个,一左一右在马车旁边站着。 沈漾撩开帘子,吩咐了一句,「都上马车一块走吧,省的路上慢。」 左右架子旁还有空地。 雪娘子和小南应了一声,颇有些笨拙的坐下。 小北没有说谎,马车一路平稳。 也是这会子,白月疏才问出来,「漾漾,你为什么不买刚才那个姑娘啊。」 她往外指了指,「就算雪娘子能够洗洗刷刷,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也能伺候沈三他们读书写字。」 何况二十两对沈漾来说又不贵。 她看着都那么可怜了。 往前红衣也是因为可怜才被漾漾买下,如今处的跟一家人一样。 沈漾睁开双眼,身子随着马车晃了晃。 不等说话,赵克元坐在帘子旁边,双手搭在膝盖上,他静静开口。 「大户人家的丫鬟培养起来不容易,若非犯了大错,轻易不会赶出府,她既然能被赶出来,要不就是手脚不干净,要不就是心脏。」 而不管沾上哪样。 买回家都是祸害。 沈漾微微颔首,白月疏皱着眉毛,「赵大哥,你怎么知道。」 转念一想,赵克元往前也是大户人家。 果不其然,赵克元眉眼淡淡,「我娘也曾发落过几个。」 雪娘子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能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肯定是个勤快人。 沈漾要的就是老实本分的。 马车里恢复安静,白月疏比沈漾大几岁,可在看人这方面。, 她比白月疏强的多。 快到沈家的宅子,马车行过主街道。 帘子外边吵吵闹闹的,小北手上一个用力,马车被官兵拦在长枪后边。 沈漾以为出了什么事,探着脑袋却被呵斥一句。 「公主出行,所有人回避。」 长街清扫一空。 挎着篮子的百姓交头接耳。 说是最近怎么回事,又是不让出城门,又是不让摆摊,现在还不过路。 这京城这么多年,哪见过这个阵仗。 八台轿辇抬着的凤架,四周蒙着厚厚白纱,里边坐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约莫就是传闻里的公主。 两旁是带刀侍卫,从主街急匆匆的往小巷子里去。 侍卫松开长枪,赵克元靠在身后的车璧上,「本朝只有一位顺安公主,听闻年少时和户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定了亲。」 外边离去的百姓探着脑袋,一个个兴致勃勃。 「那不是去户部尚书家的巷子嘛,公主这是去兴师问罪了。」 「可不是,头一次看到当驸马的,公主还没进门就先纳了个妾,有的好看喽。」 「走走走,去看看,她又不能把我们全杀了。」 有闲着的百姓当即一窝 蜂的涌过去,小北在外边,「主家,咱还是回去吗。」 沈漾应了一声。 别的不说,总要带三个人认认门。 下午的阳光晒的地面泛起白烟。 沈漾推开院子门,「三哥四哥,我们回来了。」 率先出来的沈汉,他早上跟着去了谢家,估计是事情办完了。 「漾漾。」 雪娘子有些拘谨的双手搭在肚子上,小北把马车赶到棚子下边,双眼一转。 「奴才给主家请安。」 沈漾分别介绍了名字,沈隋和沈唐也从里屋出来。 晓得平常就是照顾他俩读书,小北笑着,「成,主家看着就斯文,我们兄弟俩还能跟着识几个大字呢。」 小南憨厚。 不管小北说什么,他就挠着头发跟着笑。 沈唐的性子活泼,给他们各自分了房间,雪娘子拽了拽身上的衣裙。 「奴婢去准备晚膳。」 小南小北则是一个打扫院子,一个给马儿喂草。 会客厅里。 沈隋手上沾着笔墨,沈漾歪着头,「二哥,谢家怎么说。」 桌子摆的还是早上的水果。 沈汉捏了个葡萄填进嘴里,酸的他嘶了一声,「也就这几天的事,说是皇上想把谢贵妃送出来,怕在宫里遭了林太妃的毒手。」 「谢贵妃要和皇上共进退,两个人僵持着,等解决完了,皇上也就要动手了。」 他说的风轻云淡,沈漾表情意味不明。 「谢、贵妃和皇上的感情这么好吗。」 沈汉又挑了个紫色葡萄,没敢下嘴,顿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应该吧。」 毕竟同生共死啥的。 沈漾贼兮兮的,「那大哥知道吗。」 毕竟当初可是大哥和谢家姐姐订的亲,这些年沈家照顾谢言川,大哥若是晓得谢家姐姐爱上别人。 恐怕会伤心。 沈汉不懂沈漾的意思,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应该不知道吧,毕竟大哥这些年都在军营。」 于是小姑娘的脸色更加意味不明,甚至于唉声叹气。 「婚约什么的,最伤人了。」 这种冲进宫里只为保护曾经的爱人和爱人的爱人的虐恋剧本,她大哥苦啊! 白月疏在旁边接话,「对啊,今天那个公主不就是被婚约困住了,没进门就纳妾,她就该揍那个驸马一顿!」 沈隋手边的茶盏应声而落。 他脸色不太自然,小南进来收拾碎片,沈老三手上握拳,「什么公主和驸马,没听说过呢。」 夕阳沉沉。 说起顺安公主,沈隋垂下眼睛,当初把他绑架走的—— 他还记得那个小公子的嘴脸,怀里抱着个柔弱无骨的女子,油头粉面。 只说让沈隋离凌逸远点,不然他这双读书写字的手别想要了。 沈隋第一次知道他的身份,户部尚书的小公子。 确实。 好大的官。 「三哥三哥?」 沈漾奇怪的在沈隋面前晃了晃手,沈隋猛的清醒。 三百四十二 等你回来 「怎么了漾漾。」 沈漾没有多想,拎着裙摆,「雪娘子说吃饭了,走吧。」 院子里拉着小桌子。 雪娘子把饭菜端上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也不知道主家吃不吃的惯,您先尝尝,要是有不合适,我再去做。」 都是家常菜。 看着味道不错,沈漾捡起筷子尝了一口,朝着雪娘子竖起大拇指。 「好吃哎,雪娘子手艺好好。」 妇人拘谨的笑笑,「我夫家往前就是做席的,跟着他学了点,您能吃的惯就行。」 或许说到夫君,雪娘子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 厨房里还留着饭。 雪娘子和小南小北并未上桌。 夜晚。 沈漾还在睡梦里,就听着外边有人梆梆梆的敲门。 等从床上爬起来,小北已经开了门,沈汉披着外衣,谢言川一身软甲,手上握着宝剑。 「沈二哥。」 沈汉侧过身子,压低声音,「快进来。」 谢言川身后跟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小北关上门。 会客厅里点着油烛。 离的近了,隐约闻见谢言川衣摆下的血腥味,「御林军趁夜包围皇宫,今天晚上一定不要出门,我阿姐就拜托各位了。」 谢水韵摘下头上的斗篷。 一张脸生的明艳,她头上插着金钗,沈汉只是扫了一眼,双手抱拳。 「草民拜见贵妃。」 屋子里跪了一片,连沈漾也不例外,谢水韵抬手,「各位请起,不必多礼。」看書菈 风声吹的花园里的叶子摇晃。 谢言川抹了一把脸,「阿姐,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了。」 他余光扫了一眼站在后边的沈漾,谢水韵上前扯住谢言川的袖子。 「阿川,林太傅女干诈,让阿爹一定小心,还有皇上——」 她似是个贤妻良母。 「皇上独自在皇宫,阿川,阿姐求你,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谢言川嗯了一声,急匆匆的离开。 小北重新开了门,黑夜里,远处传来说话声,谢言川拽住缰绳,翻身上马。 「谢言川。」 沈漾的声音自后背传来,谢言川扯起唇角,「我会护好沈大哥的,放心吧。」 「还有你,」她眼睛在黑夜里很亮。 谢言川后背的披风垂在脚踝,沈漾递过一颗火红的苹果,仰头看他。 「你也要好好回来,三哥买的苹果可甜了,你还没尝呢吧。」 说话声越来越近。 谢言川弯腰接过,眼神里终于带了点温度,他点点头。 「等到带着沈大哥回来一起吃。」 「好,我会在家等着你们。」 沈漾往后退了一步,谢言川把苹果塞进怀里,手上的马鞭扬起,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小北,把门栓好。」 油烛跳跃,火光照亮整个屋子。 谢水韵坐在主座,垂下眼睛,她眼睛生的和谢言川很像。 但比起谢言川的清冷,更添三分妩媚。 这会子谁都没了睡意,雪娘子送来茶水,谢水韵勉强提起精神。 「还未感谢各位当初救了我家阿川,等此间事了,我势必禀报皇上,给各位封赏。」 沈汉作为沈家的发言人,自是先感谢一番。 是以屋子里又开始安静。 还是沈唐憋不住话,声音轻轻,「贵妃娘娘,是林太傅造反 了吗。」 沈漾戳了下他的胳膊,谢水韵颦眉,应了一声。 「林家这些年蠢蠢欲动,昨个阿爹去了趟宫里,叫林太妃晓得了。」 原以为还能再撑几日。 可林平江一会也等不了了。 火光冲天。 外边不知道哪里着了火,沈漾透过窗户看向院子,拢在袖子下的双手合十。 只求满天神佛够保佑谢言川和沈秦。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穿透云层。 沈汉从屋子里拿了斗篷,「你们在家等着,我出去看看。」 小南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棍子,他憨憨的,「主家,俺跟您一块去。」 虽是昨个才来,小南毫不含糊。 沈汉顿了一下,眉眼藏在斗篷里,只留出下巴,「不必,你在家保护好漾漾他们。」 清晨的街上安静。 也不知道是因为都没起来,还是察觉到外边氛围不对。 沈汉贴着墙角,经过的户家都房门紧闭,连窗户都关的紧紧的。 他没贸然出巷子,快速伸了个脑袋,整个街上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沈汉拢了下身上的斗篷,刚迈出一只脚。 远处传来马蹄疾驰,他迅速收回来,整个人藏在阴影里。 穿着御林军盔甲的一众兵将,身上沾血,马屁股被砍了一刀,血肉横翻。 迎面也来一队兵马,双方交汇之际,丢了个令牌过去。 「快,通知南门增援,林太妃被谢诏挟持,御林军攻不进去。」 另有一人调转马头,「是。」 地面上滴滴答答的血迹。 领头的兵将啐了一口,「该死,就谢家一个都能拖住一个队伍,也不知道太傅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干嘛的。」 队伍飞快。 无人应答。 街上再次恢复安静,沈汉停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从一个巷子躲到另一个巷子。 客栈后院拴着一匹马,沈汉从怀里掏出钱袋子,也不管里边究竟有多少。 顺着窗户砸了过去,自己则是翻身上马,快速离开。 掌柜悄悄打开房门,颤颤巍巍的捡起地上的钱袋。 看清里边的数额,默默闭上嘴,又牵了一匹马栓了过去。 一路上沈汉刻意避开官道,在复杂的巷子里穿来穿去,他对道路不熟,但就认准了南边。 眼前豁然开朗。 他一把扯开身上的斗篷,咬烂指尖,胡乱的在脸上抹了几把,直到看不清楚五官。 马蹄飞扬,沈汉压低身子,声音嘹亮。 「北门失守,太傅有令,立刻增援。」 行经队伍之前,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一闪而过。 马蹄未停。 南门的兵将没有看清,但这个时候命令为重。 当即点兵,「你们,快去北门。」 南门守将所剩无几,沈汉进了巷子,把马丢到一边,身上的衣袍脱下胡乱的丢进路边的草丛。 大酱铺子的后院晾着衣服,他摘下头上的金发冠放在盖板上,换了身衣服匆匆离去。 发号施令的小兵这才赶到。 「太傅有令,着人皇宫增援!」 三百四十三 我们一起把他夸出花 可南门已经没人了。 守城的兵将手上抽出长剑,「不是已经调了一伙人去北门了吗,再调南门也没人了。」 说话之间,他又点了几个兵将,嘴里骂骂咧咧。 来传信的那位一拉缰绳,似乎是不可思议,「北门?!是太傅从未往北门调人!谁人传的信,何时传的信!」 此话一出。 男人皱着眉头,「明明……」 「***娘的,被骗了!快,去把人追回来!」 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他并未看清令牌长什么样子。 急着人去追,传信的男人这会子咬牙切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守好南门,我去追!」 而在他们乱成一片的时候。 沈汉换好衣服,头发胡乱的绑在头顶,手上拿了个酒壶,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往北门的方向走。 成队的兵将经过。 他哎呦一声,不晓得发生什么,急忙往旁边躲。 支援的队伍顾不上跟酒鬼置气,啐了一口,「死远点,回头爷拧了你的脑袋!」 沈汉畏畏缩缩的往墙边站。 直到队伍全部离开,他把酒坛子往地上一砸,瓷片四分五裂。 沈汉把所有碎片按照丈量的角度摆放好,随后隐入墙角。 静静等了半炷香的功夫,传信的马蹄从道路经过,就听见一声嘶鸣。 男人被摔下马背,脖子正好卡在瓷片上,鲜血直流,他捂着伤怒目圆睁。 马蹄上插着瓷片,放下都疼。 阳光照射整片大地。 男人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随后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呼吸。 沈汉终于从黑暗里出来,拔下马蹄上的瓷片,转身离开。 马儿没了主人,原站了片刻,随后溜溜达达。 回到沈府已经是上午。 外边连个炊烟都看不见,众人急忙问怎么样。 沈汉把谢诏挟持林太妃的消息一说,谢水韵双手垂下,喃喃,「林平江心狠手辣,若是逼的急了,怕是林太妃也会成为弃子。」 至于他南门北调。 沈汉并未多提,沈漾看向锁着的大门,内心担忧。 「也不知道还得多久才能结束。」 早上没吃饭,中午也没烧火,众人就着甜糕和凉水简单对付两口。 下午沈汉又出去了一趟。 这会子街上零零散散倒是有几个人,不过都是畏首畏尾,有推着小车的商贩慌忙离开。 北门处的尸体已经处理过了。 晚上雪娘子炖了点肉,不晓得谢水韵的口味,她没敢放多少辣椒。 谁晓得一端上来,谢水韵干呕几声,她难受的摆摆手,「我胃里不舒服,着实吃不下,你们先吃吧。」 谢水韵回屋子休息,沈漾等人对视一眼,晚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吃饱才能有力气帮忙。 毕竟父亲和弟弟都在战场上。 谢水韵靠在床头,她年少的时候也是能提刀作战,可在冷宫里伤了身子,自那以后便柔弱的厉害。 手掌贴在腹部,谢水韵垂下眼睛,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一整天没吃东西,谢水韵只是吐的酸水,外边传来几声敲门声。 沈漾端着一碗阳春面,上面铺的金黄的荷包蛋,「贵妃娘娘,雪娘子煮了点面条,你吃点垫垫吧。」 汤面散发着热气和香味。 那一阵子恶心过去,沈漾扶着谢水韵坐在桌子旁边,她倒当真有些饿了。 面条都是手工擀的,绿油油的青菜咬 着清脆可口。 谢水韵示意沈漾一块坐下,在宫里规矩大,除了皇上,谢水韵总是一个人用膳。 沈漾倒当真不客气,单手杵着下巴。 「娘娘不用担心,谢言川很厉害的。」 自家阿弟和沈家姑娘的婚事,谢水韵自然知道,娘亲看不上沈家家道中落。 若不是皇上和阿爹的计谋,怕是阿弟永远不会和眼前的姑娘有交集。 谢水韵胃里舒服了,眉眼带着温和。 「哦?阿川如何厉害?」 沈漾为了宽慰谢水韵,说起往前谢言川一个人斩杀三个暗卫的英勇,当然,没提他受伤,又说做绰子没有铁,谢言川跟个从天而降的天神一样。 唰的一下递给他们铁矿开采,小姑娘挥舞双手,绘兴绘色。 谢水韵被她逗的直笑,心情也好多了。 「照你这么说,阿川确实厉害,他少时为了练功,可没少吃苦。」 一碗面条下肚。 雪娘子进来收拾碗筷,沈漾给谢水韵递了帕子,她轻笑。 「阿川是我们家生的最好看的,跟个女娃娃似的,每每夏天暴晒,阿娘总是心疼,说是晒黑了就娶不到媳妇了。」 谢水韵余光瞥了一眼沈漾,她并未察觉。 「但爹爹严厉,阿川做不好就要挨打,他后背上的伤痕总是新伤摞旧伤,后来长大一点,阿川做的越来越好。」 「可从没得到爹爹的夸奖,有一次气的狠了,他从狗洞爬出去要去告御状。」 想起好玩的。 谢水韵拿帕子遮住嘴,眼角有细细碎碎的纹路。 「他说他要告诉皇上,让他治爹爹的罪,因为爹坏,那次还是我把他找回来的呢。」 沈漾这会子倒是抓住重点。看書菈 「所以,贵妃娘娘也是那时候喜欢的皇上吗。」 这话问的突兀。 谢水韵只当沈漾不懂京城的规矩,她嗯了一声,「那是第一次见到皇上,他折了根木棍给阿川,说日后再挨打,就拿这根棍子反抗。」 「什么时候跟爹爹打成平手,就会得到夸奖了。」 沈漾双手搭在膝盖,有些好奇,「后来呢。」 后来谢言川被夸奖了吗。 谢水韵摇头,「他还没得到爹爹的夸奖,谢家流放,直到现在。」 屋子里有些安静。 谢言川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沈漾抿嘴,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贵妃娘娘,等谢言川回来,我们一起夸奖他。」 「我这就回去打草稿,写上个三五千字,保证把他夸出花。」 谢水韵拍拍沈漾的手,轻笑,「怪不得阿川总是提起你,漾漾果真是个好姑娘。」 她打了个哈欠。 昨夜没睡好,沈漾也没继续叨扰,告了声罪离开。 替谢水韵掩好房门。 沈漾双手叉腰,大哥,做妹妹得尽力了。 你还是放弃吧。 咱没机会啦! 三百四十四 打赢了 半夜。 沈漾睡的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间外边爆发一阵巨大的喝彩。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啊啊啊啊啊爹娘!孩儿活下来了!」 「叛军在此,押送回牢!」 她猛的坐起来,连外衣都没穿,踩着鞋子急匆匆的往外跑。 和沈隋撞了个满怀,「三哥,外边是什么声音,谢言川他们赢了吗。」 沈唐手上举着火把,脸上是藏不住的笑,「赢啦!我刚刚出门看啦!谢家军从南门攻入,直取皇宫。」 「现在已经把林太傅,不对,林平江抓捕回来了。」 一场叛乱,终归平息。 不等众人高兴,就看着满身血污的谢家军翻身下马,自门口踉跄跑过来。 「贵妃娘娘,皇上请您回宫!」 声音里带着焦急惊惧。 谢水韵身子一顿,恍然间有种心里发慌,她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快,备马。」 沈家的马车速度飞快。 沈漾没跟着过去,她和沈唐对视一眼,「怎么回事。」 不是说打赢了吗。 报信的为什么会是那种表情。 几天不见的红衣从门口进来,她换了身黑色,腰间挂着匕首,长长的马尾上沾着血迹。 「林太妃给皇上下了毒。」 「虽说***战乱,但皇上身体也快不行了。」 她的声音冷漠,还带着褪不去的杀气。 沈漾眼前一亮,「红衣姐,你回来了。」 红衣勾起唇角,可却笑不出来,「皇宫现在乱成一团,大公子和谢公子暂时回不来,怕主子担心,我过来报信。」 会客厅里点着油烛。 小北端着温热的水,红衣拿帕子擦了擦脸,整个脸盆里血红一片。 茶叶的清香袅袅。 红衣一口气喝了整整五杯,整个人如同活过来一样。 带了点活人的气。 「主子不必担心,大公子和谢公子都没受伤,这次准备充分,谢家军赶到的及时。」 「林平江束手就擒,他那个儿子趁乱跑了,暂时还没抓到。」 「不过几个门已经封起来了,这次还抓到了不少南疆和蛮夷的探子。」 红衣参与这场叛乱,里边的很多细节都清楚。 沈漾听说沈秦他们没受伤,心里松了口气。 「红衣姐也没好好休息,我去厨房弄点吃的,你吃了睡一会。」 雪娘子已经端着托盘进来了。 里边下的水饺,「猪肉大葱馅的,姑娘快吃吧。」 她擦了擦手,沈漾介绍着雪娘子的身份,红衣微微颔首。 饺子是刚包的,味道鲜美。 等红衣去休息,外边天已经亮了。 众人收拾一下,去街上看看情况。 店铺还没开门,陆陆续续有不少百姓出来。 他们倒是敏锐,城墙上挂着谢家军的旗帜,城门口守着兵将。 路面上的鲜血还没清理干净。 好在有不少掌柜低声呵斥小二,让他们动作快点。 毕竟门口见血不太吉利。 沈漾头上带着斗篷,由沈汉带领,往皇宫的方向走。 越靠近,血腥味越重。 虽然看不到尸体,也能想象出昨个经历了什么。 琉璃瓦的宫墙外金碧辉煌,门口蹲着的麒麟石像缺了一角。 不等众人靠近,有拿 着刀剑的兵将们面色冰冷。 「站住,皇宫岂是随意可闯的,你们是何人。」 沈汉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他往宫里指了指。 「家兄平定叛乱,我们兄妹几个担心,想来看看。」 晓得是兵将的家里人,守卫面色缓和,却没有让路。 「既是如此,你们回家等着便是。」 里边的情况看不清楚,回去的路上,沈汉双手背在身后。 「皇上没有子嗣。」 若当真中毒,按照大宁律法,约莫要从宗族里过继孩子即位。 那么皇上这些年的布局和林太傅的夺权都成了个笑话。 给别人做了嫁衣。 沈漾声音沉沉,「也许有解药呢。」 沈秦和谢言川一直没有回来,沈汉带着沈隋去了趟将军府。 谢家门口的牌匾擦的干净,福叔宽慰沈汉不必担心,将军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 一定会没事的。 八月初。 许久没见的谢言川和沈秦终于回来,与此同时,宫里传来顺安公主订亲的消息。 和尚书府的小公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吃的不好,谢言川和沈秦都瘦了许多。 眼圈往下凹陷,是以五官更加立体。 初秋的天气有些凉了。 京城已经恢复往日的繁华,小南把院子里种的蔬菜按照种类放进仓库。 他暂时没见过沈秦和谢言川。 看见两个人陌生人进门,还挺奇怪,「你们找谁啊。」 还是小北眼尖,觉着沈秦和沈唐的眉眼有些相似,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可是大公子。」 沈漾拎着裙摆从里屋出来,「大哥,谢言川。」 原先只听说过沈家的大公子是个将军,小南小北这才见着真人。 不得不说,沈秦虽然身材削瘦,但面相威武,当真有种将军的威严。 「事情都解决了吗。」 屋子的门敞开,沈汉沈隋他们都来了。 沈漾问了一句,谢言川点头,「已经处理好了。」 「那,」沈唐咽了口口水,「不是说皇上——」 中毒二字没有说出口,沈秦晓得他想说什么,嗯了一声,「林平江用解药换了一条命,暂时关押在大牢,但解药得连吃三年。」 所以三年内。 皇上还得容忍林平江苟且偷生。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皇上好不容易把林家连根拔起,总不能葬送性命。 屋子里有些安静。 不晓得是谁叹了口气,沈秦扬起笑脸,「当然,也有好消息。」 他拍了拍谢言川的肩膀,「咱们谢公子,马上要当舅舅了。」 谢水韵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前些日子匆匆从沈家离开,谢水韵守着皇上不愿意离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担心。 吐的昏天黑地,太医把脉说是喜脉。 皇上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人总得有个盼头,他要活下去。 沈家众人笑着恭喜,「还有一事。」 沈秦双手搭在膝盖,「顺安公主的亲事就定在年底,皇上说了,届时让我们一块去宫里,权当替公主送亲。」 三百四十五 回明悟城 那就要在京城再待一段时间。 沈漾还没见过公主成亲的礼仪,她有些好奇。 「之前不是听说,顺安公主和这位尚书府的小公子合不来吗。」 毕竟清街去找茬什么的。 沈秦不了解这其中的缘由,他耸了下肩膀,「谁知道呢,皇上如何吩咐,我们便如何做。」 八月上旬。 皇上身体恢复许多,上朝的时候。 终于拆穿林家的阴谋,谢家沉冤昭雪,谢诏恢复将军的身份。 谢言川因为救驾有功,封官进爵。 谢家其他人也将从流放之地回来。 沈秦此行也立了功,再加上这些年和南疆的明争暗斗。 升将军,号昭勇将军,赏黄金千两,良田百亩。 圣旨传下来,沈秦领着沈家其他人跪下接旨,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大的殊荣。 再加上和谢家熟识,传旨的太监是个人精。 对沈秦很是尊重,「沈将军,恭喜恭喜。」 沈汉从袖子里抽了个钱袋子塞过去,沈秦递给太监,「多谢公公。」 里边的重量压手,太监满意的笑笑,「成,那杂家就先回去复命了,沈将军日后得皇上器重,可别忘了拉杂家一把。」 沈秦点头应是。 入了朝堂,该有的人情礼节总得学会。 小宅子的菊花开了。 众人对视一眼,嗷呜一声去看圣旨,明黄的绢布上的盖着玉玺。 沈漾摸着昭勇将军四个字,就有种自家孩子考上清华,还是省状元的那种心态。 她瘪了瘪嘴,「我想回去祭拜爷爷和爹娘。」 这算是老沈家历来的传统习俗。 只要哪个孩子出息,总得跟长辈说一声。 沈秦之前大概猜测过,但没想到皇上如此大方,摸了把妹妹的头发。 沈秦的腰板挺直,「待过些时日,我同皇上请命,咱回明悟城一趟,等年底再过来。」 白月疏眼馋的站在后边。 「真好,沈大哥当了将军,漾漾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了。」 沈二又能挣银子。 好像现在的沈家,再也不是那个用桌椅换三十两银子的落魄。 赵克元和白月疏站在一块。 看见白月疏眼睛里的羡慕,他抿抿嘴,心里暗自下了个决定。 明黄的圣旨供奉在八仙桌上。 雪娘子为了庆祝,中午说是吃点好的,沈漾卷着袖子去帮忙。 刚出院子,就看着凌逸面色惨白,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凌姑娘,怎么不进来。」 她头上插着沈漾送的簪子,因为没有珍珠挂坠,看起来光秃秃的。 从上回凌逸离开,这中间发生了许多事。 想着危险,凌逸肯定是被家里人保护起来了,沈漾一开口。 凌逸恍惚回神,她两只手拢在袖子下,「沈隋在家吗。」 话音未落,沈老三从屋子里出来,或许没想到会看见凌逸。 他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凌姑娘怎么过来了。」 这么多年,沈隋第一次如此生疏。 凌逸眼圈发红,她转身就跑,隐约还能听见哭声。 沈漾左右看了看,「三哥,你跟凌姑娘怎么了,」 他俩不是最为要好了,「要是因为我之前说的那话,你别放在心上,你跟凌姑娘认识这么多年,她就是说话不好听,心里不坏,快去追她。」 沈漾还跟着劝了一句。 凌逸低下头,「没事的,漾漾,没事的。」 他好像忘了自己出来干嘛的,扭头又回去了。 沈漾隐约明白凌逸对沈隋的心思,但她到底只是个局外人。 感情这种事,谁又没办法帮忙做决定,只能让沈隋和凌逸自己解决。 中午做了整整一大桌子菜,谢言川也过来凑热闹。 桌子上没有放酒,谢小伯爷从怀里取出一个苹果。 沈漾看着眼熟。 他勾起嘴角,「说过等回来一起吃。」 谢言川手上用力,苹果整齐的分成几瓣,沈秦放下筷子,第一个先拿。 「当时在宫里,我就想着这口呢。」 沈隋有些心不在焉,沈漾把凳子把他的方向挪了挪,小姑娘塞给沈老三一瓣苹果。 「三哥,喜欢就是喜欢呗,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找凌姑娘。」 「她既是不愿意嫁给那户订了亲的人家,退婚又不丢人。」 沈漾的眼睛很亮,沾染着未经世俗的单纯。 沈隋和她对视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憋出一句,「漾漾,我和凌姑娘,只是同窗之情。」 天塌下来有沈隋的嘴顶着。 八月中旬。 京城这边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 沈秦跟皇上请命回明悟城,皇上身上的毒还没解,面色苍白。 但还是批了,他捂着胸口咳嗽,「朕听闻,沈爱卿的妹妹有过人之才,不仅造福百姓,水韵前些日子也夸她机灵活泼。」 「朕如今身子不好,下次若有机会,真想见见这位才女。」 沈秦在军营里听过一些传闻,他双溪跪地,眉眼认真。 「皇上,家妹同谢将军早有婚约。」 皇上一愣,似乎是明白什么,苦笑一声,「沈爱卿多虑了。」 沈秦走后,谢言川也来辞行。 将军不可离开军营太久,他也该回去旺苍县了。 皇上刚吃了药,重重咳嗽几声,「言川不等着谢夫人回来。」 因为是小舅子,皇上和谢言川明显关系亲近许多。 谢夫人是谢言川的亲生母亲,估摸着再有几日就该回来了。 谢言川抿抿嘴,「不必,左右年底还能再见。」 皇上冲着他摆摆手,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是要陪着沈家一块回明悟城吧,你们姐弟两个,还真是一样。」 谢言川没有反驳。 罕见的带了些少年气,「是回边关。」 至于从哪里回边关,明悟城虽说绕了点路,也不差这点时间。 贡试在明年。 沈隋和沈唐一块跟郑夫子请了假,郑思松晓得他俩在京城许久。 只说九月底之前,务必回来,不能耽误学业。 八月下旬。 小院里收拾的干净,雪娘子他们没带回去,家里总要有人照顾着。 沈漾把串好的珍珠串子交给雪娘子,嘱咐着若是凌姑娘来,就把这串子给她。 装上的法子也简单,她特意在上边勾的细细的金丝。 雪娘子应了一声,小心收好。 三百四十六 去打猎吗 商队绑好马车。 这一路经过几个月,比几年还要漫长。 沈漾站在小院门口,呼出一口气,还不等上马车。 路口过来两顶奢华低调的软轿。 谢水韵的肚子还不显怀,穿了身青紫色长裙,丫鬟撩开帘子,众人行礼。 她眉眼带笑,「快请起,今个本宫是过来送行的,不必多礼。」 沈漾站在马车前边,谢水韵对她招了招手,小姑娘一脸茫然,还是乖乖过去。 「贵妃娘娘。」 身后的丫鬟递上托盘,谢水韵掀开上边的红布,黄金打造的发冠,上边拿点翠和夜明珠装饰。看書菈 整体的工艺繁华,额前挂着红宝石的挂坠。 「沈姑娘,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多谢你前些日子的开导。」 她云淡风轻的摆摆手,丫鬟立刻奉上,沈漾急忙表示太贵重了,自己不能要。 发冠看着就是能放在博物馆展览的那种。 万一磕磕碰碰,自己还不得心疼死。 谢水韵不给沈漾拒绝的机会,又往后点了一下,这次托盘里放的是几根金钗。 上头拿掐丝做的蝴蝶和小花。 「这是顺安公主托本宫送给沈姑娘的,晓得沈姑娘大义,她近来没太有时间,祝沈姑娘一路顺风。」 两方托盘送进马车。 这是沈漾第二次收到公主的赏赐。 虽然还没见过所谓的顺安公主,沈漾真心实意,「也烦请娘娘替民女同公主道声谢。」 「等年底来京城,民女必然备上薄礼,还请娘娘和公主不要嫌弃。」 谢水韵轻轻嗯了一声。 也不晓得想到什么,她呼出一口气,「既是如此,本宫也不耽误沈姑娘赶路了。」 马车摇摇晃晃。 沈漾掀开帘子,在离开沈家小院之前。 奇怪的看了眼跟在谢水韵后边的轿子,从始至终,这个轿子都很安静。 可若当真不认识,又怎么会大老远的跟着谢水韵一块过来。 沈隋单手握着缰绳,经过沈漾旁边,「漾漾在看什么。」 阳光下。 沈隋的表情清冷,沈漾笑笑,「没什么三哥。」 前边红衣拉长口哨,自京城出来,她跟只自由的鸟似的。 长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白月疏半跪在坐垫上,满脸艳羡。 「红衣姐好快乐啊。」 沈漾应了一声,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另一个未解之谜。 那天晚上。 红衣说的喜欢到底是谁。 眼下有了足够多的空闲时间,她一定得想法子打听清楚。 然后撮合一下,万一能成呢。 她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辈子耗在沈家。 回去的路途慢悠悠的。 九月初。 秋天的风吹黄路边的树叶。 商队在安平府城歇脚,再往下就是明悟城了。 沈家的百货超市在这开了分店,沈汉因为生意往来,在这买了套宅子。 伺候的婢女晒好被褥。 赵克元从进了府城便心不在焉,赵家没灭门之前,就在安平府城。 众人晓得他心里难过,刻意不去提起。 但这种事情,又岂是不提就能忘了的。 小院比京城的大上一些。 沈漾站在会客厅门口,戳了下白月疏的后腰。 白月疏正在出神,愣愣的转身,沈漾朝着不远处的赵克元 抬抬下巴。 「赵大哥怎么样了。」 假山上爬着蔷薇,大朵大朵的盛开。 白月疏摇摇头,「一直闷闷不乐,中午也没吃多少。」 她看起来比赵克元还不开心。 沈漾从袖口掏出钱袋子,塞到白月疏怀里,「去街上买点纸钱元宝,和赵大哥一块去赵家看看。」 赵家家主勾结林平江,害死不少无辜百姓。 他死有余辜,但同样的,不管别人如何恨赵家家主,赵克元都不能否认他是个好父亲。 白月疏重重点头。 转身出了小院,沈漾一扭头,谢言川换了身矜贵的黑色描金的长袍,发间的血红发带垂在胸口。 他比沈漾高上许多,迎面而来的压迫感。 沈漾往后退了半步,「谢言川,你在这干嘛呢。」 小谢公子咳嗽一声,似乎有些不太自在,「听闻安平府城的后山有雪貂,毛绒绒的一个,正好经过,打算去后山看看。」 他余光瞥了眼沈漾,脚步跟钉在原地似的。 沈漾点点头,「那你去呗,正好天气不冷不热的。」 她绕过谢言川就要回屋,身子被人挡住。 谢言川抬头看天,「弓箭落在京城了。」 他难得这副模样,沈漾好脾气的歪着脑袋,「那怎么办呢,我再给你削一个?」 谢言川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差点压不住嘴角的笑,「那就麻烦漾漾和我一块去了。」 没成想他还真是这个意思,沈漾挑了下眉毛,看破不说破。 「成,那你在这等着我,我回去换身衣服。」 谢言川准备了水囊和零嘴,刚挂到马背上,沈漾换了身骑马装。 长发绑成马尾,右手上的箭袖不方便。 她自然的伸到谢言川面前,「谢言川,帮我。」 小谢公子的指尖刻意不去触碰沈漾的胳膊,最后还在箭袖上绑了个蝴蝶结。 后山要骑马。 沈漾自己暂时不能控制,拉着谢言川的手上了马背,双手虚虚拢住谢言川的后背。 「雪貂长什么样子,可以养的吗。」 主街上人来人往。 谢言默默的抽出帽帘递给沈漾,闻言回应,「倒是有不少权贵喜欢养雪貂,更多的是用雪貂皮冬天做褥子或者披风,挡风还暖和。」 他原先给沈漾送了不少狐狸皮,边关的山林多。 里边的动物凶狠,经常会到军营破坏,所以秋冬天的时候,军营里的兵将没事就去山里打猎。 不仅能够改善伙食,留下的皮毛做坎肩,一整个冬天都不会冻伤。 沈漾兴致勃勃,「一会做两个弓箭,我也想试试,届时要能打到,给你和大哥一人做个护膝。」 谢言川又默默抽出两把弓箭,其中一把看着小巧。 「刚刚在马车找到的,原来没有落下。」 他耳尖绯红,说完似乎自己都觉着不太对劲,又默默把弓箭塞了回去。 举着风车的小娃从马前经过。 谢言川拽了下缰绳,因为惯力,沈漾贴住他的后背。 三百四十七 金丝楠木 「那我打不到猎物,是不是不能怪自己刻的弓箭不行了。」 声音卡在喉咙里,少女的身体柔软。 还带着一股子似有若无的香味。 沈漾双手紧紧搂住谢言川的腰,脑门磕的生疼,她抬头往前看,「怎么了。」 小娃的娘亲抱着孩子,一边往路边躲,一边低头道歉,「孩童不懂事,打扰了贵人,对不起对不起。」看書菈 谢言川颔首,自旁边经过。 「吓到了吗漾漾。」 小姑娘的双手还没松开,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 沈漾倒是还好,「没有,路上骑马是要小心些。」 好在出了城,往后山的方向路便宽敞许多,两边的树木上挂着打卷的黄色叶子。 谢言川不再拘着速度,单手握着缰绳,「漾漾,抱紧了。」 下一秒。 马匹如同离弦的弓箭,黑色和软黄交织,就连风都急促起来。 沈漾的脸紧紧贴着谢言川的后背,两边的风景一扫而过。 她隐约好像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还没等确认,就已经离远了。 沈秦坐在马上,往前探着脑袋,「我怎么瞅着刚刚过去的,怎么那么像谢言川呢,他后边带的是谁啊。」 沈汉骑着另一匹马,冷笑一声,「就是他。」 这臭小子,远远的看着他们就开始加速,那后边能带谁。 他俩对视一眼,各自朝空气里挥了一拳。 明目张胆!着实明目张胆! 后山连绵,谢言川把马栓在路边,肩膀上挎着两把弓箭,腰上挂着水囊。 这边有踩出来的小路。 沈漾在前边,她弯着后背,声音小小的。 「谢言川,雪貂长什么样子,我们需要怎么把它们引出来吗。」 她着实是头一回,谢言川学着她的样子,悄悄摇头。 「山脚没有,得往里走,雪貂喜凉,一般都会在树洞或者土堆里。」 遮天的大树挡住阳光。 沈漾接过小巧的弓箭,活动了下肩膀,按照谢言川教的,双脚打开,手臂和鼻尖持平。 不远处,一只灰色野兔正在低头吃草。 她瞄准兔子眼睛,一箭射出去,长箭钉在十万八千里的树干上。 野兔子抬起头,甚至都不知道这支箭是冲着它来的。 还是扭头看见沈漾和谢言川的身影,这还吓着跑远。 空气里一时间有些安静,谢言川不知道怎么夸,摸了摸鼻子。 「嗯,力气还挺大。」 毕竟连树都钉了个窟窿。 这下轮到沈漾臊的满脸通红,「我明明是要射兔子的,是弓箭不听话。」 谢言川勾唇就笑,他站在沈漾旁边,手指轻轻抬起沈漾的胳膊。 「用的角度不对,胳膊压低,眼睛平视,对,看准那个蘑菇了吗。」 他松开手上的力气,沈漾猛的射出去。 准头还是偏差,但好在箭头落在蘑菇不远的位置。 比原来好多了,谢言川立刻点头,「漾漾很厉害。」 沈漾没忍住嘿嘿两声,「是你教的好。」 她跑去捡长箭,弯腰的时候,余光瞥见旁边的树根。 眼看小姑娘久久不动,他有些奇怪的走过来,沈漾喃喃。 「大乔木,树干通直,芽琳被灰黄色贴伏长毛,叶革质,椭圆形,谢言川谢言川。」 沈漾头都不回,朝着后边招呼两下。 「金丝楠,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金丝楠木。」 身为木匠的特性激发,沈漾双眼放光,恨不能抱着金丝楠木啃一口。 这后山无人看管,树木都是随意生长。 也不知道这根金丝楠木究竟生长了多久,沈漾一拍双手。 「我知道送给贵妃娘娘什么礼物了。」 小姑娘兴致勃勃,「走,我们去找府城,看能不能把这根金丝楠买下来。」 她连打猎的心情都没有了。 谢言川看着她拽着自己的袖子,「漾漾若是需要,找商队过来将树砍着送回去就行。」 沈漾虽说确实喜欢,但骨子里还觉着这玩意是珍惜物种,私自砍伐实为不妥。 她也是这么说的,谢言川痞气的挑了下眉毛,「能熬过这颗树的人怕是不多,这么多年了,你去哪找主人,便是给了知府银子。」 「最后也会被中饱私囊,还不如用买树的银子,捐到善堂。」 也算日行一善。 这倒是个好提议,沈漾当即蹲坐在金丝楠旁边吗,双手抱着膝盖。 「那我在这等着,你下去跟二哥说一声,让他着商队来砍。」 「等会我就去善堂捐银子。」 她表情认认真真,跟守着财宝的抠门龙一样。 谢言川低头,语气有些失落,「不打猎了吗。」 明明他不是这么计划的! 沈漾一时间有些沉默,许久之后才从地上站起来。 「明天陪你打猎好不好,我真的很想要这棵树,拜托。」 她拉着谢言川的衣摆,撒娇似的软下声音,甚至最后还补了一句。 「我知道谢言川最好了,要不是你带我过来,我也不会发现金丝楠。」 小姑娘的眼神亮亮的。 谢言川心神一震,他现在就觉着不需要商队,给他一个斧子,他自己能把这棵三人粗的金丝楠木扛下去! 「好,那你注意安全,我快去快回。」 小谢公子脚下一点,如同利箭飞射出去,根本不走路,靠着内功翻转下山。 蘑菇连成片,一个个圆滚滚的。 不远处有只尾羽通红的野鸡,沈漾自己在也不觉着害怕。 她拿出弓箭,认认真真的练习准头。 山风吹的树叶刷刷响。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漾耳朵动了动,迅速藏进旁边的草丛里。 露出一双眼睛。 没等多久,就看着树林深处走出两道人影。 一个通红,一个雪白。 红衣挎着弓箭,沈隋手上拎着两只兔子两只野鸡。 他俩竟然会同时出现,沈漾拿手摸了摸下巴,突然有看见孙悟空和林黛玉谈恋爱的离谱。 「红衣姐,是不是打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回去。」 沈隋说话斯文,袖口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红衣脚下踢着一个石子,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沈隋,你喊我红衣就行,今天叫你出来,是有点事跟你说。」 三百四十八 红衣喜欢的原来是他 沈漾把头往下缩了缩,大气不敢出。 沈老三嗯了一声,和红衣面对面站着。 星星点点的光穿透树叶在地面折射出斑驳。 红衣酝酿许久,沈隋也没催促,就那么静静等着。 野兔子从草丛里窜出来,大摇大摆的从他俩前边经过。 红衣突然开口,「我想说我倾慕你很久了。」 沈隋瞳孔微缩,沈漾双手捂住嘴巴,虽然知道红衣可能喜欢沈家的某个男子,但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了。 察觉到沈隋的心情,红衣伸出一根手指。 「你不用拒绝我,我知道我们两个本来就不可能,只是这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 「不说出来的话,我会觉着遗憾,我少时没接受过多少善意,第一次来沈家生火是你教的。」 「这些年主子对我很好,所以我越发觉着自己这个念头脏的厉害。」 她低下头,苦涩的笑了一下,「以你之才,未来会是一个很好的官,到那个时候,你身边会有足以同你相配的姑娘。」 「所以,」红衣抬头和沈隋对视。 「你不用觉着困扰,今天跟你说完之后,我就不打扰你了,祝你日后得以安康。」 从头到尾。 沈隋一句话都没说,红衣转身要走,沈白袍下的刺绣若隐若现。 他声音很轻,就算是拒绝也很温和,「隋未曾晓得红衣的心思,抱歉。」 他依言喊了红衣,因为转身。 红衣脸色的表情沈漾看的清清楚楚,眼底闪过一抹苦涩。 她倔强的挺直后背,「是我单方面的喜欢,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对了。」 红衣摆摆手,「如果真的喜欢凌姑娘,至少争取一下吧。」 红衣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道上。 沈隋低头看着手上挂着的野鸡野兔,喃喃,「隋和凌逸乃同窗,凌逸为顺安公主,年底成亲,于情于理,隋不该和凌逸再有瓜葛。」 「隋寒窗数十载,承蒙家里人爱护,从未接触生活重担,合该考取功名,为沈家,为大宁,奉献一生。」 阳光有一缕打在沈隋脸上。 他的表情越来越郑重,再说下去就要孤苦一生了。 沈漾顾不上自己暴露,往后爬了几步,找了个树干遮挡,手上挎着弓箭,指着地上的野草。 「兔子,别跑。」 为了让三哥不尴尬,她真是煞费苦心,这才露面。 小姑娘紧跑两步,气喘吁吁,似乎刚发现沈隋,「三哥,你也来打猎啦。」 她手上空空如也,看着沈隋手上的猎物一脸惊喜,「三哥打到这么多,好厉害,怎么做到的啊。」 这话一出。 沈漾差点想乎自己的嘴,沈隋身上连个武器都没有。 肯定是红衣打的,她夸就夸呗,又多嘴问一句干啥。 恰好这会谢言川领着沈汉上山,后边跟着几个青年壮汉,小谢公子往返着实速度,「沈二哥,就是那边。」 「漾漾怕金丝楠木丢,一直在那守着呢。」 手指正好戳到沈漾和沈隋站着的方向。 众人抬头,沈汉双手背在身后,「老三也在啊。」 沈隋似乎从谢言川的话里懂了什么,他余光狐疑的瞥了一眼沈漾。 小姑娘露出八颗牙,「三哥,我说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信吗。」 属于不打自招。 沈隋无奈的放下手里的野物,「听到便听到吧。」 沈汉幽幽的在两人旁边探出脑袋,「听到什么了,给二哥 也听听。」 被沈隋微笑着一把推了出去。 金丝楠贵重,砍伐尤其小心,商队里都是年轻人。 七手八脚的,很快沿着底部把一整颗树木放倒,沈漾半跪在树轮旁边,「龙胆纹,整齐平滑,当属珍品。」 她打算拿金丝楠木谢水韵未出生的孩子做个摇篮。 但刚砍下的树木不能直接用,晾晒一年往上又太长时间。 众人合力把树干抬下山,运送回明悟城的时候,沈漾特意嘱咐,「找条干净的河,把楠木放到里边浸泡,一定要确保所有的木头都在水下。」 白银点点头,「是,沈姑娘。」 时间已经晚了。 也没上山的是必要,晚饭用沈隋拿来的野味爆炒。 红衣不晓得山上说话已经被沈漾听见了,她表现的和往常无异。 倒是沈隋,有些别扭。 沈唐在家睡了一下午,揉着眼睛整整吃了两大碗米饭。 沈漾坐在谢言川旁边,目光从沈秦看到沈唐,又从沈唐看回去。 沈汉放下手里的筷子,挑眉,「看什么呢,漾漾。」 小姑娘沉默的摇头,再次沉默的摇头。 她就是奇怪,为什么沈家四个哥哥,所有的情缘好像都拴在沈老三身上了。 明明大哥他们也不差啊。 沈秦被看的发毛,把凳子悄悄往后挪了挪,「我吃饱了。」 飞速溜走。 夜晚的小院里亮着油烛。 沈隋换了身丝绸的里衣,靠坐在床头看书,门外传来几声敲门。 「三哥,是我。」 沈漾手上端着果茶和零嘴,沈隋从床上坐起来,「漾漾,等我一下。」 他披上外袍,长发来不及重新整理,只是松松垮垮的散在身后,拿了根丝带绑着。 屋子里宽敞。 案几上摆着笔墨,沈漾把托盘放下,「看三哥屋里亮着灯,过来找你聊聊天。」 桌椅分摆两边,她给沈隋倒了茶水,沉吟片刻,「三哥,年底成亲的顺安公主,是凌逸吗。」 她今天在树林里听见沈隋这么说。 往前在明悟城的很多疑惑瞬间解开,为什么在上林水榭,那个叫朱飞的后来再也没见到。 大年三十收到的公主赏赐,以及凌逸在儒知书院得到的特权。 沈老三轻轻嗯了声,「在京城吃饭的时候,看到凌逸掉下来的腰牌。」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了。 虽说身份悬殊,沈漾还是问了一句,「三哥,今个就你我兄妹二人,你同我实话说,你对凌姑娘的感情究竟如何。」 油烛的火花跳动。 沈隋摸了***口,「漾漾,我说不上来,若论儿女私情,我现在只想考取功名。」 「以前不知道凌逸是女儿身,那时候更多的是想着日后同朝为官有个帮衬。」 「知道之后,」他摇了摇头,「并无贪念。」 三百四十九 并无贪念 这是沈隋的真心话。 他并没有因为凌逸的身份就不管不顾的贴上去,觉着日后能攀个交情。 也不会因为红衣是个婢女而嫌弃。 或许这才是沈隋被喜欢的原因。 沈漾是勾起嘴角,眼睛里带着温和,「不管三哥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时间不早了,三哥早点睡吧。」 沈隋送沈漾出去,外边星光点点。 谢言川坐在树下,后背挺的很直,沈漾回房的时候偶尔看见,她有些奇怪。 「谢言川,你还没睡吗。」 小谢公子清了清嗓子,没有回头,「明天去打猎吗。」 今个沈漾答应他的,小姑娘应了一声,「好,那你明天叫我早点起来。」 沈漾房门关上的一瞬间。 就看着原本坐着看星星的谢公子傻乐一声,怕被人发现,绷直面皮,溜溜达达的回屋睡觉。 谢言川打猎只是个借口。 从京城回来之前,谢诏在书房同谢言川闲聊。 解决了林平江,他肉眼可见的轻松多了,开始操心起儿子的终身大事。 谢诏和沈漾只有一面之缘,但小姑娘的性子招人喜欢。 他也没掩饰,让谢言川抓紧时间,这都多大了,在回军营之前,好歹跟沈漾表明一下心意嘛。 若是沈家姑娘也有意愿,明年成亲,后年抱孙子。 谢言川无奈捏了下鼻梁,「爹。」 谢诏以为谢言川害羞,他害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上阵杀敌都不怕,这有啥的,爹跟你说,讨姑娘欢心呢,最重要的就是表现你的强项。」 谢言川过后就开始琢磨。 他的强项是什么。 带兵打仗?要不装作无意间给漾漾送本孙子兵法? 上阵杀敌?但也不能当着沈漾的面给她杀几个敌军首级。 思来想去,谢言川才决定打猎,一来不会刻意,二来打来的猎物还能吃。 可谓一举两得。 结果精心准备,比不过一棵金丝楠木。 二日他俩起来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 沈漾还没睡醒,穿着昨天的骑马装,揉着眼睛,厨房准备了早点。 谢言川在马背上挂着包子递给沈漾两个,「先吃点垫垫。」 沈漾下午还得准备去善堂捐银子,也不能耽误太久。 等晃到后山,她也彻底醒困了。 羊奶里加的蜂蜜,不腥,谢言川把弓箭递给沈漾。 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晨的空气清新,沈漾今天的准头比昨个准多了。 至少回去的时候,她还逮了只活兔子,白色的,软乎乎毛绒绒。 看见小姑娘喜欢,谢言川动了动嘴,那句问题还是没说出口。 沈家原定今天就能回到明悟城,沈漾说要去善堂捐,这才停留一天。 赵克元和白月疏昨天回来的晚。 那会子大家都睡了,沈漾抱着兔子刚进院子,就看着树荫下边。 白月疏下巴搭在胳膊上,歪着脑袋和赵克元说话。 瞥见他俩回来,白月疏笑的贼兮兮,「你俩可来了,沈大哥大早上的知道漾漾被谢公子拐走了,气的举着大刀找了好几圈了。」 沈漾左右看了看,「大哥去哪了,月疏你看,这是我自己打的。」 赵克元自觉给沈漾让了个位置,白月疏就着沈漾的手摸了摸兔子毛,「还没回来呢吧,沈二哥去找了。」 谢言川弓箭放回马车,态度丝毫不心虚。 赵克元一直没走,沈漾以为自己打扰人家两个聊天,挪了挪屁股,「我找个笼子放起来,是你们先聊。」 赵克元抿抿嘴,「漾漾,我有点事想同你说。」 白月疏戳了下沈漾的胳膊,她不明所以的重新坐下,「怎么了,赵大哥你说。」 「我想请辞账房先生,重新开个布料铺子,让赵家的千织锦不至于断送在我这里。」 昨个白月疏陪着赵克元去了赵家的宅院。 因为无人打理,往前热闹繁盛的赵家一片荒芜,推开门,尸体已经处理过了。 地面上的血迹被雨冲刷的干净,花园里的杂草蔓延。 会客厅前的两盏灯笼只剩骨架,摇摇晃晃破败不堪。看書菈 几只黄皮子顺着草丛窜了出去,赵克元膝下一软,跪在正门口。 「爹娘,不孝子赵克元回来看你们了。」 白月疏静静找了个铁盆,赵家里边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纸钱丢进盆子里,白月疏拿火折子点着,燃烧的火光扑面而来。 「爹娘,杨兵礼那个畜生已经死了,林家也倒了,南疆永远别想知道千织锦的染料,孩儿按照爹的遗愿,活下来了,也好好活着。」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咱家的生意,还有这么多门道。」 堂前起了风。 纸钱的烟灰飘荡,白月疏轻轻哎了一声,想要阻止灰尘飘散。 赵克元看了眼白月疏,这个姑娘跟在他身边很长时间,比起第一次见面,她长大许多。 那双眼睛里藏着温柔。 赵克元似乎下了决心,他对着赵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孩儿不会重蹈覆辙,孩儿会让所有人看着,赵家的千织锦不用任何手段也能成为皇商。」 临走之前。 赵克元徒手在后院堆了两个墓碑,上边写的赵家家主和夫人的名字。 大门重新落锁。 白月疏看着一路都很沉默的赵克元,清了清嗓子,「赵大哥,你刚刚说的开铺子,是真的吗。」 赵克元回身,点点头,「早有这个打算,只是百货超市的账目还需整理,若我贸然离开,实属不对。」 白月疏双手背在身后,「你可以先跟漾漾说,走之前多培养一些账房先生,漾漾会理解你的,放心吧。」 赵克元还在纠结。 沈漾进门之前,他俩其实聊的就是这个事。 赵克元不敢看沈漾的眼睛,当初在黑市,明明是沈漾救了自己一命。 如今自己要走,总有种愧疚感。 沈漾却没生气,反而有些高兴,「真的啊,赵大哥能想通真的是太好了。」 「你尽管去做,银子不够我来投资。」 「千织锦又好看又好穿,以后我还指望多买些呢。」 白月疏双手杵着下巴,笑意盈盈,「我就说吧,漾漾肯定会同意的。」 三百五十 想开铺子 说出来之后。 赵克元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当然,他没忘承诺沈漾,自己走之前肯定会把账目重新清算一遍。 下午的时候。 沈漾在谢言川的陪同下去了趟善堂。 穿过种满梧桐的街道,迎面而来的是一座空荡且巨大的宅子。 大概已经很长时间了,外墙斑驳,门口坐着几个晒太阳的小娃娃。 头上绑着发髻,听见脚步声抬头。 「你们是谁。」 带头说话的是个女娃娃,约莫六七岁的年纪,沈漾好脾气的低下脑袋。 「我们想找善堂的师傅,你能带我去吗。」 她腰间挂着玉佩,小姑娘打量了一下,「师傅在收拾屋子呢,你们跟我来。」 这里的小娃娃都是自出生便被抛弃的。 多数都是小姑娘,也有身带残疾的少年,梧桐树下绑着秋千。 绳子因为年久失修,木板断裂,下边坐着个羊角辫的小姑娘。 揉着屁股哭的很大声。 前边带路的女娃娃似乎见怪不怪,善堂里没有弯弯绕绕的路,搭眼一看就是大片空地。 栓起的绳子上晒着被褥。 绑着马尾的师傅正在一床床的给小孩收回去铺好。 「慈娘,有人找你。」 慈娘怀里抱着被子,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哎,你们是——」 她拿腿蹬了一下被褥,「等等啊,我先把被子放回去。」 还剩下不少,就她一个人,沈漾挽起袖子帮忙,谢言川不晓得去哪了。 等把所有的被褥铺好。 慈娘呼出一口气,她看着约莫四五十岁,不算胖,圆圆的脸盘子,笑起来很是和善。 「多谢你啊姑娘,对了,刚刚圆圆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石桌上摆着凉茶,杯子刷的干净。 慈娘递了一杯给沈漾,「没有茶叶,小孩不爱喝。」 她解释了一句,沈漾应了一声,「没事,我也不爱喝茶叶,善堂里就您自己吗。」 偌大的院子,就慈娘一个人忙活。 慈娘狠狠灌了两杯才缓过气,「有三个呢,大姐去街上了,二姐在后院收菜,您是——」、 沈漾说明来意,慈娘原先就有猜想,她站起身子,「咱们善堂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这些年也有不少好心人来捐款捐物。」 「您跟我来,」大宅子的一侧竖着许多石头刻的碑,慈娘隔着一步远的距离。 「每个捐赠的好心人,我们都记下了,每年过年,我们都会带着孩子们去寺庙,替好心人上香祈福。」 名单是按照时间顺序排的。 并不是谁给的银子多谁就在前边,沈漾随意的扫了几眼。 在靠近后边的位置看到高天阔的名字,又隔了几行,还有沈汉。 她拿手指轻轻蹭了下。 慈娘感慨似的,「我善堂里的孩子多,头几年都是小娃娃,每天不是抱孩子就是煮迷糊,根本撑不下去。」 「这位沈汉公子不晓得从哪里知道我们的困境,着人给我们送了银子,自那以后,每年都能收到沈汉公子的善心。」 「可这么多年了,善堂从未见过沈汉公子,姑娘可是认识。」 沈漾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出,既是二哥不愿暴露,她直起身子,「他给的银子你们就拿着,好好养大孩子们,才是功德一件。」 不等慈娘接话,她从钱袋子里抽出几张银票,都是上千两的数额。 「这里是五千两 银子,我能做的不多,慈娘留着修缮一下善堂吧。」 她把银票塞到慈娘手里。 慈娘吓了一跳,「姑娘,这可太多了,善堂现在能自己种菜,平常也能卖些绣品,您心善随意给些就行,这这这……」 她甚至不敢去接。 沈漾笑着把钱袋子放回袖口,「慈娘留着吧,以以防万一。」 慈娘千恩万谢,甚至要去菜园子要二姐叫过来,留他们一块吃饭。 沈漾摇摇头,「你们忙你们的,不必如此客气,我们下午还要赶路,得先回去了。」 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 好长时间没看到谢言川了。 沈漾往门的方向走,慈娘往旁边招呼一声,「小九,可看见跟姑娘一起进来的公子了。」 话音刚落。 沈漾的脚步一顿,顺着她的视线往前,谢言川蹲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扶着破烂的秋千。 他的耐心很好,新劈出来的秋千木板上的小刺修整的干干净净。 两边穿的孔,小姑娘替他扶着绳子,谢言川把木板绑上去。 「大哥哥,这个秋千还会坏吗。」 她的屁股摔到现在还疼,谢言川嗯了一声,「时间长了,很多东西都会坏,所以要小心些,也可定期更换板子。」 绑好一侧。 谢言川继续动手做另外一边,小姑娘鼓着嘴,一双眼睛大大的,「善堂里的姐姐们都不会做秋千,很难的。」 谢言川停下手上的动作,他背对着沈漾,似乎是笑了一下。 「我认识一个小姑娘,她六岁的时候,不光秋千,就连桌椅都能做出来。」 「现在更厉害了,她挣了很多很多的银子,能帮忙很多很多的小娃娃。」 小姑娘惊讶的长大嘴巴,「我也想挣很多的银子,给善堂里的每一个娃娃都做一个秋千。」 谢言川忙活完了,拿手拽了拽秋千的绳子,确认安全。 他扶着小姑娘上了秋千,低声应了一句,「那就记住这句话,以后好好努力。」 推着小姑娘晃了几圈,他这才回身,后边沈漾靠在梧桐的树干上。 眼睛里带着戏谑,慈娘笑着,「这个秋千坏了挺长时间了,一直没来得及修,多谢公子。」 谢言川抿嘴,已经有另外排着队等着玩秋千的小娃娃凑上去了。 「忙完了吗,漾漾。」 夕阳的红掺杂着蓝色的天空。 从善堂出来,沈漾的名字也刻在那方石碑上。 府城的街道上摆着小摊。 沈漾坐在马背,谢言川懒懒散散的牵着缰绳,路边有卖花的小姑娘。 沈漾低下头,「谢言川,你能给我买支花吗。」 小谢公子没有多问。 把小姑娘的所有花全部买了下来,递给沈漾的时候。 她眼睛里带着笑,「我以前听说,花要送给喜欢的人。」 三百五十一 花要送给喜欢的人 九月中旬。 终于回到明悟城。 看见城门口的牌匾,沈漾都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街上的百姓来来往往。 许多铺子里的商人看着眼熟,商队的马车停在百货超市门口。 柳青青带着婢女们出来迎接。 她带着黑纱的帽帘,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声音温和,「沈姑娘。」 眼睛却是看向后边的赵克元。 察觉到赵克元扶着白月疏的手,柳青青眼神暗了一下。 铺子里打扫的干净。 摆着的农具都是绰子厂新做的,丫鬟送上茶水,沈漾笑眯眯。 「这段时间辛苦青青啦。」 柳青青强打起精神摇头,「是青青应做的,每日的账目都放在柜台里了。」 她说着就要去拿,让沈漾对一下。 沈漾摆摆手表示不急,有赵克元和沈汉在家,用不着她操心。 没在百货超市待多久。 白月疏要回白家,几个月没见白敬年,她迫不及待跟父亲分享见闻。 赵克元则是留下对账,柳青青掩饰不住的笑意,「我陪赵大哥一块。」 白月疏都走到门口了又扭头回来,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对上柳青青的视线。 她拍了下脑门,转身离开。 沈漾他们则是回桃花村,谢言川也不急在这一时。 铺好的青石路因为保养得当,上边的破裂很少,便有有几块,也很快被村子里的其他村民趁着空闲补上。 沈漾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看着后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泛黄的树叶铺的满满的。 小河里的溪水清澈。 家家户户有了银子,就都在家打井。 这冰凉的河水里,只有一户人家在洗衣服。 是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姑娘,马车走得快,一闪而过的时候,沈漾认出是李稻的妹妹。 李稻被程御砍去一只手。 自那以后,家里的粗活重活就都落在妹妹头上。 李家夫妻还没出来,他们的宝贝儿子也不例外,这些年地里的活一次也没落下。 桃花村多数村民都在沈家做活,很少看见李稻他们。 二层小院的大门敞开。 李许氏带着前娃娘蹲坐在门口聊天,远远看见沈家的马车过来。 就都笑着拍拍屁股上的土,「漾漾,早听说你们今天回来,我们趁着把家里打扫一下。」 时间一晃而过。 李许氏现在有了两个儿子,李玉也长成大姑娘了。 前娃娘有了白发,还是一口黄牙,身子又高又壮,干活可有力气了。 沈漾笑着打了声招呼,院子里晒着被褥。 就连水井都擦的干干净净,沈秦和沈隋等人翻身下马。 前娃娘拉着沈隋的手,「哟哟,你看这几天没见沈家老三,长这么好看啦。」 沈隋斯文的任她打量,温和叙旧。 沈唐已经窜回家里了,李许氏则是和沈秦搭话。 晓得他现在当了将军,李许氏还挺惊讶,随后感叹似的。 「还是你们有本事,我家的那两个,天天下了学就知道疯跑疯玩,满山的去逮兔子,婶子正跟你三叔说呢。」 「皮小子日后也得送到军营磨练磨练。」 沈秦单手背在身后,「军营里训练的苦,刀剑无眼,婶子怕是舍不得。」 李许氏拿手扇了扇风,「害,有啥舍不得的。」 可自那以后,再也不提一句让儿子 去军营的事。 绰子厂每年挣的不少,外村的姑娘都想嫁进来,现在只要说是桃花村的,都不愁说媳妇。 何况她家老三,大小算是绰子厂的头头,孩子倒也不必去受那个罪。 前娃娘眼馋的看着沈家几个,她家李前是没这个本事了。 沈家怎么就这么命好呢。 牛棚因为没人照顾,黄牛送人了。 地窖里空空荡荡。 沈秦带着谢言川他们把在明悟城买好的食材全部堆放进去。 沈漾捡了两篮子牛肉和猪肉水果让李许氏和前娃娘带着给家里人留着吃。 毕竟人家忙了一上午了。 她俩摆手不要,牛肉金贵,这一篮子可得不少银子。 沈漾故作生气,「你们不要,回头我得亲自给你们送回家去,这不是来回折腾吗。」 李许氏害了一声,「行,那婶子也不跟你们客气,你们先忙,我们先回去了。」 「你三叔一会就该放工回来吃饭了。」 走到门口。 前娃娘像是突然想起来,「对了漾漾,俺可跟你说个事。」 她神秘兮兮得,「程家的二狗子你还记得不,他前段时间时间回来了,这些天都在咱桃花村。」 「偶尔在路上能看见他,长大了,不怎么爱说话,俺记得当初他还跟李稻陷害你们沈老四来着。」 「给你提个醒,还不知道抱着啥坏心眼呢。」 程御回来了。 沈漾还挺惊讶,上回在旺苍县见面之后,程御和谢言川不欢而散,那天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没想到他竟然回了桃花村。 恰好谢言川地窖出来,拍了拍双手上的泥土,沈漾回神。 「行,谢谢婶子,我会留意的。」 马车里还留了点晚上吃的,红衣没闲着,去厨房忙活。 谢言川打了井水,「南疆约莫自顾不暇了。」 所以程御才能操控大祭司,放自己回来,沈漾有些犹豫。 「要去程家看看吗。」 「不用,我已经来了。」 门口传来程御的声音,他脸上的刺青消失的干干净净。 站在阳光下,整个人白的反光,眼睛下边一圈浓浓的黑色,看起来有些诡异。 「程御。」 谢言川把沈漾挡在身后,「程先生又在打什么主意。」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出来了,沈唐手上掂了个凳子,对着程御虎视眈眈。 他对程御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的陷害上。 恨不得给他脑门戳俩窟窿出来。 程御目光沉沉,冷笑一声,「我比你先认识的漾漾。」 没人接话。 他往后退了半步,「我不走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竟然有种宣战的错觉。 他转身离开,沈唐啐了一口,「不走就不走呗,咋滴,桃花村改名叫程御村了。」 他恨恨的放下凳子,「漾漾你就别搭理他。」 沈漾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程御有些地方变了。 三百五十三 懂他的狼子野心 李三护单手背在身后。 「这就是我说的竞争,老钱和王之各自带领一个队伍,哪对赢了就罚另外一队的队长。」 「三天月钱也不多,大家就权当争个开心。」 李三护没有刻意放低说话,钱叔看过来,当即嚯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 「漾漾回来啦。」 沈漾走了几个月,众人也是如隔三秋。 沈漾笑着跟众人挥手。 办公室的窗户开着,外边是成片的小花。 谢言川已经在喝茶了,沈漾没觉着意外,「来的这么快。」 小谢公子嗯了一声,刚刚厂里边太吵,他没去凑热闹。 办公桌分成不同隔间。 因为李大护那事,现在绰子厂里各有分工。 钱叔端着糕点进来,看见谢言川更是亲切,论起来,沈漾只走了几个月,谢言川这一走就是几年。 「谢公子,哎呦喂,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我不。」 谢言川站起来,微微颔首,「钱叔。」 他后边就是李三护,谢言川也没厚此薄彼,「李三叔。」 会议室里摆着一张长长的桌子。 既然沈漾回来,这几个月的业绩肯定是要汇报一下的。 赵克元上午来的,和柳青青一块。 白月疏在百货超市看店,没时间过来。 小谢公子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沙发上,书架不晓得谁摆了一本鬼怪志异。 里边是沈漾温和的说话声,窗子外吹来的风带着花香。 他单手杵着脑袋。 似乎很久没感过这种平静了。 等到沈漾开完会出来,谢言川坐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那本书搭在腿上,男人的长发有几缕散在胸前。 沈漾放轻脚步,朝着后边比划出嘘的手势。 众人明白,轻手轻脚的离开,表示他们先去忙。 整个办公室只剩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 桌面上摆着近几个月的账目。 这些都是赵克元早上带来的,百货超市的账。 至于绰子厂的,他还得重新整理。 沈漾翻开上边的数字,每一页下边的数额代表着她日后的养老生活。 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 沈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手上的动作,她静静看着旁边的谢言川。 怎么说呢。 人都有爱美之心。 往前谢言川还小,沈漾对他跟带孩子一样。 中间要是一块长大,沈漾也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可谢言川一走就是好多年。 再次见面,他对于沈漾来说,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沈漾不是傻子,谢言川看她的眼神并不清白,中间隐约夹杂着喜欢。 她并非不懂情爱。 在中间的相处,沈漾是给过谢言川机会的,不管是见面时的拥抱。看書菈 还是打仗的那个苹果,小谢公子都把握住了。 她的视线看的太久。 谢言川从睡梦里醒过来,沈漾丝毫不避讳。 她冲着谢言川挑了下眉毛,痞里痞气,「这么放心的在这睡,也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这话说的突然。 谢言川腿上的本子滑落,他顺手放在旁边的书架上,身后就是花园。 火红的月季绽放。 他避开尖刺折了一朵递给沈漾,小姑娘摸了摸下巴。 「用我的东西讨我的欢心,还得 是你啊谢言川。」 小谢公子突然就笑,刚睡醒的声音沙哑,「是漾漾说,鲜花要送给喜欢的人。」 这种就差宣泄于口的直白。 被沈秦他们打破,屋子外边热热闹闹。 许久没见沈家的几个少年,钱叔他们看着沈秦沈汉,正在叙旧。 沈漾把花插到桌子上的空格。 李书红面皮黝黑,站在人群最中间,他看着很是苍老,满口的牙只剩下寥寥几颗。 拉着沈秦的手不晓得在说什么,看见沈漾过来,李书红往后退了半步。 「沈家的丫头。」 沈漾对他还是尊敬的,行礼喊了声李爷爷。 李三护没有吱声,从大哥拿走家里的地契,为了替大哥还债。 父亲每日劳作,他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可三千两的巨款,放在自己身上,恐怕一辈子也还不上。 李三护心里有气。 气父亲对李大护的容忍,这些年,李书红一直在绰子厂做活。 都是些轻巧的,月钱给的高。 村里其他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叙旧之后已经是中午了。 食堂扩展成了十多个窗口,什么菜都有。 沈隋和沈唐去食堂打饭,趁着这个时间,沈秦坐在椅子上。 「漾漾,李家的债……」 刚刚李书红说的约莫就是这个,沈漾靠着椅子,「大哥想说什么。」 「三千两不是个小数目,但李爷爷年纪大了,以前也帮衬过咱家,这事要不就算了。」 沈秦如今自己每个月的俸禄也不低。 他在外久了,对于同乡之情便更加看重,谢言川动了动嘴,明显想说什么。 沈漾看着沈秦,「大哥是觉着,我真打算让李家还三千两银子?」 这话问的沈秦一脸茫然。 他呆呆啊了一声,随后压低声音,「不然呢。」 沈漾无奈摇头,「我若真要李家还三千两,李家过的绝不是现在的生活。」 「我需要的是一个警戒,若是这次对李家放任,谁能保证后边不出现这种问题。」 「届时厂子里就算有再多的生意,也会被败坏的干净。」 她的目光清冷,沈秦挠了下头发。 「漾漾我没想这么多,就是刚才李爷爷提了一句,说他现在干不动了。」 沈秦的好心泛滥。 谢言川指骨敲在把手上,沈漾学着他的动作,也敲了两下。 「既是李爷爷开口了,大哥晚上去跟他说一声,日后每个月,李家送来三两银子。」 「五年后,这方欠款便作罢。」 五年的时间。 沈漾用这五年继续培养合适的人选,她不能保证厂子里所有人手脚都干净。 但至少。 不会造成那么大的损失。 沈秦点点头,「行。」 欲言又止之后,他还是在沈漾前边坐下,「漾漾,其实大哥也不全是因为李爷爷说的。」 「我和老二他们待不了多久,又得各忙各的,届时你在村里若是没人帮衬,大哥怕……」 他没直说。 想起李稻那回,沈漾表示自己明白,「大哥放心,我又不生气。」 三百五十四 沈漾失踪 账目交给沈汉审核。 他一目十行,端的是又快又准。 中午拿肉炒的豆角,沈漾吃了一个馒头。 厂里的工人多,宿舍都快住满了,许多都是外地来的。 王之穿着统一的工作服,黑底青袍,敲了两声门。 沈漾让他进来,王之没有刚来时的拘谨,整个人落落大方。 「沈姑娘,这会有时间吗。」 沈家的几个都在,沈漾点点头,示意王之坐下,「怎么了,有事你说。」 他挠了下头发,「就是关于厂子里要扩张的事。」 「咱厂子现在人多,每天出的货相比起五年前能翻十倍,库房不太够用。」 「就这订单还是源源不断,之前沈姑娘不在的时候,我跟李三叔说了一下。」 「如果要扩建绰子厂,估计还得沈姑娘决定。」 他坐的端正,沈秦嚯了一声。 或许是很久没来,竟然不知道绰子厂都得扩建了。 这事李三护很早以前就提过。 沈漾也综合考虑了各种因素,她沉吟片刻,「扩建肯定要跟周边的田地先商量,而且人员招聘和管理也要加人。」 「这段时间我会跟李三叔说,想办法把地买下来,库房不够的话,出货就从半个月改到十天。」 沈漾看向沈汉,询问商队的时间安排。 沈老二应了一声,「没问题,天气转凉之后,商队出行的就快了。」 王之从椅子上站起来,「成,沈姑娘知道就行,那我先回去了。」 沈隋送他出去,他俩往前是同窗。 后来沈隋去了京城,王之留在明悟城,虽说走了不同的路,好在感情还在。 晚上。 沈漾也没耽误。 拎了点水果和肉食去李家。 李玉订了亲,现在也在绰子厂干活,她眉眼长的像李三护。 晓得沈漾的来意,李玉侧身让她进来,往里喊了一声,「爹,沈姐姐来了。」 李三护在床头抽着旱烟。 呛人的烟雾顺着门口飘出去,搭远一看,他和李书红莫名重合。 「漾漾来啦,快坐。」 李三护收起旱烟,李许氏把窗户打开,味道这才散去。 说起买地,李三护摆摆手,「我早就给你问过了,这几家都在厂子里做活,有时候忙地里,一请就是好几天的假。」 「他们早就想卖地了,这不是厂子里一直没提。」 有他这话,沈漾放下心,「行,三叔,那你看看要是有合适的时间,跟他们说一声,咱把价钱商量一下。」 「趁着年前买下来,一块动工。」 李三护点头,「这没问题,也就这两天的事,到时候我通知你。」 事情处理的迅速。 沈漾没待半个时辰,外边的天色忽晚。 她站起来,「李三叔上上心,那我就先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溜达回来的李书红,他头一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跟沈漾说话。 还是沈漾先打了声招呼,「李爷爷,吃饭了吗。」 李书红昂了一声,「不坐会了漾漾。」 小姑娘说家里还有事。 青石砖打扫的干净。 路上静悄悄的,出村的路口有河流冲刷的声音。 金丝楠木从送过来之后,沈漾还没去看过,她临时转变方向。 整个桃花村就那一条河。 楠木安排了人专门守着,毕竟金贵。 谢言川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手上匕首刻了四五支弓箭。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沈漾还是没回来。 袍子下的木屑堆成一小块,他往外看了几眼,红衣端着脏衣服出来,「你干嘛呢谢言川。」 「你见到漾漾了吗。」他没说自己的担心,反问一句。 红衣这才反应过来,「主子去李家了,是不是在那玩忘回来了。」 他俩对视一眼,隐隐觉着不对。 李家有人敲门。 李玉看着门口的谢言川和红衣,「沈姐姐早就回去了。」 李许氏从屋里出来,「咋回事啊,谢公子,天还没黑的时候漾漾就走了,还没到家吗。」 谢言川眉眼沉沉,转身就走。 红衣跟在他后边,「主子能去哪,分头去找。」 沈家的其他人还不知道,谢言川辨认了一下方向,「我去找程御。」 那个疯货。 谢言川怕沈漾被他绑走,红衣则是去绰子厂问问。 出村的路口旁掉了根金钗。 上边还刻着玉兰花的图案,有好奇的野猫经过。 叼起来嗅了几下,察觉不是吃的,这才随意扔进草丛。 程家的房门紧锁。 谢言川在门口重重敲了几下,许久之后才听见里边传来脚步声。 程御面色惨白,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胸口,他一脸不耐烦。 「谢言川,你想干什么。」 漆黑的院子里摆着十几口大缸。 谢言川压着火气,「漾漾是不是在你这,你把她藏到哪了。」 程御烦躁的回怼,「漾漾怎么会在我这,你们不是见天的……。」 他似乎反应过来,眉眼一凉,「什么意思,漾漾不见了?」 眼看程御的态度不似作伪。 而且院子里也确实没人来过的踪迹,谢言川懒的解释,时间拖的越久,他越觉着不对劲。 离开的时候,程御拢好胸口的袍子,「我跟你一块去找。」 红衣在绰子厂也没问到沈漾的行踪。 他俩在分开的地方汇合,看见对方的表情,不由心下一紧。 「主子不是不打招呼就走的人,一定是出事了。」 他们这么找了一出子,村里其他人点着火把出来帮忙。 沈秦等人听说的时候,整个村的路上亮如白昼。 李三护不停回忆沈漾离开时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对,她回去的方向也是冲着沈家走的。 谢言川举着火把蹲在地上,一遍遍的摸索着地面上的脚印。 来回的人太多,再加上天没下雨,根本没有多少痕迹。 直到在岔路口。 那是唯一一双转向往村外的痕迹。 谢言川半跪在地上,草丛里的金色晃了眼睛。 扒开枯草,里边躺着的赫然是沈漾早上出门时带的首饰。 沈秦眼尖,几步跨过来,「是漾漾的东西。」 而这条路,通往村外。 程御从人群后边站出来,朝着谢言川伸手。 「把钗子给我,我有法子找到漾漾。」 三百五十五 让你受一遍罪 程御拿金钗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小口子。 他吹了声古怪的口哨。 不消片刻,就看着从伤口里爬出一条黑色虫子,头上长着犄角。 程御脸色更加难看,他把金钗凑到虫子旁边,三五个呼吸之后。 虫子翘起上半身,程御声音低哑。 「拿个叶子过来。」 沈唐从旁边的树上摘了一片,程御拿叶子包着虫子,吐出一口气。 「往前走。」 身后是一条火把堆成的火龙,顺着村子往外,每次在岔路口。 小虫都会翘起头上的犄角,随着它抖动的方向继续前进。 越往前沈秦的面色越凝重,沈汉单手背在身后,「大哥,这不是——」 谢言川回头,沈秦嗯了一声,「许家村的路。」 就算是夜晚,沈秦以前走了很多遍。 许峰庆自从进去之后,沈漾他们已经很久没听说许家的消息了。 红衣喃喃,「许峰庆早该从牢里出来了。」 这些年过惯了安逸日子,竟忘了提前把他以绝后患。 沈漾从昏迷里醒过来。 双手绑在身后,四周是是黑暗潮湿的土洞。 身子软的厉害,她努力绷直脚背,在旁边踢了一下。 动作不算大,上边立刻有人探出脑袋。 就着月光的颜色,沈漾呼吸一顿。 她原本是要去村外的小溪看楠木,走到半路觉着路上太过安静,心里发慌。 想着也不差这一天,刚想折返。 身后有人拿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昏迷之前,她隐约看到许峰庆的嘴脸。 而现在探头的是许大妮,几年没见,她和以前长的差不多。 一双眼睛里带着恶意,「沈漾,没想到吧。」 沈漾一边恢复力气,一边把手努力挣出来,「你们想要什么,银子还是其他的。」 许大妮看出沈漾的动作,她恶劣的笑了一声。 「别白费力气了沈漾,你身上的绳子是解不开的,我们想要什么,我们想要你尝尝我们这些年吃过的苦。」 「让你也感受一下在大牢里过上八年痛不欲生的日子。」 沈漾试了几下,确定自己真的解不开。 她索性也不费力气,靠在身后的土墙,「八年?当初不是只判了五年吗。」 这余下的三年怎么回事。 许大妮往下砸了块石头,尖利的尖头正好落在沈漾脑门,登时有血落了下来。 沈漾眯着眼睛,温润染红裙子。 许大妮啐了一口,「你还有脸问,若不是你不顾亲情,执意报官,我娘也不会为弟弟从大牢里逃跑。」 「她不逃跑就不会死,不死就不会拖累我们。」 怪不得一直没见到许黄氏。 沈漾嗤笑一声,「许峰庆呢。」 她连舅舅都懒的喊了,话音刚落,就听着外边许峰庆说话。 「许大妮,你搁那逼逼啥啊,给老子过来。」 许大妮不敢反抗,顺手盖上土洞的盖子。 里边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沈漾慢慢挪动身体,挣扎着站起来。 按照土洞的高度,这像是农家自己挖的地窖。 但因为长时间不用,里边一股子霉味。 土洞整体不大,里边没有多余的地方,她尝试着后背躬起,用脚往上爬。 睫毛上的血迹干涸。 糊的眼睛难受,脚上用了力气,只能看见土块往下掉,她上不去。 失去意识之前,沈漾挣扎着把头上的钗子丢在路边。 自己一直不回去,谢言川他们肯定会发现不对,到时候顺着钗子的线索来找。 只是一只钗子太过薄弱,再加上事发突然,她不确定许峰庆有没有看到。 万一钗子被他捡回来,恐怕还得还得靠自己。 手上的麻绳勒的不通血,沈漾扭头想要看一眼,可这洞里一点光亮没有。 再加上因为时间长了,氧气不足,她渐渐有点呼吸困难。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沈漾蹲坐下来,「许大妮,你不是想报仇吗,把我憋死了你可就没法报仇了。」 外边静悄悄的。 沈漾又喊了一声,这次来的是许峰庆。 他厌恶的推开盖子,那张脸上露出苍老的疲态,「贱骨头,喊什么,想死啊你。」 他不像许大妮好忽悠,沈漾态度平静。 「留出一条缝,不然我没法呼吸。」 许峰庆刚想说憋死你得了,沈漾抬头看他,「你们甘心我这么轻易就死?」 月光下。 沈漾小脸又软又白,鲜血顺着脸颊,带着一股子妖艳。 许峰庆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几年没见,你这贱骨头倒是越长越好看了,你说的对,死太便宜你了。」 「明天我就找几个老地痞,好好给你这个贱皮子开开荤,到时候卖给老光棍,下半辈子你也尝尝被圈起来的滋味。」 他嘿嘿笑了几声。 沈漾表面看着镇定,其实袖子下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闭上眼睛不说话,许峰庆果真在洞口留了条缝隙。 风顺着外边吹进来。 应该还是黑夜,沈漾在心里静静数着拍子。 一个时辰之后。 她再次站起来,踹了两脚土洞,外边无人应答。 沈漾闭着嘴巴,就着麻绳恶狠狠的一拧,头上登时出了冷汗。 手腕折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好在就着这个姿势,总算能把手从麻绳里挣脱出来了。 她不会正骨,撕下裙子上的布料,紧紧缠住手腕。 沈漾只剩下一只手能动,她慢慢脱下鞋子,以鞋头当工具,在土墙上挖出两个合适大小的洞。 艰难的爬上去之后,后背抵着墙壁,再次往上挖。 因为只有一只手,再加上鞋子不方便。 沈漾距离洞口还有些距离,但已经能听到鸡鸣声了。 她有些着急,加快速度,好在许峰庆他们起的晚。 等到好不容易爬上来,沈漾挣扎着掉在洞口旁边,许大妮正好起床。 「爹,你干啥呢。」 说完才察觉到不对,她立刻扯开嗓子,「爹,沈漾跑了。」 沈漾顾不上身体上的疲累,跳起来就往外逃,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许峰庆光着膀子,顺手抄起棍子一砸,沈漾就觉着脑门后边有股子风。 她眼前一黑—— 程御看着死去的虫子,面色冰凉。 「遇河,气味断了。」 三百五十六 水井旁的地窖 这会子快要天亮。 沈秦抬头看着前边的小路,「我去许峰庆家里看看。」 沈隋跟在他后边,「我跟大哥一起。」 谢言川拢在袖子下的手掌握成拳头,他重重吸了一口气。 「早些年我使了个龌龊法子,许家那几个被送了出去,估计回不来了。」 也就是说许家现在没人。 沈汉声音沉沉,「如果许峰庆回来发现外公他们都不在了,怕是更加气恼。」 那沈漾的失踪就找到原因了。 沈秦脚步不停,「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许家看看。」 天色微亮。 朝阳穿透云层。 不远处的村庄已经能看到有人起来做饭了。 挑着扁担出来挑水的村民打着哈欠,看见这么多人吓了一跳。 有认识的立刻打听,问昨天晚上有没有见到许峰庆。 好巧不巧。 这村民正好住在许家旁边,他放下肩膀上的挑子。 「见是没见到,但俺昨天晚上确实听到许家有动静。」 「原先以为是野猫来着,咋了,许峰庆放出来了?」 他有些好奇许峰庆又做啥了。 能让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等着他。 谢言川和程御对视一眼,「许家村哪里有水。」 村民往前边指了指,「村里用水的地方就是前边一个大井,周边还有两条河。」 「有水的地方倒是多了,你们到底要干啥。」 谢言川目光沉沉,「麻烦,靠近水源的地方,哪里能住人吗,或者能暂避一下的那种。」 村民嘶了一声,顿了顿,队伍里立刻有人接话。 「许家村的水井旁边不就有个破屋吗。」 「当时打井的是俺表弟,俺跟着来帮过几天忙。」 村民立刻掉头,「对对对,一说俺想起来,是有个破屋,不过已经很久不住人了。」 他只觉着眼前一黑。 面前的黑衣公子和那个阴沉沉的小公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沈汉也察觉到不对,拍了下沈唐的肩膀。 「去找大哥,让他去许家村的水井。」 随后立刻跟上谢言川他们的脚步。 沈唐哎了一声。 沈漾趴在地上,堪堪躲过身后的棍子。 手臂因为大力碰撞发出卡巴一声脆响,她疼的脑门一头汗。 许峰庆恶狠狠的,「贱皮子,跑的还挺快,你以为你能逃的出去。」 余下一只还能动的手,沈漾立刻握紧木棍,背靠着墙壁。 「别过来。」 她以一种攻击的姿态,余光则是看着周围的环境。 昨日天黑。 今个才看到这地方破败,房顶塌了半扇,院子不大,到处都是堆积的树叶杂草。 这里不是许家。 许峰庆冷笑一声,「过来又能咋样,你还想翻天啊。」 他上手就要去抓,沈漾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挥了一棍。 瞎猫碰上死耗子。 正好打中许峰庆的肋骨,他疼的蹲下身子。 许大妮哎呦一声,「爹,你没事吧。」 许峰庆说不出话,手指颤抖的指着沈漾的方向。 大门没有锁。 连个门栓子都没有,沈漾手上不敢松劲,许大妮赶忙搀扶起许峰庆。 嘴上骂骂咧咧,「沈漾你个逼妮子,你敢打我爹,我杀了你信不信。」 趁 着他们转身的空。 沈漾又是一棍子,许大妮也被打中后背。 她尖叫着过来撕扯沈漾的头发,沈漾包着胳膊的布巾被拽断。 她也疼的眼前发黑。 可这时候不能认怂,沈漾一边挥舞手上的木棍,一边努力睁大眼睛。 在许峰庆赶来之前,她终于挪到门边,脚上一个用力。 许大妮被踹开几步,沈漾打开门就往外跑。 也没有具体的方向,裙子被路上的野草绕在一块。 她努力挣断,后边是许峰庆和许大妮一瘸一拐的追捕。 耳朵传来潺潺流水。 沈漾一夜没睡,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身体着实疲累。 眼看就要被许峰庆追上,沈漾一狠心。 直直朝着河里跳了下去。 溅起的水花砸在岸上,等许大妮气喘吁吁的赶上,她站在许峰庆后边,不知所措。 「爹,这咋办。」 许峰庆上半身有条乌青,他朝着河里啐了一口。 「咋办咋办,让他娘的你看着沈漾,你看哪去了,屁用没用。」 他朝着许大妮踹了一脚。 许大妮喏喏的不敢反驳,顿了片刻,许峰庆这才吐出一口气。 「贱皮子手上有伤,在河里也活不了多久,淹死她个狗东西。」 「回去收拾东西,找你爷爷奶奶他们去。」 许峰庆转身离开。 许大妮跟在他后边,离开前看了一眼湍急的河流。 爹说的对。 水这么深,沈漾一定活不了。 就是昨天晚上忘记把她手上的镯子撸下来了。 沈漾不会水,秋天的河水冰冷。 她用一只手努力维持平衡,把力气靠在棍子上。 身体随着河水飘动,沈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口。 路边的景色变了又变。 她隐约看见有人经过,想要开口求救,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等到谢言川他们赶到的时候。 屋子里已经没人了。 敞开的大门,和被踩踏过的树叶。 门口一方显眼的软黄色,他摊开系在一起的布料。 上边还有残留的血迹,程御不知道又从哪弄了个虫子,正趴在他的脖子上吸血。 「是漾漾的衣裳。」 谢言川嗯了一声,破屋前后找了一遍。 终于发现那个掀掉盖子的地窖,之前说表弟的那个村民摸了摸下巴。 「这地窖是打井的工匠用来储藏烙饼的,地方不大,不过挺深的。」 里边黑的厉害。 肉眼可见的空间里空无一人。 谢言川直起身子,声音低哑。 「已经离开了,漾漾受伤了,分头去找。」 还不确定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沈秦这会子也赶到了,红衣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 她咬着后槽牙,「我要把许峰庆碎尸万段。」 可找不到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临行之前。 程御落在最后,他找了个最不起眼的方向,脖子上的虫子微微晃了晃。 谢言川原本已经走远,又折返回来,静静跟在程御身后。 南疆的蛊虫出神入化。 他总觉着,跟着程御肯定能找到线索。 三百五十七 活下来了 沈漾是被冻醒的。 手上疼的厉害,她从水里坐起来,周围是一片荒郊野岭。 也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里,她挣扎着站起来,怕许峰庆他们在周围。 没敢大声呼救。 左手手骨软绵绵的垂下来,估计是断开了。 她从树上折了两根树枝,两侧夹住胳膊,沈漾不会正骨。 只能撕下裙摆下的布料,暂时把胳膊绑起来。 她还指着这双手的吃饭呢。 另外捡了个粗细合适的棍子当拐杖,一眼看过去都是树林。 倒是不缺木头。 顺着河流往前,沈漾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面前还是同样的景色。 又累又饿。 湿透的衣裳贴在胸口,她左右看了看,捡了点木柴堆放在一块。 上边是松软的干草。 火折子已经湿透了,沈漾找了个两块石头,因为没法使劲。 只能靠着一只手硬蹭,石尖碰着石尖,无数次之后,倒真让她把火升起来了。 干草燃烧的快,沈漾急忙又捡了许多的木头堆放在旁边,她也不知道要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 火是必不可少的。 外衣搭在架子上烤干,沈漾卷起裤腿,站在小溪旁边。 里边偶尔会成群结队的游过几条小鱼。 她动作不算利索,每次只能抓到一条,不过总比没得吃的好。 凑了三条之后,沈漾用石块划开小鱼肚子,清洗干净,拿棍子穿着在火上烤熟。 这四周空无一人。 沈漾脱下里衣,把烤干的外衣系好,这才有了一丝的暖意。 虽然从许峰庆手里逃脱出来,但以沈漾现在的身体状况,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 两只手都能用还好,她强忍着动了下左手,完全使不上力气。 怕耽误下去这只手彻底废了,沈漾狼吞虎咽的把三只小鱼全部吃完。 火种挖了个坑埋进去,另外背着几根木柴,确保手上的火把不灭。 她穿好衣服继续往前。 傍晚的夕阳折铺在成片的树林上。 沈漾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错方向,依旧没看到有人住的痕迹。 她在小溪边找了个空旷的视野,把身后的木柴再次堆成一个不灭的火堆。 既然出不去,晚上就在这休息。 保存好体力,等着谢言川他们来救自己。 抓了两条小鱼,趁着天还没黑,沈漾又做了把弓箭出来。 因为手上不方便,箭头磨的粗糙。 她胃里吃的差不多了,也是试试手气,万一能打到一星半点的猎物,明天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找出路。 怕错过求救。 沈漾还特意摸了个钱袋子挂在树枝上,万一大哥他们找过来。 至少晓得自己在这里。 林子里的路不好走。 树叶遮住大片的阴影,她小心的在树林里穿行。 只有一支弓箭,得小心使用。 第一次瞄准野鸡,野鸡飞了。 第二次瞄准野兔,野兔跑了。 第三次瞄准一只上岸的野鸭,这次逮到了。看書菈 不过因为箭头粗糙,鸭子没死,挣扎着在地上流了许多血。 沈漾拎着鸭腿回去,不管怎么说,小谢公子往前教的本事还没忘。 路上留了标志,沈漾刚出林子,就看着火边蹲着两个人影。 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以为是许峰庆和许大妮。 藏在树干后边轻轻探头,这才看到有个小孩。 而另外一个,是个白胡子老头。 他俩穿的干净,旁边还放着药篓子,沈漾手上握着棍子,野鸭吊在棍子中间。 也算给自己一点勇气,她故意弄出些许的动静。 小孩转头看过来,「爷爷,有人。」 沈漾头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虽说穿的富贵,可因为这几天的遭遇。 看着很是狼狈,老爷子站起来,「姑娘,这火是你生的吧,小老儿带着孙子上山采药,回去晚了。」 「看见有火光,过来坐一下,若是打扰了,小老儿这就走。」 他说着就要背起竹篓,沈漾有心打听情况,急忙开口。 「不必,不过是一堆火罢了,老丈尽管坐。」 她在另外一边放下棍子。 老头道了声谢,旁边的小孩约莫五六岁大,绑着两个发髻。 老丈给他拿了两块干巴巴的烙饼,他余光带着稀奇,总是不自觉的看向沈漾。 鸭子拖了这么久已经断气了。 沈漾一只手把它从棍子上拽下来,老丈似乎才看到沈漾的伤势。 他放下手里的饼子,「姑娘,你的手……」 沈漾抿着嘴,「断了,正找出去的路呢,老丈知道这是哪吗。」 老丈从竹篓里翻出几味草药,「这是灵芝镇的后山,姑娘看着面生,不是灵芝镇的人吧。」 「对了,小老儿懂点岐黄之术,姑娘若是不嫌弃,小老儿替姑娘把胳膊接上。」 他面目慈善。 沈漾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伸过去,「麻烦老丈了。」 手上的树枝取下,怕她紧张,老丈摸骨的同时问她是哪里人。 沈漾一句明悟城刚说完,疼的眼前一花,老丈眼疾手快的把嚼碎的草药糊了上去。 「成了姑娘。」 接着用树枝绑起来,他特意嘱咐,「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娘还是要多休养。」 小孩啃饼子啃的腮帮子酸,等到老丈退回去,他撒娇似的。 「爷爷,我吃饱了。」 可肚子不会骗人。 沈漾看了几眼,把手里的鸭子递过去,「老丈,我的手不方便,你看要不把鸭子烤了给弟弟吃。」 老丈急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带着干粮来的。」 小孩子不懂事,眼巴巴的,「爷爷,我想吃鸭子。」 最后还是拗不过小孩,老丈去小溪边处理内脏。 沈漾给火堆填了几根柴,察觉到小娃的视线,她温和的勾起唇角。 「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似乎有些拘谨,两只手搅着衣袖,「我叫小鱼。」 小鱼看着乖巧,沈漾跟他多聊了几句,晓得这是金陵城下的镇子。 明悟城和金陵城相近。 也不知道她到底飘了多久,老丈穿着鸭子过来。 沈漾沉吟片刻,从棍子上取下钱袋子,「老丈,能求您个事吗。」 她把钱袋子递过去,「我家里在明悟城,明天您能把我一块带出去,送到随便能哪里买到马车的地方,行吗。」 三百五十八 给他们留点线索 「这可使不得,镇子上就有租马车的,方便的很,姑娘快把银子首回去,明个小老儿带姑娘一块出去。」 有他这话,沈漾放下心。 鸭子没有调料,老丈也不晓得在上边涂了什么,香气扑鼻。 小鱼吃的津津有味。 还撕了一条腿给沈漾,她也没作假,一只鸭子被三个人分食干净。 沈漾摸摸肚子,不管怎么说,现在整个人舒服多了。 晚上小鱼睡的早。 老丈把外衣给小鱼披上,小声的同沈漾聊天。 晓得她是被人追害,迫不得已才从河里掉下来的。 老丈看着沈漾的胳膊,「那姑娘还是要小心仇家,你这胳膊若是再伤一回,恐怕就难以恢复了。」 草药有镇痛的作用。 沈漾觉着还好,她点头应是。 火光照亮小河周围。 偶尔听见山林里有鸟雀的叫声,沈漾沉沉睡去。 而在寻找沈漾的其他人,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休息了。 程御脖子上的虫子从黑转红,不停的摇摆着身体。 随着它的动作,程御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它似乎在吸程御的血,顺着线索追到河边,看见凌乱的脚印。 程御目光转向远处,湍急的河流没有尽头。 他到底撑不住半跪下去,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程御闭了闭眼睛,声音沙哑,「谢言川,把虫子拍死。」 随着他话音刚落,谢言川一掌拍出。 虫子从程御脖子上滑落,小小的身体,却有两只巨大的牙齿。 他躺在地上,「我怀里有个墨绿色的瓶子,倒出三粒解药给我。」 谢言川不为所动,「你为什么觉着我会救你。」 他是南疆海棠社的社长。 若是死亡,对于大宁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程御抬起眼皮,懒懒散散的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你想找到漾漾,就得听我的。」 这河流的下端分支。 若是贸然去追,恐怕会走许多弯路。 谢言川一言不发的替他倒出三粒解药,送进嘴里之后,程御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多了。 他身上没有力气,还要休息片刻。 谢言川腰间系着鞭子,突然开口。 「以身养蛊,你怕是时日无多了。」 程御没有说话,顿了片刻才一脸不屑,「时日无多总比马上就死的好。」 「你以为一个大宁人士在南疆,活的那么容易呢。」 指尖动了动。 程御指骨扣着地面,慢慢坐起来,谢言川长身玉立,一身的矜贵。 「你可以回来。」 他话里带着认真,「你的仇已经报了,留在桃花村。」 程御身子还是有些不稳,好在已经能走了。 他在前边带路,「好好当你的将军,对漾漾好点,其他的无需多管。」 丛林密布。 谢言川看着程御身上空旷的外衣,静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 程御有些不自在。 到底没说什么。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红衣和沈秦压着许大妮,许大妮惊恐的指着河面。 「就在这,我爹就是在这把沈漾逼下去的。」 她膝盖上被磨的出血,可见来之前吃了不少苦。 沈秦看着河流,声音冷漠。 「这条河通向哪里。」 许大 妮瑟缩的摇了摇头,「不不知道,沈漾的手被我爹打断了,应该逃不了多远。」 她本以为自己说了实话,至少能留条命。 红衣目眦具裂,手上一个用力,许大妮惨叫一声,肩膀头子被捏的粉碎。 她躺在地上惨叫,红衣眯着眼睛,「死对于许峰庆来说便宜他了,早知道留着慢慢折磨。」 他们分开行动。 先是红衣发现的许峰庆和许大妮的身影,他俩背着行李,一前一后。 红衣性子急,几个箭步挡在两个人面前,对于她的长相。 许峰庆还记得,当即展开搏斗。 他虽然是个男的,论武力还真打不过红衣。 许大妮在旁边帮忙,匕首擦过许峰庆的胸口,红衣看着上边的血珠。 「我家主子呢。」 许峰庆嘴贱,「你说沈漾,早让我杀了丢进河里喂鱼了。」 「你想找她,跟着去阎王殿吧。」 他说着就冲了上来,心口一凉,红衣手上的匕首已经捅了进去。 还在里边搅了几下,她如同地狱里的夜叉。 「你再说一遍!你死了我主子都不能死!」看書菈 许峰庆没了呼吸。 许大妮吓的往后躲,被红衣抓住的同时,她这才供出真相。 「没死没死,沈漾掉进河里了。」 压着许大妮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沈秦。 红衣把匕首收回腰侧,也不管许大妮疼的脸色煞白。 「你若敢骗我,我就把你一刀刀凌迟处死。」 许大妮被红衣绑在树上。 如同当初沈漾被他们绑在地窖里一样。 不再耽误时间,红衣和沈秦顺着河流的方向继续往下。 沈漾一觉醒来。 天已经大亮了,小鱼脱下鞋子蹲在河边抓鱼,秋天的河水冰凉。 老丈站在另外一边,或许是因为动作太大,这会子一条鱼也没抓上来。 休息一晚上,胳膊好受许多。 她冲着那边招呼一声,「老丈,小鱼,你们上来休息一下,我去抓。」 她好歹有五条鱼的经验呢。 小鱼笑眯眯的,「沈姐姐醒啦,这河里的鱼可狡猾了,一点都不好抓。」 老丈从河里出来,「沈姑娘,陪小鱼玩呢,家里老婆子肯定做好早饭了,去我家里吃吧。」 小鱼甩干两只手,「对对对,我奶奶做饭可好吃了。」 「沈姐姐一块去吧。」 沈漾本来不想麻烦他们,可饿着肚子陪自己去租马车到底不妥。 她笑着应了一声,「麻烦了。」 穿过树林里的小路。 老丈特意嘱咐,「这条河叫无尽河,谁不知道源头到底在哪,村子都在河的两边。」 「再往前走可不知道得走到哪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漾皱了下眉头,「老丈,能不能在这等我一下。」 她立刻折返回去,从裙摆处撕了两块布,系在路边的树杈上。 隔着一段时间就系一根,小鱼看的奇怪。 「沈姐姐,你在干什么呀。」 沈漾手上的动作不停,「我在等我哥哥,怕他们找错路,留些线索在这里。」 三百五十九 留了金子 「沈姐姐的哥哥,沈哥哥吗。」 小鱼满眼单纯。 沈漾轻轻的笑,「对呀,沈哥哥,我有四个哥哥呢。」 往前就能走出树林了。 隐约看到升起炊烟的村子。 小鱼是老丈捡回来的孤儿,闻言瞪大眼睛,「哇,这么多的沈哥哥。」 他语气里满是羡慕。 老丈看的心酸,等沈漾走近,这才低声解释一句。 「小鱼身世孤苦,再加上我们老两口一辈子无儿无女,村里的那些小孩都不爱跟小鱼一块玩。」 「我带着他进山采药,就是为了让他放松心情。」 「沈姑娘莫见怪。」 沈漾恍然想起往前的程御,那时候他也是这样。 因为程大夫的失误,村里没人跟他玩。 所以沈漾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小姑娘嗯了一声。 「不会的,老丈。」 灵芝镇不大。 老丈他们住在三间茅草屋里,小院里散养着鸡鸭,小鱼跑的飞快,声音清脆。 「奶奶,我们回来了。」 里间出来个一身补丁的老婆婆,头发花白,「小鱼,奶奶刚煮了鸭蛋,你不是最爱吃了。」 他拉开木门,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炫耀。 「奶奶,我跟爷爷在林子里带来个姐姐,她迷路了,姐姐昨天还给我吃鸭子肉了。」 「把鸭蛋给姐姐吃,姐姐也没吃饭呢。」 说话之间。 沈漾和老丈也到了,老婆婆看着和善,「哎呀,姑娘快进来。」 沈漾说了声打扰。 农家的饭菜不是多好,蒸的粗面馒头,用清水煮的青菜。 唯一的荤菜大概就是簸箩中间的鸭蛋。 老婆婆拿围裙擦了擦手,「不知道有客人,家里饭菜简单,俺这就重新炒两个。」 沈漾急忙拉住婆婆的手。 「不必麻烦婆婆,这就很好了,我很喜欢吃的。」 为了证明,她特意选了个馒头塞进嘴里。 拿玉米磨的粉,里边都是渣子。 沈漾嘴里被划的生疼,表面看不出来,她用水顺了下去,又咬一口。 「谢谢婆婆款待,真好吃。」 婆婆似乎相信了,那双浑浊的眼睛带笑,「那就好那就好,姑娘,喜欢吃就多吃点。」 绕是玉米面的馒头。 也是老人家来之不易的粮食。 早饭之后,沈漾特意把小鱼叫过去,从钱袋子里抽出几片金叶子塞到他手里。 「小鱼,谢谢你救了姐姐,这些金子留着给你买零嘴吃,等姐姐走了再给爷爷奶奶知道吗。」 银票都被水泡烂了,许峰庆估计没想到沈漾能逃出去。 所以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还在。 只要有镇子,沈漾就不愁银子,所有钱庄里都有沈家的存号。 之所以嘱咐小鱼等自己离开,也是怕老丈和婆婆不收。 小鱼似懂非懂,老丈管邻居借了个牛车,镇子有点远,走过去估计得老长时间。 在门口招呼一声,「沈姑娘。」 沈漾点头,「来了。」 婆婆给她装了几个粗面馒头,「沈姑娘,留着路上吃。」 沈漾本来说不要,老婆婆问是不是嫌弃东西不好。 没法子,沈漾只好收下,牛车上垫了棉絮。 沈漾同这一家好心人告别,临行前她摸了摸小鱼的头发。 「小鱼,若是有人来找姐姐 ,告诉他们姐姐回家了。」 小鱼点头说好。 等到牛车走的看不见了,小鱼这才按照沈漾的嘱咐,捧出金叶子交给奶奶。 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奶奶急忙出去寻找沈漾,要把金子还回去。 可牛车的速度又岂是她能追上的。 程御脚程慢。 他俩顺着河流看见那方显眼的黄色,沈秦和红衣也追上来了。 地面上有灼烧过的痕迹。 谢言川松开程御的胳膊,上前摘下绢布,「是故意系上的,应该是漾漾给我们留下的线索。」 小姑娘约莫逃离了危险。 晓得沈秦他们会来找,怕他们走错路。 红衣扒拉着火堆旁的痕迹,「有三个人坐过的印子,主子肯定想办法出去了。」 事不宜迟。 他们按照绢布的方向,一路追随。 等他们找到那间破旧的小屋,小鱼因为私自收拿东西。 正被婆婆关在门口反省。 他瘦小的身子靠在栏杆上,噘着嘴,头顶的黄色布料随风飘扬。 沈秦摸了把料子,和先前的都对得上。 「小娃,你见过这衣裳的主人吗。」 他突然开口,小鱼抬头,被眼前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因为赶路,谢言川他们几天没睡觉,眼底青黑,下巴上长出胡茬。 唯一的红衣因为杀了人,也满脸煞气。 他喏喏的不知道该不该说,沈秦深吸一口气,「她是我妹妹,叫沈漾,我们一直在找她,如果你见过她,麻烦跟我说下她的去向好吗。」 小鱼掰着手指数了一下,「一二三四。」 「可沈姐姐说,她有四个哥哥,你们——」 男的女的他还是分的清了。 沈秦大喜过望,「对对对,我是沈漾的哥哥,他们都是过来一起找漾漾的。」 婆婆听着声音出来,沈漾的眉眼同沈隋相似,沈秦则是更加温厚。 不过偶尔的侧脸还是有像的地方。 她打开门让众人进来坐坐,「沈姑娘要去镇子上租马车回家,俺家老头子送她过去了,对了。」 她佝偻的后背进了里间,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当着众人的面。 婆婆打开手帕,里边赫然包着几片金叶子。 「这是沈姑娘给小鱼的,小鱼不懂事,金叶子太过贵重,您既是沈姑娘的哥哥,赶紧收回去,还给沈姑娘。」 婆婆把手帕递交到沈秦面前。 金叶子上有沈家独有的标志,既是沈漾给的,那说明婆婆一家肯定对她有所帮助。 沈秦不仅不要,谢言川还有添了两张银票,一并推还给婆婆。 「婆婆,还要谢谢您救了家妹,这是家妹对您的感谢,您收着。」 「往镇上的路怎么走,不瞒您说,我们已经找了好几天了。」 怕跟沈漾错开。 婆婆又推迟几回,沈秦他们就是不要,没法子,她指了镇上的方向。 「沈姑娘是坐牛车走的,你们现在不一定还能赶得上。」 谢言川扶着程御,「婆婆,村里有养马的人家吗。」 三百六十 传说里的沈姑娘 经婆婆介绍。 谢言川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买了四匹马。 小鱼牵着婆婆的手,看着众人翻身上马,动作利索,他满脸羡慕。 「沈哥哥,沈姐姐以后还会来找我玩吗。」 他并不知道沈漾来这里经历了什么,只是觉着沈漾脾气好,对他也好。 沈秦手上的动作一顿,「若是得空,就让漾漾来看你,也欢迎你来明悟城玩。」 婆婆拉着孙子往后站了站,「谢谢公子,不耽误你们了,快去追沈姑娘吧。」 小道有些窄。 众人把身子压在马背,如同飞射出去的利箭。 老丈把牛车停在铺子门口。 「沈姑娘,这里就是租马车的地方了。」 铺子不大,门口拴着几匹甩着尾巴的老马,草料透着干黄。 掌柜的是个矮胖矮胖的男人,一脸睡不醒的模样。 「老头,干啥的。」 沈漾从牛车上下来,行了礼,说要租个马车去明悟城。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漾,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明悟城啊,出了灵芝镇,价钱可不低。」 沈漾摸了摸钱袋子,里边空空如也,她四周看了看,想着问一问哪里有钱庄。 这个表情落在老丈眼里略显窘迫。 老丈自家过的贫苦,还是从腰间摸出一个干净的手帕,「掌柜的,得要多少银子才够。」 手帕里是零零散散几个铜板。 掌柜的嗤笑一声,「这点连出城都不够,滚滚滚,没银子别来耽误老子的时间。」 他说着转身回去。 沈漾皱了下眉头,「老丈,旁边哪里有钱庄吗。」 离的不远,倒是不用坐牛车。 沈漾让他找个凉快的地方等着自己,钱庄门口挂着一个巨大的铜钱模样。 掌柜留着八字胡,扒拉着手上的算盘。 看见沈漾进来,他斜着眼瞥了一眼,「干啥的,存银子还是取银子啊。」 沈漾从手腕上褪下水晶镯子,「沈家沈漾,取银五百两。」 镯子后边隐约刻了个沈字。 掌柜的目光从懒散立刻恭恭敬敬,「是沈姑娘啊,小的眼拙,五百两银子,小的这就给您去取。」 这就是沈汉给的底气。 他同沈漾说过,不管在哪里,只要沈漾带着手上的镯子,所有的钱庄都会给尊称一声沈小姐。 沈漾抿抿嘴,将镯子重新带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二哥怎么做到的,但这种玛丽苏的剧情。 真的好苏爽! 五百两的银子有零有整,甚至于掌柜的还贴心的准备了新的钱袋子。 「沈姑娘,您数数,一分不少,这是存取的单子,你清点之后,麻烦签个名儿。」 沈漾点头,将所有银子装起来,「麻烦了。」 在纸上写了沈漾二字。 她身上的衣裳被水泡过,看起来皱皱巴巴,可一张脸干干净净。 掌柜的送着沈漾出门,周围的商铺难得见他这副模样,等沈漾身影离开,这才一脸好奇。 「这谁啊,能得您老的青睐。」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呢,沈二公子的妹妹。」 这位在所有钱庄里的传奇人物原来长这样,自己也算是开了眼了。 无他,沈二公子曾说过,只有有个带水晶镯子自称沈漾的姑娘来钱庄求助,不管她要多少银子。 钱庄从自己的名上划走,此外带着单子请沈家名下的 商铺,还可再得翻倍奖励。 也就是说,沈漾今天从钱庄取了五百两,掌柜的一分不少,还能再赚五百两。 要不是钱庄不大,他甚至都想问问沈漾五百两够不够。 自己哪怕去借也给沈漾借个一千两回来。 沈漾拿着银子并没有直接去租车铺子,先去了镇子上的甜点铺子,和成衣铺子。 老丈坐在牛车上,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他想去找找沈漾。 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去了这么久别是遇见危险了。 刚站起来,就看着换了身干净衣裳的沈漾,身后浩浩荡荡跟着足有十多个人。 每个人手上都拎着不同的东西。 「老丈。」 她先打了声招呼,随后朝着众人抬抬下巴,「东西都放在牛车上就行了。」 小到鸡蛋缝衣针,大到布料和宰杀好的整猪整羊,这个动静惹的租车铺子的掌柜也出来了。 他一脸好奇,拦住回去的小二。 「你们这是干啥呢。」 这小姑娘不是个落魄的穷鬼吗,怎么溜达了一趟这么豪横。 关于沈漾的身份,整个镇子上的商铺私底下都听说了。 他们可以不知道沈漾是谁,但沈二的名声,无人不知。 小二低声比划了个手势,租车的掌柜恍然大悟,再看沈漾就跟看财神爷似的。 最后是几大盒子不同的糕点,沈漾让人放在牛车最前边,「老丈,这里边的东西不能放,你们不要不舍得吃,放坏了就浪费了。」 老丈站在牛车前边手足无措。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整个牛车装的满满的,甚至有点想往下掉。 「沈姑娘,这这这东西太多了,小老儿不能要。」 沈漾站在原地没动,「不多,要不是您,我还没法子过来呢。」 二人说话之间。 租车的掌柜搓着手过来,「原来是沈姑娘,恕小的眼拙,您要去明悟城是不是,咱这有车,都是上好的汗血宝马,最多两天肯定能到。」 他一张脸油光满面。 对于这种人,沈漾本不想理会,可整个镇子就这一家租车铺子,她只能捏着鼻子嗯了一声。 「尽快准备。」 转头和老丈说话带着和善,「老丈,我也要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该等急了,您回去的路上慢点。」 老丈哎了一声,眼含泪花,点点头。 马车套着两匹宝马。 看精神头确实比在门口拴着的要好,掌柜的亲自出来。 「沈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对了,怕姑娘闷,里边放了点吃的和话本子,留着姑娘路上解闷。」 沈漾应了一声,马车旁边摆着马扎,她弯腰上车,放下帘子的一瞬间。 就听着外边有人大喊,「漾漾。」 是大哥。 沈漾从车窗探出脑袋,飞驰而来的四匹马上。 果然是沈秦他们。 三百六十一 我可害怕了 「大哥。」 藏了两天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全部宣泄出来。 沈漾哭着从马车上下来,往沈秦的方向跑,却被半路截胡。 红衣自马背飞身而下,当街把沈漾揽在怀里。 小姑娘瘦弱的后背颤抖,眼泪染湿红衣的胸口。 沈秦慢了半步,跟谢言川并肩站在一块,程御落在最后。 「主子,可算找到你了,呜呜呜呜呜。」 她哭的比沈漾还要凄惨,原本还想过去蹭个拥抱的其他三个男人,对视一眼。 沈秦往前走了几步,无意碰到手上的夹板,沈漾疼的嘶了一声。 红衣小心松开沈漾的后背,泪珠子还挂在脸上,「主子,你怎么了。」 众人这才看到沈漾的胳膊。 谢言川目露杀气,「许峰庆做的?」 沈漾抽着鼻子点头,「逃跑的路上的也磕到了。」 红衣咬着牙,「便宜那个货了,他娘的,回去把他的尸体丢去喂野狗。」 老丈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他轻轻咳嗽一声,沈漾这才想起来,「大哥,红衣姐,就是老丈把我送到镇子上来的。」 沈秦给老丈行了个礼。 「多谢老丈,大恩大德。」 这副礼节着实太重,老丈急忙摆手,「没事没事,沈姑娘可吃了不少苦,昨个见她整个手骨都是断的,你们回去可得好好照顾。」 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地。 既是找到沈漾,最重要的就是先回去。 同老丈告别,沈秦扶着沈漾上了自己的马,沈漾这才看到程御。 「程御,你怎么都不说话啊。」 程御抿抿嘴,声音沙哑,「没事就好。」 他丝毫不提自己为了帮忙,被蛊虫吸血的事,谢言川有心多说,就看着租车的掌柜有些拘谨的过来。 「那个,沈姑娘,这马车你还租不租。」 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红衣从腰间扯了个荷包丢过去,「不租了,里头是赔你的银子。」 摸着重量可算不少。 没出力还能拿银子,掌柜的老脸笑出褶子。 「得嘞得嘞,那小的就不耽误沈姑娘赶路了。」 众人目送着老丈先行离开,这才从灵芝镇往明悟城赶。 沈漾坐在沈秦身后,只有一只手紧紧抓着沈秦的衣裳,找到妹妹之后,沈秦肉眼可见的轻松多了。 走官道路上平坦。 再加上风一吹,沈漾昏昏欲睡,还是谢言川发现不对,跟在沈秦后边,手上的鞭子拉住沈秦的脚腕。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则是挽住沈漾的胳膊,一个巧劲,小姑娘挪到谢言川怀里。 谢言川这才发现不对,「漾漾发烧了。」 沈秦啊了一声,他光顾着赶路,并未察觉,马蹄渐缓,这前后都是树林。 「那怎么办,去哪先休息一下。」 沈漾这会子已经烧的睁不开眼了。 就觉着整个人窝在一个青草香味的草地上,她没忍住拿头蹭了蹭。 谢言川看着不老实的沈漾,「不急着回去,先找个医馆看看。」 足足到了下午。 才看到城镇,大夫把了脉,说是风寒入体,再加上受了惊。 没什么大事,吃两副药,回去休息一下就行。 趁着抓药的功夫,谢言川还特意扭头问了程御一句。 「要不你也看看。」 毕竟跟漾漾相比,程御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 去。 沈秦对对两声,压着程御坐下,程御抿着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我没事,不用看。」 沈秦已经拽着他的手放在脉枕上了,大夫眯着眼睛,指尖上下滑动。 「这位公子的脉象,好生奇怪。」 似跳非跳,若隐若现。 类似即将病逝的脉象,可一般有这种情况的,都是快死的。 哪还有活蹦乱跳的,程御一把拽回胳膊。 他低下头,「我没事,就是累了,回去睡会就行。」 医馆送来草药,刚好谢言川他们最近也没好好休息过。 在不知名的城镇找了个客栈住下。 红衣去后院熬药,沈秦坐在沈漾床边,拿帕子给她贴在额头。 谢言川站在窗户旁边,手里的暗哨吹了三声,就看着客栈下出现个黑衣人。 叮嘱他们先回去报信,告诉沈汉等人,沈漾找到了。 这才赶过去沈漾那边,途径程御的房间门口,谢言川脚步顿了顿。 程御大门紧锁,也不晓得在做什么。 一碗汤药下肚。 沈漾的烧退的很快,她手上的夹板有些松动,树枝本来就滑。 谢言川靠坐在椅子上,「我叫暗卫先回去报信了。」 沈秦嗯了一声,「耽误了回军营,等到边关,我自会领罚。」 他们早该回去,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谢言川没有说话,只是余光一直看着沈漾的方向。 没有了青草的香味,沈漾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还没从地窖里逃出去。 她被许峰庆和许大妮绑着卖进大山,任由沈漾怎么挣脱都逃不了。 山里漆黑,她听见有人在讨论是把自己下油锅还是清蒸。 许大妮一脸狰狞的对着沈漾笑,「沈漾沈漾沈漾——」 小姑娘浑身冷汗,猛的惊醒,映入眼帘的是谢言川的眉眼。 他压着自己的胳膊,头发垂在胸口,「漾漾,怎么了。」 沈漾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被救了,小姑娘可怜兮兮,「动不了。」 小谢公子一脸无奈,「刚找大夫重新看过了,你这手暂时不能动。」 怕她再次伤到,谢言川这才拿被子箍着她。 房间里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 她慢腾腾的坐起来,谢言川在她后边垫了个枕头,「咱们这是在哪。」 谢言川说她生病了,怕路上出现意外,找了个城镇休息。 沈秦去洗漱了。 窗户外边天已经黑了,沈漾有些愧疚。 「都怪我拖了后腿。」 脑门上的手掌温温热热。 沈漾抬起眼睛,正好对上谢言川的视线,他揉了下沈漾的头发。 「是我们不好才对,让你陷入危险。」 沈漾扑进谢言川怀里,他还特意绕开小姑娘的胳膊。 「谢言川,他们把我关在地窖,里边可黑了,我可害怕了。」 油灯在墙壁上照射出影子。 红衣端着饭菜站在门口,有点纠结自己究竟该不该进去。 三百六十二 是你和我 谢言川轻轻靠近沈漾的头发。 小姑娘小小一只藏在怀里,他到底没忍住,哑着嗓子。 「漾漾,等娘回来,我便同她提婚约的事,你、」 他没敢看沈漾的眼睛,「你愿意吗。」 沈漾从谢言川的怀里出来,抽了抽鼻子,「哦你说两家的婚约啊,那肯定不行啊。」 毕竟谢姐姐都快生孩子了。 就是大哥愿意,皇上也不能同意啊。 小谢公子如遭雷劈,他喃喃的张了张嘴,难不成是自己会错意了。 可漾漾她—— 拢在袖子下的手背青筋暴起,谢言川垂下眼睛,「是我想多了。」 话音未落,沈漾突然就笑。 「虽然大哥和谢姐姐的婚约成不了,赔给你一个……。」 她凑近谢言川的脸,长发散在身后,眼睛里闪着明晃晃的喜欢。 「什什么。」 「什么!」 「沈漾漾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门口传来一声怒吼。 肩膀上扛着大刀的沈秦破门而入,他是过来看沈漾醒没醒的,正巧那会子沈漾和谢言川抱在一块。 深觉自家白菜被猪啃了的沈老大扭头把自己的大刀拿来了。 他不反对沈漾对谢言川有想法。 但谢言川那小子要是敢对自家妹妹动手动脚,他就一刀把谢言川拍死。 还没等站稳,就听见沈漾那一拨神发言。 肖想宫里的娘娘,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沈漾看着一前一后的红衣,以及满脸震惊的谢言川。 她手指扭了下衣角,「当初不是大哥说,谢家和沈家有婚约吗。」 谢言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自己,又戳了下沈漾。 小姑娘福如心至,「这婚约,说的不会是你和我吧,哈哈。」 她还尴尬的笑了两声。 察觉到所有人一脸严肃,沈漾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真是你和我啊。」 沈秦捏了捏鼻梁,「不然呢。」 他就不知道,沈漾怎么会联想到他和贵妃娘娘。 以及,如果不是沈漾的身份,当初他也不会跟着谢言川去军营。 谢言川从床铺边站了起来,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漾漾是不想承认吗,一定是我的原因。」 他一股子男绿茶的味。 配上那张灯光下惊艳且清冷的脸,沈漾急忙拽着谢言川的胳膊。 「承认承认!」 毕竟她刚刚想说的也是配给小谢公子一个沈漾,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 小姑娘矜持的咳嗽一声,「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哎呀,拒绝不了的。」 沈秦偷偷呸了一口,漾漾就是馋人家的身子。 谢言川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他嗯了一声,「那娘亲那边——」 他在征求沈漾的意见。 红衣把手上的托盘放下,拽着沈秦偷偷摸摸出了门。 诚然沈漾确实对谢言川有点想法,但自己如今才十六,过早的成亲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小姑娘扒拉了一下手指,「谢言川,再等等行不行,等我长大。」 饭菜有些凉了。 谢言川把沈漾的鞋子放好,扶着小姑娘下来吃饭,他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好,等你长大。」 沈漾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赶回明悟城,也没耽搁,急忙回了桃花村。 沈家的院子里安安静静,沈汉带 着沈隋他们站在门口。 昨个暗卫说沈漾已经找到了,他们夜里也没睡好,从醒来就在门口等。 好不容易听见马蹄踩在地面的声音。 沈唐猛的站起来,最前边的沈秦,换了身干净衣服,可眉眼下的青黑遮不住。 沈漾坐在谢言川后边。 从表明心意之后,倒也不用扭扭捏捏。 沈老四咧着嘴,眼眶通红,「漾漾!」 不等马儿停稳,沈漾就要往下跳,谢言川拉着她的手,借了个助力。 看着小姑娘蹦进沈唐的怀里,沈隋在旁边几次伸手,都没能找到***去的空间。 索性把弟弟妹妹都揽在怀里。 「呜呜呜呜呜呜呜漾漾受苦了,你的手怎么样了,***许峰庆。」 沈漾憋着嘴,「已经重新正骨了,静养就没事了四哥,别担心。」 红衣没有下马,朝着沈汉抬抬下巴,「许大妮找到了吗。」 她当时把许大妮绑在树上,也不知道逃了没。 沈汉应了一声,眼神冷漠,「不知道被什么咬死了,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那张脸被抓的稀巴烂,可见生前受了不少苦。 既是已经死了,红衣拍了下马屁股,将马赶到马厩。 「便宜他了。」 程御没有进门,找到沈漾之后,他就没啥大用了。 本想安静离开,沈漾从沈唐的怀里挣扎出个脑袋,「程御,你干嘛去。」 程御没有回头,「我先走了。」 沈汉拉着程御的袖子,这次找沈漾,还要多亏了他。 「二狗子,中午吃完饭再回去,家里就你自己,也没人做饭。」 很多年没人喊过这个名字了。 程御手心缩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沈秦过来搭住他的肩膀。 「就是说,尝尝大哥的手艺。」 他被拽进沈家的院子,而上回来,他连门都没进。 沈唐不露声色的抹了把眼睛,蹦蹦跳跳,「我去帮忙。」 院子的梧桐树下掉了一地的紫色泡桐。 谢言川端来茶水,递给程御一杯,他们对待程御的态度,好像自然而然。 程御有些不知所措,但内心明白,他安心这种不知所措。 那之后沈漾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村里的人成群结队的过来探望,看见沈漾的胳膊,变着花样的骂许峰庆一家。 十月上旬。 暗卫已经来提醒谢言川两回了。 谢诏近来要去军营,提醒谢言川赶紧走。 他还想多磨些时日,还是被沈秦提着耳朵,「够了啊,可别给我妹妹冠上个红颜祸水的名声。」 「回去回去。」 他也该走了,毕竟现在可不是副将,而是正儿八经的昭勇将军了。 谢言川被赶到马上,沈漾出来送他,看见小谢公子狗脸委屈。 她静静的笑,「好啦,日后若有时间,我会去军营看你,和大哥的。」 那个明显的停顿。 谢言川肉眼可见的心情好起来。 当然一边的沈秦气成河豚。 三百六十三 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 谢言川和沈秦走后没几天。 偶尔过来串门子的程御也要走了。 程家的大缸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程御看着比往前胖了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沈家吃的好。 他要回南疆,程御现在的身份是南疆的大巫师。 沈漾的手换了两回药,现在已经不肿了,勉强能动。 深秋的天气冷风习习。 她穿了厚厚的秋装,「程御,那你还会回来吗。」 程御的袍子宽大,长发散在身后,隐约能看到白色的发丝。 他嗯了一声,冲着沈漾笑笑,「以后每年都会回来。」 程家的屋顶是修缮过的,上边铺的瓦片,他轻叹一声,「回来给爹娘扫墓。」 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在好好活着。 沈漾朝程御伸手,察觉到程御疑惑的眼神,她一脸理所当然。 「钥匙留给我一把呀,以后你回来之前,我也好打扫卫生帮你晒晒被子,怎么,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 当初程大夫留给沈家的钥匙。 因为沈唐那事,早就被沈漾丢出去了。 好在程御捡回来,他从袖口翻出那把铜质钥匙,递到沈漾手里的时候。 「替我跟沈四哥说声对不起。」 话音刚落。 就看着沈唐抱着披风出来,「得了,我要还生气,才不让你留在家里吃饭呢。」 他把手里的披风递过去,「给,路上风大,你穿的太薄了。」 厚重的熊皮披风,还是谢言川送回来的。ap 沈隋和红衣虽然没出来送行,他们在院子里冲着程御摆手,「记得回家。」 天空盘旋着一只飞鹰。 程御抿着嘴,眼睛里荡漾出些许的笑。 「漾漾,只要我还在南疆,南疆就永远不会和大宁开战。」 这是他的承诺。 只要不打仗,谢言川和沈秦就会平安。 沈漾拍拍程御的脑袋,他比自己高上不少,「谢谢你啊,程御。」 郑夫子给的时间期限是十月底。 从明悟城回去也得一段时间,虽然嘴上没说,沈隋和沈唐也快走了。 好在这次沈汉因为沈漾受伤,外边的生意暂时告一段落。 在家陪着沈漾养伤。 十月下旬。 沈漾的伤口是沈汉花重金从府城请来的大夫坐诊。 拆下夹板之后,沈漾按照大夫说的,轻轻动手指。 其他的都还好,只有一个食指使不上力。 大夫摸着沈漾的指骨,底下那截松软,他皱着眉头。 「把另一只手伸出来。」 对比两只之后,大夫摇了摇头,「沈姑娘这根手指,怕是恢复不到之前了。」 沈汉单手背在身后,闻言皱着眉头,「怎么回事,不是说断骨接上就行吗。」 大夫坐直身子,看着沈漾的眼睛。 「沈姑娘的手腕接骨倒是不难,若是老夫没有猜错,这根手指在断裂之后又进行了二次伤害。」 「以至于尾端受损,里边夹杂着碎骨,除非用刀子把手指切开,将碎骨取出再缝合,否则。」 他安慰了一句,「但这点伤势并不影响沈姑娘日常的行动,只是做不了精细活罢了。」 沈大夫不懂沈漾,沈家的其他人却知道。 沈汉有些担心,「漾漾。」 沈漾努力活动着手指,因为还没恢复好,疼的小姑娘满头大汗。 放在后世切 开手指只是个小手术,可现在没有无菌手术。 她咬着牙,沈唐轻轻捏着沈漾的手腕,阻止她近乎自残的行为。 「漾漾,疼就别动了。」 沈老四大大咧咧,可在妹妹这里,他把自己为数不多的细腻全都搭进去了。 伤口上绑了纱布。 沈汉目光沉沉,「漾漾放心,不管花多少银子,二哥保证把你这双手治好。」 他就不信了。 整个大宁找不到一个能取碎骨的大夫。 大宁没有,就去南疆和蛮夷。 早晨的雾气里带着寒霜。 拖了许久的沈隋和沈唐实在没有时间了。 马车上装的满满的。 冬天的厚衣服,能存放的零嘴,还有马车最里的两个巨大的樟木箱子。 明年就是新一轮的科考,沈漾特意叮嘱,「不要紧张,放轻心情,过年见。」 沈唐抱着沈漾表示过年见。 沈漾余光瞥见沈隋,他面色如常,红衣站在沈隋旁边,拢在袖子下的手动了动。 可直到他们离开,红衣也没把手里的荷包送出去。 她早先同沈隋说过,是自己喜欢,和沈隋没有关系,让他不必困扰。 沈三公子已经拒绝了自己,再送东西,怕是惹人生嫌。 荷包上绣的喜鹊登枝,是红衣熬了无数个日夜,磕磕绊绊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才换回来的。 沈漾明白红衣的心思。 她有心安慰,又怕红衣觉着面上无光。 十一月初。 沈漾泡在河里的金丝楠木也该捞起来了,再不捞水就该结冰了。 找了厂子里几个身强力壮的,泡了两个月之后,楠木的外层没有变化。 沈漾招呼着抬到山上去晾晒。 她年底还想着用,必须得用特殊法子处理。 山上的阳光直晒,尽量把里边的水分控干。 后山经常人来人往,再加上有许多外乡来找活的,沈漾雇人专门守着楠木。 唯恐出了闪失。 谢言川来信了,说他们已经回了军营,那边天气还好。 将士们看到只有谢言川和沈秦,还问沈将军的妹妹什么时候再来。 他们对那份水果茶可谓念念不忘,沈秦如今已经能够独自带领一支军队了。 程御回南疆之前,去了趟军营。 他身上披着黑熊披风,谢言川一眼认出那是自己送回沈家的。 程御炫耀的不得了,谢言川吃味,说是等着过年之前,去山里打只老虎。 到时候碾压程御。 关于和南疆的矛盾,谢言川也跟程御承诺了,只要他能保证南疆不对大宁开战。 大宁也会休养生息。 届时程御需要什么帮助,只管跟谢言川说,他自会帮忙。 信的最后,沈秦还加了一句。 他原本也想给沈漾写的,被谢言川阻止了,左右该说的谢言川都说过了。 何必再浪费笔墨。 谢狗自从和沈漾表明心意之后,就不把他这个大舅哥放在眼里了。 等过年回京城,让漾漾好好锤他一顿。 沈漾看着信笑。 三百六十四 让二妮去厂里上班 手指的事沈漾没有告诉谢言川他们。 只是叮嘱要注意身体,多休息,三哥和四哥回京城了。 二哥管理铺子上的事,他又重新找了几个识字的先生。 左右就是让沈漾只负责貌美如花,他们挣钱养家。 小姑娘的信絮絮叨叨。 想到什么写什么,也正因如此,更加显的生活气。 十月下旬。 因为沈漾受伤,买地的事就交给沈汉,拓展绰子厂是个重要问题。 周边的百姓都同意卖地,当然,也是沈汉给的价钱高。 只有靠近北边的位置。 有一小块是李稻家的。 李家现在在桃花村就跟透明的似的,昼出夜伏,也不跟旁人打交道。 是以李三护去找了李稻两回,她家都锁着门,但缺了这块地还不行。 沈汉也去过一次,李家的院子门口晾晒着衣物。 都是刚洗的,中间肯定回来,就是不知道得几点。 晚上和李三护一块蹲在门口等着。 初冬的地面上铺着霜花。 沈汉打了个哈欠,同李三护聊起李玉的婚事。 李许氏挑的厉害,现在除非是秀才,不然连跟李家说媒的资格都没有。 李玉见了几个,其中有个家里住在明悟城的,也是世代经商。 虽说不如绰子厂做的大,好在吃穿不愁。 再加上读书人看着斯文,李许氏觉着这个不错。 估计最迟年前也就订了。 届时让沈汉他们去吃席。 沈汉笑着点头,月亮挂在树梢。 不远处终于走近几个黑影,瘦瘦小小的,「大姐,俺好冷啊。」 随后就是李稻的呵斥,「冷啥冷,二妮三妮都没有你矫情,今天挣点银子全让你败坏了,还好意思说冷。」 男娃不敢说话。 沈汉和李三护从石板子上站起来,李稻这才看清楚门口有人。 因为这只手,她眼睛哭的厉害,以至于现在看东西模模糊糊。 「谁。」 李三护咳嗽一声,「李稻,是我,你李三叔。」 屋子里点着煤油灯。 因为质量不好,熏的人眼睛疼,桌椅有些破旧,上边还摆着没吃完的剩饭。 就这昏暗的灯光。 李家的四个实在瘦的厉害,佝偻着背影,看人的时候畏畏缩缩。 「你们来俺家干啥。」 李稻的袖子空荡,头发胡乱的盘在脑门上,粗声粗气。 明明和沈漾一样大的年纪,可看着老了十岁不止。 李三护叹了口气,从袖子里取出契约合同,「厂子要扩地,正好占用你们家北边那边地。」 「厂子打算买下来,这是价钱,你看看合适不。」 男娃的肚子饿的咕咕响,拉了下前边二妮的袖子。 「二姐,俺饿了。」 他不懂什么买地卖地,自从懂事以来,每天睁眼就要跟着大姐出去找活。 人家冬天穿鹿皮靴子,他只能穿草鞋。 有时候在路上拣点棉花垫在鞋里,勉强能暖和点,有时捡不到,就只能冷着。 李二妮对着男娃嘘了一下。 李稻沉默良久,没有说话,沈汉站在李三护后边,双手背在身后。 他做好被李家拒绝的准备。 大不了就再多花点银子,往其他三个方向扩。 李稻的声音沙哑,「地我们不卖。」 李三护有些急,「李稻,你看看你们现在过的啥日子,这天马上就冷了,这块地不大,沈家给的价钱又高,足够你们生活好几年。」 话音未落。 李稻看着沈汉的方向,「我用这块地,换二妮去绰子厂干活,成不成。」 她黑瘦的脸上有些红。 在经历了诬陷之后,李稻一只手确实养不活三个弟弟妹妹,她能说出这个话。 鼓足了勇气。 李二妮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反应过来也看着沈汉,李三护啊了一声。 沈老二不慌不忙,「厂子的事我不多问,你明个让李二妮去沈家找漾漾。」 他并未直接拒绝。 李稻脸色一白,内心养成的自卑让她条件反射的以为沈汉是要为难他。 难听的话憋在嘴边,李二妮怯怯的。 「好,那俺明天过去。」 等沈汉和李三护从李家离开,门刚关上。 里边爆发出巨大的喝彩,李男娃拽着李二妮的袖子,「二姐,你是不是也能去那个又大又暖和的厂子干活了。」 ‘俺听人家说,搁里边干活可挣银子,你给俺买双鞋行不,俺脚疼。 随后是李稻的呵斥。 「闹什么,不是饿了,三妮去做饭。」 月光洒在地面。 李三护感慨似的,「李胜作下的祸,还得小孩子承担后果,沈汉,你说明个漾漾能答应不。」 正好到了分岔路口。 沈汉站在原地,「漾漾的脾气性子李三叔还不知道。」 「三千两都能说不要就不要,给个活而已。」 「李三叔回去吧,路上慢点。」 他朝着李三护摆摆手,李三护反应一会子,这才嘿呀一声。 「你这小子。」 三千两是在说李大护和李书红呢。 二日一早。 沈漾还没起来,李二妮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她新换了身洗的发白的裙子,脚上踩着单鞋,也不知道来了多久,整个人冻的瑟瑟发抖。 昨个沈汉已经跟沈漾说过了。 屋子点着银碳,沈漾招呼李二妮进来。 「早上吃饭了吗。」 李二妮拘谨的站在会客厅中间,点点头,红衣送来热茶。 沈漾让李二妮坐着说话,她和李稻长的不太像,眼睛很大。 「你愿意去绰子厂干活吗,那边刚开始新手的话,可能工钱不算太高。」 李二妮的声音细细的,「俺想去,俺能吃苦。」 出门前大姐吩咐了。 若是沈漾为难她,宁愿卖地也不受这个气。 可李二妮想好了,就算沈姐姐为了出气打自己一顿,只要愿意给自己去绰子厂干活的机会,她绝不开口多说一句。 眼下的情况比自己想的好多了。 「行,这是你家卖地的地契,你拿回去让你姐签字按手印。」 「回来找我,我带你去绰子厂,先跟你说好,只要你能在绰子厂好好干上一年,卖地的银子一分不少还会给你们。」 「但如果你干了两天就要走,这个契约可就不作数了。」 李二妮从椅子上站起来,重重点头。 三百六十五 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成成成,俺这就回去。」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离开。 红衣看着李二妮的背影,靠在门框边,「她可比她姐懂事多了。」 沈漾小心的活动着手指,闻言头也没抬。 「大概吃了更多的苦,所以才活的小心翼翼。」 李二妮这一走直到第二天才回来。 拿着李稻写好名字的地契,声音很轻,「大姐昨天去城里找活了,晚上才回来,您看看这样行不行。」 通红的手印仿佛一个低头的信号。 沈漾示意红衣收起来,「跟我走吧。」 绰子厂依旧热闹,各种花活花样层出不穷。 沈漾喊了声王之,男人眉眼敦厚,「沈姑娘。」 沈漾侧过身子,他这才看到李二妮,「新来的,叫李二妮,你安排到行礼箱的那条线上。」 行礼箱算是整个厂子里单价最高的生意。 王之点点头,「成,那先去登记一下,李二妮是吧,跟我来。」 他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李二妮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沈漾。 沈漾冲她抬抬下巴,「去吧,具体做什么王之会告诉你的。」 厂子里有工人看见沈漾。 上来问她的伤怎么样了,沈漾笑着跟人说了几句。 就看着赵克元从办公室里出来,沈漾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自然而然的迎过去。 「赵大哥,就你自己吗,月疏没来啊。」 赵克元应了一声,外边打了留着休息的桌椅和亭子。 赵克元坐在沈漾对面,「漾漾,厂里和百货超市的账目这段时间和沈二对完了。」 「包括交接和培训,现在已经用不到我了,我想我该走了。」 他从腰间取下荷包,推到沈漾面前,「这是漾漾当初从黑市买下我的银子,按照利息,都在这里边了。」 沈漾没想到他还整这一出。 「赵大哥这是、要彻底和我们断绝关系啦。」 赵克元急忙摆手,「不不不,以后漾漾有需要的地方,尽管说,赵某万死不辞。」 沈漾挑了下眉毛,「既然以后还有来往,这银子是什么意思。」 园子里种着四季不败的绿色。 赵克元低下头,「只是赵某的一些心意罢了。」 他没有坏心,估计也是头脑一抽。 沈漾没管面前的荷包,「看好铺子了吗,打算开在哪,染料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没。」 说到专业问题。 赵克元双手搭着膝盖,「铺子先用白家以前的家具店,白叔说闲着也是闲着,按照明悟城的租金交付。」 「染料和工人还在物色,年前不打算开业,等年后选个好日子。」 说是白敬年提议的。 估计还是白月疏的想法。 沈漾看破不说破,「那行,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你了,这银子你拿回去,开店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赵克元不愿意收,之说不能让沈漾吃亏。 双方僵持之下,沈漾无奈扶额,「得了,就当我在你那提前下的订金。」 「届时千织锦的料子出来,给我多留几匹。」 赵克元还是那句话,「漾漾要穿多少有多少。」 养伤的日子过的很快。 沈汉年前不打算出去了,经常会去高府帮忙。 高天阔从京城回来,算是彻底成为谢言川背后的钱袋子。 以前的生意得自己出去谈,现在倒是方便,他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 家里没有子孙,就开始养花逗鸟。 大夫人的身体不太好,沈汉在给沈漾找大夫的时候,顺带着给大夫人他们调养身子。 他并未认高天阔当义父。 可在沈汉心里,高天阔和义父是一样的。 几个夫人得了什么稀奇的玩意,总会让沈汉给沈漾捎带一份。 沈漾的手基本没有大问题了。 桃花村的冬日下了雪。 沈漾撑着伞,同红衣说了一声,山上晾晒的楠木上遮了棚子。 她拿斧子劈砍出一小块,手指捻了下木料的湿度。 和晾晒了几十上百年的金丝楠木没法比,但也只能这样了。 同工人说了声按照多少规格劈开,等雪停之后送到沈家。 沈漾的伞上落了一层白色。 呼出的热气凝成雾,她拎着裙摆下山,在路口正好遇到白月疏的马车。 「月疏,下着雪你怎么过来了。」 白月疏气哼哼的撩开帘子,从马车上窜到沈漾的伞下。 让水哥先回沈家,地面的白色印上脚印。 「柳青青去赵大哥那帮忙了。」 她一开口,沈漾皱起眉头,「如果我没记错,柳青青是百货超市的员工吧。」 她也没收到柳青青要辞职的消息啊。 白月疏双手环胸,靠着沈漾的胳膊,「说是去帮忙,两个人靠在一块,赵克元还说什么千织锦得用热水泡。」 她连赵大哥都不喊了,阴阳怪气,「泡泡泡!泡他个头!」 用着白家的铺子,和柳青青一块染布。 ***赵克元! 沈漾看出来了,白月疏今个纯粹是过来发火的,自己安不安慰都那样。 她静静替白月疏撑伞,等到了沈家。 光是赵克元的骂名都有好几个了,好在白月疏只骂赵克元不守男德。 一点没说柳青青的坏话。 毕竟人家姑娘勇敢追爱,就是赵克元不懂拒绝。 红衣在火盆里烧的白薯,水哥吃了两个,手上黢黑,「吃饱了吃饱了,俺去外边把劈一下,你们聊。」 红衣招呼着让水哥歇歇,她一会去。 听见白月疏和赵克元的八卦,红衣又坐下了。 木头啥时候都能劈,热闹可听一个少一个。 「怎么回事,白姑娘,不是我说,你和赵大哥不少年了吧。」 连红衣都知道,她蹭了下白月疏的肩膀。 「之前不是看你和赵大哥感情挺好的,他咋想的,难不成还打算三妻四妾?」 男人三妻四妾并不少见。 白月疏脸色一僵,「他若是想三妻四妾,我就不嫁了。」 她爹一辈子只有娘一个媳妇,娘死后白敬年把白月疏拉扯大,没说再找一个。 白月疏要的是同样的感情。 沈漾坐在她对面,声音细细的。 「我觉着赵大哥不是这样的人,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白月疏没有说话。 三百六十六 可算说开了 雪越下越大。 水哥语气惊讶,「赵公子,你咋自己一个人过来了呢。」 「早说我连你一块带来啊。」 沈漾坐直身子,和红衣对视一眼。 帘子从外掀开,赵克元肩膀上落了雪,正好对上白月疏的视线。 白月疏气的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一边。 沈漾笑着拉开椅子,「赵大哥坐。」 赵克元摸了摸鼻子,「漾漾,下着雪,怕……出意外,我过来看看。」 红衣靠着身后的椅背,双手环胸。 「白姑娘来到哭好几回了,怎么回事啊,让人家姑娘这么伤心。」 白月疏皱着眉毛,刚想回头问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沈漾拢在袖子下的手捏了一把白月疏的胳膊。 赵克元看着白月疏的背影,他刚刚好像是看到小姑娘眼眶有些红。 「是我的错,柳姑娘见我要开铺子,她说她以后也想开一个,问我制作染料的法子。」 「千织锦是赵家的心血,但普通染料倒是不用藏私。」 「我想着她既然感兴趣,就同她说一说。」 这话表面在回应红衣,其实是在跟白月疏解释。 沈漾有些奇怪,「青青怎么会想着开铺子,是在厂里干的不开心吗。」 火盆旁边摆着几个白薯,赵克元双手搭在膝盖,、「我倒是听过一些传言,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沈漾受伤之后,没怎么去过绰子厂。 也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闻言示意怎么回事。 「柳姑娘因为脸上的灼伤,不是一直戴着面纱,她住在员工宿舍。」 「说是有一天晚上,几个喝多酒的员工走错房间。」 沈漾猛的坐直身子,面色严肃,「出事了吗。」 姑娘家的清白可不是开玩笑的。 白月疏也没忍住转过头,赵克元低低嗯了一声,「他们借着酒劲欲行不轨,还是趁着夜色看到柳姑娘脸上的伤。」 「这才骂了声晦气走了,柳姑娘之所以要开铺子,一方面是为了讨生活,另一方面也是想把脸上的伤修整修整。」 这事从没人跟沈漾说过。 沈漾从椅子上站起来,「是哪几个人,青青知道名字吗,那天厂里是谁巡逻。」 这种事情沈漾绝不姑息。 赵克元轻声叹了口气,「柳姑娘已经跟王之说过了,那几个人也被赶走了。」 「只是她过不了心里这个坎。」 那种被扒光了衣服的羞辱。 「那也不能任这群狗东西逍遥法外,我去找人揍他们一顿。」 红衣从腰间抽出匕首,在腿上擦了擦。 「揍可太轻了,我去问问王之,把他们全给阉了。」 红衣连伞都没拿。 一身赤红如同雪地里开出的红梅。 山上送木头的人也来了,板车上盖着毡布,沈漾站在门口。 她有意给赵克元和白月疏留出空间,咳嗽一声,「我让他们把木料卸在棚子下边。」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白月疏双手抱着膝盖,「替我跟柳姑娘说声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些。」 她只是闹脾气。 两个人中间隔着沈漾的椅子,赵克元深吸一口气。 主动坐到白月疏旁边。 「月疏,其实在百货超市当个账房先生也挺好,但我就想开铺子,你晓得因为什么吗。」 白月疏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回了一句,「你不想让 赵家的千织锦失传?」 赵克元点头,「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你总是羡慕漾漾有疼她的哥哥,每个哥哥都很有出息。」 「我想,如果我能把千织锦做成皇商,届时在同你提亲,你会不会也有点开心。」 「也可以不用那么羡慕漾漾。」 提亲二字,赵克元说的很轻。 可白月疏还是听见了,她一脸不可思议,「赵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有些事,一旦开口,剩下的就不必藏着掖着。 赵克元眉眼温和,「在安平府城的时候,我跟爹娘说过,日后若你愿意,一定娶你为妻。」 「本想着等自己学有所成,再跟你说这些,但现在,我好像有些忍不住了。」 白月疏等这句话等了十几年。 她眼眶通红,嗷呜一声扑到赵克元怀里,「我愿意的我想嫁给你的,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会陪着你一起开铺子。」 门口。 沈漾和水哥贴在门框上,听到里边说话,两个人咧着大嘴。 比自己娶亲时还要开心。 不过因为门是虚掩着的,他俩力气太大。 赵克元把手轻轻搭在白月疏肩膀,还不等再说几句。 沈漾和水哥一块从门口掉了进来。 一左一右,沈漾摸着屁股,嘿嘿笑了几声,水哥则是看天。 「开心开心。」 柳青青的亏不能白吃。 红衣在厂子里问了名字,那几个都不是桃花村的,王之也有些为难。 「我当时本想报官处理,是柳姑娘不愿意。」 「没法子,就只能将他们赶出去了。」 红衣点头,默默记住几个人的名字。 大雪在厂子上边盖上一层白色,她咧着嘴,下雪天闲着也是闲着。 白月疏和赵克元分开来的,回去倒是一块回去。 棚子下边叠了一层层的木料。 白月疏本想留下帮忙,沈漾活动手腕,「不用,还有半个月呢,我自己足够了。」 她冲着白月疏挑了下眉毛,「估计木料还能剩下不少,等你成亲,给你打张喜床。」 白月疏笑着捶了下沈漾的肩膀,「嘘。」 白月疏年纪不小了,有好些跟白敬年有来往的叔叔伯伯。 总是打听白月疏的婚事,也就是白敬年疼闺女。 不然早就给她重新说婆家了。 说开之后倒也块。 红衣一整天都没回来。 沈漾拖着几块板子进屋,虽说碎屑不好处理,但总比在外边冻着强。 她要给谢水韵未出世的孩子打张婴儿床。 方便推出去晒太阳,婴儿车也是必不可少的。 木头简单处理。 按照婴儿床的大小制成合适的板子,四周要做图案处理,她把碎屑扫到外边。 沈汉刚好回来。 「漾漾。」 马车上装的二夫人给沈漾送的首饰,他一并拎了下来。 「在屋里玩什么呢,一身的木头碎子。」 三百六十七 我的手不听话 婴儿床没有图纸。 这种小玩意沈漾向来做的很快。 不过念在沈漾的手,当初大夫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现在还不到三个月,沈汉把包袱放在椅子上,自觉卷起袖子帮忙。 「要怎么做。」 经过往前的练习,简单的榫卯结构不需要沈漾特意教。 她拿墨线在需要打孔的地方标注。 趁着沈汉在忙,沈漾拆开二夫人的礼物,里边有个红玛瑙做的戒指,下边的戒托用的纯金。 古代暂时没有以戒指代表感情的说法。 沈漾还挺喜欢,当即戴在手上,「二哥,今年年底要在京城过吗。」 沈汉手上的动作不停,应了一声,「若是赶不回来,就在京城和老三老四一起,怎么了。」 除了戒指。 其他的都是小姑娘喜欢的小玩意。 沈漾笑眯眯的,「还没去高府拜年,若是回不来,年前总得去一趟。」 沈汉不在家的日子,高家都是沈漾在联络。 所以三个夫人疼她疼的很。 沈老二笑笑,「成啊,今个大夫人还在念叨你呢,问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下雪的夜晚路面结冰。 沈汉把没做好的板子收起来,他四周看了一圈,「红衣姐去哪了。」 这个天气怎么没在家。 沈漾把柳青青在厂子里发生的事同沈汉说了一遍,沈老二眉眼冰凉。 「该叫他们付出代价。」 「已经付出过了。」门口传来红衣清清脆脆的声音。 发尾结冰,红衣调转手上的匕首。 屋子里暖和,水珠子顺着后背往下淌。 沈漾替她撩开门帘,「红衣姐,你找到他们了吗。」 离的近了。 红衣身上有股子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她眦着牙,「一群禽兽,正在雪地上挣扎呢,不知道活不活的过今晚。」 她没刻意描述。 沈漾拍拍红衣的肩膀,「干得好,晚上给红衣姐加餐!」 婴儿床用的原木色,金丝楠就是最好的颜色,外边只需要刷遍涂层就行。 沈漾做的稍微高一些。 这样谢水韵和皇上看孩子的时候,就不用刻意弯腰。 四周用的镂空栅栏,既能保证小娃娃的安全,又能让小娃娃看清楚四周。 木头锯成合适的长短。 板子上的图案沈漾选的星月,她手绘的能力还算不错。 安装婴儿床的栅栏交给红衣。 因为怕伤到小娃娇嫩的皮肤,榫卯外又加了层实用的蚕丝。 浮雕这块沈漾不放心,将板子搬到桌子上,自己慢慢刻。 这是个精细活。 原先毫无感觉的手腕到底带了些许的疼痛。 她拿纱布紧紧勒着虎口和手腕的中间。 十二月上旬。 板子只剩下最后一颗星星,沈漾晃了晃麻木的手腕。 下刻刀的一瞬间,指尖似乎不听使唤,星星断了一角。 这是沈漾从来没有过的错误,她呆愣在原地,还是沈汉看出沈漾的不对劲。 关心似的问了一句,「漾漾,怎么回事。」 沈漾拿另一只手摸了摸残缺的星星,摇摇头,许久之后,她声音沙哑。 「二哥,之前大夫怎么说的来着。」 「我手指里的碎骨是要切开取出是吗。」 沈汉察觉到不对,站在沈漾身后,他一眼看出那颗 星星。 「漾漾,这是——」 小姑娘低着头,「我的手,不听话——」 那是她引以为傲的能力。 沈漾将板子搬下去,尽力维持着面色轻松,「说不定只是天气太冷了,你知道的,一冷就容易出错。」 「你先休息休息,都累了好多天了。」 可沈漾知道,不是天气的事。 红衣从外边进来,「主子要的什么小推车的木棍削好了,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屋子里有些安静。 她抬头和沈汉对视,用嘴型无声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汉以眼神示意旁边的板子,那颗雕错的星星着实显眼。 离去京城的时间越来越近。 沈漾松开虎口处的纱布,看着自己的手指愣了一会。 红衣几步跨过去,蹲在板子前边。 沈漾一句等等还没说出口,就看着她手起刀落,那整片的星星全部削了下来。 形成一个空面。 红衣拍了拍手,「这样不就好了,谁也看不出来。」 沈汉被她的虎劲惊在原地,半天说不出来话。 不是,妹妹正伤心呢,他现在是拉着沈漾还是拉着红衣。 不然他怕今天得出人命。 沈漾扭头看过去,她估计也没想到这一出,沈汉还在找补。 「那个漾漾啊,红衣姐是不知道情况,她肯定不是故意——」 沈漾突然就笑,「对啊,坏了就唤个路子,谁说就那一条。」 她冲着沈汉摆摆手,「我晓得二哥,你不用劝我。」 夜空里除了星星,还有银河。 空下来的那一片,沈漾已经想到如何设计了。 她忙的热火朝天。 红衣这才跟沈汉并肩站在一块,「我刚刚做的不对吗。」 沈汉冲着红衣伸出大拇指,「晚上继续给你加餐。」 婴儿床完成。 整体是以星空为主题, 金丝楠木的纹路搭配着板子上的图案,浮雕远近各有不同,沈漾别出心裁,突出的月亮正好贯穿金丝。 是以就看着整个夜空洒着清辉的光,银河自头顶划过,若隐若现。 镂空的栅栏上也有星星的形状。 而在靠近脚的位置,沈漾为了锻炼小娃娃的力量,还特意装了会响的铃铛。ap 床头则是个小机关,拨浪鼓和会转圈的小玩具平日隐藏在床板的隔断里。 抽出来只好是根长长的棍子,小娃娃用来锻炼手臂的灵活。 婴儿床主打实用,实用的基础上还着实好看。 红衣围着转了好几圈,一脸眼馋,「主子,这有大人能睡的吗。」 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沈漾接下来还要做婴儿车,也是星空款的。 这玩意主要就是折叠和轻巧,闻言头也不抬,「红衣姐要是喜欢,多大的都能给你做出来。」 就是金丝楠木没有了。 毕竟剩下的她都许给白月疏了。 说到白月疏,沈漾一脸贼兮兮,「赵大哥跟月疏表明心意了。」 沈老二和红衣同时支起耳朵。 「说来听听。」 三百六十八 尚书府张家 沈漾手脚并用。 赵克元和白月疏,算是沈家除了沈漾和谢言川,另外磕的一对cp了。 好不容易修成正果。 沈汉感慨似的,「等赵大哥和白姑娘成亲,我可得坐主桌。」 沈漾忙里偷闲,「我不能喝,我跟小孩坐。」 安全起见。 沈漾把婴儿车的轮子做成可固定的。 耽误了不少时间,是以商队这边把婴儿床和婴儿车一块送往京城的时候。 沈漾他们也该出发了。 好在近来没有下雪,地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块。 赵克元因为年后开业,挤不出时间过去,白月疏在赵克元表明心意之后。 还是决定留在明悟城陪着赵克元一块。 有他们在,厂子里也能照看一二。 柳青青倒是不提学染布的事,沈漾离开前去了趟绰子厂。 有心同柳青青说上两句,她看见沈漾的眼睛梁晶晶的。 率先打了招呼,后来才知道,红衣那个雪夜下的狠手。 早就传到柳青青的耳朵里。 沈漾抱了抱柳青青的后背,姑娘家瘦瘦的,但又香又软。 边关的谢言川和沈秦也没闲着。 谢诏自上回过去就没走,谢家军里有不少老将,都是往前一块带兵打仗的。 谢家出事之后,他们都觉着谢诏不可能是那种人。 可之后的数十年,谢家未得***。 好不容易看到完完整整的谢诏,这群兵将们一个个眼眶通红,拽着谢诏絮絮叨叨。 同他说谢言川有多优秀。 天冷之后,蛮夷来打过两回秋风。 牧草凋零,牛羊冻死无数,他们趁着黑夜抢夺百姓, 一回是被谢言川打退的,一回是被沈秦打退的。 南疆那边有程御,倒是过起了岁月静好。 谢诏还奇怪来着,按理来说,南疆的大巫师才是蔫坏的,每每边疆战乱。 总是大巫师忽悠蛮夷当肉盾,他们在后边跟着捡好东西。 蛮夷那群也是没脑子的货,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忽悠一个准。 沈秦笑着解释,原先的大巫师没了,如今上任的是沈漾少时玩伴。 之前有过来往。 他承诺起不会打仗。 谢诏恍然大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沈姑娘做农具造福百姓,如今又替边关换来安宁,如此功绩,配享功德牌坊。」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谢言川眉眼清冷,表情里带着意味不明。 十二月下旬。 沈漾等人到了京城。 距离顺安公主的成亲礼没剩几天。 雪娘子提前把客房收拾一遍,被褥都是新换的。 沈隋和沈唐还在儒知书院没回来,小北把马车赶到棚子下边,没忘提醒一句。 「姑娘,前两日商队送了什么床过来。」 「在仓库放着呢。」 是做的婴儿床。 商队有专门开辟的小路,比沈漾他们走的快。看書菈 沈漾应了一声,门口雪娘子买菜回来,神秘兮兮。 「姑娘,外边可热闹了。」 红衣挑了下眉毛,「怎么说。」 雪娘子手上的菜篮子都没放下,「公主这不是快跟尚书府家的小公子成亲了嘛,那尚书府家的小公子不是个省心的。」 「先前就因为往府里抬小妾闹了一出,今个早上,又要纳妾 。」 「还是青楼妓子。」 「说是家里要不愿意,打死他也不娶公主。」 想到顺安公主的身份,沈漾找了个凳子坐下,上边缝的兔皮,软乎乎毛绒绒。 「这事公主不知道吗。」 就凌逸那个脾气,怎么能容忍小公子闹成这样。 雪娘子把手上的篮子交给小南,「哪能不知道呢,听说整个皇宫都传遍了,皇上气的摔了十几套茶盏。」 「但奇怪的是,公主毫无反应,还在准备嫁衣。」 「所以这小公子更是肆无忌惮,说话可难听了。」 京城里的百姓都在讨论顺安公主痴心一片。 可只有沈漾知道,凌逸心属沈隋,这其中必然有隐情。 她顾不上休息,带着红衣一块,「去看看。」 主街大道上。 真如雪娘子说的那样,围了许多人,大冷的天气,地上躺着个四肢摊开的男子。 一身黄色长衫,腰带勒着赘肉,衣衫因为翻滚凌乱不堪。 「我就得娶杏儿!不让我娶我这就去死!什么顺安公主!她来到我们张家也得听我的!」 男子身边站了对夫妻。 当爹的一脸震怒,手上攥着藤条。 当娘的虽说嘴上在劝夫君消消气,可话里话外都是对儿子的宠溺。 不远处还有个一身杏色长裙掩面哭泣的姑娘。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 他们这直接闹到了街上,红衣双手环胸,皱着眉头。 「哪里来的死猪,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了,这不是膈应人呢吗。」 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正巧赶在小公子喘气的空闲,尚书大人不舍得管自己的儿子,还能管不了别人。 他当即拿手上的藤条指着红衣。 「哪里来的小女子,本官教训儿子,有你什么事。」 红衣也不怕他,「那你倒是教训啊,躺在路上挡着路,别人还过不过了。」 许是没想到红衣这么直接,尚书大人喘着粗气,你你你了好半天。 他一方面还在意自己的身份,觉着当街跟人吵起来有失尊严。 旁边的尚书夫人可不管这么多,当即双手叉腰,「这路上如此宽阔,哪里不能过,你是谁家的女子。」 若是小门小院,她可饶不了这姑娘。 沈漾站在红衣旁边,并未开口阻拦,红衣翻了个白眼。 「我是谁家的跟你们拦路有什么关系吗,自己儿子管教不好,就别出来祸害人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掩面的杏儿。 「哭的那么假,好歹袖子里藏块生姜流流眼泪做做样子吧。」 杏儿手上一顿,条件反射的抬头,果真没有一滴眼泪。 「还挺会挑时候,也就是公主心善,不然你们一个两个能闹到现在。」 她一提公主。 尚书夫人明显眼神狐疑,她看红衣面生,约莫不是京城里的贵女。 既是替公主说话,别是公主派来试探张家的。 尚书夫人咳嗽一声,「我儿瞎闹,等公主进了门,这些贱皮子自然任由公主处置。」 三百六十九 喜欢就抬进后院去吧 三百六十九 「丢人现眼。」 「你凭什么觉着公主还会嫁给这头肥猪。」 红衣抬了抬下巴,指着地上的小公子。 他被骂的楞了神,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双手冻的通红。 尚书夫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自是因为我儿玉树临风,有上等之资,公主对我儿念念不忘……」 「呸呸呸。」红衣今个的战斗力及其高。 她没掏匕首,一张嘴比匕首还锋利。 「你可得了吧,昧着良心也不怕天打雷劈。」 周遭传来哄笑。 尚书大人在红衣问出那句话之后,面色扭曲,一脸不自然。 神情转瞬即过,但被沈漾发现了。 小姑娘拽了下红衣的袖子,尚书夫人气的老脸通红,口不择言。 「笑什么,你们这群刁民!」 「公主就是非我儿不嫁!」 话音刚落。 就听着人群之外,传来一声尖利。 「公主嫁到。」 路边立刻跪成一片,沈漾和红衣也在其中。 影影绰绰的轿子里,凌逸未曾下来,声音淡漠。 「都在堵着做什么。」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尚书大人不必如何气愤。」 「张公子既是喜欢,便抬进府里去吧。」 张贺从地上爬起来,舔着一张脸,「公主,嘿嘿嘿,还是公主对我好,公主公主,公主永远是张家的当家主母。」 他说着就要去掀轿帘。 被旁边的太监阻止,三七冷着脸,「张公子自重,起驾回宫。」 尚书夫人一脸得意,朝着红衣的方向啐了一口。 「贱蹄子。」 那边张贺已经拽着杏儿的手走了。 「杏儿别哭了,你喜欢的那套头面,晚上爷就给你送过去。」 红衣眯着眼睛,没再开口。 已经离开的三七折返,后背挺直,「张大人,张夫人,公主有令,尽早回家去吧。」 路人看不得热闹。 一个个也都散了。 回去的路上,红衣气的对着空气砸了好几拳。 「便宜那两个老蹄子了,他娘饿,气死我了。」 沈漾双手垂在身侧,许久之后才开口,「皇上有把柄在尚书府上。」 「或者说,尚书府牵连着皇上的某种重要东西,比如性命。」 小巷空荡。 红衣啊了一声,「主子怎么知道。」 沈漾是从今天凌逸的表现和尚书的态度里分析出来的。 她晓得凌逸的脾气,当初既然能为了逃婚而去明悟城,凌逸绝不是说为了张贺忍气吞声。 她哪怕闹的人尽皆知也得把这个婚事退了。 可如今凌逸任由张贺作祸,他要纳妾就纳妾,看凌逸的意思,甚至想多给他抬几房进门。 这不是爱一个人的表现。ap 反而更像凌逸为了摆脱日后和张贺的接触,故意在后院给他多找几个美人。 红衣恍然大悟,「有点道理,但为什么是皇上的性命呢。」 前边就是自家院子。 沈漾吐出一口气,「换成其他人,凌逸绝不会拿自己开玩笑。」 小桌上摆着热茶。 凌逸头上插着簪子,下摆处的珍珠摇摇晃晃。 听见声音回头,许久不见,她整个人瘦的脱了相。 「漾漾,红衣姐。」 才刚说到她,立刻就见到人了,沈漾绷住表情,努力表现的淡然。 「凌姑娘。」 凌逸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她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 「刚刚在街上看到你们了,人太多,我就先来小院等你们。」 沈漾动了动嘴,凌逸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家里给我说了们亲事,以后我可能就不过来了,想着还没跟你们告别。」 「怕你们误会,对了,漾漾。」 她伸手摸了下头发,「你送给我的簪子我收到了,珍珠是我自己串的,好不好看。」 她似乎在故意找话。 沈漾挤出笑,「好看,我就说凌姑娘的手最巧了。」 「晚上留在这吃饭吧,三哥四哥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说到沈隋沈唐,凌逸猛的从凳子上站起来。 「不用了,今天主要是来跟你们聊聊天,我这就要走了。」 她拎着裙子,神色匆匆。 沈漾到底没忍住,「凌、公主……」 恰好凌逸出门,她没听到。 红衣满脸惊讶,「主子,你怎么知道……」 就连红衣也是当初林家动乱,她在宫里保护公主的时候,才知道凌逸的身份。 今个之所以在街上跟张家呛声。 红衣是个护短的人,她喜欢沈隋,但也觉着凌逸是个很好的姑娘。 沈漾低下头,「早就知道了,三哥也知道。」 这话如同过了明路。 红衣抿抿嘴,「实在不行,我去把张贺杀了,他死了公主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必要的时候,以暴制暴。 沈漾压住红衣的胳膊,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凌逸为什么对张家如此包容。」 「红衣姐,你晚上——」 沈汉从外边进来,正好看到红衣的坏笑。 沈漾整理了一下袖子上的褶皱,沈汉有些奇怪,「漾漾,聊什么呢。」 红衣冲着沈汉比划出一个嘘的动作。 潇洒离开。 沈汉看着她的背影,「红衣姐干嘛去啊,晚上不在家吃饭啦。」 沈漾含糊不清,转移话题,「嗯,大哥他们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沈汉就是去打听沈秦的行程了。 桌子上的茶水没动,他就着杯子喝了几口,「也就这两天吧,谢家我没去,找福叔问的。」 往前的将军府重新挂了牌匾。 谢夫人也回来了,沈漾还没见过。 下学回来。 沈隋有些瘦了,沈唐好像又长高了点。 进门的时候怀里鼓鼓囊囊的,同沈漾来了个拥抱,硌的小姑娘脑袋疼。 「四哥,你怀里是什么。」 沈唐捂着胸口,「没什么,就是从书院拿的书,我先送回屋里。」 他一路小跑,沈漾看的奇怪,却没多问。 「三哥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沈隋的白衣下摆沾着星星点点的墨水,他斯文的笑笑。 「近来天气冷,胃口不好罢了。」 冬日的夜黑的极快。 说话的时候还能看到夕阳,一转眼月挂树梢。 雪娘子拿围裙擦手,刚想叫众人吃饭,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三百七十 谢夫人 「您是?」 门口站着个一身富贵的妇人。 头上插着金簪,身后带着两个贴身丫鬟。 她似有若无的打量了一下正堂门口的沈漾,就听着身后的丫鬟回话。 「这是我们将军府的谢夫人。」 谢言川的母亲。 红衣和沈唐几乎是瞬间看向沈漾,小姑娘咽了口口水。 「谢伯母,快请进来坐。」 林芝兰手上捏着帕子,自门口进来,声音平静。 「听老福说沈家的今个去了将军府,未曾进门,我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会客厅里点着油烛。 林芝兰坐在一侧,其他几个都是小辈,沈汉站在最前边,笑了笑。 「是晚辈去问问大哥和谢公子归来的行程。」 红衣端上茶水,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这才扬起笑脸。 「谢夫人喝茶。」 杯口之下隐约可见红色,红衣言语间带着不经意。 「我家主子晓得谢公子爱喝红茶,家里备的都是茶饼,您尝尝。」 林芝兰翘着兰花指,这才勾起唇角,「川儿的喜好是和旁人不同,都坐吧,站着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沈唐坐在沈漾旁边,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他也见过谢诏,但面对林芝兰的时候,凳子都只敢坐半拉屁股。 沈老四压低声音,「漾漾,你有没有觉着有点紧张。」 沈漾还没缓过劲,主要事发突然。 她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努力绷直身子,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我感觉她在阴阳怪气我,但我没有证据。」 两个人小声说悄悄话。 林芝兰正大光明的看过来,「这位便是同川儿有婚约的沈姑娘吧,早就在川儿的书信里听说过沈姑娘的名字。」 沈漾赶了许久的路,也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如何。 她矜持的点了点头,「谢伯母,晚辈也经常听谢言川提起您。」 林芝兰端着茶盏,没有喝,只是手指不停的摩梭着茶身上的纹路。 「哦?川儿都说了我什么?」 沈唐率先举手,为了替妹妹说好话,他几乎是掐着嗓子眼。 「谢公子说您为人心善,慈悲心肠。」 林芝兰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和沈漾对视,小姑娘虽说有些拘谨。 但容貌气度倒当真不像乡野出来的丫头。 她有意刁难,就是想听沈漾怎么说,沈隋看出沈漾的不自在,双手搭在膝盖。 「谢公子总爱说您是个好母亲,他能有如今,还要多亏谢夫人少时的严厉。」 沈漾拢在袖子里的手攥在一块,呼出一口气,「三哥四哥说的都对,但最重要的,谢言川说谢伯母一定会很中意我。」 这话提起林芝兰的好奇心。 她挑了下眉毛,「川儿为何这么说。」 小巷子里不晓得是谁家的猫儿伸了个懒腰。 林芝兰上钩了。 沈漾好脾气的笑笑,「左右谢言川也快回来了,届时伯母亲自问她。」 她卖了个关子。 林芝兰终于抿了口茶,再抬眼,那张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也带了些许的真实。 「川儿说的对,我今个就是过来认认门。」 「沈姑娘近来若是有空,常去将军府坐坐。」 这关约莫是过了。 林芝兰从位子上站起来,「我也不多打扰,先回去了。」 沈漾 等人送她离开。 门口停着软轿,丫鬟掀开帘子,林芝兰进去之前一脸不经意。 「谢家流放之时,为了讨口吃的,我曾用过沈家做的农具,玉米刨子确实方便。」 「只是铁钉容易弯钩,沈姑娘日后想法子改进改进。」 沈家卖出的玉米刨子,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这是头一回听说铁钉不结实。 她条件反射的反问一句,「谢伯母,您是不是买到假货了。」 林芝兰笑了一声,并未回答,只是摆摆手示意起轿。 小巷子恢复安静。 沈漾皱着眉头,「二哥,你在外这么多年,听说过货物的质量问题吗。」 便是真的有,多数也是木头因为运输可能出现虫蛀。 铁钉,那是铁哎! 沈汉摇头,「不必多想。」 而这会离开的林芝兰,闭着眼睛坐在轿子里,「倒是个机灵的,怪不得川儿和韵儿都替她说好话。」 左侧的丫鬟双手搭在肚子上,「夫人,公子为何说您一定会中意沈姑娘啊。」 软轿摇摇晃晃。 林芝兰勾起嘴角,「她这是提醒我呢,小姑娘必然晓得往前我替川儿相看人家。」 丫鬟还是不懂。 林芝兰叹了口气,谢家虽说满门勋贵,可都是谢诏靠着命博回来的。 林太傅只手遮天,谢家要想在夹缝中存活,光靠谢诏远远不够。 林芝兰就只能想法子给儿子相看高门贵女。 联姻虽说对谢言川不公平,但为了谢家的安慰,她连谢水韵都能送进宫。 若不是朝不保夕,谁舍得把闺女送到吃人的后宫。 好在谢水韵争气。 沈家没落,往前的沈漾于林芝兰而言,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可谁能想到,短短数十年。 不仅沈漾自己成了皇上夸赞的能工巧匠,沈汉富可敌国,就连沈秦都成了将军。 他们谢家不缺武将,但林芝兰今个也看了。 谢水韵曾悄悄跟林芝兰透底,郑思松亲口说过,沈家老三当属状元之才。 郑思松教过谢言川。 他能承认的弟子,那必然是人中龙凤。 林芝兰眼底划过一抹深色,若沈家老三当真能够考上状元。 她又不傻。 沈家的前途光明,沈漾和谢言川又心意互通。 她为何要棒打鸳鸯,开心还来不及了。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看这沈老三有没有本事了。 轿子停在将军府门口,林芝兰扶着丫鬟的手下来,福叔喜气洋洋。 「夫人,公子回来了。」 沈秦到家的时候,沈漾他们还没吃完饭。 因为林芝兰打岔,雪娘子把晚饭又重新热了热。 沈秦身上的软甲还没脱下,沈漾眼尖,最先看到,她从凳子上站起来。 「大哥回来啦,不是说还得两天才能到吗。」 小北替沈秦挂上披风。 风雪吹的沈秦脸色通红,沈漾和沈汉中间留出一条缝。 「着急回来见你们,路上赶了赶。」 三百七十一 她没为难你吧 雪娘子又去拿了套碗筷。 「大公子回来,我再去添两道菜吧。」 她说着卷起袖子,沈秦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跟着对付两口就行。」 「不过你们今个怎么吃的这么晚,晓得大哥回来,特意等我呢。」 沈秦搓了下沈唐的脑门,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这才察觉到众人气氛不对。 沈老大狐疑的看了一圈,最后目光盯着大冤种,「沈唐,怎么了。」 沈唐咳嗽一声,「刚刚,谢夫人来了,就是谢言川的母亲。」 「你去找漾漾了?」谢言川坐在会客厅。 依旧是一身软甲,油烛晕黄,他的眉眼清冷,林芝兰坐在他对面。 丫鬟送来热茶,林芝兰一脸严肃,「许久不见,就是这样跟娘说话的吗,我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谢诏在边关未回来。 府上只有林芝兰和谢言川两个,他头上的发带血红,「是儿子喜欢漾漾,非她不娶,和漾漾无关。」 「有什么事,娘直接来问我就成,不必为难漾漾。」 这还没成亲,胳膊肘就拐到沈漾那了。 林芝兰直接气笑,「怎么,就算你们日后成亲,沈姑娘同我不见面是吧,你能护着她多久,猖狂。」 谢言川冷冷静静,「只要儿子活着,就会一直护着她。」 旁边送茶的丫鬟看不下去,声音轻轻。 「公子,夫人并未为难沈姑娘,反而还是欣赏沈姑娘聪慧。」 自家母亲的脾性。 谢言川很是清楚,如果说谢诏对谢言川是严厉,是望子成龙。 那林芝兰就是不择手段。 这并不是一个好词,用来形容林芝兰恰巧不过。 谢言川看了眼林芝兰,「希望如此,娘以后无事不用去找漾漾。」 他转身离开。 林芝兰气的掐着人中,「我养他这么久,他就是这么同我说话的!」 「为了个女子,连娘都不认了。」 丫鬟急忙给林芝兰递茶,不敢插话。 那边沈秦听说拎林芝兰来过,他嘶了一声,「漾漾,她没为难你吧。」 沈漾不晓得沈秦为什么这么说,只是诚实的摇摇头。 应该不算为难,毕竟双方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最多就是暗藏杀招。 沈秦放下手里的筷子,「来的路上,我听谢言川提了一嘴,他之所以没有留在京城等着谢夫人回来。」 「是因为谢夫人控制欲极强,而且这人好面子,往好听了说是顾全大局,说难听点就是为了家族的荣誉,可以牺牲一切。」 他砸了砸嘴,「谢小姐知道吧,当初就是谢夫人送进宫的。」 谢言川因为这事,跟他娘闹的很是不愉快。 沈漾皱着眉头,「但我听谢姐姐的意思,她和皇上的感情还算不错。」 沈秦叹了口气,「那是谢小姐自己讨喜,再加上谢夫人游说,她也只能接受,早知道谢夫人来,我就再赶快点了。」 沈秦还没见过这位传说里的谢夫人。 若当真不好相处,就是谢言川再喜欢妹妹,他也得重新考虑。 毕竟婆媳关系还是挺重要的。 沈漾若有所思,但谢夫人已经走了,暂时不必多想。 夜里沈漾没有睡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秦的那句话,沈漾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不记得具体是什么,好像跟谢家有关。 旁边的房门响了一声,她把被子往胸口拉了拉。 早晨的空气干冷。 沈漾披着斗篷,红衣把热水送到屋子里。 关上房门的一瞬间,她压低声音,「确实如同主子说的那样,张府后院近来添了不少人。」 「那个叫杏儿的承认,是有人给了她一笔银子,只要能勾住张贺的心,三个月之后,她就能恢复自由身。」 帕子温热,睫毛上沾着水珠,沈漾的声音透过帕子闷闷的。 「三个月,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看書菈 红衣也很奇怪,「我问了,杏儿也不知道,只说她是拿银子办事,对了。」 「据听星儿说,给她银子的是个男人。」 沈漾洗了两遍脸,从胭脂盒子里蒯了两勺玫瑰羊奶油。 一边擦脸一边和红衣说话,「男人,不应该是公主吗。 雪娘子早上蒸的包子。 敲了敲沈漾的门,「姑娘,出来吃饭了。」 沈漾和红衣对视一眼,抬高声音,「红衣姐,你准备好马车,今个把婴儿床和婴儿车给谢贵妃送过去。」 随后才回应,「雪娘子,晓得了。」 红衣端着水盆出来,沈漾晃着手指紧随其后,正好和谢言川碰面,小谢公子脸色不太好看。 沈漾刚张开双手,想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小姑娘讪讪的放下胳膊。 「怎么了,看见我这么不开心啊,谢言川。」 院子里小北在套马车。 余光暗搓搓的注视着后边,谢言川站在原地顿了片刻。 袖子拢住沈漾的后背,他身上温热,脑袋搭在沈漾的肩膀,「漾漾。」 小姑娘被迫抬起下巴,但心情很好。 「就知道你肯定很想我,借你抱一下。」 角落里传来两声偷笑。 是没去上学的沈唐,沈漾白了他一眼,毫无畏惧。 谢言川一早就来了。 沈漾一只手举着包子,一只手牵着谢言川,给他介绍自己做的婴儿床。 信里也说过。 婴儿车的轮子没固定,谢言川推着走了几圈,他点点头,「好用。」 沈漾掰下一块包子馅塞到谢言川嘴里,「是吧,主要是时间有点短,这木料再多放些时日才好呢。」 手上沾着面粉,沈漾拍了拍手,「不过以后也能用。」 谢言川不晓得想到什么,温和的勾起嘴角,他把婴儿车放到马车里。 「我陪漾漾一起过去。」 察觉到自己太过急迫,他摸着鼻子解释了一句,「正好也很久没见阿姐了。」 另外绑了辆马车,红衣没跟着过去。 沈漾从她身边经过,压低声音,「红衣姐先补觉,我宫里打听一下情况。」 这是沈漾第一次来皇宫。 和后世看到的略有不同,没有商业气息严重的摆摊。 朱门紧锁,把守的侍卫带着杀气。 谢言川递了腰牌,在门口等了片刻,有丫鬟迎出来。 三百七十二 见到皇上 「贵妃娘娘请谢公子和沈姑娘进殿说话。」 白雪红梅。 殿前的青石板打扫的干净,宫灯隐隐绰绰。 还未进门,扑面而来的热气,夹杂着清淡的香薰。 丫鬟清一色的水粉宫装,眉眼低垂,各司其职。 谢水韵从殿里迎出来,几个月不见,她的肚子很是显怀。 「阿川,沈姑娘。」 身后的丫鬟急着给谢水韵披上斗篷,「娘娘,外边冷,您注意身体。」 怀孕的身子笨重,谢水韵摆了摆手,「本宫不冷,放旁边去吧。」 丫鬟没法子。 另有两个一左一右搀扶着谢水韵的胳膊。 沈漾笑眯眯的快走几步,「贵妃娘娘。」 自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礼。 大殿四周挂着纱帘,珍珠串子碰撞在一块叮叮当当。 谢水韵拉着沈漾的胳膊,「快进来,不晓得沈姑娘喜欢吃什么。」 「本宫着人准备了一些零嘴,你尝尝看。」 大殿里边铺着羊毛毯子,踩在上边就感觉绒毛包裹着脚踝。 摆着的案几上边足足有几十种零嘴。 沈漾随着谢水韵的力道和她坐在一块,谢言川则是和沈漾并肩。 「这是桂花糖炒酥,用的秋天第一树桂花做的。」 「本宫最爱这个,你吃不吃的惯。」 炒的金黄的酥饼上边印着吉祥话,沈漾拿手接着,咬了一口。 是个咸甜口的。 一层层的酥饼中间夹着桂花馅,沈漾点头,「好吃的。」 小姑娘软软呼呼,谢水韵单手撑着下巴。 「沈姑娘喜欢吃就多吃点。」 扭头看向谢言川,她也没厚此薄彼,端了盘花生递过去。 「给沈姑娘剥花生,别偷吃啊。」 谢言川一脸无奈,但手上还是老老实实的剥壳。 沈漾看的就笑,「贵妃娘娘的身子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 她之前见过从怀孕就开始呕吐的。 有些身子弱,能吐到生,可受罪了。 谢水韵撸起袖子,解决完林家之后,她也不像往前那么焦虑。 皙白的胳膊肉嘟嘟的,「吃胖许多,小家伙不老实,总是在晚上踢本宫的肚子。」 「好在除此之外,也没觉着不舒服。」 谢言川把盘子里的花生先递了一份给谢水韵。 她自小出门,人家姑娘文文静静,谢水韵就爱攥把花生走哪吃哪。 谢水韵啧了一声,自家这个死脑筋的弟弟。 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当然是以她为重。 本想把花生递过去,就看着谢言川动作娴熟的拿袖子给沈漾擦手。 「若是吃不下,一会带回去,别撑着肚子。」 他压低声音,沈漾轻轻点头,「早上吃的多了。」 只是不好拒绝贵妃的好意。 还好谢言川看出来了,谢水韵来回看了看。 这才晓得自己碍事。 太监抬着婴儿床和婴儿车进来,「娘娘,沈姑娘送的礼到了。」 婴儿床别致,但也算常见。 婴儿床上带着伞布,一抽一合正好遮住阳光。 谢水韵从位子上站起来,「这是漾漾做的?」 沈漾挠了下头发,「从京城回去的路上,正好见着金丝楠木,想着贵妃娘娘什么都不缺。」 「就做了两个婴儿能用的物品。」 她朝着谢水 韵展示车子的安全卡扣,殿里地方大。 车子陷在羊毛毯子里并不好走。 太监手快的收拾出一小片干净地方,好供谢水韵试推。 天空的云层压的厚重。 车子轻巧,谢水韵扭头同沈漾说话,眼前一亮。 「皇上。」 「您怎么过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往后,沈漾这是头一次见到凌文清。 没有所谓的三头六臂,他穿一身明黄绣金龙的长袍。 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门,身子瘦弱,双手背在身后。 殿里的人跪了一片。 凌文清单手抵在下巴,咳嗽几声,「都平身吧,听说言川和沈姑娘来了,朕过来看看。」 如同沈漾对他好奇。 凌文清对这个能造出绰子的奇女子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看着谢水韵旁边的婴儿床,他满脸好奇,「这也是沈姑娘做的?」 沈漾和谢言川并肩站在一块,或许凌文清看着太过文弱。 她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 谢水韵眼睛亮亮的,「是啊,刚送过来,可方便了,皇上试试。」 凌文清如她所言,沈漾又重新解释了一遍。 晓得这上边的绢布是用来遮太阳的。 凌文清满脸笑意,「沈姑娘的脑子里当真奇思妙想。」 婴儿床的高度也正好。看書菈 谢水韵摸着肚子,皇上来了,自然不好再坐案几。 大殿的银碳没有火。 他单手搭在膝盖,嘴唇发白,谢言川抬眼,「皇上,林平江的解药可是能用。」 谢水韵眼神带着担忧,凌文清摇摇头,「勉强续命罢了。」 看他的模样不似作假。 沈漾隔着椅子,轻轻拽了下谢言川的袖子。 小谢公子扭头看过来,沈漾用嘴型问什么情况。 两个人的动作轻缓,还是被凌文清看到了。 他似乎喉咙不舒服,又咳嗽几声,脸上带笑。 「沈姑娘有什么想说的,尽可说来,不必拘谨。」 太监送来温茶,「皇上,兑了蜂蜜和桂圆,润喉的。」 地面的毯子重新铺好。 凌文清抿了一口,就看着沈漾面带不解,「皇上中的毒,可叫太医看过,除了林家,便没有解药了吗。」 她问的直接,凌文清叹了口气。 「朕中毒许久,每月只得一粒解药,实在没有多余的给太医研究。」 也就是说。 那些解药的成分,太医没有经手。 为了活下去,凌文清活多久,林平江就得活多久。 沈漾皱着眉头,「每月一粒,林平江被关押,这药从哪里来。」 谢水韵拍拍凌文清的后背,他说多了话,整个人乏的厉害。 「沈姑娘有所不知,这解药是从林平江身上长出来的。」 这倒是稀奇。 沈漾还头一回听书有人身上能长解药。 「皇上中的涧中花,顾名思义,须以花做药引。」 「母蛊被林平江吃了,和他融为一体,这花一个月开一次。」 「也就是说,每个月取林平江的心头血制作解药。」 「方能压下皇上身体里的毒。」 三百七十三 公主瞒得我们好苦 「涧中花。」 沈漾重复了一遍。 莫名觉着这三个字很是熟悉。 看她神态疑惑,凌文清笑了笑,「左右还有几年活头。」 「沈姑娘替天下百姓制作农具,又以商带动大宁的发展。」 「朕还没好好谢谢沈姑娘呢,晚上在御花园。」 「朕摆宴,谢沈姑娘大义。」 沈漾来不及思考,她从位子上站起来,「多谢皇上美意,但来前同家里人说了,要尽早回去。」 主要是红衣。 沈漾原先猜测凌逸嫁给张贺是和皇上的身体有关。 现在确定皇上身体确实有问题,她打算趁着晚上,和红衣一块去张家看看。 凌文清却笑眯眯的。 「沈姑娘不必担心,朕着人去请朕的昭勇将军。」 谢水韵的手搭在凌文清的胳膊上,他拍了拍谢水韵。 「还有岳母,既是家宴,晚上一块过来。」 「顺安即将出嫁,也权当送送朕这个妹妹。」 沈漾的身子一顿。 说到顺安公主,她倒是不急了。 茶水糕点伺候着,太监立刻下去安排。 凌文清像是想起来什么,「对了,沈姑娘可能还不知道,顺安往前提起过沈姑娘。」 「她和你是熟识。」 沈漾慢了半拍,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啊?民女不知什么时候认识公主了。」 凌文清对沈漾不熟悉。 谢言川却一眼看出来,他就说漾漾聪明。 这些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她。 天空慢悠悠的飘下第一瓣雪花。 凌文清难得孩子气,「顺安早些年不满意这门婚事,曾去明悟城过了许久,就是在那认识的沈姑娘。」 沈漾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摸了摸鼻子,「实不相瞒,皇上,民女之前也曾听京城的百姓说过。」 「那张公子风流成性,后院的小妾不计其数,公主金枝玉叶,怎么会……」 沈漾并未说的太过明白。 凌文清叹了口气,他是个好脾气的帝王,也或许是沈漾看起来温软无害。 「这门亲事还是父皇活着的时候给顺安订下的。」 「张贺着实不是个良配,朕以前也跟顺安说过,等她及笄,朕就为她另寻郎君。」 「所以顺安去明悟城,朕才没有阻止。」 他对凌逸真心爱护。 有丫鬟放下殿门口的帘子,挡了外边的凉气。 凌文清还没说完,「可谁知道,顺安长大之后,却说自己心属张贺。」 「不愿退婚,水韵要将张贺后院的女子发卖出去。」 「顺安也阻止了。」 谢水韵跟着接话,「还说什么爱就是接受一切。」 她见过张贺。 肥的像头猪,胸无点墨。 也曾让太医院的太医给顺安看过眼睛,没什么毛病。 就是不知道好好一姑娘。 怎么会卑微成这样。 看他俩似乎并不知道凌逸和杏儿之间的交易。 沈漾低下头,若有所思。 谢言川握住她的手,温热顺着掌心传过来。 凌文清看在眼里,再回想凌逸的婚事。 没忍住气急攻心,喉咙里痒的厉害。 他弓着身子重重咳嗽几声。 谢水韵拍着他的后背,谢言川立刻端着温水给凌文清漱口。 好不 容易停下,门口传来凌逸的声音。 「皇兄,你怎么又咳嗽的这么厉害。」 帘子撩开。 穿着玉兰色长裙的凌逸,身后跟着丫鬟和三七。 目光对上沈漾,她几乎是下意识就要逃跑。 沈漾表情坦荡,声音温和,「顺安公主。」 她知道了。 凌逸的表情带着一股子面如死灰。 这段时间,凌逸从来不敢告诉沈漾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是觉着公主有多厉害,她就是怕沈漾他们发现。 原来自己就是那个要嫁给张贺的傻子。 脚下如同生了钉子。 凌逸面色比凌文清还要惨白,谢水韵朝着凌逸招手。 「顺安站在那做什么,到殿里坐下。」 凌文清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还不忘同凌逸介绍。 「朕刚刚还跟沈姑娘说呢,你和她是旧识,沈姑娘没发现。」 凌逸如同一具傀儡。 旁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坐,扭头看向沈漾。 沈漾看不出任何表情。 「是啊,公主瞒的我们好苦。」 凌逸头上依旧插着沈漾送的簪子,她条件反射的解释。 「漾漾,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往前是个一点就爆的脾气,当初朱飞就因为摸了一把沈隋。 就被凌逸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可面对沈家,沈漾轻轻叹气,「凌姑娘,民女不会生气,您是公主。」 她本意不该如此卑微。 可凌逸会错意,她低着头,双手扭着袖子。 「漾漾,你不会再和我做朋友了对不对。」 凌文清左右看了看。 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谢水韵比划了个嘘的手势。 沈漾站在凌逸前边,「凌姑娘,若您是顺安公主,民女便不会多嘴。」 「若你还是凌逸,我想问一句,为什么是张贺。」 殿里有些安静。 凌文清眯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沈漾好不容易揪着机会,若是放在平常,凌逸肯定会死守秘密。 现在她的心神恍惚,正是好时候。 一滴眼泪砸下来。 凌逸眼前模糊,「沈隋贡试被人绑架,我去找了张贺。」 沈漾记得。 她还曾在街上见到公主的轿撵。 「他对此事拒不承认,我命人对他动了刑。」 「恰巧赶上林家造反,我夜里回来的晚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很紧张,没人注意凌逸究竟是什么时候到皇宫的。 「也是因为这样,我在张家听到了一些秘闻。」 凌文清咳嗽的狠了,眼睑下方一抹绯红,他有些奇怪。 「什么秘闻。」 凌逸抽了下鼻子,立刻有丫鬟送来帕子。 她拿袖子擦眼泪,「张家有可多好东西了,等皇妹嫁过去,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所以皇兄不用担心,皇妹是真心要嫁的。」 她在说谎。 沈漾知道,可凌文清被蒙在鼓里。 「当公主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顺安,这不是你的本意。」 凌逸梗着脖子,「这就是皇妹的想法,还有几日就要成亲了。」 她的眼睛里带着悲伤,「您自小就疼顺安,顺安知道。」 三百七十四 所以啊还不如送给漾漾 沈漾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凌逸挤出一个笑,「等皇嫂肚子里的小家伙出来,还得喊您爹呢。」 凌文清也察觉到凌逸的情绪。 他有些担心的站起来,「顺安,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大雪压的梅花垂下。 凌逸呼出一口气,「皇兄不必在意,马上要成亲了,顺安太开心了而已。」 她扭头看向沈漾。 「漾漾,你给我刻的簪子我可喜欢了。」 「就这一支不够戴,你还可以给我再刻一支吗。」 凌逸面露期待。 沈漾点了点头,「公主若是喜欢,多少支都可以。」 这话说的有些生疏。 凌逸眼神闪过一起哀伤,「漾漾,你同我之前,不必说身份。」 她甚至跟沈漾聊天的时候。 用的都是自称。 不多时。 林芝兰跟着宫女先来殿里。 看见沈漾,林芝兰没有太多的表情,同谢水韵坐在一块。 拉着谢水韵的手,「娘娘最近的胃口如何,孩子可还闹腾。」 谢水韵怀孕之后,林芝兰经常来宫里看她。 她嘴角带笑,「胃口可好了,每顿都能吃好多肉,皇上总是担心我撑着。」 周文清双手撑着膝盖,这会子如同寻常家的夫妻,故作苦恼。 「岳母不知,主要是每顿吃的多了,水韵就同朕抱怨又长胖了。」 「因为这个小家伙,朕不知道挨了多少顿冤枉的打。」 林芝兰竖起眉眼。 「娘娘怎可对皇上动粗。」 她说着就要跪下替谢水韵请罪。 周文清也是开玩笑,没想到林芝兰会当真,当即扶着她。 「岳母不必如此,朕同水韵闹着玩的。」 谢水韵也劝母亲,「娘,您快坐下。」 那边一派母慈子孝。 倒显的谢言川太过冷清,沈漾从椅子后边拍了拍谢言川的后背。 小谢公子低头看过来,「怎么了,漾漾。」 凌逸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盯着外边的景色。 见无人看这里。 沈漾快速捏了一下谢言川的腮帮子,给他挤成金鱼嘴。 「谢言川,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啊。」 谢言川不晓得她为什么这么问。 但还是诚实的摇头,嘴巴因为不能动弹,声音闷闷的。 「没有不开心,和漾漾一起就很开心。」 前边突然传来一声笑。 就着这个姿势,沈漾回头看过去。 是凌文清。 「言川从小性子就冷,朕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跟姑娘家这么亲密呢。」 似乎是想到什么。 「哦对,言川和沈姑娘订了婚约,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沈漾松开手。 谢言川脸上出现四个手指印。 谢水韵眉眼带笑,倒是林芝兰,觉着他俩的动作着实不雅。 低低呵斥一句。 「在皇上面前不可造次。」 她总是一本正经。 凌文清无奈叹了口气,从位子上站起来,「朕突然想起来,还有些政务没处理。」 「晚宴叫水韵带着岳母和言川沈姑娘一块到御花园去。」 他看出自己在这。 林芝兰总是不自在。 谢水韵虽说好不容易等到凌文清空闲,眼下她也 明白凌文清的意思。 只能送着凌文清到殿门口。 替他拢了下披风。 「皇上注意休息,若是累了,就歇歇再忙。」 「臣妾吩咐御膳房煮了莲子燕窝粥,等会给皇上送去一碗。」 凌文清勾唇笑笑。 「好,水韵多陪陪岳母。」 鹅毛大雪在地面铺成白色。 谢水韵一进殿,就看着沈漾和谢言川换了个位子。 自家弟弟眼睛里带着冷意。 林芝兰气的胸脯起伏。 谢言川少时同母亲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差。 还是因为自己进宫,以及第一个孩子流产。 她摸了下肚子,扬起笑脸,「母亲,女儿前儿学着勾个干净帕子,」 「上边的金锁怎么绣都不好看,您来替女儿琢磨琢磨,该是个什么绣法。」 金锁都是小孩的东西。 想来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 林芝兰松了眉眼,「在哪呢。」 不等进内殿,谢水韵朝着凌逸摆摆手,「顺安,本宫这身子不方便,」 「你带着沈姑娘在宫里到处转转。」 沈漾没见过大雪前的皇宫风景。 但雪后一望无际的白,飞檐上搭着琉璃瓦,地面清扫出一条小道。 皇上登基之后。 三年大选,后宫却没几位娘娘。 凌逸走在前边,长发散在身后,偶尔被风撩起。 「我住在云秀殿,秋日宫外送了盆美人菊,殿里烧了碳,冬日也能开花。」 「漾漾同我一起过去看看。」 许是风雪吹散情绪。 凌逸这会子看着开心多了,挽着沈漾的手。 谢言川跟在二人后边。 公主的寝宫自是不可进。 好在外边有个暖亭,三七一身太监装扮,低眉顺眼。 「谢公子,奴才着人送些温酒和小菜过来。」 暖亭四周拉的帘子,桌子上摆着古筝。 谢言川微微点头,「劳烦。」 云秀殿不如谢水韵那块华丽。 宫里处处都是小姑娘喜欢的摆件。 夜明珠散发着莹莹柔光。 象牙雕的如意很是精细。 凌逸说的美人菊就摆在案几上,纤细的绿枝上边顶着一捧盛开的花。 层层叠叠的花瓣如同美人遮面。 凌逸如同个跟朋友分享的小姑娘,单手叉腰。 「好不好看,漾漾。」 绕是沈漾这种养啥啥死的审美,也觉着这花好看极了。 怪不得总说好东西都在皇宫。 她诚实的点点头,凌逸很是大方,抱着盆子往沈漾怀里一塞。 「你既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她既是能带自己来看,想必是心头好。 沈漾急忙放回去,「摆在公主殿里好看,若是带回去养不活,岂不浪费了公主的美意。」 凌逸害了一声。 「在云秀殿也放不了多久了,等我一成亲,怕是就看不到了。」 她笑笑,「所以啊,还不如留给漾漾。」 今天不管是跟凌文清说话,还是把同沈漾聊天。 凌逸总有种交代后事的感觉。 沈漾摸了下手指,「公主殿里可能找到空闲的木料,玉料也可。」 凌逸不晓得沈漾要做什么。 但还是叫了个宫女过来。 玉石都是雕刻过的。 宫女送了根檀木,「公主,只有库房里堵门的木头。」 三百七十五 这样就不怕凋谢了 堵门的棍子足有小孩手臂粗。 凌逸一脸无辜的递给沈漾,沈漾丈量了一下距离。 深吸一口气,「也行,劳烦再给我找个锋利的匕首和刻刀。」 匕首好找。 刻刀还得去内务府。 地面上铺着地毯,也不觉着冷,沈漾蹲坐在地上。 把木头碎屑丢到门口,她手上的动作快。 凌逸就觉着眼花缭乱,也不懂沈漾是怎么确定距离的。 左右等宫女把刻刀送过来。 她已经做好了六个大小相同的木棍。 案几上的美人菊摆在腿边,沈漾在心里默默计算合适的下刀位置。 她一忙起来。 就忘了旁边的情况,碎屑落了一地。 美人菊的花根上挂着叶子,沈漾朝旁边说了一声。 「我想喝水。」 可眼睛都没抬,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凌逸觉着好玩,亲自给沈漾喂了茶水了,这会子美人菊外边的花瓣已经初具模型。 殿门口的雪压的厚厚的。 宫人来不及清扫,只能看着地面结冰。 有丫鬟匆匆进来,在凌逸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凌逸看着沈漾的侧脸,冬日的黑夜来的很早。 沈漾的手指有些刺痛。 她强忍着不适,打磨花蕊中间的根根分明。 「有绢布吗。」 凌逸从裙边撕了一块绸子递给沈漾,本以为有什么用。 沈漾却拿来缠着指尖和虎口。 殿里点着油烛。 凌逸双手抱着膝盖,「漾漾,你三哥他们已经来了。」 沈漾仿佛这才想起来。 她搜了下额角,「马上就好,公主等急了吗。」 凌逸立刻摇头。 御花园那边着人来喊了两次。 就连谢言川都撑着伞站在殿外守着,他一身黑色,唯独披风上镶嵌着雪白。 沈漾拿砂纸把簪子四周打磨一遍,重重呼出一口气。 「好了。」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朝着凌逸伸手。 那根簪子放在掌心,凌逸抿了抿嘴。 拿过来的同时,就听着沈漾声音软软的。 「这样就不怕美人菊会凋谢啦。」 就算嫁人。 也能把簪子一块带过去。 凌逸的眼眶里含着眼泪,她今个好像很容易哭。 丫鬟来催第三次, 凌逸拉着沈漾从地上站起来,「谢谢漾漾,我可喜欢了。」 她低下头,那根珍珠簪子也没摘。 「漾漾能替我戴上吗。」 御花园的雪压着枝叶。 案几上摆着火炭,铜锅里沸腾,沈漾和凌逸一进来,正好看到分坐两排的沈秦等人。 清酒带着香味。 凌文清坐在主座,谢水韵在他旁边。 「快来,顺安,沈姑娘,就等你们了。」 沈隋的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沈秦那边留了两个。 凌逸刚想跟着沈漾过去,就看着谢言川一屁股砸在沈漾旁边。 他这时候倒是快。 沈隋抬眼看过来,虽未说话,凌逸却觉着自己无所遁形。 而他旁边的沈唐,这会子龇牙咧嘴。 看见凌逸的表情带着不可置信。 他还不知道凌逸的身份。 直到皇上举杯 ,凌逸端正后背,一举一动都是公主的威严。 沈唐太过震惊,没注意酒杯里的温度, 他眼睛里含着一泡眼泪,对上沈漾的视线。 这才可怜兮兮,「烫嘴了。」 沈汉从叶子上拽了把雪,团吧团吧塞进沈唐嘴里。 他被冰的翻了个白眼。 沈家的几个如此清纯不做作,凌文清说到底,年纪也不到三十岁。 往前因为林家只手遮天,身后并没有相交的好友。 一个堂妹都能宠成亲妹妹。 可见有多渴望同龄的玩伴。 对于沈家的行为,他并没有觉着不妥,反而很是羡慕。 谢水韵将拆好的螃蟹递给凌文清,压低声音。 「螃蟹性寒,皇上浅尝几口便可。」 凌文清似有感慨,拿起筷子,喃喃,「朕如今也是有人疼的。」 这顿饭说是给顺安公主送亲的宴席。 实则凌逸也没吃几口。 反倒是酒水喝了不少,沈唐看的心惊,虽说晓得凌逸是公主。 可他心里还没有转变过来。 往前十多年都是当兄弟那么相处,沈唐还是没忍住。 「凌逸,你少喝点吧。」 铜锅里煮的羊肉。 凌逸朦胧间看过来,眼波流转。 她似乎有些醉了,将手搭在沈唐的肩膀上,呼出的气息温热。 「沈老四,书院里再有人欺负沈老三,你可要护着他。」 「以后啊,本公主就没法子帮你们了。」 沈隋的眼角一跳。 眼神不由自主的看过来,正好对上凌逸的视线。 她痴痴的笑了一声。 「忘了说,沈老三是本公主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她拍了拍沈唐的脸,「你也不差,但没法跟你三哥比。」 沈唐嘿了一声,小小声。 「你现在是个姑娘,你要还是男子,我早就捶你了,信不。」 凌逸终于笑出声。 她脑袋搭在面前的案几上,凌文清有些好奇。 「顺安在同沈公子聊什么呢,如此开心。」 凌逸单手撑着下巴,神情慵懒。 她自头上摘下簪子,「皇兄,这是漾漾新给我做的,好不好看。」 簪子还未上色。 凌文清笑着点头,「沈姑娘手巧。」 谢言川捡了一筷子蹄花递到沈漾面前的盘子里。 「去了骨的,吃着暖和。」 他往前是个最怕麻烦的,如今为了喜欢的姑娘。 倒也笨手笨脚, 沈漾把另外一盘子鱼肉端到谢言川前边。 「给你剔的。」 二人在宴席间并未多说话。 可一举一动都在为对方考虑。 凌逸手上的簪子带不到头上去,她越过沈唐,「沈隋,你能不能替我簪一下啊。」 脚步有些踉跄。 沈隋隔着袖子握住凌逸的胳膊,声音温和,却透着疏离。 「公主,你喝醉了。」 油烛融化冰雪。 凌逸眼前白茫茫的,她低下头,「我喝醉了,是啊,我喝醉了。」 「三七,扶着本宫回殿。」 那根簪子,到最后沈隋也没替她戴上。 凌文清举起酒杯替妹妹道歉,谢水韵让他少喝点。 宴席依旧。 只是凌逸的位子空了 ,沈唐左右看看,「三哥,你和凌逸是不是闹矛盾了。」 沈隋没喝酒,但也没吃饭。 他跪坐在蒲扇上,「沈唐,她是公主。」 三百七十六 涧中花的解药 晚宴过后。 离过年就不远了。 当然,凌逸的婚礼也近在咫尺。 学院里放了假,沈家人都在京城,沈隋和沈唐也不必急着回明悟城。 从皇宫里带来的剩下五根檀木。 沈漾趁着空闲,描了几个花样子,按照不同季节的花卉,先简单做了标记。 外边天气寒冷。 她就窝在榻上给凌逸刻剩下的簪子,另一边沈唐难得没有出门。 给火盆里添上几块银碳,就听着沈漾喃喃自语。 「涧中花。」 沈唐眼神闪过一丝错愕,他就着那个姿势站在沈漾旁边。 「漾漾怎么会知道涧中花。」 「这玩意早都被禁了。」 沈漾让沈唐问的也挺惊讶,小姑娘停下手上的动作。 「四哥知道涧中花。」 沈唐挠了下头皮,抬眼看天,有种不自在。 「之前偶然在书上看到过。」 怕沈漾怀疑,他把沈漾的腿往前推了推,靠坐在美人榻旁边。 「漾漾,你别觉着这个名字好听,要是见到,可得离的远远的。」 看见沈漾一副不理解的模样。 沈唐叹了口气,「涧中花起源于南疆,之所以被禁,不是因为蛊毒有多难练。」 「主要是解药太过血腥,若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没人敢碰。」 沈唐并不晓得皇上中毒。 还以为沈漾是听人说的,水仙的簪子还剩收尾。 沈漾放下刻刀,「四哥知道涧中花的解药?」 谢言川从外边进来。 自从林芝兰回来之后,他待在沈家小院的日子比在将军府还多。 好在这院子里一直都留有他的房间。 纱帘挡住门口的冷意。 沈唐坐的端端正正,「涧中花的解药,须得以特定的蛊毒,在虫子没有长大之前,连续三个月以活人心喂养。」 「三个月后,还不是结束,要把最后一个人的心脏挖出来,连着虫子一块喂给中毒之人的血亲。」 「这三个月之内,中毒之人的血亲要遭受万虫噬心的痛苦。」 「一般没人能够撑到三个月,就因为痛苦死亡。」 「真有撑下来的,三个月之后,蛊虫会咬破躯体,破壳而出,而这只虫子,就是涧中花的解药。」 他弯下腰,咽了口口水,「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涧中花又叫无解毒。」 谢言川坐在椅子上,手边的茶水温热,随着沈唐说话。 他和沈漾对视一眼。 沈漾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掀开,面色严肃,「四哥,中毒之人的血亲是指什么。」 「兄弟姐妹算吗。」 沈唐不知道沈漾怎么对涧中花这么感兴趣,他还是诚实的点头。 「一脉相承的兄弟姐妹都算。」 她猛的站起来,谢言川似乎明白沈漾的想法。 轻轻点头。 「公主存了死志。」 怪不得凌逸对于自己的成亲礼毫不在意。 若她当真打算以自己的身体替凌文清养出解药。 恐怕最后也活不成。 沈漾将自己整个人塞进谢言川的披风里,新年前的京城热闹。 街上的百姓喜气洋洋。 谢言川挥舞手上的鞭子,风雪迷了眼睛。 沈漾的声音闷闷的,「只是不知道,凌逸如今进行到哪步了。」 皇宫外的侍卫换班。 谢言川递出腰牌,说是要求见顺安公主。 他把沈漾的斗篷遮住小姑娘的眉眼,只露出尖尖的下巴。 「公主约莫打算以张家为活蛊,现在没成亲,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三七的太监装里边夹了厚厚两层棉花。 进了宫之后,他不似在外边活泼,一举一动都是规矩。 「谢公子,沈姑娘,公主有请。」 拂尘搭在胳膊肘上。 沈漾余光瞥了几眼三七,抿抿嘴。 「三七。」 她突然开口,三七低下头,「沈姑娘请吩咐。」 沈漾有心想多问几句,最后叹了口气,「公主近来还好吗。」 前边就是云秀殿。 已经隐约可见宫外的梅花。 三七突然朝着沈漾跪下来,邦邦磕了几个响头。 「求沈姑娘救救公主。」 「公主为了皇上身上的毒,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了。」 看来沈漾猜对了。 凌逸果真是以身养毒。 她急忙扶起三七,「三七你先起来,这蛊虫不是说还有三个月的活人喂养吗。」 「公主怎么会……」 他们以为还有些时间。 三七满脸泪痕,膝盖上沾着泥土,他摇摇头。 「沈姑娘有所不知,以活人喂养,若活人因为痛苦自尽。」 「这蛊虫就没用了,公主只得一只蛊虫,为了皇上,她直接以自己的命养护虫卵。」 「所受的痛苦比之活人喂养更甚。」 沈唐倒是没说还有这种可能。 沈漾目光看向云秀殿,明明是白天,那殿上边仿佛藏着一抹乌云。 谢言川站在旁边,声音沉沉,「可有解救公主的法子。」 若当真蛊虫入心。 强取出来怕是公主也会危在旦夕。 三七双手垂下,「奴才不知,可奴才每天伺候公主,能看到公主的痛苦。」 他朝着沈漾又开始磕头,「沈姑娘,奴才知道您和南疆的大巫师是旧识,求求您了,您能不能想个法子救救公主。」 京城离南疆路途遥远。 就是程御真的有办法,也来不及了。 沈漾把斗篷从头顶摘下,「三七,先带我们进去看看。」 殿里空空荡荡。 画着牡丹的屏风后蜷缩个少女的身影。 三七轻轻扣了几下屏风,「公主,沈姑娘和谢公子来了。」 身影起来的有些艰难。 片刻之后,凌逸气若游丝,「我近来感染风寒,怕传染给你们,」 「漾漾,就这么说吧。」 沈漾扭头看了一眼三七,三七沉默的摇头。 凌逸在说谎。 她如今的情况怕是不对。 沈漾不敢说的太过明显,怕凌逸发现。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公主,民女又刻了两只簪子。」 「不晓得您喜不喜欢,特意拿来给公主过目。」 沈漾从怀里取出绢布包着的木簪。 是之前刻好的两个。 凌逸愣了片刻,这才开口,「好,让三七替我拿进来吧。」 三七取了绢布,把屏风后的油烛挑亮。 就看着屏风上影子的脸上,竟隐约有虫卵涌动。 沈漾握着拳头。 三百七十七 以命换命 凌逸虚弱的笑了笑。 「很好看,谢谢漾漾。」 簪子掉在地上,发出声响,沈漾强忍着心情。 「公主,怎么了。」 凌逸连腰都弯不下去,示意三七将簪子捡起来。 明明是木头做的。 可不晓得是不是掉下来的角度刁钻,三七将断成两截的簪子递给凌逸。 她沉默的看了片刻。 眼泪突然砸在手背,沈漾又问了一句,「公主,你还好吗,」 钻心的痛苦袭来。 凌逸疼的直接将簪子***手腕,鲜血直流。 希望以外在的痛苦减缓心口的疼。 三七吓了一跳,「公主!」 因为动作太大,屏风应声而倒。 绢布的牡丹花被地面上的盆子刺破,沈漾也终于看到凌逸的模样。 短短几天。 她瘦的不成人样,原先乌黑的秀发花白,脸上都是皱纹。 而在每根皱纹之下,起伏的虫卵吸食着她的皮肉。 阳光穿透殿门。 凌逸尖叫着双手捂脸,「别看我别看我!漾漾,不许看!」 她怕自己如今的模样吓坏旁人。 整个殿里除了三七,连伺候的宫女都没有。 簪子还没从手腕上拔下来,谢言川不由分说握住凌逸的胳膊。 他的手劲大,就这么接触凌逸的皮肤。 虫子上下跳动,沈漾捧着凌逸的脸,看着凌逸的眼睛。 「凌逸!看我!」 「我不害怕!你放心,我就是来救你的!」 「放松下来!看我,我是漾漾!」 随着她说话。 凌逸的嘴唇咬的稀巴烂,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隐隐冒出绿光。 「漾漾,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随后又摇头,「救不了的,漾漾你快走吧,不要救我,我不想活。」 手上使不出力气。 凌逸就踢腿,想把沈漾从身边踢走,三七压着她的双腿,声音带着哭腔。 「公主。」 「您就相信沈姑娘吧,咱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公主。」 云秀殿的门从外紧锁。 三七背着凌逸,沈漾替她压住脸上的斗篷,另一只手扶着凌逸的后背。 谢言川从宫外弄了辆马车等着。 侍卫撑开长枪,沈漾将公主的腰牌递了过去。 「公主出宫,放行。」 凌逸捂的严严实实,侍卫心有疑问,就着斗篷往下看了一眼。 就听着顺安公主的声音,「再看挖了你的眼睛,让开。」 侍卫朝着旁边摆摆手,「是公主,放行。」 马车里边垫着厚厚的垫子。 沈漾扶着凌逸上车,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外边冷的厉害。 凌逸重重打了几个喷嚏,她那张脸笑起来有些恐怖。 「没想到,我活着的时候还能出宫看看。」 「漾漾,其实你不必救我,蛊虫入心,我是活不了的。」 沈漾搬着凌逸的两条腿往马车里边送了送。 谢言川没有回身,声音低低的,「走了。」 三七坐在谢言川旁边。 阳光从乌云里挣扎出来,地面折射出一抹金色。 斗篷遮的凌逸的头发乱糟糟的,她耐心的跪坐在凌逸后边。 「涧中花的解药我是听四哥说的,他一定知道如何救你。 」 「凌逸,你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你和皇上,都要好好的活着。」 沈漾明明没有用力,凌逸的头发顺着她的指尖掉了一捧下来。 沈漾不露声色的将头发攥在掌心,并未声张。 凌逸出了殿门。 心情看着好多了。 她抿着嘴轻轻的笑,「对不起啊漾漾,你刚送我的簪子被我摔坏了。」 「染了血怕是不好看。」 她瘦的脱相的胳膊上,断掉的簪子并没有拔下来。 因为身体里都是虫卵,若是顺着伤口流出来。 恐怕不好控制。 沈漾深吸一口气,「等你好了,我再多给你刻几根。」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给你刻什么样的。」 马车拐进巷子口。 凌逸被沈漾哄的开心的笑,「原本不想让沈老三和沈老四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我原先多好看啊,皇兄说我是大宁最好看的公主。」 她觉着眼睛疼的厉害,拿手揉了一下,竟掉下一块血肉。 凌逸看着皮肉,声音依旧温和,「我知道,那是因为整个大宁,只有我一个公主。」 沈漾抽抽鼻子,只觉着眼眶发酸。 「谁说的,凌逸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 事到如今, 沈漾捡着好听的话说。 马车的轮子慢慢停下,已经能听见外边谢言川和沈唐打招呼的声音了。 三七从车架上蹦下来,整个人如同人凳,跪在地上。 帘子掀开,凌逸穿着宽大的袍子。 沈唐惊讶的捏住自己的手背,唯恐自己喊出声。 红衣从里间出来。 看着沈漾的动作笨拙,她打横抱起凌逸,自马车飞下。 凌逸摸了摸自己的脸,「沈老四,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 屋子里点着银碳。 听说皇上中的涧中花,而凌逸此举是为了给皇上养毒。 沈唐急忙从书房抱着几捧手札进来。 「涧中花我也是从爷爷留下的手札里知道的,这里边有很多,一定有办法的。」 那些手札看着泛黄。 约莫已经翻过很多遍了,门口的台阶绊了一下,沈唐摔的龇牙咧嘴。 书页翻开,他就着那个姿势找涧中花的记录。 沈漾蹲坐在旁边一块找,第二本的线头有些松动。 朱砂勾出的笔记很是明显。 而上边记录的是—— 刨肉取骨。 沈漾抬头看着忙碌的沈唐,他之所以在科举之前,还在看爷爷留下的笔记。 其实是为了自己的手。 小姑娘低下头,偶尔刺痛的指尖,以及不算灵活的食指总是提醒着她。 更多精细的活做不了。 桃花村的其他人总觉着沈汉能挣银子,沈漾不必如此辛苦。 只有沈家人知道,沈漾有多热爱自己的手艺。 「找到了!」 沈唐双手举起页面,上边白纸黑字。 沈漾收拾好心情,和沈唐凑在一块。 「无解毒也有可解,若以身饲毒,一人活,一人死。」 这还是用命换命。 沈漾扒拉扒拉上下几页,「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凌逸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声音有气无力。 「没关系,用我的命换皇兄活着也很好啦。」 三百七十八 见光必死 沈漾无力的坐在地上。 外边听着沈隋和沈秦说话。 两个人正往屋子里来,凌逸面露惊恐,想要往一边藏。 腿上没有力气,她只能把斗篷遮住那张苍老到不成样子的脸。 「漾漾,你看这是……谁……」 沈秦惊讶的压低声音,椅子上,凌逸双目无神。 自从出了宫,她连举起斗篷的力气都没有。 阳光折射下的阴影。 凌逸扭头和沈隋对视,沈老三眼睛里带着震惊。 没有喜欢,没有厌烦。 就和他身边的沈秦一样,只是为凌逸的身体变化而愕然。 人影几步跨过来,凌逸甚至感觉不到身上的疼。 程御咬破指尖,浑浊的鲜血滴在凌逸嘴角。 她被迫喝了几口下去。 沈漾放下手札,「程御,你什么时候来的。」 随着程御的动作,就看着凌逸往外干呕几声,她脸上的虫卵竟神奇的不动了。 沈秦将沈漾从地上拉起来,「上午就到了,你们不在家。」 「我和老三带着程御在外边转了转。」 看见院子里多了马车,沈秦本想给沈漾一个惊喜。 但椅子的那个—— 沈秦尽量维持自己的镇定,眼神里还是划过一抹愕然。 他明明记得,几天前一起吃饭的时候,顺安公主看着还好好的呢。 程御将耳后的小虫子塞进凌逸的嘴里,确定她咽下去,这才拍了拍手。 「涧中花的解毒药人,见到太阳还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沈漾凑过去,「不能见太阳吗。」 他们从皇宫里出来是三七背着,沈漾替她捂住斗篷。 也就在马车及下了马车之后,凌逸自己想吹风。 程御和之前没有变化。 除了头发的发冠挽成金色,他冲着沈漾笑笑。 「嗯,自古以来,药人都不可见阳光,虫卵须在黑暗里成长。」 「若是被外力刺激,则是会在药人体内横冲直撞,加重药人死亡。」 程御见过凌逸。 但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眼下就冲着凌逸抬抬下巴,「她家里的谁中了涧中花,竟能拿个姑娘家当药人。」 凌逸的脸色苍白。 但眼神清醒一些,她依旧看着沈隋的方向。 沈老三绕过沈漾等人,半蹲在凌逸旁边。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 沈隋正视了自己和凌逸之间的关系。 他是个理智大于感性的人。 对于沈隋来说,前途情爱重要。 他不想耽误凌逸,以前也说的清清楚楚,本以为凌逸嫁人,是找到了共度余生的人。 看她眼下这个情况,沈隋觉着痛心。 却没有别的想法。 沈隋的眼神清清白白,沈漾叹了口气,「不是她家里人做的,是她自己为了救她哥哥。」 「程御,」沈漾背过凌逸,拉着程御的袖子,声音很低。 「凌逸她还有的救吗。」 到底是旧识。 沈漾总想着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可程御摇摇头,他是南疆的大巫师,对于蛊毒之术,比沈漾等人更加了解。 「救不回来的,不仅如此,她用错了法子,虫卵见了阳光就没用了。」 也就是说。 凌逸白白丢了性命,还救不回凌文清。 程御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是以凌逸听的清清楚楚。 她猛的睁大双眼,呼吸加重,胳膊上的簪子扫过茶盏。 地面上登时碎了一地。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林平江明明说过,我能救皇兄的!」 她喷出一口鲜血。 眼神恶毒的盯着沈漾的方向,「都怪你,沈漾!你为何要将本公主带出宫!」 「你是不是故意的!来人,来人啊!」 三七听着声音进来,顾不得地面上的碎屑,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膝盖扎的鲜血直流。 「公主,您怎么了公主。」 凌逸苍老衰败的手指颤抖的指着沈漾的方向,「将这个毒妇……」 可下边的话憋在喉咙里。 她要将沈漾怎么样呢。 杀了?还是用刑? 三七就着凌逸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邦邦磕了几个响头。 「公主,您罚奴才吧,是奴才求沈姑娘救您的。」 「都是奴才的错。」 三七头上的淤青还没好,这下磕的鲜血直流。 凌逸回过神,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也不怪你,谁都不怪。」 其实是她自己,她想最后再见沈隋一面。 若是知道虫卵见了阳光便失去作用。 她一定老老实实,乖乖巧巧的死在云秀殿。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沈漾理解凌逸的心情,倒是没说什么,程御皱紧眉头。 「说话怎的如此难听,这根舌头要是不想要了,我替你拔了它。」 他可不管凌逸是公主还是什么身份。 三七急着替凌逸道歉。 「沈姑娘,公主只是太过心急,她不是故意这样说的。」 「您大人有大量,要怪就怪奴才。」 凌逸闭了闭眼睛,刻意不去看沈漾的表情。 屋子里有些冷了。 红衣往火盆里丢了几块银碳,眼下这个场面谁都没有料到。 程御的血只够压制虫卵的蠕动,让凌逸不那么痛苦。 对于解毒毫无作用。 沈漾不死心,一直没有开口的沈唐靠在身后的椅子腿上。 「我就说,是有办法的。」 他的声音冷清,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下,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 沈唐晃了下散成一堆的纸条,「爷爷手札上写过,若解涧中花,可得山上莲。」 山上莲是一味中药。 因为形似莲花,通体乌黑,通常生长在悬崖峭壁周围,是以别说摘到。 就是见过的人都很少,山上莲又称肉白骨。 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程御和沈漾一左一右坐在沈唐旁边,就着他的手一目十行。 手札上果真写的清清楚楚。 沈漾咧开嘴,刚想笑,恍然间想起来,山上莲只解涧中花。 可凌逸身上的蛊毒—— 察觉到沈漾担心的眼神,凌逸弯着眼睛,「皇兄能有救真是太好啦。」 「谢谢你啊沈唐。」 三七哭的泣不成声,他还想再给沈唐磕头。 求求沈唐救一救他们家的公主。 凌逸朝着三七勾勾手指,「三七,这些年你跟着本公主,也是辛苦你了。」 「等我死后,你就出宫好好生活吧。」 三百七十九 国葬 三七含着眼泪。 「公主,三七不走,三七永远陪着您。」 皮下的虫卵又开始慢慢活跃。 程御抽了匕首,掌心划的出血,送到凌逸嘴边。 凌逸却扭头,脸上染红一片。 她咧嘴笑了笑,一嘴的牙齿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几颗。 「不必费心,左右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沈隋一直守在凌逸身边没走,她几乎看不清楚沈隋的长相。 只是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沈隋时的场面。 那么多人里,她一眼就看到斯文俊秀的少年。 若是自己不贪心,同沈隋做一辈子的同窗。 他大概会是个很好的朋友吧。 凌逸张了张嘴,可最后只说一句,「漾漾,对不住啊,刚刚是我的错。」 「我只是太心急了,能将我送回皇宫吗。」 「若是死在外边,怕是皇兄会怪罪你们。」 话音刚落。 门口就听着凌文清慌张的说话,「顺安,顺安在哪。」 还有谢水韵在一旁劝慰,「皇上走慢些,前边有台阶。」 众人跪了一地。 凌文清扶着门框,喘着粗气,椅子上老的看不清楚长相的姑娘。 温温和和的冲着他笑,凌文清双手颤抖。 明明在朝堂上说一不二,这会子竟然脑子一片空白。 凌逸靠着黑影勉强辨认出凌文清,「皇兄,我真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凌文清虎目含泪,他握住凌逸的手,下边的虫卵感受到温度。 一股脑的钻到手背上,凌逸的痛觉缓慢,许久才疼的叫出声。 凌文清赶紧松开,可凌逸全身上下都被虫卵吞噬,他竟找不到任何可以触碰的地方。 「顺安,皇兄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好好活着就是对皇兄最大的安慰。」 「你放心,你放心顺安,皇兄这就带你回宫,太医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撑住。」 他蹲下身子,想要抱着凌逸站起来,凌逸全身的骨头酥脆。 就这么一个动作,腿上的骨头被折断。 程御当药人的时候见惯了生死,绕是如此,他还是提醒一句。 「她现在不能动了,趁着还活着,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碎片顺着程御的脑袋砸过来。 凌文清之间被划出血,「大胆!谁允许你这么说公主的!」 沈漾拽了下程御的胳膊。 程御是南疆的大巫师,本不受大宁的管束,晓得凌文清兄妹情深。 他翻了个白眼,还是忍住了。 凌逸努力碰了碰凌文清的胳膊,动作轻的几乎感受不到。 可凌文清还是发现了,「顺安,你想做什么。」 凌逸仰着头,无力的躺在椅子上。 「皇兄,你不要总是生气,没事要多笑笑。」 「等小家伙出来,若是个姑娘,将云秀宫里所有首饰都送给她。」 「但漾漾刻的簪子就给我陪葬吧,我可喜欢了。」 「若是个小皇子,皇兄给我的封地,也留给小家伙。」 她说着话的时候,整个人虚的厉害。 凌文清知道凌逸怕是撑不住了,他握着凌逸的手,眼泪温热。 宽大的袖子下边,血肉被吞噬干净。 凌逸突然喷出一口黑血,「皇、皇兄,我好像看见、我娘来接我了……」 凌逸死了。 胳膊无力的垂 在身侧。 凌文清虽是天子,面对死亡依旧回天乏术。 他抱着凌逸的尸体,拼命喊她的名字。 谢水韵抹着眼泪,她进宫的时候,凌逸还不算大。 和自家弟弟一样,在谢水韵心里都是个小孩。 沈漾头一次直面死亡。 眼泪不要命的在地面汇聚成小河,沈隋说不清楚自己如今的心情。 空荡荡的。 凌逸到死也没留给他一句话。 天空乌云密布。 好不容易晴起来的天,好像又要下雪。 凌文清打横抱着凌逸的尸体,他走路摇摇晃晃。 旁边的侍卫想要搭把手,被凌文清一脚踢开。 轿撵上留着双人的位置。 凌文清将凌逸放好,声音冷漠,「回宫。」 谢水韵拿帕子抹去通红的眼眶,她和凌文清一块来的。 明黄的轿子从小巷离开,谢言川站在谢水韵后边,「阿姐。」 谢水韵叹了口气,「皇上肯定不好受,阿川,送我回去。」 她要去陪着皇上。 肚子里的奶娃娃踢了一脚。 谢水韵抿着嘴。 会客厅里的污血还没处理干净,三七跟着一块走了。 沈隋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沈漾蹲坐在他前边。 「三哥,你怎么了。」 许久之后,沈隋的目光渐渐聚焦。 「漾漾,我做错了吗。」 他当初若是答应凌逸,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沈隋的手凉的吓人。 沈漾握着沈隋的胳膊,「三哥,你别多想,感情本来就不是勉强的。」 「你若因为愧疚娶了公主,日子久了,肯定会出现矛盾。」 虽然凌逸的选择,让所有人都很痛心。 可她不后悔。 沈漾把沈隋从地上拉起来,给他倒了杯热水,「三哥好好休息。」 她去里间把最后一根没刻完的簪子找了出来。 或许因为心神不宁。 刻刀扎进指尖,沈漾疼的手指一缩,一抹血珠落在花蕊中心。 石榴花红的鲜艳。 谢言川直到夜晚才回来。 木头盒子里装着四根簪子,沈漾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静静等着。 「谢言川。」 她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坐的久了,头晕的厉害。 身子不自觉的往下倒,谢言川一把将沈漾揽在怀里。 「没事吧,漾漾。」 小姑娘摇摇头,「宫里怎么样。」 会客厅里点着油烛。 沈隋单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不晓得在想什么。 沈唐还在找关于山上莲的线索。 谢言川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皇上今天一下午把自己和公主关在云秀殿里,直到傍晚才出来。」 「公主的葬礼暂定于年后,皇上吩咐,要用国葬。」 大宁从开国到如今。 国葬的规格一共也没几次。 国葬之前,所有官员百姓都需沐浴焚香,戒食荤腥。 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沈漾点点头,「这余下的簪子还有四支。」 「我明天给公主送过去。」 当夜。 凌文清下了圣旨,礼部尚书之子张贺藐视皇权,欺君犯上。 满门抄斩。 三百八十 满门抄斩 听闻那一夜。 整个张家哀嚎一片。 皇上亲自坐阵东宫,连下三道圣旨。 张贺吓的尿了裤子,大刀砍下来的同时,他还在大叫自己是未来驸马。 可恨这个驸马,还不知道公主死亡的消息。 尚书府的鲜血流到街上。 两边的府邸瑟瑟发抖,一夜没敢睡觉。 唯恐周围的侍卫杀红了眼。 血腥味久久不散。 而在二日清晨。 谢言川并沈家众人,奉旨进宫。 御书房内点着银碳。 领路的太监弓着腰,一言不发。 沈秦走在前边,谢言川同沈漾并肩,梅花下挂着冰凌。 察觉到小姑娘紧张的情绪,谢言川不露声色的握了下沈漾的手。 虽未说话,给了沈漾安全感。 殿门从外推开。 太监压低声音,「各位,皇上在里等着各位大人了。」 地面上铺的水玉。 打扫的干净。 沈漾不露声色的四周看了一圈,两侧摆着案几和蒲团。 而最中间。 凌文清单手撑着脑袋,谢水韵跪在他旁边,轻轻替凌文清抚摸后背。 氛围安静。 众人连脚步都放轻了。 还是谢水韵提醒,「皇上,阿川和沈公子沈姑娘来了。」 凌文清睁开眼睛,眼底是抹不去的疲惫。 众人行了礼,他声音沙哑。 「起来吧。」 「今个叫你们过来,是朕想问问,顺安临终前……」 他几欲说不出话,谢水韵递了温水过去,凌文清抿了几口。 「顺安都说些什么了,可有未完成的心愿。」 最后两个字。 凌文清看了一眼沈隋。 不过其他人低着头,并未发现,沈漾先说的。 是她和谢言川一块把凌逸带出宫。 皇上若是处罚,也是他们担着。 晓得凌逸自己在云秀殿过了几天暗无天日的日子。 凌文清捂着胸口,面色惨白。 「怪不得,怪不得顺安说天气冷,要在殿里修养。」 「她平日里那么好动,是朕疏忽了。」 谢水韵拍拍凌文清的后背,「皇上,您要注意身体。」 凌文清如同自虐一般,明明听的难过。 却还是让沈漾他们细细道来。 凌逸的尸体还摆在云秀殿,等到所有人说完。 已经是中午了。 谢水韵虽有不忍,还是叹了口气。 「顺安最是懂事。」 凌文清眼眸黑的吓人,他摇了摇头,「顺安自小调皮,她只是……」 只是如何呢。 只是为了哥哥,甘愿放弃生命罢了。 御书房里安静的吓人。 凌文清摩挲着桌子上的砚台,许久之后才突然开口。 「林平江,留不得了。」 虽然不知道凌逸为什么能从林平江嘴里问出涧中花的解药。 单凭凌逸这条命,凌文清让张家和林平江一起陪葬。 谢言川抬起脑袋,「根据曾宫中沈御医的记载,涧中花之毒,除了以命换命。」 「世间有一味药命山上莲,得之可解百毒。」 谢水韵眼中迸发惊喜,「阿川说的可是真的?」 谢言川轻轻点头,眉眼对上 一旁的沈唐。 沈唐从怀里取出手札,「请皇上过目。」 太监接过去,凌文清一目十行。 面色红潮涌动,曾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如今看见希望。 他将手札放下,「顺安本不必死。」 下午。 凌文清下令,由谢言川带领一队人马,寻找山上莲的下落。 沈秦带队,征集民工,为顺安公主修建皇陵。 根据藏书阁记载。 民间传说,最后一次见到山上莲,是在天池山。 山上有一汪清泉,山上莲整体呈蓝色,借由清泉而活。 肃静的京城街道。 沈漾浑身裹着厚厚的斗篷,整个人窝在谢言川怀里。 乌云压着阳光。 马蹄从城门飞驰而过。 沈唐坐在暗一后边,声音拉的长长的。 「天池山在南边,往南,往南,咳咳咳。」 冷风灌进嘴里。 随着他说话,谢言川拉紧手上的缰绳。 景色一闪而过。 沈漾只觉着斗篷上的狐狸毛打的脸上生疼。 谢言川低下头,「冷吗,漾漾。」 她听的不甚清楚,只是双手紧紧握着谢言川的腰身。 「什么,」 原定下来的队伍里其实没有沈漾。 天气寒冷不说,这一趟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山上莲。 若是无功而返,中间难免耽搁时间。 可沈漾他们回沈家的小院。 正好撞上林芝兰,她不晓得来找沈漾有什么事。 谢言川抿了抿嘴,没给林芝兰说话的机会。 让沈漾简单收拾几件行李。 这一出其实算是权宜之计。 谢言川怕自己不在京城,以沈漾的脑袋瓜,回头被母亲卖了都能替她数银子。 他先将沈漾带出城门,等母亲离开。 再把小姑娘送回去,到时候林芝兰以为沈漾跟着谢言川走了。 至少在自己回来之前。 母亲不会去找沈漾说些有的没的。 小姑娘顿了片刻,她在谢言川怀里摇头,脑袋蹭过他的胸口。 「不冷。」 天池山距离京城有段距离。 因为皇命危急,这一路上大抵休息不好。 谢言川拉紧缰绳,往旁边侧了一下,让后边的马匹先过。 随着他低头说话,温热的气息洒在沈漾的头顶。 「漾漾,一路辛苦,我先把你送回去。」 沈漾啊了一声,满脸茫然。 「回去干什么。」 晓得谢言川不是真心带自己去天池山,小姑娘娇气的怂起鼻子。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 她特意举手,「我不会拖后腿的,我可以帮忙找。」 她虽不认识山上莲。 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何况现在离京城也有不远的距离,一来一回肯定耽误时间。 暗一自远处回来。 身后沈唐怪叫着抱住他的脖子,直到谢言川前边才停下。 他一脸无奈,「公子,沈四公子怕你们迷路,非要回来找你们。」 沈唐一脸认真。 「那是,我得看着我妹妹呢。」 可不能让谢狗子轻易拐走。 沈漾声音温温软软,「走吧走吧,谢言川~」 小谢将军无奈的嗯了 一声,「漾漾若是觉着累了,及时同我说。」 这一路把沈漾过去十多年没骑过的马都补回来了。 足足行进了一天一夜。 队伍才找了个驿站歇脚,顺便换马。 沈漾觉着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三百八十一 亲他了 谢言川扶着沈漾下来。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驿站里边破落。 只有一个跛脚的养马兵,暗一正在和他交涉。 老兵的眼神浑浊,在前领路。 「回大人,咱这来的人少,马也不多,冬日没有草料,马儿有些瘦。」 「但都是从战场上淘汰下来的好马,您看看合不合适。」 后院的马厩修建的倒是不小。 随着老兵打开门,昏暗的隔间里,数头战马甩着尾巴。 地面上洒的草灰。 果然如同老兵说的,战马瘦弱,肚子瘪瘪的。 他们要的是能日行千里的良驹,若是因为马匹耽误时间。 不值当的。 几个隔间看过来,谢言川沉吟片刻。 「晚上在此休息,明天继续赶路。」 言下之意。 给来时的马儿一些休息的时间。 当然,也给他们自己缓一缓的机会。 老兵笑着应声,「驿站里有馒头,大人若是需要,可以自取。」 他们都是拿朝廷的俸禄。 专门伺候来往的信使。 看老兵身上穿的衣服打着补丁,柜子里的馒头也都是掺着玉米面的。 被天气冻的硬邦邦。 暗一生了火,沈唐坐在火堆前边,拿牙齿磕馒头。 后槽牙都快咬裂了,馒头还完好无缺。 沈漾和他坐在一块,老兵看的直笑。 「小大人,这馒头得烤着吃,用水送下去。」 他朝着沈唐示范。 硬邦邦的馒头穿在棍子上,用火烤焦馒头似,撕下一层塞进嘴里。 绕是老兵也嚼不动,好在水壶里的水灌了几口。 他绷直后背,馒头皮顺着嗓子眼滑了下去。 沈漾和沈唐看的嘴角抽抽。 谢言川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木头,朝着暗一使了个眼色。 暗一往旁边的兵将肩膀上一拍,静悄悄的从驿站出门。 玉米面的馒头拉嗓子,沈漾被噎的差点翻白眼。 谢言川急忙替小姑娘拍后背,把馒头拿下来。 「不吃了,暗一去打猎了。」 驿站后边就有山。 冬日虽说猎物稀少,男人们吃糠没关系。 总不能让沈漾跟着吃苦。 沈漾足足喝了半壶水,嘴里还是觉着不舒服,老兵那边已经快吃完一个馒头了。 她一脸敬佩,「伯伯,您平日里也是吃这个吗。」 沈漾主动搭话。 老兵害了一声,「哪能啊,这馒头也有数量的,要先供来往的信使吃。」 「这不快年底了,剩下不少,俺这才跟着沾沾光。」 也就是说。 沈漾觉着难以下咽的馒头,对于老兵来说是好东西。 小姑娘和沈唐对视一眼。 她默默从谢言川旁边捡起馒头,想要再试一试。 暗一手上拎着几只收拾干净的野兔子,一脸的喜气洋洋。 「公子,正好逮了兔子窝,晚上能吃顿好的了。」 兔子皮拿雪揉的。 谢言川随手递给沈漾,「回去做个围脖。」 暗一等人也司空见惯。 老兵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打猎的一把好手。 只是现在岁数大了,已经许久没有碰荤腥。 沈漾拎着兔子皮,她的衣裳多的数不清。 别说兔子皮了,就是雪貂的斗篷也有六七件。 小姑娘迟疑的抿抿嘴,「谢言川,这些兔子皮送给我,是任由我处置吗。」 棍子上插着兔子肉。 被火烤的滋滋冒油。 谢言川虽然不解,还是点点头。 沈漾的脸被火光照的红腾腾的,她弯着一双眼睛,将整理好的兔子皮递给老兵。 「伯伯,谢谢你给我们馒头,这个给你。」 老兵惊讶的睁大双眼。 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摆手。 「使不得姑娘,那是俺的职业,这些兔子皮都是上好的皮毛。」 「您留着用吧。」 沈漾有这个心意,老兵已经很感动了。 沈漾不由分说把兔子皮塞到老兵旁边,「给您的您就留着。」 沈唐跟着劝了几句,「是啊老伯,您留着做件坎肩。」 「穿着也暖和。」 几番言语下来,老兵双手抱拳,跟沈漾道谢。 沈漾往暗一的方向抬抬下巴,「要谢就谢他,是暗一打的。」 暗一脸上的面罩并未摘下。 老伯真心实意,他竟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耳尖。 「对了,驿站里还有些细盐,俺去取来给大人提提味。」 兔子肉里的血水已经滴的差不多了。 老兵深一脚浅一脚的攥着个布包出来,层层叠叠之下。 所剩不多的细盐封的密密实实。 暗一在兔子上抹了几下,谢言川削下一只兔子腿。 先给了沈漾,虽说只有盐味。 但也比馒头好吃多了。 兔子一共有六只,兵将们各自分了一些,老兵提着兔子皮就要退下。 「大人们好好休息,俺就不打扰了。」 暗一让他等等。 在老兵的目光下,他抽了一整只的烤兔子递过去。 「兔子皮是沈姑娘给你的,你既同我道谢,我便不能白白应下。」 老兵离开的时候脸色茫然。 他明明就做了个以前一样的事,怎么就能得到这么多东西呢。 吃饱喝足。 驿站里的床板比馒头还硬。 谢言川将身后的披风取下,给沈漾垫着休息。 火光烧的热气腾腾。 沈漾把手塞进谢言川的掌心,怎么睡都觉着不得劲。 最后一头扎进谢言川怀里,双手揽着谢言川的腰。 小谢将军浑身僵硬,可低下头的时候,沈漾已经睡着了。 他克制的碰了下沈漾的额头,小姑娘的睫毛很长。 谢言川把手放在沈漾眼睑下方,看着睫毛倒映在指尖。 他抿嘴无声的笑了一下。 靠着身后的墙板。 谢言川闭上眼睛,侧脸贴上一抹温热。 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崩的紧紧的。 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沈漾的声音自耳边吹过来,「睡吧谢言川,晚安。」 山林后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叫。 沈漾沉沉睡去。 谢言川却精神亢奋。 刚刚! 就在刚刚! 漾漾亲他了! 吼吼吼哈哈哈哈谢言川心里的小人开心的直蹦。 面上维持镇定。 这一夜甚是好眠。 二日一早。 谢言川醒过来的时候就觉着神清气爽,沈漾的脑袋磕 在他胸口。 对面沈唐龇牙咧嘴,暗一压着沈唐的胳膊。 为了公子的幸福。 他付出了太多! 三百八十二 又是一年新岁 沈漾倒是没觉着什么不对。 从谢言川怀里出来,找了个干净的盆子挖了点冰。 放在火堆上烧热用来洗脸。 沈老四狗脸委屈,蹭到沈漾旁边,「漾漾,你没什么想跟四哥说的吗。」 水温刚刚好。 沈漾拧了个帕子,试探性的,「要不,一起洗个脸?」 沈唐:…… 你和谢言川都不避人了是吧! 老兵早上特意来送行,他身上穿的是兔子皮缝的坎肩。 因为针脚粗糙,看着有些不对称,好在兔子毛软和。 众人翻身上马,老兵双手抱拳,「今个就过年了,各位大人,新岁安康。」 不远处传来鞭炮声。 沈漾抬头看天,光顾着赶路,倒是忘了除夕。 她笑着同老兵回礼。 「老伯,新岁安康。」 这个年过的并不安稳。 好在有谢言川和沈唐在,沈漾觉着挺安心。 晚上随便找了间破庙休息,暗一带着兵将出门打猎。 沈唐拿着手绘的地图寻找方向。 「应该也就这一两天。」 「谢公子,你看看咱是不是在这。」 他指了个位置,谢言川手上正在刻什么,闻言不露声色的拢在袖子里。 「嗯,从天池山后上山。」 火堆上吊的铁罐,沈漾把水壶的盖子都拧开,开水放温之后再装进去。 今个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暗一等人只打了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再加上天气冷,褪毛之后看起来又瘦又柴。 沈唐只能安慰性的表示明天找个客栈大吃一顿。 夜晚的星星围在月亮周围。 空地上洒下一片薄辉。 沈漾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谢言川就着火堆还在忙碌。 她披紧身上的斗篷,拿手贴了贴谢言川的脸。 小谢将军丝毫没有意外,自然而然的牵着沈漾坐下。 「手怎么这么凉,冷不冷。」 沈漾摇头,「还好,明天就是新年了,谢言川。」 破庙外刮着冷风。 谢言川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是新年了,漾漾。」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对流苏坠子。 「新岁节礼。」 路上并没有买礼物的机会。 珠子上边打磨的干净,但因为时间来不及,刀功略显粗糙。 沈漾小声的道了声谢,将珠子挂在耳边,「好不好看。」 小谢将军手指微微动了动,他轻轻嗯了一声。 沈漾将珠子小心收好,「等回到京城,再给你补新年礼物。」 月亮渐渐往西。 火堆里添了木柴,谢言川替沈漾系好衣服上的带子。 「早点睡,若是一切顺利,大概要不了半个月我们就能回到京城了。」 有他的承诺。 沈漾说好。 他们是在第三天到的天池山。 如同一柄利剑插入地面,山间树木枯黄,最上边隐隐可见未曾融化的冰雪。 沈唐双手拉直地图,一边看一点点头,「是这里,没错了。」 新年初始。 周边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沈漾摘下头上的斗篷,山体整体呈竖直状。 光是上去都很困难。 暗一自马背上取下钩子,「公子,」 谢言川 冲着他点点头,在沈家两个还在纠结爬山的问题。 就看着暗一手上用力,钩子直接挂住山缝,他单手缠绕着绳索,腰间用力。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 已经看不到暗一的影子了。 没等多久。 只听山顶风声阵阵,暗一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公子,上边是有一处天池。」 既然地点没错。 谢言川拉过沈漾,将绳子绑在两个人腰间。 「抱好我。」 小谢公子眉眼冷清,「所有人,分成三批,上山。」 沈唐哎了一声,暗一拍拍他的肩膀,言语带笑。 「沈四公子不用担心,属下带您上去。」 沈漾抱着谢言川的腰。 努力不往下看,脚上没有着力点,她整个人如同树懒一样。 钩子勒住腰部,谢言川脚下用力,二人旋转着落在山顶。 就看着居于山顶正中的位置,有一汪流动的河水,上边冒着白烟。 「这就是天池?」 沈漾心下好奇,在旁边捡了个棍子,谢言川单手背在身后。 「温泉之水。」 其他人陆陆续续也都上来,一时间整个水池边围的满满的。 池子里隐约有股子硫磺的味道。 沈漾拿棍子戳了一下,倒是不见腐蚀性。 沈唐记着正事,四周观望片刻,这山上有温泉的温度。 树叶掉的精光,但树干翠绿,纵观整个山顶。 也没见到蓝色的花。 他凑近谢言川旁边,「谢公子,并未看到山上莲。」 藏书阁的记载到底准不准。 沈漾放下手里的棍子,呼出的白气和水温交织在一块。 「要不,我们到处找找。」 索性山头不大。 众人分成四个方向,沈漾还是跟着谢言川。 地面上没有杂草,倒想刻意清理过的。 小姑娘身后的斗篷厚重,脑袋接触冷空气,地表的温度顺着脚丫子往上。 她把棉衣松了松,「奇怪,会有人上山打理吗。」 谢言川同沈漾并肩,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闻言扭头,「漾漾怎么说。」 沈漾只是觉着不对劲。 她也没藏着掖着,「山上既然树木生长,那就说明土地没有问题。」 「草籽会随着鸟雀上山,但凡有一点机会,野草总能生长起来。」 「可这整座山上,一根草也见不到。」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谢言川皱了下眉毛,斗篷上的黑熊毛随着风吹动。 他沉吟片刻。 「还有一种可能。」 想起藏书阁里的记载,谢言川声音低低的。 「有些奇花异草,因为生长需求过高,为了汲取养分,会把它们周围的活物毒死。」 「以此来获取更多的阳光雨露,若当真如此,那这天池山……」 他和沈漾对视一眼。 肯定有山上莲。 有了目标,沈漾打起精神,双手拎着裙摆,顺着地面一寸寸的找过去。 已经有两队兵将无功而返。 不多时,沈唐和暗一呸呸几声,自的另一个方向回来。 沈老四拿手擦了下脑门,袖子上肉眼可见的白色,兵将开口问了一句。 暗一忍俊不禁,「有只不长眼的秃鹰,拉了沈四公子一身。」 沈唐满脸晦气。 三百八十三 火攻秃鹰群 与此同时。 沈漾突然抬手,「找到了!在这里!」 她站在悬崖最旁边,侧过大半的身子,衣裙被崖下的风吹的飞起。 顺着沈漾手指的方向,在靠近半山腰的位置,生着一捧蓝色。 在其周围,倒是一片绿草茵茵。 「晓得了,漾漾,往后退。」 谢言川声音低低的,沈漾看着着实瘦弱,总是有种不安全感。 暗一着人拉好绳索,由他牵头,朝着山上莲的位置落下。 山风凌冽。 绳子被吹的左右晃动,暗一迷的睁不开眼睛,那捧蓝色离自己还有两臂的距离。 就听着上边传来一声警戒。 「暗一,小心。」 张开双翅的秃鹰自山顶盘旋而下,朝着暗一的眼睛啄去。 情急之下。 沈漾丢出一个石块。 虽未对秃鹰造成什么伤害,它振翅飞起。 几声啼鸣。 沈唐皱着眉毛,「不对,这不是拉我一身的那只。」 谢言川抽出绳子,一头甩出捆在树上,他的速度之快,飞下悬崖的同时,这才把绳子栓在腰间。 随着沈唐话音刚落。 就看着天空四面八方飞来无数只秃鹰。 黄澄澄的眼睛夹杂着凶狠,沈漾心下一惊。 藏书阁里也没记载,摘取山上莲会出现这么凶狠的状况。 沈唐脱下披风,胡乱的在自己和沈漾的脑门上挥舞。 余下的兵将眼看势头不对,带队的那个立刻下令。 「留三人在山顶保护沈姑娘沈公子,余下的,跟我去救谢将军。」 绳子不够。 他们就两个人用一根,一前一后边杀边下。 秃鹰在山上莲周围形成一个圆圈。 暗一脸上身上被啄出血,谢言川一手细刀挥舞的凌厉。 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 在靠近暗一的同时,谢言川一把把山上莲薅下来塞进怀里。 他出手极快。 那群秃鹰见状发了疯似的,绳子被啄的只剩半股。 悬空不断落下秃鹰的尸体。 沈漾双手握着长剑,秃鹰太多,根本不需要特意寻找。 单单这样漫无目的斩杀,地面都是血。 他们这边离山上莲还有段距离,都已经如此危险。 可见谢言川的处境有多困难。 沈唐的手上被啄出两个口子,他疼的龇牙咧嘴,把披风往地上一丢。 「他娘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地面丢的木棍,他一手一个,双臂抡出残影。 旁边保护的兵将都看呆了。 倒还真有用。 沈漾趁此机会,往悬崖下看了一眼,源源不断的秃鹰还在继续。 绕是谢言川一身本领也施展不出来,暗一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所有的兵将被鸟雀冲的四分五散。 情况危急。 谢言川把暗一绑在身后,这么短的时间,他身上的外衣被撕的稀烂,好在冬天穿的厚。 转眼之间。 二人消失不见。 沈漾吓了一跳,扒着悬崖边喊谢言川的名字,就看着中间悬空的洞里。 谢言川将外衣打了个死结,做成帘子的形状。 其他的兵将急忙汇合。 沈唐挥舞的双手发酸,一边靠近沈漾的方向 。 「漾漾,谢公子他们暂时安全,咱们也找个地方躲躲。」 山上没有房屋瓦舍。 沈漾捏着鼻子,「去温泉。」 流淌的天池小河,沈漾的头发漂在河水里。 她仰面看着水面外的秃鹰,这群鸟雀来回盘旋。 没有看到目标,长鸣声阵阵。 沈唐憋的脸色通红,好不容易看到鸟雀离开。 他迫不及待的探出脑袋。 「呼呼呼。」 能够大口喘气的感觉太好,兵将们急忙从河里出来。 沈漾拽着沈唐的手,浑身湿透。 温泉里热的厉害,可一出来,山顶的冷风迅速把衣裙冻的结冰。 好在山上有木头。 几个兵将砍了好些回来,堆在一块生起火。 沈唐狗狗祟祟的贴在悬崖边上,探出半个脑袋往下看。 山顶的秃鹰都去山腰了。 山洞整体不大,谢言川挡门的斗篷已经烂的开始透光了。 这群秃鹰也不急,你一口我一口。 谢言川喂了暗一止血的药丸,其余人手握宝剑,分站两边。 「谢将军,您带着山上莲离开,卑职们断后。」 眼下这个情况。 要是想所有人全身而退,绝无可能。 他们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就连暗一都捂着伤口挣扎着站起来。 「公子,您放心,暗一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送您离开。」 布条被撕下一大块。 已经能看见秃鹰的眼睛,只是展开的翅膀进不来。 谢言川摸了***口的位置,正待开口,山顶的位置传来沈漾的声音。 「谢——言——川——」 「躲好了,别出来。」 随后就听着有东西从山顶掉下来,那群悠闲的鸟雀乱做一团。 嘶鸣着到处乱飞,星星点点的火星子掉在斗篷上。 烧出一个个小窟窿。 暗一拽下脸上的面罩,「是火攻!」 山顶上。 兵将不停的运送干木头,熊熊燃烧的火焰足足有一人高。 沈唐抽出刻意留出的把手,嘿嘿的笑。 「狗东西,都给老子死!」 随着他说话,烧着的木头砸中鸟雀的翅膀。 沈漾则是不断往里加火。 原先湿透的衣服头发,短短一小会烤的焦干。 秃鹰已经形不成包围圈。 沈漾把树干上的绳子重新绑好,深吸一口气。 余下人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刀剑。 谢言川重新把暗一绑在身后,他贴着墙壁的方向。 「都准备好,一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山脚下的火把熄灭。 头顶再次传来沈漾的声音,「就是现在,谢言川。」 长剑撕开斗篷。 谢言川一把握住旁边的绳子,与此同时,暗一也替他守住后背。 其他的兵将有样学样。 那些残余的秃鹰再次扑上来,被刀剑斩杀的干净。 沈漾拽着谢言川的胳膊。 火把伸到他背后连续挥舞五六下,几只秃鹰不甘飞走。 「谢言川,你们怎么样了。」 小姑娘语气带着担心,谢言川攥着她的手,「走,下山。」 绳子调转方向。 谢言川把前胸后背完全交给沈漾和暗一。 胳膊上的肌肉绷起,下山的速度飞快。 直到翻身上马。 暗一列了咧嘴,「沈姑娘,你怎么想到火攻的法子。」 三百八十四 允许带家属吗 能活着谁都不想死。 原本以为走不了了,这会子所有人压在马背上。 谢言川在前带路,秃鹰零零散散跟了不少过来。 他们边打边跑,从小路甩开秃鹰群,顺着官到找到最近的城镇。 过年的街道冷清。 好在还有家开门的客栈。 谢言川甩了金锭子在柜台上,「掌柜的,开房。」 大过年的开门红。 掌柜乐的眼睛弯弯,毫不在意这一行人看着狼狈。 「得嘞,几位客官跟我来。」 楼上到处收拾的干净。 兵将们两人一间,沈漾住在沈唐和谢言川中间的屋子。 谢言川没关房门,嘱咐了一句,「掌柜的,劳烦送些热水上来,多买几件干净衣裳,对了。」 他顿了顿,「顺便请个大夫。」 他们进来的急。 并不知道这是哪里。 掌柜的点点头,「成。」 他们做生意的就是通透,不该问的不问,只要能挣银子。 暗一身上脏兮兮的,布料胡乱的贴在伤口上。 因为一路风吹,许多和肉贴在一块撕不下来。 谢言川顾不上自己,和沈唐一块先拿热水替暗一处理伤口。 暗一挣扎着要坐起来,「公子,您和沈四公子最近都辛苦了,属下自己来就行。」 铜盆里满是血腥。 沈唐大大咧咧,「害,客气什么,快躺好。」 外边掌柜的领着大夫进来。 大过年的。 这大夫是掌柜的本家亲戚,不然也不能过来。 暗一身上缠着纱布,整个前胸后背没有一块好肉。 大夫放下药箱,「这是跟鸟打起来了。」 暗一挠了下头发,「您老好眼神。」 趁着暗一处理伤口。 谢言川敲了敲沈漾的门,小姑娘刚洗完澡,头发包着布巾。 湿漉漉的。 谢言川从怀里把山上莲取出来,看着依旧水灵灵的。 跟长在悬崖上一样。 沈漾把桌子清空,下边铺的绸缎,这会子还是心有余悸。 「那群秃鹰约莫是在守护山上莲,也不知道被我们摘了之后有没有什么影响。」 包袱打了个死结,确保东西不会掉下来。 谢言川眉眼清冷,「各凭本事拿到罢了。」 他摸了摸沈漾的耳垂,语气温和,「漾漾晚上早点休息,明天再出发。」 包袱就放在沈漾的屋子。 小姑娘嗯了一声,「暗一怎么样了。」 沈唐端着血水经过,闻言回了一句。 「没事,大夫说都是皮外伤,回去多吃点大肘子,好好养养就成。」 这一次虽说凶险。 好在无人丧命。 晚上掌柜的送了些吃的上来,窗户往外推开。 路边隐约亮起几盏油灯。 谢言川坐在后院的石凳子上,火盆里烧的衣裳。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发散。 身边脚步声响起,沈漾端着托盘下来。「谢言川,是不是还没吃饭。」 小谢公子表情如同活过来,「漾漾怎么下来了。」 火光的金红映射在谢言川身上。 他今日难得穿了身白色,都是些粗麻料子,腰间拿黑色腰带绑的。 白衣胜雪,可谢言川比白衣还好看。 沈漾眼睛里闪 过一起趣味,「甚少见你如此装扮,还挺不错。」看書菈 瓷盅里装的排骨汤。 谢言川有些拘谨的拽了下衣袍下摆,「在军中白衣穿不干净,埋伏的时候还容易被发现。」 「漾漾若是喜欢,日后我多穿些。」 沈漾递给谢言川筷子,她倒没觉着谢言川要根据自己的喜好更改习惯。 饭菜里没有鱼。 小姑娘夹了点羊肉,「你不必迁就我,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她说话向来直白。 谢言川跟个小媳妇似的,抿着嘴笑。 年后沈漾十七岁。 趁着吃饭,小姑娘跟谢言川聊了下以后。 谢诏虽说依旧承将军之职。 可流放的这些年,他的身体到底还是大不如前。 谢家军交由谢言川管理。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谢言川日后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边关。 沈漾放不下绰子厂,两个人难免分开。 这对于沈漾来说,就是异地恋。 还是不方便见面的异地恋。 她放下手上的筷子,谢言川却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往前自己跟着爹去边关历练,娘带着阿姐在京城。 他自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下。 说话的时候不急不慢。 「军队每年都要回京述职,我也有回京城的时间。」 「漾漾若是想住在明悟城,每年年底我去接你。」 抬头的时候,才看到沈漾的脸色不对。 谢言川内心拉响号角,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漾漾,你是觉着有什么不妥吗。」 排骨汤只剩汤底。 结了一层朦胧的冰。 沈漾叹了口气,「谢言川,若是我们成亲之后,有了孩子,你不在我身边要怎么办。」 谢言川条件反射,「有丫鬟和奶娘,漾漾不用觉着忙不过来。」 他在外边挣功勋。 为的不就是家里人生活无忧。 一个奶娘不够,那就买四个。 谢言川眼睛里亮晶晶的,沈漾和他对视,这个问题其实是自己转不过弯。 她觉着既是选择在一起。 那就要一起生活。 银子自己不缺,就像她刚刚说的,她喜欢的是谢言川这个人。 小姑娘似乎下了决心。 「边关允许带家属吗。」 沈漾指了指自己,谢言川的眼神从疑惑到惊讶。 「带是可以带的,不过边关湿热,再加上地处偏远。」 「总归不如京城和明悟城方便。」 不然为什么流放罪人都往边关送。 沈漾杏眼弯成月牙,她心情肉眼可见的好多了。 「那就成。」 「若是卖东西的少,就让二哥在边关多开几家店。」 远在京城的沈汉打了个喷嚏。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沈漾安排好了。 程御过年的时候没走,沈漾不在,他跟沈家其他几个哥哥相处的也不错。 红衣见天的翻他白眼。 「你一个南疆的大巫师,总在大宁待着做什么。」 程御往嘴里丢了个花生,懒洋洋的。 「漾漾说过,过年一个人冷清,我可以来沈家团聚,怎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你要是不愿意,找漾漾去呗。」 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 三百八十五 我总觉着真真切切的看过她 红衣恨不得给他脑门上捶两个疙瘩。 但沈漾不在。 她又没法反驳。 沈秦见天的早出晚归,今个更是快半夜才回来,一身的泥土。 雪娘子在厨房留了饭。 沈汉卷起袖子替他盛了碗面条,上边卧俩荷包蛋。 「大哥,皇陵还得多久。」 沈秦胡乱的扒拉几口,嘴巴里塞的满满的,拿面条汤往下顺。 这才腾出嘴,「皇上下令,正月十五前务必完工。」 「整个京城的工匠都找来了。」 他叹了口气,晓得皇上亏欠顺安公主,可皇陵毕竟不是个小事。 既要快,还得坚固美观, 他虽是领工,这两天也在亲自挖土。 厨房里点着油灯。 沈汉杵着下巴,「若是时间来不及,我从别的府城再找些工匠过来。」 他初初为了扩展沈家生意。 各种行业都有涉及。 自然也有沈家自己的工匠队,不过不在京城。 沈秦几口扒完一碗面条,就连汤都没剩,可见是饿的狠了。 锅里还有不少,他又盛了一碗。 「暂时还不用。」 「皇上没有下令,我等会还得去看看。」 「晚上继续赶工。」 从凌逸死后。 沈隋白天不怎么出门,这会子从厨房门口经过。 沈秦喊了一声,「老三。」 他扭头看过来,整个人瘦的脱相。 沈汉挑了下眉毛,「你不是在屋里看书呢,送进去的饭是没吃吗。」 沈隋楞了片刻。 这才捏了捏额角,「最近没有睡好。」 他看着比沈秦还要疲累。 油灯倒映三个人的影子。 沈秦把碗顺手洗了,操起老大哥的心。 「老三,虽说这马上就要贡试,你也得注意身体。」 「可别没等考试,先把自己熬垮了。」 沈隋嗯了一声。 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沈汉心思细,转了话题,「漾漾有说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提到沈漾。 沈隋打起精神,摇摇头,「没收到漾漾的书信。」 沈秦拿了块帕子擦手,「若是山上莲还在,他们应该耽误不了多久。」 「你们晚上早点睡,我得回去了。」 腰间绑着长剑,沈秦带上斗篷。 等他离开,沈隋也站起来,「二哥,你早点休息。」 沈隋的背影清瘦。看書菈 沈老二吹灭油灯,在黑夜里无奈摇头。 他不沾情爱。 不懂沈老三的心情。 不过看沈隋的状态,沈汉心里暗暗发誓。 他愿意孤寡一辈子! 正月初七。 沈漾等人终于看见京城的城墙。 这一路上紧赶慢赶。 好在没有耽误多久,沈漾是在沈家小院前边的巷子里下的马。 谢言川要回宫复命。 沈唐晓得手札上山上莲的制作方法,必然要一起跟着去皇宫。 沈漾嘱咐一句路上慢点。 过了年,京城街道上热热闹闹。 她拿手抹了把脸上的灰尘,还没等进门。 就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红衣和沈隋。 沈漾也不知 道这种事怎么总能让自己碰上,她叹了口气,藏在门边的角落。 二人不知道从哪里回来。 红衣手上拎着篮子,走在前边,看表情似乎有些生气。 沈漾皱了下眉毛,沈隋瘦的都快没人形了。 她这才离开几天。 大门摔的直响,沈隋被关在门口,明明一推门就能进去。 他闭了闭眼睛,找了个干净的门槛坐着。 正好和沈漾隔的不远。 阳光温热。 沈漾蹲的有些累,刚想起来活动一下身子,就看着木门从里拉开。 红衣双手环胸,「跟我一起出门,就让三公子这么为难吗。」 沈隋睁开眼,眼睑下方青黑,他依旧温和。 「红衣姐多虑,隋只是歇歇。」 红衣冷笑一声,「院子哪里不能歇,三公子坐在门口,倒是红衣的不对了。」 沈漾左右看了看。 沈老三不露声色的叹了口气,却没开口。 两个人颇有一种无声的对峙。 还是红衣沉不住气,她侧过身子,留出一个可供人进出的缝隙。 「等主子回来,红衣便自请离开,不留在这污了三公子的眼睛。」 她的声音冷漠。 沈隋双手握拳,「红衣姐,隋并非……谁?」 沈漾挤在门框旁边,两条腿抽筋不听话。 正好撞上门框,发出一声轻响。 沈隋和红衣同时看过去,沈漾尴尬的探出脑袋。 「三哥,红衣姐。」 「我说我有东西掉这了你们信吗。」 从沈隋回来就一直坐在门口,可见沈漾从头听到尾。 红衣垂下胳膊,「主子回来的正巧,红衣请离沈家,求主子成全。」 沈隋求救似的看向沈漾。 小姑娘咳嗽一声,「红衣姐这是闹的哪出,走走走,先回家。」 经过沈隋旁边,她顺手捞了一把沈隋。 「我这刚回来,还没喝口茶呢。」 她一左一右挽着沈隋和红衣,眼神惊讶。 「三哥最近是没吃饭吗,」 原先看着沈隋就觉着瘦的厉害,可一上手。 他宽大的袖子下竟空荡的厉害。 红衣冷冷的笑,「三公子是打算和公主做一对阴间鸳鸯。」 「这饭也不吃,菜也不吃,胖的了才怪。」 沈漾皱紧眉头,在下边拍拍红衣的手背。 有些话不可多说。 红衣长出一口气,「我去替主子收拾屋子。」 给沈漾和沈隋留出空间。 沈漾拉着沈老三坐在院子里,大门关的紧紧的。 她摸了下沈隋的额头,「到底怎么回事,三哥。」 沈隋开始不说。 等沈漾问的急了,他这才低下头,「漾漾,我近来睡觉,总是能梦见公主。」 「她就站在我床头,问我当初为何那么狠心。」 沈隋和大哥二哥说自己没睡好,并非假话。 他总在噩梦里醒过来。 然后失眠。 晚上睡不好,白天没有胃口,沈隋也知道这样不对。 但就是没有解决办法。 在这个家里,他唯独对沈漾能说出口。 沈漾啊了一声,「怎么会呢,是不是三哥觉着对公主愧疚,日有所想夜有所梦。」 沈隋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总觉着,我曾 真真切切的看到过她。」 沈隋的屋子垂坠着窗帘。 大白天也伸手不见五指。 沈漾替他推开窗子,案几上胡乱的散着几本书册, 三百八十六 活人骨 画着梅兰竹菊的屏风并未看出什么不妥。 沈漾围着床铺绕了一圈。 沈隋就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肚子,看起来乖乖的。 他并非像是红衣说的那样,他也想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沈漾转身看过来,莫名觉着有些心酸。 三哥何其无辜。 他只是恰好被人喜欢,而自己无心情爱。 便落的如今这个模样。 明明三哥是清风朗月般的男子,沈漾出神的时候,手上无意识的摸了下屏风。 或许是因为动作太大。 不知道从哪里掉下个香囊。 上边绣的梅兰竹菊,声音闷闷的,沈漾从地上捡起来。 香包的针脚粗糙,她晃了晃。 「三哥,这是什么。」 沈隋语气平和,「三七前些日子送过来的,说是凌逸生前绣的,能静心凝神的。」 「我便把它挂在屏风上了,怎么,有何不妥。」 沈漾说不上来。 她将香包的绳子撕开,里边除了几味干透了的药草,还有些类似烧糊的纸片。 沈隋朝着沈漾过来,小姑娘正好把这些东西凑到鼻子底下。 深吸一口气,臭的她差点当场晕厥。 「咳咳咳咳,好臭,这东西真能凝神吗。」 沈隋把荷包拿过来,他似乎闻不到这个味道。 「我挂了几日,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就是最大的不对。 沈漾狐疑,「程御去哪了。」 他们这里唯二懂的草药的,沈唐去了皇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哟,沈姑娘还能想的起我呢。」 门口传来程御阴阳怪气。 沈漾拽着沈隋出来,就看着一身青紫色长衫的程御靠在花树上。 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 他过年是冲着沈漾来的,谁晓得沈漾被谢言川拐走了。 小姑娘自觉心虚,摸了摸鼻子。 「我这不是刚回来,别生气了二狗子,晚上请你下馆子。」 程御立刻竖起食指。 「在桃花村就算了,在京城不要喊那个名字。」 二狗子什么的。 总有一种羞耻感。 沈漾要找他帮忙,自然什么都顺着他,「行行行,程御公子,你快看看这香包里装的是什么,」 摊开的黑色被捏碎不少。 程御隔着两步远就开始捏鼻子,「好重的死人味,这是哪弄的。」 晓得是三七送给沈隋的。 程御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老三,坏笑一声,「沈三哥,你是不是欠人银子了,还是欠的情债。」 「能用活人骨来给你下毒,这可是深仇大恨。」 沈隋抿抿嘴没说话。 沈漾哎呀一声,「你就别卖关子了,程御,究竟怎么回事。」ap 红衣端着茶水从会客厅出来。 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将茶水倒了几杯放在院子的桌子上,她站在原地没走。 程御找了个凳子坐下,「活人骨,顾名思义就是在活人身上取下骨头。」 「佐以被诅咒者的生辰八字,烧成灰烬,将灰烬放在被诅咒者身边。」 「轻则痴傻,重则丧命。」 院子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红衣眯着眼睛,沈漾深吸一口气,「我去找三七。」 她倒是要问问。 三七是什么意思。 是,他跟着凌逸很长时间,若是为凌逸打抱不平。 沈漾也能理解。 但沈隋做错了什么,凌逸都死了,三七还用活人骨诅咒沈隋。 红衣摸了摸后腰,声音沉沉,「主子,我跟你一起去。」 他俩义愤填膺。 却被沈隋温温和和的挡下,「算了漾漾,你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 他的指骨纤细。 沈漾抹了把脸,「去睡吧。」 看到红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沈隋无意再招惹别人。 只是轻轻低头,「我自己去问。」 他原先对于凌逸的死,更多的是保持着悲痛的心情。 只是祸及生命。 他总得问问到底是三七的意思,还是凌逸生前的想法。 红衣不由分说,「我陪三公子一起。」 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行驶。 沈漾抽空洗了个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沈隋不回来,她总是有心思。 也不知道谢言川和沈唐在皇宫里怎么样了。 涧中花每个月底毒发。 林平江的命留到了过年前,凌文清因为整日喝血。 整个人竟然透着一股子阴森。 看到谢言川呈上来的山上莲,他扯起嘴角笑了笑。 「辛苦言川和沈四公子了。」 「这药如何服用。」 手札上的内容沈唐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他挺直后背,声音清脆,「山上莲药性强烈,不可直接服之,需以莲蓬子,穿心莲,天山雪莲,四莲为主药。」 「清汤煮之……待药物凝而不化,捏成药丸,方可食用。」 沈唐一连说了数十种名贵药材,凌文清垂下眼睛。 「余下之物,带沈四公子去太医院取之。」 伺候的大太监手上抱着拂尘,应了一声,「是。」 「沈四公子随杂家来。」 沈唐没有抬起脑袋,偷偷和谢言川对视一眼。 小谢将军不露声色的点点头。 他这才放心跟着走,出殿之前,凌文清指骨磕了两下桌面。 「若是麻烦,沈四公子暂且在太医院住下。」 沈唐脚下一顿,他不傻。 皇上这是信不过,非得等解药做出来才肯放人。 正月的天气阴冷。 沈唐双手行礼,「是。」 待他离开,凌文清这才看向地上跪着的谢言川。 「言川,林平江逃走了。」 沈漾直到傍晚才看到沈隋回来。 红衣将马车赶到棚子下边,沈隋双手垂下。 神情不太对劲。 小姑娘急忙冲过去,「三哥,怎么说。」 给马儿喂了草料,红衣左右看了看,咳嗽一声。 「三七,自尽了。」 沈隋终于回神,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拆开过的书信。 「我们到皇宫的时候,宫女们说,三七早两天就走了。」 「他临死前留下书信,若是沈家三公子来找,就让宫女把这封书信转交给三公子。」 红衣从马厩里出来,替沈隋解释几句。 天边的晚霞烧的赤红。 沈漾拿过书信,有些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句。 「我能看吗。」 沈隋捏了下鼻梁,「看吧,没事的。」 信纸足足写了有三四页。 三百八十七 三七遗书 沈三公子亲启: 奴才不识得几个字。 还是公主好心,偶尔能教奴才些言语用字。 这封信奴才写的不好,三公子见谅。 三公子既是来找奴才,想必已经知道香包里的活人骨了。 这是奴才没进宫之前,老家的说法。 奴才没有害您的心思,只是三公子,奴才不想让您忘了公主。 这些年奴才一直伺候在公主身边。 公主对您的感情,奴才看在眼里,种虫蛊的时候。 公主第一个句话是问奴才,她是不是不好看了,以后您更不会娶她了。 三公子,公主对奴才好。 奴才也知道,在儒知书院,这些年您和四公子帮了公主不少。 所以啊,活人骨的事,是奴才自作主张。 和公主毫无关系。 奴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只能用这条命赔给三公子。 可奴才不后悔,能让三公子多记公主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只望下辈子若有机会,三公子看看公主吧。 她真的真的真的—— 想同您结发为夫妻。 三七留。 那封信里零零碎碎写了很多,有凌逸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小声对沈隋说的话。 也有长大之后,她迫切的希望嫁给沈隋。 但少女心思娇羞,她不敢说。 无论哪种,都是三七陪着凌逸。 沈漾将信纸放下,并未多说别的,只是扭头看向一旁的程御。 「程御,三哥还需要吃药吗。」 程御摇摇头,「不用,活人骨直接挖个坑埋了就成。」 「最近多注意休息,养半个月也就好了。」 香包还在红衣的袖子里,她往门口走,「我去埋。」 沈漾胡乱的把信纸塞起来,一并交给红衣。 「烧了之后再埋。」 沈隋的眼神看过来,沈漾态度坚决。 「这事听我的,红衣姐,你去。」 红衣余光瞥了一眼沈隋,嗯了一声,快步离开。 沈隋动了动嘴,约莫想问为什么。 但他近来着实不好,轻轻叹了口气,「我先回去睡了,晚饭不必等我。」 沈汉是晚饭前才回来的。 看见沈漾还挺惊讶,「漾漾回来啦,怎么样,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秃鹰的事,沈漾憋着没说。 怕沈汉他们担心。 她点头应了一声,「没事二哥,你干嘛去了,一天都不在家。」 沈汉身上沾着泥土,他拍了拍衣角,「大哥那边实在忙不过来。」 「这马上交工期的日子要到了,我过去帮帮忙,对了,你四哥呢。」 按照沈唐的性子。 出去办了这个重要的事,按理来说,这会子早该坐不住了。 晓得他去皇宫,沈汉拍了拍脑门,「看我,把这事忘了。」 「成,那咱不等他们了,大哥也不回来,等会我把饭给他送过去。」 挖皇陵是个重活。 雪娘子近来做的都是肉菜,沈隋没出来吃饭。 沈汉丝毫不意外,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沈漾盛了碗粥,上边放了点牛肉碎,沈汉冲着她摆摆手。 「你去劝劝老三吧,我们是什么法子都用过了。」 他不在家,不知道沈隋屋子里有活人骨。 以为他就是身体不好。 可也找了大夫,人家说的和沈隋说的一样,没睡好,焦虑。 药也开了,还是没用。 沈漾只盼着程御说的是对的,敲响沈隋的门。 沈老三好久才睡眼朦胧,他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屋子外边点着油烛。 沈漾看着沈隋把饭吃完才走,说来也奇怪。 要是放在前两日,这一碗米粥,沈隋能喝个半碗都是多的。 小姑娘端着空碗回厨房,没忘提醒沈隋,「刚吃完不能睡,对胃不好。」 「三哥记得坐一会。」 沈汉看着空空荡荡的碗,嘿呀一声,「还得是你啊漾漾。」 「也就你能治住老三了,他都快瘦没了。」 沈漾把碗放进盆子里。 想了片刻,还是同沈汉说了三七的所作所为。 包括她让红衣把书信也烧了这事。 沈汉放下筷子,双手交叉,「你做的对,漾漾。」 「不管是三七自己的想法,还是公主默许的,这事以后谁都不要提。」 「就当过去了,老三要是缅怀,也是他自己出于情意。」 「只是我没想到,」沈汉的声音有些冷。 「原来老三身体不好,是被摆了一道。」 沈漾也是这个意思。 不管三七真是好心或者假意,沈隋受到的伤害不可避免。 今天要不是沈漾发现香包不对。 程御可说了,严重点会丧命。 三七是冲着沈隋的命来的,沈汉将装好的食盒拎着。 沈漾找了件披风,想跟他一块去。 沈汉让她先休息,「我回去跟大哥说,知道你回来,他明天肯定回家。」 何况沈漾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大晚上的又冷。 谢言川和沈唐一夜都没有回来。 早起的清晨带着薄雾。 沈漾伸了个懒腰,头发也没梳,脸也没洗,好在年轻。 那张脸水灵灵的。 刚一出门就看到站在花树下看书的沈隋,「三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一夜好眠的沈隋看着精神头好多了。 虽然还是清瘦,可眼睛里带着光。 他将手上的书反手扣下,「嗯,醒的早,睡不着了,便出来坐坐。」 沈隋好起来之后,红衣也不像以前那么焦躁。 她端着洗脸的盆子,中气十足。 「主子,打好水了。」 帕子热乎乎的。 沈漾舒服的长舒一口气,「还是家里好。」 沈秦从外边进来,「你还家里好,小没良心的,有了谢言川就不要哥哥们了。」 多日不见。 沈秦也是萎靡不振,好在他每天干活,这身子骨结实的很。 也不顾他身上脏,沈漾丢下帕子,冲过去给沈秦一个拥抱。 「大哥辛苦了。」 旁边的身高抽了抽鼻子,一脸酸味。 「漾漾昨个见二哥,也没这么热情。」 沈隋绷直后背,「见三哥也没有。」 于是小姑娘成功把仇恨从谢言川身上,转到沈秦的这个拥抱。 沈老二和沈老三同仇敌忾。 好在沈秦并没有发现沈漾的小心思,当真以为妹妹是在跟他亲。 「听说山上莲找到了,皇上解毒之后,谢言川是不是就得回边关了。」 三百八十八 卖花灯 说曹操曹操到。 沈漾没来得及反应,谢言川还穿着那天进宫时的衣服。 神色匆匆和沈漾打了声招呼。 随后拽着沈秦到一旁说话,他的声音压的极低。 只能看到沈秦脸色凝重,二人对视一眼。 沈秦皱紧眉头,「是我的疏忽,这段时间光忙着皇陵的事了。」 沈汉双手背在身后,探着脑袋,「发生什么了,谢公子,我家老四呢。」 他和沈唐一块进的宫。 谢言川缓和眉眼,「沈四哥近期在宫里替皇上研制解药。」 「等解药做出来,他便能回来了,沈二哥不必担心。」 「宫里一应俱全。」 至于沈汉第一个问题,谢言川选择性的忽略。 沈漾看出不对劲,她清了清嗓子。 「先吃早饭吧,谢言川吃了吗。」 雪娘子用糯米炸的糖糕,里边加的红糖,一口咬下去还会爆浆。 沈秦一口气足足吃了七个,就连沈隋都吃了四个。 雪娘子拿围裙擦手,乐呵呵的,「姑娘和公子喜欢吃,奴婢明个再多做些。」 沈漾拿油饼夹了两个腌好的咸鸭蛋递给谢言川。 白粥里放的蜂蜜和糖。 谢言川明白她担心的,虽是密诏,他还是低低解释了一句。 「放心吧漾漾,没有危险。」 他每次都这么说。 可以沈漾对谢言川的了解,他身担将军一位,若是没有危险。 便用不到他出面。 沈漾没有拆穿,垂下眼睛,「那就好。」 正月十三。 皇陵还剩最后的收尾阶段。 沈秦被调离监工,同日,谢言川嘱咐沈漾和沈汉。 尽早回桃花村。 至于沈隋,贡试于二月底,三月殿试。 他十年寒窗,就等今年这个机会。 谢言川拍了拍沈隋的肩膀,「沈三哥,相信你。」 沈隋这几日休息得当。 整个人看着比之前胖了点,他按了下谢言川的手。 「多谢谢公子。」 京城里风平浪静。 谢言川和沈秦却像是消失了一样。 元宵节会。 主街上到处都是卖花灯的,沈漾和沈汉还没回明悟城。 想着在这陪陪沈隋,等他考完试再说。 趁着节会,沈漾拢紧身上的斗篷。 「小南小北,往这边,二哥已经去占位置了。」 沈家独特的加宽板车。 前边放的是雕刻好的花灯,后边是花灯模子。 一片挂起来的红色山海。 沈漾穿梭在人群里,远远的,就看到红衣朝她招手。 「主子,这边呢,」 而她后边,沈汉和沈隋正在收拾案几。 摆着五六张椅子。 沈漾笑着回应,待板车停好,小姑娘一盏盏的把花灯摆好。 这些花灯都是沈漾亲手刻的。 这几天因为担心谢言川和沈秦,沈漾总是觉着无所事事。 正好趁着机会,她摆摊也是卖个开心。 沈汉觉着只要沈漾能找到事情做,哪怕自己搭银子进去都行。 更别说搭个人了。 周围都是些小摊。 这地方是沈汉特意拿银子跟人家换的,正处主街的中心。 对面三条巷子口,不管从哪里出 来,都能一眼看到沈家的花灯铺子。 店铺名字和价格都是沈隋写的, 他还画了幅符合意境的山水图,整个拉在后边。 看着显眼的很。 和旁边摆摊的略有不同,沈漾的花灯更多的充满童趣。 她会雕刻类似动画片的q版小人,上下左右加起来就是个完整的故事。 也会雕刻类似古代唯美的神话故事,但不管是哪种。 看着都很新奇。 花灯还没摆完就有客人过来问,穿着富贵的少年牵着绑发髻的小姑娘。 「妹妹,你喜欢哪一个,哥哥给你买。」 他们身后跟着护卫和奶娘。 小姑娘看中的是精卫填海,蓝绿色的小鸟叼着石头,海面波涛翻滚。 沈汉弯下腰,「这个要三两银子哦,小妹妹若当真喜欢,可以便宜点。」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水汪汪的,和小时候的沈漾有些像, 「我喜欢,谢谢大哥哥。」 旁边的少年有些不开心,「哥哥给你买,谢他做什么。」 他豪横的从腰间摸出五两银子,拍在桌子上,「不用找了。」 小姑娘拎着花灯,声音甜甜的。 「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 少年被哄的眉开眼笑,就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沈汉看着桌子上的银子,再回头看弟弟妹妹。 沈漾他们一脸打趣。 沈汉摸了摸鼻子,还挺嘴硬,「害,小孩嘛。」 开门红。 之后的生意更是络绎不绝。 沈漾的摊子相比较其他家,绝对不算优惠。 好在京城里的富贵人家极多。 少年们更多的是喜欢些雄伟的英雄人物。 眼看着花灯一盏盏的卖出去。 这会子时间还早,板车上放着刻刀,还剩下些花灯模子。 沈漾索性就在摊子上直接制作。 她上手又快又准,沈隋和红衣拎着糖水回来。 沈漾已经又做好了两个。 就摆在桌子上。 「主子,热乎的,快吃。」 糖水里放的小红豆,沈漾把刻刀放回去。 甜甜软软的糖水烫的心口软乎乎的。 沈漾眯起眼睛。 却恰好和迎面而来的林芝兰对上视线。 林芝兰头上插着金簪,身边跟着个陌生姑娘,丫鬟手上拎着两盏荷花模样的灯笼。 沈漾愣了愣,这才从位置上站起来。 林芝兰也看到沈漾了,包括她面前的摊子。 毕竟是谢言川的母亲,沈漾率先打了招呼,「林夫人,元宵安康。」 林芝兰神色冷漠,「免了,沈姑娘屈尊降贵,我可担不起。」 「回头让川儿知道,又当我难为你呢。」ap 她旁边的姑娘似乎对沈漾很感兴趣。 手指拨弄了一下花灯上的指针,「这是什么,如何卖的。」 红衣的表情比林芝兰还冷,「不卖。」 那姑娘如同没听见,挽着林芝兰的胳膊,「姨母,禾儿想要这个行吗。」 林芝兰刚想开口,沈汉笑笑,「林夫人,我妹妹做的花灯可矜贵的很。」 「不是价钱贵,费时间,至少得十一年呢。」 而距离谢言川去沈家,正好十一年。 林芝兰听出沈汉话里的意思,她板着脸。 「你在威胁我,」 就连 沈隋都往前站了一步。 三百八十九 表小姐 林芝兰并不畏惧沈家,可自己一生只有谢水韵和谢言川两个孩子。 她明白谢言川的执拗。 若自己当真因为小事和沈家结下梁子—— 她已经对不起闺女了。 不想再彻底失去儿子。 林芝兰深吸一口气,「禾儿,我们走。」 没能买成花灯,韩禾一脸不开心,走之前隐约听见她说话。 「姨母,她是同表哥订亲的沈姑娘吗。」 「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抛头露面啊。」 沈漾嘿了一声。 她不也出门了吗,她就是没摆摊而已。 咋滴了! 看不起谁呢! 沈漾气的拿手捶了捶胸口,沈汉眉眼冷漠,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嘴上倒是在安慰沈漾。 「谢公子不是说了,林夫人就是这个脾气,漾漾不必放在心上。」 「咱不卖了,你喜欢哪盏,二哥给你买。」 「小南小北,收拾摊子回去。」 沈隋虽不如沈汉财大气粗,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也有不少。 他俩一左一右。 沈漾还想挣扎一下,「还剩几个呢,为什么不卖啊,等等。」 却被两个哥哥一人一个胳膊架走。 沈汉:老板,来个最贵的。 沈隋:老板,要个最大的。 那之后再逛街,沈漾整个人埋进花灯里。 老板还真实诚,沈隋要最大的,还真是最大的。 整个花灯呈蚌壳的形状,能把人包裹进去,蚌壳外边点了足足十六盏灯。 沈漾就是一个行走的蚌壳精。 而沈汉要的最贵的,它之所以贵,也是因为大。 好在不需要整个人填进去,那是个雕刻细致的楼宇。 上下六层。 每一层都点着油烛,沈漾都怕给自己烧死。 街上明明也很亮。 沈漾比整个街都亮。 那之后倒是没见过林芝兰和韩禾。 除了花灯,街上还有戏台班子,沈漾听了几嗓子。 主要是手上拎的太累,她招呼着二哥三哥,要不回去吧。 沈漾自己刻花灯。 家里的自然不能少,宅子门口挂着两盏简简单单的宫灯造型。 下边垂着流苏。 沈漾把自己的蚌壳脱下,敲了敲肩膀,红衣有眼力劲的凑过来。 她手上力道适中,沈漾舒服的龇牙咧嘴。 房顶上掉下个黑衣人,单膝下跪,「二公子,您要的东西,」 火漆封着的密信。 沈汉接过来,黑衣人再次消失在房顶。 往前只在谢言川的暗卫里见过,沈漾哇哦一声。 沈汉一目十行,嘴角带着冷笑。 他把密信推到沈漾面前,「看看吧。」 信里是沈汉命人调查的韩禾背景。 她是林芝兰娘家侄女,非京城人士,她爹是个秀才。 靠着谢诏的勋功,勉强给她爹弄了个县令。 谢家出事的时候,韩家当了缩头乌龟。 唯恐牵连到自家,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没听说谢言川还有表妹。 谢家洗刷冤屈,韩禾在其父母的示意下,来京城投靠姨母。 林芝兰虽然生气妹妹的作为,但到底是骨子里的血亲。 她还是让韩禾在京城住下。 按照密信里的说法,韩禾此行其 实是为了谢言川来的。 少年将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一旦韩禾能嫁给谢言川为妻,他们韩家就不用愁了。 沈汉着重点了下结尾处的名字,「这韩禾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 「都是些无用之才,她爹能靠一个秀才当上县令,再看看三个儿子。」 「就一个童生,怕是也指着谢言川的勋功呢。」 一家子的吸血鬼。 沈漾冷下眉眼,「林夫人看着是个精明的,就没察觉出不对劲?」 红衣站在一边,双手环胸。看書菈 「她这是做给主子看呢,觉着谢狗有多抢手似的。」 「让主子为了维持和谢狗之间的感情,不得不对她低头。」 红衣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老妖婆。」 沈漾的脑子不适合宅斗,她无奈揉了下额头。 「人都是相互尊重的,不过话说回来……」 小姑娘一脸郁闷。 「这些年除了谢言川,就是前娃娘要给我说亲。」 「怎么也没个别的中意我的。」 她就着会客厅里的铜镜照了下,之前还说家里的哥哥除了三哥抢手,其他的都没姻缘。 合计自己也是这样。 呜呜呜呜,他们好没本事。 沈汉轻笑了一声,「若不是你一直在明悟城不出来,再加上谢言川对你确实不错。」 「哪怕现在放出风声,说大哥和沈老二有个云英未嫁的妹子。」 「你看看媒婆能不能把咱家的门槛踩烂。」 说这话的时候。 沈汉骄傲的挺起胸膛,他不爱在家里说自己的能耐。 但现在只要是过路行商,谁不知道沈氏百货超市的沈老二。 沈漾当头一棒。 「哇,二哥好厉害,那想嫁给你的女子一定也很多吧。」 沈汉的胸膛慢慢缩回去。 他不自在的抬头看房顶,「男子汉顶天立地,当先立业在成家。」 随后清清嗓子,「说谢家呢,你扯二哥身上干什么。」 「关于这个韩禾,漾漾是怎么想的。」 沈漾累了一天,她伸了个懒腰,「谢言川不在京城,谁想都没用。」 「早点睡吧。」 她看的很开。 只是沈漾看的开,不代表别人也是。 二日一早。 也不知道这京城是不是不允许睡懒觉。 沈漾还没起来,就听着门口有人大声喧哗。 红衣跟个炮仗似的,沈漾来不及清醒,急忙拖着鞋子出门。 韩禾打扮的花枝招展,手上捏着帕子,她身后的丫鬟正在同红衣吵嘴。 阳光有些刺眼。 沈漾拿手搭在额头,正巧被韩禾看到。 韩禾嘴角带着冷笑,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漾,懒懒散散。 「昨个天黑,没见到沈姑娘的长相。」 「今个特意过来打声招呼。」 她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嫌弃,仿佛沈漾多拿不出手似的。 沈漾愣了一愣,红衣半遮住沈漾的身影。 「我家主子从头发丝到脚趾盖都比你好看。」 丫鬟不遑多让,「明明是我们小姐貌美。」 沈漾扶着门框把鞋穿上,也没说回去收拾收拾。 她冲着红衣摆摆手,「红衣姐,去倒点茶水来。」 「对了,将我屋里的花灯收一盏出来,回头送进宫里,给公主准备的 。」 三百九十 那边退婚吧 红衣气哼哼的瞥了一眼韩禾和丫鬟。 转身进屋。 沈漾同韩禾坐在对面,上下四周打量了一圈。 「你就这么空手来的?也没拎点什么东西?」 韩禾让她问的一愣。 「我……」 沈漾摇了摇头,似乎有点不理解,「连村里的小娃娃都知道去别人家要拿点水果。」 「韩小姐是吧,你刚才说你来干什么来着。」 丫鬟站在韩禾后边,趾高气昂。 「我家小姐是将军夫人的亲侄女,过来看看谢公子的未婚妻,有问题吗。」 许是嗓门大。 韩禾挺起胸膛,一脸的骄傲。 红衣在茶盏里加了沸腾的开水,当然沈漾的是另外倒的。 刚一出会客厅。 就听着沈漾言笑晏晏,「既是如此,韩小姐喊我一声表嫂不过分吧,」 她懒懒散散的靠在身后的椅子上。 韩禾气的柳眉倒竖,「沈漾你还没过门呢!再说了,姨母根本就不喜欢你。」 「你能不能嫁给表哥还不知道呢!」 她身上的粉色长裙带着洒金。 约莫是上好的料子。 沈漾眼神冷漠,「这话是林夫人亲口跟你说的?」 「若不是,你这话便是在败坏林夫人的名声。」 红衣将热茶重重摔在桌子上。 溅起的水滴滴在韩禾胳膊,她指着沈漾的鼻子。 「就是姨母亲口说的!」 「我告诉你,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嫁给表哥,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她搓着胳膊上的刺痛。 沈漾探出脑袋,看向韩禾后边,「林夫人,韩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左右沈谢两家的婚约只是爷爷订下的了,林夫人若当真觉着沈漾痴心妄想。」 「等谢言川回来,便退婚吧。」 接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林芝兰,还是没拦住韩禾那张嘴。 对于自己这个愚蠢的侄女。 她若当真能讨谢言川的喜欢,又何必等到现在。 韩禾面色苍白,无力的张了张嘴,「姨母。」 林芝兰双手端在胸口,重重吐出一口气。 「别喊我姨母,谁让你过来的。」 丫鬟站在韩禾后边,她是韩禾从家里带来的。 自是向着韩禾。 不懂京城里的规矩,丫鬟顶撞了两句。 「夫人,小姐只是过来同沈小姐说说话,并无恶意。」 林芝兰这会子正找不到出气的地方。 她当即瞪了一眼丫鬟,「是你这贱皮子怂恿的你家小姐。」 「没点规矩,来人,拖下去找个人牙子发卖了。」 丫鬟吓的瘫软在地,抱着韩禾的腿。 「小姐,救救奴婢,小姐,」 韩禾有心护着她,不等开口,林芝兰呵斥一句。 「你若是有意见,就从京城滚回去。」 这话说的已经有些重了。 韩禾没敢反驳,只是闭了闭眼睛,丫鬟面如死灰。 她伺候韩禾这么久,自然明白自家小姐的脾性。 看完一出闹剧。 沈漾根本没站起来,「林夫人,这婚事是退还是不退。」 她本无意跟林芝兰撕破脸皮。 可也不至于让人欺负到头上。 林芝兰瞥了一眼韩禾,「还留在这干什么,回去。」 诚 然林芝兰努力绷直后背。 可还是从脚步里看出她的不自在,红衣跟只斗胜的大公鸡似的, 就差朝天打鸣了。 沈汉这才从屋子里出来,「漾漾。」 他顾着沈漾和林芝兰的面子,沈漾拿手抹了把脸。 「我去洗漱,等会进宫。」 皇陵修缮完工。 顺安公主的葬礼定于正月十八。 沈漾将花灯小心包好,递了腰牌,求见贵妃娘娘。 谢水韵的身子已经很明显了。 晓得沈漾是给顺安送的,她勾起嘴角,「沈姑娘有心了。」 「顺安最爱你的手艺,若是有这个陪葬,她晓得也会开心的。」 屋里烧的热气腾腾。 沈漾身上的斗篷没有摘下,她双手搭在膝盖。 「贵妃娘娘,还有一事,民女觉着不能瞒您。」 沈漾的脸色严肃,关于早上韩禾去沈家,后因婚事问题和林夫人的矛盾。 都说闺女是娘的小棉袄。 谢言川不在,沈漾只能同谢水韵说。 林芝兰若当真觉着她和谢言川不般配,左右嫁过去还得伏低做小。 沈漾倒觉着不如不嫁。 或者直接嫁去边关,不相往来。 她一点没瞒,谢水韵眉头越皱越紧,「本宫倒是听母亲说过,姨母家的表妹要来,」 「怎么是个拎不清的,沈姑娘不必生气,这事本宫替母亲跟你道个歉。」 谢水韵握着沈漾的手,从胳膊上褪了个祖母绿的镯子。 沈漾低头,「娘娘,沈漾并非这个意思。」 谢水韵笑笑,「本宫知道,沈姑娘放心,你同阿川好好过。」 「娘亲就是那个脾气,本宫会同母亲说一说的。」 她拍拍沈漾的胳膊。 「本宫是真的很喜欢沈姑娘,待你和阿川成亲,姐姐送你们一份大礼。」 她索性连尊称都不提了。 沈漾凭白得了个镯子,还是能拿去博物馆展览的那种。 沈漾并未见到凌文清,想来这会子还没下朝。 熏香换了梅花味的。 谢水韵靠在美人榻上,单手撑着下巴,「来人,拿本宫的腰牌,去将军府请母亲过来一趟。」 宫女急匆匆的离开。 沈漾并没有直接回家,问了小太监去太医院的路。 宫道两旁种的树。 每隔几句就插有宫灯。 远远的,太医院的门口挂着牌匾。 沈漾已经能闻到草药的香味,小路豁然开朗。 太医院门口铺着青砖。 外边冷,空无一人。 撩开上边的帘子,里头整体呈圆形,成摞的架子上晒的草药。 中间椅子上有人扭头看过来。 「你是哪个宫里的,过来什么事。」 这御医将沈漾当成丫鬟了,小姑娘放下帘子。 「劳烦,我想找一个沈隋。」 太医院分三进门。 前边是日常轮守的太医,中间是用来短暂休息的厢房,后边是熬药的小院。 沈漾跟着前边一身官服的男子。 这会子正中午,沈隋在中院休息呢。 「姑娘是沈公子的……?」 男人有些迟疑,沈漾双手搭在肚子上,「妹妹,沈隋是我哥哥。」 沈隋虽然来的晚。 但因为山上莲太过贵重,每次熬煮都有一群御医跟着学习 。 三百九十一 一种不太合适的对话 晓得她的身份,男子笑着点头。 「没听沈兄说过,还有个如此好看的妹妹,沈姑娘,这边请。」 「在下黄芩,太医院医官,和沈公子一见如故。」 走廊上挂着香囊。 沈漾礼貌的点头,「黄公子。」看書菈 厢房连成一片,每个门口都是不同的药材。 黄芩带着沈漾往旁边走,隔外边就能听见沈隋说话的声音。 「别动啊,轻点。」 「对对对,我马上出来了。」 「别急呀小东西。」 这话里有种莫名的猥琐,沈漾站在原地,黄芩咳嗽一声。 「沈兄。」 里边的声音一静,随后是沈唐回应,「黄医师吗,进来吧,我忙着呢。。」 沈唐还不知道沈漾过来,黄芩拍了拍门。 「沈兄,有姑娘。」 他并未挑明沈漾的身份,沈隋啊了一声。 「那可不妥,这场面姑娘可看不得。」 什么场面还是姑娘家看不得了。 沈漾气沉丹田,双手下压,黄芩还没反应过来。 沈漾一脚踹开房门,「沈老四,你干嘛……」 阳光折射进屋子里。 沈唐双手血红,抵住桌子一角,身子倾斜。 脸颊是飞溅上去的鲜血,听见动静,他转身看过来。 只有脑袋在动,沈唐冲着沈漾露出笑。 「漾漾,你怎么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老四蹲坐在椅子上,拿冰袋敷脸,眉头皱在一块,委委屈屈。 对面沈漾双手搭着膝盖,面色阴沉。 黄芩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安慰谁,只能喏喏的动了下嘴唇。 「沈姑娘……」 沈漾一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沈老四,为什么要杀一只,」 她深吸一口气,「无辜的小兔子。」 桌面上。 鲜血横流的兔子已经没有呼吸,肚子被剥开一个大洞。 内脏也被翻的乱七八糟。 看着既残忍又可怕。 沈隋低下头不说话,脸上被沈漾揍的两拳火辣辣的疼。 屋子里有些安静。 沈漾一拍桌子,「说!为什么!」 沈唐吓的缩在一块,「漾漾,你别问了,你你你饿不饿,我给你拿块人参啃着玩啊。」 小姑娘捏了捏鼻梁。 「今天敢剥兔子,明天就敢剥人,你看我治不治得好你!」 她说着就要从旁边找顺手的棍子。 黄芩急着劝架,「沈姑娘沈姑娘严重了,沈兄不是那样的人!」 「沈兄你快解释啊,到底怎么回事。」 可沈唐非但不反驳,还肯定的点点头,「我是要剥人的。」 漠视生命。 沈漾没想到,沈唐都这个年纪了还能长歪,她气的就要拿一旁的篓子打沈唐。 闹成一片。 外边跑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沈兄,我又捉了只小老鼠过来,你试试看能不能用。」 又是个年轻的男子。 穿着统一的医官服侍,他手上拎着老鼠尾巴,还在叽叽喳喳的乱叫。 沈漾手里的篓子还没放下,所有人目光看过去。 男子有些茫然。 「沈兄,兔子成精回来复仇啦?」 国丧之礼。 沈漾穿的一身素白,再加上圆圆的杏眼。 难 怪男子有这个疑惑。 沈唐无奈扶额,「什么啊,这是我妹妹,楚兄。」 楚然倒是没有黄芩那么惊讶。 他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漾,「原来这就是你妹妹。」 小姑娘拍拍双手,「楚公子,这老鼠是用来做什么的。」 楚然兴高采烈,「替沈兄捉的,用来解刨,沈姑娘怕是不知道,沈兄是为了……」 沈唐重重咳嗽几声。 楚然左右看了看,有些狐疑,「啊,沈兄,不能说吗。」 沈漾冲着沈唐飞出一个眼刀。 「能说,楚公子请说。」 楚然一指桌子上的兔子,「沈兄家里有个妹妹,也就是姑娘你。」 「听说姑娘指骨受了伤,有时候手指不听话。」 「沈兄从手札上得到剥肉取骨的法子,但怕自己技术不精,姑娘受罪。」 「特意找了些活物先试试,这些兔子都是御膳房用来吃的。」 「不过,」他挠了下头发,「最近要的太多了,御膳房不给了,我这才找的老鼠。」 随着楚然说话。 沈漾慢慢停下动作,沈唐低着头没有反驳。 沈漾深吸一口气,「四哥,你是为了我的手?」 她早该想到的。 凌逸那回,沈漾看过手札上的笔记。 沈唐没有否认,「若是不取出来,你以后没法子做那些精细的木工。」 「肯定不开心。」 黄芩左右看看,打圆场,「原来是这样!沈兄年轻有为,竟然还知道剥肉取骨的法子。」 桌子上的兔子收拾干净。 晓得沈漾是过来给凌逸送花灯的,沈唐往外看了一眼。 「原来都过了十五了,时间真快。」 涧中花的解药还需要一段时间。 月底之前,肯定要做出来,毕竟去找山中莲之前,皇上已经下令处置林平江。 他近来还是回不去。 沈漾留下钱袋子,嘱咐他和同僚打好关系。 再想要什么直接花银子买。 沈唐嘿嘿笑了几声。 「好的,漾漾。」 正月十八。 沈秦和谢言川还是没回来。 钦天监算出的日子,公主的棺椁自皇宫抬去皇陵。 百姓身穿素衣,沿街跪拜。 凌文清也是一身白色,单手抵住下巴,重重咳嗽。 他早在皇陵里等着,天气冷,再加上有冰棺。 凌逸的尸身保护的很好。 沈漾和沈汉沈隋随着棺椁往皇陵的方向一块走。 地面铺满了纸钱。 皇陵里埋着皇家历代列祖列宗,凌逸没成亲,本来不能入祠堂。 凌文清摸了摸凌逸的脸,甚至挤不出一个笑。 「顺安,皇兄来送你了。」 「你最喜欢热闹,开不开心今天有这么多人。」 眼泪滴在凌逸脸上。 凌文清吸了下鼻子,谢水韵扶着身后宫女的手,命人将花灯送上来。 这上边刻的是小故事,沈漾在下边装了机关。 虽然不能发出音乐声,但如同走马灯。 一帧帧的小人活过来一样。 「沈姑娘送来的,顺安一定喜欢。」 凌文清侧过身子。 谢水韵把灯笼放进棺材。 看见凌逸的尸体,她没忍住眼眶一红,身后的宫女扶着谢水韵,轻声安慰。 「娘娘,您还有身孕,要注意身体。」 三百九十二 解毒 凌文清握着谢水韵的手。 两个人虽未说话,互相汲取温暖。 随着太监尖利的嗓音,皇陵内外挂满白帆。 棺椁的盖子缓慢盖严,推进地宫,凌文清闭了闭眼睛。 这一刻,他不是九五之尊。 而是一个失去妹妹的哥哥。 没出正月。 沈唐的解药误打误撞果真做出来了。 山上莲熬煮之后汁水漆黑,隐约散发出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 药丸一共做了三颗。 沈唐亲自揣着去见皇上,凌文清依旧瘦的厉害。 临近月底,他整个人状态更差,眼眶乌黑,嘴唇发白。 沈唐行了礼,那盒子由太监呈到桌子上。 看着三粒并在一块的药丸,凌文清拿起一颗。 「沈公子,如何服用。」 他丝毫不设疑。 倒是旁边的大太监低声提醒,「皇上,奴才先来吧。」 沈唐要了一杯水,往前站在案几旁边。 捡起旁边略小的那颗,大大咧咧的直接塞进嘴里。 几口水顺下去,沈唐眉眼清澈。 「皇上,都是草民亲手熬的,没有问题。」 他这幅赤子之心。 不仅是太监,凌文清轻轻笑笑,随即将手里的那颗也吃了。 药丸在胃里融化。 凌文清面色潮红,浑身滚烫,一口黑血直接喷在折子上。 这一出来的太过突然。 太监急忙扶住凌文清,「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沈唐被御林军当场拿下。 那黑血还在源源不断,地面散发出腥臭。 宫女立刻去太医院找人。 沈唐是按照手札上的办法做的,他自己吃了也没什么事。 太医还没来。 凌文清张开喉咙,似乎喘不过气,就在此时,他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爬出来。 太监吓的松开手。 是一只八脚蜈蚣。 摇头晃脑,经过凌文清的舌头,还停了片刻,似乎在确认身体里的味道。 最后掉在桌子上,凌文清也不吐血了。 沈唐眼疾手快,抽了把直接把蜈蚣砍成两半。看書菈 蜈蚣死后化成一滩绿水。 地面清理干净,凌文清足足漱了几十口茶水,勉强压住恶心。 「沈公子,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御林军退下去,沈唐坐在椅子上,「回皇上,涧中花的蛊虫都需要载体。」 「一般巫师会选择五毒之一,这蜈蚣便是您身体里中毒的原因。」 好在山上莲把它逼出来了。 心口处的沉闷消失,凌文清摸了***脯,「朕现在觉着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今个当值的太医是黄芩。 以脉诊替凌文清把了片刻,他撩起袍子跪在地上。 「皇上的脉搏稳健有力,已然毫无大碍,之后煮些凝神静气的汤药,静养几日便可。」 凌文清露出笑意。 「此事还多亏沈公子,来人,传朕旨意,替沈唐封赏。」 沈唐终于能从皇宫里出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 他甚至有种茫然感,侍卫送沈唐回小院。 黄芩临行前给他送了香包,约好下次休沐时一起聚聚。 这小子还特意提了一句。 「若是沈姑娘得空,沈 兄将沈姑娘一并带来。」 也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 二月底考试。 沈隋已经几天没出来了,沈唐到家的时候,沈漾和沈汉都在。 程御已经走了。 南疆的国主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底下的几个儿子明争暗斗。 程御得回去看着,不管最后谁登基,都得大巫师祈福。 上回花灯节剩下的底座。 沈漾趁着没事,拿刻刀一人刻了一个。 沈秦屋檐下挂着策马奔腾的将军,沈汉的是捧着金元宝的貔貅。 正在刻沈隋的蟾宫折桂,一抬眼,沈唐从马车上跳下来。 「四哥。」 马车里还放着凌文清给的赏赐。 沈唐看起来喜气洋洋,「漾漾,四哥回来了。」 沈汉和沈隋听着声音从里间出来,许久不见。 沈老二拍拍沈唐的肩膀,「老四。怎么样。」 侍卫们把赏赐放在院子里。 领头的那个抱拳,「恭喜沈四公子,贺喜沈四公子。」 「皇上龙体无恙,沈四公子日后前途无量,」 不必沈唐解释,沈汉反应过来。 他笑着给来的侍卫塞银子,「麻烦各位兄弟了,这银子拿着吃酒。」 等到侍卫离开。 小北关上门,沈唐急吼吼的打开箱子,「漾漾,四哥给你要了套头面,你看看喜不喜欢。」 缠着点翠的首饰。 发冠整体做工精致,沈唐把发冠带到沈漾头上。 小姑娘僵着脖子,不敢动弹。 沈隋双手垂下,「倾国倾城国色天香。」 这嘴甜的。 沈漾把东西放回去,「谢谢四哥,晚上让雪娘子给你做好吃的。」 外边冷。 沈隋也难得没看书,坐在会客厅里听沈隋说当时那只蜈蚣爬出来有多吓人。 桌子上摆着瓜果糕点。 沈唐顺手捏起个甜酥,「对了,大哥呢。」 余下几人对视一眼。 沈汉摇摇头,「半个月前跟谢公子一起走的,一直没消息。」 沈漾和沈汉一方面是在这陪着沈隋考试。 一方面也是等着沈秦回来。 沈唐嘶了一声,压低声音,「我在宫里,倒是听说点小道消息。」 「不知道和大哥他们离开有没有关系。」 沈漾示意红衣把门关上。 红衣靠在会客厅外边,帘子掩住屋子里的景色。 她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林平江有个儿子没死,说是被林平江送到蛮夷了。」 「这次林家出事,趁着谢公子和大哥都不在,林平江好像从牢狱里被救走了。」 沈漾深吸一口气。 沈唐摆手,「只是小道消息,还不确定。」 「我原先以为皇上早都把他处理了,还以为是宫里瞎说的。」 「不过能让谢公子和大哥同时离京,我这才想起来,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沈隋嗯了一声。 「既然宫里有这个传闻,必然不是空穴来风,恐怕蛮夷和大宁之间……」 若说南疆如今有程御。 和大宁和平共处。 沈漾没见过蛮夷,只听说是游牧民族,一身腱子肉。 他们生活的条件很差,所有活下来的族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都是战斗的一把好手。 三百九十三 榜首 之所以没有形成气候。 一来是他们人少,二来是内斗严重。 皇上没有声张,恐怕也是怕引起慌张。 沈隋替沈唐倒了杯茶,他摇了摇头,「眼下只能等大哥他们回来,才知道具体情况。」 二月初。 沈唐重新拾起许久不看的书册,寒窗苦读多年,他着实不是个读书的料。 还不如解刨兔子来的有兴趣。 临近考试。 沈漾他们见天的给两个人补充营养。 沈隋原来瘦的吓人的身子跟吹气球似的,恢复气色之后。 整个人看着斯文俊秀。 二月底。 贡试要考三天,沈隋和沈唐同儒知书院的学子一快过去。 沈漾替二人简单收拾了行李。 沈隋一身白衣,头发拿玉簪盘起,沈漾替他整整衣摆下的褶皱。 「三哥,不必有压力,身体最重要。」 沈隋温和的勾起嘴唇。 「嗯,我晓得漾漾。」 轮到沈唐,沈老四咧着牙花子,「漾漾放心,我不会有压力的。」 沈漾一拳捶上他的肩膀,「你最好有点压力。」 这种同人不同命的对待。 沈唐狗脸委屈。 送二人一块去儒知书院,沈漾还是没忍住,「四哥,先前是同你玩闹的。」 「你已经很厉害了,考的怎么样都没关系。」 沈唐挠着头发,嘿嘿笑了两声。 「知道啦。」 郑思松已经不是儒知书院的院长。 但这次因为有沈隋,他在郑夫人陪着下,还是过来了。 头发花白,一丝不苟的梳在头顶,他后背有些弯了。 双眼炯炯有神,沈隋和沈唐一块上前拜见恩师。 郑思松笑着缕缕胡子,「老夫的眼光不会错,你二人此次,放宽心态,如当平日便可。」 沈隋朝郑思松行了晚辈礼。 「请夫子静待佳音。」 自此。 三天的考试悄无声息。 小院虽然没有牌位,沈漾还是在头一天晚上。 朝着明悟城的方向洒了一杯酒水,嘴里念念有词。 ——希望爷爷和爹娘,能够保佑三哥四哥考试顺利。 第三天一早。 天色蒙蒙亮。 沈漾等人便出发去贡试门口等着,怕去的晚了没有地方停马车。 绕是如此。 路边也有不少人等候,有些甚至都是这三天没走的。 车子上备着茶水糕点和肉饼。 沈漾抱着厚重的披风,初春的早晚依旧冷的厉害。 沈隋最先出来。 他穿的单薄,手上拎着小包袱,被空气激的打了个喷嚏。 立刻有人围上去,问今年的试题如何,有没有见过他们家公子什么的。 红衣和沈汉一块把沈隋从人群里挖出来,沈漾替他披上斗篷。 众人都默契的没提试卷难度,只说让他先去马车里吃点东西。 沈唐出来的有些晚,挠着脑袋,一出来就四处观望, 这会子人群已经平静。 也没人上去围问,沈漾顺利的把他也带出来。 沈隋吃了一块肉饼,茶水里荡漾着春色。 沈唐一口气炫了两个饼子,这才满足的叹了口气。 「舒服。」 「这考试也太难了,我眼睁睁的看着我旁 边两个格子里的考生因为吃的少晕过去。」 「被考官拖出去,成绩作废。」 「三年之后还得重考。」 沈唐的话多,考完之后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撞了下沈隋的肩膀,「三哥,你怎么样,我感觉我考的还行。」 沈隋双手搭在膝盖,静静嗯了一声。 没说好,也没说坏。 贡试的成绩要等三月初放榜,沈唐又开始捣鼓起他的兔子。 那段时间。 沈家每天吃的都是炒兔子炖兔子烧兔子。 沈漾看见兔头都犯恶心。 放榜当日。 沈隋起的早,看神态很是放松,沈唐倒是难得紧张。 拽着沈汉的胳膊,破有种猛狗撒娇的感觉。 「二哥,我害怕。」 沈汉撸了一把沈唐的头发,「没事,大不了挨顿揍。」 放榜是大事。 街上的客栈饭馆,许多住学子的,一个个翘首以盼。 就等着出个进士老爷,回头冲一冲殿试前三甲。 他们也算跟着沾光。 名单在主街上。 因为人多,众人也没赶马车,就跟遛弯似的。 还没到地方。 就听着人群爆发喝彩,那些年轻的年老的,双手举起。 整个人形容癫狂,「中了中了!我中了!」 当然也有落榜的。 面色沮丧,摇着头感叹时运不济,或者说考官毫无眼光。 沈唐看见好几个面熟的,儒知书院的学子多数都有真才实学。 他上前搭住人家的肩膀,扭头看过来,学子惊讶的指着沈唐…… 身后的沈隋。 「沈隋来了!沈隋来了!」 「榜首!」 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沈隋波澜不惊,沈漾脑子一瞬间空白。ap 啥玩意。 这人刚刚说什么来着。 人群分成一条小道。 沈隋温和的道了声谢,大红的榜单上边,第一名赫然是沈隋的名字。 沈唐嗷呜一声。 还没看见自己的名字,就已经抱着沈隋的胳膊。 「三哥三哥!你好牛!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汉嘴角咧的跟耳门子一般大,他袖子里没装碎银子。 索性今天高兴。 直接拿整块的银锭子当彩头。 「多谢各位,留着喝茶。」 银子被一抢而空。 红衣也是真心实意的开心,「主子,三公子真厉害。」 沈漾眼前一翻,眼看就要厥过去。 还是红衣捏着她的人中,「主子!你怎么了。」 沈漾面色通红,嘿嘿嘿的笑。 「第一名哎,第一名。」 她头回看到这种盛况,心脏着实修炼的不够。 沈隋过来扶着沈漾的肩膀,「既是知道成绩,回去休息吧。」 沈老四癫狂之后,突然想起来。 「还有我呢,我考的怎么样。」 沈唐的成绩不如沈隋,倒也不算差,处于中等。 也是能上殿试的名次。 直到他们走了很久,还是有不少人乐呵呵的讨论。 不过沈隋自己有小院,那些客栈倒是没法拿此当噱头。 放榜第二日就是殿试。 晚上沈漾特意嘱咐,要好好休息。 或许是 今天看到沈隋的成绩,沈漾这会子竟然有种诡异的安心。 便是殿试没拿到状元。 以沈隋和沈唐现在的成绩,也不负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 三百九十四 状元 沈漾一夜都没怎么睡。 殿试有严格的进宫时间。 天还没亮。 沈隋和沈唐就已经出发了,多余的安慰不需要说。 这段时间也说了太多。 按照太监唱号,学子们一个个进入皇宫。 凌文清修养多日,看起来精神奕奕。 金銮殿两旁摆着案几和蒲团,数百人分坐两边。 随着太监一声,「皇上驾到。」 凌文清坐在龙椅,眼神自四周看了一圈。 自林家倒下,这朝堂上和林家狼狈为女干的官员削去不少。 如今座下的学子们,都是朝廷以后的栋梁之材。 沈漾一整天左眼皮都在跳。 房顶上来了两只喜鹊,一左一右的拢起翅膀,叫个不停。 红衣单手搭在眼前,「还让不让人消停会,烦死了,我去找个石头把它打下来。」 沈汉坐在院子里。 他丝毫不见烦躁,反而伸手阻止,「红衣姐,喜鹊报喜是好事。」 「让它们叫吧。」 他甚至搓了点糕点渣子,丢在花园下边的泥土里。 喜鹊叫累了好补充体力。 沈漾从屋子里出来,雪娘子中午做了饭,他们也没心思吃。 看着逐渐往西的太阳。 小姑娘和沈汉坐在一块,她今日难得换了身春衫。 软黄和翠绿的颜色交织,看起来清新脱俗。 「这殿试也该结束了吧,三哥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沈汉押了一口清茶,「不急。」 话音未落。 门口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锣声,「中了中了!沈三公子中状元了!」 随后就是冲天而起的唢呐。 沈汉一口茶水喷出来,因为激动老脸通红,「真中了??他娘的!老三可以啊!」 雪娘子端着早就准备好的铜板。 木门敞开。 来报喜的官员喜气洋洋,沈隋他们还在后边。 左邻右舍都出来贺喜,就连街上都跟来不少行人, 一个个拱手抱拳,沈汉两手抓着铜板撒出去。 「多谢各位美言!」 「明日沈家在满堂春摆宴,各位不要嫌弃,有时间的都过来吃席!」 那一大摞铜板全部洒了个干净。 百姓们笑着应好,说要看看状元郎的风采。 沈漾则是包了几个大红包给报喜的官员。 「辛苦了各位大哥。」 钱袋子沉甸甸的。 这是好事,几人也没推辞,「不辛苦,明日哥几个也过来讨个彩头。」 沈漾自然欢迎。 主街上又起热闹。 「状元游街啦!快来看呐!」 连带着沈家的几个,众人齐齐涌了出去,红衣拽着沈漾。 「主子,四公子……」 报喜的人并未提起沈唐的名字。 估计并不在前三甲。 沈漾摇摇头,「没事,等四哥回来。」 前三甲本就难得,四哥考上进士,已经是旁人所不可及的了。 自皇宫的方向。 远远的就看到三匹高头大马一前一后,打头的就是穿着红衣带着红花的沈隋。 他平日总是一身白色,阳光折射在衣服上。 他整个人又白又嫩。 一时间,整个街上都在讨论状元楼的长相,身后的榜眼探花竟无人在意。 有胆大的姑娘朝着沈隋扔手帕绢花,地面上铺成一片丝锦。 沈隋都没接。 只是礼貌且温和的朝四周拱手抱拳,经过沈漾这边。 小姑娘从头发摘下发簪,前边人群着实拥挤。 她笑着跳起来,「三哥三哥。」 发簪朝着沈隋的方向砸过去。 沈隋似乎听见了,对上沈漾的视线,簪子落地。 沈漾本就图个好玩,也没指望沈隋能接住。 可状元郎竟拉紧缰绳,低声同牵马的侍卫说了声什么。看書菈 侍卫低头在一堆帕子里找到发簪,递给沈隋。 他朝沈漾挥了挥手,这一出来的突然。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沈隋的视线看过去,沈漾惊了一下。 随后不管不顾,「三哥!是我扔的!三哥最棒!」 她的声音清脆。 所有人都晓得这是状元郎的妹妹,露出善意的笑容。 前三甲还要围城一周。 沈漾他们没跟着,索性先回家里等着。 沈唐懒懒散散的坐在椅子上,手边沏的热茶,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听见脚步声。 他扭头看过来,「回来啦,漾漾二哥,三哥转完了吗。」 看沈唐的表情不像沮丧。 沈漾放下心,科考只是最好的路,又不是唯一的路。 四哥能想开就行。 她摇摇头,「没呢,说是还得去城外。」 沈漾刻意没有提起殿试的成绩。 她和沈汉坐在沈唐对面,沈老四等了片刻,有些犹豫。 「漾漾,二哥,你们不问下我考的怎么样吗。」 沈汉拿手抵住下巴,咳嗽一声。 「考的如何都没所谓,左右家里不缺吃喝。」 沈老四直接急了。 「怎么能没所谓呢!快问快问!」 他甚至有些期待,这下勾起沈漾的好奇心。 沈汉歪了下脑袋,「那,老四,你考的怎么样。」 沈唐长叹一声,「哎!虽然不如三哥一举成名,但是吧——」 沈唐从后腰抽了个黄色卷轴。 一副不经意的模样,等沈漾他们打开,这赫然是一封圣旨。 沈汉当即要跪,沈唐阻止他的动作。 「没事二哥,这是皇上私下给我的,说不用那么正式。」 圣旨上。 皇上钦点沈唐入太医院,从四品,不日进宫任职。 「太医?」 沈漾不可置信,沈唐挠着头发嘿嘿笑了两声。 「其实是我自己想当太医,爷爷留下的那些手札,我越看越觉着应该要传承下来,」 「我读书不如三哥,做生意不如二哥,行军打仗不如大哥。」 「正好对医术有些兴趣,索性就跟皇上申请,到太医院交流学习。」 因为上回涧中花的解药。 凌文清愿意满足沈唐的一个愿望。 其他人还没定下来,只有沈唐自己,私下已经拿到任职书。 怪不得他丝毫不急。 沈漾默默竖起大拇指。 「四哥,你真是个神人!」 沈汉也默默竖起大拇指。 「老四,是二哥低估你了!」 沈唐挺挺胸脯,他也很牛的好吧! 直到夕阳西下。 沈隋才回来,屋子里准备了一桌好东西。 他刚一进 门,所有人跳出来。 「惊喜!」 「恭喜三哥!」 有什么油乎乎的东西抹在鼻子上。 三百九十五 林夫人低头 沈漾捧着自制的蛋糕。 没有奶油,她用的蛋清打发的,稠度不够,看起来不伦不类。 蛋糕上边的红色小子,是用红苋菜搅成汁写的。 ——祝贺沈隋沈唐金榜题名步步高升! 没有小蜡烛。 沈漾把红烛削的细细的,中间穿着引子,插了两根。 刚才抹到沈隋鼻尖的就是蛋糕上的奶油。 「三哥四哥快来吹蜡烛,」 火折子点着引子,红衣按照吩咐把油烛灭了。 屋里只剩下这两方光亮。 沈漾让他们先许愿,沈隋不搞封建迷信,笑着把簪子重新插回沈漾头上。 沈唐兴致勃勃,他戳了下沈老三的肩膀,「三哥,来嘛来嘛,漾漾做了一下午呢。」 「别扫兴呀。」 沈老四双手合适,「我希望——」 被沈漾一把堵回去,「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有办法。 沈隋学着沈唐的动作,他有什么愿望呢。 原先觉着都是闹着玩,可真正闭上眼睛。 沈隋竟比沈唐吹灭的还要晚。 蛋糕摆在桌子中间。 沈隋切下的第一块给了沈汉,沈唐切的给了沈漾。 整个小院里的人都有。 鉴于沈漾以前做水果茶的手艺,众人很是期待。 小勺子挖了第一口。 沈漾僵在原地,沈唐上嘴唇不敢碰下嘴唇,大着舌头。 「我怎么觉着,有点难吃呢。」 沈汉和沈隋倒是咽下去了,不过看脸色也不好看。 沈漾呸呸几口,蛋糕吐在地上,糖放多了,又甜又腻。 「是很难吃,快快,都扔了吧。」 「咱就涂个寓意好就行。」 好在雪娘子的手艺一如既往,晚上在会客厅里聊天。 沈隋说起日后的规划。 按照历任前三甲,他大概率会先去翰林院,那里边多数都是文官。 对日后在朝堂上立足很有优势。 沈汉点点头,「朝堂上,二哥不懂,就帮不了你了。」 「老三,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 沈漾的眼睛亮晶晶的。 沈隋看着这一圈家里人,除了沈秦不在。 他朝着沈汉跪下。 男人后背挺直,「二哥,隋知道,当初出门行商。」 「二哥身上背了多重的担子,因为有大哥二哥和漾漾在后边撑着。」 「隋和老四才能无牵无挂的读书,这份情义隋永远不敢忘。」 随着他说话。 沈唐默默跪在沈隋旁边。 「大哥不在家,但这礼,二哥也担得起。」 他和沈唐同时磕头。 沈汉在外边向来都是笑面虎,他跟谁都是和和气气。 但坑死人来毫不手软。 也就对自己家人掏心掏肺,眼下这人卸下脸上的笑。 眼眶通红。 搭在膝盖上的手臂微微颤抖,「老三,你这是做什么。」 沈漾年纪小,哥哥们不能跪她。 小姑娘轻笑,「二哥,三哥说的对。」 当初是沈漾提出让沈汉出门行商,他年纪那么小。 要不是有高天阔带着,不晓得要吃多少苦头。 沈汉叹了口气,扶起沈隋和沈唐,「二哥都是应该做的。」 「以后你们在京城,还得互相扶持。 」 屋子里的油烛亮到很晚。 沈隋和沈唐要去宫里任职。 沈漾在京城住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就是谢言川和沈秦一直没消息,沈漾有些纠结。 沈汉却没办法。 府城里的生意堆积在一块,连带着高家涉及的产业。 他在殿试的第二天就收拾好行李。 两个行李箱搬上马车,白银带领一支商队。 沈老二单手背在身后,「等大哥回来,一定给我传书信。」 「让我知道大哥他们安全。」 沈漾点头,「好,二哥也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商队前边抬来一顶小轿。 林芝兰手上捏着帕子,她身后跟着一众捧着托盘的丫鬟。 沈漾和沈汉对视一眼。 从上次韩禾找茬,林芝兰走后就没见过。 她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了些许温和的笑。 「沈二公子这是要出门?」 沈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应了一声。 「林夫人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芝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沈漾,将帕子塞进袖子里。 握着沈漾的手。 「沈姑娘是个好姑娘,往前是我的问题。」 「前些日子贵妃娘娘着我进宫,同我聊了聊,我也晓得。」 「沈姑娘同川儿真心相爱,我这个当娘的自然是支持的。」 「韩禾已经送回去了,我今天过来,是给沈姑娘赔个不是。」 她朝后摆摆手。 就看着所有丫鬟一块掀开托盘,里边都是做工精美的首饰珠宝和文房四宝。 沈漾皱了下眉毛,林芝兰侧过身子,示意丫鬟把东西送进去。 「这些都是我的一点心意,沈姑娘不要嫌弃。」 「再说了,沈三公子高中状元,川儿不在家,我这个当娘的,替他给未来大舅哥送点礼也是应该的。」 诚然不知道林芝兰怎么会突然弄出这一出。 但人家给了台阶。 沈漾还是邀请了一句,「林夫人来家里坐一会吧。」 林芝兰拍拍她的手,「不用了,府上还有些事要忙。」 「我得回去了,沈姑娘在京城若是无趣,就来将军府里。」 等到丫鬟们出来。 林芝兰来的快,走的也快。 沈汉这双眼睛多精,按照谢言川以前说的,他娘的性子。 沈老二双手背在身后,「你这个未来婆婆,可是个聪明人。」 现在的沈家,和往前可大不相同。 沈漾不想这么多,她扶着沈汉上了马车,「我在京城再等几日。」 「大哥要还是没消息,我也不等了。」 三月中旬。 初春的天气一天天热起来。 城外的桃花开成一片片粉色。 沈隋今天回来的晚,沈漾先吃了饭,沈唐住在宫里,只有休沐才能回家。 袍子上沾着泥土。 沈漾替沈隋拍打干净,「三哥去哪了。」 她只是随口一提,沈隋眉眼认真。 「去了一趟皇陵。」 皇陵有侍卫把守,他自然是进不去的,沈漾一愣。 关于沈隋去皇陵的原因,她用脚趾盖想也知道。 沈隋没有卖关子。 「从科考之后,我还没去告诉凌逸。」 「怕她不知道这个消息 ,将我和老四都同她说了说。」 三百九十六 兔子活了 沈漾嗯了一声。 「三哥是大人了,你有自己的决量。」 沈唐每隔半个月休沐两天。 今天正好是该回来的日子,雪娘子买菜回来。 笑着同沈漾他们打招呼。 「姑娘,晚上给你闷排骨。」 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 沈漾道了声好,桌子上摆着棋盘。 沈隋一身便服,闲坐无事,和沈漾一块下五子棋。 这还是沈漾教他的。 黑白子连成一片。 沈漾也有小聪明,可每次都算不过沈隋。 他天生适合在官场。 好在只是下着玩,输的多了,沈隋便有意让着沈漾。 小姑娘沉吟片刻,「三哥,我打算这两天就回明悟城了。」 沈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表情平淡。 「不等大哥和谢公子了。」 沈漾害了一声,「干等着也没法子,或许他们能回明悟城呢。」 「左右京城有你和四哥,不管他们到哪,都能传个信。」 沈隋没多劝。 「也行。」 沈唐回来的时候都快天黑了。 他身上脏兮兮的,沈漾眯了下眼睛,「四哥,你这……也去皇陵了?」 这个也字用的很是巧妙。 沈唐神秘兮兮,从身后拽出个白兔子,四肢乱窜。 「漾漾你看。」 平平无奇。 沈隋皱着眉头,「怎么,成精了?」 倒是沈漾反应的快,她瞬间握着兔子的两条前爪。 往旁边一拉,露出的胸脯上,一条长长的伤口,毛还没长齐。 「活了?」 沈唐重重点头,「活了!」 「活了好几只,这只是最开始的那个,除了伤口暂时还没长好。」 「丝毫不影响吃喝。」 沈隋跟打哑谜似的,左右看了看,「有人能跟我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沈漾笑笑。 沈唐邀功似的,「三哥,这些兔子都被划开胸膛,取出里边的零碎骨头,它们能活,意味着漾漾的手也能治好。」 关于沈漾手里的碎骨,沈家的都知道。 沈隋一脸震惊,左右看了看,最后抱起兔子凶狠的撸了两下。 「怪不得老四要去太医院,若当真有割肉取骨之术。」 「日后大宁的传记上,必然有老四的笔墨。」 他在翰林院这段时间。 整理国册,很多见闻和眼光都比从前更加宽广。 沈唐双手拍拍身上的泥土,低下头语气随意。 「这些都是从爷爷的手札上学到的,爷爷都没名流千古,何况是我。」 他只是想为沈漾治病而已,并没有更多的想法。 院子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沈隋看着沈唐,许久之后才开口。 「那是因为爷爷只有自己,但如今朝堂上,有我。」 沈老三从不觉着自己会止步于此。 他足可以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沈唐左右看看,嘘了一声,「三哥,你自己知道就行,可不能多说。」 小心隔墙有耳。 晚上吃饭的时候。 沈漾提起自己要走,沈唐也没阻拦,「回家看看也成,等你下次再来,就能帮你取骨了。」 小姑娘手上留条疤不好看。 沈唐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再钻 研一下如何不留疤的方子。 既是决定了。 沈漾也没耽误,趁着沈唐休息收拾了行李。 沈汉特意给她留了商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沈隋上朝还没回来,沈唐等着沈漾一走也要回去了。 如今在京城任职,不比从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沈唐扶着沈漾上马。 「漾漾,一路小心。」 沈漾低下身子,抱了下沈老四,「四哥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红衣坐在车架子上。 没让旁人,她来赶车,帘子放下来。 她再离开前看了一眼小院,桌子上摆着昨天棋盘。 上边是沈隋自己和自己下的残局。 「驾!」 马儿扬起蹄子,飞速离开。 路上沈漾还给京城写了几封信,问问沈秦他们回来没。 得到否定的答案。 也不知道这一次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耽误这么长时间。 沈漾虽然担心,却总觉着他俩是安全的。 四月中旬。 商队一路摇摇晃晃。 终于看到明悟城的城墙。 天气热起来,沈漾撩开帘子,她换了身轻便的春装,手里摇着团扇。 「可算是到家了,我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红衣懒懒散散的靠在身后的架子上,闻言就笑。 「主子回去能好好歇歇。」 马车没走主街道。 红衣原先还问要不要去百货超市看看,沈漾嫌自己形象狼狈。 再往桃花村走。 路上的青石经由这段时间,看着有些破旧。 村子正前靠左,隐约竖着个巨大的牌坊。 沈漾眯着眼睛,「那是什么东西。」 马车靠近才看到上边的字。 是沈隋的状元牌匾。 飞檐上修着喜鹊,沈漾很是讶异,「这是谁做的。」 他们并未听说过这事。 旁边有打扫的村民,听着声音过来,看见是沈漾。 急忙把扫把放在一边,「漾漾回来啦,哟,这次怎么没提前说。」 「听说沈三公子考上状元了,恭喜恭喜啊,状元郎没跟着一起过来吗。」 不等沈漾回答。 他一拍脑袋,「瞧我这个记性,状元郎哪能随便回来,肯定是当大官了吧。」 沈漾被噼里啪啦的一顿问。 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好了,最后才茫然的嗯嗯一声。 「三哥没回来,大伯,这个牌坊怎么回事。」 男人害了一声。 「县太爷立的,状元郎可是给咱桃花村争脸面了。」 「村里这不是,每天都有人打扫,咱自愿来的。」 「一户一天。」 沈漾似懂非懂,她看着红衣,「牌坊是说立就能立的吗。」 会不会有什么忌讳。 回头皇上再以私自立碑的罪名,说沈家飘了怎么办。 红衣小幅度的摇摇头,「无妨主子,牌坊只要合理,便是村名自己筹钱都不是问题。」 她既是这么说。 沈漾也放下心。 朝着村民行了一礼,「多谢大伯,回头大伯跟村里人说一声。」 「沈家摆宴,各位都来吃。」 先前沈汉只在京城设宴,若论远近亲疏。 桃花村才是他们生长的地方。 男人一 拍大腿,「行啊!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刚好我家里养了几头猪,趁着一块宰了吃肉!」 三百九十七 我有婆家了 这会子村民都在上工。 村里人少。 沈漾他们到家也没见到其他人,小院门口上锁。 院子里有人定期打扫。 地面上的叶子收拾的干净,泡桐树的叶子遮住一片阴凉。 朱红的外墙这些年已经有些脱皮了。 沈漾盘算着趁扩建厂子的时候顺便重修一下。 不过事情赶得及。 扩建的事情交给王之和李三护,她就跟着去了边关。 这墙也没修。 花园里的花丛没有修剪,枝叶胡乱的伸出来。 恭喜把马车赶到棚子下边。 巨大力的把行李什么的卸下来,商队的工人也没闲着。 一起帮忙扫地的扫地,擦桌子的擦桌子。 人多力量大。 茶水还没冷凉,院子里干干净净。 领头的男子擦了下头顶的汗,「沈姑娘,已经收拾好了。」 「兄弟们就不在这打扰了,先回去了。」 沈漾留他们吃饭。 男子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用了沈姑娘,这有货呢,兄弟们还有的忙。」 只是因为二公子不放心。 他们送到家才能回去复命。 沈漾只得道谢,商队前脚走,村子的小路上四面八方的来了不少人。 一个个七嘴八舌。 「漾漾回来啦。」 「状元郎的妹妹,可真厉害。」 「听说老大也当将军了,老沈家祖坟冒青烟。」 「可不是,几个孩子都有本事。」 红衣从屋子里搬着凳子出来。 沈漾热情的招呼着,他们都是听说沈漾要办宴席。 张罗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当然,也有跟打扫牌坊的那个大伯那样的,说自己家里有什么。 到时候一块配上。 沈漾表示不用,回头她从江南岸找些厨子,届时大家尽管过来吃就行。 不光是村民。 厂子里上班的也一块,大家都沾沾喜气。 村民们讨论着说行。 要是没什么事,他们就先回去了。 前娃娘留在最后,看着欲言又止,沈漾以为她又要给自己说亲。 晃了晃手腕。 「婶子,我已经有婆家了,您不用操心了。」 想了想。 沈漾又解释一句,「大哥他们也不急,说是先立业,还有红衣姐。」 小姑娘往后指了指,「红衣姐也心有所属。」 前娃娘几度张嘴,最后才憋出一句,「对,俺也是想跟漾漾说。」 「俺家前娃也定亲了。」 说到这个。 前娃娘眼神里神采奕奕。 「说的邻村的姑娘,大眼睛双眼皮,长的可俊了。」 「就看七月,到时候你可得帮忙去迎亲。」 「有你去,俺前娃的面子可足了。」 晓得不是给自己说亲。 接亲这事沈漾也听说过,是在成亲当天,找年纪相仿的未婚姑娘。 帮亲娘子抱被子或者拿其他的嫁妆。 这还是沈漾头一回,她兴致勃勃的点头,「成啊婶子,到时候跟我说就行。」 得了她的承诺。 前娃娘乐呵呵的。 这才起身离开,到门口才觉着不好意思。 「漾漾啊,俺以前不 知道沈大他们当将军又当大官的。」 「以后俺肯定不给你说亲了,这地里刨坑的,哪能配得上你呢。」 前娃娘搓着手离开。 沈漾有心解释,后来想想,解释了又能如何,还不如以绝后患。 院子的门没关。 沈漾招呼了一圈,这会累的整个人不想动。 她晃着胳膊,「红衣姐,晚上不吃了,我去洗澡睡觉。」 红衣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主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沈漾恍然想起来,她刚才为了拒绝前娃娘,脱口而出红衣有心上人。 小姑娘面色尴尬。 「我就是随便说的,红衣姐别放在心上。」 她说着就要去厨房烧水, 红衣跟在她后边,「主子知道也没关系,红衣的感情给的出,就不怕人知道。」 沈漾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本以为晚上能睡个好觉。 天微微暗下来。 沈漾穿着一身里衣,半睡半醒之间,院子里传来白月疏说话的声音。 「漾漾!睡啦?怎么睡这么早。」 大概是在和红衣聊天,沈漾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两根手指撑着眼皮,好不容易清醒一点,这才穿鞋子出来。 白月疏和赵克元一块来的。 看见沈漾的身影,白月疏扬起笑脸,「这不是还没睡呢。」 「漾漾,下午听送货的工人说你回来了,赵大哥刚一忙完我们就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久不见,想死我了。」 她抱着沈漾蹦蹦跳跳。 赵克元从马车车厢里抱着七八匹布料,绕是月光下也在闪着银光。 红衣帮忙接过一半,上手之后才觉着这料子极其软和。 「这是哪家铺子卖的,还挺不错。」 沈漾比白月疏高,她挽着白月疏的胳膊,「是赵大哥自己做的吗。」 赵克元嗯了一声,「改进后的千织锦,蚕丝泡的时间长,更加柔软。」 「正好拿来给漾漾和红衣姐做几件夏装。」 那些布料放进会客厅。 沈漾也没和赵克元客气,「那先谢谢赵大哥了。」 「你们吃饭了没。」 赵克元摇头,「一忙完就来了,还没来得及吃。」 白月疏说话好听,「看见漾漾我就不饿了,可以不吃。」 红衣挽起袖子,「我去下点面条,正好主子吃点再睡。」 从菜园子里摘的青菜,翠绿翠绿的。 没让沈漾动手,赵克元帮忙烧火。 她和白月疏坐在旁边,「赵大哥的铺子生意如何。」 赵克元抬起头,「还可以,千织锦的定价较高,暂时生意没上来。」 「不过其他布料卖的很好。」 白月疏摸了摸鼻子,「赵大哥本来想等漾漾回来再开业的。」 「但你们归期未定,时间又不能一直耽误,所以才……」 沈漾拍拍她的手。 「这有什么,我在不在的,都一样做生意。」 「下午想去找你的,赶路实在累的厉害。」 她脸上的疲累不似作假。 白月疏鼓着脸,「我该想到的,早知道明天再来了。」 沈漾笑了一声。 「那有什么,明个我该去赵大哥的铺子逛逛。」 「这开业之后,我还没来得及捧场呢。」 面条都是手工擀的。 筋道,面汤浓郁,散发香味。 三百九十八 求沈姑娘帮忙 白月疏也没在这待多久。 吃完饭,怕耽误沈漾休息,赶紧离开。 沈漾说明个晚上摆宴,让他们来吃席,白月疏满口答应。 或许是胃里有东西。 沈漾回到房间倒是清醒了,找了笔墨,把明个要用的食材记一记。 二日一早。 有才听说沈漾回来的,过来串门。 沈漾本打算去绰子厂,被堵在家里,都是村里的熟人。 垃圾桶里的瓜子壳都装满了。 快中午那会子。 沈漾把宴席用的单子交给红衣,她看样子短时间是出不去了。 村里头一回出将军和状元。 还都是同一家的。 他们好奇的很,光是沈隋带大红花游街的场面都说了好几遍。 特意叮嘱红衣,记得多找几个大厨。 村里人多。 红衣前脚走,后脚沈家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在明悟城任职多年的武琼,这次状元的牌坊就是他批准盖的。 还没进门。 就听着他乐呵呵的道喜,「沈姑娘,恭喜恭喜。」 对于村里人来说。 见到县令比状元郎还紧张。 一个个拘谨的站起来,双手捏着衣角,沈漾迎出去。 「武大人,您今个怎么有空过来。」 桌子上泡的茶水。 村民里边有眼力劲的,看见红衣不在,急忙又添了一壶水。 武琼坐在椅子上,「这不是听说沈姑娘回来了,本官特意过来看看。」 「沈大人在京城挺忙的吧。」 沈漾顿了两个呼吸才反应过来,嗯嗯几声。 「三哥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轻易不好回来。」 武琼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的羡慕。 「本官早就知道沈大人有能耐,日后前途无量。」 有村民递上热茶。 武琼点头道谢,其他干站着的互相看看。 「那啥,漾漾,你跟武大人聊吧,俺家里的衣裳还没收,俺先回去。」 一个开口,其他的也跟着。 「对对对,俺该回去做饭了。」 「俺家里孩子不知道哭没,俺回去看看。」 院子里一时间走的空空荡荡。 只剩下沈漾和武琼,门口的树枝上的鸟雀跳动。 武琼从怀里取出布包,「沈姑娘,本不该麻烦你的,实在是犬子顽劣。」 武琼的妻子成亲五年无所出,还是来了明悟城才怀上的孩子。 武琼老来得子,对于这个孩子宠的很。 沈漾虽然和武琼不怎么经常走动,但因为厂子的生意。 也略有耳闻这位武公子。 听说是个混不吝,仗着他爹是县令,打架斗殴,泼皮无赖都是常态。 武琼也想过管教,可一看到儿子身上被柳条抽出来的红痕。 又狠不下心。 沈漾并未接纸包,只是静静看着武琼,「武大人这是何意。」 武琼满脸苦涩,「实不相瞒沈姑娘,这明悟城大大小小的书院,本官都求了一遍了。」 「犬子每次都是送进去不到半个月,院长必然来找本官,说是把孩子退回来,他们教不了。」 他叹了口气,「本官也想过找教书先生,可一听是武都,要不有事要不生病。」 武都就是武琼的儿子。 「沈大人如今中了状元,沈姑娘同儒知书院相识,能 不能替犬子求一下院长,」 「收了武都吧,本官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武琼生的人高马大。 这会子眼眶通红,跟只大狗熊似的。 沈漾坐的端正,「武大人可曾跟武公子聊过,他是不愿意上学,还是在书院里不开心,」 武琼摇摇头,「他那个性子,根本坐不下跟本宫说话。」 「他就是不爱读书,只想跟一群狐朋狗友瞎混。」 父母都是望子成龙。 武琼从一开始对武都抱有希望,到现在觉着,武都哪怕当个听话的普通人都行。 他也不指望武都能有什么大出息。 沈漾沉吟片刻,「这样,正好趁着武大人休沐,晚上村里摆宴,武大人带着武公子一块过来。」 「到时候我跟武公子聊聊,他若是愿意读书,那我一定帮忙。」 有她这句话。 武琼立刻拱手抱拳,连声道谢,「对了,这个是夫人让本官带来的。」 「请沈姑娘务必收下。」 武琼打开布包,里边是一支翠绿的手镯,约莫是花了不少银子。 沈漾把镯子推回去。 「武大人这是做什么,厂子这些年能在明悟城做的这么大,少不了武大人的帮衬。」 「这是我应该做的。」 「您现在就回去带着武公子一块过来吧。」 武琼千恩万谢的离开。 院子里一时间空下来。 沈漾拿扫把清理干净,红衣还没回来,这会子到中午了。 她一个人在家也没法吃。 索性把门锁上,去厂子里的食堂蹭一顿。 绰子厂经过扩建,现在占地面积更大, 里边的工人也更多。 光是食堂都建了三个,不然不够吃。 门口往里走上几步,就是平常用来表彰或者批评的公示栏。 上边贴了张白纸黑字,沈漾凑近看,说的就是晚上的宴席。 正是吃饭的时间。 因为沈家的生意做的大,工人都是三班倒。 吃饭也是换着吃,没人休息。 沈漾没去办公室,找了个最近的食堂,里边的工人多数都是新来的。 沈漾看着面生,排队取餐。 午餐有清炖鸡,沈漾又另外拿了碗鸡汤,还没等坐下。 旁边有人拍拍桌子。 「你是新来的吧,这地方有人坐了。」 是个女工。 沈漾啊了一声,左右看看,「那边不是还有空位吗。」 女工笑笑,「我们老大坐这习惯了,你换个位置。」 沈漾不知道厂里什么时候有老大了。 还是依言换了个位置,就看着女工把座位擦了好几遍。 沈漾找了个能看见这边的角落,这一会子,女工已经端了数十个菜过来。 厂里从来不收饭菜的费用。 那是想着工人用省下来的银子贴补家用,一直提倡的都是吃多少拿多少。 坚决不浪费。 也不知道这个老大究竟有几个人,竟然能吃这么多。 这还没停。 沈漾吃饭的空闲,又上了几道,而这个时候,食堂的帘子撩开。 女人身后跟着两个穿工服的妇女,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沈漾瞬间认出她的身份。 三百九十九 正好撞见贿赂 王孟。 那个当初因为丢儿子,掏空家底,后来托人来绰子厂干活的女人。 随着时间流逝。 她面相看着苍老,厂子里有严格的退休时间。 古代平均寿命短。 女子超过五十五岁,怕身体吃不消,就可以办理离职。 当然,也有相应的补贴。 算算时间,她应该差不多了。 王孟在两个妇女的恭维下坐到沈漾原先坐的位置。 那个抢菜的妇女,一脸讨好的把盘子和碗整整齐齐的摆好。 「老大。」 王孟看了她一眼,妇女呸呸两声,「王总,瞧我这个记性。」 「都是您爱吃的,给您筷子。」 王孟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挑挑拣拣,一个盘子只吃两口。 剩下的跟赏赐似的,推到旁边女人那边,「赏你了。」 偏偏那人还一脸开心。 「多谢王总。」 四个人,十几二十道菜,就是敞开肚子也吃不完。 沈漾皱着眉头,她记得走之前,王孟是负责木柜的那条生产线, 但也只是个小组长,谈不上什么王总。 不等沈漾去问王之。 端菜的妇女搓着手,「王总,您看下一任的木柜小组长……」 沈漾端盘子的手顿了顿,王孟翘起脚靠在身后的椅子上。 一脸不耐烦。 「下一任的小组长我早有人选,你这么殷勤,不会就是为了这个位子吧。」 妇女急忙表态。 「哪能呢王总,俺就是真心想给您当牛做马,真的。」 她拍拍胸脯,「只要王总开口,说让俺干啥俺就干啥。」 「刚才有个不长眼的新人,想坐王总的位置,让俺给骂过去了。」 她一指沈漾的方向。 沈漾面前的盘子里吃的干干净净,王孟随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 笑容僵在脸上。 偏偏女人还没察觉,「是个生面孔,就她还想坐这……」 王孟的声音徒然拔高,「沈姑娘。」 她从位子上站起来,因为太过慌乱,手臂碰到碗筷。 米饭和菜混合着掉在地上。 沈漾眉眼淡淡,「浪费了。」 妇女左右看了看,「王总,这是?」 王孟丝毫不给她面子,两个耳巴子扇过去,女人的脸瞬间通红。 「喊谁王总呢,这是沈姑娘。」 「厂子的老板。」 绰子厂姓沈,工人都知道,但因为招工的时候沈漾不在。 妇女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随后跪在地上,「沈姑娘,沈姑娘是俺的错,俺有眼不识泰山。」 「沈姑娘饶命,沈姑娘饶命。」 食堂里有不少吃饭的工人。 这么一来,弄的好像沈漾在欺负人。 小姑娘从位子上站起来,「起来吧,我同你一样,也是平民百姓。」 「有什么好饶命的。」 这话似乎在点王孟。 王孟的脸色苍白,她进门光顾着说话,没看到沈漾在。 那刚才—— 沈漾走到桌子前边,「这些菜都不吃了吗。」 明明声音温和。 王孟出了一身冷汗,「吃,吃吃,我这就吃。」 她甚至顾不上拿筷子。 用手就开始扒拉起来,旁边三个人见状,也跟着一块吃。 王之和李三护接到消息过来的时候,王孟还没把菜吃完。 她撑的肚子肉眼可见的鼓起来。 沈漾双手环胸,「吃不下就不用吃了。」 王孟摇头,「吃,嗝,吃得下。」 王之许久没见沈漾,他压低声音,「沈姑娘,怎么回事。」 沈漾态度懒懒散散。 「没事,王总说她能吃这么多菜,我还没见过,这不是留下来参观参观,」 看着桌子上的狼藉,以及王孟通红的脸色。 王之什么都明白了。 他朝李三护使了个眼色,「沈姑娘,您跟李三叔先去办公室里歇着。」 「这边我来处理。」 论对厂子的熟悉,沈漾确实不如王之, 何况她现在真的很生气,点点头表示先过去。 李三护今年快五十了。 也是个小老头的模样,他对沈漾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 恭喜了沈漾之后,也说李玉现在嫁人了,生了两个孩子。 沈漾叮嘱他要注意身体。 没在办公室里等多久,王之带着王孟和她后边三个妇女一块进来。 沈漾眉眼冷漠。 王之朝王孟呵斥一句,「跟沈姑娘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孟头发花白,咽了口口水,有气无力。 「木柜的生产线扩大,王总经理提拔我当主管,这小组长的位置就空下来了。」 「她们,」王孟抿抿嘴。 「都是想当小组长,这才巴结我,但但沈姑娘,我可真没想让她们当小组长。」 王孟急忙表忠心。 她在食堂里也说了,沈漾听见。 小姑娘指骨敲在桌面,「哦?那你想让谁当?」 给王孟端饭的妇女,腿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米饭粒。 她恨恨的开口,「王孟的儿媳妇也在厂子里。」 言下之意。 肯定是给她留着,王孟苍白的解释,「别胡说,」 妇女或许看出自己没机会了,索性也不惯着她。 「沈姑娘,就是王孟让俺们这么做的。」 「俺们原来都是木柜的工人,她升了之后,就明里暗里都在让我呢捧着她,」 「还有给她送礼的,厂子里的生意好,当小组长能拿不少银子。」 她指着王孟的后背,「她原先说指定不给她儿媳妇,俺现在可不相信了。」 随着妇女说话,王孟气的再次扬起巴掌,两个人闹成一团。 沈漾捏着额角,「在厂里闹事的,直接赶出去,王之。」 王之正在拉架,闻言冷脸,「听到了吧,不仅赶出去,马上报官。」 沈家出了状元郎和将军。 王孟她们不敢放肆,讪讪的松开手。 沈漾也没看她们,「王之,现在厂里升职是怎么个流程。」 王之叹了口气,拉开椅子,「沈姑娘,最近因为厂子扩大,管理人员跟不上。」 「所以职位都是优先从老员工里选,王孟因为干的时间长了。」 「再加上对木柜的流水线熟悉,所以我跟李三叔商量,暂时让她当了主管。」 但是没想到。 一个小组长的位置,能招惹出来这么多是非。 沈漾从位子上站起来,「叫所有的管理人员进来开会。」 「重新制定升职规则。」 四百 告她欺负人 王孟不在管理层里。 整个人惴惴不安。 办公室的门关的严严实实,直到傍晚。 王之捏着厚厚的本子,上边拿毛笔写的密密麻麻。 王孟站起来,张张嘴没敢说话,她的跟班声音很低。 「王之经理,俺们还能在这干吗。」 王之的脸色很不好看,办公室里陆陆续续出来好几个人。 包括带着面纱的柳青青。 途径王孟旁边,她停下脚步,「关于你们的处理,后续会贴出来,先下班吧。」 沈漾走在最后。 她原本是带着开心的心情,这会子整个人看着情绪不高。 只是晚上还要宴请宾客。 勉强打起精神,王之去通知厂里的其他人。 红衣早就在厂子门口等着,估计是听到什么消息。 「主子,江南岸的厨子已经到了。」 「村里的地方小,不好摆桌,厨子说是在厂子和村里的那条路上摆宴。」 「等你决定呢。」 沈漾随着红衣说话往外走,果然看着好几个牛车拉着的桌椅板凳。 这条路上铺的青砖,确实平坦。 沈漾点点头,「行,拉桌子吧,回头再找人收拾。」 红衣这就通知厨子,厂里的人已经下班了。 三三两两,能去帮忙就去帮忙。 沈漾前后看了一圈,并没看到武琼过来。 想来怕是不知道宴席改了地方,沈漾拎着裙摆往家里走。 村子里热闹。 接到消息的都往厂里去吃饭,沈漾路上招呼了好几个。 还没到家,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 胳膊被人紧紧拽住,王孟满脸泪痕,「沈姑娘,沈姑娘您绕了我吧。」 「我不能丢了这个活,俺一家子都指着我挣银子呢,您别辞退我。」 沈漾被拽的一个趔趄。 她就着这个姿势站在原地,「不是都说了,处罚结果明天才出来吗。」 王孟跟魔怔似的,「不行的不行的沈姑娘,您答应我,一定不辞退我。」 她的眼眶红肿,胳膊上露出来的皮肤隐约透出红痕。 沈漾皱紧眉头,「具体处罚是由厂子里订的,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再说了,你儿媳妇不也在厂子里,怎么能是你一个人挣银子养家,」 王孟胡乱的摇头。 「俺知道错了,你是大老板,你一定可以保住俺的。」 「要是辞退俺,俺就没法活了。」 她说着跪在地上给沈漾磕头,沈漾拽着她起来。 「我们只是按照条款进行处理,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沈漾的袖子拔不出来。 就听着撕拉一声,纱衣裂开口子。 王孟眼神里闪着疯狂,「俺说了,你要是辞退俺,俺就吊死在厂子门口。」 「俺让你们一辈子发不了财。」 沈漾冷笑一声,原本不想和王孟掰扯,觉着她年纪大了。 小姑娘双手背在身后,「你口口声声说不咋辞退你,如果你不犯错,谁会有理由辞退你。」 王孟憋着不说话。 沈漾接着开口,「你仗着厂里没人耀武扬威的时候怎么不说为厂子多做贡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你儿媳妇调到清闲价钱又高的工位上。」 有村民经过。 看见沈漾冷脸,一个个撸起袖子,「漾漾,咋回事,要不要帮忙。」 王孟无话可说。 她确实做了,可看到对方这么多人,王孟往地上一歪。 「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俺一个孤儿寡母。」 「辞退俺也要给俺银子,别以为俺不知道。」 「厂子里可规定了,必须给银子。」 「不然俺就报官。」 村子里自从过上好日子,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泼妇了。 村民皱着眉头,「谁欺负你了,不是你欺负漾漾吗。」 「就是,我们又没打你,又没骂你。」 话音未落。 人群外边传来武琼的声音,「谁要报官,本官就在这里,所为何事。」 他穿着一身便服。 所有人抬头看过去,武琼后边跟着个粗粗壮壮的男子。 看五官长相,约莫就是武都。 王孟眼睛转了转,「大人,大人给民妇做主啊。」 「她,就是她。」她一指沈漾。 「她要断了民妇的生路,民妇可没法活了。」 眼泪鼻涕砸在地上。 武琼左右看看,「沈姑娘有何话说。」 沈漾捏了下鼻梁,把厂子里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晓得王孟狐假虎威,又以人命威胁,武琼冷下脸,「大胆刁妇!」 「再敢口出狂言,直接压入大牢!」 王孟吓的后退两步,这时候人群里又出来一名年轻女子。 跪在王孟旁边,「大人息怒,婆母上了年纪,不识字,也不懂厂子里的条例。」 「她只是怕丢失干活的机会,这才失态,民妇这就带她回去。」看書菈 她就是王孟的儿媳妇鱼妇,看着精明。 武琼摆摆手,还没等离开,武都嗤笑一声。 「装什么好人啊。」 武琼条件反射的呵斥一句,「瞎说什么……」 可武都看着的方向却是王孟的那个儿媳妇。 沈漾迅速抓住重点,「这位小哥,此话何意。」 她生的乖巧,说话温温和和。 武都难得好脾气,「喏,这个女人说她婆母不懂事,但搀扶她婆母的右手在腕子下边用力。」 「肯定是她怂恿的,想从你这得到什么好处,不信你看这个老女人的胳膊,指定青紫。」 众人随着他说话,目光看向鱼妇。 鱼妇脸色苍白,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小哥说什么呢,我对婆母都是关心。」 「怎么会做出欺辱婆母的事情。」 武都眯着眼睛,脾气瞬间上来,「你在质疑本公子。」 没人看到他怎么过来的。 眼前一花,王孟的袖子被掀开,就看着手腕上果真好几处青紫。 鱼妇急忙拽下来,但为时已晚,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武都得意洋洋,「我就说了,这种阴毒的招我用的多了,谁也别想瞒过我。」 鱼妇眼神里闪过一丝心虚,「这是婆母不小心摔的,并非是我所为。」 武琼单手背在身后,看着王孟。 「妇人,你可有冤要申。」 不知道鱼妇做了什么。 王孟猛的挣开她的束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民妇有冤。」 「民妇要告这毒妇,虐待婆母。」 四百零一 斥候 或许没想到王孟真的会说。 鱼妇急忙上前,「大人,婆母有病,您不可听她胡说。」 她仗着年轻,恶狠狠的拽着王孟的胳膊,「跟我回去,快走。」 武琼朝着武都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道他看懂没。 不过这愣了吧唧的男人,一把按住鱼妇,「闭嘴,再说话抽你。」 这会子王孟撸开两只袖子。 她这把年纪,也不怕羞了,「大人请看,这就是毒妇苛责我的证据。」 「民妇每日上工,都得挣到鱼妇说的银子,若是挣不到,轻则不给饭吃,重则打骂。」 「民妇的儿子不争气,为了一家人,民妇没法子,只能忍受。」 「这次厂子里升职,也是这个毒妇挑唆,说让民妇务必多贪些银子。」 「到时候好处都上交给她,这小组长的位置也不能给别人。」 「这次也是她让俺讹沈姑娘,俺要是不听话就要打死俺。」 「民妇实在是被打怕了,大人。」 她邦邦磕头,沈漾闭了闭眼睛,「我并未说处罚结果是辞退。」 「你们倒是先讹起人来了。」 这话虽然很轻,王孟抿嘴,身子颓败的软下来。 她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可她不敢赌。 鱼妇被按住也不老实,平常欺压王孟惯了。 她恨恨的呸了几声,「老东西,你再瞎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这一出,众人算是看明白了。 合计这位确实是个悍妇。 今日还有要事,武琼垂下眼睛,「来人,将这毒妇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说完才想起来。 因为吃席,他就带着武都来的。 红衣从后边挤出来,「大人,主子,我将她送去县衙。」 鱼妇挣扎着要跑,「我冤枉我没有大人明鉴啊大人。」 不管怎么说。 红衣从衣裙上撕了一角,直接给她双手绑在身后。 王孟也回不去。 武都吊儿郎当,「我也看一个,老头子,你先去吃吧。」 武琼皱眉,刚想说话,沈漾不露声色的摆摆手。 红衣和武都一人压着一个,因为路远,赶马车回去的。 人群疏散。 恐怕去晚了没地方坐,还没忘记安慰沈漾。 「漾漾别怕,她们要是敢讹你,俺们给你证明。」 「大人你可听到了,都是这两个毒妇的错。」 武琼嗯了一声,眉眼方正,不笑的时候看着很是威严。 沈漾松了口气,「谢谢各位了,大家先过去吧。」 这会子武都走了。 沈漾打开沈家的木门,邀请武琼进来坐会。 武琼对于儿子沉不住气,「沈姑娘,你不是要看看犬子,怎么能让他走了。」 他一脸无奈,「你都不知道,把这个逆子叫过来能有多难。」 沈漾给武琼上了茶水,坐在他对面,「民女已经看过了,武大人不用着急。」 「民女反倒觉着,武公子心性率直,若是好好引导,日后的成就可不比武大人差。」 这是头一次有人夸武都。 虽然是拿自己类比,武琼还是很高兴,「沈姑娘不要骗本官了,本官这些年,早就练的水火不侵。」 话是这么说。 武琼还是没忍住,嘴角眉梢都带着笑。 沈漾把茶水往武琼的方向推了推,「武大人可别觉着民女是瞎说。」 「民女当真觉着武公子不错,等他回来,民女再问问武公子的想法。」 武琼这会子竟然神奇的不急了。 纵观沈家小院,一草一木都设计的很是美观。 他赞叹似的,「犬子能有沈姑娘一半的能耐,本官也不愁了。」 红衣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有武都在,衙役们很是殷勤,把王孟和鱼妇关押起来。 马车送进棚子。 沈漾站起来,「走吧,这会子也该开饭了。」 武琼想同儿子说上几句话,武都却有意无意的跟在红衣后边。 他平常是个拽上天的性子,面对红衣的时候有些拘谨。 红衣走在沈漾一侧,沈漾似是无意,「今天还要多谢武公子,找到鱼妇的破绽。」 「武公子好眼力。」 不管是谁,总是喜欢听好话,武都一脸得意的摆摆手。 「那有什么,别说是这种小动作,就在街上,哪些人会小偷小摸,用的哪种手法。」 「只要本公子看一眼,立马就能分辨出来。」 沈漾哦了一声,满脸兴趣。 武都指指眼睛,「都是本公子玩剩下的,小伎俩罢了。」 沈漾心里有定论,她刻意放慢脚步,「武公子既是这么厉害,想必也认识很多字吧。」 「毕竟武公子看一眼就能认识。」 武都咳嗽一声,翻了个白眼,「读书有什么意思,一群老学究。」 「本公子才不爱学那玩意呢。」 他双手环胸,长发在脑门盘成发髻,沈漾接着他的话。 「那武公子喜欢什么呢?」 沈漾似乎有劝解的趋势,武都眉眼闪过一丝疑惑。 看向旁边的武琼,他知道自家老头子见天的找这个找那个,就为了让自己有所谓的出息。 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不会也是老头子找来的人吧。 沈漾话头一转,「不然不是白白浪费武公子这双犀利的眼睛了。」 她从武都自身开始夸。 武都又开始飘飘然。「害,光眼睛好用有什么用,本公子又不想考取功名。」 他余光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红衣,「不然,本公子过来给你当个护卫,你放心,有本公子在,绝不会让让人欺负你。」 沈漾笑着摇头。 前边就能看到宴席的炊烟,「不是我不想请武公子。」 「只是我觉着,相比护卫,实在埋没武公子的才华。」 「武公子可曾想过从军入伍,据我所知,军队里有斥候。」 「因为要远距离观察敌情,还得眼神精准,特别需要武公子这种有能耐的。」 武都往前从没想过从军。 他摸了摸下巴,「是吗,本公子真的行吗。」 沈漾重重点头,「当然,我见过的那些斥候,还不如武公子有本事。」 「这样,武公子若是感兴趣,回头我给家里的大哥写封书信。」 「武公子拿着书信去边关找沈秦,他自会给武公子安排。」 四百零二 嘲笑自己 武都咂咂嘴,「成,那就麻烦沈姑娘了。」 回头看见武琼,他把手搭在武琼肩膀上。 「老头子,我要去边关了,」 「你阻止也没用,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武琼双眼茫然。 就这么简单??武都就愿意上进了?? 这还是他那个招猫逗狗的儿子吗??? 边关哎!斥候哎!光宗耀祖哎! 他问会阻止!他恨不得现在就给沈漾磕两个! 只要武都能改好,他们老武家后继有人! 看着武琼不说话,武都觉着没意思。 凑到红衣旁边,「红衣姑娘,你的功夫好像不错,师承哪里,以后有空切磋切磋啊。」 红衣从鼻腔里发出声音,她没有师父,所有的杀招都是从搏命里练出来的。 王之给沈漾他们留了位置。 这边坐的都是厂里的管理人员。 白月疏和赵克元过来的路上,正好看到宴席。 也没回沈家,这会子已经坐桌了。 江南岸不愧是明悟城最大的酒楼,几百上千人的宴席,丝毫不在话下。 村民自发送了酒水。 武琼坐在沈漾旁边,双手搭在膝盖,看着上来的八道凉菜。 这才隐约有了点真实感。 「沈姑娘。」 沈漾递给武琼一双筷子,闻言扭头,那么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 眼泪汪汪,双眼闪着诡异的兴奋的光。 「你就是我们老武家的大恩人呐!」 还没开饭。 武琼吨吨吨三杯酒水下肚,「感谢沈姑娘给我儿找了前途,我先干为敬。」 武都坐在对面,光顾着和红衣说话。 看见武琼喝酒,他皱着眉头,「老头子,喝多了我可不扛你回去。」 武琼满脸开心,「我今个高兴!喝!敞开了喝!」 既是有他开口,沈漾招呼着大家一块吃菜。 「明明是民女该感谢武大人才对,民女看到村口三哥的牌坊了。」 武琼夹了一筷子黄瓜压压嘴里的酒味,「沈姑娘不用客气,脱了那身官服,咱就当友人相处。」 「沈大人状元之才,牌坊是他应得的。」 王之递给沈漾一个类似喇叭的传话筒,让她说两句。 自古以来,这仿佛成了公认的酒桌文化。 沈漾没那么多大道理。 只是一句,「谢谢各位今天捧场,大家吃好喝好,」 后厨的铲子都抡冒烟了。 好在沈漾舍得花钱,今天这顿饭着实丰盛。 酒壶摆成三层高,武琼果不其然喝多了。 武都嘴上嫌弃,还是没把他丢下来。 沈漾本打算让红衣送一下他们,还是赵克元说。 他们赶马车来的,这会子天色晚了。 别来回折腾,他们把武大人捎回去就得了, 至于其他人,也都三三两两搀扶在一块。 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 路面一片狼藉。 大厨拆了棚子也走了,王之拍拍脸,保持冷静。 李三护被人抬回去了,他自己拿了扫把,想把路面打扫一下。 沈漾帮忙一块清理出个小路。 「先回去睡吧,这么多还不知道得忙到什么时候呢。」 「明天多叫几个人,一块收收也就结束了。」 王之看着沈漾点点头。看書菈 天上的月亮挂在树梢。 沈漾打了个哈欠,拎着裙摆回家,王之突然喊了她一声。 「沈姑娘。」 沈漾以为有事,停下脚步,只露出侧脸,可王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他也喝了酒。 脑子里清醒同沉沦相互交织,看他不说话,沈漾转身。 「怎么了。」 王之摇头,「没,只听说沈三公子考上状元,沈四公子如今怎么样了。」 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本以为沈漾不会回应,小姑娘带着笑。 「四哥进太医院了。」 「他不是没有考好,只是对医术更敢兴趣。」 王之应了一声。 「那沈姑娘回去休息吧。」 当初他和沈隋沈唐都是儒知书院的同窗。 因为家庭困难,他进了厂子之后,再也没能离开。 眼看着沈老三沈老四各有出息。 王之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旁的不说,就是沈隋日后的前程,沈隋的婚事都不是明悟城里能够肖想的。 他拍拍脸颊,辨认方向。 回去睡觉。 五月初。 天气热起来。 赵克元送来的千织锦做成衣裳,阳光下闪闪发光。 沈漾往头发上插了根孔雀簪子。 她同白月疏说过了,今天去赵克元的店铺看看。 红衣的裙子也是千织锦。 相比较从前,里边加了金丝。 这条巷子算是沈漾最熟悉的,穿越过来之后,沈家能有现在。 全是从这条巷子一遍遍跑出来的。 医馆门口的桂花树还在,医馆却不在了。 老大夫头两年因病走了。 底下的学徒也都离开医馆,去其他府城,或者更显眼的铺子。 白月疏把医馆买下来。 打通之后用来当后院,染布比家具要用更大的空地。 门面也扩大两三倍。 牌匾上写的赵家铺子。 来来往往的妇人小姐很多,没有空手离开的。 店里找人买卖。 白月疏摇着扇子站在门口,看见沈漾的马车过来。 她如同很多年前一样,笑着迎出来。 「漾漾。」 沈漾扶着红衣的手下车,「月疏。」 赵克元在后院看着染布的工人。 门槛压的很低,墙壁四周挂的都是展示的布料。 铺子主打的就是千织锦。 各种颜色的都有,前边站着的人也最多。 「生意不错啊。」 白月疏示意丫鬟端茶,她如同女主人似的。 「害,刚开始不行,现在名声打出去了,很多都是慕名而来。」 「也有外地托人买的,左右这一天到晚就没停过。」 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 沈漾拍拍她的手,笑着,「成,你以后可就是老板娘了。」 白月疏脸色一红,「说什么呢漾漾。」 赵克元正好从后院出来,熟络的打了声招呼。 「漾漾来啦,我出去有点事,你们先聊着。」 「中午到江南岸吃饭。」 白月疏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口上的褶皱,态度自然。 「有什么事,需要我跟你一起吗。」 赵克元站着任 她动作,「不用,染布的颜料没了,我先买点应应急。」 「你在这陪着漾漾。」 四百零三 我还是想去京城 他俩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等赵克元离开,沈漾抿了一口茶。 「你俩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啊。」 白月疏手里的扇子摇着,「也就这一两年吧,左右铺子做起来了。」 「也没别的后顾之忧,怎么,着急给我准备礼金啦。」 沈漾嗯了一声,认认真真。 「等你成亲,厂子分你一半股份。」 嫁妆是姑娘家最好的底气。 就算布料卖的再好,那也是赵克元的生意。 沈漾不敢保证白月疏和赵克元一定不会生气吵架。 万一日后出点意外。 她同白月疏认识十二年,这是沈漾能为白月疏想到的最好的礼金。 谁承想白月疏就笑,她摆摆手。 「我还想说呢,等我成亲之后,百货超市和厂子里我就都辞了。」 「漾漾,你也看到了,铺子每日忙的厉害,赵大哥在后院看生产。」 「前边的生意总得有人照顾,这些年厂子里都是你和沈二哥操心。」 「我白白拿着月钱,还帮不了多少忙。」 「本来就已经很愧疚了。」 她和沈漾都觉着是对方吃亏。 沈漾同白月疏说了自己的想法,当然,是委婉点的。 白月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日后是什么样的。」 「但我能做的,就是对的起自己,也对的起赵大哥。」 买染料的地方不远。 等赵克元回来,沈漾她们已经换了个话题。 之前听沈漾说,沈秦和谢言川走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消息。 她问沈漾究竟什么情况。 沈漾也不知道,这都马上夏天了。 就算真的是林平江失踪,也该有个风声。 中午在江南岸吃的。 这次是赵克元请客,白月疏照顾他很是细心。 就连虾都得剥了壳才能送过来。 赵克元也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打算在三年之内,把布料的生意做到安平府城。 届时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和沈汉一块在整个大宁跑商。 总要趁着年轻,好好努力。 争取把赵家的生意重新打响。 沈漾没有说话,白月疏嗯嗯两声,「明悟城这边你就放心吧,有我呢。」 五月中旬。 京城终于传来书信。 沈秦和谢言川都回来了。 受了点轻伤,问题不大,让沈漾不用担心。 书信是沈隋写的,简单几句。 沈漾来回翻了两遍,渐渐沉下脸,红衣察觉到沈漾的担心。 「主子,怎么了,三公子不是说大公子和谢公子都好好的吗,」 只要人没事,有什么担心的。 沈漾将书信放在桌子上,「三哥是在宽慰我罢了,谢言川估计不止是轻伤。」 红衣不解,「主子为何这么说。」 沈隋不是这个性子。 小姑娘捏了捏鼻梁,冷静下来,「若谢言川当真无事,至少会给我捎带两句书信报平安。」 「这只有三哥的笔记,他要不就是手臂受伤无法拿笔。」 「要不就是根本不知道三哥给我写信了。」 她了解谢言川。ap 谢小将军虽然性子冷淡,可对沈漾从来都是事无巨细。 连沈漾都能想得到的事情,他不会想不到。 红衣翻了几遍信纸,果然如同 沈漾说的那样。 她只能干巴巴的宽慰。 「或许是主子想多了。」 「谢公子就是忘了呢。」 沈漾轻声嗯了一声,她现在宁愿谢言川忘了。 从明悟城到京城,就是快马加鞭过去也得好几天。 何况沈漾才回来不久。 绰子厂刚经过变动,许多工人心浮气躁。 王之虽然是经理,还是有许多不服他的。 沈漾在桃花村,就是一个定心丸。 至少给管理层整治的时间。 夜里睡的不太安稳。 沈漾翻来覆去,油烛的光明晃晃的倒映在屏风上。 窗子发出一声闷响。 沈漾警觉的坐起来,又有一声。 她披上外衣,手里握着栓门的棍子,这会子已经有五六颗石子砸过来了。 推开一扇窗子,沈漾靠在墙上,余光往下看去。 暗一手上握着一把石子,站在大门外边,看见窗户开了。 想着沈漾醒了,他比了个沈漾没懂的手势。 下一秒。 石子携着书信直接砸进来。 沈漾在看过去,门外已经没人了。 红衣从里间出来,仰着头,「主子,你没受伤吧。」 沈漾摇摇头,「早点睡。」 捡起地上的信封,拿火漆封的口,又是一封密信。 这次是以谢言川的口吻写的。 果然如同沈漾所想,沈隋的信送过来的时候,谢言川还在昏迷不醒。 沈隋怕沈漾担心,故意说没事。 他们确实跟踪林平江的痕迹追去蛮夷,之所以现在才回来,是因为军中出了女干细。 他们走的急,中了圈套,被困在蛮荒之地整整一个半月。 外边是守株待兔的蛮夷,里边飞沙走石,谢言川为了替沈秦挡箭,身受重伤。 沈秦发狠,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 这才背着谢言川躲躲藏藏,怕被蛮夷发现,他们不敢走大路。 从小路摸索着回了京城,谢言川因为没有得到救治。 失血过多,再加上伤口发炎。 足足昏迷了七天,御医说再晚一点就没命了。 沈秦也没好到哪里去,整个人瘦的厉害,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不过好在谢言川扛过来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沈隋通知沈漾了吗。 沈隋把信里写的跟他说了。 谢言川还不能动,挣扎着口述,让沈隋重新写一封,又命暗一快马加鞭的送过来。 就像沈漾说的那样,谢言川了解沈漾,如同沈漾了解他。 看着信纸最后一句,谢言川说他没事了。 等伤口好了,就来明悟城找沈漾。 小姑娘抽抽鼻子,信纸被眼泪打湿,她急忙拿袖子擦干净。 虽然知道谢言川受伤。 但神奇的是,沈漾竟然没有不急了。 只是不知道军中的女干细究竟是谁,找不出来的话,谢言川和大哥会不会还有危险。 二日趁着早饭。 红衣问暗一来干嘛的,她原先已经开了门。 暗一说不是找她,气的红衣又把门关上了。 沈漾把信给红衣看。 她嚯了一声,「谢言川竟然真的送信过来了,算他有心。」 沈漾一碗稀饭没喝完。 沉吟片刻。 「红衣姐,我还是想去京城。 」 四百零四 亲亲你 红衣毫不意外。 「主子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一来一回要不少时间,李前七月份成亲。 当时答应过前娃娘帮忙接亲。 再加上稳定厂子里的管理层,沈漾给谢言川写了信。 左右就是七月份去京城,如果到时候她已经回边关,那就另外再做打算。 除此之外。 还有替武都写的介绍信。 在谢言川的信里也提了一嘴,只说是武大人找着帮忙。 让谢言川和沈秦自己决定合不合适,如果当真难管教。 倒也不必硬收。 零零散散写了许多,让他注意身后,在信纸的最后。 沈漾特意描了口脂,印了一个通红的唇印。 或许在古代有些越界,但对于沈漾来说,这就是小情人之间的情趣。 只是她忘了。 谢言川身受重伤,连写信的力气都没有,是以暗一替谢言川读完信。 看到最后那句亲亲你。 没忍住笑出声,被谢言川伤好之后追着揍了五公里都是后话。 火漆封口。 商队每日来来往往,大宁各地都能送到。 沈漾想着去同武都说一声。 等沈秦他们的消息一来,他就做准备去边关。 还没出门。 王之带着捕快来家里,说是今日开堂审理王孟和鱼妇。 鉴于她俩都在绰子厂干活,而且还有贪污受贿的可能。 衙门这边通知沈漾一块出庭。 事赶事。 红衣绑好马车,和王之陪着沈漾一块。 武琼在明悟城口碑一直很好,多少冤假错案都由他查出真相。 是以百姓也都相信武琼。 马车停在县衙外边,沈漾扶着红衣的手下来。 栏杆外边拦着围观的百姓。 武琼穿着一身官服,县丞同他说了句什么,武琼一拍惊堂木。 「升堂!」 杀威棒在地面震的灰尘乱窜。 穿着囚服的王孟和鱼妇,看起来发型凌乱。 衙役压着她俩上来,路上鱼妇还想对王孟动粗。 王孟这次也不惯着她,左右等衙役制止,她俩脸上都多了几道红印子。 王孟的儿子也来了。 沈漾第一次见他,看起来有些懦弱,走路不敢抬头,进了公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堂下犯妇,将所犯罪状细细道来。」 根据王孟的口供。 鱼妇是四年前嫁到他们家的,当时媒人介绍的还挺好。 又会说又能干。 王孟的儿子因为先前出事,自那以后吓破了胆子,没点主见。 王孟就想给他找个厉害媳妇。 鱼妇厉害是真厉害,不光在外边厉害,在家也厉害。 夫君在她手里动辄打骂,稍有不顺心就让他跪在地上,没有一两个时辰根本不让起来。 王孟也跟她吵过,闹过。 鱼妇惦着菜刀,警告王孟,要是再吵一句,她晚上就把王孟的儿子砍死。 为了孩子,王孟只能忍气吞声。 可这还不是结束,仗着在家作威作福,鱼妇不仅自己进了绰子厂。 还让王孟以各种借口,把流水线上的其他工人开了。 然后换上自己的亲戚,王孟说自己没有这么大的权利。 她又故技重施,好在厂里还有王之。 王之上边还有沈漾。 辞退和辞职可不一样,辞退是要一层层签字的。 鱼妇眼看占不了便宜,只能让王孟多贪污。 王孟说这些的时候邦邦磕头,眼泪在地面汇成一小片水洼。 「大人。」 「民妇说的都是实话,求大人明鉴,杀了这个毒妇。」 鱼妇手上绑着绳子,那双眼睛淬了毒似的。 「大人,是这个老太婆在说谎。」 「她自己想在厂子里作威作福,可不管民妇的事。」 「别听她胡说,大人。」 王孟的儿子缩在一边,也不说话,也不动弹。 王孟急了,「我为啥要作威作福,还不是在家受气受多了。」 「大人,民妇承认有罪,民妇只是一时冲动啊大人。」 她俩吵的厉害。 武琼拍响惊堂木,「肃静!」 看向门口,「来人,传证人绰子厂沈漾王之。」 沈漾和王之一前一后进去。 先是行了礼。 关于王孟说的那些,王之从袖子里取出状纸。 「大人,这些是收集的厂子里的证词,关于王孟和鱼妇的为人。」 「都在上边写的清清楚楚,请大人过目。」 县丞把状纸收上来。 每个名字后边有对应的文字。 这是沈漾交代王之统计的,至少在公堂上,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公堂有些安静。 武琼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怒目圆睁,「犯人鱼妇!你可知罪!」 鱼妇撑起上半身,还在嘴硬。 「大人,民妇不知所犯何罪。」 武琼将状纸丢了下去,鱼妇不识字,王孟的儿子膝行过来。 他的声音很低,好在安静的时候也能听得清。 ——鱼妇领着月钱不干活,活都给其他工人。 ——仗着婆婆是小组长,每天耀武扬威,还得让小组的人供着她。 ——一言不合就开骂,脾气特差。 ——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跟小组的好几个男的不清不楚。 最后这个。 王孟儿子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偷偷抬头,「你和谁……」 鱼妇冲着他呸了一声。 男人竟然吓的浑身颤抖,又乖乖跪下,继续读别的。 整整四十五条。 武琼头上的乌纱帽微微晃动,他音色冷漠。 「鱼妇,你可认罪?」 鱼妇梗着脖子,「有啥证据证明说的这些都是民妇,咋不说是他们胡说八道呢,」 武琼看了她一眼,「不见黄河心不死,来人,传证据。」 捕头带着托盘和人证上来。 如果说鱼妇看见沈漾他们面不改色,可看见被带进来的两个男人。 她瞬间瞳孔一缩。 捕头将托盘放到案几上,双手抱拳,「大人,鱼妇通女干,将自己的贴身衣服送给他们二人。」 托盘里是个红色肚兜,下边绣着一条小鱼。 另一个是个银钗,刻的梅花样式。 两个男人跪下就开始喊冤,「大人,都是鱼妇勾引我们的!」 「大人明鉴,鱼妇这个***,说她男人不行事,是她主动找的我们。」 鱼妇咬牙切齿。 「住嘴!住嘴!你们没有证据!」 而在这时。 那个跪在地上一直不说话的王孟儿子,默默抬头。 四百零五 我在考虑 「大人,草民作证,这个肚兜就是鱼妇的。」 「草民曾见她穿过。」 大概没有谁的证明,会比王孟儿子更有说服力。 鱼妇张了张嘴。 看见这个昔日懦弱的丈夫,挺直后背,就那么同她对视。 眼睛里的恶意即将把她杀死。 她终于重重垮下肩膀,「大人,民妇认罪。」 散开的头发胡乱的搭在脑袋上,鱼妇看着夫君,咧嘴笑笑。 「若你以前有今日的魄力,我又何需去找别人。」 武琼结案。 鱼妇欺压婆母,通女干外男,判处斩立决,即刻行刑。 王孟将这些年从绰子厂贪下来的银子全数交还,并再赔偿厂子纹银三百两。 若三个月内拿不出银子,就拿宅院抵债。 这个处罚着实不轻。 王孟丢了绰子厂的活,去哪也挣不了三百两。 沈漾和王之往外走,王孟抱着沈漾的大腿。 「沈姑娘,你再帮帮俺一次吧。」 「沈姑娘,俺知道错了,俺家里还有孙子孙女,要是被赶出去可就断了一家人的活路了。」 沈漾站在原地没动。 趁着王孟喘息的气口,她低下头,「你现在的生活是我造成的吗。」 「还有你,」沈漾看向一边跪着没起来的王孟儿子。 「身为一个男人,上靠父母,下靠妻子,一句懦弱就能抵消你应当承担的责任了吗。」 「如今看父母和妻子闹成这样,还得爹娘替你承担重责。」 「你就还打算继续装聋作哑?」 王孟儿子被沈漾说的蜷缩在地上,整个人如同一只刚从地里刨出来的金蝉。 王孟眼珠一转。 护着儿子的身体,「沈姑娘你别说他,他还小,不懂事,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沈漾呼出一口气。 翻了个白眼。 她可算知道什么叫妈宝男了,不对,应该叫娘宝男! 王孟能有现在,都是她自找的。 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沈漾拔腿就走,王孟还想说什么,红衣转过身子,眼神冰凉。 吓的她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沈漾从县衙后院找到武都,据说因为沈漾给他打气。 从前油盐不进的武公子,如今找了拳脚师父教他武功。 为以后去军营做准备。 武琼高兴的给老祖宗上了十柱香,要不是县令夫人拦着。 他都想把沈漾的名字挂在自家祖宗祠堂里了。 由管家引见。 刚进后院,就听见武都咋咋呼呼,「拿远点!再拿远点!」 「对对对,就在那,都让开,本公子要开始了!」 管家弯着腰,「我家公子最近练功很是勤奋,沈姑娘这边请。」 拐过一道弯。 宽阔的院子最角落,摆着个靶子,武都拉着箭杆。 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找不着准头,手上的箭头射出去。 红衣瞳孔一缩,连续几个翻身。 在箭头刺进旁边站着的小厮身上之前,被红衣一把抓住。 那小厮吓的腿软。 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沈漾拍拍胸脯,武都放下手里的弓箭。 「红衣,你怎么来了。」 他根本没看到后边站着的沈漾,红衣瞥了他一眼。 「你差点杀人了你知道吗。」 武 都一脸无所谓,「不是没死吗,再说了,他就是我买来的,死了埋了就是了。」 「谁让他不长眼站在那的。」 这幅做派着实恶心人,红衣被堵的差点想骂脏话。 沈漾往前只听说武都的名声,上回觉着他还不错。 没想到今天才是他的真面目。 武都把手上的弓箭一丢,「来人,不练了,上茶。」 转身的时候才看到沈漾,「沈姑娘也来了,一块喝茶。」 至于原来差点死掉的小厮。 一言不吭,抬着靶子退下去。 红衣终于缓过那口劲,「他再是你买的,那也是一天人命,你怎么能这么不在乎。」 武都给她俩倒了茶,糕点摆的精致。 「行行行,红衣大小姐,我错了,我下次改行不行。」 「你看人沈姑娘多镇定,一点都不担心。」 沈漾双手搭在膝盖,闻言抬起眼睛,「我在考虑,你究竟适不适合去军营。」 此话一出。 武都坐不住了。 「什么意思,沈姑娘你原先可答应我的,这是要出尔反尔。」 院子里其他小厮手上或多或少的摸了武器。ap 大有武都一下令,他们就敢一块冲上来。 红衣后背绷直,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她立刻半边身子挡住沈漾。 沈漾丝毫不惧,「武公子觉着军队是什么。」 武都不懂她的意思,但还是顺着往下。 「不就是打仗吗,谁能打赢谁活呗。」 沈漾嗯了一声,「那武公子认为如何才能打赢。」 武都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看着沈漾。 小姑娘声音清脆,「打赢不光靠计谋和武力,还得兵将们互相配合。」 「他们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你,你就是他们最信任的战友。」 「武公子,人命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卑贱,每个人只有活一次的机会。」 「如果你在军营里,别人也把你的命当成他呢。」 沈漾一指小厮。 诚然刚才有生命威胁,可他这会子还是摸了个棍子。 随时准备听从武都的指令。 武都看向这个自己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小厮,他没说话。 身后传来一声喝彩,「说的好!」 是县令夫人。 武琼拉着夫人的手,就看着冷映秋双眼闪着诡异的光。 看向沈漾的眼神带着崇拜,「沈姑娘说的太对了,我早就警告过这小子。」 「见天的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就是他爹惯的。」 武琼朝着沈漾作揖,示意见谅。 冷映秋可不管这些,「这次听从沈姑娘的意见,把武都送进军营,姑娘放心,我们绝不插手任何行为。」 她看着沈漾信誓旦旦,「武都要是敢逃回来,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军营的事,沈姑娘尽管处罚。」 武都抗议似的。 「娘。」 冷映秋柳眉一竖,「娘什么娘,你要是能走上正道,我喊你娘都行。」 这么一打岔。 沈漾的火气也散了。 她叹了口气,「夫人,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在同武公子讲道理。」 「武公子只要改了性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四百零六 让他吃吃苦 冷映秋这些话听的多了。 她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我自己生的我知道,他要真能改好,还至于让我愁到现在。」 「沈姑娘说的对,与其让武都到军营祸害兵将,不如我今天把他打死得了。」 冷映秋从背后掏出把菜刀,武琼急忙抱着冷映秋的胳膊。 「夫人夫人冷静,不至于不至于。」 武都嗤笑一声,毫无所动,沈漾也跟着劝她。 红衣上前一把夺掉冷映秋手里的菜刀,表情带着不耐烦。 「就你这样,如何能教育好孩子。」 「孩子不是靠吓唬长大的,主子说过,要有耐心,多夸夸他。」 菜刀丢在地上,红衣面对武都的时候挤出个笑脸。 「武公子,在军营里,不管是小兵还是将军,一旦落入困境,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你的救命恩人。」 「所以说,要对人良善,才能有更多机会。」 这是她第一次对武都露出笑容。 红衣的金丝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武都看的眼睛都直了。 他久久不回话。 红衣的笑脸维持不住,咳嗽一声,「武公子,你觉着呢。」 武都楞楞的点头。 冷映秋是过来人,她迅速察觉到这其中的猫腻。 拉着红衣的手,「这位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姑娘怎么称呼,哪里人士,可有婚嫁。」 红衣已经不年轻了。 因为沈隋,耽误了自己。 武琼赶紧让人把菜刀拿着丢出去,趁着冷映秋和红衣说话。 他站在沈漾旁边,「沈姑娘,什么时候能送武都走。」 「我这就给他收拾行李,你也看到了,他在家里跟他娘向来不对付。」 两个人不是吵就是摔。 武都还沉浸在刚刚红衣的笑里。 沈漾回头看了一眼,沉吟片刻,「我已经把信送去京城了。」 「但大哥他们还在京城,武公子去倒是能去,就怕没有大哥帮衬,会不会……」 沈漾担心武都到那吃亏。 没想法武琼一拍手,「那正好,也该让他吃吃苦。」 「我原先还想着呢,万一这个臭小子仗着有沈将军在,劣性不改。」 「沈姑娘,你现在就写推荐信,把武都送过去。」 「让他也知道知道,外边的人可不像明悟城里惯着他。」 有武琼这话。 沈漾放下心,「成,那麻烦武大人着人送些笔墨过来。」 「我这就写信。」 那边红衣被冷映秋拉着,连祖上三代都快交代出来了。 晓得她是沈漾的侍女。 冷映秋丝毫没有嫌弃,「能跟着沈姑娘,红衣姑娘肯定有过人的本事。」 「其他人想跟还跟不了呢,红衣姑娘想好找个什么样的婆家了吗。」 沈漾抽空从信纸里抬头,看了红衣一眼,她表情有些不自然。 「红衣只打算伺候主子,并未想过嫁人。」 冷映秋啧了一声,「那哪行啊,沈姑娘也是要嫁人的。」 她看红衣的眼神都冒着绿光。 「听婶子的,你呀赶紧物色个对你好的,日后也能有个依靠。」 武都向来跟他娘不对付。 今个竟然主动喊了一声,「娘,你说这些干啥。」 冷映秋白了他一眼,「怎么了,我与红衣姑娘一见如故。」 「想让她做我儿媳妇。」 「也就是 你不争气,你若当真有本领,到军中挣个军功回来。」 「我也有底气跟人家红衣姑娘提亲。」 红衣一把甩开冷映秋的手,「冷夫人,请不要这样。」 武都的脸从红到白。 沈漾难得聪明,信上印了她的私印。 装进信封,沈漾来回看了看,不露声色的把红衣拉在自己后边。 「冷夫人的好意,我们知道。」 「只是感情不能勉强。」 「红衣姐一直没有遇见合适的,多谢您费心了。」 她把手里的信封递给武都。 「武公子带着信去军营,自会有人给你安排。」 她当初的水果茶也不是白送的。 好歹也有点面子。 何况往军营送人,只要不是逃兵,军队里巴不得。 武都有些失落的接过信封,有心想说两句。 红衣拽着沈漾的袖子。 「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 冷映秋邀请她们晚上在这吃饭。 沈漾笑着拒绝。 王之先走了,在马车上。 沈漾蹲坐在车驾子旁边,歪着脑袋看向红衣。 「红衣姐,你和武都……?」 「什么都没有!」 红衣看起来莫名慌张,拉紧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声音吼的极大,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她松了一口气。 「主子,你别听冷夫人瞎说,我跟武公子并不熟。」 他俩确实没见过几回。 唯一单独相处,还是那次押送王孟和鱼妇。 难不成中间出了什么沈漾不知道的事。 关于红衣的婚事。 沈漾其实双手支持,她是要嫁给谢言川的。 沈隋跟红衣之间,大概率的不会成。 若是武都能对红衣好,日后给自己挣一份前程。 沈漾觉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她觉着不错没有用,还得红衣自己选择。 小姑娘叹了口气,「不用激动红衣姐,我就是随口一问。」 红衣目视前方。 不说话,但耳尖隐约透出绯红。 谢言川的回信很快。 六月下旬。 他说他已经给军营传了口信,武公子过去会有人安排。 他的身体不用担心,等沈漾下次过来。 肯定会恢复好的。 谢言川本想回边关,不过沈唐在同他们聚的时候晓得沈漾要来。 随口提了一句他如今已经复制出麻沸散。 谢言川这才知道沈老四要给沈漾开手指取骨头。看書菈 边关暂时有谢诏在。 谢言川盘算着陪沈漾开完骨头再回去。 他近来住在沈家小院的时候多,倒是不怎么回将军府。 好在林芝兰也没催他。 好像已经默认了沈漾这个儿媳妇。 七月初。 前娃娘这些年的银子攒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光是给女方的聘礼都有六个樟木箱子。 还从赵家铺子里买了两匹千织锦。 晓得是给新娘子做婚服的,白月疏讨个彩头,给便宜不少。 乐的前娃娘笑呵呵的邀请白月疏和赵克元一块来吃席。 沈漾的衣服也是新做的。 璎珞上边刻的山茶花,耳坠也是同款。 四百零七 你再同我说说成亲 往前村里接亲都是用牛车。 这次有沈漾跟着过去。 她直接让红衣把家里的马车套出来,一来一回的又快又平稳。 李前长成大小伙子,眉眼和身架都随他娘。 穿一身红衣婚服,一脸憨厚。 李前家里的院子重新返修的。 扩建不少,因为要去新媳妇,特意还加盖了一层二层小楼。 这些年村里陆陆续续有不少都开始盖楼的。 也是丁哥包的活。 有给沈家盖楼的经验,越发熟练。 院子东边是厨房和客房,西边是放杂物的平房。 地上铺的红毯,来来往往的村民帮忙摆桌子摘菜。 沈漾刚一进门就被前娃娘拽着。 「漾漾,你别逛了,搁屋里等一会,这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走。」 唢呐声响起。 一块迎亲的还有李前的表妹,是别的村的,看着年纪不大,有些羞涩。 沈漾乖乖巧巧的坐着,「好嘞。」 把要带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拿拿好。 沈漾拘谨的跟在轿子后边,他们迎亲的姑娘肯定不能跟着一块走。 好在红衣的马车旁边还能挤两个。 沈漾拉着李前的表妹一块上去,据听她说,她叫云朵,是李前姑姑家的闺女。 新娘的村子不算太远。 他们出发的早,到那还不到一个时辰。 沈漾以前当过伴娘,那时候是堵门不让新郎进来的。 不知道古代有没有瞎闹的这一出。 新娘家里看着也不差。 门口摆着桌椅,都是亲戚朋友过来看热闹。 小娃娃们手里抓着糖块,「新郎官来喽新郎官来喽。」 李前从马背上下来。 沈漾和云朵一前一后的跟着。 来之前前娃娘嘱咐了,说是接亲就是嘴甜,哄的娘家人开开心心。 这新娘来的也快。 流程倒是没有后世那么繁琐,新娘也有伴娘,不过叫送亲。 也都是云英未嫁的女子。 一个个捂着嘴看着李前笑,新娘头上盖着盖头。 媒人唱词,左右就是些百年好合的话。 送亲的姑娘扶着新娘站起来,新娘坐着的被子要带走。 这是嫁妆。 沈漾立刻上前,眼疾手快。 娘家人看的满意,还特意指点了一下沈漾。 「不光被子,她娘还准备了首饰,没放进箱子里边,得你们拿着。」 首饰较轻。 沈漾让云朵拿。 李前拉着绸带带着新娘子去给岳父岳母敬茶。 沈漾她们把东西先放上去。 然后过来一块观礼。 日头升到中午。 可算是能回去了,马车里装的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新娘坐着轿子。 沈漾没觉着累,「还挺好玩。」 回到桃花村。 一切就都方便了。 沈漾招呼着娘家送亲的姑娘们坐下吃席。 前娃娘就李前这一个儿子。 啥都想做到最好。 酒席也是用的城里的厨子,虽然没有江南岸的贵,也不差了。 沈漾还没见过新娘长什么样。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 白月疏过来跟沈漾挤在一块,把赵克元一个色丢着跟王之他们坐的。 新娘的盖头还没掀。 沈漾听着声音,和白月疏对视一眼。 两个人几乎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去看看? 走! 她们这种没成亲的小姑娘一般都让回去,不过沈漾在桃花村吃的开。 谁也不拦着她。 李前的脸涨得通红,旁边都是起哄的村民。 他拿起秤砣挑开盖头,新娘擦着胭脂,额前的碎发跟空气刘海似的。 就那么羞涩的看了眼李前。 他俩同时傻笑,旁边闹着让他们亲一个。 前娃娘挤进来,拿手拍几个起哄最厉害的,可脸上带着笑。 「闹啥闹,都出去,别吓着我儿媳妇。」 大好的日子。 都是开玩笑的。 村民们也不会真的计较,一个个退出去。 白月疏咂咂嘴,「等我成亲,漾漾你替我把看热闹的赶走。」 赵克元没有双亲。 她这是提前同沈漾打个招呼。 后边传来一声嗯,「年底还要麻烦漾漾。」 赵克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沈漾在他和白月疏中间来回看看。ap 再次灵光一闪。 「赵大哥的意思是,你和月疏年底成亲?」 赵克元一身蓝色,双手背在身后。 「不行吗,还是月疏有更好的时间。」 他沉吟片刻,「年底正好厂子放假,再加上沈家几个兄弟和谢公子趁着年底休沐。」 「这样大家都有时间,不过天气会冷。」 「月疏要是觉着不方便,我们也可以改到明年三四月份。」 白月疏气沉丹田。 「我!觉着!可以!」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别说年底了,就是明天成亲,白月疏也能毫不犹豫的上花轿。 赵克元被白月疏的坚定惹的忍俊不禁。 他一笑,白月疏上前抱住他的脖子。 「笑什么,我就是想嫁给你。」 赵克元的手臂轻轻揽在白月疏背后,脑袋搭在她的话肩头。 「嗯,我知道。」 沈漾咬着手帕,在这黑夜觉着自己比油烛还亮。 直到脑门上传来温热。 谢言川的声音冷冷清清,「若是羡慕的话,我也可以借给漾漾抱一下。」 沈漾楞在原地。 许久才转身。 「谢言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果真没有客气,整个人砸进谢言川的怀里。 小谢公子闷哼一声,脸色有些苍白。 却还是紧紧搂着沈漾的后背。 「刚到,家里没人,想着你在这里。」 这会子白月疏和赵克元也分开了,白月疏笑着冲谢言川抬抬下巴。 「谢公子。」 沈秦没有回来。 沈家的会客厅里点着油烛。 谢言川一身黑色,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疲累。 沈漾拉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 「你的伤怎么样了谢言川。」 她刚刚只顾着惊喜,忘记小心些。 谢言川摇摇头,「没事了,趁着有空,正好接你一块去京城。」 他说的自然。 其实是因为想沈漾了。 同小姑娘好久不见,若是一封接一封的书信送过来,又怕漾漾觉着自己烦。 白月疏 从位置上站起来,「行,那你们聊着,天也晚了。」 「我们先回去,明天在明悟城,聚一下再走。」 沈漾应了一声。 送白月疏上马车,还没走远。 就听着白月疏嘿嘿傻乐,「赵大哥,你再同我说说成亲。」 四百零八 还可以亲吗 沈漾觉着好玩。 一扭头。 谢言川靠的很近。 烛光下的影子交织,小谢公子那张脸生的着实有侵略性。 沈漾被迫抬头,「怎、怎么了。」 谢言川静静看着她,许久之后才笑了一声。 「你信里说的那些。」 「要试试吗。」 直到那个带着温热的吻贴上嘴唇,沈漾才想起来信里说的什么。 她紧紧拽着谢言川胸口的衣裳,被亲的七荤八素。 腿上软的站不起来,偏偏谢言川握紧小姑娘的细腰不让她倒下。 村子里的狗叫了几声。 谢言川松开沈漾,看着她眼睛里夹杂着泪花。 他眉眼舒展,好心情的任由沈漾呼气。 红衣不晓得去哪了。 沈漾脸上的红晕未消,她重重捶了两下谢言川的肩膀。 「哪有不打招呼就亲的。」 声音里带着莫名的娇嗔。 小谢公子懒懒散散,「嗯,那现在打声招呼,还可以亲吗。」 沈漾说不行。 主要是小谢公子的肚子咕咕叫,他估计来的太急,根本没吃饭。 再加上沈漾和红衣在前娃家吃的,家里也没饭。 厨房里生着火。 谢言川坐在小马扎上,沈漾卷起袖子,大晚上的主要图个方便。 揉好的面团擀成圆形,里边放的碎肉和葱花,卷成长条,切成大小合适的方块。 锅里的水开了。 沈漾把肉饼放在盆子里,谢言川眯着眼睛。 有一搭没一搭的填柴火。 肉香味顺着锅里飘出来,沈漾又调了个酱料。 刚出锅的肉饼白白胖胖,谢言川怕烫着沈漾,拿两根筷子挑起篦子。 沈漾眼尖的看到他衣袖下还没彻底恢复的伤口。 因为是沈漾做的,谢言川一口气吃了三个。 沈漾坐在对面陪他一块。 也是这时候才开口问,「谢言川,林平江是怎么回事啊。」 信里并没有说林平江的下场。 看谢言川伤势惨重,他摇摇头,「还在蛮夷。」 「林平江的儿子仗着之前统领御林军,对整个京城包括皇宫一清二楚。」 「借此和蛮夷合作,想要在大宁分走一杯羹。」 谢言川轻敌。 导致并未能成功杀死林平江。 他吃的差不多了,把笼布盖在肉饼上边。 沈漾哦了一声,「那叛徒找到了吗。」 谢言川本想问沈漾怎么知道有叛徒。 不过小姑娘聪明,他叹了口气,「暂时没有证据,不过差不多。」 也就是有怀疑对象了。 军营里沈漾不熟,问了也不知道,她从位子上站起来。 「反正你们多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赶了许久的路。 谢言川早上还是醒的很早。 他揭开里衣里的纱布,肉粉色的伤口隐隐透出血色。 柜子里有沈漾准备的衣服。 他把纱布随意扯下丢进桶里,换了身黑色。 门口。 李前带着新媳妇一块来串门,前娃娘拉着沈漾的手。 跟她介绍自己儿媳妇,并特意叮嘱。 「漾漾可是咱村的财神爷,前娃家的,以后没事就来找漾漾玩。」 谢言川从里屋出来。 前 娃娘眼前一亮,「哟,谢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似乎是想到什么,拍拍嘴,「什么谢公子,谢将军。」 谢言川客气的点了下头,「昨天晚上到的,恭喜。」 能得谢言川一句道喜。 前娃娘乐的嘴都合不上了,「哎呀哎呀,你看谢将军多客气。」 「昨天没见谢将军吃席,要不中午去俺家吃啊。」 红衣端着早饭从屋里出来。 沈漾笑着摇头,「不用啦婶子,我们这两天就走。」 看她跟谢言川相处。 前娃娘是过来人,抿着嘴,压低声音。 「漾漾,你实话跟婶子说,你上回说有婆家了,是不是谢公子……」 沈漾并未隐瞒,大大方方的点头。 「是他呢婶子。」 「自己养大的,放心。」 这话带着调侃,谢言川又没走远,他似是有些无奈。 语气里满是宠溺,「漾漾,叫婶子一块来吃点吧。」 虽是邀请。 前娃娘懂事的摆摆手,「哪能呢,俺们这就走了,你们快吃快吃吧。」 从沈家离开。 前娃娘看着身边的李前,叹了口气。 「当初因为一块果子,前娃跟沈老四还打过一回。」 「现在可好了,人家沈老四进宫当了御医,啥果子吃不到。」 李前啧了一声,「娘。」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沈唐,可整个桃花村,谁能比过如今的沈家。 前娃娘自然知道,只是内心不甘。 明明她认为,自家不比沈家差哪。 早饭做的简单。 沈漾问谢言川什么时候去京城。 他倒是不急不躁,见到沈漾之后,好像心里的想念被压平。 只要和她一块,在哪都行。 沈漾扭头看向红衣,红衣咬着咸菜,更是无辜。 「主子,你说现在走,我连行李都可以不收。」 那倒是不至于这么急。 先去绰子厂跟管理层开会,谢言川也在。 如今还是原来的管理模式,各有各的负责区域。 不过管理层退休之后,新上任的管理需要其下边的区域全部投票选新的管理。 员工自己选的,如果后期出现问题,又不要怪厂子里没有给他们选择。 王之现在暂任总经理的位置。 这个位置三个月一换。 每个管理层都有机会。 李三护头发花白,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他儿子如今靠着能力也当上后备干部,要是不出意外。 估计他退休之后,接手的就是他儿子。 这个沈漾不在意,只要有能力,她愿意给机会。 知道沈漾又要去京城。 王之私下找到沈漾,正好看到谢言川坐在沈漾的办公桌边看书。 用木头打的书架,里边除了鬼怪志异,还有兵法。 王之关门的手顿了顿。 他听说过谢言川当将军了,但因为自己来厂子的时候,谢言川已经跟沈秦一块去军营了。 他和谢言川并不熟。 原先还奇怪沈漾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对兵法感兴趣。 眼下看来,就是给谢言川准备的。 沈漾拿帕子擦擦手,「王之,站在门口干嘛,进来啊,怎么了。」 谢言川随着沈漾说话抬头。 对上王之的视线,他眼睛 里划过一抹暗色。 四百零九 生了个小皇子 王之有些拘谨的站在办公桌前边。 「漾漾,书院里年底大概要办一场同僚聚会。」 「我过来是想问问你,到时候沈三公子和沈四公子要参加吗。」 怕沈漾多想,他又解释一句。 「若是能回来,我跟书院里的同僚们说一声,大家也都好久不见了。」 年底的话。 沈漾把帕子搭到架子上。 她点点头,「应该能回来,月疏和赵大哥的成亲礼不是也订在年底吗。」 沈漾兴致勃勃,「到时候若是厂子里有时间的员工,都去吃席。」 王之嗯了一声。 「那我便先给沈三公子沈四公子留好位置,我先出去了。」 等他一走。 谢言川放下手里的兵法。 「他的目的不纯。」 沈漾没听懂,但还是顺着谢言川的话,「嗯嗯嗯,走,再去明悟城一趟。」 百货超市现在只有柳青青自己。 她原先说跟赵克元学染布,后来也承认是为了和赵克元多接触接触。 红衣把欺辱柳青青的那几个人渣杀了之后,再加上赵克元和白月疏的感情越来越稳固。 她也算走出来了。 之前跟沈漾聊起,她因为这张脸,只对赵克元主动过。 既然没有可能,她也不会再动心。 以后更多的会把全部的精力放到百货超市,沈漾劝她不必把自己封起来。 她现在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接触的人只有明悟城这些。 若是柳青青愿意,她可以到外边去看看。 柳青青沉默了很久。 还是拒绝了。 具体原因柳青青没说,沈漾也不好多问。 百货超市的规模还是这么大,没怎么扩展。 里边的东西卖的倒是多种多样。 柳青青手上打着算盘,结账有专门负责的账房。 她只需要每天晚上统计和整理账单。 看见沈漾过来,她自然而然的站起来,「沈姑娘。」 那些账目摞在一块,沈漾随意翻了几下。 「青青,我近来可能不在明悟城,等二哥回来,这些账单让他清算。」 柳青青没问,只是点头。 「晓得了,沈姑娘。」 她又去赵家的铺子买了许多千织锦。 男款女款都有。 谢水韵生了,是个小皇子。 赵家的布料往前是皇商,沈漾还选了几匹送给奶娃娃的。 七月上旬。 他们从家里出发,红衣不想在马车里碍眼。 谢言川骑马来的,回去她负责骑马。 天气热。 车子里放的冰盆,沈漾把帘子撩起来,这样谢言川也能凉快,还方便她和谢言川说话。 凌文清解毒之后,身体越来越好。 宫里没有几位娘娘。 小皇子出生之后,他几乎每天晚上睡在谢水韵那里。 和她一块带孩子。 虽然宫里有专门的奶娘,但初次当爹,他还是觉着新奇。 沈漾在车上放了几根桃木,手指取骨的那段时间肯定不能动。 趁着现在她给小皇子刻点小玩意。 一路走走停停。 八月初。 可算到了京城。 沈漾过去十多年都没出过明悟城,最近几乎都是在马车上过的。 小姑娘伸了个 懒腰,「在坐下去,我屁股都要没了。」 谢言川轻轻笑笑。 雪娘子提前接到消息,做好饭菜,烧了热水。 小姑娘换了身干净衣服,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四哥还不知道我回来,等给小皇子送玩具的时候,我再去太医院看他。」 谢言川手上端着茶杯,「他已经知道了。」 小谢公子眼神无辜。 有他在,什么消息传不进去。 话音未落。 沈隋和沈唐一前一后,沈隋身上还穿着官服。 沈唐倒是换了便服,手上拎着箱子。 「漾漾。」 「漾漾。」 沈漾有些惊讶,「三哥,这不是还没放值吗。」 沈隋取下头顶的帽子,「皇上听说你们回来了,特意放了我半天假。」 沈老四把手上的箱子放放好,一打开,最上层的人参根须分明。 他双手叉腰。 「贵妃娘娘晓得漾漾要取骨,特意赏了我一根千年人参。」 「留作取骨时让漾漾补充体力。」 这事先前沈漾还觉着遥远,看着沈隋和沈唐。 她莫名觉着手指头开始疼。 「四哥,行不行啊。」 沈唐手上拿着瓶子,闻言啧了一声。 「漾漾是不相信我。」 小姑娘诚实的摇头,若是在现代,有那些精密的仪器还好。 而且她特别怕疼。 沈唐没想到沈漾这么直接,他晃了下手上的瓶子。 「这是麻沸散,敷在手指上,会让你感觉不到疼。」 谢言川在一旁作证。 「初初取箭头的时候,沈四哥用过,确实不疼。」 原先麻沸散只在动物身上实验。 谢言川身上的伤,左右用不用麻沸散都疼。 还不如试试。 那时候谢言川还在昏迷,拔箭头毫无感觉,醒过来才晓得这事。 谢言川不会骗自己。 沈漾微微放下心,袖子垂在手腕,遮住手掌。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沈唐把东西重新放好,和沈隋对视一眼。 「明天吧,漾漾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毕竟赶路也很累。」 晚上沈秦回来。 他比谢言川好的快点,这会子已经能在皇城任职了。 沈漾要取骨的消息。 几乎迅速在沈家传了一遍,沈秦看着比沈漾还紧张。 夜里谢言川没有回去。 月挂柳梢头。 院子里传来动静,他拉开房门,就看着沈秦坐在石凳上。 手边摆着酒壶,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谢言川坐到他对面,拉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 沈秦叹了口气,「漾漾是真害怕,她小时候上前割草,手上扎根刺都能哭半天。」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长大了,六岁那年,她做了套桌椅出去卖,一家人难得吃上饱饭。」 「我以前总是怀疑,漾漾还是不是我妹妹。」 他往嘴里灌了口酒,有几滴洒出来,沈秦拿袖子粗鲁的擦干净。 「她太聪明了,不合年纪的稳重。」 「后来沈家包括我,总是能找到最合心意的未来。」 「我突然想明白了,我在怀疑什么,漾漾就是我妹妹。」 「她只是比我们更早,更早的发现她想要的是什么。」 谢言川一直静静的听沈秦说话。 四百一十 取出来了 「我不是怀疑老四的医术,我就是害怕。」 「万一失败了,我们一家人能不能接受。」 谢言川的酒杯里波光粼粼。 「沈大哥,你喝多了。」 沈秦呼出一口气,「对,我喝多了。」 他供认不讳。 草丛里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叫。 其他人都睡了,谢言川把杯子里的酒仰头灌了下去。 辛辣里带着回香。 「早点休息,明天起来,还要陪着漾漾取骨呢。」 外边的情况沈漾不清楚,她虽然也紧张,但是明白,良好的心态是必要的。 是以小姑娘早上起来。 就看着除了自己之外,其他所有人眼下青黑。 红衣在跟谢言川争什么,左右就是他吵的等等。 按照吩咐。 早上雪娘子做的清淡,沈老四正在屋子里擦拭他的那一套银质刀具。 看见沈漾过来,他还故作轻松的打了个招呼。看書菈 实际上举着刀的沈唐看着并不和善。 沈漾吃了两个鸡蛋和一碗粥。 取骨就在会客厅,沈唐点着油烛。 摊开的箱子里边应有尽有,他把人参递给红衣,「红衣姐,去切两片备用。」 谢言川搬着凳子坐在沈漾对面,中间隔着棋盘。 沈秦和沈隋一左一右。 沈漾的袖子高高卷起,帕子上裹满麻沸散,沈唐将帕子盖在沈漾手背。 黄芩穿着便服,敲了敲门,「有人吗,沈兄。」 小北引着人进来,沈唐往旁边挪了一下,「是我叫黄兄一块帮忙,黄芩,这边坐。」 沈漾为了转移注意力,跟谢言川下的五子棋。 小姑娘冲着黄芩点点头,黄芩轻笑,「沈姑娘。」 麻沸散需要半刻钟才能起作用。 红衣端着参片进来,沈唐先给沈漾嘴里塞了一片。 解开帕子,沈漾就觉着手上冰凉,沈唐开口,「疼吗。」 她啊了一声,这才发现沈唐拿了个刀柄戳在她手指的位置。 肉往下压,她却丝毫没有感觉。 小姑娘诚实的摇摇头,沈唐立刻拿起消过毒的银针,「黄芩,尽快。」 银针在合适的位置先订下开口。 谢言川手里握着一把白子,明明在战场上,他受的伤比取骨严重多了。谢言川从来没有在意过。 刀片划开皮肉,他微微一颤,竟是不敢抬眼去看。 麻沸散有止血的作用,黄芩拿煮过的帕子垫在沈漾手掌下边。 沈唐聚精会神,伤口开的小,要用银针在皮肉里翻动,把碎骨挑出来。 沈漾只觉着有人摆弄自己的手指。 但不疼,她歪着脑袋,「谢言川,该你了。」 小谢公子这才回神,白子随意放了个位置,下一秒,沈漾得意洋洋。 「我赢了。」 五子棋连成一片。 沈隋看出谢言川的情绪,贴心的拍拍谢言川的肩膀。 「谢公子歇歇,我同漾漾下一会。」 八月的天气并不热。 谢言川后背的衣裳湿透,白子被他握的带着水汽。 他点点头,从位子上站起来,那边沈唐刚找到碎骨,很小一个,两头带着尖刺。 银针贴住帕子。 「黄芩,穿肠线。」 被火灼过的针头,跟头发丝一样粗细的肠线。 沈唐对准手指上的 纹路,以一种密密麻麻的手法,一层层的缝起来。 「贵妃娘娘到。」 谢水韵今个是自己来的,沈漾刚想起起身行礼。 沈唐呵斥一声,「别动。」 也就是这一拉一扯,沈漾察觉到疼,她嘶了一声。 沈唐抬头,一脑门的汗,「快,麻沸散的作用要消失了。」 找碎骨耽误了太长时间。 谢水韵一进屋子,里边跪了一片,她急忙抬手,「都起来,本宫听说沈姑娘今个取骨,放心不下,特意来看看。」 针线穿过皮肉的痛感越来越强。 沈漾咬着嘴唇,「多谢贵妃娘娘。」 皮肉外翻。 谢水韵眼神里带着心疼,「这如何了,还得多久。」 黄芩压着沈漾的手腕,沈唐没有回话,沈漾无意识的抽痛加重了他缝针的难度。 面前的棋盘恍惚。 沈漾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谢言川把小姑娘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马上就好,漾漾,再忍一下。」 直到最上层。 麻沸散已经没有用了。 沈漾感受着线在肉里滑动,另一只手努力掐着大腿,直到沈唐开口。 「好了。」 这两个字如同天籁。 沈漾疼的眼泪汪汪,「四哥,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沈唐脸色苍白,这场取骨,他比沈漾的压力更大,努力挤出一个笑。 「看你下次知不知道小心。」 黄芩在伤口上洒上特制的药粉,从怀里取出单子。 「七天内伤口最好不要碰水,这药方镇痛消炎的,连喝三日。」 谢水韵凑近沈漾,看着缝的整齐的肠线,「沈姑娘受苦了。」 沈漾的嘴唇咬的稀烂,她摇摇头,「回娘娘,不苦,骨头已经取出来了。」 如同鱼刺般大小。 谢水韵看的新奇,「沈姑娘,沈御医,这骨头本宫能带回去吗。」 怕沈漾多想,她特意解释。 「给皇上看看,连这么小的碎骨都能取出来,沈御医可厉害呢。」 当然。 她也没忘夸夸黄芩。 谢水韵在后宫待的久了,晓得嫉妒心有多可怕。 有时候只是一句无心之言,就能够给旁人带来无妄之灾。 沈漾看向沈唐,沈老四正在清洗刀具。 他点点头,「碎骨本就无用。」 跟来的宫女立刻把帕子包起来。 这会子还没到中午。 谢水韵在宫里端着贵妃娘娘的矜持,在沈家小院,她如同一个知心大姐姐。 「阿川,你去买些饭菜,本宫中午留在这吃。」 至于皇上和小皇子。 她丝毫没提。 谢言川嗯了一声,没动,看着沈漾的伤口。 小姑娘咳嗽一声,「谢言川,你先去准备吧。」 会客厅里摆着熏香。 谢水韵轻轻的笑,「阿川脾气犟,沈姑娘日后多包容。」 「来之前阿娘还问本宫来着,阿川现在年纪也不小了。」 「沈姑娘可有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这是谢家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沈隋他们是外男,屋子只有红衣,沈漾抿抿嘴。 「暂时还没想好。」 本以为谢水韵会生气。 四百一十一 都升官了 谁晓得谢水韵一拍手。 「没错,成亲这事不急。」 「本宫也是成亲之后才想明白,人生还有那么长。」 「没必要过早的把自己关进后院,本宫现在是没机会了。」 她感慨似的,「沈姑娘还年轻,又有能力,趁着现在多看看大宁的美景。」 「至于阿川,」谢言川正好从外边进来。 谢水韵看着冷冷清清的弟弟,「阿川他也不急。」 「有本宫在,你放心吧,这谢家除了沈姑娘,别的媳妇都不认。」 谢言川手上端着药碗。 闻言坐在沈漾旁边,等着药汤冷凉,「没有别的姑娘。」 他根本不给谢水韵表现的机会。 生完孩子的谢水韵比之往前多了些温和。 她也不同谢言川争。 「反正你以后得对沈姑娘好。」 中药着实味苦。 沈漾喝的直犯恶心,谢言川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 酸酸甜甜的山楂压住嘴里的苦涩。 小姑娘满足的眯起眼睛。 伤口包着纱布,缓过那阵子,还是有些疼。 好在已经属于能够忍受的范围内了。 谢水韵看的好奇,「阿川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小东西了。」 想到以往,「阿爹对他严厉,觉着糕点只会让他贪图享乐。」 「本宫曾经偷偷藏过桂花糕,阿川说他不吃。」看書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谢言川看着沈漾,他还自己第一次去沈家。 身后的伤口撕裂,是沈漾把她不舍得吃的最后一颗糖葫芦塞到自己嘴里。 他不是不喜欢。 只是不习惯。 沈漾分了一颗给谢言川,这才不好意思的看向谢水韵。 「娘娘要吗。」 一颗糖葫芦有六个山楂。 还剩下四个。 谢水韵勾起嘴角,「要。」 三个人就以某种诡异的默契,一块吃完一根糖葫芦。 沈漾擦擦嘴上的糖丝。 中午是雪娘子做的饭。 谢水韵坐在主座,她今个看起来心情很好。 怀孕为了肚子里的龙种,被嬷嬷强制忌口。 宫里的饮食清淡,她可找到机会了。 因为沈漾的口味重,整个桌上都是辣椒。 谢水韵难得吃上一碗白米饭。 回去的时候意犹未尽。 还在跟沈漾商量下次来,沈漾自然说随时欢迎。 倒是谢言川一语道破。 「宫里哪能这么容易出来。」 八月中旬。 沈秦受昭入宫。 沈漾的手指取下纱布,肠线不用拆线,会被皮肤吸收。 她现在没事就活动活动手指。 在京城很是清闲,每天沈隋上朝之后,她和红衣在小院无所事事。 时间一长。 就想在京城也开个小店。 但一切还要等手指恢复再说。 谢言川被林芝兰叫回去了,说是身体不舒服。 沈漾本想和他一块,谢言川表示自己先回去看看情况。 实际是怕林芝兰用不舒服当借口,回头自己和她起冲突。 让沈漾看到不好。 沈秦从宫里回来,手上捧了套新的官服。 沈漾指尖勾着锻炼用的小摆件,招呼一声。 「大哥回来了,这是什么。」 沈秦的表情有些恍惚。 听见沈漾说话,他站在原地,「皇上说,以后让我留在京城,任职御林军统领。」 院子里有些安静。 沈秦带来的就是御林军的官服。 沈漾放下手里的摆件,「怎么会这么突然,谢言川知道吗。」 沈秦摇摇头。 大门从里边关上。 他灌了两杯温水,沉吟片刻。 「漾漾,我觉着不太对劲。」 沈秦这些年和谢言川一块,是众所周知谢言川的左膀右臂。 谢家刚刚平定林家。 皇上又解了毒,在这个时候,把沈秦从谢言川身边调走。 难免会给人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也有一种可能。 谢水韵生下皇子,母族势大,在官场本就是一种忌讳。 但皇上已经下令。 由不得沈秦不同意。 小姑娘和沈秦坐在一块,她也想到其中的曲折。 「大哥暂时别想太多,等三哥回来,再具体问问怎么回事。」 沈隋是傍晚回来的。 他手上也捧了一身官服。 整个人神情恍惚。 厨房里袅袅炊烟,沈漾瞳孔一缩,「三哥。」 沈隋没看到沈秦的官服,他抿抿嘴。 「漾漾,说来你可能不信,三哥升官了。」 院子的花树下。 沈秦的官服和沈隋的官服摆在一块。 两个人面面相觑。 同年的榜眼探花,只有沈隋第一个从翰林院里出来。 他身后没有任何助力。 偏偏一进官场就是从三品。 家里若说聪明,当属沈老二,但为官之道,沈隋最懂。 红衣手上惦着匕首。 坐在院墙上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沈隋压低声音,「皇上约莫要打压谢家,又不好做的太过明显。」 「他把沈家提拔起来,就是为了和谢家抗衡。」 沈秦双手搭在膝盖。 「那也不对,皇上知道漾漾和谢言川的婚约。」 「提拔沈家,以后也对谢家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 沈隋叹了口气。 「这就是皇上最聪明的地方,贵妃刚生下皇子,他必然不能让谢家寒心。」 「你我兄弟两人能有现在,若是抛下良心,最该感谢谁。」 沈秦默默看向沈漾。 沈老三捏捏鼻梁,「是皇上,有他的旨意。才有咱俩的现在。」 「贵妃虽有怨气,可漾漾日后嫁给谢言川,沈谢两家一荣俱荣。」 「贵妃也不好多说什么。」 「皇上身体恢复,后宫必然要扩大,届时不可能只有一位皇子。」 「日后立皇后,封太子,大哥有没有想过,如果贵妃当不成皇后呢。」 沈秦明白了。 那他和沈隋就是皇上新磨的两把刀。 皇上不愿意让沈秦跟在谢言川旁边就是这个原因。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可是,皇上从什么时候开始……」 变成这样的。 明明去年,他对谢家的态度还不是如此。 沈隋眉眼薄凉。 「大哥,皇家亲情薄凉,早做准备。」 「他若当真为了平衡谢家,还有一事。」 沈漾和沈秦同时看向沈老三。 沈隋抬头,「你的婚事。」 「谢家为武将,林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大门大户。」 「皇上必然会给你选一个高门贵女,文武联姻。」 四百一十二 和林夫人缓和关系 沈漾第二次来将军府。 红衣拎着礼物,福叔早早就在门口等着。 小姑娘一身软黄,头上插着步摇,「福叔,林夫人怎么样了。」 福叔在前领路,「大夫说是伤寒,约莫是前两日京城降温,不小心冻着了吧。」 沈漾点点头,「这个天气是要注意些的。」 后院种的花树。 林芝兰屋子里的窗户开着,远远就闻见汤药的苦涩。 「沈姑娘这边请。」 福叔撩开帘子,隔着屏风,谢言川压抑着的怒气。 「不吃药是在气谁。」 「爹不在家,你就是做这副模样,又有何用。」 瓷碗碎裂。 林芝兰闷声闷气,「你给我滚!我是你娘,我的事情还要不到你管!」 「现在翅膀硬了,敢同娘这样说话,我就是死了也和你没有关系。」 福叔轻声叹了口气,「公子同夫人的关系,一直不好。」 谢言川自屏风后边出来。 眉眼冷漠,看见沈漾这才缓和片刻。 「漾漾怎么来了。」 沈漾是去街上看铺子,偶然听将军府里的丫鬟说林芝兰病了。 谢言川这些天一直没有去小院,沈漾想着还是得来看看。 早上着人跟将军府说了一声。 许是谢言川在忙,福叔忘记同他说了。 沈漾站在门口,「林夫人还在生病,你同夫人生什么气。」 谢言川拢在袖子下的手掌握拳。 「她就是这个脾性,不用管她,府里近来新买了茶,带你去尝尝。」 他拉着沈漾的袖子。 沈漾没动,小姑娘无奈摸摸谢言川的额头 「你先去忙吧,我等会找你。」 她看向屏风后边,意思不言而喻。 谢言川还想多说什么,林芝兰咳嗽两声,「谁来了。」 他摸摸沈漾的手,「我就在外边坐着等你。」 像是怕沈漾受欺负似的。 沈漾也没多管,扬起笑脸,「林夫人,是我,沈漾。」 雕花大床的四角挂着香囊。 林芝兰面色苍白,头上顶着湿帕子,地面上的瓷碗已经收拾干净了。 地毯上散发一股子浓浓的汤药味。 林芝兰扯开嘴角,「沈姑娘今个怎么有空,快来坐。」 她拍拍床边的空,「我先前听水韵说,你割肉取骨,想着去看看你呢。」 「这具身子不中用,老了。」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林芝兰难得温和。 小姑娘坐在床边,乖巧的伸出手指,「谢谢林夫人关心,已经没事了。」 「你看,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倒是林夫人,生病了不吃药怎么能好。」 林芝兰约莫晓得沈漾刚刚听见了。 她叹了口气,「活着有什么用,还不是碍了别人的眼,索性把自己熬死算了。」 最后一句她故意朝着屏风外边。 就是说给谢言川听的。 小谢公子闭着眼睛,红衣靠在门框上,勾起嘴角。 沈漾声音温温和和,「林夫人这样说就不对了,谢言川可关心您了。」 林芝兰不搭话。 「林夫人想一想,近来谢言川是不是每天在家陪着林夫人,连军营都没去。」 林芝兰咳嗽一声,沈漾眼看有用。 ‘「您可是他的亲娘,他要是不担心您,为什么非得让您吃药 。」 「若是路边不认识的陌生妇人,以谢言川的性子,他怕是早早就走了。」 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林芝兰拿下头顶的帕子,沈漾自然而然的接过来。 没让丫鬟动手,在干净的水盆里重新过了遍水,拧干之后搭在林芝兰的头上。 「所以啊,夫人,您要吃药才能赶快好起来。」 「届时若还生气,好歹有力气同谢言川吵架是不是。」 婢女恰好送来新煮的汤药。 上边还冒着热气,沈漾拿勺子替她搅了搅。 红衣在外头,冲着谢言川比划口型,「你何德何能。」 配的上我家主子。 此言一出,谢言川的心情竟神奇的好了许多。 沈漾哄着林芝兰吃了药,这个强势了大半辈子的妇人,不知道想到什么。 冲着沈漾笑笑,「叫沈姑娘看笑话了。」 「我这休息一会,沈姑娘去和川儿说说话吧。」 沈漾替她掖好被角,嗯了一声,「林夫人注意身体,等明个我还过来。」 从后院出去。 红衣随意找了个亭子喝茶。 沈漾同谢言川坐在对面,「你平常也不是这么没有耐心,她们这个年纪的,都喜欢听好听的。」 「你多说几句好话哄哄不就得了,何必弄的这么不愉快。」 新茶过了遍沸水。 谢言川摇头,「你不知道我娘的脾气,先前因为韩禾,我娘还跟阿姐置气。」 「那时候阿姐怀着身子,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她都不晓得体谅一下阿姐。」 虽说后来韩禾还是走了。 林芝兰这事做的就让人生气。 他和林芝兰之间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沈漾索性也不多说,省的谢言川又不高兴。 大哥他们每天忙的厉害。 沈漾把自己打算在京城重新开个铺子的想法和谢言川说了。 「就接手工订制。」 「和农具无关,约莫都是些小姑娘喜欢的摆件或者首饰。」 「一天也不做多少,权当打法时间了。」 她正在看合适的铺子。 这种定制款的不用太大,左右一次也接待不了多少人。 不管沈漾做什么,谢言川都支持。 他沉吟片刻,「福叔。」 外头候着的福叔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沈漾一杯茶还没喝完,福叔撩开帘子,「公子,」 他怀里抱着箱子,放在喝茶的小桌上,谢言川当着沈漾的面打开。 里边是成摞的地契,他随意推到沈漾前边。 「漾漾,你自己选,看哪个合适。」 啧了一声,「都给你了。」 福叔笑着退了出去,沈漾疑惑的捡起最上边的那个。 都是京城主街的旺铺,如今还做着生意的那种。 「这……」 小谢公子大手一挥,「谢家不缺这些,漾漾看上哪个,直接让铺子关门,腾个地方就是。」 态度及其豪横。 沈漾咽了口水,「你这么败家,你爹知道吗。」 谢言川恍然大悟,「对了,我爹名下还有不少铺子,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四百一十三 帝师孙女 当然还是被沈漾给拒绝了。 她现在又不急,也不缺银子。 总能找到合适的铺子,谢言川拿的这些都是干的好好的。 若当真腾出来,在里边做工的掌柜和小二也会失去工作。 她把箱子合起来,放回谢言川前边,「我用不到,你收起来吧。」 沈漾今个过来。 其实还有一个事。 关于沈秦现在任御林军统领,谢水韵约莫还没告诉谢家。 以沈隋的意思,让沈漾先跟谢言川通通气。 让谢言川提前知道,只要有沈漾和谢言川在一起的一天。 沈家就不会对谢家出手。 但这样一来,还得谢言川能够明白沈家的决心。 不然只会两败俱伤。 谢家的地方大,沈漾示意谢言川有事要说,他1指骨敲了三下桌面。 福叔张罗着,「都去库房清点数量,走走走。」 亭子周围不留人。 表面上是给沈漾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 沈漾丝毫没瞒谢言川,包括昨天沈隋的分析。 谢言川面色清冷,手指摩挲着杯子上的花纹,「我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当初阿姐进宫,也是皇上为了牵制谢家,但有利有弊,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仅仅一年。 小皇子还没一岁。 沈漾握着谢言川的手,「大哥可能没法跟你去边关。」看書菈 「但他在京城也有好处,日后有任何风吹草动,你也能及时知道消息。」 谢言川嗯了一声。 「秀女三年大选,皇上从登基以来,前有林平江,后有南疆蛮夷,他一直拖着选秀。」 「明年正好是第三年,谢家倒是无所谓,大不了日后留在边关。」 「可阿姐——」 谢水韵陪着凌文清这么多年,就怕她一时间接受不了。 沈漾叹了口气。 他们都在皇权之下,就算知道凌文清做的寒心又能怎么样。 谢言川和沈秦为了杀林平江九死一生。 沈秦表面上是升上去了,实际呢,他宁愿自己当个副将。 亭子里有些安静。 谢言川吐出一口气,「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同沈大哥说,让他安心,我不会多想。」 「如今边关有阿爹在,我年前大概不过去了。」 「至于赐婚,」这事谢言川没法说。 他看着沈漾的眼睛,「沈大哥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尽快订亲。」 他和沈隋的想法一样。 皇上必然会从婚事上拿捏沈家。 问题就是沈秦没有,他这些年一直在军营,见到的蚊子都是公的。 若是怕皇上赐婚就随意找个姑娘,那也是对人家姑娘不公平。 看沈漾脸色为难,谢言川笑笑,替她揉了揉鼻梁。 「放心吧,沈大哥这个脾气,便是成了亲也不会让人家姑娘受委屈的。」 沈漾直到傍晚才回去。 林芝兰吃了药,睡了整整一下午。 沈漾过去的时候她还没醒,好在烧已经退了。 沈隋和沈秦当值回来。 沈漾把谢言川的想法跟他们说了。 沈秦松口气,「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当臣子的,若是不听话,就是枚弃子。」 这场赐婚像是某种信号。 只要不落下来,所有人都能够装傻充愣。 可当 天晚上。 宫里来了圣旨,传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公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勇将军有勇有谋,甚得朕心,今帝师之孙女唐金月年芳十六,秀外慧中,特赐婚于赵勇将军。」 帝师唐惟。 凌文清的老师,文官里他最无实权,可名声也最好听。 有许多举荐上来的官员,为了名声,都同唐家交好。 唐惟也曾拉拢过沈隋,不过沈老三这人聪明,长袖善舞。 几次都挡了回去,还没得罪唐惟。 沈秦跪在最前边,「臣接旨。」 大公公笑眯眯的,「谢将军,杂家这里先恭喜了。」 「唐大人的孙女,可是大宁第一美人,将军配佳人,可谓是一桩美谈。」 沈秦挤出一个笑。 「多谢公公。」 他塞给大太监钱袋子,里边装的满满的。 大太监满意的离开。 圣旨放在桌子上,沈家三个又开始面面相觑。 还是沈隋才开口,「今个漾漾去将军府,怕是被皇上知道了。」 当君王的,疑心都重。 不管沈漾今天去将军府是真的为了看望林芝兰,还是假的。 凌文清此举,就是在通知沈家。 沈漾扭头看向沈秦,「大哥认识这位唐小姐吗。」 沈秦沉默的摇头,他虽在京城任职御林军统领,可日常是由皇上直接管理。 很少出了皇宫。 沈隋叹了口气,「唐大人是个老狐狸。」 「他既然能同意这门亲事,想来也知道皇上的意思,这亲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圣旨摆在小院。 谢言川还是没过来,沈漾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京城的天空比起明悟城好像没什么不同。 可沈漾还记得第一次接到圣旨,那时候皇上没有实权,只敢偷偷赏赐。 沈家还是桃花村的小老百姓,只听说过皇上,却没见过。 还有凌逸,第二年公主送了赏赐,其实是凌逸的私心。 可如今凌逸死了,皇上也不是从前的皇上。 沈漾想着明天想法子去见见那个所谓的大宁第一美人。 就算是赐婚,总也要合眼缘,若是大哥娶个蛮不讲理的,他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小姑娘从门槛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刚想回屋。 就看着谢言川从墙壁外边翻进来,他一身黑色,和黑夜融为一体。 谢言川刚一转头,正好对上沈漾阴恻恻的视线。 还好小谢公子惯常面瘫,诚然在心里已经哭过一回了。 「漾漾,怎么还没睡。」 会客厅里点着烛火。 沈秦沈隋都穿着白天的衣服,合计一个个窝在屋子里,其实都有心事。 谢言川从怀里取出密信,「阿姐给我递消息了。」 「沈大哥的亲事,实际是唐大人先提的。」 沈秦猛的抬头,谢言川点了下信纸,「唐惟这人能在皇上和林平江中间周转这么多年,还屹立不倒,名声依旧。」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既然要把唐小姐嫁给沈大哥,说明他觉着,沈大哥未来一定大有前途。」 四百一十四 四箱礼 沈秦手指搓着衣角。 「如果真的算起来,三弟以后的仕途,不比我更高吗。」 沈隋扭头去看大哥。 沈秦一脸无辜,他是认真的。 谢言川沉思片刻,「或许这就是唐惟的聪明之处。」 「他是文官之首,自然能看出沈三哥日后的前途无量,皇上现今能猜忌谢家,日后也能猜忌唐家。」 「他索性替唐小姐选了沈大哥,试问沈三哥,若是日后唐小姐嫁给沈大哥,唐家出了事,唐小姐求到你这,你会不会帮忙。」 沈隋沉默了。 沉默便代表默认。 沈秦恍然大悟,他立刻握紧沈隋的手,「老三,你听大哥的,有圣旨在,大哥必须得娶,但日后若当真像谢言川说的那样。」 「你不用管我的死活,切莫牵连到漾漾他们。」 谢言川站起来,「现在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也或许唐惟没有其他想法。」 「毕竟沈大哥年纪轻轻,有如此前途,在整个京城也实属后生可畏。」 沈秦可没对自己有多大的信心,不过他也没表现出来。 沈漾弹了弹裙子上的灰尘,「现在说这些还早,也不知道未来大嫂好不好相处。」 圣旨上并未表明成亲的时间。 沈家作为男方,明个好歹是要去唐家走一趟。 时间晚了。 谢言川没回去,在沈家凑合一晚上。 沈漾没觉着睡多长时间,外边沈隋已经下朝回来了。 一块回来的,还有沈唐。 他在宫里就听说沈秦被赐婚的事,特意跟黄芩换班,提前两天休沐。 院子里摆着四个红木箱子。 谢言川和沈秦站在一块,对着礼单看还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沈漾刚一出门就被晃了眼睛,低头仔细看过去。 好家伙。 四个箱子的金条。 他俩究竟在看什么! 沈秦作为直男,一脸认真,「一共二百块,一个箱子五十块,就是看着有点空荡,要不我再去老二的铺子里兑点。」 谢言川还想挣扎一下,「虽然我也没给人送过见面礼,但都是金条的话,人家姑娘会不会不高兴。」 沈老二双手叉腰,「我就这么跟你说谢言川,这四个箱子给你你愿意不。」 谢言川顿了顿,很不情愿的开口。 「愿意。」 那不就对了。 不等沈秦骄傲,迎面被沈漾给了两拳,「叫你高兴!没吃过猪肉也得见过猪跑吧沈秦!」 「唐家是书香门第,你给人送四箱金条,不怕唐大人把你打出来。」 谢言川立刻站在沈漾旁边,「看吧,我就说不妥。」 小姑娘撸起袖子,目光阴恻恻的,「那小谢公子你说,应该送什么。」 谢言川默默低头。 连带着沈隋和沈唐都跟做错事似的。 直到许久之后,沈老四弱弱的举起手,「那漾漾觉着,应该送什么合适。」 上午。 沈家的轿子停在门口。 林芝兰吃了汤药,整个人看起来好多了。 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拿帕子捂着嘴,沈漾一脸熟络的上前挽住林芝兰的胳膊。 「林夫人,路上累不累吗,先歇歇。」 沈秦带着谢言川几个人,在树下站成一排。 林芝兰眉眼带笑,拍拍沈漾的胳膊,「不累,没走上几步路,沈姑娘要我帮什么忙。」 小姑娘骄傲的抬起脑袋,她是不懂,但她有帮手。 沈秦和唐金月的婚事。 昨个谢水韵递信,林芝兰也知道。 她和谢言川的想法一样,晓得是给唐家送见面礼。 看见地上的四个箱子,林芝兰没忍住捏了下额角,「还行,至少知道两个箱子不合适,六个又太多了。」 她实在没地方夸。 角度极其刁钻。 沈家几个少年,自小父母双亡,没人教他们这些人情世故。 能有现在的一切,也是靠自己争来的。 林芝兰深吸一口气,原先在家里总爱胡思乱想,如今找到事情做。 也不觉着累了。 按照她的要求,金条全部撤了下去。 唐家底蕴深厚,文玩古物见过不少,沈家给出去的,一定要能压得住场子。 甚至到了最后。 林芝兰直接拽下腰间的钥匙递给贴身婢女,「去我的私库,把那件八宝琉璃盏取出来。」 沈漾只是让林芝兰给意见,总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当即摆手说不行,林芝兰一脸强硬。 「我留着也是给川儿当聘礼,索性以后都是你的,什么时候用不是一样。」 此言一出。 证明林芝兰认准了沈漾这个儿媳。 沈唐有些奇怪沈漾什么时候和林芝兰关系这么好了。 挡着林芝兰的面,又没法问,急的抓耳挠腮。 树下摆着石桌石椅,沈漾和林芝兰坐在一块喝茶,看着沈秦他们吭哧吭哧的搬东西。 「林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今个还得再吃点汤药。」 忙活这么一会子。 林芝兰觉着浑身舒坦,她甩甩帕子,「我就是自己闲在家里,忧心太重,我晓得自己的毛病。」 她苦笑一声,「川儿和水韵都觉着我狠心,小时候还好,这越长大越和我不亲。」 「我从嫁进谢家,夫君常年在边关,家里没有公婆,大大小小的事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说出来不怕沈姑娘笑话,我也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那时候京城的夫人办宴会,我什么都不懂。」 「头一次过去,叫人家笑话半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们说我粗鄙,登不得大台面。」 丫鬟还没回来。 林芝兰压抑了许久,这些话以前不知道怎么说,沈漾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所以我从那之后就暗自发誓,我要让她们所有人刮目相看。」 「我是做到了,我的夫君不纳妾,只有我一个正房夫人,我的女儿成了宫里唯一的贵妃。」 「试问京城里的这些夫人,谁有我儿子这个年纪,就成了大将军。」 「但是沈姑娘,」林芝兰满脸苦涩,冲着沈漾摇头。 「以后啊,你可不要学我,我夫君虽好,一年见不到两回,女儿送进宫里,和旁人共事一夫。」 「儿子同我离心,我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将军府,就是外人再夸,日子不还得自己过。」 四百一十五 第一美人 林芝兰是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已经晚了。 沈漾张了张嘴,不知道从哪安慰,林芝兰看出她的想法。 释然性的一笑。 「当然,我强势了一辈子,若是让我低头,我也做不到。」 「索性就这样吧。」 琉璃盏是用红布包着,色泽晶莹剔透,上边没有任何装饰。 仿佛不管加点什么都会破坏这方幽静静谧的美。 林芝兰拿手擦了一下,「这是川儿他爹第一次打仗给我带回来的,说是缴了某个小国的皇室。」 「我看着好看,便一直放在库房。」 沈秦挠挠头发,「林夫人,这太贵重,您还是收回去吧,我重新补一个就成。」 林芝兰直接把琉璃盏塞进箱子,「东西放着不值钱,能发挥作用才是真的。」 「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别的,先送过去的,头一次上门,可不能去的太晚。」 「容易叫别人笑话。」 四个箱子盖上盖子。 轿夫在外边等着,沈秦新换了身干净衣服。 沈漾他们跟着一块过去,谢言川和林芝兰不方便。 沈漾本来说等中午一块吃饭再走,林芝兰笑着拍拍她的头。 「中午你们怕是回不来,没事,以后咱的时间还早着呢。」 她上了轿子。 谢言川跟在轿子旁边,刚刚林芝兰说的那些,其实他也听到了。 只是如同娘亲说的那样,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一时半会改掉是不可能的。 沈漾同谢言川使了个眼色,示意多说点好话。 母子哪有隔夜仇。 唐家在京城北侧。 沈秦去的低调,穿过两条巷子口。 唐府门上挂着牌匾,沈唐呼出一口气,上前敲门。 管家拉开一条缝,「你们是……」 眼睛却看向站在后边的沈秦,沈老大双手抱拳,「沈家沈秦,特携弟弟妹妹来拜访唐大人。」 管家立刻带笑,「原来是沈大人,快请进。」 两侧大门拉开。 唐家的宅子不同沈家的小院接地气,也不像将军府那么恢宏大气。 到处都是养的花鸟鱼虫,管家着人去通知唐惟,自己则是领着沈家几个去会客厅。 「沈大人,这边走。」 朱红色的走廊下挂着鸟笼,鹦鹉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走过来的一行人。 「久等了久等了。」 怪异的腔调惹的众人看过去,管家站在原地。 「老爷平日下朝,就爱逗逗鸟,这只是老爷最心爱的鹦鹉,可会说了。」 「沈大人,沈姑娘,请。」 会客厅里点着熏香。 清淡素雅。 墙壁四周挂着水墨和诗词。 丫鬟送上热茶,管家似是无意提起,「这些字画都是我家小姐闲来无事写写画画。」 「老爷觉着不错,就摆在会客厅了。」 沈秦老脸一红。 唐惟满头白发,身姿清瘦,穿一身紫色长袍,还没进门就先笑。 「沈小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众人从位子上站起来,唐惟身后跟着个一身白衣的姑娘,沈漾只是一瞥就移不开眼。 救命! 不愧是大宁第一美人! 唐金月脸上带着面纱,只留出额头和眼睛,走动之间步步生莲。 沈秦行了个礼,「唐大人,是我等 没有提前递帖子,冒然来访,还望不要见怪。」 唐惟坐在主座,「沈小友这是说的哪里话,请坐,金月,见礼。」 美人不光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 就那么柔柔弱弱的拜了一拜,「唐金月见过各位。」 沈漾和沈唐坐在一块,这会子牙花子都快嗦烂了。 沈漾自诩也见过不少美人,她自己一出门,旁人也夸一句貌美。 但跟唐金月比起来,沈漾很有自知之明。 今个是陪沈秦过来,唐惟也有意同沈秦说话,沈隋偶尔搭上一句。 唐金月只觉着一道炙热的视线,沈漾的眼神可比流氓还流氓。 爷爷之前打听过沈家。 这位大概就是沈漾,传闻她六岁就自己开了个作坊。 诚然以唐金月这种世族,对于商人嗤之以鼻。 但能靠着作坊得到皇上的青睐,这又是一个说法。 她朝着沈漾轻轻点头,沈漾咧着嘴,慌忙之间回礼。 沈唐倒是还好,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于情爱一事开窍的晚。 胳膊撞了下沈漾的胳膊,「你干嘛呢,漾漾。」 沈漾抿抿嘴,「四哥,漂亮姐姐啊。」 沈唐似懂非懂,「是漂亮嫂嫂。」 那边唐惟跟沈秦的恭维以沈秦年少有为告一段落。 唐惟面色轻松,「时间不早了,沈大人和沈姑娘中午便不走了,正好咱们把酒言欢。」 林芝兰说的果然不错。 沈秦早有准备,他也不客气,「既是如此,秦也不推脱,多谢唐大人款待。」 唐惟从位子上站起来,「我回去换身衣裳,金月,你带沈小友他们先去亭子里喝茶。」 唐金月应了一声,同沈秦对视一眼,快速低头,「沈大人,沈姑娘这边请。」 凉亭建在花园里边。 四周拉着帘子,不知名的熏香带着花味,众人有意把相邻的两个位子留给唐金月和沈秦。 花丛之后。 婢女轻弹古琴,给这清幽的环境更添一分意境。 唐金月摘下脸上的面纱,鹅蛋脸,皮肤细腻,唇红齿白,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翠绿的茶叶上下漂浮,她把杯子递给沈秦,「沈大人喝茶。」 沈秦头一回和未来夫人相处,颇有些紧张,茶水泼在手上他也咬牙忍下来了。 还是唐金月眼尖。 「是金月不小心,沈大人的手都烫红了,跟金月这边走。」 「金月替沈大人上药。」 沈秦皮糙肉厚的,刚想说不用,沈漾从后边给了他一杵子。 沈隋脸上带笑,「大哥快去快回,我们在这等你。」 沈秦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自在的咳嗽一声。 亭子里只剩下沈漾他们。 石桌上摆着棋盘,沈漾旁的不会,索性和沈隋下五子棋打发时间。 沈秦两个人回来的挺快。 沈老大手上涂着药膏,还没等坐下,管家过来通知。 「小姐,厨房备好午饭,大人叫你们过去呢。」 唐金月袖子垂在身侧,「沈大人,沈姑娘请。」 四百一十六 沈家以后 两家有意交好。 自然都是捡好听的话说。 一顿饭吃的尽兴,直到下午才离开。 丫鬟送上醒酒汤。 唐惟单手握拳撑着下巴,「金月,你觉着这个沈秦如何。」 唐金月收起脸上的温柔,整个人冷冷清清。 「全凭爷爷做主。」 她并未表现出特别喜欢或者不喜欢,生为高门贵女,唐金月晓得自己并没有选择夫君的机会。 若是命好,日后找一个合眼缘的,相敬如宾。 若是命不好,夫君三妻四妾的往府里抬,她也要忍着。 这是爷爷交给她的道理。 唐惟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女,叹了口气。 「金月,当初你爹不听话,执意要把你许配给林平江的儿子。」 「我跟林平江打交道这些年,他儿子是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吗,何况还比你大了那么多。」 「你爹现在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这沈秦是爷爷替你精挑细选,他是白身拼出来的,不懂京城里的规规矩,好拿捏。」 「爷爷也打听过了,沈家父母双亡,你过去不用伺候婆母,沈秦又是长子,都说长嫂如母,他们都得敬重你。」 「你也不要小看了沈家,沈老二富可敌国,沈老三现在年轻得皇上看重,未来不可限量。」 「就连沈老四都是御医,这些话不用爷爷多说,你也能想的明白。」 唐金月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姑娘家双手搭在膝盖,眉眼平缓,「我晓得了,爷爷。」 酒气上头。 唐惟打了个哈欠,「行,你明白爷爷的意思就好,回去吧。」 唐金月的厢房摆着兰花。 她从头上摘下发饰,整个人有些出神。 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小兰察觉出唐金月的情绪,「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唐金月回神,摇摇头,爷爷说的那些她都知道,她也明白沈秦是最优选择。 只是从前没接触过,沈秦又是个武将,唐金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才能确保自己处于掌控着的那一方。 唐金月的脾性随爷爷,不打没把握的仗。 她从梳妆台前摸了个信筏子,「小兰,明个你替我去沈家一趟,邀约沈小姐出来喝茶。」 要想了解和沈秦的相处方法,当然是从他身边人下手。 小兰接过信纸,「是,小姐。」 那边从唐家离开的沈家众人,表面上看着醉醺醺的。 一上马车,一个比一个正经。 沈唐敲着腿骨,「我觉着唐家没有恶意,大哥认为呢。」 沈秦面色绯红,眼神冷静,他嗯了一声,手背上的药膏冰冰凉凉。 「暂时不必多想,等着看之后唐家还想干什么。」 沈隋看向一旁的沈漾,沉吟片刻。 「若是不出意外,这两天唐小姐会约漾漾见面,闺中女子诸多不便。」 「届时她肯定会打听大哥的喜好,漾漾切记,凡事不可说的太满。」 「同样的,尽量套出唐家的消息,他们总归知道的比我们多。」 沈漾双手握拳,肩膀上压了一副重担,「知道了三哥。」 二日果然不出沈隋所料。看書菈 唐金月的婢女送来书信,约沈漾在春满楼见面。 春满楼是个茶室。 送走小兰,沈漾关上大门,林芝兰从里间出来。 她装扮的跟要同人掐架似的,斗志昂扬,「沈姑娘,记住我刚才说的 了吗。」 「不管唐小姐问什么,你就说嗯嗯对对是的,相反,在她的话头之后,你最重要的就是一句话。」 「说你大哥还是想去边关,留在京城也是皇上的旨意,希望以后唐小姐跟你大哥成亲,能够劝劝你大哥。」 「还有红衣姑娘,」林芝兰看向旁边的红衣。 「这些大家闺秀身边的婢女也不容小觑,唐小姐可能预判从沈姑娘这边打听不到消息。」 「她的婢女会找到机会跟你搭话,你也要注意。」 红衣往前当公主的时候,也当过婢女。 她嗤笑一声,「我到那就睡觉,主子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喊我。」 主打的就是一个沉默不言。 林芝兰一脸孺子可教,沈漾在嘴里默了两遍词。 「我记住了林夫人。」 林芝兰拍拍她的肩膀,「去吧,等你们回来。」 红衣驾着马车,沈漾手上拎着个盒子。 林芝兰坐在院子里,她的风寒彻底好了,沈姑娘信任自己,这一大早上就着人去将军府请教自己。 林芝兰怕传话说的不清楚,特意过来亲自教导。 谢水韵就是她培养起来的,现在能在后宫站稳脚跟。 沈漾又听话又乖巧,林芝兰不知不觉有一种拿她当自己人的感觉。 雪娘子笑意盈盈,「林夫人歇歇。」 春满楼。 沈漾报了包间的名字,领路的姑娘穿的翠绿。 一楼都是弹琴唱曲的,台面上摆着不用种类的茶叶。 穿过二楼的楼梯,领路的女子在中间停下,敲门,「唐小姐,沈姑娘到了。」 开门的是小兰。 茶室从外看是封闭性的,实则拉开屏风,正好能看到一楼进进出出。 屋子里满是茶香。 小曲悠悠。 「沈姑娘快请进,小姐在里边等着您呢。」 沈漾道了声谢,隔着桌子,外边是丫鬟守门的歇脚处。 红衣双手抱胸,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不说话,闭目养神。 沈漾余光瞥了一眼,这才进了里间。 唐金月换了身裙子,头上插了根兰花的簪子,看见沈漾进来,嘴角勾起笑。 「不知道沈姑娘爱喝什么,我就先点了,沈姑娘快来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沈漾在她对面坐下。 「我都行,多谢唐小姐,对了,这个是送给唐小姐的见面礼,自己刻的,还希望不要嫌弃。」 沈漾递出手里的盒子。 里头是一根上好的玉雕簪子,兰花模样的。 唐金月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很是好看,沈姑娘怎么知道金月喜欢兰花。」 那还用说吗。 整个唐家的花园都是兰花。 沈漾眼睛又不瞎,她双手搭在腿上,「只是觉着兰花和唐小姐很像,气质又优雅。」 场面话谁不会说。 唐金月开心收下,「多谢沈姑娘,今个贸然邀请沈姑娘,是金月的私心。」 四百一十七 订下了 来了来了。 沈漾正襟危坐。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对面唐金月看见她的表情,轻轻笑笑,「沈姑娘不必紧张,金月自小养在深闺,没有知心的朋友。」 「昨个同沈姑娘一见如故,今天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沈姑娘聊聊天。」 她没提大哥。 也没问大哥的喜好。 沈漾顿时一愣,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可以啊唐小姐,说实在的,我来到京城也不久,在这边认识的人不多。」 「唐小姐若是不嫌弃,咱们交个朋友。」 小兰在屏风外低声提醒,「小姐,茶点送来了。」 两方婢女拉开屏风,各种做法精致的糕点摆了一桌。 中间的空地上,几个穿着飘逸的舞女翩翩起舞。 「这是春满楼的招牌,沈姑娘尝一尝。」 茶点软糯,入口醇香。 要不说还是京城里的权贵会享受,沈漾靠在身后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唐金月说话。 对面红衣和小兰的桌子上也上了零嘴。 这挪动的脚步声,红衣就是想装睡也睡不着。 好在她嘴没停过,一直吃,省的同小兰搭话。 唐金月余光看了几次小兰的方向,手臂上的桌子泛着盈盈玉白,她递了杯茶水给沈漾。 「沈姑娘再尝尝这个。」 趁着沈漾接过去的同时,她突然开口,「这春满楼只开在京城,沈姑娘日后若是回老家,金月在想邀约,也不晓得该同谁一起。」 沈漾没有设防。 「我年前不回去,一直都在京城。」 唐金月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沈漾笑眯眯的,「唐小姐若是嫌沈漾无趣,大哥每七日休沐一天,唐小姐只管同他递信。」 「不过,」她故意卖了个关系,唐金月果然问了一句。 「不过什么。」 沈漾哎呀一声,「大哥觉着在京城规矩太多,还是想去边关,我们根本劝不住,唐小姐若是真的邀约大哥,多劝劝他。」 「留在京城的话,唐小姐离唐大人还近,日后有唐大人照拂,也不必去边关风吹雨打。」 她说完刻意不看唐金月的表情。 那边红衣拿杯子遮住下半张脸,就看着唐金月若有所思,在沈漾放下茶盏的同时,唐金月双手交叉。 「我同沈大人不过一面之缘,哪能随便邀约,不过沈姑娘的话金月记住了,要是有机会,自然是会劝他的。」 完成了林夫人交代的话。 沈漾整个人轻轻松松。 中午在春满楼喝的水饱,下午两个人各自分开。 沈漾毫无心机的冲着唐金月摆手告别,在上马车之前,小姑娘凑近唐金月,神秘兮兮的。 「今个吃了唐小姐的茶,我同唐小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大哥往前在军营,并未同女子相处,他呆头呆脑的,若是让大哥主动,怕是唐小姐等的头发都白了。」 「有皇上的圣旨在,唐小姐便是和大哥见面谁又能多说什么。」 唐金月没有沈漾高。 表情温和,看不出任何想法。 沈漾还没说完,「当然,唐小姐要是觉着不好意思,下次你在约我的信筏子里放上一片兰花花瓣,我带着大哥一块来。」 她不等唐金月回应,站直身子。 「我先走啦,下次见啊唐小姐。」 马车摇摇晃晃。 小兰替唐金月撩开轿门帘子,「小姐,沈姑娘是什么意思。 」 唐金月垂下眼睛,「不用管她,等爷爷下朝回来,立刻通知我。」 唐家的嫡出小姐就唐金月自己,唐惟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唐金月身上。 他之所以替唐金月求了沈秦,看中的也是沈秦留在京城,不然以唐家的门楣,就是谢家也配的上。 唐金月自诩她看人很准,沈漾这话必然不是骗她,如果成亲之后,沈秦真去了边关。 那唐家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兰郑重的点头,「是,小姐。」 沈漾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林芝兰,她按照林芝兰说的告诉唐金月了。 林芝兰一直在等着沈漾。 小姑娘事无巨细,说到唐金月的反应,红衣看的清楚。 林芝兰手上捏着帕子,「小丫头片子,还想跟我斗,放心吧沈姑娘。」 「你家大哥以后的仕途稳了,唐小姐嫁进来,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她就是拿捏了唐家的心思。 就算唐惟聪明,认为沈漾此举是在诈他们,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赌不起。 为了维护唐家的门楣,唐惟只能用自己的人脉给沈秦铺路。 唐金月也会谨慎,不敢轻易拿捏沈家。 沈漾抿抿嘴,「林夫人,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道德。」 小姑娘立刻解释,「不是说林夫人,只是觉着唐小姐好像也没有多大年纪。」 林芝兰看着沈漾,「我知道沈姑娘的想法,但在京城,仁慈是最没用的。」 「何况,这不是唐惟先算计沈家吗,咱们顶多算是回击一下。」 「沈大公子性子稳重,唐小姐嫁进来又不吃亏。」 有林芝兰开导,沈漾顿时觉着很有道理。 她亲热的挽着林芝兰的胳膊,「谢谢林夫人,果然还得有您在,我先前看中个抹额的花样子。」 「觉着可适合您了,等做出来,回头给您送过去。」 林夫人拿手摸了摸额头,「是吗,我箱子里还真压了不少抹额,赶明我试试。」 沈秦和沈隋每天都回来休息。 十月中旬。 沈秦回来的时候再次神情恍惚。 沈漾对这个极其熟悉,天气冷了,她换了身夹棉的长裙。 「大哥,你不会又升职了吧。」 这个又字用的很好。 沈秦点头,「不瞒你说,是的,而且今天皇上还跟我说了一些我没听懂的话。」 「什么绝不会调任我去蛮荒之地,什么看重我的人品,以及——」 沈漾明白这是唐惟的手段。 事情果真如林芝兰预料的那样。 她嗯哼一声,「以及什么。」 「以及我和唐小姐的婚事,订在明年三月。」 「噗——」沈漾一口温水喷出,睁大双眼,「这就订下了??」 沈秦也很茫然,「皇上还说,到时候他也来吃席,沾沾喜气。」 四百一十八 独处 沈漾想过唐惟会给沈秦一个芝麻。 没想到他给了个西瓜。 一步到位。 既然如此,挣扎是没什么用了,还不如好好接受。 小姑娘递了杯茶给沈秦,贼兮兮的,「大哥,你觉着唐小姐怎么样,大宁第一美人呢。」 沈秦挠了下耳朵,「不知道,只见过一次。」 虽说现在已经是未婚夫妻,他还不如沈漾和唐金月聊的多。 沈漾沉吟片刻,「要不这样,我给唐小姐递个帖子,大哥明日休沐,届时你同我一块过去。」 他俩不好意思单独见面。 沈漾难免起到一个调节的作用。 沈秦还在犹豫,小兰探着脑袋,「沈姑娘在家吗。」 看见沈秦,小兰眼前一亮。 沈漾从凳子上站起来,「在呢,小兰姑娘,快进来。」 沈秦看她眼熟。 小兰站在门口,「不用啦沈姑娘,我是替我家小姐邀约沈姑娘明日去佛缘寺上香。」 「小姐说了,佛缘寺的斋菜最为好吃。」 沈漾接过信筏子,「成,明个我一定赴约。」 等小兰离开。 趁着沈漾拆信的时间,沈秦要回房间换身衣服,还没走呢。 小姑娘爆发一句哦吼,沈秦条件反射的看过去,沈漾从信纸中间抽了片风干的兰花。 「喊什么呢漾漾。」 沈秦不懂兰花的含义。 就看着沈漾看他的眼神带着诡异,沈秦当初在战场上都没现在害怕。 他往后退了两步,沈漾把兰花塞进沈秦的怀里。 「得了,也不用我替你邀约了,人家唐小姐可比你大方多了。」 「明个换上我给你新做的那身衣裳,一块去佛缘寺。」 沈秦不明所以,捡起兰花左右看了看,「这上边、也没字啊。」 是没字。 但字都在心里了。 沈漾不告诉沈秦,让他自己猜。 佛缘寺在京城往外十多里,一早,谢言川就来沈家了。 沈漾晓得自己今天的身份。 她指定不能给大哥和唐金月当电灯泡,但自己一个人又太过显眼。 索性叫上谢言川。 到时候也有个借口开溜是不是。 雪娘子正在给沈秦整理腰间的佩玉,他从军以来,穿的都是骑马装,甚少一身富贵打扮。 袖口垂下,外置的纱衣隐约透着蓝色。 「漾漾,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 沈秦觉着别扭,迫不及待的想要寻求认同感。 然后把衣服换回来。 沈漾上下打量了一番,「很好啊,很好看,谢言川你觉着呢。」 她杵了下谢言川,小谢公子眼皮都没抬,点头,「好看。」 沈秦还有心挣扎,不过被沈漾以时间不早了为借口,直接拽出门。 红衣今天没跟着一块,谢言川赶的马车。 沈漾坐在架子上跟他聊天,寒风吹起碎发,小姑娘的脸冻的红扑扑的。 佛缘寺门口种着两颗大榕树。 马车进不去,好在有专门停车的地方。 唐金月还没来,沈漾随意找了个视线好的角落站着。 沈秦双手背在身后,随意一瞥。 正好看到小兰扶着唐金月下马车。 她依旧是白衣白裙,外边罩了件水粉色的斗篷,脸上蒙着面纱。 下来的时候似乎不小心崴了脚,站在原地 半天没有动。 沈漾在同谢言川聊天,沈秦左右看看,还是没忍住过去帮忙。 「怎么了,唐小姐。」 小兰懂事的往后退,「沈将军,小姐的脚好像没法走路了。」 沈秦扶着唐金月的胳膊,姑娘家身上似有若无的熏香清清冷冷。 他顺着视线往下看,「这只脚吗。」 崴的狠了,已经有些肿起来。 唐金月嘶了一声,点点头,「抱歉沈将军,是金月邀请沈将军来,却坏了兴致。」 沈秦想起沈漾交给他的兰花。 隐约明白什么。 他声音温厚,「唐小姐不必这么说,还能走吗。」 唐金月把大半的重量压在沈秦身上,勉强往前动了一下,随后摇头。 「不太行。」 这寺庙外边也没有处理伤口的地方,沈秦压低声音,「抱歉,唐小姐。」 他打横抱起唐金月,姑娘家瘦瘦小小,依偎在沈秦怀里。 山门口沈漾的嘴角咧到耳门子,怕被发现,她还特意拽了谢言川的袖子遮住下半张脸。 谢言川一脸无奈,却也任她动作。 从旁边经过,沈漾故作惊讶,「唐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秦脚步没停,「不小心扭到脚了,漾漾,去找僧侣要点药膏。」 沈漾清脆的应了一声,小兰双手搭在肚子前边,「奴婢跟沈小姐一起去吧。」 她们同时看出对方眼睛里的想法。 给沈秦和唐金月留出独处的空间! 沈漾立刻松开谢言川的袖子,「好,这边请。」 绕过门口的荷花池,小兰站在原地,「沈姑娘,奴婢自己去找师父拿药膏就行了。」 「您和谢公子随意转转。」 谢言川跟在后边无所事事,他向来话少,便很容易被忽视,沈漾扭头看了一眼。 「行,那麻烦你了。」 小兰笑着离开。 沈漾挽住谢言川的胳膊,「对不起啊谢言川。」 她最近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沈秦身上了,难免会跟谢言川沟通的少。 小谢公子明白沈漾的意思,他就着沈漾的步伐往前走。 「没事,现在沈大哥的婚事确实重要。」 「你还要去禅房看看他们吗。」 佛缘寺周围种着树,石子小路通往寺庙外的池子。 沈漾一直没松手,「看他做什么,他以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得好好陪着我们谢言川才对。」 「毕竟小谢公子才是我的最终归宿呀。」 小姑娘嘴甜,又刻意放软声音。 哄的谢言川没忍住勾起嘴角。 梧桐的叶子打着卷,荷花池里只有游来游去的小鱼。 「阿弥陀佛,施主要买点鱼食吗。」 「喂鱼乃行善积德,施主日后功德无量。」 头上点着结疤的僧侣穿着一身僧袍,沈漾顺着声音回头,「李鹰?」 眼前的僧侣虽说瘦的脱相。 可五官没变,和李大护长的很像。 李鹰也没想到会见到熟人,张了张嘴,「沈姑娘?」 荷花池边有专供休息的座位。 沈漾和谢言川坐在一块,「李大叔呢。」 四百一十九 还给姑娘 当初李大护贪了三千两银子。 用李家的地契还账。 导致李书红一把年纪还在替大儿子还账,也导致李三护和父亲离心。 后来再见李鹰,是卖画卷。 从那以后,就没听说李大护一家人的动静,也不知道怎么辗转反侧到了京城。 李鹰站在椅子旁边,双手合十,「爹娘都仙去了,留下我这个无用之人,为了活命讨饭到京城。」 「方丈看我可怜,勉强给我口饭吃,我没地方去,这世间了无牵挂,削去三千烦恼丝。」 「出家为僧。」 李鹰把自己的过去寥寥几句说了出来,中间必然吃了很多苦。 但这也怪不了别人。 沈漾叹了口气,「李爷爷头几年也走了,李三叔办的,李三叔现在有三个孩子,李玉早都成亲了。」 「生了一儿一女,都在桃花村。」 听到李书红的消息,李鹰眼眶有些红,他低下头默念几声经书。 「多谢沈姑娘告知,贫僧出家前作下许多孽事,日后会在寺庙里给祖父点上一盏长明灯。」 「日日祈福,希望祖父下辈子衣食无忧,功德无量。」 言至于此。 沈漾也不想多追究,她和谢言川站起来,「那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先走一步。」 转身的时候,李鹰叫住他们。 「沈姑娘能否等小僧片刻。」 锦鲤摆着尾巴透出水面,嘴巴一开一合。 沈漾没等多久,李鹰急匆匆的过来,他手上攥着一个破旧的布包。 「沈姑娘,这里边是贫僧这些年攒下的积蓄,贫僧知道所欠沈姑娘的颇多,这些不过杯水车薪。」 「贫僧日后会多攒些钱财,一定会还给沈姑娘。」 摊开的布包里只有寥寥几个碎银以及铜板。 连沈漾的一对耳坠都买不起,李鹰面色愧疚,沈漾语气淡淡。 「嗯晓得了。」 那些银子她一点没给李鹰留,全部收走。 小兰顺着小路找过来,「沈姑娘,谢公子。」 沈漾态度自然,「怎么了。」 她并未表现出和李鹰认识,小兰也没看出不对。 「沈将军找您呢,中午了,饭堂里安排了斋菜。」 唐金月脚腕上了药,挽着沈秦的肩膀,勉强可以行走。 饭堂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斋菜是要自己打的,唐金月看着比之前活泼了些。 「沈姑娘,蒸菜叶子淋上辣椒油可不错了,你尝尝。」 小碗里的分量不多,都是吃完再加。 沈漾道了声谢,唐金月的胃口小,都是浅尝即止。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听说沈姑娘要开铺子,正在找合适的店?可是找到了?」 京城里的土地寸土寸金。 沈漾看了好多家,要不就是面积太大,要不就是位置偏僻。 就没有大小正好合适,哪怕多出点租金的那种。 谢言川早先说要给她铺子,沈漾没要,就一直耽误到现在。 她诚实的摇摇头,「暂时还没,合适的铺子不好找。」 唐金月勾起嘴角,「我正好晓得个不错的地方,之前是做胭脂生意的,掌柜的上了岁数,不想干了。」 「这铺子一直闲着,小兰替我买过几回胭脂,同他算是认识,沈姑娘若是觉着可行,等回去我便让小兰问一问。」 沈漾眼前一亮,「自是可行,那麻烦唐小姐了。」 唐金月看 了眼旁边的沈秦,「不麻烦,不过价钱还得沈姑娘自己谈。」 这样正和沈漾心意。 饭后散步消食。 唐金月的脚不能走,沈秦在院子里陪着她。 佛缘寺后边种的葡萄园,来上香的香客可以问僧侣要篮子,摘一些带走。 沈漾和谢言川闲着也是闲着。 葡萄园里的人不多,没有剪刀,要自己用手摘。 一整片的葡萄树挂的满满的,沈漾跟在谢言川旁边,「谢言川,我们等会多买些葡萄,给林夫人和贵妃娘娘都送一些。」 「这可是亲手摘的,意义不一样。」 小谢公子凡事惯着沈漾,他点头应好。 沈秦的下棋还是谢言川教的,横冲直撞,步步紧逼。 唐金月单手撑着桌子,黑白棋子厮杀,她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今天竟然也感受到了压力。 并不是沈秦的围棋有多厉害,纯粹这人的下法像只癞皮狗。 和唐金月以前见过的文人不同。 勉强在棋盘里找到活路,下一秒,沈秦左右围攻,丝毫不见怜香惜玉。 这和给自己上药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唐金月平常喜行不露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沈秦相处很是放松。 她难得露出小女儿的脾性,软着声音。 「你就不能让让我呀。」 沈秦心神一愣。 耳尖不由自主的红起来。 他摸摸鼻子,「对不起。」 随后把棋子收回去,下了个角落,有种面壁思过的感觉。 唐金月只觉着好玩,「你这让的也太明显了,我一下都看出来了。」看書菈 「你就不能偷偷的让吗。」 这个技能沈秦暂时还没学会。 他抿抿嘴,郑重的举起一颗棋子,「它叫偷偷。」 所以沈漾和谢言川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唐金月的笑声。 这还是沈漾第一次看到唐金月如此开心,前几次不管她再怎么温和,眼神里总是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两篮子葡萄都在谢言川手里。 沈漾管僧侣要了几个油纸袋子,按照不同数量分装起来。 给唐金月也带了一份。 回去的时候,沈秦赶马车。 不用刻意维持发型,他一路上极其猖狂。 沈漾抱着谢言川的胳膊,颠的整个人要起飞了,「大哥怎么回事。」 谢言川手指紧紧扣着座子,「高兴疯了吧。」 今天主要任务就是让沈秦和唐金月培养感情,现下看来好像还不错。 唐金月还跟沈漾约了下一次见面。 等小兰跟铺子掌柜说好,到时候唐金月跟沈漾一块过去。 家里的门开着。 沈漾眼前发黑,靠在马车墙壁上,拿手捏着太阳穴。 「谢言川,我怎么听见二哥的声音了呢。」 谢言川嗯了一声,「就是沈二哥。」 沈汉撩开帘子,「怎么了漾漾,还不下来。」 沈漾没有力气接话,谢言川看向一脸无辜的沈秦。 「颠哕了。」 四百二十 嫁 沈秦遭到沈汉的一顿暴打。 头上顶着碗,在树下罚站。 沈漾喝了水,好受多了。 「二哥这个时间怎么有空回来了。」 沈汉一走就是半年,按照往前忙的程度,沈漾原本以为他最快也得年底回家呢。 沈老二坐在她对面,「这不是听说大哥订亲了,我忙完手上的活,赶紧回来看看怎么回事。」 估计白天的时候。 红衣已经同沈汉说过了,他看起来满脸严肃。 「原先还想着多留漾漾几年,看眼下的情况,等大哥成亲之后,漾漾和谢公子的婚事便提上来吧。」 他突然开口。 旁边的沈漾和谢言川猛的一愣,就听着后边瓷碗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沈秦顾不上碎片。 「漾漾才多大,这么着急干嘛。」 诚然他也认定谢言川这个妹夫了,但只要沈漾一天没出嫁。 他就觉着沈漾还是个小姑娘。 沈汉摇头,「我只是担心,如果一直拖下去,按照皇上的疑心,会不会再出别的意外。」 「比如,」沈汉看了一眼旁边扣手的沈漾和谢言川。 「再赐个婚什么的。」 那时候可就不一定是沈家的谁了,万一是沈漾呢。 谢言川瞬间反映过来,「沈二哥说的对,我先前也有想过。」 「如今谢家和沈家在朝堂上各占文武半边,再加上阿姐生下小皇子。」 余下的谢言川没有说。 沈漾虽然不懂朝堂,但谢言川和沈汉都把话掰碎喂到嘴边了。 她也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和谢言川的婚事,不光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更有一种世家扶持在里边。 只要三哥还在朝廷,沈谢两家就能站稳脚跟。 沈汉看她不说话,缓下声音,「这还有半年的时间呢,漾漾也不要紧张。」 「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还是认为仓促,二哥会想别的办法。」 沈汉这些年和南疆蛮夷的生意都有来往。 他现在能当大宁的首富,谁说就没有其他的后手。 沈漾目光坚定,「嫁,谁说仓促。」 「我都认识谢言川十二年了,可以嫁了。」 这下轮到小谢公子紧张了。 他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我现在就回去准备聘礼。」 想了想,「聘礼早都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去抬过来。」 事情总是比预想发展的要快。 等谢言川一走。 沈漾捏捏鼻子,「我今天在佛缘寺见到李鹰了。」 提起这个名字,沈汉他们都快想不起来了。 还是红衣站在旁边提了一句,「李大护一家还没死呢。」 她这人向来小心眼记仇。 沈漾叹了口气,「死了,就剩李鹰一个人了,现在在佛缘寺当和尚。」 她从袖口里掏出布包。 「这是他还来的银子,说是知道错了,攒了许久才攒到这么多。」 那点零碎还不如红衣平常的零花钱多。 红衣冷笑一声,「没本事的东西。」 她今天火气着实大。 沈汉扭头看了一眼,「谁惹红衣姐了。」 鉴于红衣的武力在那摆着,又在沈家过了很多年。 她说是沈漾的婢女,实则一家人极其尊重红衣。 沈漾瑟瑟发抖,「我也不知道啊,回来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 只有沈秦看穿了真相,「我证明,是漾漾说嫁人之后,红衣姐差点想生啃了谢言川。」 红衣冷哼,转身就走。 晚上沈隋回来,晓得沈汉的意思,他也表示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沈漾的婚事草草定下。 是夜。 红衣坐在床边磨刀,沈漾敲了敲门。 「红衣姐,睡了吗。」 星星绕着月亮围成一条闪着光的河。 夜晚有些凉。 沈漾披着斗篷,红衣看着已经消气了。 脚边摆着火盆,在院子里也没觉着多暖和。 「红衣姐在沈家过的快乐吗。」 沈漾单手撑着下巴,声音懒懒散散。 红衣大概明白沈漾要跟她说什么,点头应了一声。 沈漾已经很久没好好看过红衣了,还记得她刚来的时候,阴沉的可怕。 动不动就要杀人。 如今快三十岁的红衣,眉眼全部长开,她不是一眼惊艳的长相。 但因为常年练武,身段看着很是灵巧。 「那就好,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我以前跟红衣姐说,沈家是你的落脚点,但有一天,你想离开,我也会支持你。」 「这话永远都有效,我晓得,红衣姐是把我当成依赖,总是希望保持现在的情况。」 「但是红衣姐你看,」沈漾指了指头顶。 「连星星都不固定出现的时间,但不管星星什么时候出现,它都能看见天上的月亮。」 「所以红衣姐不要怕,沈家一直在这里呢。」 夜晚的风吹的叶子微微晃动。 沈秦他们从屋里出来,一个个沉默着坐在沈漾和红衣旁边。 仿佛他们就是沈漾和红衣的底气。 不知道的小虫子叫了几声,红衣扑哧一笑。 她眼睛里隐隐约约有闪动的泪珠,「就算主子嫁人,我也要跟着你一块过去。」 「谁欺负你,我就跟他拼命。」 沈漾牵住红衣的手,「好。」 三更天的锣声一响。 沈漾还在睡觉,总觉着门口有人说话。 她以为是在做梦,直到清早起来,推开窗子,就看着被红木箱子埋起来的小院。 沈隋扶着谢言川的肩膀,费劲的从箱子上边爬过去。 他是读书人,不好说脏话,勉强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 「谢公子也不用天还没亮就拿聘礼堵着沈家的门吧,今个上朝晚了,皇上若是问,你也逃脱不了。」 谢言川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 他双手叉腰,「沈三哥尽管报我的名字,大不了挨顿揍。」 雪娘子被小南小北扶着出来,嘴里还在念叨。、 「小心点,小心点,这里边都是好东西,可别碰坏了。」 小北一张脸涨的通红,「不爬咱也出不去啊,太多了。」 沈漾打哈欠的嘴半天没合上,满脸茫然,「这是、干什么呢。」 门口突然探出个脑袋,林芝兰因为进不来,隔的远远的。 「沈姑娘,川儿说来提亲,这都是这些年我替他攒的聘礼,巷子里还有点,等会一块搬进去。」 四百二十一 把我薅出去 门外传来沈老三抓狂的声音。 「这哪里是一点啊!巷子堵满啦!」 「来人来人!把我薅出去!」 林芝兰露出一个礼貌且不尴尬的笑,「害,箱子有点大,占地方而已。」 沈汉哈了个哈欠,站在沈漾窗户旁边。 「从三更天就开始往沈家搬了,一直搬到早上才算是送完。」 「要不估计得忙活一上午。」 沈漾才知道自己晚上听见的声音不是做梦,她捏了下鼻梁。 「谢言川,林夫人,这也太贵重了。」 她头一回晓得勋贵二字。 一箱里边的东西都足够普通百姓过一辈子了。 谢言川站在箱子中间,认认真真,「只要是给漾漾,就不算贵重。」 这句话哄的沈汉高兴。 他当即点头,「成,沈家也不会让你吃亏的。」 林芝兰要了沈漾的生辰八字,他们和沈秦不一样,沈秦是皇上赐婚。 有钦天监测算合适的日子。 沈漾和谢言川的婚事要由男方找人相看。 林芝兰也没耽误,说是已经找好风水先生,这就先走。 聘礼摆在院子门口也不像话,沈家的小院实在装不下。 沈汉又重新买了套宅院,专门用来放聘礼,这宅子也是沈漾名下。 权当沈汉送她的小礼物。 刚把院子收拾干净,唐家那边又来人。 说是已经跟掌柜的说好了,随时可以看铺子。 沈漾简单扒拉几口饭,跟小兰一块过去。 先去的唐家接唐金月,休息一晚上,唐金月腿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来了。 笑眯眯的,不过看就沈漾自己过来,她难免有些失望。 小姑娘很贴心,「大哥的休沐用完了,大概得等十一月初能有时间。」 好在这已经是十月底了。 唐金月嗯了一声,「小兰,走吧。」 铺子就在主街。 店头不大,两边都是卖胭脂的店。 掌柜的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婆婆,头发花白,梳理的整整齐齐。 她已经在铺子里等着了,沈漾从马车上下来,四周看了一圈。 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这个位置和周边的环境都刚刚好。 屋子里收拾的干净。 原先用来装胭脂的板子拢在墙角,小兰往里喊了一声。 「周婆,沈姑娘来啦。」 窗子往外推开。 周婆脸上带着笑,「沈姑娘,进来看看。」 或许是很久没用,屋子里有些黑暗,周婆年纪大了,身子骨还算硬朗。 在前边领路,介绍了一下整个铺子的大小。 沈漾在脑海里已经构建好这个铺子的装修风格了。 周婆叹了口气,「这铺子闲了好久,主要是里边地方小,只能做些胭脂水粉的生意,旁边又都是卖胭脂水粉的。」 「那些想买的客人,就怕生意做不起来。」 她看着沈漾,「沈姑娘若是真心想买,这价钱好商量。」 她也是觉着铺子闲着浪费。 唐金月找了个位置坐下,沈漾双手叉腰,财大气粗,「周婆先说价钱吧。」 别说沈汉的身份,就是沈漾自己的绰子厂,每年交的赋税都能抵得上一个城镇了。 周婆余光看了眼唐金月,试探性的报了个价钱。 其实比市场价要低上一些,但能一把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也不多。 所以周婆留了点还价的余地。 没想到沈漾直接拍板,「成,那就这个价钱,周婆是要银子还是银票,什么时候去衙门划地契。」 她如此干脆利落。 周婆有点迷茫,「沈姑娘不打算讲讲价吗。」 很没有成就感的样子。 沈漾笑笑,「既是唐小姐带我来的,周婆看在她的面子,肯定不会胡乱开价。」 「那我又何须还价。」 这话说的好听。 既是给了唐金月尊重,又不会太突兀。 周婆点头,「是了是了,沈姑娘要是有时间,明天就能过地契,至于银子和银票,沈姑娘怎么方便都行。」 约定好第二天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 唐金月看着心情很不错,沈漾在马车上,「还要多谢唐小姐帮忙,今晚我做东。」 「请唐小姐吃饭,正好我二哥也回来了,唐小姐可能还没见过。」 「趁着吃饭一块见见。」 这是给唐金月提前熟悉沈家。 唐金月应了一声,「好,那金月就不推辞了。」 现在还不到傍晚。 沈秦和沈隋都没回来,沈漾带着唐金月先去沈家。 关于今天将军府下聘,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当初林家造反,多亏谢诏和谢言川救驾,诚然近来沈秦在京城的风头无两。 但老牌世家还是明白,谢家在京城的能耐。 谢言川是谢家嫡子。 婚事一直都受人关注,之前因为谢家流放等待消息的其他官员。 没想到被沈漾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果说以前还能从林芝兰这边探听一下谢言川的消息。 结果林芝兰也护着沈漾。 有谢诏在,谢家娶亲不纳妾,是以沈漾的身份,又有许多人好奇。 唐金月坐的端端正正,「京城里许多人晓得我和沈将军订亲之后,还说让我带沈姑娘一块去参加花会。」 「不知沈姑娘可愿意。」 沈漾正在出神,闻言抬起眼睛,「以前在明悟城见过一回,不过都是看看花,聊聊天。」 「我在京城不熟,若是去了,怕是不认识几个人。」 唐金月弯着眼睛,「有我在呢,沈姑娘不用担心,何况等沈姑娘嫁到将军府,以后这些来往是难免的。」 想到什么。 「京城里的大小后院,在花会上能听到不少,也能让沈姑娘多多了解些情况。」 她既是这么说了。 沈漾不好推辞,「行,那下次唐小姐叫上我。」 沈汉没在院子。 马车停在门口,雪娘子自己做的花茶。 椅子上新缝的垫子,唐金月不露声色看了眼院子,「唐家府上还有些兰花种子,我看园子里有许多花都谢了。」 「沈姑娘要是不嫌弃,下次我让小兰送些过来。」 沈汉正好进门,他跟着接话。 「这园子原先种瓜果蔬菜,天气一冷就都拔了。」 「大哥的新房离这不远,园子倒当真没有修缮,唐小姐若是喜欢兰花,二弟着人多买些回来。」 四百二十二 买了新宅子 唐金月从位置上站起来。 沈漾笑着给她介绍,沈汉和唐金月想象里满身铜臭味不太一样。 身材清瘦,见人三分笑,只是眼底偶尔闪过一丝精明。 唐金月拎着裙摆回礼。 沈漾不知道沈秦什么时候买了新宅子。 不过年后成亲,让唐金月跟他们住一块也颇有不变。 她自己想去看。 面上装的正经,「唐小姐要去看看吗,左右大哥还得等一会才能回来。」 唐金月不做他想。 「好啊。」 沈汉说是不远,其实真的不远。 就在这一条巷子里边。 原先住着三户人家,如今巷子里空空荡荡。 沈汉在前领路,「我把巷子买下来了,大哥的新房届时打算跟旁边的打通。」 「两户合成一户,看着空间再大一点,对了,唐小姐有什么喜好的字画书卷。」 「可以提前同我说一声,我着人去采买。」 走了约莫三四十米。 宅子的门上贴着对联,风吹日晒的已经褪色。 沈汉推开门,这宅子的布局和沈家很像。 不过没有那么多的客房。 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花园里种的玉兰树。 如今也都凋零。 沈漾侧过身子,「唐小姐请。」 微风打着卷吹过来。 唐金月道了声谢,趁着她看房子的空闲。 沈漾压低声音,「二哥,啥时候买的。」 沈汉学着她的动作,「买了好几天了,今天才全部搬完打扫干净。」 正好碰上唐金月。 沈漾冲着他默默竖起大拇指。 等唐金月从屋里出来,沈汉双手背在身后,「旁边还有一间,唐小姐要去看看吗。」 一墙之隔。 看不清对面的院子,不过两家的主屋搭的前后一样。 想来都是同样的房子。 唐金月笑着摇摇头,「不必啦。」 话音刚落。 门口就听着沈秦说话,「老二,收拾好了吗。」 唐金月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对上沈秦的视线。 沈秦的脚步一顿。 「唐小姐,来了。」 她也有些拘谨,手指不自觉的捏了一下衣角。 「我同沈姑娘去看铺子,她邀请我晚上来做客。」 「会不会打扰到沈将军。」 沈秦自然说不会。 他都不知道自己来干嘛的,带着唐金月又回去了。 沈汉双手环胸。 往前看着老三和那个公主,沈汉总觉着感情这事太折磨人了。 后来漾漾和谢言川感情是很好,不过沈汉认识是因为二人青梅竹马。 他自认找不到喜欢的女子。 如今大哥和唐金月,好像才是沈汉印象里该有的未婚夫妻。 「对了,漾漾的铺子看好了吗。」 沈漾和沈汉并肩一起,她点点头,「看好了,明天拿地契。」 小姑娘比划了个手势,「这个数,打算年前重新装一下。」 「开业最快还得等年后。」 不出意外。 大哥和三哥四哥以后都在京城发展。 就是谢言川去边关,家里也在京城,每年要回来述职。 沈漾要把生活的重心慢慢转到京城。 明悟城的绰子厂,她大概 就像二哥一样,定期回去查账。 沈汉微不可察的应了一声,「差不多,京城的铺子也都这个价。」 「要是打算重装,我正好要给大哥的宅子找工匠。」 「届时一块把你那也给装了。」 有沈汉在。 家里的大事小事都不用操心。 沈漾挽着沈汉的胳膊,「谢谢二哥,二哥最好了。」 「那装修的银子,我可就不出了。」 这种明目张胆的依赖让沈汉很是受用。 等年后漾漾成亲,到时候哥哥就成了娘家人。 他嗯哼一声,「二哥什么时候让你出过银子。」 沈隋也回来了。 晓得今天在外边吃,雪娘子也没做饭。 着人去谢家叫了谢言川,小谢公子是酒楼的熟人。 上边还留有他的包间。 唐金月吃的清淡,依旧是和沈秦坐在一块。 沈家的兄妹相处随和。 就连谢言川都和唐金月以前见过的贵公子不同。 他们不会拿捏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也不会高谈阔论没意义的朝堂政事。 谢言川会给沈漾扒螃蟹,虽然扒出来确实有点难看。 沈漾也不嫌弃。 拿自己剥的鱼肉跟他换。 沈汉和沈隋一副看不下去的模样,两个人对视一眼,咦了一声。 她眼睛里掺杂着温和,一低头,旁边放了碗打好的红糖粉。 沈秦耳尖透着红色,「按照我的口味做的,不知道唐小姐喜不喜欢,尝一下。」 沈漾没有抬头,递了个勺子过去。 唐金月抿了一口,红糖粉特意加热,里边的小圆子甜甜糯糯。 沈秦抵着嘴巴轻咳,「没放特别多的糖,怕会腻。」 唐金月勾起嘴角。 「好吃,我很喜欢。」 于是沈老二和沈老三再次一脸猥琐。 「哦哟哟哟。」 沈秦翻了个白眼,唐金月觉着好玩,没忍住笑出声。 晚上沈秦送唐金月回去。 唐惟已经睡了,小兰看着脚步轻松的唐金月,一脸打趣。 「小姐,你今天心情这么好啊。」 唐金月歪着脑袋,月光如同黑色里的灯。 她暂时卸下那张总是成熟温和的笑,「小兰,我觉着,爷爷帮我选择沈家是对的,比起勾心斗角。」 「日后忍受着夫君一个个的姨娘抬进来,沈家的院子没有我们家大,但那些小花园里种什么我都想好了。」 她没有回房间。 就在椅子上坐下,「我喜欢兰花,冬天的时候再种上梅花,一下雪,白色压在红梅上边,肯定很好看。」 小兰静静听着唐金月说话。 她是陪嫁丫鬟,日后小姐去哪她也会去哪。 若是小姐过的好,她的日子也不会差。 小兰重重点头,「嗯,若是沈将军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小兰在库房也能住,柴房也行。」 直到后来祭祖,沈汉在京城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唐金月一块过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大不大房子的,只要沈老二愿意。 他能把整个京城买下来。 十一月。 白月疏递信,问沈漾什么时候回来。 她和赵克元已经看好日子了。 订在腊月二十七。 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她在成衣铺子叫人做了嫁衣, 想让沈漾回来看看。 四百二十三 小鱼找来了 沈汉本来打算年前出去。 过年的时候就不回来了。 但也知道沈漾和白月疏之间的感情。 何况当初沈家的生意就是和白家铺子一起合作的。 沈秦和沈隋因为有职务,只能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去。 沈汉作为代表,自然要先去帮忙,何况也很久没见高天阔了。 沈汉索性让白银跟商队说一声。 年前的生意放一放,不用再往南疆和蛮夷跑了,等他年后再说。 一块回去的还有谢言川。 走之前沈漾去了趟将军府,先前答应林芝兰的抹额做出来了。 上边绣的石榴花,表示多子多福。 林芝兰到了这个岁数,就喜欢这些寓意好的。 晓得沈漾年前都不一定能回来,她还挺难过,毕竟这偌大的将军府里就剩下她自己。 谢水韵在皇宫,过年也指定出不来。 只是她总不能拦着人孩子不让走,是以沈漾提出让林芝兰跟他们一块去明悟城过年的时候。 林芝兰竟然心动了。 她从嫁到谢家,除了流放的这些年,再也没出过京城。 先前只知道谢言川在明悟城长大,但明悟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林芝兰也想去看看儿子生活的地方。 沈漾静静等了片刻,林芝兰叹了口气,「算了,川儿他爹年前不晓得还回不回来述职。」 「若是不回来,这将军府的行礼和来往,我还得着人准备,你们去吧。」 嫁作人妇。 总是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沈漾劝不动林芝兰,那之后又去找了唐金月。 现今唐金月和沈秦见面,还都是以沈漾当借口,她特意跟唐金月说了。 往后有时间,还在书信里夹一只兰花,她大哥看了就知道是什意思了。 唐金月倒是没有挽留,只让她早点回来。 从京城出发。 几个人轻装简行,到明悟城的时候还没十二月。 明悟城下了雪。 地面压的厚厚的雪花。 赶了大半天的路,还没吃饭,马车停在江南岸的门口。 沈漾扶着谢言川的手下来,一张嘴呼出白气。 「先吃饭再回桃花村吧。」 小二招呼着他们进去,点了几个平常爱吃的菜。 沈漾把身后的斗篷摘下来挂到后边的椅子上,就听着后厨传来斥责。 「哪来的小贼!敢到江南岸偷东西,不想活了你!」 这些年有沈家绰子厂和其他商人交的赋税,武琼拿出大部分开了善堂。 无家可归的乞儿和没儿没女的老人在善堂有专人照顾。 怎么还会有来偷东西的。 沈漾出于好奇往里边瞥了一眼,是个蓬头垢面的少年。 这么冷的天气还只穿着单薄的秋装。 大厨冲着他的肩膀乎了两巴掌,刚出锅的馒头掉在地上。 乞儿不说话。 沈漾叹了口气,「这位大哥,别打了,都不容易,给他点吃的,记在我们那桌就行。」 她刚一开口。 乞儿猛的抬头,头发下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漾。 沈漾说完转身离开,就听着身后声音弱弱的。 「沈姐姐,俺是小鱼。」 沈漾让红衣去成衣铺子去买些少年能穿的棉袄和鞋子。 大堂的门没关。 风吹的有些凉。 沈漾本想吃完就回去,现下着人换了包厢。 少年估计是饿的很了,两个馒头和一大份肉片下肚。 还没吃饱,沈漾把饭菜推到他旁边。 「小鱼,你怎么会在明悟城。」 「老丈和婆婆呢。」 小鱼低着头,「俺和爷爷吵架,一生气,拿了两个金叶子来找沈姐姐。」 「但是在路上,金叶子被人抢了,俺找不到回家的路。」 「就一边要饭一边来了明悟城,沈姐姐。」 他脸上没洗干净,脏兮兮的。 只有一双眼睛看着明亮,「你以前说俺能来找你,是不是骗俺的。」 他好不容易打听到沈漾的名字。 找到桃花村,可王之不认识小鱼。 只当他是来要饭的,给了些碎银子,小鱼又在沈家门口等了好几天。 沈漾那时候在京城。 这些自然不知道。 她递给小鱼一方帕子,「我自是没有骗你,你来明悟城没问题。」 「老伯他们知道你来吗,你跟老伯因为什么吵的架。」 小鱼是捡回去的。 可老伯两个人拿他当亲孙子,这一走,他们还不知道多难过呢。 小鱼捧着碗,许久之后才开口。 「他们骂俺是没人要的东西,俺跟他们打起来了。」 「爷爷让俺道歉,俺不愿意。」 少年的自尊心让他无法低头。 只能用离开出走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他以为只要找到沈漾,就能摆脱过去的不堪。 沈漾叹了口气。 「小鱼,我不能说你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但你来了之后,爷爷他们怎么办。」 「他们岁数这么大了,还要为你担心。」 这些日子的流浪,小鱼或许已经知道错了。 眼泪砸在碗里,他不说话。 沈漾只能转移话题,「你到明悟城多久了。」 小鱼比划了个手势。 快一个月了。 也就是说,他至少离开出走两三个月了。 红衣带着棉衣和鞋子回来。 小鱼披上斗篷。 脚上满是冻疮,他动了动脚趾,对着干净的鞋。 「我用雪擦干净。」 他怕弄脏了新鞋,沈漾表示没事。 「你先在沈家住下,我着人去灵芝镇跟老伯说一声。」 「让他们不必担心,等你想通了再回去。」 小鱼突然对着沈漾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谢谢沈姐姐。」 沈汉知道这是当初沈漾的救命恩人。 他把小鱼拉到旁边坐下。 「吃饭吧,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沈家院子几天没有打扫。 地面铺着一层雪,屋檐下挂着冰凌。 红衣把马车停在棚子下边,沈汉和谢言川拿着扫把一前一后。 把雪推出去清扫干净。 沈漾顾不上收拾行李,先去厨房烧了热水。 好让小鱼能够洗洗干净。 被褥是前娃娘他们趁着有太阳给晒的。 还暖烘烘的。 红衣把客房也铺了一间出来。 小鱼不知道该做什么,站在屋檐下边呆愣愣的。 沈家的动静不小。 村子里立刻有人过来,「漾漾回来啦。」 「哟,谢公 子和沈老二也回来了。」 四百二十四 外族 有村里人帮忙。 收拾起来很快。 沈漾把热水拎到桶里,让小鱼自己去洗。 出来就看着村里人好奇,「漾漾,这是谁啊。」 沈漾含糊的解释了一句远房亲戚。 不过村里都知道,当初沈明行在村里定居,除了沈漾她外公那一家。 平常没个来往。 哪能突然蹦出个远方亲戚。 小鱼换了身干净衣服,头发湿漉漉的,一出来就因为冷被冻的硬邦邦的。 沈漾急忙拿了个布巾递给他,小鱼抿抿嘴,小声的道谢。 下午去厂里。 路上就听见村里有传言,隐约说起沈秦的名字。 沈漾因为好奇听了几句,她当时下巴就砸在地上了。 小鱼什么时候成她大哥在外养的私生子了! 还说沈秦之所以到现在没成亲,就是因为这个私生子的母亲。 说是外族人,沈秦在打仗的时候遇见的。 两个人因为立场不同不能在一起,孩子就只能交给沈秦抚养。 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编的有鼻子有眼,要不是沈漾知道真相,她都快信了。 小姑娘一脸茫然的站在绰子厂门口,李玉正好带着孩子过来玩。 她小时候沈漾还抱过她呢,咳嗽一声,神秘兮兮的。 「漾漾姐,听说你当姑姑了。」 沈漾捏了下额角,「没有的事,小鱼和我大哥毫无关系。」 「你们这都是听谁说的。」 李玉也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就是大家都这么说。 为了沈秦的名声,沈漾叹了口气。 「跟大家说一声,大哥确实快要成亲了,订在明年三月。」 「是京城里的姑娘,他没有私生子,小鱼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外族人。」 「他就是过来玩的小孩,大家这个话就别乱说了。」 随着沈漾开口。ap 绰子厂门口站了不少人。 有光听谣言的就都点头说知道了,顺便恭喜沈秦。 但也有疑惑的,说小鱼那个长相就是外族人的长相。 他早先见过的。 沈漾想起老伯之间说的,小鱼是个孤儿。 不过是不是外族人,小鱼从小被老伯养大。 和外族没有牵扯,也无所谓。 她没放在心上,解释完之后就去找王之,聊一下最近的账目。 白月疏知道沈漾回来了。 她见天忙的脚不沾地,也没时间过来。 沈漾是第二天去找的白月疏。 谢言川叫岳秀才去灵芝镇通知一声老伯,小鱼看起来怯怯的。 他只想着来找沈漾,没想过找到沈漾之后能做什么。 沈漾总不能给他安排到厂里做活。 早上吃了饭。 谢言川陪着沈漾一块,她招呼小鱼,「小鱼,我们去明悟城,你要一起吗。」 小鱼顿了片刻才点头。 他费劲的爬上马车,腿上好像有点不方便。 沈漾看出不对劲。 「小鱼,你受伤了?」 他到底是个男娃,昨个洗完澡沈漾总不好多问。 小鱼乖乖坐在马车里边,双手捏着衣角。 「是冻疮,以前睡在雪地里,冻疮流脓了。」 「昨天晚上房间里有火炭,俺睡觉好像挠烂了。」 他腿上的扎的严严实实,沈漾拍拍小鱼的 脑袋。 「等会去明悟城找个医馆拿点药。」 红衣赶马车。 谢言川坐在沈漾旁边,闭目养神,也不说话。 小鱼余光看着谢言川,他压低声音,「沈姐姐,他们为什么喊谢哥哥是谢将军啊。」 谢言川懒散的抬起眼皮。 沈漾扭头看了一眼,脸上带笑,「因为谢哥哥就是将军。」 「将军小鱼知道吗,骑马打仗,保护黎民百姓的那种。」 沈漾比划了一个手势。 小鱼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他两只手紧紧捏着衣角。 「俺知道,打仗会死人。」 灵芝镇在金陵城下。 这些年安居乐业,又不是边关动荡。 沈漾比小鱼高,她就那么看着小鱼的头顶,话里却在安慰。 「嗯对,打仗会死人,所以不是别人来侵犯我们。」 「谢哥哥不会主动去打别人。」 进了明悟城。 外边人声鼎沸,小鱼不说话。 马车拐进巷子。 赵家的铺子生意越来越好。 临近过年,更是多了很多客人。 赵克元又重新找了几个女工,红衣把马车停在旁边。 沈漾叫上小鱼一块下去。 「小鱼,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布料,回头一块送到成衣铺子做出来。」 他沉默的跟着爬下来。 想着他脚上的冻疮,沈漾用眼神示意一下谢言川,扶着点。 小谢公子虽然觉着没必要,但既然沈漾说了。 他拎着小鱼的后脖领子,小鱼猛的一缩头,冲着谢言川恶狠狠的龇牙。 「你想干啥!你是不是想杀了俺!」 他挣脱谢言川的手劲,一个人蹲在马车旁边。 就连红衣都被这出整的皱了皱眉头,谢言川看着自己的手。 沈漾放轻语气,「小鱼,是我让谢言川扶着你的,你的脚不是疼吗。」 「你怎么会觉着是谢言川要杀你呢。」 明明上次见面,小鱼还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这次沈漾觉着小鱼有些变了,具体哪方面她也说不上来。 赵克元从铺子里出来,看着沈漾的马车。 「漾漾,谢公子,回来了。」 他开口打断这边的对话,沈漾自然而然的站直身子。 「赵大哥,月疏呢。」 赵克元没看见蹲在地上的小鱼,他单手背在身后。 一脸无奈的笑。 「在成衣铺子呢,近来因为嫁衣,她天天往那跑。」 「就想趁你回来之前做的好看些,正好这会不算太忙。」 「我同你们一块过去。」 沈漾看了眼没说话的小鱼,红衣坐在车驾子上。 「主子,你们去吧,我在这陪着他。」 她身上的气质冷漠,小鱼往后缩了缩。 沈漾叹了口气,「小鱼,你是跟我们走,还是在这休息。」 小鱼怯怯的看了一眼红衣。 沈漾明白,「红衣姐,那你先带小鱼去医馆,买点冻疮药。」 成衣铺子离的不远。 走过去也不麻烦。 赵克元挺好奇,问刚才的孩子是谁。 沈漾说是当初救她一命的小孩,因为跟家里吵架来的。 索性沈家也不缺这口吃的。 先养着,等他想通了再回去。 赵克元似乎很 惊讶,「得吵成什么样才能跑这么远。」 「这小孩还真是有脾气。」 沈漾笑笑,应了一声。 四百二十五 挨打 白月疏的嫁衣是成衣铺子的大单。 原先按照赵克元的想法,是直接找绣娘到家里订做。 也省的白月疏见天的往外跑。 白月疏不愿意,非说这铺子是沈漾介绍给她的。 里边的绣娘肯定有和别的铺子不同的技术。 她相信漾漾。 沈漾摸了摸鼻子,没敢说自己当初选择这家,是因为价钱便宜合适。 那时候她多穷啊。 后来习惯了,再加上老板娘说话好听,沈漾就没换过。 家里这些年连丫鬟都没买,更何况绣娘。 沈漾主打的就是一个方便。 他们到的时候,白月疏在楼上试衣服呢。 老板娘很久没见沈漾,还记得她,「沈姑娘,你来啦,来人看茶。」 不管什么时候,老板娘手上总是摇着扇子。 「沈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漾打了声招呼,「昨个刚到,老板娘,月疏呢,我来找她。」 谢言川熟门熟路的找了个位置坐下等。 赵克元和他坐在一块。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扭头。 「白姑娘在楼上呢,走,我带沈姑娘过去。」 「你们,给公子上今年的新茶。」 她在前边领路,还没忘跟沈漾邀功,「这新茶也就沈姑娘来我舍得,其他人我也才不给喝呢。」 「不过说起来,白姑娘都成亲了,沈姑娘还是没找到合眼缘的夫婿吗。」 不等沈漾回答。 白月疏一身大红绣金丝的嫁衣,长发散在身后。 两只胳膊撑起来,绣娘正在调整腰间的针线。 她听见声音转头,正好撞上沈漾的视线,「漾漾!」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被绣娘按住胳膊,「白姑娘,别乱动。」 沈漾贴心的站在白月疏能看见的角度,她眼睛里带着温和。 「这个样式好看,上头的绣花已经完成了吗。」 白月疏身体不能动。 只能用眼神示意,「看脚,靠近脚那边,我想换成祥云的图案,你觉着怎么样啊漾漾。」 她等了近十年的成亲礼。 总是想做到最好的,沈漾蹲下身子,就着白月疏脚上的图案看了一眼,「这是莲花?」 白月疏点头,「我先前觉着莲花好看,前些日子在铺子里看了祥云,又觉着祥云不错。」 「左右我多加点银子,改一下应该也不麻烦。」 绣娘一脸苦笑。 沈漾站直身子,白月疏腰上的尺寸重新缝好。 她总算能活动活动,姑娘家拎着裙摆,站在沈漾面前转了个圈。 楼上的窗户开着。 阳光折射进来,白月疏透着一种少女和成熟之间的美。 「漾漾,你可是第一个看见的,赵大哥我都没让他上来过。」 算起来,她和沈漾认识的可比赵克元早。 沈漾勾起嘴角,「是我的荣幸,白姑娘,你穿嫁衣的样子特别好看。」 白月疏突然抱住沈漾。 她抽了抽鼻子,「漾漾,我好害怕是梦啊,我怎么突然就嫁人了呢。」 「也不是突然,虽然我想了很久,」沈漾把手搭在白月疏后背拍了拍。 她大概明白白月疏的心思,就像裙子上的莲花图案。 其实白月疏也不是必须要改,她只是太过紧张,需要有个人给她一个坚定的回答。 沈漾的声音温和。 「月疏,不管什么时候,我永远都站在你这里。」 「不要紧张,你是我认识的最好最好的姑娘。」 这句话给了白月疏一个勇气。 她抹了下眼睛,鼻尖红红的,「漾漾,谢谢你回来陪我。」 老板娘靠在门口的柱子上。 「那白姑娘,这裙子上的图案还改吗。」 她又解释一句,「白姑娘的裙子用的都是苏绣,两面带花,若是重新修改,估计得用不少时间。」 「届时莫耽误了白姑娘的婚事。」 白月疏拎着裙摆有些纠结,沈漾双手垂下,「莲花不好吗,步步生莲。」 根本不用多劝,白月疏摆摆手,「不改了。」 「对了漾漾,你等会再陪我去趟金楼,我看中了好几款头面,想让你替我长长眼呢。」 沈漾答应一声。 趁着白月疏去里间换衣服,楼下一阵躁动。 沈漾靠在栏杆上往下看,红衣手上甩着鞭子,小鱼躺在低上来回翻滚,昨个新买的衣裳被抽出好几条窟窿。 周边围的都是人。 老板娘也看到了,她记得红衣是沈漾的人。 余光瞥了一眼沈漾,立刻下去疏散人群。 「干啥呢干啥呢,都出去,围在门口干嘛的,买不买东西啊,别挡着我做生意啊。」 沈漾也顾不上等白月疏。 急忙去问怎么回事。 「红衣姐,别打了。」 她扶着小鱼站起来,少年人脸上带着红印,一双眼睛掺杂着仇恨。 「怎么回事,打什么的。」 红衣满脸冷色,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问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没良心的东西。」 小鱼单手抱着胳膊,喘着粗气,沈漾压低声音,「怎么了小鱼,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谢言川一把拽着沈漾护到身后,小鱼拳头砸在谢言川胸口的位置。 若不是谢言川眼疾手快,这拳头估计就打在沈漾脸上了。 他虽然年纪小,手劲可不小。 沈漾立刻冷下脸,「谢言川你没事吧,小鱼,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帮你还帮出仇来了是吗。」 白月疏从楼上下来,和赵克元站在一块,用口型问怎么回事。 赵克元摇摇头,没说话。 小鱼被红衣钳制,不肯服输,两只脚在地上胡乱的蹬。 「你帮俺?就是你们这群坏人让俺成为孤儿!你们杀了俺爹娘!」 「俺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沈漾根本没见过小鱼的爹娘,她挽着谢言川的手。 「你爹娘是谁?那不是你爷爷奶奶吗。」 谁曾想小鱼满脸涨红,「他们才不是爷爷奶奶呢!他们也是杀人凶手!你们大宁人都是凶手!」 「俺恨死你们了!」 沈漾从小鱼的话里捕捉到信息,「大宁人?你又是哪里人。」 昨天才有人说小鱼的长相。 沈漾静下心看着对面的少年,他颧骨高,眼窝神,和大宁柔和的脸型确实有些不同。 说到身份。 小鱼却死活不回答,只是冷笑一声。 「我才不流你们大宁肮脏的血呢。」 四百二十六 被人利用 谢言川的眼神变了。 他朝后随意的摆摆手,立刻有两个黑衣人从房梁上翻下来。 「带回去。」 暗卫一声不吭,扛着小鱼出门,小鱼双手厮打。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坏人!」 红衣被吵的烦躁,手刀劈在小鱼后颈,他直接晕了过去。 眼下也没有继续试衣服的兴趣。 沈漾和白月疏对视一眼,白月疏有眼力劲的跟老板娘打了声招呼。 「老板娘,我们先回去。」 「这衣裳放在这,过两天来拿。」 老板娘扯出一个笑,「行,那你们路上慢点。」 白月疏和赵克元也没回铺子,红衣的马车停在外边。 沈漾同谢言川坐在一块,她叹了口气,说起昨个村里的传闻。 谢言川单手搭在膝盖,指骨习惯性的敲了两下,「不排除小鱼是外族人的身份。」 「现在最重要的是谁告诉他的身份,以及他来找漾漾的目的,真的只是和老伯吵架了吗。」 「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让小鱼从漾漾这打听到什么消息。」 白月疏是个急躁的性子。 她挽着赵克元的胳膊,眼睛里流出厌恶,「啊,这个叫小鱼的怎么这样啊,这不是故意利用漾漾的善心吗。」 赵克元相比较更加冷静,他沉吟片刻。 「谢公子不是找人去灵芝镇通知老伯了吗,消息怎么说的。」 岳秀才还没回来。 谢言川摇摇头,沈漾有些沉默,根据小鱼的口述,从他问谢言川的身份,到他说是谢言川杀了他爹娘。 他确实在利用沈漾的善心,但却不是冲着沈漾来的。 而是谢言川,沈漾就怕会对谢言川不利。 明明小谢公子苦了那么多年,现在被皇上猜忌,还要被外族针对。 谢言川看出沈漾的情绪。 他拢在袖子下的手轻轻握了握沈漾的掌心,温热的干燥让小姑娘抬头。 谢言川轻轻笑笑。 「没事,有我在呢。」 他把自己当成沈漾的后盾,但谢言川不知道,沈漾就是因为担心他。 小鱼关在沈家的地窖。 没有谢言川吩咐,暗卫没敢动手。 只是一盆冷水把小鱼泼醒了,沈漾他们到的时候,小鱼冻的瑟瑟发抖。 地窖里暗的厉害。 沈漾和谢言川站在一块,白月疏和赵克元站在后边。 小鱼恨恨的看着他们,谢言川声音冷漠,「你是蛮夷还是南疆人士?」 小鱼不开口,谢言川也不在意。 「看长相约莫是蛮夷人,蛮夷在边疆以游牧为生,每到冬日,没有足够的牧草喂养牛羊,他们就会到大宁烧杀抢掠。」 「普通百姓没有反抗的能力,死伤无数,兵将本来就是为了保护黎民百姓,大宁从来没有主动杀过任何一个人。」 「如果你说你的父母是死在大宁兵将的刀下,那也是他们先杀了人,罪有应得。」 红衣从上边递了几把椅子下来。 小鱼身上的凉水结冰,他面色青白,沉默片刻,「那也是你们的错,明明知道蛮夷冬天不好过。」 「你们有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些,这样他们不会来抢也不会死,我也不会被爷爷捡到成为孤儿!」 沈漾递给谢言川椅子,闻言满脸不可置信。 小鱼的这番话,放在哪都很炸裂,所谓的我穷我有理。 她气的勾起嘴角, 「既然你这么说,蛮夷族人养了那么多头牛羊,为什么不给大宁的百姓呢。」 小鱼振振有词,「他们已经很穷了,那些牛羊都是要用来换银子的。」 「你有这么多,给他们一点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灌输的思想,沈漾在椅子上坐下,「这么说,你承认你是蛮夷人了?」 小鱼抱着两条腿,「承认又怎么了,不承认又怎么了,有本事杀了俺。」 如果说一开始还觉着小鱼可怜, 现下发现,有些人骨子里流淌的血就是黑的。 沈漾靠在身后的椅背,「谁派你来的,你来明悟城的目的究竟要干什么。」 小鱼后边的那个人并不明确。 谢言川没有开口,眼神若有所思。 沈漾紧紧盯着小鱼的眼睛,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下,「俺才不告诉你,反正你就是假好心。」 他没有能力为父母报仇,冻死自己算了。 白月疏冲着小鱼呸呸两声,「漾漾,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死没良心的,你让让,我今个得扇他两巴掌。」 她才懒得跟小鱼说什么大道理。 对付这种人,就得直接打。 赵克元难得支持,甚至还给白月疏腾出个空,「漾漾,他应该也是被人教唆的。」 「从他身上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不如打一顿出出气。」 白月疏一听赵克元这么说,撸起袖子,小鱼整个人缩在墙角,吓的脑袋埋进膝盖。 岳秀才从洞口跳下来,看着的就是白月疏左右开弓。 他原地顿了一下,谢言川扫了一眼,岳秀才弯下腰。 「主子,属下去灵芝镇打听过了。」 「这小子确实是两三个月前失踪的,在他失踪之后,两个老人为了找他,说是看不清楚路。」 「在他失踪的第三天,全部掉进河里溺毙。」 老伯和婆婆都死了。 岳秀才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白月疏打的累了,小鱼猛的抬起脑袋。 眼睛看向岳秀才,「你说啥呢!」 谢言川没有搭理小鱼,「确定是正常死亡吗。」 岳秀才摇头,「时间太久了,再加上老人没有其他亲人,都是村里人帮忙埋的。」 「查不出来是自己掉进河里,还是其他原因。」 「不过属下着人问了,确实是从河里打捞出来的。」 沈漾看向一边的小鱼,他张着嘴,脸上还有巴掌印子。 「爷爷和奶奶,死了?」 赵克元眼睛一转,「要是知道会被你害死,他们当初不该救你的。、」 小鱼的心智并不成熟,不然也不会在见到沈漾和谢言川之后,这么快露出破绽。 他愣楞的低下头,「爷爷奶奶是好人,他们明明说过给爷爷奶奶一大笔银子的。」 谢言川的睫毛遮住眼睑,「答应你的这个人,是不是眼角有颗痦子。」 四百二十七 毒药 小鱼下意识的点点头。 沈漾疑惑,谢言川似乎明白了,「林平江的儿子,林原。」 当初就是林原把谢言川和沈秦害的那么惨。 他和林平江一样,阴险狡诈,也比林平静聪明。 既然能算计到小鱼身上,说明从谢家流放之后的这些年,林原一定调查的清清楚楚。 他冲着岳秀才勾了下手,「跟沈二哥说一声,塞外的那些生意,能停下的赶紧停下。」 「不能停的也不要管了,把自己人撤回来。」 沈汉不在家。 岳秀才点点头,立刻又跳了出去,沈漾眼睛里带着担心。 「谢言川,怎么回事。」 小谢公子捏了下沈漾的手,示意等会再说。 他看着还在出神的小鱼,「告诉你的那个人,他也是大宁人士,你以为你知道的真相,其实都是他编出来骗你的。」 「他在大宁造反,没成功,所以逃到蛮夷,你以为他是个好人,不,他想当蛮夷的王。」 「到那时候,蛮夷大概死的人更多,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孤儿,还有没有好心人会救了。」 谢言川牵着沈漾的手站起来。 几个人从地窖上去,小鱼终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 「沈姐姐,俺错了俺知道错了,那个人让俺给谢哥哥下毒,毒就藏在俺住的屋子里。」 「俺说的都是实话,你救救俺的族人吧,求求你了。」 换来的是沈漾的头都不回。 白月疏出了气,铺子那边不能离人太久,沈漾开口让他们先回去。 等之后出结果,再跟他们说。 别影响成亲的心情。 这些年白月疏陪着沈漾一块,也见过大风大浪,她哎呀一声。 「我相信漾漾。」 「她命里带福,不会出事的。」 「我根本都不担心,得了,我们先走了。」 可离开沈家。 白月疏还是皱起眉头,「赵大哥,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她自知不如赵克元细心,赵克元拍拍白月疏的肩膀。 「不用担心,谢公子不会让漾漾受到伤害的。」 在客房果真找到了小鱼说的那包毒药。 刚打开,谢言川捂紧鼻子,能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沈漾皱了皱眉头。 「紫玉散?」 谢言川嗯了一声。 东西交给红衣销毁,沈漾递给谢言川一杯水,「紫玉散不是南疆的吗。」 「南疆和蛮夷又有联系了?」 院子里的冷气吹的头脑清醒,谢言川呼出一口气。 「也有可能是之前留下的残余。」 不管怎么说,紫玉散确实是谢言川的弱点。 沈漾握着他的手,「找程御呢,他会不会有办法。」 话音未落。 院子外边传来回应,「找***嘛。」 许久不见的程御一身黑夜,大大咧咧的进了院子。 他之前说过,每年过年都会来沈家一块。 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明悟城,程御都做到了。 沈漾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好问问你呢,程御,紫玉散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解决办法。」 说到紫玉散。 程御条件反射的看向谢言川,可见之前在南疆,他也没少了解谢公子。 「没有解决办法,有的人天生血液里就对某种毒物敏感,除非换血,但谁也不能保证换血有用。」 他自己 找了个位置坐下。 懒懒散散的伸了个懒腰,「赶路快给我累死了,漾漾有没有吃的,给我找点。」 沈漾进屋子端了两盘糕点出来。 「等会做饭,你先吃点垫垫。」 她坐到谢言川旁边,「那防范的法子呢,现在表面上只有小鱼,还不知道那个叫林原的接下来有什么坏水呢。」 林原这个名字程御听过。 他一手拿糕点一手捏了捏太阳穴,「蛮夷之前同南疆传过信,说要联手管大宁要十三城。」 「落款的就是林原,我没搭理,怎么,他自己也出手了。」 沈漾虽然没说话,眼神不骗人。 再加上之前谢言川说过的叛徒,沈漾总是有些担心。 程御嘶了一声,上下打量谢言川。 「要不,你喊我声程哥,我想法子给你摆平。」 谢言川白了他一眼。 沈漾在旁边默默举手,「我喊行吗。」 程御本来就比她大,喊一声又不吃亏。 谢言川拽着沈漾的手,「他都说了他解决不了,别相信,省的吃亏。」 这话说的程御不服输。 他把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那是我不想研制,不然就一个紫玉散,我堂堂大巫师还能做不出来克制这东西的。」 沈漾眼睛里荡漾出一点笑意。 她和谢言川同时看着程御没说话,程御马不停蹄的来,马不停蹄的走。 走之前甩下一句话,「等我,三天之内保证找出解决的办法。」 有他这话。 沈漾勉强放心,谢言川靠在椅子上,小姑娘拿手替他勾了一下头发。 「谢言川,你要好好的啊。」 沈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漾轻轻亲在谢言川额头。 带着虔诚的,温和的的爱意。 谢言川两只手拢住沈漾的后背,「会没事的。」 他之所以不回边关。 一方面是为了陪沈漾,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为了打消皇上的猜忌。 有谢诏在。 谢家军听令不听召,谢言川把自己装成不求功利的模样。 可若是维持谢家的功勋,又如何能不求功利。 他不出手。 不代表谢言川身后没人。 小谢公子眼底闪过一丝狠意,沈汉这才进来。 「漾漾,谢公子。」 他问岳秀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地窖里已经没声了。 沈漾简单说了下小鱼的身份。 沈汉坐在对面,摸了摸下巴,「我早就觉着不对劲。」 「不过想着他是漾漾的救命恩人,才忍着没说。」 他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那对老夫妻。」 沈汉递了消息。 除了大宁和南疆的商队,其他的暂时撤回。 沈漾有点担心,「二哥,商队里会不会有蛮夷的探子。」 她现在谁都不敢相信。 沈汉明白沈漾的意思,他不瞒着沈漾,「肯定会有。」 不等沈漾说话,沈老二突然咧嘴,整个人透着阴森。 「但谁能保证探子传回去的消息一定是准确的。」 「有时候,探子可比咱自己人有用多了。」 四百二十八 等买了宅子 那天之后。 地窖里就没人了。 沈漾不知道小鱼去了哪,她也没问。 程御答应三天给出紫玉散的控制法子。 沈漾怕他自己在家饿昏过去。 拎着食盒去敲程家的门,里边隔了很久,程御骂骂咧咧的很是烦躁。 从门缝里看见是沈漾,他这才缓和了脸色。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漾漾,才头一天呢。」 沈漾晃了下手里的盒子,「给你送点吃的。」 程御整个人包裹在黑袍里,闻言脸色不太自然,「没事,家里有吃的,你回去吧。」 关上门之前,他又叮嘱一句,「不要私自进这个屋子,等我做出来会去找你们的。」 沈漾吃了个闭门羹,不过程御既然这么说了。 应该不会出事。 十二月上旬。 沈家在蛮夷的商队和生意已经全部撤了回来。 谢言川最近忙的厉害。 或许是大家都这么熟了,也没什么遮遮掩掩。 家里整天飞黑衣人,沈漾叉腰看着墙头上的脚印。 就这么短短几天,感觉墙头都被踩矮了不少。 那群黑衣人对沈家极其熟悉,甚至连翻谢言川的窗户都带着统一的姿势。 沈漾把这事跟红衣吐槽了几句。 红衣看着沈漾单纯的眼神,很想告诉她。 暗卫之所以这么熟悉,那是因为跑惯了啊! 他们很多年前就这么干了! 明悟城的天气从早上就开始阴沉沉的。 谢言川说今天有雪,趁着还没下,沈汉收拾了东西,要去高府。 高天阔和大夫人他们上了岁数,可能是年轻时操劳,身体不是很好。 沈汉从外边找的大夫,每年冬天都去给高天阔他们针灸。 还剩几天的时间。 沈漾换了身厚厚的棉服,裙摆下方绣的山茶花。 「二哥,我跟你一块。」 她回来之后就去找白月疏了,那之后又因为小鱼拿来的毒药。 沈漾在家守了两天谢言川。 后来发现谢言川有自己没自己都一样,甚至没自己在,他还能专心查出叛徒。 许久没见大夫人。 沈漾也算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沈汉嗯了一声,示意沈漾先上去。 风冷的厉害。 沈漾把怀里的汤婆子塞给沈汉,她在车厢里还好一点。 高府门口的花树多了几枝腊梅。 冬日开黄花。 隔的老远就闻着香味,管家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小厮替沈汉牵过马车,他单手背在身后,熟门熟路,「这马上有雪,高老爷他们的腿怎么样了,可还疼。」ap 针灸有专门的针灸房。 里边的火盆烧的暖融融的,沈汉替沈漾脱下后边的斗篷。 管家落在二人身后一步远的距离,「有沈公子送的银碳,大夫人还行,说是浑身舒坦,老爷这两天还是腿上没劲。」 「问了大夫,估计还是风湿病。」 屏风隔开两个距离。 丫鬟守在门口,听见脚步声,高天阔懒懒散散的抬眼,「汉儿来了。」 因为针病,他的两条腿上的裤子撸起来,上边插着密密麻麻的银针。 一眼对上沈漾,高天阔似乎觉着不妥,这边就要把腿放下来,「沈姑娘也来了。」 沈漾急忙阻止,「高老爷不能动,我小时候什么样您不知道 啊,就跟您亲闺女似的。」 「您还跟我讲究这些,治病最重要。」 小姑娘一番话说的贴心,高天阔的两条腿上蜿蜒而起的青筋。 他笑笑,「害,现在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中用了。」 屏风后边大夫人腿上也扎的跟刺猬似的,听着外边说话,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句,「漾漾。」 大夫从里间出来。 沈漾乖巧的应了一声,「大夫人。」 上了岁数,大夫人头发花白,脸上的皮肤松垮,看着倒是比年轻时和善多了。 沈漾坐在她床边,大夫人的胳膊上也扎满了针。 沈漾尽量不碰到,握着大夫人的手,「感觉怎么样了,大夫人。」 腰上垫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大夫人挂着笑,「舒服的很,汉儿有心,每年都能想到我们。」 沈汉在外边跟高天阔说话。 沈漾陪着大夫人,「那也是大夫人和高老爷疼二哥。」 「二哥先前还说呢,等以后在京城买了宅子,就把你们一块接过去。」 「省的来回跑,四哥现在在宫里当御医,冬天还能给你们调理调理身子。」 这确实是沈汉说的。 初初高天阔虽然是在谢言川的授意下才带着沈汉做生意。 但人都是有感情的。 他后来想认沈汉当干儿子,因为沈秦不同意,导致这事一直耽误到现在。 沈汉嘴上没喊过高天阔一声义父。 实则就是拿他当自己长辈。 大夫人被哄的眉开眼笑,「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 「我们就不去京城跟着添乱了,你们有时间就回来看我们一眼,没时间也没事。」 外边沈汉同高天阔说到蛮夷那边的商队。 高天阔挪动了下身子,「这事我也略有耳闻,当初高府的产业,就是因为林平江着手遮天,我怕保不住生意。」 「蛮夷和南疆那边都放了点,生意丢了倒是没所谓,不过安插在铺子里的都是跟在高家很多年的老人。」 他叹了口气。 若是直接放弃,怕是他们这条命要保不住。 沈汉沉默,院子里下雪了。 压了一早上的阴沉化成白色铺天盖地。 屋里和屋外仿佛两个世界。 大夫人身上的银针取下,沈漾扶着她站起来活动下身子。 大夫人瘦的手腕纤细,「漾漾,你和汉儿中午就留在这吃吧。」 「前两天老爷才收的腊肉,都是山里小野猪的熏的。」 丫鬟拉开屏风,屋子里瞬间亮堂。 沈漾看了眼沈汉,点头应好。 高天阔放下裤腿,「我就是随口一提,汉儿不必放在心上。」 大夫人嗔怪的捶了一下高天阔的肩膀,「你看你,得了得了,我让厨房去备菜,你们要是嫌药味重。」 「就去会客厅里坐会。」 走廊下打扫的干净。 沈漾扶着大夫人的手臂,「我同大夫人一起。」 离开针灸室。 大夫人突然叹了口气,「如今在大宁的生意都足够高府上下的口粮,老爷他还是想不通。」 四百二十九 给汉儿相看 大夫人突然开口。 也不是让沈漾安慰,她约莫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天气一冷,二夫人总是窝在自己的小院不出来。 三夫人是个暴脾气,和大夫人这种世家贵女不同,聊不到一块去。 这么多年了,还是见面打打招呼的程度。 沈漾放慢脚步,温温和和,「高老爷也是为了家里人着想,想让大夫人你们过上好日子。」 大夫人笑着拍拍沈漾的手。 「我呀,过了一辈子的好日子,虽说老爷纳了几房妾,可在生活上没有苛责过我。」 「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明明年轻的时候白手起家,能够靠着自己在京城打拼出这么大的一份家业。 后来因为投错主子,不得已从京城离开。 若当时高天阔认命,也不至于到现在,他瞅准谢言川的能耐。 再次赌了一把,好在这次没有赌错。 靠着谢家的威名,高家的产业和沈家不相上下。 也就这几年,高天阔把手上的生意都转交给沈汉,让他行商的时候替自己跑一遍。 他是真的跑不动。 可心里不这么认为,大夫人跟他过了这么多年,了解高天阔的想法。 沈漾没有说话。 冬日里的水果蔬菜稀少,高府的厨房从来不缺。 大夫人点了几个沈漾和沈汉爱吃的菜,去会客厅的路上,她又嘱咐了一句。 「叫二夫人和三夫人一块过来,她们也许久没见过漾漾了。」 丫鬟小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沈漾蹭了下大夫人的肩膀,「大夫人最疼我了。」 沈汉同高天阔在书房。 丫鬟送上热茶,沈漾递了一杯给大夫人,她似乎想到什么。 「对了,听汉儿说你和谢家的公子婚事看在年后,这老大也订好日子了。」 「汉儿这年年都在外头,比他大的比他小的都成家了,汉儿也没说看上哪家的姑娘。」 村里人不催了。 现在轮到高夫人了,沈漾挠了下头发,「暂时没听二哥说过。」 大夫人叹了口气,「我如今也不怎么出门,不认识几个高门贵女,但咱汉儿,什么样的女子都配的起。」 「再耽误下去,人家都要抱孩子了。」 茶尖上下起伏,沈漾用茶盏遮了下脸,「这事也急不来。」 沈家的四个,也就沈秦现在有点眉目,还是靠皇上指婚。 沈汉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出头,沈漾觉着正是大好的年华,不过放在古代算是岁数大了。 大夫人还没回话,门口接了一句。 「那也不行啊,总得有个喜欢的模样,我们也好趁着没事的时候替他相看相看。」 二夫人披着狐狸皮的斗篷,身后三夫人还是一身利落的打扮。 她俩一前一后的进来,三夫人晃了下手腕上的绑带,「要我说,就把汉儿绑在家里,什么时候找着婆娘,什么时候再让他出门行商。」看書菈 她行事向来讲究一个简单粗暴。 二夫人不赞同的摇摇头,「婚事可马虎不得,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要是找个不合心意的。」 「以后指不定怎么吵呢,要我说,趁着年前这段时间就在明悟城里发帖子办个宴席。」 「把适龄的少女邀一邀,一来不突兀,二来也能看看家室品行。」 二夫人这法子在宅院常见。 大夫人有些心动,沉吟片刻,沈汉搀着高老爷从书房出来。 坐在沈漾旁边,她拿茶盏遮住上半张脸,冲着沈汉使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沈汉没理解。 以为沈漾知道了,他点点头。 「我跟高老爷商量过了,年前出去一趟。」 沈漾啊了一声。 这离白月疏的婚礼可不远了,他们回来就是为了参加婚事的。 何况按照谢言川所说,现在外边乱的很,出去做什么。 高天阔摸了下胡子,沈汉解释,「高家延扩在蛮夷和南疆的生意趁着这次机会全部一刀切。」 「但不去人总是传达不到位,也怕后续出现别的问题。」 「我会尽量赶回来,我不在明悟城的这些日子,还得麻烦漾漾经常过来。」 高家有丫鬟小厮。 这话不过是宽慰,沈漾应了一声,「年后再走不行吗。」 高天阔双手搭在膝盖,咳嗽一声,「有林平江和林原两个狐狸在,蛮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策反了。」 「汉儿这次也是为了帮我。」 沈汉情绪平和,「不算什么帮不帮的,也就走一趟。」 他既是下了决定,沈漾也不能多少什么。 「那等下午回去,我替二哥收拾行礼。」 二夫人原先说的帖子也没用了,沈汉都不在,她们相看不算数。 这事只能暂时作罢。 午饭之后也没在高府耽误多久,沈汉要抓紧时间。 从高家离开,沈漾坐在马车上,「二哥,你这次去蛮夷,会有危险吗。」 沈汉手上拽着缰绳,「不会的,我跟着行商的队伍。」 他一直看着路,是以沈漾并没有发现沈汉眼睛里的凝重。 若是没有危险,那倒还好。 谢言川在二楼处理消息,因为他自己在家,沈漾出门没带红衣。 让她能在谢言川忙的时候做个饭。 沈汉回房间收拾行礼,红衣把马车赶到棚子底下,还挺奇怪。 「二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去。」 晓得沈汉要去蛮夷处理高家的生意,红衣双手环胸,往楼上抬了抬下巴。 「暗卫最新消息,蛮夷打过来了。」 「说是组织一万人马,正在边关叫嚣。」 这个时候去做生意,不是送人头么。 沈漾皱紧眉毛,「二哥。」 她俩说话并未压低声音,沈汉拎着行礼箱从里屋出来,神色轻松。 「放心吧,还不相信二哥啊,商队和军队不在一个路线上。」 「蛮夷也有普通百姓,百姓就得生活。」 「我已经通知白银了,马上就走。」 话音未落。 白银赶着马车来接人,沈漾莫名觉着不太对,她朝楼上喊了一声谢言川。 沈汉却没继续等,「谢公子忙着呢,别叫他了。」 「外边冷,你们快回去。」 大雪还没停。 马车很快消失在小路上,谢言川从二楼探出脑袋。 「漾漾,怎么了。」 四百三十 边关出事 孩子死了他来奶了。 沈汉走了谢言川知道问了。 沈漾死鱼眼看向楼上,「没事,你继续忙吧。」 还是红衣靠谱,想着好歹说一声,「二公子去边关了,处理高家遗留下来的商铺。」 谢言川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什么时候去的。」 他甚至来不及走楼梯,从栏杆飞身而下,沈漾弱弱的解释。 「二哥说他不走军队的路线,应该没事……」 「吧。」 门口的马车印子上的泥浆还没干。 谢言川皱紧眉头,「现在不是路线的事,就怕林原知道沈二哥的身份。」 之前沈秦还在军营。 沈汉的生意一直都是谢言川在背后撑腰。 林原连小鱼都能利用,何况是沈汉。 沈漾反应过来,她立刻绷直身子,「那怎么办,现在去追二哥还来得及吗。」 沈汉是坐马车走的,想来速度不会太快。 谢言川翻身上马,「没事,你在家里等我的消息。」 这一等就到晚上。 沈漾晚饭没吃几口,就在门外坐着,红衣拿着披风出来。 「主子,先回屋吧,我在这等着,谢言川回来我去喊你。」 沈漾拢了下披风的衣摆,摇摇头,「我在屋里也坐不住,红衣姐,谢言川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二哥不是没走多久吗。」 红衣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能安慰沈漾,「没事的主子,谢言川肯定能把二公子带回来。」 话音刚落。 马蹄声在黑夜极其明显。 沈漾猛的站起来,谢言川睫毛上坠着似有若无的雪花,他还穿着下午的衣服,因为走的急。 嘴唇冻的发白。 沈漾顾不上问话,赶紧先送了碗热汤,「谢言川,二哥呢。」 肉汤撇去上边的油脂,火盆堆在脚下,谢言川勉强暖和起来,「没找到,我把整个明悟城都跑遍了。」 「冯虎也说没见到沈二哥出城。」 谢言川又去商队,可商队那边已经没人了。 沈漾抿抿嘴,「那二哥会有危险吗。」 只要大宁和蛮夷打起来,这事谁也不好说。 谢言川握紧手上的瓷碗,「蛮夷派人来和谈,我接到父亲的密信。」 「那边要白银和土地,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有什么必胜的法子。」 红衣冷笑一声。 沈漾抬头看向红衣,她靠在门框上,「蛮夷向来都是这个套路,空有一身蛮力,要脑子没脑子。」 她真实身份可是蛮夷公主,对蛮夷自是了解。 谢言川低着头没说话,沈漾两边看了看,吐出一口气,「可是,现在林平江和林原也在。」 他们可有脑子。 这话说的红衣接不上来。 她从腰间抽出匕首,「我去边关找二公子。」 她一个人行动,不会引人注意,沈漾立刻阻止,「不行,太危险了。」 谢言川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已经跟军队传过信里,只要看到沈二哥,务必把他带回来。」 当夜。 谢言川房间的灯亮到很晚。 沈漾早上起来的早,厨房冷冷清清,小姑娘蹲在灶台前边煮了一锅粥,叫谢言川和红衣起来吃饭。 谢言川揉着眼睛,难得一身慵懒。 「红衣姐呢,还没醒吗。」 沈漾敲了两下门,里边没人回答,她 猛地反应过来。 「红衣姐,红衣姐你在吗。」 小姑娘推开门,就看着红衣床上的被子折的整整齐齐。 案几上边拿砚台压着一张纸。 「主子,我去边关,一定把二公子带回来。」 谢言川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沈漾发呆,他问了一声,「漾漾,怎么了。」 沈漾把手里的纸递给谢言川,「红衣姐、去边关了。」 她该想到的。 以红衣的那个脾气,她把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弟弟妹妹。 谢言川的手臂垂下,「那我再同边关说一声,看到红衣姐也给送回来。」 家里只剩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 临近过年,也越发不得安生。 离白月疏的成亲礼还有五六天。 沈秦和沈隋他们传信,说是快回来了。 同时沈漾再京城买下的那个铺子,整体也按照沈漾说的花样收拾了墙面。 古代没有手机,没法拍照。 不过等年后回去,大概就做的差不多了。 白月疏的宴席请的江南岸的厨子,所有的菜肴都按照最高标准。 离婚礼还有两天。 沈漾去铺子找白月疏,赵克元手上攒了银子,在明悟城买了块地皮。 白月疏就喜欢沈漾的二层小楼。 赵克元按照她的喜好,找了丁哥盖房子。 暂时还得住在白家。 婚服和首饰都已经送过来了,挂在白月疏的闺房。 白敬年去黑市给闺女买几个丫鬟,怎么说赵克元现在也是个掌柜。 赶明从白家搬出去,总不能大事小事都让闺女做吧。 沈汉去边关的事,沈漾没往外说,白月疏还以为沈老二在明悟城。 她拉着沈漾看自己的头面,先前沈漾送她套点翠的。 「漾漾,我想好了,拜堂的时候就用这套点翠,赵大哥也说好看。」 发冠前边的流苏垂在眼睛前边。 沈漾正在出神,白月疏等一会不见沈漾回应,她试探性的又喊了一句。 「漾漾?」 沈漾在想沈汉安不安全,她冲着白月疏挤出一个笑。 「大哥和三哥他们快回来了,刚刚想要不要接他们呢。」 她随意扯了个谎,白月疏哦了一声,「对了漾漾,之前跟你说绰子厂的股份,是股份吧。」 她坐到旁边,发冠随意放在桌子上。 「这些年靠着厂里,我手上攒了不少嫁妆,以后跟赵大哥一块经营布料,肯定没时间再顾厂里。」 「从年后吧,厂子里的分红我就不要了。」 她看着沈漾的眼睛,认认真真。 沈漾手边是杯冷凉的茶,小姑娘皱起眉毛,「现在厂子运行都有专人负责,本就用不到你过去。」 「你不用担心,和赵大哥好好生活就行。」 沈漾丝毫没提分红,白月疏却不愿意,「不行,漾漾,咱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什么脾性你也晓得。」 「我已经占了很多便宜了,要是让我成亲之后还白拿银子,那我成什么了。」 四百三十一 这场仗 她和沈漾各自为对方着想。 赵克元正好从外边过来,闻言也劝了几句。 「漾漾,你听月疏的,何况当初你把我从黑市救出来,我也一直没有好好感谢你。」 「铺子的生意还算不错,我不会让月疏吃苦的。」 沈漾说不过他俩。 只好同意,不过她也想好了,等过几天白月疏的婚事。 她把分红当礼金多给点。 沈秦他们是白月疏成亲前一天回来的。 沈汉还没消息,红衣也不知道到哪了。 谢言川每天忙的厉害,有时候沈漾去找他,正好能看到过来汇报任务的暗卫。 凌文清下令,蛮夷要想和谈也行,把林平江和林原浇出来。 这两个是大宁的叛徒,也算是蛮夷的诚意。 可策划谋反这事本来就是林原提出来的。 蛮夷那边陷入混乱,有支持用林平江和林原换银子的。 也有不支持的,说这就是大宁的借口。 谢诏趁机安排布阵,两侧夹击,现在和蛮夷可谓是双方对立。 沈家三个人回来的低调。 就赶着一辆马车,到家沈漾才发现。 车子里边装着给白月疏准备的成亲礼,还有唐金月托沈秦给沈漾捎的新年礼物。 是一对红宝石的耳坠。 「我和唐小姐一块选的,漾漾试试合不合适。」 沈秦邀功似的,连水都没喝上一口,沈唐叹了口气。 「哎呀,这说亲之后就是和我们不一样,还一块选的呢。」 谢言川难得抽出时间,眉眼温和的看着沈漾戴好耳坠,小姑娘晃了晃脑袋。 「好看吗。」 她先问的谢言川,小谢公子点点头,「好看。」 沈秦没搭理那个傻四弟,把礼物送出去也就了解他的心思。 眼下他就坐在谢言川旁边,手指敲了两下桌面。 「对了,谢言川,来之前林夫人让我给你捎封信。」 「她还特意叮嘱,说小皇子最近身体不好,贵妃娘娘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年前进进宫帮忙,让你暂时留在沈家。」 信上就是寥寥几笔,和沈秦说的一样。 谢言川把信纸摊开放在桌子上,沈秦随意扫了一眼。 「林夫人是怕我传达不到位,还特意写信说了一遍啊。」 谢言川和沈隋同时看向沈秦,沈老四咂咂嘴,「大哥,就连我都看出不对了。」 「你还这么天真。」 沈秦的脑子一半装着御林军,一半装着沈家和唐金月,他确实没往深处想。 「阿娘这是在提醒我,别回京城,她和阿姐都是爹这场仗的人质。」 宫里那么多乳娘和太医,谢水韵怎么可能忙不过来,再者来说,就算忙不过来。 林芝兰去了也没多大的用。 沈秦这会子反应过来,他眼神满是纠结,「有谢伯父在边关,皇上不会让你去的。」 谢言川没说话,重重呼出几口气。 沈唐看出气氛不对,他从位置上站起来,「对了漾漾,二哥和红衣姐呢,去绰子厂了吗。」 不然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沈汉替高家去蛮夷处理生意这事,沈漾没告诉沈秦他们。 一来沈秦等人说了年前回来,二来沈汉也保证尽量在白月疏婚事之前赶回来。 这会子看约莫是不可能了。 小姑娘叹了口气,一五一十。 听 说红衣又去边关找沈汉,沈秦啧了一声,「胡闹。」 「老二有商队护着,就是真的遇见土匪流兵也有一战之力,红衣姐一个人出事怎么办。」 沈漾低下头。 明明是红衣自己去的,她跟做错事一样。 楼上传来动静。 谢言川拍拍沈秦的肩膀,「我已经跟边关通过信了,会没事的。」 他得继续上楼处理事情。 沈隋看着不说话的沈漾,轻轻叹了口气,「不关你的事漾漾。」 沈秦晓得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他蹲在沈漾前边,「大哥只是一时着急,马车里还有给白姑娘的成亲礼,漾漾要去看看吗。」 这种刻意转移话题。 沈漾勾起嘴角,「好。」 傍晚的夕阳铺的通红。 沈秦刚把行礼箱拽下来,门口突然出现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 一身黑色,头发胡乱的顶在脑门。 他条件反射的想把手上的行礼箱丢出去,沈漾歪着脑袋,「程御?」 她也不太确定。 程御两只手扒拉眼前的头发,一张脸白的吓人,幽幽举起手里的瓶子。 「谢言川呢,让他出来。」 当初答应三天就做出来的紫玉散的解药,沈漾中间去过一回。 程御说等他做出来,会来找沈漾,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程御的身子晃了晃,沈漾和沈唐一左一右掺着他的胳膊,「你怎么了,程御。」 沈秦朝着楼上喊了一声,谢言川还没忙完,暗一探出脑袋。 「谢公子,怎么了。」 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程御,他嚯了一声,程御表情很是烦躁。 「谢言川,赶紧下来!小爷没时间搁这等你!」 听着他的声音,谢言川冲着暗卫抬手,示意等会再说。 桌子上摆着的糕点和热茶,程御足足灌了两大杯,明显看见肚子鼓起来。 沈唐不理解,「二狗子,你没吃饭啊。」 程御也顾不上跟沈唐争论这个名字,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七字。 「七天没吃了。」 他娘的。 他当时怎么就想起来赌气说把紫玉散的解药研制出来的。 谢言川从楼上下来,袖子垂在身侧。 沈漾正好要出门,「那我去厨房给你下点鸡汤面,都是煮好的鸡。」 擦肩而过。 程御嘴里还塞着糕点,「漾漾,记得多撕点鸡肉。」 沈隋去帮忙。 程御把瓶子朝谢言川随意一丢,小谢公子单手接住。 里边是一颗黑漆漆的药丸。 「吃了。」 他丝毫不废话,又从怀里重新取了个瓶子,打开上边的塞子。 紫玉散的味道瞬间蔓延开。 谢言川皱了皱眉毛,来不及问,把药丸塞进嘴里。 他苦的维持不住表情,给程御看的哈哈大笑,「我故意加的黄连,味道还行吧。」 冲鼻子的凉意顺着眼眶蔓延到太阳穴。 谢言川抿着嘴,许久才开口,「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除此之外,倒真没其他反应。 四百三十二 虽然苦但有用 等了片刻。 屋子里的紫玉散味道慢慢散去 谢言川适应嘴里的苦味,沈秦坐在椅子上,歪了下脑袋。 「怎么样,谢言川。」 小谢公子握了下拳头,「甚好。」 没有任何不对劲或者不舒服的地方。 程御肉眼可见的轻松下来,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靠着身后的椅子,翘起二郎腿。 「我可是大巫师。」 他丝毫不提自己熬了多久,仿佛做出解药只是举手之劳。 但眼眶下的青黑不会骗人。 谢言川双手抱拳,冲着程御行了个礼,「多谢程公子。」 他突然正经,程御还觉着不自在,把二郎腿放下,揉了揉鼻子。 「要不是看在漾漾的面子上,我才不会帮忙。」 不管怎么说,程御还是解了谢言川的软肋。 沈漾端着面条进来,碗里果真铺的满满的鸡肉。 程御也不客气,把自己七天没吃的饭全部吃回来。 沈漾站在谢言川旁边,捏了下他的手,「如何。」 谢言川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确实有用。」 沈漾放下心,眉头舒展。 「程御,够吃吗,要不我再去给你杀只***。」 这种突如其来的讨好,程御哼哼两声。 二日就是白月疏的成亲礼。 天还没亮。 沈漾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简单梳洗一下,会客厅里点着灯。 沈隋最先起来,烧了热水,煮了鸡蛋。 赶时间过去,众人也没耽误。 从桃花村走,到明悟城的时候天还是没亮。 沈漾在马车里靠着谢言川的肩膀又补了会觉。 下车被冷风一吹,整个人精神多了。 布料铺子今个没开门,旁边的白家热闹。 白敬年一身暗红色长袍,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宴席的桌子还没摆,灶台搭在靠近墙壁拐角的方向。 江南岸的厨子已经开始忙活了。 看见沈家的马车过来,白敬年熟络的招呼一声。 「漾漾,月疏在里屋点妆呢。」 沈秦他们自不必说,将军和状元郎帮忙迎亲,便是整个明悟城也没有这个待遇。 沈漾把沈秦他们带来的成亲礼一并拿着。 这会子天刚蒙蒙亮。 屋里烧着炭火,买来的丫鬟细心整理嫁衣。 白月疏也是困的睁不开眼,朦朦胧胧随便妆娘摆弄脸上的胭脂。 余光瞥见沈漾进来,她努力睁大双眼,「漾漾,你来的这么早。」 沈漾把行礼箱放在床边,靠着梳妆台,「起来就过来了,你早上吃东西没。」 她先前看李前成亲,新娘子得折腾一整天呢。 妆娘弯下身子,「这成亲当日新娘子可不能吃东西,若是吃坏肚子就麻烦了。」 「白姑娘忍忍,再说了,这瘦点穿嫁衣也好看。」 嫁衣都是按照白月疏得身材订制的。 白月疏肚子咕噜一声,她可怜兮兮的和沈漾对视一眼。 沈漾也没成过亲,不懂规矩,她无奈耸了下肩膀,「只要保证吃不坏肚子不行吗。」 眉眼上点了珍珠当装饰。 妆娘环顾着白月疏的妆面,「白姑娘再忍忍吧。」 赵克元从新家出发接亲。 虽说成亲之后暂时住在白家,总得有个往返的过程。 日头升起。 来往的宾客嘈杂,沈隋坐在门口,亲自写礼单。 是以接待的活就交给沈秦和沈唐了。 谢言川早上被赵克元拽过去,说是不能厚此薄彼,好歹给他分一个。 让谢言川给自己撑场子。 白月疏点完唇妆,她没有娘亲,原先妆娘的意思是让白敬年替白月疏梳头,但白月疏拒绝了。 青丝散在背后。 她从铜镜里和沈漾对视,递出一把牛骨梳。 「漾漾,你来给我说贺词吧。」 沈漾并非长辈。 其实不合规矩。 白月疏能忍住一天不吃饭,但这个事她自己做主。 沈漾有些茫然。 直到白月疏冲着她笑,沈漾接过梳子。 妆娘在旁边提醒,梳头中间不能停,要一梳梳到底。 这叫白头到老。 贺词是妆娘说一句,沈漾跟着接一句。 大红的嫁衣上绣着金线,沈漾声音温和,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哽咽。 这种送闺女出嫁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白月疏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两个人抽着鼻子。 直到最后一句贺词说完,妆娘接过梳子,挽了个繁琐的发型。 发冠戴的沈漾送的。 外边唢呐声响起。 新郎官过来迎亲,丫鬟们关上房门。 隔着窗户往外看,赵克元一身红色婚服,八抬大轿。 小娃娃们拍着手,宾客们对着白敬年夸赞他这个女婿生的好相貌。 白敬年笑的合不拢嘴。 谢言川翻身下马,沈秦和沈唐挡在他前边,作势闹上一闹。 赵克元带着喜糖喜糕,由下人分发给旁边的邻居。 白月疏还没戴盖头,两只手指捏的青紫,「漾漾。」 她好紧张。 沈漾对着白月疏比划了手势,让她放松呼吸。 跟来的媒婆说话好听,双方恭贺之后,新娘要由哥哥背出门。 白月疏没有哥哥。 沈漾挽起袖子,刚想说自己来,就听着门口沈秦说话。 「月疏和漾漾情同姐妹,那也是我妹妹,我来背。」 他是外男。 于理不合。 媒婆看向赵克元和白敬年,嘶了一声,「这……」 白敬年眼眶泛起泪花,「沈大公子。」 赵克元则是冲着沈秦行了个礼,「多谢大哥。」 他在前边并未加沈字,也就是认可了沈秦的身份。 白月疏头上顶着盖头。 坐在床边,沈漾退到一旁,媒婆洒了红枣莲子,各种吉祥话。 谢言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和沈漾站在一块。 「漾漾,等会你要过去吗。」 他指了指赵克元新宅子的方向。 拜堂会在新宅子,但洞房送回白家。 也就是走个过场,沈漾点点头,「我跟大哥他们一块。」 沈秦这会子扎着马步,白月疏从盖头下边能看到赵克元的靴子。 他声音轻轻,「月疏,我来娶你了。」 这句话白月疏等了快十年。 她虽然没有说话,脑袋微微晃了晃。 轿子停在门口,沈秦背着白月疏,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 沈秦还是有些唏嘘,「月疏,大哥送你出门。」 四百三十三 白月疏出嫁 沈漾掀开花轿的帘子。 唢呐吹的百鸟朝凤。 白敬年眼眶通红,虽说闺女出嫁也没走多远,但心态还是不一样。 赵克元翻身上马,拜别白敬年。 聘礼和彩礼的队伍足足绕了整个巷子。 临近过年,大街上人来人往。 是以看到娶亲的队伍,也都想过来凑个热闹。 谢言川拽着缰绳,黑色纱衣垂在脚踝,余光看向后边的沈漾。 她在和沈唐说话。 不晓得聊到什么,眼神里带着可怜兮兮。 有小娃拦着要糖。 赵克元好脾气的冲着后边摆摆手,「拿糖。」 油纸包着的糖块如同天女散花一样铺开,正好避让前边的路。 赵克元的马车畅通无阻。 丁哥为了拜堂好看,特意把院子的门口重新修的。 桌子上摆着龙凤烛,没有父母高堂,只有两方牌位。 对着牌位拜了天地。 送入洞房的时候整队又都拉了回去。 冬日天冷。 提前做好的酒席闷在锅里,直到傍晚才开。 流水宴上皆是大鱼大肉,白敬年坐在主桌,而除他之外,就是沈家。 赵克元带着沈秦和谢言川敬酒,临走前同沈漾使了个眼色。 朝着屋子里不露声色的指了一下,沈漾心领神会。 白月疏一天没吃饭,沈漾怀里藏了两个水果,又拿帕子包的糯米粽子。 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进新房。 幽静的房间里和外边成了两个世界。 白月疏坐在床上,裙摆上的花纹整整齐齐铺在腿边,听见门响。 她隔着盖头抬起脑袋,沈漾压低声音。 「是我月疏,赵大哥让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盖头要等赵克元掀。 沈漾把东西塞进白月疏手里,「饿了吧,赶快吃点垫垫。」 「我跟厨房说过了,让他们煮了肉粥,等宾客走了就送过来。」 白月疏一直没说话,沈漾点了下她的肩膀。 「怎么了,月疏。」 这才听见白月疏哽咽的语气,「漾漾,我觉着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好可怜。」 她能听见外边说话,但身边没人陪着自己。 仔细一点还能分辨出赵克元的声音。 沈漾顿了顿,「我不走,我就在这跟你说话。」 「外边来了很多人,他们说你和赵大哥特别般配,白叔也很开心。」 沈漾说话带着安抚,白月疏的性子沉下来,咬了两口粽子。 「漾漾,我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其实道理她也懂,可就是心情不开心。 沈漾笑笑,「一点也不。」 房门再次推开。 赵克元酒气上头,面色通红,他头上的帽子摘下,身后簇拥着一群人。 沈漾眼疾手快的把水果一把捞着放进袖口,脸上带着尴尬且礼貌的微笑。 媒婆甩着手里的帕子,「新郎官掀盖头了。」 丫鬟手上端着托盘,里边放的秤砣,赵克元眼神清醒,挑起那抹红色。 白月疏应声抬头,本该是个唯美的对视。 如果忽略白月疏嘴边的米饭粒的话。 刚刚隔着盖头吃粽子,白月疏还没来得及擦嘴,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后不知道是谁笑出声。 白月疏有些茫然,赵克元不露声色的摸了一 下白月疏的脸。 「月疏好看。」 油烛的火光跳动。 年轻人还想闹洞房,被沈秦和谢言川推了出去。 他俩今天是真的不白来,那么多桌灌赵克元酒,应是让沈秦和谢言川喝完了。 是以回去的时候。 谢言川眼尾通红,说话带着酒气。 他低着头,靠在马车璧上看起来很是乖巧,嘴里嘟囔着不晓得在说什么。 沈漾靠近才听见,谢言川重复着三个字。 学到了。 沈唐坐在旁边,双手撑着脸,「嘟嘟一路了,什么成亲礼什么敬茶,别搭理他。」 沈老四都看出来,这货在温习婚礼的流程,目的显而易见。 沈秦在路上就睡着了。 还是沈隋和沈唐两个人把他扛回去的。 白月疏的婚礼之后,重要的事告一段落。 腊月下旬。 沈漾忙着厂里放假的事。 王之说有沈漾的信,武琼亲自送来的。 外边天冷,沈漾赶紧让武琼进厂子里坐会。 武琼解开身上的斗篷,从袖口取出火漆封着的密信。 「沈姑娘,这是武都命人送回来的,特意嘱咐要交给沈姑娘。」 「我没敢拆,赶紧送过来,你快看看里边写的什么。」 武都去了边关许久。 这还是除了家里人之外第一次写信。 字迹有些潦草,沈漾抿着嘴,武琼双手搓了一下,「沈姑娘,武都说什么了。」 他一脸好奇,沈漾放下手里的信纸。 「武公子说他找到红衣姐了,年前大概回不来,让咱们不用担心。」 自从武都去了边关,武琼每日关注战事。 他自然晓得蛮夷动乱,闻言点点头,「是是是,这正该保家卫国,回不来是应该的。」看書菈 「只要他能平安,我跟他娘就放心了。」 信上并没说红衣有没有找到沈汉。 谢言川也没收到消息,沈漾的心情不见的轻松。 还跟着付和一句,「嗯,还得多谢武公子。」 武琼乐的摸了摸胡子,「他这小子出去还长本事了呢,那行沈姑娘,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 沈漾站起来,「武大人中午留在这吃完饭再走。」 武琼摆摆手,连斗篷都来不及穿。 「不用不用沈姑娘,我得赶紧回去告诉他娘,武都这信里得消息。」 沈漾送武琼离开。 小姑娘冷下脸,让王之看好厂子,她急忙回去。 谢言川还在楼上忙。 沈隋看着沈漾回来,有些奇怪,「漾漾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沈漾晃了下手上的信纸,「三哥,大哥呢,林平江出手了。」 信上除了武都报平安。 还有红衣的一句话,她说她在山崖之间发现埋伏的军队。 上边没有挂旗,红衣趁夜摸了进去。 被林原发现,她负伤遁走,昏迷在山林里。 武都在谢家军当斥候,勘察地形的时候认出红衣,红衣醒来的第一句话就让武都传信。 这个消息想来谢家军比沈漾更先知道。 沈隋皱紧眉头,「大哥在后院呢,我去喊他。」 沈漾则是喊了谢言川。 四百三十四 自立为王 这事谢言川也刚收到信。 以沈秦的意思,如果谢言川不方便去边关,他乔装替谢言川跑一趟。 小谢公子摇头,「沈大哥不宜掺和进来。」 沈秦现在正得皇上信任。 何况他在御林军,和边关的生死危机不同。 沈漾左右看看,「要不我去吧,找二哥的商队。」 她也是做生意的,大不了到时候以绰子厂的生意当噱头。 这事自然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以谢言川的意思,「林原可动用的蛮夷人数并不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防止他偷袭。」 「红衣姐既然发现林原的兵马,我爹一定会有所防备。」 「暂时不用着急,等之后的密信。」 年前。 沈漾开了祠堂的门,阳光顺着外边折射进来。 她跪在蒲团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希望爷爷和爹娘保佑二哥和红衣姐平安归来。 香火的青烟袅袅。 沈漾一个人在祠堂坐了很久,她没有说话,看着牌位上的名字。 心里在出神。 沈隋找过来的时候,沈漾的腿都跪麻了。 沈隋撩起袍子一角,跪在沈漾旁边,磕完头才跟沈漾说话。 「有什么心事吗。」 家里的祠堂总是在过年的时候才开。 沈漾勾起嘴角,「没,就是在想,今年过年大概家里又不齐了。」 往前是因为沈隋和沈唐上学。 如今好不容易他俩回来,沈汉和红衣又走了。 沈隋扶着沈漾站起来,烛火燃尽,他似乎明白沈漾的意思。 「二哥他们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漾的这柱香确实有用。 当晚,商队那边终于送来沈汉的信件。 晓得他没事,沈漾送了口气,沈秦打开火漆,沈汉在信里说他现在正在蛮夷内部。 高家的生意清理的差不多了。 但因为铺子要售卖,沈汉原打算自己拿银子补上这个空缺。 打算回来的时候,正好有蛮夷的商人通过第三人联系上沈汉。 所以他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说来也巧,这要买铺子的商人,是给蛮夷大皇子做事的。 在喝酒的时候,他无意说漏嘴,关于蛮夷皇族如今对林平江他们的态度。 再加上沈汉的刻意引导,大皇子认为汉人女干诈,不可轻信。 可汗却认为这是他们攻进大宁最好的机会。 现在整天吵个不停。 沈汉抓住机会,想从商人这边知道更多的内幕。 他故意模糊自己的身份,现在已经取的商人的信任,但因为大皇子对大宁持疑。 导致沈汉暂时没法接近大皇子。 他在信里说自己已经想办法联系上谢诏,争取里应外合,先把林平江和林原弄死。 也算替谢言川和沈秦报仇。 沈漾再三跟商队的人确认沈汉的安全,商队的小伙子得意的露出一口白牙。 「沈姑娘放心吧,对于沈二公子来说,只要能拿银子办成的事,那都不是事。」 这就是首富的底气。 沈漾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年三十。 边关也没闲着,谢诏跟沈汉联系上了。 按照红衣指的方位,他们派斥候去探查地形,不过山间已经人去楼空。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套出林原这伙兵藏在哪里。 谢诏怀疑,那一万大军就是个幌子,用来吸引注意的。 林平江真正的心思都放在他的私兵那边。 本该是团圆吃年夜饭。 沈漾在厨房包饺子,调了慢慢一大盆的馅,听着外边的马车声音,她手上还沾着面粉。 小姑娘站在厨房门口,笑眯眯的。 「高老爷,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 沈秦扶着他们下来,大夫人双拢在袖子里,「漾漾,我们来了。」 想着把高天阔他们接过来还是沈漾的主意。 沈汉走之前就说了,让他们多多照顾高家。 要论银子钱财,高家也不缺。 索性他们膝下无子,到了岁数图的就是天伦之乐。 沈秦先前还有点犹豫,不知道高天阔他们愿不愿意来。 沈漾还挺有信心,让他尽管过去。 沈家的客厅里点的炭火,厚厚的帘子遮住外边的寒冷。 沈漾让大夫人他们先去休息,饺子马上救好。 二夫人挽起袖子,「我来帮忙。」 她虽说过去几十年没有接触过这些,但她学的很快。 是以到最后,就连高天阔都洗手开始学者包饺子。 馅料做了三种口味。 高天阔手笨,不是饺子皮烂了就是开口合不上。 导致三个女人围在他身边指导,沈隋特意擀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饺子皮。 递给高天阔让他随意发挥。 厨房里笑成一片。 大夫人坐在椅子上,裙摆沾的面粉,她眉眼舒缓。 「难得见老爷这副模样。」 二夫人抿着嘴笑,「可不是,老爷往前总是说我们不会赚银子,现在他也有不会的了。」 三夫人是几个夫人里边包的最好的,哼哼一声。 「以后可有的嘲笑他了。」 高天阔苦着脸,在面板上边小心的放下自己那个超大号饺子。 虽说是抱怨的语气,又能听出开心。 「哎呀呀呀,那这个饺子等会只能我自己来吃了。」 上回从高家离开。 大夫人着人给带的腊肉还有,沈秦又炒了几个硬菜,锅里焖着汤。 谢言川从地窖取了瓶上好的花雕。 程御直到吃饭的时候才来,他才不沾油烟。 桌子摆的满满的。 高天阔是长辈,坐在主座,他面前的碗里果真盛了自己包的那个饺子。ap 高老爷率先举杯,没有旁的话,感叹一句,「高某何其有幸,在晚年还能遇见你们,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三夫人撞了下高天阔的肩膀,大夫人啧了一声,「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快吃饭吧,一会凉了。」 有沈家几个和谢言川程御陪着喝酒,高天阔明显被灌的有点多,三夫人接过他面前的酒壶,大大咧咧。 「来,本夫人替夫上阵。」 她似乎酒量很好。 沈唐最先倒下,沈漾有了经验,趁着吃饱赶紧去厨房煮醒酒汤,回头一人灌上一碗。 程御看着最为清醒,后来沈漾才知道,合计他早拿蛊虫把酒排出去了。 下午的时候。 白月疏和赵克元也来了。 四百三十五 找到大皇子 白月疏梳了妇人头,嫁人之后,她有种不同以往的成熟。 车子里是给沈漾他们带的年礼。 不知道高天阔也在,白月疏没有准备东西。 好在给沈家带来的足够多,赵克元分了一大半出来。 沈漾是熟人。 节礼年后也能送,白月疏不值当再刻意跑一趟高府。 高天阔喝的眼神朦胧,好在还算稳得住,他朝着赵克元拱手行礼。 多谢他还挂念自己。 三夫人坐在椅子上,沈漾哄着她喝了一整碗醒酒汤。 白月疏坐在旁边,咂了咂嘴,「这是喝了多少酒。」 酒壶还摆在桌子旁边。 沈漾把碗放下,「过年嘛,都高兴,我说等初二再去你那呢,白叔最近身体怎么样。」 白敬年和高天阔一样。 也是年轻的时候出力气,这上了岁数,一到冬天身子就不舒服。 沈汉找大夫也给他带了一份。 后来白月疏和赵克元确定心意,这事就交给赵克元了。 白月疏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漾漾,我们待不了多久,晚上还得回去。」 赵克元把车子上的节礼卸下来,正在门口和谢言川说话。 沈汉去蛮夷这事,赵克元也知道,不过后来密信的内容他不清楚。 就问谢言川沈汉怎么样了。 谢言川看了眼会客厅里坐着的大夫人她们,他含糊的应了一声没事。 沈漾陪着白月疏出来,傍晚的阳光透着微粉。 大夫人从屋里出来,「我们也该回去了。」 「若是再晚点,怕是天就黑了,到时候不好走。」 沈家的几个都喝酒了。 沈唐和沈隋在房间里睡着了,这时候也没有所谓的喝酒不赶车一说。 谢言川抹了把脸,「我送高老爷回去。」 沈漾怕他一个人不安全,拿着披风一块出门。 三夫人靠在二夫人的腿上,被晃的昏昏欲睡。 车子里有些凉,沈漾把斗篷批在三夫人身上,大夫人看这她的动作,突然开口。 「漾漾,你实话跟我说,汉儿是不是出事了。」 这话她憋了一天。 可算是问出来了。 沈漾啊了一声,条件反射的想否认,大夫人看着她的眼睛。 「你不要骗我,汉儿当时说过白姑娘成亲礼之前赶回来,若是时间问题,我也理解。」 「这过年了,他还是没消息,你若是能联系上汉儿,告诉他。」 「那些铺子不要就不要了,他的安全最重要。」 沈漾抿抿嘴。 她早该想到,大夫人她们又不是养在深闺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姐。 小姑娘点点头,「没骗大夫人,二哥确实安全,若是真有危险,我们也不会好好坐在家里吃年夜饭。」 她这话安慰到大夫人。 妇人点点头,「行,若是有需要帮忙的,随时说。」 一来一回。 谢言川的酒气醒的差不多了。 太阳被月亮赶着离开。 林夫人从上次送信,那之后一直没有消息。 年初一。 也不知道是因为长大了,还是心里藏着事。 沈漾总觉着新年没有以前的心情。 她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谢言川和几个哥哥。 沈汉的则是挂在他门口。 每次新年,沈家热闹的很。 不管是村里的村民,还是在绰子厂干活的工人。 这一年到头,总会来给沈漾送点家里有的。 晓得沈家不缺银子,多数都是些不常见的野鸡野兔,或者散养的走地鸡。 以至于沈家的院子看着就跟大型农贸市场似的。 沈漾在楼下招待来的村民。 好在大家晓得沈家人多,也不多待,放下东西聊上几句就走。 临近中午。 沈唐才从梦里醒过来,这算是他喝的最多的一次。 头发乱糟糟的,带着一股子酒气,他去厨房找点热水,想把头发洗洗。 刚出门,沈家大门外有人脚步匆匆。 「沈姑娘,沈公子,打起来了。」 边关打起来了。 不知道林原用了什么法子,劝动了蛮夷的可汗。 那一万兵马趁着大年夜,杀进大宁的地盘。 与此同时,楼上的谢言川也接到密信。 谢家军左右包抄,整体把一万人绞杀大半,林原的私兵趁机突袭蛮夷。 可汗当场死亡。 就连大皇子都下落不明。 林原的目的不是大宁,而是准备在蛮夷自立为王。 暗一身上带着风雪的寒冷,「红衣姑娘和二公子都在回来的路上了。」 「将军收到公子的信,怕打起来顾不上他俩。」 沈唐顾不上洗头,和沈漾一块带着小厮上楼。 正好碰上暗一汇报,谢言川不等沈漾开口,先说话。 「没事,那一万人构不成威胁。」 现在最大的威胁反而是林原,之前蛮夷的可汗没死,虽说和大宁之前摩擦不断。 但他没脑子,最多是武力上的比拼。 林原如果拿下蛮夷,指不定什么时候偷咬大宁一口。 小谢公子双手搭在膝盖,「暗一,让暗卫全部行动,务必在林原之前找到大皇子。」 暗一双手抱拳,「是。」 他从窗户离开,沈漾示意小厮把情况同谢言川说一遍,和他知道的一样。 不过沈汉和红衣在回来的路上,这事沈漾还不知道。 等到小厮也走,屋子里只剩下沈漾和谢言川他们,沈秦目光沉沉。 「大皇子和大宁不合,就是暗卫想救,他也难能信任。」 谢言川摇摇头,「只要大皇子还活着,身上留着蛮夷族的血脉,林原这个位子就坐不安稳。」 他们在桃花村。 就算是有心也出不上力。 沈秦叹了口气,「希望大皇子别跟他爹一样,那么蠢。」 年初二去了高府送礼。 谢言川没去,如今战况一天一个样,他随时关注着边关。 一旦谢诏出现意外,谢言川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好在一万兵马果真没什么用。 年初七。 林原私兵拿下蛮夷蛮夷皇宫,不听话的臣子全部推出去处死。 他推林平江上位。 但游牧民族的血脉宗亲观念深厚,就算是臣子被打服了。 百姓们也不愿意。 这就是导致林平江订下的登基当日,根本没人搭理。 甚至还有人往皇宫扔臭鸡蛋。 气的林平江大发雷霆,却也无可奈何。 四百三十七 封你当大厨师 沈漾又去程家叫了程御。 这应该算是三个国土的重要人物头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块吃饭。 拓跋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程御啧了一声,「你们怎么把他弄来了。」 他见过拓跋猛。 往前老巫师没死的时候,相比较大宁,南疆和蛮夷的关系表面还算过的去。 那时候老巫师带着程御去过几次蛮夷。 拓跋猛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程御。 沈漾轻轻咳嗽,「蛮夷动乱,大皇子来这暂避几天。」 「快吃饭吧。」 谢言川老老实实的拿起筷子,拓跋猛坐着没动,红衣瞥了他一眼。 这人颇有些笨拙的举起手,「不会用。」 他们蛮夷更多的是手抓饭,或者用勺子。 沈漾本想去厨房找个勺子出来,红衣按了下她的胳膊,语气恶劣。 「不会就学,我这么多年不也学会了。」 看见拓跋猛吃瘪。 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程御笑出声,为了炫耀,他还特意慢吞吞的夹了个花菜塞进嘴里。 拓跋猛身为蛮夷大皇子,以前谁见着他不是恭恭敬敬。 这会子还挺委屈,他笨拙的啃了块排骨,味道比水煮的好吃多了。 拓跋猛的眼睛一亮,那份排骨几乎是被他自己吃光了。 红衣本想教育他几句,沈漾不露声色的摇摇头。 还不知道谢言川和拓跋猛达成的什么协议,若是以后合作。 现在便不必得罪。 饭后。 红衣自觉收拾碗筷,就连程御都难得拿扫把把地上打扫干净。 拓跋猛吃的多,瘫在椅子上摸肚子。 程御有些烦躁,「别碍事行吗。」 他这才往旁边挪了挪,纵观整个院子。 那个总是脾气暴躁的红衣蹲在水井旁边洗碗,南疆的大巫师乖乖扫地,富可敌国的沈汉拿笔墨梳理高府的账目。 如今封将的谢家嫡子谢言川,站在那个不知名的姑娘身后,替她捏肩膀。 就因为这姑娘刚刚说了一句肩膀有些酸疼。 她叫什么来着。 拓跋猛眯了下眼睛,哦,沈漾。 这里边加上自己,哪个拿出去不是震惊一方的人物,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都很听她的话。 晚上休息的早。 沈汉他们赶路赶的太急,拓跋猛没心没肺的,一觉睡的比谁都熟。 谢言川写了三封密信,一封送往边关,一封送往皇宫,一封给了后宫的阿姐。 拓跋猛身上的伤口几日,没出正月。 宫里的密信来了。 凌文清下了圣旨,表示大宁和蛮夷同为好友,看到蛮夷出现此等意外,甚是痛心,大宁愿意借兵十万,替大皇子讨回公道。 这圣旨给到谢言川手里。 由谁出征自是不必多说。 凌文清原先只想削弱谢家的风头,可整个朝堂,若说沈秦还能跟谢言川一样算是武将里的拔尖。 他又不愿意把沈秦送到谢言川手下。 只能咬牙再次把谢言川送上战场,一旦谢言川掌兵,届时谢诏请辞回京。 他原先做的那些就全白费了。 未来至少二三十年,这边关的战事缺了谢家绝对不可。 谢言川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对着门口的方向,双膝下跪,高举圣旨。 「微臣接旨。」 事不宜迟,谢言川当即收拾行 礼赶往边关。 拓跋猛在沈家过的还挺舒坦,一听说要走,他跑到沈漾旁边,怀里插着两只筷子。 「漾漾一块去不。」 「等我夺回可汗的位子,就封你当蛮夷族的大厨师。」 没吃过多少好东西的拓跋猛完全舍不得沈漾的厨艺。 小姑娘无奈就笑,「谢谢大皇子的抬爱,我就不去了。」 红衣慢条斯理的给马绑上缰绳,余光瞥见拓跋猛还在劝沈漾,问他为什么啊。 说要是嫌大厨师不好听,他也可以给沈漾当大国师。 可谓是古往今来为了口腹之欲的第一人了。 沈漾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哥要成亲了,等大皇子和谢言川一走,我和二哥也要去京城了。」 她从厨房的橱柜里取出之前包的肉包子,以及卤的牛肉和猪蹄鸭肠什么的。 全部用油纸包包好,足足在案板上堆了一小堆。 拓跋猛跟在她后边,沈漾笑眯眯的用绳子把油纸串在一起,如同拓跋猛的辫子。 她把绳子递给眼前粗壮的男人,「喏,留着你们路上吃。」 家里的橱柜干干净净。 沈漾是一点没藏私,拓跋猛抿抿嘴,只接过来一串。 「剩下的漾漾还得吃呢。」 他虽然馋,但也知道人情世故。 蛮夷的牛羊不缺,不过香料和做法不同,两个人出了厨房。 院子里站着三匹马。 沈漾把手上的那串给了红衣,「红衣姐,路上注意安全。」 红衣这次也跟着谢言川和拓跋猛一块过去,主要因为她的身份。 说到底,那些老臣还是有些认识红衣这个公主的。 万一到时候出现意外,以红衣的血脉,勉强作用。 沈漾则是跟着沈汉的商队进京。 谢言川站在马儿旁边,他在家闲了许久。 如今终于能够重回边关,他骨子里的血液沸腾。 沈漾上前抱了下谢言川的后背,脑袋搭在他肩膀,「我等你回来成亲。」 温热的手臂揽住沈漾的腰身,谢言川轻轻叹了口气。 「好,漾漾。」 阳光洒在地上。 谢言川等人不多做停留,就听一句驾。马蹄高高扬起,随即离开。 沈漾目送着他们出了村子。 沈汉站在沈漾后边,「谢公子是有福之人,会没事的。」 沈秦的成亲礼订在三月中旬。 他不懂这些,再加上平常要忙,这婚事的布置便落在沈漾身上。 新宅子也不知道装的如何。 沈漾他们二月初从明悟城走的,白月疏近来精神不振。 勉强撑着身子过来送沈漾,说等她舒坦一点就过去找沈漾。 如同沈秦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来参加白月疏的成亲礼,白月疏也不会缺席。 到了京城已经一月中旬了。 沈秦提前接到消息,他一身软甲,懒懒散散的靠在身后的城墙上。 而在不远处,唐金月脸上带着面纱,双手搭在膝盖,乖乖看向城门的方向。 沈家的马车摇摇晃晃。 四百三十八 来年五月 刚进京城。 沈秦眼尖,立刻站直身子。 「漾漾他们回来了。」 唐金月从马车上跳下来,仰着脸看着沈漾撩开帘子。 一路奔波。 好在有沈汉在,沈漾就没觉着吃什么苦。 她二哥可不是个委屈自己的,就差路过一座城镇就买一座宅子了。 小姑娘被养的胖了些,笑眯眯的冲唐金月挥手。 「唐小姐。」 京城的天气有些阴沉。 众人一块回了沈家小院,晓得红衣陪着谢言川去了边关。 沈秦毫不意外,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听老三提了一嘴,皇上这几天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毕竟原以为能拿捏的谢家出现变故。 凌文清感觉到威胁。 唐金月还在旁边,沈漾低下头,调整好心态,「在家不说这些,大哥,对了我来之前特意着人收了些兰花种子。」 「说是冬日耐寒的,想着唐小姐喜欢,一会翻出来你们看看。」 家里有雪娘子他们,小院永远干干净净。 这一次不晓得要住多久。 沈漾把行礼多带了些,林芝兰还不知道沈漾回来。 听沈秦说,皇上下旨让谢言川带兵的当天,林芝兰就回将军府了。 兰花种子包在手帕里,都是提前泡好的。 行礼随意放在卧室,沈漾拎着手帕同唐金月一块去大哥的新宅子。 两方打通的宅院中间没了那堵墙,整个院子看着亮亮堂堂。 大门封了一个,另外的门也拆开重新装了个更大的,刚刷好的涂层。 离的近了,还能闻见上边的味道。 门口两边修了两个花园,里边暂时没养东西,不过听唐金月说,她已经洒了兰花种子。 等到春天的时候,花团锦簇,甚是好看。 前厅没动,原先以沈秦的意思,也是把两个前厅拿走廊连起来,看着不突兀。 唐金月却觉着这样就挺好,日后沈秦肯定不会止步于一个御前侍卫,他的官图亨通,家里来的客人必然不少。 一个留着招呼外客。 另外一个,留着给自己家人。 沈秦虽然还没成亲,已经有妻管严的趋势了。 他憨厚的点点头,表示唐金月喜欢就行。 宅子的外墙全部重新漆了一遍,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几分白,看着干干净净。 里边的细节还有些没有完善。 不过整体也算大差不差,沈漾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宅子的形状。 她点点头。 「挺好的,唐小姐还有其他什么喜欢的,也可一并同大哥说。」 「趁着三月之前,尽量都布置完。」 唐金月看了一眼沈秦,低下头,她有些羞涩的抿起嘴角。 「我没有别的想法,这样就可以了。」 毕竟在唐金月的圈子里,没有哪个未出阁的姑娘,能够亲手布置属于自己的小家。 他们上有公婆,下有叔侄姑子。 不如唐金月自由。 但唐金月不提条件,沈漾和沈汉却尽心尽力。 这是沈家的第一门亲事。 沈汉买了一个山头的花树,正在往京城运过来。 沈漾则是尽量把沈秦他们的婚礼设计成眼前一亮的创新。 沈漾第二天去的将军府。 谢言川一走,将军府里又只剩下林芝兰一个人、 年后拖沈秦带了节礼过来 。 不过沈漾还是没空着手,林芝兰提前接到消息。 早早就在门口等着。 她在宫里过了大半个月,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 沈漾刚下车,林芝兰上前握住她的胳膊,「我的儿,怎么瘦了。」 沈漾那句关心堵在嘴里,「没瘦,过年还长胖几斤呢。」 她不气馁,想着再接再厉,说一句想林芝兰了。 林芝兰牵着她往屋里走,「那肯定是伯母想你,看错了。」 跨过门口的门槛。 沈漾干笑两声,「我也想林夫人,林夫人近来身子怎么样,天气冷,要注意保暖。」 林芝兰害了一声,「我老把老骨头,又不出门,家里有火炭,倒是无事。」 「对了,年前你一走,我着钦天监算好的日子,也没来得及送回沈家。」 「先前沈大公子过来,我把单子给了大公子,他说等你回来自己决定。」 林芝兰朝后摆摆手。 示意丫鬟去屋里把写有时辰的单子拿过来。 她拉着沈漾坐在自己旁边,「按照你和川儿生辰八字,今年的十月,和明年的五月都是好日子。」 沈秦并没有跟沈漾提起这茬。 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的,丫鬟送来的红纸黑字。 左右是沈漾和谢言川的名字。 林芝兰将红纸压在桌子上,「漾漾看看,哪个时间合适。」 若是选在今年,还有半年的时间。 按照之前送聘礼来看,估计谢家随时都能给谢言川办亲事。 但如今林平江不除,谢家又遭皇上猜忌。 沈漾想多给谢言川一些时间,她把想法同林芝兰说了。 林芝兰眼睛闪过一丝无奈,她叹了口气,「这事漾漾也知道了。」 林芝兰遣退屋里的丫鬟。 「当初谢家没出事之前,夫君就曾说过,伴君如伴虎,谁知道这天来的这么快。」 桌子上的红纸被风吹动,沈漾握着林芝兰的手。 「林夫人放心,谢言川会解决的。」 从他十岁就能替谢家当眼线,埋在桃花村,谢言川的能力自是不必多说。 林芝兰笑笑,「行,那就订在明年五月吧。」 「五月也是好日子,不冷不热,穿嫁衣也好看。」 有沈漾订了时间。 好像日子突然就要数着手指头过了。 谢言川去边关之后,没传过信回来。 好在边关每天都有专门的快脚汇报消息,沈老三人在户部,实则上朝的时候也都接触点。 只听说现在林平江推迟了登基的时间。 林原屠了蛮夷一个小族,人头挂在皇宫,本以为这么做能杀鸡儆猴。 没想到反而激起蛮夷人骨子里的叛逆,现在百姓连牛羊也不管了。 只要林平江和林原一出门,就往他们头上扔牛羊的粪便。 开始林原还杀人,后来实在太多。 他只能和林平江关在皇宫,减少出门的次数。 同时拉拢新的官员上任,以此培养自己的心腹,让蛮夷族人臣服自己。 四百三十九 花海礼 他们甚至还扬言。 只要林平江登基,不出三月,必然让大宁拿出足够的土地和城池。 到时候蛮夷族人就不必住在帐篷,就算冬天也有牧草喂养牛羊。 这段发言倒是动摇了寥寥无几的蛮夷族人。 毕竟如果真的有可能,谁也不想一辈子活的战战兢兢,靠掠夺为生。 当然,更多的还是不信。 林平江要真有这个能力,为什么拖到现在。 不过是拿这个借口晃他们罢了。 沈漾听的拍手叫好,「那谢言川呢,他和大皇子到蛮夷了吗。」 沈隋靠着身后的椅背,他同很多年前的郑思松有些像,文人清瘦,满身风骨。 「到了,这次轮到咱们大宁跟蛮夷喊话了。」 「谢将军派了十万大军,压在边关线上,拓跋猛同整个蛮夷族下了命令。」 「谁能取下林平原的脑袋,赏银五万两,林原也是这个价钱。」 他才是蛮夷真正的王。 这个损招一出,林平江和林原睡觉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据说现在整个皇宫都是林原的心腹,一个蛮夷族人也不敢放。 沈漾勾起嘴角,「难道他自己的心腹就一定能信任吗。」 人心这种东西。 是没有足够的利益,当给出的筹码合适,谁还在乎是给谁卖命。 沈隋和沈漾对视一眼、 两个人的表情不言而喻。 二月底。 沈汉买的花树运过来,花苞都是拿油纸包着,数十个工匠连夜把花树种好。 天气微微转暖。 油纸没有摘,原先空荡的院落到处都是绿色。 沈漾拿着图纸,和沈唐丈量着距离。 「从门口到正厅,全部铺红毯,绕开那些花树的位置,下边多装点小锦囊或者小礼物。」 「这块,」她指了下放桌椅的位置,「留出空地,我有其他用。」 「对了,我之前订的伴手礼都到了吗。」 沈汉站在后边,闻言点头,「都准备好了,不过包装的盒子暂时还差一些。」 那些都是私家订制的。 沈汉舍得砸银子,无奈工艺繁琐,沈漾自己设计的喜糖盒子。 一笔一划都是自己刻出的图案,工人们已经在赶工了。 沈汉加了一句,「不过成亲礼之前,肯定能送过来。」 沈漾应了一声,「差不多就是这些,又不用彩排,这几天多注意花树的成长情况。」 「确保成亲当天所有的花树都能开花。」 她一脸严肃。 沈汉和沈唐就差原地敬礼了。 唐金月被关在家里绣嫁衣,实则是唐惟怕她乱跑。 回头惹了旁人非议。 诚然先前已经和沈秦见过很多次,但这马上成亲,到底是不一样。 谢言川估计在沈秦成亲前回不来了。 林芝兰来沈秦的新宅子看过,听了沈漾的想法,她笑着双手垂下。 「当日我倒要来亲眼看看。」 三月初二。 男方要给女方送红衣,也就是当天出嫁时穿的鞋子。 新郎官自己不能去,得由兄弟过去。 沈隋和沈唐告了几天假。 唐家很是热情,拉着沈隋他们留下吃饭, 沈隋借着不能耽误明天的正事躲过一顿酒。 白月疏也赶来了,一块来的还有王之他们,这是王之第一次来京城。 代表绰子厂给沈秦送礼。 沈秦院子里的花树成排,这宅子在京城的面积算是不小。 不过明悟城的绰子厂更大,王之等人也没多惊讶。 三月初三。 万里无云。 沈秦和唐金月认识的时间最短,偏偏就要成亲了。 一早。 沈秦被拽着套上喜服,嫁衣都是沈汉找苏州的绣娘做的。 下边的金线闪闪发光,沈漾指挥着工人把花树上的油纸摘了。 捂了好几天的花骨朵,好不容易见着阳光,争先恐后的绽放花蕊。 来的早的宾客亲眼目睹这一场面,成千上万的花朵同时绽放。 红的白的黄的都有,香味顺着巷子传遍整个沈家。ap 林芝兰站在院子里,喃喃,「竟是如此惊艳。」 只是为了不影响后来的宾客,没法等新娘子来了在拨油纸。 唐金月没能看到。 花树下放的小礼物,每个上边都挂着锦囊。 这也是沈漾在白月疏的成亲礼上学到的,那会子都不懂,每个过来的宾客都是坐着闲聊天。 就是有再多的话题,也架不住一整天。 何况有些不认识的,坐着着实尴尬。 沈汉本想请些戏班子过来,沈漾又怕抢了成亲礼的风头。 锦囊里装的都是谜语和对子,猜对了就能把小礼物拿走。 这样既有趣,也不会影响成亲礼。 这个主意别说明悟城,就是整个大宁也没见过。 那些带孩子来赴约的,三三两两站在一块,小娃娃吵着闹着要爹娘赶紧解题。 也有文官,怀里抱着一堆的小玩意。 遇见同胞好友,炫耀似的抬手。 毕竟平常没有比试的机会,这小礼物可都是要用锦囊换来的。 于此以来。 成亲礼还没开始,沈家的这个注意就已经传到整个京城了。 原先只送礼来的官员,也想过来凑凑热闹。 好在沈漾准备的东西多,着下人一直看着,只要花树下的礼物减少,立刻续上。 整个院子比花灯节会还热闹。 来的还都是达官贵人。 中午沈汉出发接亲。 赵克元之前准备的是喜糖喜糕,沈汉直接让人兑了两麻袋的铜板。 沈秦在前边骑马。 后边的铜钱洒了一路。 百姓抢到银子,一路上都是恭祝沈秦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 唐家没有沈家隆重。 门口挂着红灯笼,唐惟这些年在官场上好友良多。 沈秦从老远就开始下马,双手抱拳,见谁都行礼道谢。 唐金月坐在厢房,闺中的好友围在旁边,有的听说过沈秦的名字,暂时还没对上长相。 沈秦一身红衣,他先前若说温厚,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看着眉眼精神。 沈漾从他后边探出脑袋,沈秦耳尖通红。 「娘子,我来了。」 旁边是起哄的声音,唐金月的脚缩了一下。 盖头微微晃了晃。 唐惟身为长辈,沈秦和唐金月要先敬了茶才能出门子。 沈秦跪在蒲团上,双手递茶,「爷爷,喝茶。」 四百四十 喜脉 唐惟算计了一辈子。 对于唐金月真心疼爱,他接过沈秦手里的茶盏,轻叹一声。 「小秦,金月以后就交给你了。」 沈秦磕了个头,「爷爷放心,孙婿定会照顾好金月。」 从唐家的府门走,唐金月抽泣一声。 沈漾的手在她后背拍了拍,以示安慰。 沈家没有父母,这三拜之后,沈漾不用沈秦提醒,自觉去新房里陪着唐金月。 一块去的还有白月疏。 小兰懂事的把门关上,沈漾把带来的糕点塞进唐金月手里。 为了防止出现上次糯米的意外,这次沈漾没敢拿粽子。 唐金月声音小小的,「漾漾不必,我不算饿。」 这屋里就她们三个,沈漾站直身子,「吃点吧嫂子,大哥在外边宴请宾客呢,还有的忙。」 白月疏跟着劝,「对啊唐小姐,我当时成亲的时候也饿了一天,知道这挨饿的滋味不好受。」 「放心吧,屋里没别人。」 从早上就没吃饭,在加上穿着厚厚的婚服。 唐金月还是没忍住,小口小口的抿着糕点,喝水怕弄花口脂。 沈漾找的竹子,中间留出空隙,当成吸管。 外边锣鼓齐鸣,唐金月吃饱之后,整个人也有力气。 她头上的盖头没动,「漾漾和白姑娘吃饭了吗,你们不必陪我,赶紧去吃点。」 白月疏摆摆手,发现唐金月看不见,她这才开口。 「唐小姐不用客气,我最近胃口差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也没食欲。」 沈漾挑了下眉毛。 「怎么回事,找大夫看过了吗。」 白月疏摇头,「没事,应该是近来铺子里忙,没时间吃饭,休息几天就行。」 龙凤烛的火光劈里啪啦。 唐金月小心翼翼,「白姑娘成亲多久了,要不明个还是找个大夫看看。」 她没说的特别清楚。 白月疏也没反应过来,只当唐金月是关心自己,嗯嗯两声,「谢谢唐小姐关心。」 沈漾属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往前看电视剧,一般女子食欲不振呕吐,多半是因为—— 她和白月疏对视一眼。 白月疏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沈漾一脸赞赏,就看着白月疏竖起手指,「现在不能喊唐小姐,要喊沈夫人!」 沈漾:…… 「是怀有身孕啊!」 这一句话炸的白月疏茫然,「什么。」 唐金月轻轻笑出声,沈漾恨铁不成钢,「等会,我把四哥叫过来。」 话音刚落。 沈秦一身红衣,被簇拥着进来掀盖头。 沈唐跟着起哄,沈漾一手拽着白月疏,一手拽着沈唐往后。 沈老四还有点奇怪,「干嘛啊漾漾,等会我先看看。」 赵克元落在最后,相比较起来他稳重多了。 看见三个人挤出来,他上前两步,「怎么了。」 灯笼下边挂着流苏。 沈漾一把撸开白月疏的袖子,递到沈唐面前,「快,把脉。」 沈唐虽然不理解,还是老老实实的摸脉。 三五个呼吸之后。 他嘶了一声,赵克元满脸紧张,「沈唐,月疏怎么了。」 被几双眼睛盯着。 好在沈唐在后宫已经练成面不改色,他双手抱拳,朝着赵克元道喜。 「恭喜恭喜,月疏姐这 是喜脉。」 果然跟沈漾猜的一样。 赵克元茫然的扭头和白月疏对视,「喜、脉?」 白月疏低下头,那些不舒服全都解释的通了。 她现在肚子里,有一个属于她和赵克元的孩子。 屋子里爆发出笑声,赵克元扶着白月疏坐下,这里已经没有沈漾和沈唐的事了。 他俩刚想进屋。 暗一气喘吁吁,他脸上的饿面巾还没摘下。 「沈姑娘,公子让属下来送礼。」 他一路不晓得跑死多少匹马,总算是在天黑的时候赶到了。 暗一解下后背的包袱。 里边放着拿绸缎套起的画卷,暗一双手递给沈漾。 「公子送给沈将军的贺礼。」 沈唐接过来,暗一又从怀里掏出信封,「公子给沈姑娘的信。」 他待不了多久,这就要离开,沈漾急忙问谢言川如何了。 信纸捏在手里,暗一笑笑。 「沈姑娘不必担心,林家父子蹦跶不了多久了。」 沈汉他们甚至都没见到暗一。 是夜。 沈漾等人回了沈家小院,会客厅里点着油烛。 谢言川的信里说了一些沈隋不知道的内幕。 拓跋猛已经私下联系到蛮夷的臣子,表面是大军压境,实则打算里外夹击。 他已经重新接手谢家军。 谢诏不日就能回来,让沈漾好好照顾自己,也不用担心他。 左右都是好消息。 沈家没有长辈,唐金月不用起来请安敬茶。 但她还是早早就醒了。 沈秦请了几天休沐,唐金月一动他也跟着醒了。 带来的丫鬟仆人正在收拾院子,唐金月想着去沈家小院看看沈漾他们。 自己这个做长嫂的。 成亲头一天,总要给些见面礼。 虽然沈秦表示不用,家里什么都不缺。 唐金月还是觉着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沈漾前段时间忙的厉害,好不容易睡个懒觉,雪娘子过来敲门。 晓得沈秦来了,她打了个哈欠。 勉强洗了把脸醒醒神,会客厅里已经坐满了。 连白月疏和赵克元也在。 沈隋把谢言川送的卷轴递给沈秦,里边是一对鸳鸯戏水。 沈秦看不懂这些,倒是唐金月满眼惊讶。 「这是柳大家的绝迹,当初他送给自己新婚妻子的。」 正好是好寓意。 沈秦摸了摸鼻子,「成,你喜欢就好。」 见面礼都是唐金月提前备下的,按照每个人的喜好,一排过来,就听着此起彼伏的谢谢嫂子,。 就连白月疏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一份。 当然,这个是唐金月临时找出来的。 沈秦双手搭在膝盖,「既然成为一家人,以后好好相处,金月有什么不懂的,就来这边问漾漾。」 「年前估计没时间,等年底,带着金月一块回趟明悟城,祭奠爹娘和爷爷。」 祖坟和牌位都还在沈家。 祖坟不好迁。 沈汉沉吟片刻,「大哥,我打算在京城重新买套宅子,安置爷爷他们的牌位。」 沈漾举手表示同意。 「我觉着可以。」 四百四十一 他买了个山啊 置办宅子这事。 以沈秦微薄的俸禄根本不起作用。 他也就占了一个年纪大的优势,不过这种事上当家的都是沈漾和沈汉。 由于嫂子刚来。 出于礼貌,沈漾问了下唐金月的意见。 唐金月给出的建议就是京城哪个地段的宅子价格比较贵。 她甚至还想从嫁妆里拿点出来配上,沈漾当即阻止。 「嫂子放心,二哥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那边沈老四抱着沈汉的胳膊,「二哥二哥,我想要套金针,给我打一套吧,打一套吧。」 金针因为工艺繁琐。 再加上能做的工匠不多,整个太医院也没几套。 沈汉被晃的脑门上的玉簪摇摇坠坠,他伸手扶了一把,随后甩出一摞银票。 「打三套,别来烦我。」 沈唐乐呵呵的收了银票,「得嘞,谢谢二哥。」 唐金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虽然知道沈家的相处,但这种兄友弟恭,甚至毫不掩饰的嫌弃还是总能刷新她的认知。 成亲之后。 沈秦就不跟沈漾他们一块吃喝。 当晚。 沈秦也摸了一摞银票递给唐金月,唐金月有些不解,「夫君这是?」 沈秦坐在她旁边,「平常我在外头忙,家里的事管的不多,以前的账本子都是老二和漾漾处理。」 「现在成家了,这些银子是老二给的,再加上我的俸禄,都交给夫人。」 「你看着花用,对了。」 他往屋里抱了个箱子出来,一打开里边是成堆的商铺。看書菈 「老二这些年陆陆续续以我们兄妹的名义开了不少铺子,我名下的都在这里,有京城的,也有不是京城的。」 「每年的分红都会有专人送过来,都交给夫人处理。」 沈汉不愧是大宁首富。 唐金月随意翻了几下,就在这些地契里看到好多出了名的生意。 她沉吟片刻,命小兰把自己的嫁妆单子也拿了过来。 「既是夫君对我毫不设防,我对夫君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 「爷爷替我准备的嫁妆都在这里,商铺银楼不缺。」 沈秦单手搭在桌子上,「你的嫁妆留着你自己傍身,我是男人,本来就该我养家。」 唐金月看着沈秦。 他因为风吹日晒,和自己这张精心养出来的皮肤天上地下。 唐金月往前以为自己会喜欢文人,现在看来,好像也=武将也不错。 既然打算买宅子。 沈汉这几天也没闲着,找了牙人相看合适的位置。 沈漾之前在忙沈秦的婚事,现在空下来,也算能去看看自己盘下来的新埔子。 白月疏他们还没回去。 从上次把出怀有身孕,她和赵克元处处小心。 明明来的时候一路颠簸也没觉着辛苦,回去赵克元找人在马车上重新装了棉花垫子。 订制还需要一段时间。 沈漾带着白月疏一块去铺子,外边的门上了锁。 两边留的窗户,用的都是菱花瓦片。 趁着白墙,白月疏哇了一声,她原先以为桃花村的二层楼已经很好看了。 门往外边开的,一侧挂了贝壳风铃。 里边的墙刷的白色,看着很是亮堂,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暂时还没运进来。 白月疏站在中间,月份小,她暂时还看不出来孕肚。 「回头我让人多留意点稀奇的 木料,要是有合适的,都给你运来。」 沈漾做的是手工艺品。 白月疏能帮的不多,只好从原材料入手。 沈漾应了一声,「二哥之前不是买了一山头的花树吗。」 她转身叉腰,「花树都运过来了,现在山头上空空荡荡的,他已经让人种了树了,都是好料子。」 「需要什么,每个月定期运来就行。」 白月疏眯了下眼睛,「等等,一山头的花树是指,山头和花树?」 沈漾理所当然。 「不然呢,那山头闲着也是闲着。」 白月疏自认这些年跟着沈漾,也算见多识广。 原先以为为了一场成亲礼买下整个山头的花树就已经很离谱了,没想到沈老二如此丧心病狂。 他买了个山啊! 白月疏脸上的震惊不似作假,沈漾挽着她的胳膊,「二哥也是疼我。」 只是这个疼,比较费银子罢了。 剩下的软装要等沈漾自己收拾。 三月底。 马车从里到外全都装了新棉花,就是在上边滚上两圈也感觉不到疼。 白月疏和赵克元出来许久,也实在到了回去的时候。 沈漾送他们到城门口。 嘱咐白月疏好好养身子,等她有空,一定回去看她。 白月疏抱了下沈漾的肩膀,随着年纪长大。 好像分离总是必然的。 他俩刚走。 四月初。 边关终于传来消息,谢言川带着拓跋猛深入蛮夷。 有拓跋猛在,那些饱受林原威胁的朝臣,在一个深夜动手。 围了皇宫,往里丢火把。 这是拓跋猛要求的,他不在意自己成为可汗之后住在哪。 对他来说,林原和林平江是杀父仇人。 皇宫里火光一片。 林原捂着嘴逃出来,脖子上立刻架上两把刚到,谢家的暗卫身手矫健。 林平江命大,被侍卫护着从墙上翻出去,本以为能逃出生天。 可整个皇宫都在谢家的监视下,林平江没跑多远。 侍卫全部死于刀下,这次谢言川没给林平江父子机会,当着蛮夷族人,斩下他俩的头颅。 拓跋猛是当之无愧的可汗。 因为此次有大宁帮忙,蛮夷决定放下往前的仇怨。 拓跋猛上任之后,和大宁交好。 当然,不是要土地和城池的那种,他私下问谢言川。 作为两国交好的见证,他能不能把沈漾要过来当国师。 当时拓跋猛的眼神极其诚恳,毕竟从沈家带来的腊肉,早都吃完了。 谢言川拿绢布擦拭细刀,反光的银白看着很锋利。 他瞥了一眼拓跋猛,「你试试看你。」 其中要挟的意思不言而喻,拓跋猛只能悻悻作罢。 拓跋猛以蛮夷可汗的身份,往大宁送了一封交好朝见的书信。 希望两国摒弃前嫌,以后互通贸易,友好相处。 这相当于递了个台阶,把蛮夷放在大宁之下。 凌文清自然愿意,甚至大手一挥。 邀请拓跋猛来大宁赏玩。 四百四十二 对你很重要 可汗出行。 排面自然不能少,具体行程还没订下。 不过沈漾的铺子,和沈汉看的宅子却都差不多了。 因为铺子之后要用来摆样品,沈漾把两边墙上还是钉的木板。 为了造型好看,四周还特意加装的不同盒子。 左边墙上是发簪耳环等女子饰品,右边的墙上是玉佩发冠,后边是家用的小摆件。 沈漾的设计图纸画了好几摞。 家里小院摆着不同种类的木头。 四月下旬。 春天暖和,脱去厚重的棉服,沈漾把雕刻的工作台搬到外边。 院子后边的柳树生出嫩芽,上边偶尔会落下几只叽叽喳喳的鸟。 唐金月没事的时候就来小院找沈漾玩。 对于沈漾的刻刀,她看的眼花缭乱又觉着十分新奇。 左右两家离的近。 大哥府门前的花园开花了。 唐金月每次过来,身上都带着似有若无的花香。 雪娘子把煮好的茶水分放在小推车上,推车下装了四个轮子。 来回调节都方便、。 这是沈漾特意做了装零嘴的,今天唐金月还没过来。 沈漾一身软黄长裙,长发随意在脑后绑了个马尾,她要刻的是香薰炉子。 门口传来脚步。 「主子,我回来了。」 跟着谢言川去边关的红衣,一身风尘仆仆,身后背着包袱。 沈漾从位子上站起来,站在原地,「红衣姐。」 红衣晒黑不少,眉眼张旸,她把沈漾塞进怀里,恶狠狠的抱了几下。 「让主子担心了。」 家里就沈漾自己在。 小姑娘把桌子上的木屑全部扫到一边,红衣连行礼都没放,沈漾把茶水推到红衣前边。 「红衣姐,边关都解决了吗,没有什么危险吧。」 红衣点点头,赶路来的急,她确实口渴,「都解决了,林平江和林原的脑袋现在还挂在谢家军的军营门口呢。」 「没遇到什么危险,蛮夷那边有拓跋猛在,根本不用我们多做劝说。」 主要是时间短,林平江又实行暴政,不得人心。 她抹了把嘴唇上的水渍,「这谢诏将军回来了,谢言川走不开,虽然不想替他说好话。」 「但是主子你放心,我来之前警告过他了,要是敢在边关瞎搞,我就把他的脑袋摘下来跟林原的挂在一块。」 谢诏一走。 谢言川要重新操练谢家军,一时间忙的厉害。 没能按时同沈漾传信,小姑娘也理解,她点点头,「没事,只要你们都平安就行,那红衣姐这次回来,暂时就不走了吧。」 沈漾问的小心翼翼,红衣双手搭在膝盖,「我陪着主子,不走。」 话音未落。 熟悉的声音咋咋呼呼,「不行,红衣可是答应将军的,送我回桃花村。」 武都长高不少,或许是在边关操练的狠了,眉眼带着稳重。 但说话还是那个腔调,他手上拎着盒子,大大咧咧。 沈漾一脸惊讶,「武公子。」 武都把盒子放在桌子上,靠着红衣坐下,笑眯眯的。 「沈姑娘,好久不见啊,喏,送你的礼物。」 他把盒子往前推了推。 红衣皱起眉头,「你刚才就是给主子买东西去了。」 两个人的相处熟络,武都双手环胸,「不然呢,你都说了,沈姑娘对你至关重要。」 沈漾左右看了看,也没拆盒子,她清清嗓子。 「武公子这会怎么有空回来。」 年底的时候还收到他的信,武都身子有意无意靠近红衣的方向。 红衣替他回答,「上次不是在山林里发现一伙林原的私兵吗,这次林平江逃跑,这群私兵混在普通百姓里边。」 「军营里没人发现,但被武都看出来了,他受了点轻伤,又立了功,谢言川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红衣扭头看了眼武都,武都耸耸肩膀,「到军营这么久,我还没回明悟城看看爹娘,正好红衣回来,我就要了个假,同他一块。」 又因为受伤。 所以谢言川拜托红衣路上照顾一下武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放到武都嘴里,就是让红衣把他送回明悟城。 隔着一张桌子。 武都指骨敲了下桌面,语气认真,「沈姑娘,红衣若是不送我,路上我遇到危险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沈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红衣啧了一声,拽着武都的鞭子往后拖,她手上没有收劲,武都嘴上喊疼,身子却随红衣的动作往后。 「你有谢家军的腰牌,又是在大宁国土,怎么会遇到危险。」 武都嬉皮笑脸,「就是没有危险,我这伤口还得换药,你都把我看光了,不该多关心关心我么。」 再一道惊雷劈下。 沈漾哈了一声,她明明就在家里准备新铺子开业的样品。 现在跟只路边被人踹了一脚的狗似的。 红衣耳尖通红,恶狠狠的拧了一把武都的后脖子肉,「瞎说什么呢你!」 她看着脸色不太对。 武都立刻求饶,「是我瞎说,沈姑娘不要介意,我的意思是回来的路上都是红衣帮我换药的。」 「这也不是感谢么,沈姑娘别介意。」 红衣把他往旁边推了推,深吸一口气,「主子,你先看看盒子里是什么吧。」 沈漾眼神飘忽,愣愣的点头,盒子是木头锁的,往下一拉。 里边装的香炉和几盒包装精致的熏香。 武都趁着沈漾低头,迅速给红衣手里塞了个什么。 还没忘跟沈漾解释,「沈姑娘见谅,我一个粗人,也不懂这些。」 「就是问了卖香的掌柜,她说这个好闻,回头你试试。」 香炉并非什么贴身的东西。 朋友之间相送很是正常、 沈漾点点头,「多谢武公子。」 「既是来了京城,先不急着回去,在这过上一两天,看看京城的景色。」 武都扬起笑脸,「也行,家里有地方住吗,不然我去包几天客栈。」 这副迫不及待的嘴脸,沈漾不得不怀疑其实他早有打算。 她在红衣和武都中间来回看了几眼,武都察觉到自己的暴露了。 他刻意镇定,「许久不见爹娘,我在京城看看有什么合适带回去的。」 沈漾笑了一声,「成,家里就有客房。」 四百四十三 有猫腻 把武都安顿好。 红衣回房间收拾行礼。 沈漾贼兮兮的跟在后边,「红衣姐,你和武公子之间……」 他俩之前好像就有猫腻。 但因为红衣不承认,沈漾也没放在心上。 看今天这一出,武都根本都不避人了。 屏风上绣的刀剑,红衣靠着身后的床板,「主子别搭理他,红衣只陪着主子。」 她曾经倒是喜欢过一个人。 只是那人不喜欢她。 沈漾看着红衣的眼神,刚想劝她一句。 唐金月站在院子里,「漾漾,你去哪了。」 桌子上的茶水还没撤下来,沈漾从红衣房间里出来。 「嫂子,红衣姐刚回来,我来陪她说说话。」 唐金月手上拿着信筏子,闻言勾起嘴角,「红衣姐回来了,我让小兰去准备些饭菜。」 「中午叫夫君回来,一块吃些么。」 红衣听着声音,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她朝着唐金月行礼。 「见过大夫人。」 二人之前见过,唐金月也知道红衣在沈家并不是丫鬟。 她熟络的上前牵住红衣的胳膊,丝毫不在意红衣身上的泥土。 「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红衣姐唤我金月就行。」 话虽如此,红衣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 小桌子上的茶水重新换了一遍,沈漾把刻刀收回篮子里,今个看着是不太能继续刻下去了。 信筏子上写的密密麻麻的小字。 唐金月反应过来,「瞧我这个记性,我这成亲之后,先前的小姐妹约了我好几次。」 「我嫌天气冷没有出门,这春日草长莺飞,余家的小姐又着我去佛缘寺上香。」 「我想着漾漾在京城里认识的朋友不多,要不一块过去。」 她今天早上就是在忙这个。 才来的晚了。 年前唐金月就说带沈漾多认识些京城贵女,沈漾自己没娘,唐金月替她铺路。 小姑娘点点头,「行,嫂子安排就行。」 红衣抬了抬手,「我陪主子一块过去。」 唐金月从位子上站起来,刚想点头,客房的方向有人说话。 武都靠在门口,「那我也去。」 他没见过唐金月,不过听沈漾的称呼,也晓得这是沈秦的夫人。 唐金月在沈家见到外男,往后退了两步。 武都权当没看见,「沈夫人,在下谢家军的斥候武都,明悟城人士。」 「这次回来省亲,准备给家里的爹娘去佛缘寺求两个平安符,沈夫人若是不嫌弃,我当个马夫还是可以的。」 沈漾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晓得他的身份,唐金月放松下来。 「也好,那就麻烦武都头了,明日一早过去。」 想了想,她又解释一句,「佛缘寺的平安符和姻缘都很灵验。」 毕竟,她和沈秦第一次单独相处,也是在佛缘寺。 武都眼前一亮,「原来如此,多谢沈夫人告知,我正好没媳妇呢。」 红衣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家里有外人,唐金月觉着不自在,订了时间,便又回了自己的小院。 中午也没特意叫沈秦回来。 左右晚上红衣和武都也不回去。 沈汉看好了两套宅子,都是好地势的,下午叫白银过来接沈漾。 让她过去做决定。 沈漾刚翻开刻刀,看看雕了一半的迎春花 ,乖乖认命。 今个确实不适合刻摆件。 她没喊红衣,想着让她休息会,还没上马车,红衣从屋里出来。 「主子,你去哪,我陪你一块。」 她一出来,武都也坐不住了。 是以马车里边,沈漾拘谨的贴在墙壁上,一左一右是红衣和武都。 武都脸上带着笑,表面是说京城的风景好,实则都没离开红衣那张脸。 好不容易到了沈汉说的那个地方。 沈漾竟然有种热泪盈眶,往前沈漾去过的府邸,多数都是在巷子里边。 既幽静,也不显眼。 沈汉找的这家,沈漾抬头看着牌匾,她差点以为自己进了一个城镇。 这门户就是一方巷子。 进门之后完全看不到前后左右的墙壁,上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宅子,还是皇宫。 穿过朱红的走廊。 迎面碰上沈汉,沈老二双手背在身后,管家模样的男人正轻声介绍宅子的大致情况。 看见沈漾,沈汉抬了抬手,「漾漾,这地方你看着如何。」 管家有眼力见的抬高声音,「我家老爷的生意要迁到南边,这走的急,宅子不得已才卖出去。」 「里边的家具和树木都是新的,姑娘看看可合眼缘。」 地面铺的青砖。 沈漾点点头,「劳驾带着看看。」 她才看了刚进门的这段,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沈漾现在确定了。 这就是一个小型城镇。 管家都锻炼出来了,面不红气不喘,「姑娘可是看的清楚了,要不要再看一遍。」 「咱这宅子没有任何违规建制,现在买下绝对不亏。」 沈漾单手扶腰,闻言摇头,「不用不用,看的很清楚了。」 再走一遍,她怕自己当场死亡。 沈汉找了个借口暂时让管家退下,问沈漾感觉如何,城南还有一片。 不然去那边再看看。 这地方除了大,其他的风景确实不错,但货比三家。 沈漾他们下午趁着有空,又去了城南。 这家宅子也不遑多让,甚至于后院还有座小山,真的是山。 蔓延而上,周围拿围墙围的,说是山顶修了凉亭和温泉,平日主家无事的时候可以上去休息。 两个宅子最大的相似都是大。 武都跟了一下午,目瞪口呆,他靠近红衣,搓了搓手。 「红衣,你以后的夫家,也得买这种宅子吗。」 他爹清廉了一辈子。 别说在京城了,就是在明悟城买这种都困难。 他得考虑一下,要不要让他爹贪污点。 红衣瞥了他一眼,「主子家在哪,我就在哪。」 沈汉没听到他俩的对话,看着沈漾,「漾漾觉着这两片地方,你更喜欢哪里。」 沈漾咂咂嘴,「我也说不上来,好像都有优点。」 沈汉也没催,等着沈漾说服自己。 红色夕阳铺满天空。 许久之后,沈漾双手握拳,「要不选第二处呢,温泉哎。」 冬日围着温泉吃吃喝喝岂不舒服。 四百四十四 都买了 沈汉点点头。 朝后摆了下手,牙人笑的见牙不见眼,自沈汉手里接过玉佩。 沈老二单手背在身后,「去钱庄取,报我的名字就行。」 余光看了眼沈漾,「回头钥匙和地契直接给我妹妹。」看書菈 牙人懂事的应了一声,「得嘞沈二公子,您放心,保证给您办好。」 沈漾以为沈汉是把宅子交给自己看管, 左右她近来都在京城,也没异议,跟着上了马车。 武都往沈家小院的方向,没走两步,沈汉拍拍的肩膀。 「武公子,去上一个宅子。」 他啊了一声,手上动作很快的换了方向,「还去干嘛啊,不是买过了吗。」 武都随口一提。 沈汉坐在车架旁边,「这套是给漾漾买的,她明年的亲事,当作给她的成亲礼。」 「另外一套当老宅,我已经着人订下了。」 沈汉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衣袖。 在他嘴里,买套宅子就跟买个鸡蛋一样简单。 武都罕见的沉默。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想着让他爹贪污几年银子,说不定能给自己弄套差不多的。 现在他只能考虑自己倒插门的可能性。 红衣给沈漾当侍女的话,自己是不是可以要个护卫的活。 实在不行看门也成啊。 里边沈漾也听见了,她坐直身子,「二哥。」 还没说话,沈汉的做了个打住的姿势,「漾漾,这是二哥的一片心意。」 「不仅是给你的,也是给谢言川的。」 他没有别的本事,只是会赚银子。 沈秦成亲的两套宅子也是沈汉买的,并非不想给沈秦买大宅院。 一来沈秦自己不愿意,觉着他是老大,花沈汉的银子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二来两套打通之后,宅邸也不小。 沈漾被堵了话头,憋了两下,「那也太贵重了。」 管家还在宅子里等着。 两套都是牙人给找的,回头一块取银子。 沈汉留了沈家小院的位置,回去的路上正好碰见谢诏和林芝兰。 他俩不知道从哪出来,没坐马车,也没带个丫鬟仆人。 沈漾掀开帘子,「林夫人,谢将军。」 谢诏双手背在身后,林芝兰一脸熟络,「漾漾,你们这是去哪了。」 这边离将军府还有一段距离。 沈漾往后挪了挪,邀请谢诏和林芝兰上来,先送他们回去。 晓得沈漾去买宅子。 林芝兰和谢诏对视一眼,眉眼里荡漾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你说巧不巧,我同夫君也是在城里给你们看了套宅子。」 林芝兰从袖口掏出地契。 上边写的沈漾的名字,沈漾有些惊讶,「林夫人?」 谢诏手掌搭在膝盖上,「沈姑娘别多想,这是川儿说的,说是日后成亲住在一块诸多规矩,他觉着不方便。」 「我跟夫人想了一下,确实和你们年轻人相处的方式不同。」 「便去城里又相看了一套宅子,夫人刚刚还同我说呢,等沈姑娘有空,去宅子看看合不合适。」 虽然是谢言川说的,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替沈漾着想。 谢言川平时在边关回不来,怕沈漾自己在将军府觉着不适应。 索性另外给她买套宅子,沈漾自己也不缺,但如果成亲之后还住在自己的宅子里。 到时候怕外人说闲话。 不过谢家的就不一样了。 小姑娘低下头,林芝兰笑眯眯拍了拍沈漾的手,「到时候漾漾若是想我们,就来将军府看看。」 「当然了,我们要是想你,也去宅子找你。」 沈漾轻轻应了一声。 将军府外铺的青石路。 林芝兰和谢诏从马车下来,邀请沈漾他们晚上在这吃。 沈汉说接下来还有事,等下次有机会。 林芝兰一脸可惜,「那行,等回头抽空,正好一块去新宅子看看。」 沈漾的样品一耽搁就是好几天。 唐金月头天说的去佛缘寺,二日就安排上了。 武都特意换了身干净衣裳,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在脑后,连脸都洗了两三遍。 红衣在旁边看的皱眉,那股子嫌弃毫不掩饰。 赶车的是唐家带来的车夫,武都坐在车架子上。 沈漾和红衣坐在一块,唐金月和小兰在对面。 今日邀约的余家小姐,工部郎中的闺女, 少时救过唐金月一次,两个人自那以后成为好友。 唐金月成亲的时候她还来了。 「阿实性子可好了,原先也订了婆家,不过因为她娘死后,她要给她娘戴孝。」 「怕耽误了人家,便把亲事退了,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 唐金月比余实还小两岁。 她和沈漾这种穿越来的不一样。 沈漾心里觉着低于十八岁都是未成年,对自己不急。 在古代这种十三四岁就成亲的年纪,余实着实算是大龄了。 沈漾点点头,「缘分都是可遇不可求,好的都在后边呢。」 有她这话,唐金月放下心,「我先前还怕漾漾会嫌弃阿实。」 「她不成亲真的不是她的错,阿实的性子可好了。」 唐金月一连说了两遍,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还列举了好几条余实助人为乐的事迹。 沈漾轻轻的笑,「嫂子多虑了。」 春日的佛缘寺外种的桃花。 粉红色洒了一地。 桃花村近两年外边的树多数都改成绰子厂用的了。 沈漾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十里芳菲的景色。 从山脚上来,门口的树叉子上坐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 她腰间挎着酒葫芦,朝着这边摆摆手,「金月。」 唐金月顺着声音回头,「阿实。」 沈漾大概明白唐金月为什么会着重强调余实的性子了。 余实的长相有些奇怪。 说不上丑,也说不上好看,她两眼之间的间距特别窄。 所以看人的时候就有种斗鸡眼的错觉。 她从树杈上跳下来,若是不看脸,身段着实潇洒。 余光瞥了一眼沈漾,余实啧了一声,双手叉腰,「你怎么带了旁人过来。」 唐金月挽着沈漾的胳膊,「阿实,漾漾不是旁人,她来京城不久,没有多少朋友。」 「我想着介绍你俩认识一下嘛。」 唐金月的尾调微微上扬,似是在撒娇。 余实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漾。 四百四十五 长相奇怪的余小姐 「走吧。」 她这算是接受了沈漾的意思。 红衣跟在沈漾后边半步远的距离,她并未压低声音,啧了一声。 「没有礼貌。」 余实的脚步一顿,唐金月急忙回头解释。 「阿实就是这个脾气,漾漾别生气,她没有恶意的。」 沈漾拽了下红衣的袖子,笑笑,「我知道的嫂子,没事,我们去哪。」 唐金月抿抿嘴,「武都头不是要求平安符吗,我们先去大殿。」 武都双手背在身后,抬抬下巴,「成啊,不是说还有求姻缘的吗,我先去求姻缘那边看看。」 月老庙还在另外一间。 武都拽着红衣跟自己一块,沈漾懂事的没跟着打扰。 大殿两旁的僧人盘腿坐着念经。 檀香袅袅升起。 唐金月后背挺直,嘴里念念有词,余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知道你,沈漾,绰子厂的农具造福了很多百姓。」 沈漾不懂余实的意思,她还是点点头,「余小姐。」ap 余实瞥了她一眼,「我认识金月很久了,这些年唐家提亲的人能踩破门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金月会嫁到沈家,但沈家在京城没有根基,你们对她好点,不然唐老爷子一只手就可以把沈家捏死。」 她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当然,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余实腰间的酒葫芦上挂着挂坠。 沈漾眼睛看着唐金月,实则和余实说话,「嫂子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看不见得。」 余实双手环胸。 沈漾根本不等她回答,「朋友是替对方考虑,希望对方可以过的很好。」 「而不是过来讽刺她的小姑子,若我心眼小点,冲你刚才那句话,嫂子在家里不会好过。」 「我哪怕使出一点点的心机,你猜大哥是信嫂子还是信我。」 余实立刻反驳,「当然是信金月了,她还不会做坏事呢。」 沈漾把她的嗤笑还了回去,「那是以后,现在的话,大哥还是信我。」 余实你你你了半天。 唐金月从蒲团上起来,沈漾站直身子,「我跟嫂子是一家人,用不到你放狠话,她在我们家也不会受气。」 唐金月拎着裙摆朝着沈漾和余实走过来。 沈漾压低声音,「顺便说一句,酒葫芦不是你自己的吧。」 她自然而然的迎过去,「嫂子,好了吗。」 唐金月点点头,「嗯,漾漾在和阿实聊什么呢。」 余实眼神茫然。 沈漾回头看了一眼,「没聊什么,看着余小姐的酒葫芦新奇罢了。」 说到这个。 唐金月挽着沈漾的胳膊,「阿实的酒葫芦是她救命恩人的。」 「这些年她一直带在身边,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人。」 沈漾挑了下眉毛,余实还站在原地没动。 唐金月招呼一声,「阿实,你怎么不走,我们去饭堂等着武都头他们。」 沈漾只觉着眼前一暗。 余实冲过来攥着沈漾胸口的衣领子,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因为太过严肃,斗在一起。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酒葫芦不是我的!你是不是见过这个酒葫芦的主人!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沈漾被撞的一个趔趄。 唐金月急忙扶着沈漾的后背,「阿实,你这是做什么,你吓到漾漾了。」 余实却跟没听见似的。 又问了 沈漾一遍。 沈漾不慌不忙,低头看了眼余实的腰间,她轻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余小姐问人的态度吗。」 余实当即抬手拳头,「我劝你不要给我卖关子。」 拳头从后被人握住,余实身子猛的一转,重重砸在地上。 红衣双眼通红,把沈漾护在身后,手里的匕首指着余实的脖子,「杀了你。」 僧侣围成一团,方丈身上披着袈裟,「阿弥陀佛,佛门重地,请施主收起凶器。」 唐金月一边跟方丈道歉,一边急的团团转,沈漾压着嗓子咳嗽两声。 「没事,红衣姐,劳烦方丈给我们找间禅房休息一下。」 禅房里没有桌椅。 只有蒲团。 红衣和武都一左一右把沈漾护在中间,唐金月坐在余实旁边,轻轻拽了下余实的袖子。 「阿实,到底怎么回事。」 沈漾双手搭在膝盖,「余小姐的救命恩人,是京城人士吗。」 余实深吸几口气,摇摇头,「我不知道。」 沈漾看着她,余实指尖摩挲着葫芦上的花纹。 「我在山上给娘点了长明灯,每年都会来上香,回去的时候,歹人劫道。」 「护卫全都惨死刀下,我以为自己也会死,他从天而降,救下我,将那些歹人全部杀了。」 「可不等我道谢,他好像还有事情要忙,酒葫芦是我捡的,他走的匆忙,并未发现。」 唐金月抿抿嘴,「这个人对阿实很重要,漾漾若是认识,请务必告诉阿实。」 沈漾和红衣对视一眼,「红衣姐,眼熟吗。」 红衣看着余实的目光不善,但还是回了一句,「冯虎。」 余实猛的抬头,「他叫冯虎?」 沈漾指了下余实酒葫芦上的挂坠,「他在明悟城当差,酒葫芦从来不离身,这挂坠据说是他娘给他求的。」 只是沈漾也有蛮长时间没见过冯虎了。 不敢确定究竟是不是他。 余实若有所思,「明悟城。」 「金月,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她说着就要往禅房外边走,唐金月急忙站起来。 「阿实,你别这么急啊。」 「漾漾,这个叫冯虎的在哪里当差,多大岁数,有家室吗。」 听见最后一句,余实停下脚步,沈漾沉吟片刻,「在明悟城守城,年纪么,得有三十岁左右,至于家室……」 这个沈漾还真没问过。 武都懒懒散散,「没有成亲,跟他老娘相依为命。」 众人的目光同时看过去,沈漾顿了顿,「武公子是明悟城县令的公子,同冯虎认识。」 武都笑了笑,「何止是认识,这位余小姐是吧,你放心,冯虎肯定没媳妇。」 「不过你这个长相,」不知道是不是替沈漾出气,武都摇摇头。 意思不言而喻。 余实摸了下眼睛,转身的同时撩下一句。 「不用你说。」 四百四十六 去皇陵 余实还是没走成。 一来她不认识去明悟城的路。 二来沈漾说了,红衣和武都这两天正好要回明悟城。 余实若是愿意,可以跟他俩一块。 诚然看红衣的脸色,对余实的怨念着实有些深。 沈漾只当她是找人心切,没和余实计较,小姑娘脾气好。 从寺庙出来,余实双手抱拳,冲着沈漾行了个礼,「今日之事,余实同沈姑娘道歉。」 「是余实小人之心了,还要谢谢沈姑娘告诉我恩人的名讳。」 沈漾笑笑,「无妨。」 武都怀里揣着给爹娘求的平安符。 他这次休沐的时间并不长,也不好在京城耽误太久,从寺庙回来的第二天。 唐金月着人去余家叫了余实。 红衣没有准备马车,唐金月笑眯眯的,「阿实从遇见她的救命恩人那天开始,就学会骑马了。」 姑娘家把恩人当英雄,总是不自觉的想要模仿。 沈漾目送红衣和武都离开,「路上注意安全。」 红衣温温和和的答应,武都大大咧咧的摆手,「沈姑娘,下次见。」 那之后沈漾难得清闲。 用了小半个月,把铺子里的样品全部雕刻完成摆好。 沈汉头两天走了,边关有谢言川镇压安抚,现在已经恢复平静。 拓跋猛为了沈漾的手艺,也有意和大宁交好。 是以三国之间和平相处,以谢言川的意思,他想让沈汉牵头。 在边关做一个招商,划出一片地方,用来三国之间的贸易。 带动边关的发展。 但具体情况还得沈汉到地方再决定,沈漾托沈汉给谢言川捎了封信。 让他不用担心自己,还说前几天见到林芝兰和谢诏。 左右都是家里的絮絮叨叨。 铺子里边收拾的干净。 沈漾把瓷质的花瓶摆在窗户上,里边插了几枝鲜活的月季。 铺子门关着。 阳光从窗户两边折射进来,整体的软装清透,和沈漾想象的一样。 木头刻的摆件上刷的涂层,屋子里点着熏香。 有种淡淡的花海的味道。 每种样品沈漾只准备了三支,剩下的绝不多卖。 开业定在六月初六。 也没剩几天了。 红衣还没回来,唐金月问了两次,余实那边没消息。 她爹只知道余实是被唐金月叫走的,但一个姑娘家失踪这么久。 一家人着实有些急。 沈秦着人去明悟城问问情况。 沈漾锁好门,天气逐渐热起来。 京城两边的摊贩也多了不少,卖什么的都有。 红衣不在,沈漾自己赶马车来的。 有些不太熟练,好在慢慢悠悠的也安全。 顺着城门往外,官道边上种的松柏,皇陵外隔着老远就有侍卫把守。 沈漾抽出谢水韵的腰牌,这是谢水韵之前方便沈漾进宫的。 近来一忙。 沈漾也没来得及还回去,侍卫将长枪收回,超沈漾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皇陵之内不许坐轿赶马。 沈漾捏了下袖子里的东西,徒步进去。 她头上带了帽帘,眉眼隐隐绰绰,在门口再次检查了腰牌 一进皇陵,里边凉的厉害。 地面洒扫的干净,长明灯上都有名字。 沈漾点了三根香,在凌逸的牌 位前拜了三拜。 陵墓已经下葬,不过历来的君王都有自己的墓室,凌逸也有。 沈漾顺着墓道往前,这里有专门维护的丫鬟,整个墓道安静的吓人。 凌逸的棺椁前摆着贡品。 沈漾晃了下手里的腰牌,冲着门口跪着的丫鬟低声嘱咐。 「先退下去吧。」 整个墓室只剩下沈漾自己,棺椁上描红绣彩。 沈漾找了个干净的位置,从袖子里取出包裹,里边装的都是姑娘家喜欢的发饰。 她一项项的摆在贡品旁边。 「凌逸,好久不见。」 小姑娘席地而坐,双手撑着下巴,「我来看你了,做簪子的时候就想着你喜欢这个,便多做了几个,我打算在京城开铺子了。」 「但是你放心,给你的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款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最近家里大哥成亲了,娶的唐家的姑娘,可能你还认识。」 「三哥没有成亲,也没有喜欢的姑娘。」 「武都好像挺喜欢红衣姐的,你知道吧,红衣姐以前欢喜三哥,但三哥拒绝了。」 「若是她能找到幸福,那也是很好的。」 沈漾说话没有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 墓室里没有风。 可耳坠上的红宝石竟然晃了晃。 沈漾没在这呆多久,她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土。 「凌逸,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沈漾冲着棺椁摆摆手,重新戴上帽帘,她这边还没到沈家。 皇宫里。 贵妃娘娘的邀约帖子已经送过来了。 沈漾没来得及休息,又被一顶轿子抬近宫里。 这还是小皇子出生之后,沈漾第一次来皇宫。 地面铺的羊毛毯子,整个殿里连个尖利的桌子角都看不到。 谢水韵拿着拨浪鼓正在哄小朋友玩,沈漾行了礼,她拉着沈漾的手坐下。 顺便吩咐奶娘,「把育儿抱出去,该吃奶了。」 殿里没有点香。 沈漾送的小推车放在角落,宫女送上热茶。 谢言川看着沈漾,「漾漾今天去皇陵了。」 用的贵妃的腰牌,自然有人跟谢水韵汇报。 沈漾点点头,「回娘娘,去了,同公主说说话。」 她丝毫没有隐瞒,谢言川眼睛里带着笑意,「你给顺安送的礼物,本宫都看到了。」 「她最喜欢你的手艺,难为你有心能记着。」 「本宫叫你过来,不是质问,本宫能知道的,皇上必然也知道。」 说到凌文清,谢水韵的眼神暗了暗。 她努力撑起笑,「若是皇上问起,你就如实回答。」 离的近了,沈漾能看见谢水韵发间的白发。 她才多大年纪,沈漾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娘娘近来睡的不好吗。」 谢水韵大抵明白沈漾的意思,「三月选秀,顺安的葬礼还不到三年,皇上往后推了三个月。」 「六月之后,这宫里就要进人了。」 她又如何能睡的好呢。 沈漾握着谢水韵的手,在宫里不能乱说话,权当安慰。 谢水韵勾起唇角,「不必担心本宫。」 四百四十七 吃饭都不香了 这事她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在没生孩子之前,凌文清对谢水韵太好了。 让她生出不该有的情谊,妄想自己会和凌文清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皇子喝完奶。 估计有些不太舒服,哼唧几声,奶娘抱着孩子来殿里。 谢水韵收拾好情绪,笑着站起来,「漾漾,你还没见过育儿呢吧。」 「来看看育儿长的像皇上还是像本宫。」 小皇子防在摇篮里。 咿咿呀呀的蹬着腿,沈漾伸出一根手指,虚空描绘他的眉眼。 「眼睛像娘娘,鼻子和嘴巴像皇上。」 手指被小皇子拽住,他似乎找个个好玩的玩具。, 拉着就往嘴里送,沈漾从外边进来还没洗手,胳膊微微使劲。 小皇子竟然不哭不闹,还以为沈漾是在跟她玩。 谢水韵看的轻笑,「育儿和漾漾合的来,若是平常,早该哭闹了。」 「那就让沈姑娘经常来后宫,陪陪你和的育儿。」 凌文清一身龙袍,自殿外进来。 沈漾和谢水韵急忙下跪行礼,凌文清摆摆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朕刚忙完,听说沈姑娘来了,过来看看。」 小皇子手上没有东西抓,蹬着腿,抿着嘴,眼睛滴溜溜的看向沈漾。 沈漾低着头,「多谢皇上关心。」 谢水韵从地上站起来,头上的发钗不动,整个人端的是大气尊贵。 「漾漾刚才还说呢,育儿这鼻子和嘴巴都生的像皇上,您也几天没见到育儿的吧。」 凌文清站在摇篮旁边,有些不熟练的把小皇子抱在怀里。 小皇子倒也给面子,伸手拽着凌文清的袖子,咯咯的笑。 「是吗,让朕看看,朕的育儿长高了没。」 谢水韵拿着拨浪鼓逗弄小皇子。 这一幕看着着实温馨。 凌文清放下孩子,似是无意摸了块令牌出来。 「朕晓得沈姑娘和顺安感情好,这令牌沈姑娘拿着,日后想去皇陵,就不必用贵妃的腰牌了。」 令牌上写的沈字。 谢水韵眼底闪过一丝受伤,沈漾原地顿了顿,这才上前领赏。 「多谢皇上。」 凌文清似乎只是为了送令牌,看沈漾拿着之后,他弹弹袍子上的褶皱。 「得了,朕在这,沈姑娘有些拘谨,沈姑娘陪着贵妃说说话吧,朕就先走了。」 门口的太监抬了下拂尘。 沈漾和谢水韵跪着送凌文清离开。 谢水韵把小皇子放在婴儿床上,嘱咐宫女,「推着育儿去御花园里走走,记得遮太阳。」 遣散殿里所有的宫女侍卫。 谢水韵到底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双手掩面,呜咽声顺着掌缝传出来。 沈漾蹲坐在谢水韵前边,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句,「娘娘……」 谢水韵抽抽鼻子,很久之后才抬头,沈漾急忙递了块干净的帕子。 她一脸苦笑,「让沈姑娘见笑了。」 「本宫原以为,陪着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谢家为了皇室,上下奔波。」 「是,这是做臣子应该的,可皇上不该做的这么明显。」 沈漾倒了杯茶水递给谢水韵。 谢水韵没有心思,她把藏着的话一句句倒给沈漾。 「本宫刚邀请漾漾来宫里,皇上就来送自己的令牌。」 「他是在防着本宫呢,这无情最是帝王家 ,本宫可是看的明明白白。」 人家夫妻之间的事。 沈漾不好插嘴,她静静的听。 也不知道谢水韵究竟说了多久,眼神里越来越冷漠。 语气也越来越坚定。 「与其等着后宫充盈,分割皇上本就不多的爱。」 「本宫索性就随了这些人的愿,育儿身后是整个谢家,本宫为何不争。」 沈漾隐约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她低着的脑袋,偷偷捏了下鼻梁。 谢水韵轻轻笑了一声,「漾漾不必害怕,你和本宫是一家人。」 言下之意不会怀疑沈漾。 小姑娘乖乖巧巧的点头。 谢水韵要去御花园,沈漾便不跟着一起,起身告辞。 说是去太医院看看沈唐。 谢水韵也没有多留,着宫女叫了轿子在宫门口等着沈漾。 这会子已经是傍晚。 初夏的热浪褪去,微风夹杂着熏香传过来。 可巧今天当值的还是黄芩,看见沈漾过来,他挥挥手,「沈兄回去休息了。」 「沈姑娘在这等等,我着人去将他喊过来。」 听说道了声谢,黄芩搬来凳子,「沈姑娘快请坐。」 「这里只有养生茶,可能微苦,沈姑娘能喝吗。」 他看着十分殷勤,沈漾摇头,「多谢黄太医,我不渴。」 她在谢水韵那边不晓得喝了多少茶来的。 饶是如此,黄芩还是端了杯茶水放在沈漾旁边的桌子上。 他则是隔着桌子坐在沈漾旁边,「沈姑娘今天是特意来找沈兄的吗。」 沈漾笑着说不是。 至于别的,她没说太多,这宫里都是人精。 黄芩大概明白什么,站起身子,「那沈姑娘在这等会吧,我去把剩下的药材重新整理一下。」 沈漾双手放在膝盖,道了声好。 她没等多长时间,沈唐连鞋子都没穿好,急急忙忙的,「漾漾,咋了。」 这个时间来皇宫。 沈唐以为出事了呢,沈漾从椅子上站起来,「没事,从贵妃娘娘那边过来,正好来看看你。」 「睡觉了吗。」 沈唐的头发有些凌乱,他胡乱的拨了两下,「没有,躺榻上看医术呢,你晚上回去吗,太医院里可以做饭。」 沈漾从袖子里塞了一把银票给沈唐,「不了,娘娘叫了轿子在门口等着呢,我这就回去了。」 「等你休沐再说吧。」 途径黄芩旁边,沈漾没什么送的,索性也抽了一张银票。 「麻烦黄太医了。」 银票并非多大金额,等着沈唐回来,就看着黄芩对着银票傻笑。 沈唐拍了下他的脑袋,「干嘛呢。」 黄芩绷直身子,「沈兄,你说我还有可能吗。」 沈唐的目光在黄芩和银票之间来回转了几下,沙包大的拳头砸在黄芩身上。 「我拿你当兄弟,你想当我妹夫!」 「没门!」 最后知道沈漾早有未婚夫,黄芩就连晚饭吃的都不香了。 四百四十八 那张脸恢复了 六月初。 选秀的圣旨果然下来了。 大宁上下未婚适龄的女子都在选秀名单。 同日。 离开许久的红衣带着余实一块回了京城。 余实没有回余家,先跟着来了沈家小院。 沈漾正在给铺子开业扎花篮。 各色的鲜花揉合在一块,马匹停在门口,沈漾手上的动作没停。 「红衣姐,回来了。」 余实头上带着帽帘,红衣反手关门,沈漾有些奇怪。 就看着余实摘下帽帘,那张脸同以往又有不同,眼睛的间距恢复到正常。 皮肤细腻,整个人清清秀秀。 沈漾一脸惊讶,「余小姐,这是?」 红衣叹了口气,给余实找了个椅子坐下,「她以前都是装的,这次为了见冯虎,才露出真面目。」 余实冲着沈漾告了声罪。 沈漾来回看看,「余小姐见到冯虎了?他可是当初的救命恩人?」 余实抿嘴笑笑,没有脸上那层皮做掩护,她看着有些羞涩。 「是他,我已经将酒葫芦还给恩公了。」 她说话吞吞吐吐,红衣听的心急,「冯虎当初回京城办事,无意间救下余小姐,这个酒葫芦他找好久了。」 「这次余小姐送过去,他表示感谢,武都帮着问了两句,冯虎家里老娘催的急,但他没个看对眼的姑娘,就一直耽误到现在。」 「他不想耽误余小姐,余小姐以为是自己长相吓到冯虎了,这才揭开脸上的面具。」 余实接着红衣的话解释,「我是家里的庶女,少时因为主母善妒,我娘为了保护我,找人做了副面具。」 「就是怕长大之后,被主母当成棋子推出去联姻。」 「后来因为这张脸,确实无人敢上门提亲,阿娘替我相看了一户秀才,原想着成亲当日再将面具摘下。」 「可我娘意外身亡,我将亲事退了之后,京城里无人提亲,我想过就这样过一生。」 「直到恩人救我,他若是愿意,我可以带着嫁妆嫁去明悟城。」 余实的目光坚定,就那么静静看着沈漾。 倒是给沈漾整的茫然。 「原来如此。」 「那冯虎见了余小姐面具下的长相,他……」 他怎么说。 红衣又叹了口气,「他说,他之所以拒绝余小姐,不是因为长相。」 「他想找一个喜欢的女子,若是喜欢,无论长成什么样都会喜欢。」 再加上还有武都那个狗,为了表示自己对红衣的真心,在旁边起哄大声应和。 余实哭着离开,红衣不放心她自己,踹了武都几脚,跟在她后边。 路上看余实闷闷不乐。 红衣心软开导了几句,两个人慢慢熟悉。 沈漾把花篮扶起来,下方交叉的杆子立的稳稳的。 她刚想开口,唐金月接到消息赶过来,雪娘子开了门。 「阿实,你可算是回来了,吓死我了。」 「阿实?」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余实面具下的长相。 余实站起来,「金月,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将原因前后说了一遍,唐金月自小在京城长大,对于后院的肮脏之事听说的不少。 像余实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 甚至还有为了逃避联系,用刀子把自己的脸划烂的。 她满眼心疼的握着余实的手,「那阿实以后怎么办,还要带上面具吗。」 余实摇摇头,「面具一经摘下,便没恢复的可能了。」 也就是说,她要顶着这张脸回到余家。 「主母那边……」 唐金月担心的是这个,余实惨笑一声。 「金月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过来是同沈姑娘报声平安。」 「既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她松开唐金月的手,走了两步,没有回头,「金月,和沈将军要好好过日子。」 沈漾听出不对劲,立刻站起来。 「余小姐,你别做傻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余实嗯了一声,「多谢沈姑娘。」 她扬起马鞭,那张脸在阳光下不算惊艳,甚至有些平常。 但就是这个长相,说亲也能给余家带来助力。 唐金月站起来,她皱紧眉头,「我还是觉着有些不对劲,漾漾,我去余家一趟。」 沈漾问要不要她们跟着一块。 唐金月摇摇头,「余家主母善妒,往前我同阿实交好,她都对阿实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若是晓得阿实和漾漾认识,怕是阿实在家里更难过了。」 「漾漾在家等我的消息。」 唐金月匆匆叫了轿子。 红衣伸了个懒腰,「主子,在路上听到选秀的消息。」 「怕是南疆和蛮夷要过来了。」 沈漾啊了一声,红衣放下胳膊,「拓跋猛着人给我传了消息,谢言川前段时间不是说让二公子牵头做商贸。」 「若是三国真想和平共处,和亲是必然的,大宁没有公主,但南疆有很多。」 再加上程御在,大巫师的话国君不会不听。 「蛮夷那边只剩下我自己,」红衣抿抿嘴,「往前把我送出去的时候,没想过有这一天,现在需要和亲想起我来了。」 「我把他骂了一顿,按照拓跋猛的性子,他就是临时立一个公主,也会来大宁凑个热闹。」 沈漾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恍然间想起谢水韵的眼泪,她叹了口气,「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 「红衣姐拒绝的对。」 选秀的名单要在半个月内呈上去。 果然如同红衣说的那样,南疆和蛮夷同时送来和亲的圣旨。 凌文清在回信里邀请两国来使。 当然,这些和沈漾没有多少关系。 六月初六。 沈漾的铺子开业。 唐金月带人过来捧场,她看起来情绪不高。 不过强撑着笑脸,铺子门口摆着两排花篮。 路边是好奇的百姓。 趁着还有时间,沈漾拽着唐金月进了铺子,「嫂子,怎么回事。」 唐金月不愿多说,可脸上的表情不会骗人。 沈漾再三追问,唐金月闭着眼睛,声音里带着哭腔,「阿实她毁容了。」 怪不得今天没看到余实过来。 那天从沈家离开。 唐金月追着余实到余家,可她还是去晚了。 余实的脸第一时间被发现,主母满脸狞笑,说余家养着余实长大。 她也该给家里做点贡献。 四百四十九 踏花游 余实似乎早有预料。 从袖子里划出一根簪子,唐金月正好赶到。 她吓的尖叫一声,“阿实,不要!” 两道血痕顺着脸颊拉到下巴,余实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余家主母。 “这样够了吗,你逼死我娘,是不是还想逼死我。” 鲜血流到嘴里。 余实的牙上染的通红,当家主母没想到余实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吓的愣在原地。 许久才捂着胸口,“疯子!你这个疯子!” 唐金月连滚带爬的跑到余实旁边,拿手去捂她脸上伤口,又怕弄疼余实。 慌乱之间,就看着地面上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四十九 踏花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五十 名声大噪 三天之内。 果真如同沈漾预料的那样。 所有的商品全部运送完毕,沈漾给工人结了工钱。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因为自己这个独一无二的营销。 竟让她在京城的铺子里边,名声大噪。 对于达官贵人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价钱,还真就是与众不同。 沈漾这个点踩在他们的喜好上。 这离下个月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已经有不少人着管家或者丫鬟来铺子里订货了。 沈漾表示下个月的样品还没出来,他们浑不在意下个月卖什么。 只说给自己留一份。 没办法,沈漾又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五十 名声大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五十一 把她接出来 沈漾没说谎。 单论雕刻对她来说不难,难的是想新品的款式。 但她并不打算把原先丢失的十种样品重新做出来。 偷东西的盗贼无非就是为了等沈漾的新品出来,然后光明正大的卖出去。 但这十样如果一直不出。 他就只能压在手里,当成废品。 无非沈漾再多费点功夫,但她就是这个脾气。 时间赶的仓促。 沈漾剩下的日子就没出门,重新画了设计图纸,在以前的基础上略加改动。 这次没往铺子里放,沈汉买的那套带温泉的宅子下来了,沈漾把这暂时当成小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五十一 把她接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五十二 你自己的闺女没本事 一句话说的三个人都笑。 雪娘子站在厨房门口,“小姐,大夫人,吃饭了。” 红衣中午不回来。 余实在沈家也不藏着掖着,牛肉炖的烂乎。 沈漾先给唐金月和余实一人夹了一筷子。 夏天的蔬菜新鲜。 炒出来带着清香。 唐金月没吃主食,“漾漾打算怎么把阿实从余家接出来。” 她似乎想到什么,垂下眼睛,“余家的当家主母,脾气可差了。” 所以她和余实每次见面才会在外边。 沈漾放下筷子,“嫂子安心交给我。” 沈漾说到做到,当天下午,余实刚回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五十二 你自己的闺女没本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五十三 证据 简单吃了几口。 余实怕来的晚了,拿帕子擦了擦嘴就要出门。 门口停着马车。 车夫顶了下头上的草帽,“余小姐不急,慢慢吃。沈姑娘让俺在这等着,接您过去。” 马车四角挂着香囊。 余实站在门口微微愣神,昨天在家中。 余实说过来回不方便,父亲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能给余实配上一辆专属于她的马车。 明明和沈漾没认识多久。 她便事事上心,余实大概明白红衣为何会拿命护着沈漾了。 若沈漾是她主子,她大概也会和红衣一样。 当然,她现在也算是沈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五十三 证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五十四 镜子 他朝后摆摆手。 “老王,你来看看这个料子眼不眼熟。” 老王是捕快头子。 从沈漾手里捡起布料,对准外边的阳光,那些小字顿时清晰。 他声音沉沉,“千字文,城南的吴记布料,之前拿这种布料当噱头。” “因为小娃上学堂要学千字文,直接印在布料上,小娃每日看着能加深记忆。” “这料子在京城卖的很好。” 县令这会子也想起来了,“对对对,本官就说眼熟,既是知道这料子的来源,老王,你去吴记跑一趟。” 老王立刻握紧腰间的长剑。 “是,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五十四 镜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五十五 加钱订制 所有的商品摆放完毕。 沈漾在下边写了每件物品的价格。 这也是方便买卖,省的人多的时候,还得解释商品为什么贵或者为什么便宜。 小姑娘环顾四周,和沈唐站在柜台后边,她冲着红衣使了个眼色。 门口的栅栏拉开。, 人群一窝蜂的往里拥。 沈漾扯着嗓子,“大家慢点,都能买到,注意安全。” 可这个时候没人听她的。 沈漾以为最难卖的镜子,竟然成了最先被抢购的。 主要也是放的位置比较显眼,从前边经过的梁小姐,似乎是一脸不可置信。 后退两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五十五 加钱订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五十六 送两个 谢诏回来之后。 就跟凌文清请辞了。 凌文清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含糊着应付了过去。 是以谢诏现在还是将军之职。 他不怎么出门,往前没有好好陪着林芝兰,这段时间好像把过往的都补了回来。 福叔过来禀告说沈漾来了。 林芝兰一身富贵,看穿着竟是比之前还要年轻不少。 “漾漾,怎么没有提前打个招呼。” 沈漾怀里抱着木盒子,“正巧今个有空,想着过来看看你们。” 谢诏跟在林芝兰后边,双手背在身后。 他冲着沈漾和善的笑笑,沈漾回了礼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五十六 送两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五十七 这就是贵妃处理的法子 隔着屏风。 沈漾和林芝兰抱着凌育没有说话。 谢水韵坐在椅子上,裙摆拖在地上,她抬抬下巴,「叫人进来。」 两个姑娘穿着同样的秀女衣服,头上绑着发髻,左边这边哭的眼睛都肿了。 「参见贵妃娘娘。」 谢水韵让二人起来,「怎么回事,吵什么呢。」 右边的姑娘一双柳叶眉,率先开口,「回娘娘,昨个奴婢玉佩丢了,那是奴婢娘亲替奴婢在寺庙特地求来保平安的。」 「奴婢跟掌事嬷嬷说了,结果在钱秀女的褥子里边找到了,奴婢让钱秀女道歉,可她非不承认。」 钱秀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娘娘,不是奴婢拿的,不管奴婢的事。」 赵秀女嘿了一声,「还说不是你,那怎么没在别人褥子那找到呢。」 她一副咄咄逼人,钱秀女只会哭。 屏风后边的凌育哼哼两声,沈漾赶紧拿了磨牙棒,小声的哄他。 谢水韵皱紧眉头,「来人,传掌事嬷嬷。」 掌事嬷嬷就在外边候着,双后搭在肚子前边,「参见娘娘。」 谢水韵抬手,「你来说说,这玉佩怎么回事。」 掌事嬷嬷余光看了两个秀女一眼,「回娘娘,赵秀女的玉佩确实在钱秀女那找到的。」 「整个储秀宫都看到了,但——」 她沉吟一声,「也不能确定就是钱秀女拿的。」 掌事嬷嬷明显替钱秀女说话,赵秀女立刻绷直身子,「嬷嬷这话的意思是奴婢冤枉钱秀女了。」 她和钱秀女跪在一块,「玉佩对奴婢特别重要,奴婢绝不会做这种事,请娘娘明察。」 手边的茶水冒着热气。 谢水韵有些不耐烦,又不好表现出来,她只能安慰两句。 「既是找到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春梅。」 宫女送来托盘,谢水韵掀开上边的红布,底下是两个一样的发钗。 「给两位小主送过去,日后都小心些。」 春梅弯下身子,赵秀女拿是拿了,嘴上不依不饶。 「娘娘,那您得让她给奴婢道个歉。」 谁也没想到钱秀女会突然站起来,二话不说,朝着大殿上的柱子撞过去。 裙摆掠过屏风。 沈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条件反射的拽了一下,刚好给了钱秀女一个缓冲。 就听见咚的一声。 赵秀女吓的呆坐在地上,鲜血顺着额头缓缓流下。 钱秀女倔强的双手握拳,「既是娘娘不相信奴婢,奴婢只有以死明志。」 钱秀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掌事嬷嬷哎呦哎呦着往后退,谢水韵强撑镇定,「春梅,去叫御医。」 凌育被尖叫声吓的吭叽几句,林芝兰拉开屏风,淡淡的瞥了一眼掌事嬷嬷。 「若是吓着小皇子,扒了你的皮。」 这话不好听,着实有用,嬷嬷躲在角落,急忙点头。 沈漾要了个干净的帕子,压在钱秀女脑门上止血。 沈唐急匆匆的赶过来,看见沈漾一愣,小姑娘衣裙上都是血。 但这会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替钱秀女处理了伤口,还好有沈漾拽的那一下。 不然钱秀女就是能保住这条命,也得毁容。 凌文清到的时候,钱秀女已经在美人榻上休息了。 她头上包着纱布,嘴唇苍白。 沈唐正在跟春梅交代后续要注意的事项,以及汤药方子。 外头跪了一地。 凌文清双手背在身后,先是看了一眼美人榻上的钱秀女,这才问谢水韵。 「不是说处理了,这就是贵妃的处理结果。」 谢水韵双手捏着衣角,低下头没说话。 整个大殿安安静静,凌文清一指掌事嬷嬷,「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掌事嬷嬷惊魂未定,她舔了下嘴唇。 「回皇上,是这么回事。」 掌事嬷嬷事无巨细,把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凌文清搭在膝盖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扭头看向谢水韵,「息事宁人,这就是贵妃处理法子。」 谢水韵静静抬头,「以皇上之意,臣妾应该怎么办。」 若是往前,谢水韵或许会着人去储秀宫里问问,可今个母亲和漾漾都来了。 谢水韵想腾出更多的时间陪陪她们,她也知道自己有些糊弄。 可在这后宫久了,很多事都是能过去就过去了。 茶盏砸碎着地上。 茶叶泼的到处都是。 沈漾把林芝兰和凌育护在身后,凌文清怒气冲冲。 「这是一条人命,贵妃岂可儿戏,万事讲究证据,今个若是钱秀女当真出事,你担得起吗。」 谢水韵裙摆被水溅到,她眉眼冷漠。 「皇上还没告诉臣妾,这事究竟应该怎么办。」ap 是送到宗人府,还是捅到大理寺。 凌文清满脸失望,「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朕现在当真庆幸当初朕没有贸然立皇后。」 就是这话。 谢水韵的贵妃之位,不晓得让她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她以前绷起脊梁骨,因为她不是皇后,但别人也不是,谢水韵这口劲突然松了。 她也顾不上母亲在。 整个人直直跪下,膝盖扎在破碎的瓷片上,谢水韵朝着凌文清重重磕了三个头。 「皇上英明,那就请皇上摘了臣妾这个贵妃的位份,打入冷宫。」 凌育扯着嗓子突然哭出声。 林芝兰把孩子递给沈漾,跪在谢水韵后边,「皇上,娘娘她就是一时糊涂,冲撞了皇上,求皇上原谅娘娘,她不是有心的。」 沈漾跪在林芝兰后边,虽然没有说话。 怀里的凌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沈唐和沈漾跪在一块,他声音低低的。 「皇上,钱秀女额头上的伤口不会留疤,臣有法子。」 他们给凌文清递了台阶。 凌文清站起来,语气冰冷,「来人,传朕旨意,封钱秀女为美人,赐栖书阁,贵妃办事不利,罚半年俸禄,禁足一月。」 他从谢水韵旁边离开。 脚下顿了顿,「这选秀的事也不必贵妃过问了。」 其他人谢主隆恩。 只有谢水韵,眼泪混合着面前的茶水,静静流下。 钱美人被人送回栖书阁,沈漾赶紧处理谢水韵腿上的伤口。 她在宫里保养的好,这腿上的皮肉更加明显。 四百五十八 使臣到访 凌育叫春梅抱下去了。 谢水韵躺在美人榻上,看起来死气沉沉。 林芝兰坐在一旁的脚踏上,「韵儿,你同皇上置什么气,削去贵妃的位份,若是皇上当真怎么办。」 谢水韵毫无波动,「本宫不是同皇上置气,这个贵妃谁爱当谁当。」 瓷片从肉里拔出来。 谢水韵疼的一抖,却没哼出声,沈漾眼疾手快的洒上药粉。 血被止住。 沈漾按照沈唐说的,一圈圈的缠上纱布,「娘娘,不是赵秀女。」 她从一开始,就在观察钱秀女和赵秀女的表情。 沈漾不能说百分之百,可她建厂这么久,形形***的人都见过。 赵秀女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若是她故意陷害钱秀女,不可能一点微表情都没有。 反倒是那个钱秀女,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可最后却得了个美人的位份。 还在皇上那边留了印象。 谢水韵深吸一口气,「本宫知道。」 只是她现在没有心气去问真相,谢水韵觉着没有意义。 左右她都被禁足了,这后宫如何,和她有什么关系。 沈漾把纱布打了个蝴蝶结,「知道娘娘心里难受,但娘娘甘心当别人的垫脚石么。」 谢水韵的手指动了动,没说话。 「娘娘如今腿上受了伤,暂时出不去,不如想想,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来许久的燕窝盅端上来。 沈漾她们也没心思吃了。 林芝兰本想在这多陪陪谢水韵,她单手搭在眼皮上边,「母亲和漾漾先回去吧。」 「本宫想静静,等此间事了,本宫自会给母亲递信。」 沈漾和林芝兰对视一眼。 马车还在外边等着,林芝兰扯着袖子,长叹一声。 沈漾拉着她的胳膊,掌心覆盖在林芝兰手背,「伯母别担心,娘娘会想通的。」 赶马车的是谢家自己人。 林芝兰摇摇头,「我就是怕她想的太通了,韵儿那个脾气我知道,她对皇上有感情。」 「这才在后宫老老实实的替皇上处理妃嫔,她要是寒了心……」看書菈 余下的林芝兰没有再说。 沈漾也知道她的意思,心不是一天寒的。 八月上旬。 初秋的天气不算冷。 沈隋最近回家,袖子上的墨水明显增多,甚至有两次提前回来换衣服。 沈漾看的不忍心,表示既然来的都是熟人,要不她给礼部赞助点银子得了。 沈隋语气淡淡,「我算过了,户部拨出的银子足够礼部用了还有余,他们是太贪心。」 沈老三坚决不认输。 好在随着使臣来的时间越来越近,礼部不敢耽误正事。 沈秦作为御林军首领,统管整个京城的安全。 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唐金月在沈家小院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现在开始准备下个月的新品。 余实也在,她不光在色彩搭配上得天独厚,很多首饰的小细节也能给出专业的建议。 所以沈漾有意培养余实单独做首饰的能力。 给她一张空白的图纸,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画出来,沈漾在她的基础上改动。 余实也能学会很多。 等到第五件新品做出来,余实设计出自己的第一件单品。 是装胭脂的盒子,她是从唐金月的梳妆台得到的灵感。 和普通的胭脂盒子不同的是,余实在上边另外加了两层,只要按动机关。 三层展开,一层胭脂,一层口脂,一层黛青。 唐金月前两天抱怨,说出门吃东西,口脂掉了都没法子补,带着瓶瓶罐罐的着实麻烦。 沈漾给予了高度赞赏。 这不就是后世的快速补妆么,果然,古人只是年代不同,但一点也不傻。 余实自己做了三个。 八月中旬。 南疆和蛮夷的使臣来到大宁,如今正在京城外候着。 整个京城的街道两边不让摆摊,就连地面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酒楼的二层站的满满的人头。 沈漾的三十件样品刚刚做完。 雪娘子拎着篮子,「小姐,赶快出去看热闹,听说皇上要出来迎接使臣呢。」 小南小北去给沈漾占位置了。 小姑娘和唐金月余实对视一眼,连样品都来不及收,急吼吼的往外跑。 「雪娘子,把桌子上装一下,麻烦啦。」 两边的兵将拿长枪拦着不让百姓靠近。 沈漾她们被挡在围栏后边,小南眼尖,冲着沈漾摆手,「小姐,这呢。」 可人群拥挤,沈漾她们根本过不去。 唐金月嘶了一声,不晓得谁趁乱踩了她一脚。 沈秦单手握着手里的宝剑,冲着这边的兵将抬抬下巴,他压低声音,「过来。」 沈漾三人跟在沈秦后边,狗狗祟祟。 拉开的二层包间。 桌子上摆着茶水,梁紫晶站在窗口,微风吹动秀发。 她一脸得意,「还是本小姐眼尖吧,一下就看到你们了。」 唐金月夸了两句,拉着沈漾站在窗口。 梁紫晶选的位置很是巧妙,正好能把整个京城的大街尽收眼底。 金灿灿的阳光挂在蓝色天空。 就听着几声炮仗冲天而起。 巨大的城门落下,两方明显不同打扮的使臣一前一后,拓跋猛坐在马背上,胸前绑着两个粗壮的辫子。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兽皮的女子,长发高高绑起,嘴上涂的紫红,看着透着一种野蛮的美。 使臣带着牛羊作为贺礼,百姓头一回见到蛮夷,大声讨论 拓跋猛乐呵呵的朝两边挥手,经过沈漾她们这扇窗户下边,他抬头看了一眼。 眼神瞬间一亮,人群说话声音太大,沈漾只看着拓跋猛对自己张了张嘴。 具体说的什么没听见。 倒是他身边的女子,眼神威胁的瞪了一眼沈漾的方向。 蛮夷后边跟着的是南疆。 程御也骑马,他那张明显区别于蛮夷的长相,让大宁的百姓看着还挺亲切。 十台大轿上抬着个姑娘。 隔着纱帘,看着隐隐绰绰。 使臣抱着黑色罐子,他们全部一身黑衣,只露出下半张脸,梁紫晶啧了一声。 「整的还挺吓人。」 说这话的时候,程御似乎听见了。 他余光瞥了一眼,勾起嘴角,冲着沈漾抬了下手。 四百五十九 确实是吴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五十九 确实是吴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六十 撒谎的代价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六十 撒谎的代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六十一 秋狩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六十一 秋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六十二 他俩来蹭饭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六十二 他俩来蹭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六十三 拿出来给本王一并看看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六十三 拿出来给本王一并看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六十五 去秋狩场 饭菜上小小的针孔。 其他人都吃的差不多了。 凌文清举起手里的杯子,率先提了一杯。 桌子上除了拓跋猛大大咧咧,其他人都有些小心翼翼。 沈秦从椅子上站起来,“皇上,臣去走廊……” 这是他的职责。 凌文清啧了一声,“今个朕带了侍卫,用不到你,坐下,好好陪朕喝一杯。” 眉眼转向旁边的谢言川。 凌文清笑意盈盈,“朕以为言川还没到京城呢,来。” 谢言川压低手里的杯口,他晓得凌文清这话里的警告意思。 身为臣子。 回来不先复命,反而同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六十五 去秋狩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六十六 把镜子带过来了 秋狩场门口站着持长枪的侍卫。 马车不得入内,林芝兰和唐金月递出腰牌,查验了身份,侍卫侧过身子。 “林夫人,唐夫人,沈小姐,请。” 余实和红衣跟在三个人后边,跟俩小丫鬟似的。 地上打扫的干净。 顺着指引,家眷都在专供休息的防水毡布那边。 摆好的桌椅,有来的早的夫人小姐三三两两的站在一块小声说话。 休息区正对面就是围栏分隔的狩猎场,因为时间拉的长。 所以又分成射箭和马背的比赛。 围栏再往后,是一大片的树林,里边提前肃清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六十六 把镜子带过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六十七 再敢有小动作 大宁领队的是一身软甲的谢言川。 表情严肃,眉眼冷漠。 而蛮夷领队则是个姑娘,满头的长发编成小辫子,穿了身利索的骑马装。 她仰着脑袋,红衣坐在沈漾后边,双手环胸。 “蛮夷族来和亲的公主,拓跋静。” 沈漾听拓跋猛说过,因为林原把蛮夷族的皇室杀的差不多了。 拓跋静是从宗族过继来,专门和亲的。 南疆中规中矩,他们本来就不善武力,使臣包裹在黑色的布巾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众将跪下行礼,口号喊的冲天而起。 凌文清眼底闪过一丝满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六十七 再敢有小动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六十八 川儿答应了什么条件 外边围观的百姓并不知道里边的情况。 还在讨论谢言川的马上换人。 殊不知这会的谢言川眼底乌青,红衣把马车停在秋狩场门口。 里边不让进,沈漾努力环抱起谢言川的后背,声音凑在他耳边。 “谢言川,再撑一撑,我们走了。” 林芝兰搀扶着谢言川的另一只胳膊,谢言川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脚步虚浮。 梁紫晶拿帕子当手绢,替谢言川扇了几下,“怎么回事啊漾漾。” 明明刚才看着还好好的。 沈漾抽空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什么,“梁小姐,你之前是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六十八 川儿答应了什么条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六十九 看不见了 沈唐摇头。 “不好说,还好我今天来的及时,不然他这条腿——” 下黑手已经很生气了,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 林芝兰甩着帕子杀气腾腾,被沈漾一把拽回来。 只要谢言川能救回来,沈漾比谁都冷静,她看着林芝兰的眼睛。 “伯母,一切等谢言川醒过来再说。” 林芝兰眼角的眼泪还没擦干,她手臂用力,“那个毒妇,川儿不同她一般见识,我却不能轻饶了她。” 谢言川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谢水韵,沈漾摇摇头,“伯母,别让谢言川的努力白费。” 沈唐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六十九 看不见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七十 是在点我 四百七十 小姑娘可可爱爱。 谢言川虽然看不见,脑补出沈漾的表情。 他温和的勾起嘴角,“嗯,呸呸她。” 吃完最后一口粥,沈漾把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杵着脑袋看谢言川。 “谢言川,你今天……,是因为贵妃娘娘吗。” 谢言川摸索着握住沈漾的手,指尖温热,给了他莫大的心安。 他点点头,“昨天晚上进宫,皇上说阿姐诬陷钱良娣,阿姐作为后宫唯一的贵妃,如此儿戏。” “他本想重惩,钱良娣不计前嫌,替阿姐求情,这才只让阿姐禁足。” 谢言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七十 是在点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七十一 这个说法不会有了 谢言川还没休息。 沈漾顺数关上房门,她调整好心态。 虽然谢言川看不到,小姑娘还是挂着笑。 “谢言川,吃药了,四哥说等一觉醒来就能好了。” 汤药一股子苦味。 沈漾来的慌乱,也没准备甜枣蜜饯什么的。 好在谢言川不像她得拿东西哄着,沈漾把冷的温热的瓷碗递到谢言川手里。 “这个可不能一口一口的喝。” “我去拿点东西垫着。” 干净的帕子搭在肚子上边,谢言川很是听话,碗底只剩药渣。 沈漾拿袖子给他擦嘴。 外边传来几声鸟叫,谢言川抬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七十一 这个说法不会有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七十二 我家有山上莲啊 唐金月聪明。 怎么会看不出来。 之所以那么说,也只是为了安慰沈漾罢了。 以前没出嫁,唐惟就跟唐金月说过,绝不会让唐金月进宫。 那时候唐金月不懂,现在看来,或许整个大宁最了解凌文清的。 反而是唐惟。 秋狩场门口持枪的侍卫换了一批。 唐金月递出腰牌,这人还好心情的问了一句。 “沈夫人,沈小姐,今个来这么早啊。” 沈漾没有心情,唐金月勉强挤出个笑,“劳烦问一声,大宁和两国狩猎的使臣现在在哪。” 兵将往旁边一指,“昨天是在那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七十二 我家有山上莲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七十三 你以为他为谁受的伤 沈漾一脸正经。 “黄太医,我晓得说银子太俗气,但山上莲你开个价钱。” “除此之外,沈家欠你一个人情,只要沈家能办到的,你尽管提。” 沈唐点头,“对对,黄兄,你尽管提。” 谢言川手背上的银针还没拔掉,他注视黄芩的方向。 “人情算谢家欠下的,银子也由谢家来出,只是不知黄太医可否忍痛割爱。” 黄芩急忙摆手,“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药材就是用来救人的。” “你们放心,我这就回家去取。” 黄芩是京城人氏,但父母都搬到乡下,每个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七十三 你以为他为谁受的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七十四 拿来了 林芝兰走了。 谢水韵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 她朝前边吩咐一句,“春梅,去问问怎么回事。” 林芝兰不知道是不是气到了。 过来的路上就觉着胸口气不顺,她怕沈漾和谢言川担心。 没敢来沈家,马车直接回了将军府。 “夫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大夫说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 “奴婢担心夫人,这才来找沈小姐。” 上午短短的时间里。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沈漾原地站了片刻,“秀秀,你先回去照顾伯母。” “告诉她不用担心谢言川,我们已经找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七十四 拿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七十五 可不能洒了 雪娘子看了沈漾一眼。 沈漾冲着她点点头,“听谢言川的。” 熬药得看着火候,沈漾先给谢言川挑了鱼肉,混合着米饭和其他炒菜。 小谢公子摸索着自己往嘴里吃。 不让沈漾帮忙,沈漾随便扒拉几口,就去替换黄芩。 黄芩本想拒绝,可这些药物的汤最后要掺和到山上莲的药罐子里。 后半夜还不知道得多长时间。 他拎着衣摆,“好,那麻烦沈小姐了。” “只要看着火不要灭,其他的不用管。、” 沈漾蹲在炉子前边,点点头。 黄芩之后再替换沈唐,就这么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七十五 可不能洒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七十六 那便换我来 她尴尬的笑了一下。 “你爹,在家呢。” 谢言川看不到,但沈漾立刻察觉到不对,她轻轻扯了下林芝兰的袖子。 林芝兰冲着沈漾摇头,约莫是不想说。 谢言川却不相信,“娘,你不必骗我,爹是不是去秋狩场了。” 林芝兰挤出一抹笑,“瞎猜什么呢,你爹——” 谢言川静静看她,虽然知道谢言川看不到,可林芝兰还是心虚的低下头。 小谢将军瞬间明白,他皱紧眉头。 “娘,爹去多久了。” 从谢诏辞官。 他一直刻意没有接近皇宫,要不是将军府在京城,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七十六 那便换我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七十七 一前一后 谢水韵走到沈漾前边。 轻轻拍了下小姑娘的脑袋,她语气温和。 “漾漾,回去照顾川儿,这里交给我。” 沈漾从地上站起来,勾起嘴角,“好。” 谢水韵跪在沈漾原先跪着的位置,双手抱拳,“臣妾申请出战,同公主一比高下。” 凌文清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似乎和后宫时不太一样,眼睛里洋溢着灵动。 凌文清目光落在谢水韵的膝盖上,想起她之前的伤,凌文清有些犹豫。 “你……” 钱良娣双手垂在膝盖,她难过的低下头,“姐姐好厉害,不像臣妾,明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七十七 一前一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七十八 幸不辱命 栏杆外又围满了百姓。 谢言川双手搭在膝盖,那双眼睛彻底看的清楚。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在那声吼叫之后,没有多久。 脸上溅血的兵将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他穿着蛮夷的军服。 凌文清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沈漾双手捏着裙角,拓跋猛单脚踩在面前的桌子上。 脸上是遮不住的笑。 “如何,是不是黑熊被我蛮夷勇士拿下。” 兵将一脸苦涩,“回禀可汗,属下没有抓住黑熊,公主也受了伤。” 他出来只是为了汇报情况。 拓跋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什么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七十八 幸不辱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七十九 给你赔个不是 沈漾还是没忍住。 问了下拓跋猛,她原先以为拓跋猛跟沈家至少算是朋友了。 为什么他还会允许拓跋静给谢言川下毒。 雪娘子替程御铺被子,程御站在房间门口,懒懒散散的。 “是朋友啊,但居高位者,哪有永远的朋友,去年南疆蛮夷还和大宁不死不休呢,今年不也其乐融融的坐在一块吃饭。” “两座城池,拓跋猛肯定不会拱手相让。” 掀起被子的风吹的油烛摇摇晃晃,程御站直身子,余光瞥了眼沈漾。 “所以漾漾,你也不要太相信旁人。” 树上的鸟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七十九 给你赔个不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八十 立后 沈漾有些担心。 让小北去将军府找林芝兰过来。 梁紫晶被家里养的天真,对于沈漾的谨慎,她一脸不解。 “贵妃娘娘当皇后不好吗,所有进宫的妃子都想当皇后。” 沈漾告诉她这不是想不想的事情。 对于凌文清来说,谁都能当时皇后,唯独谢家不能。 若是前朝和后宫都被谢家把持,他夜里睡觉都不安生。 可整个后宫,除了谢水韵,再无一个能担得起皇后的重任。 沈漾像是想起来,“梁小姐,你知道钱良娣的娘家身份吗。” 梁紫晶语气淡淡,“她叫钱珊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八十 立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八十一 林子里全是虫 “最近场子里有来什么陌生人吗。” “或者生意上有没有得罪过谁。” 王之皱着眉毛,仔细思考了老半天,随后肯定的摇头。 “没有,绰子厂的生意现在是固定供货,都是直接送到商队,由商队往各地发货。” “不可能得罪别人。” 那就不是明面上的竞争对数,沈漾闭上眼睛,脑子飞速思考。 因为扩建的原因,后山的砍伐也加了许多新人,如果放虫,肯定不是一两天就能把树啃成那个样子。 养虫也得有固定的地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是谁养的这些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八十一 林子里全是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八十二 找活的那个人 像是缠绕在一块的蛆虫。 沈漾看的生理不适,老农倒是一脸严肃,上前抓了一把仔细观察。 “就是这玩意,刨吧,继续刨。” 山上的动静很快引起更多人围观,有细心的妇人送来茶水馒头。 毕竟砍树也是个体力活。 更多的虫卵被找出来,沈漾的表情也越来越冷。 李三护坐在地上,王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农还在画圈。 他低下脑袋,“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村里天天都有人看着。” 沈漾听见说话回头,王之蹲在李三护旁边,“是不是砍树的队里有人使坏。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八十二 找活的那个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八十三 医馆 沈漾一愣。 李许氏这话突然提醒她了。 那天找工的男人,手之所以会出现那种情况,会不会不是生病,是被虫咬的。 如果是被虫咬的,他应该会去医馆。 不管是拿药还是治病,医馆总会有记录。 但偌大的明悟城,零零散散的医馆不计其数,单凭沈漾自己,肯定找不到记录。 就算加村里人一块打听,那也是大海捞针。 她想事情的时候,手上的筷子停了。 李许氏点了下桌子,“漾漾,咋了,接着吃啊。” “婶子就是随口一说,放心啊,不会有虫子的。” 沈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八十三 医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八十四 雷公藤 “这是雷公藤碾干后的粉末,姑娘从哪弄来的。” 沈漾指指树干,表示从那找的,“老毒,雷公藤是毒药吗,干嘛用的。” 雷公藤分布在阴湿的山坡地带,对人和犬以及猪及昆虫的毒性很大,中毒后会引起肝脏和心脏的出血与坏死,最后导致死亡。 沈漾满脸惊讶,“对昆虫也有用吗。” 老毒诚实的点头,“不瞒沈姑娘说,若是我老毒治这满山的虫卵,必然也会用雷公藤。” 这玩意就像有人故意塞进树干里边。 为了提醒沈漾似的。 小姑娘双手垂在身侧,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八十四 雷公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八十五 斗篷上的雷公藤粉 雨下了一夜都没停。 早上天气骤冷。 沈漾翻出去年的棉衣,早上还赖了会床。 红衣蹲在客厅,火盆里放的银碳,她拿火折子点着之后送到沈漾屋里。 “主子,我去煮点早饭,等会去明悟城买点菜回来。” “你别起来了,山上的路不好走。” 沈漾的褥子上边铺的兽皮,毛茸茸的,窗户推开一条小缝。 她挣扎着坐起来,“红衣姐,我跟你一块去,正好到高府看看,高老爷和大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 她随手从屏风上拽了件斗篷下来,“今年好像比往年冷的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八十五 斗篷上的雷公藤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八十六 买了四个人 晓得沈漾要买看家护院的。 她送来的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有两个看着谈吐气质不错,听说先前都是在大户人家当丫鬟。 因为年纪大了,这才送出来,辗转反侧到了黑市。 沈漾买了两男两女。 男子是从军营退下的,有一身的好功夫。 付了银子,沈漾随口打听先前的老婆子,她因为常年在不见天日的黑市。 身体不好,去年就没了。 女子是老婆子的孙女,耳濡目染之下,来了黑市接手。 先前的名字不能用,这四人跪在沈漾面前求沈漾赐名。 小姑娘拿手摸了摸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八十六 买了四个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八十七 是她让俺放的 “掌柜的郁郁寡欢,前几年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这玉佩是在张有善的小棚子里找到的。” 而中间刻着福天顺三个字。 沈漾皱紧眉头,“岳先生的意思是,怀疑是福天顺指使的张有善。” 岳秀才把玉佩放在桌子上,“不是怀疑,狼四去查了,这张有善就是福天顺老板娘的姘头。” 事情合理起来。 沈漾看着玉佩,“既然找到密道,我去报官。” 她一整个山头的树,不少银子呢,自然不能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岳秀才笑笑,狼四一脸的阴气森森。 “官府无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八十七 是她让俺放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八十八 是俺鬼迷心窍 陶花就是福天顺老板娘的名字。 张有善眼泪鼻涕混合在一块,双腿发软。 “各位大人行行好,俺真的全都说了,俺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陶花说不会有人发现的,俺为了讨她欢心,俺也没想到那些虫那么能吃。” “大人,你绕了俺吧,俺上有老下有小。” 他的一只手不自觉的蜷缩着,指骨因为用不上力,看着明显比另一只手要小上许多。 暗卫送来椅子。 狼四低声让沈漾坐,他态度毕恭毕敬。 张有善眼珠一转,“姑娘,姑娘你替俺说说话,俺真的,俺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八十八 是俺鬼迷心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八十九 让他赔 张有善有些话并没有撒谎。 陶花确实把他赶出去了,也确实说以后他出事和福天顺没有关系。 所以张有善害怕了。 他给沈漾的斗篷里洒雷公藤粉也是想洗脱身上的嫌疑。 可是没想到会被沈漾拆穿,张有善不见之前的故作聪明,划开的口子凝血在一块。 沈漾停下脚步,张有善声音带着哭腔,“沈小姐,俺这次是真的都说了。” 狼四舔了下刀尖上的血迹。 沈漾双手环胸,靠在身边的柱子上,闻着一股子血腥,想到这是什么地方。 她又站直身子。 “所以接下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八十九 让他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九十 死去的幼虫 杨明推着水桶。 梁青在后边帮忙推车,好在山上的路翻修了一遍。 上去并不费力。 树干刨去大半,只剩下山脚下的寥寥无几。 过去几年的心血所剩无几,饶是沈漾也觉着有些难过。 小蝶和雁儿头一回过来,两个人眼睛里带着兴致勃勃。 红衣指定了位置,杨明放下板车,他负责兑药,梁青则是把打药桶搬下来。 两个人配合默契,地面上都是砍掉的树根。 雁儿拿指尖点了数,光是肉眼可见的树桩就足足几十根,而远处绵延不绝。 梁青把药桶背在身后,手里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九十 死去的幼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九十一 打药桶 她挺着大肚子。 沈漾急忙从马车上下来,“月疏,等多久了,冷不冷。” 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 赵克元双手虚扶在白月疏身侧,直到沈漾过来才松开。 他看着白月疏的眼神带笑,“昨天晚上回来的晚了,听说你去铺子找过一回。” “她昨个晚上就要来的,还是被我拦下来,大早上的也不怕冷。” 白月疏抽着鼻子,跟赵克元成亲之后,她被养的娇娇气气。 “我才不冷了,还说我,你赵大哥听说后山出事,早上连饭都没吃。” 赵克元被戳穿,摸了摸鼻子。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九十一 打药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九十二 大嫂和阿实来明悟城了 赵克元的铺子里走不开。 他把白月疏帮衬沈漾用的银子在码头雇了工人。 然后把工人送过来栽树,也算是尽了白月疏的一片善意。 高家那边沈漾有意瞒着,主要不想高天阔和几位夫人担心。 可后山这一车车的树苗运上来,动静着实有些大,车夫赶着马车。 从高老爷到三夫人全都来了。 沈漾听到消息下山,二夫人眼眶红红的,拉着沈漾的胳膊。 “漾漾怎么提前不跟我们说呢,孩子吃了多少苦,天杀的恶人。” 三夫人握紧手上的宝剑,“让我知道张有善在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九十二 大嫂和阿实来明悟城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九十三 那明天就见不到冯大人了 雪到晚上才停。 树枝上的挂着尖尖的冰凌子。 屋里的热气熏的雪水滴滴答答。 沈漾坐在窗户下的美人榻上,单手杵着下巴,“嫂子现在能到哪儿了。” 红衣替她收拾衣裳挂在衣柜里,闻言安慰一句。 “主子不必担心,等明日天晴,大夫人就快到了。” 夜里沈漾睡的不算安稳。 或许是心里挂着事,天还没亮,她就匆匆从床上起来了。 大雪之后的天气冷的手都伸不开。 梁青早早的把院子扫干净。 水井里上冻。 杨明用厚重的铁锤一下下的凿开冰层取水,沈漾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九十三 那明天就见不到冯大人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九十四 出现个杀人犯 冯虎哈哈一笑。 “沈姑娘莫要拿属下打趣了,您要是有吩咐,城南巷子口,第二户找冯虎就成。” 沈漾应了一声,怕说多了被冯虎发现。 “那就不打扰冯大人了,告辞。” 帘子放下的一瞬间。 冯虎莫名觉着那个戴面纱的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悲伤。 马车越走越远。 冯虎停在原地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到她是谁。 这会天有些晚了,他脚上一蹬缰绳,朝家的方向离开。 唐金月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他怎么会突然回来啊,我们说的话他听到了吗。” 余实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九十四 出现个杀人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九十五 他生病了 门口有串门的村民。 手里端着碗筷,三五成群的站在一块。 说的都是昨天晚上来的杀人犯,沈漾从楼上下去。 正好听见隔壁的姐姐啧了一声,“说是进了后山,还不知道是个啥样的呢。” “要我说,咱村里就得多弄些巡逻的队伍,马上过年了,可别出事。” 看见沈漾过来,她们把沈漾围在中间。 “漾漾你听说了没,昨夜来了好多衙役。” 沈漾朝着众人压了压手,“大家最近确实要注意安全,但也不必心慌,衙门肯定会尽快将杀人犯捉拿归案。” 妇人们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九十五 他生病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九十六 梅花形状的鞋印 “多谢沈姑娘还特意跑一趟,没什么事。” “就是冻到了而已,我去给沈姑娘倒茶。” 红衣把带来的礼物放在客厅里,沈漾急忙摆手,“冯大人不要客气,赶快坐着休息一下,我们不渴。” 屋子里陷入安静。 余实慢慢抬头,“冯大人,你、你吃药了吗。” 她声音细细的,冯虎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往前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当初拒绝余实也没觉着多可惜。 可她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旁边还有熟人,他不自觉的耳尖绯红。 “嗯,吃过了,谢谢余小姐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九十六 梅花形状的鞋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九十七 义父让我来的 “漾漾和红衣回桃花村拖延时间,阿实在这照顾冯大人。” “只有我闲着,所以我可以去衙门。” 她要做的就是带着衙役去桃花村抓捕。 不管女子是不是杀人犯,但那天后山上的脚印绝不作假。 沈漾有些担心,“嫂子自己能行吗,毕竟你刚过来明悟城。” 红衣沉吟片刻,“可行,马车先把大夫人送到衙门,大夫人虽然不认识去桃花村的路,但武大人认识。” “我把主子送回去,再返回来接大夫人和余小姐,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那个女的跑了。” 唐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九十七 义父让我来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九十八 柳青青的过往 柳溪溪被押走了。 天色晚了,便是审问也要等到明天。 柳青青胸口微微叹了口气,她垂下眼睛,“漾漾,我先回去了。” 沈漾没有开口。 小蝶咳嗽一声,“所以,不解释一下吗。” 她并不认识柳青青,但刚刚沈漾和柳溪溪的对话,小蝶听的清清楚楚。 柳青青的背影有些单薄,站在原地。 “她是我妹妹,很早以前就分开了。” “我和她没有关系,不管她是杀人还是越货,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沈漾还记得柳青青刚来绰子厂的时候。 她会读书写字,因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九十八 柳青青的过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四百九十九 证据指向就是你 红衣绑了马车。 唐金月晚去一会,主要是给唐惟写封信,询问这个叫柳文华的。 余实对这些没兴趣,冯虎今日依旧没有当值。 马车先把余实送到冯家的小院,她手上拎着给冯虎和冯婆带的早餐,冲着沈漾挥手。 沈漾撩开帘子,“阿实,忙完就来接你。” 声音或许有些大,马车还没从巷子离开,冯虎推开门,他今日换了身干净衣服。 脸上的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头顶。 看着跟昨个邋遢的模样截然相反。 沈漾没听见他俩说了什么,但冯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四百九十九 证据指向就是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 离魂症 短短一天的时间。 她更像这个家的女主人。 “漾漾,金月,你们坐会,屋子里没有火炭,有点冷,坐在外边亮堂。” 冯婆捶了下肩膀,“你们聊吧,我去喊虎子。” “有招呼不周的地方,各位姑娘别介意。” 余实拎着茶壶出来,声音温和,“家里没有茶叶,所以喝点开水成吗。” 唐金月嘶了一声,“阿实你——” 话没说完,冯虎被冯婆赶了出来。 余实刚刚缝补的就是冯虎的衣裳,他的烧退了,但脸色依旧不太好。 余实让他在屋里躺着,挺大个年纪,没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 离魂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零一 那你明天还来吗 唐金月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 嘴角不自觉上扬,脸颊红红的。 左右摆手想说没有没有,她没大家说得这么好。 可村里人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连唐金月摆手的动作都被夸不愧是京城里的小姐。 唐金月求助似的看向沈漾,小姑娘挑了下眉毛,拽着唐金月的袖子。 “婶子大娘,我带嫂子去绰子厂看看,你们先忙着。” 直到离开很远,唐金月拍拍胸口。 “漾漾,回去别跟你大哥说,被他知道肯定要笑话我。” 唐金月的声音带着娇嗔,小路两边种着树苗,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零一 那你明天还来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零二 王之喜欢的沈漾 余实站在铜镜前边。 撩动裙摆,她甚少穿纱衣,趁的腰间细细的。 沈漾坐在椅子上,“好看。” 唐金月双手环胸,“那是,我给阿实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余实勾起嘴角,刚想开口,脸上的面纱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飘飘落了下来。 那些话堵在喉咙里。 余实低下头,“哪里好看,一点也不好看。” 她脸上的两条伤口,连自己都嫌弃,何况是别人,和冯虎相处,也是靠着自己硬蹭来的。 其实—— 冯大人也不喜欢自己。 屋子里瞬间陷入安静,唐金月站直身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零二 王之喜欢的沈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零三 不想吃就出去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零三 不想吃就出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零四 都知道了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零四 都知道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零五 可不能抛弃谢将军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零五 可不能抛弃谢将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零六 做了个圈套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零六 做了个圈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零七 凌育不太好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零七 凌育不太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零八 你肯定猜不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零八 你肯定猜不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零九 他竟然偷偷跑过去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零九 他竟然偷偷跑过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一十 蝴蝶扳指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一十 蝴蝶扳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一十一 谁家的女子 沈汉是年二十八回来的。 和程御一样,他也提前去了趟明悟城。 在高家陪了他们几天,又给祖父和爹娘添了坟。 过年这几天都是好天气。 沈汉房间的被褥晒的温热,他早在外边就听说绰子厂的事,晓得沈漾处理完了。 沈老二就一句话。 “没银子跟二哥说。” 朴实无华又带着十足的底气。 今年谢言川不回来,沈漾邀请谢诏和林芝兰来家里一起过。 明明往年很多时候林芝兰都是自己守着将军府。 那时候也没觉着孤单什么的,这次看着沈家热热闹闹。 沈唐张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一十一 谁家的女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一十二 被她骗了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沈家院子。 这就和他衣摆上的褶皱脱不开关系了。 谢诏是晚辈,又是武将,本该和唐惟没多少交集,但唐惟眼光多毒。 当初谢诏一进朝堂,他就发现谢诏的前途不可限量。 就连谢家流放,唐惟都是在朝堂上唯一替谢诏说话的。 就是没什么用而已。 谢诏回礼,“唐大人,我们也来了。” 沈隋作为唐惟看中的新一代文官之首,他明显和唐惟熟络。 “唐大人这说的什么话,您能来是沈家蓬荜生辉,快去屋里坐。” 雪娘子做饭。 红衣煮了茶水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一十二 被她骗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一十三 好几盏灯笼 副将乐的直夸沈姑娘人美心善。 至于为什么夸沈姑娘,呜呜呜,大魔王他太凶残。 营帐里的火炭都是木头烧出来的,闻着呛鼻子。 门口厚重的帘子掀开半扇,谢言川吩咐一句无事不必打扰。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开沈漾送来的信。 信纸用花瓣熏的,整个营帐里有股子淡淡的香味。 沈漾说她收到谢言川的想念,她也很想谢言川,知道他忙,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过年不回来也没关系。 沈漾会照顾林芝兰他们,沈漾并未给谢言川送任何东西。 因为时间仓促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一十三 好几盏灯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五百一十四 漫天烟火 烟火不知道是谢言川什么时候订的。 可就在刚刚,商会里的人告诉沈汉,谢将军给沈姑娘准备了惊喜。 他人不在京城。 心思倒是不少。 这场烟火足足持续了小半盏茶的功夫,直到最后一朵彩色落下天幕。 沈漾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二哥。” 她还以为是沈汉准备的。 沈老二背在身后的手掌轻轻握了握,如实托出。 “谢言川准备的,他没时间来陪你,就送你一场烟火。” 手里的灯笼还没灭。 沈漾低下头,指尖摩梭上边的花纹。 她眼底闪过一丝开心,语气是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五百一十四 漫天烟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