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黑化后,诸神皆为裙下臣》 第1章 想当太监,你就动 这是她不花钱就能看到的吗? 云锦初刚睁眼就被眼前一幕刺激的险些流了鼻血。 身下躺着个绝色男人,如玉面庞上满是动情的绯色,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男人脖颈微扬浑身绷得极紧,额间全是莹润细汗,而那鸭青色长发散落在衣被之间,就连呼吸里都透着灼人的炙热…… “阴曹地府还负责分配对象?” 云锦初在基地打打杀杀活了二十几年还是个雏,没想到死了还能混到个绝色美男。 她乐滋滋的伸手就想摸一把,哪想就被人擒住。 “滚!!” 头顶疾风扫来,仿佛要拍碎她脑袋。 云锦初骇然之间连忙闪身想退,谁知道刚一起身就手脚无力地跌了回去,天旋地转时只来得及避开要害,肩头就硬生生的挨了一掌,疼得她差点原地去世。 卧槽,不是地府? 蓦地反应过来不对时,就听到身下之人咬牙切齿:“你往哪摸?” 云锦初忍不住低头,就见自己按在男人小腹之上,他衣衫散落,肌肤苍白,而腰腹之上一条深褐色伤疤如同蜈蚣一样由前到后蔓延入长袍之中,不仅丝毫不损他美色,反而添了几分野性和色气。 云锦初下意识摸了摸。 “你找死!” 墨玄宸见这女人不知收敛反继续冒犯,体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药力再次沸腾起来。 他伸手掐着身上女人的脖子,而云锦初被他毫不掩饰的杀气笼罩,脑子也彻底清醒过来。 入眼全是古色古香的摆设,脑子里涌出一道不属于她的记忆。 要害被擒的危机感让她条件反射一把捏住颈间那手就想卸了他骨头,谁知搭在男人手上时却丝毫用不上力,她只能抬脚朝着他踢去,却被男人长腿一压就阻了力道。 两次失手,云锦初皱眉。 这身体中药了? 颈间力道大的仿佛要捏断她骨头,她清楚看到身前男人眼中狠厉。 云锦初仰头用力朝下一撞,墨玄宸被撞的后仰时闷哼了一声,而那一瞬察觉不对想要拧断她脖子时候,女人就已经歪身撞进他怀里。 “想当太监……你尽管动手……”云锦初说话有些艰难。 墨玄宸脸色铁青:“无耻贱人!” “那你是禽兽不如?”云锦初呼吸困难还不忘戏谑,“心里厌恶还能起来,兴致不错嘛。” 墨玄宸阴戾着眼手中用力,只下一瞬身下一痛被迫松开了手。 云锦初被涌进的空气弄得咳嗽起来,趴在男人身上瞧着他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笑容灿烂:“这么委屈做什么,我这身子还是雏儿呢,要不是被人阴了怎么轮得到便宜了你?” 墨玄宸寒声道:“不是你?” 云锦初翻了个白眼:“你见过谁家蠢货搞男人还给自己弄得手脚发软?” 她说话时突然伸手朝着墨玄宸后腰拍了一下,墨玄宸就觉得自己浑身一麻,四肢瘫软没了力道。 “你干什么?” “反正不干你。” 云锦初嘴炮了一句,无视男人杀人的眼神,放开了手皱眉思索眼前处境。 她本是二十二世纪夏国蓝云基地暗部杀手,负责清理一些叛国之人,最后一次出任务时被人出卖,拉着任务对象同归于尽。 混混沌沌不知多久,醒来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这身子的主人也叫云锦初,是大业户部尚书宋宗光的外孙女,因父母外出时遭遇山崩意外身亡,姐姐又已外嫁,她才被外祖接回京中照顾。 脑子里两份记忆不断冲撞,云锦初头痛欲裂,一时间有些理不清楚。 她只隐约记得云家这小姑娘跟着宋家人一起到了文远侯府参加宴会,中途被人引来了这里,一进屋子就着了道。 屋中香气未散,那淡淡幽香让人头昏脑涨不说,体内更像是有热气上涌,再看床上的男人脸色通红显然也是着了道,她一挥手直接打翻了一旁的灯盏,抓着尖锐之处就朝着男人手臂上一划。 墨玄宸:“?” 云锦初说道:“血气能冲散药力。” 墨玄宸果然感觉到脑子里清醒了些,那热意被压制时他看着淌血的胳膊寒声道:“你怎么不划你自己?” 云锦初像看傻子:“划自己多疼。” 墨玄宸咬牙,敢情划他就不疼了?! 云锦初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只借着血气压下沸腾不已的药力之后就想转身离开,可谁知还不待她查看周围环境,就突然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 “是这里吗?” “对,就是这里,我亲眼看到贼人到了附近就不见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王府行窃伤人,来人,给我搜!定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外头突然传出的喧哗声让屋中来两人都是脸色微变,墨玄宸听到外面的声音也是冷了脸,后脊发麻让他浑身瘫软,他只能竭力拉好了身上衣裳指着床下说道:“进去。” 云锦初嫌弃:“你怎么不进去!” 墨玄宸青丝如泻披在肩头,冷睨了云锦初一眼后,就直接拿着手边滚落的灯盏。 “你……” 云锦初睁大眼正想问他搞什么,就见他抓着灯盏就朝着不远处窗边砸了过去,“砰”地一声落地时,他挥袖扫翻了屋中东西,如同见了什么似地冷着脸惊喝出声:“滚开!!” 妈的狗男人! 云锦初“嗖”地一下蹿进了床底,等扯着那垂地的帘子刚藏好身子,就听到外间门被“砰”的一声撞开,随即就有无数人冲了进来。 “墨世子?” 瞧见里面衣衫半解眼角绯红的人时,所有人都是愣了下,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镇南王世子。 刚才还满脸寒霜随时能要人命的墨玄宸此时苍白着脸,像是受了惊吓似的捂着胳膊跌坐在床上。 青丝披散,衣衫凌乱,满室旖旎之下,那床榻之上四处可见点点血迹,而床上如同话中谪仙人的男子摇摇欲坠地像是随时都能晕过去。 “救我…” 趴在床底的云锦初低骂了声戏精,将自己缩的更隐蔽了些。 文远侯府二公子万没想到自己抓贼居然会见到墨玄宸,连忙上前就道:“墨世子,您怎么会在这儿?” 墨玄宸额上全是冷汗,身上不需伪装便是力竭之态,说话时更是虚弱至极: “我方才在席间不小心被人泼了酒水,被贵府下人引到这边来换身衣裳,怎知刚进来就遇见个女子朝着本世子扑过来。” “那女子不知羞耻上前便想剥我衣裳,更将我压在榻上想要行那无耻之事,若非我拼死反抗将她击伤逼她退去,方才又听外间声音她见事不成仓促逃离,我怕是……” 墨玄宸白着脸松开手时露出血淋淋的胳膊,整个人像极了惨遭蹂躏的病弱美人。 云锦初:“……” 要不要脸? 要不要脸了?! 刚才掐着她脖子杀气腾腾的是哪只狗?! 第2章 衣衫凌乱墨玄宸 云锦初躲在床板下面听着头顶的声音,险些破口大骂。 这狗男人刚才让她躲起来,原以为是怕被人知道这事想要息事宁人,可谁知道竟是为了给她挖坑。 她要是没躲起来这会儿还能扯着嗓子叫声委屈,说声自个儿也是被人算计的,反正他们两个什么都没发生,脸皮厚点儿还能说一句她贞洁烈女。 可如今她躲起来那就是做贼心虚,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孙子!” 刚才就该扯断他三条腿! 云锦初气得翻了个白眼又朝里缩了缩。 外头跟来的那些人听着墨玄宸的话却是哗然。 在场之中谁不知道墨玄宸身份,他虽不是皇室子弟,可其贵重却不输给那些皇子。 墨家先祖曾与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创建了邺朝。 慕容家得了皇权,墨家被封镇南王世袭罔替得了兵权。 都说邺朝天下慕容家与墨家共掌,一文一武君臣相宜。 传到这一代时,墨老王爷更是深得皇室信重,只可惜十余年前领兵抗击南晋之时不幸战死。 墨老王爷膝下共有两子,长子墨景延接任镇南王后不到五年就因体弱病逝,其妻余氏也因丧夫之痛得了癔症言行疯癫,而二人的独子墨玄宸继承父亲体弱之症,少时数次险些夭折。 南地须得墨家镇守,南晋又屡屡犯境,墨家不可能群龙无首。 后来宫中便命墨家次子墨景巡接过镇南王位,将墨玄宸册封为镇南王世子接回京中照料将养,这一住就是将近八年。 墨玄宸自幼体弱无法习武,镇南王如今也有自己的子嗣。 朝中有不少人都议论镇南王恐怕会有更改世子之位的意思,可陛下这头却从未提过此事。 不仅一直以镇南王世子的身份将墨玄宸留在京中,召天下名医替其诊治,就连素日里待墨玄宸也是宽厚至极,让其在京中地位甚至远胜朝中皇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任的镇南王远没有以前墨家人的忠耿。 镇南王府这些年越来越难管束,墨玄宸就成了皇室与镇南王府较力的存在。 这京中觊觎镇南王府兵力的人不少,想要动墨玄宸这个“香饽饽”的也大有人在。 这屋中香气未散,床榻之上更是散乱不堪,又有文远侯府的人引着他们过来。 若是这镇南王世子方才没有拼死逃过那女子之手,此时被撞破二人“好事”,以墨玄宸的身份怕是会身败名裂。 若那女子身份稍微高一些,再反咬一口。 这墨玄宸怕就只有娶了那人才能平息此事。 “这陈家可真是好算计。”人群中有人突然出声。 文远侯府二公子陈昭闻言怒目而视:“你胡说什么?!” 那人吓一跳,嘀咕说道:“我又没说错,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先是有人泼了墨世子酒水将他算计来这里,后来你又假借捉贼之名带着其他人过来。” “这里是你们文远侯府后宅,能入此处的除了你们的人还会有谁?自己作套,自己捉奸,可真是做得一手好戏。” 陈昭顿时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墨世子是府中贵客,我们怎敢加害,况且方才是席间有人来报,说宋三小姐被混入府中的贼人所伤,还窃走了她身上贵重之物,我这才带着人过来抓贼。” 众人“唰”地看向门前青裙少女。 宋迎月浑身僵硬,怎么可能,这房中的明明该是被糟蹋的云初锦和她文远侯府的那个傻子才对,怎么会是镇南王世子?! 陈昭见她不语顿时急声道:“宋三小姐,你倒是说句话!” 宋迎月白着脸:“我,我不知道……” 陈昭顿时恼了:“你怎么会不知道,不是你让抓贼?!” 宋迎月弱质纤纤,被他厉声吓得退了半步。 陈家最小的女儿陈玲上前就挡在宋迎月身前:“二哥,你吓迎月做什么,她也是被人窃走了与谢家定亲的玉佩,一时情急才会找上了你,为着追人她还伤了腿呢,谁知道会撞上这一出……” “你给我闭嘴!” 陈昭怒视自家妹妹。 这事情要是说不清楚定会得罪了墨玄宸,今日这些事要是传了出去,叫人认定了做这事的是他们文远侯府的人,那文远侯府上下所有姑娘都会名节尽毁。 匆匆赶来的文远侯已经听身旁下人说了事情经过,他脸色难看站在人群外就扬声道: “墨世子,这件事情绝非是我们陈家算计,我们也绝不会拿着府中女儿家的清白来做这种无耻事情。” “父亲……” 文远侯朝着次子摆摆手,越过人群走了进来: “墨世子既说方才屋中有人,那您可知她身份,或是看到她样貌,本侯已经让人闭了陈家大门定不会让府中任何一个人逃脱,只要墨世子亲自辨认定能将人找出来。” “我陈家绝不包庇这等无耻之人,若真是我陈家之人行这般待歹毒之事,无论身份如何,本侯都定会亲自打死了她,给墨世子一个交代!” 比起陈昭那辩解之言,文远侯这番话无疑更加掷地有声。 墨玄宸倚在床上虚弱道:“本世子也不知她是谁,只看到她样貌……” 云锦初头皮一紧。 “她长得极丑,肥硕如猪,厚唇葱鼻,一双老鼠眼更满是奸诈,稍一靠近就让人作呕。” 云锦初:“……” 妈的,你死了! 文远侯神情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紧紧皱眉。 其他人都是被墨玄宸这话给震住,下意识在脑子里描绘了一下他口中所述的长相,就觉得喉间一阵翻滚,望向墨玄宸的目光也是忍不住带上了怜悯。 差点被人糟蹋毁了清白也就算了,还是这般奇丑无比的人。 这镇南王世子,好惨一男的。 “墨世子放心,既然知道样貌,本侯定能让人将此贼人找出来。” 文远侯朝着墨玄宸说道,“世子受了伤,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不如先移步厢房歇息片刻,待府中搜查。” 墨玄宸倚着床边虚弱道:“麻烦侯爷先出去,我整理一下衣物。” 众人瞧着他衣衫凌乱的样子倒也没多想,都是朝外退了出去。 “你们说,是不是文远侯府?” “怎么可能,他们又不是不想活了,这么羞辱镇南王世子。” 文远侯府要真是想算计墨玄宸的婚事,那也该找个模样标志的,事后哭哭啼啼也能惹人怜惜。 可让个那般丑陋的女人羞辱墨玄宸,难不成是为了恶心旁人? 就算真被撞破“奸情”,谁会相信俊美如天人一样的墨玄宸会觊觎那种女人。 “是谁这么狠毒,这要是真叫他们得逞了,那墨世子……” 众人说着说着就一阵恶寒。 这要是换做他们被那种人占了清白,没脸见人事小,恐怕真会被吓得不能人道,从此往后对女人都有了阴影。 外间众人心思各异,而房中这边,待到房门才刚闭上,云锦初就疾如闪电朝着男人落在地上的腿打了过去。 谁知墨玄宸跟长了眼一样朝着一旁让开,一脚就踩在她手背上。 她吃疼“嘶”了声,另外只手抓住墨玄宸脚腕朝后一拉。 “唰——” 墨玄宸身子前倾时反手抓住床沿,翻身落地时侧身压在云锦初身上,一把摁住了半边身子钻出床底的女人:“解了你刚才做的手脚。” 云锦初冷笑:“墨世子这么有本事,自个儿解啊。” 墨玄宸浑身无力,却掩不住寒色:“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怕你?” “来……” 墨玄宸口中“人”字还没出,云锦初就眼疾手快抱住她腰用力一扑,将人翻倒在地时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从床底滚了出来。 落地时墨玄宸一脚踹出,云锦初侧身避过之后,双腿如利刃擒住他脖颈就朝下一绞。 墨玄宸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寒光划过她腰间,云锦初吃痛时也狠狠一拳头砸在他后背要穴之上。 两人同时低哼一声落在地上却依旧手脚纠缠滚成一团,朝着彼此要害攻去,一个差点没被割断了脖子,另外一个更是险些断子绝孙。 待到几招之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云锦初被墨玄宸手中寒光抵在颈间,而她撞进她怀里姿势怪异。 “卑鄙!” “无耻!” “你是不是女人?!” “有本事别动刀!!” 墨玄宸怒目而视。 云锦初满眼鄙夷。 下一瞬两人几乎同时闷哼出声。 要害被擒,谁也不肯相让,彼此对视时都能看到对方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 外间那些人还没走远,隐约听见有人说大夫来了。 云锦初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无意为难你,今天的事情我也是被人算计。” “我是女子不想被人毁了清白,墨世子想必也跟我一样不想被人知道你那副病弱姿态是假的。” “你腰上暗穴最多四个小时……不对,两个时辰就能解,你放我离开,我保证不将今日所见说出去半句,如何?” 墨玄宸面无表情。 云锦初手中用力:“说话,愿不愿意!” 墨玄宸喉间紧绷了,片刻后才寒声道:“好。” 云锦初说道:“那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放手?” “一。” “二。” “三……” 墨玄宸挥手就斩。 云锦初抬脚就踹在墨玄宸腿上。 本该分开的两人一个弓着身子,一个朝后仰着,同时摔在地上时“砰”的一声巨响,换了个姿势后短刃横在中间。 云锦初脖颈上被拉出一道血痕直到锁骨,那利刃却是转了方向抵在墨玄宸心口位置。 第3章 墨世子的味道还不错 “墨世子?” 文远侯听到动静急呼出声。 墨玄宸厉声道:“别进来。”他深吸口气放缓了声音,“我不小心摔了,马上就好。” 外间再次安静下来后,墨玄宸阴沉着眼:“杀了本世子,你也活不了。” 云锦初冷笑:“不杀了你,等你灭口?” “你看到不该看的,该死。” “你以为老娘愿意?!” 二人剑拔弩张。 云锦初在脑海里那陌生记忆中扒拉出眼前这人的身份,对他一副不可能放过她的架势倒也不觉得奇怪。 镇南王世子,体弱多病十数载,平日里弱柳扶风一病美人。 可刚才那身手,那狠辣,哪像是个病秧子该有的? 镇南王府跟皇室的关系复杂,这位世子装病到底是为了瞒着皇帝还是镇南王府,亦或者是两边都瞒着,谁都说不清楚。 她无意间撞破了他的秘密,换做是她自己也必定会想办法灭口,可云锦初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绝不会把命交代出去。 手里匕首抵在墨玄宸胸前,云锦初一时间有些头疼。 这人杀不得,放又怕他反咬。 可两人一直这么纠缠着,外头的人要是再进来想要糊弄过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云锦初听着外头再次有人出声询问,这才伸手摸了下方才在床底原主身上发现的荷包,然后趁着墨玄宸不备拿着短刃调转了方向朝着他胸口一击,快速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他嘴里。 墨玄宸想吐时已经来不及,那腻人的甜味顺着喉咙滑进去后,他寒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放心,死不了人的东西。” 云锦初放开他站了起来,“我已经说过我无意跟你为难,你偏要跟我过不去。” “这是含笑半步癫,服用之后不会伤害你身体,但是两天之内一旦动用内力就会大笑不止如同癫狂。” “这药给你一粒,你出去后随便找个大夫就能研究出解药,不过在这之前你要是不想丢脸就别再找我麻烦,咱两都是受害人,冤冤相报何时了?” 墨玄宸被丢了一粒丸子在手中,想要动手又怕真如她所说颜面尽失。 且他体内先前被血气压制下去的药力再次涌了上来,浑身炙热脑子里晕眩起来,若继续纠缠下去怕会被人察觉不对。 云锦初见他妥协了顿时松了口气,怕再留下去就走不了了,转身朝着窗边方向掠去,只刚走两步又突然调转回来。 没等墨玄宸反应过来,云锦初抓着他下巴飞快凑到了近前,低头就朝着他唇上啃了一口。 “伤我的利息。” 墨玄宸蓦地瞪大眼,伸手就想弄死她。 云锦初却先一步闪了开来,朝着跌坐在地上的绝色美男笑着说了句“味道不错”后,就像是偷了腥的狐狸似的,直接朝着窗外翻了出去转瞬没了踪影。 墨玄宸:“……” 他要杀了她!! …… “墨世子,您还好吗?” 外间文远侯久不见屋中动静,怕墨玄宸那病秧子的身子出了问题。 墨玄宸气得眉心满是戾气,他撑着起身之后用力擦了擦嘴上,直蹭得薄唇如血殷红。 他满脸寒霜地将衣衫整理好后让外间人进来,待见到外人时已收敛戾气一如先前病弱苍白,被人搀扶着出去。 镇南王世子被人陷害险失清白,大夫检查之后说他不仅受了伤还身中媚毒,先前那房间里打翻的香炉里也查到燃情香的存在。 消息根本就瞒不住,等知晓后院之事,花厅女眷那边已经乱成一团。 宋家老夫人年逾六十,一身湖蓝褂裙,花白长发盘成发髻看着慈和。 她站在厅中朝着身旁青衣少女问道:“青雅,你三妹呢,还有阿锦,她们人去哪儿了?” 宋家二小姐宋青雅摇摇头:“先前还见她们在呢……” 她话还没落就瞧见门前进来的宋迎月。 “三妹!” 宋青雅上前挽着宋迎月就道:“你去哪儿了,祖母到处找你,还有阿锦呢,阿锦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宋迎月低声道:“我不知道,我跟她去后院赏花,她突然说有事离开,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宋老夫人皱眉刚想说话,谁知就看到跟在宋迎月身后进来的一行人。 待看到文远侯父子以及本该在前厅的男客也跟着一起过来,她顿时觉察出不对,而厅内那些女眷见到男宾进来也都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侯爷!”成国公夫人面露不满,“你怎么能带男宾过来?” 这花厅之中多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文远侯怎能这么没有规矩,竟是领着男客来了女眷之地?! 文远侯也知道自己冒失,他朝中厅中众人告罪道: “国公夫人恕罪,镇南王世子受伤的事情想必诸位夫人已经知晓,实在是此事干系甚大,且本侯也有话要问宋三小姐,为免唐突了她,这才冒昧带着人过来,若有冲撞还请诸位夫人见谅。” 宋老夫人心中一咯噔:“侯爷这话什么意思?” 文远侯说道:“昭儿,你来说。” 陈二公子上前:“宋老夫人,方才席间贵府三小姐突然让人找到了我,说是她身上重要的东西被人窃走,那贼人还伤了她。” “我怕真有歹徒趁我祖母大寿混进府中伤及府里来贺的贵人,就带了人前去捉拿,可谁知道我们一路追去安澜院那边,却撞见墨世子被人伤了险些遭人所害,若非墨世子拼死抵抗,怕此时早已经身败名裂。” 宋老夫人先前就已经听人说起过这件事情,可万没想到会跟自家府里的人扯上关系。 眼见着花厅里其他人都是朝着她们看了过来。 宋老夫人沉声道:“迎月,怎么回事?” 宋迎月像是受了委屈,红着眼圈说道:“我也不知道。” “之前我跟阿锦去侯府后院赏花,阿锦突然离开,我就想要回来寻祖母和二姐,可谁知路上撞见个文远侯府的下人。” “他撞了我一下就转身离开,可我发现挂在腰上的那枚谢夫人送给我的鸳鸯佩不见了。” “我当时又慌又急,连忙就去追那人,哪想跌破了膝盖,是阿玲瞧见我让人帮我去追,顺便寻了陈二公子过来……” 她本就长相柔弱,一张脸如清水芙蓉,此时挂着眼泪哭泣时更是惹人怜惜, “祖母,我……我真的只是担心定亲的玉佩掉了,谢夫人会怪我,我不知道会在那里撞见了墨世子。” 文远侯府七小姐陈玲有些生气地上前道:“父亲,我都说了这事跟迎月没关系!是我瞧见那人跑了,才叫人去找的二哥,而且我也亲眼看到迎月摔倒在地上腿上血淋淋的,你怎么还抓着她不放……” “闭嘴!”文远侯怒斥出声。 宋老夫人皱眉沉声说道:“侯爷,墨世子出事老身也极为气愤,可我家三丫头不过是为寻定亲玉佩。” “那玉佩是她与谢家长子定亲的信物,丢了自然着急,况且是身着你府中下人衣物的人偷盗玉佩在前,又是七小姐去叫的二公子,这事怎么能赖在老身孙女身上?!” 文远侯脸色阴沉。 他其实并不想跟宋家为难,宋宗光那个老东西并不好对付,可是他已经让人搜遍了府中上下。 所有地方都没找到镇南王世子口中那个女人,但今天的事情不论如何都得有个交代。 要只是旁人算计墨玄宸,那文远侯府就是无妄之灾,顶多有个失察之责。 可要是找不出罪魁祸首,那文远侯府就得当了那个背黑锅的。 文远侯定定看着哭泣的宋迎月,玉佩的事情难知真假,倒是…… “宋三小姐口中那位阿锦是谁?” 宋迎月哭声道:“是,是我表妹……” “她人呢?” “我不知道。” 文远侯见状沉声道:“宋老夫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贵府表小姐居然不在?” 宋老夫人听出文远侯意有所指顿时冷了脸:“侯爷这话什么意思?” 文远侯道:“伤了墨世子的人不知所踪,贵府表小姐也不在这里……” 没等他话说完,旁边宋青雅直接恼了。 “侯爷这话当真是可笑,你们侯府操办寿宴叫贼人混了进来,先是偷盗玉佩,后又伤了墨世子,谁知道还会不会干了什么旁的事情。” “我表妹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从来都没来过你们府上,我还没问侯爷我表妹去了哪里,你却这般来问我们,难不成侯爷还想说我表妹一个人就能在你们府里闹出这等泼天大事来?” “侯爷自己抓不着贼人,就想拉我表妹一个小姑娘来背黑锅,你们文远侯府还要不要脸?!” 文远侯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得脸色漆黑,正想说话时,就听外头喧哗了一阵,却是有府里的婆子扶着个浑身湿淋淋的小姑娘从外头进来。 第4章 不是毒药是糖豆 那小姑娘长得极美,眉如远山云黛,眼眸乌黑清澄,脸颊微圆却丝毫不损美貌,反而添了几分稚气的可爱。 只可惜小姑娘这会儿浑身湿淋淋的,身上裹着一件婆子的外衫遮的严严实实。 她散落的长发和裙摆上却还在朝下滴着水,人被被冻得嘴唇发白不说,被两个婆子扶着进来时还瑟瑟发抖。 “阿锦!” 宋青雅看到进来的人大惊失色。 宋老夫人也是惊着,几步并做一步上前:“锦儿,你这是怎么了?” 云锦初说话断断续续:“外……外祖母……” “怎么回事?”文远侯怒道。 扶着云锦初进来的婆子低声道:“回侯爷,刚才我们路过后院内湖时,听到有人喊叫救命,等去时就瞧见云小姐人在湖里。奴婢几人将她救出来后,她就一直哭着说要找宋老夫人,奴婢只好扶着云小姐过来。” 宋老夫人摸着云锦初冰凉的手满是心疼:“怎么回事,怎么会掉进湖里?” “是……是有人害,害我……” 厅中众人哗然。 宋迎月吓得手中一抖。 成国公夫人急声道:“云小姐,你说有人害你?” 云锦初打着哆嗦,她其实并不怎么冷,只是后腰上和脖颈锁骨上的伤口浸了水后疼得厉害。 那个狗屁墨玄宸睚眦必报,她身上的伤要真细查起来也没办法解释。 况且体内药性还没彻底散去,靠着刚才泡水压制一会儿,要是再跟文远侯府人纠缠下去药性发作起来,被人一查什么都得完蛋。 一旦牵扯出那个墨玄宸的秘密,那狗东西怕会鱼死网破。 云锦初像是怕极了偎在宋老夫人身旁: “我跟表姐去后院赏花,途中想要如厕就分了开来,等我再回去表姐就不见了。” “那边地上有些血迹,我又听到远处有吵闹动静,怕表姐出事就想要过去看看,谁知道没走多远就看到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冲了出来。” 宋老夫人顿惊:“你可看清楚是什么人?” 云锦初白着脸:“是,是个女子,长得很是粗壮,容貌也极丑,她身边还跟着个男的,穿着侯府下人的衣裳。” “那女子原是想要杀我,是那男人拦了她,说要是见了血腥惊动了旁人会误了他家主子的大事,所以他们打晕了我把我扔进了湖里,然后朝着侯府外面跑了……” 她颤颤巍巍打了个哆嗦,露出血淋淋的脖子, “还好我以前住在江南时学过泅水,要不然……” 满是后怕时,小姑娘惨白着脸惊惧交加。 陈昭听着云锦初的话猛的瞪大了眼。 旁边陈玲突然就道:“身形粗壮,貌若无盐,父亲,那不是墨世子口中说的那个想要占他便宜的女人吗?” “还有那穿着侯府下人衣裳的男人,也跟迎月刚才说的话对上了,迎月没有骗人……” “你给我闭嘴!”文远侯狠狠瞪了小女儿一眼。 陈玲不高兴的撅着嘴。 宋老夫人看着簌簌发抖的云锦初,眉宇之间全是寒霜:“所以伤了我家阿锦的,就是谋害墨世子的人?” “宋老夫人……” “我家阿锦从未曾过墨世子,也不曾与你们一起去过出事的地方,侯爷总不至于再说是她闹出今日事情?” 文远侯有些难堪:“老夫人,本侯只是询问一二。” “呵。”宋老夫人冷笑一声,“老身看侯爷精明得很!” “老身携府中之人来替贵府老夫人贺寿,可贵府就是这么对待我宋家的?先是偷盗,又是伤人,我家阿锦福大命大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却险些被你栽了谋害墨世子的污名毁了一辈子!” 云锦初像是惊惧极了,拉着宋老夫人的袖子:“外祖母,我怕……” “别怕,外祖母带你回去。”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 文远侯连忙就出声:“宋老夫人,我方才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要查清今日之事。云小姐眼下受了伤,不如先留下来让府里请来的大夫替她看看……” “老身可不敢劳烦侯爷。” 宋老夫人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古怪,心中也隐隐不安。 她不想在这是非之地久留,索性就拿了文远侯刚才的事当了借口,“方才侯爷还想将墨世子的事情推到我家两个姐儿头上,我怎敢用你们文远侯府的大夫。” “青雅,迎月,扶着你们表妹走!” 宋青雅连忙搀着云锦初。 宋迎月却不想走,她还没死心。 云锦初怎么可能那么巧就遇到谋害墨玄宸的人,还刚好落了湖? 她的人明明说是亲眼看到云锦初进了那屋子的,她也中了她下的药,虽然不知道那文远侯府的傻子怎么会成了镇南王,可云锦初肯定不清白…… 宋迎月急声说道:“祖母,我的玉佩还没找到…” 宋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玉佩既被贼人盗走,怕也早被毁了,我会跟谢家的人解释清楚。” “可是……” “你表妹受伤落湖,是你的玉佩重要,还是你表妹重要?” 见宋老夫人说了重话,宋迎月脸色一白,不敢再多出声,只憋着气垂头上前扶着云锦初另外一边。 宋老夫人深深看了眼宋迎月后,扭头对着文远侯:“今天的事情我们宋家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晚些时候我会叫我家老头子亲自跟文远侯说话!” 宋家人满是怒火地带着落水后狼狈不堪的小姑娘离开,花厅里剩下的人都是议论纷纷。 有说这宋家倒霉的,有也有说那镇南王世子怕是被人陷害,那贼人怕是想要借着宋家小姐的手揭破此事,更有猜测云锦初之前话中流露出来那个“主子”是谁,但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文远侯府太不厚道。 先前文远侯质问宋三姑娘的时候,他们也都起了怀疑是宋家所为。 可后来再听那宋家表姑娘的话,结合先前文远侯咄咄逼人,谁能看不出来文远侯就是想拉人家小姑娘背黑锅。 所有人对于宋老夫人愤而离开都是理解。 这要是换成她们,好好的带着府中晚辈来赴个宴,结果没得了好不说还惹得一身骚险些丢了性命,她们怕是会比宋家那老夫人更生气。 谋害镇南王世子的人已经跑了,文远侯府没有理由再留府中宾客。 等着府里的人散了干净,文远侯还没来得及生气今日之事瞒不住了,镇南王府的下人就找上了门来。 知晓没抓住为恶之人,镇南王府的人直接将墨玄宸带走,而文远侯亲自将人送到门外没得站南王府的人半点好脸,他顿时里外不是人。 墨玄宸上了自家马车,那苍白的脸才彻底沉了下来。 外间马车走动着,镇南王府两名亲随跪在他身前。 “朱祁/夏侯钰来迟,让主子受辱,请主子责罚。” 墨玄宸听到“受辱”二字,就想起刚才那女人所做的事情顿时怒气上涌。 那个无耻之徒! 后腰泛着疼时,浑身无力至极,体内汹涌的热潮更是让得墨玄宸薄唇殷红似血。 哪怕有些压抑不住,脸皮上都浮出了绯色来,可墨玄宸黑眸之中依旧不见半点温度,反而满是戾气道:“给我查,看是谁在我身上动了手脚,还有今日房中那人身份!” “是!” 朱祁和夏侯钰都感觉到周围温度狂降,知道自家主子是动了大怒了,头皮都是一紧。 夏侯钰见墨玄宸脸上不正常的绯红迟疑道:“主子,属下先替您看看身子?” 墨玄宸伸手。 夏侯钰连忙起身上前,等摸到脉象后片刻才微松口气。 “主子体内先是中了春思绕的毒,又闻了燃情香才会中招,好在您先前为使脉象荏弱用过许多药才能保持神智。您且先忍忍,等回去之后属下替您熬些药汤泡一泡就能缓解。” “我方才被人击伤后脊暗穴……” “什么?” 夏侯钰大惊,连忙替他察看,等看过后猛地松了口气, “这里是人之大穴,若真击中轻则让人酸软无力,重则如同中风半身偏瘫。” “这下手之人好像未曾有伤王爷性命之意,以王爷的状况最多一两个时辰自能缓解。” 墨玄宸原以为那女人满嘴谎言,却没想到她说的居然是真的,他脸色缓和了一些从袖中取出一粒东西放在掌心:“看一下这是什么毒,尽快配出解药。” 夏侯钰连忙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有些迟疑:“主子……” “说。” “这东西好像不是毒?” “?” 夏侯钰捏碎了手里的东西取了一点儿扔进嘴里,砸吧了砸吧说道:“这就是普通的糖丸子。” 墨玄宸:“……” “!!!” 那个无耻狡诈的女人!!! 第5章 狠狠一巴掌 “阿嚏。” 云锦初狠狠打了个喷嚏,震得脑瓜子都嗡嗡地响。 一旁宋青雅连忙替她盖紧了些身上衣裳,朝外催促道:“走快一些。” “阿锦,你靠着我会暖和一些。” 云锦初在微微颠簸的马车上被宋青雅揽进怀里,听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遍一遍地问着她冷不冷,替她搓着手拿自己身体的温度帮她取暖。 她脑海里那份不属她的记忆变得清晰了起来。 原身也叫云锦初,母亲宋毓君是宋老夫人的小女儿。 二十年前宋家老爷子还在江南为官时,宋毓君偶遇宋老爷子故交之子云炀,两人互生情意,缔结良缘。 云家本是江南大族,远比当时的宋家要更加显贵,可后来云父搅合进一桩贪污旧案为此牵连族中,云家舍掉全部家财也只换来云炀一人性命。 宋老爷子未曾因云家败落就断了婚约,反而于困顿时力保云炀。 云炀侥幸活下来后感激宋家恩情,又因获罪在身不能科举,转而走了行商之路,竟是短短数年就闯出偌大家业,既是为感激宋毓君不离不弃,也是回报宋家当初帮扶,以钱财疏通关系,又四处替宋家奔走,帮助宋老爷子得拢人脉调回京中。 宋家归京之后,两家虽不在一处,可感情却是不错。 云炀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长女云锦贞五年前就已出嫁,次女云锦初待字闺中。 大概一年多前,云炀夫妇外出时遭遇山崩塌方身亡,云锦贞办完父母后事就将妹妹接到了夫家照顾,但云锦贞夫家并不好相与,见云家双亲去世就翻了嘴脸。 云锦初貌美又到了说亲的年纪,只在她夫家待了不到半年就被府中表弟垂涎想要纳娶。 云锦贞嫌那人才德不好,跟夫家闹得不可开交,怕将妹妹继续留在家中自己会护不住她,所以就托祖宋家将人接来了京中照顾。 小姑娘初入京城处处拘谨,但宋家人待她极好。 宋家长辈对她疼爱有加,府中兄长、姐姐也大多都待她亲近,不过两个月时间小姑娘就将宋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可谁也没想到这次赴宴会被宋迎月所害。 原身自小就药物敏感,很多东西都碰不得。 偏那燃情香中有会让她过敏休克之物,竟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丧了命。 脑海里属于原主的记忆清晰起来,里面最多的全都是对宋家二老的濡慕之情,以及对宋家几位兄长姐姐的喜欢。 “阿锦,你可好些了?”宋青雅关心问道。 云锦初对着眉眼间带着些英武却不失秀美的二表姐道:“我没事了。” 宋迎月蹲坐在一旁,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忍不住厌恶,她试探着道:“阿锦,你当真瞧见伤害墨世子的人了,还被他们伤了扔进了湖里?” 云锦初摇摇头:“不是,我说谎了。我没瞧见那些人,我是被人下了药。” 宋老夫人脸色顿变。 宋青雅也是猛地抬起头来。 宋迎月心中一喜,她就说云锦初明明是进了那房间的,她果然是在说谎! 宋迎月哪怕强行压制,可眉宇间依旧忍不住露出一丝窃喜来,她连忙追问:“下药?什么药?难道跟墨世子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是你,他衣衫凌乱床上也瞧着乱极了,你们是不是……” “啪!” 云锦初抬手就扇在宋迎月脸上,那一巴掌不仅打呆了宋迎月,也让得宋老夫人二人惊住。 “你干什么?”宋迎月尖声道。 “我倒是要问问三表姐你做了什么。” 云锦初没了先前虚弱之态,“你是巴不得我跟墨玄宸有了苟且?” “我没有!”宋迎月矢口否认。 云锦初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这才坐起身来顶着浑身湿冷说道, “先前去了文远侯府,三表姐说是要带我认识朋友,可到了侯府后院却突然撇下我一人走开,我被人泼了酒水脏了衣裳,又被骗去了文远侯府的安澜院,进去后就见到了同样被人下了药的镇南王世子。” “墨世子与我同遭算计,怜惜我处境,想要找人送我离开,可谁知道三表姐就带了文远侯府的人过去将我们撞了个正着。” 云锦初摸了下颈间伤口, “墨世子让我藏在床底躲过了一劫,也亲耳听到她口中玉佩被夺之说。” “我身上中了药,怕被人发现不对,也怕有人掀出三表姐那番贼人夺她玉佩的话是假的,将宋家牵扯到谋害镇南王世子的事中,所以才自己伤了自己跳进了湖中,全了墨世子和三表姐那番说词。” 宋老夫人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 宋青雅更是不敢置信:“迎月,你害阿锦?” 宋迎月脸色微白顿时急道:“不是我二姐,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明明是她自己不知道怎么掺合到这种事情里面,自甘下贱跟人苟且才会差点被人撞个正着,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啪!” 这一次动手的,是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一巴掌将宋迎月打懵了:“祖母…” “你的玉佩,当真丢了?”宋老夫人寒声道。 宋迎月捂着脸:“祖母,连您也怀疑我?” 宋老夫人定定看着她:“我不想怀疑你,可你从不是不懂事的人。” “刚才在文远侯府我就已经察觉到不对,谢家送的鸳鸯佩你鲜少带在身上,都是在房中好生收着,偏今日就带了。” “你定亲的玉佩丢了,不来找我和你二姐替你出头,反倒自己去抓贼,还越过我们去找了文远侯府的人!” 宋迎月哭声一顿。 宋老夫人面色沉厉地看着她:“文远侯问你话时,你不仅没撇清干系,反倒话里话外都带着阿锦。” “阿锦才来京中不久,第一次外出赴宴,跟其他人完全不相熟,根本不会有人留意到她,可你却让文远侯将矛头对准当时不见的阿锦。” “要不是阿锦坠湖受伤,又言行机灵全了墨世子的话让文远侯无话可说,光就她体内有药这一点,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被验,就算能逃得过谋害镇南王世子的罪名,她和墨世子同时中药又曾同处一室,就能让她身败名裂名节尽毁!” 宋迎月被问的心虚害怕,强辩出声:“那也跟我没关系,我当时只是慌了神,哪能知道跟墨世子厮混的是她。” “祖母,我知道您心疼她,可我也是您的孙女,您怎么能这么冤枉我。” 宋老夫人沉着脸看着宋迎月,见她哭哭啼啼咬死了不肯承认,只说她是真的被人偷了玉佩才会去找文远侯府的人,还说宋老夫人偏心云锦初才会冤枉了她。 宋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你以为你不愿意承认就能了事,还是以为你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能瞒过文远侯府的人就没人能够查得到?” “墨世子身份尊贵,此事又牵扯到镇南王府。” “他今日受伤被人下药,事后陛下定会派人追查,你能在文远侯府里行事想必是收买了他们府上的人,除非你能将人斩草除根直接灭口,否则你以为陛下下令之后会没人查得到你?” 宋迎月脸色顿时一白。 宋老夫人看着她冷声道:“你要是承认了,我和你祖父还能想办法救一救你,要是咬死不认,等到旁人查清来龙去脉,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你一个人。” “谋害镇南王世子,毁人名节害人性命,别说是你,就是整个宋家都得给你陪葬!” 第6章 勾引姐夫 宋迎月原想咬死了不认,只要她不承认云锦初根本就奈何不了她,再说她是过了陈玲的手去做的,就算查下来也只是查到陈玲身上,可宋老夫人的一席话却是让得她心神俱丧。 到底是小姑娘,听着宋老夫人说的严重,她整个人慌乱起来。 她只是不喜欢云锦初,只是想要她倒霉,从没想要拉着宋家一起去死。 “祖母……” 宋迎月神情瑟缩。 宋青雅顿时柳眉倒竖,气得指着宋迎月:“真的是你?你疯了不成,阿锦是你妹妹,是姑姑的女儿,你为什么要害她?!” 宋迎月被骂得朝后躲了躲,缩着脖子说道:“我也没想怎么她,就是想要让她早点嫁出去。” “她来了京城之后,祖父祖母就光疼着她,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不说,连大哥他们也偏心着她。” “我想要张紫檀木桌案,大哥转手就给了她,我跟祖父求了好久的字画也被送到了她房里,就连府中裁制新衣也得先紧着她来。她不过就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凭什么处处都要我让着她,就连谢翾这几次来府里时眼睛也一直落在她身上!” 宋迎月越说越气,心虚散了些后看着云锦初时就带着怨恨, “我跟谢翾都已经定亲了,她不知道避让,次次都穿得花枝招展的勾着谢翾,让他每次来府里都跟魂儿都被勾走似的惦记着她!” 只要一想起谢翾嘴里那一口一个的“锦初表妹”她就气得心口疼。 她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来谢翾对云锦初起了心思? 宋老夫人寒着脸看她:“所以你就陷害你表妹和墨世子?” “我没有!” 宋迎月急声道,“我没有陷害墨世子,我也不知道墨世子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只是想要云锦初跟文远侯府大公子在一起,她父母双亡,又没依靠,要是能嫁进文远侯府那是她的福气,我也是为了她好,替她谋一个好前程……” 宋青雅听的目眦欲裂。 那文远侯府大公子前几年坠马伤了脑袋,年近二十了还犹如十岁稚童。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他就就是个傻子,宋迎月居然想让云锦初跟嫁给他,甚至还以这般难堪的处境进文远侯府。 宋青雅一脚就踹在宋迎月身上:“你简直恶毒!文远侯府大公子那么好,你怎么不自己嫁过去?!” 宋迎月被踹得惨叫了声。 宋老夫人也满是震惊,没料到只因为那么一些小事,宋迎月居然就起了害人的心思,还用这么歹毒的手段对付她的表妹。 云锦初是什么性子她是清楚的,她绝不相信自家外孙女会去勾引她表姐的未婚夫,而且云锦初入京之后他们的确因女儿女婿身亡对她格外怜惜些,可却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府里其他的孩子。 三丫头她分明是自己左了性子。 宋老夫人拦着气到想要打死宋迎月的宋青雅,看着一旁白着脸一声不吭的云锦初,咬牙说道:“有什么回去再说。” “祖母……” “眼下还在外面。” 宋老夫人一句话就让宋青雅安静下来。 宋青雅死死瞪着宋迎月,气得胸口起伏,可她也知道宋迎月这事要是闹了出去,受罪的不只是她一人,整个宋家的姑娘甚至宋家上下都得陪着她落罪,到时怕就连祖父和父亲他们也会遭了牵连。 这也是为什么阿锦明知道是宋迎月害她,却依旧忍了下来,甚至替她周全帮她圆了她那破绽百出的谎话的原因。 “你等着回去!” 宋青雅指着宋迎月恶狠狠说了一句后,扭头再看着云锦初时就满是愧疚,忍不住伸手抱着云锦初说道, “幸好你没事……幸好…” 云锦初听着她带着后怕微微颤抖的声音,想起阴差阳错被害死的小姑娘,一时间沉默。 宋家如记忆之中一样待原主是真的好,可宋迎月也的的确确害死了那小姑娘。 哪怕她可能也是被人利用了。 哪怕她原只是想要毁了小姑娘名节,可死了就是死了。 马车回到宋家时,云锦初一直压着的药性全发作了起来,腰上和脖子上的伤口浸水有些感染,那湖里泡了一通更叫她如今这具娇小姐的身子发了高热。 等到宋老夫人请了相熟的大夫过来替她看过之后,那大夫忍不住说道:“云小姐这是中了药了,身上的伤本就极深,怎么还泡了水,这简直就是胡闹!” 赶回来的宋老爷子已经听宋老夫人说过是怎么回事,闻言脸色难看的很。 “孙大夫,那她现在怎么样?” “她体内的药性能解,可受伤失血又入了寒气,怕是要大病一场。” 宋老爷子深吸口气:“麻烦孙大夫好生替她诊治,今日之事也请您替府中保密。” 那孙大夫本就跟宋老爷子相熟,且这些年也多与宋家走动替他们看诊。 这位云小姐体内中的媚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加之宋家人脸色难看,那云小姐又受了伤,他估摸着那小姑娘怕是被人害的。 这种事情沾染上了女子名节全毁,他自然不会多嘴。 “宋大人放心,老朽不会胡言。” 送了孙大夫去取药,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进去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云锦初。 看她脸上烧得通红,嘴唇上却白的毫不见血色,宋老夫人低声道:“我方才替阿锦更衣时,看到她身上腿上都有淤痕,后腰上那伤更是深可见骨,还在她身上找到了把匕首……” 那匕首被放在一旁托盘上,上头刻着的那个“墨”字,让宋老爷子脸色越发难看。 宋老夫人满眼担忧:“阿锦说是墨世子放了她出来,她为了保全宋家才自己伤了自己去替迎月圆谎,可我觉得她身上的伤怕不是她自己弄的。” 不是自己,那便只有墨玄宸。 宋老爷子想起镇南王府跟皇室之间那微妙紧张的关系,气得喉间生疼:“三丫头十之八九是被人利用了,她人呢?” 宋老夫人道:“关进了祠堂。” 宋老爷子深吸口气寒着脸:“你照顾阿锦,我过去看看。” 第7章 证据呢? 宋迎月回了宋家后就被宋青雅狠狠揍了一顿。 宋青雅不似京中其他闺阁小姐,自小便喜欢舞刀弄枪,力气大不说,跟着武师傅学来的身手更是连京中好些武将家的子嗣都打不过她。 她气宋迎月对自家姐妹下狠手,还是用的那般龌龊手段,打起她来毫不留情。 等宋老爷子去时,宋家大小姐宋书兰和几个丫环婆子死死拽着宋青雅,而宋迎月趴在地上疼得嚎啕大哭。 宋青雅手里拿着根棍子眉毛倒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身旁几人都险些拦不住她。 宋老爷子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宋迎月见宋老爷子进来,顿时哭嚎,“祖父,祖父救我,二姐要打死我……” “打死你也活该,你还有脸跟祖父求情?!” 宋青雅被人拽着胳膊怒声道, “给阿锦下药,害她清白,死不悔改还口口声声污蔑阿锦勾引谢翾。” “你当谢翾是个什么好东西,他要是真知道廉耻避嫌怎会再三跟你眼前提起阿锦,就算他真对阿锦起了心思那也是他不知廉耻,你不怪他朝三暮四,反来怨阿锦长得貌美这般对她?!” 宋老爷子皱眉道:“怎么还有谢翾的事情?” 宋书兰是宋家长女,容貌秀气又娴静端雅,素日里脾气是最好不过,可这会儿对着宋迎月做的糊涂事也带着气恼。 她一边拦着气急败坏的宋青雅,伸手夺了她手里的棍子,一边朝着宋老爷子说道: “三妹说谢翾喜欢阿锦,最近几次来府中时都寻着阿锦在的地方往前凑,待她比之前冷淡不说,还话里话外流露出想要换亲的意思。” “阿锦初来京城又骤失双亲,我和大哥他们待她就格外怜惜些,祖父祖母怕她在京中不适应也对她也多关照了几分,三妹因此心中生了嫉妒,再加之谢翾的事情让她生了怨,这才起了心思想要把三妹送出府去。” 宋老爷子沉着眼看着宋迎月:“是这样吗?” 宋迎月一哆嗦:“祖父……” “糊涂东西!” 宋老爷子呵斥出声,“别说你跟谢翾还没成亲,他就是个外人,就算真成了亲,如他这种朝三暮四寡鲜廉耻的人,就值得你对自己妹妹下这种狠手?” 宋迎月本就被宋青雅打得皮开肉绽,这会儿见祖父偏着云锦初顿时委屈哭了起来:“翾郎不是那种人,是云锦初勾引他……” “我呸!” 宋青雅气得想要揍人。 宋书兰连忙拦着她,皱眉看着宋迎月不赞同地道:“三妹,你说阿锦勾引谢翾,可有证据?” “阿锦入京不过月余,谢翾来府上共有几次?就算二人偶有碰面也绝不可能独处,身边定是有丫环或是府中姊妹陪同。” “先不说阿锦性子温良哪怕顾半点名节,也不可能当众做出引人误会的事情,就说谢翾那边,身为谢家嫡子,自小受世家教导,区区几次见面就能让抛开信义廉耻对阿锦情根深种?” “我跟谢翾也算是说过几次话,他为人精明在意谢家前程,他怎可能明知道跟宋家亲事已定,祖父祖母绝不可能答应让他退亲之后改娶阿锦,还当着你的面说出那种让人误会心生歧义的话来?” 宋迎月趴在地上张了张嘴:“可……” “可什么可!” 宋青雅看着宋迎月就怒火直冒,“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谢翾如果真喜欢阿锦想要换亲,也肯定会悄悄地来,他怎么可能把自己背信弃义朝三暮四的无耻之心宣扬的人尽皆知。” “他不要脸了,谢家难道也不要脸了?!” 宋迎月被骂得愣住。 宋老爷子看着宋书兰她们很快就抓住了事情重点,欣慰的同时也对宋迎月更加失望。 宋老爷子说道:“是谁告诉你文远侯府大公子的事情?” 宋迎月脸上苍白。 宋老爷子看着她:“燃情香这种东西并非寻常之物,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宋迎月摇摇欲坠。 宋老爷子看她面无人色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深吸了口气满是怒其不争: “阿锦虽然姓云,可她现在住在宋家,谁都知道她是你姑姑的女儿。” “她今天要是真的被人捉奸在床,看到她跟文远侯府大公子有了苟且,她名声尽毁不说,宋家所有姑娘也都会受她牵连,包括你。” “我掌管户部,那位置本就人人觊觎,这几年陛下身体每况愈下,朝中皇子争斗越发激烈,早就有人想要通过儿女婚事拉拢宋家。” “文远侯早年就投奔了大皇子,出了这种丑事虽然丢人,可为着大皇子那边他也肯定会欣喜认下了此事,用一个傻子换宋家从此往后被绑在大皇子麾下,宋家以后也再无安宁之日。” 宋老爷子没有对着宋迎月喊打喊杀,反而跟她说着朝中之事。 每说一句,宋迎月脸色就惨白几分。 “我刚才说的这些还是好的,可如今那屋中之人换成了镇南王世子,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宋迎月面无血色。 宋老爷子看着她:“你虽是闺阁女儿,但南地的事情想必听闻过。” “镇南王府这几年跟朝中关系紧张,墨玄宸就是陛下制衡镇南王府的关键,只要墨玄宸一日还在世子之位,就能压着镇南王和他膝下子嗣,甚至让陛下有理由拿住整个镇南王府兵权。” “一旦今日之事成了,墨玄宸与人苟且被人当场撞破,他身败名裂自然是再没有资格坐那世子之位。” “陛下跟镇南王之间那好不容易勉强维持的平衡彻底打破,届时陛下追究,你下药之事瞒不过,阿锦会死,你也亦然,整个宋家都逃不过。丢官罢爵那都是最轻的,若真叫镇南王趁机废了墨玄宸世子之位,让朝中失了对镇南王府的掌控。” “你觉得陛下震怒之下,宋家会有什么下场?” 宋青雅动手时宋迎月只是怨恨,宋书兰骂她时,她也依旧没觉得自己有错。 可当听到宋老爷子面色平静地跟她说着这些,听他说起那些她从未想过的朝中之事,跟她说着她会招来的大祸。 宋迎月彻底怕了。 她脸上血色散了个干净,趴在地上时微张大嘴浑身发抖。 第8章 他们想害宋家满门 宋迎月惊惧极了:“祖父……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害家里……” 她只是不喜欢云锦初。 只是想要让她离开宋家而已。 “我……我不知道……祖父救我。” 宋老爷子见她痛哭流涕,沉声问她:“那燃情香是谁给你的?” 宋迎月哭声道:“是我院子里的李妈妈,她有个表侄混迹市井,能弄来这些东西……” “去把李妈妈抓起来!” 宋老爷子朝着身旁宋家管事吩咐了一句,这才扭头继续道,“文远侯府那边,是谁帮的你?” 宋迎月低声道:“是陈七小姐身边的人,叫秋巧。” “这件事情还有没有旁人知道?” “没有。” “那陈七小姐呢?” “她不知道,我给了秋巧五十两银子,让她把文远侯府的大公子骗到安澜院那边,又让她看到云锦初进去之后把陈七小姐引过来。陈七小姐只以为我真的丢了玉佩被人伤了,才被我哄着去找了陈二公子。” 宋迎月不敢隐瞒,将她做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就连带着她原本是打算怎样撞破云锦初丑事的过程都说了个一干二净。 宋老爷子听得神色阴沉不定。 旁边宋青雅更是气得骂人。 宋老爷子等宋迎月交代干净之后,才继续问她:“先前谢翾跟你说起阿锦时,可有很明确说过想要换亲的事情?还有他有没有故意撺掇你毁阿锦名节,或是说过类似蛊惑你的话?” 宋迎月仔细回想了片刻,才白着脸摇摇头: “他没说过,他只是每次见我时都会提起阿锦,还言语亲近百般关切阿锦的事情。” “是我无意间听到他身边小厮说,谢翾喜欢阿锦,说阿锦长得好看性情也好,还说若不是早就跟我定亲,谢翾就会定了阿锦之类的……” 谢翾从头到尾没亲口说过他要换亲,也没直说他对云锦初有意。 宋迎月本就嫉妒云锦初得了府里人看重,再瞧见谢翾待她不同,又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 那几天李妈妈时不时在她耳边说上几句。 什么“表小姐无依无靠,却赖在府中处处胜过小姐”。 什么“表小姐容貌出众,勾的谢公子神魂颠倒,该不会是想要觊觎谢家亲事攀上高枝”的这些话。 宋迎月才会起了心思。 “李妈妈说,祖父祖母偏疼阿锦,姑姑他们又已经死了,要是谢翾执意要娶阿锦,你们怕会顺了他的意。” “她说要是阿锦没了清白,或者跟旁人有了首尾,谢家不会再要她,谢翾也不会再有这心思……” 宋青雅听到宋迎月的话简直气炸了,指着她就怒声道:“所以你就害阿锦?!” 宋迎月吓得一哆嗦。 “你……你简直就是没脑子!!” 宋青雅恨不得能打死了宋迎月。 一旁宋书兰也是气得不行。 宋老爷子见自家孙女被人耍的团团转,更是一股郁气憋在了胸口。 外间先前去抓李妈妈的管事很快就小跑了回来,脸色极为难看:“老爷,李妈妈死了。” 祠堂里几人都是脸色瞬变。 宋老爷子问道:“怎么死的?” 那管事说道:“我们去时,她挂在房梁上,等人放下来时已经没气了。” 宋老爷子咬牙。 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文远侯府的事刚出,这头人就死了? 好一个谢家! 好一个谢翾!! 宋书兰眉间染上焦急:“祖父,现在怎么办?” 没了李妈妈,宋迎月怎能脱身? 宋老爷子眉心也是紧皱起来,宋迎月下药这事不闹大还能私下解决,可牵扯进镇南王府,又众目睽睽之下闹得人尽皆知,一旦追查下去势必瞒不住。 他掌管户部不愿依附朝中皇子,早就被人所忌。 如若谢翾这番不惜毁了姻亲也要害宋家落罪,当真是冲着他和户部而来,那接下来怕还会有其他后手,甚至说不定还会构陷宋家跟镇南王府勾结,妄图害了墨玄宸让朝廷失去对镇南王府的桎梏。 那宋家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外祖父……” 宋老爷子抬头一惊:“阿锦,你怎么来了?” 宋青雅连忙上前扶着云锦初,触手滚烫的温度让她着急:“你不好好躺着,过来做什么?” 宋老夫人见宋老爷子也是一脸不赞同,只得解释道:“阿锦方才醒了,知道你们在问文远侯府的事情就非要过来。” 云锦初脸上烧得滚烫,后腰的伤也让她格外难受,可体内药性散了之后,脑子就格外的清醒。 “外祖父问清楚了吗?” 宋老爷子倒也没瞒着,直接就将刚才问出来的那些东西快速说了一遍,既没瞒着谢家的算计,也没想替宋迎月遮掩。 等说完他才说道:“是外祖父没教好迎月,才叫她这般蠢的被人利用险些害了你。” 云锦初在宋迎月提起谢翾时其实就有猜测,如今听了宋老爷子一番外倒也没觉得太过意外。 “那外祖父准备怎么做?” 宋老爷子紧抿着唇。 云锦初想起方才昏迷时脑海里出现的那小姑娘的虚影,听她说着“救救宋家”的话,深吸口气说道: “谢家跟宋家本是姻亲,外祖父就算没投靠任何皇子,可有了这份姻亲关系,谢家若有所求您也不会太过拒绝,可他们依旧选了这么歹毒的手段,显然是想要置宋家于死地,那除了文远侯府的事,他们怕还有后手。” “镇南王府跟皇室关系本就垂垂危矣,若叫陛下以为宋家跟镇南王勾结谋害墨玄宸,以为祖父投靠了镇南王,或是有了异心。” “那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丢了事小,就怕陛下一怒之下发配流放,殃及全族。” 宋老爷子脸色微变,却沉凝着眼看着云锦初,他从未发现这个外孙女对朝政之事这般敏锐。 云锦初任由他打量。 片刻后,宋老爷子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云锦初呼吸有些困难,强忍着不适说道:“外祖父带着宋迎月和李妈妈的尸体,去找文远侯,将他们侯府下人帮着三表姐为恶的事告诉他们。” 宋老爷子心神微动:“文远侯怕不会让自己招惹麻烦。” 云锦初说道:“三表姐只是闺中娇女,她就算生了歹心,可要不是文远侯府的人相助怎能成事?况且区区五十两银子就能说动他们嫡女身边下人陷害嫡长子,是个人都能明白这其中蹊跷。” “三表姐想害的是文远侯府大公子,临到事头却成了镇南王世子,事情出在他们侯府,说到底真正谋害镇南王世子的也是他们府上的人,他们想要全然不沾荤腥根本就不可能。” 她说话时忍不住低咳了声,才又继续, “如果文远侯想要置身事外,那外祖父就告诉他,宋家若真被人所害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那破罐子破摔之时,文远侯府和大皇子那边也别想好过。” “宋家是瓦砾,大皇子是贵瓷,他们是想一起碎了,还是彼此安好,文远侯心中有数的。” 第9章 有仇必报 宋老爷子明白了云锦初的意思,倒觉得她说的不是不可行。 镇南王府的事情,谁都不愿惹祸上身,文远侯和大皇子恐怕比谁都怕牵扯到今天的事情里。 宋老夫人眉心轻皱:“可是墨世子那里……” “他也不愿招惹麻烦的。” 云锦初说道,“只要外祖父能让文远侯闭嘴,把今日之事当成一场意外,墨玄宸想必也不会主动跟宋家结仇。” 祠堂里几人都是看向宋老爷子。 宋老爷子很快就有了决断:“我这就去文远侯府。” 宋老夫人:“我也去……” “你留在府里。”宋老爷子拒绝,“李妈妈死的蹊跷,这府里未必没有其他被谢家收买的人,你留在府里将内院外院的人全都筛一遍,还有李妈妈那个侄子,看能不能把人找出来。” 宋老夫人皱眉点点头:“好。” 听着要去文远侯府,宋迎月顿时慌了。 “祖父,我不去!” 她怎么能去文远侯府,这一去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做了什么? 而且她想害文远侯府大公子,要是被文远侯府的人知道,他们怎么能饶得了她?! 还有陈玲,她最是娇蛮不讲道理。 要是知道自己被她利用,陈玲一定会挠花她的脸! “我不去,我不要去文远侯府!” 宋迎月爬起来就想跑,被宋青雅一脚踹在膝盖上,抓着衣领就拽了回来。 宋青雅冷笑:“这会儿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没错,那你怕什么?” “祖父……” 宋迎月吓得直哭,见宋老爷子和老夫人都没拦着宋青雅,哪怕她哭求也没改主意,只让人将李妈妈的尸体卷了草席扔上马车。 她慌神之下朝着云锦初扑过去就大哭:“阿锦,阿锦我错了。”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帮我求求祖父,别让我去文远侯府,我要是去了文远侯府就完了……” 云锦初低头看着哭得可怜兮兮的宋迎月,只一抬腿就挣了开来。 “阿锦……” “你知道我药物敏感,用了媚情药可能会死吗?” 宋迎月神色苍白。 “我今天要是没逃出来,被你带人当场撞破跟人苟且,我也完了。” 宋迎月脸上血色褪尽。 云锦初扭头对着宋老爷子说道:“外祖父,我有些头晕。” 宋老爷子看着神色清冷的外孙女,有些复杂地道:“书兰,你和青雅送阿锦回去休息。” 出了祠堂外,身后还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求声。 “祖母,您难道真要看着祖父送我去文远侯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被人知道今天的事,我一辈子都完了……” “你也知道一辈子完了,那你对阿锦下手时怎没想过她会如何?” “我……我就是一时糊涂,况且她也没事……” “她没事那是她运气好,她没事你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老夫人像是被宋迎月的话激怒,声音沉厉说道, “你知道那房中发生了什么?又知道阿锦能够逃出来是不是九死一生?” “你明知道毁人名节就是断人活路,知道身染恶名祸及终身,那你对阿锦下手的时候怎么就没半点犹豫,你领着人去闯进侯府后院想看她身败名裂的时候,又想没想过你这么做会活活逼死了她,想没想过她是你妹妹?!” 里头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传来。 云锦初伸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突然就有些明白记忆里那小姑娘为什么那般亲近宋家的人。 明明被宋迎月害的丢了性命,那般难堪的离开,可在她昏迷时梦境里,那小姑娘依旧啜泣着哀求她救救宋家。 云锦初自小就是孤儿,被基地的人捡回去后训练成杀手。 她幼时在牢笼中与人厮杀,染尽了鲜血才苟活性命,在她的人生里既没同伴也没交好之人。 后来基地“从良”,她也成了半个公职,摇身一变清理叛国之人,可她依旧不知道亲情是什么。 清除叛逆手染血腥那些年。 她见惯了为着钱财利益出卖至亲的人,也见多为着权势地位自私无情的。 如宋家这般的“另类”。 真的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宋书兰看着脸色苍白的云锦初低声道:“阿锦,迎月也是受人撺掇。三叔三婶长年不在京中,府里对她难免偏让一些,以致她处处要强不肯让人,她也是一时想岔了才会被人利用……” “大姐!” 宋青雅闻言就不高兴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干什么替她说话?” “三叔三婶是不在京城,可她平日里哪点比我们差了?祖父祖母处处偏着她,咱们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先让着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被人说上几句就能害自家姐妹,还是用这种手段,我看她分明就是心思恶毒!” “青雅!”宋书兰不赞同地看她。 宋青雅冷着脸:“我又没说错,要不是她自己先有了坏心眼儿,谁能利用得了她?怎么就没见有人来我们跟前撺掇着想着利用我们?” 宋书兰被自家妹妹说的哑口无言。 宋老爷子膝下共有三子。 老大宋宏峰和老二宋宏远都在京中任职,一个任六品大理寺正,一个在京郊漕运司库当书簿从官。 老三宋宏贤外调靖南横县当了地方官员积攒资历。 这三人中,宋青雅的父亲宋宏峰,以及宋迎月的父亲宋宏贤都是出自宋老夫人膝下,宋书兰的父亲宋宏远则是姨娘庶出,除此之外宋老爷子还有一嫡一庶两个女儿,其中嫡出的便是云锦初的母亲宋毓君,庶出的那位大姑奶奶则是嫁入了京中旧族王家。 宋家枝繁叶茂,光宋老爷子这一支,到了宋书兰他们这一辈,就有兄弟姐妹六人。 大房二房都是儿女双全,唯独三房只有宋迎月这么一个女儿。 宋家三爷和三夫人常年不在京中,宋迎月因议亲留在京城。 二老因她父母不在身旁多少偏宠一些,府中兄弟姐妹素日也都让着她,以至于她争强好胜处处掐尖,突然冒出个比她还得宠爱的表妹就生了嫉恨。 可就像是宋青雅说的,心中再有嫉妒,底线也是该有的。 宋书兰身为庶子长女,出身便低了宋青雅她们一头。 她也时常羡慕宋迎月的恣意骄傲,羡慕宋青雅率直敢言,可就算是再羡慕,她也不会做了伤害她们的事情。 宋青雅见宋书兰不再说话,这才冷哼一声说道:“她害了阿锦,你还帮着她来劝和,这就是助纣为虐。” 什么化干戈为玉帛。 什么以德报怨。 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 要换成今儿个宋迎月害的是她,她非得打死了她。 宋青雅拉着云锦初就道:“你可别听大姐的,等宋迎月回来,看我怎么揍她!” 云锦初听着宋青雅气冲冲的话,见她一双杏眼溜圆,皙白脸颊上全是怒气,连带着整个人都跟燃烧着的火焰似的鲜活,她忍不住就笑起来:“二表姐真好。” 宋青雅被她笑得恍神。 眼前小姑娘长得好看极了,豆腐似白嫩的小脸上,瞳仁又黑又亮,笑起来时眼如月牙儿。 明明只有一个酒窝,却甜腻腻的叫人心头都跟着发软。 宋青雅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脸上酒窝,鬼使神差的想。 这么好看的小表妹,也不知将来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第10章 夜探镇南王府 云锦初在宋家住在宋毓君未曾出嫁前住的尺壁院里,等回去后就瞧见蹲在院门前拿着树枝戳麻雀的小丫头。 小丫头梳着双丫髻,穿着碧绿裙,头顶扎成了小揪揪,一晃一晃。 地上的麻雀被她戳的耷拉着翅膀,瘫着脑袋生无可恋。 “桑叶。” 那小丫头听到声音瞬间抬头,瞧见院前的人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扔了树枝就朝着云锦初她们跑了过来,地上的麻雀见状忙扑扇着翅膀跟见了鬼似的一溜烟飞走。 “小姐!” 桑叶是原主身边的丫头,是原主在江南一片桑树丛里捡回去的。 原主捡到这小丫头时她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等救活过来就伤了脑子忘了一切。 或许是伤了脑袋,桑叶有些憨傻,认死理,平日里脑袋一根筋。 今儿个去文远侯府赴宴不方便带着丫头,她就眼巴巴的蹲在院门口,这会儿见了云锦初恨不得尾巴都摇起来,脑袋上的小揪揪晃得越发欢快,只是刚靠近云锦初时她就停了下来。 “血。” 桑叶闻到血腥味儿,有些慌,“小姐受伤?” 宋青雅顿道:“你倒是个狗鼻子,你知不知道阿锦今天差点没命了。” 桑叶顿时瞪大眼。 云锦初说道:“二表姐你别吓唬她。” 宋青雅见桑叶已经撸袖子忍不住就笑:“我可没吓唬她,桑叶习过武,又天生神力,连我都打不过她,要是早知道今天会撞上这种事,你就该把她带着,遇着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叫她照死里锤。” 她伸手掐了掐桑叶脑袋上的小揪揪,在小丫头瞪眼之前就快速收回手, “桑叶,你以后可得好好跟着阿锦,别叫人再欺负了她。” 采芑是尺壁院另外一个大丫鬟,她本在屋中收拾东西,听到外间动静匆匆赶出来时,瞧见外头人就连忙行礼。 “小姐,大小姐,二小姐。” 抬头见云锦初换了身衣裙,脸色也不对,采芑顿时一惊,“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宋书兰道:“阿锦受伤了,快扶着她进去。” 采芑神色顿慌,不是去文远侯府赴宴吗,怎么好端端的会受了伤? 她连忙小心扶着云锦初进了屋,等搀着云锦初坐在床上,跟进来的宋书兰才说道:“阿锦,我瞧着你脸色不好,要不然去请大夫再来一趟?” 云锦初拒绝:“不用了大表姐,先前外祖母已经请大夫替我看过了,就是落水受了凉,身上的伤也不碍事,等我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可是……” “我有些困了。” 宋青雅见她脸色疲倦,拉着宋书兰:“算了大姐,阿锦累了一天了,先叫她好好休息吧,那大夫过来折腾一通反而不好。” 又取了个瓷瓶递给一旁采芑, “这金创药是贺兰那小子送我的,听说贵的离谱,但是比大夫开的要好,采芑,你记得给阿锦上药。” “阿锦你先歇着,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让采芑她们传话,不许忍着。” 云锦初乖巧点头:“谢谢二表姐。” 宋书兰虽然有些担心,可见云锦初不肯请大夫,且她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比之前好一些,这才只能作罢,只得跟着叮嘱了几句,又说好明日再来看她之后,这才跟着宋青雅一起离开。 等人走后,原本“虚弱”的云锦初就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小姐!”采芑顿惊。 云锦初朝着她“嘘”了声:“小声点。” 她走到一旁铜镜前坐下,朝着模糊不清的铜镜照了照脖子上的伤痕,扭头朝着跟过来的两个丫头说道, “今天去文远侯府出了点儿事,我被人使了手段和镇南王世子同处一室险行苟且之事。” “对我用药的是宋迎月,可利用她的是谢翾。” “谢家想要害宋家满门,必有手段会揭穿宋迎月,而我得罪了镇南王世子,更撞破了他的秘密,他怕会心狠手辣灭我的口,宋家也会有灭顶之灾。” 桑叶听的一知半解。 采芑却是血色尽褪。 云锦初这番话本就是对着采芑说的。 桑叶是原主从江南带来的,或许是因为原主救了她,她伤重醒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云锦初,所以对她带着雏鸟情节,头脑简单十分听话。 采芑却是她来了宋家后才跟在身边的丫环。 云锦初看着她:“采芑,我能信你吗?” 采芑脑海里乱糟糟的,被云锦初的话冲击的有些慌乱,可对上云锦初澄净清冷的眼眸,她却还是第一时间跪了下来:“奴婢跟了小姐,生死荣辱便全在小姐身上,绝不敢有半点异心。” 云锦初看了她片刻才道:“起来吧,去给我取身方便行动的衣裳来,再取些干净布条。” 采芑连忙收敛神色没有多问,转身就绕到了碧纱橱后放置衣物的地方,等回来时手中便捧着一身颜色稍深的骑装和一堆干净布条。 云锦初脱了衣裳露出腰间的伤来。 那伤口极深,露出来时还能见到血淋淋的。 云锦初拿着布条一圈圈用力缠绕在腰上,伤口勒紧时很快见了血,片刻又被缠绕的布条盖过。 “小姐!”采芑看得心惊肉跳。 云锦初额间沁出冷汗来,朝着她说道:“外祖父带着宋迎月去了文远侯府,但这次的事最重要在墨玄宸身上。我要去一趟镇南王府,你和桑叶守好院子,别叫任何人进来。” 采芑急声道:“这太危险了,那镇南王府哪那么容易进去…” 咻—— 耳边劲风袭过,却见云锦初挥手时,一抹寒光擦着采芑耳边飞过,径直扎进了她身后柱子里,半截刀刃随着刀尾无声轻颤。 采芑吓得浑身发冷。 云锦初抬眼看她:“我能保自己周全,也会尽快回来,你要做的就是和桑叶看好尺壁院,别叫人察觉我出府。” 少女朱唇雪肤,黑眸清泠摄人。 明明言语极少,可那淡淡一眼却叫人后脊生寒。 采芑下意识低头:“奴婢知道了。” 云锦初收回目光活动了下手脚,感觉腰间影响不大,她这才走过去伸手拔出从墨玄宸那顺来的短刀藏于袖中。 转身就想走时,却突然被人拽住了袖子。 桑叶眼巴巴看她:“桑叶要去!” 云锦初一根指头推开小丫头的脑袋:“小姐要去办大事,不能带着你。” 桑叶瞪圆了眼睛抓着袖子不放, 云锦初安抚:“你跟采芑乖乖守着这里,等我回来让小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桑叶一动不动。 “一叠金丝燕窝卷。” 桑叶不为所动。 “再加两只酱蹄髈。” 见小丫头眼珠子晃了晃却依旧抓着她袖子,云锦初放了杀招,“荣悦楼的荷叶鸡,北巷口的豆腐脑,老韩家的菜云吞和馍夹肉……” 桑叶瞬间松手:“小姐早点回来!” 采芑:“……” 好“昂贵”的主仆情。 第11章 墨世子不行了 镇南王府中,自墨玄宸从文远侯府回来就旧疾复发,不仅呕了血,倚于榻上时更是面若金纸。 景帝得知消息让身边内侍冯良带着太医匆匆赶来,就瞧见那屋中血迹还没来得及收拾。 墨玄宸一身素白寝衣上沾着星星点点殷红,如玉面庞温润不见,双眸紧闭时,额上浸着冷汗。 “詹太医,世子爷情况如何?”冯良低声问。 詹太医小心翼翼收了银针,朝外指了指。 冯良跟了出去。 隔着紫檀木屏风,詹太医说道:“世子情况极为不好。” “他本就体弱,这些年一直靠汤药养着,好不容易才能稳住病情,可这次突然用了大量媚情之物。” “那些东西于旁人而言只会动情让人发性,可于世子却堪比剧毒,药性冲击以致旧疾复发,世子脉象孱弱,怕是……” 冯良顿时变了脸色:“詹太医,世子爷绝不能有事!” 怕他不知轻重,冯良沉声道, “陛下有旨,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保住墨世子!” 詹太医也知道墨玄宸的重要性,连忙道:“微臣定会尽力。” 等詹太医再次入内,良扭头看向镇南王府的人:“到底怎么回事,世子为何会遭这般祸事?” 朱祁紧咬着牙道:“世子病了许久,这几日身子好了一些,恰逢文远侯府今日设宴送来了帖子,世子便想着去散散心,可谁曾想……” 冯良皱眉:“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朱祁摇摇头:“只知道是文远侯府的下人泼了酒水,引了世子去后院,那院子里早藏了人。” “世子中了药后勉强留着神智,拼死反击才逃过一劫,后来那人被赶去的其他宾客给惊走。” 冯良口中咂摸了下“文远侯”三字,微眯着眼道:“朱侍卫,世子既然赴宴,你为何不在身旁?” 朱祁一说起这个就满脸懊悔:“我与世子刚到文远侯府,就有府里人传信说南地那边送了东西到了城东码头,世子想着在文远侯府不会有事,就让我先去码头接货,谁知道世子就出了事。” “我就不该听世子的,为着那些东西里有王妃绣的衣物就先去取,我就该一直守着世子!” 他说着说着就朝着自己打了一巴掌,又重又急,直抽的自己嘴角都见了血。 冯良闻言神色微动。 朱祁口中的王妃自然不是如今镇南王的夫人,而是先头那位镇南王的遗孀,也就是墨玄宸的亲生母亲。 那位王妃在先镇南王死后就得了癔症,疯癫起来时曾差点掐死了亲生儿子墨玄宸,可偶有清醒的时候,却又能如正常人一样。 当年陛下为了牵制镇南王,将墨玄宸封为世子接入京城养着,原是想要将那位王妃一并接回来,可镇南王却以寡嫂癔症体弱不宜长途跋涉为由,将人强行留在了南地。 若说陛下借墨世子牵制镇南王府。 那镇南王便是借着那位王妃牵制着墨世子。 只要王妃在一日,墨玄宸便不敢夺他镇南王位。 冯良也算是看着这位墨世子长大的,知道他对那位王妃孝顺至极,也知道他盼着母妃消息。 如果真有人借口是那位王妃送了东西入京,趁机支走了朱祁倒也不奇怪。 可若真是这样。 那这次动手的,怕也跟镇南王脱不了干系…… 冯良又多问了几句,仔仔细细将文远侯府事发经过都了解清楚。 墨玄宸的情况极为不好,詹太医费尽心思好不容易保住他性命。 等外间天色暗下来时,里头才传来声音说是墨玄宸醒了。 冯良才连忙绕过屏风进了里面:“老奴的世子爷,您可算是醒了。” “冯公公……” 墨玄宸撑着床榻就想起身。 冯良连忙上前按着他:“您可别乱动。” 小心扶着墨玄宸躺着之后,他才继续, “世子爷这次是受了大罪了,您是不知道,陛下听说您出了事那是急坏了,第一时间就让奴才领着詹太医过来。” 墨玄宸歉疚:“让陛下担心是我的过错。” 冯良问道:“世子爷可还记得那伤您的贼人?” “记得,那就是个无耻之徒!” 脑海里浮出那女子挑着他下巴,张扬肆意靠近他调笑的模样。 墨玄宸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突然就情绪起伏猛地急咳起来。 詹太医连忙说道:“世子虽然醒了,可身体还弱着,切不可太过激动。” 冯良见他咳得脸上浮出薄红,捂着胸口像是要将心肝肺都咳了出来。 他连忙伸手小心替他顺着气。 等墨玄宸好不容易停下来,冯良怕刺激了墨玄宸夜不敢再问: “世子爷别气,陛下最是疼您,等奴才回宫复命之后,陛下定会着人追查今日之事,无论是谁设计了这事儿伤了您,陛下都绝不会轻饶了他!” “您身子要紧。” 墨玄宸本就强撑着醒来,冯良见他气息奄奄的,扭头朝着一旁道, “詹太医,世子身子还需人照料,陛下的意思是令你这几日留在镇南王府。” 詹太医连忙道:“微臣遵旨。” 冯良仔细问过墨玄宸的情况,知道他虽会大病一场却性命无忧,这才安下心来,匆匆回宫复命。 詹太医替墨玄宸把脉之后,见他靠在床边昏睡过去,就写了方子被镇南王府的人带着下去取药煎药。 屋中人刚散尽,原本“昏迷”的墨玄宸突然睁开眼。 他猛地起身,朝着胸前一拍,张嘴便吐出一口黑血。 “主子!” 朱祁送走詹太医听见动静从门外进来就脸色瞬变,他几步到了床前,取了一粒药丸让墨玄宸服下。 墨玄宸脸上乌青渐渐褪去,原本剧痛的胸前也缓和下来。 朱祁满脸担忧:“主子,这血灵砂您不能再用了,继续用下去,就算有夏侯护着,怕也会伤了根底。” “不这样,怎能瞒过景帝?” 墨玄宸神色苍白地斜倚在床边, “文远侯府的事才刚出,冯良就带着太医过来,这府里不知道有多少景帝的眼睛。” “往日他监视我好歹还有遮掩,如今更将詹昌林留在府里。他对镇南王府的耐心不多了,我要是不重病在床,缠绵病榻,随时可能断气,他恐怕就要想办法让我强行承爵了。” 以镇南王府如今的情况。 他那位好二叔把持兵权,跟皇室关系摇摇欲坠。 他去承爵,就只能当了炮灰。 墨玄宸拎袖擦掉唇边血迹:“文远侯府的事查清楚了没。” 朱祁连忙回道:“夏侯已经查过主子随身之物,都没有问题,惟独您在文远侯府被人泼到的那些酒渍上还残留着一些春思绕。” 墨玄宸凤眸冷沉:“屋中之人?” “是户部尚书宋家的表小姐,名叫云锦初,对她下药的,应是宋家三小姐宋迎月。” 云锦初在文远侯府的那番表演,能够瞒得过不知情的人。 可朱祁既知她样貌,又只需去找受伤且身有异常的。 再加上宋迎月“丢了订亲玉佩”,又主动引着众人前往出事之处“捉贼”,很容易能猜到下手的是谁。 朱祁说道:“云锦初是江南云家的人,父母双亡寄住在宋家。” “那位宋三小姐原是想害她,暗中买通了文远侯府的下人朝着陈大公子下了药,想将二人凑在一起毁她名节,可被人钻了空子,害了主子您遭罪。” 墨玄宸眸色冷如寒潭:“宋宗光……” 朱祁见他神色冷冽,低声道:“主子,宋家怕是被人利用了。” “那又如何?” 那女人敢轻薄于他,休想活命! 墨玄宸抬眼说道:“将宋家女所为透个风声出去,叫景帝知晓。” 朱祁微张大嘴,之前他听了主子的话,故意把今天的事推到镇南王身上。 要是宋家牵扯进来,被景帝误以为和镇南王府勾结欲夺世子之位,那宋家就完了。 “主子……” 咚—— 房顶一声微乎其微的轻响,瞬间打断了朱祁刚想出口的话。 墨玄宸倏然抬头,抓着身旁药碗就朝着房顶砸了过去。 瓦砾被砸断掀飞时,云锦初险之又险地朝旁避开,翻身顺着屋脊就朝下滑去。 第12章 杀了她! “狗耳朵!” 云锦初不过是听到墨玄宸想要弄死宋家心神一晃,不小心碰了下瓦面,哪想就被下面察觉。 她咬牙暗骂了声,躲开飞溅的瓦砾就朝下滑去。 镇南王府修建的极为阔绰,绿树成荫,红瓦青墙,那房檐朝下倾斜,四方檐角却是朝上弯曲,上面雕着巍峨的四足蟠龙。 云锦初滑到边缘抓着檐角一荡,整个人凌空腾起。 朝下落去时看准了方向朝着柱子上一蹬,整个人就撞进了屋后敞开的窗户里。 “什么人?!” “是你。” 朱祁才刚怒喝出声。 墨玄宸就已认出了趴在地上的女子。 云锦初手里抓着被掰断的蟠龙脚,尴尬挥手:“嗨,好巧。” 墨玄宸眼皮轻掀,本就冷峻漂亮的轮廓下,肌肤泛着病态的苍白,狭长凤眼中全是阴郁暗芒。 无言尴尬在屋中蔓延。 云锦初收回手时尴尬的脚掌抓出三室一厅:“我要是说我走错了,你信吗?” 朱祁:“……” 骗鬼呢?! 墨玄宸伸手一拢衣襟:“朱祁,杀了她!” “哎,别……” 云锦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对面那侍卫抽出长剑就朝着她这边杀了过来。 她连忙抓着手里东西扔了过去,一掌拍在地面上借力翻身而起,避开攻击急声道: “墨世子,我不是有意偷瞧你秘密。” “哎这大哥你先等等……靠!” 险些被划破脸皮,云锦初一脚踢出旋身落地就道, “墨玄宸,你这府里可还住着太医呢…要是听到这边动静察觉不对,你自己给自己喂毒可就白费了……” “砰!” 剑光朝着要害刺来,云锦初一拳落在朱祁手腕上。 旋身如灵蛇避开攻击后,袖中短匕滑了出来,“锵”的一声劈在身后再次袭来的剑刃上。 云锦初不想下死手,只闪避道:“你装病弱是为了骗取景帝信任,要再真打下去被人发现,我不好过,你也会被人发现多年伪装,你真要跟我两败俱伤?!” “你有什么资格跟本世子两败俱伤?” 墨玄宸薄唇冷掀, “户部尚书宋宗光勾结镇南王,在文远侯府下毒谋害本世子不成再起杀心,派来刺客被王府侍卫斩杀。” 云锦初:“??” 艹! 这阴毒小人!! 朱祁原本还担心云锦初的话,怕被人发现这边打斗让主子多年隐忍付诸流水,可听到主子的话后,他瞬间没了担忧,手中招式越发狠厉起来。 云锦初身手不弱于朱祁,且多年杀伐所用皆是杀招。 被朱祁逼迫退无可退,云锦初眼色一寒,手中利刃也多了杀意。 身形如灵蛇疾风,招招狠辣刁钻,所用身法更是朱祁从未见过。 朱祁越打越觉棘手,明明眼前女子身无内力,可这身手却刁钻古怪的很。 两人交手数招,朱祁突然感觉到手肘一麻,下一瞬身前之人一个闪身就贴身撞近,那手中寒光落在她脖颈之间。 云锦初拿住人还没来得及讲条件,就听一声弦响。 她脸色瞬变,一把推开朱祁朝着旁边就地一滚。 原本站着的地方一支短箭“砰”地钉穿地面,上头莹蓝色光芒随风摇曳,一看就是染了剧毒。 “要不要脸?!” 云锦初抬头看见拿着手弩的墨玄宸骂了一句,“你他妈再打我可喊人了。” 墨玄宸眉眼如山不为所动,只扣手弩。 云锦初慌忙闪避他:“有种你现在就弄死我,要不然等人过来了,老娘就告诉他们你今天在文远侯府抱着我又亲又摸。” “你就是个垂涎老娘美色的伪君子,假装病弱,趁我回府路上叫你属下强绑了我,想要辱我清白,逼宋家就范……” 她躲在屏风后面,面对射来的弩箭,仰着脖子就叫: “来人啊!” “救命啊!!” “世子不要啊~~~” 朱祁脚下一歪,手里的剑差点砍到自己。 墨玄宸:“……”目光陡然阴沉,恨不得活剐了云锦初:“闭嘴!” 云锦初朝后退了半步:“那你先住手。” 手弩微斜,墨玄宸神色凉薄:“你出来,我不杀你。” 老娘信你才有鬼! 云锦初见惯了血腥,对杀机敏感到如家常便饭。 哪怕那弩箭移开,可她敢保证她要是一放松警惕真信了他鬼话,这狗男人肯定会弄死她。 云锦初朝后退了半步,借着屏风边缘梁柱躲进死角试图讲理: “墨玄宸,你我二人并无死仇,文远侯府的事也是阴差阳错,你既然查清了是谁动的手,就该知道我也是无妄之灾。” “你放过宋家,我守口如瓶,绝不跟外间提起你半个字,怎么样?” 墨玄宸也算是看出这女人狡诈,他朝着朱祁看了一眼。 朱祁悄无声息退了两步。 墨玄宸则是收了短弩阴郁道:“你的守口如瓶,就是一而再窥探我秘密?” 云锦初说道:“我要是不来,宋家怕都得成了你手下亡魂。” 墨玄宸凤眸冷漠:“你死了,宋家自然不必死。” 云锦初:“……” 她狠狠翻了个白眼。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她还不要脸的人! 云锦初没好气地说道:“凭什么要老娘去死,你怎么不先去死一死……” “砰!” 她话没说完,身后梁柱旁的墙面突然一陷。 云锦初只觉危机罩顶,猛地朝前一扑,那屏风“哗啦”一声重重倒在地上,上头扎满了暗墙里弹出的细针。 她就地一滚,想也没想就朝着墨玄宸扑了过去,如闪电一头撞进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腰身一转,身后按了机关刚想扑过来的朱祁险之又险的收了剑尖。 “找死!” 墨玄宸伸手就朝着云锦初脸上挥去。 云锦初侧头避了开来,肩头受了一击却没放开,反而用力抱着墨玄宸朝后一撞,两人同时撞倒在床榻边缘。 “什么声音?” “冯公公,世子已经歇着了……” “咱家方才明明听到里头有动静。” “您听错了…哎…冯公公,冯公公……” 夏侯钰追着冯良想要阻拦,而墨玄宸后腰撞在床边疼地喉间闷哼,听到外间冯良去而复返的声音,更是脸色剧变。 朱祁也是大惊,冯良怎么回来了?! 第13章 云锦初爱慕墨玄宸 身前男人身体猛地绷紧,丹凤眼里酝酿着风暴,冷峻漂亮的脸上浮出阴郁戾气。 云锦初突然松手压低了声音:“躺上去!” 墨玄宸阴沉着眼。 云锦初推了他一把:“不想死就快点!” 墨玄宸薄唇紧抿,凤眼漆黑深沉,片刻后撑着床沿翻了上去。 短弩藏回袖间,身前女人突然俯身朝着他唇间用力一咬。 还不待墨玄宸动手,她就快速起身,一把扯掉自己束发,任由青丝散落下来。 云锦初用力在脸上一揉,粉腮杏眼满是春情,她红着脸踩着门外脚步声到时,快速朝着屏风跑去。 “砰!” 像是撞倒东西的轰然声后,房门几乎在同时被人撞开。 “世子……” 门外声音戛然而止。 冯良和夏侯钰几人都是目瞪口呆。 只见房中娇美女孩儿站在倒地的屏风边缘,披散着青丝,手足无措。 她衣衫微乱,双颊生晕,如水澄净的眼里带着春情未散,对着他们是掩不住的惊慌。 像是受了惊吓撞倒了屏风,本想逃离却被他们撞了个正着。 女孩儿脸上“唰”地失了血色,手脚僵直地立在原地。 冯良也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他忍不住朝着床榻看去,就见墨玄宸同样满脸春色地靠在床头。 衣衫凌乱,衣襟大开。 原本毫无血色的薄唇上浮着一抹艳红,上面有个小巧牙印。 而向来清冷矜贵的镇南王世子,此时也是满脸绯色,脸颊脖颈上都是还没来得及散尽的红晕。 “……” 门外几人纷纷沉默。 他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世子,你们这是……” 冯良刚一开口。 云锦初就像是受了惊吓回过神来,如惊慌小兔一个猛子就扎进墨玄宸怀里:“世子,我怕。” 墨玄宸被撞的险些岔气,死死抓着她腰身神情温柔:“别怕,没事的。” “可是被人看到……” 云锦初腰上巨疼,一把就掐住墨玄宸大腿软肉,“呜呜呜……世子怎么办,外祖父要是知道我偷偷来见你,他会打死我的。” 墨玄宸只觉得腿上肉都快被掐掉了,半边腿疼得麻木。 他舌尖抵着牙根才压下喉间闷哼,手中重重拍在她后背上,语气咬牙切齿的温柔:“别怕,冯公公不是外人,他不会多嘴。” 云锦初满是娇弱吓得浑身发抖。 墨玄宸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劝慰。 朱祁:“……” 要不是他亲眼看到这二位互捅刀子。 他都快要信了,他们是一对被撞破私情的野鸳鸯。 墨玄宸手中摁着云锦初作乱的爪子,抬头问道:“冯公公,你怎么回来了?” 冯良说道:“老奴方才走到半道,突然想起些事情忘记了,原是想要回来问问世子,哪想这府中的人一直拦着。” 墨玄宸闻言抿抿唇:“是我让他们拦着的,我怕锦初被人看到,伤了她名节。” 夏侯钰反应极快,连忙就低声道:“世子恕罪,属下知道云小姐来了后就已经让外头拦着了,可冯公公非要进来,属下挡不住。” “没事,不怪你。” 墨玄宸低声道,“冯公公,能不能先请你出去一下,阿锦怕生。” “有什么事情,等一下再说。” 冯良定定看了眼被墨玄宸抱在怀中的女子,二人衣衫凌乱,这场景的确是不适合说话。 他连忙点点头道:“奴才在外间等您。” 房门一关,所有人退出去后。 里头抱着的二人就跟沾了瘟疫似的飞速退开,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彼此瞪视。 朱祁嘴角抽了抽:“主子…” “收拾一下!” …… 夜色深沉,月光落在石阶上,外头跟来的宫中侍卫都退到一旁。 冯良扭头看向夏侯钰:“夏侯侍卫,里头那位是?” 夏侯钰神情尴尬:“冯公公,世子的事情,属下不敢多说。” 关键他也好奇死了。 主子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人家小娘子,这还冒充病体呢,就跟人搂搂抱抱,玩得那般激烈?! 夏侯钰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冯良见状只能歇了打探的心思。 里头安静了一会儿,就传来墨玄宸的声音让他们进去。 等入内后,几人就见先前倒下的屏风被重新竖了起来,刚才那女孩儿藏在了屏风后面。 那屏风山水入画,墨迹极深。 人藏于其后只隐约能瞧见跪坐着的影子。 墨玄宸倚在床头苦笑:“让冯公公看笑话了。” 冯良迟疑:“世子,您和这位姑娘……” 墨玄宸低咳了声:“她叫云锦初,是宋家的表小姐。” 宋家? 冯良愣了片刻,他刚才已经从不少人嘴里知道了文远侯府的事,只一瞬就反应过来,面露惊讶:“是户部尚书家那位在文远侯府落水的表小姐?” 墨玄宸点点头。 “那你们这是?”冯良瞧了眼屏风后。 墨玄宸抿抿唇低声道:“今日文远侯府的事,我瞒了冯公公一些。” 仿佛没看到冯良瞬间凛然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与阿锦早就相识,她性子率直,对我爱慕极深。” “我自知体弱多病,不愿拖累旁人,所以缕缕拒绝她靠近,不想与她深交,也让府中下人拦着她上门,免得她情难自禁,在我身上越陷越深……” 云锦初:“???” 墨玄宸脸上红晕褪去了些,睁着眼说瞎话, “今日在文远侯府凑巧见到她,我怕惹了误会让她再生绮念,为了避开她才不小心遭人算计,而阿锦也鲁莽地跟着寻了过去。” “当时我被贼人所困,要不是她在外面弄出声响惊走了屋中之人,我怕是真就被人撞破身败名裂了。阿锦为了救我险些丧命,我怕伤她名节,才瞒了与她有关的事情……” 云锦初拳头硬了。 这狗日的,哪怕忽悠人时还在给她挖坑。 那文远侯府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惊走贼人,又怎么那么凑巧撞上墨玄宸被人陷害? 而且她早前就爱慕他,他百般拒绝了,如今却因为她冒死相救而心生感激动摇。 等宋迎月的事被查出来,人人都会以为是她跟宋家自导自演。 闹出文远侯府那一出,为得就是挟恩图报,诓骗“单纯”、“无辜”的镇南王世子的感情。 这比跟镇南王府勾结,好到哪儿去?! 云锦初隔着屏风面无表情,说话时却哽咽带着泣音: “你别这么说,我有保护自己的,我去找你时已经跟表姐说了,让她寻个借口找了文远侯府的人过去,那么多人,就算贼人再厉害也不敢做什么。” “只是被扔进湖里而已,我不怕的,只要世子没事,就算丢了性命又如何。” 云锦初说着时就小声抽噎起来, “我知道我父母双亡寄人篱下,配不上世子,我只想远远看着你安好。” “方才的事情我知你是因为感激才会一时情动,你放心,我…我不会说出去的,等回去后我就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不会缠着你。” 她语气中透着决绝,朝着冯良说道, “冯公公,能不能请您当作没看到刚才的事。” “我……我只是想确定世子是否安好,才瞒着外祖父偷偷过来的,我是一时糊涂才会情难自已。” “世子他什么都没做,他病体孱弱,难以起身,是我觊觎世子,也是我主动与他……” 仿佛难以启齿,她抽泣了一声, “求您别说出去。” 女孩儿声音颤抖,隔着屏风仿佛都能见她花容失色的模样。 明明害怕极了,也觉羞耻,可为了保全墨玄宸的名声,却还是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般感天动地的深情,就连心硬如铁的冯良都忍不住动容。 第14章 好,我娶你! 冯良忍不住看向墨玄宸,刚才那一幕他瞧得清清楚楚。 二人衣衫凌乱,满屋子暧昧。 墨玄宸虽然病弱,可屋中还有那么大一个侍卫杵着,他要是不乐意,难道那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还能强迫他不成? 他嘴上牙印子都还在呢,足可见当时多激烈。 转头就提了裤子不认人。 冯良目光谴责,看着墨玄宸如同渣男。 墨玄宸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蜷起,像是想要扭断这无耻女人的脖子,面上却是温柔虚弱道:“不许你这么说,我知道你对我感情,可我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日,我不想拖累了你……” 云锦初哭泣:“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我见你时你便病弱,若是嫌弃,又怎么会对你情根深种。” 墨玄宸:“我怕你后悔…” “我怎会后悔?” 云锦初沉浸在深情人设里不可自拔, “我喜欢你,无论你贫穷富贵,生死疾病。” “日月可鉴,天地为证,就算世子今天咽了气,我也会守着你的坟茔不离不弃!” 这深情不悔。 这生死相依。 嘤~ 云锦初虚伪地抹了抹眼睛,恨不得给自己鼓掌叫好。 墨玄宸凤眼冷漠凉薄,险些被她的话气笑,眼看着屏风后的女人放飞自我胡说八道,他瞳珠晕染开一抹冷笑:“原来你这么在意我,那好,我娶你。” 嘎?! 云锦初哭声骤断。 墨玄宸薄唇轻掀:“你待我这般痴情,我绝不会辜负了你。” “不不不!” 云锦初慌了,这发展不对。 她连忙说道,“世子别这样,您如高山雪莲圣洁无双,我就是地上尘泥怎能高攀,我只想站在远处遥遥看上世子一眼就心满意足,我怎能嫁给世子玷污了您……” 墨玄宸笑容渗凉:“男女之情,何来玷污之说,你这般处处为我着想。” “等娶你过门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云锦初麻了。 眼瞅着事情朝着诡异方向狂奔,墨玄宸话里那着重的几字让她背脊发麻。 云锦初瞬间认怂服软:“我知道世子重情重义是个好人,可也不必因我委曲求全,将您一辈子都赔了进去,我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我说了才算。” 墨玄宸指尖拂过唇边牙印,“你我都已这样,又被冯公公看到,我不娶你,良心何在?” 云锦初:“……” 墨玄宸薄唇勾起,宛若云间皎月,秾艳俊美至极:“冯公公,我自幼体弱,原是不想成婚,可你也看到了,阿锦待我至真至诚,又这般深情。” “哪怕我知道自己寿数不长,也实在舍不得放手,还烦请公公回宫后与陛下说一声,就说我欲向宋家提亲,迎娶阿锦为妻。” 冯良闻言神色微动。 这几年墨玄宸的身子越来越不济,陛下其实早就起了替墨玄宸赐婚的心思。 倒不是对他多好,只是怕有万一之时,墨玄宸膝下好歹能够留个后,继续成为皇室制衡镇南王府的“质子”。 陛下一时片刻难以拿下镇南王府,而眼前这位云锦初。 虽有宋家血脉,却是外嫁女之女,父母双亡,与宋家关系瞧着也不算特别亲近。 如果是她嫁给墨玄宸…… 冯良顿时大笑出声:“这是好事,陛下早就操心着世子的婚事,若知您有心仪之人定会龙颜大悦。” “世子放心,老奴回宫后定会将此事禀告陛下。” 云锦初眼睁睁看着墨玄宸跟冯良信口胡说,冯良也顺着他的话推波助澜。 不过片刻,二人婚事就好像已经板上钉钉。 冯良临走时一口一个“云小姐不必相送”,“云小姐好好照顾世子爷”,那模样竟是将她当成了未来世子妃。 云锦初僵硬着脸,扯着嘴角强撑着笑容。 等冯良一走,她转身抓着匕首朝着墨玄宸脖子上捅去。 墨玄宸懒洋洋靠在床头:“我今日见半滴血,宋家就给我陪葬。” 云锦初呼吸一滞。 “世子!” 夏侯钰和朱祁看着刚才还满脸娇羞的少女,抓着匕首横在自家主子颈间要害,两人都是同时惊呼。 墨玄宸扫了二人一眼,收回目光淡声说道:“冯良是景帝最信任的人,他既知你我关系,今日之事便瞒不住景帝,你除了嫁我,没别的路可走。” 云锦初沉默了下,收了匕首起身环胸:“想娶我,你也不怕短命。” “本世子死了,坟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 见少女白嫩嫩的腮帮子气鼓了起来,一双杏眼如同冒火。 墨玄宸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她不开心,他就高兴了。 云锦初深吸口气,压着心头恼意主动低头:“墨世子,之前冒犯并非有意,我也未曾将你隐秘告知任何人。” “今日来你府上,不过是因着我家三表姐所做错事,想要求世子高抬贵手放过宋家上下,刚才唐突世子也实在是情非得已,怕被冯良察觉出世子身上异常,误了世子大事。” 她低眉顺眼,收了张牙舞爪,显得格外乖顺, “我知世子非寻常人,多年隐忍也必定是心怀远志。” “锦初身世低微,父母双亡,性格乖张,实在不堪与世子匹配,还请世子收回成命。” 墨玄宸抬眼看着她能屈能伸,轻笑说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云锦初瞬间欣喜。 “那你抹脖子吧,你死了,婚事自然作罢。” 云锦初笑意戛然而止。 墨玄宸瞧着她脸上乍青乍白,紧抿着红唇时眉眼锋芒染着怒意。 仿佛褪去了刚才那一层伪装乖顺的皮子,露出骨子里的桀骜不驯。 他莫名觉得眼前这幅模样才是她真正该有的样子。 墨玄宸轻捻着指尖:“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我绝不可能放任知晓我秘密的人活着。” “你想要保全宋家,要么你现在就死,要么就如冯良所见,顶着爱慕我至深的壳子嫁入镇南王府,跟府中上下生死同命,这样,我便不会主动去动宋家。” 云锦初皱眉:“为什么非我不可?” “你阴险狡诈,卑劣无耻。” 云锦初瞪他。 墨玄宸扬唇:“你这样的,哪怕是当个挡箭牌也能有点儿用处,不至于拖累了我。” 云锦初:“……” 我可谢谢您大爷。 第15章 世子年纪轻轻,怎能未老先虚 云锦初对墨玄宸的夸赞敬谢不敏,她原不过是想说服墨玄宸配合宋家,将文远侯府的事情遮掩过去,哪想到跑了一趟反把自己折了进去。 好说歹说墨玄宸都不肯松口,她气声道:“你真要娶我?” 墨玄宸只淡着眉眼看她。 云锦初气笑:“行,你娶!” 她还怕了他不成! 墨玄宸见着她转身就走,让朱祁拦着她:“匕首还来。” 云锦初“唰”地将匕首反转着刀锋,贴着腕间就收进袖子里:“世子爷都要娶我了,还计较什么你的我的。” “我对你这么情深不悔,你都愿意以身相许了,那你的还不就是我的。” 这匕首削铁如泥,大小合适,捅起人来极为顺手。 让她还回去,想什么呢? 云锦初揣着匕首就出了房门,当着房中几人的面攀着墙边树干蹭蹭就翻了上去。 等站在墙上她才突然回头:“世子爷,其实你要是因为之前的事对我一见钟情,见色起意,想要垂涎我美色,我也能够理解的,只是你身子多少有那么点儿虚……”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歪着脑袋咧嘴一笑。 那白嫩小脸浮出酒窝时,杏眼里全是坏水儿。 云锦初伸着手横在身前,大拇指和食指勉勉强强撑开了一条小缝, “体弱人短,平生罕见,世子记得多补补。” 嗖—— 墨玄宸冷冰冰地抬手抓着短弩朝着墙头就是一箭。 云锦初“哈哈”大笑着朝后一仰翻身跳了下去,哪怕人走了还能听到她嚣张至极的笑声。 夏侯钰在旁听的是目瞪口呆。 身为一个假侍卫真大夫,他哪能听不出来这男人能被说是虚指的哪里。 他忍不住朝着自家主子腿间瞄了过去,既是惊骇世子爷居然跟人家姑娘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同时也是忍不住面露担忧。 世子爷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未老先虚?! “收起你的眼珠子,不想要就剜了喂狗!”墨玄宸满眼寒霜扫过来。。 夏侯钰欲言又止:“主子,咱们不能讳疾忌医。” 啪! 掌风袭来,夏侯钰转身就跑。 等到了屏风边缘,他扒着紫檀木框朝着里头探头说道:“主子您别害羞啊,这病虽然有点儿难以启齿,可也不是不能治的,您这人生头一次,总不能叫世子妃觉着您不行……” 砰!! 一盏茶碗朝着他脑门上就砸了过来,夏侯钰连忙朝着屏风后一躲。 墨玄宸咬牙:“滚出去!!” 夏侯钰顶着满身茶叶星子连滚带爬地出来,朱祁也被迁怒。 等到了外面,夏侯钰就忍不住拉着朱祁说道:“你说世子怎么不听劝呢?这男人的事情可大可小,那世子妃还没过门,小世子都还没影子,要是世子真的不行那可怎么是好,年纪轻轻讳疾忌医,总得让我把把脉才好滋补……” “夏!侯!钰!!” 屋中传出的声音如淬了寒霜。 朱祁一把捂住夏侯钰的嘴:“闭嘴吧你!” 他还想多活几天。 …… 黑沉夜色如浓墨渲染着整片天空,点点星子挂在上面,月光落下时清冷皎洁。 云锦初想着临走前气急败坏的墨玄宸,总算有了扳回一城的爽快。 她踩着夜色笑眯眯地避开了京中巡卫,嘴里无声轻哼着小曲儿。 等到了宋家翻墙进去后,想起这莫名其妙的婚事,云锦初才忍不住跨了脸。 这一会儿的功夫。 她该怎么跟老爷子说,下午还想弄死她的镇南王世子,突然发了神经要娶她? 尺壁院里。 采芑正满脸焦急地望着院外:“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桑叶蹲在屋檐下啃着小厨房里顺来的鸡腿,嘴边挂着油圈。 采芑没听到回应,就头就忍不住道:“桑叶,你少吃些,脸都圆了。” 桑叶叼着鸡腿嘟囔:“我饿。” “你晚饭不是吃了吗?” 采芑记得小姐出去之后,桑叶吃了三大碗米饭,又塞了好几盘子点心,这才多久就又饿了,她这肚子是无底洞吗? 桑叶只垂着脑袋嘎嘣咬断了鸡骨头,将鸡腿上的肉啃得干干净净。 采芑眼皮子直跳,正想说话,眼角余光就看到院门前进来的人,脸上瞬间欣喜:“小姐!” 桑叶也是眼睛一亮“唰”地起身。 云锦初对着扑过来的小丫头朝旁一闪,对着桑叶油汪汪的爪子满脸拒绝。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采芑急声道。 “怎么了,有人来过了?”云锦初一边朝着屋里走一边问道。 采芑说道:“您出去后没多久大夫人和二夫人就过来了一趟,大公子他们也都来过,奴婢说您已经休息了,他们才没进屋去。” 云锦初神色微松,这宋家的人对原主是极好的。 那两位舅母还有几个表哥、表姐平日里就很是疼爱她,知道她生病过来探望倒也不出奇,她原本叫采芑和桑叶守着院门为着的就是拦着他们来探望,如今只要没被撞见她出府了就好。 云锦初松开衣领,摸了摸腰间已经有些被血浸透的外衣。 正想说话,采芑就急声道:“府里没人知道小姐出府了,可是谢家那边来人了。” 云锦初脚下顿住:“谢家?” “是谢夫人,还有谢家大公子。” 采芑神色焦急,“谢夫人说是知道了今天您在文远侯府落水,再加上三小姐弄丢了订亲玉佩,所以带着谢大公子过来,既是探望您,也是想要问一问事情经过。” “可哪想到就那么巧,他们来时刚好就撞见老爷和三小姐从文远侯府回来,直接在大门外就瞧见被人抬着进来,浑身是伤的三小姐。” 宋青雅因为宋迎月陷害姐妹的事情,之前在祠堂里揍宋迎月时根本没有留手。 虽然没伤到宋迎月筋骨,可宋迎月身上衣衫乱了到处都见血淋淋的,脸上也有青紫看着可怕。 宋老爷子要带着宋迎月去文远侯府“请罪”,自然是没让她去换衣裳,宋迎月身上那些血迹和伤痕也丝毫没做遮掩。 谢家母子当场撞见。 宋老爷子想拦着都不成。 这一下,宋迎月做错事情被家中责打的事根本瞒不住。 “谢夫人追问三小姐为何挨打,还闹着要退亲,说宋家拿着个私德不修的姑娘折辱谢家。” “这会儿前头正闹得厉害,老夫人他们好说歹说才拦着没叫谢家人离开,可奴婢担心,谢家要继续闹下去,再因三小姐被打而退亲,怕是文远侯府的事就瞒不住了。” 第16章 你算什么东西! 采芑说话时满是忧心和气恼:“您说这事情怎么就这么凑巧,三小姐被打的事儿偏就叫谢家的人看到了,哪怕再晚一点儿错开也好……” 只要没亲眼看到,好歹能遮掩过去。 “你还真以为是凑巧?”云锦初闻言冷笑。 采芑微怔:“小姐?” 云锦初冷嘲:“我来宋家也有两个月了,你可有见到那位谢夫人问过我半句?” 那位谢夫人眼高于顶,自恃府中殷贵,再加上谢家还有位出身郡主的老夫人,跟皇室沾亲带故地位颇高,所以谢家女眷向来是看不上任何人的。 原主的记忆里,她进京这两个月时间,除了在宋家偶然碰见过谢翾两次外。 那谢家平日里无论是府中宴请,还是邀人出京游玩,亦或是府里小娘子与人交际,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她这个宋家表小姐。 不过落了一次水,就能值得谢家母子大半夜的上门探望。 难不成还见了鬼了? 这谢家的人要不是踩着点,赶着宋老爷子回来时故意撞破。 她脑袋拧下来给他们当凳子坐! “去给我找身衣裳。” 云锦初快步进屋换了身衣裳,将缠在腰间已经浸了血的布条去掉,由着采芑替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后,就领着桑叶匆匆忙忙地去了宋家前院。 …… 夜色已深,宋家前院却灯火透明。 前厅之中,宋老爷子和老夫人都在,大房、二房夫妻脸色难看。 大房夫人邹氏是个性格老实以和为贵的,知晓宋迎月的事后不想闹大拖累了自家女儿,只忍气吞声地劝着说着: “谢夫人,咱们两家都是亲家,不过是些小事,怎就值得你动这么大的气,有什么话慢慢说。” “我可没那工夫跟你们慢慢说!” 谢夫人穿着富贵锦裙,满头珠钗华贵,瞧着人时毫不客气,“你也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些事情咱们心知肚明!” “世家女子多娇贵,那皮肉更是伤不得,寻常就算是犯了过错,如她这般未出阁的姑娘,也顶多就是被罚跪祠堂或是打打手心,怎就值得被打成这个样子?” “你既说是小事,那你们为何不敢告诉我们?” 邹氏语塞。 谢夫人咄咄逼人:“你们宋家将人朝死里打,要不是宋迎月犯了大错,那就是你们宋家苛待三房嫡女。” “你们拿一个自己都不重视的女子,来占着我谢家宗妇的位置,你们把我们谢家当成了什么?捡破烂的吗?!” 邹氏本就不是口舌厉害的人,被她这话堵得说什么都不是。 宋家大爷宋宏峰怒道:“谢夫人,慎言!” 谢夫人冷笑:“我有什么好慎言的?” “我们谢家诚心诚意跟你们宋家结亲,为的是两家修好,知道你们府上出事更是夤夜过府探望。” “可你们呢,拿着个私德有亏,不知道干了什么腌臜事的低贱之人来毁我儿子姻缘,羞辱我们谢家,你还好意思让我慎言?” “够了!” 宋老夫人听她越说越过分,猛地一拍桌子, “我宋家的姑娘就算做了什么,那也是我宋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谢家来指责,说我们羞辱谢家,怎么不问问你儿子干了些什么?!” 宋老夫人本就存着怒气,气恨谢翾挑拨宋迎月陷害云锦初的事。 她都还没找谢家的麻烦,谢家就先找上门来。 她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不愿意让宋迎月的事情牵累了宋氏一族女眷的名声,所以才对着谢夫人才一忍再忍。 可没想到她咄咄逼人,那张嘴更是恶毒至极,恨不得把所有难听话都扔在宋家头上。 宋老夫人怒声道:“谢翾先行事不妥,迎月才会被他所害,我宋家还没找你们麻烦,你们倒还反咬一口,真当我们宋家好欺负?!” 谢翾刚及冠不久,长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一袭元宝纹交领长袍衬得身姿挺拔。 他容色清雅,单看外貌在京中也是上等之姿,更特别的是那一身温文儒雅,没信心轻皱时便开口: “老夫人这话晚辈就听不懂了,什么叫我行事不妥?晚辈做了什么了,能让老夫人这般指责?” “你敢不认?!”宋老夫人怒道。 “晚辈什么都不知道,老夫人要我认什么?” 谢翾皱眉神情不解,好像他真的什么都不知情,满眼的无辜, “您说我害了宋三小姐,那您总得跟我说清楚来龙去脉,宋三小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又是如何是被我所害。” “晚辈若真有行事不妥,绝不推诿责任,可我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 “你!” 宋老夫人死死瞪着他。 文远侯府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更何况谢家本就想害宋家。 要是让他们知道宋迎月所做,岂不是白白拿了把柄? 她一时语塞。 谢翾微侧着头:“老夫人怎不说话,您若不说,晚辈怎知错在何处?” 宋老夫人又气又怒,实在是恶心他这副嘴脸。 谢夫人在旁火上浇油:“她能说得出来什么,她们宋家的女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她怎么敢往外说,不怕被人扒了皮肉戳碎了脊梁骨臭了名声……” “行了!” 宋老爷子见宋家母子颠倒黑白,满嘴的污言秽语。 他冷着脸拦着想要破口大骂的宋老夫人,朝着二人寒声道:“谢夫人,我敬你夫君与我同是在朝为官,所以才不愿跟你计较,你说话最好留三分口德。” “结亲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谢家既然不想要这桩婚事,那你我两家就此写了退婚书,天亮之后各自退回订亲信物,从此往后就不必往来了!” 谢夫人愣了下,随即就道:“想退亲,哪那么容易!” “不是你要退亲!”宋老夫人怒目而视。 谢夫人冷笑:“是要退亲,那也得我们谢家来退,更何况是你们自家姑娘出错,就这么退亲万一污了我儿子名声…” “那你还想如何?” 宋老爷子神色骤冷,“你们大半夜的上门撕扯,抓着我宋家教女之事胡闹不休,如今我宋家自愿退婚,不敢高攀贵府公子,你还想如何?!” 老爷子虽然年迈,可浸淫朝堂多年,一身气势逼人, “老夫不愿跟你们谢家纠缠,但不代表就怕了你们。” “你们若真要纠缠不休,折辱我宋家不放,那老夫就算拼着宋家前程不要了,也能让谢大人京卫所指挥佥事的差事没了,让你们谢家上下从此在朝中也无立足之地!” 刚才还嚣张至极的谢夫人被吓得倒退了半步:“你敢?” “你看老夫敢不敢!” 谢夫人原是想说几句硬气话的,可对上宋老爷子眼底寒霜。 到底还是怕宋家鱼死网破,嘴唇瑟缩了下一时没敢吭声。 谢翾没被宋老爷子吓住,他只是朝前走了两步,眉眼温和从容地说道: “宋老大人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气,谢家绝无折辱宋家之意,晚辈也是真的仰慕宋家家风,诚心想要迎娶宋家姑娘。” “只是家母眼里容不下沙子,宋三姑娘显然是惹了大祸,谢家断然不能娶她过府。” “可若就此退婚,难保外面不会议论咱们两家退亲缘由,到时候若有揣测,再生了什么流言蜚语,对宋家上下,还有宋家女眷的清誉也不好,宋大人觉得呢?” 宋老爷子眉心紧皱:“你想说什么?” 谢翾说道:“晚辈想说,谢家和宋家门当户对,退亲实在可惜,不如宋家换一人即可,两家婚事大可继续。” 宋老爷子顿时震怒。 宋家二爷宋宏远气得破口就骂:“你疯了,你把宋家姑娘当什么?!” 宋家几位女眷都是气怒至极,谁也没想到谢家人居然生出这种想法。 谢翾温和道:“二爷先别动怒,这婚事虽然早就定,可谢家提亲的是谁还不是你我两家说了算。” “到时随便找个借口,就说当初定的并非宋家三小姐,再将宋三小姐送出京城些时日,等大婚之后事情平息再接她回来,既能遮掩今日之事,又能续咱们两家姻缘,岂不是两全其美……” 砰—— 谢翾话还刚说话,一块石头径直朝着他面门就砸了过来。 “啊!!” 谢翾捂着嘴瞬间惨叫出声。 云锦初领着桑叶从门前进来:“想要两全其美还不简单,谢大公子意外身亡,谢家见丧,岂不是更美?!” 第17章 打断谢翾的腿 谢翾捂着口鼻,指缝间全是血迹,松手时满嘴满脸的殷红。 “阿翾!!” 谢夫人吓得尖叫出声,扭头朝着云锦初怒骂:“你个贱人,你敢伤我儿子?” “没有你贱,大半夜的上门找打。” “你!” 谢夫人怒而想要打她。 云锦初朝旁一退就避了开来,朝着她屁股上就是一脚。 谢夫人摔趴在地上险些撞断了牙。 云锦初凉飕飕地说道:“怎么着,你们谢家的男人是没人要了,还是身患隐疾塞不出去,一门心思的想着来祸害我们宋家的姑娘?” 谢夫人又气又疼一时起不来身。 “母亲!” 谢翾被云锦初动手惊住,扭头怒视着口出惊人的少女维持不住脸上温雅:“云锦初,你……” 啪! 狠狠一巴掌落在脸上,云锦初面无表情:“谢大公子,男女授受不亲,直呼女子闺名毫无男德,不知羞耻!” “你!” 啪—— “你什么你,堂堂世家公子,直视女子容颜,色胆包天,无耻下贱!” 谢翾:“云锦初,你疯了……” 啪!! “大半夜的来人府中咆哮,如同疯狗!” 云锦初的嘴巴又毒又利,手里快很准的几个巴掌,惊呆了屋中所有人。 谢翾根本就没想到云锦初会动手打他,等反应过来想躲已经挨了几巴掌,他被打得踉跄着险些栽倒在地,等站稳身子时整张脸都肿了起来疼得发麻。 张嘴吐出口血水,里头带了颗白牙。 谢翾神色瞬间阴冷下来,整个人都褪去了温文儒雅的皮子,朝着云锦初挥手扑上来想要教训她。 “呵!” 云锦初冷笑出声,抓着他朝着自己脸上打来的手腕就拍中他的麻筋,趁着谢翾吃痛一脚踹在他膝盖上,退后半步拉着他胳膊朝前用力一抻。 谢翾来不及反应,直接就被她带着扑了下去,“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云锦初抬脚踩在谢翾腿上,疼得他惨叫出声用力挣扎,可少女明明像是蜜罐子里养出来的,四肢纤细文文弱弱,脚下却如巨石砸着他腿骨纹丝不动。 谢翾挥手打她,胳膊被轻易擒住。 “谢公子怎么就学不乖呢?” 温声软语带着几丝似笑非笑,白嫩纤细的手瞬间擒住他脖颈。 云锦初用力一掐。 谢翾只觉喉间骨头仿佛快要碎了,疼得惨嚎出声。 “放开阿翾!” 谢夫人听着谢翾惨叫心头滴血,红着眼尖声怒道,“你这个贱人,你不要命了,你敢伤了阿翾我扒了你的皮!!” “宋宗光,我跟阿翾来时谢家上下都是知道的,我儿要是在宋家出了事,你们宋家都得给他陪葬……” “唔!” 云锦初手中用力,谢翾顿时惨哼。 云锦初扭头淡淡看着谢夫人:“谁准你对我外祖父直呼其名?” 谢夫人:“小贱人,你……” 云锦初一巴掌扇在谢翾脸上:“你再骂一个字,我就剜了你儿子的眼珠子!” 谢翾半瘫在地上,喉间被抓着头颅高高昂起,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叫声。 呼吸被窒时,胸口憋得快要炸裂开来,脸上也一点点涨的青紫。 谢夫人见他痛苦至极,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没了声音。 …… 整个宋家前厅安静极了。 宋家几个下人瞧着里头杀疯了的表小姐,站在门外瑟瑟发抖,而原本厅中气急的宋家几人,也都是被云锦初这一连串举动给吓得呆住。 眼看着谢翾伸长了脖子快要断气,手脚挣扎的力气也逐渐没了。 宋宏峰才颤颤巍巍地道:“那个…阿锦,他快没气了……” 云锦初瞥了眼半死不活的谢翾:“我觉得他命挺长的,应该还能再撑一会儿。” 宋宏峰:“……” 谢翾拼命张大了嘴,抓着云锦初的胳膊想要她松手,可哪怕他抓破了她肌肤,抓得她胳膊上鲜血淋漓,甚至扯掉了她袖子,那掐着他脖子的手依旧如同铁钳。 谢翾伸着舌头,眼球朝外突起,手中垂下来时,脸上青紫已经开始转了煞白。 他眼前一点点泛黑,脑子里也开始眩晕起来。 仿佛一脚踩进了黄泉路,谢翾以为自己真要死在这里。 云锦初却突然松手。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空气涌入肺里,谢翾伏在地上大口呼吸。 剧烈咳嗽之下眼泪鼻涕横流,整个人狼狈至极。 “阿翾!” 谢夫人上前扶着他急得直掉眼泪,扭头朝着云锦初就想破口大骂。 只她还没开口,云锦初就凉飕飕地说道:“谢夫人还是想清楚再开口,我这人脾气不好,不爱听我不入耳的话,你要是再说什么不中听的,我可叫我家丫头打烂你的嘴。” 桑叶朝前一杵,圆乎乎的脸颊上全是跃跃欲试。 谢夫人心里一怯,白着脸色厉内荏:“你敢伤我儿,我不会放过你的!”又扭头,“宋尚书,你就看着你们府中的人这么肆意妄为?!” “阿锦不管做了什么,那也是你们谢家为恶在前。” 宋老爷子也没想到云锦初会动手,更没想到素来温温软软的外孙女会这般“凶残”。 可就算心中再震惊,他也知云锦初是为了宋家。 宋老爷子面色冷沉地说道:“宋、谢两家订亲,本是为修两姓之好,我宋家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们谢家,可谢翾却以心仪我家阿锦为名,在我家孙女面前挑拨离间,撺掇她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们今天夜里过来,不就是因为文远侯府的事情。” “谢翾害我孙儿在前,竟还异想天开想要换亲,阿锦打了他也是他该受的,我宋家绝不卖女求荣!” 谢翾脸上红肿的厉害,鲜血糊了一脸。 他生死边缘走过一遭,此时恨极了宋家的人,满身狼狈瘫在地上也懒得再伪装。 “你说我做了什么,证据呢?” “我何时挑拨过宋迎月什么,又什么时候撺掇她伤天害理,反倒是你们宋家,谋害镇南王世子在前,殴打我与母亲在后。” “要是事情传扬出去,宋家名声尽毁,多年清誉毁于一旦,再叫陛下知道你们险些害得墨玄宸身败名裂丢了世子之位,陛下也饶不了你们!” 谢翾满脸阴沉地抬头,说话时恶意满满再不遮丑恶嘴脸, “我本来只是想要换个亲,就替你们将此事替你们遮掩过去,可你们既然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们不送上云锦初跪着求我,今天这事不算完!!” 宋老夫人大怒,宋家其他几人也没想到谢翾会如此无耻。 “你休想!”宋老爷子满面寒霜。 谢翾冷笑:“您老也别嘴硬,你们宋家满门,整个宋氏一族,生死前程全在宋老爷子一人手里。” “我知道你封了文远侯的嘴,可要是事情爆发,牵扯上镇南王府,你觉得文远侯是会保全陈家上下不被牵连,还是会替你们宋家遮掩?” 他扶着谢夫人起身,望向云锦初的时候,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 “云锦初,原本看你长得貌美,我本还想怜惜你几分,可如今……等你跪在地上求我的时候,我定扒光你的衣裳叫你百倍偿还。” “母亲,我们走!” 谢翾扶着谢夫人转身就走。 只才刚走了几步,就被桑叶横身挡在了身前。 “谁准你们离开了?” 云锦初微歪着头,嘴里声音如淬寒霜,“桑叶,给我打断他的腿!” 第18章 不弄到你身败名裂算我输! “云锦初,你敢?!”谢翾扭头就怒极出声。 他可是谢家嫡长子,今夜来宋家更是不少人都知道,云锦初打了他也就算了,她怎么敢当真下狠手废他。 可还不等他放狠话,原本杵在他们身前的桑叶已经动了。 “你想干什么,你滚开……” 谢夫人满脸惊恐地才刚叫出声,就被桑叶一把掀开。 小丫头径直朝着谢翾过去,抓着见势不对想要逃走的谢翾腰带就把人强行拖了回来,轻而易举将人举了起来,像是萝卜一样朝着地上用力一墩。 啊!!! 惨叫划过夜空,谢翾腿骨诡异弯曲着。 桑叶拎着他后脖颈,满是乖巧地说道:“小姐,断了。” 谢翾疼得险些疯了:“云锦初,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 谢夫人也吓得浑身发抖:“宋宗光,我们谢家不会放过你们……我们不会放过你们……” “吵死了!!”云锦初嫌弃。 桑叶闻言歪着脑袋眨眨眼,下一瞬一手拎着谢嬛,一手抓过尖叫的谢夫人,举着两人朝着彼此一撞。 只听“砰”的一声后,原本破口大骂的两人瞬间头晕目眩。 桑叶低头扯掉谢夫人的鞋子,一人一只塞进二人嘴里。 世界瞬间安静。 宋家众人:“……” “阿锦,你……” 宋老爷子欲言又止,看着脑袋上顶着小揪揪的桑叶眼皮子直跳。 云锦初扭头朝着他说道:“外祖父,谢家早就没打算放过咱们。” “从谢翾算计宋迎月,再到那屋中文远侯长子变成了墨玄宸,谢家想要的绝非一点半点。” “就算您今夜答应了跟谢家换亲,他们也不会遵守承诺保守秘密,反而会借此拿了宋家把柄,甚至得寸进尺要您做更多的事情。” 宋老爷子何尝不知道谢家图谋。 谢翾以前在他面前表现的有多温顺儒雅,今夜就有多无耻。 要不是笃定了能拿捏宋家,谢翾又怎么敢脱了他那一层皮,将那般丑恶嘴脸露于人前。 “可你也不该废了他……” “不废他,难道任由他离开后诋毁宋家?” 云锦初眉眼冷冽,“与其委曲求全,叫这等小人踩在宋家脑袋上蹦达,倒不如先人一步,废了谢家。” 宋老爷子微睁大眼。 旁边宋宏峰被她说的心动:“阿锦你有什么办法?” 云锦初淡漠道:“谢翾觊觎宋家表小姐已久,贪图其父留下家财,借探望宋三小姐之名,暗中却偷入我闺房,强行欺辱我这个居于宋家后宅的表小姐。” “外祖父与舅舅及时察觉,愤而想与谢家退亲,怎料谢家母子无耻,以我的清白为要挟,逼宋家嫁女的同时将我送入谢家为妾,更以文远侯府之中镇南王世子被害之事,意图嫁祸宋家。” “您和舅舅忍无可忍,这才出手打伤了他们母子。” “唔唔!!” 谢翾听着云锦初的话疯狂挣扎起来,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叫声,却被桑叶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云锦初朝着谢翾伸出手来,露出身上凌乱衣物,还有胳膊上那血淋淋的抓痕, “谢公子诓骗我三表姐害我的事情,宋家是没证据。” “可你贪图我美色,想要欺辱于我毁我清白的事儿,可罪证确凿呢。” 她胳膊上全是谢翾留下的伤痕,那皙白肌肤上更隐有青紫颜色。 谢翾整个人呆住,等回过神下意识的收紧手指就想去擦指缝里的血迹。 “桑叶!” 桑叶眼疾手快的一把摁住谢翾。 云锦初对着脸色煞白的二人说道:“仗着姻亲关系,半夜的闯进宋家后宅,欺负宋家未出阁的女儿,你们就算是被宋家的人打死了,也没人会说宋家半句不是。” “宋家会不会身败名裂我不知道,可你们母子一定会!” 要是不能让谢翾名扬京城,算她输! “唔唔唔唔唔……” 谢翾惨白着脸疯狂挣扎,想要骂云锦初无耻,更想要说她疯了。 她竟是想要以自己清白来害他。 谢夫人也扭动着身子急的呜呜大叫,怎奈何那鞋将嘴塞得死死地。 云锦初叫桑叶将二人捆着拉了出去,这才扭头就朝着宋老爷子道:“眼下天黑不久,京中宵禁还没开始,外祖父,麻烦您和舅舅领着我走一趟京兆府。” “不行!” 宋老爷子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 他知道云锦初的意思,趁着外间有人,抓着谢家母子直接送去奉天府,将事情闹大之后坐实了谢翾欺辱云锦初的事。 只要叫谢家恶名缠身,赶在谢家之前堵了他们的嘴。 那往后无论他们再说出什么关于宋家的事,也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世人只会以为是谢家报复宋家。 可一旦这么做了,云锦初的清誉也就全都毁了。 邹氏也是上前拉着云锦初说道:“阿锦,你怎么这么糊涂,我知道你想保护宋家,可是谢翾去了京兆府你也就完了。” 世人对女子苛刻,不管谢翾有没有碰到云锦初,旁人也都会觉得她没了清白。 流言蜚语之下,云锦初还怎么活? 云锦初见几人都不同意,不由开口:“那现在不去京兆府还能怎样?谢翾母子身上都有伤,谢翾还被打断了腿,你们要怎么跟外头解释?” 邹氏他们脸色微白。 云锦初说道:“谢翾刚才的话你们想必也听到了,他今夜来此谢家那边早就知道。” “除非能将人无声无息处置掉他们母子,否则一旦放他们出了宋家大门,谢家与我们就是不死不休,到时别说是宋迎月的事情会被宣扬的人尽皆知,我殴打他们母子也必死无疑。” “况且谢家欺人太甚,早已不是放在暗处就能息事宁人,与其等着他们发作宋家,为何不先一步将主动权握在我们手里?” “谢翾无耻至极,外祖父难道就不想出气?” 宋老爷子紧紧皱眉:“可那也不能毁了你!” 云锦初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毁了自己?外祖父怎么会觉得,我会拿着自己去给这种人陪葬?” 她云淡风轻地丢出一枚炸弹,将宋家几人炸的人仰马翻, “半个时辰前我去了一趟镇南王府,镇南王世子倾慕我已久,欲娶我为妻。” “你们说,谢家长子欺辱镇南王府世子妃会有什么下场?” 宋家几人目瞪口呆。 镇南王府世子妃?! …… 第19章 欺君之罪 “到底怎么回事?!” 屏退了周围所有下人,让邹氏和二夫人安氏出去亲自守在外面。 厅内只剩下宋老爷子夫妻,以及宋宏峰和宋宏远二人。 宋老爷子脸色难看:“你跟镇南王世子怎会……” 云锦初既然打算拿着墨玄宸的招牌行事,那墨玄宸装病的事情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她小声将文远侯府里二人初次交锋,再到夜探镇南王府撞上了冯良。 她撞破了墨玄宸隐秘,墨玄宸欲杀人灭口,后又为了骗过景帝拉了她当挡箭牌,想要娶她过府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外祖父和舅舅也该知道朝中的情况,镇南王容不下墨玄宸,陛下待他也没几分真心。” “他服毒多年佯装病弱,可越临近及冠,他的存在就越会让镇南王府惴惴不安,跟皇室之间的关系也剑拔弩张。” “陛下想要让墨玄宸继承镇南王府,收回南地兵权,为他赐婚以作成年继位是最好的借口。” “墨玄宸需要一个挡箭牌,而知道他秘密,又勉强算是跟他同处一条船上的我,无疑成了他眼下最好的选择。” 宋家几人听着云锦初的话,脸上神色都是变幻不断。 他们既是惊骇镇南王世子多年装病,也同样是震惊于景帝待这位镇南王世子的那些偏爱居然都是假的。 墨玄宸进京多年,独得景帝宠爱,衣食住行样样出自宫廷。 他体弱多年缠绵病榻,景帝不仅时时垂询,更命太医隔三差五的过府,满天下地寻找名医替他诊治,那副关切在意的模样就连京中那些皇子都瞧着眼红。 也正是因为如此,宋家才会这般惧怕牵扯到谋害墨玄宸的事情当中。 可如今云锦初却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这孩子!” 宋老夫人知道真相后第一反应就是后怕,她拉着云锦初就忍不住轻拍了她一下, “你怎么就这么胆子的,这种事情不知道告诉你祖父,你怎么能一个人顶着伤势去闯那龙潭虎穴。” 云锦初被打了一下丝毫没感觉到疼,见老太太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她抱着宋老夫人的胳膊说道:“我原是想着墨玄宸蛰伏多年所图非小,我撞破他隐秘,他尚且想要灭口,要是再让祖父知道了,恐怕宋家就真的只能跟他纠缠不休了。” “夜探镇南王府是怕会有后患,我也没想到会撞上了冯良。” 鬼知道那人会去而复返。 云锦初没说墨玄宸原本打算灭口整个宋家,只是一笔带过: “墨玄宸需要一个挡箭牌来应付陛下,咱们也需要他帮着我们应付谢家。” “冯良回宫之后会将我们的事告诉陛下,这个时候谢翾来找麻烦,哪怕是为着脸面取信陛下,墨玄宸也不会饶了谢家。” 那狗男人当着冯良的面算计她一把,将她推到了景帝面前,那她用一用镇南王府世子妃的名头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想要娶她,替她解决麻烦也是应该的。 众人都是被云锦初说的话震住。 宋大夫人迟疑着道:“可陛下能答应这桩婚事吗,且你若毁了名声,镇南王府岂不是会反悔……”” “邹氏!” 宋老夫人扭头怒视着她,“谁说要让阿锦嫁去镇南王府?!” 宋宏峰也是扯了妻子一下,恼怒道:“你胡说什么,那墨玄宸十岁入京,以稚童年级便这般隐忍多年无人察觉,那种人又岂是好相与的?” “大哥说的对,阿锦绝对不能嫁过去,这婚事不能答应!” 跟老实稳重的宋宏峰比起来,庶子出身的宋家二爷皮相更好一些。 他平日里瞧着脾气和善,可此时眼底冷沉下来时也透着一丝狠色:“不行就走一趟谢家,咱们也未必就怕了他们!” 云锦初摇摇头:“二舅舅,这事恐怕由不得我们了。” 宋宏远皱眉:“为什么?” 宋老爷子却知道云锦初的意思,他轻叹了一声:“冯良是陛下身边之人,阿锦和墨玄宸的事过了他的眼,自然也就等于是告知了陛下。” “他二人情投意合也就罢了,若临时反悔,多的就是欺君之罪……” 宋家几人脸色瞬间变了。 云锦初说道:“陛下想要拿捏镇南王府,就不会给墨玄宸找一个太好的妻族,可为了收买人心显示仁厚,这个人的家世又不能太差。” “我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已出嫁的姐姐,家中虽有钱财可与皇室而言算不得什么,可我又是宋家的外孙女,身世既不算低,又对墨玄宸没什么助力,陛下一定会答应这桩婚事的。” “至于名声……” 云锦初笑了笑, “我与墨玄宸本就是交易一场,我越是落魄,他接纳了我才会越显得他对我真心。” “至于陛下那边,我名声差了,他才会放心宋家这边。” 她要是才德兼备,名声斐然,景帝恐怕就会担心她嫁去镇南王府后,宋家会不会偏向墨玄宸。 可一个身败名裂的表小姐。 宋家哪怕是为着名声,也不会让家中与她走的太近,这样既能绝了墨玄宸娶了她后借机绑着宋家利用老爷子的心思,也足以让景帝安心。 宋老爷子听着云锦初缓缓分析利弊,良久才道:“你早就想好了这些?” 云锦初点点头:“嫁去镇南王府,既是为了对付谢家,也是为了彻底了结文远侯府的事情。” “而且这桩婚事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父母双亡,就算有宋家庇护怕也嫁不到什么顶好的人家,墨玄宸虽然有些混账,可镇南王府世子妃呢,这般好的婚事旁人可是求都求不来。” 她挽着宋老爷子的胳膊轻晃了晃, “外祖父,我可比墨玄宸混账多了,他欺负不了我。” 宋老爷子看着晃着他胳膊巧笑倩兮的小姑娘眼里酸涩。 哪怕云锦初说的再好,言笑晏晏间仿佛毫不在意,可他依旧知道那镇南王府不是好去处,也知道她会答应此事说到底还是为了宋家。 他想反对。 想说不准她去。 可就如云锦初说的一样,如今这事由不得宋家。 宋老爷子微红着眼:“阿锦,外祖父对不起你。” 宋老夫人几个听着宋老爷子这话也都是纷纷红了眼睛。 第20章 世子妃被人逼良为妾 宋老爷子不是个会犹豫不定的人,既然有了决定,他也没再迟疑。 让宋宏峰和宋老夫人坐镇府中,他带着宋宏远和云锦初就出了府。 宋老爷子让人拿了谢家母子以及谢家留在大门外的下人,故意闹出极大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人户后,又将谢家几人直接绑在车外,然后让府中下人一路推攘着他们招摇过市地去了京兆府衙。 几人走后,邹氏刚想找宋宏峰说话。 宋宏峰扭头就避了开来,径直朝着宋老夫人道:“母亲,阿锦他们去了京兆府,咱们这边也得交待一番,还有钰修、书兰他们几个,怕也瞒不住的。” 宋老夫人沉声道:“让人把他们叫去松鹤院,府里的下人……” “安氏。” 老夫人看向二儿媳,“你去交待打点,让该闭嘴的人都闭嘴,今夜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半句不该说的,直接杖毙!” 安氏心思通透知道利害关系,连忙点点头:“母亲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母亲……” 大夫人邹氏有些着急地想要说什么,可宋老夫人却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扭头就朝外走去。 宋宏峰也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跟在宋老夫人身后一起离开。 邹氏扯着帕子脸色瞬间白了下来,朝着安氏就哽咽出声:“母亲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连句话都不想跟我说了吗?” “我也没想害阿锦的,我只是……我只是怕府里真的出事,青雅她们都还小,万一真闹了开来,她们怎么办……” 她不过是替府里着想才多问了一句,而且阿锦也是心甘情愿嫁去镇南王府。 他们怎么就朝着她发这么大的火? 安氏见邹氏哭的委屈忍不住皱眉:“我知道大嫂担心青雅她们,可你有没有想过阿锦的处境?” “是我们没教好迎月才闹出今天的事情,阿锦从头到尾都是受伤害的那一个。” “她愿意为了宋家嫁去镇南王府那是她心善,可宋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去提此事!” 安氏平日里是个很好脾气的人,否则也教不出宋书兰那般温柔似水的女儿来。 可是这会儿听着邹氏的委屈,她眼里却带着不赞同。 “你觉得委屈,是你从未设身处地替阿锦着想,试想一下今天出事的换成是青雅,你可舍得让她嫁给那墨玄宸?” 邹氏身子抖了抖,脸色煞白地咬着嘴唇。 安氏见状无声叹息。 邹氏是在宋家还没发迹时就嫁给宋宏峰的,她人不坏,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没有什么大的坏心眼,与妯娌、婆媳关系之上也从来没闹过什么乱子。 可同样的,她身上也带着小门小户出来的小家子气,跟京中其他世家的那些宗妇,眼界心胸完全没法相比。 遇到麻烦时胆小怕事,首先想的是自己的利益,想要护着儿女远离麻烦,这本来无可厚非。 可阿锦不是外人,又是因宋家受过。 那种时候,那种境地,邹氏贸贸然地问出那么一句话来,像是生怕阿锦嫁不进镇南王府。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捅了老太太的心窝子。 “大嫂,我知道你心疼青雅,可毓君若是还活着,她也会心疼阿锦的。” “阿锦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牺牲她自己来保全宋家。” 安氏点到即止的提醒了一句,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先去交待府中下人了,阿锦已经周全好了所有事情,咱们不能再给她拖了后腿。” “我……” 邹氏想说什么,可安氏急匆匆地走了,她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 天色刚黑下来不久,宋家门前的动静太大。 宋老爷子这一路上半点遮掩都没有,加上京中本就有不少人认识谢嬛母子,后来半道上又遇到了京巡营的人。 这一下可好,还没等他们到京兆府衙。 谢翾欺辱宋家表小姐,意图逼良为妾暗害宋家,被宋家打断了腿扭送报官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小半个京城。 镇南王府这边。 墨玄宸刚服了汤药,一身白衣坐在窗边听着暗卫禀报着南地的消息。 皎洁月光从窗边洒进来落在他身上时,衬得他容貌昳丽,姿容清隽如寒松。 “主子,南地的探子已经想办法混进了王府,只王府里上下严苛,王妃所在的启林院又看守极严,我们的人怕惊动了府中的人,所以一时还没办法靠近。”暗卫低声说道。 墨玄宸神色淡漠:“慢慢来,不着急,务必别叫墨景岳起疑,免得他伤了母妃。” 那暗卫答应下来。 “墨景岳近来可有异动?”墨玄宸问。 那暗卫回道:“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是练兵,就是暗中铸造武器。” “他跟南楚那边来往越发密切,且暗中走私马匹、军械之物,其中还有漠北龙元国的身影。” “我们的人追上了其中一条线,好不容易查到了跟朝中四皇子有关,原是已经拿到了证据,哪想半道却把人给追丢了,那带着证据的人遇上一场山崩当场就死了,我们的人也就此断了线索。” 墨玄宸闻言眉心紧皱:“继续去查,从四皇子这边下手。” 暗卫:“是。” 墨玄宸心情不好。 南地那边这两年动作越来越大,随着他年岁渐长,墨景岳生怕他这个世子会回去夺权生了斩草除根之意。 景帝这边虽然护着他,可近来似乎觉察到镇南王府越来越难掌控,给他这个病弱世子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要是没有母妃,他大可放手一搏,他也不惧景帝和墨景岳。 可母妃还在墨景岳手上…… 墨玄宸冷沉着眼朝着暗卫叮嘱了几句,等暗卫退走之后,他靠坐在窗边许久,这才朝着外间道:“朱祁。” 朱祁快步进来:“主子。” “你去……” 墨玄宸正想吩咐朱祁,哪想话音刚起,外头夏侯钰就一阵风的跑了进来。 “主子,出大事了!!”夏侯钰满头大汗。 墨玄宸冷眼看他。 夏侯钰头皮一紧连忙道:“是世子妃出事了。” 墨玄宸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世子妃是谁,等想起夏侯钰嘴里的人是谁后顿时冷眼:“怎么,她死了?” 夏侯钰:“……” 这说的是什么孤寡老光棍的话?! 。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前厅忍不住眼泪直掉。。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前厅忍不住眼泪直掉。 第21章 凶悍似虎云锦初 夏侯钰磕巴了下:“没死。” “没死算什么出事?”墨玄宸嗤了声。 夏侯钰噎住,有那么一瞬间险些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可是,世子妃跟宋家的人进了京兆府了。” 墨玄宸拿着旁边的书翻开:“那又如何?” 如何? 难道不该去英雄救美吗?! 夏侯钰瞪大了眼:“主子,那可是世子妃呀。” 见世子爷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全然不在意未来世子妃的生死。 夏侯钰噼里啪啦就说了起来: “今儿个在文远侯府害世子妃的那个宋家三小姐,她原来跟嫁进谢家的那个文平郡主家的嫡长孙谢翾订过亲。” “听说今天夜里,谢翾母子借口文远侯府的事情去了宋家,说是为着探望宋三小姐,询问订亲玉佩丢失之事,可哪想去了宋家之后,那位谢夫人缠着宋家的人说话,可那个谢翾居然色胆包天,偷偷溜进了世子妃的屋子。” 墨玄宸捏着书本微挑眉。 夏侯钰顿时来了劲,还说不在乎,这是个男人都忍不了绿帽子。 “谢翾贪图世子妃美貌,想要对她图谋不轨。” “宋家的人撞破了此事,那谢翾还恬不知耻拿着世子妃的清誉要挟宋家想要逼良为妾,宋家怒极之下打断了谢翾的腿,那宋尚书更是亲自领着世子妃,将谢家母子二人一并送进了京兆府大牢。” 旁边的朱祁听的是目瞪口呆:“逼良为妾?” 谁? 那个差点废了世子爷的云小姐? 墨玄宸更是单手支颐,像是被这话给逗笑了,眉眼间都浸满了嘲讽墨色。 那女人凶悍似虎,于男女之事上更是放荡。 还垂涎她美色,逼良为妾? 那谢翾能逼得了她? 况且一个时辰前云锦初还在他镇南王府里头恬不知耻的调戏他,那谢翾就算是再饥渴,也不会蠢到跑去宋家当着宋家人的面强辱宋家表小姐,而且以那女人的凶残,那谢翾要真敢碰她一根指头。 那女人就能一刀子捅了他腰子,让他后半辈子都再也别想碰女人。 夏侯钰说道:“外头都是这么说的啊,眼下都传开了,说宋尚书亲自敲的鸣冤鼓,谢翾被打得凄惨,就连那个谢夫人也是被宋家女眷给打得鼻青脸肿。” “当时好些人都在现场听的清清楚楚,那府衙的人也说世子妃狼狈极了,身上四处都有被谢翾抓伤的痕迹,这总不能是假的吧?” “怎么不能。”墨玄宸拿着书神色淡漠,“你当那宋宗光是蠢货?” 夏侯钰愣住:“啊?” 朱祁见他不解有些一言难尽:“世家女子最重清誉,如宋家那般大族更是如此。” “那个谢翾要是真的欺辱了云小姐,哪怕她只是宋家的表姑娘,损了清白也会波及宋家其他未出阁的女眷,宋家那边肯定会想办法遮掩才是,怎么可能会招摇过市将人送到京兆府去,还恨不得把事情闹的天下皆知?” 夏侯钰闻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墨玄宸朝着朱祁问道:“宋家的人可有去过文远侯府?” 朱祁点点头:“云小姐来之前,宋尚书就带着宋三小姐去了一趟文远侯府,待了约有两刻钟,他们离开后,文远侯府就处理掉了那个帮着宋三小姐弄媚情药的人。” 墨玄宸微眯着眼指尖轻敲着书页。 宋宗光那人他略有耳闻,为人刚正也从不慕权贵,无论是跟皇子还是朝中派系都无往来。 他带着宋迎月亲自去了文远侯府,十之八九是知道了宋迎月陷害云锦初牵连到镇南王府的事。 而他能说服文远侯善尾,也就意味着宋迎月虽是罪魁,但其中必是有人唆使或是利用,文远侯府那边也是被人钻了空子。 墨玄宸虽然只跟云锦初见过两面,可两次交手足以看出那个女人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谢家母子能被废了送进京兆府,那谢翾又刚巧是宋迎月的未婚夫婿…… 呵! 谢家! “主子?” 见墨玄宸突然起身,朱祁面露疑惑。 墨玄宸面色冷凝:“与我山盟海誓、恩爱至极的未来世子妃被人欺辱,本世子自然要去看看。” 夏侯钰顿时来了劲:“属下伺候您更衣!” 墨玄宸抿唇朝着朱祁看去:“去给詹太医透个消息,好叫宫中也能知晓。” 这种热闹事,怎么少得了景帝? 朱祁了然:“属下这就去。” …… 夜色已深,往日这个时候京中早已宵禁,可今日却生了例外。 本该万籁俱寂的京兆府外沸沸扬扬的,京兆府尹曹全更是烦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好不容易领着人将外头看热闹、打听消息的人全部撵走,一回府衙正堂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瞧见谢家赶来的人正跟宋家对峙。 谢家来的是谢翾的父亲谢孟阳,旁边是文平郡主也就是谢家老太太,而他们对面就是宋家三人。 曹全半只脚才刚踏进门槛,就听到文平郡主满是刻薄的声音。 “我家翾儿一表人才出身高贵,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可能会觊觎你这种来历不明、不三不四的女子,就算真有什么那也定然是你勾引了他,你竟还敢将他送进京兆府,你还要不要脸面?” 曹全顿时头疼。 这文平郡主哪里是来赔礼道歉想要息事宁人的,她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果然。 宋宏远怒极一拍桌子:“你说什么?!” 文平郡主眉飞目细,灰白头发挽成发髻,哪怕上了年纪斜眼看人时依旧满是高傲: “我说错了吗,我谢家跟你们宋家联姻本就是你们高攀了,要不是翾儿稀罕,我谢家怎么可能看得上那宋迎月。” “可你们不知满足,竟敢打断翾儿的腿拿这种丑事陷害翾儿,他可是在圣前都得过脸的人,就算是公主也未必娶不到,她云锦初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哪就值得翾儿青眼。” 老太太一双眼剜着云锦初时满是恶毒, “寻常女子遇到这事谁不是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偏你闹的人尽皆知。” “我看明明是你自甘下贱想要勾引我家翾儿,事情不成才反咬一口陷害于他,简直就是不要脸!” 第22章 谁说她没人要?我要! “你!” 宋宏远气得就想动手,被旁边宋老爷子伸手按住。 宋老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文平郡主:“宋家如何不必郡主置喙,你谢家门第再高,我宋家的姑娘也不稀罕。” “阿锦是父母双亡,可宋家的人还没死光,轮不到郡主颠倒黑白。” “今夜的事情我宋家绝不会善罢甘休,郡主也最好记住你刚才的话,等来日开堂,无论是刑部还是圣前,希望你都能这般自得地说你们谢家连公主都需攀附,好能让满京城的人瞧瞧你们谢家跋扈!” 文平郡主顿时大怒:“你……” “母亲!” 谢孟阳听到那句“公主也需攀附”的话时就已经变了脸色。 眼见宋家撕破脸,原本沉默不言的他连忙拦着文平郡主:“宋尚书,我母亲不是这个意思。” 宋宏远冷笑:“那谢大人是什么意思?” 谢孟阳见他咄咄逼人皱眉说道:“宋大人先别动气,咱们两家本是亲家,何必要将事情闹到这种地步?” 他扭头看向云锦初, “云小姐,你虽进京不久,可我曾听我家夫人提起过你母亲在闺中时贤名,想必你也如她一样娴静淑雅才是。” “我儿从不是冲动之人,他与你之间必是有什么误会,女子清誉大如天,可别为着一时之气便毁了你自己名节。” “谢大人是在威胁我?”云锦初红着眼看他。 谢孟阳道:“我并无此意,我只是希望云小姐能三思而后行,这样对大家都好。” 云锦初闻言心中冷嗤,这谢家不愧是能养出谢翾的地方。 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 先是文平郡主上来倚老卖老仗着身份一顿嚷骂,如今眼见压不住宋家了,谢孟阳又温声细语拿着她名节之事要挟。 云锦初杏眼带着泪,满是倔强看着他时,眼泪顺着皙白脸颊往下掉:“对大家都好?” 她举着胳膊,衣袖滑落露出腕间抓伤的血迹, “谢公子夜闯我闺阁,一进屋就强抱着我不放,他口口声声说他不喜欢表姐只喜欢我,还说只要我从了他,他就会退了亲事娶我。” “我誓死不愿,他就想要强逼于我,如今谢大人说对大家都好,好什么?” “你胡说八道!” 文平郡主顿时冷了脸,“你算个什么东西,翾儿怎么可能强迫你,而且大庭广众你露出这些东西让旁人来看,半点羞耻都没有,我看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下贱东西,这些伤指不定是你自己弄的……” “文平郡主!” 眼见着文平郡主说话实在难听,京兆府尹曹全连忙入内,“郡主慎言,谢公子行事有宋家人为证,云小姐身上的伤也的确是谢公子所为。” 见文平郡主想要张嘴,他快速道, “仵作已经验过,也请了女医替云小姐瞧过伤。” “谢公子手上的血迹跟云小姐胳膊上的抓痕完全吻合,且云小姐身上也有多处挣扎反抗时留下的青紫淤痕,谢公子身上也有。” 文平郡主瞬间丧了脸。 谢孟阳也是脸色难看。 曹全根本不想摊上这桩事情,无论是跟皇家沾亲带故的谢家,还是掌管户部的宋家,他一个都不想得罪。 这件事情蹊跷,可不管再蹊跷。 人家宋家捏着死证,云锦初身上的伤就足以踩死了谢翾。 曹全朝着谢家二人说道:“大邺律令,女干良家女子者,杀。” “如云小姐这般虽未有实行却于家中遭辱,入室之人轻则除去功名,杖责一百,重则发配荒地,流徙三千里。” 换句话说,想要保住谢翾,谢家眼下要做的就是赶紧认怂。 求着人家宋家原谅,而不是火上浇油。 文平郡主脸上慌了,她急怒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要杖责流徙,不过就是个女子,大不了让阿翾纳了她就是。” 宋宏远恨不得一巴掌甩在这老虔婆脸上:“你以为你们谢家什么东西?!” 就是明媒正娶我家阿锦也不会嫁给他谢翾,还想纳她,简直是做梦!” 宋老爷子隔着衣袖扶着云锦初起身:“我们宋家高攀不上你们谢家,曹大人,谢翾既然已经送进京兆府,该如何审就如何审!” “宋尚书。” 眼看着宋老爷子领着人就想离开,谢孟阳连忙上前拦着他们,“宋尚书有话好好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 “宋尚书!” 谢孟阳横身挡在几人面前,语气重了些,“老爷子,您当真要跟我谢家撕破脸?” 事到如今,想要敷衍过去不行。 谢孟阳只能咬牙说道:“今天的事谢家有错,阿翾或许行事冒失,我谢家愿意赔礼道歉,可你们已经打断了他的腿,还将他们母子送进京兆府大牢,若再继续这么闹下去,鱼死网破对咱们两家都无益。” 他意有所指,抬头看向宋老爷子从沉声道, “阿翾本是为着文远侯府的事去宋家探望,不知轻重冲撞了云小姐。” “我知道您气愤,可有些事情终究不能拿到台面来说,否则对你我两家都不是好事。” 宋老爷子冷眼看着谢孟阳:“你要挟我?” “不敢。” 谢孟阳嘴里说着不敢,面上却半分不退,他就不信宋家真的敢跟他们鱼死网破。 “老爷子疼爱云小姐我也理解,不论如何今夜云小姐都损了名节。” “不如这样,谢家愿意让阿翾以正妻之礼聘云小姐为妇,且予宋三小姐十万两银子作为添妆,让她另觅良缘,这样既全了谢、宋两家的情谊,也不会让宋家因此受人闲言碎语,您看如何?” “凭什么给她十万两……” “母亲!” 文平郡主才刚出声,就被谢孟阳打断。 谢孟阳朝着她摇摇头,示意她暂且忍耐,不管如何先保住谢翾。 就像是曹全说的,云锦初身上那些伤对谢翾太过致命。 如果宋家一口咬死谢翾强逼云锦初,那这事就休想平息下来。 只要缓过今夜,将谢翾和谢夫人放出来,没了把柄在手,宋家就不再是什么大事。 至于云锦初,不过就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而已,想要她身败名裂有什么难的,到时要怎么对付他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谢孟阳心中阴狠,面上却是主动服软:“谢家有错,可宋家如何老爷子心中也有数,与其闹的两败俱伤,毁了翾儿也毁了云小姐和宋家女眷的清誉,倒不如就此罢休。” “翾儿这次冲撞了你们,等他养好了伤,我必亲自带着他登门道歉,让他跟老爷子磕头赔罪。” 云锦初看着谢孟阳拿着宋家女眷清誉要挟宋老爷子,眉间染上一抹戾气。 宋老爷子也是冷了心肠。 他倒是说那谢翾怎能那般无耻,原来这谢家上下蛇鼠一窝,他又怎会看不出谢孟阳那伏低做小下掩饰不住的算计和阴毒。 “不用了,我宋家不缺银钱,谢公子年少猖狂我们宋家的姑娘也受不起。” “宋、谢两家婚事就此作罢,往后不必再提。” 文平郡主见宋家这头软硬不吃,扭头跟曹全说了句让他秉公办理后就转身离开,一副非要跟谢家撕破脸的架势。 她好不容易忍下去的脾气顿时发作起来,朝着宋家三人就怒喝出声:“宋宗光,别给脸不要脸!” 文平郡主说话时眼里如同浸了毒, “你们宋家吃了秤砣铁了心想要害我翾儿,我告诉你,我翾儿若是得不了好,你们宋家也休想好过。” “别以为旁人不知道宋迎月做的事情,你们现在敢出这京兆府衙,不出明日我就叫她云锦初水性杨花勾引我孙儿的事传遍京城,让人知道你们宋家的女子干了什么好事!” “谢家得不了好,你们宋氏的女眷也得身败名裂,还有她云锦初,我看她一个毁了清白又克父克母的残花败柳,以后谁还敢要她!” 宋老爷子和宋宏远怒目而视, 云锦初垂眼遮住眼底寒光,手指捏了捏心生杀意。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一道如寒山淬雾,蕴着清冷的声音。 “谁说她没人要,我要。” 第23章 云锦初和墨玄宸有一腿 漆黑的夜色中,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人立在大堂之外。 素白对襟长袍外罩着墨色披风,冷峻而又漂亮的脸上泛着病态的冷白色泽。 他淡红薄唇轻抿着,入夜的雾水染湿了袍裾和乌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晕染着幽暗之色,仿若云山雾罩下瞧不清深浅的寒潭,透着一股子神秘莫测。 曹全震惊:“墨世子?” 后面跟进来的京兆府衙差急声道:“大人,墨世子方才来了就闯了进来,我们没拦住。” “你们先下去。” 曹全挥挥手让人下去,然后朝着墨玄宸就迎了上去:“墨世子,您这么晚怎么……” 话没说完,墨玄宸跟他擦身而过,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大步进来径直就到了云锦初身旁:“朱祁说你受伤了,伤得在怎么样?” 云锦初眼圈瞬间泛红:“你来干什么…” “你都这样了,我怎能不来?”墨玄宸对着她沉声道。 云锦初掩面低泣。 墨玄宸伸手欲拉她,被她旋身避过。 “阿锦……” “别碰我,我不干净了。” 云锦初哭的悲伤极了。 墨玄宸面不改色环着她:“胡说什么,别说你没怎样,就算真有事,我也不在意这些。” “可我在意!” 狗男人,想要看戏来这么晚! 云锦初状若挣扎一拳砸在墨玄宸心口上,被早有防备的他伸手包住。 她只能心里头冷哼了一声“狡诈”之后,一胳膊肘撞在他肚子上。 听见他喉间闷哼时,云锦初才我见犹怜的伏在他肩头哭着:“我只想清清白白地跟你一起,可他们说我克父克母,说我没了贞洁是残花败柳,还说我勾引谢翾,我……我配不上你……” 墨玄宸险些没忍住一巴掌拍死云锦初。 这女人吃什么长大的?! 在她腰上用力掐了一把,原是想要警告她见好就收,哪想下一瞬胸口剧痛,却是被她趁机咬了一口。 墨玄宸喉头滚动时倒吸口冷气,佯作动怒地后退半步捧着她的脸,手指力气大的恨不得捏碎她的下颌骨,那黑眸之中却满是“深情”。 “谁说的?!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配得上我?!” 他咬牙切齿, “你对我情深不悔,也早就说好要一生一世,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守着你坟茔……” 挖出来,鞭尸!! 云锦初“感动”地抖着下巴撞进墨玄宸怀里疼得直哆嗦。 墨玄宸大手环着她满是怜惜:“别哭,我为你做主。” 朱祁:“……” 宋家父子:“……” 目瞪口呆。 这两人不唱大戏简直可惜了。 文平郡主和谢孟阳早在墨玄宸进来的时候就满是吃惊,而当看到他搂着云锦初这番作态更是神情呆滞。 等到墨玄宸安抚好哭泣的云锦初,抬眼朝着他们看过来时。 谢孟阳心中一咯噔:“墨世子……” 墨玄宸:“谢翾是你儿子?” 谢孟阳:“是,只是……” “是他伤了阿锦,也是你们说阿锦勾引他?” “墨世子,这是误会。” 谢孟阳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宋家的表姑娘居然跟镇南王世子有一腿。 他脸色难看地剜了宋老爷子一眼,心里全是羞恼和怨怒。 该死的宋宗光,简直老奸巨猾!! 他们明明能让墨玄宸帮宋家遮掩文远侯府的事情,只要墨玄宸一口咬定,文远侯府自然不会再开口,那谢家拿住把柄又有什么用?可他们却偏装作无能为力,扮猪吃老虎,诱使他儿子上门,给他们谢家下套。 眼见着墨玄宸瞳如浓墨,那惯来俊美病弱的脸上染上寒霜。 谢孟阳心里一边大骂宋宗光卑鄙,一边急声解释:“我儿前往宋家只是为了探望宋三小姐,不小心才冲撞了云小姐,刚才我们不过是在跟云小姐和宋尚书他们赔礼道歉……” 墨玄宸面容冷峻:“是吗?” 文平郡主是荣宪大长公主的女儿,皇室出身,自幼骄傲。 因身份尊贵,又是景帝的表姐,嫁入谢家后更因荣宪大长公主庇护性子越发独断。 如今荣宪大长公主年迈去了玉佛山常年礼佛,景帝碍着这位皇室最年长的长辈,对文平郡主和谢家也多有照拂,以致文平郡主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 她虽然惊讶墨玄宸会来,可却半点都不惧他。 明明已是祖母的年纪,文平郡主说起话来依旧骄横至极:“墨世子看着我做什么,这云锦初小小年纪不敬尊长,不知廉耻满嘴勾引之言,我不过是替宋家教训她一二。” “可我刚才听到的怎么不是这样?” 墨玄宸长身玉立,眼眸漆黑地看着对面的老妇人, “郡主说别以为旁人不知道宋迎月做的事情,说要让宋家女眷身败名裂,让阿锦名声尽毁。” “本世子倒是想要知道,郡主口中所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宋三小姐做了什么值得郡主引以为把柄,以区区郡主之身便能口出狂言,能将堂堂户部尚书家女眷说毁就毁?” 谢孟阳听出墨玄宸是在激文平郡主,连忙就想开口。 可墨玄宸却已继续:“还是郡主不过是仗势欺人,仗着与皇室有几分关系就欺辱朝臣之女?” 文平郡主脱口怒道:“我什么时候仗势欺人,那文远侯府的事就是宋迎月做的,不信你问宋家的人……” “母亲!”谢孟阳瞬间白了脸。 墨玄宸薄唇轻勾:“文远侯府出事不过半日,那逃走的贼人尚未捕回,连我和陛下都不知罪魁是谁,文平郡主倒是神通广大。” 文平郡主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我是猜的……” 宋宏远讽刺:“凭几分猜测就无端嫁祸朝中重臣,辱及二品大员家中女眷,郡主和谢家好大的威风!” “……” 谢孟阳眼见着墨玄宸三言两语就给自家母亲下了套,连忙就急声道:“墨世子,我母亲不过是一时情急才会说错了话,她只是将云小姐和宋三小姐当了晚辈,身为长辈多说了几句……”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当阿锦的长辈?” 墨玄宸卸去了所有温润,那冷白病弱的面容上全是冷然, “别说宋家人还在,就算不在,阿锦也是我镇南王府世子妃,轮得到她一个皇室血脉稀薄的郡主来说教?!” 文平郡主顿时恼怒:“你!” 墨玄宸扭头看着云锦初:“谢翾怎么伤的你?” 云锦初快速伸出胳膊。 被扯掉一截的翠色云纹琵琶袖可怜巴巴地搭在前臂上,露出来的凝白小臂上全是抓出来的血痕,那纤细手腕上更是青紫交加。 墨玄宸目光深邃晦暗:“朱祁,给我打断谢孟阳的胳膊!” “子债父偿,谢大人想必不会介意?” 第24章 世子过誉了呢,人家好害羞 “墨玄宸!” 文平郡主大惊失色。 谢孟阳也万没想到墨玄宸会说动手就动手,朱祁突然逼过来时连忙朝后闪避,可他怎及朱祁身手,措不及防被拿住时怒声道:“墨玄宸,我乃朝廷命官……” 原本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曹全也已经傻了:“墨世子,不可……” 啊—— 两人的话都没说完,就传来一阵刺耳的骨裂声。 谢孟阳疼得惨叫出声,一条胳膊被朱祁生生打断。 “墨玄宸,你疯了!!” 文平郡主再无半点骄矜之色,满脸惊恐震怒。 墨玄宸冷声道:“两只都废了!” “你敢?!” 文平郡主激怒之下口不择言,“我儿是朝廷要员,是陛下亲封的指挥佥事,你不过是一个被当成幌子养在京中的质子,是陛下牵制镇南王府的棋子而已,你还真当你是镇南王府世子?!” “你敢伤了我儿,我定不会放过你,陛下也不会饶了你!!” 墨玄宸脸上一寸寸冷漠下来。 刚好领着人禁军中人走到门外的冯良脚下一歪,朝着里面就断喝出声。 “文平郡主!!” 冯良快步入内,就见素日温良的青年满眼寒霜,那病弱苍白的冷白肌肤下,薄唇紧抿蕴着怒意。 “质子?” 墨玄宸阴着眼, “牵制镇南王府的棋子?” 冯良脸色瞬变:“世子莫听旁人胡说八道。” 他连忙上前急声说道, “世子入京多年,陛下待您如何世人皆知,您虽不是陛下亲子却胜似亲子。” “远的不说,就说眼下,陛下刚一听说您拖着病体来了京兆府衙,又知是云小姐出事,立刻就命老奴带着人赶出宫来生怕伤了您半点,这般关心在意,又怎会是那等胡乱揣测所说不堪?” 墨玄宸紧抿着唇时脸色苍白冷漠。 冯良扭头就有些恼怒地朝着文平郡主道:“郡主,墨世子是陛下亲封的镇南王世子,是将来镇南王府的主子,何曾是什么棋子,您身为皇室郡主,无端揣测圣意,难道就不怕陛下降罪?!” 文平郡主脸色泛青:“是他伤人在前……” 冯良沉声道:“那也是谢公子夜闯户部尚书府,辱及镇南王府世子妃,谢大人教子不善被墨世子教训又有何错?” 文平郡主脸上血色瞬间没了。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也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冯良这话不仅意味着谢翾的事情已经被宫中知晓,那句“镇南王府世子妃”更是说明景帝认可了云锦初的身份。 若说之前谢家还能想办法挽回,可圣口亲言谢翾夜闯户部尚书府,这就等于是认定了谢家有错。 一旁谢孟阳白了脸。 冯良看着谢家脸色也不好看,更觉这文平郡主当真是仗着荣宪大长公主无法无天。 墨玄宸在京中多年,陛下为何会处处优待百般照顾? 不管陛下待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是真心疼爱还是只将其当成质子牵制镇南王府,这话都绝对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世人皆知皇室和镇南王府关系,可谁敢说出这种话来。 这文平郡主简直就是在找死! 冯良朝着墨玄宸恭敬道:“世子,陛下向来疼您,知您与云小姐的事情让老奴接您二人进宫替你们做主,您可莫要因为些不相干的人便误会了陛下。” 墨玄宸只沉着脸一声不吭。 冯良求救似的看向云锦初。 云锦初心中嗤笑那景帝虚伪,面上却有些怯生生地拉了拉身前男人的衣角。 墨玄宸紧抿着薄唇神色稍霁,握着她的手说道:“别怕。” 冯良松了口气,他就怕这世子爷会不管不顾闹起来,还有顾忌就好。 他连忙扭头朝着宋、谢两家说道:“宋尚书,谢大人,陛下召你们一同进宫,还有曹大人,烦你带着谢公子和谢夫人跟着咱家走一趟。” 曹全:“……” 能不能不去? 他只是个看热闹的。 …… 宋家的事情一波三折,京兆府衙门前看热闹的那些人走了,可耐不住依旧有人藏在暗处探望。 镇南王府世子过来时就已经震惊了不少人,当冯良带着禁军来时,更是引得所有人哗然。 “先前进去的那个镇南王世子吧?” “他怎么会来?还有冯公公,怎么连禁军都来了…” “嘘,人出来了。” 京兆府大门里有人出来,门前灯笼悬挂下,先前进去的镇南王世子牵着一个容貌娇美的小姑娘出来,原本穿在他身上的玄色披风罩在那小姑娘身上。 两人到了门前,墨玄宸被人扶着上了马车,伸手拉着小姑娘也跟了上去。 暗中瞧着这边的人都是忍不住瞪大了眼,那个不是先前宋家那位说是被谢翾欺辱的表小姐吗? 这般明目张胆同处,那牵着手满是护短亲昵的模样…… 宋家的人在旁瞧着,连冯公公也没拦着,这镇南王府难不成跟宋家结亲了? 所有人都是忍不住小声议论,几乎同时浮出一个念头。 谢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阿锦!” 宋老爷子见云锦初上了墨玄宸的车上前就想要阻拦,被冯良劝住:“宋尚书,云小姐刚受了惊吓,世子怜惜,便让他们一起吧。” “可男女授受不亲……” “有什么不亲的,世子与云小姐早晚是一家人,不必在意这些。” 宋老爷子顿时跨着脸。 冯良本就有些试探,见宋宗光脸色难看,旁边宋宏远也是一脸的不知所以,就知道这宋家怕是真不知道云锦初暗中跟墨玄宸往来的事情,他笑了笑说道:“陛下还在等着,二位宋大人跟咱家一起走吧。” …… 马车朝着宫里而去,盘锦素青的帘子垂落下来挡住了外头人视线,车中原本情意绵绵的云锦初和墨玄宸同时挥手就朝着对方打了过去。 两声轻响,二人手中撞在一起,脚下谁也没占到便宜,交手两招这才齐刷刷地退开。 四目相对时。 一个厌恶,一个嫌弃。 墨玄宸寒声道:“你倒是知道打着镇南王府的招牌惹祸。” 云锦初揉了揉手腕:“谁叫世子非要以身相许呢?” 墨玄宸眼眸如同淬了冰:“云锦初,有没有人说过你无耻?” 云锦初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颊边酒窝深陷,笑的甜美又招摇:“世子过誉了呢,人家好害羞。” 墨玄宸:“……” 他就不该觉得这女人会要脸! 第25章 上药 墨玄宸被云锦初的厚颜无耻弄的神色阴鸷,浑身弥漫着冷气。 偏云锦初自己半点都没感觉到气氛不对,她似笑非笑地瞧着对面的人,歪着脑袋掐着嗓子矫揉造作:“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怒伤朝臣替人家出气,人家好感动了呢。” 墨玄宸:“舌头捋直了。” “世子不解风情,人家这叫温柔似水呢。” “……云!锦!初!” “在的呢。” “好好说话!” 云锦初露出个甜腻腻的笑容,酒窝深陷时,杏眼弯成了月牙儿:“好的呢。” “……” 墨玄宸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蹦。 马车外的朱祁隔着帘子都能感觉到自家世子身上弥漫的杀气,他甚至怀疑世子此刻身边要是有瓶毒药,怕是能直接毒哑了里头那个一口一个“好的呢”,矫揉造作到让人浑身鸡皮疙瘩乱窜的“世子妃”。 云锦初一口夹子音恶心的墨玄宸脸色铁青,她这才神清气爽地靠在车壁上: “墨世子气什么?你既想要拿我当挡箭牌,就总不该盼着什么都不付出。” “我把谢家的事情闹到圣前,给了你机会去景帝面前挑拨皇室跟镇南王府关系,顺带着还能嫁祸你二叔一把,最重要的是你能借机抓出镇南王放在你身边的细作,世子难道不高兴嘛?” 墨玄宸怒色微顿,他抬眼看着对面跟没骨头似的懒洋洋靠那儿的女人,眼底划过道暗芒:“你如何知道镇南王府的事情?” “这很难猜?” 云锦初挑眉,“你不惜服毒装病,百般蛰伏,总不可能只是为了保命?” 男子二十成年及冠,意味着他到了年纪足以承接镇南王府。 景帝要的只是南地兵权,镇南王本就有子嗣,绝不会心甘情愿将镇南王位还给墨玄宸。 而眼前这男人…… 绝不是甘于受制于人的。 月光溶溶,马车踢踏朝前走着,车轮碾过青石地面发出细碎声响。 墨玄宸静静看了她片刻:“云锦初,太聪明的人,命不长。” 云锦初微侧着头:“可太蠢的人更短命,世子忍心见我这么漂亮的花季少女还没盛开就先凋零?暴殄天物可是要遭雷劈的。” “……” 墨玄宸不知为何心中生出几丝啼笑皆非来。 这女人心黑手辣,小气记仇,脸皮忒厚,还总能将厚颜无耻的话说的理直气壮。 他忍不住多看了眼对面的少女,见她毫无形象地歪在车窗边,玄色披风散落开来,翠绿裙衫贴着腰边曲线毕露。 她有张很好看的脸,肤白如玉,唇染朱红,那满是狡黠的杏眼眼尾微扬着。 白嫩莹润的脸颊在车前挂着的灯笼下映照出一丝绯色,无端让他想起了今日在文远侯府时,她双眼迷离地趴在他身上,嘴里溢出细碎声音的模样…… 墨玄宸黑眸微深:“这么丑的花,的确世所罕见。” 云锦初哼了声,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自己脸皮。 她之前换衣服的时候可是看过这张脸的,跟她原本的容貌有七八分的相似。 原本的她性子飞扬眉眼间多是锋利妩媚,这小姑娘养在深闺,性子温软,再加上年纪小,脸上的奶膘还没褪尽,微圆润的脸颊配着一双眼角钝圆的杏眼,天生便多了些纯良无辜的乖巧感,容貌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就这张脸,放出去不知道引多少人垂涎呢,这男人就是个瞎子才说她丑。 身上有些发热,云锦初懒得理会墨玄宸,随着马车走动时有些昏昏欲睡。 后腰的伤疼了起来,止住血的地方湿淋淋的,伤口怕是又裂了。 云锦初蜷在角落里,皎白月光透过车窗上落在她脸上,她像是睡着了似的侧着脸。 马车里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墨玄宸有些不适。 “云锦初?” “嗯…” “待会进宫,别胡说八道。” “好。” 她声音软绵绵的,少了剑拔弩张。 墨玄宸察觉不对:“你怎么了?” 云锦初有气无力:“快死了。” 墨玄宸以为她又在戏弄他瞬间冷了脸,正想说死了活该,怎知就见她难受的低吟出声。 她坐起身子像是想要起身,怎知撑着车壁站起来一半就冷不防一头朝前栽了出去。 “云锦初?!” 墨玄宸一把将差点滚出马车的人捞回来,离得近了才就发现她脸上哪里是车外灯笼映出的颜色。 怀中女子脸颊绯红一片,连脖颈和耳根都泛着红。 她嘴唇微张时,呼吸落在他肌肤上气息都格外灼人。 墨玄宸伸手覆在她额间,入手滚烫:“你发热了?” 云锦初脑子犯晕:“你有金创药吗?” 见墨玄宸不吭声。 她难受地喘了声,扯了扯他袖子声音泛着哑, “墨玄宸,咱们也算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腰上的伤口裂了,要是不上药等下进宫被人发现了,你跟我动手的事就瞒不住了……” 中药受伤,落水后又折腾。 她以为能撑过去的,可没想到这身子弱成这样。 墨玄宸低头看着怀中的人,见她方才还嚣张至极的杏眼因吃疼染了一层水雾,细白指尖可怜巴巴地勾着他衣袖,身子轻轻发抖。 她侧身时露出的后腰红了一片,那浓郁的血腥味让他脸色沉了几分。 “朱祁,走慢些。” 墨玄宸朝外低声吩咐了一句,马车速度就慢了下来。 将人放在身前,让她靠在自己膝边,墨玄宸伸手就解她衣襟,原本昏昏欲睡的云锦初猛地惊醒。 “你干什么?” “上药。” 云锦初满是怀疑地看他,他会这么好? 墨玄宸冷漠道:“等会进宫之后,景帝必会召见你,你要是这幅模样过去只会拖累了我。” “既然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那就好好当好你的挡箭牌替本世子挡灾,我便不会去动宋家,可若你没了用处,本世子身边不留没用的废物。” 云锦初听着他毒舌反倒放心下来,软绵绵地道:“我很有用的。” 她松开抓着墨玄宸的手,自己解开了腰间束带。 衣衫滑落时径直伏在墨玄宸膝上,露出腰间的伤来, “药多上些,麻烦了。” 第26章 墨玄宸,你好香 皎白月光从车外透窗而入,那夺目的细腻白润上,刺目的猩红顺着腰肢蔓延。 墨玄宸能感觉到她伏下时贴在腿边柔软的起伏。 她腰肢细极了,纤细脖颈朝前趴着时,青丝流泻而下。 晃眼至极的白腻肌肤上,蝴蝶骨在月色之下昳丽惑人,而那被鲜血染红的腰肢前倾时露出漂亮的腰窝,殷红血色流淌而下,如同雪地里绽放的红莲,仿佛诱使着人将它狠狠握在手里肆意…… 一股陌生至极的火气突然汹涌。 口干舌燥时,墨玄宸喉间滚动了一下,随即眼神幽深地抓着身旁的披风就朝着云锦初兜头扔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羞耻?!” “又怎么了…” 云锦初被罩住脑袋嘟囔出声。 脱她衣裳的人是他,骂她的人还是他,这人有毛病? 墨玄宸见她扭头时几乎露出身前,那绣着白玉兰花的红色肚兜遮不住白腻。 他连忙手忙脚乱抓着披风将人一裹摁回了膝上,感觉到披风下的女人在他腰腹附近拱来拱去挣扎着想要出来,他伸手按住她咬牙切齿地道:“你再敢乱动一下,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云锦初瞬间消停。 她嘟囔了一声这人真是阴晴不定,吐槽翻书都没他翻脸快。 有些不舒服地趴在他身前,双眼被披风罩着黑漆漆的,鼻息间却隐约有一股子松柏寒凛的淡香。 云锦初嗅了嗅:“墨玄宸,你好香。” “闭嘴!” “噢……” 少女安静伏在他膝上,轻拽着他袍裾。 墨玄宸深吸口气,压下心头那莫名的火气,侧身朝着身旁一拍。 一声轻响后,原本平平无奇的马车里突然多出来个暗阁。 那暗阁从外间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打开后里面曲径通幽内有玄通,不仅整齐摆放着各种应急的药物,旁边还有一些淬了毒锋利至极的武器,以及几套换洗的衣物和金银细软等物。 墨玄宸手脚利落的取了干净的布条和金创药出来,替云锦初擦掉腰间的血后便快速上了药。 那药粉浸入血里时,伏在膝上的人身子猛地绷紧。 明明疼得抓着他衣裳的指尖都犯了白,女孩儿嘴里却一声没吭。 墨玄宸手中动作下意识轻了些,等替她缠好伤口,将衣衫重新拉起来搭在她身上才道:“好了。” 膝上的人半晌没动。 “云锦初?” 依旧一声没吭。 墨玄宸心中微跳连忙伸手掀开披风,就对上她笑盈盈的眼。 “多谢世子赠药。” 她脸色煞白,额间鼻翼全是细密冷汗。 云锦初缓了片刻起身穿好衣裳系上了绑带,裹上披风就缩回了角落里,像是受伤的小兽舔舐着伤口,垂头时有些蔫蔫地拒绝任何人靠近。 墨玄宸抿抿唇突然朝她伸手:“这药能够止疼,你吃一粒。” 云锦初歪着头看他,摇头拒绝。 “怎么,怕我下毒?”墨玄宸冷了眼。 云锦初虚弱道:“不是,我只是不喜欢用药物来麻痹身体。” 她挪了挪身子,腰间疼痛仍在,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药很好的缘故,慢慢适应之后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云锦初靠在车壁上低声解释:“止疼的药物制作时大多都掺了让人上瘾的东西,能麻痹人知觉,让人变得迟钝,而且疼痛这东西是有耐受的,越用药物压制,身体对疼痛的承受能力就会越低。” 她曾经行走在刀尖之上,受伤是常有的事情。 对她来说疼痛并不是什么坏事,在很多时候反而能让她对周围的感知更加敏锐,不会因为药物麻痹了痛觉就察觉不到危险靠近。 更何况云锦初擅长暗杀也同样是神枪手,麻醉类的东西用多了会影响神经。 她早就习惯了享受疼痛。 云锦初有些虚弱地拢了拢披风:“等一下就要进宫了,我从来没见过景帝,他肯定会询问我们之间事情。” “无论是你我的婚约,还是文远侯府的事,想要十成十瞒过他都不容易。” “我既然用了你这世子妃的名头,总不能临到头了反而拖了你后腿,保持清醒,这样才能让我待会儿免得出了差错。” 墨玄宸愣了一瞬,倒没想到她是这般想的,定定看着对面的少女多了几分深思。 一个闺阁娇养出来的贵女,怎会像是早就习惯了疼痛一般,将这些事情说的这么坦然? 墨玄宸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谢翾的腿是你打断的?” 云锦初“嗯”了声:“他脑子进水,突然想要换亲,用完宋迎月后还想荼毒宋家别的姑娘。” 反正都打算翻脸了,她自然要先把人打上一顿再说。 要不是怕太惊世骇俗,吓着宋家那些人露了身份。 就谢翾先前说要扒了她衣裳叫她跪地求饶的话,她能直接打断他三条腿,叫他这辈子都不能人道! 墨玄宸皱眉:“换亲?他想换谁?” “不知道。”云锦初懒懒道,“还没说呢,就被我给揍了。” 墨玄宸皱眉看着她身上那些伤,想起云锦初的身手还有她绝不吃亏的性子,也明白那谢翾十之八九是被她揍完还算计了一通。 他说道:“你扯出这种谎话说他欺辱你,就不怕与他对峙被他揭穿?” 云锦初软绵绵地道:“揭穿什么?” “他夜闯宋家,伤我辱我,宋家上下都能作证,我身上的伤都在呢,他就算矢口否认又能怎样,这世上哪个坏人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会承认的?” 谢翾要是真跟她在圣前对峙,说是她嫁祸冤害。 那她突然动手总要有个理由吧? 到时候谢翾是将他在宋家说的那些话拿出来,还是拿着文远侯府的事说事。 他是承认他不知廉耻撺掇未婚妻子,陷害当朝户部尚书谋害宋氏全族呢,还是承认他跟人勾结诬陷镇南王世子,想要让他身败名裂害得他无法承继镇南王之位? 无论哪一个,谢翾认了,那他也就到头了。 跟陷害宋宗光,谋害墨玄宸比起来。 承认他见色起意,欲对未婚妻子的表妹图谋不轨,反而罪名还要轻一些,至少不会牵连了谢家全族。 云锦初说道:“谢翾就算蠢,谢家总有聪明人,两权相害取其轻,他们不会让谢翾开口的。” 第27章 一夜风流,带球逼婚,刺激! 墨玄宸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眸色变化, 哪怕早知道眼前这女子狡猾,可也没想到她于谋略算计这般厉害。 文远侯府事后,宋家本是进退两难,要么身败名裂,要么被谢家抓着把柄受了要挟。 若放在旁人遇到这事,就算想要解围怕也费尽力气。 可云锦初不过用了短短不到半日时间,不仅扭转了宋家原本不利的局面,替宋宗光等人脱了身,还能反咬了谢翾和谢家一口,借着镇南王府和景帝将谢翾逼入绝境,连带着谢家恐怕也会受了牵连。 这般手段,简直让人心惊。 墨玄宸突然觉得寻了她来当挡箭牌不是坏事。 云锦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问道:“世子查到害你的人是谁了吗?” 墨玄宸淡声道:“府里一个下人。” “还真是镇南王的人?” 墨玄宸“嗯”了声。 云锦初撑着脸疑惑:“那谢家是投奔了镇南王?”她顿了顿又道,“不该啊……” 镇南王再厉害,那也是在南地。 他就算真有什么夺权的念头,也不至于让谢家这么早就替他行事。 宋家要是跟那个镇南王有什么仇怨,谢家动手想要换一个户部尚书也就罢了,可他们跟镇南王从无冲突,宋宗光也未曾投奔朝中其他人,宋家明明是可以直接尝试拉拢的势力。 谢家如果真的跟镇南王搅合到了一起,不该好好抓着宋家这门姻亲,替镇南王将户部拢到手才对吗? 况且就算想要替镇南王陷害墨玄宸,那前往文远侯府赴宴的女孩儿多了去了,为什么会独独撺掇着宋迎月来害她? 宋家丢脸甚至身败名裂,对同为姻亲的谢家能有什么好处? 这逻辑不通。 墨玄宸见她敏锐察觉到异常,倒也没隐瞒直接说道:“谢家想害的是宋家,目的不在我。” 云锦初闻言愣了下,等反应过来顿时惊讶:“你的意思是说,谢家跟镇南王府没什么关系,他们想害的人的确是我和文远侯府那位大公子?” 她说完后就若有所思, “也对,谢翾撺掇宋迎月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的目的本就是我和宋家。” 她指尖翘起,轻点着脸颊时歪着头低声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今天的事情就是那位陈大公子那边出了差错,你身边镇南王府的探子察觉是能害你的好时机就趁机做了手脚。” “谢家那边本就是想拿宋家把柄,谋害你,要远比害我更能让宋家难以翻身,所以他们也就顺水推舟让那房中人成了你?” 聪明。 墨玄宸难得露出一丝欣赏,“谢家跟宋家本是姻亲,他们却不惜用这种阴损手段,事后又找上宋家并未直接揭穿……” 既不是想要置宋家于死地,又只拿捏着消息要挟宋家。 “他们对宋家有所图?”云锦微眯着眼。 可谢家图什么? 云锦初轻捻着着指尖,若有所思的想着谢家母子之前说过的话,隐隐也是觉察出不对劲来。 宋家唯一能值得京中权贵对付算计的,无疑就是身居高位的宋宗光,可谢家的目的显然不在那户部尚书位上,那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换亲能给谢家带去什么利益,值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的冒险? 墨玄宸喜欢聪明人,见云锦初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他说道:“谢家看似未曾投靠任何人,可谢孟阳暗中与二皇子和四皇子都走的很近,而且文平郡主的兄长是当今皇后的姑丈。” “他们做的事情,应当跟几位皇子有关,你回去后最好问问宋宗光,宋家人手里是不是拿了那几人的什么把柄而不自知。” 云锦初将这事记在心上,这才难得真心实意地说道:“多谢世子提点。” 这男人嘴巴毒是毒了点儿,可心地其实还不错嘛。 墨玄宸倚窗而坐,抬眼睨她:“别谢,要还的。” 云锦初:“??” 墨玄宸俊美下颌朝着一旁扔着的金创药点了点:“上药之恩,提点之情。” 云锦初瞬间跨了脸:“世子没听过什么叫施恩不图报?” “本世子只听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礼数。” “……” 云锦初面无表情。 她怎么会猪油蒙了心,觉得这人还不错的? ……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宫门前,云锦初缓过了那阵疼痛后,跟着墨玄宸下车时虽然依旧发着热。 腰间血止住了后倒是不影响走动,只高热让她脸颊上浮着薄红,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与墨玄宸同处一车,二人或是做了什么所以羞怯。 墨玄宸牵着系着他披风的云锦初一路到了御龙台外。 冯良进去通禀,外间就只剩下谢、宋两家的人。 云锦初借力靠在墨玄宸胳膊上缓解腰间疼痛。 文平郡主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不知羞耻!” 云锦初翻了个白眼,扭头摇了摇墨玄宸的袖子。 墨玄宸抬头冷声道:“郡主倒是知道羞耻,早年间何必追着谢老大人满京城的跑?” “你!” “听闻郡主当年趁着醉酒强占了谢老大人清白,怀着谢大人逼婚谢家,那时候怎不见你知了羞耻?” 文平郡主一张老脸瞬间通红,颤抖着手指着墨玄宸大怒。 曹全和宋宏远这种不知详情的“年轻人”都是目瞪口呆,宋老爷子嘴角抽搐。 云锦初更是满脸八卦地“哇哦”了一声。 一夜缠绵,带球逼婚。 刺激! 冯良从里头出来让几人进去时,就见文平郡主和谢家几人都是被气得直哆嗦。 听闻陛下召见,文平郡主提着裙摆就大步冲了进去,远远就听那老太太哭着嚎了一句“陛下替我做主啊”。 冯良扭头:“这是怎么了?” 殿前侍卫小声将墨玄宸的话说了一遍,冯良瞬间沉默。 当年谢孟阳的父亲是朝中探花,长得极好,文采出众,文平郡主对他一见钟情穷追不舍。 她是大长公主之女,骄横肆意从不懂委婉二字,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弄到手,曾一度追着那位谢探花焦头烂额满京城的躲着。 那位谢探花为了躲着文平郡主甚至自请离京外调去西北赴任,可这文平郡主倒好,趁人不备就将人灌醉成了好事,然后怀着身孕由荣宪大长公主出面,才逼着那位谢探花娶她过门。 当年这事情在京中闹的是沸沸扬扬,后来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 这些年谢家门第增长,文平郡主也上了年纪,知晓此事的人没人会去多嘴,再加上那位谢老太爷几年前就病逝了,就更没人会去挖他们当年那出闹剧。 墨玄宸一句话揭了文平郡主和谢家的老底,难怪她会那般恼羞成怒。 第28章 御前对质 御龙台中,文平郡主扑倒在地哭哭啼啼。 墨玄宸与宋、谢两家其他人行礼之后,不待说话,文平郡主不就抢先开口:“陛下,您要替我谢家做主啊。” “这宋家欺人太甚,先是打伤了翾儿冤枉了他,又寻来了墨玄宸打伤了孟阳,如今更是拿着莫须有的事情羞辱于我,我可是您的亲表姐,他们眼里哪还有皇室,又何曾将陛下放在眼里……” 墨玄宸在旁凉飕飕地道:“我倒是不知道,谢家什么时候能代表皇室了。” 文平郡主哭声一断。 谢孟阳跪在地上急声道:“谢家绝无此意!” 文平郡主反应过来抹着眼泪:“你简直就是颠倒黑白,我与陛下本就是姐弟,更是年长于你,你不敬长辈羞辱于我,如今还想挑拨我与陛下关系,还请陛下严惩这无礼小辈……” 景帝一身明黄绣龙纹常服坐在上首位上,年逾五十的脸上生了些沟壑,可一双眼却依旧睿智清明,鬓间偶有几丝白发丝毫不损他皇帝威严。 他手中摸着腰间挂着的青玉螭龙佩,只看了眼文平郡主就开口道: “地上凉,跪着做什么?” 文平郡主面露得意提着裙摆刚想起身,下一瞬就听景帝道, “冯良,还不扶世子起来。” 文平郡主瞬间僵住。 景帝仿若没看到她难堪,只皱眉对着满脸病容的墨玄宸轻斥:“你身子本就不好,今天又在文远侯府受了损伤,詹太医都说你损了元气须得静养,你不好好在府里待着跑出来瞎闹什么?” 墨玄宸唇色泛白:“阿锦出事,我担心她。” 景帝早听冯良提起过此事,这会儿不由看向宋家几人。 待扫过地上跪着的女子,目光在她身上玄色披风上顿了顿,“你就是云锦初?” 云锦初低声道:“民女叩见陛下。” “模样倒是不错,难怪能让阿宸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云锦初脸色微白。 宋家父子也是绷紧了心神。 景帝见她垂头的模样,摩挲着玉佩淡声问:“是你状告谢翾欺你?” 云锦初:“是。” “你倒是不怕叫人知道后损了名节。”景帝眸色深沉。 云锦初听出来眼前这位帝王怕是对今夜的事起了疑,她正在准备回话,一旁墨玄宸就已面露不喜:“陛下,阿锦才是受害之人,此事您该问谢家。” 景帝斜睨了他一眼:“谢家有没有罪朕自会问,倒是你,朕不过问上她几句你就能护成这样,怎么着,朕还能吃了她不成?” 见墨玄宸抿着嘴唇将人护着,他也没再继续, “行了,起来吧,你们几个也起身。” “谢陛下。” 宋老爷子和宋宏远起身,曹全迟疑了下也跟着颤颤巍巍的起来。 惟独谢家几人没得圣意还跪在地上。 景帝靠在椅子上说道:“大半夜的闹的喧喧嚷嚷的,到底怎么回事,何故去了京兆府?” 宋老爷子上前道:“是老臣将谢家子送进京兆府衙,也是老臣要告谢家纵子行凶,欺辱老臣府中女眷。” “陛下,他胡说八道……”文平郡主声音尖利。 “老臣句句属实!” 宋老爷子半丝不退,“宋家和谢家本有姻亲,谢翾跟老臣孙女迎月早前定下婚约,宋、谢两家关系也一直还算和睦。” “今夜谢翾和他母亲突然上门,借口说来探望迎月,顺道商议两家亲事,可谁知道谢翾那畜生却趁人不备,溜进我宋家后院闯进阿锦闺阁,要不是那院中丫头机警,阿锦恐怕就被他……” 老爷子说起谢翾时眼中满是怒色, “老臣当下便想退了宋、谢两家婚事,怎知谢翾母子卑鄙无耻,不仅半点羞愧没有,反而拿着阿锦的名节要挟老臣,让老臣将阿锦作为迎月的陪嫁送入他们谢家为妾,否则便要毁了阿锦。” “他们母子逼人太甚,老臣实在难忍,一时气急下才让府中人动手打了他们,后将二人捆了送进京兆府。” 文平郡主厉声道:“陛下别听他胡说,翾儿是您亲眼看着长大的,他怎会做出这种事情,分明是他们宋家故意算计陷害翾儿!!” 宋宏远早就憋了一肚子气,闻言冷怒:“我们陷害?” “我宋家女子跟他定有婚约,连婚期都已经定好,迎月更是满心欢喜的备嫁,我们好端端的陷害他做什么,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值得我们宋家自损八百,拿着阿锦的名声去害他?!” “我…”文平郡主顿时语塞。 谢孟阳见自家母亲不敌,跪在地上急声道:“陛下,此事是有误会……” “曹全,你来说。”景帝看向京兆府尹。 曹全连忙道:“夤夜之时,宋尚书突然绑着谢公子和谢夫人来了府衙,当时谢公子被打断了腿,云小姐也浑身狼狈。” “微臣不知在宋家时到底出了何事,可衙中仵作与医师看过云小姐身上伤痕,对比谢公子指甲上留有的血迹,以及云小姐手臂、腿边所留下的指印青紫,她身上的伤的确是谢公子所为……” “曹全!” 文平郡主怒视着他,谢孟阳也死死看着曹全。 景帝扫了二人一眼:“继续说。” 曹全头皮发麻低声道:“宋尚书说谢公子欺辱云小姐,且又有证据在前,微臣只能将其暂且收监,原是想要调查清楚禀明陛下后再作处置,可谁知道文平郡主和谢大人赶了过来。” “文平郡主她……” 曹全看了眼满目狰狞的老妇人,压低了脑袋, “郡主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与宋尚书他们起了争执,恰巧墨世子赶过来时听到了一些,气愤之下就动手伤了谢大人。” “再后来冯公公来了,臣等几人便一起进了宫。” 景帝颇为意外地看了墨玄宸一眼。 这少年自年幼进京到现在已有八年,这些年温和乖顺鲜少与人冲突,别说是在人前跟人大打出手,就连跟人争吵也几乎没有。 景帝原以为谢孟阳的胳膊是宋家人伤的,可没想到居然是墨玄宸,他微眯着眼道:“文平郡主说了什么?” 第29章 阿锦手无缚鸡之力 文平郡主顿时慌了:“陛下……” “朕没问你!” 景帝面色冷淡看了眼文平郡主,待她闭嘴,才看向曹全。 曹全迟疑了下:“郡主说云小姐觊觎谢家亲事勾引谢公子不成,才行嫁祸之事,还说让宋家换亲将云小姐嫁进谢家,此事便就此了结,宋尚书不答应,她便说要毁了云小姐名节,让宋家女眷身败名裂。” 景帝眸色深了些:“还有呢?” 曹全头更低些:“郡主好像知晓文远侯府的事情是何人所为,言语间提起宋三小姐,后来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墨世子是陛下留在京中的质子,是您制衡镇南王府的棋子。” “放肆!!” 景帝脸上陡然震怒。 曹全“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文平郡主也是白了脸。 “文平,你好大的胆子!”景帝怒道。 文平郡主慌了神。 她生来尊贵,年岁又比景帝大上许多,往日里景帝待她多有照拂。 加之荣宪大长公主曾于景帝有恩,景帝也时常会以阿姐称呼于她,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景帝动这么大怒气的时候。 文平郡主跪在地上急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墨玄宸先伤了孟阳,我才会一时气急……” “一时气急就能口不择言,无端揣测朕意?” “我…” “你是如何知道文远侯府中的事情?” 文平郡主脸色更白。 景帝面无表情垂眸看着她:“还有谋害阿宸的人,连朕派去调查的人都还没消息,你是如何知道罪魁是谁?!” 文平郡主眼神慌乱。 谢孟阳跪着挪动膝盖上前磕头就欲开口:“陛下……” “闭嘴,朕没让你说话!” 谢孟阳僵住。 景帝寒声道:“去把谢翾母子带上来!” 冯良眼见着景帝动怒连忙匆匆领命出去,而谢孟阳看着景帝毫不客气怒斥文平郡主更是惨白着脸如丧考妣。 他死死捏着拳心伏在地上时目光狰狞,怎么会这样,明明受过的该是宋家,明明一切都照着预料发生,可为什么所有事情都好像脱离了掌控。 从宋家突然将事情闹上京兆府开始,再到墨玄宸和冯良出现,所有事情都调转过来,反将一切矛头都指向了他们谢家。 等谢翾和谢夫人被带进来时,二人嘴里还堵着鞋袜。 谢夫人发髻乱了嘴里呜呜叫着,谢翾更是满脸红肿,被扔在地上时扭曲着腿疼的满头大汗。 “祖母!” 嘴里东西被人拿掉,谢翾看到文平郡主时就委屈的险些哭出来。 谢夫人脸上挨得巴掌也不轻,一路被绑到京兆府衙更是丢尽了颜面。 她素日最是自得谢家正妻身份,被宋家这般欺辱,此时见到景帝和婆婆文平郡主都在。 谢夫人顿时哭了起来:“母亲,陛下,这宋家简直欺人太甚,我和翾儿知道他们府中出事好心好意的上门探望,可宋家伤了翾儿,还污蔑我们欺辱那云锦初,陛下要为我们做主啊……” 景帝冷声道:“谢翾可有欺辱宋家表小姐?” “没有!” 谢夫人急声道,“阿翾碰都没碰她,何曾欺她?!” 谢翾也是红着眼睛,没留意到往日向来疼爱他的文平郡主安静的有些过分。 他只红着眼哭声道:“舅舅,我跟母亲是去宋家探望迎月的,从头到尾都碰过云小姐,可她不知何故一上来便出手伤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她和宋家,竟是叫宋尚书要将我置于死地,还如此冤枉我。” 云锦初躲在墨玄宸身委屈:“谢公子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 “明明是你夜闯我闺阁,伤我在前,我一个弱女子不敌你强迫,幸得外祖父他们相救才侥幸逃脱,他们也是生气才伤了你……” 谢翾气的目眦欲裂,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她脸上。 她是弱女子,力拔山河的弱女子吗?! 墨玄宸伸手护着身后的云锦初冷声道:“阿锦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够伤你?” “反倒是你,宋家在京城多年从不惹事生非,若非你行事不端在前,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手伤人?” 谢翾这才留意到墨玄宸。 之前从京兆府入宫时,为了防着谢家“窜供”,又有冯良盯着,谢翾母子跟谢孟阳和文平郡主是分开而行。 二人是被单独装入马车送进宫中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京兆府里发生过什么事情,更不知道墨玄宸跟云锦初“有一腿”。 骤然见到墨玄宸出现在这里,谢翾心中一跳顿生不安。 墨玄宸冷声继续:“阿锦性子温顺,你更是宋家孙女婿他们没理由伤你,你既说你没欺辱阿锦,那你为何跟宋家起了争执?” “我……” 还没等谢翾想好怎么说,墨玄宸一句话让他大惊失色。 “你祖母仿若笃定文远侯府中对我出手的人是宋迎月,你和你母亲夜探宋家也是为了此事吧?” 谢翾陡然白了脸,扭头看向文平郡主。 文平郡主脸色绷紧惨白,而她身旁不远处的谢孟阳脸色更是难看。 谢翾到了这时才察觉到不对,父亲和祖母怎会无端提起宋迎月的事?而且以祖母的脾气,她怎会由着宋家他们咄咄逼人一声不吭?就连此时殿中也是宋家众人沾着,他父亲和祖母却还跪着? 谢翾对上景帝不若往常慈爱反而冷漠的眼神,他连忙说道:“我和母亲的确是为了探望宋三小姐才去的宋家,至于文远侯府的事情也只是猜测……” 他脑子里急转, “今天文远侯府设宴,世子出事后外间传的沸沸扬扬,我和母亲知道宋三小姐丢了订亲的玉佩,又得知云小姐落水险些丧命,这才连夜拜访想要探望一二,谁知在宋家门前就遇见了宋老爷子和宋三小姐。” “当时宋三小姐浑身是伤,我和母亲大惊之下询问缘由,可宋家闭口不言,后来无意知道宋老爷子竟是带着宋三小姐去了文远侯府,我们才会猜测她是否与世子被害之事有关,怎料宋家突然翻脸就朝我们动手……” 谢翾心中慌乱,只得拿了宋迎月身上的伤为借口。 可谁知道他话音刚落,云锦初就怯生生地道: “可是……谢公子去了宋家之后就没再回谢家,文平郡主怎么能知道你和谢夫人的猜测?” 第30章 “夫妻”混合双打 谢翾瞬间白了脸。 墨玄宸冷笑:“谢公子是把陛下和我们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宋老爷子也像是气愤之至极,扭头都朝着景帝说道:“陛下,老臣今夜是去过文远侯府,可那是因为阿锦遇到贼人险些被人所害,老臣前往文远侯府问询此事,期间并未带着迎月,又何来被谢翾看到。” “你撒谎!” 谢夫人嘶声道,“我亲眼看到宋迎月血淋淋的从马车上被人抬下来。” 宋老爷子怒目而视:“你们母子才是胡扯!” “老臣今日也不怕说出来丢人,臣那孙女今夜的确是挨过打,可那是因为她死不悔改,明知谢翾伤了阿锦畜生不如,却还被他先前甜言蜜语蒙了心智百般替他求情。” “阿锦是她的妹妹,她不知维护反而不顾姐妹之情,不顾谢家咄咄逼人欺辱宋家,不仅让我饶了谢翾,甚至还想拉着阿锦将今夜之事遮掩下来,老臣怒极才会狠狠打了她一顿,将人关进了祠堂里。” 宋迎月身上的伤是瞒不住的,宋老爷子先前便已跟云锦初商量好了说词。 他本就浸淫朝堂多年,平日不屑撒谎却不代表他不会。 宋老爷子毫不心虚地怒道:“谢翾,我原以为你颠倒黑白,欺辱阿锦已是无耻至极,却不想竟然还拿着迎月说谎,亏得她被我打的全身是伤还一门心思的护着你,你简直畜生不如!” 谢翾简直惊呆了,险些脱口而出骂宋宗光一句你要不要脸。 到底是谁颠倒黑白? 到底是谁无耻至极?? 原以为那云锦初那不要脸的女人,自个儿扯了衣裳砸断他腿还反咬一口,说他强辱她清白已经是无耻至极。 可万没想到这平日里看着光风霁月的宋宗光,说起谎来更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谢翾险些被气得吐血:“你,你欺君……” “老臣绝无半句虚言,陛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问文远侯,老臣不惧跟他对质!” 谢翾颤着手指着宋宗光。 他当然不惧,他跟文远侯早就勾搭好了,文远侯自然会替他遮掩! 云锦初在旁落井下石:“谢公子,三表姐今夜根本就没出过府门,而且你和谢夫人既是上门探望,怎么会知道外祖父去了文远侯府?” 谢翾顿时急声道:“我是听宋家下人说的……” 宋老爷子:“是谁说的,长什么模样?” “我…” 谢翾被问的哑口无言。 墨玄宸见状嗤了声:“原来谢家的人都会未卜先知,谢大人这指挥佥事的差事不像是替陛下巡守京城的,倒像是这满京城都成了你们谢家的后花园,连堂堂户部尚书、朝中侯爵的府邸都对你们谢家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谢大人当真是厉害。” 听着墨玄宸诛心之言,看着景帝已然没了半丝温色的眼眸。 别说是谢孟阳和谢翾,就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文平郡主,以及刚才还叫嚣的谢夫人也都是血色尽消。 窥探朝臣府邸,蒙蔽圣听。 哪一件都是杀头的大罪。 谢孟阳猛地磕头:“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文平郡主也是急的脸煞白:“陛下,谢家绝无不臣之心,陛下你要相信我们……” “够了!” 景帝不想再听谢家所言,他冷然说道:“谢翾夜闯宋家,伤及宋氏女眷,将其押入天牢细审。” “陛下!!” 文平郡主扑上去抓着景帝的衣摆哭求:“陛下……阿翾的腿还断着,他也是您外甥,陛下求您饶了他吧,他真的不敢做这种事情的,他怎么会欺辱宋家女……” “那你与朕说,他夜探宋家是为了什么?” 文平郡主哭声微抖。 “他是怎么知道文远侯府的事?” 文平郡主惨白着脸。 景帝见她一句话说不出来,挥手道:“把人带下去。” “不要!”文平郡主彻底慌了,“陛下,求你饶了阿翾,饶了他这次,就算看在我母亲的面上……” “要不是看在荣宪姑姑的面上,他此时就该直接被杖毙。” 景帝一抬腿就扯掉了被抓着的衣摆,朝着面无血色的文平郡主道, “诬害朝廷重臣,伤及官员女眷,信口雌黄,满嘴的谎话,哪一件不是死罪?” 他垂眼冷漠, “这些年因为荣宪姑姑,朕对你和谢家多有照拂,待谢翾更胜子侄,将这京中防卫之事交到谢家手上,可你们谢家就是这般回报君恩的?” “看在荣宪姑姑的份上,朕暂且不对你如何,可若叫朕知道谢家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到时候就别怪朕无情!” 他抬头冷道:“冯良!” “奴才在。” “送文平郡主回府,谢孟阳既然断了胳膊,这段时间就好好留在府里养伤,暂时不必去京卫所了。” 谢孟阳满脸惨白的跌坐在地上。 文平郡主更是伏在地上大哭出声。 冯良见景帝面露不耐,连忙上前:“郡主,奴才送您出宫。” “陛下……”文平郡主还想求饶。 景帝冷道:“你若再闹一句,谢孟阳也不必回去了,直接去跟谢翾做伴。” 文平郡主如同被掐了脖子瞬间没了声。 …… 外间侍卫进来将文平郡主和谢孟阳他们带走,连带着也将谢翾拖了出去。 整个殿中都安静下来。 景帝坐于上首眼里酝着怒气,众人都是低着头不敢吭声。 宋家父子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见谢家惹怒了陛下,那谢翾更是被直接下狱,连带着谢孟阳也被暂停了官职得了严惩都是松了口气。 云锦初也是眉眼微松。 就在这时,景帝开口:“你们……” “陛下。” 墨玄宸突然上前,“我有事情想单独与陛下回禀,陛下可否让宋尚书他们出去一下。” 景帝深深看了墨玄宸一眼,这才开口:“你们先出去。” “世子…”云锦初扭头。 “你也出去。” 云锦初迟疑了下,不知道墨玄宸想干什么。 可见景帝和他都不开口,她只能佯作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跟着宋老爷子他们一起退出殿内,而从头到尾都像是个路人甲的曹全也一起退出了殿外。 “阿锦?” 到了殿外,宋宏远就忍不住面露担忧。 云锦初也是扭头看着殿内,不知道墨玄宸将他们支出来会跟景帝说什么。 她支着耳朵想要尝试着去听殿内声音,只可惜这御龙台本就是皇帝平日里与一些大臣议事的地方,后面还连着寝宫,从殿内到外间里里外外好几处隔门,哪怕耳目聪敏也听不到半点动静。 “先等等。” 云锦初嘴里安抚着,手里却摸了摸身上藏着的匕首,脑子里如3d打印图一样浮现出整个御龙台的地形。 要是那狗东西出卖她,怕就只有抓了皇帝当人质才能逃出去了…… 第31章 墨玄宸疯了?! 大殿之中,墨玄宸丝毫不知道之前还说着要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挡箭说要涌泉相报的女人,这会儿已经在想着“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等殿中所有人都出去,只剩下冯良守在景帝身旁。 墨玄宸没等他开口就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阿宸有错,请陛下责罚。” 景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面带病弱的墨玄宸,这一次却没开口让他起身,他只是冷声说道:“你何错之有?” “文远侯府的事情,阿宸欺君了。” 冯良在旁听的心中一惊。 “欺君?” 景帝意味不明地说了声。 墨玄宸微垂着头低声道:“我骗了冯公公,文远侯府里与我同处一室的就是阿锦,只是被人撞破之前,我将她藏在床下躲过了一劫,后来她借口落水遮掩,我想保住阿锦名节,才会编纂出那番贼人的说辞。” “我虽然被人下了药,可回府之后就已经抓到了朝我下药的人。” “他一直藏于我身边随侍,知道我与阿锦的关系,又意外探听到了谢翾意欲撺掇宋迎月,想要在文远侯府毁了阿锦名节,图谋宋家户部尚书之位,他便也借机朝我下手想要借刀杀人,这才会有了后来的事情。” 景帝靠在龙椅之上,神色冷淡地看着下方:“所以宋家早知此事,却跟你一起欺君?” “不是。” 墨玄宸紧抿着唇,“宋尚书刚开始并不知情,只谢家或许觉得拿住宋家软肋,去宋家时没了顾忌。” “阿锦父亲亡故之前给她留了一大笔银钱,谢翾心生贪念,想要辱了阿锦让宋家将她以陪嫁的身份送进谢家,只是被宋尚书撞破,他这才拿着宋迎月所做的事跟阿锦的名节要挟宋家。” “宋尚书不愿被他钳制愤而打伤了谢翾,后来也是为了自保,不得已才将人送去了京兆府。” 景帝听着这些话脸上神色一点点变化,眼底蕴着怒意寒声道:“墨玄宸,你好大的胆子,为了个女人就敢欺君?!” “阿宸不敢。” 墨玄宸跪在地上说道,“我从未想过要跟阿锦在一起,也自知身份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陛下对我恩宠多年已是宽厚,我又怎么会不知好歹,去跟朝中重臣府中的人亲近?” “要不是今天冯公公意外撞见我跟阿锦一起,她又失了清白给我,我是不会答应娶她的,更不会拿此事惹陛下烦心。” 一旁的冯良闻言大惊失色:“墨世子!”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景帝神色陡然阴沉,拦着冯良怒声道:“让他说!” 墨玄宸抬头看着景帝,褪去往日温润,冷峻脸颊上眼眸漆黑凛冽。 屋中昏黄光线落在脸上照出侧脸阴影,如寂静寒岭,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心惊, “我知道陛下担心什么,也知道您在意什么,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不愿让您为难,只要您想看到的阿宸必会让您如愿,您不想让我做的,阿宸也绝不会去碰触。” “可是云锦初不一样,她是除了父王、母妃之外,仅剩不多真心待我的人,我实在不想放手。” 墨玄宸恭恭敬敬地朝着景帝磕了个头, “阿宸这些年从未求过您什么,只云锦初一人,求陛下成全。” 冯良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墨玄宸疯了! 陛下这些年无论对镇南王府如何,表面上一直善待墨玄宸,就算墨玄宸有什么心思,只要他好好藏着,只要他表面上一直乖顺,陛下就不会冒着恶名去伤他。 可是墨玄宸倒好,不仅自己撕破了他多年欺瞒圣上的事,更是直接挑破了陛下对镇南王府的那点儿心思。 有些事情藏于暗处就能一直维持着表面安好,可一旦放到台面上说,那就是亲手扯掉了彼此之间的那层遮羞布。 墨玄宸他是不想要命了吗?! 果然,一旁的景帝对着墨玄宸生了杀意,他神色阴沉地看着头一次展露锋芒的少年:“若朕今天不答应呢?” “那就让我病逝吧。” 景帝杀意一滞。 “我缠绵病榻多年,世人皆知是得陛下眷顾才能活到今日。” “陛下只需对外说我是受惊过度,又被人以药物荼毒,夜半病发突逝,不会有人怀疑的,至于旁的,我府中抓住的那个下药之人是二叔派来的,陛下只需拿住他就能借机问罪镇南王府。” 冯良神情呆滞。 景帝脸皮更是抖了抖。 他原本是气极墨玄宸多年隐瞒,甚至动了杀他的心思。 可当听到墨玄宸这般坦然安排好自己“病逝”,甚至就连后续问罪镇南王府的借口都替皇室这头找好了。 景帝反而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杀意无处着落。 “你想的倒是周全!” “我只是不想陛下为难…” “那朕杀了你岂不是更不用为难?!” 景帝愣是被墨玄宸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给气笑了,他指着眼前这王八羔子气怒声道, “朕养了你八年,就算真有私心可也从未亏待过你,可是你呢?” “放着堂堂镇南王府世子爷不当,宁肯假死脱身去当个平头百姓,就是为了跟那云锦初双宿双栖?你可真有出息,你信不信朕现在就要了你和那云锦初的脑袋,让你们去地底下当一对亡命鸳鸯?!!” 墨玄宸闻言说道:“陛下舍不得的。” 景帝冷笑:“朕舍得的很,冯良,把他给朕拖下去,杀了!” 冯良连忙跪地:“陛下……” “怎么,连你朕也使唤不动了?!” 冯良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他太清楚景帝的性子,更知道朝中跟镇南王府之间那微妙的关系。 景帝此时盛怒之下杀了墨玄宸,万一事后又生悔意…… 帝王是从来不会有错的,到时候没命的就是他这个奴才。 “您就别为难冯公公了。” 墨玄宸半点都不怕盛怒的景帝,像是跪累了索性直接坐在了小腿上,那俊美脸上多了些无赖, “您接我进京虽是为了镇南王府,可这么多年照顾不是假的,养条狗儿八年都能有了感情,更何况是我这么孝顺听话又懂事好看的晚辈?” “我与您在一起的时间胜过跟父王在一起,在阿宸心中您就是我半个父亲,就像是我宁肯装病也不愿招惹朝臣让您烦心,您心里头肯定也是疼我的,又怎么舍得当真杀我?” 景帝脸色一点点铁青:“你!装!病?!” “也不算装吧,早年的病根还在,却不至于缠绵病榻,这几年我隔三差五就喝点儿毒药,好能让您安心。” 冯良:“……” 我求求您了,赶紧闭嘴吧世子爷。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第32章 云锦初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墨!玄!宸!!” 殿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喝,紧接着就是稀里哗啦重物落地的声音。 站在殿前的宋宗光几人都是吓了一跳。 片刻之后,守在里头的冯良匆匆出来,看向宋家几人时脸色复杂:“宋尚书,陛下传你们进去。” “冯公公,陛下他……” “陛下动了怒。” 听着冯源模棱两可的话,宋宗光心头提了起来,旁边宋宏远更是紧抿着唇脸色微白。 云锦初忍不住摸了摸藏着的匕首,这才跟着宋老爷子他们朝着殿内走去。 曹全下意识跟上去,就被冯源伸手拦住:“曹大人,陛下未曾召你。” 曹全愣了下顿时松口气缩回了角落里,反倒是宋家几人见状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几人跟在冯良进了殿内,入目所见一片狼藉。 只见先前还得圣上偏宠的墨玄宸跪在地上,身旁全是碎掉的瓷器,他脑袋上有一道口子,像是被东西砸破了额角,血迹顺着冷白脸颊朝下淌时殷红一片。 “世子!” 云锦初快步上前。 宋老爷子二人也满是心惊地看着墨玄宸。 景帝寒声道:“宗宋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这混帐东西一起欺君?!” 宋老爷子脸色瞬间白了。 宋宏远也是大惊失色。 二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云锦初惊悸了一瞬,条件反射就觉得是墨玄宸卖了他们,这男人背信弃义临时让他们背了黑锅。 她正准备抽匕首先发制人时,就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胳膊拽了个趔趄。 墨玄宸皱眉:“陛下,我已经说过此事与宋尚书他们无关,是我一个人做的,而且我和阿锦两情相悦……” “你给朕闭嘴!” 景帝伸手就想砸他,身遭摸了个空,扭头抓着冯良手里的拂尘就砸了过来。 云锦初身子一歪“挡”在了墨玄宸身前,那拂尘不偏不倚砸在了她后脑勺上。 拽着她挡灾的男人满是“情真意切”地抱着她急声道:“阿锦!” 云锦初:“……” 狗男人!! 后脑勺疼的让她直咧嘴,可她也发现事情好像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墨玄宸没卖她? 云锦初一拳头捣在墨玄宸肚子上,见他吃痛佯作推开他后,扭头就朝着景帝跪了下去:“陛下,外祖父和舅舅都是为了护着我,世子也是为了保我名节才不得已骗您,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不知道景帝到底知道了多少,只能选择最容易示弱的方式,伸手将墨玄宸挡在身后, “世子身子不好,又才刚受了大损,他不是有意欺瞒您的。” “他一直不愿跟我一起,是我缠着世子不放,也是我惹出今天的祸事才牵连了世子和外祖父他们,求陛下饶了他们。” 景帝沉着脸看着眼前满脸惊慌的小姑娘,明明害怕的身子都在发抖,眼泪也是扑簌簌的掉,却伸着手将高出她许多的墨玄宸挡在身后,她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 景帝寒声道:“你可知道欺君是死罪?” 云锦初身子抖了下:“我不怕……” 景帝冷哼一声,不怕倒是别抖的跟筛子一样:“你是不怕,所以到了现在还敢帮着墨玄宸欺君。” 云锦初杏眼挂着泪满是茫然。 “他根本没病,你却说他体弱?” 云锦初微张着嘴。 “这混帐东西一直在服毒,借此假装病弱欺瞒于朕!” 景帝说话时仔细看着她脸上神情,目光落在她眉眼之间不错过丝毫变化。 就见那小姑娘蓦地瞪大了眼,眼泪还挂在眼眶之中,整个人如同傻了似的,扭头看向墨玄宸。 “装……装病?” 云锦初脸上先是茫然,随即欣喜,然后抓着墨玄宸的手满是激动。 “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她死死抓着墨玄宸恨不得剁了他,他到底干什么了,居然连这都露了馅! 云锦初用力掐了两把,这才又像是想起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眼里一点点泛红地松手,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 她嘴唇轻颤, “你说你自幼体弱,命不久矣,你说你缠绵病榻,不愿与人成婚拖累旁人,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身子不好才不愿意跟我一起,可你居然……你居然骗我,你只是不想跟我在一起?” “阿锦,你听我说……” “我不听!” 云锦初甩掉墨玄宸的手,“你没想跟我在一起,你只是因为文远侯府的事对不对?你,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小姑娘像是受了打击,突然蹲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不像是其他女子哭起来时梨花带雨,她哭得狼狈又伤心,眼泪大滴大滴地朝下落,好像要将地上都砸出坑来。 墨玄宸被她哭得猝不及防,愣了一瞬才露出慌乱:“我没有。” 他忙起身去拉小姑娘, “你听我解释,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有难言之隐。” 云锦初埋着头不肯理他,只自顾自哭着。 墨玄宸急的团团转。 宋老爷子和宋宏远原本因为景帝的话,以为墨玄宸多年装病的事情被揭穿,也以为景帝知道了他们陷害宋家的事情心慌至极,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想到了抄家灭族的事上。 可这会儿看着云锦初和墨玄宸戏精的架势,仿佛回到了先前京兆府衙里时。 二人神情呆滞,落在景帝眼里就成了不知情的震惊。 墨玄宸几次解释都被云锦初捂着耳朵打断,小姑娘越哭越伤心,他不由扭头看向景帝:“陛下,您倒是帮我解释一下…” 景帝见他焦头烂额心情瞬间好起来:“你欺君在前,骗人家在后,朕没要你脑袋已经不错了,还想解释?” “陛下!” 墨玄宸顿时气恼。 景帝见他不高兴,自己就高兴了。 既然试探出宋家并不知情,云锦初也被蒙在鼓里,他对宋家倒也没了那么多怒气,且宋家这小姑娘能让墨玄宸那小王八蛋吃瘪,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强。 景帝对着宋家父子道:“这次的事情念在宋家也是被人迫害,朕就饶了你们欺君之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宋宗光身为户部尚书不知以身作则,罚俸一年,宋家其余为官之人各半年,若再有下一次,罪不可赦!” 宋老爷子和宋宏远狠狠松了口气,连忙磕头:“谢陛下隆恩。” “云锦初。” 小姑娘露出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 景帝说道:“念你痴情,朕也不问罪你了。” “谢,谢陛下……” 女孩儿打了个哭嗝,好不可怜。 她本就长得极好,白润的脸蛋挂着眼泪,鼻头眼睛都红彤彤的。 手中无措地抓着衣袖,黑澄澄的眼睛圆溜溜的满是无害,倒像极了皇后宫中养的那只猫儿。 景帝瞧着她委屈的样子突然就生出些好笑来,脸上柔和了些:“跟着你外祖父回去吧,往后别谁的话都信,那小王八蛋不是个好东西。” 云锦初哭的抽噎了声。 “行了,闹腾半夜,吵得朕头疼,都出去吧。” 宋宗光连忙领着云锦初行礼退下去。 墨玄宸见云锦初哭着走了,叫了两声“阿锦”都没回头,他只能扭头看向景帝:“陛下,你怎么能败坏我名声,您当初答应要替我赐婚……” 景帝气笑:“你欺君还想让朕赐婚?滚出去!” “陛下……” “出去!再不出去朕立刻下旨,将那云家女娘赐给别人,择日就成婚!” 墨玄宸本来病怏怏的脸上顿生恼怒:“陛下讲不讲道理。” “朕是皇帝,朕说的就是道理。” “……” “你要是不服气,那你病逝去,正好朕那几个皇子还有没成亲的,云家那小姑娘正合适。” “陛下!” 墨玄宸气得满脸憋屈地直瞪眼。 景帝见状嗤了声。 混账玩意儿,还想跟他斗?! 第33章 帝王的鱼池 墨玄宸纠缠了半晌到底还是没缠到赐婚,直接气冲冲地走了。 冯良让下头人进来将殿中一地狼藉收拾干净,等过了一会儿出去了片刻,端着茶水进来放在景帝手边上后。 冯良才朝着景帝低声道:“墨世子在宫门前追上了宋尚书他们,跟云小姐争执了几句,硬是挤上了宋家的马车。” “出息!” 景帝嘴里骂着墨玄宸,可脸上神色却比先前好了许多。 冯良见他神情还算不错,连忙主动请罪:“都是奴才的错,竟是没察觉到墨世子那病有问题,请陛下责罚。” “这是不怪你,那混账有意瞒着,连服毒的事都干的出来,你能察觉才怪了。” 景帝的确恼怒墨玄宸装弱,可也清楚这事情怪不得冯良。 别说这些年太医时时过府诊治都没看出来分毫,就说墨玄宸时时在他面前晃悠,连他都一直以为他体弱多病,半点都没怀疑。 要不是这次墨玄宸主动表露出来,恐怕连他也会被那混账东西一直蒙在鼓里。 墨玄宸十岁便到京城,那时病的只剩一口气在。 是他费尽心思将人救了回来养在身边,这些年也一直让人看着他。 那小子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景帝亲眼看着他温顺多年,以病弱姿态从未表露过半点锋芒,可如今才发现他一直以为的温顺小羊原来什么都明白,甚至远比他所知道的要藏的更深。 景帝竟是没有太过动怒。 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龙井茶香顺着喉间滚落时。 景帝说道:“其实朕早该想到的,那墨家人骨子里便刻着猛兽的凶狠,朕先前居然会信了那狼窝里头能养出来只软骨头的绵羊。” 冯良原本还有些害怕,怕景帝知道墨玄宸欺君多年震怒,可见景帝说得云淡风轻,那眉眼间甚至还藏了丝笑意。 冯良愣了下:“陛下不气?” “有什么好气的?”景帝淡声道。 要是换个时候,是他自己查探出来墨玄宸蛰伏多年。 他必定会怀疑那小子怀有异心,隐忍多年必是有所图谋。 可如今他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甚至墨玄宸若是有心恐怕还能继续一直瞒下去,然而他却主动说了出来。 景帝刚开始的确是气极,可气极之后反倒是松了口气。 “可墨世子骗您…” “他骗朕是为自保,且他若不病弱,你以为墨景岳能容得下他活到现在?” 景帝摩挲着杯沿,“当年墨景延死的突然,余氏得了癔症言行疯癫,恰逢南楚来犯,朕逼不得已只能将镇南王位给了墨景岳。” “朕将墨玄宸接进京中时,他病得只剩下一口气在,整整半年都没下得了床。” “那般处境凶险,又无人能够庇护,伪装病弱是唯一能够自保的办法。” 景帝自己知道自己,那时候南地大乱,他虽将镇南王府交给了墨景岳,可心知那人绝非良善。 接墨玄宸入京照顾墨家血脉是小,想以他占着世子之位牵制镇南王府,才是他最重要的目的。 墨玄宸温顺乖巧,不争不抢,景帝才偏宠多年。 可如果当初进京之时,他便显露出精明聪慧,甚至小小年纪便知隐忍蛰伏,景帝自认恐怕留不住他。 他不会养一个狼崽子在卧榻之侧。 景帝感受着茶杯上传来的温度,神色冷漠: “这一次若非是镇南王朝他动手欲置他于死地,此事又牵扯上了宋家和他心爱之人,他知道就算将谢家拉下来,朕也会疑心宋家,甚至会派人严查此事,而宋家所做并非没有破绽,所以逼不得已之下才不得不展露锋芒。” 冯良张了张嘴:“奴才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他真将朕当了爹?”景帝嗤了声,“你听他胡扯,他对朕防着呢。” 冯良闻言忍不住道:“那陛下怎么还放过他?” 景帝看他:“不放过如何,杀了他?” “你真以为那小子死了后,朕拿着个探子就能问罪镇南王府?” 冯良张张嘴。 景帝满眼嘲讽,“只是一个死无对证的探子,没有实证,墨景岳大可一口否认。” “到时候不仅不会承认他害了墨玄宸,甚至还可能反咬朕一口,说朕害死了他们镇南王府的嗣子,给了他机会挑唆墨家那些领将跟随他造反。” “你以为朕这些年不动镇南王府是因为找不到借口?” 景帝靠在椅子上冷漠嗤了声,“墨景岳行事没那么干净,想动他们也不是没有借口,可一旦动了,墨景岳势必会反击,若没有墨玄宸这个世子压着镇南王府那些老人,南地必定会大乱,而墨景岳没了牵制也能带兵长驱直入。” “可墨玄宸只要活着,只要他人还在京城,这世子之位还在,当年墨老王爷和墨景延留下的那些嫡系就不会认墨景岳为主,他也永远成不了真正的镇南王!” 杀了墨玄宸固然一时痛快,可届时他也没了牵制墨景岳的软肋,反将南地兵力全部拱手让给了墨景岳。 冯良能跟在圣前本就是聪慧之人,他闻言只想了片刻就明白了景帝的意思,随即忍不住瞪大眼: “那墨世子刚才……” 他是故意的? 墨玄宸是故意展露锋芒,故意透露心机手段,甚至主动交代他体弱真相?! 景帝放下茶杯说道:“那小子精着呢。” “墨景岳这次险些害了他,他估计也是忍耐不住了。” “他那府邸里里外外都是朕的人,他若有异动早晚瞒不过朕,与其等朕发现后疑心猜忌,倒不如他自己先泄了底。” 更何况还有个云锦初。 墨玄宸要是什么都不说,这一次谢家倒霉,宋家也逃不过。 他若起了猜疑,定会从那小姑娘身上下手。 冯良有些不解地看着景帝:“您既知他心思,为何不恼?” 不仅不恼,他反而还从陛下脸上看出了几丝高兴来。 景帝扬唇:“有什么可恼的,这京中朝中,皇子朝臣,哪一个没点儿小心思。” “这朝堂如同鱼池,池子里的鱼从来不少,朕不怕里头鱼儿贪吃,也不怕他们为了饵料暗中争斗,只要他们不跳出这池子,能为朕所用,那有些小心思也无伤大雅。” 他上位几十年,早就已经过了非黑即白的年纪。 墨玄宸愿意跟他示好,他就接着,正好镇南王府这几年越来越难掌控。 比起已有野心不敬皇室的墨景岳,至少墨玄宸尚在掌控之中,且他年少气盛又有云锦初这软肋,再加上他早已跟墨景岳生了仇怨。 那就让这叔侄二人自己斗去,景帝不介意显示宽厚助他拿了镇南王府。 景帝朝着冯良说道:“去告诉詹春华,让他寻个借口对外宣称墨玄宸体弱之症有了好转,三个月内,让他康复。” 冯良连忙低头:“奴才明白。” “谢家那边也让人去查,看他们跟镇南王府有没有勾结。” “是。” …… 第34章 墨玄宸,你确定要我当你的世子妃? 月色皎白,深夜的京中街头已不见人影。 宋家一行人离开宫门后就径直朝着宋家而去,车轮碾过地面时,马蹄声在夜色中传得极远。 朱祁勒着缰绳朝后窥了一眼,才朝着车中低声道:“主子,没人跟着。” 墨玄宸垂眸淡“嗯”了声。 宋老爷子看着眼前与刚才宫中天差地别的人,早已不敢将他当成是镇南王府留在京中的病弱“质子”对待,他认真地朝着墨玄宸说道:“今夜之事多谢世子替宋家解围,否则宋家恐怕难逃此劫。” 宋宏远也是连忙道:“多谢世子。” 墨玄宸拿着帕子擦着额上血迹:“我以为宋尚书会质问我为何跟景帝卖了你们宋家。” 宋老爷子诧异:“怎么会,老臣怎是那般不知好歹之人……” “是吗,那云小姐拿着匕首是想干什么?” “我哪有?” 云锦初才刚否认,对面男人突然佯作抓着什么朝着她脸上就扔了过来。 她下意识挥手去挡,原本藏在袖中的匕首“铛”的一声掉在马车上。 “……”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宋老爷子和宋宏远都是一脸麻木。 云锦初神色尴尬了瞬,连忙将匕首捡起来重新塞回衣袖之中,这才讪讪说道:“误会,都是误会,防身而已。” “呵!” 墨玄宸掀了掀眼皮。 别以为他不知道着女人在打什么主意,刚才在御龙台时要不是他拉得快,她怕是能以为是他卖了他们,直接挥着匕首捅了景帝! 宋老爷子也被云锦初这操作弄的有些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才连忙开口说道:“世子别误会,阿锦她只是胆子小,她平日里不这样的……” 墨玄宸面无表情看他。 宋老爷子良心痛了一下,避开他目光说道:“阿锦,还不跟墨世子道谢?” 墨玄宸取掉额上的帕子:“谢就不用了,她欠我不止这一桩。” 云锦初听着这话瞬间就想起这男人先前那句“涌泉相报”来,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 拉着宋老爷子坐好,她直接就问出心中疑惑: “刚才景帝是怎么知道你服毒装病的?” 这人伪装多年,处处谨慎。 全京城都知道他是病秧子,就连她要不是凑巧撞上,也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是在伪装病弱,甚至以服毒的手段骗过太医院的人, 她既不信墨玄宸隐忍多年会这么不小心让身边的人走漏了消息,也不信景帝要是自己查出来此事,会这么容易饶了墨玄宸。 卧榻之侧,猛兽蛰伏,是个皇帝都容忍不了。 除非是…… “该不会是你自己说的?” 宋家父子都是面露惊容,而墨玄宸则是淡声道:“是。” “你疯了?”云锦初皱眉,“你就不怕他杀了你?” 墨玄宸将手中染血的帕子折了折,黑眸冷漠说道:“他不会杀我。” 景帝还要靠他牵制镇南王府,甚至还要借着他来对付他那好二叔。 皇室和镇南王府之间关系本就岌岌可危,他死了景帝不仅得不了好还会落人于话柄,景帝不敢朝南地动兵强行镇压镇南王府怕南地造反,而让他世子身份顺理成章收回兵权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景帝要是自己查出我欺君,或许会心生震怒直接要了我的命,可如今是我主动袒露野心,又因墨景岳谋害心有怨恨,甚至将你这个软肋亲自送到了景帝手中。” 老谋深算,野心勃勃的,景帝自然容不下。 可他不过就是个有那么点儿机灵,却城府不足,心思浅显,甚至为了个女人就冲动鲁莽暴露自己多年隐忍的少年郎。 这么好的刀,景帝怎么可能会舍得折断了? 宋老爷子闻言脸色一变:“世子你!” 难怪刚才在大殿之上,他对云锦初那般“情深”。 宋老爷子原只以为他是为了瞒过景帝跟宋家的事情,万没想到他居然是利用云锦初制造软肋取信景帝! 宋宏远也是带了怒气:“世子,宋家与你无冤无仇,你怎能这般利用阿锦?” 墨玄宸轻飘飘地回了句:“既是无冤无仇,你们答应云锦初借镇南王府世子妃的身份算计谢家的时候,可曾想过她对本世子的利用?” “我……” 宋宏远语塞。 墨玄宸将手中帕子扔在一旁,眼皮轻掀时,额上那伤口在冷白俊美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不是你们眼里无害的兔子,你们也别把她想的太无辜,既然主动跟镇南王府的事搅合在一起,又将本世子拖了进来,她凭什么还想着能从这泥潭里脱身。” 他眼眸比月色凉薄,明明只是靠坐在车壁边上,浑身气势却是逼人, “况且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主动跟景帝袒露多年隐忍,又为何要将软肋露出来为人所制?要不是你们今夜把谢家的事情闹到京兆府衙,以为凭着那点儿伎俩就能瞒过景帝,我何至于出此下策?” “宋尚书,我没将宋家也拉扯进来,已经是心慈手软了。” “我若心黑三分,此时宋家就该跟谢家一样身处大狱,背着你们那欺君之罪抄家灭族了。” 宋老爷子被墨玄宸毫不客气的话说的紧抿着唇,脸色难看。 一旁原本怒气冲冲的宋宏远也是僵硬着脸:“墨世子何必危言耸听,宋家若是抄家灭族,你又岂能逃过?” “那你大可试试。” “你……” 宋宏远满是怒火想说什么,被云锦初伸手按住。 云锦初看着墨玄宸:“同归于尽的事情,墨世子怎会去做。” 墨玄宸意味不明地淡哼了声。 马车到了宋家门前,几人相继下了马车之后,宋宏远带着气拉着云锦初就走。 “云锦初。” 墨玄宸隔着车窗朝外唤住了人,见她回头时才道,“景帝会借婚事拿捏我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记得演好了你深情不悔的样子,别叫他察觉到你是在作戏。” 云锦初闻言神色微顿,扭头朝着宋老爷子道:“外祖父,你和舅舅先进去,我跟墨世子说几句话。” 宋老爷子顿道:“阿锦……” “没事的。” 云锦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宋老爷子这才道:“那我们在里面等你。” 哄走了二人后,云锦初才走了两步到了马车旁边。 隔着车窗瞧着坐在里面的男人,云锦初说道:“墨玄宸,你确定要我当这个世子妃?” 第35章 你馋我身子 天上突生乌云,墨玄宸半张脸隐在昏暗之中,眸中酝酿着危险:“你想反悔?”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事情得说在前头。” 云锦初说道,“你要夺镇南王府,我要保宋家,大家各有所图,咱们提前约法三章。” “第一,你的事情不得牵扯宋家,我外祖父不会因我和你的关系,就掺和进你们镇南王府和皇室的争斗里。” “第二,我可以帮你应付景帝,也能在我能力范围内帮你尽快夺回镇南王府兵权,但仅限于此,你我婚事存续期间,你可以有莺莺燕燕,也能滥情桃花,但是别让她们舞到我面前来。” “第三,我要一封和离书,待你夺得镇南王位之日,你我二人自愿和离,和离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朱祁坐在马车车辕上听的是目瞪口呆。 墨玄宸也没想到云锦初不是反悔,反而提前问他要和离书,他微眯着眼说道:“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 “就凭世子忍不住了。” 天上乌云散去,月光皎洁落于车旁女子身上,衬的她小脸莹白, “宋家和谢家的事情的确瞒不住景帝,可也没到让你主动袒露服毒装病的地步。” “你说你是为了替宋家遮掩,周全我们欺君的事情,可实际上不过就是寻个借口,好能够光明正大的去了你往日体弱之态,告诉景帝你有能力当这世子之位,也有能力帮他收服镇南王府。” “你不过是借着镇南王谋害你佯装心生怨恨,再以软肋给景帝,好能让他放权给你。” 女孩儿颊边酒窝深陷,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全是狡黠, “镇南王容不下你,景帝也逼着你袭爵,他们的冲突早晚会放在台面上来。” “与其当了二人之间的炮灰,倒不如去当点燃这场硝烟的引线,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而你今夜之所以去京兆府衙,甚至动手打断谢孟阳的胳膊,激怒文平郡主口不择言说出质子那番话,都不过是你故意为之。” “你故意让景帝知道我们的事情,故意让他对你和宋家疑心,甚至就连冯良出宫的事也都在你算计之中。” 云锦初眉眼轻扬时,每一字每一句都直戳要害, “你忍耐了太久,你也不想一直以病弱姿态被迫反击。” “蛰伏多年总需要一个契机让你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到人前,而今夜之事就是最好的机会,说到底我和宋家还帮了世子了。” “你也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封和离书而已,世子总不会这么小气?” 她说着说着眉眼轻挑, “还是世子真馋我身子,舍不得了?” 朱祁一趔趄差点摔下马车去,恨不得耳朵瞎了。 墨玄宸倚于马车窗边,听着下方少女不要脸地说着无耻之言,半点没有女子羞涩。 他目光扫过她笑盈盈的脸时,周身散发出冰冻三尺的冷意,像是暗处伺机蛰伏的野兽,瞳中有那么一瞬间杀意凛然。 他不喜欢极了这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 片刻之后,墨玄宸满是冷意地收回目光:“和离书我会派人送过来。” “那宋家……” “只要你不做不该做的,我不会动宋家。” 云锦初顿时扬唇笑容灿烂:“多谢世子体贴,那就合作愉快啦。” 墨玄宸面无表情:“朱祁,回府。” 云锦初笑眯眯的挥手:“朱侍卫,再会。” 朱祁下意识摇了摇爪子回了句:“世子妃再会……” “朱祁!” 身后一声冷哼。 朱祁顿时头皮发麻,连忙收回爪子抓着缰绳一抖,在云锦初笑眯眯的注视下拽着马车就绝尘而去。 等走了些距离,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朝着宋家门前看了一眼,就见那裹着玄色披风的少女站在门前的灯笼下。 昏黄烛光落在她脸上,褪去了刚才的巧笑倩兮,眉眼间少了稚气多了冷艳,夜色清寒晕染了她身上清冷,仿佛连月光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朱祁默默抓紧了缰绳。 这么好看的世子妃,主子馋她身子好像也不奇怪…… 等等。 朱祁猛地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时脸都青了。 这“世子妃”有蛊吧?! …… “阿嚏!!” 云锦初瞧着马车走远了后,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她扯着披风裹紧自己,这鬼天气,真特么的冷! 云锦初打了个哆嗦就龇牙咧嘴地扶着腰朝着宋家里头走,等进了门内就瞧见还没歇着的宋老夫人他们听到他们回来后,一窝蜂地全部赶了出来。 “祖父。” “二叔。” “父亲。” “表妹。” 乱七八糟的叫声后,宋青雅越过宋老爷子他们上前拉着云锦初就急声道:“阿锦,你没事吧……” “哎哟,疼疼疼。” 云锦初冷不防被拽的一趔趄,捂着自己的老腰脸都青了,“二表姐,你轻些。” 宋青雅吓得连忙松手。 宋老夫人是知道云锦初腰上有伤的,她急声道:“你们几个先别碰阿锦,她身上有伤。” 上前小心扶着云锦初后,宋老夫人朝着一旁宋二夫人急声道, “快,去打热水,取换洗的衣裳。” “阿锦,我先扶你进去。” 宋家一行人匆匆进了屋中,宋老爷子他们留在了前厅,云锦初则是被带进了后面的隔间。 当解开身上遮掩的披风,她后腰上被血浸透的衣裙露了出来。 宋老夫人手中发抖,小心翼翼地褪去了她衣裳。 等云锦初趴在床上露出腰间血淋淋的伤口时,宋书兰忍不住捂着嘴掉了眼泪,宋青雅也是咬着嘴唇眼睛通红。 宋老夫人哽咽:“之前不是都止血了吗,怎么伤口又裂了?” 云锦初趴在引枕上低声道:“不小心碰到了。” 腰间这一刀子本就扎的深,大夫替她止血后交代的是安心静养。 可她又是夜探镇南王府,跟墨玄宸、朱祁大打出手,后来又揍了谢翾一顿跟着一起去了一趟皇宫。 要不是那姓墨的良心发现,中途替她上了一回药,那药的效果也还不错。 她这会儿指不定都精尽……啊呸,血流人亡了。 第36章 以形补形 宋老夫人拿着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喉间不时哽咽出声。 见宋书兰姐妹两也是眼泪挂在眼眶里,云锦初一边吸气一边忍着疼笑眯眯地道:“你们别哭呀,也没多疼的……” “胡说。”宋青雅红着眼瞪她,“你是钢筋铁骨的不成,血肉翻滚的那么大一道口子,怎么能不疼?” 宋书兰蹲下身子拿着帕子替云锦初擦着额上冒出的冷汗,见她手指抓着引枕指尖都泛了白,下唇也被咬的见了血迹。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说道:“要是疼的话就咬着我,别弄伤了自己。” 云锦初哪舍得伤了跟兰花儿似的温柔的宋书兰,她靠着她手上蹭了蹭:“大表姐,我好饿呀。” 宋书兰被蹭了一手的汗也不恼,只柔声问:“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炒腰花。” 宋书兰:“啊?” “要不然炖蹄髈,拌皮冻?” “表姐瞧瞧我这手,这么惨不忍睹,必须得以形补形多吃点补补才行。” 云锦初伸着光溜溜的胳膊凑到宋书兰跟前,那上面全是一道道的抓痕。 明明青一块紫一块的瞧着凄惨极了,可配着云锦初故意眨巴着的大眼睛,还有那满是可怜兮兮地说着以形补形的语气,愣是让原本心都揪起来的宋书兰挂着眼泪扑哧笑出声。 原本还难受的宋老夫人和宋青雅也被逗笑。 宋老夫人轻拍了下她后脑勺:“你个促狭鬼。” …… 云锦初腰间伤的重,哪怕她故意说说笑笑逗着宋老夫人她们,嘴里说着没事,可等重新包扎好伤口时,她依旧疼的唇色煞白。 她本就一直发着热,先前因为进宫时要应付景帝,所以提着心神勉强压下了身体不适。 这会儿回了宋家心神放松下来后,刚才身体压下去的高热涌了上来,而且像是触底反弹,症状比起之前更严重了些,没过多久脸颊脖颈都烧得通红起来,一双眼睛更是雾蒙蒙地像是浸着水渍,连身上都滚烫起来。 宋老夫人伸手探着她额头:“不行,太烫了,得请大夫。” 宋书兰也是着急:“可是祖母,京中宵禁……” 这么晚四处都已经落锁,哪里能请得来大夫? 宋青雅果断道:“我去请大夫,走角门悄悄的去,不会惊动旁人的。” 宋书兰连忙拽着她:“京中夜巡禁卫的人那么多,这桐花坊外更是重中之地,你哪能瞒得过人?” 宋青雅是有几分功夫在身,可宋家所在的桐花坊是京中官宦聚集之地,里头还住着几位皇室宗亲,先不说各府守着的护卫,就是京卫巡防也大多都在这附近。 桐花坊里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想请大夫就得先出去。 他们今夜已经闹了一场,要是被人抓住宋青雅夤夜外出,宵禁“犯夜”可是大罪。 “那怎么办,难道让阿锦就这么烫着?”宋青雅顿恼。 宋老夫人迟疑了下:“去找你祖父,让他去请太医。” 谢家的事刚出,陛下正是疑心的时候,夤夜外出哪怕只是请医也会让陛下多想。 这个时候与其遮遮掩掩的自己去请大夫,不如直接进宫。 云锦初脑子昏昏糊糊,能听到几人争执的声音,见宋老夫人起身去找宋老爷子,她伸手拉着宋老夫人的手哑声道:“别去请太医,我腰上的伤不能被宫中知道。” “可是你高热不止……” “没事的。” 云锦初喉间发炎卡的难受,可比起好不容易才将事情平息下来,回头再被人知道她受伤闹出麻烦,她宁肯忍一忍。 她正想说让人取些酒水过来替她擦身子降温,就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音。 宋老夫人顿时怒道:“外头吵什么?” 宋青雅说道:“我出去看看。” 她快步走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就又回来,站在屏风前朝着里头说道,“祖母,是桑叶抓到贼了。” “我都说了我不是贼了,我是大夫,大夫懂不懂……哎哟,疼疼疼!” 外头传来男人吃疼的叫声, “你这蛮丫头赶紧松手,老子胳膊都快断了,嗷……救命……” 云锦初隐约觉得耳熟,忙朝外道:“桑叶。” 外头桑叶一把抓着身前人的胳膊,拧着人就进了隔间,跟在后面的还有宋老爷子他们。 等云锦初瞧见被桑叶压着的鼻青脸肿的人时,辨认了片刻才皱眉道:“你是镇南王府的人?” 夏侯钰都快哭了,他嗷了一嗓子就道:“对对对,我叫夏侯钰,是世子身边贴身随从,之前还跟世子妃在王府那边见过的,世子那会儿也在……” “桑叶,放开他。” 云锦初开口之后,桑叶才松了手。 没了钳制之后,夏侯钰捂着胳膊怒视桑叶:“死丫头你吃什么长大的。” 这么大力气,他骨头都快散架了。 桑叶顿时瞪眼,伸手就想揍他。 “好了桑叶。” 云锦初拦着气呼呼的桑叶,“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他?” 桑叶板着脸:“他爬墙,还踩桑叶的头。” 云锦初回来之后,桑叶和采芑也都过来,只是宋老夫人她们替云锦初看伤将两个丫头挡在了外面。 桑叶心智不全,只认云锦初一个主子,被拦在外面有采芑压着才勉强没有闹事,可谁知道她正不高兴地蹲在院墙边上,揪着那莲花缸里养着的大鲤鱼,夏侯钰就突然从墙头上蹦了出来,还那么刚好的一脚踩在桑叶脑袋上。 小丫头险些一脑袋栽进了莲花缸里,拽着想跑的夏侯钰的腰带将人当成沙包甩在墙上,然后就是一顿暴揍。 要不是宋老爷子他们发现的及时,夏侯钰命都能没了。 夏侯钰见宋家所有人都脸色不好地看着他,他顿时哭丧着脸: “我也不想爬墙,可你们宋家门外盯着的眼睛太多了,世子让我来替世子妃看病,还说让我避着些旁人,我就只能走院墙了……” 谁知道他这么倒霉,才刚翻过墙头就不知道踩着什么栽了下来,一脚就踩在这死丫头的脑袋上。 他命都差点没了。 第37章 世子的名节,毁了! 云锦初脑子里嗡嗡的,原本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夏侯钰:“你是大夫?” 夏侯钰捂着胳膊点点头:“世子说您身上有伤,进宫时又发着热。” “那谢家的事还没完,陛下正是多疑的时候,您这会儿要是去请大夫被人知道您早前就受了伤,难免会惹麻烦……” 他家主子自然不会这么体贴,他的原话是。 别叫云锦初死了,也别让宋家惹了麻烦。 夏侯钰自认为自己是个体贴温柔的侍卫,自然要美化一下自家那不解风情的世子爷,他朝着云锦初说道: “世子爷很是担心您,怕您病情加重,刚回府就催促着我赶紧过来,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替您诊治,世子爷可从未这般关心过旁人。” 云锦初瞧着眼前信口雌黄替那姓墨的脸上贴金的夏侯钰,要不是她深知那男人劣根性,她还真就信了这番情真意切的话了。 只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没想到墨玄宸会让人过来替她看病。 云锦初眼神柔和了些,沙哑着嗓音道:“世子的身子如何了?” “世子无碍。” 夏侯钰看着云锦初脸上不正常的绯色,朝着她道,“您别担心世子,他有人照顾着呢,不如我先替您瞧瞧症状?” 宋老夫人原本还急的团团转,怕云锦初的身子扛不住,那高热之下烧傻了脑子或是要了命的也不是没有,这会儿见着镇南王世子居然派了大夫过来,她连忙就让开说道:“麻烦夏侯大夫了。” 床边几人都退了开来,夏侯钰替云锦初诊脉。 “世子妃可有哪里不舒服?” 云锦初沙哑着道:“头有些晕,嗓子疼,呼吸急促,手脚有些软……” 夏侯钰指尖在她腕上轻弹,感受了片刻脉象后就说道:“应当是白日落水引了风寒,后又身体受伤引发的高热。” “您血气有些不足,受伤后本该好生将养,可来回奔波内感寒热,才会导致风寒加重以致头晕目眩。我带了银针过来,等下替您扎上几针驱一下寒气,再开张方子取些药来煎了服下就没什么事了。” 见夏侯钰直接就收回手,宋青雅惊讶:“夏侯大夫,您不看看阿锦的伤吗?” 夏侯钰果断摇头:“世子看过就行。” 这可是世子妃,那伤又在后腰那般私密之处。 又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势,他要是多看一眼怕是眼睛就没了。 宋青雅瞪大眼:“世子……看过?!” 宋家其他几人也是目瞪口呆,特别是宋老夫人,原本因为墨玄宸派人过来替云锦初看病还对这镇南王世子心生好感,觉得他行事周全,可这会儿听着夏侯钰的话却只觉得那人简直就是个登徒子。 那伤势在什么地方? 要什么情况下墨玄宸才能看到云锦初的伤?! 夏侯钰眼见着宋家几人脸色沉下来,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我不是那意思,是世子妃受伤的时候世子本就在身旁,他自然是能看到的……” 宋老夫人脸色更沉。 夏侯钰猛地反应过来云锦初伤还是自家主子捅的,“不是…就这伤也不怎么严重,主子怜香惜玉没用劲儿…” “……” 宋家几人乌云罩顶。 夏侯钰:“……” 感觉着自己被杀气包围,宋家几人脸色铁青。 他簌簌发抖。 他该不会把主子的婚事给搅合黄了吧? 夏侯钰仿佛看到自己被主子一巴掌拍死的下场,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道:“世子妃,我还是替您施针吧。” …… 夏侯钰能跟在墨玄宸身边,医术无疑是极好的。 他替云锦初施针之后,云锦初能感觉到原本像是搅浑了水一样的脑子安静了下来,身体的高热一点点退下来后,体内的难受也好转了许多。 见她脸上绯色褪去了许多,宋老爷子他们才放心下来。 出了谢家的事情,宋家几个孙辈的孩子也都赶了回来。 宋昱修是大房长子,也是宋家嫡长孙,他身材颀长,模样温润端方,站在门外压低了声音朝着宋老爷子问道:“祖父,阿锦跟镇南王世子……” 这个王府的人一口一句世子妃,简直像是已经认定了阿锦的身份。 宋宏峰也是皱着眉毛:“父亲,那墨玄宸就是个登徒子!” “他欺负阿锦也就算了,当初进京的时候才不过十岁,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就懂得人前作戏,甚至服毒多年伪装病弱骗过了所有人,这种人怎么能让阿锦嫁过去?” 宋家从不攀权贵,也不会拿儿女亲事去换取任何利益。 那墨玄宸根本就不是好的结亲对象,且还掺和着跟镇南王府的事情,阿锦嫁过去怎能过的安稳? 宋老爷子脸色微沉,他何尝不知道如果云锦初当真嫁给墨玄宸不是好事。 可问题是他们二人的事已经过了圣前,墨玄宸毫不掩饰将云锦初当成了软肋成了景帝钳制之物,要是这个时候“悔婚”,甚至说他二人是假的。 那又岂止是欺君之罪? 宋青雅在旁说道:“祖父,这祸事是迎月惹出来的,断然没有拿阿锦去替她擦屁股的道理,要是实在不行,就叫迎月自己去收拾烂摊子,再不然我去也行……” “胡说什么!”宋老爷子瞪了她一眼,“你当这事情是儿戏,想换谁就换谁?” “可是……” “行了,这事情已成定局。” 宋老爷子脸色不好地说道,“镇南王府认的人是阿锦,陛下知道的也是阿锦,若是有回旋余地,你们以为我愿意送阿锦去镇南王府?” 他扫了眼前几个孙子、孙女,神色慎重道, “你们几个要记清楚,阿锦是为了保全宋家才不得已认了此事,你们若是心疼她,想要保护她,那就要给我死死记住。” “不管真相是什么,也不管今夜谢翾入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从今往后外间的人问起来就只有一个真相,那就是谢翾背弃婚盟欺辱阿锦,宋家愤而伤他与谢家退亲。” “阿锦和镇南王世子两情相悦,除非陛下不赐婚或是另有打算,否则阿锦就是板上钉钉的镇南王府世子妃,谁也改变不了!” 第38章 杀人越货,毁尸灭迹,我喜欢! “可……” 宋青雅有些忍不住张嘴就想要说话。 宋书兰眼疾手快地拦住她:“祖父,我们记住了。” 宋老爷子看向长孙和次孙。 宋煜修和宋煜林哪怕心中又气又不甘心,可也依旧还是紧咬着牙说了句知道。 宋老爷子深吸口气:“忍一时之气,才能不乱了大局。” “老大,你明日一早就跟老二去谢家退亲,将谢家当初送来的那些定亲礼全部抬回去,也不必用马车装着,就让府里的人抬去谢家门前。” “到时候谢家必定会跟你们撕扯,你们两个记得不要进谢家府门,不用应承他们说的任何话,只在门外将谢翾无耻、宋家迫不得已退亲的事情说清楚,闹的越大越张扬大越好,明白吗?” 宋宏峰和宋宏远都是点头:“好。” 宋青雅憋了一肚子气,连忙伸手:“祖父,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宋宏峰皱眉训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少成天往外跑,不准去!” “父亲!” “叫什么都没用,你看看你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成天舞刀弄枪的没点儿规矩,你这段时间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中,别给我惹祸!” 宋宏峰训斥了她几句,扭头才朝着宋老爷子道, “父亲,我和二弟去先让人将谢家送来的东西打理出来,明天一早就去。” 宋老爷子点点头:“去吧。” 宋宏峰瞪了宋青雅一眼让她规矩些,这才转身跟宋宏远一起匆匆离开,而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见事情已经安定下来,交代了几句就让宋煜修几人先各自回去休息,自己则和宋老夫人进了房中。 宋青雅脸都气圆了:“父亲是怎么回事啊,那谢家害了阿锦,还撺掇着宋迎月差点害死咱们宋家,让我去怎么了,我能砸了他们谢家的门匾,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别胡闹。” 宋煜修拦着自家气冲冲的妹妹,“阿锦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平息下来,祖父让父亲和二叔去退婚,是为了撇清跟谢家关系,坐实了谢翾罪名叫他不能攀扯迎月和宋家。” “眼下人人都知道是谢家无耻欺辱宋家,父亲他们去闹上一闹也没人能说句不好,可要是谢翾入狱后你再打了谢家的人,他们一个是官身,一个荣宪大长公主之女,无论伤了谁你都得吃大罪,到时候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谢翾罪名未定,景帝教训谢家的人是一回事,可宋家“得寸进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文平郡主再怎么不好,那都还有个年迈的荣宪大长公主在后撑着,那谢家的门匾更是陛下钦赐的。 宋青雅要真砸了谢家打了谢家的人,那就是毁坏御赐之物伤及皇室之人,到时候只会被谢家拿住把柄,阿锦所做的一切就全白费了。 宋青雅听着自家大哥的话忍不住气的捏着拳头:“那就这么算了?” “算了,哪那么容易!”宋煜临在旁开口。 他容貌更精致些,不像是宋家其他儿女偏斯文俊秀,他眉眼也虽像二夫人安氏,却多了一丝锋锐, “谢翾这次名声尽毁,往后再难仕途,那谢孟阳搞不好连指挥佥事的差事都保不住……” 更何况。 只是如此哪里足够! 宋煜临眼里划过抹阴暗之色,有那一瞬间的狠厉,只不过转瞬即逝。 他抬头说话时面上已瞧不出痕迹,只略带着几分冷意道,“大哥说的对,眼下咱们不宜擅动,免得惹了陛下不喜,可来日方长,天道轮回,他们总会自食恶果的。” 宋青雅闻言嘀咕:“我才不信老天爷……” 老天要是有眼的话,哪有那么多恶人逍遥法外。 她宁肯相信自己的拳头。 宋书兰拉了拉她:“好了,听你大哥、二哥的吧。” 宋青雅眼珠子转了转。 宋书兰顿道:“别惹祸,这几日咱们住一起。” 宋青雅心里头刚冒出来的那点儿小心思瞬间被掐断,她脸颊臌胀起来,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不高兴地垂着脑袋。 …… 屋中灯烛摇晃着,夏侯钰轻捻着银针片刻,这才将云锦初身上的银针抽了出来。 “好了。” 将银针放在绸缎上擦拭干净,夏侯钰才说道,“世子妃这几日切记别再着凉,身上的伤也要细养着,别再绷裂了。” “等一下我写张方子,宋尚书命人取了药回来煎给世子妃服用,一日三次,连着喝上三日,到时我再找机会过来替您诊脉瞧瞧,还有这个……” 他取出几个瓷瓶放在桌边, “这红色瓶塞的是止血疗伤的药,每日换药时用上一些,能让伤口快速愈合,这黄色的是金玉芙蓉膏,可以祛疤美肤,世子妃用在外伤上就好。” “至于这蓝色的是化骨散,是世子让我交给您的。” 云锦初愣了下:“化骨散?” 这名字怎么听着毒里毒气的? 夏侯钰说道:“世子说今日之后世人皆知您是镇南王府世子妃,又知您是他软肋,以前对付他的那些人或许会将目光落在您身上。” “这化骨散既是剧毒能够见血封喉,又能化尸骨于无形。” “您若是遇到紧急的情况,有这东西也能多一分自保之力,哦对了,这东西是没有解药的,您用的时候切记要小心一些,千万别伤着了您自己。” 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原本还细细听着夏侯钰的叮嘱,可听到后面脸都青了。 送药就送药,干什么送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送给云锦初,那镇南王世子想干什么?! 云锦初倒是没觉得害怕,她只是颇为稀奇地伸手拿着那瓶子瞧了两眼。 化骨于无形,那不就是加热后的硫酸吗? 她在蓝云基地认识一个生化类的天才,能调配一手的化学东西当武器,往往只需要小小一滴就能解决掉任务目标。 当初她羡慕极了这本事,死皮赖脸的缠着那人学了好久搞了些皮毛回来,原本还以为这种东西在古代这环境里不可能会有,却没想到以前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瞧见过化骨散居然还真能有人配出来。 这简直就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好东西。 云锦初歪着瓶口凑近嗅了嗅,甚至还想倒点儿出来瞧瞧。 “阿锦,你小心些!”宋老夫人心惊肉跳。 云锦初见宋老爷子也是脸皮绷紧,这才塞上瓶口放在一旁朝着夏侯钰问道:“还有别的好玩的吗?” 夏侯钰:“??” “就是毒药,有没有痒痒药,半步颠,哦对,还有无色无味的迷药,或者是能乱人心神控制别人的?” 夏侯钰:“……” 云锦初说道:“你家世子这么危险,有的话下次多给我带点儿,我好防身。” 夏侯钰瞧着眼睛亮晶晶的云锦初,莫名从她脸上瞧出一股子遇见新玩具的兴奋感来,他莫名觉着世子妃要毒药不是为了防身,而是单纯的想要……玩儿? 他被自己的猜测弄的默了默,对着云锦初满是期待的眼神说道:“下次给您带。” 云锦初顿时笑容灿烂:“你是个好人!” 夏侯钰:“……” …… 云锦初身体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夏侯钰也没在宋家久留,写了方子留了药,跟守在门外的桑叶大眼瞪小眼地互哼了声后,就直接翻墙出了宋家,避开外头窥探的那些人回了镇南王府。 王府灯火通明,墨玄宸白衣胜雪靠坐在灯烛旁翻着书,听闻他回来抬眼看他。 “世子,您让属下送的东西已经送给世子妃了。” “她什么反应?” 夏侯钰抿抿唇,总觉得说出来自家主子可能没那么愉快。 可见主子抬眼看他,那目光冷飕飕的,夏侯钰硬着头皮说道:“世子妃……挺兴奋的。” 墨玄宸:“??” “她说让属下下次再多给她带点儿。” 墨玄宸脸色瞬间黑了。 “滚出去!” “……” 夏侯钰:他就知道! 第39章 神秘账本 宋家退亲退的很快。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不久,宋宏峰二人就领着宋家下人,抬着谢家早前送来的定亲礼去了谢家。 昨夜谢、宋两家闹到京兆府衙,后又闹进宫中的事情早就传得人尽皆知。 谢翾下狱,谢孟阳断了胳膊闲赋在家,就连往日格外高傲的文平郡主也因惹恼了陛下被撵出了宫。 谢家往日行事高调,再有文平郡主仗着出身眼高于顶,京中本就不少人看着谢家笑话,而宋家这一退婚更是如同一盆冷水泼进了沸腾的油锅中,所有人都是一片哗然,谢孟阳和文平郡主他们更是被气得险些仰躺过去。 看着门前一字排开的箱子,谢家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那水泄不通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出丧。 谢孟阳顶着用布挂在颈上的胳膊,咬牙说道:“宋兄,这事情是有误会,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不如先请进来,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商议……” “不必了!” 宋宏峰冷声道,“你们谢家纵子行凶,欺我外甥女,陛下面前更是污蔑我父亲,此等人家我们宋家高攀不起。” “宋兄……”谢孟阳还想挽回。 宋宏峰就道:“我宋家当初眼瞎,与你谢家定下婚盟。” “这些东西都是当日小聘时你们谢家送去的定亲礼,我宋家半分不少的归还。谢翾品性卑劣,无德无耻,他与我侄女迎月的婚事就此作罢。” “宋兄!” 谢孟阳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又急又气,“你当真要如此绝情?这婚事可是你我两家共同定下的,退婚于迎月也无益……” “那又如何,总好过让她嫁给一个无耻之徒!” 宋宏远站在宋宏峰身旁,冷声朝着谢孟阳道, “当初是我们眼瞎,没看出你们谢家狼子野心,昨夜文平郡主说的很清楚,你们谢家门第太高,是连公主都需攀附求着才能入得了你们眼界的人家。” “我宋家女子没那福分,从此往后凡我族中女子绝不与你们谢家修好,绝不入你们谢家门庭!” 宋宏远不顾口中之言引起的哗然,只扭转身朝着周围朗声道, “谢家无耻,我宋家不欲跟他们纠缠,烦请诸位做个见证,今日我宋家送还谢家定礼,与谢家婚约就此作罢。” 说完后她朝着宋宏峰道, “大哥,我们走!” 宋宏峰冷哼了一声,跟宋宏远一起甩袖就带着宋家下人离开,只余门前那大大小小的箱子像是巴掌一样扇在谢家众人脸上。 谢孟阳眼前泛黑,各色目光朝着他看了过来。 那其中有鄙夷的,有不屑的,更有看笑话的。 谢孟阳只觉得气血翻涌时喉头一阵腥甜,死死看着宋家人招摇离去,朝着身旁人怒声道:“还愣着干什么!” 谢家下人连忙上前抬着门前那些箱子回了府中,然后顶着外头轰然大笑的声音,“砰”地一声关上府门。 外头围观的人瞬间热闹起来。 “这谢家可真无耻,跟人家宋家结亲还欺辱人家表小姐?” “可不是,还公主都得求着他们入眼,我呸,他们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谢家公子当真欺辱宋家那位表小姐了?” “这还能有假,没瞧见宋家都来退亲了。” 连断亲决裂的话都说出来了,两家也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还能假得了? “我听说那位宋家表小姐姐跟宋三小姐关系极为要好,那谢大公子跟人家宋三小姐订了亲,却借口上门探望宋三小姐,暗中偷进那位云小姐闺房,险些辱了人清白……那宋家怎能饶了他?” “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我家就住在京兆府那头,昨天夜里亲眼看到宋家的人押着谢翾进的京兆府衙,那谢翾的腿都被打折了,后来宫里头还来人……” “这么大的事,要是假的谢家早就反驳了,哪能由着宋家胡说,如今这般模样摆明了就是心虚了。” “对,我也觉着他们心虚,那谢翾不是还在大牢吗?” 这谢家可是拐着弯的皇亲国戚,要是宋家说谎,谢家儿子哪能被陛下打入天牢? 人群里头议论纷纷,所有人都是指着谢家门前说着刚才的事情,既有谢翾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鄙夷,也同样对谢家多有不齿。 当然也同样有人好奇宋家那位表小姐有没有真失了清白。 “哎你们说,那宋家表小姐到底有没有被那谢翾糟蹋……” “嘘!” 有人扯了说话那人一把,“你不要命了?!” “那位云小姐可是镇南王世子心慕之人,刚才那位谢大人的胳膊就是被镇南王世子给打断的,人家宋家说的很清楚,谢翾还没来得及作恶就被抓了个正着,你这般胡说八道,小心脑袋都没了!” 先前说话那人连忙闭嘴。 人群里转而继续说起谢家的事,而混迹在其中最先挑起话头的人则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欺人太甚,他们宋家欺人太甚!!” 谢孟阳站在谢家门后,隔着那漆红大门还能听到外头那些毫不掩饰的议论声。 他气得脸色发青,脑子里一阵阵的犯晕,而文平郡主更是被气得险些晕了过去。 “母亲。”谢夫人连忙扶着文平郡主,却被一把推开。 文平郡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怒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谁叫你带着翾儿去宋家的,谁叫你赶着去落井下石,还当着人家面前说出换亲的事情,要不是你没长脑子,云锦初那贱人怎能有机会弄伤了自己嫁祸翾儿!?” 谢夫人踉跄着抬头委屈道:“母亲,是您让我去的……” “啪——” 文平郡主何曾会承认自己有错,她又是一巴掌打断谢夫人的话:“你的意思是我的错?!” 谢夫人险些栽倒在地上,心里怨恨的直骂老虔婆,可面上对着盛气凌人的文平郡主却只敢委屈捂着脸:“儿媳不敢怪您,可这事也不是我一人的错,是您说要让翾儿鼓动那宋迎月行事好能拿宋家把柄……”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娘家侄子说那账本在谢家手上,还说那东西会殃及四皇子,我怎么会……” “母亲!!” 谢孟阳陡然断喝出声。 文平郡主满是盛怒的脸上一僵,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脱口说了什么,连忙闭嘴。 谢孟阳阴沉着脸让府中下人将院中摆放的东西统统送回了库房,拉着文平郡主领着谢夫人就回了房中。 等到前院的人走完之后,那正厅房顶屋脊凸起的瓦檐后面,一道黑影一闪而逝,没惊动任何人消失在谢家。 第40章 世子不是不行,他只是虚 “账本?” 镇南王府洗砚池边。 墨玄宸坐在水榭之中,拿着汤匙搅弄着碗中调理身子的汤药。 听着朱祁带回的消息,他挑眉:“什么账本?” 朱祁摇摇头:“不知道,那谢孟阳很是小心,文平郡主才刚提了一句就被他打断,我只听他们言语间隐约说起那账本跟四皇子有关。” 夏侯钰蹲在一旁捣鼓着药物,闻言就说了句:“这么遮遮掩掩的,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手中汤匙轻敲着碗沿,搅着汤药泛起涟漪。 墨玄宸眉眼清冷若有所思。 皇子…… 账本。 宋家? 片刻,汤匙一顿,墨玄宸抬头:“我之前叫你们去查过云锦初的底细,她父母是死于山崩?” “是啊,夫妻双亡,据说很惨。” “具体是什么时候?” 夏侯钰愣了下:“差不多半年前吧,说是南下行商回来的途中遇到暴雨山石滚落,整个商队只有几人逃了出来,其他人全被压在了下面……” 等等,半年前? 他回了一句就猛地想起什么,随即瞪大了眼。 旁边朱祁也是满脸惊愕。 这几年世子一直在查南地王府的事情,也派人暗中调查着镇南王墨景岳。 大概半年多前,南地的探子查到镇南王跟南楚勾结走私禁物,原本都已经拿到了证据,可谁知被人察觉追捕逃亡时意外遇到了一场暴雨导致的山崩。 那探子命丧当场,手中的证据也不翼而飞。 云家父母也丧生山崩,刚好也是在半年前…… 朱祁脱口而出:“世子,谢家口中那账本,该不会就是当初夜九传讯出来,说过的那些关于墨景岳勾结南楚走私的东西吧?!” 墨玄宸眉心轻拧,当初夜九传出的消息,的确说过墨景岳勾结南楚的事情有京中皇子插手,虽不确定是不是四皇子,但是这么多凑巧的事情撞在一起会是巧合吗? 他指尖摩挲着汤匙,又觉疑惑。 可东西真的在宋家吗? 宋宗光是彻头彻尾的纯臣,宋家也没投靠过任何势力,这种东西落在宋宗光手里那就是烫手山芋,一个不好就有可能祸及全族惹来杀身之祸。 以宋宗光的精明,他该直接交给景帝或是寻个借口送出去才对,怎么可能留在手中。 可如果账册不在宋家,谢家又怎么会突然算计宋家? 谢翾的目的,是云锦初? 墨玄宸只觉得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他手中一松将汤匙扔进了碗里:“把这消息告诉云锦初。” 朱祁抬头:“世子是觉得,东西在她手里?” “不是。” 墨玄宸冷淡道,“云锦初是个聪明人,如果东西真在她手里,她不会猜不出谢家的目的,也不会毫无防备。” 之前在马车里时,他提起宋家或许不自觉招惹什么麻烦时,云锦初皱眉茫然的样子不像是作假。 况且若她真知道些什么,拿着镇南王府和四皇子致命之物,她恐怕早就成了拿着鱼饵布局之人,最起码在跟他谈条件的时候有更多的底气。 她又怎么会被人算计到在文远侯府里那般狼狈的样子? “只管把消息告诉她。” 事关她父母之死,她不会坐壁旁观。 “那夜九和镇南王府的事……” “也一并告诉她,不必瞒着。” 朱祁面露诧异,夜九的事也就罢了,镇南王府的事可是事关他们将来夺回兵权的大计。 如果东西真在宋家人手上也就算了,万一不在…… 主子岂不是亲口将这般隐秘消息告诉了云锦初和宋家众人? 朱祁想起先前跟自家主子约法三章笑盈盈的少女,心中对她更多了些重视。 原以为主子跟她不过是利用,可如今看来却未必全是。 …… 春风泛着凉意,吹起水榭上挂着的轻纱。 水榭亭顶的八角木梁上挂着的铜铃叮铃作响,几支荷叶浮在水面上恣意伸展。 阳光落在水上,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夏侯钰瞧着朱祁离开后,朝着墨玄宸说道:“主子,景帝已经传旨让詹春华对外说您身子好转,还命他让太医院那头也停了药,您这体弱之症是不是能好起来了?” 墨玄宸“嗯”了声。 夏侯钰瞬间高兴起来:“那您快把药喝了,等会儿我就去将解毒的药配好,从今天晚上开始您就去泡药浴,争取早日恢复康健!” 墨玄宸端着汤药一饮而尽后,看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来。 “病”了这么久,日日与汤药为伍,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没病时的模样了。 夏侯钰也很是高兴,在旁乐叨叨地说道:“您病了这么久,哪怕汤药护着也到底伤了些根底,往后可要好生养着。” “我今儿个翻古书寻到个新的方子,等调配出来就给您用上,定能改善您体虚之症,让您雄风大振重现男儿气概,到时候娶了世子妃过门,保证让她对您刮目相看……” “啪。” 药碗当头砸了过去,墨玄宸面无表情:“闭嘴!” 夏侯钰手忙脚乱地接住药碗:“世子,那药真的很管用……” “我!没!不!行!” “没说您不行,您只是体虚…” “我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那药很好用的…” “夏侯珏!”墨玄宸牙根收紧,满面寒霜:“你信不信你再说半句,我拔了你的舌头!” 夏侯钰:“……” 看着恼羞成怒的主子,他默默闭嘴。 世子总这么讳疾忌医,可怎么是好? …… 云锦初身子恢复的很快,或许是壳子里面换了个人,也或许是夏侯钰那手医术的确是好。 她夜里高热退下去后,裹着被子睡了一觉,等到天亮闷着鼻子喝了两次汤药后,整个人就已经精神了起来。 等傍晚时宋煜修和宋青雅他们来看她时,云锦初已经能跟桑叶一起啃着猪蹄,半点儿没有生病人该有的样子。 宋青雅问道:“你这是没事了?” 云锦初说道:“腰上还有点儿疼,不过脑子清醒了,多吃几顿养养就好了。” 宋煜修闻言忍不住笑起来,眼前小姑娘进京已有两个多月,可因着他和宋煜林要去书院进学,说是相处这么长时间,可实则真正见到云锦初的时候并不多,他只记得这个表妹是个很乖巧漂亮的小姑娘。 可如今想来,他是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小表妹。 小姑娘眼珠亮澄澄的,白净的小脸上蹭着红烧猪蹄的酱汁,笑起来又乖又甜,丝毫看不出对付谢家时的果断和揍谢翾时的“凶残”。 “喜欢吃什么就叫厨房给你做,等你身子好些了,我跟你二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宋煜修笑道。 云锦初扬唇:“谢谢大表哥。” …… 第41章 送上门的人头 采芑端着热水过来,递了帕子让云锦初擦手,一旁的桑叶则是快速将桌上剩下的猪蹄和饭菜消灭干净。 瞧着小丫头风卷残云地扫干净盘底,宋煜林有些目瞪口呆:“你家这丫头……胃口真好。” 云锦初笑道:“桑叶力气大,吃的也比旁人多一点儿。” 这哪里是多一点儿,简直就是无底洞。 宋煜林难得没有风度地扫了眼桑叶依旧平坦的毫无起伏的肚子,怀疑刚才那一桌子饭菜去了哪里,不过想起这丫头那诡异又惊人的力气,倒也觉得对比起来没什么,毕竟哪家小姑娘能轻而易举将个成年男人抓着跟玩儿沙包似的甩来甩去的? 桑叶眼巴巴地守着云锦初。 云锦初抓了一把松子给她:“出去玩吧。” 小丫头捧着松子蹦蹦跳跳地走了。 宋煜修原先顾着男女有别没怎么来过尺壁院,就算见到云锦初时,要么是在老太太的松鹤院里,要不然就是在饭厅吃饭的时候。 他也很少单独跟桑叶说过话,偶尔见到时也只觉得这丫头直愣愣有些傻乎乎的,可这会儿才瞧出不对劲来。 “她这是?”宋煜修惊讶。 云锦初说道:“桑叶是我在一处桑树林里捡到的,当时她受了很重的伤,等带回去养好后才发现伤了脑子。” “不过别看她人傻乎乎的,可实际上很聪明的,旁人很难欺负得了她,而且桑叶还会认字,学东西也很快,你们往后将她当普通人待着就行。” 宋煜修闻言恍然,原来是这样。 宋青雅好奇:“桑叶以前学过武吗?” 云锦初想了想:“应该是学过的……” 印象里,桑叶每次跟人动手时,大多都是凭着蛮力,但是原主曾经看到过桑叶用轻功的,就在他们刚离开江南区去锦贞那边时,这小丫头跟个猴子似的跃上足有十几米高的大树上,偷了人家一整树的柿子。 宋煜修忍不住皱眉:“既会认字,又学过武,怕不是寻常人家养的出来的。” 云锦初摇摇头:“我替她找过家人,也报过官,只是一直没人来寻她。” 桑叶被捡到的时候只剩一口气在,血淋淋的抓着一枚玉扳指。 醒来后没了记忆,连名字都不记得,跟只雏鸟似的只认原主一个,原主那小姑娘心善便索性将人留在了身边,说是丫环,实则当成妹妹照看着。 几人闲聊了几句,就说起去谢家退亲的事来。 听说宋老爷子让宋宏峰他们大张旗鼓地去了宋家,抬着定礼搁在谢家门前退了宋迎月的亲事,快刀斩乱麻地断了两家姻亲。 云锦初惊讶:“这么快?” 宋煜修说:“外祖父说宋、谢两家已经交恶,那谢家行事无耻,留着婚约恐还会纠缠不休,眼下谢翾还在狱中,人人都知道是他有错在前,咱们去退了婚约占着情理,没人会说宋家的不是。” 云锦初闻言点点头:“那倒是。” “只是便宜了他们了!” 宋青雅在旁有些不满地说道,“要是让我去的话,我非得赏他们几鞭子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只希望陛下能严惩了谢翾那王八蛋。” 云锦初对这话不置可否。 景帝那人不可捉摸,谢家还有个荣宪大长公主的底牌,谁知道景帝会不会为着这么点儿“小事”就严惩谢翾? 云锦初倚在引枕上问道:“跟谢家退亲的事情,宋迎月知道了吗?” “她……” 宋煜修才刚想回话,外间院门就突然被人“砰”地撞开。 “云锦初,你给我滚出来!!” “三小姐…” “滚开!” 宋迎月一把推开外间挡着的采芑怒气冲冲地进来。 宋青雅“唰”地站起身来:“你来干什么?!” 宋煜林也是脸色一沉,朝着宋迎月身边的丫环就怒声道:“谁准你们带着她来尺壁院的?!” 那丫头吓的脸色苍白:“是三小姐一定要来,奴婢拦不住……”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宋迎月朝着说话那丫头就是一巴掌,等将人甩开后就扭头瞪着屋中几人, “这尺壁院是宋家的院子,她云锦初住的是我们宋家的地方,我是宋家嫡出小姐,宋家什么地方我不能去?!” “迎月!” 宋煜修沉了眼。 宋迎月像是气急了丝毫不怕他地怒声道,“我说错了吗,她姓云,不姓宋,她死皮赖脸住在宋家还想踩着我朝上爬!大哥,我才是你亲妹妹,我才是宋家的女儿,你为什么要跟她们一样护着这个贱人……” “你给我闭嘴。”宋煜修脸上带了怒气,“还不扶三小姐回去!” “我不走!” 宋迎月一把推开了想要来拦着她的人,“你凭什么要我走,你还是不是我大哥?” “打从她来了京城你们就跟迷了魂一样满心满眼只有她,她不过就是死了爹娘,不过就是会装委屈卖可怜,你们凭什么要为了她退了我的亲事,凭什么她能踩着我嫁进镇南王府。” 她怒视云锦初时满脸狰狞, “云锦初你个贱人,你有本事别躲在大哥他们后面。” “你装的一脸无辜口口声声说我害你,可文远侯府的事情你根本是故意的。” “你早就知道那房里是墨玄宸,你跟他有了苟且还骗着祖父他们偏心,我跟谢翾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却骗着祖父他们退了我婚约,你这个贱人……” “啪!” 宋煜林上前就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打得宋迎月嘴里的话断掉。 “二哥……”宋迎月眼中通红,捂着脸看着宋煜林,“你打我?” “我打你脑子不清醒!” 宋煜林脸色难看至极,对着宋迎月骂道, “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事,又知不知道为了保你,祖父他们都差点以欺君之罪赔了进去。” “你下药谋害阿锦,险些要了她的命,要不是她拼着一身的伤不顾安危与人周旋,要不是她宁肯毁了自己名节,将事情闹大后想尽办法说服镇南王世子不追究此事,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她叫嚣?!” “你不知悔改,不懂得羞愧难安,却还一口一个贱人的谩骂。” “宋迎月,你到底还没有点脑子?!” 第42章 你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 宋迎月被打的脸上通红,她捂着脸怒声道:“明明是你们没有脑子,那是她骗你们的,是她跟墨玄宸不清不楚,是她故意把事情闹大为了嫁进镇南王府,她不想让我嫁进谢家才故意害我……” “你!” 宋煜林差点被宋迎月这番胡搅蛮缠的话气笑。 “我看你是挨打没挨够!” 宋青雅一句话就叫宋迎月白了脸。 她满脸厌恶地看着宋迎月,“你那猪脑子里除了谢翾和谢家还能想点儿什么?” 以前她们姐妹相处时宋迎月虽然处处要强,可宋青雅和宋书兰本就不爱争抢,便也不跟她计较大多让着她。 但自从宋迎月害了阿锦,甚至到了现在还没半点悔意,反而一口一个“贱人”骂着云锦初后。 宋青雅对这个亲堂妹简直没了半点耐心, “你以为祖父不替你退婚,谢翾就能要你?” “你以为你上赶着倒贴谢家,他们就把你当成了儿媳妇?” “你知不知道昨天夜里谢翾亲口说的他看不上你,他拿着你陷害阿锦的事情,拿着你惹出来的祸事要挟祖父将你送出京城,再换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宋家女儿嫁去谢家,甚至还想让阿锦给他当妾!” “不可能,你骗我!” 宋迎月死死瞪着宋青雅。 不会的…… 阿翾不会那么对她,他那么体贴温柔,他明明说过要娶它为妻。 是云锦初,一定是她。 是她招惹阿翾在前,阿翾才会一时想错害她。 宋迎月目光狰狞地瞪着云锦初:“是你勾引阿翾对不对,是你想要嫁进镇南王府才害我和阿翾,你个贱人,……” 这一次,哪怕是脾气极好的宋煜修也是忍不住给了她一巴掌。 “宋迎月,你简直无可救药!” “阿锦是你妹妹,你怎么说话的?!” 宋迎月被打得偏过头去,钗发都散落下来。 牙口松动时,嘴边见了血腥,等再抬头时宋迎月连带着宋煜修也怨恨上了, “呵,我无可救药?我看分明是你们心里有鬼,你们看着她能嫁进镇南王府所以处处护着她,明明是她跟墨玄宸分明早有苟且,文远侯府的事情也根本就是她设局来害我,你们却不闻不问。” 要不是早有苟且,墨玄宸怎么会饶了她? 要不是他们早就有关系,镇南王府怎么可能会要一个身败名裂的女人当世子妃?! 宋迎月目光狰狞,脸上都扭曲了起来, “她早就知道我做了什么,她将计就计来害我,我只是一时想错而已你们就对我喊打喊杀,可她居心叵测你们视而不见。” “明明是她害我,可你们却因为她能嫁入高门就护着她,你们不过就是图她攀上了镇南王府的高枝,图她能帮你们前程似锦,宋煜修,你也不过就是个伪君子!!” “你……” 宋煜修满是震怒的举起手。 宋迎月仰着脸:“你打,反正我爹不在京城你们就都欺负我,你有本事打死我!” 宋煜修气的涵养全无。 旁边宋煜林也是脸色铁青。 宋青雅撸了袖子就想动手,哪想刚才还懒洋洋倚在榻上的云锦初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她一把摁住了宋青雅的胳膊,越过几人到了宋迎月面前,什么话都没说一脚就踹在她肚子上。 宋迎月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疼地惨叫出声。 “我不过死了爹娘?” 云锦初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我下贱害你?” 又是一巴掌,宋迎月被打的头晕目眩。 “桑叶!” 外头桑叶跑了进来。 “把她带上跟我走。” “阿锦……” “她不是寻死吗,我成全她!” 云锦初冷着眼打断了宋煜修想说的话,指着宋迎月就让桑叶拖了出去。 “云锦初,你……” 啊! 宋迎月满是惊恐的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桑叶抓着后肩拎了起来。 她整个人脚尖离地凌空尖叫不断,被桑叶拖着跟在云锦初身后就朝着院外走。 尺壁院是当初宋毓君还未出嫁时的闺阁,这院子地处宋家后宅东侧,出去不远就是一方不大的池塘。 那塘中养着鲤鱼,偶尔还能瞧见几叶浮萍。 宋煜修他们几个眼见着云锦初发火匆忙跟过来时,就看到云锦初站在岸边一脚将宋迎月踹进了水里,等她尖叫着挥舞着手拼命朝上浮时,云锦初一把摁住宋迎月的脑袋就朝着水面下压了下去。 “阿锦!” 宋煜修吓了一跳连忙就想上前。 宋煜林一把拉住他。 宋煜修急声道:“你快放开我,别闹出人命……” “阿锦有分寸的。”宋煜林没有松手,“大哥,迎月坏了心思,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要是不好好教训她一顿,她不会知道深浅的。” 宋青雅也是在旁冷声道:“二哥说的对,往日里她总拿三叔他们不在京城说事,处处要强逼着我和大姐让着她也就算了,一些小打小闹我们也不放在心上,可她这次是想要阿锦的命。” 她原以为打了宋迎月一顿,宋老爷子又苦口婆心的与她说清楚利弊,她该知道错了。 可谁知当时哭也哭了,怕也怕了,扭过头来却是变本加厉。 不仅不知悔改,反而还把所有事情都怨在云锦初身上,她这种人活该被教训。 “大哥你别管她,阿锦不会真要了她的命。” 宋煜修被两人拦着,而跟过来的丫环则是被桑叶和采芑拦着。 云锦初面无表情地蹲在池塘旁,身前水里就是被她踹下去后满身狼狈扑腾着浮上来的宋迎月。 宋迎月浑身衣裳湿透了,刚从水中冒头就张嘴破口大骂: “云锦初,你个贱人……咕噜……你不得好死……唔……” 后颈被人抓住,宋迎月整个被按进了水里。 “云锦初……你……” “咕噜…” “放手……救命……” 水面翻滚,宋迎月整个被按进了水里,嘴里骂声瞬间断掉。 她疯狂挣扎起来,手脚不断在手里拍打着想要挣脱开来,可任由水花四溅,可按着她后颈上的手却犹如铁钳一样,将她死死压在水里动弹不得。 第43章 送你见阎王 池塘里的水没过头顶,钗发全部冲散漂浮了起来,几片浮萍顺着水流遮在头上盖住了光线。 满目漆黑时,宋迎月只觉得池水浸入眼耳之中,涌入胸腔里面,她整个人都仿佛要爆炸开来,口鼻间被呛得喘不过气来,脑子里因为缺氧开始晕眩时,她手脚扑腾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那茫茫水域里,只有后颈那力道压着她,仿佛要将她送进黄泉。 救……救命…… 云锦初感觉到水下挣扎的人渐渐无力,连身子都开始朝上漂浮,她这才抓着宋迎月的后颈朝上一拉,水里的人一个翻滚直接就落在她身旁的地上。 “呕——” 宋迎月蜷成一团,嘴里拼命朝外呕着水,湿淋淋的头发黏在身上,她边哭边吐,眼泪鼻涕混做一团。 “好玩吗?” 宋迎月死死看着她:“云锦初,你……” “砰!” 又一脚被踹进了水里,脑袋被摁了下去,刚才的那噩梦再次重现。 等云锦初将气息奄奄的宋迎月从水里捞出来时,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宋迎月脸上已经惨白。 云锦初走到她身旁时,她下意识朝后一缩。 下巴被猛地抬了起来,宋迎月满眼惊慌。 云锦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我跟前指着我骂我,那会让我想要剁了她的手。” 宋迎月惨白着嘴唇一抖。 云锦初轻笑:“我这人向来善解人意,你要是活腻了与我说一声,这世上死法千千万,你想要怎么死我都能成全你。” 宋迎月吓的直哆嗦。 云锦初俯身看着她时,那惯来的带笑的眼眸冷的渗人, “我要是你,吃了教训就该好好做人。” “你既然知道我姓云,不是你们宋家人,那你就该知道我不会像是大表哥他们那样,只是在你做错事的时候给你两巴掌,你要记清楚,文远侯府里你欠了我一条命,我随时都能跟你收回来。” “这次看在外祖父他们的面上我饶了你,以后乖乖的,别舞到我面前来,否则我不介意拧断你的脖子,送你去见阎王。” 她指尖冰凉地划过宋迎月的脸, “这么漂亮一张小脸,要是花了多可惜。” 宋迎月瞬间惊恐。 云锦初轻拍了拍她的脸,便直接松开了站了起来。 “小姐!” 桑叶拿着帕子给她。 云锦初笑眯眯地道:“乖。” 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云锦初才朝着有些吓傻了的芷兰苑的丫环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扶三小姐回去?” 那丫环惨白着脸颤声道:“是……是,表小姐……” 小丫鬟哆哆嗦嗦地上前,扶着宋迎月想要起来,可主仆二人都被吓坏了,踉跄了两次都差点栽在地上。 云锦初瞧着腿软的跌在地上颤抖着嘴呜咽大哭的宋迎月嗤了声,扭头拧着袖子上的水走到了宋煜修三人面前。 对上他们满是复杂的目光时,她歪着头说道:“不是我先招惹她的。” 宋煜修抿了抿唇,他知道刚才的事错在宋迎月,自然不会为着动手的事责怪云锦初,只是这个小表妹的性子跟他之前所想的完全不同。 刚才她站在池边满脸冷漠地压着水里的宋迎月时。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是真的动了杀心的。 “阿锦,迎月的事是她有错,你别跟她计较……” “大表哥这话说的,有人想要害你的命,你能不计较吗?” 宋煜修脸色顿住。 云锦初似笑非笑地挑眉,“我这人小心眼儿,爱记仇,做不了宽宏大度的菩萨,能规劝着自己不害人命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你们送宋迎月回去吧,可别真让她吓死在了这里。” “阿锦!” 见她转身领着桑叶和采芑就走,宋煜修连忙就想拉着她解释。 桑叶直接就转身朝着他一推,宋煜修被推的“噔噔”退了两步。 “桑叶……” “别跟着!” 桑叶朝着宋煜修呲牙,这人虽然长得好看,可她不喜欢他,他帮那个坏人说话! 她瞪了宋煜修一眼,听着那边云锦初叫她后,这才哼了一声扭头就晃着脑袋上的小揪揪跟了上去。 见云锦初走了,宋青雅就道:“大哥,你刚才不该说那话。” 宋煜修张了张嘴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宋青雅板着脸,“宋迎月害阿锦的时候可没留过手,要不是阿锦聪明,这会儿身败名裂的就是她,阿锦不计前尘力保宋家,事后也没报复她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她死不悔改,心眼坏透了,凭什么还让阿锦不跟她计较?” 她满是嫌恶地看了眼宋迎月, “她为着谢家骂了阿锦,骂了姑姑,连你也没放过,你倒好心还帮着她说话。” 榆木脑袋! 宋青雅愤愤不平说了两句,就朝着尺壁院跑了过去。 宋煜修被她说的有些懊恼,他朝着身旁的宋煜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阿锦行事太过强硬,怕她惹出是非…” 宋煜林倒是理解自家大哥的心情,宋煜修虽然性子温和脾气也好,可不代表他是非不分,况且刚才云锦初下手狠辣让他也觉得心惊,他能理解大哥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来。 他拍了拍宋煜修的肩膀道:“我知道大哥的意思,只是迎月做的太过,你也得顾虑阿锦的心情。” 宋煜修抿抿唇。 宋煜林安慰道:“好了,阿锦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等回头跟她解释一下就好,咱们先送……” 他正想说先送宋迎月回去,可话音猛的顿住,下一瞬沉了脸, “宋迎月,你在看什么?!” 宋迎月正满是恶毒地看着宋青雅和云锦初离开的方向,宋煜林看过来的时候来不急遮掩,被他看了个正着,她连忙垂着眼想要蒙混过去,低声说道:“我……我没看什么……二哥你看错了……” 死性不改! 宋煜林脸上染上阴沉之色,“别再去招惹阿锦,否则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过!” 见宋迎月低着头一声不吭,手中却紧紧抓着裙摆掩不住的怨愤。 宋煜林眉心微沉,原本想要送她回去的心思没了,只朝着她身旁的丫环道:“珍珠,你送三小姐回去,看好了她,不准她出来!” “是,二公子。” 珍珠连忙扶着宋迎月起身离开。 等她们主仆走后,宋煜林就忍不住对着宋煜修说道:“大哥,迎月跟谢家的事情得告诉祖父,她对谢家明显还没死心,对阿锦也怀着怨恨,这段时间得让府里的人盯着她,别叫她惹出祸事来。” 跟谢家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占了上风,不能叫她坏了事。 宋煜修也知道轻重,点点头道:“我去跟祖父说。” …… 第44章 云锦初就是个活脱脱的渣男! 这头宋青雅追上云锦初主仆时,桑叶就气呼呼地瞪她。 宋青雅连忙举着手:“我可没帮宋迎月,我跟阿锦是一头的。” 桑叶定定看了她片刻,才板着脸让开。 宋青雅哭笑不得地拉着云锦初说道:“你家这小桑叶也太护着你了。” “我是她阿姐,她自然护着我。” 桑叶听到“阿姐”二字,原本气呼呼的小脸瞬间明媚了起来,拽着云锦初的袖子摇了摇,然后露出两颗小虎牙。 回了尺壁院里,宋青雅扶着云锦初坐下,见她摸着自己的腰疼的呲牙的样子忍不住就说道: “你说说你,要教训宋迎月让我来就是,你腰上的伤都还没好呢,干什么逞强,万一伤口又裂了可怎么是好?” 云锦初摇摇头:“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宋青雅嘟囔。 云锦初靠在引枕上笑了笑。 她对宋家的感情仅限于记忆中那小姑娘的恋恋不舍,也因为她来了这陌生世界后宋家人的照拂和疼惜,她才会竭力替那小姑娘护着宋家上下。 但她对宋迎月没什么感情,就算真下了死手也半点不心疼,宋家追究她也不惧,可是宋青雅不一样。 别看她嘴巴厉害说的狠厉,可毕竟跟宋迎月从小一起长大,那份姐妹之情哪里是说没就能没有的? 宋青雅就算是再气,对宋迎月也不会下死手,否则以宋迎月昨天夜里被抽的血淋淋的样子,今天哪还能有本事跑到尺壁院来骂街?宋青雅在祠堂揍她的那一顿看着是下了狠手,可实则不过是皮肉伤,半点没伤她筋骨。 眼前这风风火火的宋二姑娘其实是个心肠软的。 “你笑什么。”宋青雅嘟囔着嘴。 云锦初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二表姐很可爱。” 宋青雅愣了下,对着女孩儿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老脸一红:“可爱什么,谁可爱了。” 云锦初瞧她脸上通红顿时看乐了。 这姑娘性子直接风风火火,倒没想到脸皮这么薄的? 她故意抱着宋青雅的胳膊蹭了蹭,满是娇赖地说道:“就是很可爱啊,二表姐英姿飒爽,又美又帅,上阵能御马杀敌,归家能斩男无数,我要是男人遇见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定被迷得找不着北,拼了老命也要娶你做媳妇。” “瞎说什么?” “我可没瞎说,你瞧我真诚的眼神。” 云锦初眨眨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宋青雅脸上瞬间红成了苹果。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夸她。 就…… 怪不好意思的。 她红着脸声音都放低了几个度,有些扭扭捏捏地道:“你也好看。” …… 朱祁蹲在窗外的树上,看着房中云锦初三言两语哄得那宋二小姐美滋滋的找不着北,他不由默了默。 以往他在京城里也见识过不少嘴巴抹了蜜的纨绔子弟,可那说起甜言蜜语的时候也没云锦初这般流畅的。 也亏得她是个女子,若是生成男儿身,再配着一副好皮囊,怕是能将京里头的闺秀都迷得神魂颠倒。 云锦初哄着自家二表姐说笑了几句,见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跑了,她捧腹笑了一会儿,才留着笑意扭头朝着窗外说道:“树上那小贼,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去请你?” 朱祁:“……” 树上安静了一会儿,跳下来一道人影。 云锦初微眯着眼:“你们镇南王府的人,是不是都不喜欢走正门?” 这话朱祁没法接。 云锦初说道:“你是墨玄宸的人,我跟他是走过明路的,下次有事找我别爬墙,免得跟夏侯钰似的被当了贼。” 朱祁想起夏侯钰那张猪头似的脸抬头看了眼桑叶,恭敬低头:“属下记得了。” 比起夏侯钰的跳脱不靠谱,眼前这个朱祁明显要沉稳很多。 云锦初记得这人是墨玄宸贴身侍从,之前还在镇南王府里跟他打过一架,她倒也没为难朱祁就直接问道:“这天都快黑了,你家世子让你来的?” 朱祁看了眼旁边。 云锦初说道:“桑叶,你和采芑先出去。” 两人退出去后,云锦初就道:“说吧,什么事?” 朱祁恭敬道:“谢家先前算计您与宋家的事情世子一直觉得有疑,今日宋家去谢家退亲时,世子故意让人挑起流言激怒了谢孟阳和文平郡主,从他们二人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将文平郡主说的那番话重述了一遍,这才继续, “文平郡主脱口而言应当不会有假,当时谢孟阳脸色极为难看,厉声打断之后更是警惕异常。” “账本?”云锦初神色怪异。 朱祁点点头:“文平郡主口中的账本是什么属下也不清楚,不过有一件事情或许与此事有关。” “大概半年前,世子派暗探前往朔康镇南王府调查镇南王时,曾意外缴获镇南王与南楚走私军械以及朝廷禁物的证据,这件事情也牵扯到了京中皇子。” “那探子送出消息后本是想将证据送回京城,可谁知惊动了镇南王的人,他好不容易逃出朔康,途径广阳府的煌宁山附近时却突遇暴雨山崩,后来被埋在山石之下,当场身亡。” 云锦初猛地坐直了身子。 朱祁说道:“当时那场山崩极大,葬身其中的还有好些其他的人,广阳府的官差将山石下的尸骨挖掘出来带回府衙,等我们的人赶过去时,被探子带出来的证据早就已经不翼而飞,而官府那边也没得到过任何东西。” 云锦初紧抿着唇脸色难看。 广阳府,煌宁山。 那是云家父母丧身的地方,而他们也是在大半年前死于那场山崩。 云锦初寒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四皇子跟镇南王勾结,谢家以为那探子遗失的账本顺着我父母的关系落在我手上被带来了宋家,所以他们才会挑拨宋迎月动手,谢翾想要换亲的人本就是我?” 朱祁点点头:“世子有这猜测。” “可我没见过什么账本。” 云锦初当初得了消息赶去广阳府时,已经是好几天后,她在广阳太守府中看到的只有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那山崩砸毁了云炀和宋毓君的的尸身,二人面容更是血肉模糊几乎瞧不出原本模样,只凭借着衣物才将两人残缺不全的尸骨辨认出来。 当时他们领着商队途径煌宁山,暴雨山崩之下身边的人几乎死伤殆尽,随身之物也早已经被山洪和碎石冲走,二人身上只有一些金银细软和被泡发的银票、身份文牒,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第45章 隐秘,云父云母之死 朱祁闻言皱眉:“云老爷他们没留下遗物?” “是有一些,可绝对没有账本。” 云锦初十分肯定,“当时发现我父母尸骨最早的是广阳府的人,那些遗物也是官府先经过手的。” “我那会儿得知消息赶去广阳府时已经是好几天后,无论是我爹娘尸骨还是遗物都是官府整理后交给我的,事关镇南王府和朝中皇子,就算真有什么账本怕也早就落在广阳府的人手上,谢家为什么会以为东西在我手里?” 朱祁迟疑:“那场山崩是有人逃出来的。” 云锦初赫然抬头:“有活口?” “云小姐不知道?”朱祁也是愣了。 二人面面相觑。 朱祁见她像是真的不知情,也隐约觉察出不对劲来: “当初我们的探子突然在广阳府附近断了消息,接应之人久不见其出现,前往查探这才知他遇到了山崩。” “官府将人带回去后,我们的人去了一趟煌宁山,遇到了那附近猎户,听他说山崩之后顺着山洪碎石冲下去了两个人,刚巧被他救了,后来也是他去的广阳府报官,这才有官府的人赶去煌宁山清理山石。” “那猎户报官回去的时候,那活着的两人就已经消失无踪了,只留给他了一些金银,后来我们的人冒充亲眷去认领了探子的尸骨,又暗中寻过广阳府的衙差,都没找到被探子带出来的东西,那些东西就像是不翼而飞了。” 云锦初眉心一点点拧了起来,手中下意识的摸着引枕上突起的团花绣纹。 记忆里,云父云母身亡后,原主伤心欲绝,去广阳府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尸身时更是吓得差点晕厥过去。 官府的人见到她时只将寻到的东西交给了她,说了一下暴雨山崩的惨状,可从头到尾都没提起过那场山崩之中还有活口。 小姑娘本就年纪小,再加上骤失父母心中慌乱,也就下意识的以为所有人都死了。 事后遣散云家家仆时,她还给了那些随行商队的人家里一大笔银子的安家费。 可…… 如果有活口,那活下来的人去了哪里? 广阳府的人是忘记告诉她了,还是故意隐瞒? 云锦初问:“你们事后就没找去那两个人?” 朱祁回道:“找了,可时隔多日那两人早就不知踪迹。” “那天暴雨山洪泥浆遍布,那猎户将两人从泥潭里拖出来时没瞧清楚他们长什么模样,只知道都是男子,其中一个被砸断了腿伤得很重,另外一个也浑身是伤。” 云锦初眉心皱的更紧:“也就是说,你们探子手上的那些东西极有可能是落在了那两个活着的人手中?” 朱祁点点头:“世子也是这个意思。” 云锦初听着朱祁的话轻捻了捻指尖:“那谢家人是从什么地方知道消息的?” “文平郡主提过一句,说是谢夫人娘家侄子给的消息。” 见云锦初看他,朱祁解释说道, “谢夫人闺中姓郭,是冀南郭家旁系嫡出,郭家是冀南一带的大族,族中出了不少朝臣,在当地势力也很大,她口中的侄子具体是谁还不清楚,得让人去查。” 云锦初听完后不仅没有解惑,反而觉得更乱了。 原以为云家父母之死是意外,可没想到还牵扯进这种事情里。 她记忆里关于广阳府的并不多,当日原主那小姑娘心神悲恸之下也未曾细问过山崩的事情,如今骤然知晓这种隐秘,那活着的两人到底是商队的人,还是随行路过的百姓,亦或是其他什么人? 如果真是他们带走了镇南王府的东西,那为什么会走漏消息,又为什么会将危机引到她和宋家身上? 那两个人又去了什么地方? 朱祁将墨玄宸交待的东西跟云锦初说完之后就没再多言,见她皱眉沉思的模样,他只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来:“云小姐,除了谢家的事外,世子还让属下将您先前所提过的和离书送过来。” 云锦初暂且压下心头疑惑,伸手接过和离书放在一旁:“谢家的事情替我谢谢世子。” 朱祁说道:“世子说您别忘了答应他的就好。” 云锦初闻言扬唇:“放心吧,我这人别的美德没有,唯一有的就是言而有信,让他好好等着,我保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跟他是一对儿郎情妾意、缠绵悱恻的野鸳鸯。” “哦,对了,回去告诉你家世子,回头景帝赐婚后,虽然这婚事是假的,可他那份聘礼备好,别叫我外祖父他们没面子。” 第一次成婚,面子得搂住了。 朱祁:“……”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直白。 他拱手道, “那属下就先告辞了。” 云锦初挥挥手。 朱祁离开的时候还是走的墙头,见他“嗖”一下就凌空腾起。 云锦初摸了摸下巴,原来古代的轻功是真的有,她也能够爬墙,也能轻而易举上了房顶,可比起人家着衣袂纷飞仙气飘飘的样子,丑的不是一点半点。 找个机会还是得学一学。 “小姐?” 屋外桑叶朝着里头探头,扒着房门露出圆溜溜的脑袋。 云锦初朝着她招招手:“来。” 小丫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的是端着汤药的采芑。 云锦初瞧着她道:“想不想出去玩儿?” 桑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采芑说道:“小姐要出门?” 云锦初摇摇头:“这几天不出。” 她腰上这伤被捅得不轻,来回折腾好几次,得好好养好了才行,要不然留下隐患往后还怎么跟人酱酱酿酿娘? 她的幸福都还没体验过呢,大脑ipu里储存的那些生理卫生健康伦理小课堂也还没实践。 她可舍不得自个儿先凉了。 云锦初靠在引枕上说道:“等过两天我腰上的伤好些了着,到时候带你们出去玩儿。” 往后就要留在京城了,跟的又是墨玄宸哪种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一不小心就能嗝屁的人。 她得先把地盘踩熟了,方便将来跑路。 桑叶听着能出去玩瞬间高兴起来,采芑也是喜欢,她将药朝前一送:“那小姐先吃药。” 云锦初:“……” 瞬间苦了脸。 …… 第46章 糊涂东西 宋迎月大闹尺壁院,被云锦初扔进了池塘里差点淹死。 云锦初教训宋迎月时并没避着旁人,那些下人亲眼看到她按着宋迎月的脑袋压进水里,差点活活将人溺毙的模样,所有人都知道了尺壁院这位看着温温柔柔的表小姐不好招惹,而宋老爷子他们知道此事之后也是惊怒异常。 宋老爷子罚宋迎月在祠堂跪了一整夜,之后禁了她的足。 云锦初没将墨玄宸送来的消息瞒着,把那账本还有四皇子、镇南王的事情告诉了宋老爷子。 宋老爷子让人去查之后,她就安安心心地留在尺壁院里养伤。 这段时间宋老夫人和邹氏、安氏她们时不时过来探望,宋青雅和宋书兰族学下学后也会过来陪着她,再加上偶尔过来的宋家兄弟。 她养伤的日子过的一点儿都不寂寞,还从生性好动的宋青雅口中知道了很多京中“隐秘”,以及京里头那些官宦人家,朝堂、世家的情况。 云锦初过的滋润极了,连小脸都圆润了起来。 谢家那边却是过的艰难。 谢翾入狱之后,谢孟阳闲赋在家“养伤”,文平郡主几次想要入宫求情都被挡在了宫外。 宋家的退亲让谢家雪上加霜,眼见着御史弹劾谢家教子不善,墨玄宸也紧咬着谢翾不放,再加上宋宗光一副与谢家不死不休的架势,就连景帝那边也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文平郡主他们才彻底慌了神,连夜求到了在城外云泉寺中静修的荣宪大长公主面前。 …… “所以是你们算计人不成,反把自己陷了进去,如今走投无路才来求我?” “母亲,我们也是想要替翾儿和谢家谋个前程……” 荣宪大长公主年近七十,头发几近全白,哪怕是在佛寺静修,挽发不见珠钗,可一身墨色素衫丝毫不掩身上高贵。 听着文平郡主哭的委屈,她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说道:“糊涂东西!” 文平郡主哭得厉害极了:“我也没想到那宋家这般无耻,那个宋宗光平日里看着光风霁月的,可竟会这么害翾儿,还有那个云锦初,那贱人竟然自己弄伤了自己,还诓骗陛下说是翾儿觊觎她入室妄图强辱她清白,她简直就是不要脸……” “我骂的是你!” 荣宪大长公主冷声道。 “母亲。” 文平郡主猛地抬头,挂着眼泪全是不敢置信。 荣宪大长公主看着眼前的女儿。 明明已经是做祖母的人,孙儿都快要成亲了,可她却还像是在闺中时那般脑子不转弯的性子。 遇到事情只会哭闹不休,连半点心思城府都没有。 荣宪大长公主怒其不争:“你们要是不算计人家,能给人家机会算计你们?” “翾儿要是不那么没脑子的找上宋家说换亲的事,将你们那点小心思暴露的一干二净,宋宗光就算是再恨也不敢真这般跟谢家撕破了脸。”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文平郡主, “你口口声声骂那云锦初,骂宋家,你怎么不想想你们都欺到人家头上了,想毁了人家一家老小,你还盼着人家跟你们你好我好?” “那宋宗光是户部尚书,他不是由着你仗着那点儿皇室血脉就能随便欺负的无名小卒,那云锦初宁肯自毁名节也要伤了谢翾,冒着欺君的风险也要咬死了谢翾欺辱她,你以为她为的是什么?” “要不是你们脑子蠢的凑上去算计别人,你们会落到这般下场?!” 荣宪大长公主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可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扇着耳光,一巴掌一巴掌的落在文平郡主和谢孟阳的脸上, “没那个本事,就安安稳稳地守着你们的富贵过日子,别去学人家想要什么从龙之功。” “宋家这般好的姻亲你们不要,偏要走那歪门邪道,别说四皇子只是皇后的儿子,他不是储君也不是太子,将来也未必能够登基,就算他真能登基,凭着你们铤而走险替他收拾烂摊子出事之后他却坐视不理,你们以为你们扶着他上位之后他能善待你们?” “用你们那满是野心的脑子好好想想!” 谢孟阳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荣宪大长公主这话与其说是在教训文平郡主倒不如说是在教训他。 文平郡主本就是被娇宠着长大,哪怕一把年纪,被教训后直接就哭起来:“那您要我怎么样,事情都这样了,母亲您也不能不管翾儿啊,他可是您曾外孙,他可是最为孝顺您的……” “行了!” 荣宪大长公主手中的珠串朝着桌上一搁,“一把年纪了还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可翾儿……” “他出不了事。” 荣宪大长公主打断了文平郡主的话,“陛下若想定罪早就定罪了,还能由得你们出京来求我?回去后让翾儿认了宋家那罪,陛下自会放他出来。” “不行!”文平郡主瞬间急了眼,“这罪要是认了,翾儿就毁了。” “那你不认还想怎么样?是想告诉陛下你们跟皇子勾结陷害朝臣,还是想承认了你们与朔康勾结谋害墨玄宸?” 荣宪大长公主冷眼看着文平郡主, “你以为陛下当真不知道宋家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还是觉得他信了翾儿会糊涂到冲进人家宋家后宅,侮辱那云锦初?” 那云锦初做的再像,宋家和墨玄宸闹的再大。 谢翾到底是景帝亲眼看着长大的。 皇帝能不知道谢翾是什么人? 谢翾就算再没脑子再蠢,他也不可能带着他亲娘一起闯进人家后宅去欺负人家府里的姑娘。 景帝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 可宋家能豁的出去闹出来,谢家敢吗? 他们敢否认宋家所说,将他们为什么会跟宋家闹起来,甚至让人家姑娘宁肯身败名裂也要弄死了谢翾,叫他身败名裂的缘由说出来吗?! 荣宪大长公主是经历过先帝在位时皇权争斗的,更清楚当今陛下绝不是那种昏庸好糊弄的人。 皇帝拿了谢翾,不过是因为谢家的吞吞吐吐和隐瞒。 第47章 求娶云锦初 荣宪大长公主想起景帝的性子,再看着眼前犯了忌讳而不自知的女儿,深吸口气压着心头恼怒。 “陛下未必不知道是宋家陷害翾儿,可你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敢扯破了脸跟宋家对质,你们这么明摆着是被宋家拿住了把柄的样子,不就是在告诉陛下你们有问题?你让陛下怎么能对你们不起疑心?” “文远侯府那事不是隐秘,墨玄宸又关乎整个镇南王府,你们和宋家的事情出了这么巧合,陛下或是已有猜测,所以才顺着宋家的事想要给你们个教训罢了。” 荣宪大长公主忍着脾气,将这其中利害关系扳开揉碎了告诉二人, “翾儿要是认了宋家的罪,你们对外大可说是他对云锦初早有倾心,一时醉酒糊涂才会差踏错。” “只要你们摆足了姿态,拿着厚礼,领着他亲自去一趟宋家磕头赔罪,事后再让他病上一场,男儿风流,一时过错,等过个两三年时过境迁又有谁会抓着此事不放?” “可你们要是咬死了不肯让他认罪,那你们总得说出个理由来让陛下信服,还是你打算让本宫像是你一样哭天喊地的去皇宫里,跟着陛下嚎啕大哭,拿着本宫这大长公主的身份逼着陛下放人?” 文平郡主眼神漂移了一瞬。 荣宪大长公主就知道她还真是这么想的,直接嗤了声, “本宫只是大长公主,不是天王老子。” 她是救过陛下,也对陛下有大恩。 可再大的恩情也有用完的一天。 陛下这些年敬着她,照拂谢家,将她置于大长公主位上受世人尊崇,就是因为她懂得知足,也一直避讳,从不仗着当年往事行过份之事,更不涉朝政从不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情,陛下才格外念着旧情。 可她要是得寸进尺,拿着往日恩情和长辈的身份去压陛下,那就是不知死活。 他们难不成还真当陛下是什么良善之人? 文平郡主被说的脸色乍青乍红,只觉得自己母亲小心的过分了。 她明明是最为尊崇的大长公主,谢翾犯得也不是大事,就算是求陛下一回又能怎么了,自家母亲是越老越胆小了。 只她面上不甘争辩,忍不住说道:“那宋家就这么算了?还有那云锦初,她可是害了翾儿。” “当然不。” 文平郡主闻言露出欣喜,谁知下一瞬就僵住。 “宋家这姻亲毁了可惜了,那云锦初也是个不错的,我会想办法让翾儿娶了她。”荣宪大长公主说道。 “母亲?!” 文平郡主呆住。 就连旁边的谢孟阳也是猛地抬头:“外祖母,您要让翾儿娶云锦初?!” 荣宪大长公主无视了文平郡主,只看着谢孟阳道:“怎么,不愿?” 谢孟阳张了张嘴:“可她跟翾儿有仇,那女子性子凶狠狡诈,不仅打断了翾儿的腿,还跟墨玄宸两情相悦……” “那又如何?” 荣宪大长公主垂眼看着他, “翾儿那腿断的活该,既没本事斩草除根,那就该记得万事留一线,别将自己的路走绝了,那云锦初打断他的腿算是教他往后行事之道。” “至于墨玄宸,他和云锦初这两情相悦有多少水分还说不一定,就算他们真的两情相悦,既没成亲,又没下聘,翾儿还毁了云锦初的清白,哪怕只为了负责也得风风光光的将人娶过门。” 见谢孟阳和文平郡主都是满脸不忿,她淡声说道, “娶了云锦初,翾儿的胡闹便不会有人再置喙,跟宋家的仇怨也能慢慢化解,你们想要的东西未必就不能拿到手,更何况那云锦初聪慧敏锐,手段果决,小小年纪便能有那般城府决断,足以担当起谢家宗妇的位置。” “翾儿还是太嫩了些,你们谢家上下的妇人更是没一个能担事的。” “老的糊涂,小的更蠢,要是能娶了云锦初那般聪慧的女子过门,不仅能助翾儿管好了你们谢氏一族,更能庇护谢家后辈三代无忧。” “母亲!” 文平郡主被骂的不满,她哪里愿意让谢翾娶云锦初? 那个贱人怎么能配得上她的宝贝孙子? 旁边谢孟阳这次却没反驳,反而脸上多了些沉思和动摇。 想起那个浑身是伤却挡在墨玄宸身前不退,面对陛下时能从容作戏,甚至一手将他们害到这般地步的小姑娘。 哪怕心中依旧有厌恶怨憎,可也不得不说荣宪大长公主的话让他动了心。 如果真能将云锦初娶进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 “你别告诉我,你真想让翾儿娶那个贱人!” 从房中出来,文平郡主就怒视着身旁的谢孟阳。 谢孟阳低声道:“母亲,外祖母说的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我看就是她上了年纪脑子糊涂了,云锦初那个贱人不知廉耻,跟墨玄宸勾勾搭搭,还害得我谢家如此,要让她进门,除非是我死了!”文平郡主怒声道。 谢孟阳连忙扶着急怒的文平郡主:“母亲,您先听我说。” 文平郡主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恼恨云锦,我何尝不恨,可就像是外祖母说的,翾儿娶了她没坏处的。” “你……” “您先听我说。” 谢孟阳赶在文平郡主开口前说道,“您想,翾儿这次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他势必是要认下欺辱云锦初的罪名的,可是见色起意欺辱朝臣女眷,和因衷情云锦初情不自禁完全是两回事。” 一个是贪花好色无耻之徒,另外一个虽然也会被人谩骂。 操作的好了未必不能替谢翾洗白。 谢孟阳缓声说道:“翾儿对云锦初痴情,咱们诚心娶了她入府,那他欺辱云锦初的事情就不再是什么大罪,外间顶多议论几句,等将来让外祖母求求情,翾儿还能再入仕途,且若跟宋家修好也依旧能拿到账本,咱们最初的目的不就是云锦初吗?” “更何况那云锦初再跋扈,终究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等翾儿娶了她入府她还不得事事替夫家筹谋?” “到时候母亲是她祖母,是她名正言顺的长辈,她再厉害又能如何。” “她若敢不敬您,光是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了她,别说是教训几句,就是打死也没人能说出个不字来,想怎样调教她还不是您说了算?” 谢孟阳太清楚自己母亲的性子,也知道怎样能让她消气动心。 果然文平郡主原本满是怒色的脸上露出了些迟疑。 谢孟阳温声劝说:“那云锦初是个厉害的,有她帮衬着,翾儿必能前程似锦,而且您别忘了,那云家还留有万贯家财,若能留给翾儿……” 他点到即止,文平郡主却彻底心动了。 谢家看似高门望族,可实则底蕴不足内里空虚。 无论是谢翾博取前程,还是想要辅佐新君得一个从龙之功,其中消耗又岂是一点半点。 如果有了云家留下的家财…… 文平郡主冷哼了声:“便宜那个贱人了!” “是母亲大度。” 谢孟阳柔声道,“翾儿定会记得母亲替他所想,好好孝顺您。” 文平郡主想起尚在狱中的宝贝孙子,脸上就满是心疼,嘴里低声骂着云锦初和宋家,甚至脑子里已经在想着等那云锦初过门之后要怎么好好的教训她,替自己孙儿出气。 等云锦初进门,她定要扒了那贱人的皮,叫她知道什么叫规矩! …… 第48章 富得流油 云泉寺靠山,夜里寺中比外间更冷一些。 宫嬷嬷送走了文平郡主和谢孟阳,回来后低声跟荣宪大长公主说起二人刚才的对话。 荣宪大长公主冷着脸:“本宫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 宫嬷嬷极为理解自家公主的气愤。 荣宪大长公主自幼聪慧,曾是宫中最受宠的公主,哪怕先帝在位时也是极为尊贵的长公主。 当时她夫家十分显赫,可后来搅合进皇子夺嫡的事情当中,还选择了事败的皇子。 荣宪大长公主见势不对壮士断腕,拼死救下了今上,又毫不犹豫舍了夫家,这才保住了一双儿女。 景帝登基之后,念着当初救驾的功劳对公主极为感激,将公主一双儿女都留在宫中教养让其享尽了尊贵,可谁能料到天不如人愿,小公子成年后因病逝世,只留下文平郡主这么一个女儿。 公主以前只觉得女儿娇养,将全副心神都落在小公子身上。 等小公子亡故再想回过头来教导女儿时,文平郡主那性子早已扭转不过来。 宫嬷嬷这些年亲眼看着自家大长公主替郡主擦了无数次的屁股,为着她捅出的篓子费尽心思的周全。 但凡大长公主膝下还有个孩子。 但凡当年公子没死…… 大长公主恐怕早就舍了这个张扬跋扈,愚蠢而不自知的女儿了。 宫嬷嬷柔声劝道:“您别生气,大人还是劝住了郡主了。” 荣宪大长公主冷哼了声:“也亏得孟阳没随了她这个母亲的脑子,要真一家上下都是蠢货,那倒不如直接一人一根绳子吊死了了事!” 宫嬷嬷知道大长公主说的是狠话,她低声劝慰了几句,又端着茶水送到跟前。 荣宪大长公主接过喝了一口,缓了心头怒气,这才将刚才扔在桌上的佛珠捡了起来。 “你明日随他们一起回京,好生办妥了宋家这事。” “可墨世子那边……” “好女百家求,那云锦初未曾出嫁,他求得,谢家就求不得?” 荣宪大长公主淡声说道,“云锦初被翾儿毁了名节,于情于理都该是谢家负责。” 宫嬷嬷神情微动:“可若宋家不愿?” “那她也休想嫁进镇南王府。” 荣宪大长公主眼皮轻扫,眉眼间明明带着慈悲色,可嘴里说出的话却透着一股子冷, “你跟着孟阳他们回去之后,将云锦初被翾儿毁了清白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再暗中放消息出去,说云锦初与翾儿早就相识,二人也有往来。” “等翾儿出狱之后,让他日日上门求娶,不管是跪也好,求也好,任由宋家打骂都不准退,直到宋家答应嫁女为止。” 宫嬷嬷张了张嘴:“那宋家若依旧不愿……” “那就多找几个人上门。”荣先大长公主抬眼说道,“云家有女,倾城之姿,绝色之容,引天下俊杰竞逐之。” 宫嬷嬷有那么一瞬间背脊生寒。 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刚经历一场艳闻被人辱了清白的女子,这个时候突然拥有这般“艳名”,引得无数男人上门求娶又怎么会是什么好事? 世道对女子苛刻至极。 那镇南王世子绝不会娶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为妃,世人知她“艳名”也只会觉得她被人欺辱是她不知检点。 若宋家不答应嫁女,谢翾能踩着云锦初的尸骨洗清自己,而现在外间所有对于谢家和谢翾的诋毁也都会全部反噬到宋家身上。 到时别说是云锦初,就连宋家女眷也会受了牵连。 荣宪大长公主转动着手里的珠串满目慈悲:“本宫也不愿做的这么绝,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那云锦初手段太厉害,不能收为己用,就只能毁了。 “你回京之后替本宫给皇后带句话,本宫虽不在京中,可本宫的女儿也不是谁都能利用的。” “这次谢家若是安好便也罢了,往后本宫和谢家自会助四皇子一臂之力,可谢家若是倒了,四皇子也休想独善其身。” 谢翾行事虽蠢,可到底是为着四皇子才动的宋家。 谢家出事,皇后母子也别想坐壁旁观。 宫嬷嬷连忙低声道:“奴婢明白。” …… 云锦初丝毫不知道谢家算计。 她腰上的伤养了几日后就能够自由行动,惦记着自己那情深不悔的人设,写了两首歪诗叫人传扬出去,宣扬着墨玄宸与她之间山盟海誓,另外一边就专心收拾起云父他们死后留下的那些东西。 田地,房产,铺子,银钱…… 花费了整整三日将所有东西全部清理出来,看着那满满十几箱子的契书和银票,还有亮瞎眼的金子。 云锦初陷入了沉默。 “这些都是我从江南带来的?” 采芑脸上也满是麻木:“小姐刚入京时就带着这些,当时与您随行的那些镖局的人将东西送过来后,老爷就叫人把东西全部抬进尺壁院,那之后就一直放在院里的库房没人动过。” 她知道小姐进京的时候带了很多东西,也知道这些箱子一直垒在隔壁小库房里。 可她瞧着云锦初那般随意的模样,只以为这些不过是她带来的随身物件,谁能想到这些箱子里居然全部都是银票地契。 天知道刚才打开箱子的时候她人都傻了。 第一反应就是,幸好宋家家规严苛,这尺壁院也极少有外人过来。 否则要是这一屋子的东西叫人知道,那还不得疯了?! 云锦初听着采芑的话也是一时间麻了,不知道该说原主那小姑娘心大,还是该说她运气好。 云锦贞疼惜妹妹不愿留这些东西便宜了夫家,宋家的人也从未觊觎过云家家财。 否则要是遇到个贪心的外家,这些玩意儿非给她惹来杀身之祸不可。 云锦初扭头问道:“桑叶,当时跟我们一起进京的还有人吗?” 桑叶点头:“有,孙伯!” 云锦初细想了下,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个人。 那孙伯是云家的老人,家中有个独女嫁进了京城。 孙伯跟着她们进京之后,她来了宋家,他便去了女儿家里,这三个月偶尔会让人送信来宋家一次,怕被误会攀附,一次都没上过门。 “小姐,这些东西怎么办?”采芑拿着银票烫手。 云锦初瞧了眼身前的箱子:“房契、地契先收好,这些银票取出来单独放着。” 她叫桑叶将孙伯送来的信取出来,看了里头留下的地址后说道, “桑叶跟我出府一趟,去找孙伯。” 摇身一变富的流油的云锦初塞了几张银票进袖笼,朝着采芑说道, “你把东西归置好,我去去就回。” 采芑闻言就有些慌:“小姐,奴婢跟您去吧,让桑叶守着这些。” “不必,你守着就好。” “可是这些太贵重了。” “贵重又如何?你是我的丫头,我不信你信谁?” “小姐……” 采芑神色仲怔。 云锦初微歪着头朝着她一笑,眉眼弯曲时笑盈盈地说道: “不过是些银钱,没了就当识了人心,况且你和你爹娘、大哥的身契都在我手里,你能带着这些东西跑去哪里?别胡思乱想,好好守着家,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明明说的直白,可采芑心头却依旧像是被沸水烫过,反而熨帖着心头放松下来。 采芑忍不住说道:“奴婢又不是桑叶。”拿什么吃的哄她。 桑叶扭头:“啊?” 云锦初拍了拍傻乎乎的桑叶:“采芑夸你呢。” 桑叶眼睛亮晶晶起来,咧嘴朝着采芑就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采芑:“……” 哭笑不得。 这憨货,怕不是哪一天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第49章 杀人了 宋家在京城城西,地处最繁华的桐花坊,可若论热闹却远远不及城东。 马车从宋家出来后,云锦初就好奇扯着盘锦帘子朝外张望。 外间街道宽阔,两旁店铺鳞次栉比。 出了桐花坊后,就不时有华贵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等马车拐上正街一路朝着东边前去,周围的街道变得不那么整洁起来。 旁边叫卖声和摊贩多起来时,那些人的衣着也渐渐变得多样,既有穿着粗布麻衣的寻常百姓,也有衣着富贵的商户乡绅。 宋青雅得知云锦初要出府,不放心地跟了过来,见她一直朝外张望便说道: “这城东一直是京中最热闹的地方,因着码头和船行都在这边,这京中一半富户都聚居在这头,可也因着这边坊市太多,人来人往无数,这京中最乱的也是这边,在城东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阿锦,你怎么想着来这边了?” 云锦初说道:“我有点事情想找孙伯。” “孙伯?”宋青雅愣了一瞬才道,“是当初陪着你一起进京的那个老伯?” 云锦初放下手里的帘子点点头道:“他是云家的老人,从祖父在时就已经在云家,后来云家出事他也一直跟在父亲左右未曾离弃。” “之前父亲他们出事,就是孙伯帮着我处理的后事,我进京得了外祖父庇护后,他就去了他女儿府上,他让人给我送信时说他们就在城东小容华坊里,他女儿、女婿经营着一家布行。” 宋青雅倒是知道那个人,当初云锦初刚来时,那人对他们还极为警惕,像是担心他们不会善待阿锦。 后来住在宋家好几日,见云锦初适应后他才离开。 …… 马车晃悠悠地到了小容华坊外,周围越发热闹起来。 人来人往间,摊贩游走摩肩接踵。 “小姐,表小姐,里头人太多,马车进不去了。”外头赶车的人说道。 云锦初朝外看了一眼:“就停在这里吧。” “你的伤……” “不碍事了。” 云锦初领着桑叶和宋青雅一起下了马车,叫赶车的人将马车停在坊外,这才一起朝着坊内走去。 宋青雅一路护着云锦初生怕旁人撞着了她,而桑叶走在另外一旁,一边挡着周围的人,手里还拎着两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 “小姐,好吃!” “小姐不好吃。” 云锦初递了帕子给桑叶擦脸,一边瞧着周围热闹的人群,偶尔瞧见新奇的东西便驻足看一看。 等找到孙伯留下的地址时,桑叶和宋青雅的丫头翡玉身上已经挂满了大包小包。 “就是这里了吧?”宋青雅拉着云锦初驻足。 云锦初瞧着眼前人山人海皱眉:“怎么这么多人?” 眼前还在正街上,隐约能瞧见布行的牌子,可布行门前围满了人,隐约还能听到里面叫骂的声音。 云锦初拉了个人好奇道:“大姐,里面出什么事了?” 被拉着的是个中年妇人,原本看着热闹被扯了一把正想发火,可扭头撞上一张年轻漂亮的小脸,又听着自己被叫大姐,她顿时没了火气。 “这赵家布行的东家打死人了。” 云锦初皱眉,孙伯女儿嫁的夫家就姓赵。 宋青雅忙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死人?” 那妇人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听里头的人说,是这赵家布行的孙娘子打死了婆家的人。” “她婆母领着那赵家的人在里面闹,刚才我看了一眼,那死的人浑身血淋淋的,那孙娘子也是个心狠的……” 云锦初顿时一惊,连忙转身就挤进了人群里。 …… 赵氏布行。 赵家老太太坐在地上,身旁摆着一具女尸,那地上还淌着血。 “你这个丧了良心的女人,你自己生不出来孩子,还不叫别人生,荷香肚子里的孩子才五个月,你就活活打死了他们母子。” 她一边哭嚎一边大骂, “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给我儿子娶了你这么个毒妇,你这是想要断了我们赵家的香火……” 孙宜兰脸色难看:“我说过了,不是我打死她的!” “不是你是谁?!” 赵家大女儿已经出嫁好些年,穿金戴银看着俗气极了,她叉着腰怒道,“家里的人亲眼看到你把荷香带走,等你离开他们母子就一尸两命。” “孙宜兰,我知道荷香爬了我弟弟的床是有错,可你嫁进赵家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孩子,我弟弟也算仁至义尽,你抢了我们赵家的布行横行霸道也就算了,如今就连他的血脉都容不下,你这毒妇就该千刀万剐。” 孙伯怒声道:“你们别血口喷人,我女儿绝不会害人!” 赵家大女儿指着地上的人道:“不是她是谁,她分明是怕荷香的孩子出生后抢了她的位置,这才提前下手。” “孙宜兰,我以前只以为你不敬婆母长辈为人不孝,没想到你这么歹毒,你这是要让我弟弟绝后!” 赵家老太太在女儿说完话后就拍着腿嚎啕大哭起来。 “我可怜的孙儿,你还没出生就被人害死了,我可怜的孙儿……” 外头围着的那些人看这哭的可怜的老太太,朝着孙宜兰指指点点。 “这也太狠毒了。” “是啊,自己生不出来还不叫别人生。” “这赵家也真是倒霉,怎么就娶了这么个毒妇。”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孙娘子这般歹毒……” …… “你们……” 孙伯听着外头那些议论声,看着哭天喊地的赵家老太太气的脸都白了。 孙宜兰扶着自家父亲,冷着脸看向对面的赵平原:“你也觉得是我打死了她?” 赵平原说道:“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都这么说你就这么认为?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为人你不知道?” 赵平原跟个蚌壳似的不说话。 孙宜兰看他这模样气的胸口起伏,心头更是失望。 她当初嫁过来时就知道自己嫁了个没用的男人,可好歹他平日里还算是体贴,她才竭力撑起赵家布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别的心思。 前些日子哪怕知道荷香跟赵平原有了苟且,她虽气恼却也没真想怎样,可如今她却是心寒至极。 赵氏的男人扯了一把赵平原:“你跟这毒妇废话什么。” 那人尖嘴猴腮,满目贪婪地说道, “你害死荷香母子,断了平原的香火,这赵家的布行你没资格再管,赶紧把账房钥匙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赵家大女儿也道:“对,这布行是我弟弟的,你赶紧还回来,荷香的事情还能商量……” 她早就想要这布行了,可孙氏强势不许他们进来。 得了这布行就发了。 孙宜兰看着满是贪婪地赵家人冷笑:“原来你们的目的是布行。” 赵老太太理所当然:“这布行本来就是我们赵家的!” “笑话!” 孙宜兰冷声道,“你们赵家的?” “你们赵家当初穷的响叮当,我嫁过来的时候这布行都快倒了,是我拿着我的嫁妆银子才把布行盘活,我惦记着赵平原的脸面才没改了布行名字,如今你们想要,凭什么,凭你们不要脸吗?” 赵老太太顿时大怒:“你个贱人,你敢骂我?” “把她给我抓住,我要叫她给我孙儿偿命!” 她扑上去就想打孙宜兰,被她躲开后,赵家几人一哄而上。 场面乱起来时,孙伯被人推的撞在柜子上,孙宜兰也被人抓住。 眼看着赵家人得逞,那赵家大女儿伸手扯着孙宜兰的头发就想打她,一块石子突然朝着她手上就打了过来。 “啊——” 惨叫声起,赵家大女儿怒道,“哪个贱人敢打我……” 啪! 一条鞭子从门前甩出,径直落在她嘴上。 那女人嘴上瞬间见了血。 宋青雅握着鞭子站在云锦初身旁,云锦初冷声道:“贱人骂谁?” 第50章 怎么着,道德绑架呢? 赵家女儿嘴上疼的厉害,捂着嘴的手一松就看到掌心那滩血迹里白森森的牙,她顿时尖叫着:“我的脸!” 那赵家女婿见状就大骂:“小娘皮,别人家的闲事也敢管?” “你不也不算赵家人?” 云锦初扬唇嘲讽,“怎么着,你是入赘改姓了,还是忘记你家祖宗姓什么了,觊觎人家布行多大的脸,也不怕你家祖宗棺材板压不住。” “你个贱人!” 那男人被骂的满脸羞恼,“都给我上,给我打死她们!” 赵家人一哄而上。 云锦初冷笑了声,朝着对面冲过来的赵家下人就是一脚,反手抓着柜台上的衣工尺就抽在想要抓她的那赵家女婿的脸上。 这一下力气大极了,衣工尺“啪”的一声断成两截。 那男人只觉得牙都被抽掉了几颗,脸上瞬间留下一条寸宽的血痕,疼痛激发了凶性挥手就想要打云锦初,被她避开后迎面一脚就踹在了膝盖上,整个人“砰”地一下就摔趴在地上。 那男人疼的惨叫出声:“都愣着干什么,弄死这个小娘皮……” 宋青雅站在云锦初对面,眼见那赵家人朝着云锦初拥了过去,手里鞭子如同长了眼睛一样重重抽在想要偷袭云锦初的那人胳膊上,只听“啪”的一声,伴随着惨叫时,那人捂着胳膊的地方皮开肉绽。 而她手里的鞭子挥舞时又抽在另外一人身上,直将人打得踉跄着到了门前。 “桑叶!” 云锦初朝外叫了声。 桑叶就堵在赵家布行的大门口,一手抓着糖葫芦,一手拎着赵家的人朝着里头扔。 那牛高马大的赵家下人愣像是破布娃娃一样被她扔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下来。 一个垒着一个,不过片刻就叠了高高一摞。 “……” 外头围观的人原本瞧着热闹,可当看到那梳着小揪揪年岁不大的女娃,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扔人,抓着成年男人跟抓小鸡似的。 所有人都是齐刷刷的倒退了半步。 好,好凶残! 赵家女儿满脸是血地被抽倒在地,眼看着带来的那些人被人团了饺子,顿时哎哟惨叫起来: “孙宜兰你个贱人,你害死我弟弟的儿子,如今还勾结这几个贱人想要害我们性命,来人啊……杀人了,救命……” 桑叶嘴里嚼着半块糖葫芦,抬脚就朝着赵氏嘴上一踹。 赵氏嗷的一声,嘴里的话瞬间断掉。 桑叶板着小脸:“不准骂小姐。” “贱……” “唔唔唔。” 赵氏还想说话,就被赵平原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那刚才面对旁人欺负妻子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满是惊惧地看了眼桑叶和云锦初两人,扭头就对着孙宜兰不满道:“宜兰,你怎么能这么对大姐,还有我娘,她可是你长辈,你怎么能联合外人伤她们?” 孙宜兰紧抿着唇脸色难看:“我伤她们?她们刚才打我你没看到?” 赵平原说道:“她们不是想打你,只是想叫你回去把事情说清楚,你害死荷香母子,娘也是一时生气……” 孙宜兰闻言顿时气得眼前泛黑。 打她两下? 那赵老太太上来就照着她脸上抓,赵氏更是扯着她头发就朝着她肚子上打。 他们分明是想要毁了她的脸要了她的命! 赵平原却还在继续:“你不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娘是长辈,大姐也是为了咱们好,你害了人命她们也只是想让你认错,你赶紧放开我们,把账房钥匙给了娘和大姐跟我回去,好好的别惹娘生气……” 孙宜兰被气得胸口起伏浑身直哆嗦。 云锦初在旁也是被这男人的奇葩言论给逗笑:“感情你娘都要孙姐姐的命了,她还得乖乖受着?” 她扭头, “孙姐姐,你当初怎么找了这么个脑子有坑的男人?” 孙宜兰:“……” 本是气怒的,结果变成了无言以对。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我瞎了眼。” “的确挺瞎的。” 云锦初颇为认同的点点头,然后将赵平原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遍, “这人刚才见你被人欺负闷不吭声,我还当他是懦弱无能,可现在见势不对这嘴倒是比谁都顺溜,拿着孝道来压你,占着便宜得理不饶人,自个儿吃亏就叫嚷着让你大度体谅。” “跟这种男人当夫妻,也真是难为你了。” 孙宜兰:“……” 嘴巴倒也不必这么毒。 赵平原被讽刺的脸皮通红,怒视着云锦初:“关你什么事,我们赵家的事情用不着你个外人来管!” 云锦初扫了他一眼:“我也懒得管你们的事,我就是有那么点儿好奇,你们赵家死了人不知道报官将人送去府衙,反倒是抬着尸体跑到布行来厮闹,口口声声说要孙姐姐把账房钥匙交出来。” “怎么着,感情你这情人和儿子的命不值钱?”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阴阳怪气地改口, “哦,也不对,这布行可是价值千金呢,用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跟一个未出世孩子的命,就能抢走孙姐姐嫁妆银子撑起来的布行,很划算的呢。” 赵家那些人脸色都是变了。 赵家老太太尖声道:“你别血口喷人!” 宋青雅手中鞭子已经收了回来,绕在腕上冷声道:“你说我妹妹血口喷人,那你们倒是说说你们来闹这一场想干什么?” “别说这人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就算退一万步真是被人所害,那也轮不到你们赵家来处置。” “私惩犯人,视朝廷律法如无物。” “你们是想要造反呢,还是觉得你们赵家大过朝廷,大过陛下,这天子脚下的人命官司也由得你们一张嘴说了算?” 宋青雅看着性子冲动,可嘴皮子却利索的很。 这高帽子一扣下来,别说是赵家的人,就是外头那些人也都是纷纷变了脸色。 赵平原脸都白了:“你别胡说,荷香是赵家签了死契的家奴,不用进官府……” “既然是家奴,又签了死契,那我身为正室处置一个不知廉耻,暗中爬上你床的奴婢有什么错?”孙宜兰寒声打断。 赵平原:“……” “还是你们觉得,我没资格处置家里的下人?” 第51章 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赶尽杀绝 赵家几人都是被孙宜兰的话堵的哑口无言。 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这会儿也都是纷纷反应过来。 对啊,那死的女子既然是赵家的下人,犯了过错爬了主子的床被主母惩处,就算被打死了也只能说主母手段有些狠辣,可于礼法律令上却没什么错。 这谁家里能容得下爬床的丫环? 更何况看这赵家人一口一个“账房钥匙”,分明是冲着这布行来的,那母子俩还未必是这孙娘子害的。 赵家几人见势不对都是慌乱起来。 赵平原辩解:“荷香怀着我的孩子,那是我赵家的骨肉…” 孙宜兰冷声道:“那谁能知道,她能爬你的床,就能爬别人的床,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不是你们赵家的种?” “你!” 赵平原险些气厥过去。 云锦初却留意到原本叫嚣的赵家大女儿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心虚。 孙宜兰刚开始被打的猝不及防才会被赵家压着,这会儿缓过神来之后一张嘴厉害至极。 眼看着优势尽失,孙宜兰还有外人相助。 见占不到便宜,那赵家老太太就突然捂着脑袋叫唤起来:“哎哟,哎哟我的头……” 赵平原连忙道:“娘,娘你怎么了?” “我头疼,哎哟…” 老太太抱着脑袋打滚。 赵平原扶着人就顺着杆子往下爬:“今天的事就算了,有什么以后慢慢再说,你先叫人放开我们,娘不舒服,我带她去看大夫…” 云锦初见状嗤笑出声:“这疼的可真是时候。” 那老太太一个劲疼着装死,赵家人也闹腾着想走。 “我看你们谁敢走。”云锦初只叫桑叶堵着门前,“桑叶,看着他们,谁敢出去就给我打断他的腿。” 桑叶跃跃欲试。 “你……”赵家几人怒目而视。 云锦初没理会他们,只扭头看着孙宜兰:“孙姐姐,你可动过荷香母子?” 孙宜兰斩钉截铁:“没有!” “那他们的身契是在你手里,还是赵家手里?” 孙宜兰愣了下,像是反应过来云锦初的意思连忙说道:“在我手里。” “当初我嫁进赵家的时候赵家穷的响叮当,他们府里也根本没人伺候,是我后来将布行撑起来有了营收,才又买的丫环、奴仆回去伺候他们的。” 赵家所有下人,不管是活契、死契都在她手中。 云锦初闻言顿时笑了起来:“那就好办了,那荷香是你的丫环,如今不明不白的死在赵家,孙姐姐大可将人送去官府详查她死因,有仵作验尸,京兆府曹大人做主,定能审出来是谁下的毒手。” 孙宜兰眼睛一亮:“官府受理吗?” “为什么不受理,人命关天,况且曹大人廉洁奉公,是明察秋毫的青天老爷,他定会替我们做主。” “你说对吗,曹大人?” 刚带人去码头办差回来,瞧见这边热闹就凑过来看八卦却瞧见云锦初,刚想转身溜走的曹全浑身一僵。 四面八方的目光朝着他身上落过来,曹全一回头就对上云锦初浅笑盈然的双眼。 “……” 曹全嘴角抽了抽。 先前搅合进镇南王府、谢家和宋家的事情里,他已经一脑袋的包了。 如今怎么又遇见这煞星了! 要是早知道云锦初在这里,他打死都不过来看热闹。 “本官自然是管的。” 周围人太多,就算想跑都来不急。 曹全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完后,一边心里骂娘一边脸上堆起了笑朝着布行里走了进去:“世子妃怎么在这里?” 云锦初蹙眉:“我与世子还未成亲。” 曹全连忙改口:“云小姐。” 赵家的人听到眼前这像是官老爷的人称呼云锦初“世子妃”时,如雷轰顶脸色煞白。 孙宜兰原本还有些防备着这突如其来路见不平的小姑娘,可当听到她姓云,又提起世子,她陡然就想起这几日京中的传闻,原本的戒备瞬间松懈下来。 云锦初没留意孙宜兰的变化,只对着曹全说道: “曹大人来的正好,这位孙家姐姐的父亲是我们云家家仆,早些年孙姐姐出嫁时,我父亲想要开拓京中市场便给了她一笔银子,跟她嫁妆一起开了这布庄,这布庄里产出有一半都是我云家的家业,如今有人觊觎这布庄,谋财害命。” 赵老太太瞬间瞪大了眼:“你胡说,这布行是我们赵家的,根本不是什么云家的……” “布行是姓赵,可无论房契、地契都在我手上,孙姐姐早年经营布行用的也是我们云家的银子。” 云锦初说完看向孙宜兰。 孙宜兰毫不犹豫附和:“云小姐说的对,当初我买回布庄房契地契,后来进货铺货以及雇佣工人伙计用的银子,都是出嫁时云老爷给我的,我早就把这铺子的契书交给了云家,这布庄本就有云家一半。” “这些年分红我也一直替小姐攒着,这次小姐进京正好能一次给您。” 云锦初对着极为聪慧的孙宜兰笑了笑,这才继续跟曹全说道: “我云家家业遭人觊觎,云家银子买来的丫环也被人所害一尸两命。” “这天子脚下,贼人太过猖狂,还请曹大人做主,还我云家一个公道。” 曹全:“……” 要不是他刚才在外面听了不少,他还真就信了云锦初这番鬼话了。 这赵家的人分明是贪心儿媳妇的东西,想要借着那丫环母子的死,逼着这孙氏交出布行,胡闹一通也是想要败坏她名声逼她就范,他们显然没想将事情闹进府衙想要私了。 可被云锦初这么一说,他们所行的事情就完全变了性质。 贪心不足觊觎儿媳手中布行,那是家事。 可害死云家的丫头,觊觎云家家业就是谋财害命了。 无论是那一尸两命的丫环,还是这布庄的事,一旦落实罪名,轻则流放,重则丧命。 可偏偏此事赵家根本就没有证据反驳。 布行是孙氏的,地契房契也都在她手里,只要她和云锦初一样咬死了这布行就是云家的,且一半产业和所出都归云家所有,谁能辨明当初那些开铺子时的银子的出处? 第52章 验尸,休夫! 曹全看着眼前貌美绝伦的少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女子果然凶残,这是不动手则已,动手就是赶尽杀绝。 难怪谢家那些人能被她搞得没了半条命。 “曹大人?”云锦初挑眉。 曹全连忙道:“这事还需慢慢查……” “尸体就在这里,曹大人还要怎么查?” 没等曹全开口,云锦初直接走到一旁摆着的尸体跟前,俯身就扯掉盖在那女尸身上的白布,露出下面面目全非的尸身来。 那女子衣衫凌乱,发髻被扯地斜挂在头侧上,腹部以下浸满了血迹。 艳丽的红色浸湿了她整个裙摆,而她原本姣好的脸颊上全是一道道血肉翻滚的伤痕,脖颈、手上全是遍布青紫,一只眼睛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看着几乎成了血窟窿,另外一只还睁大了死不瞑目。 “呕!” 离得近的人都是猛地吐了出来。 曹全也是脸色泛青胃里翻滚。 云锦初指着地上女子的尸体说道:“这丫环身怀有孕,暴毙而亡,死前分明遭人虐待折磨。” “先不说她身上、脸上的伤,光只是她腹中孩子,若是因母体之死胎死腹中一尸两命便也罢了,可这般大量殷红的血迹,分明是生前就遭人迫害生生让其腹中胎儿滑落。” 云锦初蹲下身子轻探了下荷香的脖颈, “血迹未干,尸身尚有余温,伤口滴血未曾凝固,这样子分明是刚死不到一个时辰。” “孙姐姐这段时间是不是在布行,有没有回过赵家,这布行的掌柜、伙计还有附近商户和赵家下人都能作证,反倒是这几个赵家的人……” 她抬眼嘲讽, “你们是怎么能够这么刚好的撞见这丫环被身死的时候,还能这么刚好的抬着她来布行这边,趁着尸体还热着就来嫁祸孙姐姐的?该不会是她死的时候你们就在当场?” “你胡说八道!!” 赵平原厉声反驳,可赵家其他几人脸色都是变了。 特别是赵家大女儿和那女婿更是脸色惨白,眼里全是掩不住的心虚和惊慌。 布行掌柜柳三娘开口道:“大人,我能替我们东家作证,她今早就来了布行,因着码头有一批布料过来需要入库,东家一直都在布行没有回去过,她根本不可能害这女人!” “我也能作证,东家一直都在布行后院。” “我也能,我还看到东家跟帐房先生理账呢。” 布行的伙计都是纷纷开口。 隔壁商户的人也是出声:“大人,我是隔壁粮铺的人,孙娘子先前想要买下我们家铺子,午后我还过来找过她跟她商量过卖铺子的事儿,我也能证明她一直都在布行……” “你先前怎么不说?”旁边一妇人推了他一把。 那男人苦着脸:“我哪知道这赵家人抬来的人还热着……” 他还以为是孙宜兰早早就打死了人,赵家的人才来找麻烦的,谁能想到这尸体都还没凉? 这赵家也太不靠谱了。 周围的人闻言都是看向赵家几人,而赵家的人也更加慌乱,就连赵平原也是白了脸。 曹全当官多年,什么样的歹徒坏人没有见过,一看赵家人这般做贼心虚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脸上一沉: “来人,把这尸体还有赵家几人全部带回府衙严审!” 外头跟来的衙差都是进来。 赵家眼见着这次动了真格都是慌了神,赵老太太哭闹不休,赵家大女儿也是口齿不清的求饶。 赵平原白着脸:“大人,大人您不能抓我们,荷香的死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也不知道这布行是别人的,孙氏从来都没有跟我们说过……” “没跟你们说过就是你们强逼着人家,觊觎人家东西的理由?” 曹全没好气, “杀人偿命,有什么话去了府衙慢慢说!” 赵平原眼见着求饶不成,连忙扭头看向孙宜兰:“宜兰,宜兰你救救我们,我娘他们不是故意的,他们也是误会了你,咱们都是一家人,只是一些口角何必要闹到官府这么难看……” “你现在知道难看了,刚才任由他们抬着尸体当众逼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难看?” “宜兰……” “你别叫我!” 孙宜兰沉着眼看着赵平原,“自我嫁进你们赵家之后,我照顾你们一家老小,撑起赵家上下,从未亏待过你们半点,就算无子我也从未阻拦过你纳妾,可你们就是这般来算计我?” “为着这布行就嫁祸我杀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抬头冷声道, “烦请诸位乡亲父老还有曹大人做个见证,我孙宜兰识人不明,嫁入狼窝,赵家逼人太甚,欺我辱我。” “今日我便要休了他赵平原,从此往后,我孙宜兰再也不是他们赵家妇!” 赵平原猛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原本满是慌乱的赵老太太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孙氏你敢,你凭什么休了我儿子,你个下不出蛋的母鸡,就算要休也是我儿子休你。” 孙宜兰冷笑:“他想休我,等他能从大牢出来再说吧。” 赵老太太嘴唇颤抖:“你个贱人,你害我们,你不得好死!” 孙宜兰嗤了声:“我再怎么不得好死你也瞧不见了,毕竟你这么大岁数了肯定死在我前面。” 不顾赵老太太险些被气得厥过去,她看向赵平原, “我孙宜兰有的是银子,就算生不了孩子也多的是人稀罕,这世上想要过继给我孙宜兰当儿子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我以前是瞎了眼才会拿着银子,养着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你放心,等你进了大牢,我一定找一个乖巧听话、顺心体贴的少年郎,花一样的银子,他保管样样都比你好!” “你……” 赵平原只觉得脑袋上已经顶上了青青草原,听着外头哄然大笑的声音,满是气急败坏: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我跟你拼了!!” 砰! 宋青雅挡在孙宜兰面前,一鞭子将赵平原抽飞了出去。 这男人摔在地上全然没了先前懦弱无能的模样,反而撕开了伪装,满嘴的污言秽语。 曹全满是不耐道:“堵了他们的嘴,把人带回衙门!” 第53章为姐姐痴,为姐姐狂,为姐姐撞大墙 赵家几人被堵了嘴让衙役押着强行拉了出去,地上那具尸体也被一起抬走。 “散开,散开!” 门前围观的人见官府插手都是纷纷朝后退开了些,生怕惹了不该惹的祸事,只热闹没看完依旧没有人散去。 他们只是从之前指责孙宜兰,变成了朝着被堵着嘴押出去不断挣扎的赵家几人指指点点。 铺子里,曹全对着云锦初道:“这件事情本官定会严查,秉公办理,云小姐放心。” 云锦初道:“多谢曹大人了。” 曹全又看向孙宜兰:“今天的事虽有人作证,可毕竟也与你有关,稍后你也去趟衙门做个笔录。” 孙宜兰福身道:“是。” 曹全交代妥当所有事情原本就想告辞离开,可瞧着云锦初时又突然想起一事来:“对了云小姐,你知道谢公子出狱了吗?” 云锦初一怔:“谢翾出来了?” 这么快? 曹全见她皱眉就知道她恐怕还不知道这事,便朝着她说道: “今早就从大狱放出来的,听说他承认了那夜擅闯宋家后宅冒犯您的事,还将跟墨世子的冲突也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进宫面圣的时候,说因对您有好感,承认那天夜里是一时醉酒脑子糊涂才做了蠢事,陛下夺了他身上功名,赏了他三十板子,因谢夫人替他遮掩也摘了她身上诰命,罚了谢大人两年俸禄。” 他顿了顿看着云锦初说道, “谢家人将谢公子从宫里抬出来的时候他身上血淋淋的,一看就是用了重刑,不过陛下也同样解了谢大人的禁足,准他伤好之后便回京卫所。” “云小姐,那文平郡主是出了名的记仇,您可得小心些……” 曹全说的隐晦,可云锦初却是明白他的意思。 他这是在提醒她小心谢家报复。 云锦初点点头道:“多谢曹大人提点。” 曹全先前在圣前将谢家得罪死了,自然不愿见谢家翻身。 他提醒云锦初也不过是希望宋家和镇南王世子那边能想想办法分担些火力,最好叫谢家难以翻身,或者压根想不起他这个“小人物”来。 …… 京兆府一行人离开后,围在外面的人都是议论纷纷起来。 有说孙宜兰休夫大逆不道毫无妇德的,也有说这赵家自作自受,那赵平原活该如此的。 女子本就难活,同样也有一些人说孙宜兰做的太绝,将家事闹进了府衙。 旁边立刻便有人嘲讽那赵家先作孽在前,自己害了人嫁祸这布行的东家,又讽刺那人是不是跟赵家人一样贪心不足毫无廉耻的。 两方争吵之下差点打了起来。 孙宜兰听着外头吵吵嚷嚷,仿佛根本没听到那些讽刺嘲笑她的话,她只是让铺子里的伙计拿了梯子爬上了店门,直接摘了上面挂着的那“赵氏布行”的牌子。 外间众人见她这幅举动都是安静下来。 孙宜兰直接将匾额扔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然后站在门前朝外朗声道: “从今日起,赵氏布行更名为云氏布行。” “今天东家有喜,店里所有成衣布料全部三成折扣。” 哗—— 原本还安静至极的街头瞬间热闹起来。 那赵家的事情议论归议论,可跟他们却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可成衣布料降价却是实实在在能得的实惠。 赵氏布行的料子、款式一直都是出了名的好,只是价格也比寻常的布行贵上一些。 三成折扣看着不多,可真要一家人衣裳做下来却是能省下很大一笔银子了。 “孙老板,你这店里的真便宜三成?” “是啊,你可别说大话。” 孙宜兰笑道:“我从不说大话,云氏布行也童叟无欺,不过优惠只限今日,且只包含铺子里的这些布料成衣,明日便恢复原价。” 外头所有人闻言都是兴奋起来。 他们再顾不得什么赵家李家王家的人,纷纷就朝着铺子里蜂拥而入,仿佛怕去慢了一步就没了东西。 …… 孙宜兰这招无疑是成功的,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布行里的料子被人抢空了过半。 孙宜兰在后院安排着伙计去库房取货上货。 “老吴,你去将库房里头堆积的那些库存全部取出来,少量多次的朝着铺子里铺,别叫人察觉了,要让所有客人都以为铺子里货物不多,才能激他们争抢着来买。” “是。” “栓子,你去坊市里宣扬一波,就说布行限时减价,引人过来。” “知道了东家。” “阿红,你领着人盯着前面一些,客人太多一定要应对妥当,别叫外头起了乱子。” “东家放心,我晓得。” 几人陆陆续续的应是。 孙宜兰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布行的事情,等身前几个伙计丫环离开。 她才朝着衣着干练的柳三娘说道,“三娘,铺子这边我先盯着,你替我去一趟胡桃弄,找秦三爷借几个人带去赵家那边,把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全部看管起来,不准任何人出入。” 孙宜兰取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柳三娘手中, “秦三爷手下什么人都有,你叫他派个懂得问话的人跟着你一起过去,帮我查清楚荷香是怎么死的。” 柳三娘连忙点头:“我这就去。” …… 宋青雅坐在云锦初身旁,瞧着冷静干练、丝毫不乱地安排着所有事情的孙宜兰。 宋青雅忍不住碰了碰云锦初的胳膊:“这孙家姐姐好生厉害啊。” “是厉害。” 云锦初十分认同地点点头。 先不论孙宜兰对待赵家事情的冷静,光是布行的事,她就做到了普通人做不到的敏锐。 别说是古代的女人,就是现代那些女人遇到赵家上门撕闹的糟心事情,一时片刻都未必能缓的过来,可孙宜兰却脑子清醒,不仅配合着她将赵家人送进了京兆府衙,更当众摘了赵氏的牌子,坐实了这布行跟赵家无关的事实。 借着热度降价吸引客人,又以限时促销和奇货可居来引爆消费。 无惧舆论,说休夫就休夫,说不要赵平原就不要赵平原。 这姐姐要是放在现代,那妥妥儿的就是事业型大女主人设,还是有钱有颜又年轻漂亮的女强人。 就这么好看的小姐姐,不知道能引得多少迷弟迷妹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远的不说,没瞧见旁边宋青雅看着孙宜兰那眼睛都冒光吗? 第54章 招揽孙宜兰 “云小姐。” 孙宜兰处置完布行的事情才走了过来有些抱歉地道,“让您和宋小姐久等了。” 宋青雅眼睛亮晶晶的:“不久不久,就一小会儿。” 再等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孙宜兰见刚才还英姿飒爽的小姑娘此时脸颊红扑扑地望着她,满眼都是热切。 她不由莞尔:“布行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说起来还得感谢赵家的人,让我在入夏之前能清理库中存货,白赚一笔银子。” 云锦初被她的话逗笑。 宋青雅也是扑哧笑出声。 三人都是女子,又有刚才暴打渣男恶戚的友谊,玩笑之后气氛便融洽起来。 孙宜兰认真说道:“今天的事情还要多谢你们替我解围。” 云锦初说道:“不必客气,那赵家的人脑子不好使,你也是被他们打了个措不及手才来不及应对,要是能给你些时间,你定能处置好赵家的事情,未必需要我和表姐出手。” 宋青雅在旁点头:“阿锦说的对,孙姐姐很厉害的。” 那赵家仗着出其不意,才压了孙宜兰一头。 可她跟阿锦出现之后,只不过是缓了一下事态,压住了一些人多势众的赵家气焰,孙宜兰就能立刻抓住机会反将了赵家一军,就足以见她聪慧。 孙宜兰看着眼前两个笑盈盈的少女。 一个容貌精致,唇红齿白的温软漂亮。 一个爽朗单纯,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全是崇拜和真诚。 原本因为赵家的事情而心情有些阴霾的孙宜兰脸上缓缓露出些笑容,对云锦初和宋青雅都是好感倍增,她朝着二人温声说道: “话虽如此,但赵家无耻,若非你们帮忙,真叫他们强行动手将我拿住,甚至当众将那荷香的死栽赃在我头上,那我就算是有惊天的本事也难以脱身,无论如何我都该好好谢谢你们。” “我知道你们不缺银钱,我待会儿替你们量个身形,做几套衣裳当谢礼如何?” 云锦初闻言笑道:“那感情好,我和表姐不用准备夏裳了。” 宋青雅见云锦初答应下来也就没再拒绝。 孙宜兰很喜欢二人的性子,不管是之前出手相助,还是此时的不推拒,都叫她觉得两个小姑娘好相处。 她看向云锦初柔声说道:“小姐与大小姐长得很像。” 云锦初好奇:“你知道我?” 孙宜兰笑道:“我小时候也去过云家的,还与大小姐相处过一段时日,老爷、夫人和大小姐都是很好的人,只那时候您还小,所以可能不记得我了。” 她十五岁出嫁,到现在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云锦初还只是哥不到腿高的小姑娘,所以先前她和宋青雅出现时,孙宜兰没反应过来她们是谁。 直到后来听到曹全唤她云小姐,又看到她样貌颇为眼熟,这才将她认了出来。 “我爹跟我说起过您的事情,也说您如今住在宋家。” “前几日我听闻了您与谢家、镇南王府的纠葛,就已经给我爹传信了,原是想上门探望您,可又想着小姐怕是不记得我是谁了,所以想等着我爹回来再一起去宋家看您。” 云锦初诧异:“孙伯不在京城?” 孙宜兰摇摇头:“前些时日是祖父冥寿,我爹回乡祭拜去了。” 云锦初闻言有些恍然。 她就说原主记忆里那孙伯待她极好,光是看他丝毫未动过云家家财,在云父云母身亡后将小姑娘一路护送进京城就能看出他忠心。 可文远侯府那日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孙伯都未曾找去宋家见她。 云锦初先前还有些疑惑,原来是他人不在京城。 难怪了…… 孙宜兰看着她:“小姐今日过来是找我爹的?” 云锦初点点头:“我有些事情想问孙伯。” 孙宜兰道:“我前两天已经送信回乡了,只路途遥远,我爹恐怕还得十几日才能回京。” “不急,找孙姐姐也可以。” 孙宜兰疑惑。 云锦初说道:“孙姐姐应当知道云家的事情,我父亲走后留下一些家财,那些东西都是死物早晚都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原本我来找孙伯就是想要让他帮忙,帮我在京中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营生,我对京中实在不熟。” 孙宜兰闻言虽然有些疑惑,倒也没去多嘴问云锦初为什么不让宋家帮忙,她只问道:“这事情倒是不需要我爹出面,不知道小姐想要做些什么?” 云锦初说道:“我想先买些铺子和良田。” “这想法不错。” 孙宜兰想了想, “京里头的铺子向来值钱,买了租出去每年都是一大笔收入,至于京郊的良田也可佃出去让人栽种,每年也能收不菲的租子和粮食。小姐若是信得过我,我替您去办这事,你觉得怎样?” “当然可以。” 云锦初自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来,放在桌上时旁边的宋青雅眼珠子都直了。 云锦初拿着银票朝着孙宜兰一推:“这是一万两银票,全是丰南银号的通票,有好的铺子、田地你都替我买下,不够你再来找我。” “阿锦,你居然带着这么多银票?!”宋青雅惊愕。 孙宜兰:“……” 看着那厚厚一摞银票,孙宜兰也是忍不住默了默。 这主儿居然带着这么多银票跟人动手,她就不怕不小心掉出来踩了脏了或者撕碎了?! 孙宜兰说道:“小姐放心,我会办好。” 云锦初见她数都没数就把银票收了起来,不由笑容更甚:“对了孙姐姐,你这布行既然挂着云氏的牌子,需要我投资吗?” 孙宜兰没听懂投资是什么,可听语意大概能懂她的意思。 大抵是出银子入股。 孙宜兰嘴角抽了抽,觉得这小姑娘野心不小,这转眼就瞧上了她的布行。 她正想说不用,就听对面少女眼里噙着笑意,满是蛊惑地说道, “孙姐姐这么厉害,于行商之上也极有见解,更懂得怎样将自己利益更大化。” “如你这么优秀的人,只这么一家小小的布行太过委屈了,孙姐姐要不要跟我我合作,咱们把云氏布行做成云氏商行,甚至将来成为这大邺、乃至这整个天下第一商行?” 第55章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孙宜兰听着云锦初的豪言壮语只觉得她可爱。 她只以为云锦初是在开玩笑,有些忍俊不禁地说道:“小姐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天下第一商行。 怎么可能? 云锦初见她不相信的模样挑眉:“你看我像是在玩笑?” 孙宜兰笑容微敛:“行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云锦初淡声道:“有什么不容易的?我有钱,你有人。” “你该知道我跟镇南王世子的事情,我与他势必是要成亲的,陛下也定会要他继承镇南王府。” “我身后有宋家,有镇南王府,这些都是别的商户所没有的。” 云锦初歪着头时,发间珠钗锦穗垂落下来,眉眼弯弯地望着孙宜兰。 明明像是说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玩笑话,可那漂亮的眼眸里全是认真,每一句都击中孙宜兰心底。 “云家本就是行商出身,自有人脉、商路,我父亲留下的钱财也足以重建商队,招揽人手。” “只要孙姐姐愿意,你和孙伯大可助我将云氏商行重新运作起来,就算成不了天下第一商行,我相信以孙姐姐的能力也定能成为数一数二的存在,到时身为整个商行的掌舵人,哪怕你只是女子,又有谁敢轻视?” 她言笑晏晏,言语之间满是蛊惑, “我看的出来,你虽看似温软无害,实则生性却是猛禽,你本就该翱翔天际,又何必委屈自己做那鸟儿,困顿在这一方之地?” “你难道就不想尝尝那传闻之中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滋味?” 孙宜兰听着她的话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说道:“小姐…这话可说不得。” “有什么说不得的。” 少女倚于椅上,眼尾轻扬时肆意而又张扬。 明明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褪净的稚气,可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却蕴满了野心勃勃。 “钱权二字,自古相辅,不必重权在握,亦能手握天下命脉。” “等你到了足够的高度,权利、士族都会为你让道,就连世俗也会因你妥协。” “你不必嫁人,自有那漂亮干净的美少年前仆后继填满你的后院。” “你也不必生子,自有无数乖巧孝顺的人争抢着来当你的孝子贤孙。” “孙姐姐,你难道不想体会一下?” 孙宜兰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画着大饼的女孩儿,本该觉得她太过狂妄,觉得她无知天真。 她本该嗤之以鼻。 觉得云锦初这些话如同玩笑儿戏,随口笑上一句就敷衍过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云锦初那清零幽黑的眼眸,她却是有那么一刻疯狂的心动。 她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否则也做不出休夫的事情。 她亦有野心。 只是世俗压迫之下,她的野心被藏在了心底,压在了这小小的布行之中。 可一旦给其沃土,允其雨露。 那野心的种子就会疯狂滋生蔓延,最终长成连她也难以压制的参天大树。 孙宜兰舔了舔嘴唇:“小姐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锦初看她:“你觉得我是蠢的?” “你不用这么急着回答我,孙伯知道云家的底细,你可以问问他再做决定,而且商行筹建、招揽人才也需要时间,你可以想清楚之后再决定,不过我可以提前答应你。” “你若帮我,往后商行利益二八分成,你和孙伯占两成。” 孙宜兰听云锦初的话放松了几分,可关乎利益,哪怕还没答应,她也条件反射讲价还价:“两成太少了。” “这两成是扣除所有开支之后的纯利润。” 云锦初神色冷静, “我将所有家业托付于你,承担全部的风险,你和孙伯只需办事,商行所有的起始资金、人脉打点全由我来支付,两成已经很多了。” “孙姐姐也行商多年,你该明白,要不是因为孙伯于我而言如同长辈,我也真心欣赏你想要跟你合作,这一成利益我都未必愿意舍出去。” 孙宜兰看着少女丝毫不退的强势,倒也没觉得冒犯。 毕竟她心中清楚商户想要做大,本钱和身后庇护之人一个都不能少。 她这些年之所以只守着布行,不仅仅是因为手头银钱太少,不敢贸然插手其他行当。 更因为她很清楚行业之间的规则。 这天子脚下处处都是商机,可无论哪个行当身后都有权贵的身影。 别说她抢不过那些人,就算能够抢过。 一旦生意做大,以赵家人的无能,她一介妇人根本就护不住诺大家业,反而会给自己惹来滔天祸事。 可有了云锦初,这一切便不一样…… 孙宜兰心动至极,却依旧沉着说道:“这事情我会好好想想,等想清楚后再答复小姐。” 云锦初笑:“我等你。” …… 给了一万两银票出去,又招揽了孙宜兰。 等从布行出来的时候,以为只是单纯来见孙伯的宋青雅整个人都还有些迷迷糊糊。 马车从热闹的坊间离开,桑叶手里抱着一大堆的吃的,翡玉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宋青雅到底还是没忍不住:“阿锦,你真的要跟孙姐姐做生意?” “真的。” “可你们才见过一次,你就这么把家业交付出去,是不是太冒险了? 云锦初闻言失笑:“有些人见一面既知根底。” 见宋青雅不解,她开口解释道, “孙宜兰性子强势,聪慧又有能力,可为人却是心软也有底线,她手握整个赵家家业,你觉得她会看不出来赵家人的心思?” “可她顾念夫妻之情,未曾动过赵家分毫,会因自己不能生产而对赵家心生愧疚,对那荷香母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但凡自私狠毒一些,以银钱掐住赵家咽喉,你以为那赵平原和赵家人还能有机会舞到她面前来?” “她是个心思细腻又重情的人,况且孙伯在云家几十年,对云家忠心耿耿,有他牵制,孙宜兰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退一万步,就算她真生了什么不该生的心思,云锦初也有的是办法应对。 如孙宜兰这种人,想要一次收服那简直就是笑话。 许之以利,动之以情。 恩威并济,将她藏于深处的野心释放出来。 只要让她知道跟着她能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让她明白只有她才能让她实现她的价值,走到她从不敢奢想的高度,她自然会将忠心交给她。 第56章 她还是离家出走吧 宋青雅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可细想之下却又觉得云锦初说的没毛病。 那孙宜兰给人的感觉很好,哪怕看似强势甚至离经叛道,所行也定会遭人诋毁被士子文人唾弃,可宋青雅依旧很喜欢那个干脆果决的大姐姐。 宋青雅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抱上了云锦初的胳膊:“阿锦~~” 她语调拖得长长的,又甜又腻。 “干嘛?” 云锦初冷不防起了鸡皮疙瘩。 宋青雅靠在她肩头蹭啊蹭:“你的生意,能不能带上我?” 云锦初挑眉。 宋青雅可怜巴巴地道:“你也知道我娘他们不许我习武,我爹更是在琢磨着给我议亲,可我志在沙场,我才不要早早嫁人困在后院里守着一个不知道底细的男人度日。” “所以?” “我觉得我爹知道我的心思恐怕会打死我,我娘也不会给我求情,到时候我要是被他们赶出宋家就得流落街头了,你带带我,帮我攒点儿银子,好歹让我流落街头的时候不会饿肚子。” 她掐了掐小拇指头,谄媚道,“我就只要这么一点点。” 云锦初:“……你怎么会觉得,我帮了你之后,舅舅、舅母不会打死我?” 宋青雅抱着她胳膊:“你不是要去镇南王府了嘛。” 云锦初睨她:“去了王府也不代表会跟宋家断绝关系。” 宋青雅瞬间鼓了脸。 云锦初伸手戳了戳她脸颊:“你想上战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远的不说,你可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情形?” “那里不讲仁义道德,不讲礼数规矩,每一个人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拼命,那地方入目所见全是尸横遍野,走一步就能踩到残肢断骸,连呼吸都是弥漫着死亡的血腥气,你当真能承受得住?” 宋青雅跨着脸:“你小瞧我?” 云锦初摇摇头:“不是小瞧,而是战场真的远比你想的要残酷。” 她曾经是杀手,可同样也去过无数次战场。 云锦初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那尸横遍野满是残肢碎骨、所有人拼命求活却惨死带来的震撼和惊悸。 明明那时的她已经入行很多年,甚至处理过很多人命。 可亲历那一幕后,她依旧做了很久的噩梦,一闭眼就全是战场硝烟之下那些人死前的凄惨哀嚎。 云锦初说道:“就算撇开这个不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女子,怎么入军营?” “宋家在军中没有任何关系,不可能帮你瞒天过海,你就算真能跟舅舅他们抗衡离家出走去了边关,抹黑了脸女扮男装混进军营,可想要在一帮男人堆里栖身也绝非易事。” “女子体态跟男子不同,年岁越大身体变化就越明显。” “除非你一直没胸没屁股,将来还能长个喉结出来,否则只有眼瞎的人才看不出来你是女扮男装,叫你能混在里头挣了军功。” 宋青雅听到那句“离家出走”顿时变了脸色,手中一松险些弹了起来。 “你!” 她怎么知道她想离家出走? 云锦初见她这幅模样哭笑不得:“我听大姐说舅母在给你议亲,你为了这事跟舅母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而且这段时间你频繁出府。” “那天桑叶上树摘桃花的时候,还看到贺兰家的小公子偷偷给你做了路引。” 云锦初料到回程时会与宋青雅说些事情,早早就寻了个借口将驾车的车夫支走去买了东西,桑叶临时充当了车夫。 听到里头叫她名字探头,一边抓着缰绳一边啃着红糖炊饼的桑叶撩着帘子探进来,脑袋上揪揪翘了翘: “桑叶看到了,红匣子。” 宋青雅脸都黑了。 “好好赶车。” “噢。” 车帘子重新放下,云锦初才朝着宋青雅说道: “二表姐,你向往沙场没错,可你想没想过,你要是真的拿着那路引跑了,翡玉她们如何尚且还不知道,可那贺兰家的小公子怕是会被直接打死。” 伪造路引,还假造身份文牒。 那贺兰家的也是胆大包天了。 宋青雅说道:“贺兰硕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娘家侄孙。” “那谢翾还是荣宪大长公主嫡亲的曾孙。” 宋青雅:“……” 云锦初见她脸都白了,缓和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嫁人,可你就这么离开了,舅母和外祖母他们该有多担心?” “而且你就算真的能够顺利到了边地,也让你成功混进了军营在里头立了足,可除非你一辈子甘愿当那冲锋陷阵的小兵卒子,否则只要你有了军功冒了头,稍微一查你的身份就瞒不住。” “大邺虽无女子不得入军营的说法,可多的是那嘴碎无耻之人,会拿着你的身份来攻讦外祖父和宋家。” “你若是能一战得功震慑朝堂也就罢了,可你如果想要一步一步的朝上爬,如同寻常兵将那样凭本事出人头地,恐怕还没等你冒头便已折戟。” 宋青雅紧抿着嘴唇,她不是不知道云锦初说的这些事情,可如果她连试都不试,岂不是连半点机会都没有。 她神情倔强地说道:“所以连你也觉得我该听我娘他们的话乖乖嫁人?” “那倒不是,女子又不是只又嫁人这一途。” 云锦初淡声道,“想要建功立业又不是男人专属,女人凭什么就不行?我只是觉得你的方法选的不对,与其贸贸然去边关,留在京城也未必没有好前程。” 宋青雅愣住:“在京城?” “怎么,表姐该不会以为只有去了边关才能领兵打仗吧?” 云锦初看着她说道, “商行想要周全,肯定会组建自己的卫队,走南闯北多的是机会剿匪,而且等我嫁进镇南王府,王府是允许有私军的,虽然人数不多,可将来等墨玄宸继承镇南王府返回朔康之后,表姐未必没有机会入军营。” 墨玄宸的野心显然不止镇南王府,而那个男人用人也不拘一格。 他们两有仇,墨玄宸尚且能纳为己用,只要宋青雅有能力,墨玄宸必定会给她机会。 只是这些云锦初并没跟宋青雅直言。 “等孙宜兰答应合作之后,表姐大可依附商行组建一支娘子军,不离开京城照样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她要留在这皇权至上的朝代,没有自保之力会格外的没有安全感。 商行赚钱是其次,云锦初早晚是要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的。 杀手,探子,暗卫…… 无论是将来用于自保护住宋家,还是与旁人抗衡,云锦初从不会把自己生死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云锦初手中握着太多不该是这个朝代该有的东西,无论是暗卫的训练还是其他事情,都得有个能够足以让她放心的人带着,宋青雅待原主至诚,用她的话可以完全放心,再加上一点儿控制死士的小手段,足够用了。 宋青雅听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说真的?” “真的。” “阿锦你真好!” 宋青雅一个飞扑抱着云锦初高兴的哇哇大叫。 云锦初一瓢冷水泼下来:“不过表姐得先说服舅舅舅母,还有,不能暴露商行的事情。” 宋青雅瞬间垮了脸:“还要跟他们说?” “那不然呢,你想时常外出总得有个合适的借口。”云锦初笑眯眯地拍了拍宋青雅的肩膀,“表姐想要体会自由的甜美,总要为之付出努力,我相信表姐一定可以的。” 宋青雅:“……” 她不可以。 见宋青雅甩掉她的手,满脸幽怨地看着她,云锦初笑容不变。 “阿锦,你好无情。” “无情则刚,阿弥陀佛。” “……” 宋青雅垂了脑袋,可怜兮兮地跟蔫吧的小白菜似的。 翡玉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宋青雅一个眼刀子过去。 翡玉连忙正襟危坐:“小姐,奴婢相信您可以。” 宋青雅:“……” 她还是离家出走吧! …… 第57章 能屈能伸 姐妹两打打闹闹的回了宋家,一路上宋青雅软磨硬泡都没能让云锦初松了口。 马车进了桐花坊,宋青雅前一刻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云锦初无情。 等瞧见外头路上有人打马而过,转瞬就忘了刚才的不高兴,拉着云锦初说起贺兰家的马球会来。 “贺兰硕的姐姐马上生辰了,她最喜欢打马球了,今年的生辰宴说是放在城外办,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玩吧?” 云锦初疑惑:“生辰宴放在马球场,贺兰家答应?” 宋青雅大咧咧地道:“有什么不答应的,贺兰家本就是武将之家,对府中女儿也不像是其他府里头那么严苛。贺兰姐姐马上功夫了得,去年宫里头秋猎时,她还射中了一头鹿呢,京里好些世家公子都不如她。” “我跟你说,贺兰姐姐可有意思了,你肯定喜欢……” 哎哟! 宋青雅正拉着云锦初说的高兴,马车冷不防地一晃,她险些一脑袋栽了出去。 云锦初连忙伸手拽着她胳膊,另外一只手拉着翡玉。 外头桑叶低头看着滚进泥里的半块的糖饼,再抬头对着拦车的人时杀气腾腾。 朱祁:“……我不是故意的。” 夏侯钰瞧见赶车的是揍过他的那丫头,有些不知死活:“不就是一块破饼子吗,也值得你稀罕,回头爷还你一堆……嗷!” 赶车的鞭子冲着他面门就飞了过来。 夏侯钰闪躲不及挨了一下,牙都差点崩了。 朱祁:“……” 叫他嘴贱。 云锦初撩开帘子,就看到镇南王府那赤脚大夫捂着嘴跟桑叶剑拔弩张。 一见她出来,原本凶巴巴的桑叶顿时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小姐,饼掉了。” 云锦初赶紧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糖块塞桑叶嘴里,摸摸她脑袋安抚她后,这才扭头:“你们怎么来了?” 朱祁恭敬:“世子寻您。” 云锦初皱眉疑惑,顺着朱祁让开的方向就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马车车帘掀开,车中坐着道人影。 不似之前几次相见时白衣胜雪,墨玄宸一袭湛蓝交领长袍显得姿容更胜,褪了往日泛着苍白的病色后,那如玉面庞之上,眉眼漆黑越见凛贵。 她看过去二人四目相对。 云锦初不由挑眉:这人居然还亲自过来了? 宋青雅也看到了墨玄宸,连忙低声道:“阿锦,他来干什么?” “兴许是有事,我过去问问。” 宋青雅有些担心的拉着她袖子。 云锦初拍了拍她手:“没事的。” 安抚了宋青雅,云锦初下了马车就走了过去:“世子怎么来了?” 墨玄宸瞧着她脸上一贯虚伪至极的笑容说道:“谢家的人找上宋家门了。” “?” 云锦初先是满脑袋问号,等反应过来墨玄宸说什么后直接就沉了眼,“他们又干什么了?” 墨玄宸薄唇微掀:“谢翾被宫中杖责伤重至极,不肯回府疗伤,苦苦哀求谢孟阳带他去宋家与你赔情道歉。” “他说他对你一见倾心早就钟情,说他是倾慕你已久生了妄念,才会酒醉之后一时犯了糊涂辱了你清白,他自知伤你名节有错,也愿意为此事负责,这会儿正不顾伤势跪伏在你们宋家门前想要求得你和宋家原谅。” 他似笑非笑, “宋家的人被气的动了手,谢翾丝毫不躲,反跪地诉说痴情,一心求娶弥补。” “云小姐魅力不浅呐。” 云锦初脸上笑容裂开,心里怎一个“艹”字足以形容。 这谢家的人还真的是不要脸了。 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死心,真想为了那账本一家老小脸皮都不在乎了? 墨玄宸看到她那惯来伪装的笑容没了,眼里浮出戾气露出真实锋芒来,这才颇为满意地提醒了句:“前两天谢孟阳和文平郡主出城了一趟,去了云泉寺。” 云锦初顿时神色一冷:“是荣宪大长公主给他们出的主意?” 她记得宋青雅跟她说过,那位荣宪大长公主身份尊崇,且又深怀慈悲之心。 数年前大邺遭逢兵祸战死将士无数,荣宪大长公主自请为国祈福去了云泉寺静修,这些年很少再回京城,也鲜少过问京中的事情。 原以为是个悲悯众生的善人,可如今看来那位大长公主也没传闻中的那么慈悲,反而手段厉害的很,否则也不会给谢家出这种阴损的主意替他们挽回局面。 她这分明是想要逼着宋家嫁女,要么就毁了她和宋家所有女眷的名声,踩着她的尸骨洗白谢翾。 云锦初眼眸里泛着寒意:“多谢世子提点。” 见她转身就朝回走,墨玄宸突然叫住她,“云锦初,可要我帮你?” 云锦初回头。 墨玄宸斜倚在车窗边缘:“谢家设了死局,无论宋家进退都休想干净脱身。” “谢翾跪求于宋家门前,只要他足够无耻,又能舍了脸面豁的出去,等他痴情之名盖过孟浪之举,你先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那些流言蜚语更会反噬你和宋家。” “你的确聪明,可谢家要是豁出去痴缠于你,你也难以应对。” 云锦初微眯着眼:“世子这是想要过河拆桥?” 墨玄宸扬唇:“我与你之间有什么桥?” 云锦初见他翻脸不认人的样子冷笑:“世子怕不是忘了,我手里还有你亲笔写的和离书,我跟世子可是鹣鲽情深呢。” 墨玄宸轻笑:“我是感激你情深意重,也想求娶于你,可我总要顾全镇南王府名声,不能叫祖宗蒙尘。” 云锦初黑了脸。 狗男人! 他明摆着是在威胁她,告诉她他也有的是借口解释二人之事。 就算真的一拍两散,他也能够说是因她和谢翾的事情闹的太大,会牵累了镇南王府和老镇南王的名声,到时候就算是景帝也说不出个不对来。 反倒是她。 没了镇南王府世子妃这名头的庇护,定会被谢家那群疯狗紧咬着不放。 云锦初眼底寒芒乍现,只下一秒就缓缓露出笑容来,颇为体贴地说道: “世子言重了,我对您痴情不悔,愿为您赴汤蹈火,世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一旁的朱祁和夏侯钰:“……” 这世子妃能屈能伸的本事堪称一绝。 第58章 她耳朵真好看 墨玄宸见她明明憋屈却还得笑脸以对,眼里划过抹浅笑:“五日之后,贺兰家在城郊设宴,你替我去一趟。” 就这? 云锦初总觉以这男人的狗,断不可能为着这么简单的事。 果然,墨玄宸说道:“我听闻你有位表姐与贺兰家的大小姐交好。” 云锦初闻言直接皱眉,以为墨玄宸是想要利用宋青雅。 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墨玄宸说道:“放心,我不让你伤害贺兰家的人,也不利用你表姐做什么,我只是想要你透过你表姐佯装无意跟贺兰家透露些事情。” “什么事?” 墨玄宸朝着她招招手。 云锦初靠近了些,踮着脚支着耳朵靠在马车边。 她脖颈轻扬,侧着脸时露出的耳朵白如贝玉。 那漂亮的耳廓后有一层浅浅的细绒,青丝挽在一旁,露出耳垂上待着红色的松石耳坠。 一缕阳光刚巧落在那坠子镶嵌的银丝上,耳坠在脸颊边轻晃着摇曳生辉。 墨玄宸忍不住多看了那小巧白皙的耳朵一眼,眸子里多了些暗色,甚至想要上手捏一捏,心头突如其来地升起一些怪异感觉。 他强让自己移开眼,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就见女孩儿猛地抬头看他,红唇微张时神色之间满是惊愕。 “你是怀疑十三年前你祖父是为人所害?” “暂时还不确定。” 墨玄宸说道,“秦凤阳没入阁前当过军需押运的官员,也跟当初曾为朝廷监军的兵部尚书何耀光的关系极为亲近。” “当年的事做的很是干净,我祖父的死也没任何问题,可前些时候我无意间查到一点儿蛛丝马迹,但是想要撬开秦凤阳的嘴太难。” 这种要杀头的事情,时隔多年,秦凤阳怕是咬死了带进棺材里也不会说出半句。 云锦初道:“所以你是想借着贺兰舒打草惊蛇?” 墨玄宸点点头:“贺兰舒是秦家未过门的孙媳,若秦凤阳知道些什么,他会坐不住的。” 云锦初说道:“行,我帮你。” 墨玄宸见她干脆果断的答应神情诧异。 他知道眼前这女子小气记仇,虚伪又狡诈。 他都已经做好了说完之后她会跟他讨价还价的准备,哪想她一反常态直接就应了下来。 “你不讲条件?”墨玄宸疑惑。 云锦初嗤了声:“世子爷,我这人的确不爱吃亏,可做人的底线还是有的。老王爷一生为国尽忠、征战沙场,护了南地和大邺无数百姓,他是英雄,不该枉死。” 墨玄宸听着她略带嘲讽的话难得没有恼怒,反而目光温和了下来。 云锦初:“尽拿你那芝麻大的心眼儿揣度温柔善良的我,惭愧不惭愧?” 墨玄宸:“……” 神色骤冷。 朱祁:“……” 世子妃这张嘴,怕是跟世子好不了了。 …… 宋青雅看着上了自家马车后就嗖嗖冒着冷气的镇南王世子,扭头朝着云锦初眨眨眼,无声询问她墨玄宸这是想要干什么。 云锦初说道:“墨世子心急娶我,等不及陛下赐婚,就想要先上门跟外祖父他们商议我们的婚事。” 墨玄宸抬眼看她。 云锦初对着他甜甜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来。 墨玄宸心里冷哼了一声厚颜无耻,面上倒也没反驳她的话。 旁边宋青雅左看看,又瞧瞧,目光在墨玄宸脸上转了一圈就被他冷眼看了过来。 她连忙撇开眼朝着自家表妹身边挪了挪屁股。 以前她也见过几次这镇南王世子,那时候他总是病怏怏的,苍白着脸浑身都弥漫着汤药味儿,可为人斯文儒雅,也算得上是如玉君子,可如今才知道是屁的君子。 卸了伪装之后,男人身上气势极强,那双眼睛更是锐利的好像能一眼探尽所有人心底所想。 宋青雅撇撇嘴。 脸蛋儿好看是好看,可城府太深,性子也不好。 一点儿都配不上她家阿锦! 有了这么大一个外男杵在马车上,宋青雅也不好再跟云锦初说私房话,好在进了桐花坊没多久就能到宋家。 桐花坊内行人变少,路边几乎都是高门大院。 宋青雅趴在马车车窗上朝外瞧着,等拐进了宋家所在的巷子时脸上刚露出喜色,哪知下一瞬就瞧见宋家门前围满了人。 她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刚才布行里的情形,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 宋青雅心里一咯噔的同时,满脑子都是。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难不成又闯了鬼了?! 宋家马车上面有徽识,马车刚停在人群外,就有人认出了窗边探头的宋青雅。 一个穿着莲青色绣石榴花长裙的少女凑了上来:“宋二,你这是去哪儿了?” “关你什么事!” 宋青雅翻了个白眼。 这女孩儿名叫娄芷,是离她家没多远的靖安伯府娄家的女儿,跟她向来都不对付。 娄芷笑眯眯地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宋青雅冷笑:“无事献殷勤。” 上次见面二人还扯了头花唇枪舌剑呢,转过头就来关心她,怎么看着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往日里脾气暴躁的娄芷这次却难得没发脾气,反而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不是来给你道贺吗。” 见宋青雅不明所以,她颇为“好心”地说道, “你还不知道呢,你那位表妹又得人上门提亲啦,听说她前些日子才得了镇南王世子欢心,让得世子替她出头大闹了京兆府衙,后来甚至闹到了宫里,没想到这一转头又引得自家亲表姐的未婚夫上门求娶,可真是厉害呢。” 宋青雅瞬间黑了脸。 娄芷见状笑的更欢:“你那位表妹的确是长得倾城绝色,难怪能引得那谢翾色迷心窍夜闯她闺房,你们宋家这次可真是出了名了,二夫争一女,就是不知道谁能得了你那表妹青睐,要不然两个都收了也行……” “娄芷,你别逼我扇你!” 宋青雅怒声道。 娄芷轻哼了声:“你敢,你们宋家自己丢人现眼,恼羞成怒还想拿旁人出气,你倒是敢动我一下试试?” “你……” “表姐。” 云锦初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宋青雅身旁笑盈盈地道,“娄小姐是吧?” 娄芷没想到云锦初也在,有一瞬的心虚,可转眼又理直气壮起来:“干什么?” “没什么……” 云锦初笑了笑,然后冷不防一巴掌就甩在娄芷脸上,“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伸着脸讨打的。” 第59章 姓谢的你恶心谁呢?! 娄芷踉跄着歪在丫环身上,被人扶着才没摔倒。 云锦初扭头朝着宋青雅说道:“表姐跟她客气什么?她这么殷切的想要讨打,你这么善解人意,该成全了她才是。” 宋青雅:“……” 原来善解人意还能这么用? “云锦初!!” 娄芷没想到宋家这个乡下来的表小姐居然真敢动手打她,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羞恼大过疼痛。 她满脸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就尖叫了一声,而原本围在宋家门前的那些人听到动静也都是朝着这边看来。 云锦初? 那不就是谢翾求娶的宋家表小姐? 谢家几人也都是看到了马车边站着的少女。 娄芷被众人围观只觉羞恼,怒指着云锦初:“你居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云锦初挑眉:“你娘没告诉过你,我怎么知道?” 娄芷瞪大眼:“你无耻!” 云锦初满脸无辜:“哪里就无耻了,娄小姐你讲讲道理,你爹是谁这事儿你真得去问你娘,我这种外人哪里知道?” “你……” “当然,你娘要是实在不清楚那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叫我随便替你找个爹。” “云锦初!!” 扑哧。 后面驾车跟过来的夏侯钰喷笑出声。 一旁坐在马车里的墨玄宸也是眼里带笑。 能围在宋家门前看热闹的,大多都是这桐花坊里住着的权贵,周围一圈住着什么人也大多都知根知底。 不少人听着云锦初的话都是忍俊不禁,倒是那娄芷被周围那些隐忍的笑声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云锦初就骂: “你个不知羞耻的的贱人,勾引自家表姐夫,又引着镇南王世子,水性杨花左右逢源,还敢诋毁我爹……” 啪! 云锦初反手又是一巴掌,“娄小姐,讨打可以,嘴贱就是你的错了。” 娄芷气的扑上来就想撕她,却被桑叶一脚就踹了出去。 “阿锦,快住手。” 谢翾见到云锦初出现时就已经发现了她,可直到她动手打了娄芷,他才出声。 他被人抬着过来,身后还是血淋淋的,苍白着脸满是忧心关切地道: “你怎能出手伤人?娄小姐出言不逊是有错,可你打伤了她,靖安伯府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说完就扭头, “娄小姐,阿锦不是故意的,你别跟她计较,我替她跟你道歉……” 宋青雅险些年夜饭都差点呕了出来,纯属是被谢翾给恶心的。 她抓着鞭子就想抽谢翾,被云锦初拦了下才朝着他骂:“姓谢的你恶心谁呢?!” “别说娄芷被打是她嘴贱活该,靖安伯府敢找上门我宋家就敢骂回去,就算阿锦真做错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替她道歉?!” 宋家那边看到云锦初他们回来赶过来的宋煜林也是寒声道:“理他做什么,阿锦,回府!” 宋煜林拉着云锦初就想走,却被谢家人拦住。 “你们要在我宋家门口跟我们动手?!”宋煜林寒声道。 “没有,宋二哥你别误会……” “你别叫我二哥!” 谢翾仿佛被他态度所伤,垂着头低声道:“煜林,我知道我伤了阿锦你们生气,可我真的是一时糊涂。” 他抬头时眼圈通红, “我早就倾慕阿锦,那天夜里也是想要与她商议换亲之事,是……是我一时色迷心窍才会冒犯了她。” “我知道你们怪我,也知我伤了阿锦名节让她遭人议论是我的错,可我对她是真心的,我只想娶她过府好好弥补她,求你们给我这个机会……” “你!” 宋青雅气得脸铁青。 宋煜林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打烂他的脸。 谢翾却恬不知耻,抬头痴情道:“阿锦,我错了,可我对你真心的,就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娄芷在旁捂着脸阴阳怪气:“谢公子这般痴情,云锦初你还不快答应。” 云锦初手一抬。 娄芷吓的慌忙后退,下意识伸手挡着脸,可谁知道云锦初只是抬手将垂落的发丝绕在耳后,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娄芷。 周围全是窃窃笑声。 娄芷脸上涨的通红。 云锦初懒得理她,只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翾:“你说你喜欢我?我可半点没看出来。” “你不顾我与宋家情谊,不顾你早已定亲,明知跟我表姐有了婚约还见异思迁,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趁夜入府折辱我?” “而且我记得那一夜你在宋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夸我貌美,却从未表露倾慕之意,你只说你要娶了表姐,要我给你为妾,我拒绝后你还放下狠话说要我脱光了衣裳跪在你脚下求你恩宠。” “谢公子的喜欢可真是另类。” 哗—— 围观众人都是纷纷哗然。 谢家几人脸都变了,谁都没想到云锦初会把这种话当众说出来。 谢孟阳沉着脸一巴掌甩在谢翾脸上:“你个畜生,你既心悦云小姐,又怎能说出这种混账话?!” 谢翾舌尖腥甜,抵了抵牙根藏着心中怨恨,带着些泣音:“我当时酒醉糊涂,宋家又不肯换亲,我就是一时激愤……” 他抬头对着云锦初时眼圈通红, “我只是太过喜欢你,明明你以前每次见我时都会对着我笑,可那夜你却再三推拒,我才胡言乱语胡说了那些混账话,可我对你是真心的,从第一次在宋家见你,你对我宛然一笑时,我眼里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阿锦你信我,我从来都没想要伤害你,更不会拿做妾来侮辱你。” “我已经跟父亲母亲说好,此生只娶你一人,绝不纳二色,往后谢家后宅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周围那些原本觉得谢翾闹起来难堪的人,听着他这番话都是忍不住神色微变,既是因为谢翾那满是歧义的“对着他笑”的话,又是因他这般痴情只许一人的真诚。 谢翾虽然名声坏了,可他出身名门,身上也算流着皇家血脉,身后还有个荣宪大长公主。 如他这种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更何况谢家子嗣并不算丰,到了这一代就只有谢翾,以及另外一个名叫谢炆的庶子。 谢翾却允诺只娶云锦初一人。 这承诺不可谓不重。 第60章 往死里打! 谢翾仰着头满脸痴情地道:“阿锦,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定会好好待你,用尽全力弥补于你。” “往后谢家后宅由你做主,无论你将来有没有子嗣我都绝不会再另娶,这一生都只守着你一人,谢家的女主人也永远都只会是你。” 众人都是忍不住看向场中那个容貌极盛的少女,就连刚才还嘲讽的娄芷脸上也是忍不住露出嫉恨之色。 她虽嘲讽云锦初,可谁不想要谢翾这般承诺? 一生一世一双人。 多少女子一生所求不过如此。 云锦初很清楚地感觉到周围那些人听完谢翾的话后脸上神色变化,她微歪着头:“你说的我挺心动的……” “阿锦!” 宋煜林和宋青雅同时出声。 云锦初笑了笑安抚了二人,才朝着谢翾道:“可心动归心动,我这人小气记仇,你应该是知道的。” 谢翾连忙道:“我知道我错了,只要你答应嫁给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旁边谢孟阳见云锦初松口也是连忙说道:“云小姐,只要你愿意原谅谢翾,我谢家必定倾尽全力对你好。” “凡你所想谢家全数应允,往后谢家后宅之事全由你说了算,这逆子若敢对你不好,我便打死了他替你出气!” “谢大人所言当真?” “绝无虚言!” “谢大人大气。” 云锦初展颜一笑,“您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不答应,倒显得我不知好歹。” “那我这就准备让人提亲……” 墨玄宸瞧着兴高采烈的谢孟阳,再看看脸上笑都藏不住的谢翾,只撑着下颚,眼尾轻挑,嘴里意味不明地嗤了声。 果然刚才还笑眯眯的女孩儿转眼就翻了脸, “不用提亲了,我这就成全了谢公子的深情。” “桑叶,给我打!” 桑叶板着小脸一脚就踹在谢翾肚子上。 谢翾冷不防地被踹飞了出去,对直就撞在宋家门前的石狮子上。 “云小姐,你……” 谢孟阳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朝着她满眼震惊。 云锦初轻笑:“谢大人不是说了吗,只要我答应原谅谢翾,但有所求谢家必会应允?” “谢公子对我这般痴情,我怎能辜负,所以我决定等他下了黄泉,便在婚书上写他一笔,让他以云家女婿的身份下葬,好成全了他痴情之名。” 她抬头时神色陡厉, “桑叶,给我往死里打!” 桑叶只听云锦初的话,闻言就朝着谢翾抓去。 谢家中人大惊之下连忙就想上前阻拦,几个仆人齐刷刷地挡在桑叶面前。 上次谢翾母子在宋家吃亏之后,谢孟阳这次特地带了几个好手过来,可谁知道那个绑着两个丫鬟髻、脸蛋圆乎乎的丫头,却跟头蛮牛似的,迎上谢家的人根本就不闪躲,只闷头朝前一撞。 就听惨叫声四起,那几人生生被撞开不说,挡在最前方想要试图拦她那人胳膊更是断了。 其他几人大惊失色连忙就想动手,桑叶一把抓住断了胳膊那人的腰带将人腾空抡起,仿佛拎着棍子似的扫倒一大片,然后朝着对面冲过来的人就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 几人撞在一起,犹如被千斤巨石当胸砸中,愣是张嘴吐出血来。 桑叶一把抓着谢翾就拎了起来。 “翾儿!!” 谢孟阳大惊失色就想冲过去,却被云锦初拦住。 而那边桑叶下手极狠,只朝着他胳膊上一拳头,谢翾惨叫着整条手臂都变了形。 “爹!!爹救我,救……” 啊—— 谢翾凄厉惨叫,却是被桑叶一拳头打在肚子上,瞬间满脸扭曲蜷成一团。 “住手!!” 谢孟阳厉喝的同时,哪还顾得荣宪大长公主先前叮嘱他绝不能还手的话。 他抬手朝着云锦初扫去,那力道几乎要将她毙命当场。 云锦初脚下朝后退了半步避开要害,任由那掌风擦过肩头时,却犹如受了重创踉跄着倒退撞在马车上。 “朱祁!” 马车里传来一声冷哼。 早守在一旁的朱祁瞬间出手,他起身时脚下轻点车辕,人如厉芒腾空而起,手中长剑闪烁寒光径直朝着谢孟阳急刺而去。 “什么人……” 谢孟阳大惊失色,感到杀机临头连忙快步后退。 怎奈他身手本就不及朱祁,一条胳膊先前在京兆府衙折损之后还未痊愈,再加上朱祁下手狠绝,只不过片刻工夫就被朱祁缠斗着败下阵来。 朱祁一剑砍在他胸前三寸,衣衫裂开时里头更是见了血。 谢孟阳踉跄退开时,宋青雅手中鞭子径直朝着他脸上抽去。 他慌忙横手一挡,胳膊上硬生生的挨了一下,疼得冷不丁地闷哼出声。 “你敢暗箭伤人?!” 宋青雅“唰”地一甩鞭子:“老娘明明白白地抽你!!” 谢孟阳仓促后退闪躲开来,那鞭子狠狠落在地上时,抽出一道白印来。 “阿锦,你没事吧?” 宋煜林扶着云锦初急声道。 云锦初摇摇头,只紧抿着嘴角垂着“受伤”的肩头,神色冷漠地看着谢孟阳: “谢大人,我以为你们今日过来是诚心道歉,没想到居然是想要我的命。” 她身后马车帘子这个时候掀开,墨玄宸冷着脸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我早就跟你说过谢家人无耻,那夜他们能让文平郡主以皇室身份欺你,今日又怎会真心道歉?偏你不想将事情闹大,更不准我出来,如今倒好,他谢家哪有半点念你的情?” 他皱眉抚着她肩头, “可伤着了?” 云锦初低哼了声:“疼。” 墨玄宸瞬间沉了眼:“你对谢家就不该留情!” 云锦初靠着他:“我怎知谢家这般无耻……” “他们本就是蛇鼠一窝。” 墨玄宸搂着她抬眼冷冽,“谢孟阳,陛下勒令你禁足还未让你吃够教训,你一而再再而三欺辱阿锦,你当我镇南王府是死的?!” “你!” 谢孟阳被他二人这一唱一和恶人先告状气的脸泛青,刚想反驳,身后谢翾便又惨叫。 却是桑叶见他打伤云锦初动了气,将人甩在地上一脚就踩在他脑袋上,将谢孟阳口鼻都按在了地上。 第61章 疯狗伤人,杀了就是 “爹……救……救我……” “翾儿!!”谢孟阳目眦欲裂,“云锦初,你敢伤翾儿,我谢家跟你不死不休!!” 墨玄宸寒声道:“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个不死不休法,朱祁!” 朱祁一剑就朝着谢翾身上刺去。 “不要!!” 谢孟阳大惊失色,而地上的谢翾更是疯狂挣扎起来。 “墨玄宸……” 谢孟阳想要放狠话,可看到那悬在谢翾脖子上的剑,还有那踩在谢翾脑袋上,只需稍一用力就能要了他命的丫环。 他缓了几分服软道, “墨世子,我谢家与你无冤无仇,你若杀了我儿,陛下不会饶了你。” 墨玄宸神色冷漠:“谢翾欺我世子妃在前,痴缠羞辱在后,就算是陛下来了我也不惧。” 谢孟阳急声道:“我们只是想要为我儿先前所做错事弥补,云小姐被我儿辱了清白,她若嫁于世子只会羞辱了镇南王府,我们谢家只是想要负责而已,况且她清白已毁,墨世子难道愿意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 唰! 宋青雅一鞭子就朝着谢孟阳脸上抽去。 “你敢再说一句?!” 宋青雅用力抓着鞭子怒声道,“你们谢家要不要脸?谢翾夜闯阿锦闺阁被我父亲他们抓到,阿锦还是清白的……” “那谁能知道,世人皆知我儿辱了云小姐。” “你!!” 宋青雅挥手就想抽他。 “表姐。” 云锦初叫住她。 她没看谢孟阳,也没去理会周围议论纷纷目光各异的人。 她只是抬头对着身旁墨玄宸说道:“我与谢翾并无任何苟且,他虽然未占我清白,可的确闯过我闺房,也曾意图欺我。世子若是在意这些,那我们从此便不必再见,我也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胡说什么!” 墨玄宸沉着眼伸手揽着她腰肢,“狗咬你一口,错的是狗又不是你,我早已跟陛下禀明非你不娶。” “可是谢家……”云锦初眼圈微红。 “疯狗伤人,杀了就是。” 墨玄宸神色冷厉地看向谢翾。 那边朱祁挥剑就下死手。 谢翾惊惧交加竭力尖声道:“我没辱她,我没毁她清白……” 长剑险之又险停在他脖颈上,剑尖划破了他皮肤。 “我……我只是进了她闺房,我没将她怎样…” “翾儿!” 谢孟阳惊怒。 可谢翾此时哪还顾得之前来时的交代,他分明感受到了杀机,那镇南王府的人和头顶站着的那丫环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的。 “我……我和云小姐没有夫妻之实……” 朱祁剑尖一抵:“那你今日为何来求娶云小姐?” 谢翾喉间生疼,脸被踩在地上更是犹如山石压下,整个人喘息都难。 可他却怕说慢一个字就会没命,只断断续续, “我……我不想坏了名声,想,想娶了她平息谣言……” “是我贪慕云小姐美色,想要……想要借着流言蜚语逼着她嫁给我……” 谢翾边哭边说,脸上哪还有半点先前伪装出来的深情,身下更是因惧怕流出一滩诡异的水迹。 所有人都是面露鄙夷。 谢孟阳更是铁青了脸。 “桑叶。”云锦初唤了桑叶一声,“放开他。” 桑叶松开脚。 谢翾得了自由却依旧脸上煞白不敢动弹,只因朱祁的剑还在他颈上。 云锦初沉着眼看着他:“谢翾,那夜之事是你行事不端,是你辜负了我表姐,也伤及宋家颜面。” “我顾念荣宪大长公主为国祈福久居云泉寺的慈悲,加之陛下英明公正对你已有严惩,便只想事情到此为止不愿再起波折,可你却不知收敛再次上门寻衅,更拿你自己所犯错事来逼迫本是受害者的我。” “我不知道是谁给你出的这主意,让你们谢家连脸面都不要了,想要踩着我的尸骨和宋家清誉洗清你自己。” 她冷冷看了谢家父子一眼, “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我云锦初看不上你这种卑劣无耻见色忘义之人,更看不上谢家厚颜无耻。” “无论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你回去告诉她。” “我云锦初心悦墨玄宸,此生只他一人,就算不能与他相守,我宁肯一根绳子勒死了自己也绝不会嫁进你们谢家,你们让她早些歇了这些让人恶心的心思,别想着拿我逼迫宋家,更别想拿流言来逼迫我。” “若再有下一次,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你们谢家也休想好过!” 墨玄宸伸手包裹住她的手指,站在她身旁寒声道:“怎能放过他们?” 云锦初抿抿唇:“大长公主慈悲仁善,我不想让她难过。” 见男人沉着眼,她柔声道, “世子,就当看在荣宪大长公主的面上。” 墨玄宸薄唇紧抿了片刻,才松了口:“这次就算了,看在大长公主为国祈福德高望重,我留着你狗命,可若再有下一次,我定要了你脑袋!” 让朱祁收了剑,他便扶着云锦初, “先进去,让夏侯替你看看伤。” 云锦初点点头,朝着身旁道:“二表哥,表姐,我们进去吧。” 几人扭头时,就瞧见娄芷红着脸挡在面前。 云锦初说道:“娄小姐还要替谢家出头?” “没有,我跟谢翾又不熟……” 娄芷忍不住朝着俊美无双的墨玄宸看了一眼,忍着羞涩说道,“墨世子的身子好些了吗?” 墨玄宸冷冷看了她一眼直接扶着云锦初错身而过,仿佛没听到她问话。 娄芷脸色白了瞬。 宋青雅走在后面嗤了声,“我当你无缘无故为什么挑衅阿锦……” 她满是嘲讽地上下看了娄芷一眼,不屑道,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呸!” “宋青雅!” “怎么着,还想要本小姐抽你?!” 宋青雅一扬手里鞭子,娄芷忙不迭后退。 她顿时冷哼了声,卷着鞭子甩了甩袖子扭头走了,只留下娄芷站在原地脸色乍青乍白。 周围人纷纷看向娄芷,她怒声道:“看什么看!” 娄芷瞪了那些人一眼,转身领着娄家的丫环就走。 “小姐,您今儿个不该出头的,要是老爷知道了怕是会生气……” “闭嘴!” 娄芷远离了人群才气的就甩了那丫环一巴掌, “刚才那云锦初嚣张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拦着她,这会儿还敢教训我,你是谁家的丫环?” 她狠狠剜了她一眼。 “墨世子高洁无双,如谪仙下凡,那般神仙一样的人物云锦初那贱人有什么资格匹配?!” 娄芷很早以前就认识墨玄宸了。 那时候他还是稚嫩少年,立于陛下身旁儒雅温润如画中之人,只稍稍一笑那容色便胜过满园春色。 她这些年一直关注着他,也曾想要亲近他,可墨玄宸洁身自好从不与女子亲近。 娄芷原以为这一生都无望了,可那神仙之人动了凡心,凭什么落在那商户女身上?! 她嫉妒极了墨玄宸待云锦初的深情,更嫉恨那般温润如玉的人,却为云锦初变的冷冽凶狠。 她不仅不怕,反而觉得这样的他更加迷人。 娄芷握了握手心:“云锦初就是个残花败柳,她配不上墨世子。” “小姐……” “闭嘴!” 她满是警告地道,“今天的事不许告诉我娘他们,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奴婢不敢。” 娄芷拎着裙摆狠狠剜了她一眼,脑子里全是怎样能将云锦初取而代之。 那丫环见她模样也不敢再多言,只无声跟在她身后。 第62章 弃子 云锦初几人回了宋家,宋家大门“砰”地关上后,只留下谢家众人以及周围看热闹的那些人。 虽然不及那一日宋家之人退亲时围观的人多,可谢孟阳所遭受的耻辱却远胜于那日。 那天谢家门前围观的大多是百姓,可今日这些人却几乎全是桐花坊内权贵门户中人,其中有两人更是瑞王府中亲随,有这些人在,恐怕不用半个时辰,他们父子的丑态就能传遍整个桐花坊。 “父亲……” 谢翾被众人目光洗礼,羞赧的脑袋都抬不起来。 谢孟阳面无表情:“抬着公子走!” 谢家被桑叶打得吐血的几人连忙忍着疼上前,抬着谢翾就跟着谢孟阳离开。 等他们狼狈离去,宋家门前那些人才轰然议论起来。 “这谢家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可不是,送上门来被人打脸,简直丢人现眼。” “你们瞧见了吗,那谢翾居然失禁了……” 谁能想到,堂堂谢家嫡长子,居然会被吓得当众失禁。 众人瞧着地上那滩水迹都是面露险恶,更有人捂着鼻子退了几步。 “你们说这谢家图什么?人家宋家都不与他们计较了,他们偏还要找上门来。” 他们先前还以为那谢翾当真是对人家宋家表小姐痴情,可谁知道这谢家居然打着毁了人家的主意,这是想逼着宋家嫁女,踩着那云小姐洗白他身上恶名。 能在贵人府里当差的,哪有几个真正蠢笨的。 哪怕最初被谢翾那副求而不得的可怜模样蒙蔽,可后来也都反应了过来。 “还能图什么,不过就仗着人家姑娘在意名节,想要死缠烂娶了人家遮羞。” “不过到底是谁给谢家出的这恶毒主意,这要不是那云小姐反应快,墨世子也恰巧过来了,今儿个还真被他们给得逞了。” “谁知道呢。” “我听说那谢孟阳和文平郡主出城去了云泉寺一趟……” 原本还议论纷纷的众人瞬间噤声,纷纷看向说话那人。 云泉寺里住着什么人。 谢孟阳和文平郡主去那里又能是为了见谁? 那谢家先前伤的伤入狱的入狱,听说哪怕陛下训斥,也咬死了不肯承认谢翾欺辱云锦初的事,可谢孟阳他们出城一趟回来就变了态度,还想出这种损招上门纠缠…… 众人想起云锦初先前说的那些话,脸上都是忍不住变了变。 该不会是…… “我先回去了。” “我也是,还得伺候主子呢。” “我也走了。” 那一句云泉寺仿佛什么开关似的,本还说的热闹的众人都是闭了嘴。 所有人各自寻了借口离开,只是哪怕没有明言,也未曾有人直说什么。 那怀疑的种子依旧埋了下来,更会随着他们的离开,朝着桐花坊乃至整个京城权贵府邸散去。 …… 谢家父子狼狈上了停在拐角后的马车,赶车之人驾车离开之后。 谢翾才低声道:“父亲,我……” 啪! 重重一耳光落在他脸上,谢孟阳怒声训斥: “没用的东西!” 谢翾本就受了重创,这一巴掌直打得他头晕目眩,整个耳朵都轰鸣了起来。 谢孟阳沉着眼满是厉色怒容:“你是蠢还是怎么了,来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你全忘了是不是,我跟你说过了,不管宋家做什么你都要咬死了你爱慕云锦初不松口,可是你呢,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谢翾齿间全是血:“可他们想杀我……” “他们怎敢杀你?!” 谢孟阳之前看到云锦初下狠手的时候也是心慌,可等现在却已经反应过来,那两人不过是想要逼迫谢翾。 他指着谢翾怒道,“那云锦初就是个商户女,就算有宋家庇护,她杀了你也得偿命,那般聪慧的女子她怎么可能将命赔给你?” “还有墨玄宸,他不过是镇南王府留在京中的质子,他要是敢当街杀你,就算是陛下也保不住他!” 以前他只以为那墨玄宸就是个病秧子,是陛下牵制镇南王府才破例给了恩宠的废人。 可经历过那天夜里的事后,他才蓦然反应过来。 他们所有人都小瞧了这个年幼丧父,被逼入了京城为质的镇南王世子。 谢孟阳本就清楚文远侯府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后来得了荣宪大长公主的指点更是明白,这墨玄宸跟那云锦初至少有大半几率只是在作戏,而这般精明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真是那种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管不顾就杀了谢翾的人?! 他们伤人不过是逼他们退去。 若谢翾不退,那二人又怎敢真的杀他?! 谢翾捂着脸:“可……当时他们真的露了杀意……” 宋家那丫环断了他一条胳膊,险些打死了他。 镇南王府那个侍卫更是差点斩了他脖子。 “万一他们真的要杀我……” “杀了就杀了,他们若敢杀你,整个宋家和墨玄宸都得给你陪葬!” 谢翾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孟阳,全然没想到会从向来疼爱他的父亲嘴里听到这番话。 谢孟阳神色间却满是冷酷。 他疼爱谢翾,这些年更是倾尽全力的培养这个嫡子,倾尽谢家之力想要送他直入青云,可他更看重谢氏全族。 今日之前,他依旧想要竭力救他。 可此时看着谢翾衣摆腿间那混着鲜血和异味的痕迹,谢孟阳却是很清楚的知道。 这个嫡子,废了。 他原本还指望谢翾能娶了云锦初,或是踩着宋家以深情洗白自己,可如今却连这机会都没有了。 谢翾亲口否认了他对云锦初的“深情”,更亲口替云锦初洗清了那夜二人“苟且”的污名。 先是断了前程废了腿,如今再无起复的机会。 谢孟阳朝着谢翾说道:“等回去之后,你就回墨竹苑里安生养病吧。” “父亲!” 谢翾瞪大了眼。 墨竹苑是谢家在京郊的别院,父亲这是要“放逐”他? 谢孟阳说道:“你先去好好养伤,正好也避一避京中闲言碎语,等过上些时日再回府中。” 谢翾看着全然不似往日疼爱的谢孟阳,心里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只觉得眼前的父亲只觉得陌生至极,从未有过的冷侧心扉让他骨头里都透着寒气,他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觉喉头腥甜,张嘴便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谢孟阳皱眉:“去墨竹苑。” 外头赶车的人连忙调转了马头,马车朝着城外而去。 …… 第63章 是你先摸的我 宋家这边,墨玄宸揽着云锦初进了府中。 那府门一闭,原本深情相依的二人瞬间各自弹开。 云锦初看他:“下次别掐我腰。” 墨玄宸面无表情:“是你先摸我。” “……” 云锦初脸上一僵,她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谁叫这男人瞧着瘦高瘦高的却是一身的腱子肉,靠近她时胸膛都是硬梆梆的,犹记得在文远侯府他衣衫滑落时小腹那清晰分明的线条。 那腰,那腿,那腹肌…… 她喉咙滚了滚,对上墨玄宸幽黑的眸子,有些讪讪地低咳了声。 墨玄宸微眯着眼,总觉得这女人好像是在心虚,他正想说话。 一旁刚交代完门房那边,跟过来的宋煜林就已经开口:“墨世子,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祖父和父亲他们了,他们等会便能回来,世子先进去稍坐一会儿。” 墨玄宸淡“嗯”了声。 宋家的宅院不算特别大,比起御赐的占地极广的镇南王府更是远远不如。 只比起镇南王府的华贵奢靡,宋家却多了几分清新雅致。 宋煜林引着墨玄宸进了前厅之后,就一直在悄悄打量着他。 下面的人送了茶水进来后,宋煜林才开口:“墨世子怎么会跟阿锦她们一起过来?” 墨玄宸端着茶杯没说话,倒是宋青雅说道:“我跟阿锦去了一趟城东,回来时路上就遇到了墨世子。” 云锦初说道:“墨世子是知道谢家人上门纠缠,特意来替我解围的。” 宋煜林听到这话神色缓和了许多。 墨玄宸放下茶杯说道:“谢家最重脸面,谢翾一而再被堵了退路,再加上今天这一出,怕是废了。” 云锦初看他:“你是说,谢孟阳会舍了他?” 墨玄宸“嗯”了声。 “可谢家不就他一个嫡子吗?”宋青雅惊愕。 宋煜林在旁说道:“谢家是只有他一个嫡子,可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宋青雅睁大眼。 宋煜林说道:“谢翾断了功名,没了前程,今天又当众出丑,毁了谢家好不容易想出来替他挽回名声的法子。” “谢孟阳还要在朝为官,他身后也还有谢氏全族,先不提那个向来好颜面的文平郡主,就是谢孟阳,他也不可能为了谢翾一人就拉着整个谢家年轻一辈的子嗣给他陪葬。” 世家之人重视血缘,可也最是无情。 那谢翾因嫡出备受宠爱,若他还有半分起复的可能,谢孟阳都不可能会放弃他。 可如今他显然已经成了弃子。 世家之中弃子的下场,不是被送去别院以养病之名幽禁,就是留于谢家后宅悄无声息的直至所有人都忘记了他。 谢家自会再抬举一个身负谢家血脉的儿子出来。 墨玄宸有些意外地看了宋煜林一眼,倒是没想到他对于世家骨子里的冷情看得这般透彻,他神色温和了些:“谢翾不足为据,不过谢孟阳大抵也将你们恨进了骨子里,还有云泉寺那位。” 他看着云锦初, “你往后怕是会成了她的眼中钉。” 云锦初撇撇嘴:“我怕她?” 宋煜林闻言却有些忧心忡忡,实在是云泉寺那位的身份太高,若她真因阿锦毁了谢翾而怀恨在心,那阿锦往后恐怕会有麻烦。 …… 宋老爷子在府衙那边听闻谢家上门寻衅的事,气冲冲地回来后,方知府门前闹出的那一场。 不像是宋煜林忧心,他反倒看得开。 “闹了就闹了,闹开了,好过谢家往后再拿着阿锦说事。” 至于荣宪大长公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不能明面上为难宋家。 宋老爷子看向墨玄宸:“墨世子,谢家敢拿阿锦清白逼她下嫁,就是因为你们二人婚事未成,你和阿锦今日闹上这么一场,恐怕婚事得提上日程了。” 墨玄宸淡声道:“我稍后会进宫求赐婚的旨意。” 宋老爷子神色微松,哪怕知道墨玄宸和云锦初二人只是彼此利用,可云锦初如今名声已经绑在了墨玄宸身上。 二人成亲之后,无论是谁想要动她,终究还是要顾忌墨玄宸和镇南王府。 墨玄宸看了眼云锦初:“等陛下应允婚事后,我会请荣安老王妃上门提亲,一应婚嫁礼仪全依宋家的来。” 宋老爷子眉眼更温和了些:“宋家没那么多规矩,我知道世子与阿锦的婚事是逼不得已所成,可等她嫁进镇南王府之后,还望世子能善待于她,往后世子若有所求,我宋家也定会竭尽所能。” 墨玄宸挑眉。 云锦初也是意外宋老爷子会说出这番话:“外祖父……” 宋老爷子柔声道:“无论你在哪里,都别忘了宋家是你的依靠。” “我在时我会护着你,就算没了我,你舅舅和表哥他们也都是你的依靠,我们所有人都会护着你。” 他这番话即是告诉云锦初,也同样是警告墨玄宸。 云锦初心中泛着暖意。 墨玄宸也是抿了抿唇,难得正色地说道:“老爷子放心,只要她守好世子妃的身份,我不会动她。” …… 云锦初领着墨玄宸去了她的尺壁院,等她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轻荡着秋千时。 墨玄宸站在一旁看了眼院中小巧却不失雅致的摆设,就连那秋千架用的都是最好的黄梨木,上面绕满了一圈盛放的绿藤小花。 门前摆着几盆盛放的牡丹,窗边挂着几串漂亮的风铃。 风一吹时,那铃铛摇曳着发出清脆响声。 墨玄宸想着先前宋家门前那宋青雅挥着鞭子的袒护,还有宋家人待云锦初的好,突然就有些明白以云锦初这般狠辣狡诈的性子,当初为什么会为了守住宋家女眷清誉费尽周折,还不惜招惹上谢家和他。 这些是他曾经奢求,却从未曾得到过的。 墨玄宸走到石桌旁坐下,瞧着桌上摆着的青瓷小碗:“云锦初。” “嗯?” “我有时挺羡慕你的。” “啊?” 云锦初莫名。 墨玄宸看着她满脸茫然地倚在秋千绳上回头看他,淡声说道:“广阳府的事情有线索了。” 云锦初有些跟不上他这转换话题的速度,满脸懵逼地挑挑眉:“查到了什么?” 第64章 父亲还活着?! “当日那两个活口应该是你父亲商队里的人,我派去的人一路顺着广阳府追查,从煌宁山下一直查到了附近沭阳镇的一家药铺,才查到了一些线索。” 墨玄宸坐在桌边看着她: “那药铺的大夫说,三年前他们救治过一对重伤之人,那两人虽然都是穿着粗布麻衣,可观言行应该是主仆。” “为主的那个言谈不凡,约莫四十岁出头的样子,被送到药铺时眼睛被碎石所伤,容貌也毁了一半,另外那个护主的随从也断了胳膊,举止十分警惕,观形容与那猎户救出来的两人对得上。” 云锦初脚底落在地面,秋千瞬间停了下来。 主仆? 墨玄宸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这是我的人从药铺赎回来的。” 云锦初快步走过去,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 那是枚双鱼衔珠的瑿玉,远看时几乎近于墨色,可当拿起来置于手中迎于阳光时,却又莹润通透泛着着炫目的红。 墨玄宸说道:“这瑿玉是难得的好东西,据那药铺的大夫说,当日那二人去时身无分文,便拿了这个当了药钱。” “那为主的人说这是他家传的信物,押在药铺暂存,等过些时日就叫人拿银钱去赎回去,那大夫见他们可怜,又见此物不凡便收了下来,在他们离开时还借了他们二十两银子让他们当了盘缠。” “原以为这般珍贵之物那人定会去赎,可谁想到后来一直都没有人上门。” 暗卫查到那药铺时,那大夫还以为是惹了祸事,刚开始咬死了说没见过那二人。 直到暗卫从别的地方打探到他收治过那两人的消息再找上门时,用了些法子吓唬了那大夫几句,他就将事情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墨玄宸抬眼看着云锦初:“这瑿玉你可认得?” “这是我父亲的。” 云锦初记忆里云炀手中便有这样一枚瑿玉。 据说是云家家传之物,也能当作云氏商行的信物,她小时候云炀还曾拿着这玉逗过她。 云锦初捏着那玉问道:“那大夫可有说那两人去了哪里?” 墨玄宸摇摇头:“他说那两人极为防备,丝毫没露身份,也没说过去向。” 沭阳镇在广宁府旁,毗邻煌宁山,是南北交通要道。 从那个地方离开,去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云锦初闻言眉心紧皱。 这瑿玉是云父随身之物,年岁也与他对的上。 可云炀如果真的活了下来,他为什么没有回江南云家?又为什么没有回去找原主?甚至连半点消息都没有送回云家或是已经出嫁的云锦贞那里? 墨玄宸说道:“你父亲侥幸逃生,却没回府,甚至也没跟你们联系,极有可能是真的得了探子手里的账册。” “他不返回云家寻你应该是怕那东西给你们惹去麻烦,可足足三年没有消息,甚至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有人顺着线索找到了你和宋家这里,他极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被困在某地,或者是……” 他顿了顿, “为人所害。” 云锦初眉心紧锁,她懂墨玄宸这话里的意思。 如果煌宁山山崩之后不久,就传出账本在云家或是宋家的消息那还没什么,可谢家得到的这消息的时间隔了太久。 云炀若是当初就守住了秘密,就绝不可能会在时隔三年后被人察觉,甚至找上了自己的女儿。 谢家从他们姻亲那里得来的消息太不正常,这消息与其说是线索,倒更像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风声,而目的就是为了让人找上她或是宋家。 可…… 云锦初脸色更加难看了些。 如果放消息的是旁人,故布疑阵反而漏了痕迹。 可如果是云父,他明知女儿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却为了通风报信将事情牵扯到她身上。 要么,他是被困在什么地方无法脱身,借此报信。 要么,就是他已经为人所害,而且出事之前发现了比那账本更加危险的事情,所以才不得不故意漏了痕迹,提醒原主和宋家。 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好事。 墨玄宸见她沉默不语,只以为她是骤然得知父亲生还的消息难以消化,他朝着她问道:“以你对你父亲的了解,他离开沭阳镇后会去哪里?” 云锦初摇摇头:“不知道。” 墨玄宸道:“那你父亲在冀南那边可有相熟之人?” “冀南?”云锦初神色微顿。 墨玄宸道:“你可还记得,谢家那边关于账本的消息就是从冀南方向而来,谢夫人娘家的人大多都是在冀南一带活动,他们既然能知道账本的事情,那肯定是有与其相关的消息出现过,你父亲当初极有可能是去了冀南。” 广阳府到冀南并不算太远,快马加鞭四、五日就能到,就算是马车也顶多七、八日。 云锦初撑着胳膊一手放在唇边轻咬着指尖:“冀南……” 原主记忆里空空如也。 她道,“我对父亲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他以前也甚少跟我提起过生意上的事情,不过云家的旧人应该知道一些,我会找人问问冀南的事情,有消息再告诉你。” 墨玄宸点点头:“尽快,那账本很重要。” 云锦初闻言就横了他一眼:“关我父亲安危,用不着你催我也会快。” …… 春日阳光正好,那璀璨的光线透过树梢落在二人身上,变成星星点点的碎光。 朱祁和夏侯钰守在廊下,远远瞧着院子里的俊男美女。 夏侯钰忍不住撞了撞朱祁的胳膊:“嗳,你说世子妃和世子是不是很般配,这么站一块儿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赏心悦目! 朱祁侧开身子:“云小姐还没入府。” “早晚的事。” 夏侯钰瞧着正说话的两人,觉得自家世子如果不是真不行,那就绝不可能对那么好看的云小姐无动于衷。 他暗搓搓的说道,“老朱,你说世子跟世子妃都长得这么好,那要是生个小世子或者小郡主得好看成什么样儿?” 朱祁睨了他一眼,刚想提醒他别忘了世子和云小姐只是作戏,那两人才没多久前互掐差点弄死了对方。 可还没等他开口呢,就见刚才还笑眯眯的夏侯钰突然变了脸色,跟见了鬼一样“唰”的一声站直了身子扭头就想朝外跑,可人才刚走了半步,就有一条细长胳膊越过朱祁,一把着他腰带将人拽了回来。 第65章 这丫头属土匪的吧? 桑叶一把抓着夏侯钰将人拖了回来,那原本贴身的腰带愣是被她拽长了一截。 夏侯钰用力按着自己腰间摇摇欲坠的裤带,扭头就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桑叶板着脸:“饼!” “你有病啊,饼什么饼,快给我撒开……”他裤子快掉了! 桑叶一根筋地瞪着他:“糖饼!” 夏侯钰闻言就瞪了回去:“那饼是你自己掉的,明明是你自己没拿稳……” 刺啦—— 腰带被用力一扯,瞬间散了大半,刚还嘴硬的夏侯钰脸都青了。 “嗳嗳嗳……别扯,快别扯!” 他一把抓住摇摇欲坠的裤衩子,羞愤欲绝地怒声道,“我还你饼子还不行吗,我给你一车饼子,甜的咸的辣的都行……” “就要糖饼!”桑叶执拗。 “好好好,糖饼,你要什么饼都行,姑奶奶,你快撒手……”要是裤子掉了他就没脸见人了。 桑叶朝他伸着手:“拿来。” 夏侯钰提着腰带:“这里哪来的饼?” “银子。” 夏侯钰:“……” “拿来。”桑叶摊开掌心要的理直气壮,“不给,揍你!” 夏侯钰抓着快要散掉的裤腰:“你先松手。” 桑叶:“先给银子。” 夏侯钰看她一副不给银子誓不罢休的样子险些骂娘。 先前调查世子妃的时候不是说这蛮丫头脑子有问题吗,可这么精明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傻的? 桑叶见他不动,用力扯了扯他腰带。 夏侯钰连忙掏了钱袋子扔了过去:“给你给你,快撒手。” 桑叶拿着钱袋子喜笑颜开。 眼瞅着她转身就走,绑好了腰带的夏侯钰急忙就想要回来:“嗳臭丫头,你拿了饼子钱剩下的还给我……” 桑叶将钱袋子朝着袖子里一塞,凶巴巴地瞪着夏侯钰,“我的。” “那是我的……” “我的!!” 小姐说了,给了她就是她的了! 夏侯钰瞬间黑了脸,想要怼上一句,可瞧见桑叶满是危险的瞪着他,仿佛随时想要动手。 想起她先前在宋家门前凶残的模样,夏侯钰后脖颈都发毛,也不敢凑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桑叶跟变脸的一样,朝着他冷哼了一声后,就转身晃着脑袋上的小揪揪一蹦一跳地走了。 他:“……” 这死丫头属土匪的吧?! 他的银子!!!! …… 墨玄宸在尺壁院里待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等他走后,云锦初坐在石凳上倒了杯茶想着云炀和那账本的事情,没一会儿就看到桑叶捧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跟献宝似的凑了过来。 “哪儿来的?”云锦初诧异。 桑叶眼儿弯弯:“讨厌鬼赔的。” 讨厌鬼? 采芑跟在桑叶身后,忍着笑说道:“是镇南王府那位夏侯大夫赔给桑叶的饼钱。” 云锦初挑眉:“一个糖饼赔这么多银子?” 采芑憋着笑:“那夏侯大夫倒是不想赔,只是被桑叶抓住了裤腰,桑叶差点扯掉了他裤子,他不给银子桑叶就不撒手。” “噗——” 云锦初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眼前仿佛已经出现那夏侯钰气急败坏拎着裤腰的画面。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朝着桑叶就夸道:“咱们桑叶真厉害,能赚银子了。” 桑叶眼睛亮晶晶,仿佛得了夸奖的狗子,耳朵尾巴都晃了起来。 “给小姐花!” 她捧着银子递到跟前,“桑叶赚钱,养小姐。” “哈哈哈。” 云锦初乐出了声,她笑着揉了揉桑叶的脑袋瓜,朝着她笑道,“那桑叶先自己攒着,等攒的多多的,咱们买间大屋子,里头摆满了好吃的,好不好?” 桑叶歪着脑袋想了想:“好!” 攒银子。 买屋子。 给小姐买好吃的! 采芑在旁见着桑叶十分宝贝的将银子塞回了钱袋里,再装进了腰间挂着绣着歪歪扭扭的桑果的荷包里,她抿唇笑道:“小姐,咱们小仓库里的东西奴婢都收了起来,只将好放的整理了一下,那些贵重的奴婢没敢碰。” 云锦初说道:“先放着吧,等孙伯回来之后再处置。” “那奴婢去多加两道锁。” 那么多银子地契,采芑不安心。 云锦初闻言失笑:“你这是生怕不被贼惦记?” 原本好端端放着的东西突然加了锁,那不知道的人也知道里头放了贵重物品了。 她安抚说道:“宋家家规很严,没人敢做偷盗的事情,况且这尺壁院里能进来的人本就不多,院中丫环的身契也都在我手上,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叫人多看着些,孙伯顶多再有七八天就能回来,到时候这些东西都会送出府去。” 采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要不然这么多银子放在隔壁,奴婢连觉都不敢睡了。” 云锦初笑她:“哪就那么厉害?” “怎么没有,奴婢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那黄的白的还有珠宝、契书,差点没晃花了她的眼。 云锦初看着采芑放下心来神情释然,半点都没有觊觎那些钱财的贪心,她突然觉得这丫头倒是可以用一用。 桑叶一根筋直性子,虽然力大无穷很有杀伤力,可留在身边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而她跟墨玄宸成亲之后,很多事情也不可能事事都亲自出面,她总得慢慢培养出心腹来,采芑倒是合适。 她记得采芑识字,等回头扔给孙宜兰调教调教,倒未必不能独当一面。 “采芑,会算账吗?” “奴婢不会。” “那学起来吧。” “啊?” 采芑瞪大眼了。 云锦初笑道:“我教你。” …… 谢家在宋家门前闹出的糗事一如谢孟阳所预见,不过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桐花坊。 谢翾刚从宫中受刑出来,不思悔过,反又欺上了宋家门前,算计人家宋家表小姐婚事逼其下嫁不成,反被宋家和镇南王府的人打得去了半条命,后来吓的涕泪横流当场失禁求饶。 那谢家简直远超前几日京兆府衙闹出的笑话,几乎成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 消息传进宫中时,皇后正在跟四皇子说话。 听闻谢家的事情时,四皇子忍不住就怒骂出声:“没用的东西!” 第66章 威胁 皇后穿着绫罗锦衣,头戴凤钗青丝挽髻,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听闻了谢家的事后,皇后并没跟四皇子一样动怒,只皱着眉心朝着下面的人问:“谢翾如今在何处?” “听闻伤重至极,已被谢大人送去了城郊别院。” “城郊别院?” “是谢大人亲自送去的,他们离开宋家之后,连谢家都未回,直接便出了城。” 皇后听罢朝着那人摆摆手,那内侍便退了下去。 等人走后,皇后才忍不住说道:“这个谢孟阳倒是个心狠的,连自家嫡子都能说舍就舍。” “心狠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废物!” 四皇子闻言冷哼出声,“早前我就说过他们的法子不行,惹的父皇起了猜忌,如今还闹这么一出,被个女人闹到这般地步,简直丢人现眼!” 皇后正想说话,就听外头宫人通传,说是宫嬷嬷求见。 “她来的倒快。” 皇后一听说宫嬷嬷便有些头疼,这位跟在荣宪大长公主身边的老人可没那么好应付。 她转头对着四皇子道:“你先去后面避一避。” 四皇子沉声道:“母后怕她做什么?” “本宫不是怕她,只是不想无谓招惹了麻烦。” 皇后催促,“那谢家的事跟你脱不了干系,她此来必是为着谢翾之事纠缠,你先去后面待一会儿,别跟她当场闹了起来,免得逼得谢家狗急跳墙。” 四皇子闻言这才不情不愿的去了屏扇之后。 皇后命人请了宫嬷嬷进来。 宫嬷嬷穿着藏青色褂裙,跟随宫人进来时,那满是沟壑的脸上依旧沉稳至极。 明明谢家遇上这么大的事情,她神情之中也依旧不见太多焦急之色,眉眼之间温驯从容,又带着历经世事的精明。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宫嬷嬷快请起。”皇后招手让她起身后便道,“嬷嬷怎么这个时辰进宫来了?” 宫嬷嬷起身也没虚与委蛇,直接说道:“皇后娘娘宫务繁忙,奴婢本不该来叨扰,可实在是事出突然,我家小公子遭人算计于宋家门前出事,想必娘娘已经知道了吧?” 皇后正想说她不知情,就对上宫嬷嬷的眼。 这老奴! 皇后有些恼地暗骂了一声,面上却是低叹了声:“本宫也是刚才知道不久。” “谢公子和谢大人实在是糊涂,那宋家才出事不久,这满京城的人都瞧着。” “本宫先前已经说过会想办法撮合他和云锦初的事情,等风声过后再寻了机会让那宋家嫁女,可他们居然就这么找上宋家的门,这实在是……” 她说话间眉宇间满满都是不赞同, “这行事实在太过冒失,嬷嬷怎么也不拦着他们?” 宫嬷嬷闻言也是心中懊恼。 她奉大长公主之命,回京就是为着那云家女的事情。 原已与皇后商议好了要如何逼迫那宋家和云氏,可怎知谢翾那般冲动,从谢孟阳那里得了消息,宫中受罚出去后就直奔宋府大门,谢孟阳居然也不拦着。 她在谢家得知消息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原想着将错就错。 哪知那云氏女居然那般狡诈歹毒,被人逼上门去居然还能绝境逢生,更是扯上了镇南王世子,反咬谢家一口险些要了谢翾的命。 如今谢翾虽然没死,可也算是全废了。 宫嬷嬷既是气谢孟阳和谢翾自作主张,又恼恨皇后话里置身事外的推脱。 她抿了抿嘴角就直接说道:“大人和小公子行事的确冒失,奴婢未及时规劝小公子,稍后也会跟长公主请罪,只是如今小公子出事,他也是您疼爱的子侄,想必皇后娘娘不会坐视不理。” 皇后看着她:“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公子出事,罪魁怎能轻饶。” 皇后神色微凝:“你要报复宋家?” 宫嬷嬷抬眼说道:“不是奴婢,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可是忘记了您答应过大长公主,决不让那云家女入镇南王府。” 皇后闻言脸上就一沉:“本宫是答应过大长公主会成全谢翾痴心,可眼下他将事情闹成这样,更当众否认他对云锦初痴情,承认他是因贪恋美色冲撞冒犯了人家。” “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他干的事情,你难不成还想要本宫促成他二人婚事,那本宫成了什么了?” 助纣为虐吗?! 宫嬷嬷听出皇后话里意思,沉声说道:“娘娘误会了,那云氏女歹毒,自然不配小公子,可她也绝不能入镇南王府。” “这……” 皇后说道,“她与墨玄宸的事情,本宫不好插手。” 原本谢家若能用的话,她不介意帮上谢翾一把。 可如今谢翾都已经废了,再为着云锦初的事去得罪墨玄宸,得不偿失。 宫嬷嬷听出她话中推脱之意:“娘娘这是想反悔?” 见皇后没说话像是默认,她神色顿时冷了几分, “谢家与宋家原是姻亲,若非为着四殿下,小公子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况且那云锦初手里握着什么娘娘可别忘了,若她真进了镇南王府,娘娘以为最后吃亏的会是谁?还是娘娘眼见着那墨玄宸身子康复,陛下有让他袭爵之意,便想要拉拢着镇南王府,舍了替四殿下鞍前马后的谢家?” “放肆!” 皇后顿时沉了眼。 宫嬷嬷对上她陡然冷厉的眼神丝毫不惧: “别说那镇南王府远在南境,墨世子能不能袭爵,有没有本事从镇南王得回兵权尚是两说,就以那云锦初的狠辣,她若得势,也绝不会助曾想要她性命的仇人上位。” “谢家想从宋家拿回来的东西是什么,皇后娘娘该心知肚明,四殿下既已得了镇南王的好处,却又想向墨玄宸示好两头占着便宜小心脚下不稳翻了船,况且我家大长公主虽久居云泉寺,可并非随意好欺之人。” “四殿下志向高远,皇后娘娘可别顾此失彼。” 四皇子躲在屏风后听着前头的声音顿时怒从中来,他“砰”地一声踢到身旁的凳子,大步从屏风后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母后?!” 第67章 斩草除根,杀了云锦初 宫嬷嬷看到四皇子出现在皇后宫里,再看了眼被踢翻在地滚落出来的东西神情有些意外,可对上暴怒的四皇子却依旧平静说道: “奴婢不敢威胁娘娘,奴婢只想提醒娘娘和殿下,莫忘了谢家会有今日是为了谁。” “我家大人和小公子为着殿下奔走,全因殿下行事不慎留了马脚,他们一片忠心,殿下若转身便舍了谢家将其弃如敝履,恐会叫追随您的人寒了心,也会叫人觉得您心性凉薄不堪辅佐。” “你!!” 四皇子勃然大怒。 皇后拦着想要动手的他,沉声说道:“宫嬷嬷,你逾矩了!” 宫嬷嬷毫不迟疑就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奴婢冒犯,请娘娘责罚。” 皇后见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这个刁奴!! 皇后眼里满是阴霾,胸口起伏时显然也是被气的不行,可对着宫嬷嬷却又不能真将她怎么样。 要是寻常的奴才敢这么冒犯她和皇儿,拉出去打杀了就是。 可宫嬷嬷却是荣宪大长公主身边的人,也曾在宫廷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就连景帝也会给她三分薄面。 先不说动了她对外要有个理由,一旦宫嬷嬷死了,他们也就跟荣宪大长公主彻底撕破了脸。 皇后深吸口气压着心头怒火说道:“本宫知道你的意思,四皇子也不会舍了谢家,只是云锦初和墨玄宸的事不是本宫说了能算。你该知道陛下向来待镇南王府不同,那墨玄宸的事情陛下不会叫本宫插手。” 宫嬷嬷说道:“陛下爱重娘娘,娘娘定然会有办法。” “你……” “想要成了一桩婚事不易,可想要毁了对娘娘来说不是难事。” 皇后见宫嬷嬷油盐不进,眸色越发阴沉。 宫嬷嬷说道:“奴婢回京时,大长公主曾让奴婢转告皇后娘娘,如云氏女这般有手段又心性狠辣之人若不能收为己用,将来必会后患无穷。” “娘娘是聪明人,该明白让她得势的后果,且娘娘这次若帮了谢家,大长公主定会记您这份情。” 皇后眸色微动,思及荣宪大长公主的地位,忍不住深深看了眼宫嬷嬷: “好,本宫会叫那云氏女嫁不进镇南王府!” 宫嬷嬷恭敬磕头:“皇后娘娘英明。” …… 宫嬷嬷早年就已经出宫,突然入宫本就已经招眼。 她并没在凤翎宫里久留,只“说服”了皇后答应解决云锦初后就告辞离开,除了之前拿着大长公主要挟皇后和四皇子时的逾矩,其他时候言行举止挑不出半点错处来,就连离开之前也行了大礼一如来时恭谨。 可等她人走后,四皇子依旧气得狠狠一脚踹在身旁的桌架上。 “这个刁奴!!” 那桌子晃荡着翻到在地,四皇子怒骂,“母后就该杖杀了她!” 皇后也是恼怒至极,她虽是继后,可因嫁给皇帝时比他小了十余岁,景帝这么多年待她一直恩宠,后来她生下嫡子地位更是稳固,哪怕这后宫妃嫔再多她在景帝心中也都有一席之地。 这宫里宫外,朝中上下,谁不敬她? 她已经很多年没被人这般冒犯过了。 皇后沉声道:“若非她是荣宪的人,本宫绝对饶不了她!” 四皇子一听这话就骂道:“是荣宪大长公主的人又怎样,她都去了云泉寺多少年了,嘴里说是伺奉佛前不理俗事,让得父皇对她另眼相待满朝称颂,可还不就是个装模作样、披着伪善皮子的老虔婆……” “晟儿!” 四皇子话音一断,眉眼间却依旧难掩暴怒。 皇后反而平静了下来:“荣宪大长公主不好招惹,小不忍则乱大谋。” 四皇子抬头:“可谢翾都废了……” “谢翾是废了,可荣宪还在,而且谢孟阳还管着京卫兵权,若是……他将来于你还有大用。” 皇后冷静下来之后,倒觉得事情未必真的不好, “况且那刁奴虽然可恶,但说的话倒有几分道理。” “那账本下落不明,眼下看来在宋家手上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云锦初的确是手段了得,单看她对付谢家时的狠辣,她要是知道谢家所为是为了你,未必不会鼓动墨玄宸找你麻烦,与其让她嫁进镇南王府留这么个隐患在手,倒不如解决了她。” 四皇子愣了下:“母后是说……” “毁她名节有什么用,要做就要做绝。” 皇后其实一直觉得谢家算计云锦初是多此一举。 当初既然怀疑账本在她手里,那大可想个办法直接要了她的性命一了百了。 何必搞出那又是毁人清白,又是换亲的事来,结果没将那云锦初怎样,反倒是把他们自己给赔了进去。 皇后对着四皇子说道:“墨玄宸眼看着就要及冠,镇南王这两年怕也心里焦急着,你既与他有来往,那倒不如索性送他一份大礼,连带着墨玄宸和云锦初一起解决掉,也好彻底除了后患。” 比起病弱多年的墨玄宸,手握兵权镇守南境的镇南王显然更有能力帮他们。 四皇子本就是心狠之人,闻言只沉吟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那儿臣让人安排……” “行事小心些,别留了把柄,还有,此事可用谢翾,但别用谢家其他人。” 谢孟阳太不好掌控,荣宪大长公主也是老谋深算。 若是让这二人知道他们把柄往后定然是没完没了。 倒是那谢翾,刚被谢家舍弃,又被断了前程。 谢孟阳虽然弃了他,可他到底是谢家嫡子,该有的人脉和手段还是有的,要是能挑拨一二未必不能借他的手行事,再放个人在他身边随时应对灭口,就算将来查到他身上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动机。 皇后叮嘱了一句:“那谢翾刚出事,此时最是惊惧难安之时,你找个机会去见见他,再送个靠谱的人留在他身边照顾着,也算是全了他对你的一片忠心。” “那云锦初和墨玄宸的婚事……” “本宫会想办法让陛下暂缓赐婚之事,安抚宫嬷嬷那刁奴,你也要抓紧些。” 四皇子闻言点点头:“儿臣明白。” …… 第68章 皇帝:让墨玄宸滚蛋! 四皇子离开之后,皇后并没有直接去见景帝,反而亲自煲了一盅汤去了太后的寿安宫。 太后上了年纪身子一直不大爽利,见皇后过来倒是欢喜。 皇后伺候着她喝汤时,佯装无意与太后提起谢家,也没瞒着宫嬷嬷进宫的事,反而主动说了起来。 “荣宪的人找上了你?”太后诧异。 皇后皱眉苦恼:“可不是吗,那宫嬷嬷寻来的时候,臣妾也是惊讶极了。” “母后也知道文平郡主的女儿嫁进了臣妾那堂弟,那谢翾往日每次进宫也都会来跟臣妾请安,跟晟儿关系又不错。” “臣妾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糊涂闯出那种祸事,明明陛下刚教训过了他,可他转头又闹出这种事来,也不知道那云锦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仙,竟是能引得往日那般乖巧周正的孩子跟着了魔似的,就连墨世子也为她当街动了刀剑。” 太后已经上了年纪的脸上露出不喜来。 谢翾她是见过的,温润儒雅也聪明。 那墨玄宸久居京中更是个性子温和的,偏两人都为着一个女子变了性子。 太后扔了手中汤匙:“哀家看她怕不是天仙,祸水还差不多。” 皇后有些为难地说道:“臣妾听闻陛下有意替那云锦初和墨世子赐婚,可是这谢家又求上门来……哎,臣妾眼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后紧紧皱眉,心中对那云氏女越发的不喜。 有女百家求是不错,可那云锦初却太能惹事了些。 那种妖媚不安分的女子,怎么能成为镇南王府世子妃?! …… 等着景帝晚些时候去寿安宫请安时,太后就提起了云锦初和墨玄宸的事情。 景帝疑惑:“母后怎么问起了他们?” 太后脸上带着薄怒说道:“你还问哀家,那云锦初和谢翾大闹宋家门前险些出了人命的事如今满京城都是沸沸扬扬的,那云锦初小小年纪就能蛊惑的两家孩子为她痴迷,哀家看她也不是个好的。” 景帝笑了笑:“那就有那么严重,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罢了。” “都喊打喊杀了还是玩闹?” “哪就喊打喊杀,这事儿朕也听说了,不过是那谢翾自己不安分,那云锦初也就是吓唬吓唬他而已,没真要了他的命……” “皇帝!” 太后见景帝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言语之间还颇为偏袒那云锦初,顿时沉了眼,“谁家闺秀会拿着人命去吓唬人?” “哀家知道你对墨家那孩子的心思,也知道你不想让他有太好的妻族,可你到底要顾全朝中大臣和那些军中将领的想法。” “那云锦初先是与谢家儿子纠缠不休,如今又惹的墨家小子为她当街杀人,满京城都知道她泼辣毁了名节,你若是给她和墨玄宸赐婚,旁人会怎么看你?哀家看这镇南王府的世子妃该换一个端庄贤淑守规矩的闺秀。” 景帝听着太后的话不以为意。 墨家那小狼崽子本就是个狡猾的,为着云家那小姑娘才不惜暴露多年隐忍,又岂是说换就能换的? 况且云锦初跟谢家大闹,得罪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谢家而已。 她越是不讲规矩,就越是难在世家之中立足,而墨玄宸为了护着她做的越多也就得罪的人越多,一个凶名在外、无父无母,又与世家不和的镇南王府世子妃,可比什么规矩体统都要强。 景帝没将太后的话放在心上,不过面上也没反驳,只说道:“阿宸那小子心慕云锦初,这么多年也只求过她一人,朕总不能驳了他。” 见太后还想说话,他笑着安抚, “不过母后放心,这婚事不急。” “那云锦初也的确该学学规矩,朕会让人教她。” 太后闻言紧紧皱眉,想要说皇帝为何非要这女子,可见景帝主意已定半点儿都没改变的意思,也只能皱眉说道:“这般惑乱人心的女子,哀家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式的。” 景帝笑道:“还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哪及母后风华。” 太后本还气着,瞬间被他的话给逗笑:“你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没个正经,就知道逗我这老婆子。” 她都一脸橘子皮了,哪还什么风华。 …… 从寿安宫出来,景帝脸上的笑便淡了几分:“谁来见过太后?” 冯良低着头:“皇后娘娘来过一趟。” 皇后? 冯良迟疑着说道:“听闻荣宪大长公主身边的宫嬷嬷去过凤翎宫。” 景帝闻言意味不明地讥讽了声:“荣宪姑姑年岁大了,也开始糊涂了,不过说起来朕是不是真的老了,那些个朝臣和朕的这些儿子们一个个的都开始起了心思了,都瞧着朕身下这位置呢。” 冯良垂着脑袋不敢吭声,这话他也不敢接。 景帝淡哼了声:“墨玄宸那混账崽子,尽会给朕惹事。” 冯良低声道:“是陛下宽宏。” 景帝“呸”了他一声:“老东西,少拍朕马屁!” “奴才没有,奴才是真心觉得陛下心胸宽广,要不然那墨世子怎敢这般胡闹?” 景帝哼了声:“朕看他狗胆包天,没什么不敢的。” 冯良想起墨玄宸服毒装病,在大殿上死皮赖脸将景帝气个半死的事就讪讪一笑,倒是原本还有些恼怒的景帝散了眉间怒气。 皇后有心思,他其实不意外。 这宫里头的人向来如此,谁能没几个心眼的。 就跟养鱼似的,只要鱼儿不跳出池塘,折腾就折腾吧,权当瞧个乐子。 等景帝回了御龙台,就听闻墨玄宸进宫求赐婚,他直接就叫人将人挡在了外面,虽然这婚事他乐见其成,可就这么让那混账小子如意他一点儿都不乐意。 “让他滚蛋,朕见了他就心烦。” 冯良连忙领命出去,走到门前又被景帝叫住, “跟那混账东西说,想跟朕讨赐婚可不是白给的,他什么时候痊愈了,什么时候朕再赐婚,要是他那病一直都好不了,那朕就把那云锦初嫁给了老四,正好皇后还缺个儿媳妇!” 冯良闻言顿时忍笑:“是。” …… 第69章 作戏 墨玄宸站在御龙台外,等着冯良将景帝的话转述了一遍之后,他整个脸都黑了。 “陛下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墨世子,陛下也没说反悔,只盼着您身子早日康复。” “可是阿锦……” 冯良温和道:“云小姐既与您情投意合,想必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墨玄宸状若不甘地看着紧闭的殿门:“我能不能见见陛下?” 冯良神色恭敬:“陛下已经歇着了。” 墨玄宸咬着牙根看着他:“方才还能叫你给我传话,这么快就歇着了?” 冯良讪讪一笑,只闭嘴不说话。 墨玄宸见状就知道从冯良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忍不住就朝着殿内瞪了一眼,有些气急败坏: “陛下不就是为着先前欺瞒他的事情为难我吗,明明早前还答应要替我赐婚,让我早些娶妻生子,可如今居然出尔反尔,他堂堂天子怎么能这么小气……” “墨世子!” 冯良连忙打断了他。 墨玄宸脸色铁青,像是被气急了一样,气汹汹地瞪了冯良一眼:“我明日再来!” “您来陛下也不一定见您。” 墨玄宸背影一僵,狠狠甩了袖子就大步离开。 景帝一直站在门后,透过那殿门缝隙瞧那挺拔身影满是憋闷的离开,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殿门打开,冯良低着头:“陛下,奴才都照着您吩咐说了。” 景帝顿时笑出声:“那兔崽子也知道急了,明儿个继续叫人拦着,不准他见朕。” 冯良听出了景帝话语里的好心情,见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显然对墨玄宸虽有恼怒却带着几分长辈的亲近,那神态比起之前墨玄宸病弱时更显松快和亲昵。 他也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您这是叫墨世子着急上火呢。” “活该他。”景帝哼了声。 让他欺君。 不将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他这皇帝就白做了! …… 墨玄宸佯作恼怒的一路沉着脸从宫中出来,等上了回府的马车之后,眉宇间的怒气就突然消散。 他将手中求赐婚的折子扔在一旁,思及冯良刚才传话时那大殿门后传来略显沉重、分明不属于内侍和禁卫的呼吸,就知道景帝当时十之八九就站在那门后看着他笑话。 “主子,这折子怎么带回来了,陛下是反悔了?”夏侯钰惊疑。 墨玄宸冷嗤了声:“反悔不至于。” 他“冲冠一怒为红颜”,闹的越大越难收拾,就越能让景帝知道云锦初是他软肋。 景帝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一些,不过是想借着婚事拿捏他一二,想要逼他“痊愈”之后,好能尽快出现在人前,以镇南王世子的身份跟墨景岳分庭抗礼,早些替朝廷夺回南地兵权。 景帝想见他少年意气,他就做给他看。 他想见他痴情云锦初为着婚事奔波求情,那他就痴情给他。 不过是作戏而已,他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墨玄宸朝着夏侯钰说道:“景帝已经没了戒心,这几日加大药量,让我早些康复。” 夏侯钰点点头:“是。” “这几天每隔两日就送封求赐婚的折子进宫,安排好外间的那些人,等云锦初将南境战场的消息透露给贺兰舒之后,将关于祖父的那些谣言借着南地王府的手放出来,我要逼秦凤阳他们自乱阵脚。” “属下明白。” “还有……”墨玄宸顿了顿,“荣宪大长公主的人既然进了宫,皇后和四皇子那边恐怕也坐不住了,让人盯着四皇子那边,看他们想干什么,帮他们一把。” 朱祁点点头:“是。” 墨玄宸垂眼看着白皙指尖,脑海里不其然地闪过一张狡猾又貌美的脸,嘴角扬起轻讽。 这京城他来了太久,也隐忍了太久,也是时候该乱一乱了。 云锦初。 只希望她别让他失望。 …… 转眼五天即过,贺兰舒小生辰这日,云锦初随着宋家姐妹出城赴“宴”。 阳光透过马车窗边的云纱落在车内形成斑驳光影,马车停在京郊马场时,宋书兰轻拍了拍靠在她肩头昏昏欲睡的人儿。 “阿锦…阿锦。” 云锦初困倦睁眼:“大表姐?” “已经到马场了,你先清醒清醒。” 宋书兰拿着手帕蘸了点身旁摆着的清水,拧干贴在云锦初脸颊上,原本眯着眼打盹的女孩儿瞬间清醒了过来。 宋青雅在旁说道:“你这昨晚做贼去了?怎么能困成这个样子?” 云锦初拿着帕子嘀咕,可不就是做贼去了吗。 墨玄宸那狗东西不当人,明明这好几天多的是时间给她送贺兰家和秦家的消息,可偏偏选在昨儿个夜里,还美名其曰是怕时隔太久她给忘了,而且他不仅送了这两家的,连带着朝堂之中一些跟镇南王府交好的,有嫌隙的也一并送了过来。 等她看完墨玄宸送来的那厚厚一叠资料详细,天都快亮了。 云锦初打了个哈欠,捋了捋脑袋上的乱毛:“外头好热闹。” “可不就热闹吗,贺兰姐姐在京中人缘一向很好,再加上这次是贺兰夫人出头替她操持的小生辰宴,所以京里头的那些小姐、公子们都趁着这机会来打马球,能来的都来了。”宋青雅说道。 云锦初跟着宋家姐妹下了马车,入眼就看见不远处的马场里已经有人策马打着马球。 马场极为开阔,场中绿草茵茵十分适合跑马,场边以木栏薄纱围了许多“雅座”,此时已有不少人落座,更有一些性子活泼的小姑娘、小公子,围在马场边缘朝着里头打球的几人高声打气。 贺兰家的下人引着她们朝里走时,云锦初看着周围只觉得眼睛都有些不够用。 比起现代球场,这古代的马球场可阔气多了。 高台锦旗,大鼓铜锣,木制的围栏高耸。 那喊着比分的人每敲一次铜锣都能引得场中一片欢呼。 宋家一行人来时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特别是靠近主家所在的帷帐边时。 那边原本跟人说笑的一个半大少年瞧见宋青雅一行人时顿时眼睛一亮,倏然起身就朝着这边招手: “宋二,这里!” 第70章 送礼 宋青雅听着这称呼脸瞬间黑了,瞪着那小跑过来的少年就骂:“贺兰硕,你找抽是不?” 贺兰硕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十五六的年纪,容貌清秀,眼睛却十分好看。 那极黑的瞳仁,眼角有些钝圆,既显得飞扬肆意,又有几分少年人的乖巧,笑起来时仿佛连光都落在眼眸之中,咧嘴时露出虎牙多了丝顽劣。 贺兰硕一边躲着宋青雅的拳头,一边大笑:“我说你就不能淑女一些,学学书兰姐姐。” 宋青雅翻了个白眼。 宋书兰笑的温柔:“贺兰公子。” “书兰姐姐,好久不见。” 贺兰硕笑着朝她招招手,这才扭头看向云锦初,“你就是阿锦姐姐吧?先前就听宋青雅老跟我说她有个仙女儿似的表妹,我还当她吹牛呢,没想到阿锦姐姐比她说的还要好看。” “我叫贺兰硕,阿锦姐姐可以叫我阿硕。” 宋青雅“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拉着云锦初就挡在身后:“别拿你逗弄别人那套来逗弄阿锦,小心我揍死你!” 她扭头说道, “阿锦,你可别被这小子给骗了,别看他长得老实听话,实则最是喜欢斗鸡遛狗不学无术,瞧见个漂亮姑娘就能口花花几句,你别理他。” “哎你瞎说什么,我可是正经人!” “我呸,你哪儿点正经了?” “我哪不正经!” 云锦初瞧着那少年不满地瞪着眼看着宋青雅,想要替自己正名,可眉眼间却半点没因宋青雅的话而动气,而宋青雅嘴里虽然嫌弃着少年,但眼角眉梢都带着璀璨笑容,她就知道这两人关系有多好。 也难怪之前贺兰硕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替宋青雅造假路引了。 “你们两个别闹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贺兰舒比宋书兰还要大一岁,凤眼高鼻,长相大气。 比起温柔似水的宋书兰,她一身骑装显得格外的英姿飒爽,笑起来与贺兰硕一样有颗小虎牙。 贺兰舒上前拍了下贺兰硕的脑袋,压住了闹腾的弟弟之后,这才朝着宋书兰她们笑道:“我刚才还跟母亲说起你们,还道你们今儿个不来了。” 宋书兰浅笑道:“贺兰姐姐的好日子,我们怎么会不来。” “就是,别说今天风和日丽了,那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们也得来!” 宋青雅笑容灿烂的促狭了一句,就让跟在身旁的翡玉拿着几个盒子递给了贺兰舒,然后露齿而笑,“贺兰姐姐,这些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生辰礼。” 她指着几个盒子说道, “这是大姐的,这是我的,这是阿锦的……” 贺兰舒有些失笑:“你们人来就是,还准备什么贺礼?” “那不一样,你快瞧瞧喜欢不喜欢!” 贺兰舒被宋青雅催促着打开锦盒,就见里面摆着与旁人不同的贺礼。 宋青雅的是一条马鞭,宋书兰的是她绣的护膝,而云锦初则是…… “这是什么?” 贺兰舒好奇拿着那用赤金打造出来的环状之物。 云锦初笑道:“这个名叫指虎。” “指虎?” 贺兰舒有些疑惑,她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云锦初笑了笑:“我听表姐说过,贺兰姐姐出身将门,想来所喜欢的东西也跟寻常闺秀喜欢的不一样。” “以前我父亲去边地行商的时候曾经遇见过几个外族奇人,善武不善器,他们均是以身体为武器与人交战,却从不输阵,除去他们每个人都有极深的横练功夫之外,他们便是以此替自己增加胜算。” 她将那指虎取了过来,带在了手指之上。 手中紧握成拳时,那佩戴指虎的地方便突了出来,紧贴在拳峰附近形成一道弧度。 原本看热闹的贺兰舒脸色微变。 她本就不是寻常闺秀,也曾跟着贺兰将军和几个哥哥习武,她自然想到这东西带在手上的用处,而云锦初要送的显然不是普通的指虎。 她拇指轻按指环边缘,就听“铛”的一声,几道尖锐利刺顿时出现在佩戴的金环之上。 云锦初突然朝着贺兰舒一挥。 贺兰舒下意识拿着手中锦盒朝上一挡,就听到“砰”的一声。 指虎撞上锦盒的瞬间,那利刺穿透了锦盒。 当云锦初轻轻朝着旁边一拉,那锋锐竟是瞬间将锦盒裂成了两半。 “……” 贺兰舒目瞪口呆。 宋青雅和宋书兰也是惊住。 这东西,好生厉害! 云锦初见贺兰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上的东西,就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 想要吸引这种“将门虎女”与她结识,甚至引她对她生出好奇来,寻常之物根本难以起到作用,而一些更大更厉害的东西也不适合由她拿出来。 这指虎是她以前惯用之物,既能保护关节,又能杀敌自保,关键这东西小巧方便,极好隐藏。 云锦初自己曾用的指虎远比这还要复杂,不仅藏有暗器毒针,指虎能够随意折叠调整,变化成爪刺之类的利器,甚至关键时刻还能弹射出极细却又足以吊起数百斤重物的安全索。 只可惜这些功能以现在身处古代的工艺几乎不可能实现,不过这简易版本的指虎也足以吸引贺兰舒,甚至吸引她身后贺兰将军的注意了。 云锦初将指虎取下来递给了贺兰舒:“贺兰姐姐是女子,将这放在身边,若是遇到危险也能保护自己。” 贺兰舒:“……” 这种杀器,居然只是为了自保?! 旁边贺兰硕眼睛发亮,死死看着那指虎急声道:“姐,我想……” “你不想!” “姐!” 贺兰硕瞪大了眼。 贺兰舒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就道:“收起你脑子里的念头,想都别想!” 她将指虎推了回来, “云小姐,这东西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云锦初说道:“东西贵重与否,全在它是否有用,我既然送给贺兰姐姐,那你喜欢就是它最大的价值,还是贺兰姐姐觉得这指虎太过粗莽拿不出手?” 贺兰舒顿时无言。 这东西还拿不出手,那她往日送出去的那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第71章 要我下跪,你算老几? 见眼前少女神色认真,那黑白分明的瞳眸里仿佛是真觉得这东西不过就是一件礼物而已,反倒是衬的她自己有些大惊小怪。 贺兰舒顿了顿:“真送我?” 云锦初皱眉:“贺兰姐姐不喜欢?” “不是。” 贺兰舒小心翼翼的将那指虎小心收了起来:“我很喜欢,多谢阿锦。” 一声阿锦,瞬间便拉近了距离。 贺兰舒无视了眼巴巴望着她的贺兰硕,将礼物收起来后,对着云锦初三人笑容便更胜了些,她笑领着云锦初她们去见了贺兰夫人。 “母亲,书兰和青雅她们来了。” 贺兰舒挽着云锦初的胳膊,“这是阿锦,便是先前青雅她们一直提及的小表妹。” 贺兰夫人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自家女儿。 她这女儿看似大大咧咧,与谁都交好,可实则却并不是那么容易与人亲近,更很少这般跟肢体接触的。 可眼前这个在京中早就惹的流言蜚语不断,更几度成为话题中心的小姑娘,居然能第一次与贺兰舒见面就惹的她挽着她胳膊一派亲昵。 贺兰夫人慈和笑道:“早就听说宋家多了个漂亮小姑娘,如今一瞧可真是。” 云锦初行礼:“见过夫人。” “快起来。” 贺兰夫人叫她起身就说道,“都不是外人,不必讲这些个规矩,青雅和书兰都跟我家舒儿、硕儿交好,你只与你两个姐姐一样,随意一些就是,不必拘谨。” “多谢夫人。” 贺兰夫人是个很温和的人,跟宋家姐妹寒暄了几句,怕她们约束就让她们自己去玩,而贺兰舒和贺兰硕原本想要跟着,可远处又有旁的宾客过来,二人只能与宋家姐妹说了一声待会儿过来。 宋青雅也不客气,跟宋书兰领着云锦初就去了贺兰家安排的帷帐。 …… 帷帐就在马场旁边,四面皆是轻纱,一户一格,小的足以容纳四、五人,大的十余人。 每处帷帐中间连着木建的走廊,下方以台阶将帷帐抬起高于地面,便于看到马场中的情形,而帷帐里面摆着矮桌、软垫,周围木柱草棚上还挂着些装饰的花草,桌上更是摆满了精巧的点心和零嘴。 等进了帷帐落座之后,宋青雅就笑道:“怎么样阿锦,贺兰家的人是不是很好相处?” 云锦初随手递了一碟子瓜子给身后跟着的桑叶,然后笑道:“是挺好的。” 贺兰舒大方不矫情。 贺兰硕热情有分寸。 还有那位慈和好相处的贺兰夫人,也难怪性子直接的宋青雅会这么喜欢贺兰家的人。 宋青雅眼睛弯弯:“我就说了,这京里头最好相处的人家莫过于他们了,不过阿锦,你送给贺兰姐姐的那指虎是哪来的?” “我让采芑寻人打的。” 宋青雅顿时凑近:“阿锦~~” “想要?”云锦初睨她。 宋青雅疯狂点头。 云锦初被她这模样逗笑:“等回去吧,回去之后我再让人给你做一个,不过这东西杀伤力太强,寻常与人打斗的时候可别乱用,否则闹出乱子不好收拾。” 宋青雅连忙道:“我知道。” 宋书兰看着眉开眼笑的宋青雅忍不住摇摇头:“你呀,就喜欢这些个舞刀弄枪的东西,也不怕大伯他们知道后训你。” 宋青雅哼了声:“你不说我不说,阿锦不说,我爹哪能知道?再说了,这可是好东西,大姐你不懂!” 只有他们练武的人才能知道,那指虎关键时刻杀伤力能有多大。 更何况那藏在其中的暗器更是精妙,若是与人交战的时候突然用出来简直能让人猝不及防。 这要真遇到危险的时候出其不意用上这东西,足以重创对手,甚至能将人一击毙命! 宋书兰闻言倒也不恼,只是有些哭笑不得:“你呀,也不知道咱们宋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武疯子,不过阿锦,你怎么想着给贺兰姐姐送这东西了?” 云锦初说道:“因为我听二表姐说,贺兰小姐也善武,我初次见她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索性就选了这个。” 宋书兰闻言也没多想,只有些皱眉道:“这东西那般厉害,若散了出去怕会惹麻烦。” 云锦初浅笑:“贺兰小姐不是多嘴之人。” “也是。” 想着贺兰舒的为人,宋书兰这才放松下来,“倒是我多想了。” 三人坐在帷帐里闲聊着,宋青雅和宋书兰会时不时的跟云锦初介绍周围的人,或是带着她跟过来打招呼的人介绍身份,前几日谢家的事情闹的很大,知道其中那位云小姐来了,不少人都朝着这边张望。 宋青雅直接就瞪了回去。 宋书兰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三公主了” 宋青雅回头:“慕容琦最是矫情,她一来一准事多。” 宋书兰有些不赞同地道:“青雅……” “好啦好啦,我知道谨言慎行,不能胡说。” 见旁边云锦初好奇,宋青雅朝着她说道,“慕容琦就是三公主,是已逝元后的独女。” “元后跟陛下是少年夫妻,陛下登基多年元后只诞下这一个女儿,后来元后早逝,陛下立了继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可是对元后留下的这根独苗苗一直十分宠爱,慕容琦也仗着这一点格外的嚣张跋扈。” 宋青雅跟这位三公主不熟,只曾见过几面,不过光只是见过的那几次,这位三公主每一次都是满脸骄横地欺负别人。 听说不仅是对着外头人,就是皇室里其他几位公主,这位三公主都一口一个嫡出可得劲的压着她们。 宋书兰轻声说道:“三公主性子直,脾气也大,阿锦你记得避着她一些。” 云锦初点点头:“好。” 可有的时候就是不想什么来什么。 宋青雅待了一会儿坐不住,跟贺兰舒一起去了马场,宋书兰也遇见了相熟的闺秀与人说话去了。 云锦初秉持着不惹麻烦不招眼的心思,正琢磨着墨玄宸那狗东西怎么还不见人影,想着怎么样不动声色的跟贺兰家的人透些口风过去。 谁想身后就传来一阵娇叱声:“你就是缠着阿宸哥哥的那个贱人?” 阿宸哥哥? 云锦初扭头看着身后穿着一袭粉裙,身后跟着几个侍女的小姑娘。 “大胆,见了公主还不下跪!” 那丫环顿时斥声道。 云锦初挑挑眉:“三公主?” 慕容琦骄横:“既然知道本宫是谁,还不行礼?” 云锦初有些不愉地皱了皱眉,简直厌恶透了这古代动不动就得行礼的规矩,可她也不想给宋家招惹事端,起身便蹲身行了个半礼:“见过公主。” 唰—— 一只手朝着她脸上就打了过来,云锦初头一偏就躲开。 慕容琦顿怒:“你敢躲?!” 云锦初皱眉:“公主为何无缘无故伤人……” “谁说本宫无缘无故?本宫是要你跪下行礼,你听不懂人话?” 云锦初脸一沉。 要她跪。 她算个什么东西?! 第72章 世子,我疼 慕容琦向来骄横,也自恃貌美见不得比她更好看的,而且她喜欢墨玄宸好久了,父皇一直不肯答应让她嫁给墨玄宸,可这几日她满耳朵都是墨玄宸如何倾慕眼前这个贱人,为着替她性情大变当街替她出头的事。 她原是不信,更觉得是有人误传。 可当真正看到云锦初,看着她那张比花还娇艳的脸时,她瞬间就生了嫉恨。 那张脸…… 是个男人怕都会忍不住。 慕容琦向来就是个不讲理的,这会儿更是阴沉着脸,朝着云锦初就跋扈道:“你见着本宫不知行礼,毫无尊卑冲撞了本宫。你们几个,给本宫打这个不懂规矩的贱人!” 旁边几个侍女瞬间上前,周围原本就留意着云锦初的人都是吓了一跳。 有心善的想要过来,瞬间被人拦住。 “你干什么,那可是三公主,你过去不要命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可别去招惹那位主。” 那三公主骄横跋扈又不讲道理。 这京中在她手里吃过亏的人数不胜数,她们可不想自找麻烦! 周围的人看着三公主突然翻脸没人敢上前,而凑巧过来的娄芷瞧见这一幕,顿时躲在人群后面幸灾乐祸。 活该,最好叫慕容琦打烂她那张狐媚子的脸! 云锦初也没想到这个三公主居然嚣张至此,她闪身朝后躲时,一把抓着被撞翻了瓜子板着脸就想要上前揍人的桑叶。 等躲开了打过来的那人就扬声道:“今日是贺兰小姐生辰,三公主仗势欺人,就不怕惹了贺兰家不满。” “笑话,本宫怕他们?” 慕容琦冷哼出声,“本宫是公主,贺兰家又如何,你们几个是没吃饭是不是,赶紧给本宫打!” 那几个侍女本就是公主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因着景帝宠爱三公主,她身边侍候的人也都是会些拳脚。 她们往日里跟着慕容琦就没少做些欺压旁人的事,这会见着自家公主动了怒,也都是纷纷下了死手。 云锦初拽着桑叶原是不想跟这个三公主结仇,也不想在谢家的事情刚落幕时再跟皇家惹了事端,可是那几个侍女咄咄逼人,不仅堵住了她去路,其中有两个下手更是狠辣至极,出手时招招朝着她脸上挥来。 她们都留着指甲,甲尖锐利,好几次更是直戳她眼睛。 这要真是被她们打着,就算是不瞎怕是也会破了相。 几次之后,云锦初也是动了怒。 这狗屁的公主,真当她好欺负?! 见前面那人又来,她佯装慌乱闪躲时挥舞着手狠狠一巴掌朝着身前的人扇了过去,再踉跄着撞倒了想要抓她的人。 场面一时混乱时,尖叫声四起。 云锦初正想下黑手,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走过来的人,她手中方向一变,推着桑叶撞开了跟过来的两人,然后脚下一歪佯作朝着慕容琦那边倒了过去,一把抱着原本看热闹的三公主就朝着旁边的围栏下滚了下去。 “公主!!” “啊——” 云锦初死死抓着慕容琦的胳膊,落地时将人当成了肉垫子。 她整个人缩着四肢躲在慕容琦身上翻滚了两圈,完全避开了要害,更趁着周围东西落地一片混乱时,抬腿一膝盖顶在了慕容琦肚子上。 等两人同时落地松开手时,云锦初佯作受伤疼得低吟出声,而旁边的慕容琦更是疼得蜷成了一团。 “公主!!”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公主……” “公主您怎么样?” 那几个侍女大惊失色,快步跑过来瞬间七嘴八舌。 先前下手最狠的那侍女慌乱着想要扶慕容琦起身,嘴里更一直关切问着她。 可谁知就在这时,慕容琦突然张嘴就一口秽物吐了出来,刚巧落在那侍女脸上,更有一些浑浊之物凑巧落进了她来不及合上的嘴里。 “……” 场面有一瞬间的死寂。 下一瞬。 “呕!!” 那侍女直接推开慕容琦就吐了起来,而原本围拢上前的那些闺秀、公子也是齐刷刷的后退,胃里一阵翻滚。 慕容琦肚子上又疼又难受,后背更是被在地上撞的生疼,可这一切都不及她被那侍女推倒的丢人。 那侍女察觉到她神情阴鸷时就已经反应过来:“公主,奴婢不是……” 啪! “你敢嫌弃本宫?!” “奴婢不敢!” 那宫女噗通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慕容琦脸上却丝毫没有半丝好转,反而恶狠狠地又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然后抬头满是戾气地怒视着对面:“云锦初,本宫要杀了你!!” “阿锦。” 慕容琦原本激怒的脸上瞬间一僵,扭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旁边的墨玄宸,随即就红了眼眶,“阿宸哥哥……” 墨玄宸玄衣墨袍,姿容凛然,径直越众而出无视了慕容琦朝着他伸来的手,只快步走到了云锦初身旁将人扶着急声道:“阿锦!” 云锦初朝着他大腿就掐了一把:狗男人,看她的戏! 墨玄宸抓着她手:“你怎么样?” “疼。” 云锦初眼泪汪汪。 妈的,她手指快断了。 墨玄宸教训了她后这才松开她手将人抱在怀里,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云锦初仿佛惊惧带着哭腔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与表姐来替贺兰小姐庆祝生辰,三公主突然就找了上来,她说要我行礼,我行了,她又说我没有跪地磕头,然后就让人打我。” “我不敢伤了公主,只叫桑叶带着我闪躲,可刚才不小心崴了脚就摔了下来……” “你胡说!”慕容琦怒声道,“分明是你故意撞的本宫,你还朝本宫下黑手。” 云锦初被她的怒喝吓得一哆嗦,苍白着脸躲在墨玄宸怀里,像极了被恶妇欺负的无辜小白莲: “我没有,是公主的人几次想要划我的脸,我才仓皇闪躲,我也没留意到公主站在那里,跟您一起掉了下来,况且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伤得了公主?” “你骗人!” “我没有……公主说我伤了您,那您伤在何处?不如让大家看看?” “你!!” 慕容琦怒目而视。 云锦初那一膝盖顶在了她肚子上,力道大的她五脏六腑都险些移了位。 可那种地方那么隐秘,这里男男女女都有,怎么能让其他人看她身子? 第73章 我家阿锦温柔娇弱 气不死你! 云锦初见那三公主脸都青了,气的浑身直哆嗦。 她勾了勾嘴角捂着脸低声哽咽: “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公主,让您一上来就想毁我容貌,如今更是这么冤枉我,难不成公主真想逼死了我……” 她扯着墨玄宸的袖子,又娇又弱, “世子,我怕。” 慕容琦:“……” 这个贱人!!! “胡说八道,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你敢污蔑本宫?!”慕容琦怒声道,“你信不信本宫杀了你!” 云锦初吓得身子轻抖。 周围那些人瞧着慕容琦脸色更加怪异。 早就知道这三公主跋扈,可没想到她这么恶毒。 上来就想毁人容貌,仗势欺人不说,如今还恶人先告状,被人揭穿就口口声声要人性命,简直是欺人太甚。 墨玄宸也是冷了眉眼:“你想杀谁?” 慕容琦气势一顿:“阿宸哥哥……” 墨玄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姿容凛贵而冷厉:“公主就是这般仗着身份欺辱旁人?” 慕容琦被墨玄宸一句话说的眼睛通红:“我没有,是她对我不敬我才叫人教训她一二,她在说谎。” 云锦初不跟她争辩,只埋首低声哭着,显得越发柔弱。 墨玄宸神色冷漠:“阿锦从不说谎。” “那你的意思就是本宫说谎?”慕容琦气的脸煞白,颤抖着嘴唇难以置信,“阿宸哥哥,你居然信她不信我?明明是她欺负我!” “那刚才是谁先动的手?” 慕容琦紧咬着嘴唇。 “你凭什么逼着阿锦下跪磕头,还当众伤她?” 慕容琦被他质问的难堪,咬着嘴唇倔强道:“本宫是公主,是大邺朝最尊贵的人,她一个商户女不跪拜本宫就是大不敬,本宫教训她有什么错?!” 墨玄宸寒声道:“天子君臣,百姓为舟,这大邺最尊贵的人只有陛下,就连陛下也未曾有公主这么大的架子。” “况且阿锦会是我镇南王府世子妃,将来是镇南王妃,公主未曾册封之前品阶不比她高上多少,太祖皇帝当年更曾特赦我镇南王府之人见驾不必下跪,连陛下也待阿锦和煦,你凭什么让她跪你?” “墨玄宸!” 慕容琦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为了她这么对我?” 她死死看着埋首在他怀里的云锦初, “她根本不是你看到的样子,她刚才伤我时比谁都阴毒,她也不是什么好人,那谢家的谢翾被她害成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她吊着谢翾还来蛊惑你,跟她姐姐抢男人,她根本就是个贱人……” “够了!”墨玄宸冷声打断了慕容琦的话,“阿锦是我的世子妃,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你若再敢说她一句,休怪我不客气!” “你!!” 慕容琦饱受打击满脸惨白。 “公主嚣张跋扈,恣意妄为,今日之事我定会禀告陛下替阿锦求个公道,公主好自为之。” 墨玄宸一副不想跟她多说的架势,只将云锦初抱了起来,转身就朝着贺兰家过去。 “你不准走!” 慕容琦忍着疼快步拦着墨玄宸。 墨玄宸寒声道:“让开!” “本宫不让!” 慕容琦伸手就想去拉扯云锦初, “你个贱人,你别装模作样……” 砰! 桑叶早就不高兴了,眼见着慕容琦想拉扯自家小姐,她朝前一步用力一顶,愣是将慕容琦撞了开来。 慕容琦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尾椎刺骨的疼。 可墨玄宸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抱着怀里的人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慕容琦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一刻这么清楚的知道,墨玄宸是真的对那云锦初动了真心,他爱她,甚至不惜为了她得罪皇室。 她眼底通红,死死抓着身下的草皮,眼泪憋着眼眶里打着转。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让她仿佛像是被扒光了衣裳一样,难堪地仿佛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公主,地上凉,您先起来…” 有侍女上前扶她。 “滚开!” 慕容琦一把那人,“是不是连你也在看本宫的笑话?!” “奴婢不敢……” 那侍女话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下,那本来秀美的脸庞被指甲划破了一道。 慕容琦见了血却丝毫没有缓解心中羞耻,她撑着地面前站了起来,起身就朝外跑去。 那几个侍女连忙惊慌跟了上去。 娄芷满是嫉恨地看了眼走远的墨玄宸几人,暗骂了慕容琦一声“废物”,堂堂公主居然奈何不了一个商户女,她既是恼恨云锦初逃过一劫,又是嫉妒墨玄宸对她百般维护。 她眼珠子转了转,提着裙摆朝着慕容琦离开的方向悄悄跟了过去。 等她们走后,留在原地的那些人都是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小声说道:“这三公主,当真是越发跋扈了。” “就是,那云小姐又没招惹她,她居然上来就想毁人容貌,也难怪墨世子那般动怒了。” 他们中不少人之前就一直在旁,亲眼看到慕容琦找云锦初麻烦,也亲眼看到她的侍女围攻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再加上慕容琦早前仗着公主身份也曾伤过一些人,其中同样有被她划花了脸的,所以哪怕慕容琦说的再委屈。 所有人都依旧认定了是她仗势欺人,逼得云锦初闪避不及跌落高台,还恶人先告状说人家打她。 所有人都是议论纷纷,说着三公主恶行,倒也有人提起了墨玄宸。 “那墨世子待那云锦初可当真是深情,为着她连公主都不怕得罪。” “对啊,前些时候听闻还差点当街杀了那谢翾,那事闹的特别大。” “我记得墨世子身子不好,可他刚才……” “害,你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你没听说吗,那墨世子原本身子孱弱病根难除,可谁想到月前在文远侯府受了惊吓被人下了毒迫害,谁想那毒阴差阳错反倒是激发了他体内生机,让他身子好转起来。” “真的假的?” 周围人都是看向说话那人。 那人哼了声:“那还能有假,我一个表叔就在太医院当值,我亲耳听他说的。” “墨世子那日中毒险些没命,是詹太医费尽心力才把人救了回来,谁想墨世子也因祸得福有了痊愈的希望,身子也快速恢复了起来,若非多年病根得慢慢消除,他就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这叫什么,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有人听着这如同话本子的奇迹事情,都是纷纷瞪大了眼。 难怪刚才墨玄宸与往日不同,那身上褪了病气后,整个人也显得凌厉了很多。 …… “墨世子郎心如铁呐。” 云锦初虽听不到后面那些人的议论,可那慕容琦眼泪汪汪的模样却是看得清楚。 她仰着脸似笑非笑, “先是娄芷,后是慕容琦,您这烂桃花都快开遍大业朝了。” “要不世子先给小女子列个单子,免得下次再有人找上门来,说我勾引了她家阿宸哥哥,我还一时反应不急?” 第74章 世子该不会不懂怎么入洞房? 墨玄宸垂头瞧着她阴阳怪气,那声阿宸哥哥愣是被她叫的婉转悱恻,他忍不住扬唇:“醋了?” 云锦初翻了个白眼:“我醋你,你扛得住吗?” 要是她男人敢这么拈花惹草,隔三差五就出来一个好妹妹。 她非得打断他第三条腿! 咯咯咯咯。 当自己母鸡呢! yue不yue?! 墨玄宸闻言喉间溢出低笑。 马场里的人早就被三公主刚才闹出来的那一出引得沸腾,墨玄宸的出现更是引得人人侧目。 云锦初被墨玄宸抱着招摇过市,只觉后背都快被周围那些火热的目光盯出了窟窿来,她忍不住就朝着墨玄宸说道:“你想拿我当挡箭牌没问题,可用得着这么招摇?” 墨玄宸说道:“总得叫人知道你我鹣鲽情深。” “我看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 云锦初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抬眼睨他, “你想让景帝抓你软肋,也别把我朝死里搞,再说你既然长了这么张招人垂涎的脸,干什么不索性从了那三公主。” “我瞧着她对你痴心一片,你要是娶了她,还愁她不肯死心塌地的帮你?” 墨玄宸嘴角拉平:“麻烦。” 云锦初白了他一眼:“你这是不解风情,要是有个漂亮弟弟跟着我叫姐姐,我一准儿好好疼惜人家。” 墨玄宸眸色微沉,气息都冷凝了下来。 偏云锦初不知死活,还在眉飞色舞地叭叭不断: “我这种美人,漂亮弟弟早晚会有,倒是你,白瞎了一张好脸了,就你这种木头桩子,美人投怀送抱都不懂得享受,该不会回头连洞房都不知道从哪儿入……” 唰! 墨玄宸手中一松。 云锦初吓得连忙伸手就抱住他脖子。 “你干什么?”她怒目而视。 墨玄宸牙根收紧:“不知羞耻。” 云锦初:“???” “再敢跟我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出去。” 云锦初:“……” 墨玄宸感觉着怀中女子紧紧攀着他脖颈,贴在他身上曲线起伏,他胳膊上肌肉绷紧。 放荡! 居云锦初被勒得气都喘不过来气,稍一仰头就看到刚才还露出浅笑的男人这会儿绷着下颚,跟被调戏了的良家妇男一脸“她是流氓”的架势,浑身都冒着冷气,她满脑袋都是问号。 她怎么不知羞耻了? 她干什么了她? 神经病吧?! …… 贺兰家的人知道三公主闹出麻烦时,墨玄宸已经抱着云锦初过来。 见先前还浅笑盈盈的人此时窝在墨玄宸怀中,衣裙凌乱,眼圈还透着红。 贺兰舒顿时大惊:“这是怎么了?” 宋青雅更是焦急:“阿锦,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墨玄宸抿着唇神色冷怒:“阿锦被三公主的人伤了,从台子上摔了下来。” 旁边有贺兰家的下人连忙小声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听完三公主找云锦初麻烦,让人围攻她,宋青雅怒了眼,抓着鞭子就想抽死那个张扬跋扈的三公主,就连一旁的贺兰舒脸上也是染满寒霜。 好一个三公主!! 贺兰舒压着心头怒气说道:“阿锦伤的重不重?我家在马场旁边有处庄子,墨世子先带阿锦过去,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墨玄宸说道:“不用请大夫了,我身边就有,只是需要借用一下别庄,我怕阿锦还伤着了其他地方。” 贺兰舒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就唤了人过来,让他们领着墨玄宸一行去了贺兰家的别庄。 等人走后,贺兰舒顿时就沉了眼。 贺兰硕原本笑盈盈的脸上也冷了下来:“这个慕容琦欺人太甚。” 明知道今天是他姐姐的小生辰,也明知道云锦初和宋家的人都是他们贺兰家请来的贵客,可她居然无缘无故的寻衅她们,甚至还当众伤人。 她把他姐姐放在何处? 又把他们贺兰家放在什么地方? 旁边先前传话的那丫环小声说道:“奴婢听说三公主动手时,云小姐只敢闪躲,还一直拦着她身边那个桑叶不让还手,只说今日是小姐生辰不能惹了是非,反倒是三公主,一口一个贺兰家又如何,咄咄逼人下令身边的侍女追着去打云小姐……” 贺兰姐弟脸色更难看了些。 云锦初身边那个丫环他们是知道的,天生神力,十分厉害。 听闻前些时日谢家在宋家门前闹事时,七、八个会武的壮汉都拦不住那丫头,她若当真还手那慕容琦哪还有命在? 贺兰硕寒声道:“那慕容琦还真以为她担着个公主的身份就无法无天了?!” 贺兰舒也是对慕容琦厌恶至极。 他们贺兰家虽只是臣子,可他父亲深得陛下信重,祖父当年营救先帝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得过丹书铁卷,就连朝中皇子都不敢怠慢贺兰家分毫,可慕容琦竟敢这般跋扈。 不请自来,伤人性命。 简直欺人太甚! “阿硕,你去找母亲,与母亲一起招呼剩下的宾客,我去一趟别庄,看看阿锦伤的如何。” 贺兰硕急忙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你就别去添乱了,帮我招呼好这边,别再出了岔子。” 见贺兰硕不情不愿,贺兰舒说道, “慕容琦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了,指不定还在马场,你要是跟我一起走了,万一她再闹事……” 贺兰硕脸一沉:“她敢!” …… 墨玄宸抱着云锦初进了贺兰家别庄不久,贺兰舒和贺兰夫人就赶了过来。 听闻云锦初只是擦伤了后背,腿上也受了些伤,没伤到要害和筋骨,二人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进了屋中时,云锦初已经换了身衣裳,见贺兰夫人进来她连忙就想起身:“夫人……” “快别动,小心再伤着。” 贺兰夫人快步走过来按着云锦初让她重新坐了回去。 等坐回了原处,云锦初才看着二人问道:“夫人跟贺兰姐姐怎么都过来了,马场还有那么多宾客。” “硕儿还在那边,有他招呼,没事的。” “可是今天是贺兰姐姐生辰,要不是我,也不会扰了大家的兴致……” 她满是愧疚。 第75章 透露口风 贺兰舒本就因慕容琦的事情生气,这会见云锦初主动揽了错处,忍不住就瞪了她一眼: “你胡说什么,今天本来就是三公主仗势欺人胡乱找你麻烦,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毕竟是你生辰……” “生辰怎么了?生辰年年都过,又不是只有这一次下次就没了,我不过就是为了找个借口好能跟大家一起玩耍才办个小宴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都没放在心上你愧疚个什么?” 贺兰夫人瞪了眼自家说话有些冲的女儿,伸手拍了拍云锦初的手:“舒儿不会在意这些,你也别多想,我们贺兰家不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家,是我们照顾不周才险些叫你出事,该是我们抱歉才对。” 云锦初不好意思的抿抿唇。 贺兰夫人看着她:“方才受了委屈,照理我们贺兰家该替你出头,只是那三公主身份特殊,你……” “娘!” 贺兰舒顿时皱眉。 贺兰夫人没理会女儿,只看着云锦初。 云锦初微垂着头低声道:“夫人言重了,不过是小女儿家吵吵嘴,不值得长辈出面。” 贺兰夫人看着她温顺的样子松了口气,同时也是对这个懂事的小姑娘好感倍增。 她神色更柔和了些,拉着她的手说道: “好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说这些不是想要你委曲求全。” “只是三公主毕竟是皇帝亲女,又是元后唯一留下的血脉,这些小争执就算闹到了陛下面前,陛下惩处了三公主,怕对你也会留下嫌隙。” “你和墨世子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外间又早有谣言屡屡中伤于你,你若为逞一时之气强逼着三公主低头,就算一时痛快也会麻烦缠身,实在是得不偿失。” 云锦初柔顺点点头:“阿锦明白。” “那墨世子那里……” “我会劝着世子的。” 贺兰夫人神色更加温和,对云锦初也越发喜欢了些。 贺兰夫人跟云锦初说了几句话,又询问了她伤势,交代她好生养伤后离开。 等她走后,贺兰舒就忍不住道:“母亲怎么这样,她往日明明最是疾恶如仇,今天又是三公主有错在先,她怎么能叫你忍?!” 宋青雅也是皱着眉:“不能就这么饶了慕容琦!” “青雅。”宋书兰伸手拉着想要起身的宋青雅,“你别胡来。” “大姐!” 宋青雅瞪她,“我知道你不想惹事,可慕容琦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她莫名其妙伤了阿锦,居然还想叫人划花了阿锦的脸,这次要是放过了她,那她下次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她是公主……” “就算她是公主,难道咱们就怕了她了?!” 宋书兰眉心轻蹙,“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怕她,只是你这会儿去找了三公主,只会给阿锦惹来麻烦。” 她声音温温柔柔,可说话却掷地有声。 她拉着宋青雅回了原位才说道, “三公主寻衅阿锦是她有错,她伤人在前,自会惹人议论,可如果论真起来将今日的事摊开来说,三公主紧咬着阿锦不肯朝她行礼的事不放,阿锦也会有麻烦。” “她是公主,朝臣权贵会向着她,陛下也会偏向她,阿锦若真被她伤得严重,无论碍于宋家还是贺兰家,陛下都会严惩,可阿锦只是皮外伤,三公主也并非完好,今日这事要真是闹大,最后可能就是三公主和阿锦各打五十大板。” “谁也得不了好。” 宋青雅狠狠拧着眉毛。 宋书兰柔声劝道:“我知道你生气,我也气她伤了阿锦,可她是公主,天生便高人一等。” “陛下是睿明君主,却也难敌慈父之心,你想想三公主以前做了多少事情,陛下可曾真将她如何?” 抄书,禁足,罚月例。 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打了她十板子,可那个害得慕容琦挨打的人父亲,愣是因为犯了点儿小错就错过了本该属于他的晋升,与慕容琦起了争执的那位小姐更是远嫁出京,后来再没回过京城。 云锦初要是已经嫁进镇南王府也就罢了,可她还没有。 宋书兰拉着宋青雅:“别给阿锦惹麻烦。” 云锦初对宋书兰有些另眼相看,没想到这个温温柔柔的大表姐心思比谁都谨慎周全。 她顺着宋书兰的话,朝着宋青雅说道:“大表姐说的对,三公主毕竟是陛下的亲女儿,又是元后留下唯一的血脉,只要她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陛下都不会将她如何。” “她本就跋扈,陛下若只是轻描淡写的惩处,不止不会让她收敛,反而会变本加厉,而且世子身份特殊,跟镇南王府又……” 她顿了顿说道, “阿宸前些时候才得知了些老王爷的事情,还想求陛下下旨替他彻查,我不想陛下因为这些小事就觉得他对皇室不敬对他生了嫌隙,反而影响了他想做的事情。” 贺兰舒原本还气着,闻言愣了下:“老王爷?你是说老镇南王?” 云锦初低“嗯”了声:“老王爷当年与南楚大战时死于战场,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鏖战后力竭,可阿宸前些时候偶然见到了两个当年战场退下来的老人,从他们言语间听闻当年那场战事本已经大胜,老王爷也根本不会有事,是有人动了手脚,老王爷才会战死沙场。” 嘶—— 别说是贺兰舒,就连宋青雅和宋书兰也是忍不住瞪圆了眼倒吸口冷气。 贺兰舒问:“你的意思是,老王爷是被人所害?” “我也不太清楚。” 云锦初摇摇头,“世子手里没有实权,镇南王又跟他不睦,他能查到的东西并不多。” “他是打算去找陛下帮忙,所以我不想因为三公主,叫陛下对他起了嫌隙。” 宋青雅抿着唇,她虽气恼三公主,可也知道是有轻重缓急。 关乎老镇南王之死,一时的气愤的确不值一提。 “便宜她了!” 宋青雅低骂了声。 云锦初浅笑。 便宜什么? 她那一膝盖可不只是能让慕容琦出丑而已。 以前蓝云基地里有的是折腾人的手段,她也跟着学了不少。 她那一下既能让慕容琦难受疼痛不断,少说好几日食难下咽、夜难安寝,又能叫她表面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她云锦初可从来都不吃亏! …… 第76章 婚约延期 贺兰夫人站在廊下拐角的地方,轻声叮嘱着庄子里的下人好生伺候墨玄宸和云锦初他们,若有所需不可怠慢。 等她贴身的嬷嬷从对面游廊快步过来时,贺兰夫人才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去。 “夫人。” 那嬷嬷上前,朝着她低语了几句。 贺兰夫人抬头:“她真这么说的?” 那嬷嬷小声说道:“大小姐很是气恼三公主,宋二小姐也想找三公主的麻烦,倒是宋大小姐和云小姐一直劝着,云小姐也很能理解您的苦心。” 贺兰夫人眉眼温和:“是个聪明孩子。” 长得好看,又明事理知进退。 也难怪那谢家被弄成那般地步,居然还想娶她过府。 贺兰夫人说道:“她既然懂事,咱们也不能真叫她吃了亏,待会儿回城之后你就叫人给宫里递个牌子,就说我久不见太后娘娘,明日想进宫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夫人是想……” “这门官司墨玄宸和宋家告不得,我们贺兰家却是告得的。” 景帝上了年纪,又顾念与元后旧情疼惜三公主,可太后娘娘却是个眼底容不下沙子的,三公主对她而言也只不过就是她众多孙儿孙女中的一个,还是那个性格乖张跋扈最不得她喜欢的。 贺兰夫人早前就听闻陛下有意替三公主赐封号,好叫她能风光议亲。 她拦不住三公主仗势欺人,也奈何不了身为皇子龙孙的她,可她却能叫三公主永远都是三公主,别妄想尊贵于其他皇子公主之上。 敢毁了她女儿的生辰宴,那封号她也别想要了! 安嬷嬷知道自家夫人看着性子温软,可当初还没嫁进贺兰家的时候也是小辣椒一枚,就连太后娘娘有时都拿她没有办法,那三公主扰了大小姐的生辰宴,还一口一个不将贺兰家放在眼里,夫人又怎么可能饶了她。 “对了夫人,还有一件事情。” 安嬷嬷压低了声音,“方才奴婢在门外时听云小姐提起了老镇南王。” 贺兰夫人看她:“提他做什么?” 安嬷嬷附耳低语了几句。 贺兰夫人脸色微变:“她真这么说?” 嬷嬷点点头:“云小姐只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就没再提了,可奴婢听她的意思,墨世子那头怕是得了什么证据,能证明当年老王爷并非是战死而是有异,他会寻陛下做主,等回头朝中查起来也不是什么隐秘。” “那镇南王府如何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奴婢隐约记得,秦老大人入阁之前曾去过朔康当过军中军需押运官员,且还掌着实权。” “奴婢担心,当年往事若是追查起来,会不会牵连到秦家……” 最重要的,会不会牵连到跟大小姐订亲的秦家公子。 贺兰夫人脸上神色变化。 贺兰舒跟秦家次子订婚已有半年,婚期在即,他们自然将贺兰家的底细查的干净。 那秦凤阳当年的确在朔康做过军需官员,差不多也是在老镇南王出事后才回的京中,后来慢慢入了阁中。 如果老镇南王的死真有问题,那彻查当年往事必会波及秦家。 秦凤阳若不知情也就算了,可他要是知道,甚至掺和其中。 那舒儿…… 贺兰夫人沉着眼刚想说什么,抬头就看到那边墨玄宸端着汤药过来,她连忙叫住了人:“墨世子。” 墨玄宸停下:“贺兰夫人。” 见她迟疑着欲言又止,墨玄宸道,“夫人可是有事?” 贺兰夫人说道:“有件事情有些冒昧,可还是想问问世子。” 她没隐瞒身边嬷嬷方才听到的那些东西,只将偷听说成了是有话忘了交代给贺兰舒,回去时凑巧听到了云锦初的话,她说:“我无意听到了云小姐的话,她说的可是真的,墨老王爷当年出事乃是有人谋害?” 墨玄宸眉尾轻扬,没想到云锦初这么快就将话传到了贺兰夫人耳中。 他面上不露痕迹,只眸色沉了几分。 贺兰夫人连忙道:“我并非有意打探世子隐秘,只是我家老爷和贺兰家祖辈都是武将出身,公公当年更与墨老王爷关系莫逆,若墨老王爷真是为人所害,我家老爷知道了定也想尽一份心力。” 墨玄宸似乎是被她的话说服,脸上神色微缓:“多谢贺兰夫人,只是眼下还不能肯定。” “我目前也只查到了一些,具体的还得等之后见过陛下,请人彻查方才知道。” 贺兰夫人心中一沉。 墨玄宸虽然说的不能肯定,可既打算面圣,就意味着确有其事。 “贺兰夫人?” 贺兰夫人连忙回神:“墨老王爷征战沙场多年,庇护百姓无数,若真是为人所害,希望世子能早日查清真相。” 墨玄宸闻言露出个笑:“多谢贺兰夫人,那我先进去看看阿锦。” “世子请便。” 墨玄宸端着手中托盘过去,敲门而入后,贺兰夫人有些感慨,这镇南王世子待那云锦初果真是珍之重之,也难怪先前会因她与谢家对上,更险些当街愤而杀人,不过一想起秦家的事情,她脸上又陡然沉了下来。 墨玄宸不会无缘无故重提十余年前的事情,除非他手中已有实证。 那秦家的婚事,看来得想办法拖上一拖了。 “林嬷嬷,去叫大小姐出来。” 林嬷嬷连忙点头。 等贺兰舒出来,见她挂心云锦初,贺兰夫人替她理了理衣裙: “马场那边还有好些宾客,不可怠慢了他们,你和我先过去将人送走,晚些时候再来探望云小姐。” 贺兰舒想起今日来了马场的那些人,也知道不可能将他们抛下不管,她有些愤愤地搂着贺兰夫人的胳膊说道: “娘,那慕容琦实在太过分了,我又没有请她,她不请自来还出手伤人,简直就是想毁了我的生辰宴!” 贺兰夫人说道:“我知道,放心,娘会替你出气的。” 贺兰舒眼睛一亮:“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贺兰舒瞬间欣喜:“娘真好!” 贺兰夫人轻敲了她脑门一下:“这会儿知道我好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娘~~” 贺兰舒歪着头靠在她肩上撒娇,“我就是替阿锦委屈嘛,再说了,她是我的客人,又送了我那么好的礼物,她要是伤了我都不替她出头,往后还有谁敢跟我玩儿呀?” 她摇了摇贺兰夫人的胳膊, “阿娘最好了。” 贺兰夫人哭笑不得地揉揉她脑袋:“就你嘴甜。” “好了,别撒娇了,赶紧走吧,早些将人送走了,也好早些回去,我还有事要跟你父亲商量。” 贺兰舒连忙起身蹲下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是,娘亲。” “你呀!” 贺兰夫人虚点了点她。 …… 第77章 你想跟我盖同一张被子? 宋青雅和宋书兰挂念云锦初的伤势,原是想要陪着她,可见云锦初和墨玄宸二人“眉来眼去”的,她们杵在一旁浑身不自在,便寻了个借口去了外间,将房间留给了云锦初二人。 只或许是怕二人独处会有人闲话,宋家姐妹只去了院中却没离开,也让几个丫头守在院门口。 墨玄宸朝外看了眼:“她们待你倒是好。” “那当然。” 宋青雅性子直率护短,对她的维护从不掩饰。 宋书兰虽然温温柔柔看着像是胆小怕事,可实则却是谨慎稳重,对她的在意也不输给宋青雅。 云锦初说道:“宋家的人都很好,所以谁也别想伤他们。” “那宋迎月也好?” “……” 云锦初瞪他一眼,“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哪壶不开提哪壶! 墨玄宸嘴角轻扬,端着手里的盘子在她对面放下。 云锦初有些好奇地靠近闻了闻那汤药,那碗里黑乎乎的东西传出来的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袭上了头顶。 她脸色泛青,飞速朝后一退:“呕……这什么东西?” “药。” 墨玄宸面不改色,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仿佛早就习以为常,那闻一闻便会叫人觉得恶心的汤药却只让他眉心轻皱了片刻,转瞬就舒展开来。 云锦初捂着鼻子皱眉看着他:“你这是打算痊愈了?” 墨玄宸淡“嗯”了声。 云锦初挑眉:“你虽然跟景帝坦白了病症的事,可他到底对镇南王府忌惮颇深。” “如今碍着镇南王还在,他需要借你来牵制镇南王府,所以不跟你计较欺君的事情,可你就这么痊愈了,万一他又怕你成为第二个镇南王,压着你不让你掌权,你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墨玄宸抬眼看她:“你这是在担心我?” 云锦初翻了个白眼:“我是怕你自己找死还牵连了我!” 墨玄宸轻笑了声:“放心,我要是死了,肯定跟你同坟。” 云锦初:“……” 妈的。 神经病啊! 她微眯着眼看着顾左右而言其他的墨玄宸,眼里透着些危险之色:“你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该不是想干什么坏事怕我知道吧?” 墨玄宸眸色微顿,万没想到她这么敏锐,他只佯装淡声道:“你觉得我能干什么坏事?” “鬼知道!” 云锦初半点都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如同他也从来都没有相信她一样, “墨玄宸,咱两既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伤你,你最好也别想着踩着我来干什么,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最好有什么打算前先跟我说一声,要不然万一出了事,你可别怪我心狠。” 墨玄宸扬了扬嘴角:“好。” 云锦初看他。 “怎么,不信?”墨玄宸扬眉。 云锦初直接点头:“不信。” 墨玄宸:“那你要如何?” 云锦初默了默,她还真不能将墨玄宸如何。 叫他立字据吧,没什么大用,这东西得守信之人才有用处,要是他真干了什么事后矢口否认谁还能逼着他承认不成?况且他们两个的事情本就不能对外人言,又是作戏又是欺君,传出去半个字那都得掉脑袋。 云锦初扯扯嘴角:“我的确不能将你如何,不过世子也说了咱们鹣鲽情深,那肯定是生同衾死同穴。”她死了也得拉着他垫背! “所以你是想跟本世子盖同一张被子?” ?? “你不是说了,要跟我同衾?” !! 云锦初皮笑肉不笑地拉着微敞开的衣领就朝着肩下一跨,眼见着刚才还淡定的墨玄宸飞速黑了脸转过头去,抓着榻边的薄被就扔在她脸上,嘴里更是咬牙切齿地骂了句“云锦初,你无耻”。 她冷哼出声。 跟她比流氓? 谁怕谁啊! …… 贺兰舒的生辰宴原就热闹,出了三公主的事也没影响多少。 等听说三公主因为腹痛昏迷被人送回了宫,别说是贺兰家的人,就是赴宴的所有人都没一个相信的。 墨玄宸送云锦初回城的时候,宋青雅说道:“你都不知道那慕容琦有多无耻,明明是她伤了你,居然还装晕叫人抬着她回去想要诬赖你伤了她,好在当时所有人都瞧见是她先动的手,要不然你这跳进永陵江都洗不清了。” 云锦初满脸诧异:“晕了?” “对啊,你跟墨世子走的那会儿,她还能有力气打她身边的侍女,所有人都瞧见她健步如飞跑出去的,结果一转头就说晕了。” 宋青雅撇撇嘴,觉得那三公主装也不知道装的像一些。 宋书兰道:“可我听说她真的是被人抬出去的。” 宋青雅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皮:“装模作样呗。” 跟谁不会晕似的。 云锦初满脸无辜像极了盛世小白花:“三公主应该不至于如此吧,她会不会是遇到了别的事情,只希望她没事。” 宋青雅瞪她:“就你心好!” 墨玄宸看着宋家那二姑娘被云锦初糊弄的一愣一愣的,还满心以为自家表妹单纯善良,忍不住嘴角微抽了抽,哪怕没亲眼看到云锦初动手,可他敢打赌,那慕容琦昏迷绝对跟她脱不了干系。 这么心黑手辣的女人,哪可能吃亏。 …… 贺兰家的庄子离马场虽然不远,可从那庄子离开想要回城却一时半会儿走不到官道上去。 马车在崎岖山路上行走时,两边绿林茂密成荫。 有大风刮起来时,林间呜呜作响。 原本阳光正好的天突然暗了下来,那天上像是遮了一张幕布,整个天黑沉沉的聚满了乌云。 “好像要下雨了。” 宋青雅扯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宋书兰伸手拉着马车窗边:“刚才天色还好,这转眼就阴了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雨前上了官道,否则这山里头要是下了大雨可就不好走了。” 她话才刚落,外头就突然哐啷一声。 整个车身朝着一旁倾斜时,宋书兰“砰”的一声撞上了宋青雅,云锦初也是身子一歪,连忙抓住了窗边稳住身子。 “世子,您没事吧?” “出什么事了?” 朱祁拉住缰绳跳下马车检查了一下,才朝着马车里面说道:“这里不知道哪来的泥坑,马车轮子陷进去了,得先下来将车推出去……” 唰—— 朱祁话还没说完,就见身旁探出来只白嫩小手,一把抓住马车边缘。 桑叶撞开了朱祁,脚下蹬着地面手臂猛地绷紧,嘴里轻喝了声后,那本来陷进泥坑里的马车竟是连人带车被直接抬了起来,车轮子被生生从泥坑里拔出来不说,她鼓着脸用力抓着车身朝着旁边一挪,手一松,马车“砰”地一声落地。 小丫头扭头就朝着马车里露出一口白牙:“小姐,好了。” 朱祁:“……” 看着那小姑娘的细胳膊细腿瑟瑟发抖。 桑叶爬上了马,扳着那马儿的脑袋原地掉了个头:“走呀。” 朱祁:“……” 他总觉得桑叶那动作像是在扭他的头。 “世子?” “车没事就继续走。” 朱祁闻言默默爬上了车辕,拉着缰绳继续驾车前行,而桑叶骑在马背上脑袋上的小揪揪一翘一翘的,一边哼着奇奇怪怪的小调,一边剥着瓜子壳,很快掌心里就多出了一把胖乎乎的瓜子仁来。 她骑着马走到马车旁边,献宝似的将那捧瓜子仁朝着云锦初一递。 “小姐,吃。” 云锦初笑着伸手正想接过,突然听到一声破空声传来。 她脸色一变猛地推了外间的桑叶一下: “桑叶,趴下!!” 桑叶听话地伏在马背上,一道箭矢从她头顶穿过,“铛”地一声钉在了车窗边。 手里的瓜子仁散落一地。 朱祁看着趴在马背上目不转睛瞪着地面的桑叶,默默朝着车边缩了缩。 第78章 遇袭,杀手围攻 “敌袭!” 马车乱起来时,引得惊呼四起。 那偷袭之人显然是不想要马车之中的人活着离开,箭矢铺天盖地的朝着这边过来时,箭尖扎入车体的砰砰声不断传来。 云锦初猛地一拉宋书兰,险之又险地避开那透窗而入的寒光。 “冲过去!” 云锦初朝外厉喝了声。 朱祁连忙抓着缰绳就朝前冲去,只刚走了没多远,便被横倒的大树阻了去路。 “世子,过不去了。” 他话音未落,迎面便有数十黑衣人冲了出来,手持利器团团朝着这边围拢。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袭击镇南王府座驾……” “还废什么话!” 云锦初抓着惊慌至极的宋书兰将人推到宋青雅跟前,自己手中一转就抓着匕首,“人都打到跟前了还问身份,谁蒙着脸来偷袭还能告诉你是谁的?!” 她快速扫了一眼周围,前无进路,后面也有人追上来。 云锦初心一狠,顿道:“进林子!” “云小姐……” “让开!” 云锦初见朱祁迟疑,伸手将人一拨就自己抓着缰绳,只嘴里“聿”了一声,就强行将马头朝着一旁林子的方向扯了过去。 “桑叶,走!!” 马鞭落下,马车朝着林间疯跑过去。 车身撞在旁边树梢时猛的倾斜,云锦初一把抓着车边扎进去的箭羽用力一扯,那箭枝拔出来后,转身就朝着身后快要追到桑叶的人掷了过去。 两人倒地,马车冲进了林子里。 桑叶骑马也跟了过来。 “小姐,好多人。”桑叶胳膊上见了血。 云锦初朝后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黑衣人足有数十个,且都是身手矫健敏捷,其中还有不少是骑着马的,显然都是有备而来。 她忍不住朝着墨玄宸就骂:“你哪儿惹来的这么多杀手?”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惹的?” “我温柔贤淑善良可爱,谁脑子进水杀我!” 墨玄宸:“……” 这嘴分分钟想给她缝了! 他皱眉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动手,你若害怕就带人先走……” “走个屁!” 云锦初横了他一眼,要是刚才在庄子那边知道会遇到杀手,她打死都不跟墨玄宸同路,他是死是活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可是眼下人都已经在半道上了,那些人乱箭扫射的时候可没想着只弄死墨玄宸一个。 宋青雅和宋书兰还在,她既不能扔了她们独自逃命,也很难带着她们突出重围,这会儿要是走了那就是活靶子。 “驾!” 云锦初甩着缰绳驭马疾行,想要将身后的人甩开,可那些人紧追不放。 眼见着朝着林间越走越远,马车也越发颠簸,身后人追的越来越近。 云锦初沉着眼:“桑叶,过来。” 桑叶骑马靠近,云锦初把缰绳甩给了朱祁。 主仆二人同时伸手,云锦初一把抓着桑叶的手,脚下一蹬车辕整个人腾空而起掠到了桑叶的马上,扶着桑叶的腰将人换到了马车上。 “出来!” 她朝着墨玄宸伸手。 墨玄宸没动。 云锦初看着他:“你答应过我,不连累宋家人。” 匕首反贴在小臂之上,她微眯着眼脸上带上危险之色, “他们的目标是你,我陪你一起甩掉他们,可是不能带上我表姐……” 如果眼前这男人危及到宋书兰她们,那就别怪她了。 墨玄宸似乎是感觉到她身上流露出的杀意,也看着外头的人越靠越近,他起身从马车里出来。 “世子!” 朱祁连忙想拦。 墨玄宸却径直朝着云锦初伸手。 踩着车辕跃到马上,他伸手揽着云锦初腰身坐稳之后,云锦初就将缰绳朝着手上一绕:“我们分开走,二表姐,你带着大表姐去马场求援,我和世子把人引开。” “阿锦!” 宋书兰大惊失色,“不行,要走一起走!” “一起走谁都走不了。” 墨玄宸抓着云锦初的腰身稳住身形,马儿和马车并行朝前跑着,他开口道:“朱祁,你保护宋家小姐去马场,再带人过来……” “世子!” “听令。” 朱祁脸色难看,可主子有令他也只能听从,而马车之中本该最是冲动的宋青雅此时却冷静至极,她能看到车框上还扎着的箭矢,也能听到身后那些疾驰而来时刻要他们性命的杀手。 她拉着宋书兰杏眼微凛,“大姐,别拖累阿锦。” 将宋书兰拉回车中,她才隔着车窗朝外说道, “阿锦,我先带大姐去马场,贺兰家的护卫都在那里,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她扯下腰间鞭子朝着云锦初那边扔了过去,“我会很快带人过来,你等我!” 云锦初见宋青雅没有纠缠松了口气,伸手接住鞭子后说道:“好。” “桑叶,护好她们。” 云锦初话落,就直接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径直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而那边宋青雅一甩帘子就道:“走!” 马车几乎同时加速,两边分道而行。 身后追逐的那些黑衣人见状愣了片刻。 “头,他们分开走了。” “你们几个去追马车,其他人跟我走!!” …… 林间茂密,山路颠簸。 云锦初骑马带着墨玄宸在林中疾驰,只身后的人却越来越近。 “驾!” 她抬眼朝前一望,就见不远处一树藤萝绕树而上,那树梢斜倾刚好就在不远处。 “低头!” 云锦初低喝了声,身后墨玄宸连忙伏身,就见她纵马从树下疾驰而过时,手中鞭子用力一甩便扯住那树梢顶端。 那斜倾的树枝被疾驰的马带着朝前拉去,赤红的鞭子绷得直直的。 云锦初手臂上肌肉绷紧,当感觉到那树梢被拉到极致,而那鞭子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之时,身后跟过来的人也已经靠近那树下。 她手中猛的一松,鞭子脱手而出时,那长长的树梢也“唰”地一声朝后弹了过去。 原本缠绕在上面的那些被拉紧的藤蔓如同一张大网,瞬间将身后追来的几人连人带马全部罩在里面。 啊—— 树枝打在身上,数倍之力将人弹飞,林间惨叫声四起。 云锦初丝毫没停,一夹马腹,整个马腾空而起越过眼前沟壑,落地后就继续朝前疾驰而去。 第79章 墨玄宸,你心软了 墨玄宸坐在云锦初身后,顺着视线便能看到身前女子眼神锐利,身形绷紧如同豹子,四肢都因灌满的力量绷起。 她驭马娴熟,对敌更是熟稔。 墨玄宸忍不住神色微凝。 这个云锦初,当真是那个云家的商户女? …… 林间到底不如平地,骑马前行也易受阻挠。 哪怕云锦初费尽心思周旋,也不过是拖延了一些时间,解决了几个人后就被身后的人追上,马腿被人砍伤后,二人不得不与人短兵交接。 墨玄宸和云锦初干脆利落解决了靠近的几人后,且战且退。 眼见着二人难以拿下,自己的人反倒死了不少,对面的黑衣人眼神都忍不住变了。 “墨玄宸,你装病?” 这一身武艺,哪里像是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能有的? “我若不示弱,岂能活到现在。” 墨玄宸手中拿着软剑,那剑平日藏于腰间,锋锐却丝毫不弱当初被云锦初抢走的那把短匕。 他只冷声说了一句后,就一剑解决了靠近的人后,扭头朝着云锦初说道:“他们的目的是我,分开走!” 云锦初横身挡在他身侧,短匕在手中一转反手刺入一人动脉,干脆利落将人撂翻之后说道:“一起。” 墨玄宸愣了下:“云锦初……” “我说过了,我这人别的美德没有,但绝对说话算话。” 她抬脚踹翻身前那人,闪躲不及被人伤在后背。 踉跄着反手弄死身后那人后,手中匕首径直朝着斜边拿着长弓指向这边的人掷去。 那人惨叫一声落地,云锦初用力攥着墨玄宸的手一扯: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墨玄宸几乎是被她带着朝前跑。 那林子里草木茂盛,天上又突然下起了大雨,乌云笼罩着整个天空,密集的雨线让得林间昏沉沉的几乎看不清楚。 两人狼狈逃窜,也不知跑了多久,又杀了多少追过来的人。 趁着大雨、拼着重伤好不容易将身后的人甩掉,云锦初身上染满了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旁人的血,叉着腰一边喘息一边得意: “想杀老娘,再回去进修个几年再说……” 她杀人的时候,他们还在娘胎里呢! 云锦初脸上满满都是血腥刺激后的兴奋,仿佛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里。 明明大雨倾盆,她一头青丝也被冲散贴在脸上,狼狈的如同落汤鸡,可她迎着大雨看着对面的人时眼睛却是亮极了。 “墨玄宸,你可欠我一命。” 墨玄宸隔着雨幕看着对面的女孩儿:“云锦初,你……” “怎么,你不认?” 云锦初眼睛之前被树枝划了一下,这会儿有些看不清楚墨玄宸的脸。 她只以为对面的人不想认账,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瞪眼看他,“我拼死拼活才带你逃出生天,你不认账?” “我不是,我是说你别……” 墨玄宸伸手抓着她衣袖想把人拉过来,哪想云锦初下意识朝后一退,他嘴里那个“动”字瞬间变了音。 “啊!我艹!!” 云锦初脚下踩空瞬间朝后仰倒,连带着抓着她袖子的墨玄宸也一起带了下去。 两人下意识一个拽着一个,齐刷刷顺着几近笔直的陡坡滚了下去。 云锦初只来得及垂头蜷身护着脑袋,想抓着墨玄宸垫背,可对面男人动作比她还快,死死将她禁锢在身旁,反用她当了人肉垫子。 手腿撞在山石上钻心刺骨的疼,她死死抱住墨玄宸的腰,好不容易落地前将自己转过来落在他身上。 身下男人吃疼闷哼时,云锦初也是眼前一黑。 昏过去前唯一的念头就是。 墨玄宸。 我艹你大爷!! …… 镇南王世子遇袭,宋家表小姐云锦初一起遭人追杀。 当宋书兰和宋青雅被一身血迹的桑叶和朱祁护送到了马场见到贺兰家的人时,带来的消息引起轩然大波。 那几个黑衣人的尸体被拖到了马场边缘叫人看守着,朱祁和桑叶带着贺兰家的护卫以返回山里时,大雨早就将路途上的痕迹冲刷的一干二净,等搜遍了附近,好不容易找到那几个毙命的黑衣人尸首,以及不远处早已死了的马匹之外。 墨玄宸和云锦初却是不知所踪。 “世子。” 朱祁掌心紧握,桑叶也是板着脸。 随行的贺兰舒等人同样都是面色难看。 要是墨玄宸他们真的出了事,今日马场上谁都逃不掉干系。 “继续找!” 贺兰舒断声道,“叫人封了四周出路,派人传消息回城,跟我父亲说让他去一趟京郊四营,带着人过来一起找。” “是,大小姐!” 贺兰家的人应声散去。 贺兰舒深吸了口气,哪怕忧心忡忡,却还得忍着担心安抚身旁的宋青雅: “那些人既是偷袭,知道我们来了肯定不敢再下杀手,阿锦和世子不会有事的,他们兴许是躲在了什么地方。” 贺兰硕也是说道:“青雅,你先别急,我们继续带人找。” 宋青雅披着蓑衣没说话,只紧抿着嘴角,拳心死死攥着。 …… 大雨倾盆,斜坡下的草丛中,一滩血迹被雨水冲散开来,顺着旁边的沟壑朝下淌着。 墨玄宸被雨点砸醒时,就发现软着身子趴在他身旁的云锦初。 衣裙混杂着泥水贴在身上,青丝一缕缕的散落开来,下颚眼角都有伤痕,而向来肆意明媚的少女惨白着脸闭着眼生死不知。 墨玄宸下意识伸手,待感觉到她鼻吸时,他重重松了口气。 可随即。 他眉峰猛地冷了下来。 墨玄宸沉着眼看着身前的女孩儿,她不是他过往所见任何女子,也太过难以掌控,而且她居然能够影响他的心神,刚才乍然看到她人事不省,以为她没了性命时心口猛地收紧时的窒息和惊悸,叫他觉得陌生又危险。 他好不容易才一步步走到现在。 他想要的将来,绝不能留这种危险在身边。 墨玄宸伸手挪向云锦初的脖颈,指尖触及她被雨水泡的冰冷的肌肤,只消稍稍用力就能了结了这个不安定的存在。 手指一点点收紧,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生命流逝。 可下一瞬,他却是猛地阴沉着眼松开了手。 第80章 救赎 墨玄宸黑眸里变化不定,嘴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有些恼怒自己突如其来的心软,更害怕心底那丝陌生的情绪。 “嗯……” 身旁低低的声音越过雨声传来,原本昏迷的少女嘴唇微张,那惨白的脸上眼睫轻抖似有苏醒之意。 墨玄宸下意识朝后一仰,整个人如同最初掉落坡底时一般斜躺在泥坑之中,手中却是紧紧握着原本扣在腕间的短弩。 云锦初醒来第一时间就满是警惕地朝着四周一扫,当发现不远处男人昏迷不醒,周围大雨滂沱也没有其他危险时,眼中仿佛野兽的厉色才一点点褪去,浑身上下的剧痛犹如潮水猛地朝着大脑袭来,疼的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腿上撞上山石的地方鲜血直流,她哆嗦着起身一摸,就猛地松了口气。 “还好没断。” 她扯了截湿衣用力绑住被山石划伤的地方,等坐在原地缓了口气,才看向一旁的男人。 “墨玄宸。” 云锦初朝他唤了声,男人一动不动。 她撑着朝那边挪去,将人翻过来时就看到他闭着眼脸色苍白。 探着鼻息微弱,衣衫裹满了泥浆,那俊脸划伤了不少地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更是血迹,就连那湿淋淋贴在身上的玄衣泡在泥水里都浸了殷红。 云锦初一屁股坐在他身侧:“老娘跟着你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好端端的当回大家小姐,非得被你扯到这种倒霉事情里来,跟你沾边就三天两头的伤,老娘当初就该豁出去弄死了你。” 墨玄宸手指扣紧了短弩。 “你说说你,自己一摊子烂事,还得带上我,早知道你扫把星转世差点摔死老娘,刚才在林子里就该甩了你。” 墨玄宸心中阴戾四起。 云锦初仿佛发泄似的戳了戳他面皮,暗骂这狗男人刚才滚下来时还拉着她当垫脚石,她伸手朝着墨玄宸脖颈探去时,眼底也是起了杀意,只要了结了这男人,从此往后她和宋家就再也没有麻烦。 而且山中追杀,有人作证,大可将墨玄宸的死嫁祸给那些杀手,而她“侥幸”存活下来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脖子上的手一点点收紧时,墨玄宸只觉呼吸不畅起来。 他心底如坠寒潭,既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也不由嘲讽自己先前的心软有多愚蠢。 这世上的人都是如此,从不会有例外。 他居然还有期待…… 墨玄宸猛地绷紧手臂就想扣动手弩取了云锦初的命,可谁知道就在这时,脖颈上的手却是猛地松了下来。 呼吸重新恢复时,身旁少女有些气急败坏。 她居然下不了手? 云锦初坐在他身旁,望着那张紧闭着眼的俊脸有些恼怒。 她本该杀了他一两百了,免了所有后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起她当初看到关于镇南王府的那些东西。 想起他祖父、父亲接连身故,母亲疯癫,叔父夺权。 十岁大的病弱少年被满是算计的皇帝接进京中,明明最是骄傲不过的人,却只能曲了膝盖,弯了脊梁,藏尽了一切锋芒,小心翼翼地在帝王权衡算计的夹缝之中求生存。 云锦初紧抿着唇半晌,才咬牙切齿:“便宜你了!”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那倾盆大雨几乎将天地都连成了雨幕。 云锦初朝着头顶方向看了一眼,那陡峭山坡几乎看不到顶端,上面树木遮掩之下更是很难看到下面有人。 他们之前摔下来后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那些追杀的人更不清楚已经离开还是在四处搜捕。 天色快要彻底暗下来,再加上大雨之下坡顶有泥沙滑落,一旦入夜山里温度太低浑身湿淋淋的更是容易失温要人性命。 云锦初根本不敢留在原地待着等人来救援,万一没等来救人的,反把那些杀手等来,就她和墨玄宸如今这惨状怕只能伸长了脖子等死。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远处走去。 墨玄宸睁开眼静静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呵……” 他低笑出声。 既是在笑她没杀他,也是在笑她的离开。 大雨落在脸上砸的皮肉生疼,墨玄宸却只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四周的黑暗伴随着雨幕笼罩过来,仿佛要将人都吞噬的干净。 他脑海里浮现出幼时母妃癔症发作时,将他关在地窖里的情形。 那时候他疯狂地哭喊,拍打着地窖的门批命地喊着母妃,可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就那么被扔在了那里,一关就是整整三日。 那时外面也下着大雨,雨水顺着窖门的缝隙流淌下来。 他贴在墙上张大了嘴接着雨水吞进肚子里,那水冷的刺骨,带着让人作呕的泥腥味,裹着泥沙淌进喉咙里,可那却是他唯一能够得到的东西。 等到五天后被人发现时,他气息奄奄饿到晕厥。 清醒过来的母妃抱着他嚎啕大哭,而那是他第一次离黄泉那么近,近到仿佛再走一步就会坠入地狱,永远都回不来了。 “呲——” 仿佛什么东西拖动的声音,让陷入回忆里的墨玄宸猛地清醒。 隔着雨幕,原本离开的云锦初拖着一抱树枝一瘸一拐的过来。 墨玄宸连忙闭着眼,就听到那本该离开的少女拖着东西有些艰难地走到他身边后,“砰”的一声扔在地上,喉间就传来阵阵喘息:“这什么狗屁地方,找个木头也走这么远。” 呼吸有些沉重,她吸了吸鼻子, “墨玄宸,我救你一次,你可别再害我,要不然我非得自戳双眼。” 她嘀嘀咕咕地抱着树梢绑了起来。 主干用藤蔓绕了好几圈,等将两根粗一些的树枝固定起来,才将余下的插在中间,连接两端将那堆厚厚的树枝绑成了简易的担架。 云锦初用力推动着地上的墨玄宸将人挪到了木架子上,一边抱怨着“重死”了,一边拖着墨玄宸朝前走。 那木架子本就沉重,拖着个人时几乎将云锦初身子都压弯了下来。 墨玄宸扭头睁眼时,就能看到她用裹着衣裳的藤蔓绕过肩膀和腰间,抓着木头前端的手因为用力指尖都泛了白。 脖颈间因为用力青筋绷起,腿边有血顺着绑着的地方朝下淌着。 大雨倾盆,淋散了她青丝长发,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看着那衣衫混杂着鲜血雨水贴在身上的狼狈。 可墨玄宸心脏却突然疯狂跳动了起来。 仿佛晨光乍现的明媚,穿过雨幕击溃他所有阴霾。 云锦初…… 墨玄宸扭头看着她,细细低吟着她的名字。 云。 锦。 初。 …… 阿锦…… …… 第81章 脸红心跳 这山涧云锦初从未来过,大雨之下没办法仔细看路,她只能凭着直觉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脚下泥泞,腿伤疼的厉害,再加上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墨玄宸,本就受伤的云锦初更加艰难。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或许霉运过去之后好运终于来了。 云锦初走了不知道多远,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自找麻烦,甚至想着要不索性扔了身后“累赘”时,居然找到了个能够避雨的废弃木屋。 等将墨玄宸费力挪到了木屋里后,她才一边拧着已经流水的长发,一边看着这木屋里的东西。 这木屋像是山中猎户或是附近人家入山时暂住的地方,里头不仅摆放着一些柴火、火石,居然还有几个简易的锅炉。 旁边的墙上挂着件蓑衣,另外一边还有两张晒干的皮子,甚至还有一套简陋的衣裳。 云锦初连忙取了火石弄了柴火费劲功夫点燃了火堆,又拿着那小锅去外面接了些雨水回来,这才走过去扒起了墨玄宸的衣裳。 等解开了衣领,外衫刚褪了下来时,她就突然发现不对劲。 一抬头,就见男人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云锦初“唰”的松手:“我可没占你便宜!” 她指了指木屋, “刚才你在摔下来的地方昏迷不醒,是我拼死拼活才把你带到这里来的,这屋子应该是附近猎户的,里头有套衣裳,我是想帮你换了衣裳,免得待会儿湿衣穿得太久了会失温而死……” “失温?”墨玄宸看她。 “就是你身体温度急速降低,导致内脏功能急性衰竭……” 云锦初解释到一半,才蓦的反应过来她跟一个古代人解释什么玩意,她猛地闭嘴。 倒是墨玄宸若有所思:“是温病吗?” 云锦初不怎么懂得中医,也听不懂温病是什么,她会的也更多都是外伤有关的病症和一些简单急症处理。 她害怕说多错多,暴露太多关于她自己并非这个时代的事情,只有些敷衍地说道: “差不多吧,反正是为了你好,既然你醒过来了,那你就自己换。” 她将衣裳放在了墨玄宸身旁,就径直起身想要去火堆旁边,可谁知道墨玄宸却是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干什么?” 云锦初警惕 墨玄宸指了指衣裳:“你换。” 云锦初怀疑地看着他。 墨玄宸唇色苍白,下颚朝着外间扬了扬:“这么大的雨,我又摔伤昏迷,要不是你带我过来,我会没命。” 云锦初挑眉依旧防备。 墨玄宸只能改口:“我是男人,脱了外衫晾着一会儿就干,你要是病了会拖累我。” 见她神色松动,他继续,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么个合适的挡箭牌,你要是出事,我会很麻烦。” 云锦初闻言瞬间松了口气:“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刚才突然那么知恩图报,我害怕。” 墨玄宸:“……” “你换不换?” “换!” 云锦初身上本就冷的厉害,见墨玄宸这么说后也半点都没推辞,直接就取了衣裳走到一旁角落。 她拉了根杆子横在两边的木脊上,拿着那两张晒干的皮子摊开搭在杆子上挡着,又将外衫也遮挡在一旁,这才缩在后面换起了衣裳。 木屋本就不大,哪怕有东西遮挡,可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时,墨玄宸下意识朝那边看了一眼,就能见到那皮子遮掩之后光洁的小腿和抬起手时露出来的纤细手臂。 几缕青丝落在肩头,那肌肤在火光照耀之下白得发光。 只一眼就仿佛灼伤了眼。 墨玄宸快速扭头,火光在耳根边印上红霞,而他则是绷紧了下颚抿着唇,望着火光竭力转移着心神。 失温…… 他是第二次在云锦初嘴里听到类似奇怪的言语。 他们相识也算有些时日,可她的一举一动,身手心思,甚至就连对敌时的狠辣和为人处世的老练,都丝毫不像是他从江南查到的那个父母意外丧身之后,只能被迫散了云家投奔长姐、不谙世事的云家二小姐。 可是云锦初的模样没变,宋家也不可能认错了人,就连她身边的丫环也对她没有半点异常。 所以是他先前的调查出了错? 还是过往她一直都是在藏拙? 那边云锦初很快换好了衣裳,等抱着湿衣出来时,就直接随手搭在了那边的架子上。 她拧着发间的水,披散着长发到了火堆边时,就发现墨玄宸已经脱了外衫和上衣,光着上半身坐在火堆边添柴。 玄衣锦袍搭在身旁的柴堆上,男人冠发放了下来,鸦青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他身形偏瘦,肌肤冷白,穿着衣裳时看着斯文病弱,可当褪尽衣衫时才知道他一身肌肉丝毫不显孱弱。 肩颈线条分明,臂长腰细,那劲瘦好看的腹肌比起后世那些专门练过的小鲜肉还要更加好看。 云锦初过去时,他正好侧对着这边,露出的后背上带着不少结痂的伤痕,零零散散遍布了大半个身体,而侧腹之上的那道伤疤更是一路从上到下贯穿进了后腰。 哪怕伤疤早已经结痂脱落多时,可那狰狞的模样,只一眼就知道当初伤的有多重。 “你的伤……” 云锦初到底还是没忍住,可话一出口就险些打自己的嘴。 原想着大概会被冷嘲,谁知道墨玄宸说道:“小时候在南地伤的。” 云锦初愣了下。 墨玄宸拿着木棍挑着火堆,里头火星溅了起来。 “我祖父死后,父王没多久也跟着去了,母妃因伤心父王离开难以接受得了癔症,发作起来时疯癫认不得人,我长得很像父王,母妃一看到我就会发病……” 云锦初抿抿唇:“所以是你母妃伤的你?” 墨玄宸眸色温和:“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过想念父王。” 母妃时常会发病,一病起来就会谁都认不得,更会将失去父王的痛苦发泄到他身上。 可是等她清醒过来后,她却又会懊恼痛哭,会抱着他如同父王还在时那般哭着喊他“宸儿”,哭着说对不起。 他知道母妃不是有意的。 “她只是病了。” 云锦初还是头一次在墨玄宸脸上看到这么柔和的神色。 没了伪装防备,没有锐利逼人。 他好看的黑眸微弯起来,眉眼舒展时眼里泛起涟漪,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第82章 墨玄宸一把抓住她脚踝 外面大雨倾盆,雨水落在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屋中火堆“噼啪”作响,云锦初蜷在火堆旁边,二人之间难得的平和。 “我父王走后,镇南王府一时乱成一团,如果母妃还清明着,祖父留下的旧部是会扶我接管镇南王府的。” 那时候他已经十岁,虽还年幼,可早已知事。 他自幼长在祖父膝下,耳濡目染战场之事,更知道大邺和南楚交战多年艰难。 “父王身子一直不好,祖父就将镇南王府的传承放在了我身上,他寻了最好的师父教我文韬武略,手把手的教我如何征战沙场。” “我四岁时就跟着祖父进了营帐,第一次看到祖父战场杀敌,那敌人头颅落在我脚下的时候也才不过六岁。” 当时那脑袋飞到他脚下时,鲜血溅了他一脸,可他却丝毫没觉得惊惧害怕,反而热血沸腾。 他向往沙场,立志成为祖父那般的人。 祖父说,他是天生的将才。 云锦初低头处理着腿上的伤,闻言却一针见血:“你祖父对你挺好,可也未免太过偏心。” 见墨玄宸看着她,她耸耸肩说道, “你父王又不是你祖父独子,现在的镇南王是你二叔吧,他也是你祖父的儿子。” “你父王既然长年体弱,按理说你祖父应该将镇南王府兵权落在你二叔身上才是,可他宁肯考虑年幼的你来继承镇南王府,也不曾考虑过他,这还不叫偏心?” 云锦初自问自己要是墨景岳,肯定也会心中不平。 如果墨玄宸的父王身强体健继承了老镇南王一身本事,能够掌管镇南王府手持兵权震慑边关,那也就算了。 可他明明病弱,老镇南王宁肯培养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却不肯提拔身为亲子的自己。 墨景岳能待见墨玄宸才怪了。 墨玄宸听着云锦初毫不客气的话倒也没恼,只是说道:“二叔不是我祖父亲子。” 云锦初诧异抬头。 墨玄宸说道:“他是我祖父从战场上捡来的孩子,身世不明,父母无踪。” “我祖父见他可怜,就将他留在府中长大,约莫十余岁时他显露出领兵之能,祖父惜才,又见他跟我父王投契,这才将人过继到了膝下,想要让他辅佐我父王。” 云锦初挑眉:“所以这是养虎为患了?” 墨玄宸抿抿唇:“祖父其实很疼爱墨景岳,对他也视若亲子,除了未曾将镇南王府交给他之外,他在整个南境的地位其实不输给我父王。” “祖父对他寄予厚望,想着我父王体弱不易掌兵,有他在我父王身边他也能放心几分,可是后来他发现墨景岳野心太大,几次私下撺掇父王与皇室矛盾,甚至还有大逆不道的心思。” “后来他做了些事情犯了祖父的忌讳,祖父才节制他兵权,父王也逐渐疏离了他。” 云锦初坐直了身子:“所以老镇南王的死跟他有关?” “我不知道。” 墨玄宸摇摇头,“祖父在时,他哪怕再桀骜不驯,也从未有半点不敬之心,祖父被人伏击死在战场之上,也是他带人去将祖父的尸身在乱军之中抢了回来。” 那时他还年幼,却也记得墨景岳浑身是血背着祖父尸身一步步从城外进来的模样。 他双眼通红,悲痛欲绝。 祖父死后,他更是跪在祖父灵前整整七日,整个人瘦得形销骨立。 “那后来呢?”云锦初来了兴趣。 “后来……” 墨玄宸添了根柴火进了火堆,“后来他就得了镇南王府了。” 云锦初狠狠翻了个白眼。 墨玄宸喉间溢出声低笑:“你腿不疼了?” “废话!” 云锦初没好气横他一眼,扯着裤腿露出膝上的伤来,“你还有脸问我,要不是掉下来的时候你拿我当人肉垫子,我怎么能差点撞断了腿。” 她说起这事就气恼, “你说说你成天都想着怎么搞死我,早知道我就该放生了你!” 干嘛拼死拼活将人弄到这里来! 墨玄宸看着她露出的白皙小腿,火光照耀之下,她膝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衬着肌肤的白皙显得格外的刺眼,他突然起身朝着云锦初走了过去。 云锦初看着他光着身子靠近,顿时感觉压迫感十足。 “你干什么?” “上药。” 墨玄宸蹲在她身前,变魔术似的张开手时,掌心里出现个不大的铜制小盒。 按开其中镂空的部分,里面居然藏着黑乎乎的药膏,而且不知道那小盒是怎么做出来的,先前他们都淋成了落汤鸡,那盒子里的药居然完好无损,半点水渍都没沾到。 “这是夏侯钰做的,对外伤有奇效。” 他扯了一截衣裳,蘸了烧开放凉的水替她清理着伤口。 云锦初疼的一哆嗦:“我自己来。” 她缩着腿就想伸手去拿药,怎知墨玄宸却是一边朝后让开,一边抓住她脚踝。 “别乱动。” 大手落在脚踝上,稍一用力便将人抓了回来。 云锦初猝不及防朝后倒去,身后便有手扶了她腰间一下,等将她扶着坐稳后,墨玄宸这才松开手退了回去,只低头拿着手中东西小心挑开她膝上皮肉里沾染上的尘沙。 嘶—— 云锦初疼的吸气。 墨玄宸手一顿:“忍着点。” 他垂着头时,青丝朝下滑落,肩颈上漂亮的锁骨露了出来。 云锦初微一低头,就能看到他轻抿着嘴角神色专注地凝视着她腿上,那眼睫微垂丝毫不掩黑眸凛贵,好看的大手拂过她小腿时,她肌肤被烫的有些发麻,仿佛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子混合着药味的松柏冷香。 身后的火堆噼啪燃着,那火光映照在他身上时。 冷白肌肤仿佛染上了几分色气,光着的上半身更是性感又暧昧 咕嘟…… 云锦初喉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开口时声音微颤:“墨玄宸……” “很疼吗?” 墨玄宸半跪在她身前,抬头时那脸近在咫尺,“这伤口染了尘沙,要是不弄出来很容易起了脓症,你先忍忍,我轻一些。” “不是……” 云锦初只觉得口干舌燥。 她倒不是疼的,而是这男人靠的这么近,她心燥热的慌。 第83章 美色昏头 木屋本就狭小,火堆点燃着,屋中光影明灭不定。 墨玄宸贴的太近,近到他呼吸时喷吐的鼻息落在她肌肤上,激的她身上忍不住起了颤栗。 云锦初心口砰砰跳着,心脏像是要从喉咙蹦了出来。 耳根发烫时,脸颊也微染红霞,好在屋中昏暗这才能稍作遮掩。 云锦初低头看着男人握着自己脚踝的手,目光再快速掠过他光着的上身,只觉得这场景无端色气的很。 她抿了抿干涩至极的嘴唇,声音带着不为人知的紧绷:“墨玄宸,你快一点。” 墨玄宸道:“好。” …… 墨玄宸低头仔细瞧着她的伤口,手中利索处理干净,看着高大的人影动作却是轻柔至极,除了最初挑开泥沙时疼痛了一会儿,后来云锦初几乎没太感觉到疼。 等处理干净伤口,又重新上了药后。 墨玄宸才将她卷起来的裤腿放了下去,然后道:“转过去。” 云锦初:“干嘛?” “我看看你后背上的伤。” “……” 云锦初满是诡异地看着墨玄宸好半晌,这男人可是当初她稍稍宽衣解带就能骂她“不知羞耻的”。 她目光将人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这才迟疑着开口:“墨世子,咱两是还没订婚的假夫妻。” 墨玄宸说道:“我知道。” 云锦初瞪他,知道还看? 墨玄宸扬唇:“虽然是假夫妻,可那天夜里马车上早就看过了,你不是不在意?” “况且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外面还下着大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更不知道那些杀手走没走。你要是带着一身的伤,万一再跟那些杀手遇上,到时候我可护不住你。” 云锦初想起那些穷追不舍的杀手沉默了下,才嘀咕出声:“还不是你惹来的。” “是我惹来的,可你也说了,咱们鹣鲽情深,生死同穴。” 云锦初闻言就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男人越发的不要脸,可是想起自己的处境倒也没再纠结什么。 她转身宽下了衣裳就说道:“我现在已经后悔了,早知道你这么倒霉,我才不跟你演两情缱绻。” 墨玄宸嘴角轻扬:“现在后悔晚了。” 云锦初后背上的伤不少,不过大多都只是擦伤,没伤到筋骨。 墨玄宸替她上了药后,作为礼尚往来,云锦初也替他上药。 等凑近了之后才发现墨玄宸后背上的新伤不比她腿上的伤轻上多少,而且先前侧身坐着时没有瞧见,他藏在阴影里的那半侧后肩一道伤口从肩头直到肩胛处,血肉翻滚看着极为可怖。 她皱眉替他清洗伤口,一边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次下手的人是谁?” 墨玄宸感觉着后背上的动静有些走神:“嗯?” “我说那些杀手。” 云锦初手中放轻了力道,指尖游走时快速将伤口清理干净,“他们对你这么赶尽杀绝,会不会是镇南王的人?” 墨玄宸下意识回了一句:“不是。” “嗯?” 云锦初一愣,“你怎么知道不是?” 墨玄宸瞬间从后背上的温软中回过神来,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轻抿了下唇正思索着该怎么跟云锦初说时,原本蹲在他身后的少女就已经满是危险地说道:“墨玄宸,你可别告诉我,是你自己闹这么一出。” 墨玄宸扭头就看到云锦初神色阴沉。 他说:“不是我,是四皇子。” “四皇子?”云锦初微眯着眼。 墨玄宸说道:“谢家上次去了云泉寺回来时,跟在荣宪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那位嬷嬷也跟着谢孟阳一起回了京城,想来谢家突然跟你求亲的事情与她有关。” “谢家在你身上吃了亏后,谢孟阳就将谢翾发配到了谢家别院,算是舍了这个嫡子。” “那嬷嬷事后找进了宫里见了皇后,没多久四皇子就悄悄去见了谢翾。” 云锦初听着墨玄宸的话,只片刻就理清楚了他话里的意思。 墨玄宸说道:“谢家舍了谢翾,大长公主必不会轻饶了你。” “四皇子跟镇南王府勾结的把柄握在谢家手上,再加上荣宪大长公主余威,皇后大概是想要斩草除根,既给谢家一个交代,也想要了结了那账册的事。” 云锦初道:“所以这些杀手是冲着我来的?” “也不全是。”墨玄宸摇摇头,“四皇子跟墨景岳有勾结,他估计也是想要顺势铲除了我,好向墨景岳示好。” 云锦初皱眉听着墨玄宸的话,脸上一点点黑了下来。 “所以你是早就知道今天有人会来截杀?” 墨玄宸迟疑了下,点点头。 “那你今天带我去贺兰家的庄子,故意拖到天快黑时才离开,也是故意给他们机会动手?” 墨玄宸:“……” “你不仅纵容四皇子行事,恐怕还暗中故意推波助澜,事后四皇子会嫁祸谢翾,你既能解决了谢家这个隐患,又能有机会朝着镇南王府身上引,只要让景帝以为镇南王府容不下你,你再对他示好一二。” “景帝就会给你放权,甚至为了让你能跟镇南王争夺兵权,有机会继承镇南王府,他极有可能会让你进军中领兵。” 云锦初说得咬牙切齿, “你觉得我危险,当个活的挡箭牌不如死了好掌控。” “你想拿我的命去取信景帝?!” 还有什么能比一个死人更能叫他放心。 又能有什么比他“痛失所爱”,更能让景帝相信他跟墨景岳不共戴天?! 木屋中一片安静。 墨玄宸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沉默却是给了云锦初答案。 云锦初瞬间想要骂娘。 这狗日的居然真的想要拿着她的命去取信景帝换取兵权? 他想借那些杀手要她的命?! 云锦初脑子里那点儿因美色升起的旖旎瞬间散了个干净,气得“啪”的一巴掌就拍在墨玄宸肩头伤口之上,眼见着男人疼的倒吸口气,她却是冷着脸起身险些那装着伤药的铜盒砸在他脸上。 她简直是美色昏了头了。 这狗男人又狠又毒,时时刻刻都想着算计她的命。 她先前居然会心软。 她就该直接掐死了他一了百了! 第84章 墨玄宸,老娘不吃美人计 云锦初哪怕早知道墨玄宸不好招惹,也知道这人心黑手辣,可当真发现他推波助澜故意让杀手截杀,想要踩着她尸骨得权,依旧觉得心冷。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旖旎心思全消。 云锦初冷着脸缩回了角落里,讥讽出声:“难怪堂堂镇南王府的马车会好端端的陷进泥坑里,又难怪杀手临头朱祁还百般推诿不愿进林子。” “墨世子可当真是舍得,居然拿你自己的命来算计我,你也不怕连小命都折在里面。” 墨玄宸抿抿唇:“我原是留了暗卫……” “呵!” 云锦初冷笑,“你留了暗卫是打算关键时刻能救你,还是打算在我死不了的时候能补个刀?亦或是等弄死了我之后布置一下现场,好能叫人亲眼看到你镇南王世子是如何痛失所爱,悲痛欲绝?” “墨玄宸,如今我还活着,你这戏要怎么演下去?要不然趁着你的人还没找来,先找个机会弄死我?” 墨玄宸嘴角紧抿。 木屋中一人冷怒,一人沉默。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剑拔弩张。 云锦初冷笑:“我以为我们好歹算是合作伙伴,却不想在墨世子眼里,我连踏脚石都算不上。” 墨玄宸看着眉眼蕴满了怒意的云锦初,原是想解释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只是动了动嘴唇又再次闭上。 他算计云锦初是真。 要她性命也是真。 说什么都只会火上浇油。 可殊不知他的沉默反而让云锦初更气,她一把扯过身旁那晒干的皮子就朝着身上盖着,朝后一仰就斜靠在柴堆上,心里嘀咕着她要是再心慈手软她就是乌龟王八蛋。 墨玄宸见她后背对着自己,整个人只露出个脑袋顶,他低声道: “云锦初……” 倒在柴堆边的人静悄悄的一声不吭。 “不会有下次了。” 云锦初脸上一顿。 “我孑然一身离开朔康,想要自保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我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敢放任何不安定的危险在身边。” “这次是我的错,不会有下一次了。” 云锦初听着身后男人的话冷嗤了声。 鬼才信他! …… 本来云锦初救了墨玄宸后,二人之间关系缓和了下来,可因为杀手的事情再次回到了之前,甚至还不如谈了合作后偶尔的调侃和默契。 云锦初冷着脸不想跟对面的人说话,只担心着宋家那边得知她失踪后会急成什么样子。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那雨点砸在木屋顶上时扰得人心烦意乱。 等到后半夜雨势依旧不见小下来,山里温度更是急速下降,哪怕屋中点着火堆,云锦初依旧冷的恨不得将自己也变成了木柴塞进了火堆里。 衣裳烘干之后,她重新换上,裹着皮子凑到火堆边添了柴火,就发现对面的男人坐在阴影里安静异常。 “砰!” 扔柴的声音大了些,那斜倚在阴影里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 云锦初皱眉刚想叫他,可转瞬就紧紧闭上嘴。 她管他去死! 裹了衣裳蹲在火堆边取暖,云锦初拿着木棍挑着火堆里燃烧的木材,火星子噼啪作响时,她身上总算是暖和了起来,赤着脚踩在半干的鞋子上,将下颚放在膝上望着火光出神,就突然听到细碎的声音。 “别……” 云锦初扭头,却听不清墨玄宸在说什么。 她不想理他,只扭过头佯装没听到,可那细细碎碎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 云锦初直接冷声道:“你能不能安静些?” 木屋里安静下来。 她继续托着下颚想事,可不过片刻,又听到墨玄宸的声音。 “墨玄宸!” 云锦初气恼,扭头怒视着墨玄宸那边,刚想说他有完没完了,外头就“轰隆”一声,闪电雷光划过天际,几乎将整个木屋里也照得透亮,云锦初才陡然发现那边墨玄宸紧闭着眼靠在屋子一角。 云锦初脸色微变,连忙起身趿着鞋走了过去。 “墨玄宸?” 她伸手轻轻一推,墨玄宸径直朝下倒去。 云锦初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人拽住,可力气太大,反将人拉过来时连带着自己也“砰”地撞在地上。 唔—— 云锦初疼的低哼出声,下颚被他脑袋撞上更是眼泪都飚了出来。 墨玄宸浑身瘫软地趴在她身上,脑袋垂在她颈侧。 那呼吸的炙热几乎全落在了她脖颈上,整个人更是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墨玄宸!” 云锦初咬牙推了推他,男人一动不动。 她只能用力一把推开身上的人,等他“砰”地仰躺在地上时,云锦初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揉着自己疼到发麻的下巴,一边抬脚就想踹墨玄宸,可就在这时,却听到他低低叫了声“母妃”。 像是陷入了梦魇里,墨玄宸脸上烧得通红,唇上却是白得没了血色。 他低低叫着“母妃”,明明声音微弱至极,却又仿佛带着低泣,低低说着“别走。” 云锦初抬起的脚僵住。 半晌,她低骂出声: “麻烦!” 她转身就走,等走到一半又气急败坏地退了回来,将人从地上拖起来靠在一旁。 他后肩上的伤口没有处理干净,只裹了一层黑布,那血依旧朝外浸着,墨玄宸浑身都像是烧过的木炭一样烫得吓人。 云锦初摸了摸他额头,原是想要试探温度,却被人一把擒住。 墨玄宸睁眼看着她,黑眸幽深骇人。 “墨玄宸?” 云锦初皱眉。 原本抵在她身前的小巧手弩缓缓移开,墨玄宸满是戾气的眼睛陡然松散了下来。 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松开云锦初的手后偏着头靠了过去,贴着她略微冰凉的掌心低声道: “疼……” 云锦初愣了一下,就感觉到男人脸颊贴在她掌心上轻蹭了蹭。 冷白肌肤光滑细腻,那已经半干的鸦青长发从她手臂上划过,像羽毛扫过心间留下痕迹。 而墨玄宸贴着她掌心有些模糊不清的一声“阿锦”,愣是让她走了神。 等回过神时,云锦初就黑着脸: “墨玄宸,老娘不吃美人计。” 第85章 原来她馋他身子 云锦初说的咬牙切齿,还顺带推了身前人一把。 墨玄宸身子一歪,直接歪在她肩头。 他头斜靠在她身上,嘴唇几乎贴在她脖颈之上,稍一呼吸那炙热气息全部喷吐在她耳边。 仿佛难受似的,墨玄宸眉心轻蹙,喉间溢出难受模糊低吟。 似清非清,呢喃低语。 一声又一声的直入她耳中,如蚂蚁攀爬,丝丝绕绕的缠上了心间。 “……” 云锦初浑身僵住,目光扫过他近在咫尺的苍白薄唇,再往下一眼就能看到微敞的衣襟下漂亮的锁骨,连带着胸腹间的线条也若隐若现…… 口干舌燥,心口躁动。 云锦初狠狠咽了咽口水。 半晌,她才用力掐了他脸上一下,有些羞恼的低骂了声。 “祸水!” 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拖着将人平放在地上,解了他身上衣裳,云锦初拿着锅子去外间接雨水。 她丝毫没有看到自己离开之后,本该昏迷不醒的墨玄宸突然睁开了眼。 墨玄宸侧头看着木门外端着手里东西仰着头接水的少女,再想起她刚才满是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低骂声,既有些诧异,也同样神色复杂。 原来她吃这一套? 他的确是发了热,可身体多年服药早就有了抗性,这寻常的伤寒根本奈何不了他。 他原只是想要示弱好能缓和跟云锦初之间的气氛,可谁能想到居然能看到她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墨玄宸侧着身子若有所思,想起初见时她的意乱情迷,还有刚才明明气恼却依旧垂涎他身子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忍不住低笑了声,黑眸弯起时像是抓住了狐狸尾巴的猎人。 原来她馋他身子。 那边云锦初回头,墨玄宸快速闭眼,仿佛从来都没有醒过似的。 他只安静躺着,任由那小姑娘一边骂骂咧咧地端着雨水回来,一边拿着东西替他擦身降温。 “老娘真是欠了你的!” …… 镇南王世子遭遇截杀,与宋家表小姐云锦初一起失踪,这消息传回京城,不仅是贺家和宋家的人着急上火连忙带着人进山搜寻,就连景帝知道后也是大发雷霆,直接派遣禁军、下旨京郊四营带兵进山找人。 整个山上几乎搜遍了都没找到二人踪影,不少人都以为他们已经被人所害。 夏侯钰气急败坏:“你不是带人跟着主子,怎么会把人跟丢了?!” 朱祁紧捏着拳心。 他是照着主子的交代在附近藏了暗卫,只待马车陷了车轮,车上所有人都下了马车之后,再引着那些人到了固定的地方动手,可谁能想到那桑叶力大无穷,直接将马车抬了起来,后来那些杀手忍不住提前动手之后,云锦初更是强行驾车进了密林。 后来山上下雨,云锦初领着主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不仅甩掉了那些杀手,连带着提前埋伏的暗卫也给追丢了。 夏侯钰还想说话,眼见着桑叶和宋青雅靠近,他连忙闭嘴。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宋青雅问。 朱祁说道:“还没有。” 宋青雅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又彻夜跟着人搜山,大雨淋湿了身上衣裙,她脸上也是冻得发青。 旁边跟来的贺家下人忍不住说道:“宋二小姐,禁军和京郊四营的人已经进山了,陛下也下令让人封锁了苍岩山下所有出路,您脸色不好,不如先回庄子上去休息一会儿,这边有消息小人第一时间命人通知您……” “不用!” 宋青雅断然拒绝。 她信不过镇南王府的人! 墨玄宸是镇南王世子,所有人都关心他的安危,皇帝不愿他死,其他人也怕他死了之后坏了跟镇南王之间的平衡,所以定会竭力搜索墨玄宸的下落,可是阿锦没有那么尊贵的身份。 她只是个寄住宋家的表小姐,就连外间传扬跟墨玄宸之间的深情都是假的,没有人会对她尽心。 宋青雅揉了揉冰凉的脸颊,朝着桑叶说道:“我们去那边找。” 一寸一寸的搜山,她就不信找不到阿锦。 …… 整个苍岩山上全是搜寻的官兵,四处也能听到呼喊墨玄宸的声音。 只大雨滂沱,山路泥泞,再加上越往里走林子越密,山下带来的火把点燃了又被淋灭,想要在黑漆漆的林子里前行搜寻格外的艰难。 直到天色亮起来时,外间大雨也逐渐停了下来,才有人寻到了那处陡坡,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声叫道: “大人,这里!” 朱祁他们快步走到那陡坡旁边,一眼就看到那破边像是有人滚落后压倒的断枝,还有挂在上面隐约眼熟的布料和血迹。 “是阿锦,那是阿锦衣裳的颜色!” 宋青雅激动说道。 朱祁等人也是脸色一喜,正想说下去寻人时,旁边就已经有道身影径直朝下一跃,一把抓着那坡下陡峭处的树枝一荡,落在坡边就顺着那陡峭坡崖跳了下去。 “桑叶!” 宋青雅大惊就想跟上去,被朱祁一把拉住。 “宋二小姐,这坡上太抖,不小心掉下去怕会出事,我带着人下去,你和夏侯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路。” 朱祁朝着身旁的人说了一句,便取了绳子绕在腰间,跟着桑叶后面也跳了下去。 宋青雅也知道自己身手不如朱祁,她抿抿唇也没纠缠,径直转身就朝着一旁快步走去,那身后的人也连忙跟上。 …… “怎么还不醒?” 云锦初蹲在木屋里摸了摸墨玄宸的额头,那烫手的温度已经退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发热,可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不少。 墨玄宸衣衫半解,闭着眼躺在那里显得格外的秀色可餐。 云锦初捏了捏他的脸颊,又顺着下颚,到颈间,掠过喉结一路滑到了腰上。 眼见着身上那手顺着后腰摸进腰窝,墨玄宸后背上的肌肉猛地绷紧,有些忍耐不住地睁开眼。 “你往哪摸?”他声音沙哑。 云锦初半点没有被抓包的羞涩,反而极为坦然地看着他:“醒了?” 她收手瞬间变脸, “既然醒了,那就是死不了了。” “外面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可你那些暗卫还没找到这里,怕是这鬼地方很少有人过来,你收拾收拾去找出路,当我照顾你一夜的报酬。” 墨玄宸:“……” 她刚才摸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第86章 他家世子妃可真记仇 云锦初翻脸无情,前脚还摸着人家满脑子酱酱酿酿,转眼就记起他算计自己的仇。 她撑着刺疼的膝盖走路一瘸一拐,靠在柴堆上才说道:“你出去找援兵,等找着人了再来接我。” 墨玄宸见她冷漠样子只能安静起身,声音略哑地说道:“你跟我一起。” 云锦初面无表情抬头看他。 墨玄宸说道:“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安全不安全,万一我出去之后有人找了过来,你一个人应对不了。” 昨天逃命的时候完全没看方向,为了甩掉后面追杀的人,他们只顾着往林子里面跑。 这地方也不知道到底离马场有多远,更不知道那些杀手退走了没有。 万一那些人真的是穷追不舍非得死要见尸,那他走了,云锦初一个人留在这里太过危险。 云锦初听出他话中示好,却只是嘴毒的嘲讽:“也对,我是得跟着你一起,要不然世子万一逃生之后,再想起这次初衷没有达成翻脸不认人,找人冒充了杀手来取我的命,我可没本事逃得了。” 墨玄宸无奈:“我说了,不会有下一次了。” 云锦初冷哼:“世子可别随便许诺,小心天打雷劈。” “那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信不了,我怕死。” 墨玄宸:“……” 他自知理亏,只能默默扭头查看后肩伤口。 肩上的伤深可见骨,可伤处已经重新清理上了药,那绑着伤处的衣料虽然杂乱,可伤口却处理的很干净。 看着打整过的伤口墨玄宸忍不住心软了软,眼前这女孩儿到底是嘴硬心软。 明明是小气记仇的性子,对人也从不留情,可她依旧还是救了他。 无论这其中有多少是衡量处境的妥协,她终归未曾害他。 墨玄宸无声轻叹,系好了衣襟腰佩,软着眉眼走到她面前蹲下:“阿锦,我背你。” 云锦初冷声拒绝:“不用,老娘腿没断!” 墨玄宸回头看她:“你腿是没断,可山路崎岖不好走,我们又一夜受寒,要是今天走不出去,入夜后未必能扛得住。” “你恼我算计你,总不该拿你自己跟我置气,还是你怕我所以不敢让我背你?” 云锦初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你脑子被雨泡进水了?” 墨玄宸低笑了声:“那要不要我背?” 云锦初瞧着蹲在身前的男人,想着他们如今的处境。 两人伤的伤,病的病,昨天到现在更是粒米未进,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找到出路离开这里。 再说这狗男人的命都是她捡回来的,让他背一背怎么了? “背!” 云锦初直接朝上一跳,一把就抱住墨玄宸的脖子。 墨玄宸伸手刚挽住她的腿,肩头伤处就被她戳的刺疼了下。 “云锦初,疼的。” “疼死活该!” 墨玄宸感觉到她又一巴掌拍在自己伤口上,那地方好像流了血,肌肉更是疼的绷紧,可听着身后的冷言冷语却只是无奈将人朝上颠了颠。 他这世子妃可当真是记仇的很。 墨玄宸背着云锦初从木屋出来,外面全是雨后的泥泞。 大雨砸塌了一些尘泥,周围树木也被风刮断了不少。 墨玄宸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我们之前是从哪边掉下来的?” 云锦初伸手一指:“那边。” 墨玄宸问:“能上去吗?” “上不去。” 说起正事,云锦初也没跟他瞎闹,“那面坡是倒拐的陡坡,从上往下看着还好,可从下往上下面全是一片笔直的陡峭断崖,上面又是松散的泥沙,没什么着力下脚的地方,想要原路返回很难。” 墨玄宸没怀疑云锦初的判断,只背着人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这木屋里有柴火衣裳,附近应该会有人。” 他正想带着云锦初去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附近人户,就突然听到有人叫道。 “小姐!” 云锦初顿时扭头:“桑叶?” 她满脸惊喜,看着那边身上沾了泥土的小丫头快步跑了过来。 还没等墨玄宸反应过来,他就感觉到自己背上一空,原本伏在他背上的云锦初被桑叶一把就抱了过去。 小丫头抱着比她还高的云锦初半点不觉吃力,反而欣喜叽叽喳喳,云锦初见到自家丫头也是满脸笑意,全然忘记了刚才还“同生共死”了一场的墨玄宸。 墨玄宸:“?” “……” 他还不及一个丫环? “世子!” 朱祁晚了桑叶一步,等领着人赶了过来看到墨玄宸时激动的差点快哭了,他快步跑过来正想说话,就看到自家世子黑着脸看着一旁的云家主仆,他低声道:“世子,您还好吗?” 他不好! 墨玄宸面无表情。 “世子?” 墨玄宸冷着眼:“外面怎么样了?” 朱祁说道:“您和云小姐被人截杀失踪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昨日动手的那些杀手被擒获了几个,其他的全数逃走。陛下盛怒之下让人严查,还传旨让禁军和京郊四营的人都进山来寻您,眼下那些人都还在山中。” 他忍不住看了眼那边的云锦初,想起他们一早的打算就压低了声音,“世子,云小姐她……” 这里只有桑叶和云锦初,他也拦了宋青雅等人,若要动手还来得及。 “阿锦与我侥幸逃生,回去后陛下定会欣慰。” 朱祁睁大眼,明明主子先前还打算拿着云小姐的命去换取景帝信任和放权,怎么转眼就改了主意? 云锦初听到墨玄宸的话哼了声,叫桑叶将她放下来后,才朝着桑叶问道:“二表姐她们没事吧?” 桑叶摇摇头。 “那你呢,有没有受伤?” 桑叶依旧摇头,脑袋上的小揪揪晃了晃,“他们坏,打小姐,桑叶揍他们。” 云锦初摸摸她脑袋:“桑叶乖。” 天上又飘起了小雨,山中不宜久留。 朱祁领着人护送着颇为狼狈的墨玄宸二人朝外走,眼见着桑叶背着云锦初在山路上如履平地。 墨玄宸轻捻了捻指尖,见云锦初有了丫环就完全没再回头的意思,只扭头看着朱祁问道:“可有将谢翾和四皇子的人拿下?” 朱祁一惊,下意识看向云锦初。 墨玄宸说道:“不必瞒着她,但说无妨。” 云锦初听到墨玄宸的声音,拍了拍桑叶示意她走慢一些。 第87章 让他们狗咬狗 见云锦初一双黑眸清凌凌地看着这边,脸上不掩嘲讽之色,而世子也未曾避讳四皇子他们的事情。 朱祁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便也没再迟疑,低声说道: “四皇子狡猾,去找谢翾的时候都是避开谢家的人,而且这次截杀从头到尾都未经他手,就连入山的杀手也大多都是谢家的人,还有一部分是谢翾花了银子找的江湖上血煞门的人。” “四皇子只派了几个死士混入其中,见势不对当即逃走,我们的人抓住了其中一个,可那人被拔了舌头也不识字,虽然是活口,可想要顺藤摸瓜牵扯到四皇子身上基本不大可能。” “他倒是做的干净。” 墨玄宸冷笑了声,他还当真是小看了这个四皇子。 “那个死士现在在哪?” “就在山下。” “把人送去云泉寺。” 凭一个说不了话的死士的确不能将四皇子和皇后如何,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证据。 谢翾被送去别庄之后本就已经毁了前程,若安心待着好歹还能保住性命,可如今买凶杀人,与江湖势力勾结截杀他和云锦初,等他们回京之后谢翾必死无疑,谢孟阳也难保前程。 那位荣宪大长公主看似温和宽容,实则心狠手辣,云锦初不过是和谢家嫌隙便想毁了她。 四皇子害死她至亲的曾孙,她又怎么可能饶得了皇后母子。 朱祁低声道:“是,世子。” 云锦初突然开口:“弄死了送过去。” 朱祁一愣。 云锦初冷声道:“既然是没用的废棋,那死士早晚也是一死。荣宪大长公主礼佛多年,沾染多了香火烛气,怕是早就忘记了凡尘人事,叫她见一见血腥,也好知道佛祖不庇恶人。” 朱祁迟疑着看向墨玄宸。 墨玄宸说道:“照世子妃说的去做。” 朱祁应声道:“是。” 云锦初歪着头靠在桑叶背上,朝着墨玄宸说道:“你想用我的命取信景帝,如今我没事,你如何让他信你?” 墨玄宸仿佛没听出她话中嘲讽:“景帝对墨景岳早有猜忌,只要有人动我,哪怕没有线索指向南地,景帝也依旧会怀疑到墨景岳身上。” “谢家接连两次动手朝着我们动手,景帝必会生疑,就算谢孟阳他们不敢吐露账册的事,可只要景帝起了疑心,他就会信我。” 云锦初皱眉:“为什么不把账册的事直接掀出来?” 这样既能搞了谢家,也同样能搞皇后和四皇子。 “没有证据。” 墨玄宸低声说道,“谢家的消息本就是道听途说而来,况且当初夜九私下刺探南地消息,一旦账册的事情掀出来,你又拿不出账册,景帝必定会怀疑你早就与我勾连,我私藏账册怀有异心,甚至疑心宋家。” “而且夜九的事一旦被景帝知道,也会暴露我手中还有其他势力的事情,引起景帝忌惮。” 他先前自爆服毒伪装多年,可在景帝眼中也顶多就是逼不得已,耍些小聪明自保而已。 景帝认为他依旧在他掌控之中,所以未曾降罪,反倒因为他身子康健,能够帮他与墨景岳周旋,纵容他的这点儿“小心机”。 可一旦让景帝知道,他不仅伪装病弱,私下更有能力刺探南地消息,甚至拿到墨景岳“罪证”,那他恐怕就要多想了。 景帝会怀疑他手中势力的来源,会怀疑他在京中多年是否还有别的隐瞒之事,甚至猜忌他是否早就跟朝中之人有所勾结图谋不轨,而他跟云锦初的婚事恐怕也会彻底没戏,景帝绝不会允许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跟朝中大臣有了姻亲。 云锦初扯了扯嘴角嘲讽:“你们这些人真是满肚子心眼儿。” 墨玄宸扬唇:“我若是不心眼多一些,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云锦初闻言低哼了声。 朱祁走在二人身后,刚好能看到自家主子侧着头看着云锦初时眉眼带笑。 世子他…… 好像待云小姐不一样了? …… 几人朝外走了没多久,就远远看到寻到路找下来的宋青雅等人,他们身后还跟着禁军一行。 “阿锦!” 宋青雅激动的眼睛通红,快步跑过来看着云锦初衣裙上干掉的血迹就险些掉了眼泪, “你怎么样?伤到了哪里?” 她想要上前查看她伤势,又怕碰着了她。 云锦初“奄奄一息”地趴在桑叶背上,只低声叫了声“二表姐”,旁边被朱祁扶着的墨玄宸就“虚弱”开口:“阿锦伤的严重,从上面掉下来时为了保护我又撞到了腿,是我没护好她。” 跟来的禁军统领甘鹤连忙上前:“世子。” “甘统领……” 墨玄宸本就失血过多,脸上病弱之态不用伪装就十分逼真,再加上他身上玄衣被血浸湿虽然干掉,可那一股子血腥味却是萦绕不散。 甘鹤一眼就看出墨玄宸受了重伤,见他脸色苍白,一旁的云锦初被人背着时也是伤重之势,他连忙说道:“陛下怕世子受伤派了太医过来,眼下人就在山下候着,下官这就护送世子和云小姐下山。” “麻烦甘统领了。” 大量官兵从山上撤了下来,墨玄宸和云锦初也被送上了马车。 太医替二人检查时原是想要将他们先行分开,可墨玄宸撑着身子站在马车之外不肯挪动,甘鹤劝了几句没用之后也只能随了他。 “世子可知道截杀您的人是谁?”甘鹤问道。 墨玄宸摇摇头:“那些人黑衣蒙面,上来就下杀手,我没看到他们容貌,不过隐约听到其中一人说要将我和阿锦斩草除根。” 甘鹤一顿:“他们的目标也有云小姐?” 墨玄宸脸色苍白:“我也不清楚,可途中我是想要放阿锦独自逃生,自己引走那些人,可他们却丝毫没有放过阿锦的意思。” 甘鹤顿时皱眉。 太医从马车里出来,墨玄宸连忙扭头:“詹太医,阿锦怎么样?” 詹太医一边感慨墨玄宸对云锦初在意,一边说道:“世子别急,云小姐虽然伤的重,但大多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要害和筋骨,除了腿上得好好用药,其他伤势回去养上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 “倒是世子,您后肩的伤极重,得好好养着,否则怕会留下病根。” 墨玄宸随意应了一声:“多谢詹太医。” 他像是挂心云锦初,直接撩开帘子便钻了进去,甘鹤和詹太医见状也只能对视一眼。 “这墨世子待云小姐倒是深情。” “云小姐何尝不是?” 甘鹤可是听闻,昨天遇袭时云锦初本可以跟着宋家姐妹一起逃生,可为了墨玄宸却放弃生路留了下来,后来二人逃命之时,被杀手追杀从那陡峭山坡掉下来时,云锦初更是拿着自己当了肉垫摔得浑身是伤,这才护住了本就伤重的墨玄宸。 甘鹤是个粗人,却也羡慕这般生死相随的感情。 甘鹤不愿打扰他们,可此地不宜久留,他走到车边朝着里面说道:“世子,陛下挂心您安危还在等着消息,咱们先回京?” 马车里墨玄宸应了一声。 “好。” …… 第88章 谢家二公子 镇南王世子找到了,连带着跟他一起失踪的宋家表小姐也一起被找到。 消息传回京城,四皇子气到掀了桌子。 “废物!” “没用的废物!!” 他已经疏通了所有关卡,甚至还安排好了后面所有的事情,谢翾居然还把事情给办砸了。 先前听说墨玄宸和云锦初失踪,他还盼着那二人是死在了苍岩山上。 可谁知道他们居然活着回来了。 四皇子满脸戾气地怒声道:“那两个贱人怎么这么大的命,那么多人追杀能逃出生天,掉落高崖居然还能活着。” 那么高的地方怎么就没摔死他们?! 四皇子府的幕僚也是没想到墨玄宸他们会这么大命,皱眉朝着四皇子说道:“殿下,眼下不是动气的时候,墨玄宸出事陛下大怒,必会下旨让人严查,那山中也不知道有没有抓到活口,谢翾那边恐怕藏不住了。” “我叫奉三杀了他…” “不行!” 那幕僚连忙阻止,“墨玄宸要是死在苍岩山上,陛下忙着镇南王府的事情未必会追究谢翾死因,甚至可能会主动将他的死安在镇南王府头上,可眼下墨玄宸没事,要是谢翾突然畏罪自尽,陛下反而会疑心到之前去见过他的人。” 四皇子脸色一变。 那幕僚沉吟着道:“殿下之前去见谢翾的时候,可有留下什么把柄?” 四皇子摇摇头:“没有,母后叮嘱过我,让我去见他别说太多,将事情交给奉三去做。” “那殿下可有跟他提及墨玄宸?” “没有,我只提了几句云锦初的事。” 他将自己那日的话说了一遍,那幕僚听完之后顿时松了口气: “那就没事。” 谢家女嫁到皇后母家,四皇子跟谢翾本就交好,前往探望是人之常情。 他虽然提过云锦初几句,可大多也都是安慰之言,也未曾说过墨玄宸什么,至于后面的挑唆、激怒,那都是奉三做的,而奉三又是以谢家主家下人的身份去到墨竹苑里伺候,从头到尾都跟四皇子府没有半点关系。 是谢翾自己起了杀心,也是他自己买凶杀人,也没人能牵扯到四皇子身上。 那幕僚说道:“殿下不必担心,奉三妻儿都在殿下手里,他不敢多嘴。” 四皇子却是迟疑:“可是谢翾要是被抓了,万一他吐露账册的事……” 那幕僚闻言神色也是凝重起来。 谢翾自小养尊处优,本就不是什么能受得住刑罚的人,否则也不会被云锦初他们吓唬了一下就自断退路。 如果他被抓进大牢审问,一旦上了刑罚恐怕守不住秘密。 况且谢家那边万一真的破罐子破摔…… “殿下。” 外间突然有人到了门前,俯身说道:“府外有人求见。” 四皇子满脸不耐:“不见!” “可是殿下,外头的人是谢家二公子。” 四皇子顿时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谢家二公子。” 门前的下人低声道,“谢二公子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求见殿下。” 四皇子眉毛皱了起来,扭头看向身旁的幕僚。 那幕僚也是没有想到谢炆居然会找上门来,照理说这个时候谢家应该还不知道谢翾做的那些事情,就算是知道了,谢炆也不该来见四皇子才对。 他迟疑了下:“殿下先见见他,看他想干什么。” …… 外头飘起了细雨,天也阴了下来。 四皇子领着幕僚在书房等着,过了片刻,就见到有一人身着青衣,撑着油伞,跟在府中下人身后穿过对面的垂花门朝着这边走过来。 谢炆今年十七,比起长相俊美出色的谢翾,他身材不高,相貌平平,顶多就只能说句清秀而已。 谢老大人是个美男,当年才能引得文平郡主穷追不舍,谢孟阳和谢翾都继承了谢家的好皮相,可眼前这位谢二公子却丝毫没有。 鼻梁不够挺,嘴唇偏薄,面容太瘦显得人过于单薄。 除了那双眼睛还算明亮之外,他这幅容貌甚至都有些不像是谢家的种,也因为这样丝毫不得谢孟阳看重,在谢家甚至在整个京城都如同隐形人。 四皇子以前多跟谢翾来往,就算偶尔去谢家时也没怎么留意过这个谢家庶子,如今陡然见到时居然有种脸生的感觉。 “拜见殿下。” “起吧。” 四皇子淡声让人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谢炆浅浅一笑:“久不见殿下,特来拜见。” 四皇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跟你没什么交情,也不存在久不见面一说,你特意找过来若是有什么事情就直说,我没工夫听你胡扯。” 谢炆闻言轻笑:“既然殿下这么说,我也不与殿下兜圈子,我知殿下心忧,特意来替殿下排忧解难。” 四皇子目光微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是来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那就别耽误我时间。” “来人,送客!” 旁边下人连忙上前。 谢炆却站在原地没动:“殿下难道不是在担心我大哥的事吗?” 四皇子神色一凛。 谢炆对着他身上咄咄逼人丝毫不惧,只依旧神色温和:“我大哥闯了祸事,殿下又与他交好,若那祸事查到大哥身上难保不会将殿下也牵扯进来,我今日过来就是想要告诉殿下,我有办法能让大哥闭嘴,也让父亲他们丝毫不提及殿下。” 四皇子眼里瞬间危险。 那幕僚没想到谢炆居然是为着谢翾来的,而且听他口气,似是早就知道谢翾所为。 他站在四皇子身旁问道:“谢二公子知道些什么?” 谢炆道:“殿下想让我知道什么,我便知道什么。” 那幕僚脸色微沉:“二公子既然来寻我家殿下,想必是有所求,那你也得拿出诚意来才是。” 谢炆说道:“我能替殿下排忧解难,缓他眼下忧心之事,难道还不够诚意?” “诚意是够,可未必真心。” “真心与否,总要试试才知道。” “可你是谢家人……” “那又如何?”谢炆轻嗤,“谢炆二字,殿下和先生往日可曾听谢家人在外提过?” 第89章 各方算计 四皇子和他府中幕僚都是同时一愣,就听谢炆满是凉薄地说道:“我与谢家从来都并非一体,他们是一家人,而谢炆只是谢炆,我来见殿下与谢家无关,殿下又在担心什么?” 眼前这位谢家二公子丝毫不掩饰他对谢家的冷漠和不亲近,甚至于就差明白告诉他们。 他只是顶着谢家子的名头而已,那谢家对他而言与旁的东西没什么两样。 若有需要,他随时都能将之舍弃。 四皇子神色莫名:“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一个区区庶子居然还有这般心思。” 谢炆听着这番嘲讽丝毫不恼,只噙着笑说道:“庶子出身不是我自己能够决定的,正如殿下生来便是中宫嫡子,身份尊贵远超其他皇子龙孙,只这一点就比任何人有资格坐上那位置,这也不是别的皇子努努力就能得来的运道。” “我知殿下心中宏图,愿为殿下马前卒,助您成就大业,也想借殿下之势让自己不再为庶出所困,就是不知道殿下敢不敢用我这庶子了。” 四皇子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年,因他口中的话神色松缓了一些,那中宫嫡出的身份本就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谢炆:“本殿下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你投奔于我,总要求些什么。” 谢炆说道:“我想要谢家。” “谢翾一废,谢家本就是你的。” “不一样。” 谢炆淡声道,“我是谢家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也永远成不了谢家的主心骨。” “殿下应该知道大长公主有多疼爱我大哥,我祖母眼底也丝毫没有我,就算父亲因为大哥被废逼不得已选择了我,我也永远成不了大哥,谢氏的那些族老也绝不会答应让一个庶子掌权。” 四皇子闻言皱眉:“你想要嫡出的身份,大可过继到你嫡母名下,谢孟阳若真选择你,便不会让你身份遭人质疑。” “可我若是不愿呢。” 四皇子看着他。 谢炆轻笑了声:“殿下可知,我生母就是死于郭氏之手,我怎可能认贼作母?” “我是谢炆,也是谢家庶子,我要用庶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成为谢家之主,让我母亲的灵位进谢家宗祠,我要郭氏为我母亲偿命,而不是委曲求全当一个杀母仇人的孝子贤孙,再以她儿子的身份掌管谢家。” 他说话间抬头看着四皇子, “我太过清楚我父亲为人,他疼爱我大哥多年,依旧能说舍就舍,丝毫不顾念半点父子之情,更何况是对着我这个庶子。” “当年我母亲死时他连副薄棺材都嫌吝啬,这么多年更从未在意过我半分,我若是听话他尚且能够培养重用让我暂代大哥的位置,可一旦知道我不受他掌控,甚至觉得我心生逆骨不愿为谢家付出,他恐怕也会第一时间舍了我。” “他正值壮年,未必不会再有别的儿子。” “我今日来既是想要自保,也同样是要跟着殿下博一份前程,殿下大可不必怀疑。” 四皇子微侧着头时似笑非笑:“你既然能找到我这里来,那想必也该知道你大哥为什么会落到这下场,你跟着我就不怕步他后尘?” 谢炆扬唇:“大哥能落到这下场是因为他自己没用,一点小事都难以替殿下完成,还闹的满城风雨险些拖累了殿下。” “我跟大哥不同,只要我于殿下有用,能助您成就大业,殿下又怎么舍得让我落得跟大哥一样?” 四皇子闻言头一次觉得这个谢家庶子有意思。 不一味奉承,自信的恰到好处。 四皇子忍不住轻笑了声:“我喜欢有野心的人。谢炆,只要你能让谢翾闭嘴,本殿下就信了你的本事。” 谢炆浅浅一笑:“好。” …… 谢炆仿佛真的只是来投诚而已,匆匆地来,又在与四皇子说好他来解决谢家那边之后又匆匆离开,丝毫没有在四皇子府久留。 等他走后,先前跟着四皇子那幕僚就皱眉说道:“殿下,这谢炆的话未必是真的。” “不是真的又如何,反正有他对付谢翾和谢孟阳,我们就能省了心了。” “可是……” 那幕僚心中不安,他总觉得这个谢炆不安好心。 四皇子却十分喜欢谢炆,甚至觉得这个谢家老二远比谢翾要更加机灵识趣,更何况他向来自负,丝毫不觉得一个庶子能翻得起什么浪花来。 他挥挥手打断了身旁人的话: “周先生,我觉得你有时候就是想的太多了,这谢炆分明就是不满被谢家冷待多年,又嫉妒谢翾嫡出身份,一朝得了机会就想要将人赶尽杀绝反咬谢家一口,况且就算他真有什么心思,只要能为我所用那就够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他一个小小的庶子,就算心比天高又能怎样?他要真敢起什么歪心思,我只要抬抬脚就能碾死了他,你担心什么?” 周先生见四皇子模样,就知道他主意已定。 他深知四皇子性情,哪怕心中再有担忧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轻叹了声叮嘱道:“那殿下不可太过信他,须得记得防人之心。” 四皇子有些不耐:“行了,我知道了。” …… 谢炆从四皇子府里出来,就早有马车等在门外。 他踩着雨水上了马车后,那戴着斗笠遮掩了大半面容的下人就甩着缰绳赶车离开。 “如何?” 车辕上的人朝后问道。 谢炆冷淡:“糊弄一个蠢货而已,你觉得能如何?” 那四皇子自恃嫡子出身,心比天高,自负至极,想要取信他只要顺着他的脾气捋一捋毛就行。 更何况谢翾出事,他本就火烧眉毛。 他主动送上门替他解决麻烦,就算心有怀疑他也一定会答应。 谢炆甩了甩衣摆上沾着的水渍:“只可惜了,墨玄宸居然逃了出来。” 赶车的人拉着缰绳,垂头淡声道:“下次再找机会。” 他隔着车帘朝着里面道: “这次之后,谢家那靠山荣宪大长公主怕是就要归京,她跟谢家其他人不同,你见她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谢炆撇撇嘴:“一个老太婆而已,也值得你忌惮?” 外头的人声音沉了几分:“小心无大错,那荣宪大长公主不是寻常人,别因大意坏了事。” 谢炆这才收敛了几分: “行了,我知道了。” 车辕上的人拉着缰绳,半张脸都藏在了斗笠里,只露出腰间挂着羊脂双鱼暖玉。 雨水顺着斗笠滑落下来,落在那玉佩边缘。 “驾!” 马车碾过地上水潭,快速离去。 …… 第90章 全京城都知道云锦初深爱墨玄宸 京中消息向来都传得很快,云锦初和墨玄宸归京没多久,二人再山中遭遇的事情就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关于苍岩山上行刺的事情更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猜测是有人容不下墨玄宸。 也有猜测是云锦初惹来的祸事。 更有人说那些人冲着贺兰家而来,原本的目标是贺兰家,墨玄宸二人只是受了无妄之灾。 外头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景帝也震怒之下让人严查。 云锦初只以为这次怕又少不了流言蜚语,可谁知道等第二天宋书兰她们来见尺壁院探望她时,带来的消息却让她格外的诧异。 “你说外面都说,是我救的墨玄宸?” 宋书兰点点头:“外面盛传,昨日遇袭时你可以独自逃生,可因为墨世子留在了山中,后来更是为了救他跟他一起跌落悬崖,为护着他险些摔断了腿。” 宋青雅坐在旁边说道:“不止这些,我还听人说你们掉下去后墨玄宸就昏迷不醒,是你拖着伤腿一路背着他找到了栖身之处,也是你顶着一身的伤照顾了他一夜。” “现在外面的人都说墨玄宸的命是你救的,还说要不是你,他恐怕早就死在了苍岩山里。” 云锦初眉心微蹙。 什么人传这种话,有脑子吗? 墨玄宸那足足一米九的身高,她一个一米六出头的能背得动他? 还有什么说她掉下去时护着墨玄宸撞断腿,那简直就是在放屁。 那会儿她踩空了脚掉下去的瞬间只想抓着墨玄宸当肉垫子,那狗男人也是同样的心思,两人滚下去的时候半道上还互相扯着对方垫背来着,她怎么可能“舍己救人”为他摔断了腿? 做梦呢得是! 云锦初琢磨着她跟墨玄宸孤男寡女可能会惹些流言,可这谣言传得这么离谱,还具体的好像有人身临其境。 这些话…… 是墨玄宸放出来的? 云锦初有些意外墨玄宸居然这么好心,正想着他难不成还良心发现。 身旁宋书兰就朝着她说道:“我原还担心外头那些人会闲言碎语,如今总算松了口气,那些人不仅盛赞你对墨世子深情,就连原先那些指责你跟谢翾不清不楚的声音也没了大半。” 毕竟一个深爱墨玄宸,甚至能够为了他舍弃性命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去跟谢翾勾缠? 宋书兰柔声问道:“阿锦,这些消息好像是从镇南王府那边传出来的,墨世子好像也还不错。” 云锦初翻了翻眼皮。 不错个屁。 前脚还想要她的命,后脚就来示好,变色龙都没他翻脸的快。 宋青雅也几乎是同时在旁翻了个白眼:“哪里不错了,要不是他,阿锦哪能牵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 “还有那个三公主,我后来听说她也是为了墨玄宸才找阿锦的麻烦,先前看他不沾女色还觉得他洁身自好,可没想到招惹了一堆烂桃花,他自个儿倒是没什么,结果连累的阿锦替他受罪。” “大姐你什么眼神儿,居然还能说他不错?” 宋书兰没被宋青雅说恼,只是冷静说道:“美好之物引人垂涎,总不能怨怪那东西太好,况且他的的确确替阿锦挽回了名声。” 见宋青雅想反驳,她说, “如果他没有主动跟人提起阿锦救了他,甚至替阿锦揽了一个痴情之名,叫所有人都钦佩阿锦待他的心意,你可知道阿锦跟他一起失踪一夜会有什么后果,外间的人又会怎么说她?” 宋青雅张了张嘴,依旧倔强道:“可阿锦也是被他连累才会遇到了杀手。” 宋书兰说道:“我知道,可阿锦既是要嫁进镇南王府,墨世子待她哪怕多一分真心也是好的。” “他愿意在外人面前维护阿锦,总比之前谢家那样想要踩着阿锦名声来抬高他们自己要好,不是吗?” 宋青雅顿了顿。 那倒是。 比起谢家那些个不要脸的,墨玄宸还是要好那么一丢丢。 不过也就小拇指尖尖那么一小点儿。 云锦初看着努力争辩的二人却是无声吐槽,墨玄宸是没毁她名声,可那厮却是想要踩着她的尸骨来博取景帝信任,害的她小命都差点折在了苍岩山上。 要是宋书兰知道了估计得想法崩塌,宋青雅也能甩着鞭子拆了镇南王府的房梁顶。 采芑端着托盘过来:“小姐,厨房刚炖好的雪饵,您尝尝。” “大小姐,二小姐,你们也尝尝。” 云锦初三人刚接过汤碗,就瞧见一旁眼巴巴盯着她们手里汤碗的桑叶。 宋书兰哭笑不得:“给你。” “大小姐自己吃。”采芑伸手捂着桑叶的眼睛,“快别瞧了,厨房给你留了,一大锅。” 桑叶顿时眉开眼笑。 眼瞅着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了,宋青雅顿时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到底哪里捡来的憨货?” 桑叶猛地回头。 云锦初嗔道:“别瞎说,咱们桑叶聪明着呢。” 她朝着桑叶挥挥手, “快去吃,待会儿凉了。” 桑叶不高兴地瞪了宋青雅一眼,又朝着云锦初呲牙咧出个笑来,这才晃着脑袋上小揪揪一溜烟地跑了。 宋青雅:“……我白喂她那么多好吃的了。” 宋书兰扑哧轻笑:“谁叫你说人家坏话。” 都说春雨绵绵,可今年早春不见雨,临近初夏了,京中雨水反倒是多了起来。 天色阴沉沉的,细雨如丝几乎下了一整天。 临近傍晚,宋煜修才顶着一身水汽过来,见到云锦初的第一句话便是:“苍岩山上行凶的人查到了。” 宋青雅“唰”地起身:“是谁?” “谢翾。” “又是他?!” 宋青雅顿时竖了眉毛。 宋书兰也是脸色难看,哪怕性子温柔也忍不住骂出声: “他们谢家是没完没了了吗?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阿锦,如今更是派人截杀墨世子,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云锦初早就从墨玄宸那里知道动手的人是谁,闻言倒没太过意外。 她只是招呼着宋煜修坐下,让采芑倒了杯热茶给他之后,这才问道:“外祖父他们还没回来吗?” 第91章 谢翾被抓 宋老爷子他们今日休沐,可一早就出了门。 云锦初隐约知道他们是为了查她和墨玄宸遇刺的事情,眼下既然已经查到了谢翾,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宋煜修喝了口热茶顺了顺气,才开口说道:“祖父他们进宫了。” 云锦初诧异:“进宫?” 宋煜修点点头:“那苍岩山上截杀之事一看就是有人指使,祖父和父亲知道贺兰家的人抓住了两个活口,怕有人动了手脚灭了口,就亲自在刑部那边盯着,等刑部用刑之后审出幕后之人是谢翾,父亲就跟着祖父直接进了宫。” 云锦初险些丧命,宋老爷子是动了大怒。 知道是谢翾下的手岂能饶了他,第一时间就将事情闹进了宫里。 “祖父哭说谢家想要谋害你和墨世子,镇南王府那边也派了人进宫,陛下震怒,已经下旨让禁军前往谢家别院拿人,煜林怕出了岔子早早就先过去了,我怕你担心所以先回来告诉你一声。” 宋书兰闻言松了口气:“那谢翾这次是真的完了。” “何止是谢翾。” 宋煜修喝了一大口茶神清气爽,“他这次闯的祸事太大,谢孟阳和谢家恐怕都会受了牵连,陛下如果真要追究,谢孟阳身上那京卫指挥佥事的差事能黄了,谢家其他人也得喝上一壶。” 宋青雅和宋书兰都是面露欣喜。 宋青雅高兴道:“太好了,叫他们总找阿锦麻烦!” 宋书兰扭头却见云锦初神色平平:“阿锦,你不高兴吗?” 云锦初淡声道:“现在高兴还太早了。谢翾是完了,可谢家却未必。” 见三人疑惑,她靠在软枕上说道: “你们怕是忘了,谢家还有位大长公主呢,有这镇山石在,谢家哪能轻易落败?” 宋青雅脸上瞬间就黑了下来。 宋煜修和宋书兰脸色也不好看。 …… 刑部的人顺着当初被桑叶扔在马场边的那些尸首,以及后来被抓住的两个活口审问之后查到了谢翾身上。 宋宗光父子一气之下闹进宫里,再加之关注此事的人实在太多,不到小半日整个京中都知道苍岩山上行凶之事出自谢家长子之手。 整个京中都犹如被泼进了沸水的油锅,谢家更是人仰马翻。 谢孟阳怎么都没想到长子被送去了别院之后居然还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更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能耐,竟是能够瞒着他买凶杀人,对墨玄宸和云锦初下死手,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甘鹤带着禁军的人直接闯了城郊的墨竹苑将谢翾堵了嘴拖走,连带着别院之中的下人也全数被抓了干净,唯独有个管事最早见势不对趁乱逃回了谢家。 待听到他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将别庄的事情回禀之后,谢孟阳差点气晕过去。 “你说是甘鹤亲自去拿的人?” 那管事颤声道:“是,甘统领带着人直接砸了大门,闯进去后未曾询问半句,只说是奉旨拿人,直接叫人堵了大公子的嘴就将人拖走。” 谢孟阳脸色苍白。 奉旨拿人…… 那就是陛下的旨意。 那个逆子这次是把天都给捅破了! 旁边的谢夫人惊惧之下哭的嗓子都哑了,拽着谢孟阳的衣袖哭声道:“老爷,老爷你要救翾儿,你要救他……” “你让我怎么救他?!” 谢孟阳气急败坏地一把推开谢夫人,“那个畜生胆大包天,被关在别院还不知道消停,他买凶杀人被人抓个正着,现在要他命的是陛下,你要我怎么救他,拿我的命还是谢家全族的命去救他?!” 谢夫人踉跄着摔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谢孟阳脑门上青筋直蹦,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文平郡主也是怒声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哭有什么用?!” 谢夫人吓的捂着嘴小声抽泣。 文平郡主扭头对着谢孟阳:“这事现在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那逆子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了,他是想害死我们!” 谢孟阳既是焦急,又满心的不安。 他怎么都没想到谢翾居然会朝着墨玄宸下手,还用的是买凶杀人这种拙劣的手段。 他若提前知情还能帮忙遮掩,可偏偏谢翾瞒着所有人,将他也蒙在鼓里。 眼下闹到了陛下面前,这已经不是谢翾一个人的事情。 谋害镇南王府世子,险些害死了墨玄宸,陛下未必会相信是他一人所为。 万一陛下疑心谢家其他人也有掺和其中,甚至怀疑这事是谢家与旁人合谋,那到时候不仅是谢翾,整个谢家也都完了! “父亲。”谢炆站在一旁低声说道,“禁军既然闯府拿人,怕是有了确凿的证据,大哥那边怕是……” 谢孟阳咬牙:“那个逆子,我就该早早掐死了他!” 谢炆说道:“眼下不是说气话的时候,父亲也是心疼大哥,可大哥闯出这种祸事,父亲该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让陛下相信此事您并不知情,也未曾插手。” 谢孟阳脸色难看至极。 谢炆心知谢孟阳心狠,也知道他最在意什么,他正想再说几句让谢孟阳狠心断了谢翾生路,就见得院外突然有人快步跑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就急切出声:“大人,郡主,大长公主回京了。” 谢孟阳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欣喜。 祖母回来了? 文平郡主更是喜出望外:“母亲回来了?” “已经在城门处了,先派了人过来传了消息。” “太好了!” 谢家几人闻言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原本还慌乱的脸上瞬间安稳了下来,文平郡主更是急声道:“快,快出去迎接母亲。” 荣宪大长公主离京前往云泉寺已经有十余年,途中也只有太后寿诞和陛下万寿之时回京过两次,待了不过数日就返回了云泉寺中,后来这么多年一直未曾下过山。 如今陡然回京,整个谢家都忙碌了起来。 谢家正门大开,文平郡主领着谢孟阳等人亲自出去迎接。 谢炆忍不住拧了眉毛。 荣宪那老太婆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他原是还想鼓动谢孟阳解决了谢翾来的,那老太婆回来了可千万别坏事。 谢炆掐了掐掌心,见谢孟阳快步离开,连忙低着头跟了上去。 …… 第92章 大长公主回京 夜幕微沉时,一辆颇为低调的马车顶着大雨从城门前进入,所有人都连忙放行。 等瞧着马车走远,才有人压低了声音道:“这位不是去云泉寺静修了吗,怎么回京了?” “还能怎么了,谢家的事你不知道?” 问话那人顿时了然。 那谢家大公子买凶行刺镇南王世子,陛下亲自下旨让人捉拿入狱,这个时候荣宪大长公主回京,十之八九是为了谢家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在雨中前行,荣宪大长公主手中挽着佛珠神色冷冽。 昨夜在佛堂里看到那被枭首剜目鲜血淋淋的尸体时,她就知道京中怕是出事了,一大早就启程赶回京城,可她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半路上遇到了出京打算去云泉寺寻她的宫嬷嬷,也同样知道谢翾被抓的事情。 她静静听着宫嬷嬷与她说着这些时日京中的事,只神色淡漠一声不吭。 宫嬷嬷跪在她身旁:“是奴婢的错,没有拦着大公子去谢家,更没拦着大人将公子送去别院。” 一步错,步步错。 最后才会落到这般境地。 “你的确有错。”荣宪大长公主说道,“宋家事失败之后,你为何没传信给本宫?” 宫嬷嬷脸色苍白:“奴婢想着有皇后出手,总能拦着云氏女和墨家的婚事。” “糊涂!” 荣宪大长公主低斥出声,“皇后是替你解决了,可翾儿却成了他们的刀。” “公主是说,这次的事是皇后跟四皇子……” 宫嬷嬷满眼震惊。 荣宪大长公主冷哼了声,朝外看了眼逐渐大起来的雨势,眼底一片寒凉。 她嘴唇微启低低念了句“皇后”,便转着佛珠没再出声。 而宫嬷嬷思及谢翾落到这般田地全因她那日入宫逼迫皇后行事,整个人都是瘫软在地。 马车停在谢家门前,那里早有人在候着。 见着宫嬷嬷扶着荣宪大长公主下车,文平郡主连忙迎了上来,满目欣喜:“母亲,您回来了……” 她原是想伸手去扶,可哪想触及荣宪大长公主冷凝的目光,手中直接僵住。 荣宪大长公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在高兴什么?” “你孙子入狱,谢家灭顶之灾在即,你满目欢喜是嫌死的还不够快?” 荣宪大长公主冷声说完,看了门前站着的几人一眼,就由着宫嬷嬷搀着她朝着门内走去。 文平郡主被骂的脸上挂不住。 谢炆瞧着气急败坏的文平郡主,还有连忙安抚的谢孟阳,默默看了眼已经走进内院的荣宪大长公主,这老太太佛前静修多年,瞧着慈眉善目的,可这嘴却半点没染上佛气,对着亲闺女也毒的厉害。 荣宪大长公主坐了主位之后,谢孟阳才带着压着脾气的文平郡主一起入内。 “外祖母……” “跪下!” 谢孟阳“砰”的一声跪了下去,谢炆也连忙跪在一旁。 “母亲!”文平郡主见状就想开口。 “你给本宫闭嘴!”荣宪大长公主断声道。 文平郡主吓了一跳。 荣宪大长公主冷漠看了她一眼,这才对着谢孟阳说道,“那一日在云泉寺中,本宫是怎么对你说的?” “行事莫急,事前三思,无论做什么事前都定要跟宫嬷嬷好生商量,可是你呢?你擅自带着翾儿就去谢家门前大闹,却不思退路未曾安排好后面的事情已是大错,事后将他送去别院更是错上加错。” “你要是真能心狠舍了他这个嫡子,本宫还能高看你一眼。” “可你既将人送去城郊,却又不严加看管,让他依旧得着谢家嫡子该有的待遇,叫人钻了空子利用了他闯出这般泼天大祸,你是觉得你们谢家有几条命能够赔进去?!” 谢孟阳猛地抬头:“祖母是说有人利用翾儿?” “那不然呢?他一个被你弃了的嫡子,又刚受过杖责有伤在身,他哪来的本事勾连江湖上的人,又怎么能叫人混进贺兰家的马场,甚至探听到墨玄宸他们的踪迹?” 荣宪大长公主寒声道, “你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你这些年的官都白当了!” 谢孟阳脸色难堪,对着盛怒的荣宪大长公主却不敢反驳。 荣宪大长公主问道:“别庄逃出来的那个管事在哪?” “就在外面。” “把人带过来。” 谢孟阳连忙转身吩咐外间的人去办,而荣宪大长公主则是朝旁唤了声: “胭红。” 她身边跟着的那个穿着绿色褂裙已到中年的婢子走了出来,明明年岁已长,那婢子却还梳着闺中的发式。 荣宪大长公主并未多说,她就直接朝外走了出去。 整个前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荣宪大长公主动怒之后,哪怕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文平郡主也安静待在一旁,半点儿都不敢吭声。 谢炆跪在谢孟阳身后偷偷看着上首的年迈妇人,却不想荣宪大长公主突然看了过来。 “你就是谢炆?” “孙儿拜见曾外祖母。” 荣宪大长公主看着他:“抬起头来。” 谢炆乖巧抬头,原是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可谁知道荣宪大长公主只是神色冷淡地看着他。 她脸上没有半点和煦,那满是沟壑的面容带着一丝隐隐的压迫。 那双明明年迈却依旧清明的眼眸看着他时,目光锐利的仿佛能将人一眼看透,所有的晦暗心思在她目光之下好像都会无所遁形。 不过片刻,谢炆就只觉头皮发麻,后背都浸了冷汗。 “公主。” 胭红回来时,荣宪大长公主才收回目光。 谢炆感觉到身上压力顿消,整个人险些瘫软着跌坐在地上,后背更是被冷汗浸透,他脸色微白的看了眼移开目光的大长公主,心中满是后怕,对于眼前这位不在京中多年的老妇人再没了半点轻视之心。 胭红上前说道:“奴婢审过那位管事,他说几日前四皇子曾经去过别庄几次,探望过大公子。” 荣宪大长公主脸色冷沉:“还有呢?” 胭红说道:“大公子被送去别庄第二日,身边就多了个叫做奉三的随从,别庄的人都以为是府里送去的,大公子也很喜欢他,只让他跟在身边伺候,几乎不让其他人近身。” “苍岩山出事之前,那个奉三曾经出过别庄一次,约莫在外待了近两日才回来。” 第93章 赐婚 荣宪大长公主问:“那奉三人呢?” 胭红道:“被禁军的人一起带走了。” 谢孟阳闻言就立刻说道:“我从来没叫人送过什么人去别庄,府里也没有个叫奉三的人。” 文平郡主插嘴:“肯定是四皇子害的翾儿!” 荣宪大长公主说道:“证据呢?” 文平郡主:“……” “无凭无据,诬害皇子,你是嫌谢家的罪名还不够大?” 文平郡主连忙闭嘴。 谢孟阳说道:“可那奉三不是谢家的人,分明是有人安插进进别院……” “那又如何?” 荣宪大长公主看他,“先不说四皇子敢光明正大的去别院,就说那个奉三,你说他是四皇子的人有谁会相信?” “而且他明知道刺杀墨玄宸失败,翾儿必会暴露,皇帝一旦查到谢家翾儿必死无疑,而他也定然逃脱不掉,可是他依旧还是留在别院等着禁军上门抓人,丝毫没有提前逃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孟阳紧紧掐着掌心。 这意味着那个奉三不怕死。 对于一个不怕死的人,又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 荣宪大长公主看着脸色难看的谢孟阳满是失望 她原本以为文平蠢笨,可至少生了个谢孟阳还稍微算是聪明。 可如今看来,谢孟阳也只是空有小聪明,于大事之上却半点敏锐都没有。 谢家无事时,他固然能够安安稳稳的当着他那指挥佥事看似荣耀尊贵,可一旦遇到事情,他不仅稳不住家中之人,自己也是个不中用的,明明管着京畿防卫,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她来提醒。 若谢家遇上大难,谢孟阳恐怕头一个被人算计! 这样的人,哪怕是她亲外孙,荣宪大长公主也丝毫不觉得他能够撑得起谢家门楣。 荣宪大长公主轻叹了声,突然扭头看向一旁的谢炆:“你来说。” 谢炆睁大眼:“曾外祖母…” “不用怕,只将你所想说出来就是,这次的事情你怎么看?” 谢炆没想到荣宪大长公主会问他,迟疑了下才说道:“我不清楚大哥跟四皇子到底说过什么,也不知道这次的事到底是不是四皇子借刀杀人,可不管是不是他,我们恐怕都不能将四皇子扯进来……” 谢孟阳皱眉。 荣宪大长公主淡声道:“继续说。” 谢炆有些怕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太太,他斟酌着说词,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之前听父亲说过,大哥最初跟宋家那边树敌招惹上墨玄宸就是因为四皇子,父亲虽然说的不详细,可我隐约猜着大哥想要跟宋家换亲,甚至后来被那云氏女抓住把柄接连受挫,恐怕也是因为四皇子。” “先不说四皇子跟谢家本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姑姑也还在谢家,就说谢家替四皇子做的事情,一旦这次将他扯了进来,又没证据能够将他置于死地,那事后皇后那边必定反击,到时候恐就是鱼死网破。” 他一边说话,一边留意着荣宪大长公主的神情。 见她未曾有什么变化,才又继续道, “而且依孙儿愚见,行刺墨玄宸的事情,绝不能跟皇家扯上关系。” 荣宪大长公主眉眼总算有了松动。 谢炆说道:“陛下容不下南地已久,留着墨玄宸就是为了牵制镇南王府,他宁肯行刺之事出自南境之手,也绝不会愿意牵扯到皇室中人,除非是证据确凿,能够直接将四皇子咬死。” “否则贸然就将四皇子拉下水来,陛下十之八九会为大局保全四皇子,若四皇子和皇后再反咬一口,到时候谢家谋害镇南王府世子在前,污蔑四皇子在后,那才是真的断了自己退路。” 荣宪大长公主有些意外谢炆能说出这番话来。 她神色和缓了一些,朝着谢炆问道:“那谢翾呢,你觉得他该如何?” 谢炆原是想要装着兄友弟恭,可对上荣宪大长公主的目光,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大哥必死。” “谢炆!” 文平郡主厉喝出声。 谢夫人也是目眦欲裂:“你好歹度的心思,你居然要害死你大哥?!” 谢炆平静说道:“并非是我要害死大哥,而是这次的事情谢家想要置身事外,就只能舍了大哥。” “谢家接连出事,陛下已经厌了我们,曾外祖母就算出面恐怕也只能保得住父亲不受牵连,可墨玄宸遇刺的事陛下那里总要有个交代,谢家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将事情抹平过去。” “大哥不死,父亲官位不保,谢家要想再得宠于圣前几乎不可能,而且如果不以大哥性命来了结此事,他在一日,墨玄宸和宋家那边就会抓着这次行刺的事情不放,谢家怕是会永无宁日。” 谢孟阳脸色沉了下来,就连原本震怒的文平郡主也突然安静下来。 他们在意谢翾,可更在意自己。 如果舍了谢翾,能保住谢家,保住谢孟阳,那也是值得的。 谢夫人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一点点凉了下来,而等荣宪大长公主脸上露出几丝满意之色,朝着谢炆说了句“你很好”,她更是脸色惨白瘫软在地上。 荣宪大长公主看向谢孟阳:“这孩子是个好的,往后好好培养。” 复又对着谢炆道, “等下本宫会带着你父亲一起进宫去见陛下,府中这边就交给你来处理,别叫府里的人闹出乱子。” 谢炆闻言看了眼谢夫人:“曾外祖母放心,我会看好府中的人。” 见他领会自己的意思,荣宪大长公主露出回京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这谢家。 总算不是无可救药。 …… 荣宪大长公主回京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外间的人,她似乎也没想过要瞒着任何人,只回了谢家一趟就连夜领着谢孟阳进了宫。 景帝虽然震怒谢翾所为,也迁怒了谢家,可当知道荣宪大长公主求见也没让人拦着她。 谁也不知道荣宪大长公主跟景帝说了什么,她只领着谢孟阳在御书房内待了大半个时辰,等到第二天时,景帝就直接下旨,谢翾谋害镇南王世子罪不可赦,立刻处死,谢孟阳教子不善,由正四品指挥佥事降为从五品镇抚,罚俸一年。 景帝感念云氏之女云锦初待镇南王世子深情,亦念二人同生共死两情甚笃,特赐婚于二人。 准他们择日完婚,所有婚事一应所需皆由宫中操办。 赐婚的圣旨送到墨玄宸和云锦初手里时,二人几乎同时冷笑出声。 第94章 别想太多,反正要和离 “把谢孟阳指挥佥事降为五品镇抚,景帝是在糊弄你还是想要糊弄旁人?这大长公主果真是厉害,这样都能保得住谢孟阳,还叫他明贬暗升。” 婚事赐下,墨玄宸再想探望云锦初就不需要避讳。 他坐在尺壁院里,听着云锦初指着那圣旨冷笑的声音,也是忍不住嘲讽扬唇。 景帝看似是贬了谢孟阳的官职,可那镇抚的权利丝毫不输给京卫指挥佥事,看似低了一品,谢孟阳也被调离了京卫司,失了京畿防卫之权,可他却接管了北镇抚司,连带着成了锦麟卫副使。 那锦麟卫是什么? 皇室手中枭犬,景帝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上可辖制官员,下可避三司六部只奉皇命行事。 谢孟阳这品阶看似是贬了,可实则权利却更大了。 云锦初将手里的圣旨朝着旁边一扔,冷笑着说道:“景帝这是觉得拿着你的婚事补偿,就能安抚这次谢家所做之事?他这是把你当成了什么?” 好歹是墨家唯一的子嗣,镇南王府世子。 谢家的儿子行刺于他险伤他性命,却只拿个谢翾就想平息此事。 关键那皇帝还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嘴都没甜呢就转头再抡一棒子。 “谢孟阳的官位也就算了,他居然还叫荣宪大长公主替你主婚,他想干什么?” 云锦初说着说着就只觉一口恶气憋在胸口。 那景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墨玄宸眸色冷淡:“他无非是觉得我没死,谢翾又已经抵命,他准了赐婚稍作安抚,我就得感恩戴德地受着皇恩。” 说是视若亲子,待他偏宠更甚朝中皇子。 可景帝的儿子要是被人截杀,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说到底他对他的那点厚待不过就是做给旁人看的,平日里再亲近,那骨子里的怠慢根本遮掩不住。 墨玄宸这些年跟在景帝身边长大,早就摸清了这位皇帝的性情。 他虽然早料到景帝不大可能会将谢家赶尽杀绝,可也没想到他会处置的这么敷衍,敷衍的简直让人觉得可笑。 墨玄宸黑眸里蕴满了嘲讽:“看来这位荣宪大长公主对他的恩情当真是大。” “屁的恩情。” 云锦初没好气横了他一眼,“你觉得那景帝会是为着个往日恩情,就全然不顾外界目光,甚至明知谢家怀有异心跟皇子勾结,却还将谢孟阳提拔起来掌管锦麟卫的糊涂蛋?” 谢家行事太过明显,她就不信景帝没察觉谢家心思。 云锦初虽然只跟景帝见过一次,可那位身上却是有实实在在的帝王之威的,她曾经辅修过心理学,也通过景帝的言行举止,甚至他待墨玄宸的事情上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极端冷静自负,也很清楚自己地位,掌控欲极强的人。 这种人就算顾念旧情,可情谊难以凌驾于皇权之上。 在他眼中,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胜过他的江山和慕容家的皇图霸业。 他怎么可能因为荣宪大长公主救过他就对谢家屡屡破例? 墨玄宸闻言微眯着眼:“你的意思是,荣宪大长公主握着景帝的把柄?” “就算不是把柄,那所谓的恩情恐怕也另有隐情。” 云锦初蜷着腿抱着引枕说道,“景帝就算再不待见你,也不可能明知道你和谢家关系不睦还故意让你生怨,那主婚的事情不像是他想出来的。” 这么膈应人的事情。 要么是景帝脑子进水,要么就是荣宪大长公主提了,景帝因为什么不能拒绝。 云锦初更倾向于后者。 墨玄宸轻捻着指尖沉吟:“我会叫人查查大长公主的事。” 云锦初说道:“再查查她当年为什么突然去云泉寺静修礼佛。” 堂堂皇室长公主,又不是什么慈爱苍生的人。 她可不信荣宪大长公主真的会是因为为国祈福,就去云泉寺吃那静修的苦。 …… 两人独处时,宋家那边默契的没人过来打扰。 二人说完了谢家的事后,云锦初就懒洋洋地抱着引枕斜靠在榻上。 她长发随意挽了个小髻,发尾大半都垂落下来,衬的她脸颊更小了些。 她伸手越过窗边捞着房檐上滴下来的水。 那白嫩指尖轻翘,雨水顺着手指弹出去后,窗外摆着的兰花叶子瞬间轻晃起来。 墨玄宸静静看着她只觉得心中难得的安宁。 采芑敲了门端着茶水进来,放在一旁后就快速退了出去。 墨玄宸开口:“景帝赐婚,你想将婚期定在何时?” 云锦初随意道:“你随便定就是,反正都是假的,走个过场而已。” 墨玄宸眉心微拢:“毕竟是大婚……” “大婚怎么了?做给旁人看罢了,面子上过的去就行。” 见墨玄宸皱眉看着她,云锦初甩掉指尖上的水珠嗤笑了声,“你那是什么表情?” “咱两的事情旁人不知道,自个儿总是清楚的吧,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时合作罢了,世子难不成还想让我绣个嫁衣,正儿八经满心期待的当回羞羞答答的新娘子?” 她靠在桌边说道, “你随便找人看个吉期,等成婚后我搬去王府就行,对了,记得给我备个住处,也不用准备的太大,只要离你们王府出入的门近点儿就行,省得我回头还得翻墙。” “至于别的日常所需也不用你准备,我会让采芑提前采买好送去你府里,等你夺回镇南王府,咱两和离时也免了这些东西上的牵扯。” 她没打算用镇南王府的东西,墨玄宸也别来占她便宜。 财产交割这东西可得提前说清楚了。 她的银子,旁人一毛都别想碰! 墨玄宸听着她一口一个和离,将彼此算的清清楚楚,他原本还带笑的眼突然就冷沉了下来:“是怕事后牵扯,还是怕我占你便宜?” “我可没这么说。” 云锦初嘴里说着,眼里却是明晃晃的泾渭分明。 墨玄宸脸色难看:“既然这么想和离,何必成婚。” 云锦初:“要不是你给我挖坑,你当我愿意?” “是你先来招惹我。” “那也是你先想赶尽杀绝。” “云锦初!” “干嘛,想打架?!” 云锦初冷眼看他,墨玄宸也是阴沉着脸。 第95章 翻脸如翻书 云锦初冷眼看他,墨玄宸也是阴沉着脸怒目而视。 两人针锋相对,屋中剑拔弩张。 大有一言不合就操刀子互捅的架势。 门外朱祁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敲了下房门:“世子,云小姐,贺兰小姐来了。” 墨玄宸面无表情地扫了云锦初一眼,脸上寒色一收,身上那逼人气势瞬间软化了下来。 云锦初原本冷怒的脸上也像是云雨初霁,满是嫌弃地瞪了眼无端找茬的墨玄宸,起身将扔到旁边的圣旨卷了卷塞进了桌边的小抽屉里,扭头时已然眉眼微弯,脸上不见丝毫怒气。 “让人进来吧。” 朱祁:“……” 这变脸的功夫。 好可怕。 “愣着做什么?”墨玄宸冷道。 朱祁连忙低头:“是。” 外间贺兰舒在院前等着,朱祁出去传话贺兰舒才近来。 她丝毫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入内就见云锦初笑容乖巧,而墨玄宸坐在她身旁不远像是刚与她说过什么面色温和,她连忙说道:“我不知道世子也在这里,要不然我先去看青雅她们,待会儿再过来。” 墨玄宸温声说道:“不用了,我本就是来看看阿锦的伤势,等一下还要去跟宋老大人他们商议大婚的事情,贺兰小姐不用避嫌。” 贺兰舒也知道云锦初被赐给墨玄宸为世子妃的事,顿时笑着说道:“还没恭喜世子,与阿锦得成良缘。” “多谢贺兰小姐。” 墨玄宸眉眼温柔,起身朝着云锦初说道, “既然贺兰小姐来了,你与她好好说说话,我先去见外祖父,等过几日便来提亲。” 云锦初满是敷衍的“嗯”了声。 墨玄宸看着她满是嫌弃不耐的样子,只觉得心口憋闷的慌,他拉着云锦初的手绷着下颚说道:“等我来娶你。” 云锦初被掐着手腕满脸莫名。 这狗男人发什么疯? 腕上被捏的有些疼,她没好气的反手就挠了他一爪子,借着他吃疼挣开手腕后,就满是“娇羞”地重重一巴掌就拍在他胳膊上:“你干什么呢,贺兰姐姐还在呢!” 墨玄宸胳膊疼麻了。 云锦初起身推着他朝外走:“你不是要去找外祖父吗,赶紧去吧,别叫贺兰姐姐笑话。” 墨玄宸几乎是被她推到了门前。 等稍微避开贺兰舒的眼睛,云锦初快速朝着他小腿上就踹了一脚,将人一把就推到了门外。 “墨玄宸,你再跟我找茬,别怪老娘翻脸!” 房门“砰”的一声甩上。 墨玄宸黑着脸。 朱祁原本还想要说句话来着,可感觉到自家主子身上弥漫的杀气,他连忙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 …… 云锦初凶神恶煞地送走了姓墨的瘟神之后,转身时脸上凶色已经被娇羞替代,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回去,就对上贺兰舒那满是促狭的眼神。 “都要成亲了,墨世子对你还这般黏人。” 云锦初羞恼跺跺脚:“贺兰姐姐,怎么连你也笑话我。” 贺兰舒哈哈笑起来。 她原本就听外头的人说过那苍岩山上的事情,知道云锦初跟墨玄宸感情很好,可也没想到那镇南王世子私底下居然还有这般黏人的一面,那走时拉着云锦初依依不舍的样子,可当真是叫人眼热。 贺兰舒由衷说道:“你和墨世子的感情真好。” 云锦初微红着脸颊轻轻一笑。 两人闲话了几句,云锦初便拉着贺兰舒坐下。 叫采芑重新上了茶水,云锦初才有些好奇问道:“贺兰姐姐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贺兰舒说道:“自然是来探望你的,先前本是邀请你赴宴游玩,可谁知道却让你和世子遇险,我心中愧疚的很,原是早就想过来看你,可又怕耽误了你养伤,还是青雅跟我说你身上的伤好一些了,我这才过来。” “哪就跟贺兰姐姐有关。” 云锦初说道,“我和世子遇险,是谢翾歹毒,就算不是那一日也会是别的时候,反倒是我们坏了贺兰姐姐的兴致,扰了你的生辰才该道歉来着。” 贺兰舒连忙道:“你可别这么说,这是要我愧疚死吗?” 见云锦初是真的没因那天的事情怨怪她,贺兰舒才松了口气,却也忍不住愤愤, “那谢翾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先前几番针对你也就算了,这次竟然还干出这种事情来,好在你和世子平安回来,否则他一条命哪能赔得起?” “不过我原以为陛下会严惩谢家,可谁知道……” 贺兰舒眉眼之间全是不满。 云锦初先前跟墨玄宸吐槽直言景帝有病,可对着贺兰舒却只是大度道:“陛下已经严惩了谢翾,刑部的人也说谢家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我听闻大长公主还狠狠教训了谢大人一顿。” “陛下也是赏罚分明,总不能因谢翾一人之过,就牵连谢家其他人,况且谢大人也降了官职。” “他这叫哪门子的降职!” 贺兰舒皱眉瞧着满脸天真的云锦初,原是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只是轻戳了下她脑门, “你这般软绵的性子,也难怪总叫人欺负。” 云锦初软乎乎地捂着脑门:“哪有。” “怎么没有,你忘了那三公主了?” 贺兰舒瞪她一眼,“你可知道那三公主之前装着昏迷被人抬回宫中之后,醒过来还捂着肚子叫疼,非说是你打了她,要不是太医查过了她身上压根儿就没有伤,你这次非得被她冤枉死不可。” 云锦初“啊”了一声。 贺兰舒无奈:“啊什么啊,你该不会忘了三公主了吧?” 云锦初摇摇头:“没忘,只是我看她不像是那种人,她说肚子疼,是不是之前摔伤了?” 贺兰舒没好气:“伤什么伤,她要真的伤了太医能查不出来,她那分明就是装的!” 她有些怒其不争地戳她脑门, “你就是太单纯,总把人想那么好,你这性子小心将来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才不会呢。” 云锦初软绵绵的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歪着脑袋时像极了单纯无辜惹人怜的盛世小白花。 第96章 生于边境,亡于沙场 云锦初心黑起来时比谁都黑,可真当她想要跟谁交好,却鲜少有人能够抵挡得住她的示好。 她很轻易就摸准了贺兰舒的性子,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叫贺兰舒对她好感倍增。 这位贺兰家的大小姐不仅将她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更是生怕她会吃亏,将她拉到身旁就仔仔细细说起了三公主的事, “那慕容琦是元后嫡女,也是宫中唯一嫡出的公主,身份本就比其他皇子公主要高,再加上陛下因为元后对她格外恩宠,她性子也跋扈的厉害。” “你刚来京城不久所以不太清楚,这京中在慕容琦手上吃过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只是往日里她大多都是直接动手伤人,要不就是仗着她嫡出公主的身份压着旁人,这一次估计是因为墨世子对你袒护,所以才突然改了性子。” “好在墨世子不是旁人,她身上也没查出伤来,要是换成是其他人,光是伤及公主这罪名都吃不了兜着走。” 云锦初眨眨眼:“可我又没伤她……” 贺兰舒怒其不争:“那你伤过谢翾吗?害过谢家吗?他们不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你?!” 云锦初:“……” 这个还真伤过。 贺兰舒见她睁大着眼睛不吭声,只以为吓着她了。 她忙放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性子好,也不愿意将人朝着坏处去想,可这京城里心思重心眼歹毒的人从来都没少过,特别是那些世家权贵,多的是表面光鲜的。” “你跟墨世子的感情好,他也待你一心一意,可那三公主的心思也是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的,她这次陷害你不成,又因你当众丢了脸,下次要是被她抓到机会她恐怕还会找你麻烦。” 贺兰舒可是听人说过,那天在马场时,那慕容琦是如何满心爱慕墨玄宸,又是如何针对陷害云锦初的。 她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自然不想她吃亏。 “你不想害人,也得防着被人害了,特别是你往后嫁入镇南王府。” “那墨家与皇室关系复杂,墨世子在京中的处境也未必真有多好,你更得当心一些……” 贺兰舒说着说着就突然停了下来,对着云锦初黑白分明的大眼,眼里闪过抹懊悔。 她跟眼前这小姑娘不过是才见了两面而已,那镇南王府和皇室的事情怎能明说? 这般犯忌讳的话先别说有没有交浅言深,云锦初会不会嫌她多管闲事,万一传出去一句半句的,贺兰家都得跟着吃了排头。 她心中生悔,正想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守不住嘴时,身旁的女孩儿就突然握住她的手。 “多谢贺兰姐姐提点,我会小心的。” 小姑娘笑容乖巧,眉眼弯弯看着温顺极了。 贺兰舒原本懊悔的心一点点散了。 算了。 反正那些尔虞我诈的钩心斗角,眼前这小姑娘未必能听懂。 …… 贺兰舒点到即止提醒了几句,就没再说三公主和谢家的事情。 云锦初也知道她忌讳,只笑着陪她闲聊着京中之事。 两人说笑了几句,屋中气氛便松缓了下来。 等过了一会儿贺兰舒才说起了正事:“阿锦,我今天过来除了探望你之外,还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云锦初疑惑:“什么事?” 贺兰舒说道:“我生辰那日你送给我的那枚指虎还记得吗?” 云锦初点点头。 贺兰舒说道:“那指虎我回去后就随身带着,后来被阿硕拿去把玩的时候让我父亲瞧见了,我父亲也极为喜欢那指虎。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再让人帮我打造几枚?” 云锦初闻言顿道:“那指虎工艺不难,贺兰姐姐如果想要,自己让人做了就是。” “那怎么行?” 贺兰舒皱眉,“这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怎么能让人仿制?” “原本我上门讨要就已经有些破格,要不是我父亲实在喜欢,我连这个口都不好意思跟你开,我要是偷偷让人仿制了,那成什么人了?” 见她满眼的不高兴,脸上也板了起来。 云锦初失笑:“那东西本就不是我发明的,我也不过是从别的地方挪来借花献佛送给你。” “可是……” 贺兰舒想要说话。 云锦初笑着道:“我知道贺兰姐姐不喜欢占人便宜,可我既然将指虎送给了你,就不在意你会不会学了去,况且那天那个指虎不过是送给你防身的玩具,装饰大过于实用,要是贺兰将军想要真正的指虎,还得将材料换成宿铁或是精铁才行,那些东西我可得不来。” “贺兰将军要是喜欢,直接寻人做了就是,反正工艺也不复杂,寻常铁匠即可,要是还有不明白的,我画张图纸给你带回去给贺兰将军,很容易就能做得出来。” 贺兰舒见她说的真诚,迟疑着道:“你真这么想?” 云锦初失笑:“不过就是个指虎,贺兰姐姐把我想得也太小气了。” “而且如果我猜的没错,贺兰将军是想要做一批指虎送进军中,叫那些急袭小队或者一些战时比较危险的人使用,既能便于藏匿,又能叫他们遇到危险时能有一搏之力,对吗?” 贺兰舒一惊:“你怎么知道?” 云锦初扬唇:“世子也是武将呀,他经常与我说起墨老王爷在战场上的事情。” 她毫不犹豫地将墨挡箭牌玄宸扯了出来,理直气壮地道, “世子虽然没有领过兵,可他年幼时也跟着墨老王爷上过战场,未曾入京之前也是在南境军营里长大的。” “墨家人的骨子里就属于战场,世子也向往他祖父那般的生活,他曾跟我说,苟利国家生死以,髑髅皆是大邺卒,哪怕墨家世代生于边境,亡于沙场,可他们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他很羡慕贺兰将军能够领兵。” “如果能够帮到贺兰将军,甚至帮到军中将士,别说是区区指虎,就算是旁的东西也在所不惜,所以贺兰姐姐不用跟我客气。” 贺兰舒听着云锦初的话,脸上不由动容。 …… 第97章 议亲 “苟利国家生死以,髑髅皆是大邺卒……” 墨玄宸站在尺壁院外阴影角落里,听着暗卫送回的消息,脸上神色变化。 他微垂着眼帘片刻,才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暗卫低着头:“云小姐还说,墨家人生于边境,亡于沙场,骨子里就是属于战场的,她说世子向往老王爷,也羡慕贺兰将军能够领兵。贺兰小姐闻言后虽然没说什么,可神情很是动容。” 墨玄宸轻抿着嘴角挥挥手,那暗卫便如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尺壁院外的荷塘里已经结了莲蒂,大片的绿叶衬着刚鼓起来的粉苞。 风一吹,水面涟漪轻漾。 墨玄宸眸中倒映着水中涟漪,心口也仿佛被羽毛轻轻撩过,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知道云锦初跟贺兰舒所说所做大多都是作戏,就连替他全的这些场面话,也不过是为了维持她温顺乖巧的表面,还有他们二人之间众人皆知的“深情”。 可他依旧心生悸动。 那一句“苟利国家生死以,髑髅皆是大邺卒”,几乎道尽了他们墨家祖祖辈辈镇守南境的点滴。 而那一句生于边境,亡于沙场,更是道尽了他们墨家人的一生。 “世子。”朱祁低声道,“云小姐是在替您返回军中铺路吗?” 墨玄宸轻抿着唇,贺兰舒的父亲贺兰崇山在军中地位特殊,在京派武将之中也是数一数二有威望的人。 当年祖父还没去前,跟贺兰老将军有些交情,贺兰崇山也曾跟他一起上过战场。 云锦初交好贺兰舒,又借那指虎跟贺兰崇山示好,她今日这番话透过贺兰舒传到贺兰崇山耳朵里,再加上往日那一些“交情”,以那位贺兰将军的性情,他必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景帝“提拔”了谢孟阳,除了婚事以外,也还会在其他方面对他有所补偿。 如果能有贺兰崇山力挺,他想入军中就容易的多。 云锦初…… 那个女人明明嘴毒又可恶,狡诈又无赖,可总是能在一些事情上戳中他。 墨玄宸说道:“待会儿见过宋总光后,直接进宫。” 云锦初替他铺了路,他总不能白费她一番心思。 朱祁问:“那贺兰家得的那指虎……” 墨玄宸迟疑了一瞬说道:“晚些时候你直接去问云锦初,她要是给,你就拿了图纸让人去制,她要是不给,你就当从没见过。” 朱祁闻言低头说道:“是。” 墨玄宸回头看了眼尺壁院的方向,仿佛还能瞧见先前云锦初张牙舞爪的模样,他转身说道:“宋宗光在哪?” 朱祁道:“宋家下人先前过来说过,宋老大人和宋老夫人他们都在松鹤院等您。” 赐婚圣旨已下,墨玄宸以“议亲”为名来的宋家。 宋家的人自然是要等着跟他商议婚期跟大婚的事情。 墨玄宸原是想着让朱祁过去问问宋家的意思,如今却突然改了主意。 “带路,去松鹤院。” …… 宋老爷子他们看到墨玄宸过来时都有些惊讶,当听到墨玄宸是来询问大婚事宜,并没有因为这婚事是因形势所逼,他和云锦初逼不得已走到一起就表现出怠慢之后。 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他们都是松了口气,看着墨玄宸也顺眼了很多。 等云锦初送走了贺兰舒,去了松鹤院听着宋老爷子他们说,将婚期定在了一个半月后的六月二十一。 她有些诧异:“这么久?” 宋老夫人轻拍了她一下:“胡说什么,这男女大婚本就是大事,按理说议亲、订亲,到成婚正礼,怎么也得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准备,你和墨世子这日子已经是定的很紧了,要不是他说怕中间出了问题,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云锦初扬眉:“这日子是墨玄宸定的?” 宋老爷子点点头:“墨世子说谢翾问斩在即,谢孟阳又接管了北镇抚司,再加上荣宪大长公主回京之后就一直没提回云泉寺的事,他怕谢家那边再闹出什么麻烦来。” “陛下好不容易答应你们的婚事,你们二人先前遇险,眼下外头名声也正好,若能尽快成婚也免得你遭人议论,回头再有那嘴碎之人说长道短。” 镇南王府主动放了流言,让人信了云锦初生死与共的深情,这才能抵消了她遇险后一夜未归的议论。 早早成婚,二人已成夫妻,自然不会有人再说什么。 可要是将婚期拖得太久,哪怕有宫中赐婚也难保不会再生变故,先不说荣宪大长公主和谢家那头,光是外间那些流言蜚语到时候也压不住。 宋老爷子说完看着云锦初:“你是怎么想的?如果觉得这日子不好,我就推了墨世子,与他再议。” “不用议了,就这天吧。” 云锦初无所谓什么时候成婚,反正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多一个世子妃的名头。 她跟墨玄宸已经闹到了现在这地步,这婚事早晚都得成,至少在他夺回镇南王府,拥有能够跟景帝对抗的底气之前,这世子妃的名头她都得一直背着,当好了墨玄宸对外的挡箭牌。 云锦初说道:“大婚的事情,外祖父、外祖母看着办就行,只一点,该要的聘礼别少了,别叫人小瞧了宋家的姑娘。” 宋老夫人既是失笑,又是忍不住心疼:“你呀,别事事总念着你几个表姐。” 当初委曲求全,是为了宋家姑娘的名声。 后来招惹上墨玄宸,也是为了宋家。 阿锦本是个聪慧至极又心思敏锐的小姑娘,本该有大好姻缘,可为了宋家才跟墨玄宸纠缠。 宋老夫人对着外孙女时满是愧疚:“当初将你接来京城本是为了护着你,可谁知道到头来反倒是我们连累了你。” 她轻抚着云锦初的发顶, “阿锦,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所以去了镇南王府后别委屈了自己。” “若是那墨玄宸对你不好,你别为着宋家委曲求全,外祖母就算是拼了命也会将你带回来的。” 宋老爷子在旁虽然没有说话,可眼神却跟宋老夫人一样。 云锦初心中温暖,她靠着老夫人肩上轻蹭了蹭: “外祖母放心,我不会叫人欺负我的” 她也不会让人欺负宋家。 任何人,都不行! …… 第98章 杀人诛心 婚期定下后,墨玄宸仅隔了三日,就寻了惠王府的老太妃亲自上门定亲下聘,连带着送来宋家的聘礼占满了小半个桐花坊。 街头墙上开满了蔷薇,那聘礼一箱一箱地抬进宋家。 当看到墨玄宸搀扶着盛装打扮的老太妃入内时,街边站着瞧热闹的人都是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这镇南王世子可真够看重那位云小姐的,这聘礼少说上百抬了吧……” “何止,你没瞧见从这儿往外两条街,那都是镇南王府的人。” 这乌泱泱满目皆是绑着红绸的礼箱,何止百抬? “那惠王府的太妃据说鲜少在外露面,这墨世子是怎么将人请来的?” “我听说他是求了宫里,又亲自去了惠王府好几次,再加上宫中又下了旨意,这老太妃才答应过来当礼宾的。” 人群中闻言都是感叹墨玄宸对云锦初的看重。 荣宪大长公主坐在拐弯处的马车上,看着热闹至极的宋家门前,眉眼冷然地说道:“郑太妃的事是陛下下的旨?” 宫嬷嬷低声道:“不是陛下,是太后娘娘,听说是贺兰夫人求了太后娘娘,再加上墨玄宸又入宫想要求一个地位尊贵的人为礼宾替他来提亲下聘,陛下念及墨世子先前遇险,这才同太后娘娘商议准了这事。” 荣宪大长公主闻言眸色更冷:“咱们这位陛下可真够大方!” 常年为质,居于京中,那镇南王府不过是个空壳子。 要不是景帝,墨玄宸哪来的东西下聘?! 宫嬷嬷坐在一旁没敢吭声。 镇南王府送来宋家的这些聘礼大多都是出自宫中,就连打头的那两只叫人看得目不转睛的雪雁,也是宫中百兽园里豢养的珍品。 那两只雪雁通体雪白,鸟喙、利爪鲜艳如血,眼睛如黑玛瑙炯炯有神,整个大邺皇宫也就这么两只。 荣宪大长公主还未离京礼佛时,这两只雪雁便一直是被视为祥瑞专门精心养着。 当年景帝的亲妹妹,太后的亲女儿明慧公主出嫁时曾经开口讨要,景帝都没舍得给她,可如今却给了墨玄宸,让他拿来给云锦初和宋家做脸。 荣宪大长公主脸上布满寒霜:“本宫不过是求了他一事而已,他就这么护着墨玄宸,他这是想要给墨玄宸二人做脸表达他对本宫的不满,还是想要警告本宫?” 宫嬷嬷连忙说道:“公主别多想,陛下与您最是亲近,为了您还让大人入了北镇抚司,压下了谢家的事情,那墨玄宸只不过是牵制南境的棋子,他又怎能比得上您。” 荣宪大长公主眉眼阴翳。 宫嬷嬷低声劝着:“这次大公子的事情闹得太大,满朝都是沸沸扬扬,陛下也是为着不叫外人议论,也为了安抚墨玄宸才会给他些脸面,您别多想。” “别多想?” 荣宪大长公主冷哼了声。 这让她怎么能不多想? 那墨玄宸在京中数年,原以为他病弱无能极好拿捏,可谁知道却是头藏着心眼的狼崽子。 他明知道谢翾今日处斩,却选了今日来宋家下聘。 不仅请了惠王府的老太妃过府为宾,还这么招摇过市,一路从镇南王府抬着聘礼绕了大半个京城才来了宋家门前,恨不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和云锦初即将大婚的事情。 他这是想要谢翾到死都不能安生,更是恨不得要将谢家人伤痛撕扯的血淋淋的,踩着谢家的脸面来炫耀他和云锦初的深情。 从今往后,但凡有人提起他二人夫妻情深,就必会有人为他们感情献祭的谢翾。 哪怕是谢翾死了。 他所做之事,所有的卑劣下作都永远会被人记着。 往后谢家也得活在他们恩爱的阴影之下。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那贺兰崇山莫名其妙出面替墨玄宸说项,让墨玄宸入了军中担了六品校尉职,那钱氏也撺掇着太后出面。” 荣宪大长公主垂眸抓着手中佛珠寒声道,“你有没有查清楚,贺兰家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替他们二人说项?” 宫嬷嬷摇摇头:“奴婢让人查了,贺兰家跟镇南王府一直没什么往来,跟宋家更无太大交际,只唯独贺兰家的嫡子跟宋家那位二小姐交好,贺兰家的大小姐贺兰舒前几日也来过宋家一趟,说是探望那云锦初伤情。” “云锦初……” 又是她! 荣宪大长公主眼里杀意横生。 她怎么没一早就杀了她! 外间喧闹声渐渐散去,镇南王府送来的聘礼被全数抬进了宋家,街头巷尾还能听到那些人议论此间盛况。 宫嬷嬷有些迟疑的低声道:“公主,快正午了……” 谢翾今日行刑就在午时。 荣宪大长公主捏紧手中佛珠,想起即将身死的谢翾便是心口刺疼。 那是她真正疼爱过的孩子,身上流着她的骨血。 不比早就失望的文平郡主,还有自小长在谢家跟她并不亲近的谢孟阳。 谢翾嘴甜乖巧,也曾去云泉寺里陪伴过她很长一段时间,她曾在他身上寄予过厚望,如今这希望没了,她明知他必死无疑却根本救不了。 宫嬷嬷看着眼睛微红的主子:“不如奴婢先送您回去,稍后再去法场……” “不用了,直接过去。” “公主…” 宫嬷嬷迟疑。 荣宪大长公主红着眼神情冷漠:“本宫要亲自送翾儿一程。” 她要看着翾儿行刑,记住今日之仇。 她也亲自会送云锦初他们下去给翾儿陪葬,绝不会叫翾儿在地底寂寞。 宫嬷嬷被她身上弥漫着的杀意吓的不敢再多言。 马车走动起来时,荣宪大长公主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拼命才能压抑住心头杀意。 她垂眸正想着该如何对付墨玄宸时,旁边宫嬷嬷却是陡然看到一道身影,忍不住轻咦了声。 见荣宪大长公主看过来,她连忙道:“公主,奴婢瞧见了三公主。” 荣宪大长公主闻言透过那半开的车帘朝外看去,人群中那张满是厌憎寒霜的脸蛋,不是宫里那娇蛮的慕容琦是谁? 她突然开口:“这次贺兰家马场,慕容琦和云锦初起过争执?” 宫嬷嬷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而且三公主还吃了亏。” 这位三公主向来都只有让人吃亏的,这次却折在云锦初手上,不仅在马场上丢了人遭人耻笑,后来在宫里闹着肚子疼满太医院里请太医的事情更是成了笑话。 所有人都说她是故意装着受伤想要攀咬云锦初,她除了滚落高台时擦破了点儿油皮,浑身上下就没半点其他的伤势。 可三公主却非说云锦初伤了她,叫嚷着肚子疼,还差点杖杀了两位替她看诊说她没事的太医。 为着这事景帝都动了火气,将人训斥了一顿差点禁了足,只没想到她今天居然也会来了宋家。 宫嬷嬷说道:“奴婢听闻三公主爱慕那墨玄宸……” 荣宪大长公主看着慕容琦望着宋家门前时脸上掩饰不住的嫉恨。 想起前几日马场上的那些传闻,她朝着宫嬷嬷说道:“去请三公主过来。” …… 第99章 和离?呵! 外头鞭炮声四起,隔着老远的距离,云锦初都能听到外头热闹的声音。 等前头有人来请,云锦初出去拜见了惠王府的郑太妃后。 那满脸严肃的老太太便取了根十分精美的发簪插进她发间。 “你跟玄宸的事情我也听闻过一些,外间的流言蜚语不必理会,只要自己无愧于心就好。” “玄宸面冷心热,却是个极好的孩子,你能与他生死不弃也定然也是个好的,往后成婚以后别太在意旁人,只要你们二人和和美美,夫妻同心,便没人能够为难得了你们。” 云锦初听着这话忍不住看向墨玄宸。 墨玄宸说道:“太妃放心,我们会的。” 郑老太妃瞪他一眼。 墨玄宸改口:“姨祖母。” 郑老太妃那满是严肃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来,眼角的褶子堆起来,整个人也显得柔和了不少: “我知道你性子好强,也不喜将心绪露于人前,可既然打算跟人家小姑娘成婚,往后就得好好待人家,有事与她商量着来,别辜负了人家。” 墨玄宸点点头:“好。” 云锦初有些好奇地看着墨玄宸,发现他对惠王府这位老太妃好像格外的不同。 不似对着景帝他们时那般伪装出来的亲近和乖顺,他是真的对这位郑太妃有种晚辈的亲昵。 等郑太妃与宋宗光他们交换了庚贴,将三书六礼的流程走完,又与宋老夫人聊起了大婚之日的事后,云锦初和墨玄宸就退了出来。 等到了门外,云锦初就将发上的簪子取了下来,瞧着手中这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金丝如意云纹凤凰衔珠簪,扭头问道:“你跟惠王府还是亲戚?” 墨玄宸淡声道:“不是,只是郑太妃在闺中时跟我祖母交好。” 云锦初歪着头。 墨玄宸说道:“我祖母是庆安帝在位时的太傅文楠的女儿,文家书香门第,文太傅也极得庆安帝看重,只是后来朝中出了庆安之乱,文太傅一家被人所杀,我祖父带兵勤王的时候,救下了被藏在文家地窖里的祖母。” “文家跟郑家是世交,我祖母跟郑太妃也是多年的手帕交,后来我祖母嫁去南地,郑太妃进了宫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当了侧妃。” “我祖母为了避嫌,也怕被先帝猜忌怀有子嗣的郑太妃勾结镇南王府别有图谋,所以便鲜少再与她通信,不过惠王年少时借口外出游历曾经在南境待过一段时间,跟我父王关系极好。” 云锦初有些诧异地看着墨玄宸,惊讶他会跟她说这些。 她虽然有些好奇惠王府的事情,只是她极有自知之明,哪怕心有疑惑也没去问些不该问的东西。 可谁知道墨玄宸却主动说起了惠王府的事。 “当初我突然重病,祖父和父王虽然给我留了一些暗卫,却根本就护不住我。” “南境本就乱着,南楚进犯又让得墨景岳顺理成章的接手了兵权,我母妃癔症严重,我自知留在南境只有死路一条,便尝试着给郑太妃写了一封信。” “彼时景帝正因为我父王死后,墨景岳野心勃勃,镇南王府又无人承继的事情头疼,恰逢南楚进犯,慧王便提议让墨景岳接管镇南王府先行御敌,封我为世子,再由景帝将我和母妃接回京中照料,借此钳制墨景岳和镇南王府兵权。” “只可惜当时景帝只接走了我,墨景岳强行将我母妃留在了南地。” 云锦初瞳孔猛缩,下意识脱口而出:“所以当年是你自己主动算计景帝让他接你进京为质的?” 她问完没等墨玄宸回话就懊悔自己多嘴,满脸警惕地看着他,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墨玄宸进京多年,连景帝都丝毫没有疑心过当年的事情。 他当初病弱入京,被镇南王和景帝双双压制,这么多年他夹缝求生却能积攒出不小的势力,更能瞒天过海让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半点,让景帝一直都以为他在自己掌控之中,要说这其中要说没有惠王府的帮助鬼才相信。 这事情对于墨玄宸来说几乎等于隐秘,丝毫不输给当初他伪装病弱的事情。 可他如今却突然告诉她…… 云锦初满是防备地看着他。 这狗男人该不会又想算计她吧? 云锦初见墨玄宸想要说什么的架势,连忙挥手抢先道:“刚才的话都是我胡说八道的,什么惠王府不惠王府的,绕得我头晕。” 她直接将手里的簪子扔给了墨玄宸, “这簪子你自个儿收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弄丢了我可赔不起。” 墨玄宸接过簪子却反手插进她发间。 “你干什么?” 云锦初伸手就想去拔。 墨玄宸按住她的手:“这簪子是正室之礼,宾者簪发,也代表着你已及笄,将为人//妻。” 云锦初刚想说她这正室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就听到身旁男人说道,“我跟你说惠王府的事情没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如果以后在京中遇到什么麻烦而我又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去找郑太妃。” “只要你一天还顶着我世子妃的名头,她就一定会帮你。” 云锦初扭头怀疑:“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墨玄宸插稳了发簪松开手,“郑太妃算是我半个长辈,我不会拿她来算计你。” 他顿了顿道, “这簪子是郑太妃精心准备的,你别弄丢了,之后进宫叩谢景帝和太后的时候还要带着。” 云锦初对于古代大婚的规矩本就是一知半解,更何况这婚事还掺和着皇室、权臣。 她只以为这长辈赐簪是有什么讲究,见墨玄宸说的慎重这才歇了想要还回去的心思,只迟疑了下才说道:“那这簪子我暂时收着,等回头咱两和离时再还给你。” 墨玄宸脸黑。 “阿锦。” 宋青雅他们在前厅久等不见云锦初他们回来,出来就见二人站在院前低声说话,她招招手,“祖父叫你们进去。” 云锦初扬声道:“来了。” 她朝着墨玄宸低声说了句, “你记得给你的聘礼单子上加上这簪子,免得回头和离的时候不好算账。” “哦对了,还有那对雪雁,那么精细的东西我可养不来,你记得叫人照料好了,别回头死了算在我脑袋上,我可是不认的。” 那东西看着就贼贵。 宋青雅见她没过来又叫了声:“阿锦,你们干什么呢?” “来了!” 云锦初高声回了声,就没心没肺地笑着朝宋青雅那边跑了过去。 墨玄宸脸上黑成一片。 “和离……” 呵! 墨玄宸黑眸里全是冷意。 当初送过和离书,亲手交到云锦初手里的朱祁后背有些发凉,连忙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几步。 “你干嘛?” 夏侯钰刚从外面进来,差点被朱祁踩了脚。 朱祁低声道:“保命。” “?” 夏侯钰满脸莫名。 这宋家除了桑叶那个铁憨憨,哪还有什么危险? 他刚拿猪蹄子将那疯丫头骗走,朱祁保哪门子的命? 第100章 孙宜兰上门 惠王府老太妃亲自下聘,景帝添妆。 再加上久病于榻的墨玄宸几次为人所害,却因祸得福身子好转起来,不仅往日旧疾尽去,身体恢复康健,连带着陛下也因倚重以及谢家之事上的亏欠让其入了军中,掌京中戍卫营辖下千总,领六品骁骑校尉职,领兵卒千余。 墨玄宸一跃成为手握实权的新贵,身上荣光更胜。 镇南王府下聘那日,买凶谋害墨玄宸的谢翾被斩首,谢家众人悲戚至极,荣宪大长公主亲自于法场替其收尸。 有了一条人命横在中间。 镇南王府和宋家的这门亲事更染上了一层“传奇”色彩,也几乎成了京中近来最惹人瞩目之事。 不仅是康复的墨玄宸格外招人,就连往日不甚起眼的云锦初也成为京中命妇圈中的红人,送往的宋家的帖子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一些显贵人家。 云锦初通通以准备婚事为由全数拒绝,只除了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给长姐云锦贞外,余下的时间几乎全被宋老夫人和宋家二位舅母占满。 …… “祖母,上次那套嫁衣不就挺好的吗?” 云锦初无奈,怎么又换了? 宋老夫人嗔怪了声:“你懂什么?上次那套嫁衣的花样太素了,衣料也不够好,你是嫁去镇南王府当世子妃的,成亲那一日会有多少眼睛盯着,稍有错漏那都是会被人笑话的。” “有什么好笑话的。” 她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笑话,只觉得自己就是某某暖暖里的纸片人,这几天光是嫁衣都换了不下二十套了。 云锦初扯了扯腰间系紧的佩带,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正想伸手去解,就被宋老夫人轻拍了下, “别动,别弄乱了衣裳。” 老太太掐了掐云锦初的腰,朝着身旁绣坊的老板娘说道,“这后腰的地方有些大,还得再改改,还有这衣袖也有些长了,将这里的花样改成并蒂莲的,袖口斜着朝上收个两寸……” “母亲,我觉得两寸有些多了,还是一寸吧。” 二夫人安氏打量了一下那袖子,“这袖口收的太短便失了灵动了,得留些垂落下来,瞧着更好看些。” 宋老夫人闻言想了想:“也对,那就照你说的,收一寸。” 那绣坊的人站在一旁瞬间就来了精神:“老夫人的意思是就定这套了?” 宋老夫人点点头:“看来看去也就这套最衬阿锦,不过你得赶紧着些改,绣样也别粗糙了,可别出了岔子。” 那妇人满是欣喜地笑着道:“您放心,稍后回去我亲自去改,一准儿不会误了世子妃的大事。” 说完还不忘夸道, “世子妃这模样简直就是仙女儿下凡,也就只有她才能将这嫁衣穿的这么好看。” 宋老夫人被这话说的心头高兴,让身边的下人给了银子,扭头就盯上了一旁的头面。 云锦初瞬间头大起来。 正当她想着该怎么脱身时,外头采芑突然敲门进来,朝着里面说道:“小姐,外面有人寻您。” 云锦初忙不迭地问:“是谁?” “是位姓孙的娘子。” 姓孙? 孙宜兰? 云锦初简直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躲开安氏手中的发簪,朝着宋老夫人她们说道: “外祖母,外头有人找我,她是我父亲以前身边老人的亲眷,我与她有些事情要商议。” 宋老夫人刚想说话,云锦初转身就拎着裙摆跑到了一旁的屏风后面, “采芑,你让人先领着她去尺壁院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采芑领命退了下去。 宋老夫人隔着屏风说道:“既是你父亲以前的老人,叫她过来便是,你这头面都还没试完……” “她寻我说的事跟她婆家有关,不好叫人知晓,而且这头面和嫁衣的事您和舅母她们商量着来就行,我相信您的眼光。” 云锦初一边说话,一边三下五除二的将身上的嫁衣扒了下来,快速换上了自己的衣裳。 等随手挽了头发从那花鸟屏风后出来,就朝着宋老夫人她们挥了挥爪子。 “外祖母,我先回尺壁院了。” 路过蹲在小杌子上吃糖糕的桑叶,云锦初顺手抓了下她脑袋上的小揪揪, “桑叶,走了!” “噢。” 桑叶将糖糕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地应了一声。 主仆二人一溜烟的没了影。 宋老夫人瞧着像是有鬼撵似的跑的飞快的主仆二人,忍不住就笑骂出声:“这猢狲,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怎么为难她了。” 安氏在旁笑得不行:“阿锦这性子真是半点都没随了她母亲。” 当初宋毓君还没出嫁前那性子是出了名的斯文端庄,说话秀秀气气,笑不露齿,就连云锦贞少时入京瞧着也是个安静的。 惟独云锦初,习的一身好武艺不说,这性子也是鬼机灵的很。 安氏笑道:“母亲,她不愿试就算了,随她去吧,反正这嫁衣已经挑好了,配一套相称的头面就好。” 大夫人邹氏连忙在旁说道:“弟妹说的是,阿锦模样好,戴什么都好看。” 宋老夫人看了眼满是拘谨讨好的大儿媳妇,想着上次因为镇南王府的婚事恼了她后,她满是小心翼翼地处处讨好。 明明她很早前就不气了,宋宏峰也没为难过她。 可邹氏这模样倒像是生怕他们记了仇。 宋老夫人心里头叹了口气,这大儿媳妇处处都好,唯独这性子小家子气怎么都改不过来。 她到底没扫了邹氏颜面,只点点头道: “那你们随我一起挑挑。” …… 云锦初快步从松鹤院出来,闻着外头雨后的新鲜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成婚真累。” 桑叶鼓着脸点点头:“累。” 云锦初睨她:“你累什么?” 桑叶眨眨眼:“小姐累。” 云锦初闻言失笑,直接伸手戳了戳她的袖口:“我瞧着你开心的很,藏了多少糖糕?分我一块。” 桑叶毫不犹豫地掏出一块递给云锦初。 一旁跟着的采芑有些嘴馋: “桑叶……” 她一句“我也想要”还没出口,桑叶就一把捂住了袖口。 “没有了!” 采芑:“……” 桑叶瞪圆着眼:“吃完了。” 采芑心塞,别以为她没瞧见她袖子里满满当当的点心! “小姐,您看桑叶!”采芑扭头告状。 云锦初哈哈笑着咬了口糖糕,夸奖道:“咱们桑叶最乖了。” 桑叶咧嘴一笑。 采芑顿时气成河豚: “下次不给你留鸡腿了!” 第101章 亲姐夫的绿帽子 等领着气呼呼的采芑和一蹦一跳的桑叶回了尺壁院后,云锦初远远就见到等在廊下门前站着的孙宜兰。 听到身后脚步声,孙宜兰扭头见到云锦初时便笑道:“小姐。” “怎么不进去?” 云锦初笑着走近,“我还当你忘记了要来找我了,等了你这么多天,总算见着你人影了。” 孙宜兰扬唇:“小姐是怕我拿着您的银子跑了?” “那倒没有。”云锦初摇头直言,“我是怕能帮我赚银子的聚宝盆长了翅膀飞了。” 孙宜兰顿时被她逗笑。 “进去说。” 云锦初带着孙宜兰进了屋中,采芑便送上了茶水。 桑叶乖巧蹲在门前继续啃她刚才偷渡来的糖糕,云锦初瞧着她鼓鼓囊囊的侧脸忍不住失笑,觉得这丫头肚子怕不是无底洞,她扭头对着孙宜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孙伯呢?” 孙宜兰道:“我爹还没回京。” 云锦初诧异:“之前不是说来去也就十来日,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孙宜兰说道:“我派人将您和镇南王世子的事情告诉我爹后,他本来是打算回京的,可后来途中有个人找到了我爹,我爹叫人给我送了个口信回来,说他有要事要办,约莫还得晚上月余才能回京。” 云锦初皱眉:“知道是什么事吗?” 孙宜兰摇摇头:“我爹没说。” 云锦初忍不住疑惑,她印象里孙伯对原主是极为在意的,当初从江南护送她进京的时候,那位老人更是寸步不离。 孙宜兰传信出京的时候,她和谢家的事情正闹的沸沸扬扬,照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孙伯应该会立刻回京见她才对,是什么事居然能拦了他回京的步伐,叫他连回来看她都顾不得? 云锦初有些担心:“知道孙伯去了哪儿了吗?” 孙宜兰皱眉:“回来的人说,我爹走之前说的是去冀南。” 冀南?! 云锦初“唰”地抬头,“你确定是冀南?!” 孙宜兰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云锦初脸色有些不好看。 谢夫人的娘家郭氏一族就在冀南,她父亲失踪的地方也极有可能是冀南,就连当初墨玄宸派去南地的暗卫夺回的那账册也有可能“遗失”在冀南。 如今连孙伯也去了冀南…… 她迟疑着看了眼孙宜兰,原是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那账册事关隐秘,关系皇室和镇南王府,暂时不能让人知道。 云炀的“失踪”如今也只是猜测而已。 云锦初深吸口气声音微沉地说道:“谢翾的母亲姓郭,出自冀南大族郭家,谢翾因我而死,我怕孙伯受我牵连。” 孙宜兰闻言愣了下才道:“谢家应该不知道我爹跟您的关系才是……” 云锦初却是摇摇头:“事有万一,当初进京时便是孙伯送的我,后来我又去见过你,你我往后难免会走动频繁,难保他们不会记在心上。我会找人去一趟冀南,看能不能找到孙伯。” 孙宜兰听着这话也是担心起来:“那谢家当真这么记仇?” 云锦初道:“若不记仇,荣宪大长公主也不会留在京中不走了。” “那您……” “我没事,他们不敢轻易动手,我只是担心他们会牵连旁人。” 孙宜兰闻言皱眉,只觉得这谢家的人太不讲理。 那谢翾先行纠缠云锦初,想要污她名节,事后明知墨玄宸和云锦初二人情定却还横插一脚,丢了脸面就想买凶杀人谋害他们二人性命。 这事桩桩件件都错在谢家,那谢翾身死也是罪有应得。 谢家反倒还恨上了云锦初了。 云锦初说道:“先不说谢家了,你跟赵家那事如何了?” 孙宜兰一听“赵家”二字,脸上就露出不屑来:“赵平原杀了人了。” 云锦初诧异:“杀的谁?” “赵家那老太太。” 云锦初顿时坐直身子:“怎么回事?” 孙宜兰也没瞒着云锦初:“那天您来了布行,赵家人被带回京兆府衙后,曹大人就查出来那荷香是被人活活打死的,赵家那几人都不承认自己杀人,反倒拉了府里一个已死的下人背了黑锅。” “曹大人那边没有证据,隔了三日只好将人放了出来,好在我提前叫三娘领着人回去拿了伺候荷香跟赵家几人的下人,叫人挨个打了之后才查出来,原来荷香那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赵平原的。” 云锦初顿时来了精神:“该不会是赵家那女婿的?” 孙宜兰愣住:“您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 云锦初坐在一旁说道,“那天我提起荷香的死有疑,而且与你留在赵家的时间对不上的时候,那赵家女儿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后来你不是说了一句荷香肚子里的种未必是赵平原的,连赵家那女婿也变了脸。” 那两人本就不是心性好的,哪怕那心虚之色只有片刻,可依旧叫云锦初看了个正着。 她原本就有些纳闷,没想着还真是。 那赵家的白眼狼被亲姐夫戴了绿帽子,还被撺掇着跑来跟孙宜兰闹,可真是蠢得够呛。 孙宜兰虽然惊讶云锦初那么早就有察觉,便也没瞒着她:“我查到这事之后,也没将人送去京兆府,只把那下人扔给了赵平原。” “赵平原知道他姐夫戴武跟荷香的事后,就诈了他大姐,他大姐一时不慎说漏了嘴,说她意外知道了戴武跟荷香的事,还亲耳听到荷香说她腹中的孩子是戴武的,二人还计划着怎样用那孩子夺取赵家家业。” 赵家大女儿本就是个善妒的,哪里能容得下荷香跟她肚子里的“孽种”,气急之下让人抓了荷香将人活活打死,那孩子也胎死腹中。 等人死了之后,赵平原回去,她才觉得棘手起来。 “那个戴武本就是个无赖,赵平原又极为看重荷香肚子里的孩子,他们怕赵平原知道戴武给他戴了绿帽子会与他们翻脸,又惦记着我手里的布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假说荷香母子是被我打死的,撺掇着赵平原借着荷香的死逼我交出布行。” 云锦初好奇:“那赵平原知情吗?” 孙宜兰嗤笑了声:“他哪能知情。” “他早就对我不满,觉得我占着布行太过强势,再加上我生不出孩子还占着他正妻的位置,只听戴武他们说我害死了荷香,压根儿连查都没查一下,就叫人抬着那母子尸首闹来了布行。” “等他从他大姐嘴里知道真相,就跟戴武打了起来。” 赵平原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戴武厮混街头反倒要厉害些。 两人打起来后,赵家老太太见赵平原吃亏就上去拦着戴武,赵平原却不肯罢休,趁着有人帮忙拿着桌上的东西就想去砸戴武,哪想到戴武顺手拉了赵老太太挡灾。 一花瓶下去,赵老太太当场头破血流,片刻就没了呼吸。 赵平原也因为杀了人,二度进了京兆府衙。 第102章 你的东家只有我 云锦初跟听故事似的,只觉得话本子上的故事都没赵家人这么精彩。 “那其他人呢,只他进了大牢?” “怎么可能。” 孙宜兰说道,“我捏着荷香的身契,赵平原的大姐因为打死荷香母子也进去了。” “倒是那个戴武,先前荷香虽然怀了身孕,赵平原因为顾忌着我没敢纳娶,戴武跟荷香的事就不算通奸,那赵老太太的死也赖不到他身上。” “我问过府衙那边的人,他们说戴武这情况顶多只能算个寻衅滋事,打上一顿板子,送去做几个月苦工怕就得放出来。” 云锦初想起那天见到的那个男人,尖嘴猴腮,一脸恶相,那贪婪无耻就差写在脸皮上了。 她皱眉说道:“那个戴武是个无赖,要是放出来了恐怕不会安生。” 孙宜兰闻言淡声道:“那也要他出得来。” 云锦初诧异看她。 孙宜兰道:“戴武这些年混迹街头,正经事没做多少,那阴损坑人的事儿却没少做,这京里头多的是人想要找他麻烦。” “往日念着他跟赵家的关系,我替他擦了不少屁股,如今正好让他一并还了。” 那京兆府衙判不了戴武的罪,可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不得安生。 云锦初看着孙宜兰脸上一闪而逝的狠色,忍不住就轻笑了声。 也对。 孙宜兰可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性子,她倒是白操心了。 二人对赵家那一窝子都没什么好感,说了几句之后就将其撇在了脑后。 孙宜兰拿着先前带来的盒子放在了桌上:“上次小姐给了我一万两银子让我帮你购置房产田地,我晚了几天过来找你也正是因为在办这事。” “这里头是城外良田的地契,都是我亲眼看过的上等良田,眼下正有佃户种着,若是没有别的打算来年照旧可以租给他们,若小姐想挪作他用,等着今年秋收之后随时都可以将田地收回来。” 云锦初翻了翻锦盒里的地契:“只有田地?” 孙宜兰说道:“铺子的事情,我正想跟小姐商量。” “这京中的铺子宅地值钱,越是热闹繁华的地方价钱就越贵,我原是想着小姐若只是买回来保值或者是收租,贵些便宜些都可以,可小姐若是想要拿来做生意,这其中的差别就很大。” 她说话间从袖中掏出一卷东西来,展开后就发现是张十分粗陋的“地图”。 上面标明了京中最为繁华的几个坊市,以及城西城东最为昂贵的地段。 孙宜兰指了指上面其中一处:“比如这西街,因为地处青云坊,周围全是权贵聚集之地,光是一间最普通单进的铺子就得上千两,若是带小院的,前后两进或是更大的酒楼之类的,只一处便得上万两。” “还有这里,这里。” 她指着另外两处,“这两处一个在城东,就是我开布行的附近,另外一个是京中出了名的烟柳巷。” 云锦初挑眉:“青楼?” “对。” 孙宜兰说道,“这两个地方一个是京中三教九流最多的地方,另外一个虽然名声不好,却是这京城里头最为长盛不衰的地方。” 京城里的皇帝换过无数个,那权贵世家起起落落也有不少,任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长盛不衰。 唯独这烟柳巷,甭管朝代更迭,也别管当权的人是谁,外头是太平还是战乱,这地方就从来没有缺过人。 那一带是京中出了名的销金窟,那附近的铺子看着不起眼,甚至夹杂在各大花楼里面让人不齿,可在京中却是能堪比西街那头的昂贵。 云锦初瞧着那画的十分粗陋的地图抬头,就听孙宜兰道: “小姐给的银子看似很多,落在寻常百姓家里也足够让他们富裕一辈子,可如果真要拿来做生意,如这般好的地段的铺子怕只能选择一处。” “小姐觉得哪里合适?” 云锦初对上孙宜兰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探量突然就笑了: “孙姐姐,你这是要打听我想要哪里的铺子呢,还是想要打听我这生意是替谁做的?” 孙宜兰被拆穿也没不好意思,只直言道:“小姐既然寻我同开商行,我也总得要知道以后的东家是谁。” 借镇南王府的势,可以。 可如果是替镇南王世子办事,甚至还是办一些并不那么干净,亦或者将来极有可能会连命都赔进去的事情,孙宜兰却是不愿意的。 云锦初淡声道:“既然是我找的你,你的东家自然也只有我。” “那镇南王世子……” “与他无关。” 云锦初从来就没打算在镇南王府久留,更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的产业跟墨玄宸的事情混在一起。 等帮着墨玄宸夺回王府兵权,二人两清之后她也就会离开。 这生意的事自然不会让他插手。 云锦初说道:“你用不着试探我,我嫁进镇南王府只是场意外,也不会靠着镇南王府活,这生意才是我将来立足之本。” “我既然跟你合作就自然不会白忙一场,叫你替他人做了嫁衣。” 更何况对象还是墨玄宸那个随时想要她命的狗男人。 她又不蠢。 孙宜兰定定看了她片刻,见她眉眼清冷神色认真,而且脸上丝毫没有即将出嫁的憧憬和喜悦。 思及之前京中的事情,来之前的猜测隐约得了验证。 孙宜兰却没有直说去揭破,反而只是放松下来说道:“那我往后就只认小姐一个东家了?” “那是自然。” 云锦初笑着朝她伸手,“往后合作愉快。” 孙宜兰有些诧异地学着她伸出手来,被云锦初握着轻晃了下,她才有些好奇又迟疑地道:“合作……愉快?” 云锦初笑着松开手:“银子的事情你别担心,铺子买在哪里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孙宜兰回过神问道:“那小姐是想从哪方面的生意坐起?” “卖酒。” “酒?”孙宜兰面露诧异。 这京中的酒行不少,好酒也从来不缺,云锦初怎会想要卖酒? 云锦初没解释,只是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上取了一个小瓶下来,直接递给了孙宜兰。 “你尝尝。” 第103章 云氏商行的招牌 孙宜兰有些疑惑的接过云锦初递过来的白玉小瓶,刚一打开那瓶塞,一股浓郁至极的酒香瞬间就扑鼻而来。 馥郁芬芳,浓香四溢。 那香味不同于以往所见酒水的甘醇,只一嗅就叫孙宜兰变了脸色。 “这酒……” 云锦初不急,只笑着说道:“你先尝尝。” 孙宜兰连忙拿着桌边干净的杯子将酒倒了出来,那酒入杯之后酒色纯亮,倒出来后酒香更浓。 她先是靠近微闭着眼轻嗅了片刻,这才端着杯子靠近唇边轻尝了一小口。 酒液入喉,唇齿留香。 孙宜兰顿时眼前一亮:“好酒!” 云锦初笑着说道:“怎么样?这酒能不能做咱们云氏的招牌?” 太能了! 孙宜兰眼里止不住的惊喜:“这酒是小姐自己酿的?” 云锦初轻“嗯”了声:“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府里养伤,闲的没事就自己捣鼓了一些,不过因为府里东西不全,这酒味还不算纯正,若是能再经几道工序,这酒还能更加的香醇。” 孙宜兰惊讶:“当真?” 这酒已经远比她以前所见过的那些好酒要好的多,甚至就连京中最好的云水楼中那人人称赞的神仙醉,比起手中这酒来都显得寡淡。 她原以为这酒已经是极好,可没想到云锦初居然告诉她还能更好。 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云锦初笑着说道:“我骗你做什么?等你将铺子买好,我便亲自教你酿造一次,到时候你尝尝就知道了。” 说起酿酒这事云锦初可不带半点虚的。 以前蓝云基地里有个老酒鬼,好酒成性,无酒不欢,偏偏他又使得一手好暗器,而且在炸药火器上面十分精通。 云锦初本就是杀手出身,所会的一直偏向于体术和暗杀,天生在热武器上面就短人一截。 做他们这一行的如果不能让自己一直变强就只有被淘汰的份,而一旦淘汰了,那就是丧命之时。 云锦初那时候为着能更好的活着,也为了活的逍遥肆意,四处“拜师学艺”,那老酒鬼自然也是她偷师的对象。 为了从老酒鬼手里掏出他压箱底的绝活,她不仅学着品酒辨酒,四处搜罗好酒,甚至就连酿酒的活儿也一并学了,洋的、啤的、白的,一溜下来就差考个全能执照了。 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才哄得那老酒鬼松口教她。 先前云锦初想着要跟孙宜兰合作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该从什么东西做起。 她会的不少,可很多东西都不适合这个时候拿出来,也不适合她这个身份去做,要是太过招眼,哪怕有墨玄宸跟镇南王府这个挡箭牌怕也保不住。 既要能赚钱积累原始资本,又不能太过惹人瞩目。 想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吃喝了。 而这其中利润最大,受众最广,古今皆宜也不分男女的,就是酒。 云锦初朝着孙宜兰说道:“我以前得过一本古籍,上面有许多酿酒的秘方,除了你喝的这种比较浓郁甘醇的,咱们还能酿造一些酒性更烈更猛的销往北地和边关,一些酒性极低的清酒、果酒或是葡萄酒之类的,则是能卖给不善饮酒的女眷。” “好酒能留在京中换取金银,既不会太过招眼,你也能与京中酒楼以及商贩合作,不必担心吞了独食遭人嫉妒。” “而一些旁人酿不出来的烈酒,则是能暗中送往北地或是一些不便明面的地方,换取我们想要的东西,若是能借此打通北地关卡,那草原上能送回来的稀罕东西可远比大邺要多的多。” 孙宜兰听着云锦初的话心里不由活泛了起来。 如果云锦初真的有秘方能酿造出好酒,其他地方不说,只说漠北龙元国,北地瓦剌。 那两国因为冬季寒冷,都是极为好酒的地方,偏偏北地的环境并不适合种植酿酒的粮食。 龙元国和瓦剌部族时常跟大邺会有摩擦,边境也从不太安稳,可他们依旧每年会从大邺购入让人难以想象数量的酒水,哪怕是一些并不算好的酒水,送去北地后也能卖出不错的价钱,而一些好酒更是能卖出天价。 就算不以金银贩卖,单纯只是以物易物,也能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最关键的是,若是他们能借着贩酒让出一些利益,打通北地和大邺的商道。 那这其中的利益…… 孙宜兰眼睛都冒了光,直接就开口道:“我这就去挑铺子!” 云锦初笑着将人按了下来:“铺子不急,先把这个签了。” 她将跟那瓶酒放在一起,早就写好的契书取了出来,直接递给了孙宜兰, “虽然我很喜欢孙姐姐,也相信你的为人,但是咱们先小人后君子。” “这契书是照着那日我跟你说过的内容写的,里头涉及往后商行的事情,你可以先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咱们才算是正式开始合作。” 孙宜兰闻言倒没觉得冒犯,只接过细看了一眼。 这契书跟她以前所见的不太相同,里面很清楚的罗列了二人需尽的义务。 从云锦初提供钱财,到她需要负责的事情,以及关于商行往后账务、分红,以及各种方方面面几乎都写到了。 而最重要的一条则是…… “两成本利,这是什么?” 云锦初笑了笑:“那日不是跟你说过,我出本金你出力,往后商行你占两成。” 孙宜兰猛地睁大眼:“我以为……” 她以为云锦初说的只是商行成立后所赚取的利润,却没想到是连带着商行本金她也占两成。 这意味着她如今什么都不用付出,只需要跑跑腿,等到将来不管这云氏商行做的有多大,她都拥有其中一部分。 这跟她最初所想是替云锦初做事完全是两回事。 云锦初见她震惊的模样笑道:“我既然说了是要跟你合作,就不是拿你当作下人驱使,你只是跟我一起做生意的伙伴。” “这商行虽然姓云,却也有你的一部分,往后若是你不想再继续跟我合作了,也能将这两成折现卖回给我,只要你不转卖给旁人,不为着利益背叛我,你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我绝不为难。” “不过有一点,我这人容不得背叛。” “你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她仿若玩笑的说着,明明那漂亮的眼里带着笑。 可孙宜兰却看出那笑容之下的警告。 第104章 少儿不宜 孙宜兰签了契书,带着云锦初给她的那满满一匣子珍宝离开时,手都在发抖。 倒不是被云锦初那话吓的。 她今天既然来找了云锦初,就没打算要做什么不该做的。 更何况她看得出来云锦初绝不是那种会心慈手软的人,她与云锦初合作是冲着她当日所许下的那些看似狂妄却无比诱人的将来而来,只要云锦初能够做到她自然不会背叛。 孙宜兰手抖只是因为这匣子里的东西烫手。 她怎么都没想到,云锦初当初跟她说的所谓的“有一点儿”家底,会是这样的有“一!点!儿!” 眼见着宋家的人抬了两箱子东西到了马车上,那明明不大的箱子里重量却是压得马车都抖了两抖,孙宜兰心也跟着颤了颤。 柳三娘有些好奇:“东家,这是什么?” 孙宜兰抿抿唇:“我的命。” “啊?” 柳三娘茫然。 孙宜兰摸着怀里装着的价值千金的珍宝匣子咽了咽口水,这两箱子里头全都是金子和银票,那几乎能闪瞎眼的东西,可不就是她的命吗? 这要是丢了,她能把天都哭破了去。 孙宜兰抱着匣子说道:“赶紧回去,给咱们库房里加两把锁……” 不,加锁不够。 她话还没落就改口,“我记得你上次去见秦三爷回来的时候,跟我他那里到了一批会武的家奴?” 柳三娘点点头:“是有一批,听说好像是府安那边一个抄家的武将家的家奴。” 孙宜兰说道:“等下去看看。” 柳三娘有些疑惑:“东家要买人?” “买!” 孙宜兰毫不犹豫,别说是这几箱子东西需要让人守着,就是往后生意做大了,也少不得要人手。 在外头聘来的人她不放心,用着也不安全,倒不如买一批奴隶回来,既好调教又不怕会出事,而且手里握着他们的身契也不怕他们生了异心,就算真有那不规矩的也能随时处置了不怕惹来麻烦。 孙宜兰想了想说道:“先去西街我先前看中的那家铺子,待会儿再去秦三爷那头。” 柳三娘点点头:“好。” …… 送走了孙宜兰后,采芑想起刚才那孙娘子瞧见那两箱子东西时瞠目结舌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小姐,您可吓坏孙娘子了。” 云锦初哈哈一笑:“哪就那么吓人。” “怎么没有?” 天知道这段时间采芑守着这院子简直提心吊胆,生怕不小心就来个小贼洗劫一空。 如今孙宜兰带走了两箱子,虽然那库里还留了一部分,可采芑莫名觉得压力小了一大半,而且瞧见孙宜兰那模样,她仿佛就像是看到了当初发现那小库房里摆着什么时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云锦初笑话了采芑几句,刚回屋想着将酿酒的方子写出来,哪想到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院的丫头说宋老夫人找她。 想起先前被宋老夫人她们换装游戏支配的恐惧,云锦初小脸都白了,连忙一把扯过挂在墙边上的幕笠扭头就跑: “采芑,你跟外祖母她们说一声,就说我有要紧事情出去一趟。” “哎小姐……” 采芑连忙开口。 云锦初仿佛没听到,朝着廊下招呼了一声,“桑叶,快走。” 主仆二人翻墙而过,一溜烟就没了踪影,独留采芑和过来唤人的老太太身边的大丫环珍珠,站在院中目瞪口呆。 珍珠:“……表小姐她……” 采芑讪讪一笑:“小姐她……咳,那个,比较活泼…” 珍珠:“……” …… 外头天色还早,细雨绵绵下了许久的京中总算是见了晴。 云锦初领着桑叶溜出了尺壁院之后,二人去了马厩那边自己驾车出了府,她也没去别的地方,只径直去了镇南王府。 墨玄宸刚从戍卫营回来,解开身上轻甲想要沐浴洗去身上尘土时就倏然回头。 “什么人,滚出来!” 云锦初蹲在窗外树干上,瞧着屋中男人衣衫半解的样子,一把捂住身边桑叶的眼睛。 “小姐…”桑叶摆摆头,“看不见了。” “看不见才对。” 小孩子家家的,看了怕会长针眼。 屋中的墨玄宸没想到云锦初主仆会来,挥手取过身旁的外衫罩在身上,遮住了袒露的身前后,才有些黑着脸说道:“云锦初,你在干什么?” 云锦初讪讪挥了挥爪子:“我这不是找你有事吗?” 墨玄宸面无表情。 云锦初自知理亏,难得理不直气不壮地拍了拍桑叶的脑袋,叫她自己去玩儿之后,这才说道, “你别这么看我,我是真有事儿才过来找你,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你一回来就先脱衣裳洗澡……” 她对着墨玄宸幽黑的眼眸,嘴里的话音低了下去,嘴里小声嘀咕, 一个大男人,洁癖又龟毛,性子还古怪。 简直比女人还事儿。 “你说什么?”墨玄宸寒声道。 “没什么!” 云锦初抬头露齿就是灿烂一笑,“我说墨世子英明神武俊朗不凡如天仙下凡让我等不敢直视。” 墨玄宸:“……” 他险些被气笑。 这女人当他耳朵聋了?! 瞧着她信口胡说嬉皮笑脸,半点不以为耻的样子,好几次被看光的墨玄宸居然有了种习以为常的无奈。 他深吸口气压着脑门上蹦达的青筋,扯着腰间系带一边绑好一边说道:“下次来走正门,没人拦你。” 顿了顿道, “还不下来?” 云锦初笑眯眯地推门而入,那边墨玄宸也从屏风边绕了出来。 玄色缎面长袍遮掩身上,袍裾随着走动轻摆,那垂感极好的面料衬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 往日半挽半垂肩头的乌发则是全部束了起来,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不仅不见半丝瑕疵,反而更加英气和阳刚,糅杂着他本就妖异的俊美,配上那不再故作温和虚弱反而凛贵漆黑的眼眸。 云锦初忍不住轻“啧”了声。 这男人还是真长了张好脸。 就这姿色,这身材,这气质。 放在她那年代不知道秒杀娱乐圈里多少小鲜肉,引得多少富婆姐姐挥着钞票为他痴狂。 她托着下颚嘀咕了声,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狗。” “嗯?” 墨玄宸没听清她说什么,抬眼看过来,“什么狗?” 云锦初露齿一笑:“我说我在外面遇到一条眉清目秀的大黑狗。” 第105章 大礼 墨玄宸闻言皱眉看她,狗还能用眉清目秀来形容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云锦初被他盯着一点儿都不心虚,反而笑眯眯的很是开心的模样。 他看了两眼也没多想,只伸手取了茶盏倒了杯茶水放在手边就随口说道:“估摸着是街头的野狗,瞧着温顺实则凶猛,你少去逗弄,小心伤人。” 云锦初“扑哧”笑出声。 墨玄宸:“?” “没什么没什么。”她憋着笑抖了抖肩膀,“野狗凶猛,我懂的。” 她的确要少招惹。 墨玄宸见她咕叽咕叽的笑着,忍不住眉峰皱紧,总觉得她这笑十分古怪。 云锦初深知这男人性格有多狗,怕他反应过来跟她翻脸,连忙轻咳了声压下了笑意说道: “我今天过来找你是想问你跟冀南有关的事情,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你派了人在冀南查我父亲的下落?” 墨玄宸“嗯”了声:“派去的探子还没传回消息。” “我知道。” 云锦初本就不是为着云炀来的。 云炀失踪已经三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他也从来都没有跟其他人联系过,就算先前那账本的消息是他故意留下的线索,想要引人去冀南找他,墨玄宸派过去的人想要寻个结果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况且这中间还得防着冀南郭家,以及如今恨极了他们的谢家眼线。 要是真那么容易找到,谢家当初也不会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我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情。” 云锦初说道,“我父亲还没失踪之前身边有个姓孙的老仆,跟着他多年,我父亲走后也是他帮着我操持云家的事情,送我来的京城。” “前不久他回乡祭祖,我有事传信给他让他回京来见我,可谁知他却半途改道去了冀南。” 墨玄宸闻言诧异:“去了冀南?” 云锦初点点头:“传信的人说他接了我的消息本已经启程回京,怎料半道上突然有人找上他,也不知那人跟他说了什么,他就突然改了道,只叫人送了口信回来说会晚个月余回京。” “孙伯向来疼我,也对云家忠心耿耿,他绝不会明知我在京中出事放任不管。” “能叫他延迟回京的必定是大事,再加上之前我父亲和那账本也极有可能在冀南,我担心孙伯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是得了什么消息,所以才匆匆赶去了冀南。” 云锦初也没瞒着墨玄宸,直接朝着他说道, “账本的事情关乎四皇子和镇南王府,我没有告诉外祖父他们,也不想宋家掺和进来。” “你的人既然还在冀南,我想请你叫他们帮我留意一下孙伯的下落,我怕他会出事。” 墨玄宸皱眉:“那孙伯跟你关系如何?” “如同亲长。” “我记得你先前去过城东一家布行,那东家也姓孙?” 云锦初不意外墨玄宸知道她去过城东,毕竟这人心思缜密,不可能不派人盯着她。 况且那日在布行时她还借了墨玄宸的势拿捏京兆府尹曹全,逼着他替孙宜兰解决了赵家人的麻烦。 墨玄宸又不蠢,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云锦初神色坦然地说道:“那布行的东家叫孙宜兰,是孙伯的女儿,早年就嫁进了京城,孙伯这次送我回京之后才再联系上。” “你也知道我父亲给我留了一些家业,我对京中又不太熟,所以就收了孙宜兰替我做事,我打算让她和孙伯帮着我把云氏商行重开起来。” 墨玄宸闻言看着她:“你想做生意?” “怎么,不行?” 云锦初说道,“我不可能一直留在宋家,跟你这事儿解决了之后也得有些立足之本,云氏商行本就是我父亲多年心血,就这么舍了太过可惜,我重开起来应该也没什么不对吧?还是你怕我这个世子妃行商会丢了你的脸?” 她虽然对这朝代初来乍到,可这么长时间也足以让她了解很多事情。 比如这里跟她以前所知的古代相同,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也知道京里头这些贵人向来看不上做生意的。 但云锦初对这嗤之以鼻。 她抬眼看着墨玄宸:“你可别告诉我你跟那些人一样迂腐,觉得商人低贱,还视金钱为粪土。” 墨玄宸被她的话逗笑:“你觉得我蠢?” 什么商人低贱。 也没见谁说金银低贱的。 俗话还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呢。 况且他想要夺回镇南王府,想要赢过墨景岳甚至景帝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不管是收买人心,拉拢官员,还是招兵买马,培养暗卫,哪一样不是花钱如流水? 他又不是脑子进水了,会去瞧不起行商的人。 墨玄宸说道:“你想做就做,我只是想跟你说,这京里头盯着镇南王府的人不少,你别做太过招眼的生意。” 云锦初倒没想到墨玄宸这么开明,她瞧着对面靠在太师椅上的男人难得顺眼,托着下巴瞧了他片刻才说道:“墨玄宸,贺兰家的事你怎么没来问我?” 墨玄宸淡声道:“问什么?” “指虎啊,我不信你不知道。” 云锦初本就是杀手出身,很清楚能感觉到身边有人盯着。 她没去揭破,不代表她不知道墨玄宸并不信任她。 云锦初懒懒靠在桌边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来问我那指虎的来历。” 墨玄宸道:“我问了你就会说?” “那倒不会。” 墨玄宸闻言就嗤了声。 云锦初见他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顿时笑出声,她说道:“虽然不会告诉你,不过我倒是能够另外送你份礼物。” 她从袖子里摸了摸,凌空朝着对面扔了张东西。 墨玄宸伸手接过,等打开那折起来的纸张,看清楚里面画的是什么后,他眼神顿时沉了下来。 云锦初说道:“我上次看你随身带着手弩,那手弩也十分精巧,想必你对这东西有些了解。” “这奔雷弩是经过改良后的短弩,既能弥补寻常短弩射程上的不足,减轻了弩身装置的重量和弩箭装填的麻烦,能够拆卸组装隐藏之后随身携带,同样在距离射击之上杀伤力也要强上数倍。” 墨玄宸刚才看到图纸时就已经心中震惊,此时再听到云锦初的话更是眼神变化。 他指尖摩挲着图纸,脑海里已经快速浮出成型的奔雷弩是什么模样。 而如若这短弩真如云锦初所说有那般威力…… “你想要什么?”墨玄宸眸色漆黑。 第106章 睚眦必报 墨玄宸很清楚他跟云锦初的关系,也绝不会相信先前还想要掐死他的少女会无缘无故的送他这么大一份礼。 “你想要什么?” 云锦初很喜欢他的直白:“我要十个死士,还有两个能够任我驱使足够聪明的人,这些人只听我一人之言,不受任何人指派。” 她在“任何人”三个字上咬的格外的重。 “除此之外,等我重开云氏商行,准备好京中之事后,我要借你暗中的人脉和渠道卖一批东西,你派人随同云氏商行的人一起替我护送一次,其中所得利益我分你两成,但具体如何行事你不得过问,也不准插手。” 墨玄宸不奇怪云锦初能猜到他暗中派人行商的事情,借他人脉替云氏商行开路也不奇怪。 他只是抬眼看着她问:“商行的事情没问题,只是我给你的人,你敢用?” 云锦初笑:“世子为人,我相信。” 墨玄宸挑眉。 云锦初笑着说道:“虽然咱们有些误会,可人无信不立,世子是成大事的人,总不会在这点儿小事上失信。” 墨玄宸看着对面仰着白皙小脸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少女,哪怕明知道她这些话不过是糊弄之言。 那原本漆黑凌冽的眼眸里也是忍不住染了笑意,连带着喉间也溢出些低笑来, “你既这般信我,总不好让你失望。” “朱祁。” 门外站着的朱祁进来:“世子。” “叫焱翎和雁回过来。” 朱祁愣了一瞬,却没多问,只转身出去。 没过多久,朱祁就领着一男一女两人回来。 “主子。” 二人跪地。 墨玄宸朝着云锦初说道:“焱翎功夫不弱于朱祁,更擅长暗杀行刺,雁回精通算理,懂得易容伪装。” “这二人皆是孤儿出身,没有亲族家眷,从今日起他们便归你所有,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说完他垂头对着那二人道, “从今日起,你二人的主子便是云锦初,以前如何待我,往后便如何待她。” 跪着的二人听着墨玄宸的话愣神了片刻,便径直朝着云锦初跪下: “焱翎。” “雁回。” “拜见主子。” 云锦初垂眸打量了二人片刻,便猝不及防地朝着二人出手。 她手中夹着寒光直刺向二人颈间要害,那二人瞬间肌肉绷紧下意识想要闪避,可又像是反应过来眼前动手的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停了下来,按捺下想要还手的本能,任由云锦初手中之物刺中脖颈要害也未曾有半点反抗。 仿佛有什么刺入肌肤,二人瞬间吃痛。 如同液体一样的东西注入了肌肤之中,那被刺入的地方有瞬间的灼热刺痛,转瞬便麻木起来。 而云锦初得手之后也没停留,只手腕一转就快速将手中之物收了起来,衣袖垂落遮掩了手里的东西,速度快的让墨玄宸和一旁的朱祁都未曾看清楚她手中先前出现的寒光到底是什么。 云锦初仿佛只是随意碰了碰二人,丝毫没说威胁的言语就看向墨玄宸:“其他的人?” 墨玄宸说道:“稍后我会让朱祁将人交给焱翎,随你调遣。” 云锦初顿时露出抹笑:“我信世子。” 墨玄宸:“……” 她要是没当着他的面对焱翎他们动手脚,他就信了她这番鬼话了。 云锦初得了她想要的东西,也拿着简易版的奔雷弩跟墨玄宸达成交易,让他答应替她去找孙伯后,该办的事情全都办完。 她片刻都不想跟墨玄宸多待,直接找了个借口就想离开。 墨玄宸叫住她:“云锦初。” “嗯?”云锦初回头。 墨玄宸说道:“贺兰家那边听了你的口风,已经寻了借口暂缓了贺兰舒跟秦家的婚事,秦凤阳那边定会有所察觉。” “等着京中关于南境还有我祖父的传言喧嚣起来时,他或许会跟贺兰家那边打听消息,再加上荣宪大长公主和谢家的人在旁虎视眈眈,你往后想要做什么时都小心一些,别被人盯上了。” 云锦初闻言露齿:“世子放心,我会好好保重自己。” 她朝外走时,突然想起个事,扭头说道, “哦对了,贺兰家那指虎你随便用,全当咱们今天交易额外送你的福利,这两人我带着招眼,先放在你这里,等晚些时候让他们直接去宋家找我。” 云锦初背对着这边挥了挥手,就扬声叫了声桑叶。 隔了一道墙正被夏侯钰骗着投喂的桑叶,一把就推开了夏侯钰,夺了他手里抓着的鸡腿叼着就蹭蹭就翻墙过来。 云锦初诧异看着墙头跳下来的小丫头:“哪来的鸡腿?” 桑叶脸颊鼓鼓:“讨厌鬼给的。” 夏侯钰? 云锦初戳了戳她脑门小声道:“他主子不是个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次别谁给的都吃,小心人家下毒。” 桑叶闻言瞪圆了眼睛,她迟疑地看了眼手里油汪汪的鸡腿,想起那个长的漂亮却黑心眼的世子,满是不舍地抓着鸡腿就从墙头扔了回去,将刚起身的夏侯钰砸了个正着。 夏侯钰仿佛被石头砸了脑袋,一屁股栽回地上。 头晕目眩时,就听到墙那头刚才还吃得欢实的桑叶满是嫌弃地道:“夏侯钰,坏东西,桑叶不吃。” 夏侯钰:“……” 咬牙切齿。 这死丫头! 白瞎了他的大鸡腿! 夏侯钰捂着脑袋愤愤不平,正念叨着喂狗都比喂桑叶强,那死丫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耳边就突然听到两声惨叫。 他连忙从墙后绕了出来,等快步进了澄明堂那边后,就看到焱翎和雁回二人躺在地上捂着脖颈惨哼。 夏侯钰连忙快步靠近,扯开二人的手就看到他们脖子上青筋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筋脉之中游走一般来回窜动着,而那凸起的青筋更是一路顺着脖颈朝着背脊和胸前蔓延,如同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遍布在他们肌肤之上,连带着二人浑身抽搐时嘴里惨叫声也越大。 他连忙抽出银针朝着二人身上扎去想要替他们止疼,可谁知却毫无作用,甚至于把脉时根本察觉不到他们体内异常,就连那银针带出来时也丝毫看不出二人中了毒。 夏侯钰折腾了半晌,毫无作用。 反倒是二人疼痛剧烈险些晕过去,瘫在地上浑身抽搐,足足疼够了半刻钟才渐渐停了下来。 “世子,他们这是?”夏侯钰惊愕。 墨玄宸看着脸色惨白大汗淋漓的二人寒声道:“云锦初做的。” “世子妃?” 夏侯钰瞪大了眼。 墨玄宸却只垂眸看着焱翎二人:“她是在警告你们,往后认准了主子,别走错了门。” 焱翎二人本就是自小训练出来的死士,经历的疼痛从来不少,可刚才那一瞬间他们依旧恨不得立刻去死。 二人满心后怕,对云锦初这个新主子不敢再有半点怠慢。 墨玄宸则是冷哼了声。 那个女人既是在警告焱翎二人,也是在警告他。 她是在报复他当日贺兰家马场算计她的事情。 那女人还真是…… 睚眦必报。 “你们稍后去了宋家,就安心跟着云锦初,不必再回镇南王府,往后也只有她一个主子。” 焱翎二人惨白着脸低头:“是,世子。” 第107章 嚣张 云锦初离开镇南王府之后,翻手露出手中已经空掉的简易“针囊”。 那如同指环一样的佩饰上,尖锐之处还带着一抹荧蓝,后面的装着她这几天在宋家趁着酿酒时,费尽心思提取出来的“混合物”毒素的囊袋已经空空如也。 “也太少了点儿……” 云锦初瞧着那针囊皱眉。 她并不精通生化、医毒,当初跟着那大佬也只学了点儿皮毛的东西。 除了能勉勉强强辨别一点儿伤人的毒物,能够做些小玩意方便任务之外,其中最厉害的莫过于蓝云基地的前身,也就是她原本所在的那个杀手组织,用来控制组织里面杀手让其听话的一种名叫“蚀骨”的毒。 销魂蚀骨,生不如死。 她曾经中过,深知其厉害。 后来解毒之后也琢磨过配方,里头除了几味罕见的毒药,还混杂了一些香料和矿物提取物。 这段时间她时不时地偷溜出府在京里头四处打探,好不容易才集齐了些许,提炼出来了一小点儿,勉强足够用来控制墨玄宸给她的那两人。 刚才朝着焱翎二人下手,既有警告他们和墨玄宸的意思,也同样是想要试试看。 这“蚀骨”的毒。 夏侯钰能不能解。 若是能解,她就要琢磨别的控制人的手段。 若不能解,那她再想要应付墨玄宸就容易的多,也不用担心他在那些人身上动什么手脚,往后受制于人。 云锦初不喜欢将自己的生死放在旁人身上,更不喜欢将软肋投于他人之手。 她信不过墨玄宸,也同样不会随便将自己的底细交给他,哪怕就算要用他给的人,那也必须将这些人的生死握在自己手上,她才能安心。 桑叶看到云锦初手上的指环好奇地凑近,她伸手就想摸一摸。 云锦初连忙一躲:“不能碰。” 她将指环取下来拿着帕子包好塞回了袖子里,等收拾收起来后才朝着桑叶说道, “这东西有毒,不能随便碰,还有我之前堆在小库房里的那堆东西,也别随便去碰,知道吗?” 桑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主仆二人避开镇南王府外的那些眼线,回了停在隔壁巷口茶寮前的马车前。 那茶寮里穿着麻衣提着水壶的老妪见她们回来就笑道:“小娘子去了这半晌,可寻着您想买的胭脂了?” 云锦初摇摇头:“没找着,上次来时还见那小贩就在那边摆着摊呢,刚才过去却不见人影。” 那老妪顿时笑起来:“这到底是什么胭脂,值得您专程来买?” 旁边卖着糖果子的妇人促狭:“莫不是抹了能成天仙?” 这话顿时逗笑一群人。 茶寮里饮茶的那些男人有人调笑道:“小娘子这模样已经是天仙了,再抹怕就要白日飞升了……” “呸!” 茶寮的老妪抓着汗巾就扔在说话那人桌上,嘴里啐了一口,“浑说什么,也不怕烂了嘴!” 她瞪了那几人一眼,这才朝着云锦初道, “您别搭理他们,都是些浑人。” 市井街头的人眼睛都毒,这老妪瞧得出来眼前这小姑娘身上衣着打扮颇为富贵,那眉眼间虽然带着稚气,可那一身气度却可不是他们能随便开玩笑的。 云锦初倒没因为一句调笑的话就生恼,她只是取了一钱银子递给那老妪说道:“没买着胭脂,我得回去了,这马车麻烦婆婆了。” “不麻烦不麻烦……” 那老妪拿着银子眉开眼笑。 只是帮着看一会儿马车就能得一钱银子,这种好事天天上门她都不嫌多。 云锦初上了马车后,桑叶驾着车朝外走时。 茶寮里先前调笑那男人忍不住说道:“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娘子,这般阔绰。” 那老妪横他一眼:“谁家的也跟你没关系,也不撒泡尿瞧瞧自个儿什么怂样,别瞧见个漂亮姑娘就敢口花花,找死呢你……” 砰!! 她话还没落,刚驾出去走了没多远的马车冷不丁地被撞了回来。 “啊——” 茶寮里几人都是吓地尖叫出声,所有人都是慌乱闪躲。 那老妪扔了茶壶慌忙朝后跑,可那马车被撞断了半边轮子,整个车身都朝着茶寮里砸了过去,路边的杆子瞬间被撞断下来,头顶掉下来的篷布裹着那老妪整个人朝着后面的墙上砸了过去,而先前口花花的那男人更是被压到在地疼的惨叫出声。 “快跑,要倒了!!” 云锦初抓着车窗跳出来时,就听到外面尖叫声。 “桑叶!” 她蹬着地面跳在了马背上,用力抓着受惊挣脱了车驾朝外疯跑的马儿。 身后的桑叶一把抓着车辕,强行将翻过去险些压着下面人的车厢给拽了回来,然后一脚踢在茶寮边的石墩子上,那石墩飞了一截落在断掉的车轮边缘,马车这才“砰”地一声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石墩上面。 “娘!” “快跑!” “这马发疯了!” 人群惊恐尖叫,既有哭声,也有骂声,而来不及跑的人被推攘着摔倒一片。 眼见着身下的马受惊发疯根本就控制不住,云锦初咬牙扯掉头上的簪子,伏身抱着马脖子就用力刺了进去。 “聿——” 簪子直刺进马身,那马惨叫直立起来,云锦初险些被甩了出去。 她死死抓着缰绳用力抽出再刺,那马叫声突停,轰然就朝前砸去。 马前趴着个小孩儿,瞪圆了眼满脸惊恐。 云锦初落地之时一蹬地面,整个人如离弦利箭疾驰而至,一把捞过地上吓傻了的小孩儿朝前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倒下来的马。 轰—— 青丝散落下来,鲜血溅了一脸。 周围的人早就被这一幕给吓傻了。 等过了片刻,才有个妇人冲了过来:“小宝,小宝你没事吧?” 云锦初快速摸了摸怀里嚎啕大哭的孩子,见他骨头没有损伤才将人递给了那妇人:“孩子没事,你别急。” “谢谢,谢谢……” 那妇人抱着孩子又惊又怕。 云锦初衣袖被蹭破了一截,胳膊也见了血。 巷口茶寮附近一片狼藉,原本巷口摆着的摊子全被撞翻了一地,茶寮里“埋”了好些受伤惨叫的人。 云锦初连忙将篷布裹着的老妪拉了出来,刚才还笑盈盈的老人头破血流,折了一条胳膊,旁边倒了一地惨叫呻口今的人。 云锦初顶着脸上的血迹,满眼寒霜地扭头看向先前撞了她的马车。 一抬眼,就看到路口那马车里面,头戴金钗神情嚣张的慕容琦。 第108章 我看谁敢?! 慕容琦坐在车驾之上,身旁跪着的是上次马场里被她吐了一身的侍女,而马车旁边还跟着几个提着马鞭骑在马上的少年人。 他们眉目皆是恣意张扬,居高临下地骑在马上,仿佛丝毫没看到地上惨叫的百姓。 “公主没事吧?” 一个绿衣少年拿着鞭子指着云锦初就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撞公主?!” 慕容琦嗤笑了声:“洛小六,你可别招惹人家,这位可是未来的镇南王府世子妃。” 那叫洛小六的少年登时扫了云锦初一眼,嘴里讥讽出声:“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宋家那个残花败柳,那谢翾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的,就这模样也值得他夜探宋家,还把命都给赔了进去?” 他盯着云锦初,目光嘲讽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嘴里啧了声, “脸长得也就一般般吧,这身材倒是能比得上醉香楼里的半个头牌,难怪能跟了谢翾之后,还能叫墨玄宸心甘情愿捡了破鞋当个宝。” 周围其他几人闻言都是轰然大笑。 “洛小六,你这可就违心了,我瞧着云小姐这模样可好的很。” “就是,你怕不是眼瞎了。” 洛小六“呸”了声:“你们才瞎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的少女, “就这种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女人,小爷看着就恶心,她就算是脱光了衣裳爬上小爷床头,小爷都懒得碰她半个指头!” 洛小六说完之后,就在等着云锦初暴怒争辩,等着她恼羞成怒后再拿着谢翾的事情来羞辱她。 他是元后娘家罗氏一族的嫡子,也是慕容琦的亲表弟,他自幼就跟慕容琦玩的好。 先前贺兰家马场的事情他也听说了,知道云锦初欺负了慕容琦,还叫慕容琦当众丢了脸,再加上慕容琦先前哭着说云锦初伤了她,他自然不会饶了云锦初,可谁知道对面的少女听着他故意贬低侮辱的言语。 从头到尾都只是神色漠然地看着他,那黑漆漆的眼眸里不见半丝羞恼。 云锦初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径直转头将身旁那老妪扶了起来,拦着一旁气圆了脸的桑叶说道:“救人。” “小姐,他骂你……” “先救人!” 桑叶气呼呼的,可到底还是听话地将旁边的栏杆掀了起来。 见云锦初背着那老妪朝外走,洛小六愣住。 他一勒缰绳挡住她去路:“云锦初,小爷跟你说话……” “滚!” “你……” 砰! 原本还冷静的少女突然抓着一旁的竹棍,抽手就打在洛小六身上。 刚才还居高临下的少年冷不防被一棍子抽在腰上,整个人直接掀翻落马,等摔在地上时顿时疼得叫嚷出声:“云锦初,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打我……” “唰!” 迎头一道疾风袭来。 洛小六惊叫了一声连忙双手抱着头。 云锦初手里的木棍险之又险地停在他额前半寸。 洛小六瞪圆了眼脸色苍白。 云锦初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他,“你既然姓洛,便应当是先皇后母族洛家的人。” “先皇后宽厚仁慈,最是怜惜百姓,洛家更承先皇后遗志年年布施广济天下,可你和三公主一个身为皇室之女,一个身为洛氏族人,却以一己私怨枉顾人命,将这京城闹市当成了你们肆意报复他人的游猎场。” 她指着身后那些受伤惨叫的人, “你们看不到他们身上的血?还是听不到他们哀嚎?” “是你们觉得他们犹如蝼蚁不配入你们的眼,还是你们身上皇室的血脉,洛家的尊贵,亦或是你们其他这些人身后的世家权贵叫你们忘记了,百姓的性命也是性命,你们有什么资格肆意践踏?!” 云锦初满眼寒霜地看着地上呆住的少年,一字一句道, “当街纵马,肆意伤人。” “要不是你姓洛,要不是慕容琦是公主,我现在就要了你们的命!”” 她说完“砰”地一声扔掉了手里的棍子,用力将受伤的老妪背了起来,朝着那些呆怔的百姓厉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 周围那些围观的人都是被云锦初吓了一跳,等见着那少女满身血迹地背着人放到一旁,又转身进了那倒塌的茶寮之中救人。 所有人心头震动的同时,再扭头看着那所谓公主的车驾和那一群纨绔子弟时都是面露厌恶和憎恨。 阶级对立从来都有,往日碍着权贵压迫谁也不敢说什么,可未必心中就没怨恨。 如今再被云锦初挑明之后,所有人都是怒了。 “我呸,什么公主!” “皇室怎么会有这种人?!” 有人满是嫌恶,“行了,跟他们说什么,草菅人命的纨绔子弟,先去救人。” “对,听云小姐的先救人,快来个人抬一下这里……” 所有人都是动了起来,原本跑开的那些商贩都是快步跑了回来。 这巷口本就在闹市,摆摊的人众多,过往行人更是不少。 那些人纷纷绕开了那群世家公子径直走到了云锦初那边,合力抬着马车将其挪开,又有几人跟着桑叶一起撑着倒塌下去的茶寮,各自出手搭救着那些受伤的人。 明明热闹至极的街头,唯独慕容琦和那几个世家公子被晾在了原地。 同一个路口,两边泾渭分明。 一面鲜血淋漓,一面繁花锦簇。 可那些本该高高在上世家公子脸上却是微白,就连原本嚣张的洛小六也是僵在原地。 不同于以往闯了祸时的得意洋洋和满不在意,那些百姓满是厌憎的目光叫他们莫名心慌。 慕容琦坐在马车里脸色难看至极,刚才的幸灾乐祸彻底没了。 她狠狠一脚就踹在身旁跪着的那侍女身上: “废物东西!” 慕容琦原是想要索性撞死了云锦初一了百了,大不了事后推给意外,可谁知道那么凶险都被她跑了出来,后来洛小六当街辱她的时候她还看的高兴,可万万没想到云锦初居然敢踩着她的名声,撺掇着这群刁民骂她。 “云锦初冲撞了本公主,还挑唆他人辱骂皇室。” “来人,把她和那几个刁民给本公主抓起来!” 人群那边眼见着这三公主居然还想抓人,顿时怒了。 云锦初也没想到那慕容琦这么没脑子,到这地步居然还想闹下去。 她满眼寒霜正想着要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了这个慕容琦,就听到一旁有人冷声道, “我看谁敢!” 第109章 墨玄宸,动了真心了? “本宫……” 慕容琦被这话一激扭头就想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怎料就看到人群外一身玄衣大步朝着这边走来的墨玄宸,而跟在他身旁的还有个穿着褐色云纹长袍,目光锐利,满脸肃色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样貌与景帝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起景帝要年轻许多。 他身形魁梧,面上轮廓更深一些,整个人也看着远比景帝要壮硕许多。 他一出现,慕容琦和那群纨绔子弟脸色都变了。 惠王…… 他怎么在这里? “阿锦!” 墨玄宸原本送走了云锦初后就见到惠王过府,两人原是打算商议秦家的事情,怎料就闻听这边消息。 听闻云锦初的马车被人撞了,本还冷静的墨玄宸几乎没做他想就匆匆出了府,连带着惠王也跟了过来,此时看到那被撞断了车轮几乎散架的马车,再看到云锦初身上到处都是血迹。 墨玄宸心中一悸,大步朝着她走过去后,言语难掩急切:“你怎么样,伤的可重?” 云锦初愣了下摇摇头:“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墨玄宸看着她额头有血,忍不住伸手轻碰了下,指尖的冰凉刺得云锦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见她吃痛的模样,墨玄宸眼底戾气横生。 “谁伤的?” 云锦初面色微冷地看向马车那边。 墨玄宸顺着她目光看到慕容琦时,幽黑眼眸里划过抹掩饰不住的杀意。 若非是…… 墨玄宸骨节捏紧。 他要了她的命!! “夏侯!” 夏侯钰跟着过来时,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看着“头破血流”的云锦初他连忙快步跑了过去,一边扫了眼不远处鼓着劲跟人抬着柱子的疯丫头,见她没事这才朝着云锦初说道:“世子妃,我替您看看伤……” “不用。” 云锦初朝着身旁一避。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先前马车被撞翻的时候她本就先一步跳了出来,身上只擦伤了一些,后来“驯”那疯马的时候也只是救那小孩时在地上蹭破了些皮。 云锦初朝着夏侯钰说道:“我身上的伤不要紧,你先替他们看看。” 她指着其中几人, “刚才茶寮塌下来时,他们被倒下来的杆子压着了,有几个被砸伤了脑袋,还有两个断了胳膊。我身边没带伤药,你先替他们止血。” 夏侯钰闻言看向墨玄宸。 墨玄宸抿抿唇:“听世子妃的,朱祁,叫人过来帮忙。” 镇南王府离这边本就只隔了一条巷子,方才来时朱祁便带了人跟随,此时听到墨玄宸的吩咐,所有人都是快步过来。 朱祁和夏侯钰忙着去处置受伤的那些人,而惠王站在一旁颇为新奇地看向面染寒霜的墨玄宸,又忍不住多看了他身旁那神色清冷模样好看的少女一眼。 他认识墨家的人几十年,更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墨玄宸长大的。 惠王原以为墨玄宸娶云锦初不过是为了大局,也是形势所逼为了让景帝安心,可眼下那小子哪怕寒霜覆面,但方才听闻云锦初出事时那瞬间的焦灼却是掩不住的,更何况,他一口一个“世子妃”仿佛理所当然。 这小心,动了真心了? 惠王若有所思的看了那身上染血的少女片刻,扭头看向慕容琦时嘴角快速平了下来,目光也渐冷:“是你当街纵马伤人?” “惠王叔……” 慕容琦有些害怕惠王。 惠王说道:“下来。” 慕容琦抓着掌心没动。 惠王声音冷了三分:“你是要自己下来,还是本王让人请你下来?” 他一个“请”字咬的格外的重。 慕容琦脸色微微泛白,磨蹭了片刻才从马车上下来。 等走到了惠王身边,她就有些害怕地低声道:“惠王叔,你别听人胡说八道,我没纵马伤人,我只是跟洛小六他们出城去玩,路过这边巷口的时候,云锦初的人驾车走的太快撞上了我的马车,我自己也差点受了伤。” 说完仿佛怕惠王不信,她连忙道, “不信你问洛小六,还有陆瑀他们,是云锦初的错……” “啪!” 惠王重重一巴掌打断了慕容琦没说完的话。 地上趴着的洛小六以及那几个纨绔子弟都是打了个哆嗦,脸色更白了。 “惠王叔……” 惠王面无表情,“你当本王瞎了,还是觉得所有人都是瞎子,能由得你颠倒黑白?” “莫说此地是闹市,云锦初又不是疯子,怎会叫人驾车疾行,就算真是她一时走得太快,两车相撞又怎会只有她自己的马车出事,她撞的头破血流,反倒是你这个‘被撞’的人完好无损,连点儿油皮都没擦破?” 慕容琦捂着脸神色苍白:“我…… “你什么你?” 惠王寒声道,“你当你是公主就能掩住所有人的嘴,还是觉得你能杀光了今日所有看到你纵马行凶的人?” “皇室给你公主的身份,让你得天下人奉养的尊崇,不是让你拿来践踏他人性命肆意妄为的。” “你今日敢当街行凶,来日是不是就要掀破了天去,连官宦女眷你都敢想伤就伤,全然不顾此处还有其他人命,你这般顽劣恶毒,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还有你们!” 惠王骂完了慕容琦后就冷眼看向洛小六几人时,神色极为锐利, “你们也都是世家子弟,父兄皆是在朝为官,成日里斗鸡遛狗,无所事事,不知上进也就算了,如今还敢纵马行凶,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那几个纨绔子弟吓的腿脚发软。 惠王寒声道:“来人,把他们几个给本王抓起来,送去京兆府。” “不要!” 洛小六顿时吓得跳了起来。 他是洛家幺子,在府中最为受宠,因为出生时恰逢洛老夫人病中险些撒手人寰,后来因他降生病痛尽去,所以洛老夫人将他宠的如珠如宝要星星不给月亮。 洛小六因此也是洛家子嗣中过的最恣意的,可是他心里很清楚,父亲是极为不喜他纨绔的,要是平日里随便胡闹府里都能替他擦了屁股,祖母也能护着他,可是一旦被送去了京兆府。 他爹要是知道了就算是祖母也保不住他,他肯定会被打断了腿。 第110章 初见大长公主 洛小六怕了,连忙就急声说道:“王爷,王爷我们知错了,我们不是有意的,我们只是想要吓唬一下云锦初……” “是啊王爷,我们没想伤她的,都是意外。” “对对,我们只是跟她玩笑一下,没想怎样的……” 那几个纨绔子弟也都是纷纷开口,生怕被送进了京兆府。 惠王闻言冷道:“玩笑?你们的玩笑就是拿着人命儿戏?!” 他却丝毫未有宽赦,冷声道: “堵了他们的嘴,拖下去。” “再有敢开口的,直接给本王打,打死了本王亲自去给他们府里交代!” 惠王一句话吓的所有人都是噤声,洛小六眼见着惠王不肯饶过他,连忙爬起来转身就想要跑,可他不过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公子哥儿,刚跑了没几步就被惠王府的亲随摁倒在地反手押着胳膊堵了他的嘴,而身后其他那几个纨绔子弟也早就被一并绑了,一起拖走。 慕容琦看着洛小六他们被拖走,脸色更白了几分。 惠王沉声道:“把三公主带过去看管起来。” “王叔!” “再多说一句,本王就将你一并送去京兆府衙。” 慕容琦又羞又恼又怕,可怎么都不肯被当众带走,她白着脸一把推开身旁想要抓她的人怒声说道:“我是公主,是父皇唯一嫡出的女儿,惠王叔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又没做什么,是云锦初她先在贺兰家的马场上伤了我,害的我腹痛数日难解,我不过是想要吓唬她一下,她又没死……” 墨玄宸寒声道:你该庆幸着阿锦没死,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阿宸哥哥……” 慕容琦不敢置信地看着墨玄宸,眼里顿时溢满了眼泪,“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墨玄宸入京八年,时常出入皇宫,慕容琦也经常都能见到他。 他以前虽然身体病弱,可性子温润,虽不与女子亲近也未对她有特殊,可他见着她时也总是温温和和地唤她一声“三公主”,更从不曾对她厉声言语。 墨玄宸初入京城,她就喜欢这个格外好看的小哥哥,等到年岁渐长,芳心初开,初懂男女情事知道喜欢为何物时,她更是被墨玄宸那张俊美如天神的容颜吸引的移不开眼来,将他不知不觉地放在了心上,对他情根深种。 她早就喜欢墨玄宸,也曾想要嫁给他。 可父皇却说他身体孱弱不允她心思,可如今他好了,却成了旁人的。 慕容琦满脸不甘地指着云锦初:“我跟你相识八载,难道还比不上她区区两月?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她凭什么值得你这么对她?!” “她跟谢翾早有苟且,更跟别的男人不干不净,你为什么还要处处护着她!” 明明是她先喜欢阿宸哥哥的。 明明是她的! 要是早知道阿宸哥哥身子能好起来,父皇必定会答应他们的婚事,她又怎么会让云锦初占了本该属于她的镇南王府世子妃的位置?! 慕容琦从小被养的娇蛮,做事更是不过脑子。 她从没有想过景帝不让她嫁给墨玄宸,并不只是因为他身体不好,而是顾忌镇南王府,他不会叫镇南王府的人诞下带有皇室血脉的子嗣,更不会让他们将来有名正言顺滋生野心的机会。 她只一心觉得是云锦初捡了她的便宜,截了她的胡。 慕容琦指着云锦初恶意满满地说道:“她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人人都知道她被谢翾糟蹋过。” “阿宸哥哥就算真要成婚,也不该是跟她,她这般水性杨花不知廉耻根本就配不上你,你知不知道京中多少人笑话你捡了谢翾的破鞋?!” 云锦初听慕容琦骂的难听,那扭曲的脸上只差写着“我嫉妒”三个大字了。 她冷笑了一声就想怼死慕容琦,就突然被身旁的墨玄宸握住了手。 “我与阿锦的事情,轮不到公主来管。” “阿宸哥哥!” “公主自重,我府中并无妹妹。” 墨玄宸一句话就叫慕容琦脸上血色消退,而他仿佛还嫌不够,紧握着云锦初的手说道, “公主一个未出嫁之人,一口一个水性杨花,糟蹋破鞋,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亲身经历过这些,才能于闺中就这般清楚男女之事。” “你!” 慕容琦不敢置信,他竟然这般说她? 墨玄宸半点都没给她好脸色,只冷然说道:“公主知不知道廉耻我不清楚,可阿锦在我心中便是这世上最好之人。” “我心悦阿锦,此生惟她一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是好是恶,是美是丑,在我眼里心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人。活着时我与她相守到老,哪怕是将来身死,我坟冢之中也只与她同葬。” “别无他人!” 没有什么比这如同誓言的话更能刺激人。 慕容琦脸上血色褪尽,神色扭曲地含着眼泪摇摇欲坠。 倒是云锦初忍不住扭头看了墨玄宸一眼。 这词儿。 快有她当初扮演深情时一半的精髓了。 这男人演起情深不悔倒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云锦初看着对面饱受打击的慕容琦,反手与墨玄宸十指交缠:“我与世子情投意合,互许终身,婚事更是陛下亲自赐下,三公主再三找我麻烦,拿着那已死的谢家罪人诋毁于我。” “你是觉得镇南王府好欺负,还是质疑圣上决断?” “我……” 慕容琦张嘴就想辩驳,人群外便有人开口:“云小姐这话言重了,阿琦不过是年少慕艾一时冲动,云小姐何必拿此话刺激她?” “姑祖母。” 慕容琦扭头看着人群外站着的人时,眼圈顿时红了。 云锦初也是忍不住挑眉朝着那边看去。 人群边缘让开一条路来,从外头走进来个被人搀扶着的年迈妇人。 那妇人发丝霜白,一袭藏青色褂裙,全然不似同为公主的慕容琦那般招摇,浑身上下只有腰间挂着枚精巧的白玉坠饰,她头发挽成平髻,露出已有褶皱的额头,发间一支翡翠簪子压不住身上尊荣。 荣宪大长公主。 哪怕是头一次见到本人,可云锦初脑海里莫名就笃定了这人的身份。 荣宪大长公主眼眸温温和和,那满是褶皱的脸上乍一看也如同观音佛像慈眉善目。 她被宫嬷嬷搀扶着走进来,手中还挽着一串佛珠,迎面就被小跑过去的慕容琦撞了个满怀。 她满是慈和地轻揽着慕容琦拍了拍她后背:“这是怎么了,咱们阿琦受了什么委屈了?” 第111章 老奸巨猾 “姑祖母。” 慕容琦扑在她怀中哭着,像是委屈极了。 荣宪大长公主轻哄着道:“好了,别哭了,有什么委屈跟姑祖母说。” 她轻拍着慕容琦说道, “你可是皇室最尊贵的嫡公主,是咱们大邺最尊贵的女娘,哪能随随便便就掉眼泪,要是让你父皇他们瞧见了,还不得心疼你?” 慕容琦原本被墨玄宸伤了心,又被惠王严词厉色给吓着了。 她本还心慌,可这会儿听着荣宪大长公主温言细语,顿时就觉得找到了靠山一般,整个人偎在她怀中委屈着道:“父皇心疼,惠王叔可不会,我不过与旁人起了点争执,惠王叔就不管不顾地打我,还要将我关起来……” “慕容琦!” 惠王顿时厉喝了声。 慕容琦连忙朝着荣宪大长公主身后一缩。 荣宪大长公主皱眉:“元安,你做什么?” 惠王名叫慕容元安,是景帝同胞亲弟。 他见荣宪大长公主袒护慕容琦,顿时就染上恼怒:“姑母,你可知道她干了什么?” “本宫知道。” 荣宪大长公主淡声说道,“方才本宫从宫里出来,原是想着墨世子婚期在即,打算去他府上与他商议大婚之日主婚的事情,却没想途经此处远远就瞧见这边闹腾得厉害,还听着有人提及惠王,又说什么京兆府的。” “本宫寻了人问了几句,听闻是阿琦与她几个朋友出城时不小心撞着了人。” 她看了眼不远处受伤的那些人,皱眉拍了拍慕容琦教训说道, “你这孩子,往日瞧着便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如今怎么连带着身边当差的人也这么不当心?就算再怎么着急出城,你也不该纵容他们在闹市驾车疾行,如今撞了人,你惠王叔教训你,你也该受着。” 慕容琦神情一愣:“姑祖母…” 她抬头触及荣宪大长公主的目光,等反应过来她话中意思后,连忙便心领神会地委屈说道, “是我的错,我原是与人约好想要出城,怎想他们自作主张驾车疾行,回去后我定会严惩了他们。” “姑母!” 惠王脸上顿时沉了下来。 慕容琦对云锦初恶意满满,她先前分明是看到云锦初的马车故意命人撞得她,丝毫不顾闹市口那么多人会不会遭了波及。 那马车被撞的散了架,整个茶寮坍塌砸伤了数人,那疯马更是险些伤了人命。 可如今这些事情落到荣宪大长公主嘴里,却变成了是三公主身边的下人为了赶路,自作主张驾车“意外”伤了人。 一个是主动行凶,一个是不小心的意外。 其中的意思天差地别。 惠王面色冷凝地朝着荣宪大长公主沉声道:“姑母方才没有过来并不知实情,今日之事并非是她身边之人所为,分明是她纵马行凶,是她为着一己私怨命人撞了云锦初的马车……” “那你又亲眼看到了吗?” 荣宪大长公主打断了惠王的话, “本宫虽然没亲眼瞧见,可阿琦绝非那般歹毒之人。” “她与云锦初虽有嫌隙,可顶多只有些女儿家之间的口角争执,又怎会为了这么点事情就在闹市伤人?况且那还是她自己座驾,她人也在其中,她若真想伤人又哪能拿着她自己冒险?” “驾车伤人的并非阿琦,总不能下人的过错也要赖在阿琦身上。” 惠王听着荣宪大长公主的话脸色顿时难看,只觉得她这是在胡搅蛮缠,偏帮慕容琦。 他正想反驳,就听荣先大长公主说道, “阿琦是皇家的女儿,自会仁爱百姓,旁人不信她,你是她亲王叔,难道你也相信咱们皇室之中会养出个残暴歹毒,不顾皇室声誉的公主?” 惠王神色一顿。 荣宪大长公主继续:“而且你也并非住在此处,虽然凑巧和墨世子过来,可不也同样未曾看到经过,总不好为着外人就冤枉了你的侄女,回头陛下若是问起,你也不好交代不是吗?” 惠王嘴角紧抿了起来,定定看着对面多年未曾见过的姑母。 荣宪大长公主丝毫不退,只神情淡淡地回视着他。 云锦初站在一旁,看着原本严厉的惠王因为荣宪大长公主几句话,明明怒气至极却紧捏着拳头一言不发,而她身边站着的墨玄宸身上更是弥漫着低气压,那浑身戾气灼人,连握着她的手也收紧了几分。 她顿时无声冷笑。 这荣宪大长公主还真是老奸巨猾,无耻至极。 她提及皇室声誉,拿着慕容家的名声威逼惠王。 惠王要是一意严惩慕容琦,抓着她纵马行凶的事情不放,慕容琦落罪,皇室也会因此落得个残暴之名,就连景帝和整个皇室的声誉都会受了牵连,而到时候闹出这般事情的惠王又怎能得了好? 况且她还提及了惠王跟墨玄宸。 他们二人交好的事情从来都没人知晓,哪怕今日惠王出现在这里也能够用跟墨玄宸商议婚事,替郑老太妃办事解释过去,可慕容琦到底是皇室公主,更是惠王嫡亲侄女,当朝皇帝的亲生女儿。 要是今天的事情闹大,惠王一意偏袒她和墨玄宸,甚至要给慕容琦安一个行凶伤人的罪名。 景帝就算恼了慕容琦,可也未必不会迁怒惠王。 要么,惠王得罪了景帝,兄弟嫌隙起了猜忌。 要么,景帝怀疑惠王为何会宁肯坏了皇室名声,严惩慕容琦也要替她这个“镇南王府世子妃”讨个公道,到时候若再有人添油加醋说个三言两语的,指不定本就多疑的景帝就会对惠王和墨玄宸起了疑心。 荣宪大长公主这是在明明白白地警告惠王。 惠王紧握着拳心脸色难看至极:“姑母这般护着她,就算本王不追究,总不能旁人也是瞎子!” 荣宪大长公主闻言看了身边的宫嬷嬷一眼。 宫嬷嬷上前了几步,朝着不远处那些受伤的百姓说道: “我家主子是当朝荣宪大长公主,亦是皇室尊长,今日是三公主御下不严,才会累及大家伙受伤,我家主子必会督促三公主严惩伤了你们的人,也会给诸位应有的赔偿。” 她扫了眼满是狼藉的巷口, “方才那疯马冲撞之中,损毁了大家不少东西,不如这样。” “凡摊位损毁者,三公主照价双倍补偿,若有被惊马所吓受伤之人,可于三公主处领百两纹银,若伤势过重者,银钱加倍。” “大家以为如何?” 第112章 人心凉薄 人群里原本还对三公主怨愤至极,特别是那些受伤之人,因为云锦初先前那番话更是仇视慕容琦。 可此时宫嬷嬷一番话后,所有人都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能在此处摆摊的人大部分都是家境并不算好的,他们先前的愤慨除了恨极权贵草菅人命,更多的是因为这场闹剧毁了他们本就赖以生存的家当,受伤之后看伤养伤,耽误生意,更是要赔进去大把的银钱。 可如今三公主愿意双倍赔偿,就意味着他们不仅没有损失还能得丰厚的利益。 更何况受伤的就能得百两纹银。 一百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 他们就算起早贪黑每日摆摊,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顶多也不过是赚个七八两的薄利,还得分一部分出来交给官府“摊税”,落到手里能有个三五两已经是生意极好的时候。 那一百两银子可是他们足足两三年才能赚回来,而且伤重的还能再加倍。 二百两银子,足够一家老小轻松过活了。 荣宪大长公主善于掌握人心,见那些人脸上怨愤褪去,虽有犹豫却显然心动。 她站在一旁说道:“本宫知道三公主今日冒失,未曾约束身边下人惊扰了大家,可她尚还年幼,如今也已经知错,还望大家能够看在本宫的颜面上,给三公主一个补偿你们的机会。” “本宫也定会派人照料你们,直到你们伤愈为止。” 人群里有人意动,只忍不住扭头看向一旁的云锦初,谁也不愿意当那个出头的人。 宫嬷嬷见状鼓动着说道:“我家主子和三公主是诚意想要补偿大家,你们要是愿意,直接就能过来取了银子送你们去医馆,当然要是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去一趟京兆府衙,叫官府来论断……” “我愿意!” “我不去府衙!!” 人群里有人瞬间举起手来,却是最早被桑叶从茶寮里拖出来的那男人。 先前便也是他在茶寮里口花花,此时听着说要去府衙,他立刻就打断了宫嬷嬷未尽的话,满眼讨好地急声道,“小人要银子。” “你!” 旁边刚才醒转过来的茶寮老妪顿时恼怒,“你还要不要脸,云小姐才刚救了你,你怎么能……” “我怎么了?” 那男人一口打断,理直气壮地说道,“她是救了我,可要不是她我能伤成这样吗?再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难不成真还要闹进府衙里去跟公主死磕!” 那可是公主,是陛下嫡亲的女儿。 官字两张嘴,向来都袒护权贵,谁能向着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 就算真有万一,那官老爷能不怕死地偏了他们,可最后顶多也就是叫公主挨上几句训斥,难不成还能让公主为着他们几个贱皮子偿命?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你不要我要!” 那男人脑袋上还流着血,直接一把就推开身边拦着他的老妪,扭头就朝着宫嬷嬷讨好道, “这位嬷嬷,我头有些疼,能不能先去医馆?” 宫嬷嬷顿时笑道:“当然可以。” 她扭头朝着身旁叮嘱, “你们几个,送这位大爷去医馆,他伤的这般重,取二百两银票给他算作赔偿。” 那男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 周围的人看着那男人当真得了二百两银子,银票更是直接被他揣进了怀里,所有人都跟着心动了起来。 他们知道这样不好,也对不住那位云小姐。 可说到底今天的事情本来就是她和三公主他们闹出来的,他们拿些银子也没什么不对……吧? 原本聚集在茶寮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表示愿意拿了赔偿。 更有甚者对着慕容琦时,恭敬讨好地叫声“三公主”。 明明前一刻还同仇敌忾。 明明刚才还一副怨恨权贵的模样。 可转瞬不过百两银钱,几句好话,就能叫他们软了骨头低声下气。 慕容琦看着那些刚才还跟云锦初一起敌视她的刁民,转眼就为了钱财舍了云锦初,她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大方说道:“回府去取银子,今日的事情本宫有错,你们放心,本宫是个大方人,不会只在嘴上说说。” “只要愿意取了赔偿的,人人都有银子!” 对面云锦初身旁的人越来越少,过了片刻后,那倒塌的茶寮里就只剩下挪动不得的老妪,还有先前被云锦初救了孩子的那个年轻女人。 那女人望着那边领着银票的人,轻咬了咬嘴唇:“云小姐……” 云锦初看着她。 那女人脸上通红,满是羞愧的低着脑袋,压低声音快速说了声“对不起”,就跟逃似得抱着孩子快步跑了过去。 慕容琦顿时笑出声:“来啊,给她二百两银子!” 那女子脑袋垂得更低:“多谢三公主。” 慕容琦得意洋洋地看向云锦初,脸上满是挑衅之色。 惠王在旁气的发抖。 云锦初紧抿着嘴角,眼里森冷至极。 “阿锦……” 墨玄宸能感觉到手中握着的人拳心绷紧,指尖掐着掌心时指节都泛了白,而向来狡猾冷静的少女身上毫不掩饰弥漫出来寒意。 哪怕早就知道人心凉薄,利益可驱,可这一瞬间他却依旧还是生了怒火。 “别气,我在。” 云锦初眉眼微凉:“我气什么?”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又怎么会期待人性本“善”? 利益所驱,骨气算什么? 她冷笑了声,正想扭头时,就突然听到地上靠着那老妪“呸”了一声,怒骂出声: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狗东西,刚刚怎么就没有被那房杆子直接压死,那狗屁公主刚才差点要了你们的命,要不是云小姐,你们几个早就见了阎王投了狗胎了,哪还有脸去拿那狗屁银子!” “还有你!” 她怒视着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你儿子差点被马踩死,要不是云小姐拼死救他,你这会儿早就抱着他被疯马踩碎的烂骨头哭丧,你哪来的有脸去昧着良心去拿丧天良的银子。” “老娘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狗东西,下贱货,一群生儿子没屁目艮的烂骨头……” 第113章 难缠的老太婆 那老妪气愤至极,撑着栏杆支起身子。 明明受伤头晕目眩,却还是破口大骂,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粗俗。 “老娘真是开了眼界了,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一点儿银子就能软了你们的骨头,刚才就真该就直接砸死了你们,简直脏了老娘的眼!” 对面那些拿了银子的人都是被骂的脸色乍青乍白,那个被点了名抱着孩子的女儿更是垂着脑袋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有些事情他们不是不知道错了,只是没人提时就佯作不知。 这会儿被撕开了遮羞布,一群人都臊的脸通红。 云锦初有些意外地低头看着她:“你不要银子?” “老娘没他们那么不要脸!” 那老妪顿时瞪眼,满是沟壑的脸气的涨红,“老娘是穷,可我有骨头,我没他们那么贱,差点被人害了命还舔着张脸去跟人要银子。还什么狗屁大长公主,什么狗屁三公主,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放肆!” 宫嬷嬷顿时冷喝出声,“竟敢侮辱大长公主?!” 那老妪到底只是寻常妇人,有些害怕却还是撑着脖子不肯认输: “我说错了吗?你们是高贵,要想糊弄倒是直接不管就是,搞什么补偿,你们要真想补偿,那倒是像我一样头破血流断了胳膊,给点儿银子就想把事情抹过去……” “假惺惺,我呸!” 她这次“呸”的声音要小一些,可依旧让所有人听见。 荣宪大长公主脸色沉了下来,慕容琦刚才的得意更是被怒色所替。 反倒是云锦初看着那老妪明明害怕,却瞪圆了眼满嘴粗俗撑着骂人的样子,突然就低笑出声。 见那边宫嬷嬷满脸厉色就想上前,云锦初朝着那老妪身前挡了半步,抬眼说道:“市井妇人,刚才又受了重伤,一时失言冒犯了大长公主,想必大长公主和三公主不会跟她介意?” “你……” 慕容琦张嘴就想骂人,被荣宪大长公主拉住。 荣宪大长公主抬头看向那个老妪,被她偷偷摸摸地瞪了回去。 等她目光落在云锦初身上时便深了几分。 荣宪大长公主冷淡道:“本宫自然不会跟她计较,三公主的下人伤了她,她心中有气本宫理解。阿琦,既然她气不过,那你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慕容琦抬头:“姑祖母?” “方才是谁驾车?” 先前驾车的人闻言连忙上前“噗通”跪在地上。 “你可知罪?”荣宪大长公主寒声道。 那人顶着周围人目光,丝毫不敢说是三公主让他撞的人,也不敢说刚才的事情全是三公主的主意,先前更想直接撞死了云锦初。 他只以为荣宪大长公主想要做做场面替三公主脱罪,想也没想就连忙就磕着头说道: “是奴才的错,奴才担心赶不及公主与人赴约回头会遭责罚,这才不小心驾车太快冲撞了云小姐,还伤及了旁人,奴才知错。” “既然知错,那就罚吧。” 荣宪大长公主淡声道,“纵马伤人,惊扰百姓,累及三公主和皇室声誉,其罪当诛。” “杀!” 那跪着的下人顿时抬头满脸惊恐。 他原以为不过是挨几板子受些责罚,可怎么都没想到大长公主居然要拿他的命,去填三公主闯下的祸事。 他张嘴就尖声道:“大长公主,是三……” 唔唔—— 旁边宫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堵了他的嘴,又有一直安静跟在一旁的胭红上前一脚踹在他膝上,将人打得跪倒在地。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胭红反手朝着那人颈间一划。 一道细如蚕丝的钢索绕上那人脖颈,被她瞬间抽离时,那下人的头颅几乎同时离体。 鲜血飞溅之时,那人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恐的脑袋径直就朝着云锦初他们那边砸了过去,“砰”地一声落在了先前还满是激愤的那老妪身边。 血水溅在了她身上,那老妪和那脑袋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对上。 她瞬时惨白了脸。 “……” 周围安静至极,整个巷口街头都被这满是血腥的一幕吓的没了声音,所有人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公主家仆浑身发冷,就连慕容琦也是骇了一跳,忍不住朝后退了半步,死死捂着嘴才没惊叫出声。 荣宪大长公主朝着惊吓的老妪温和问道:“罪魁已经就法,你可还满意?” “我……” 那老妪虽然泼辣,可市井街头的妇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她牙齿上下磕着,脸上惨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先前的那些愤愤不平更是全都散了个干净。 “姑母!” 惠王也万没想到荣宪大长公主会突然动手杀人,他满是沉怒说道, “您过分了!” 荣宪大长公主浅笑着扬眉:“她不愿意轻纵罪魁,口口声声说补偿不够,本宫替她严惩了害她之人,何处过分?” “还是她依旧不愿,要让阿琦这个公主也跟着偿命?” 惠王顿时语塞。 他能教训慕容琦,甚至能够动手打她,就算真将人送去了京兆府衙那也没人能说什么,就算是对上景帝他也不惧。 可若说是取慕容琦的命,那却是根本不可能。 慕容琦是元后之女,更是皇室唯一嫡出的公主,哪怕惠王并不喜欢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就算她做错了再多的事情,也只有景帝一个人能决定他的生死。 更何况今日事情闹的虽大,可没出人命。 就算是景帝也绝不会让慕容琦为着几个受伤的百姓偿命。 荣宪大长公主阻了惠王的话后,这才扭头看向云锦初:“亦或者说,云小姐还有什么不满?” 云锦初哪怕早就知道这位大长公主不简单,也早就在谢家和谢翾身上见识过她的无耻,可直面她手段老练狠绝,却依旧不得不说一句。 这老太婆当真是她来到这大邺朝后遇到过的最难缠的人。 她静静看了眼对面的老妇人,片刻低笑了声,满是嘲讽地说道: “大长公主说的是,区区几个百姓,一个还没嫁进镇南王府的世子妃而已,不过是流点血断个胳膊腿,又怎能当得起公主偿命。” “大长公主已经拿了条人命来偿,我又怎敢不知足?” 第114章 墨玄宸一剑劈向荣宪 云锦初满是嘲讽的说完之后,就扭头朝着惠王福身行了个礼, “多谢王爷刚才出面为我做主,只是阿锦人微言轻,贱命一条难抵皇室尊贵。” “今日之事怪我,怪我当初马场里该站着任由三公主打骂折辱,也怪我刚才不该闪躲,就该留在那马车里任由三公主的座驾撞过来车毁人亡才是,要不然也不会波及了无辜之人。” 云锦初静静看向那些拿了银钱的人,扬唇朝着他们道, “今日是我的错,连累了你们,多谢三公主体贴周全。” 一句话,所有人都是满面羞愧。 “云小姐……” 抱着孩子那女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手里攥着的银票烫手至极,可那边云锦初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而站在她身旁的墨玄宸伸手卷着她的掌心,与她十指交缠。 “你没错,错的是我。”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荣宪大长公主,神色之间尽是冷漠, “错在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王府世子,也错在我镇南王府不及皇室尊贵。” “满门尽忠镇守边关如何,为国征战祖祖辈辈战死沙场又能如何…” “呵!” 墨玄宸一声冷嘲,那话中冷厉之意让得所有人都脸色微变,就连荣宪大长公主也是忍不住皱眉想说什么,只墨玄宸根本就没给她机会。 男人黑眸凛冽,眼底寒霜弥漫,嘲讽至极, “大长公主修佛多年,倒不想修的这般杀伐果断,等回头有机会得去云泉寺问问,那寺中供的到底是渡厄的菩萨,还是杀人索命的佛陀。” “我镇南王府攀不上皇室尊贵,比不上公主之躯能颠倒黑白,我与阿锦也都是惜命之人,之后的大婚就不必大长公主来主婚了,我怕您身上杀气惊着了月老,影响了我和阿锦的姻缘。” 他说完之后直接握着云锦初的手说道, “我们走。” 云锦初难得没反驳墨玄宸,深深看了眼荣宪大长公主和慕容琦后,便转身朝着桑叶吩咐了一句,叫她将地上那老妪背着一起带走。 墨玄宸领着镇南王府一行人,拉着云锦初一路穿过人群到了荣宪大长公主身边时,他突然脚下一顿,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时,转身“唰”地抽出身后朱祁腰间挂着的长剑,径直就朝着荣宪大长公主那边劈了过去。 “墨玄宸!” “大长公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连原本神色平静的荣宪大长公主也是神色一惊。 那剑光如迅雷转瞬及至,擦着她耳边朝着她身后劈了过去,“砰”地一声砍在了她身后的马车上。 就听到“哐啷”一声。 慕容琦之前乘坐的华贵马车车辕断裂开来,车厢“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拉车的马也疯狂嘶鸣了起来,甩着蹄子险些撞上了惊恐尖叫的慕容琦。 旁边的侍卫惊慌拽住了疯马。 墨玄宸随手将剑扔回给了朱祁,冷冷看了荣宪大长公主一眼,转身就走。 慕容琦吓的面无人色。 “公主!” 宫嬷嬷慌忙过来,满面着急,“您怎么样,您没事吧?” “本宫没事。” 荣宪大长公主摸着被剑风擦破了皮的耳廓低声道,她看似镇定,可若细瞧也能看到她袖中的手微微发抖,脸上也带着丝苍白。 明知道墨玄宸不敢动她。 也明知他也不敢杀她。 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那剑真的会落在她身上,浑身被那犹如实质的杀气笼罩时,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颤栗。 宫嬷嬷看到荣宪大长公主耳边的血色顿时怒声道:“墨玄宸他好大的胆子,他怎敢伤您?!” “他为何不敢?” 惠王在旁冷嘲,“你家主子都快带着人爬到镇南王府头上拉屎了,还不许墨玄宸反抗,你是真觉得那云家小姑娘身后无人,还是堂堂镇南王府,镇守边关百年的忠臣之子在你们眼中也是能够随意折辱的?” “皇兄尚且厚待镇南王府,对云家小姑娘多有爱护,可姑母……” 他神情讥讽, “姑母这几年修佛修的倒是越发叫人另眼相看了。” 明明叫着姑母,可话中却无半点敬意。 明明叫着姑母,可话中却无半点敬意。 惠王面无表情地扫过站在宫嬷嬷身后捧着银钱的那些人群,又冷冷看了荣宪大长公主和慕容琦一眼,冷哼了一声后,就甩袖就跟在墨玄宸身后离开。 …… 巷口一片狼藉,倒塌之物摊在原地。 所有人都是被惠王话中之意镇着,站在原地神色惶惶。 宫嬷嬷原还没觉得大长公主出面帮着三公主挽回局面有什么不对的,毕竟今日之事本就与他们有关,若是三公主当真出事难保陛下不会追究,况且只要安抚住这些被云锦初挑拨仇视权贵的刁民,让他们拿了银子领了赔偿封了口,就算往后有人追究又有谁能说半个不字? 可墨玄宸先前那番话,还有惠王走前那番讥讽却叫她心头不安。 “公主,惠王他……” 宫嬷嬷想要说些什么。 荣宪大长公主便神色冷淡地摆摆手:“不必管他。” 慕容元安这些年安分守己才换得景帝一丝信任,他就算再不满也不敢真做了什么,反倒是那墨玄宸和云锦初,二人离开前那神色显然藏着危险,她倒是得多防着一些,免得他们使了什么绊子。 荣宪大长公主看了眼身后那些人,眸中冷色收敛, “你带着人安顿好他们,寻个医馆替他们看伤,将该补偿的全数补偿,不得怠慢” 宫嬷嬷知道她的意思:“公主放心,奴婢会处理好。” 荣宪大长公主命宫嬷嬷领着人收拾现场,处理那些受伤的人善尾,而她则是拿着帕子捂着耳尖,领着身后因为方才那变故而吓得脸色有些发白的慕容琦,一起上了大长公主府的马车。 “姑祖母,阿宸哥哥他……” 慕容琦有些心虚。 墨玄宸刚才那一剑,明是朝着荣宪大长公主劈过去,最后也只是落在她的马车上,可慕容琦却仿佛觉得那一剑是朝着她劈过来的,到现在都还觉得心口跳的厉害。 荣宪大长公主见她小脸惨白,神色惶惶,可嘴里依旧还一口一个“阿宸哥哥”,满是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蠢货!” 第115章 蠢货 荣宪大长公主看着眼前一口一个“阿宸哥哥”的慕容琦,只觉得她蠢得厉害。 明明是皇室公主,身份尊贵至极,满天下的好儿郎由着她挑选。 不同于她当年虽然是公主之身,却非嫡非长,母妃不受宠,自身容貌也不算顶尖,就连父皇替她赐婚也由不得她自己挑选。 到了适龄婚嫁时,京中身份高贵的儿郎多的是,她也有心仪之人,可父皇为了安抚旧臣却将她以公主之身嫁给了那落魄世家子,只为了替父皇巩固朝堂,她不得不委曲求全隐忍多年,后来更是几经筹谋甚至舍弃了很多东西,才拥有了如今大长公主的尊崇。 可慕容琦不一样。 她生来便得了其他公主所没有的一切。 元后嫡出,母家尊贵。 那洛家在朝中地位不凡,景帝更因她年少丧母,且惦记着与元后少年夫妻的情谊对她格外看重。 慕容琦明明能够有更好的选择,能够活的比谁都自在尊贵,她更可以仗着景帝的宠爱挑选一门最好的婚事,可却偏偏一门心思放在墨玄宸身上,不顾皇室和镇南王府之间那微妙的关系,也不管墨玄宸心思深沉。 满脑子爱恋痴缠,仿佛只能看到墨玄宸那张好看的皮囊,却丝毫感觉不到那男人如同野兽一样蛰伏起来,有朝一日反扑之时可能会带来的危机。 这般“单蠢天真”,简直是可笑。 “姑祖母!” 慕容琦见她不说话,嗔怪出声,“您说话呀。” 荣宪大长公主垂眸遮掩住眼底冷嘲,等松开捂着耳间的帕子,垂眼看了看上面沾着的血迹才淡声说道:“墨玄宸就是一时之气,过了就好。” “可是……” 慕容琦想起墨玄宸那眼神低声道,“阿宸哥哥刚才好像气的厉害。” 荣宪大长公主闻言说道:“本宫为了护着你不被惠王追究,也为了不叫你担上纵马行凶的恶名,当众叫云锦初难堪,连带着也伤了他们镇南王府的脸面,他能不气吗?” “不过你今日行事也太冒失了。” 她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慕容琦轻斥, “本宫之前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乱来,万事都需隐忍寻找机会,免得叫人钻了空子。” “方才本宫让人叫你回来是想着要去镇南王府,带着你一起跟墨玄宸亲近一下好能改善你们二人关系,可你倒好,怎能贸贸然地就在大街上便朝着云锦初动手?” “你若真撞死了她,还能推脱是个意外拉个人出来顶罪将事情糊弄过去,一个死人也奈何不了你,偏你没伤了她还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要不是本宫来的及时,叫惠王他们当真将你抓起来御史弹劾,你可知道你会有什么后果?” 荣宪大长公主伸手点了点她脑袋,“到时就算你父皇都保不住你!” 慕容琦嘟囔出声:“我也想撞死她来着,可谁知道她那么大的命……” “不是她命大,是你行事不够周全,你若堵了她所有退路,她怎能逃得过?” 荣宪大长公主斥道, “冒冒失失,斩草不除根,没除了想除的人,反倒给自己惹一屁股麻烦!” 她慈眉善目,说话时语气也温温和和,可话里的狠辣却叫人心惊。 若换个人来必定震惊她所言,可慕容琦厌恶云锦初,丝毫不觉得这话有问题,只有些懊恼的低骂了一声。 “都怪那几个奴才办事不力!” 慕容琦之前本来是打算跟洛小六他们出城去玩,谁知走到半道上被大长公主的人拦住说是有事寻她,她和洛小六他们刚改道去见大长公主,走了没多远就撞上了跟人说说笑笑的云锦初。 她本就记恨马场上的事情,先前被云锦初暗算腹痛数日更是怀恨在心。 乍一见到云锦初,看到她那张惹人厌的脸。 又想起景帝先前替她和墨玄宸赐婚,二人婚期更是近在眼前,她满脑子就只想着找云锦初的麻烦。 眼看着云锦初上了马车要离开,慕容琦想也没想就叫人驾车撞了过去,想要当场弄死了她,可谁能想到云锦初那么大的命,不仅人没出事,居然还拉住了疯马挑唆那些刁民害她险些闯出祸事。 慕容琦恼恨云锦初,也怨惠王偏帮外人,可她丝毫都没有想过今日之事是遭人利用。 她只以为是自己坏了事,对着荣宪大长公主的责问瘪瘪嘴说道: “那几个奴才都是没眼色的,见她逃过也不知道再撞一下,都是没用的东西,等回去我就杖杀了他们!” 见荣宪大长公主神情不愉,她靠近挽着她胳膊撒娇, “姑祖母,阿琦知道错了,可我也是看到云锦初跟阿宸哥哥在一起才会生气。” “您说父皇他是不是老糊涂了,明明阿宸哥哥身子康复了,就算叫他当了驸马也没什么不可以,可他居然还把姓云的那贱人赐给了阿宸哥哥当世子妃,她那种早就跟人苟且水性杨花的贱人,怎么配嫁给阿宸哥哥?” 荣宪大长公主听到那句“跟人苟且”,就想起被斩首的谢翾,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慕容琦却丝毫没留意到她神色变化,反而满是娇赖地晃着荣宪大长公主的胳膊,撒着娇: “您先前说过要帮我的,您还说不会叫她如意,您说过阿宸哥哥的世子妃只会是我的,姑祖母您可不能骗我。” “本宫自然不会骗你,只要你听话。”荣宪大长公主揽着她柔声道。 慕容琦顿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姑祖母最好了!” 只要能嫁给阿宸哥哥,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荣宪大长公主失笑:“就这么喜欢那墨玄宸?这般恨嫁,也不嫌害臊。” “姑祖母!~” 慕容琦有些害羞的娇嗔地扑进她怀里,“您笑话我。” 荣宪大长公主满是慈爱地轻笑着拍着她的后背笑着道:“好,本宫不笑你。” 她言语里染着笑意,听着满是促狭。 可在慕容琦看不到的地方,那张布满沟壑已然苍老的脸上却连半丝笑容都没有。 望着赖在她怀中撒娇的慕容琦,荣宪大长公主眼神阴沉,转了转挂在腕上垂落下来的佛珠。 “放心吧,姑祖母会让你如愿。” …… 第116章 墨玄宸,别生气 “荣宪大长公主那个老虔婆,原以为她在佛寺静修为国祈福是个好人,没想到她这么不要脸。” 夏侯钰跟着墨玄宸他们回府之后就一直愤愤不平,特别是只要一想起那老太婆三言两语就抹平了今日之事,叫世子妃白白吃亏受伤不说,还威逼惠王和他家主子,他就气得恨不得能一把毒药药死了那老太婆。 夏侯钰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 骂完大长公主,又骂茶寮里那些软骨头的人, “早知道他们这么没良心,被点儿银子就能收买,我就不该给他们用我的好药!” 那药可都是最好的药材制的,就算是百两银子都买不到。 “行了,别说了。”朱祁皱眉。 比起愤怒的夏侯钰,朱祁虽然同样生气,可他却更清楚那些人的选择虽然遭人指摘,可论真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大错。 他们都是些底层老百姓,既得罪不起皇室公主,又远不像是京中权贵那般能够视金钱如粪土,为着所谓的骨气就能不管不顾地跟皇室对上。 他们就算是再愤怒,再有怨怼。 可比起实际能够到手的好处,甚至还有不必跟皇室对上搅和进权贵争斗旋涡里的安宁,因一时怨愤死咬着三公主不放显然并不明智,那些人也不可能真不管不顾只为求一个“公道”就豁出命去。 普通人怕进官府,怕得罪权贵,更怕事后无止境的报复。 比起这些,倒不如拿了银子更现实。 朱祁看得明白这一点,所以哪怕心有愤怒,觉得人心凉薄,可也更多的只是无奈。 他看了眼前面沉着脸走远的墨玄宸几人,推着身旁骂骂咧咧的夏侯钰朝着边厢那边走去:“大长公主的事情自有世子他们处置,你别废话了,赶紧替这人看看,别叫她出了事。” 先前茶寮那老妪被他们带了回来,这人本就受了重伤,后来又被荣宪大长公主给吓了一通,刚被桑叶背进府里人就昏迷了过去。 夏侯钰瞧了眼那昏迷的老妪脸色稍稍好了一些,那么一群人里,也不是人人都没良心。 他朝着桑叶道, “疯丫头,把人带到厢房去。” 桑叶抬头面无表情看他。 夏侯钰反应过来自己脱口叫了平日里腹诽的称呼,顶着桑叶黑白分明的大眼连忙改口:“桑叶姑娘。” 桑叶这才扭头,背着那老妪朝前走。 夏侯钰嘀咕:“这疯丫头的眼珠子瞧着好吓人。” 以前他还没怎么留意过,刚才离得近了,才发现桑叶的眼睛跟旁人不同。 她眼白较少,眼仁极大。 那眼珠不似旁人稍稍偏褐色,反而是极为浓郁纯正的黑色。 眼角虽然钝圆,可眼尾却比旁人要上挑一些。 之前桑叶笑起来或是生气瞪着眼时,夏侯钰还只觉得她眼睛格外的圆溜,瞧着跟猫儿似的挺可爱的,可刚才当她板着小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时,那眼里的黑色却仿佛漩涡一样能将人魂魄都吸了进去。 定定看他片刻,就叫他觉得瘆的慌。 朱祁倒没觉得吓人,只是对桑叶那一身蛮力格外好奇。 能轻而易举抬起马车,能单手抡着壮汉跟拎鸡似的。 此时背着背上的人朝着外厢房走去,踩着那台阶上去时如履平地,轻松的仿佛完全感觉不到背上那老妪的重量。 朱祁皱眉说道:“这个桑叶以前应该是习过武的。” 虽然她打架全靠蛮力,可朱祁还记得先前在山里遇敌时。 桑叶与人交手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对于打斗的敏锐,还有一些下意识闪躲的反应,那绝非是没练过武的人会有的。 朱祁若有所思地说道:“她这一身蛮力本就惊人,只靠这身力气就算我与她死战未必都能赢得了她,若再加上习武,恐怕这江湖上能够打得过她的人都寥寥无几,可她当初居然是身受重伤被云小姐捡回去的。” 听说云锦初捡到桑叶的时候,她伤的极重,等昏迷醒来之后便忘了前尘往事,只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跟着云锦初。 这般厉害的人,也不知道是谁能够伤得了她。 夏侯钰闻言就翻了个白眼:“厉害什么?指不定是贪吃被人下了黑手。” 又贪吃,又傻乎乎的。 “行了,管她厉害不厉害,终归是咱们世子妃的人,别琢磨那疯丫头了,赶紧过去救人,可别真死了。” 夏侯钰推了朱祁一下,转身就噔噔朝着桑叶那边跟了过去。 朱祁想了想也是。 再厉害又如何,终归是云锦初的人。 至少在世子跟她翻脸之前,他们也不会对上,他想那么多做什么? …… 墨玄宸一路拉着云锦初的手,沉着脸朝前走。 等回了镇南王府遇到府中的下人,对着满脸阴云的世子都是连忙退避。 云锦初先前的确是被荣宪大长公主的无耻给气着了,可也只有那么一小会儿,她毕竟经历过无数生死,也曾见过无数远比荣宪那老太婆更能恶心人的人,心里头那点儿气早就已经过了。 她原是打算跟着桑叶他们一起去瞧瞧那个受伤的老妪,可谁知道进了镇南王府,就被墨玄宸拽着走了一路。 等进了澄明堂,她才挣了挣胳膊:“墨玄宸。” 墨玄宸脚下停顿了片刻,却没松开她的手,反而将人拉着一直到了里头椅子边上,伸手压着人坐下。 云锦初诧异:“你怎么了?” 墨玄宸抿抿唇:“没什么,你先坐好,我替你上药。” 见他转身去了里间取了伤药过来,又叫人送了净水,拿着干净帕子拧干了替她擦着额头上的血迹。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可近在咫尺的男人眼中却像是酝酿着风暴,浑身气压低到了极致,那惯来好看的黑眸冷厉布满了阴霾,而他紧抿着的薄唇,更是能叫人感受到他身上那散不去的阴鸷。 云锦初轻叹了声:“别气了。” 墨玄宸手中一顿:“我没气。” 没气才怪。 云锦初瞧着他嘴硬的模样突然便有些好笑起来,以前只觉得这男人狗,如今倒发现他这脾气也挺有意思的。 见他蹲在身前,抿着嘴唇沉着眼替她处理着伤口。 云锦初难得心平气和地跟他说道:“我知道你觉得不忿,也心里有气,可形势不如人时受一时委屈是难免的。” “你如今才刚起复,景帝对你戒心未除,镇南王又对你虎视眈眈,荣宪大长公主也就是仗着这样才敢当众颠倒黑白。” “她不怕跟你去景帝面前跟她对峙,也恐怕是不知从何处知道你跟惠王府有所牵连,她笃定了你奈何不了她,就是因为知道你如今处境如何,她就算欺到你头上你也不得不忍着。” “若你有朝一日夺回镇南王府,兵权在握,她又岂敢这般欺你?” 云锦初伸手扯了扯墨玄宸的衣袖, “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一时委屈而已,别放在心上。” 第117章 单相思 墨玄宸垂眸看着那只抓着他衣袖的小手,那手长得极为好看,手指细长白皙,指尖圆润粉嫩,可此时那手背上却带着几道极为碍眼的血痕,叫的那本该白皙细嫩的肌肤多了几丝破碎感。 少女浅笑盈盈,明明受伤的是她,委屈的也是她。 她反倒温言细语地安慰起他来。 墨玄宸眼眸温和下来,伸手将云锦初的手拉着,替她擦着手背上的血迹:“我没觉得委屈,我只是恨极她借我拿捏你。” 眼前这少女的性子从来都是睚眦必报。 她根本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要不是心有顾忌,她今日又怎会叫慕容琦骑在头上。 云锦初闻言愣了下,对上墨玄宸黑沉的眼眸,片刻移开眼嗤了声,“想什么呢你?” 她有些不适的抽出手,抢了墨玄宸手中的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我可不是为了你,不过是为了宋家,也为了自保。” 这段时间宋家闹出的事情太多,先是谢家,后又是镇南王府。 宋老爷子多年明哲保身换来的安宁,几乎全毁在这月余之间。 宋家经不起折腾,她也不愿意再叫宋老爷子他们因为她涉险,况且明知道荣宪大长公主极有可能握着景帝的把柄,才能在之前那般情况下保得住谢家,她眼下对上荣宪大长公主得不了好。 她干嘛要跟人硬碰硬? 再说她才不信有这么巧的事情,慕容琦才刚撞了她,能遇上个惠王就已经离奇,还能这么凑巧的遇到那跟她有仇的荣宪大长公主也正好“路过”,路见不平地替慕容琦出头为难她。 今天这一出,十之八九那三公主也是被人当了刀子了。 “我这人记仇,可又不蠢,想要报仇多的是办法,弄死那慕容琦也未必有多难,我何必要跟她硬碰硬?” 她先前朝着慕容琦下过黑手,也一直都在景帝面前装的柔弱不谙世事,她要是非得追究慕容琦纵马行凶的事情,就得先解释了她为什么会武,甚至就连先前慕容琦说她暗箭伤人的事情怕也都会惹人怀疑。 她又不傻,吃亏的事情为什么要做? 云锦初撇撇嘴道,“你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为着你。” 墨玄宸瞧着她胡乱擦着手背上的伤,将血蹭了出来,他皱眉摁着她手说道:“不为我就不为我,乱动什么?” “谁乱动了,我在擦伤。” “你这是越擦越伤!” 手里的帕子被抢走,云锦初被他摁着动弹不得,只能由着他取了伤药替她上药。 可墨玄宸手里动作太轻,而且居高临下时两人靠的太近。 他下颚绷紧时,喉间细微的动静都能叫她瞧得分明,而呼吸落在她肌肤上时更是让人觉得不舒服至极,仿佛有热水在手上滚了一遍,又烫又灼人。 云锦初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只能抬眼瞪他:“药给我,我自己上。” “别动。” 墨玄宸单手摁着她肩膀,“你想留疤?” “留疤就留疤,我天生丽质难自弃。” 墨玄宸却丝毫没松开的意思,只将人压着低头仔细替她额前上药。 药粉落在伤口有些刺疼,云锦初忍不住不舒服地皱眉。 墨玄宸便低头靠近轻吹了吹,那呼出的热气让得云锦初猛的一激灵。 “墨玄宸,你离我远点儿!” “离得远怎么上药?” “我都说了我自己上!” “又不是第一次,避讳什么?” 墨玄宸扫了她一眼,“上次在马车上时,你自己宽衣解带求我替你上药时不是挺大方的?” 云锦初:“……” 刚才那点儿暧昧瞬间散了个干净,她想起上次这男人骂她不知羞耻的模样,没好气地抬脚就朝着墨玄宸小腿上踹了一脚。 等着他吃痛闷哼了声退开时,她才怒视着他:狗男人! 惠王从外面进来时就瞧见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 “咳!!” 他重重咳了一声。 原本捂着小腿的墨玄宸瞬间松开手站直了身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扭头淡声道:“王爷。” 惠王上下看了他一眼,见他绷着下颚沉着眼,神情有瞬间的不自在,反倒是旁边那小姑娘没有半点羞赧的模样,神情极为坦然地回视着他。 他心中突然生出些古怪来:墨玄宸这小子该不会是一厢情愿,单相思吧? 云锦初起身行礼:“见过王爷。” 惠王摆摆手:“起来吧,你既然是玄宸的媳妇,叫我惠王叔就好。” 云锦初闻言不置可否,她跟墨玄宸又不是真的,旁人不知道惠王不可能不知情,况且这会儿又没有外人,不必跟人作戏,她可不会真随了惠王的话蹬鼻子上脸叫人家叔叔。 她只是浅声道:“方才在那边巷口,多谢王爷替我出头。” 惠王见她没有改口,不由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墨玄宸,就见那小子嘴唇抿得更紧了些。 他突然便生出些好笑来。 这臭小子,原来也有人能制得住他! 惠王也没强求着云锦初改口,只走到一旁坐下,又指了指椅子叫墨玄宸二人也分别落座之后,才说道:“你可别谢本王,若本王真能为你出头,就不会叫你受了委屈,也不会叫慕容琦就这么容易逃了过去。” 他脸上有些晦气,想起荣宪大长公主神色更是不好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今儿个是慕容琦找你麻烦,还险些害了你性命,本王本该抓了她严惩才是,可后来为着皇室声誉和我自个儿处境退让放过了慕容琦。” “你不怪本王临阵退缩就不错了,本王可当不得你的谢。” 云锦初没想着惠王会这么坦然说起他先前临阵退缩的事,眼见着对面的中年男人一脸的晦气,她反倒没那么恼怒低笑了声: “王爷是皇室中人,维护皇室声誉本就是本分,更何况三公主还是您嫡亲的侄女,荣宪大长公主已经拿着陛下和整个皇室的名声来压您了,您若还继续不管不顾一意向着我,那对我来说才是祸事。” 惠王闻言神色稍霁:“你倒是个聪明的。” 云锦初笑道:“我若是不聪明,世子也不会死活拉着非要我当他的挡箭牌了。” 惠王顿时哈哈大笑。 墨玄宸皱眉抿唇。 第118章 墨玄宸,你栽了 三人心中都清楚各自处境,哪怕再厌恶先前荣宪大长公主所为,却也不会觉得受了点气就当真过不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虽说未必需要十年,可三人都将今日的事记在心中,一个比一个记仇,表面上却都没再提及自己委屈。 惠王见着云锦初不像是别的小姑娘那般娇蛮,反而聪慧至极,他放松下来朝着云锦初说道:“荣宪大长公主去了云泉寺多年,这些年一直不曾跟京中有过什么联系,她这次为着谢翾和谢家的事情回来,莫名就跟慕容琦熟络了起来。” “本王那个侄女光长年岁不长脑子,仗着陛下对先前那位皇后嫂嫂有几分情谊便肆无忌惮,性子又蠢又毒,如今怕是被荣宪大长公主当了刀子,她们一个因你死了重外孙,一个又被你横刀夺爱,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往后小心一些,暗箭也就罢了,就怕慕容琦脑子进水再像今日来一次。” 当街纵马撞车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回头就算是拿着刀子捅了云锦初他都不觉得意外。 云锦初挑眉:“她真这么蠢?” 惠王嗤了声:“那可说不准,毕竟皇室里头已经很多年没出过这种蠢货了,她干出什么事情本王都不觉得意外。” 云锦初闻言扑哧笑出声:“那可是您亲侄女。” 惠王满是冷漠地扯扯嘴角:“陛下有十几个子女,皇子公主一大堆,皇室里头其他亲王的子嗣更是从来都没少过,要真论亲情,本王的侄子侄女都能排到城门口去了。” 慕容琦那蠢货侄女他可不稀罕。 云锦初倒不意外惠王这番话。 自古皇室多倾轧,勾心斗角争权夺势的不少,可真能兄弟无间父子亲情的却没有几个。 她曾经看过惠王的资料,也知道这位王爷是景帝的同胞弟弟,虽然二人都是太后所生,可年岁却相差了足足十二岁,一个已经年逾五十一脚踏入了老年人范畴,可另外一个却还正值壮年风华正茂。 景帝尚文,惠王尚武。 明明是最亲的兄弟,可是景帝对于惠王却并没有太过看重,反而极为忌惮比他年轻许多又极得太后喜爱的惠王,甚至于他明知道惠王有领军之才,早年更曾南征北战,可先帝一死,景帝登基之后却从不让惠王带兵,只将人束在京中当一个领着闲职的闲散王爷。 惠王的身份看似尊贵无双,逍遥自在,可当年在外领兵征战的人又怎能真的甘心守在这京中的一亩三分地? 只看惠王会背着景帝跟墨玄宸来往,甚至于插手镇南王府的事情就知道。 眼前这位看似大大咧咧的王爷,实则心里早已经跟景帝有了嫌隙,甚至于未必没有点儿别的心思。 这般情况下,他不待见本就嚣张跋扈恶毒蠢钝的慕容琦,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云锦初心知肚明惠王跟皇室的那点儿事情,却也没露出什么痕迹。 她只是点点头说道:“我会小心的,不过今天闹了这么一出也并非全是坏事,趁机推了荣宪大长公主主婚的事,也省的回头她再闹了什么麻烦。” “等再有一月,我进了镇南王府,他们想要闹什么也不敢明着来。” 撞死了宋家表小姐事小。 撞死镇南王府世子妃就是大事。 那慕容琦就算是再蠢,那拿她自己偿命的事情怕也不会去做,荣宪大长公主也不会蠢到主动送了把柄给墨玄宸,叫他有发作的可能。 墨玄宸在旁说道:“成婚前这段时间,叫雁回和桑叶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他话到一半,像是怕云锦初误会他在监视,他解释了句, “雁回擅长易容伪装,也同样懂毒,一些寻常的迷药之类的东西骗不过她。”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慕容琦是个蠢的,荣宪大长公主心思也毒,带着雁回安全一些。” 云锦初已经是第二次听墨玄宸说起那雁回擅长易容了。 古代的易容,不知道跟她在蓝云基地里学的有多大差别…… 云锦初心中微动,直接就点头道:“我会带着她们。” 墨玄宸见她答应的干脆,神色稍缓。 云锦初朝着他道:“你也别光顾着说我,那慕容琦既然是个蠢的,她对你的痴恋就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东西,荣宪大长公主瞧着就是个心黑手辣的,小心文远侯府的事情再来一次。” “回头要是美人榻上藏,你就算想赖都赖不掉。” 慕容琦要真能豁的出去,被荣宪大长公主撺掇着脱光了衣裳,朝着墨玄宸床上一爬。 墨玄宸就算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墨玄宸闻言神色骤冷:“她敢!” 当初文远侯府,也就是因为房中的人是云锦初,她手段也了得。 若是换一个人,他早拧断了她脖子送她归西! 云锦初知道墨玄宸在京中多年,若论谨慎没人比她更甚,要是那么轻易就能被人算计,他恐怕坟头草都比楼还要高了。 她点到即止提醒了一句,见惠王一直坐在一旁看着他们,隐约知道他怕是有事情要跟墨玄宸商量,就直接借口去看那茶寮的老妪说道:“我先去看看带回来那人,她伤势太重,待会儿我将她带回宋家。” “不必带走,将人留在王府。” 云锦初挑眉。 墨玄宸说道:“我知道你是怕她被人报复,但宋家人多眼杂,你将人带回去也不好安置,况且大婚在即,她那伤一时半会儿也养不好,不若直接留在这边,不会有人伤得了她。” 云锦初闻言想了想觉得也对,宋家到底不止她一人,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 她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世子了。” 墨玄宸不喜欢她的客套,可又挑不出错来。 见云锦初跟惠王说了声转身就离开,他忍不住抿了抿唇。 窗外绿树成荫,春夏交替的暖阳透过树梢星星点点地落在地上,那鹅暖石扑成的小路上女孩儿身影走远。 身后惠王嗤了声:“别看了,人都没影儿了。” 第119章 做贼心虚 见墨玄宸收回目光,惠王说道:“我说墨世子,本王真该给你拿面镜子让你自个儿照照,你这副眼巴巴的样子,可不像是你先前说的只将人家当了挡箭牌。” 惠王人到中年,算年纪比墨玄宸要大上一轮还多。 可两人性情相投,算得上是忘年交,相处起来不像是长辈晚辈,倒更多像是朋友。 惠王少了先前在外时的肃然,站在墨玄宸身旁促狭说道,“原先我还担心你小子这张脸太过招人,引得人家小姑娘乱了芳心坏了事,可如今瞧着那小姑娘对你半点心思都没有,反倒是你小子像是栽了。” “怎么着,谪仙下凡的木头桩子,如今也动了春心了?” 墨玄宸冷飕飕地横了他一眼:“你很闲?秦家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惠王全然没被他吓住,反而如同抓住把柄似的指着他哈哈大笑:“墨玄宸,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什么,欲盖弥彰你懂不懂?” 说云锦初呢,扯什么秦家。 顾左右而言其他,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往日里这小子心思深,年纪轻轻的就跟个冰坨子似的,半点情绪都不露脸上,叫人丝毫瞧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如今好不容易能看了他羞窘笑话,惠王哪里肯轻易放过。 惠王满是好奇地凑近想要瞧出他脸上羞窘,一边促狭地撞了撞他肩膀:“真动凡心了?跟本王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上次提起她时不还一副人家无耻狡诈的样子,还跟本王说什么物尽其用,如今怎么就变了心思了?” 他可还记得墨玄宸知道四皇子撺掇着谢翾想要暗下杀手时,这小心冷心冷肺地推波助澜,想要捞一把大的。 那时惠王不赞同,偏他丝毫不改主意。 如今倒跟先前完全是两个人。 惠王挤眉弄眼:“你先前还说要拿那小姑娘的命铺路,如今倒心疼上了,怎么着,难不成那天晚上在山中共度一夜,你们两个……” 他嘿嘿一笑,朝着墨玄宸挤了挤眼睛,满脸的意味深长。 墨玄宸顿时脸黑,转身就朝着屋里走。 “哎你别走啊,跟本王说说嘛,本王保证不告诉别人。” “再说你这孤寡老光棍儿的性子,哪能追的着小姑娘,本王可是过来人,那后院漂亮小媳妇一大把,个个对本王情深不悔痴缠的厉害,要不要本王传授点儿经验给你,保管叫你受用终身……” 砰! 一道黑影朝着这边砸了过来。 “慕容元安,你要是闲的慌,就滚回你的王府去!” 惠王眼疾手快地抱着砸过来的砚台哈哈大笑。 他才不走,热闹都还没瞧够呢。 “本王是为着你的幸福着想,你这都快要成亲了,还一门心思的单相思呢,难不成等人小姑娘嫁过来了,你还想要独守空房夜半寂寞?本王可告诉你,云锦初那小姑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要是不学着点儿,回头小心被人休了……” “闭嘴!” 一个“休”字,瞬间叫墨玄宸想起了先前他脑子进水,亲笔写好了叫人送过去的和离书。 还没成婚,就时时刻刻在和离的边缘徘徊。 见墨玄宸黑着眼面无表情,大有恼羞成怒的架势,惠王捧腹大笑了片刻才道:“行行,本王不笑了。” 吭哧…… 他憋不住肩膀抖了抖。 墨玄宸冷眼:你倒是把你嘴角放下去再说! …… 两人笑闹了片刻,怕真惹恼了墨玄宸回头遭这小心眼的报复,惠王好不容易才压下了笑意跟墨玄宸说起了正事。 “秦凤阳那边动了。” 惠王将手里抱着的砚台放回了书桌上后,这才正色说道, “贺兰家那边得了消息之后,表面上虽然只是寻了个借口推迟跟秦家公子婚事,可暗地里还是不放心,私底下派人去查了秦凤阳。” “大概是做贼心虚,贺兰家的人刚到南地,秦凤阳留在原来那地方的人就已有察觉,再加上贺兰家突然延迟婚期,知道贺兰崇山突然追查他在南境往事,秦凤阳怕也是察觉到当年的事情露了首尾。” “南边儿的消息刚一送回京城,他就慌了,连夜就去见了兵部尚书何耀光,两人长谈了一夜。” 秦凤阳性子谨慎,那何耀光更是怕死,二人哪怕是在自己府中谈事,那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叫人围了个严实。 可就算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却也足以叫人知道他们两个绝对不干净。 墨玄宸闻言冷哼了声:“他果然有问题。” 秦凤阳要是真没问题,他怕贺兰家查他做什么? 南地监军的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他更早就已经调回京城甚至入了阁中,这么多年过去,无缘无故的他怎么放人一直留在南地监视?除非当年南境的事情有问题,而他那些过往也根本就经不起查,所以这才心慌。 说到底就像是惠王说的,做贼心虚。 惠王靠在太师椅上说道:“他有问题是肯定的,当年那场大战墨老王爷本已经驱逐南楚大军出境,且追杀南楚领将有得胜征兆,可突然就被人围困战死沙场,我大邺边军更是兵败如山倒。” “虽说战场上瞬息万变,可再变也不至于死了那么多人,当年随同墨老王爷出征的副将、领军全数战死不说,就连押运粮草,增派援军的官员也死了大半,能活下来的竟只有秦凤阳和何耀光他们区区数人。” 十数万大军,领将无数。 死一个两个还能说的过去,可全部都死了,就算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这些年也陆陆续续都出了“意外”。 或是疾病而死,或是意外身亡。 惠王派去暗中调查的人得回的消息竟是只找到屈指可数的几个活口,去了的人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可活着的倒像是坟头开了光,集齐了所有死人的运道,不是升官发财就是富甲一方。 如秦凤阳和何耀光这种更是短短数年就平步青云,一个入阁权倾朝野,一个成了六部尚书之一。 呵! 惠王冷笑了声:“他们怕是祖宗八辈子的光都开在了同一处了。” 第120章 无论是谁,都得偿命! 一个两个出人头地,可以说是运气好。 可人人都得了好处,不是官运亨通就是财神附体。 怕不是祖宗坟头开了光,而是拿着他祖父和当年那些将士的命,去换取了他们的富贵荣华。 墨玄宸寒声道:“这事跟墨景岳有没有关系?” 惠王顿了顿:“你觉得呢?” 墨玄宸沉默了片刻,脑海中是当年墨景岳背着祖父尸骨,浑身浴血出现在城门前,后来在灵前跪到形销骨立的样子。 他眸色冷沉下来,一字一句道:“继续查,我就不信所有人都能被他们封了嘴。” 他眼底全是森寒, “我会叫南境的人想办法接触当年活下来的领将,你这边也继续敲打秦凤阳,如果有机会的话试探一下何耀光。他胆子比秦凤阳要小,何家那些子嗣不安分也比秦家那边好攻破,只要能让他们其中一个乱了阵脚,就能顺藤摸瓜全部拉出来。” 惠王点点头:“好。” 春夏交替之际,外间已经热了起来。 桌上的青瓷水翁里摆着几支将开欲开荷花花苞,那被一并折下来的莲蓬垂在水面的叶子上,瞧着翠绿欲滴。 惠王指尖碰了碰那莲蓬,低声道:“阿宸,如果,本王是说如果。” “如果你祖父当真是为人所害,你父王之死恐怕也并非病逝那么简单。” “这些年皇兄一直拿着你制衡南境兵权,看似对你恩宠有加却处处忌惮,更一再提拔秦凤阳跟何耀光他们,当年南境那场大战他若不知情便也罢了,可如果他知情,或者是……” 惠王顿了顿,虽没把话说完,可话中未尽的意思二人都心知肚明。 他抬眼看着墨玄宸, “你打算怎么办?” 墨玄宸站在窗边,神色冷冽:“我祖父不该枉死。” 无论是谁,都得偿命! …… 云锦初离开澄明堂后,并没有急着去找夏侯钰他们,反而绕着在王府里走了一圈。 这镇南王府她往日虽然来过好几次,可每一次都是翻墙过来,偷偷摸摸地径直摸到墨玄宸的住处,办完了事再匆匆离开,还从来没有怎么细瞧过其他地方,如今仔细逛起来时,颇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亭台楼阁,内湖假山。 那偌大的后花园山石嶙峋,花木茂盛,行走其中都像是在走大型的景观园林。 等顺着后花园一路绕去了前面,瞧过中间那大的惊人的戏楼,再顺着抄手游廊绕回到偏厢那边,瞧着那客人的住处都快赶上宋家主人房子大小,而旁边那高耸的观月台更是华贵至极。 云锦初忍不住就低低吐槽了声:“狗大户”。 这地方,怕是前前后后走完都得一两个小时。 前面领路的雁回没听清楚她说什么,扭头道:“世子妃?” “没什么。” 云锦初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只瞧了眼脸上有些苍白的雁回。 她先前借着雁回二人警告了墨玄宸,原是打算回府之后,再叫雁回和焱翎带着从墨玄宸那“骗”回来的十个死士去宋家找她,哪想途中会遇到慕容琦那个疯婆子。 如今对着小心谨慎的雁回,云锦初没有半点先前“投毒”后的不自在,只随手就抛了个东西给她。 雁回连忙接住。 云锦初说道:“蚀骨的解药,一月一粒。” 雁回看着手里那黑漆漆的药丸子,想起先前那蚀骨剥皮般的疼痛,抬头问了声:“焱翎有吗?” “都有,稍后他那份会给他。” 雁回闻言就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东西放进了嘴里。 云锦初见状挑眉:“不怕我再下毒?” 雁回低声道:“小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的命是小姐的,您若想要,不必用毒。” 云锦初仔细留意着她脸上神情,目光落在她眉眼之上,发现她说这些事眼里除了恭顺再无其他,就仿佛真的将自己性命全部交付给了她一样。 她轻笑了声,也没在意雁回这话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因为“蚀骨”的缘故。 云锦初淡声说道:“我不要你的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残暴,给你们下毒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你只要安安稳稳留在我身边替我做事,别生什么不该生的心思,五年之后,我便会替你解了蚀骨还你自由。” 雁回蓦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愕:“主子?” “怎么,不信?” 云锦初见状扯扯嘴角。 她曾经当过杀手,被人用蚀骨控制的时候也曾经历过生不如死。 那时候她如行尸走肉每日只知道杀戮,完成组织上交给她的任务,来换取蚀骨的解药,也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直到后来她被蓝云基地“回收”,组织变成了“国有”,而她身上的蚀骨也被解除了之后,她才得了自由,也格外明白自由的可贵。 雁回是死士,可她既能在她给她解药的第一时间询问焱翎是否有解药,就足以证明她并不是毫无自己的想法,也不是那种被洗脑之后全无自己意志只知道杀戮的机器,而这种人与她当初何其相似。 云锦初对着雁回说道:“我这人别的没有,诚心还是有的,否则你家主子也不会选择跟我合作。” “你和焱翎只要安安心心地替我办事,五年之后,我自会还你们自由。” 她没去看雁回脸上的愕然,只转身一边朝前走着一边说道: “这五年里,你们每个月都能来领解药,蚀骨的毒发作起来虽然疼痛,可只要有解药压制,这毒不会伤及根本,而且里头有一些东西对于练武之人还有好处,只要服用解药将药性炼化之后能够强筋健骨,增强内力。” “我这人很公平,跟着墨玄宸你们需要卖命一辈子,可跟着我你们只需要替我卖命五年,这五年里只要你们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好好守好你们的本分,五年之后你们便是自由身,可随意来去。” “当然,你们若是心有不愿,也可以拿着解药去找夏侯钰,说不定他能替你们配制出解药,提前还了你们自由。” 雁回听着云锦初凉飕飕的话头皮一紧: “奴婢不敢!” “奴婢定会守好本分,护好主子。” 第121章 安排后路 客厢那边,桑叶有些不高兴地蹲在门前。 她身上的衣裙沾了血迹,皱皱巴巴的全然不见出门时的精致可爱。 此时抓着腰间绣着桑果的荷包垂头丧气,连带着脑袋上的小揪揪仿佛都垂了下来。 “桑叶。” 原本还丧气的小丫头听到声音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小姐。” 她起身“噔噔”地跑到云锦初身旁。 “怎么了,不高兴?”云锦初问道。 桑叶拿着荷包噘噘嘴:“破了。” 云锦初瞧了眼那荷包,就见上面的线缝裂了开来。 那荷包表面绣着的歪歪扭扭的桑果被扯破了一截,里头原本装着的东西也不见了。 云锦初知道这荷包,也知道这是当初原主捡到桑叶后给她绣的。 那时原主还小,又在家中受宠,云炀夫妻只想她开开心心的生活,将来替她招个听话体贴的赘婿,所以从未曾要求过她去学女子该学的那些东西。 原主那一手的绣工简直“惊天地泣鬼神”,鸳鸯都能绣成了野鸭子,她折腾了小半个月才绣出来这么个几乎瞧出模样的桑果来。 桑叶却喜欢的不行,这些年一直都带在身上,寸步不离。 小丫头喜欢藏吃的,这比寻常荷包要大一圈的小包包里放过她的零嘴儿,放过她藏起来说是要养自家小姐的银子,如今全没了。 瞧着气呼呼又可怜兮兮的小丫头,云锦初失笑:“回去再绣一个。” 桑叶不高兴:“要这个。” 云锦初愣了下。 桑叶说道:“小姐的桑果,喜欢。小姐再绣一个,也喜欢。” 她眼珠圆溜溜地看着云锦初。 云锦初只觉得桑叶这话有些奇怪,还是头一次在这小丫头身上瞧见“贪心”,可见小丫头瞪圆了眼睛单纯执拗的像只讨食的猫儿,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她忍不住就笑着揉了揉她脑袋:“好,等回去之后替你补一补这个,再给你绣个新的?” “就绣只大猫猫好不好?脸圆圆的,跟咱们桑叶一样可爱。” 桑叶顿时眉开眼笑,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好,要猫猫!” 小丫头格外容易满足,一点点小东西就能哄得开心。 云锦初瞧着她脸上纯粹的笑容也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只觉得心情也好了起来,她领着高兴起来的桑叶进了屋里,就瞧见先前晕过去的那老妪还昏睡着,而夏侯钰和朱祁正站在里头。 “云小姐。” 朱祁见她连忙行礼。 云锦初摆摆手,就径直走到了床前:“她怎么样了?” 夏侯钰说道:“世子妃放心吧,她没事。” 这人虽然看着伤的极重,可实则并没伤到要害,除了被撞断的那条胳膊有些严重,脑袋上和身上其他地方的伤都是皮外伤,之所以还昏迷不醒,也不过是因为夏侯钰要替她接胳膊,怕断骨之痛她承受不住,所以才顺手扎晕了她。 夏侯钰利落将重新接好的胳膊固定好,又塞了个药丸子进那老妪嘴里,在她喉间轻按了一下让她咽了下去后,这才取了她脑袋上的银针。 没过多久,那老妪就悠悠转醒过来。 周围的环境陌生至极,哪怕服了止疼的药,可那密密麻麻的疼痛却依旧还是让她忍不住口申吟出声:“疼……” “且忍忍,药效起了,就不疼了。” 那老妪顿时一惊,抬眼瞧见云锦初他们时才猛地松了口气。 她脸色苍白地低声道:“云小姐。” 云锦初说道:“还不知道你贵姓?” 那老妪连忙低声道:“老婆子当不得一个贵字,我夫家姓葛,早些年被卖到他家当了媳妇儿,早也忘了自己叫什么了,云小姐叫我葛婆子就好。” 云锦初瞧着她年纪约莫五十好几的样子,想了想道:“那我叫你葛婆婆了。” 她坐在床边朝着神情有些不自在的葛婆婆说道, “你伤的有些重,先前在街头那些话也得罪了三公主和荣宪大长公主,我怕她们事后找你麻烦,所以就将你带回了镇南王府。” 葛婆婆顿惊:“这里是王府?” 云锦初点点头:“你在这边不必担心有人会报复,墨世子和王府的人会护着你,你家中可还有什么其他人,我叫人将他们一并接过来,免得你担心。” 葛婆婆说道:“我男人死了好些年了,就还有个儿子,在码头上上工。” “他叫什么?” “葛忠。” 云锦初朝着朱祁看了一眼,朱祁便道:“属下这就让人去码头寻人。” 云锦初见朱祁安排下去也没再多说,只扭头对着葛婆婆说道:“王府的人会将你儿子找过来一并安顿,三公主心胸不宽,你当众下了她脸面,她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你,这段时间你们就先留在镇南王府里。” “等你伤好之后,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和葛忠都可以留下来替我做事,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就让人安排你们离开京城,去江南富庶之地定居,到时候也会在那边替你们安排一门营生,让你们能够好好生活。” 云锦初向来恩怨分明。 她虽然不会记恨那些因为生活所迫,低头拿了慕容琦银子的人,可对于眼前这个有些一根筋甚至冲动的有些傻的葛婆婆却愿意好好安顿。 世俗之下,真性情尤为可贵。 她不愿意怠慢了她。 葛婆婆听着云锦初的话猛地松了口气,她可是还记得那个大长公主先前让人砍了人脑袋血淋淋的样子。 先前为着一时之气破口大骂,她半点都不觉得后悔,而且她活了大半辈子了,了不起就是一死,可方才云锦初替其她儿子,一想到自己儿子也会因为她得罪了贵人没命,她多少还是有些后怕的。 如今云锦初替她解决了后患,还愿意保护她们。 葛婆婆感激至极,连忙就想起来磕头,“谢谢云小姐,谢谢……” 云锦初连忙扶着她:“别乱动了,小心再扯到了伤口。” 将人扶着重新躺下之后,她才继续道, “我刚才说的你好好想想,也可以跟你儿子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无论是留在京城还是去江南都随你们自己意愿。” “这段时间你先好好养伤,有什么事情就让王府的人来找我。” 第122章 鹿血虎鞭酒 云锦初跟葛婆婆说了会儿话,等朱祁回来说已经派人去了码头找寻葛忠,又见葛婆婆脸色苍白困顿的模样。 她才安抚了葛婆婆让她好生休息,自己领着人起身离开。 等出了厢房,外头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就有些阴了下来。 怕是又要下雨了。 云锦初伸手摸了摸有些潮湿的门檐,想着这雨水是不是太多了些。 好像打从半个月前山中遇袭时那场暴雨之后,京中就一直陆陆续续的下雨。 有时阴雨绵绵一整日,有时更是暴雨倾盆。 那云雨遮天水流倾泻而下之势,不像是下雨,倒像是将天都捅破了,恨不得将整个大地都全淹了…… “云小姐,怎么了?” 朱祁跟在云锦初身后,见她神色有些奇怪地看着天上的乌云,忍不住疑惑地问。 云锦初抿抿唇:“没什么。” 她扭头朝着身旁跟着的夏侯钰说道,“这段时间葛婆婆就麻烦你了,她身上的伤你多看顾着些,要是有别的需要的,你直接让人来找我,药材补品上面不要亏了她。” 云锦初说话间拿出几张银票递给了夏侯钰。 夏侯钰连忙就后退了开来:“世子妃这是做什么?” 云锦初道:“大夫出诊,总是要付诊金的。” 夏侯钰皱眉说道:“我又不是别的大夫,况且您还是世子妃,是我半个主子,您这般也太见外了。” 云锦初闻言却没觉得她有什么见外的。 她和墨玄宸本来就是假的,见外一些才能分得清楚。 她不占人便宜,免得吃人嘴短,最重要的是做人要懂得自觉。 明明只是勉强能够合作的关系,心里恨不得弄死对方,如果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彼此间的分寸,厚着脸皮去当不见外的人,那她和墨玄宸之间早晚得闹掰了,也会坏了彼此间合作该有的“默契”。 “这世上总没有白出力的,我这世子妃名不符实,你跟葛婆婆又无亲无故,怎么能让你既出力又费钱。” 见夏侯钰还想推拒,她不容置疑地将银票塞进他怀里, “就当是给葛婆婆补身子的钱,你若不收我便将她带回宋家,大不了就是废些工夫请个大夫过府替她医治,让人经管着她就行。” 夏侯钰顿时噎住,拿着那银票一时间推也不是,收也不是。 云锦初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她喜欢将事情算得清楚:“你是大夫,出诊收钱是理所应当的,别觉得不好意思。你替我多照顾他们母子一些,等葛婆婆伤好之后我就将他们接去别的地方。” 说完她看了眼外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世子妃要走?” 夏侯钰顾不得银票的事情下意识问道。 云锦初挑眉:“我跟世子还没成婚。” 她不走,难不成还在镇南王府里过夜? 夏侯钰猛地反应过来,对哦,自家主子这媳妇儿还没娶到手呢。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银子,再见世子妃脸上疏离,口中也将世子与她分的极为清楚。 他眼珠子转了转,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留一留世子妃,也好叫她能跟世子婚前多处处,增进一下“夫妻感情”。 旁边朱祁就仿佛早料到他想干什么,用力摁着他肩膀抢先说道:“云小姐身上有伤,马车也被撞坏了,属下驾车护送您回去?” 云锦初摇摇头:“不用,你还是好好守着你家世子。” 墨玄宸那张脸太过招人,烂桃花遍地。 镇南王府那头也虎视眈眈的,他这香饽饽指不定比她还危险。 “你去叫人准备马车,雁回和桑叶跟我一起回去就行。” 先前她是没防着慕容琦那脑残敢撕破脸皮当街伤人,如今知道她脑子里全是豆腐渣,她自然不会再给她机会。 慕容琦和荣宪要真敢再来一回当街“撞车”的戏码,她保证叫她不能囫囵个儿的离开! 朱祁看了眼跟在云锦初身旁的雁回,知道雁回的本事便也没强求:“那属下这就去备车。” 夏侯钰插了一句:“世子妃不去见见世子跟他告个别吗?” 云锦初满脸莫名:“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好告别的。” 况且墨玄宸跟惠王十之八九是在商量“大事”,她可不想去横插一脚,听一些不该听的东西,回头再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好奇心害死猫知道不。 巷口的事情瞒不住人,荣宪大长公主又闹了那么一出,指不定宋家那头已经知道了消息。 她得赶紧回去,免得外祖父他们担心。 云锦初领着桑叶和雁回离开,朱祁叫人准备了马车后,就被夏侯钰抓住:“你刚才拦着我干什么?” “我不拦着你,你想干什么?” 朱祁横了他一眼,“世子跟云小姐还没正式大婚,你一口一个世子妃的叫着也就罢了,别去做些不着调的事情,回头坏了云小姐的名声,叫人误会了她和世子,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夏侯钰闻言瘪瘪嘴:“我又不干什么……” 见朱祁凉飕飕地看他,他小声嘟囔, “我这不是害怕世子妃瞧不上咱们世子吗?” “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世子妃她居然给我银票!” 他拿着那几张银票,仿佛是世子妃划清她跟世子爷之间的鸿沟似的,总觉得他家世子分分钟都在被甩了的边缘徘徊。 这怎么能行?! 夏侯钰抱着银票就嘀咕:“你说咱世子也算是貌美如花一表人才,世子妃怎么就不喜欢呢,难不成真是嫌咱们世子体虚……” 他说着说着脸色就变了, “不行,等一下我就去再熬点汤药叫世子好好补补,总要叫世子雄风大震才行,要不然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世子?” 要是世子妃真把世子给甩了,世子怕是没脸见人了。 朱祁见着夏侯钰发散思维转瞬就说着该怎么替世子进补,他忍不住就满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他就知道夏侯钰一撅屁股,准拉不出什么好屎。 “你消停些吧,忘了上次世子差点扒了你的皮?” 夏侯钰条件反射地缩缩脖子,朝着四周快速瞄了一眼,见没人之后才理直气壮地瞪了朱祁一眼: “你懂个屁!” 他这是为了世子性福着想。 上次混在药里的鹿茸和巴戟天好像没什么效果,世子见了世子妃脸都不红一下,要不下次再来点鹿血虎鞭酒…… …… 第123章 洪涝 五六月的天如同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云锦初乘着镇南王府的马车刚离开没多久,天上就飘起了雨。 从雨点初落到大雨倾盆只不过顷刻之间,原本还叫卖声笑闹声交杂的街头瞬间骂声一片,路边行人顶着突如其来的大雨四处跑着躲雨,间或还能听到不小心碰撞到时彼此吵闹的声音。 街上青石地面上快速聚拢起水坑,偶尔有马车从中碾过,溅起一地的水花。 云锦初听着车身上雨点砸落的声音,撩开帘子望着外面混乱的街头,那倾盆大雨几乎要盖住了视线。 她皱眉朝着身旁坐着雁回问道:“往年京中可曾这么下雨?” 雁回摇摇头:“以前京中春雨较多,到五、六月的初夏的时候雨水就逐渐少了起来,一直要到盛暑天气才会偶有大雨,可大多也只是下上一两个时辰就会见停,连续一两日雨势的都少见,更几乎不曾见过今年这样连绵雨势,一下就下了大半个月的。” 大业的京城本就是在靠北地的地方,不像是江南湿润,很少能见这么下雨的。 “奴婢随世子进京也有好些年了,如这般大雨连绵的,还是头一次见。” 云锦初闻言眉心越发拢紧。 雨水顺着马车车顶落下来,溅在车窗上,湿了云锦初的脸,她放下帘子时眸色微沉。 雁回低声问:“小姐,怎么了?” 云锦初摇摇头:“先不回宋府,去一趟码头。” 雁回虽然疑惑,却也没多问,只敲了敲马车车身吩咐了下去,外头赶车的人就直接调转了车头朝着城东而去。 天降大雨,向来热闹的城东难得变得人流稀疏。 马车一路到了城东码头,云锦初撑着伞领着雁回和桑叶在码头附近转了两圈,又看着那水面停了许久,这才又让人驾车去了城边的护城河。 京中地势低,城郊山脉也相隔甚远,为保战时城池安全,城边引水围城以防御之用。 云锦初还记得先前去贺兰家马场出城那一日,这护城河里的水还没满,上面沟壑露出土层一大截,可此时那里头的水朝上涨了至少有一米,边缘的土层只剩下约莫不到半米的深度。 护城河与码头外陵江交汇之处水流湍急,那附近泄洪的漩口仿佛来不急走水变成了一个个的暗涡,原本刻着的水位线也早已经被淹过了大半。 云锦初顺着护城河一路又绕回了码头。 码头上停靠的行船无数,因为大雨,原本聚拢在码头上的人都是闲歇下来躲在不远处的棚子里有说有笑。 大雨倾泻而下,偶尔还有几个响雷。 可谁都没留意到水面之下的汹涌。 云锦初看了一会儿,直到雨水打湿了裙摆,这才领着桑叶她们回了马车上。 “去小容华坊。” …… 孙宜兰从宋家回来之后,就忙着去见了西街卖铺子的人,费尽了口舌将铺子的价钱压下去了三成,寻了牙行办妥了铺子买卖的事情,又去见了秦三爷购买了护院的人。 风风火火地顶着大雨领着柳三娘刚回来没多久,就听到外头的人说云锦初来了。 “云小姐?” 她怎么来了? 孙宜兰十分意外,也顾不得头发没干,顶着湿漉漉的长发就连忙出去。 “小姐怎么过来了?”孙宜兰一见云锦初就问。 云锦初见她头发湿漉漉的:“你先把头发擦干。” “没事,衣裳都换过了,头发等会儿再擦。” 孙宜兰虽然只跟云锦初见过两次,可也看得出来她性子如何,要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她也不会这么大的雨过来。 她随手将湿发挽起来用布帕包着,然后就问,“小姐先说怎么了,这么大的雨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锦初摇摇头:“没出事,我就是有点事情想要兰姐帮忙。” 孙宜兰顿时笑了:“咱们之间有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云锦初也没跟她绕弯子:“我记得你跟我说你替我买的那些良田里,除了城郊的那些之外,还有一片在城南百里外的安县附近,那边靠近陵江分支的澜河旁边?” 孙宜兰点点头:“是啊,那安县附近的田地一贯肥沃,产量也高,那片地我还是花了双倍的银子才拿下来的,周围还顺带买了个庄子。” 云锦初道:“我想叫你派几个人去那边一趟,帮我看看澜河水位,还有那边农田有没有被淹的情况。” “被淹?”孙宜兰闻言顿时一惊。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云锦初看着院中淅沥狂落的大雨,瞧着一些树桠都被打落在地,原本这布行后院种着的花儿都有不少打折了枝头。 她说道:“京中地处北地,本就常年少雨,更不该像是现在这样连续暴雨,可这段时间雨势一直不停,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月。” “我刚才去了一趟码头和护城河那边,水位已经涨了不少,且泄流的洪口已有暗流汹涌,上游尚且如此,如若下游也这般雨势……” 云锦初说话顿了顿, “我记得京城往南一直到陵江和西河交界之地,才有比较大的泄洪的地方,一旦在这之前有堤坝被冲垮,又大雨连绵不断,两岸怕是承担不住。” 一旦堤坝垮了,那就是天大的洪涝。 沿河道两边的村县之地顷刻间就会成为炼狱。 孙宜兰显然明白了云锦初的意思,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她未出嫁前也住在江南,小时候遇到过洪涝,那尸横遍野饿殍遍地的场景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清楚。 “我这就派人去看!” 云锦初连忙叫住孙宜兰:“你让人去的时候动静小些,只以帮我查看田地为名,暗中巡查河道附近就是,别惊动了太多人。” 洪涝的事情毕竟只是她自己的猜测,她先前未曾去看过河道泄洪之地,也不知道这大邺河道蓄洪泄洪的能力到底有多强。 万一只是她想多了,那河道坚固,或是雨势过几日就停了下来。 莫名其妙的将洪涝的消息传出去只会引起百姓恐慌,回头叫朝廷知道她“煽动”百姓闹出乱子,只会给自己和宋家惹来麻烦。 孙宜兰知道轻重,点点头:“我会交代他们小心。” 第124章 囤粮 雁回和桑叶都在门外守着,云锦初见着孙宜兰叫了柳三娘进来,跟她叮嘱了几句,柳三娘就脸色微变匆匆领了话出去。 二人看着外头雨势都有些忧心忡忡,可再忧心,老天爷也不会因为人力就多体贴一点。 云锦初缓了缓心神说道:“西街的铺子买了吗?” 孙宜兰点点头:“已经买了。” 云锦初想了想:“既然买了,就按照先前说的囤积酒粮吧,先把我要的那些器材准备好,等酒窖挖好之后我就教你酿酒,至于粮食的事情……你明里选中一两家收购,暗地里可以再多接触几家,悄悄多购一批。” 孙宜兰问道:“小姐是想囤粮?” 云锦初也没瞒着她:“洪涝的事情虽是猜测,可是这么大的雨要是一直下下去,必定会影响地里田产,今年秋收怕是也会减产,就算没有洪涝粮食也会涨价,而且也许是我杞人忧天,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曾经历过灾难,也曾亲眼见过天灾之下如同炼狱一样的凄惨。 宋老爷子管着户部,一旦真有大灾,户部首当其冲。 她曾跟墨玄宸闲聊时提起过如今大邺朝堂的情况,也偶尔听宋老爷子说过户部表面丰盈实则早已有入不敷出,平时顺风顺水时,管着户部自然没什么大困难,可若遇到什么大灾大难,以户部的情况恐怕会捉襟见肘。 朝廷赈灾不及,百姓怨愤生乱。 皇帝可不会去管其中缘由是不是因为朝廷的问题,他只会问罪下面的人办事不力,到时候宋老爷子恐怕就是那个替罪羊。 她想囤一批粮食以备万一,回去也会提醒宋老爷子提前应对。 就算退一万步真是她杞人忧天,囤的粮食也不怕消耗不掉。 只要酒水源源不断的产出消耗,那些粮食就能变成银钱。 更何况她还有一层更深的隐忧,以墨玄宸跟皇室的关系,指不定将来还有可能会有兵祸,一旦真的打起来,到时候粮食就是最重要的物资。 无论什么时候,兜里有粮人不慌。 云锦初说道:“你先暗中收购粮食,以不扰乱市场价格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多囤积一些,将咱们城外那些田地和庄子上都挖了地窖做了防水全部存放起来,对外就说是囤的酒粮。” “买粮不必拘于京城,周边城池甚至江南都可以,别叫人起疑,行事也低调一些,别引人注意。” 孙宜兰沉吟了片刻点点头:“小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 云锦初知道孙宜兰行事自有章程,且囤粮和查探河道的事情也不是一时片刻就能有消息的。 她将能做的都做了之后,缓了心神跟孙宜兰说了会儿话,告诉她已经让人去冀南找寻孙伯后,就领着桑叶和雁回离开。 回到宋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外头大雨瓢泼。 云锦初顶着湿淋淋的身上刚入前厅,果然就见宋老爷子他们都在等着她。 宋家的人早就听了消息知道云锦初和三公主当街撞马的事情,也知道云锦初被墨玄宸带回了镇南王府,可他们久等人不回来,正急的团团转,宋青雅正说着她要去镇南王府找人时,就见到外头进来的云锦初。 “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 宋老夫人快步上前,拉着她刚说了一句,就瞧见她额头上的伤,她顿时就着急,“这是伤了,怎么还伤在了脸上,伤的重不重?快给我看看。” 旁边宋书兰他们也是着急。 原就知道云锦初受了伤,可怎么也没想到是伤在了脸上。 云锦初见宋老夫人着急,任由她看着伤势一边低声道:“外祖母别急,我没事,就是擦破了点儿皮。” “破皮了也不行,这姑娘家的脸最是珍贵,这要是留疤了可怎么是好?”旁边二夫人安氏气恼说道。 大夫人邹氏性子温温弱弱,可到底也关心她:“上药了没有?看没看过大夫?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的?” 云锦初丝毫没有不耐,只温软着声音回道:“已经看过大夫了,真的没事,也不会留疤的。” 几人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宋青雅站在一旁瞧着云锦初脸上的伤气怒道:“那个慕容琦是不是疯了,她怎么敢让人当街撞你,你出去的时候就该带着我一起,要是我也在,看我不几鞭子打花了她那张贱人脸!!” “青雅!”宋宏峰在旁训斥出声,“什么贱人不贱人的,姑娘家胡说什么?” 宋青雅杏眼圆睁怒气满满:“我说错了吗?她不就是贱皮子,上次马场欺负阿锦,这次又想害阿锦性命,我抽死她她都活该!” “你!” 宋宏峰十分不喜女儿性子暴戾。 旁边宋宏远眼见着大哥父女俩要吵起来,连忙插话:“好了好了,阿锦既然平安回来了就是好事。” 他拦着宋宏峰朝着侄女儿宋青雅使了个眼色,见宋青雅不高兴地扭头过去没再开口,他这才对着宋老夫人他们说道,“父亲母亲,先让阿锦去换身衣裳吧,虽说初夏了可下雨还是有些凉,别着了风寒。” “对对,快去换身衣裳。”宋老夫人连忙催促着云锦初就走。 宋老爷子扭头道:“阿锦既然回来了,你们也都别聚在这里了,都回去吧。” “是父亲。” “祖父,我想陪陪阿锦。”宋青雅连忙道。 宋书兰也是望着宋老爷子。 宋老爷子想着府里的事情她们也没什么不能知道的,答应了下来。 二夫人安氏前两日诊出有了身孕,经不得操劳,大夫人邹氏也有些怕跟宋老夫人她们一起,所以跟着二夫人一起走了,倒是宋宏峰兄弟两人挂心三公主的事情,跟着宋老爷子她们一起送着云锦初回了尺壁院。 等云锦初进去换了身衣裳,又将头发拧干收拾妥当出来时。 宋家几人的情绪也平复了很多。 宋老夫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云锦初的伤势,见她只是额头刮伤了一点儿,手肘胳膊上也破了皮,其他地方倒没受太重的伤,她这才松了口气。 第125章 没有最贱,只有更贱 宋老夫人拉着云锦初坐在身旁,忍不住伸手就朝着她脑门上戳了一下, “你说说你,都快大婚了,好端端地跑出去做什么,偏还遇到那张扬跋扈的三公主。你知不知道你这又是被人撞了马车,又是被疯马撞了人,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这心都快到了嗓子眼儿了。” 天知道她那一会儿差点没吓晕过去。 老太太满是疼惜地摸了摸云锦初眼角还没好全的伤痕,那是之前马场遇袭时留下的, “你说说你,上次受伤回来才多久,这腿脚才刚养好了些,脸皮上的疤都没褪尽,就又落下一道,你是嫌你这张脸太好看了,还是嫌身子骨太硬了?” 短短月余时间,云锦初就接连受伤。 她身上就没个完好的时候,叫宋老夫人又气又心疼。 云锦初被戳着脑门教训也不恼,见老太太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反倒有些慌了,她连忙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的宋老爷子。 宋老爷子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这才劝慰着老妻:“好了,这些事情也怪不得阿锦,她好好的回来就好。” 宋青雅在旁哼声道:“祖父说的对,疯狗伤人,总怨不得咱们阿锦长得太香了。” 旁边宋宏远和宋书兰都是噗嗤笑出声。 宋老夫人哭笑不得:“你这张嘴!” 有了宋青雅在旁插科打诨,老太太被逗笑,屋中气氛也松缓了下来。 几人轮流关心了云锦初后,宋老爷子才开口问道:“阿锦,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镇南王府那边传信的人说的不清不楚的,你怎么会跟三公主对上?” 云锦初愣了下:“镇南王府的人给你们传的信?” 宋老夫人点点头:“下午的时候镇南王府的人就来传了消息,说是你跟三公主在街头起了冲突受了点伤,被墨世子带回了王府那边会晚些回来,叫我们别担心,后来没多久你祖父他们在衙门那边就听说你在闹市里被三公主的马车给撞了,还伤了好些人。” 宋老爷子在旁补充了句:“户部下头的人只说事情闹得很大,说你的马车被三公主撞翻了不说,那拉车的马受惊发疯还在闹市口伤了人,后来好像惠王和荣宪大长公主也都掺和了进去,还牵扯到了洛家跟其他几家的公子。” “消息传了一大片,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可具体怎么回事又没人说得清楚。” 云锦初闻言险些冷笑出声。 说不清楚? 那当然是有人捂了嘴! 当时在场的人除了他们几个,还有惠王以及被她救走的葛婆婆外,其他人都被封了嘴。 以荣宪大长公主那老太婆的手段,既然救了三公主慕容琦,也把事情强行揽了下来得罪了惠王和墨玄宸,那她就势必不会半途而废,肯定会将当时的真实情况叫人拦下,免得她白费了工夫不说,自个儿做的无耻事情叫人知道后,更是会坏了她修佛多年“仁慈宽厚”的形象。 只是云锦初没有想到着世上人只有更贱没有最贱。 慕容琦纵仆行凶被遮掩下来不说,到头来居然还成了她们宋家的马发疯伤人?! 荣宪大长公主这脸可真厚的可以! “阿锦?”宋老爷子见她神色不对,不由道,“到底怎么回事?” 云锦初冷着脸:“我在闹市遇到了慕容琦,慕容琦嫉恨先前贺兰家马场上丢脸的事情,又嫉妒陛下替我跟墨玄宸赐婚,就伙同了洛家跟其他几家的纨绔叫人驾车撞了我们的马车,结果伤了那附近的百姓。” 宋家几人都是倒吸口气。 “她怎么能这样?!”宋老夫人怒道。 宋青雅更是咬牙骂道:“那个疯婆子,先是冤枉你不成,她还想当街杀人?!” 惯来温柔的宋书兰紧紧皱眉:“她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就算慕容琦是公主,就算陛下偏宠她。 可是当街纵马行凶伤人,冲撞朝臣府中女眷车驾,摆明是想要云锦初的命。 要是云锦初真的出了事,众目睽睽之下,她以为她能逃得过?还是觉得她只要跟陛下撒撒娇就能将事情遮掩过去? 云锦初冷笑了声:“不过是仗着有人能替她擦屁股!” 宋老爷子脸色一沉:“你是说荣宪大长公主?” 云锦初“嗯”了声:“慕容琦伤我的时候惠王恰巧经过,见她和洛家那几个纨绔纵马伤人,当下就将几人拿下押送京兆府,可等要拿慕容琦的时候荣宪大长公主冒了出来。” “荣宪大长公主不仅替慕容琦分辨,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她身边驾车那下人的身上,更是当街杀了那人,先以血腥皇权震慑住那些受伤的那些百姓,又加以银钱收买了堵了他们的嘴替慕容琦开脱。” 她说的云淡风轻,也没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可宋老爷子他们几人却是脸色铁青。 宋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好一个荣宪大长公主!” “她简直欺人太甚!!” 宋宏远坐在一旁也是气的不行,“说什么修佛之人皆有佛心,她在云泉寺多年慈心宣扬天下,我看她怕不是修的是个假佛。” 佛口蛇心,心肠歹毒,颠倒黑白,无耻至极。 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传闻中那个会为国祈福就在云泉寺中清修多年的大长公主? “修什么佛,我看她修魔还差不多!”宋青雅满脸嘲讽,“这皇室里头的人从上到下都一个德行,没一个好东西!” 先是四皇子和文平郡主,再又是慕容琦和荣宪大长公主。 老的不要脸。 小的心思歹毒。 一窝子臭老鼠钻到了一起,一烂烂一窝! 要是换在往常,宋青雅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早就被宋宏峰训斥了,可这会儿宋宏峰却一声不吭也是被气得不行。 那荣宪大长公主分明就是仗势欺人,当街杀人,又是恐吓又银钱收买。 难怪当时闹的那么大,消息传出来时却都是含含糊糊,感情都是被她给堵了嘴。 宋宏峰咬着牙:“既然当街伤了人,难道就没有别的人看到,那么多人还能都被堵了嘴?” 第126章 云锦初,隐忍?做什么梦! “倒也不是全被堵了嘴,当时也还是有不从她们的人。” 云锦初将葛婆婆骂荣宪大长公主他们的事情说出来后,宋家几人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 宋老夫人道:“倒还算有个有良心的。” 宋老爷子皱眉:“她当街骂了荣宪大长公主和三公主,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怕不会放过她。” “外祖父放心,我已经将人安顿好了。” 云锦初说道,“那葛婆婆当时受了重伤,人也昏迷了,我怕她被慕容琦她们报复,就将人送去了镇南王府先行养伤,至于别的,我和世子商量之后,觉得这事情恐怕没办法追究。” 宋青雅顿时炸毛:“为什么?那葛婆婆不是人证吗?!” 云锦初摇摇头:“她是能作证,可她只是伤了而已,而我虽然被慕容琦撞了马车,到底没有死人。” “慕容琦是皇帝膝下的嫡公主,身份尊贵,若她真是当街弄死了人,或者害我丢了性命,宋家和镇南王府自然可以闹进宫中,可眼下只是皮外伤,就算真闹下去,陛下也顶多只会责罚她几句,说不定连板子都舍不得打。” 荣宪大长公主第一时间捂了那些人的嘴,又赔了银子,杀了“罪魁”。 这事对外来说已经算是有了交代。 况且景帝也绝不会让皇室子孙背上残暴之名,闹到最后估计也就是让慕容琦到落个管束下人不严的罪责。 反倒是镇南王府和宋家…… “墨玄宸先前欺君的事情才刚压过去,咱们宋家这段时间也是麻烦不断,那谢翾刚死,我和墨玄宸又大婚在即,满京城的目光都在咱们两家身上,若为着这点事去跟陛下厮闹不肯罢休,恐怕会将陛下起复谢孟阳的那点儿愧疚都给闹没了,最终恼了咱们。” 见宋家几人都是满脸憋屈,宋老爷子更是握着拳头沉着脸。 云锦初反倒是安慰他们:“其实也没什么,这事儿咱们不闹,她们也未必能得了好。” “大长公主虽然堵了那些人的嘴,可事发之地是在闹市,围观之人众多,总有那么一两个守不住嘴的人。”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遑论今儿个这事牵扯到王爷公主。 就算慕容琦能够让那些人不追究,可她撺掇那几家嫡子纵马行凶的事儿纸包不住火。 宋家跟谢家结了死仇,荣宪大长公主挑唆着慕容琦来找她麻烦也就算了,可还当众下了惠王脸。 惠王奈何不了慕容琦和荣宪,可那几个纨绔却未必。 特别是那个被叫做洛小六的洛家嫡子。 惠王真将人送进了京兆府,洛家哪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云锦初缓声与他们说着其中关系,等说完后才继续:“还有那慕容琦,她所能仰仗的不过是已逝元后的庇护,还有她母族洛家。” “可她惹是生非,败坏元后身后名,连累洛家丢了一贯的好名声,这一次更是害得那洛家六公子进了大牢,就算洛家一时顾念亲情或是她公主的身份不能舍了她,可多少也会耿耿于怀。” 这世间的感情最经不起消磨。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只要有了嫌隙,再好的感情也会慢慢疏离甚至失了亲近。 一旦没了洛家庇护,再惹得景帝因她跋扈厌恶。 那慕容琦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云锦初柔声说道:“荣宪大长公主因为谢翾的死本就百般想找宋家的麻烦,外祖父不必因为这事跟她起争执,要是真闹到陛下面前,指不定她设好了套等着您往里钻,得不偿失。” 宋宏远不高兴:“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云锦初失笑:“当然不会。” “荣宪大长公主为人强势,先前强行保了谢家已经让得陛下在朝中失了颜面,如今又撺掇着慕容琦欺辱我和墨玄宸,挑拨皇室和镇南王府的关系,舅舅觉得她这般张扬行事,最终惹恼的会是谁?” 宋宏远神色微动:“你是说陛下?” 云锦初笑着点点头:“她闹得越厉害,陛下就会越厌烦她,我们吃亏越多越是受委屈,陛下就会越偏向我们。” “这朝堂里的事情可不是她一个离朝多年并无实权的公主能左右的,有了陛下的愧疚,只要他觉得皇家亏欠了咱们,那无论外祖父和舅舅,还是将来打算入仕的表哥都会受益无穷。” “与其跟大长公主硬碰硬,倒不如忍一时之气,以图将来。” 宋家几人闻言神情都是缓缓平静下来,虽然心中依旧还是不平,也有隐忍的憋屈,可他们也清楚云锦初说的有道理。 以荣宪大长公主的身份,强行跟她对上未必能占了便宜。 最重要的是,她既然哄得三公主出手,又能强行在惠王面前将人保下来,谁知道她后面有没有留了后手。 万一真是挖好了坑等着他们,到时候圣前讨要公道不成反而还会出事。 “阿锦说的有道理。”宋老爷子抿抿唇,“今日这仇咱们暂且记着,将来有机会定要讨回来。” 宋宏峰他们都是点点头。 宋青雅低声骂了两句,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宋书兰忍不住看了眼云锦初。 云锦初敏锐回头:“大表姐,怎么了?” 宋书兰摇摇头:“没什么。” 云锦初劝慰了宋家几人,又与他们说了会儿话后,脸上便露出困倦之色。 宋家人见她平安也都放下心来,相继离开。 外头大雨一直下着,宋老爷子他们各自回了住处,宋青雅跟宋书兰住的地方离尺壁院不远,二人一道朝回走。 宋青雅嘴里低骂:“那个慕容琦简直就不是个东西,别叫我抓到机会,不然我非得整死她替阿锦出气……” “你别惹事。”宋书兰不赞同地道,“她是公主,你与她对上只会吃亏。” 宋青雅听着一句“她是公主”就气得想要骂人,忍不住抬脚就朝着身边的柱子踢了一脚:“她也就是投胎投的好,否则早被人打死。” 宋书兰闻言轻叹了声,投胎也是个技术活,谁叫慕容琦命好? 她忍不住扭头看向身后已经远了的尺壁院。 宋青雅见状问:“大姐,你这一路都在回头,是在看什么?” 宋书兰抿抿唇,她只是觉得以阿锦先前能直接打断谢翾的腿,将人置于死地,后来教训宋迎月时也险些要了她的命的性子,她怎会有仇不报? 她原以为这件事最愤怒的会是云锦初,可谁知道到头来安慰众人,让他们息事宁人的居然会是她。 想起刚才云锦初劝慰着祖父和父亲他们隐忍时浅笑温柔的模样,宋书兰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阿锦会息事宁人? “大姐?”宋青雅碰了碰她肩膀。 宋书兰垂了垂眸:“没什么,就是担心阿锦伤势。雨大了,赶紧回去吧。” 她挽着宋青雅的手, “你也别气了,三公主那跋扈性子,早晚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宋青雅撇撇嘴:“那我可盼着那天能早点儿来。”最好弄死慕容琦那脑子有病的,免得她祸害旁人! …… 第127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院中雨水漫了起来,天上的雨丝毫没有缓下来的意思。 采芑撑着伞送走了宋青雅她们,等回来将伞一收站在门前道:“小姐,老夫人和大小姐她们都走了,您可要吃点儿东西,奴婢去做?” “不吃了。” 云锦初站在门边上,瞧着外头的大雨,原本笑盈盈的脸上冷淡了下来。 忍一时之气,以图将来? 将来个屁! 她云锦初从不懂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只知道报仇不隔夜! “雁回,焱翎呢?”她侧身问。 雁回低声道:“在外间候着。” “叫他进来。” 雁回领命出去,采芑瞧着云锦初的脸色只觉得有些不对,等过了一会儿瞧见院中墙头出现几个黑衣人时,她连忙低着头领着桑叶出去替她缝补她那个被扯破的荷包,乖巧的将院子留给了云锦初他们。 雁回到了云锦初身边时,焱翎也穿着蓑衣,领着十个蒙面黑衣的人齐刷刷出现在云锦初面前。 “见过主子。” 十余人齐刷刷地跪下。 大雨落在蓑衣上时啪啪作响,眼前的人却皆是低垂着头。 云锦初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后,这才将蚀骨的解药给了雁回,叫她交给焱翎。 焱翎毫无迟疑地服下。 云锦初道:“去办一件事情,今日街头纵马的纨绔,不管你怎么做,我要他们每个人都在床上躺上三个月。” “是。” “子时之后动手,做完后引着锦麟卫的人发现,将线索带去镇南王府。” 焱翎猛地抬头,就连一旁的雁回也是面露震惊之色。 云锦初对着二人惊骇的模样只是冷淡垂眸看着他们,全然没有跟他们解释的意思。 焱翎嘴唇微动了动,像是想要问什么,可对上云锦初那漆黑冷冽的眼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只垂头低声道:“是,主子。” “去吧。” 焱翎起身领着身后那十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院中空无一人时,大雨顺着房檐淅沥而下,砸在院前的台阶上时发出巨大的响声。 云锦初领着雁回转身回了房中,就朝着她道:“墨玄宸跟我说过好几次你擅长易容伪装,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替我换张让人认不出来的脸。” 雁回低声道:“小姐可有什么要求?” “没要求,你随便弄。” 雁回不知道云锦初想做什么,却也不想第一次就在新主子面前失了用处。 她转身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就端着盆水进来放在一旁,然后又从腰间一直挂着的布囊里取出几个瓶瓶罐罐摆放在桌前,连带着从屋中妆台之上挑选出了几样能用东西。 “小姐请坐。” 云锦初直接坐了过去,就见雁回取了帕子浸水拧干之后在她脸上慢慢擦拭,等将皮肤完全擦拭了一遍,就取了些类似软泥的东西在她脸上折腾了起来。 脸上冰冰凉凉的,像是贴了什么东西。 鼻梁,脸侧以及眉骨之上变的厚重了起来。 雁回拿着竹篾似的的小物件在她脸上揉揉捏捏,不时地还勾勒几笔,等脸上的轮廓出来之后,她又取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水在她脸上抹了一遍,拿着胭脂和眉笔涂涂画画了起来。 那边缝好荷包的采芑和桑叶进来,瞧见这边情形都安静在旁看着。 随着雁回手中的动作,二人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约莫小半个时辰,雁回收手。 “好了,小姐瞧瞧。”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拿着妆台上的镜子凑近。 屋中灯影摇晃,那并不算清晰的镜子里赫然出现了另外一张脸。 肌肤还是她的肌肤,可脸型,眉眼,下颚和鼻梁都有了变动。 云锦初摸摸脸皮,感觉到皮肤触手处犹如真皮一样的柔软。 这张脸额前有些浅纹,眼角被东西调整了形状后,原本微圆的眼睛变成了上扬的狐狸眼,整个人瞧上去比之先前大了十余岁,面容妩媚,不说跟以前全然不同,至少乍一看上去绝不会认出她是宋家那个十五岁的表小姐。 “小姐?”桑叶眨眨眼。 云锦初摸着下巴扭头问:“怎么样?” 采芑满是惊讶地道:“要不是小姐的声音和身段还能认出来,这模样当真完全是两个人。” 云锦初闻言轻笑了声,就见她原本挺直的背脊瞬间松散了下来,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似的靠在梳妆台上,她原本清亮的眼眸随着外形变的妩媚起来,嘴角轻轻翘起,哪怕还是刚才那身衣裳,可给人的感觉却全然像是换了个人。 她手指轻翘,掩嘴娇笑了声,再开口时声音也跟着变了, “那这样呢?” 笑容妖艳,声音撩人, “姐姐美不美?” 采芑和桑叶都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云锦初像是起了兴致,摇曳着细腰走到两个小丫头跟前,伸手挑着采芑的下巴,红唇凑近着说道:“小姑娘,要不要姐姐疼疼你?” 采芑:“……” 她脸上“唰”的涨红,口干舌燥。 “小,小姐……” “哈哈。” 云锦初瞧着她羞得不行的样子顿时笑出声,一旁的雁回也是满脸惊愕。 她不是没有见过会口技的人,可她没想到云锦初一个娇小姐居然会,而且用的还这般熟练,再加上她那随着声音变化的气质,以及说话间仿佛当真是沉浸欢场多年的戏谑和风情。 原本脸上那易容之下有一丝僵硬的破绽也被瞬间弥补。 云锦初逗弄了采芑一会儿,就恢复了原状:“我出府一趟,采芑,你和桑叶守着院子,别叫人进来。” “雁回,你换张脸,跟着。” 雁回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云锦初去换了身夜行衣出来时,雁回也换了身黑衣,变成了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人,她围着她转了两圈这才说道:“这易容术不错,打哪儿学来的?” 雁回说道:“奴婢家里以前是唱戏的,这易容本是我爹琢磨出来用作戏中换妆的,后来得罪了权贵,我靠着这个逃了出来被世子捡了回去,世子觉得我在这上面有天赋,就又寻了专门的人来教我。” “多年琢磨下来,也就会了这些。” 云锦初挑挑眉:“家传的本事?” 雁回摇摇头:“算不得家传,小姐要是喜欢,奴婢可以教您。” 云锦初低笑了声,觉得这丫头的确像是墨玄宸说的足够聪明,她只表露出那么一点点意思她就主动开口。 她轻笑出声:“我就不用了,你有时间的话,如果愿意,可以教教桑叶和采芑。” 云锦初刚才留意过雁回的手段,其实跟她会的大同小异,用的手法也几乎类同。 她也能做到“易容”一般的改装,不需要雁回也能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但是桑叶和采芑不会,桑叶那丫头刚才瞧着她换了张脸时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就知道喜欢,她学了去玩。 倒是采芑,那丫头不会武功,毫无自保之力,要是能学点儿易容的本事,哪怕只学个皮毛,也足够叫她往后万一遇到什么麻烦,而她和桑叶又不在的时候,不至于半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雁回也没觉得云锦初贬低她的本事,只点点头:“奴婢自然愿意。” 云锦初哄着桑叶,以回来替她绣荷包为交换好不容易让她乖乖待在府中不跟着她一起,等套上蓑衣领着雁回出了宋家后,她才轻笑:“不问问我去哪儿?” “小姐是主子,主子去哪儿,雁回就去哪。” “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雁回的命是主子的……” 见她一板一眼的又要开始说那套话,云锦初顿时打断,“行了行了,知道你忠心,我就是好奇,刚才我叫焱翎引着锦麟卫的人去镇南王府,你和焱翎明明想开口问我,可后来为什么又没问?” 雁回原是想说忠心的话,可对着云锦初的眼睛,她迟疑了下还是如实道:“我和焱翎出王府前,世子说过,从今往后我们的主子只有小姐一个。” 死士认主。 别说他们如今中了蚀骨的毒,就算没有。 他们也只认一个主。 世子将他们送给了主子,那他们就是主子的人。 云锦初倒是没想到墨玄宸会这么跟雁回他们交代,脸上露出些意外之色,心里头却难得满意了几分,甭管那男人这话有几分是说给她听的,又有几分是真心实意,可至少他说了这话。 她笑了声:“算他懂得诚信,走吧,去谢家。” 雁回愣了下:“谢家?” “听过一句话吗?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这么好的雨天,咱们去给谢家送惊喜。” 雁回瞧着明明换了张脸,却依旧幽黑凛然的黑眸,莫名其妙就打了个哆嗦。 她家主子这惊喜。 谢家怕是不会喜欢。 …… 第128章 火烧谢家 雨夜遮掩,主仆二人如同鬼魅,避开了城中巡防之人很快就摸到了谢家。 谢家这段时间出了不少事情,又失了一个嫡子。 谢夫人哭的眼睛都快瞎了,可府中却再没其他人心疼半点,因为谢翾是景帝亲自下令斩首的,谢孟阳不准府中祭奠,不准挂幡送葬,就连斩首那一日都让人将谢夫人关在房中不准她去送行。 谢夫人就连谢翾最后一面都没瞧见,只在房中哭的昏死过去。 这两日整个人浑浑噩噩,人也仿佛老了一大截,鬓间都见了白发。 “夫人,您别哭了,再哭就哭坏眼睛了。” “哭坏便哭坏吧,翾儿都没了,我还要这眼睛做什么,我只恨不得能随了他去了!” 谢夫人抱着谢翾的衣物眼泪直流。 旁边的丫环青萍瞧见她这模样只觉得心疼极了,她蹲在谢夫人身前就道:“夫人说的这是什么糊涂话,大公子虽然去了,可您也还要好好活着,您若是也走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心柳院那头?” “您可知道这段时间老爷日日宿在柳姨娘那里,就连老夫人也被二公子哄得团团转,她往日可是最疼大公子的,可就是因为二公子,他讨好了大长公主,得了她老人家的喜欢,连带着老夫人也几乎快要忘记咱们大公子了。” 青萍是谢夫人的贴身丫环,当年跟着陪嫁进的谢家。 从谢翾出生到牙牙学语,再到长成翩翩少年,青萍几乎将他当成了半个孩子,这整个谢家除了谢夫人,就属青萍最在意谢翾。 “夫人您别忘了,是二公子撺掇着大长公主舍了咱们公子。” 青萍眼里满是愤恨之色,“而且陛下虽然赐死了大公子,可却也没再追究先前的事情,要不是二公子在大长公主和老爷跟前谗言,他们怎会不准大公子入谢家祖坟,不准咱们在府中设灵送葬?” “您瞧瞧这府里,除了您替大公子伤心,还有谁记得大公子的死?明明大公子才刚走,可二公子就占了他的书房,抢了他的位置,甚至就连老爷和大长公主都在想着要替他议亲,还有谁记得大公子?” 府中不准设灵,就连挂个白灯笼都不行。 心柳院里却夜夜笙歌。 谁还记得大公子的死?又有谁还记得,这府里刚刚没了嫡子?! 谢夫人原本伤怀,可听着青萍的话,想起今天下午她偷偷在房中设了灵堂,却被柳姨娘发现告诉了谢孟阳,谢孟阳让人砸了灵堂大骂了她一顿的事,她眼睛就阴沉了下来。 “我当年就不该让姓柳的那个贱人生下了孩子!” 要是没有谢炆,谢家就只有翾儿一个儿子。 要是没有了谢炆,哪怕翾儿犯了再大的错,大长公主也不敢轻易舍了他,谢孟阳更是拼死都会护住这唯一的血脉。 是她一念之仁,害了翾儿。 青萍蹲在谢夫人身前握着她的手:“夫人,您要振作起来,这府里的一切不能白白便宜了柳姨娘他们母子。” “您还年轻,还能跟老爷再要一个孩子,就算不能再要,您也可以从郭家那边过继一个孩子养在膝下,只有您自己养大的孩子,才能不忘记了大公子,若是叫二公子得了本该属于大公子的一切。” “往后这谢家便再也没有人记得大公子了……” 谢夫人脸上一点点沉厉了下来。 不行,不能让人忘了翾儿,不能叫他往后连个烧纸上坟的人都没有。 这谢家的一切也都是她儿子的,都是翾儿的。 哪怕翾儿死了,也轮不到谢炆那个贱种! “去取笔墨来,我要写信给我母亲。” 谢夫人经历大难之后,人也格外的清醒,她知道谢家靠不住了。 谢孟阳薄情寡义,全然不念父子夫妻之情。 婆婆文平郡主就是个没主见的蠢货,那荣宪大长公主更是绝情至极,她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只能靠娘家那边,只有郭家出面才能压得住谢孟阳,让大长公主也不敢轻易舍了她! 青萍见谢夫人振作起来,连忙起身说道:“奴婢这就去。” 谢夫人将怀中谢翾的衣物整整齐齐的叠放起来放在一旁,取了帕子擦掉眼泪。 眼睛肿胀的厉害,脸上被谢孟阳砸了灵堂时打的那一巴掌更是红肿了起来。 谢夫人对着镜子脸色阴沉,正想着等下信中要怎样跟母亲和大哥他们说谢家的事情,就听到院中一道短促尖锐的叫声传了进来,没等她回过神,房门就被人“砰”地一声撞开,紧接着一道身影如鬼魅快速闯了进来。 “你是什么……啊!!” 青萍尖叫出声,被一巴掌拍在后颈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人影毫不停留就朝着里面进来。 谢夫人仓皇起身撞翻了身下椅子:“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人却一声不吭,只挥手就拿着手中的剑就朝着她砍了过来。 “啊——” 谢夫人惊恐尖叫,转身想跑时,后背剧烈一疼。 下一瞬,她整个人踉跄着朝前滚落摔在地上,落地时撞在一旁的架子上,那上面摆着的青瓷花瓶和摆件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 身后那人快步过来,谢夫人疼的撕心裂肺,被一脚踩在了腿骨上,她惨叫着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却一声不吭,只提剑就想要她的命。 “来人,救……” 啊——! 谢夫人尖叫出声,只一瞬就被一剑打在了下颚上。 她疼得惨叫出声。 眼见着毙命在即,那剑尖几乎刺进了她肉里。 外头突然有人冲了进来,一把打掉了那人手中的剑。 “谁叫你这么杀她?” “可主子说今夜谢家要死一人……” “主子是要她死,可是要死在意外里,更要把动静闹大一些才行,你就这么杀了她,谁会相信是意外?”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要叫人相信是墨……” 那人嘴里一边说话,一边抬脚就踢在谢夫人后颈上。 谢夫人晕过去之前也只听到了个“墨”字,还不等她仔细去想到底是谁,眼前就陷入一片漆黑人事不知。 第129章 “命不该绝” 那黑衣人踢晕了谢夫人后,四周环顾了一眼,嘴里那仿佛说到一半的话就此断掉。 “你去找谢炆的住处,我处置这边。” “是。” 雁回出去后,云锦初就直接将谢夫人和外头那被打晕的丫环一起提着扔在了床上,她抓着梁柱攀上了房顶,在房前的横梁上砍了几刀,又将房顶的瓦檐弄松了些,取了松油倒在快要断裂的地方,这才跳了下去。 在床前一圈用火油划出来个“真空圈”后,又将剩余的火油全部泼在了外面,这才取了屋中的灯罩将火点燃。 火势顺着泼油的地方蔓延开来,一路烧上了房梁。 云锦初这才转身离开。 谢夫人是被火苗燎了皮肉生生疼醒的。 她一睁眼,入目所见屋中全都是大火,那火苗顺着床边一圈熊熊燃烧,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仿佛要将皮肉都灼熟。 身边的青萍昏迷不醒,她连忙用力摇醒了青萍,等青萍睁眼时也是被眼前一幕吓得尖叫出声。 “夫人,夫人快出去……” “出不去了。” 谢夫人声音粗嘎,看着床边几乎全被火包围,两人缩到了最里面的角落里,那大火一寸寸逼近。 “到底是谁想要害夫人?”青萍又惊又怕。 “还能是谁!” 谢夫人死死咬着嘴唇,后背撕裂的疼。 她脑海里全是刚才那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最初动手那人她不认识,可后来闯进来说要让她死于意外的人她到死都记得清楚。 那是荣宪大长公主身边的胭红,是那个当初随着大长公主一起从云泉寺回来,审了别庄管事的那个女人。 那个手段血腥,一脸寒霜的女人!!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她的命?! 谢夫人用力抓着掌心,几乎掐破流出血来,她的儿子已经死了,谢家已经舍了翾儿,他们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为什么还要她的命? 她心里满是怨恨。 为什么? 为什么?!! “走水了!!” “斜芳院走水了!!” 外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看到突如其来的火势,满心只以为自己死定了的谢夫人猛地抬头。 就在这时,她身前头顶不远处的横梁被火烧的断裂塌了下来,房顶瓦檐瞬间稀里哗啦地朝下落时,外间那倾盆大雨全数透过那倒塌的坑洞落进了屋中,原本几乎要烧到她们身前的火焰瞬间被压了下去。 “夫人,夫人有救了,我们有救了……”青萍劫后余生地嚎啕大哭。 谢夫人被她抓着手摇晃着,愣愣地看着塌下来的房梁,看着那顺着房顶落下的雨势将大火一点点熄灭。 她突然就笑了起来,逐渐疯狂。 她不该死! 她命不该绝!! 荣宪!!! 她命不该绝啊!! …… 云锦初躲在斜芳院外的大树上,看着那房梁一如预料的塌了,大雨浇灭了大半火势,而被烧伤的谢夫人和青萍满是狼狈的被人从屋中扶了出来。 主仆二人趴在门前,那丫环放声大哭,满是劫后余生的害怕。 反倒是谢夫人神情冷漠,裹着衣衫面无表情地看着进进出出的谢家下人,看着那被烧毁的房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雁回悄无声息地回来:“小姐。” “找到谢炆的住处了吗?” “找到了,但是没人。”雁回低声道,“谢翾死后,那个谢炆原是搬进了他的院子,可奴婢过去时那边没人,要不要再去找找?” 云锦初瞧了眼乱糟糟的斜芳院,想了想还是说道:“算了,先走吧。” 谢家乱了起来,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此地不宜久留。 云锦初领着雁回趁着所有人都朝着斜芳院里涌去时,悄无声息地朝外离开,避开了谢家那些下人,等到了院墙附近翻墙而过,一蹬墙头跃到了对面的房顶上就准备离开返回宋家,哪想刚走了两步,斜对面也有两人从谢家里面蹦了出来。 屋顶四人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双方都是怔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别人。 下一瞬,两方几乎同时动手。 云锦初一个俯冲朝着对面斜刺过去,而那人闪躲开来一脚朝着云锦初踢来,一旁雁回也挥手挡住了另外一人攻击。 那两人身形高大,下手也是狠辣,招招皆是想要毙命。 云锦初也丝毫没有留手,每一下都朝着那人要害袭去,两人交手片刻,云锦初趁着他出手时挥手就抓着袖中短剑朝着他脖颈划去,那人侧身躲开,狠狠一掌朝着云锦初肩头拍了过来。 她连忙挥手去挡,一拳捣在对面那人腹部,自己身前也挨了一掌。 二人“砰”地一声各自闷哼着退开。 云锦初一把扯掉了那人脑袋上的斗笠,而那人也几乎同时扯掉了她脸上蒙面的黑巾,还险些将她头顶遮雨的蓑衣打翻落下。 入目所见,对面那人的脸极为陌生,可那斗笠上却有股熟悉的松冷香。 哪怕面貌不同,可那身形举止…… “墨玄宸?” 云锦初压低了声音。 对面那人抓着黑巾的手一抖:“云锦初?!” 旁边打得不可开交的雁回和朱祁听到声音都是同时停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云锦初和墨玄宸几乎同时开口。 语毕,二人又都是面无表情:“你不是说不追究?!” 异口同声,分毫不差。 雁回和朱祁在旁听的都是嘴角抽了抽。 房顶大雨倾盆,墨玄宸被掀了斗笠淋了个透顶,脸上也被雨雾所盖,倒是云锦初躲在蓑衣下只湿了衣摆,而这边动静到底是惊动了谢家的护院。 朱祁低声道:“主子,谢家人来了。” 墨玄宸沉着眼:“先走!” 云锦初点点头,将斗笠扔给了墨玄宸后,领着雁回跟在墨玄宸身后离开。 等远离了谢家之后,寻了个躲雨的地方,见身后无人追过来。 墨玄宸才将头上斗笠取了下来,望着对面易容后的云锦初说道:“你来谢家干什么?” 云锦初将短剑收回了袖中,淡声道:“夜深人静,我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 墨玄宸睨他她:“所以就大雨天的溜达到了谢家后院?” 第130章 烧了谢家祠堂 墨玄宸一副你觉得我信的模样,想着刚才出来时听到的“走水”的事情问道:“谢夫人院子里那火是你放的?” 云锦初鼻间哼了声。 墨玄宸瞧着明明换了张脸,却依旧能够自动带入云锦初傲娇神情的眼睛,扯了扯嘴角:“白天时你不是还跟我说什么君子量不及,一时委屈别放在心上?” 那会儿说的冠冕堂皇,一副为了大局隐忍蛰伏才是上策,可转眼半夜就跑来谢家后宅放火? 云锦初翻了个白眼:“那你还跟我说你不生气呢。” 装得一本正经,说什么一点儿不生气。 仿佛委屈憋闷的只能无能狂怒,砍砍慕容琦的马车出出气,叫人以为他奈何不了荣宪大长公主,可转眼不也跟她一样小心眼儿的跑来对付谢家?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鄙夷。 都是小心眼又睚眦必报的狐狸,装什么小白兔! 云锦初挑眉问道:“你在谢家干了什么?” 墨玄宸说道:“烧了谢家祠堂。” 云锦初:“??” 墨玄宸漠然说道:“那谢家祠堂里不仅供奉着谢家先祖,还奉着荣宪早逝的那个儿子的牌位,让她儿子享着谢家子孙的香火。” 谢家那祠堂设在内院深处。 外头是一座祭祀用的大厅,往里才是祖祠,为着坚固那祠堂里还套了三横梁的顶木。 那祠堂平日根本不开,谢家的下人轻易也不敢入内,有时候谢家商议大事就会选在祠堂里,所以那边隔音也好,附近更是没人住着。 所以就算那祠堂里面起了火,外头的雨漏不进去,谢家又没有留人看管祖祠,加上斜芳院这边走水烧了谢夫人她们,所有人都涌来了这边,恐怕等人留意到祖祠那边起火的时候,谢家祠堂里那些牌位都该烧干净了。 云锦初闻言翻了翻眼皮:“你可真够损的,毁人牌位天打雷劈,也不怕谢家祖宗爬出来夜里找你去。” 墨玄宸淡声道:“要找也该去找谢孟阳。” 谁叫谢家供了荣宪儿子的牌位,谢家那些老祖宗也是受了牵连。 云锦初瞧着他这小气样儿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向来不信鬼神,自然也不惧烧不烧灵堂牌位,那荣宪今日无耻至极,就算烧了祠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 “你大半夜的过来,总不会只烧了谢家祠堂吧?” 眼前这男人睚眦必报丝毫不输给她,她可不相信他这么“心慈手软”。 墨玄宸勾了勾嘴角:“原本是还打算顺道烧了谢夫人那院子,结果你先做了,我刚才瞧着那谢夫人那般狼狈逃出来,脸上的害怕还不及她怨气多,所以她是将放火的人当成了谁了?” 云锦初眨眨眼:“你猜。” 墨玄宸眼里忍不住生出笑意来,哪怕没说答案却已心知肚明。 云锦初伸手捋着湿了一些的发梢:“所以你打算将荣宪的人引去哪里?” “那你呢?” 墨玄宸不答反问。 云锦初默了默。 墨玄宸浅笑:“你把人引去了镇南王府?” 云锦初看他:“所以你引去了宋家?” 二人对视一眼,刚才那点子默契的暧昧烟消云散。 云锦初朝着他就是一个大白眼,心里骂了句狗男人,扭头就道:“雁回,我们走!” 墨玄宸瞧着云锦初转瞬就冲进了雨幕之中,不过片刻就跟雁回一起消失不见,他想起她那瞬间的羞恼手中握拳抵在唇边低笑出声,哪怕没有看到都能想到那小姑娘边走边骂他的模样。 他不过是骗骗云锦初。 今夜的事情牵扯上宋家没什么大用,只是等真闹起来估计会有人找上云锦初罢了。 他来之前就将所有线索和痕迹都引到了镇南王府和他自己身上,不过是想要借此布个局给荣宪大长公主挖个坑,可谁想到云锦初居然跟他想到了一块儿去了,两人还在谢家撞了个正着。 这种心有灵犀,无须言语就能想到一处的“默契”,叫墨玄宸眉眼都溢满了笑。 墨玄宸气跑了云锦初后,朱祁就在旁小声问道:“世子,云小姐也将人引去了镇南王府,会不会坏事?” “无碍。” 墨玄宸眼眸微微弯,“反正都是要引了荣宪来寻我麻烦,多她一桩也不多,而且以她的脾气,洛家和安家那几个纨绔那里倒是用不着我们去动手了,也省了我们的功夫。” 那小姑娘睚眦必报,既然都火烧谢家了,又怎么会放过那几个纨绔? “戍卫营那边打点好了吗?”墨玄宸问。 “世子放心,所有人都能证明您今夜未曾离开过戍卫营。” 朱祁说道,“咱们府中监视的那些人亲眼看到您着夜行衣离开,只要谢孟阳领着锦麟卫的人搜到了镇南王府,以他对您的恨意,还有先前荣宪大长公主想要对您斩草除根,他定会抓着把柄置您于死地。” 墨玄宸勾了勾嘴角:“那就最好。” 他和云锦初跟谢家已成死仇,那荣宪更是撺掇慕容琦险些害了阿锦性命。 她既想斩草除根,那他就给她机会。 这么好的把柄送到跟前,谢孟阳主动抓住机会最好,就算他不主动,他也会推她一把。 墨玄宸道:“让谢孟阳那边的人加把劲,最好叫他抄了镇南王府。” 朱祁领命:“是,世子。” …… 约莫三更天时,外头雨势总算稍稍小了一些。 景帝年纪大了,夜里便开始睡不安稳。 往日夜里安静,再点着熏香,他好歹能安静睡一会儿,可今夜那雨水砸在瓦檐之上乒铃乓啷的声音扰得心烦意乱,直到雨势缓下来些,景帝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可刚睡着没多久,却又被外头的推门声吵醒。 “冯公公,冯公公!!” “叫什么叫!” 守夜的冯良连忙快步出去就朝着外头的人训斥,“大半夜的吵吵什么?不要命了!” 那小太监慌声道:“奴才不敢,是外头出了大事了……” “什么大事都比不得陛下安眠。” 冯良朝着来人低斥了声,“陛下好不容易才睡着,要是吵着了,你这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见那小太监白着脸低头满脸慌乱,冯良才皱眉,“说吧,外头出什么事了,慌成这样?” “是墨世子……” 那人正想说话,就听到里间庆帝的声音。 “冯良。” 第131章 墨玄宸杀进了大长公主府 冯良一惊,连忙扭头匆匆进去,“陛下怎么醒了,可是外头吵着了您?” 景帝揉了揉眉心满眼的烦躁:“这雨下个不停,本就睡的不踏实。” 外间一点点的声音传进来就能将人扰醒。 他撩开被子起身下了床后,冯良就连忙取了一旁架子上挂着的外衫披在他身上。 景帝朝外道,“朕听外头的人提起墨玄宸,是出什么事了?” “奴才还没来得及细问。” “叫他进来回话。” 冯良闻言朝外叫了一声,外头站着的那小太监就连忙快步进来。 “参见陛下。” “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吵吵个不停?”景帝捏着鼻梁。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颤声道:“回陛下,是宫外……宫外出大乱子了。” 景帝手里动作一停,就听那小太监急声道, “夜里子时刚过不久,谢大人就带着北镇抚司的人闯了镇南王府,墨世子闻讯从戍卫营赶回去时,瞧见锦麟卫的人伤了他府中之人性命当场就生了大怒,直接就跟谢大人打了起来,还砍掉了谢大人一条胳膊。” “锦麟卫死了好些人,谢大人也被墨世子擒了直接带去了大长公主府,领着戍卫营的人堵了公主府大门。” 景帝原还有些迷糊,被那小太监的话瞬间惊醒,他皱眉寒声道:“你胡说什么?” “奴才不敢胡说,报信的人说墨世子砍了大长公主府的门房,劈了公主府匾额,要不是京巡卫的人恰好赶到将人拦住,怕是就打进大长公主府了。” “混账!!!”景帝闻言勃然大怒,“他想造反吗?!” 冯良在旁也是听的目瞪口呆,怎么都没想到墨玄宸居然会跟谢家甚至是荣宪大长公主对上,甚至领着人直接打上了大长公主府。 见景帝震怒,他连忙在旁低喝道:“到底怎么回事,墨世子怎么会好端端的打上大长公主府?还有谢大人,他大半夜的带人闯进镇南王府做什么,你刚才说的火烧谢家又是怎么回事?” “说的不清不楚的,还不赶紧说明白。” 那小太监被皇帝怒火震慑,整个人伏在地上颤声道, “奴才也只是听外头的人回禀,说是夜里谢大人领着锦麟卫的人去码头搜寻先前京郊劫财的贼匪回来的路上,凑巧遇见了有人刚行凶完从京兆府大牢逃出来,追捕的京兆府衙差说是牢中的洛公子他们被人打伤,谢大人便带着人一路追着那些贼人到了镇南王府,亲眼瞧见那贼人逃进了镇南王府。” “恰逢此时谢家起了大火,有人纵火烧了谢家祠堂,那谢夫人更是险些命丧火海。” “谢家有下人说他们亲耳听到那纵火贼人出自镇南王府,又有人亲眼看到墨世子夤夜领着护卫偷偷摸摸的出了王府,谢大人说是墨世子纵火烧了谢家,再加上镇南王府的人擅闯京兆府大牢,领着锦麟卫的人就强闯镇南王府说要拿人。” 虽然是深夜,可锦麟卫擅闯镇南王府是何等大事,那动静几乎惊醒了所有人。 墨玄宸那世子之位虽说是众人皆知等同于质子,明眼人也看得出来他留在京中不过是皇室跟南地镇南王府之间的牵扯较量,可那镇南王府却实实在在是一品王侯府邸,又哪能是锦麟卫说搜就能搜的。 谢孟阳强行要搜查那些贼人,捉拿墨玄宸问罪。 镇南王府的人不愿,两边自然就打了起来。 锦麟卫的人伤了王府下人强闯镇南王府搜查,不仅翻了墨玄宸的住处、书房,砸坏了府里不少东西,连带着还打死了镇南王府的人,在戍卫营那边当值的墨玄宸闻听消息赶回去就动了大怒,领着人跟锦麟卫的人就厮杀了起来。 墨玄宸往日病怏怏的,可这次却是下了狠手,当场就斩了谢孟阳一条胳膊。 锦麟卫的人拦不住墨玄宸,被墨玄宸拖着血淋淋的谢孟阳就直接找上了大长公主府。 景帝听着那小太监的话不仅没有释然反而越发觉得迷糊,他眉心紧皱着说道:“怎么还有洛家的事情?谁进了京兆府大牢?” “是洛六公子。” 洛小六? 景帝问:“谁送进去的?” 那小太监低声道:“是惠王。” 景帝听着眼前这小太监问一句答一句,半天都说不到重点上,不仅没解释清楚反而将他弄得更加糊涂。 他脸色冷凝着说道:“你是第一天进宫,还是不知道怎么跟朕回话,你要是不懂得怎么回话,这舌头也别要了!” 冯良顿时在旁厉斥:“还不赶紧说实话,陛下面前也敢吞吞吐吐,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伏在地上颤声道:“奴才不敢隐瞒,只是这事情奴才也不是很清楚。” “奴才只是听闻白日里三公主和洛公子他们一起,在闹市跟宋家那位云小姐撞了马车,当时云小姐受了伤,还伤了不少其他的路人,惠王凑巧路过直接就将洛六公子他们送进了京兆府衙。” “后来大长公主也去了,再后面发生了什么便没人说的清楚,外头传言也都是含含糊糊,只隐约知道大长公主跟惠王还有墨世子他们起了争执。” 景帝听的眉毛都皱了起来,就连旁边的冯良也是一脸的惊愕。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景帝寒声道。 “就今天下午。” 景帝看向冯良。 冯良面露愕然:“奴才也不知道这事。” 他是真不知道。 这段时间景帝身子不好,他时时都守在圣前。 往日夜里景帝入睡之后,冯良就会换了他徒弟过来守夜,而他在一旁的偏殿里小憩一、两个时辰,这段时间也会有人跟他回禀外间发生的事情,以方便景帝问询时不会出了错漏。 可偏偏今夜大雨滂沱,陛下难以安歇,他也就只能一直守在这边,根本还没来得及去问外头的那些事。 这些话冯良自然不能跟景帝说,就只能扭头骂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不曾上报?” 那小太监顿时吓得急声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听人含糊说起,具体怎么回事并不清楚,而且此事关乎大长公主和三公主,三公主回宫之后还特意交代过不许拿着此事叨扰陛下,非是奴才故意隐瞒……” 那小太监的话说的吞吞吐吐,可是景帝和冯良却都是听懂了他话里未尽的意思。 是慕容琦故意隐瞒。 “混帐东西,你是在御前当差,还是给三公主当差的?” 景帝怒斥出声,“朕倒是不知道她区区公主什么时候居然也能命令御前之人了?!” 这一次别说是那小太监吓的脸惨白,就连冯良也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 景帝站在二人身前脸色难看至极。 他是偏宠慕容琦,也疼爱元后留下的这唯一一个血脉,可这不代表他能容忍慕容琦插手御前之事,甚至能让御前的人替她瞒着外间的事情。 事关镇南王府,又牵扯惠王和荣宪,这般滔天大祸闹出来时他这个皇帝半点不知来龙去脉。 这叫他陡然生出失控之感。 景帝震怒:“既然不知道效忠的是谁,这差事也别当了,冯良,把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发配刑司。” “是。” 冯良头皮一紧。 “陛下,陛下饶命,奴才不敢了,陛下……” 那小太监瞬间慌乱起来,伏在地上求饶。 冯良却丝毫不敢耽搁,连忙扬声让外间守着的禁卫进来,拖着那小太监就堵了嘴拉了下去。 等回来,就见景帝披着外衫笼罩在阴影里,脸上全是寒霜。 “传旨甘鹤,叫他带着禁军的人去大长公主府,把所有人都给朕带进宫里来,朕倒是要看看他们想要闹出个什么!” 第132章谢孟阳被吊在大长公主府门前放血 雨夜原是漆黑,大雨却如同利刃破开天地,伴随着雷声阵阵。 偶有闪电划过,天地如昼。 甘鹤领旨之后直接就带着禁军出宫,而大长公主府门前,断了一条胳膊的谢孟阳被倒吊在原本挂着门匾的插木上,身上轻甲上血迹斑斑,正下方的地上更是流了一大滩的血水,整个人被倒吊着时,原本带冠的头发全散落了下来,脸上失血过多如鬼苍白,奄奄一息的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墨、墨玄宸……你,你找死……” 谢孟气息奄奄。 墨玄宸唰的从一人身上抽出长剑:“我死之前,你肯定先死!” 他身前横陈着几具尸体,俱是大长公主府的人,那公主府府门被砍瘸了一半,上面全是溅上的血迹。 “让开!”墨玄宸寒声道。 大长公主府的护卫眼前杀气腾腾的煞神皆是胆寒,可护着府中的主子,谁都不敢退开。 大长公主若有闪失,他们所有人都得偿命。 锦麟卫和京卫营的人也都是被墨玄宸的狠辣给吓着,眼前这人往日总是病恹恹的温吞软弱,却不想一朝发作起来却这般狠辣。 “墨世子,今夜之事我虽然不知原委,可是擅闯大长公主府乃是重罪,你若不速速退去,陛下知道后定会严惩。”京卫营新上任的指挥佥事袁奎沉声道。 他对墨玄宸是有几分感激的。 袁奎跟谢孟阳共事多年,二人之间也有嫌隙,谢孟阳因与皇室那几分淡薄的血脉亲缘压他一头,在衙内也处处都与他作对。 若非墨玄宸跟谢家对上,谢孟阳因此被贬,这位置也轮不到他,所以他不愿墨玄宸再继续惹出大祸。 “你与谢大人若有恩怨大可后面再行处置,若与大长公主有什么关系也可好好说,何必闹成这样将你自己也赔了进去?”袁奎苦口婆心。 墨玄宸眸染寒霜:“我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一再欺我镇南王府,当我墨家的人死绝了,我今日要是放过他们,哪有颜面去见墨家先祖!” 他手中长剑唰地朝前一指, “袁大人,此事跟你无关,我不想跟你动手,你让开!” 袁奎喉间苦涩,他倒是想让开,可是他哪敢让? 真要叫这般凶神恶煞的墨玄宸闯进大长公主府砍了里头的人,他这身官皮褪了不说,怕是小命都得去半条。 “墨世子,你若不退,就休怪我无礼了。”袁奎沉声说道。 他身后京卫的人也都是齐齐剑指墨玄宸。 两厢对峙,气氛凝滞到极致。 天上一道闪电劈过,墨玄宸眸色一冷,挥剑就想动手时,远处疾驰过来的甘鹤厉声道: “住手!!” 穿着轻甲的禁军快速将大长公主府门前团团围了起来,上千人瞬间将先前门前数百人尽数包围,袁奎见到禁军时重重松了口气。 “甘统领。” “袁大人。” 甘鹤翻身下马落地。 墨玄宸脸色难看极了,而那边只以为自己死定了的谢孟阳猛的松了口气,连带着大那紧闭着府门后防守的大长公主府护卫也都是腿软。 “甘统领,救…救我……” 谢孟阳虚弱哀求。 甘鹤连忙上前就想将人放下来,却被墨玄宸一剑拦住。 “墨世子,我是奉陛下之令过来。” 墨玄宸阴沉着眼看着他。 甘鹤沉声道:“世子难道想要抗旨?” 那边长公主府里荣宪大长公主早就恨墨玄宸至极,眼见着禁军来了,她领着胭红和满脸惊惧的宫嬷嬷出来时就满是阴沉地看了眼墨玄宸,寒声道:“他何止想要抗旨,那戍卫营不是他一家之物,可他居然擅自带兵夜闯本宫府邸,意图谋害本宫,甘统领还不速速将其拿下!” 甘鹤却没理会大长公主,只是对着墨玄宸道:“世子,这里是京城不是南地,陛下也对您寄予厚望。您夜闯公主府本已是重罪,若再抗旨,就算是老王爷在天之灵庇护,陛下怕也难以宽赦,还望世子三思。” “甘鹤!” 荣宪大长公主对于甘鹤的无视心有不满,更恨他劝说。 她此时巴不得墨玄宸抗旨,最好能直接砍了他脑袋。 甘鹤仿佛没看到荣宪大长公主激怒的样子,只是低声说道:“世子该相信陛下,若真有委屈,陛下定会替世子做主,还望世子先行放了谢大人,莫以私刑挑衅王法。” 墨玄宸紧抿着唇半晌,这才寒着脸收回长剑。 甘鹤见状神情微松,连忙挥剑斩在挂着谢孟阳的绳索上。 谢孟阳“砰”地一声落在地上,胳膊断裂的地方撞击后整个人疼的险些晕厥。 身上血差点被放干,眼前昏黑一片。 缓过脑子里的眩晕,谢孟阳就迫不及待地捂着胳膊嘶声道:“甘统领,墨玄宸擅自调动戍营之围攻大长公主府,他想要造反……” “谢大人慎言。” 甘鹤面色冷淡,“戍营跟墨世子的事情陛下自有定论。” 他说了一句后,就扬声朝着众人道, “今夜之事陛下已经知晓,陛下有旨,传墨世子,荣宪大长公主,谢大人即刻进宫,其他人等各回各营,若有违背,以抗旨论处!”复又看向一旁,“袁大人,方才你也在场,烦你也跟我走一趟。” 袁奎自然应下。 公主府门前一众人在禁军目视之下纷纷散去,荣宪大长公主紧紧掐着掌心,隐约觉得事情不对:“甘统领,本宫回去更个衣。” 甘鹤横身一拦:“大长公主见谅,陛下还在宫里等着。” 荣宪神情一紧:“本宫知道陛下要召见,可孟阳伤势极重,伤口总得先止了血,况且本宫也要梳妆,难不成要本宫这般狼狈去见陛下?” 先前墨玄宸带人过来时她已就寝,身上只着寝衣,外间套着披风,银丝也是披散下来。 论理,她大长公主之躯断然不能这般模样入宫。 可谁想到,甘鹤依旧拦着她:“谢大人的伤微臣自会让人帮他处置,陛下的旨意是让微臣立刻带您和墨世子他们入宫觐见,不得耽搁。微臣不敢违逆圣旨,还请大长公主体谅。” 第133章 小心眼的小祖宗 “甘鹤!” 荣宪那惯来伪善的脸上难以维持得住,脸上满是怒色。 她借口梳妆,实则是心里清楚不能就这么进宫,得先跟谢孟阳问清楚今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白日里她横插一脚强行保了慕容琦后,就知道墨玄宸他们定会疑心她撺掇慕容琦伤云锦初的事情,也会怀恨在心寻机报复,可她从没想过墨玄宸敢领着人夜半时分打上门来。 墨玄宸不是痴蠢之人,也不会明知擅闯她府邸伤及皇族是大罪,再加上谢孟阳还被他砍断了一条胳膊。 要不是墨玄宸疯了想要拉着他们同归于尽,那就肯定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谢孟阳一直被墨玄宸抓着,她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去问,她必须要在见到陛下之前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万一到了圣前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吃了大亏。 荣宪大长公主忍着怒气说道:“本宫乃是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你敢对本宫无礼?”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旨意谁都不可例外。” 甘鹤对着她盛怒只神色冷淡道,“还是大长公主想要抗旨?” “你放肆!!”荣宪怒喝。 甘鹤却只扭头:“来人,恭请大长公主进宫。” “甘鹤!!” 荣宪大长公主急怒,可周围禁军却是团团围拢上前。 胭红和宫嬷嬷守在她身旁,宫嬷嬷怒声道:“甘统领,你敢犯上?!” “本官是陛下钦定禁军统领,本官的主子也只有陛下。” “你!!” 宫嬷嬷怒极就想喝骂,旁边荣宪大长公主先一步伸手将人拦着。 她满目阴沉地看着眼前的禁军统领,见他油盐不进,且也将景帝搬了出来,她若再与他争辩岂不是反驳甘鹤刚才之言,回头景帝知道怕是就要担上强逼禁军犯上不敬的罪名。 荣宪大长公主脸上乍青乍白,眼见着旁边谢孟阳口中叫着“外祖母”,被禁军的人强行抬着离开。 她胸口起伏时对着甘鹤冷怒道:“好,你好的很!!” “恭请大长公主入宫。” 甘鹤平静行礼。 荣宪一口气憋在胸口,却丝毫奈何不得甘鹤。 眼见着禁军众人团团围在她身前,她只能怒哼一声,甚至就连跟宫嬷嬷和胭红交代一声都来不及,甩袖被强行“请”上了宫内来的马车。 想要跟上去的宫嬷嬷和胭红全数被挡在了外面。 甘鹤扭头朝着墨玄宸道:“墨世子,请吧。” 墨玄宸扭头对着满是狼藉的大长公主府门前,目光落在满脸惊慌的长公主长随身上,侧着脸看了眼身旁的朱祁,就神色冷漠地跟着甘鹤一起离开。 …… 大雨依旧下着,且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哪怕是深夜,大长公主府门前的动静也瞒不住人。 大长公主府本就建在京中最为繁华富贵之地,周围也大多都住着宗亲权贵和朝廷官员,早在墨玄宸提着血淋淋的谢孟阳,领着戍卫营的人杀来大长公主府时,周围那些门户都悄悄派了人来打探消息。 此时瞧见这事惊动了宫中,甚至陛下还派了禁军的人前来将人全部带走,独留那大长公主府门前一片狼藉,所有人都是思绪各异起来,纷纷趁着雨色快速回府,将消息告知各自的主子。 …… “那墨玄宸是疯了吗,他居然敢带兵去闯大长公主府?” …… “你说那谢孟阳的胳膊被墨玄宸给砍了,还被倒吊在大长公主府门前放血?这是多大的仇怨,那谢孟阳被墨玄宸给废了,谢家跟镇南王府不得不死不休了?” …… “快,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墨玄宸怎么会突然找上大长公主府。” …… “派个人去宫门外守着。” …… 得了消息的京中权贵世家的的人都是难以安寝,那些朝中之人更隐约觉得怕是有大事发生。 几位皇子夜半被人惊醒还嫌恼怒,可当知道出了什么事后,都或是惊讶或是愕然,其他人都是暗中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看谢家、大长公主府还有镇南王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而四皇子听闻此事后却突然坐立难安。 不似旁人与谢家无关,他跟谢家可还牵扯着别的事情。 先不说那下落不明的账本,先前闹出的那些事,就说截杀墨玄宸就有他的份,只是他行事隐秘谢家又有意弃车保帅才被谢翾一人扛下斩了首,如今墨玄宸突然带兵砍了谢孟阳险些杀了大长公主。 他只觉得心中不安。 “备车,进宫!” 内侍转身就要去备车,四皇子又连忙将人叫住,“回来。” “殿下?” 那贴身内侍满脸莫名。 四皇子却是脸色变幻,谢孟阳才刚出事,大长公主他们也刚进宫,他这个时候入宫打探消息只会叫父皇生疑。 他咬了咬牙沉声道:“派个人去给母后传信,叫她留意宫中,你们也去打听打听今夜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管是谢家的还是镇南王府的,半点儿都不能错漏!” “是。” …… 先前小了些的雨势后半夜又突然大了起来,那雨水砸在房顶之上仿佛能将屋顶都砸出个洞来。 宫中御龙台前的台阶之上早就堆了积水,墨玄宸等人踩着雨水进了殿中时,衣摆鞋袜几乎全被雨水浸湿,连带着大长公主更是勉强挽起的白发都湿淋淋地贴在面上,整个人瞧着狼狈不已。 殿中景帝坐在那里,三公主慕容琦跪在一旁。 荣宪大长公主入内看到这一幕心中就是一紧,隐隐觉察出事情不对,强忍着心中不安跟着殿内其他人一起跟景帝见礼之后。 景帝望着眼前几人,手指轻敲着椅子把手发出“笃笃”的声音。 他不开口,谁都不敢说话。 整个殿中气氛诡异的沉凝,别说是心虚的慕容琦,就连向来心性老沉,自以为万事都在掌握之中的荣宪大长公主也是忍不住后背冒出了虚汗来,唯独墨玄宸安安静静的跪在那,看着像是与其他人一般惧怕盛怒,可实则心里头却是在惦记着先前云锦初跟他动手时用到的那短刃。 不到三尺长短,模样古里古怪,锋刃尖锐犹如三棱,挥舞时倒刺闪烁寒光。 那上面的血槽瞧着就透着一股子杀人如麻的味儿。 墨玄宸袖中指尖轻捻,琢磨着该怎么才能跟那小心眼儿的小祖宗,将她手里那东西讨来看看? 第134章 好大一个坑,谢家往里跳 殿中光线有些昏暗,外头的大雨敲击瓦檐叫人心烦意乱。 景帝敲着椅子的动作一停:“谁来跟朕说说,大半夜的,锦麟卫,戍卫营和京卫所兵力齐动,你们到底在闹什么?” 墨玄宸垂眸继续想着那刀子。 谢孟阳想要开口却被大长公主一眼拦下。 最后还是京卫所的袁奎顶不住压力低声道:“陛下容禀,非是微臣擅自调兵。” “京卫所的人今夜巡查城防时,遇上戍卫营突然调动,又听闻镇南王府门前见了血腥,他们派人回禀之后微臣怕出了事情匆匆带人赶过去,就见到墨世子带着人堵在大长公主府门前,谢大人也已经受了伤。” “微臣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可见墨世子气势汹汹要闯公主府,微臣只能带人拦着,又派人传信宫中。” 一旁的荣宪大长公主见袁奎的话对她有利,连忙就沉着眼在旁说道:“陛下,本宫回京多日,一直深居府中,从未曾招惹过墨世子,怎知就惹来这种杀身之祸,他带兵强闯本宫府邸,险些伤我性命,还请陛下替本宫做主。” 景帝闻言说道:“姑母受惊了,你先起来。” “冯良,赐座。” 荣宪大长公主见景帝对她还算和气,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起身走到一旁冯良搬来的椅子上刚想坐下时,却不想上方突然一只杯盏从她脑袋上擦过径直就朝着墨玄宸身上砸过去,“砰”的一声落地时四分五裂,吓得她脸皮一抖,险些一屁股坐空栽倒在地上。 冯良连忙扶着她,景帝也是抬眸:“吓着姑母了?” 大长公主心中一颤:“没有。” 嘴里恭敬,手心却已捏紧。 她有些分不清楚景帝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景帝仿佛真的只是“误伤”她,没去辨别她脸上难看,扭头就朝着墨玄宸道:“墨玄宸,你好大的胆子!朕惜你之才,又信任你为人,才将你提拔入戍营掌兵,可你居然敢擅自带兵夜闯大长公主府,你是想反了天了?!” 墨玄宸被砸了一身茶渍,抬眼却是冷漠:“是他们先欺人太甚!” 荣宪大长公主顿怒:“本宫何时欺你?” “你没有?” 墨玄宸冷笑时眸中全是讽刺,“谢家跟我镇南王府还有宋家的恩怨早就人尽皆知,谢翾因买凶谋害我和阿锦被陛下处以斩首之刑,我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我们也不愿再跟谢家纠缠,可大长公主却心怀怨恨。” “今日街头三公主纵马行凶伤了阿锦,更险些要了那一街人的性命,你强行保了三公主颠倒黑白诬赖宋家,我忍了,你是皇室尊长,我招惹不起你,哪怕阿锦受尽委屈我也不敢将你如何。” “可是白日之事未过,夜里谢孟阳又带人强闯镇南王府,杀我府中奴仆,毁我祖父遗物。” “你们是当我镇南王府无人,还是觉得我墨家的人都死绝了,由得你们这般欺辱?!” 墨玄宸抬头对着景帝时半丝闪躲都没有,只寒声说道, “我镇南王府是先祖所赐之地,我墨家祖祖辈辈的英名容不得任何人诋毁,他们谢家欺我无权年少伤我和阿锦也就算了,可大长公主一而再再而三辱及墨家,纵容谢孟阳擅闯镇南王府,杀人毁物,别说只是砍了他一条胳膊,今日就算是杀了他我也不不悔!” 荣宪大长公主原本听他说起白日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辩解之言,她甚至都想好了怎样让景帝偏向他们将白天的事情糊弄过去,怎料墨玄宸后面的话却让她目瞪口呆。 谢孟阳夜闯镇南王府?还杀了镇南王府的人?毁了老镇南王的遗物?!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谢孟阳。 谢孟阳顿时厉声道:“陛下别听他胡言狡辩,分明是他派人夜闯京兆府大牢谋害牢中之人,又火烧我谢家祠堂,差点害死我夫人,微臣不过是依律锁拿罪犯,可镇南王府的人却屡屡袒护,我怕贼人逃走才不得不与他们动手。” 荣宪大长公主“唰”地起身:“你说什么,谢家祠堂被烧了?” 谢孟阳眼睛通红:“烧了,全都烧的干净,祖宗牌位没了,祠堂化为废墟……” 等火灭了之后,摆放牌位的龛台早就全部塌了。 所有牌位不是火化成灰就是焦黑一片,或是被倒下来的龛台砸的四分五裂。 荣宪大长公主闻言顿时目眦欲裂。 谢家牌位如何她不在乎,谢家祖宗被人掘了坟墓也跟她无关,可是郅儿,郅儿的牌位也在谢家祠堂,这些年一直享着谢家香火。 谢家祠堂没了,那郅儿…… 荣宪大长公主怒目嘶声道:“墨玄宸,你好大的胆子,毁人灵位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 “大长公主纵人行凶都不怕,我怕什么?” 墨玄宸毫不客气地顶了一句回去后,这才冷声道,“况且你们谢家起火,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大半夜的不自己守好了自家祠堂走了水,如今倒来怪旁人纵火?与其怪旁人,倒不如想想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你!” 谢孟阳怒声道,“你用不着狡辩,我府中下人亲耳听到是你的人放的火,更有人亲眼看到你身着黑衣夤夜出府……” “笑话!我傍晚就去了戍卫营,整夜都在那边与人交接营中事务,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穿着黑衣半夜出府?况且我若真要放火,那也是直接烧了你们整个谢家,寻个天干物燥的天一把大火烧了你才是,何必明知道你跟谢夫人不和这段时间痴缠你府中姨娘,还去烧她一个失宠妇人的住处?” “墨玄宸!” “怎么,我说错了?” 墨玄宸嘴巴极毒,早前对着云锦初时便不客气。 这会儿对着谢孟阳,那嘴里的话更是一句比一句扎人, “自打谢翾死后,那谢夫人每日以泪洗面,谢二公子得你喜欢,稍一打听就知道你已很久不跟谢夫人同寝,每日都宿在你府中那姨娘院中。我要是真想干什么,那一把火烧了你那宝贝儿子跟那姨娘的地方,也比烧了谢夫人住处要来的强。” “更何况这么大的雨,什么火能烧的起来,我冒着天大的忌讳火烧你们谢家,再叫大雨给浇灭了,还留着把柄送到你跟前叫你来找我麻烦,你是当我蠢还是当陛下蠢,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没脑子。” “放肆!” “没脑子”的景帝满是被冒犯的不悦。 第135章 墨玄宸个狗东西! 墨玄宸被呵斥之后说道:“我没有冒犯陛下的意思,只是谢家想要找我麻烦也该寻个靠谱的理由,说我火烧谢家,他们怎么不说我去掘了他们谢家祖坟,大雨天的纵火……” 呵! 一声冷笑,嘲讽至极。 曹全几人在旁听着也觉得谢孟阳这理由牵强。 虽然墨玄宸的话难听,可他说的半点都没毛病。 这京里头朝里头的勾心斗角从来都没少过,暗地里的打的你死我活彼此置于死地也没少见,可像是这么直接上门纵火的从未有过。 墨玄宸要真是因为先前的事情被气极昏了头,那也该找个天干物燥的时候去谢家放火才能烧了谢家,明知道火放不起来,大雨必定会浇灭,他还去做,而且还烧的是不甚要紧的谢夫人的住处和谢家祠堂,甚至还“不小心”留了把柄给谢孟阳,怎么想都不像是他会干的事情。 总不会闹上一通只为了出出气? 其他几人能想到的事情,景帝自然也能想到。 他知道墨玄宸有多精,能伪装病弱隐忍蛰伏这么多年不露半点儿痕迹的人,怎么可能会冒冒失失去谢家放火。 眼见着景帝脸色沉了下来,目光泠泠地看着他。 谢孟阳额上冒了冷汗:“陛下,微臣没有说谎,微臣当真亲眼看到镇南王府的人闯进京兆府里行凶逃逸,那贼人后也逃窜进镇南王府,镇南王府的人若不心虚为何不敢让微臣入内寻人……” “笑话,我镇南王府是先祖皇帝钦赐之地,一品王侯府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随便找个借口说搜就搜?”墨玄宸嗤声道。 谢孟阳急道:“不是借口,我亲眼所见,与我同行锦麟卫皆可作证……” 墨玄宸嗤道:“你跟我有杀子之仇,那些锦麟卫也全都是你下属。” “我!” 谢孟阳一时被堵的语噎,他扭头对着景帝说道,“陛下,微臣不敢欺瞒陛下,那京兆府夜入贼人所有人都能知道,且那贼人谁都不伤,只伤了白日里伤及云锦初的那几个世家子弟,这分明就是报复。” 墨玄宸面无表情:“我要是真要报复,也该找三公主和大长公主,一剑了结了她们,远比放火闯京兆府来的容易……” 慕容琦跪在一旁顿时一哆嗦,忍不住抬头就对上墨玄宸满是阴沉的眼,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下午街头那一剑。 想着险些四分五裂的马车,她吓得脸色苍白。 “墨玄宸!!” 景帝被这番不逊的话气得大怒,“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撒野?” 墨玄宸闭嘴。 景帝怒瞪了他一眼。 这狗东西!! 外间有小太监进来,沿着门边儿小心翼翼地跟冯良低语了几句。 冯良快步入内:“陛下,京兆府的曹大人来了。” 曹全踩着一地的水印子进殿内的时候,还满心的日了狗。 这镇南王府两口子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先前得罪了谢家就算了,前几天才刚把在城东看八卦惹回去的孙氏跟赵家的事情解决干净,今儿个白天惠王又把洛家跟其他几家的儿子送进京兆府大牢,他当时就已经开始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安顿那几个金尊玉贵的纨绔,等到夜里有人闯进去打断几人的腿又匆匆跑了,他险些把头都给挠秃了。 宫里头来人传他进宫的时候,打听到墨玄宸干了什么的曹全那是半点儿都不想进宫,可陛下旨意他没胆子违抗,又有几个内侍在旁边盯着,他只能匆匆忙忙的换了官服马不停蹄地就滚进宫里来。 面圣时,他满心的沧桑。 “微臣参见陛下。” “起吧。” 曹全刚站起来,就听景帝问起洛家那几人的事情。 他不敢隐瞒,低着头说道:“今日街头撞马出现伤人之事,惠王将他们送过来时交待说要严办,微臣想着先行将事情调查清楚回禀陛下之后再行论罪,就先将他们几人押入狱中看管,可谁曾想夜里府牢之中却进了贼人,伤了洛青阳他们,狱中衙差当即捉拿却被人跑掉。” 洛青阳便是那是洛小六的名字。 谢孟阳闻言顿时欣喜:“陛下,曹大人可以作证,微臣并未说谎。” 曹全低垂着脑袋:“只是……” 谢孟阳心中一咯噔,就听曹全话音一转, “那些人都是黑衣蒙面,伤了人就走,衙差追出狱中没多远就遇到了谢大人,听闻是洛公子他们被人伤了,谢大人二话不说就自告奋勇带着锦麟卫帮忙捉贼,还将府衙的人拦了下来,等微臣再听到消息时,锦麟卫已经追去了镇南王府。” 换句话说,京兆府的人只看到有人入狱伤人,却压根儿没看到那些人去了何处。 看到那些人入了镇南王府的,只有谢孟阳。 “曹全,你!”谢孟阳反应过来顿时怒极。 曹全垂着脑袋心里骂着墨玄宸和云锦初什么是都把他往水里拖,面上却只仿佛被谢孟阳的厉害惊住了一样害怕的哆嗦了下。 “孟阳!” 荣宪大长公主见势不对顿时喝了一声。 谢孟阳怒气冲头的脑子猛地一醒,抬头对上景帝那泛着寒意的黑眸时顿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就在这时,先前本该跟他们同进殿中却不知所踪的甘鹤突然从殿外进来:“陛下,去戍卫营的人回来了。” “说。” “戍卫营那边的人说,墨世子傍晚时分就去了营中,与童校尉以及严副领巡查了营中武库,因要交接营卫之事,且几日前戍卫营中有人私用兵力以做他用,墨世子觉得此事不可轻纵,所以便拉着童校尉他们一直在营中耽搁到了夜里。” “大约四更天的时候,墨世子他们正在整顿夜军,就有镇南王府的人浑身是血的赶到营中,言说谢大人带着锦麟卫闯进了王府,墨世子一怒之下就带着戍卫营的人杀了回去,童校尉他们想拦都没拦住。” 甘鹤虽然声音不大,可殿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荣宪大长公主已经隐约回过味来,察觉到不对劲正想开口。 谁知谢孟阳就已经尖锐出声:“不可能,他明明不在戍卫营,我的人亲眼看到他出府……” “你的人?” 墨玄宸凉飕飕地嘲讽了句。 谢孟阳瞬间如同被人抓住了脖子,神色苍白至极,扭头就见景帝脸色越发难看。 第136章 啪啪打脸景帝 外间大雨之下又刮起了大风,那呼呼凌乱的风声像极了此时谢孟阳的心境。 谢孟阳惨白着脸跪在地上,其他人都是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景帝坐久了腰间就开始疼了起来,他换了个坐姿神色冷淡:“所以,今夜只有你一个人看到那些贼人进了镇南王府,也只有你的人看到墨玄宸深夜黑衣出府,还趁着大雨之时火烧了你们谢家?” “陛下……” 谢孟阳心头发抖想要说话。 景帝却只神色漠然:“谢孟阳,你看朕像是老糊涂了吗?” 谢孟阳脸色惨白。 “先不论纵火的人是谁,也不论闯进京兆府的是什么人,朕只问你,谁给你的胆子窥探镇南王府,又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将朕的北镇抚司当成了你私人之物,由得你任意调遣,锁拿一品王侯也不需回禀?” “陛下!”荣宪大长公主察觉到景帝话中危险,慌忙起身就想说话,“孟阳他……” “他没长嘴?” 景帝冷眼抬头,只一句话就将荣宪大长公主钉在原地,“事事都需姑母替他回禀,朕要他这臣子干什么?还是姑母想要替他入朝为官,亦或是替朕理政,帮朕管着这大邺朝堂诸臣百官?” “荣宪不敢!” 荣宪大长公主“砰”地一声跪在地上。 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哪敢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应,原本想要替谢孟阳辩解的话也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景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扭头对着谢孟阳道:“墨玄宸是朕亲封的镇南王世子,那镇南王府更是先太祖钦赐,无凭无据,只你一句臆测就擅自锁拿一品王侯府邸之人,朕看朕是对你太宽纵了。” “先前谢翾买凶杀人,朕顾念姑母求情,也以为你本性良善特例宽赦谢家,可如今想来,若非你父子本性相同,上行下效,谢翾又岂敢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动镇南王府唯一的血脉。” 他声音陡然一沉, “传旨下去,谢孟阳目无尊上,擅闯镇南王府,把他拉下去杖责三十!” “陛下!” 荣宪大长公主大惊。 谢孟阳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墨玄宸害他,明明他只是想要顺水推舟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见着甘鹤上前按住他,几名殿前禁军拖着他朝外走,谢孟阳愤然嘶声道:“微臣没有说谎,微臣亲眼看到那些贼人入了镇南王府,是墨玄宸怀恨白日街头三公主伤及云锦初的事情才火烧谢家,微臣说的都是真的……” “还敢攀诬旁人,杖责五十!” “陛下…” “杖六十!” 景帝是彻底厌烦了谢孟阳,对着他丝毫不留情面,见他奋力挣扎,他寒声道,“再说一句,添十杖,再敢攀诬,直接打死!” “……” 谢孟阳张大了嘴就想要辩解,想要说他说的都是真的,想说他是被人陷害,是有人故意设局引他入瓮,他是真的看到那些人进了镇南王府,可是景帝的话让他胆寒,那一句“直接打死”更叫他满嘴辩解的话全部僵在了喉间。 甘鹤将人拖了出去,不过片刻那瓢泼大雨声中就传来谢孟阳的惨叫。 那棍子落在皮肉上的重击声几乎盖过了外间狂风大雨,让得荣宪大长公主脸色惨白。 三公主也是在旁簌簌发抖。 殿中曹全几人都是一声不敢吭。 墨玄宸垂着头听着外头惨叫神色漠然,头顶传来的冷冽注视,让他知道谢孟阳后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抢在景帝开口惩处他前,墨玄宸就已经抬头说道: “谢孟阳带兵强闯王府杀人有罪,微臣激怒之下闯了大长公主府也有罪。” “微臣自知身份低微不及皇室尊贵,墨家往年功绩也与我无关,可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以我为借口折辱我祖父和墨家先祖,镇南王府的威名也不能败在微臣手上,还请陛下准允收回微臣身上这官位,放微臣和阿锦离京。” 景帝原本想要教训的话瞬间忘了,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微臣恳请陛下放我离京。” “你要挟朕?” 墨玄宸神情冷漠:“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这京中没有我容身之地。” “谢翾截杀微臣时,微臣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深山里,是阿锦拼了命瘸着腿背着微臣一路逃亡才苟活得以留一条命,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谢翾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杀我,可陛下说不查,我就不查,您说与谢家其他人跟此事无关,我就也默认与其他人无关。” “我只想事情到此为止,可他们欺人太甚,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阿锦就没了命!” 他本就俊朗的长相褪去了往日病弱之后,整个人越发英挺,可那般英挺之人此时却红着眼满脸怒容和后怕, “今日街头多少人看着他们欺负阿锦,又有多少人看着他们想要阿锦性命,可她们呢,一个公主挥手便是千两银钱收买人心,一个大长公主巧言善辩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她们是皇室中人,生来尊贵,可我呢,我除了忍着,退让着,我还能做什么?” 墨玄宸仿佛被逼急了退无可退的困兽,双眼赤红, “我早知我自己命运,陛下要我怎样都可以,可是阿锦不该,镇南王府更不该!” “这戍卫营校尉……” 呵! 他仿佛嘲讽自己,又好像是在嘲讽景帝,低笑了声后就重重一头磕在地上, “微臣无能,当不起陛下重用,还请陛下收回这官职,反正也不过是无用的东西,这京中,谁在意?” 轻飘飘的话犹如狠狠一巴掌,重重甩在了景帝脸上。 曹全、袁奎几人都是吓得呼吸都快没了,冯良更是双股战战。 谁都看得出来,墨玄宸这戍卫营校尉不过是掌着虚权,他多年“病弱”,一朝康复,又因为先前谢翾的事情上面景帝放过了谢家其他人强行断了深究的可能,这才补偿性的让他去了戍卫营,说是朝中新贵掌了兵权,可谁都知道那戍卫营中还有个童恩和严世南,什么事情都轮不上墨玄宸说话。 京中一些人吹嘘墨玄宸掌权巴结讨好,可大多底蕴深些的门户却只是冷眼旁观着,如同皇子重臣之流更是没几个看得上墨玄宸手里那点儿“兵权”,三公主和大长公主敢于欺他也正是因为如此。 所有人眼中,他依旧不过是景帝牵制南地的“质子”。 可就算是事实,又有谁敢放到明面上来说,惟独墨玄宸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不仅说了,还说的直白讽刺至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啪啪”地打着景帝的脸。 第137章 一步错,步步错 “你放肆!” 景帝怒气冲头狠狠瞪着墨玄宸。 哪怕是谢孟阳欺君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他都没动太大的怒火,可墨玄宸这番话却是叫他险些背过气去, “你当我大邺朝廷是什么,这官职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你当这朝中是你儿戏的地方?” “陛下不也把我当儿戏吗?” 墨玄宸硬着脾气怼了回去, “当初陛下是怎么说的?您说我入军中这世子之名便不再是虚衔,您说我在谢家之事上让上一步,谢家只会感恩戴德,您说让我历练些时候便给我机会让承继祖父威名重振墨家,可如今呢?别说感恩戴德,谢家恨不得将我踩进泥地里。” “墨家当年何等威名,我祖父若在京城谁敢欺他半分?” “他们不过就是仗着我无权无势徒有世子虚名,那校尉也是儿戏,所以人人都敢踩在我头上欺我,连累阿锦还没入镇南王府大门就叫人欺辱……” 他眼中赤红,如困兽,口不择言, “陛下既然无心用我,又何必给我希望。” “是我夜闯大长公主府,伤了公主府的人,陛下正好卸了我官职以儆效尤!” 墨玄宸这番话实属大不敬。 景帝猛地一拍椅子怒而起身时,殿中其他人都是吓得扑通跪地。 “你,你!!” 景帝指着墨玄宸气得手都哆嗦,满脸怒气地左右看了眼,想找个东西砸死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兔崽子,可找遍了身边,唯一可以砸人的那个茶盏早就被他扔出去落在墨玄宸脚边“粉身碎骨”。 他更气了。 一股郁气积在胸口,离得最近的冯良就成了出气筒。 景帝一脚就踹在冯良身上怒声道:“没长眼睛的东西,没看到这混账大言不惭犯上不敬,还不把这个狗东西给朕拖出去打,重重的打!!” 冯良挨了一脚咕噜一下就滚了下去险些没疼哭,忍着被踹青的腿起身就急声道: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他扭头, “墨世子,陛下最是疼您,您怎能这般说话,还不快跟陛下认错。” 墨玄宸半点不领情:“我认错了,所以这官我不要了。” 冯良:“……” 景帝勃然大怒:“拖下去,把他给朕拖下去,给朕狠狠的打!!” 他倒要看看这小王八犊子的骨头有多硬!! 冯良见状还想劝说,景帝就已经怒声道:“外头的人都死绝了吗,还不把墨玄宸给朕拖下去!!” “不用陛下拖,我自己走。” 墨玄宸冷然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他倒是走的潇洒了,景帝却跟油锅里泼了水一样,心里那火苗子腾地一下烧了起来都快燃上了房梁顶,殿内其他人更都是瑟瑟发抖。 这墨玄宸疯了。 他疯了!! 荣宪大长公主眼瞅着墨玄宸自己朝着殿外走去,哪怕她恨极了墨玄宸,哪怕想要景帝就此打死了他了事,可她却很清楚墨玄宸这顿打不能挨。 事情的起因在她和慕容琦,谢孟阳也已经坐实了“诬害”墨玄宸罪名,今夜的事情不管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在景帝眼里那都是谢孟阳自伤其身故意冤害墨玄宸,墨玄宸再行“犯上”带兵闯了大长公主府那也是情有可原。 人人都说景帝厚待墨家子孙偏爱镇南王府世子,如今却眼看着墨玄宸和镇南王府受辱无动于衷,甚至还夺了墨玄宸官职杖责了他,别看景帝现在震怒恨不得杀了墨玄宸,可等今夜过后他怒气渐歇时,倒霉的就是她和谢家。 墨玄宸这顿打一旦挨了,谢家的罪就更重。 墨玄宸丢了官职,谢家上下怕是就要丢了命。 墨玄宸朝外走时看似决然,心中却是赌荣宪不敢让谢家给他陪葬,无声默数: 一。 二。 三…… “且慢!” 墨玄宸薄唇勾起。 荣宪大长公主咬着牙跪在地上急声道,“陛下息怒,墨世子年少冲动,并非有意冒犯圣颜,今日之事实乃我之罪过。” “白日里阿琦冲动伤了云锦初,又殃及那闹市数名百姓,当时事发突然民怨沸腾,那云锦初又不依不饶非要讨个公道,我怕这般下去会殃及皇室声誉牵连陛下威名,这才逼不得已护了阿琦。” “我原是想着等到事后再寻个机会跟墨世子以及云锦初解释,谁想今夜却生出这种意外……” “意外?” 墨玄宸站在殿前黑眸凛冽。 荣宪大长公主死死看着墨玄宸,触及他脸上讥讽,此时怎会不明白她和谢孟阳都踩进了墨玄宸挖好的坑里。 一步错,步步错。 打从谢孟阳被人引到京兆府前,谢家被人纵火烧了祠堂开始,谢孟阳生了想要借机拿下墨玄宸的心思便中了他们的奸计。 喉间生出腥甜,荣宪大长公主急怒攻心。 可哪怕明知道墨玄宸是在逼她,心中恨极却,她也只能含着血咬牙说道:“是我那不孝外孙一时想错,府中下人看管不力起了大火,竟是想出嫁祸墨世子的心思来。” “陛下,是孟阳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也怪我白日里行事不够周全,为顾皇室和陛下名声,忘记了墨世子年少冲动,才会酿成今夜大祸,让他一时激愤动了戍营兵权夜闯我府邸伤人……” 墨玄宸站在门前听着荣宪大长公主的话心中冷哼,这老虔婆到了这会儿了还在给他挖坑。 他冷声打断荣宪的话, “大长公主这话是在惹人发笑吗?” “你若顾全皇室名声,就该如惠王一般严加管束皇室中人,好生规劝三公主。” “你若真顾全陛下,就不该明知道谢翾犯下大错陛下亲口下旨处斩,还纵容谢孟阳心生怨恨。” “他今日敢拿火烧谢家、夜闯府衙大牢为由闯我镇南王府嫁祸于我,来日给他机会,他是不是也敢带着人闯进宫中威胁陛下安危替他儿子报仇?” 墨玄宸句句诛心, “陛下鼎盛时,谢家俯首,可若有一日陛下年迈,大长公主和谢家是不是也会像是今日欺我一般来欺陛下?” 荣宪大长公主心中顿时一咯噔,暗叫不好就想开口。 怎知景帝先行犹如被冒犯了一样怒斥出声:“墨玄宸,你给朕闭嘴!” 墨玄宸站在殿前抿着唇一脸倔强。 景帝瞧着他那张脸,瞧着他梗着脖子跟头小牛犊子一样,明知道是泼天大祸却还丝毫不退,那心里头的怒气突然莫名其妙散了大半,反而生出些啼笑皆非来,倒不是不在意他先前犯上的那些话,只是在想这狗东西的脾气到底是随了谁了? 景帝脑海里闪过墨老王爷那张脸,深吸口气冷声道:“你再敢多嘴一句,朕现在就叫人打死你。” 墨玄宸张嘴欲言。 “再叫云锦初改嫁!” “……” 墨玄宸瞬间闭嘴成了蚌壳。 第138章 一贬到底 曹全几人看着墨玄宸瞬间闭嘴的样子,嘴角都是一抽。 景帝更是险些被逗笑,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转头再看向荣宪大长公主时,脸上神色再次冷沉了下来。 荣宪大长公主顿时心慌:“陛下,荣宪绝不敢有不臣之心……” “朕知道,姑母不敢。” 没等荣宪大长公主松一口气,景帝就冷淡道,“姑母是皇室尊长,如今所有的尊贵都是皇室给的,您自然不会对朕有不臣之心,可谢孟阳身为人臣,不知替朕分忧,反而枉顾圣恩构陷朝臣,擅自调动锦麟卫以谋私心。” “陛下……”荣宪张嘴就想辩驳。 景帝冷漠道:“是姑母刚才亲口所说,谢孟阳为泄私愤构陷墨玄宸。” 荣宪大长公主哑口无言。 “看在姑母的面上,朕可以饶他一命,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传旨下去,谢孟阳目无法纪,构陷镇南王世子,废其北镇抚司副使之职,去其官身,往后不得入朝。” 荣宪大长公主猛的瞪大了眼,景帝竟是要彻底“废”了谢孟阳?! 没等她开口求情,景帝便又继续说道:“谢孟阳肆意妄为,谢家之人屡屡犯禁却未有人言行规劝,文平郡主身为其母难辞其咎,责将文平郡主贬为安谨县主,去其食邑,以儆效尤。” 安谨…… 安分守己,谨小慎微? 荣宪大长公主眼中满是狰狞怨愤。 文平的性子这满京城谁不知道,她不惹事就算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出言规劝?景帝这分明是在借贬黜文平警告她,那一句“规劝之责”更是直接便对上了墨玄宸先前的那番话。 他是在怪罪她白日偏护慕容琦惹出大祸的事,也同样是在警告她谢家之事到此为止,否则不仅仅是谢孟阳和文平,就算是她他也未必会轻饶。 荣宪大长公主紧掐着掌心,那佛珠几乎都浸了血:“陛下……” 她心生怨恨觉得景帝太过心狠,更觉得景帝就不怕她鱼死网破。 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景帝就那么沉着眼看着她,目光冷而锐利。 “姑母觉得朕旨意不公?”景帝面无表情。 荣宪与他对视片刻,心中挣扎,就此罢手谢家还有谢炆,谢孟阳至少还有命在,未必就没有机会,可若是鱼死网破…… “荣宪不敢,谢陛下宽容。” 她磕头,谢恩。 景帝见荣宪大长公主伏下身去,眼底冷色这才散去了些。 教训完荣宪大长公主,目光落在慕容琦身上时,那往日嚣张跋扈至极的三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父……父皇……” “你可知错?” 慕容琦满脸惶惶:“儿臣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儿臣不是有意要伤云锦初,是宫里的下人,是他们驾车时没长眼睛……” 她想要狡辩,想像是白天姑祖母教她的那样把事情推到下人身上,可迎着景帝目光,嘴里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直到后面惨白着脸彻底没了声音。 景帝见状满是失望。 他是真心疼爱慕容琦的,也因为元后的原因对她多有宽纵。 景帝不是不知道慕容琦的性子,可在他眼里,女儿是皇室公主,生来尊贵,哪怕她性子跋扈一些,霸道一些,惹出些是非闯些祸事,景帝都不太放在心上,他的女儿既不用继承大统也不妨碍国事,就算任性妄为又能如何,他能庇护得住。 可是景帝却容不下女儿这么愚蠢,蠢得到了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当了刀。 景帝神色冷漠:“不知悔改!” “来人,把三公主带下去,送去太庙替先皇后守灵,什么时候真心悔改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父皇!” 慕容琦不敢置信地看向景帝。 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也知道今夜父皇会有惩罚,可怎么都没想到父皇会叫人把她送去太庙。 她可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是皇室唯一的嫡公主,父皇怎么能这么狠心? 眼见着慕容琦想要哭闹,冯良连忙眼疾手快的将人“带”了出去。 “放开本宫,你们放开……唔唔……” 慕容琦疯狂挣扎。 冯良连忙捂着她的嘴。 等将人连拉带拽拖得远一些后,被慕容琦狠狠咬了一口的冯良这才疼的松开手。 “狗东西,你们居然敢欺负本公主!!” 她一巴掌打在身旁小太监的脸上,还想去挠冯良。 冯良连忙后退了半步躲了开来,让人制住了慕容琦后,这才皱眉说道:“陛下尚在盛怒之中,公主是想要叫陛下以为您对他有所不满,与谢家一样心中有怨,惹得陛下对您动气吗?” 慕容琦动作猛地一停,想起被刚才出来时瞧见伏在地上被打的血淋淋生死不知的谢孟阳,脸色瞬间惨白。 “父皇才不会这么对本宫!” 她怒声,不知道是在说给冯良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冯良看着色厉内荏的三公主轻叹了声:“公主,陛下是疼您,可他并非只是您一人的父皇,更是这天下人的君主。” 慕容琦紧抿着唇。 冯良挥挥手让人放开了她,低声说道:“今日之事公主做的太过了,先不说那云小姐是陛下亲口赐婚的镇南王府世子妃,您当众辱她便是辱了陛下,就说那谢家和墨世子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就积攒颇深,您何必蹚了这谭浑水当了别人手里的刀。” 慕容琦一愣:“刀?” 冯良见她到了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忍不住摇摇头:“您仔细想想今儿个的事情由何而起,再想想若您真害死了云小姐会有什么后果。” “您和云小姐就算有些嫌隙那也是女儿家的私怨,闹一闹也没谁会放在心上,陛下也不会插手,可云小姐若真死在您手里,以墨世子的脾气必定会追究,最后哪怕只是为了给镇南王府和天下人一个交代,陛下也护不住您。” “这皇室里头的人若真是为了您好,便该如惠王爷那般拦着您或是规劝于您,可是……” 他点到即止,没去提谢家和大长公主,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 第139章 墨世子跟他媳妇都是黑了心肝的 冯良跟着景帝多年,见过太多的勾心斗角,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今天这事“凑巧”的离奇。 那大长公主不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跟三公主往日也没什么往来,算不上亲厚,她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替她出头揽下那般祸事,为此不惜毁了自己往日仁厚之名,当众跟墨玄宸、惠王为难? 除非这祸事本就是她一手主导。 “您还年少,不知人心险恶,这世上并非看着对您好的就是真好,也并非看着对您不好的便是恶人。” 冯良低声说道,“陛下是疼爱您,可他也要顾全朝堂,顾全臣子民心。” “他如今罚您既是想要平息镇南王府怨愤,也同样是气您为人利用而不自知,您去太庙待上几日,好好思过,等过些日子这事儿自然也就淡去了,可若再继续闹下去,便是逼得陛下对您严惩,还望公主三思。” 慕容琦虽然蠢,可是冯良已经将话扳开揉碎了说了一遍,就算再蠢的人也能听得懂。 “你是说姑祖母她……” 荣宪大长公主利用她?! 冯良没接她的话。 慕容琦脸上又怒又怕,既是惊惧也是恼恨。 她想着荣宪大长公主白日里跟她说的那些话,想着她先前哄着她说让她嫁给墨玄宸的事情,顿时心头怒火中烧。 那老太婆居然敢害她?!! 慕容琦记恨上了荣宪大长公主,脸上也没了刚才的跋扈,只低声说道:“冯公公,父皇真的会原谅我吗?” “自然会的,您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 冯良神色温和地安抚了一句,这才说道,“眼下奴才还要回去伺候陛下,就让他们几个送公主,去了太庙之后公主暂且委屈几日,若有什么不适的尽管让人告知奴才,奴才尽力替您周全。” 慕容琦听着冯良这番话心下稍稍安稳了些,也不再大闹,反而难得低声跟冯良说了句谢,被一行太监带走时嘴里低骂着荣宪大长公主。 冯良瞧着她的背影摇摇头,低头看着自己血淋淋的虎口疼得倒吸口冷气。 “这三公主下嘴可真狠。” 旁边的小卫子连忙拿着布巾上前替他包扎,一边还抱怨着说道,“师父您这手都快被三公主给咬废了,就连陛下都厌恶了她,您还提点她做什么?” “你懂什么!” 冯良横了他一眼,“这宫里头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什么绝对的,三公主受宠十余年,又有洛家和先皇后余荫,陛下只是撵她去太庙思过而已,又不是废了她。” 这宫里头的皇子公主从来不少,可能如三公主那么受宠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冯良是景帝近身内侍,自然很清楚景帝对于三公主有多宽纵,更知道景帝对先皇后的感情。 先皇后跟景帝少年夫妻,一路陪着景帝从夺嫡的凶险到登基为帝,那时候二人相依为命渡过最艰难的时候正是情浓之时,先皇后就因病逝世,景帝对她有愧疚,有少年初动感情最为真挚的情深。 要是先皇后一直活着,这感情自然也就慢慢淡去。 偏偏她死了,还死在最美好的年纪。 这份感情便越发觉得珍贵,经过多年时间沉淀所有的不好都被遗忘,景帝只记得先皇后的好,记得她当年的温柔深情,而先皇后也是成了如同白月光、朱砂痣的存在。 后宫三千佳丽,景帝恩宠的不少。 就算再立了继后,多了无数妃嫔。 先皇后在景帝心中也永远都是最特殊的那一个,而身为先皇后唯一血脉的三公主,自然也就成为所有皇子公主里面最为特殊的人。 今天的事情要是换成是其他皇子公主,少不了一顿板子被陛下厌弃,或是贬斥,可三公主仅仅只是被送进太庙“思过”而已,等事情过后,她撒撒娇,求求饶,陛下心一软自然会放她出来。 他何必落井下石去得罪她? 冯良朝着小卫子说道:“这宫里的人得宠失宠只在一线之间,与其落井下石,不如雪中送炭,今日我提醒她一句,指不定她将来就能成了我的保命符。” 万事留一线,除非真能确定她再也起不来,否则就别去做那赶尽杀绝的事儿。 冯良瞅了眼一直没停过的大雨,扯过小卫子手里的布巾说道, “行了,我先进去了。” “陛下心烦着,你们几个给杂家竖起耳朵小心当差,别惹了祸事丢了脑袋。” 外头几人连忙低头:“是,公公。” …… 谢家和三公主都遭了责罚,荣宪大长公主也没保住谢孟阳。 袁奎他们从殿中出来的时候腿还有点打颤。 袁奎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墨世子,胆子好大。” 如他这般要挟陛下的,还从未有过。 曹全也是后怕,可后怕的同时听到袁奎这话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要是没有先前云锦初将谢翾送去京兆府,还有后来坑赵家那事儿,他估计还看不明白,可经历过那两出事情,再看今天这事儿,他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谢孟阳他们分明是被墨玄宸给坑了。 那纵火和夜闯京兆府的事情搞不好真是墨玄宸干的,谢孟阳要是回禀宫中,陛下搞不好还会疑心墨玄宸甚至偏帮谢家,可他偏偏行事不周全,自以为抓住了墨玄宸把柄大半夜的上门抓人。 结果人没抓着,还一脑袋栽进了粪坑里。 如今满身臭泥,那些事儿不是他干的,也全成了他干的。 曹全隐约猜到了真相,可却紧闭着嘴一声不吭,面对袁奎的话也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他抬头看着一旁满身狼狈从殿中出来的荣宪大长公主,看着她阴沉着脸叫人将血淋淋的谢孟阳抬走,往日满是尊贵的大长公主如今如同风烛残年的老妇,连背影都佝偻起来,陛下更只命了个小太监送她出宫,这么大的雨连个轿辇都没有。 曹全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 那墨世子跟他媳妇儿都是黑了心肝儿的,一个比一个不好招惹。 他往后可得避着他们点儿…… “曹大人?”袁奎见他不吭声扭头看他。 曹全回神说道:“我府衙里还有些事情,那牢中也还乱着,得先出宫去了。” 袁奎想起被那几个被打断了腿的纨绔公子,颇为同情的拍拍曹全的肩膀:“快去吧,洛家跟那几家的人可不好对付……” 曹全瞬间满脸苦逼。 他招谁惹谁了。 …… 第140章 墨玄宸无辜脸:他们害我! 殿中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了墨玄宸。 没了外人,刚才还闹着要领杖责不惧生死的墨玄宸,干脆利落双膝一软就“砰”的一声跪地上,嘴里虽然没有认错,可哪还有半点刚才嚣张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乖巧的跟什么似的,那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景帝嘴角抽搐了下,忍不住就骂:“现在知道跪了,刚才不还闹着要去死?” 墨玄宸满脸无辜:“那是做给外人看的,陛下又不是外人。” 景帝:“……” 妈的。 好想打死他! 早在登基之后就涵养半辈子的景帝心里忍不住爆粗,看着眼前跪在地上死皮赖脸的混账玩意儿就觉得脑袋疼,这狗东西到底打哪钻出来的,既没墨老王爷的稳重,也没他爹的斯文,简直将无赖发挥到了极致。 景帝直接就骂出声:“你个混账玩意,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闯了多大的祸事,要不是大长公主替你求情,就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就是要了你脑袋都不为过!” “我又没让她求情……” “你给朕闭嘴!” 景帝怒目而视,“你别以为你仗着镇南王府朕就真的不敢动你,你祖父的功绩是你祖父的,墨家祖祖辈辈拿命换来的尊荣也不是叫你拿来肆意糟蹋的。” “荣宪是皇室尊长,是先帝亲封的大长公主,这满朝没有比她身份更高的皇室宗亲,你擅自带兵夜闯她府邸,更在她府中大肆杀戮,宗亲那边若真要追究起来,镇南王府和你墨家的功绩都保不住你!” 墨玄宸闻言少了嬉皮笑脸,只抿着唇:“是他们先想害我……” “你以为要不是他们先越了界,朕还能容你好端端地跪在这里?!” 景帝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气, “谢孟阳闯你府中是有错,可你敢说你没有借题发挥?你跟谢家早有恩怨,你砍了他一条胳膊也就罢了,还敢带着戍卫营的人去闯公主府,要不是你还算聪明没伤及大长公主,就你这混账干的事情死八百回都不嫌多!” 墨玄宸讪讪闭嘴。 景帝满是怒气地瞪着墨玄宸:“谢家算计你,你便要置于死地,大长公主护着他们你就想赶尽杀绝。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护着云锦初朕不管,可别想踩着皇室来立威,再有下一次,朕扒了你的皮!” 墨玄宸撇撇嘴不以为然。 景帝寒声道:“你死那天,就叫云锦初改嫁,让她穿着嫁衣带着夫郎送你棺材入葬!” “……” 墨玄宸脸上一僵,有些不情愿道:“您是陛下,能不能别老用这招。” “朕乐意!” 景帝怒哼,招不在老,能捏死这混球就行! 明明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紧绷,仿佛一触即发就能要了人性命,就连冯良瞧着景帝驱赶走了曹全等人,独独留下墨玄宸都以为景帝是被触怒想要重重惩罚墨玄宸,可谁知道两人谁也没提刚才冒犯之事。 哪怕景帝说了重话,言语之间更是怒斥了墨玄宸,可冯良却看得出来他并没有真的动了杀念,二人之间反倒更像是寻常拌嘴。 这场景叫冯良都觉得有些混乱。 他越发不敢小瞧墨玄宸,屏息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景帝见墨玄宸跪在地上嘴里嘟囔着,没好气道:“谢家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墨玄宸顿时叫屈:“真不是我,我要放火肯定直接去烧谢孟阳,要不然就烧谢炆,再不济那也是文平郡主,我烧一个被弃了的妇人屋子干什么,她就算死在大火里谢家的人也不会心疼。” 见景帝满是怀疑看着他,墨玄宸直接竖起手来, “我以我祖父和墨家先祖发誓,我真没放火烧谢夫人,我要有半句谎言,就叫我祖父和墨家先祖在天之灵难以安息。” 见他发了这么毒的誓,脸上更没半点心虚之色,反而一脸的冤枉。 景帝倒是信了他。 这小子虽然鬼精鬼精的,可对自家祖宗却还是敬着的,且墨家人骨子里那点傲气还是有的,这小子要是真能豁出去欺师灭祖拿他祖父和墨家先祖来撒谎,那景帝也愿意认栽。 景帝只想着墨玄宸不敢欺师灭祖,却是压根儿没留意到墨玄宸言语里打了擦边球,他从头到尾说的都是他没有放火去烧谢夫人,而不是没有火烧谢家。 墨玄宸见景帝神色缓和,佯作不满道:“陛下,我真没放火,这事儿摆明了是谢家嫁祸,谢孟阳恨不得我死,才自己弄了这么一出……” “那京兆府衙呢?” “我没……” 墨玄宸刚想说不是他干的,可瞧见景帝冷飕飕地看他,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吧,我是叫人闯了京兆府大牢,可我也只是打断了他们腿。” 也只是?! 景帝眉毛一竖就想拍死这臭小子:“你还只是打断了腿,那你还想干什么,洛青阳那几个纨绔是那几家的宝贝疙瘩,你去杀一个试试?看看你这镇南王世子的身份保不保得住你的狗命!” 见景帝没了往日和煦爆了粗口,墨玄宸连忙缩了缩脖子:“我又没想要他们的命。” “那洛家老六今天在闹市就差点害死了阿锦,后来还当众羞辱阿锦,要是没有大长公主横插一脚阻了惠王惩戒他们这事也就算了,偏偏大长公主冒了出来,惠王虽然强行把他们送去了京兆府,可洛家向来护短,陛下又嘴硬心软,再加上跟先皇后的情分,指不定回头洛家那老太太进宫跟您哭求几句陛下就直接将人给放了。” “阿锦可是我媳妇,凭什么叫她白白遭罪,我就只是想要替她出出气而已,哪想到那么倒霉,出来的时候刚好就撞上了谢孟阳那王八蛋……” 景帝听着他的话就骂道:“你还敢说人家王八蛋,朕看你才是王八蛋,成天惹是生非没个消停,当年朕就该让你病死在南地一了百了!” 墨玄宸觍着脸:“陛下哪舍得。” 见景帝狠狠瞪他,他讪讪道, “那陛下也不能怪我,我没权没势,又不能直接去找洛家要公道,那就只能干点儿偷偷摸摸的勾当。” 第141章 大长公主,好狠一人 墨玄宸小声嘀咕:“我动手前都打听清楚了,今儿个夜里京兆府大牢刚好换职,那守牢的老头儿酗酒成性,京巡的人也不在那边,我的人悄悄溜进去打了就跑,要不是谢孟阳脑子进水突然带着人路过京兆府,压根儿没人知道是我动的手。” “再说我也没叫人下死手,就只是教训他们一下,找个大夫吃点药养上两三个月就没事了,正好叫他们少在外头惹祸,洛家知道都该谢谢我来着……” “你给朕闭嘴!” 景帝额头青筋直蹦,恨不得拍死这兔崽子。 狠狠瞪了他一眼,景帝沉声说道:“墨玄宸,你是不是还觉得很得意?” 墨玄宸闭嘴。 景帝面色冷沉:“朕不杀你,是念在你祖父和墨家先祖的面上,也是因为这次是旁人招惹在前,可是朕警告你,这里是京城,由不得你放肆,今天的事情只此一次,若再有下次,无论什么缘由,朕必严惩。” “君无戏言,你最好记清楚了。” 墨玄宸收敛了刚才的嬉笑之色:“那若他们欺我呢?” 景帝剐了他一眼:“你砍了谢孟阳的胳膊,杀上大长公主府,这京城都快被你捅破天了,谁敢欺你?” “那谁能知道。” 墨玄宸小声嘀咕,“我这世子就是个幌子,谁都能踩上一脚,要不然陛下给我个十万八万的兵力叫我出去打上一仗,看谁还敢欺负我……” 景帝脸上一黑,十万八万,他怎么不上天?! 景帝忍无可忍一脚就朝着他踹了过去,直将人踹了个趔趄: “给朕滚,自己去领二十棍子,回去闭门思过。” “再敢惹祸,朕扒了你的皮!” 墨玄宸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就走,等到了门外像是想起什么,扒着门缝探头说道:“那陛下,我跟阿锦大婚,您给的贺礼……” 唰! 刚送到景帝跟前没多久的茶盏直接就朝着门前飞了过去,墨玄宸眼疾手快地一把闭上殿门自己躲在了门外,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那茶盏砸在门框上瞬间四分五裂。 “你给朕滚!” 里头传来怒吼。 墨玄宸脸色一变连忙一溜烟地跑了。 冯良:“……” 眼瞅着景帝被气得脸色漆黑,嘴里大骂着墨玄宸,冯良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自家陛下嘴里那些多年不见的粗鄙之言。 等到景帝骂够了,怒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时,冯良才小心翼翼地重新送上茶水低声劝道:“陛下别气,当心龙体。” “朕看他就是恨不得气死朕。” 景帝骂了一句,等喝了口茶气才稍稍顺了一些。 冯良揣摩着圣意说道:“这墨世子也的确是太大胆了,那京兆府也敢擅闯,好再他去大长公主府时恰巧遇到了京巡的人,要不然真就闯出泼天大祸了……” “你知道什么!” 景帝冷沉着眼,“他狗胆是大,可要不是有人给他下套,他哪能进得了京兆府。” 冯良一惊:“陛下是说曹大人……” “不是曹全。” 景帝神色阴沉,眼里也蕴满了寒芒。 谢家那火起的蹊跷,要说是意外根本就不可能,但若是谢孟阳放火也绝不会烧了自家祖宗祠堂。 最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先前谢孟阳说谢家纵火的人是墨玄宸,说他在京兆府撞见那些“贼人”时脸上也没有半点心虚之色,哪怕最后被曹全、戍卫营的回话给驳斥之后,他脸上也只有难以置信和震惊,全然没有半点心虚之色。 谢孟阳是真的不知情,他或许有借机拿下墨玄宸的心思,也有替他儿子谢翾报仇之意,可设局的绝非是他。 但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那京兆府大牢今夜换职看守松懈,墨玄宸的人轻易入内伤人之后出来就遇上了巡查码头回来的谢孟阳,谢孟阳跟墨玄宸早有夙仇,偏偏这时谢家又被人纵火烧了祠堂。 急怒攻心外加新仇旧恨,谢孟阳夜闯镇南王府也不奇怪。 而唯一出人预料的,就是墨玄宸今夜留宿在了戍卫营未在镇南王府,事后更是胆大包天带人砍了谢孟阳杀上大长公主府…… 景帝摩挲着带着手上的玉扳指寒声说道:“谢家大火,烧了祠堂,烧了郭氏的屋子,既能激怒谢孟阳又不会伤及谢家根本,死一个无关紧要的谢夫人,就能叫谢家有足够的理由找上镇南王府。” “如果今夜墨玄宸不是凑巧留在了戍卫营,如果他就在王府之中,谢孟阳猝不及防带着锦麟卫闯进镇南王府拿人,激愤之间失手伤人或是废了他,有谢家祠堂和郭氏那条人命在前,再加上洛青阳几人的事,你觉得最后结果会如何?” 冯良听着景帝的话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 如果谢孟阳真趁机废了墨玄宸,只要没伤他命,有谢夫人那条人命在前,再加上京兆府大牢的事,朝中宗亲和那几个世家定会向着谢孟阳和大长公主,墨玄宸废了也就废了,只要人活着,陛下也不会真为了一个没了利用价值的人就杀了大长公主他们。 景帝怒哼一声:“朕当真是小看了朕这个姑母。” “撺掇着朕的女儿给她当刀也就罢了,为了设局陷害墨玄宸,居然不惜将谢孟阳也推了出去,她大概是没料到墨玄宸那混球不在府中,也没料到他胆子这么大,真敢砍了谢孟阳杀上门去。” 墨玄宸不是个会吃亏的主,抓住机会就要踩死了谢家。 大长公主今夜这局不仅没废了墨玄宸,反倒将整个谢家都葬送了进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她。 冯良满眼震惊,可试想今夜之事可不就如陛下说的,巧合的太过了。 若非中途出了意外,墨世子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由得大长公主和谢家拿捏,他要是真废了,从此往后便真的只能是牵制镇南王府的“质子”,陛下不可能再重用他,自然也不会为了他出头。 大长公主,好狠一人。 “那墨世子……”冯良低声道。 景帝冷沉着脸,荣宪大长公主回京后就接二连三惹出事端,挑唆慕容琦,妄图叫洛家跟墨玄宸对立更是触碰了他底线,他这个姑母越来越放肆,真以为拿捏着那点儿往事就能让他一再退让? 若不是…… 他非得废了她! 她不是不想叫墨玄宸出头,想要替谢翾报仇,他偏偏要用那小子。 景帝寒声道:“传旨下去,墨玄宸擅自调动戍营中人,杖责二十,罚俸半年,等他大婚之后就给朕滚去镇抚司当值,要是再敢闯祸,朕打断他的腿!” …… 第142章 乱成一团 谢家。 大火还没彻底烧起来就被瓢泼大雨给浇灭,除了因为藏的太深被烧得一塌糊涂的祠堂,先前起火的主院那边只烧掉了内室,可横梁砸下来屋脊倒了一半,里头更全是烟熏后的焦黑。 谢孟阳浑身血淋淋地被抬了回来,大长公主也狼狈至极。 甘鹤替景帝传旨之后,听着谢孟阳丢了官职,文平郡主被贬黜为县主,整个谢家之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怎么可能……陛下怎么可能贬我?!” 文平郡主……不对,应该是安谨县主,她满是惊怒地看着身旁站着的荣宪大长公主,仔细还能瞧见那掩饰不住的慌乱。 “母亲,到底出了什么事,陛下为什么会将我贬成县主,还收回食邑……” 这京中能被封为县主、郡主的人其实不少,皇室宗亲之中一代代传下来的更多,可大多都是空有虚衔瞧着尊贵,如同她之前一样能有封地拿朝廷食邑的屈指可数,陛下一口气夺了她郡主的位置,还收回了食邑。 这简直比谢孟阳丢了官职还可怕。 安谨县主嘴里焦急:“母亲,我不能被贬,我可是您唯一的女儿,是陛下的亲表姐,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要是被贬成了县主,往后让我在京中还怎么见人,那些宗亲世家的人非得笑话死我……” “闭嘴!” 荣宪大长公主在宫中本就丢了颜面,又被墨玄宸再三逼迫构陷舍了谢孟阳,连带着还失了圣心。 如今再听到女儿咋咋呼呼的声音,她只觉不耐至极, “你平日蠢也就罢了,眼下是什么时候,你是看不到本宫和你儿子身上的狼狈,还是瞧不出谢家如今的危机?本宫能保住你们一条命就不错了,你还有心思计较你的脸面,命都没了还要脸干什么?死人一个谁有工夫笑话你?!” “母亲……” 安谨县主被劈头盖脸骂的蒙住。 她一直都知道母亲不喜欢她,更喜欢早逝的弟弟,也知道母亲瞧不上她,可哪怕再嫌弃她,弟弟死了她就是母亲唯一的血脉。 往日里母亲也没少教训她,可这么严辞厉色还是头一次。 荣宪大长公主在宫中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见自家女儿一大把年纪还学小女儿家那般,受点委屈就掐着手绢泪眼盈盈的模样,那满脸褶皱都快挤在了一起,她所有怒气全撒在了她身上, “本宫不求你能有什么出息,可至少也别蠢的太过,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你儿子生死你不关心,谢家存亡你也不在意,你满心就只想着你的郡主之位,你以为你这郡主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本宫你这蠢货能有什么颜面?陛下敬着本宫时你是他表姐,他要是不敬,你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皇家的奴才,你想要什么脸?!” 安谨县主被骂的脸色惨白,往日跋扈全成了瑟缩。 她从未见过这般暴怒的大长公主,往日智珠在握满是温和从容的模样的全都没了,那苍老眼眸里全是怒意,手里挂着的佛珠串子都压不住身上戾气, “滚回你院子里好好待着,别给本宫惹事,要不然别怪本宫不顾念母女情分!” 满院子的下人都是垂着脑袋簌簌发抖,就连谢炆也是背脊绷紧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安谨县主一大把年纪,被当众撕了脸皮教训一顿只觉羞耻至极。 她满是羞愤的红了眼睛,狠狠一跺脚,拿着帕子捂着脸哭着跑了。 谢炆:“……” 要是小姑娘这般作态,他还能怜惜一二,可这老太太… 那满脸褶皱的橘子皮,加上因为生活富态一跑三抖的夹层肉。 谢炆喉咙翻滚,连忙压住有些不适的胃部。 荣宪大长公主也是眼角抽了抽,黑着脸掐着手里的佛珠串子才压住了想要破口而出的骂言。 她早就知道这个女儿被养废了,可怎么都没她嫁人多年都当了祖母了居然还是这番作态,她突然就有些明白当年谢家那探花郎为什么誓死都不愿意娶她女儿,后来哪怕被她想办法强逼着娶了她女儿成了婚事,后来却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 这要是日日在她跟前,她也恨不得能打死了这孽障!! “老祖宗。”谢炆上前,眼里全是担忧,“父亲他…” “废了。” 荣先大长公主看着被打的只剩一口气吊着的谢孟阳,语气有些阴沉地将宫中的事跟谢炆说了一遍,看着他满脸惊惧的样子寒声道,“今夜是本宫大意,才会着了墨玄宸那小畜生的道,你父亲被他算计丢了官职,还惹了陛下厌恶。” 景帝但凡还留一丝情面,就不会将谢孟阳打成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血淋淋的背脊往下双腿血肉模糊,哪怕是清醒过来怕也成了废人,就算能够勉力一救,可景帝那一句“永不入朝”也彻底断了谢孟阳再入官场的路。 谢炆脸色苍白:“那谢家……” “谢家暂时无碍。” 荣宪大长公主沉声道,“陛下废了你父亲,又贬了你祖母,对谢家来说这惩罚已经足够重了,本宫还活着,有本宫护着谢家,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不会对谢家赶尽杀绝,逼着本宫跟他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谢炆眼珠微动。 他原本只以为大长公主对景帝有救命之恩,还有三分姑侄情分,所以谢家才能得这般殊荣,可如今听着这话,难不成荣宪大长公主手里还握着景帝什么把柄,才有这般自信在逼不得已之时能够鱼死网破拉着景帝给她陪葬? 荣宪大长公主沉声问道:“府中纵火的事如何了?” “火已经灭了,除了祠堂被毁了之外,倒是没人身亡,只有母亲被烧伤了胳膊,也受了惊吓。” 谢炆口中的母亲,自然是指的谢夫人。 荣宪大长公主对于谢夫人完全不在意,也不关心她生死,她只是看了眼被抬进里间的谢孟阳说道:“去请个大夫回来替你父亲看伤,能救就尽量救他,别叫他废了。” “谢家如今就只有你一人还能担事,约束好府里的下人,命人看好了你祖母,别叫他们出去惹祸,至于墨玄宸那里……” “陛下眼下正恼着你父亲构陷之事,墨玄宸那小畜生又奸诈无耻至极,你切莫冲动妄为,也别去找他麻烦,哪怕有人故意挑衅你也要暂且忍着他们,本宫会护着你,今天的事情总有一天本宫也会全部讨回来,一一跟他们清算!” 谢炆低垂着头:“是,老祖宗。” …… 第143章 云锦初:她要锤爆墨玄宸的脑袋! “她是这么说的?” 谢家后院之中,谢炆口中受了惊吓的谢夫人已经搬到了别的院子里暂住。 屋中陈设简单,全然比不上主院的华贵,而向来衣着精致的谢夫人披散着头发穿着寝衣靠在窗边榻上,脸色颜色比身上素白寝衣还要惨淡。 她胳膊搭在身旁的小桌上,袖口拉了起来,露出来的胳膊上全是被火烧伤的燎泡。 哪怕已经上了药,谢夫人依旧疼的冷汗直冒。 青萍先前倒是没有被火烧到,她站在一旁小声说道:“方才大长公主一回来郡主就找了过去,大长公主将人骂走之后就把其他人都遣走了,可柏山偷偷躲在窗边听到了里头的声音,大长公主跟二公子说,今夜的事情全是镇南王世子做的,说是他故意闹出这么一场就是想要陷害老爷。” “你信吗?”谢夫人冷笑。 青萍脸上迟疑:“可大长公主为什么要害老爷?” “奴婢听柏山说,大长公主回来时禁军的甘统领也一起来了,传了陛下的旨意,不仅摘了老爷的官职,就连郡主也被贬黜,大长公主在宫里也没得了好,奴婢瞧着她那一身狼狈样子,不像是假的。” 谢夫人闻言顿时冷笑出声:“她当然不是为了害老爷。” 往日里她从未想过太多,可也许是那一场大火烧掉了所有的蠢笨,她此时脑子里格外的清醒, “她想算计的是墨玄宸,舍掉我一个无关紧要的谢氏正妻,再加上被烧毁的谢家祠堂,足以置墨玄宸于死地,她是想要用我的命来给老爷和谢家铺路,去铲除墨玄宸这个心腹大患。” “可她大概是没想到事情出了差错,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的恶毒烧断了那房梁让我大难不死,她害人不成反被墨玄宸抓住了把柄惹恼了陛下,叫她一场算计全成空不说,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夫人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几乎要将她烧死的大火,要不是那房梁意外塌了下来,让得外头大雨浇灭了火势,就算瓢泼大雨又能如何,等到外间人发现时她所在的地方早就烧了个精光。 有大雨拦着,火势延绵不到别处,只独独烧死了她就能被扑灭。 谢夫人低头看着胳膊上的烧伤满眼阴沉:“他们以为我必死无疑,以为蒙着脸打晕了我就能嫁祸给墨玄宸,可她没算到老天爷都不想我死。” “我亲耳听到了胭红的声音,亲耳听到她说不能让我死的太明显……” 那胭红是大长公主府的狗腿子,也只听大长公主的话。 除了她,还有谁想害她?! 青萍看着满目怨恨的谢夫人也是跟着恨:“她怎么能这么对夫人,谢家是有她庇荫,可郭家难道就好欺负?先是舍了大公子,如今又想害死您给二公子腾路,夫人,咱们写信回去告诉老夫人吧,让舅爷他们替咱们撑腰,定要跟大长公主讨个公道!” 谢夫人闻言却是摇摇头:“不能找大哥。” “为什么?”青萍着急。 谢夫人脸色阴沉:“这事没有证据。” “听到胭红说话的只有我一人,知道她想烧死我嫁祸墨玄宸的也只有我,就算大哥他们找过来,拿不出证据也没人会相信,她要是再反咬一口反而会叫我落得个不孝之名,况且老爷虽然废了,她却还是大长公主,陛下没有动她显然还留着几分情面,大哥他们要是贸然找上她怕是会吃亏。” “可是……”青萍说道,“她这么害您,难道咱们就要认了?!” “认?” 谢夫人冷笑了声。 她儿子死了,如今还想害她的命,凭什么要她认?! “我不叫大哥来,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做,你说要是老爷知道今夜害他丢了官职,想要拿他当棋子结果叫他惹怒陛下被杖责甚至打得残废的罪魁祸首是大长公主,他会怎么样?” 青萍神色一动。 “谢孟阳那人最是薄情,他当初为了谢家毫不犹豫舍了翾儿,叫他走了绝路惹来杀身之祸,如今自己也成了弃子。” “他不是最信任大长公主吗,不是觉得有她在谢家就能长盛不衰,我倒是要看看,他要是知道是大长公主设局出了意外害他至此他会怎么做,他们舍了翾儿,让我儿子去死,我就要叫他也尝尝成为弃子的滋味。” 青萍看着神色疯狂的谢夫人低声道:“夫人想怎么做?” 谢夫人眼中满是怨毒:“谢孟阳必须要成废人,别叫他好了。” 只有他废了。 大长公主才会舍了他,选择谢炆。 只有他废了,他才能看清楚大长公主跟他如出一辙的凉薄和狠毒,才能懂得当日翾儿被他送去别院时的心如死灰,恨极了害他一朝跌落云端成为废人的罪魁祸首,就像是翾儿一样。 生生逼入了绝境,铤而走险,死不瞑目! 谢夫人那张脸上满满都是疯狂,对谢孟阳没有半点夫妻之情,对谢家更是没有半点留恋。 她的翾儿死了。 他们还想要她的命。 那就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好过!! …… 宫里闹的沸沸扬扬,外头也有无数人打探着消息,心思辗转难以入睡。 云锦初坐在窗边听着外头淅沥沥的雨声,扭头看着雁回:“什么时辰了?” 雁回说道:“快卯正了。” 云锦初闻言琢磨了下,卯正的话差不多就是早上六点,谢家的事情难不成还没闹起来? 不应该啊…… 坑都已经挖好了,谢孟阳和谢家也都入了局,再加上谢夫人那边留下的“致命一击”。 这么久了早该闹起来了才对,该找上门的也早该来了。 云锦初琢磨着难不成是那姓墨的家伙不够给力,还是事情黄了?她抬头看了眼远处隐隐约约露出光亮的天边,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道:“焱翎还没回来?” 雁回道:“还没有。” 云锦初皱了皱眉,下一瞬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猛地就脸上一黑低骂出声:“墨玄宸个狗东西!” 居然骗她! 说什么把人引来了宋家,害她提心吊胆了一晚上,随时准备应付谢家和宫里的人。 那家伙恐怕压根儿就是吓唬她的。 想起她放完火狂奔回来的事情,云锦初狠狠一捏拳头。 那狗东西。 下次见他非得锤爆他脑袋!! …… …… (墨玄宸打了个喷嚏:我媳妇儿想我了?) 第144章 上门赔礼道歉 镇南王世子墨玄宸砍了北镇抚司副使谢孟阳的胳膊,带兵夜闯大长公主府,被禁军之人锁拿入宫,所有人都以为他定遭重责。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宫中传出消息,谢孟阳惹怒圣前被当众廷杖六十,摘了官身,连带着文平郡主也因教子不善被贬为安谨县主,而原本众人以为大祸临头的墨玄宸反而只是被打了二十棍子,除此之外半点惩处都没有。 消息传出之后,天刚大亮。 洛家长子洛青廷立刻就叫府中准备了厚礼前往宋家。 “大哥,有必要吗?” 洛家老四洛青羽满脸的不高兴,“小六虽然闯了祸事,可昨天的事情起因又不在他,伤了那云锦初的也是三公主,他们把小六送进了京兆府牢,又害得他被人打断了腿,咱们未曾找他们麻烦,两家也算是扯平了……” “你懂什么!”洛青廷皱眉看了他一眼,“小六虽没伤人,可也是帮凶,更何况他还说了那些混账话。” 洛青羽嘀咕:“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给我闭嘴!” 洛青廷闻言就顿时冷斥,“你当我不知道你平日里帮着小六做的那些混账事情,就是你们这般处处护着他,又有祖母一意偏袒才让得他胆大包天,他平日里与那几个纨绔厮混胡闹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还敢当街欺辱女眷,也就是他现在还在大牢,要不然旁人不打我也会打断他的腿!” 洛青羽皱眉:“用的着吗,不过就是胡言几句……” “那要是有人敢像是他那般说娇娇几人,你会如何?” “他敢!” 洛青羽顿时竖了眉毛,谁敢辱他妹妹,他提刀砍了他! 他横声说完之后,再对着自家大哥的眼睛顿时有些心虚,觉得小六那混蛋做的事的确不地道。 洛青廷见状叹了口气:“你别觉得赔礼道歉是折了洛家的面子,先不说本就是小六惹祸在前,赔礼是应该的,就说陛下那边,你以为陛下昨夜为何严惩了谢孟阳后,又贬了文平郡主?” “陛下是在杀鸡儆猴,警告咱们呢。” 他让人打听的清楚,当时荣宪大长公主也在宫中,可陛下依旧丝毫没留情面,说打就打,说贬就贬,连大长公主都是狼狈出宫,这次的事要是不尽快解决了,怕是陛下连他们洛家也会一并恼了。 他隐约能猜到昨儿个的事情怕是谢家想害墨玄宸,墨玄宸又借机发作。 但陛下只罚了谢家,墨玄宸说是被打了二十棍子,可跟谢家比起来那区区二十棍子反而更像是在替墨玄宸“开脱”。 洛青廷想起来之前跟父亲说过的话,神情有些阴沉,既是恼怒大长公主利用三公主时牵扯上了小六,也同样是担心陛下会因此事恶了他们洛家。 洛家这些年能得殊荣全是因为姑姑走后留下余荫,可姑姑毕竟是已经走了多年,这点儿情分又能维持得了多久? 三公主…… 洛青廷一想起慕容琦眼底就闪过一抹厌恶。 明明姑姑当年那般温柔聪慧的性子,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蠢货来。 洛青廷深吸口气:“咱们家看似风光,可皆是因为陛下顾念旧情,若是连这点旧情都消磨的干净,再过几年祖父从朝中退下之后,你觉得咱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洛青羽脸上神色变化,洛家如今只有祖父手握重权还在阁中,他们父亲官职不高,之所以风光也全是因为祖父和姑姑的原因,可祖父已经上了年纪,要不了多久就要告老了,一旦祖父从朝里退了,那洛家…… 洛青廷见弟弟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才说道: “别觉得委屈,那墨玄宸不好招惹。” “待会儿去了宋家好好说话,这事本就是小六做错了,明白吗?” 洛青羽收了脸上不满,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哥。” …… 洛家的马车到了宋家门前时,意外发现居然还有另外两家的马车来的比他们还早。 洛青羽眼尖认出那两家正是昨儿个跟着小六一起被送进大牢的其中两人家中,他心里头瞬间提了其他,突然就觉得来给云锦初赔礼道歉好像也没什么大错,没瞧着其他两家的人也来了? 洛青廷上前通禀,有下人领着入内后。 尺壁院这边,云锦初也被采芑小声叫醒。 “你说谁来了?” 云锦初有些迷迷瞪瞪,说话时困倦极了。 “洛家的人。” 采芑拿着衣衫替她披上,一边说道,“不仅有洛家,还有安家、李家的人,说是来为昨儿个街头他们家公子冲撞了小姐赔礼道歉的,奴婢听说还带了好些赔罪的东西,这会儿正在前厅那边候着。” “老爷和大爷都去了衙门了,二爷在府中,跟老夫人一起招呼他们,二爷叫人过来问小姐要不要过去一趟。” 云锦初闻言瞬间来了精神,她扭头看向一旁的雁回:“怎么回事?” 雁回低声道:“小姐睡下后不久焱翎就回来了,他说昨夜照着小姐的吩咐引了人去镇南王府后,世子便设局引谢孟阳入瓮,谢孟阳领着锦麟卫的人闯了镇南王府,世子便趁机砍了他一条胳膊,带着人打上了大长公主府。” 她捡着要紧的消息,将昨夜的事情跟云锦初说了一遍后,才又继续道, “焱翎说,世子叫他转告小姐,宫里头陛下对谢家和大长公主生了厌,谢孟阳也没机会再起来了,那几家的人都是聪明人,要是来跟您赔礼道歉,小姐该收的全收了就是,不用与他们客气。” 云锦初挑眉:“墨玄宸呢?” 雁回抿抿唇,想着焱翎回来说的那些话,垂着脑袋道:“世子挨了杖责,伤的挺重。” 云锦初笑意微顿。 杖责? 墨玄宸那么阴险的人,怎么会以伤换伤去坑谢家?可这种事情雁回不敢说谎,而且带兵强闯大长公主府,又杀了锦麟卫数人,景帝要是半点表示都没有,御史台和宗亲那边怕也不会放过墨玄宸。 所以他真被打了? 采芑站在一旁问道:“小姐,外头那些人,您要见见吗?” 云锦初神色有些不好:“去见见。” 第145章 大哥,她好温柔,我想挖墙脚 云锦初洗漱更衣出来时,叫采芑取了几瓮她先前酿出来的酒交给雁回抱着,等出了房门,就瞧见桑叶正在院子里拿着根棍子舞的虎虎生风,见她出来连忙手中一停,咧嘴就笑:“小姐。” “怎么练起武来了?” 云锦初有些纳闷。 桑叶因为运动之后脸上红嘟嘟的,一双大圆眼睛气呼呼地瞪了雁回一眼:“桑叶要变厉害,帮小姐揍人。” 云锦初愣了下。 采芑在旁说道:“昨天夜里小姐出门带了雁回没带桑叶,桑叶吃味了,夜里嘀嘀咕咕的许久,今天早上就拉着雁回打了一场。” 云锦初挑眉:“输了?” “桑叶才没输,是她欺负桑叶!”桑叶气的小揪揪乱晃。 雁回有些无奈地低声说道:“奴婢没欺负她,是桑叶力气太大,奴婢打不过她,想要认输她不愿意,非得一直缠着奴婢。” 这丫头年纪不大,一身蛮力惊人。 那拳头瞧着小巧玲珑的,可落在身上跟锤子砸过的一样疼得人钻心刺骨。 “奴婢原是想着较量而已,可后来打出了火气,就只能用了点儿小手段……” 见桑叶气鼓鼓地瞪着她,雁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咳了声。 “她扎桑叶,桑叶头晕!”桑叶告状。 云锦初顿时笑出声来,见小丫头气的脸都圆了,一双眼睛像是要喷火,她连忙安抚地拍了拍她有些汗湿的脑袋,又跟变魔术似的取出颗糖丸子塞进她嘴里:“乖,不气了,小姐帮你揍她。” “真的?” “真的。” 云锦初一本正经的忽悠着小丫头,“等会儿我就把她关进柴房里吊起来狠狠打一顿,替你报仇。” 桑叶“啊”了一声,原本的气恼瞬间没了,反而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雁回,包着嘴里的糖丸子扭扭捏捏:“吊起来啊,好疼的,不吊起来好不好,就打一下……下次不扎桑叶,桑叶就不生气了……” 云锦初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就连雁回和采芑也是弯了眉眼。 哄了桑叶几句,见她眉开眼笑的抱着棍子去小厨房找吃的,云锦初领着雁回朝着前院去:“下次别欺负桑叶了。” 雁回脸色难得柔和:“奴婢知道了。” 云锦初说道:“那丫头傻乎乎的,她要是缠着你不放,你就给她吃糖,要不然请她吃鸡腿,她很好哄的。” 雁回:“……” 她默默瞧了眼云锦初挂在腰间的荷包,所以这就是她家主子身边时时刻刻都带着糖丸子的原因? 主仆二人其实相识不久,那蚀骨发作时的疼痛更叫雁回有些惧怕这位新主子,可看着提起桑叶时眉眼全是笑意的云锦初,想起她摸着桑叶脑袋喂她糖丸子的样子,雁回一直提着心的戒备突然就散了许多。 她本就是死士,见惯了自私歹毒之人,能够这般善待自己身边的丫环,哪怕是个傻傻笨笨的,也能任由她活的这般开心自在,主子又怎么可能会是恶人? 云锦初到了前厅时,就见到宋老夫人正与那几个眼生的人说着话。 “外祖母,舅舅。” “阿锦来了。” 宋老夫人朝着她招招手,等她到了跟前,才关切道,“怎么样,昨夜睡的好不好,身上的伤可还疼着?” 云锦初愣了下,见宋老夫人背着其他几人朝着她眨眨眼,她顿时有些失笑,嘴里却是顺着老太太的话说道:“还有些疼,昨天夜里也做了噩梦,梦到有人欺负阿锦,不过后来想着外祖母在呢,阿锦就不怕了。” “你这孩子,怕是昨日受了惊吓才会如此。”宋老夫人满是心疼。 宋宏远在旁说道:“母亲别难过,晚些我再去请个大夫回来替阿锦开些安神的汤药。” 旁边几家人听着宋家老老小小的话,再看着云锦初白皙小脸上格外碍眼贴着白布还沁着丝殷红的额头,几人都是嘴角抽了抽,这宋老太太就差指名道姓说是他们几家的混账把她外孙女给吓的做噩梦了。 他们今日是来赔礼道歉的,也带了赔罪礼过来,刚才也跟宋老夫人和宋宏远说过了,可摆明了宋老夫人觉得不够。 这不,云锦初一来,就给他们下套。 洛青廷有些无奈地开口:“晚辈府中有株上了年份的人参,用来炖汤能够补气安神,晚些时候晚辈便叫人取了送来。” “那怎么能行?”宋老夫人皱眉,“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家阿锦怎么能收,洛公子不可。” 洛青廷言语歉疚:“老夫人不必客气,云小姐受惊本就是我家六弟那混账惹的祸事,虽然他不是主谋,可昨日之事他也难辞其咎,若非他此时断了腿又还在牢中,晚辈非得押着他亲自来给云小姐赔礼道歉。” 他抬头看着云锦初, “我叫洛青廷,是洛家长子,也是洛青阳的大哥。” “昨日的事情是我家小六的错,是洛家管教不严才让他被人撺掇着伤了云小姐,今日我特地替那混账来给云小姐赔礼道歉,还请云小姐见谅。” 洛青廷的话一落,旁边另外两家的人也纷纷开口。 安家来的是府中的二夫人,而李家来的则是惹祸那李家公子的父亲,虽然都不是各家当家做主的人,可也并非只是随便派个下人过来敷衍地走个过场,两家的人也跟洛青廷一样,言语之间满是歉意和真诚,纷纷替各家子侄道歉。 云锦初毕竟还只是宋家表小姐,尚未入镇南王府大门。 这般诚意,足以见几家的确是诚心。 云锦初浅笑着说道:“昨天的事情其实也怪不得几位公子,本就是我跟三公主之间的恩怨,又牵扯上了谢家和大长公主,若非是有人故意撺掇着三公主跟我为难,几位公子也不会一时意气与我为难。” 安家那位二夫人连忙道:“正是正是,我家侄儿性子虽然冲动,可也万万做不出来当街伤人的事情。” 李家的人也道:“我家那混账也是,他断然不敢闹市行凶伤人性命。” 云锦初闻言柔声说道:“我知道几位公子并非有意,这次也是被人牵连,听闻昨夜还受了无妄之灾,被那谢家算计世子所伤……他们实在是可恶!” 她眼里满是厌恶地说了一句,这才继续, “陛下已经严惩了三公主,我会跟曹大人说清楚昨日实情,不会牵连无辜。” 见云锦初这般好说话,没等他们几人求情就主动提出会帮各家子侄开脱的话,几人心中都是放松下来,就连先前对云锦初有些不满的洛青羽,此时看着眼前模样漂亮温温柔柔的女孩儿都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是护短,可也不是没长脑子。 昨天的事情本就是洛青阳和慕容琦惹的祸事,差点害死了云锦初不说,洛青阳还当众侮辱人家清白,可眼前这女孩儿不仅没有追究,丝毫没有咄咄逼人之意,反而极为善解人意主动替他们解围。 哪怕是洛青羽也觉得她性子实在是好。 洛青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云小姐不用这样,小六他们闯了祸,还伤了你,就让他们好生在牢里多待几日醒醒脑子,免得往后再惹祸。” 洛青廷:“……” 他睨着自家四弟,来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锦初闻言轻声问道:“您是?” “我叫洛青羽,洛家老四。” 云锦初浅浅一笑,眼眸弯弯时,颊边露出梨涡来:“洛四公子言重了,罪魁既已受罚,哪还能关着其他人,只是洛六公子不如四公子稳重,还望四公子往后能够约束他一些,别叫他再欺负女孩儿。” 洛青羽连忙道:“你放心,我肯定管着他,他要再敢欺负你,我就揍他!” 云锦初闻言扬唇一笑:“谢谢四公子。” 明眸皓齿,肤白如玉,那笑容盈眼时眸中犹如波光漾开,好看的像是要将人陷进那漂亮的梨涡里。 洛青羽被那笑容晃花了眼,耳根子隐隐发烫。 好…… 好温柔的姑娘。 洛青羽被云锦初笑的晕乎乎的,时不时偷偷瞧她一眼,等着洛青廷他们跟云锦初聊了几句,几家“冰释前嫌”从宋家出来时,云锦初还送了他们一些自己酿造的酒水当了礼尚往来。 洛青羽抱着那小巧的青瓷酒瓮有些傻兮兮的。 洛青廷眉心紧蹙,朝着他脑门上就拍了一巴掌:“洛青羽,你别给我想些有的没的,我可警告你,云锦初已经跟墨玄宸定了亲,再没几日就要成亲了,你别惦记一些不该惦记的东西!” 洛青羽“啊”了一声,等反应过来自家大哥说什么时,顿时脸上臊红:“你胡说什么呢,谁惦记了,我就是觉得她长得好看,性子也好……” “再好那也是人家的!”洛青廷斥了声。 洛青羽撇撇嘴:“我知道是人家的,我又没想挖墙脚……” 洛青廷直直看着他。 洛青羽有些心虚,好吧,他是想挖墙脚来着,那么温柔善良还善解人意的女孩儿,谁不想要?何况她还那么漂亮,笑起来比花儿还好看…… 洛青廷知道他性子顿时说道:“我警告你别胡来,墨玄宸可不是好招惹的,别给家里惹祸。” 洛青羽嘀咕:“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像小六那么蠢……” 就算挖墙脚那也得偷偷的来,万一她哪天就不喜欢墨玄宸了呢? 洛青羽抱着怀里的酒瓮就扯开话题, “不过她怎么送咱们酒啊,还是自己酿的,她还懂酿酒啊?” 洛青羽说话时扯开了那酒瓮的盖子,扑鼻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那香味醇厚浓郁,只闻一闻就口舌生津,他瞬间就忘记了挖墙脚的事情,只抱着那酒瓮就惊喜道:“好香的酒!” 洛青廷也是惊讶,原以为云锦初送他们酒只是客气,可这味道…… 他倒了一点尝了尝,眼眸里瞬间露出愕然。 这酒…… 真是云锦初酿的? 第146章 做人要像云锦初 洛家和安家、李家上门道歉的事情丝毫没有跟外间遮掩,等三家的人回去之后没多久,又相继命府中下人再送了一份厚礼到宋家,原本还僵持着不肯服软,打算看看情况的另外几家也都低了头。 虽然在意脸面不像是洛青廷他们一样亲自上门赔罪,却也让各自府中管事带了重礼到宋家。 云锦初丝毫没觉得自己被那几家的人怠慢了,哪怕是对着上门的管事也依旧笑脸相迎,言语温和不说,对他们更是以礼相待,不仅未曾怪罪几家纨绔伤她之事,等那几个管事离开时也跟洛家几人待遇一样,人人送了一坛好酒。 等站在宋家门外,那几家的管事都是低声议论起来。 “之前还听闻这位云小姐性子不好,才惹的谢家纠缠,可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可不是,你们瞧见云小姐脸上那伤了吗,这要是换成别家小姐险些毁了容貌,谁还不咬死了不放,更何况墨世子和宋家这回得势,她也丝毫没有咄咄逼人,这般好性子的人,怎就被外头传得那般不堪?” 其中一人抱着酒瓮嗤笑了声:“还能为着什么,不过就是有人强迫不成掉了脑袋,如今不服还想故意想毁人家名节,那谢家是个什么好东西,就连大长公主……” 他低哼了声,虽然没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可脸上的不屑却是明明白白。 能跟三公主和洛家的人玩在一起的人家又有几个是简单的,大家都不蠢,稍一思量又怎么会不明白昨儿个闹市里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那荣宪大长公主死了重孙心中怨恨,想拿三公主当刀子对付云锦初,他们几家的公子那都是遭了无妄之灾,无端端被牵扯进这桩祸事里,说不定就连昨天夜里京兆府里的事儿都是谢家和大长公主想要陷害镇南王世子所做的。 打断他们家公子的腿,嫁祸墨玄宸,挑拨他们几家跟镇南王府的关系。 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其他几人闻言也都是纷纷冷笑,那荣宪大长公主往日里还以为是个好的,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还静修祈福,修个什么? “好在云小姐跟墨世子有老天庇佑,才没一脚踩进坑里,活该那谢家一跌到底。” “就是,还烧了自家祠堂陷害人家,也不怕老祖宗棺材板都压不住,半夜掐死他们……” 几家的管事小声斥骂了几句,便纷纷各自回府。 等他们将在宋家所见所闻告知各自府中,而云锦初也丝毫没有食言,在他们离开不久就亲自去了一趟京兆府衙找上了曹全,没过多久京兆府便来人通知各府前去接人,这几家对于云锦初的态度都是变了,原本心有厌恶的都成了好感,更有不少都跟洛青羽一样心生歉疚。 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怜惜弱小,也并非人人都没良心。 说到底云锦初只不过是个小姑娘,是他们几家小子混账欺负人家险些害人家性命,如今反倒人家主动示好…… 几家人心中愧疚之下又陆陆续续送了不少好东西去宋家,可没多久宋家便有下人将那些东西全部送了回来,不仅如此还每家又添了几坛子好酒。 宋家那个名叫雁回的丫环亲自送礼过来,还连带着转达了云锦初的意思。 “无功不受禄,我家小姐不能收你们的东西,也让奴婢转告各位不必在意先前的事情,小姐与诸位公子就当不打不相识,听闻几位因她牵连受伤心中愧疚,又身无长物没别的东西相赠,唯有她亲手所酿独家秘方的好酒,只望诸位公子能够早日康复。” 那几家的人看着摆放整齐的酒坛子,心中愧疚更甚。 送礼,送不出去。 说是赔礼道歉也只是几句皮面话。 闻着那满屋子的酒香,好几家的人都忍不住面露动容,想来想去没什么能回报云锦初的,转过头就将刚从京兆府大牢被抬出来,自以为逃出生天的废物儿子、侄子狠狠揍了一顿。 洛小六几人断着腿瘫在床上哭的稀里哗啦。 …… “洛老大人揍的最狠,洛六公子鼻青脸肿的怕是半个月都没法见人,余家的也是,余二公子的母亲拿着这么长的竹条抽的他满身都是血印子,那叫声跟杀猪的一样,隔了半个院子都能听得清楚。” “其他几家虽然没这么狠,可也都各自教训了,估摸着等他们腿养好了也不敢再出来惹祸了。” 雁回低声跟云锦初说着。 宋书兰和宋青雅在旁都是忍不住捧腹大笑,宋青雅啐了一声笑骂道:“活该,就该这么好好收拾他们!” 宋书兰弯着眉眼说道:“还是阿锦有办法,我原还担心着洛六公子他们被人打断了腿,他们几家的人会迁怒于你,哪怕表面不说将来怕也会为难你和世子,可经你这么一弄,他们反倒对你生了歉疚之心,远的不说,那几家的纨绔往后是不敢再找你麻烦的。” 要是真敢来,就算云锦初不做什么,他们家里的人也能打死他们。 毕竟都要脸。 云锦初扬唇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谢家的事咱们已经树敌不少,这几家又都不是好招惹的,与其与他们生怨,倒不如卖个人情给他们。” 人情这东西从不嫌多,指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 更何况还顺道推广一下她的酒水,她酿出来的酒不仅孙宜兰喝过,宋老爷子他们也尝过说比市面上现存的酒水都要好,就算那几家的人都不好酒,可家中总要设宴吧,如他们这种人家要么不办要办就要办最好的,只要尝过她的酒自然会找上门来,而他们一旦用了,赴宴之人尝过之后又哪还能瞧得上其他寡淡无味的。 云锦初之前就一直想着要怎样才能在京中富贵人家之中打开卖酒的渠道,如今正好了,既收了人情,又博了个心胸宽广的美名,连带着还给她的酒也打了广告,何乐而不为? 姐妹三人窝在榻上,嬉笑着说话。 宋青雅眼珠子转了转,碰了碰云锦初的胳膊:“阿锦,那京兆府的事是你干的吗?” 云锦初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 宋青雅嘟囔:“那不是太巧了吗……” 云锦初说道:“是很巧,可不是我做的,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害人的事情。” 宋青雅:“真的?” “当然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锦初一本正经,脸上没半点心虚,“我昨天夜里早早就睡了,今天早上洛家人来时我也惊讶着呢,后来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我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觉得心慌,我哪敢去闯京兆府衙。” 宋青雅闻言想了想觉得也对:“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是那种打人闷棍的人,估计是谢家人干的,就想嫁祸给你和墨玄宸……” 宋书兰:“……” 眼瞅着自家妹妹被人三言两语糊弄的找不着边,她有些无语的看着眼眸弯弯满是无辜的小表妹沉默了片刻:“下次别冒险了。” 云锦初歪着头:“大表姐说什么呢?什么冒险?” 宋书兰:“……” 算了。 她什么都没说。 第147章 想把小祖宗拐回家好难 宋书兰见云锦初不肯承认,她也没去追根究底,昨夜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人干的,至少现在所有人都认定了是谢家做的,这就足够了。 她转了话题朝着云锦初说道:“我听闻墨世子也挨了杖责,伤的很重,你要去看看他吗?” 云锦初伸手拨弄着窗边摆着的水仙花:“看他干什么?” 宋书兰说道:“你们毕竟快成亲了,所有人也都知道你们感情极深,他挨了杖责受了重伤,昨天夜里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去的话会不会不好?” 云锦初扯着水仙花的叶子:“有什么不好的,我又不是大夫。” 她去看看就能不疼了? 宋书兰见她不在意的样子还想再说什么,可想起他们二人的婚事本就是假的,那所谓的深情也只是装给景帝和外间那些人看的,要不是为了护着宋家,云锦初也不会跟墨玄宸有任何牵扯。 她没再多说,只是轻声道:“不去就不去吧,你昨日受了惊吓,婚前不见也是规矩,也没人会说什么。” 云锦初淡“嗯”了声。 宋青雅没那么多心思,她只是想起一件事情,扭头道:“对了阿锦,你知道三叔要回来了吗?” 三叔? 宋迎月她爹? 云锦初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宋青雅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无意间听父亲跟大哥说起,好像是说三舅舅立了什么功绩,再加上这几年他管辖属地那边政绩又好,所以吏部那边考核之后提前调他回京了。” 云锦初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宋青雅说道:“我也不知道,父亲没说,我问了一嘴,约莫也就是这几个月了吧,不过应该赶不及你跟墨世子大婚。” 云锦初跟墨玄宸大婚就在这个月下旬,眼下都月初了,宋宏贤肯定赶不回来。 云锦初倒是没想到宋宏贤会提前回京,她先前曾经听宋老爷子提起过这个三舅舅,说他出京赴任已经好几年了,宋老爷子先前还说他估计还得有个三四年才能调回京城,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来了。 宋家的人里她该见的都几乎见过,唯独这个三舅舅,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没什么印象。 宋书兰在旁柳眉微蹙:“三叔要是回来的话,迎月那边怕也得出来了。” 宋青雅鼓鼓脸不高兴:“她出来肯定找事,以前三叔三婶不在京城她都那么个德行,我前几天还听下面的人说她被祖父禁足跪着祠堂还不消停,这要是知道三叔他们要回来了,有人给她撑腰了还不得上天?” 宋书兰也是有些忧心忡忡。 云锦初问道:“三舅舅不好相处?” 宋书兰摇摇头:“那倒不是,三叔性子冷淡,不怎么爱笑,但对小辈还是很宽容的,可是三婶……” “她怎么?” 宋书兰迟疑了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旁边的宋青雅半点都没顾忌直接就吐槽说道:“三婶就是个事儿精,有她在的地方就从来没消停过,以前三叔还没离京赴任的时候,我娘不怎么管事,她就一心想要跟二婶抢府中中馈,闹的鸡飞狗跳的。” 宋三夫人姓汪,是前任左相汪家的嫡女,看着身份高贵,可实则是庶女过继。 外头的人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继到汪家主母膝下的,可宋青雅隐约听她母亲说过一些,好像是汪家原本的嫡女跟三叔定了亲事,可谁知早就心有所属婚前跑了,汪家那边逼不得已才过继了庶女充作嫡女。 这事本来是汪家不对,宋老爷子他们也气得不行,可那时候宋家刚进京不久,宋老爷子又恰好在升任的关卡上,若是为着这事跟汪家翻脸吃亏的只会宋家,他们这才咬牙认下了这门亲事。 宋三夫人嫁过来后,就因为出身相府格外高人一头,别说是本就是性子软弱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大夫人邹氏,就算是出身不错的二夫人安氏她也瞧不上眼。 她总拿着汪家嫡女的身份说事,动辄便回娘家,那段时间宋家简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直到后来左相退了,宋老爷子又一路坐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连带着宋宏峰、宋宏远也逐渐在朝中地位渐高,汪家反而因为一些事情败落了下去。 宋三夫人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宋青雅说起她这个三婶简直就是一言难尽:“阿锦你不知道,我小时候三婶那鼻孔朝天的样子,后来汪家因为牵扯到夺嫡的事情里面,举家迁回了族地之后,她这才收敛了些,可依旧不是个好招惹的。” “她性格好强嘴巴又厉害,而且格外善妒,原本三叔出京赴任,祖母说叫她留在京城等将宋迎月的亲事定下之后再去,可她不肯,她生怕三叔离京之后找个姨娘生了儿子,撇了宋迎月就跟着三叔走了。” “这几年三叔没时间回京,她也从来都没回来过,逢年过节连封书信都没有过,我觉着她估计都忘记京里头还有个女儿了……” 说到这里,宋青雅倒有些同情起宋迎月来。 她娘邹氏虽然软弱,性格也不讨喜,可至少对他们兄妹那是没话说的。 云锦初闻言挑挑眉:“那照你这意思,她跟宋迎月也不算亲。” 宋书兰说道:“再不亲那也是她女儿,而且三婶要是真想找事可未必是为着迎月。” 三婶久不在京城,这次跟着三叔回来之后想要在宋家有一席之地,彰显她的存在感,极有可能借着宋迎月的事情拿着阿锦开刀。 云锦初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顿时嗤了声:“她想拿我开刀立威,那也得看看我乐意不乐意,况且等他们回来我已经去了镇南王府了,怎么着,她还能提着刀跑去镇南王府找我麻烦不成?” 她敢来,她就关门放墨玄宸。 真以为镇南王府世子妃的名头是假的? 宋书兰和宋青雅闻言都是一怔,下一瞬扑哧笑出声。 宋青雅哈哈笑道:“就是,她要敢去,叫咱妹夫砍了她。” 宋书兰哭笑不得:“你呀。” 姐妹二人陪着云锦初说笑了一会儿才离开,等她们走后,云锦初瞧着外面好不容易停了雨的天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扭头朝着雁回说道:“去把洛家送来的那人参切几条须给墨玄宸送去,再带两坛子酒给他,叫他多补补。” “哦,对了,记得挑最细的人参须!” 雁回:“……” 人参只给须就算了,这个时候还推销酒? 雁回突然觉得世子爷好惨。小半个时辰后,听闻雁回来了,以为云锦初来探病,特意将脸扮得苍白气息孱弱趴在床上的墨玄宸,瞧着朱祁拿进来的人参跟酒脸色漆黑。 “人呢?” “云小姐没来,雁回放下东西就走了。” “她没带话?” “带了。” 朱祁犹犹豫豫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迟疑着说道,“云小姐说,让您多补补。” 墨玄宸拿着那又细又小,一看就是挑着最不好的根须扯下来的人参险些被气笑。 他一把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哪还有半点外间传言杖责之后伤重的模样。 墨玄宸掐了掐人参须子,犹如掐着云锦初的脸。 “小没良心的!” 人家送她百年老参,他就只配几根须? 将盒子扔在一旁,墨玄宸瞧着那几坛子酒深深叹了口气。 这小祖宗冷情又没良心,还小心眼记仇的厉害,他先前把人得罪得狠了,现在想把人拐回来,难呐… “去把酒给宫里头和惠王府送去,记得说的珍贵些。” 朱祁抱着酒坛子点点头:“是,世子。” 第148章 地道 镇南王府跟谢家的事情闹得惊天动地,落幕的速度也快得叫人目瞪口呆。 一夜之间,谢家一贬到底,三公主太庙禁闭,洛家等人登门赔礼道歉。 荣宪大长公主默默命人收拾府门,捡走被劈碎的匾额,清洗干净门前血迹,丝毫没有再找墨玄宸麻烦的意思,而原以为会闹腾的朝中御史,皇室宗亲没有一个冒头,既无弹劾墨玄宸的,也没替大长公主出头的,仿佛所有人默契的将此事摁下不提。 宋老爷子跟惠王战战兢兢了好几日,原以为会来的血雨腥风毫无踪迹,朝中平静的让两人有些不适。 宋老爷子找了云锦初一次,言及此事时,云锦初笑言, “外祖父以为那些御史是傻的,还是那些皇室宗亲没脑子?” “这事儿陛下已经给了结论,该罚的罚,该打的打,他们还想怎样?难不成弹劾三公主纵马行凶,状告大长公主纵容谢家构陷镇南王府,还是告墨玄宸以下犯上有谋逆造反之心?” 这三人谁好招惹? 一个是元后嫡女,景帝摆明了护着。 一个皇室尊长,宗亲中身份最尊贵的大长公主, 还有一个虽然众人皆知那是质子表面风光,可谁让他有本事让景帝在意,且还有墨家世代积累下来的威名庇佑,况且谁不知道景帝留着他是为了牵制南境镇南王府,好能寻机收回兵权。 这三人各有各的倚仗,就跟地埋了火药的炸弹似的,谁碰谁倒霉。 宋老爷子听了云锦初的话呆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也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 先不说除了靠着景帝跋扈实则没什么权势的三公主,就只是荣宪大长公主和墨玄宸,要是这二人之中有谁不肯罢休,朝中那些老狐狸自然有人浑水摸鱼,可眼下两边都收敛锋芒显然不准备再斗。 这个时候还真的就是谁出头谁倒霉。 宋老爷子放下心来也就没再搭理这事,而云锦初更不在意外头的事情,跟宋老爷子提了一句洪涝的事儿叫他心里有个谱后,一边留意着派去冀南打听消息那些人的下落,一边忙碌起跟孙宜兰一起筹备酒坊的事。 孙宜兰让人准备好了云锦初要的酿酒设备就派人来通知了她一声,云锦初去时,才发现那西街铺子后面别有洞天。 那铺子原本是个酒楼,在京中开了十几年了,前后四进出各有三四层高的木楼不说,后面还有几个精巧的花园,而一路往后竟是还有一大片空地,边上搭建着一排平房当作以前酒楼的后厨。 最关键的是连着那平房后的院墙竟是直接贯通了前后两条街,除了开在后街口的后门外,还有一处角门竟是开在另外一条街里不起眼的暗巷角落里。 云锦初转了一圈只觉得这地方简直大的离谱。 估摸了一下前后距离,她有些咂舌,恐怕整个宋家都没有这商户占的地方大。 孙宜兰闻言笑出声:“要不然小姐以为我怎么会花了足足三万多两银子才把这地方拿下来?” “这酒楼原本的东家姓林,也是京中出了名的富户,只可惜养了个败家的儿子,先前跟京里头那些官家子弟厮混的时候得罪了余二公子……” “余二公子?”云锦初挑眉。 孙宜兰低笑:“就是先前跟着三公主在街头冲撞了您,后来被人打断腿的那个。” “那余家二公子为人霸道,又是林家儿子惹祸在前,林老爷陪了一大笔银子才险险保住他儿子的命,可是得罪了余家又散了家财这京里头是待不下去了。这酒楼位置极好,林家几代人的心血全都放在里面了,满京城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京中想要接手这地方的人很多,可是有余家在前面挡着谁也不敢伸手。” “我之前过来问过一次,原本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借着镇南王府和宋家的势拿下这里,可谁知道后来碰上了余家的人,他们听说我是替您来买这里筹建酒坊的,二话不说就放过了林家的人,连带着还压着林家少了足足八千两银子将这地方卖给了我们。” 换句话说,这酒楼原本想要拿下,起码得要四万两。 云锦初横着胳膊环着胸,单手摸了摸下巴:“那可真够巧的。” 那余二前脚刚被她打断了腿,又被余夫人给狠狠抽了一顿,这后脚又给她送了这么大一处酒楼。 送财童子啊这是。 找个机会接触接触,指不定能发笔横财…… 躺在家里养伤的余二公子突然就打了个哆嗦,莫名背脊一凉。 孙宜兰瞧着云锦初似笑非笑的样子总觉得有人要倒霉,她轻笑了声朝着云锦初说道:“其实原本光只是这酒楼我也不是非买不可,小姐先前说只做酒坊用这酒楼可惜了,可是后来我瞧见这些东西,才动了心思。” 云锦初好奇:“什么东西?” 孙宜兰有些神秘的笑了笑,并没说话,只是领着云锦初绕到了那厨房边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然后伸手掀开一处地方。 云锦初顿时惊讶:“地窖?” “不只是地窖。” 孙宜兰领着云锦初跟她身边睁大了眼满脸好奇的桑叶一起下去,雁回则是留在了地窖口。 等三人顺着那通道走了一截进到地窖里面后,云锦初才发现这地下空间极大,除了中间留下来以作支撑围拢搭建起来的“梁柱”外,其他地方居然全部都被掏空了,不只如此,这地窖居然并非密闭的,在旁边几处不起眼的地方居然还留着机关,打开后,里头露出两条足够三人并肩而过的通道来。 云锦初走到通道口四处看了眼,发现里面空气并不浑浊,且四周还留着通气孔,显然这通道另一头是有出口的。 她扭头道:“这通道是到哪儿的?” “一条到码头,一条好像是到皇宫。” “……” 云锦初目瞪口呆。 码头的她还可以理解,西街到城东虽然有点儿距离,可费些心思也未必挖不通。 可是到皇宫…… “这林家以前是干什么的?” 想造反啊? 第149章 筹建酒坊 孙宜兰能理解云锦初的惊讶,毕竟她当初刚叫人探出来的时候也是震惊,敢往皇宫挖地道的这满天下的也没几个,她朝着云锦初说道:“这地道林老爷也不知道,就连我也是买下来之后无意间发现的。” 她原本是冲着这个庞大无比的地窖来的。 云锦初让她囤粮,且她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云锦初和那位镇南王世子恐怕有点儿别的心思,指不定这地窖往后能派上用场,可谁知道等她接手酒楼之后来查看地窖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两条通道。 “我探过林老爷的口风,他对这地道并不知情,而且这酒楼也是他祖父留下来的,他父亲接手后重修过一次,等传到他手里也没提起过什么,不过林家以前当过皇商,到林老爷父亲那辈才败落了些,后来渐渐成了寻常富户。” 云锦初微眯着眼,要是皇商的话倒也说得过去,指不定林家祖上掺和过夺权之类的,或者跟宫中的人有什么勾结,要不然哪来的胆子将地道都修进皇宫了? “有没有去看过,这地道通到皇宫哪里?” “没有,我那天好奇走了一趟,到通道口就隐约听到外头有人声,还提及什么宫内换防的事情,我没敢出去。” 孙宜兰说道,“这通道出口那边是被封了的,看样子已经很久没开启过了,旁边有个洞口能瞧见外面,我只看到一些穿着盔甲巡逻的人,隐约听到什么换防之类的事情,所以我其实也不是很肯定是不是到宫里的。” 云锦初想了想:“我去看看。” 孙宜兰也没拦着:“小姐小心。” 云锦初直接走进了通道里,桑叶见状也跟了进去。 主仆二人顺着通道一路朝前走,那通道里头空气逐渐浑浊,越往里走路便也变成窄小了起来,等走了约莫盏茶时间,昏暗的通道里突然便有些隐约的光亮。 只见头顶通道口的位置像是被封住了,却留了圆孔能够瞧见外面。 “别出声。” 云锦初朝着桑叶示意了下,这才到了通道口,仔细听了会儿外间,这才靠近那圆孔朝外看,而当看到外面情形时她猛地睁大了眼。 这地方……卧槽,还真是皇宫里? 云锦初先前就进过宫,也一路留意过四周的环境,这地方虽不算深宫里,可也已经进了宫门,往前不远就是宫中的二道门,从那边过去往左是禁军换防的宫营,另外一边进了二道门就能直接进内宫。 他们上次跟着冯良去见景帝走的就是那条路。 远处有穿着轻甲巡逻的人过来,云锦初连忙缩了回去,不过片刻就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再慢慢地走远。 头顶的地方封了起来,四周也十分坚固。 云锦初没有去擅动,只拍了拍桑叶的脑袋,领着小丫头从通道里退了回去。 “怎么样?” 孙宜兰见她出来就连忙问。 云锦初点点头:“的确是到宫里的,不过出口的位置有些危险。” “那这地道要封了吗?”孙宜兰连忙问道。 云锦初犹豫了下:“这地道有多少人知道?” 孙宜兰回道:“就我,三娘,还有两个下人,我已经让人那两个下人看管起来了,后面将地窖也封了,不准人靠近。” 云锦初沉吟了片刻,这地道留着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自然是随时能有条后路,她跟墨玄宸混在一起随时都有可能招惹祸事,留着这通道万一有朝一日真遇到避之不及的大祸能有地方逃窜,可坏处也明显。 这地方要是被人察觉了,知道有条地道能通宫里,那指定是逮住一个死一个。 云锦初想了一会,才沉声说道:“这通道先留着,你替我准备点儿东西,我将出口的地方改造一下,还有这边的入口也加上些机关之类的东西,回头用粮食将这边堵起来,往后出入地窖都只能是信得过的人。” 孙宜兰点点头答应下来。 云锦初看着那通道口重新关了起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常之后,才深吸口气:“这地方三万两当真是赚了。” 那两条通道就不止这个价。 她朝着孙宜兰道, “这地窖以后就当存粮存酒的地方,我会派两个人过来守着,不必告诉他们实情,只当替我守着家业,往码头的那条通道平时也别轻易启用,不到万不得已,别叫人知道。” 孙宜兰点点头:“好。” 云锦初扭头看向桑叶正想吩咐她别告诉旁人,小丫头就眨眨眼满脸懵懂,她突然失笑揉揉她脑袋:“别跟人说这里有路。” 桑叶歪着脑袋。 云锦初塞给她一颗糖,她顿时咧嘴笑起来:“不说。” 见她包着糖块脸颊鼓起来一边,眼儿弯弯开心的样子,云锦初琢磨着要不回头给这丫头弄几根棒棒糖? 想了想又摇摇头,不行,得换点儿别的东西投喂才行,要不然糖吃多了牙疼怎么办? …… 从地窖出来,三人谁也没提起那通道的事情,云锦初只朝着雁回说道:“等回头酒坊开了起来,这地窖里存放的酒水就成了香饽饽,你跟焱翎说一声,叫他派两个人过来守着这里,免得出了差错。” 雁回是尝过云锦初酿的酒水的,也知道价值,她点点头道:“奴婢会告诉焱翎。” 云锦初看向孙宜兰:“酿酒的东西呢?” “都准备好了。” 孙宜兰领着云锦初过去,就见原本酒楼后厨改成了酿酒的地方,里面摆放好了云锦初要的各种设备,旁边还放着照着云锦初吩咐已经浸泡好的粮食,而那硕大的铁锅也是孙宜兰照着云锦初吩咐特意让人打造的,里面去个人游泳都够了,上面还放着几个十分大的蒸屉。 云锦初绕了一圈说道:“行了,我先教你。” “教我?”孙宜兰惊讶。 云锦初看她:“怎么,不教给你难不成你还想让我自己来?” 回头开张之后,生意好起来每天得卖多少酒水。 她一个人酿想累死她?! 孙宜兰张了张嘴,她知道云锦初酿出来的酒有多好,也知道那酒能带来多大的利益。 原是以为她只是替她售卖而已,没想到云锦初居然要传授她酿酒之术,她就不怕她外传或是学会了之后自己拿去牟利吗? 云锦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淡声道:“酿酒不是难事,其中关窍其实也就那么两三处,我是可以捏着不放,可我一个人不可能将生意铺展开来,早晚是要传给别人去酿的。” “况且赚钱的生意也不止这么一桩,你又不是短视的人,岂会因小失大?退一万步就算你真贪图眼前利益拿走了又有什么,大不了换一个能赚钱的行道就行。” 她本就没想着一直卖酒,不过是用这来打通一些渠道快速敛财而已。 孙宜兰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失笑:“也对,是我着相了。” 云锦初招招手:“行了,快来,我先教你怎么弄。” 孙宜兰走了过去。 见两人开始“教学”,雁回十分自觉地退出门外守在外间不做探听,而桑叶则是嚼着嘴里的糖块歪着脑袋瞧着那桶里泡发的大米,舔舔舌头,咽了咽口水。 趁着两人都没注意,她悄摸摸地溜到一旁抓了一把塞进嘴里,下一瞬就瞪大了眼吐了出来。 “呸呸呸……” 好难吃! 第150章 你不是伤重垂危? 酿酒其实不难,最关键的只是在蒸馏和调配一步。 云锦初并没藏着掖着,孙宜兰也聪慧,等二人从屋中出来时,云锦初才说道:“后面的步骤我也已经教给你了,你先试着酿,有什么问题再让人来找我。” 孙宜兰点点头:“好。” “对了,我之前叫你办的事怎么样了?”云锦初问。 孙宜兰看了雁回一眼。 云锦初随意道:“没事,你直说。” 孙宜兰这才开口:“派去巡地的那些人还没回来,不过我问了几家先前跟布行合作的商户,他们有两家的管事刚从南边采货回来,说南边前两个月的雨水比京城还多,有几个地方已经连着下了整两月的雨,就连陵江水位也上涨了不少。” “大雨倾盆,不少地方的田地都已经蓄水过多,连带着冲坏了秧苗,只是后来下雨的那些地方突然又停了,只偶尔还有绵绵细雨,反倒是往北京城这一带雨水突然多了起来。” 要是一直暴雨倾盆,陵江下游附近州府的人可能还会多加小心,可关键是那边雨水停了,绵绵细雨瞧着大有暂缓之势,原本紧张的官府和地方都松懈了下来,也没人再留意上游有没有继续下雨。 陵江贯穿南北,蓄洪泄洪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一旦上游水势过大,蓄洪的能力不够,堤坝坍塌江水倒灌,那下游毫无防备之下怕是得出大事。 云锦初眉心紧蹙,旁边的雁回刚开始还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可随着孙宜兰的话脸色也跟着变了起来。 云锦初想了想:“雁回,你去一趟镇南王府……” 她顿了顿, “算了,我自己去。” 云锦初一边擦拭着手中沾上的酒曲,一边扭头对着孙宜兰交代:“先前我让你做的事情继续做,这地窖既然这么大就好好利用起来,别怕花钱,我那银子还有很多,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孙宜兰知道她说的是囤粮的事情,点点头:“好。小姐,我父亲那边有消息了吗?” 云锦初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孙宜兰虽然有些失望,却也知道冀南离京城本就远,一时半会儿没消息也正常。 云锦初说道:“你放心,已经有人过去了,一旦找到孙伯会护着他的。” 孙宜兰“嗯”了声:“谢谢小姐。” 云锦初没在酒坊逗留,跟孙宜兰交代了几句,又商量好酒坊后续的一些事情后,就领着桑叶和雁回一起离开。 等乘车前往镇南王府时,雁回忍不住问:“小姐,真会有洪涝吗?” 云锦初说道:“我也不知道。” 雁回张嘴想说什么,片刻后又闭嘴。 云锦初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告知官府?” “一是我没有证据,洪涝虽有征兆,可朝廷筑堤,往年也不是没有数日大雨的时候,可未有过堤坝冲毁的事情谁会相信?二是我现在的身份不合适,这事贸然告诉地方官府,不袒露身份没人相信,可要是表明身份,人家信了暗中查探小心防备还好,要是觉得危言耸听,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先不说她一个闺中小姐,怎知道洪涝之事,找人传讯未必能见到地方官员。 更何况万一消息外传挑起民乱,要么被当成蛊惑人心的神棍,要不然就会被人认为别有用心。 朝廷能容她? 云锦初说道:“而且这事虽然危险,却也是机会。” “你家世子困顿京城多年,眼下虽然得景帝另眼相看,可说到底景帝未曾放权给他,他掌不了实权一切都只是空谈。天下一片太平,朝中上下和乐,想要景帝重用他怎么可能?” 墨玄宸想走武将的路子。 要么有战事,要么有别的事情能够让他领兵外出,武将只有领了兵才能立功,立功才能得权。 雁回听着云锦初的话急忙道:“奴婢不是为世子……” 云锦初不置可否。 雁回和焱翎说是认她为主,可说到底跟着墨玄宸多年,又是以死士的标准来培养出来的人,哪就能真的毫不在乎旧主。 她不在意他们这点小心思,有蚀骨能够控制二人,只要在一些大事上面他们不背叛就行,至于跟墨玄宸,眼下本就是合作关系,墨玄宸好,她才能好,他能早点儿夺回镇南王府的兵权,她也能早点儿脱身。 所以她不介意雁回关心旧主。 马车到了镇南王府,见是未来世子妃过来探望,府中的人连忙就引着云锦初入内。 等去了后院绕着那偌大的洗砚池进了水榭,瞧见坐在里面乘凉,那大长腿随意踩在木栏上,身下的椅子来回轻晃着显得格外闲适的俊美男人时。 云锦初嗤了声:“不是说挨了杖责,伤重难以起身?” 墨玄宸就那么看着居高临下的少女,一身浅绿衣裙,露出白皙脖颈带着一串璎珞,那乌发挽起一半簪着几朵艳丽绢花,本就明媚的眼中带着几丝不屑和鄙夷,小脸比发间绢花还要引人注目。 墨玄宸脚下踩着地面,摇椅停了下来:“伤得再重,也没见世子妃来瞧上一眼。” 云锦初撇撇嘴:“我又不是真的,跑那么勤快干什么。” 这男人狗的很,哪里肯以伤换伤去对付别人,先前听说他伤重就知道是糊弄人的。 她直接坐在墨玄宸对面,墨玄宸朝着朱祁摆摆手,他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墨玄宸也没因为她的话动气,况且知道这小没良心的压根儿就没对他动心,他也不会自作多情以为云锦初是来探望他的,他撑着摇椅坐起来带着些笑道:“那云小姐今天怎么来了?” “有事找你。” 云锦初也没绕弯子,直接就将洪涝的事说了。 墨玄宸笑意微收:“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上次来找你的时候,我总觉得这雨下的有些太勤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不过一些走商的人说,南边儿先前的雨比京中还要大,我有些不好的预感,觉得可能会出事。” 云锦初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这才继续, “当然,我也只是猜测,不过你也该知道如果真出事了会死多少人,而且如果起了乱子也是你的机会,我来跟你说一声,怎么把握你自己看着办。” 第151章 他家小祖宗睁眼说瞎话也可爱 墨玄宸眉心皱了起来。 镇南王府所在的朔康就在南地,他幼时是见过洪涝的,而且因为临近陵江跟南楚交汇之地,镇南王府也是有水兵的,自然要比京城的人更清楚一旦出现云锦初说的那种情况,会有多大的祸事。 生灵涂炭,死伤无数,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墨玄宸沉吟了片刻:“我知道了,我会留意,也会想办法联系沿岸州府做些准备。” “你要提醒他们?” “不提醒万一真出洪涝就是大事,一旦真决堤了,那死的就不是一两个人。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撇清关系用别的手段提醒他们,不会牵扯到你我。” 云锦初闻言看了墨玄宸一眼,倒是没想到他居然打算提醒地方上的人,她原本还以为以墨玄宸那般狡诈的性子会藏着这消息自己想办法筹谋些好处,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苍生。 她倒是对这男人高看了一眼。 云锦初没再多提洪涝的事情,只放下杯子好奇问道:“我听说你这几天没去戍卫营了?” 墨玄宸扬唇:“养伤。” 云锦初啧了声:“这次闹了这么一场,就没换回点儿好处?” 墨玄宸轻笑:“那自然是有的,等大婚之后,我应该会入北镇抚司。” 云锦初睁大眼:“谢孟阳的位置?” 墨玄宸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我毕竟是惹了祸事,谢孟阳又受了严惩,陛下虽然因为大长公主设局害我心生恼怒,可总得给他们皇室的人留点儿面子。” “我估计他会让我进北镇抚司管着谢孟阳先前的差事,借此警告大长公主,但是官职上面不会有太大的变动,否则宗亲那头肯定会闹。” 云锦初想了想也是。 这厮毕竟带兵闯了大长公主府,还当街杀人,吊着谢孟阳放血。 景帝就算真恼了大长公主起了逆反之心想要提拔墨玄宸,那也得顾着皇家脸面,要是真明晃晃的打了大长公主的脸,还直接升了墨玄宸的官,那大长公主没脸,皇室威严也跟着扫地。 往后谁都敢跟墨玄宸似的踩着皇家的脸面蹦达。 那皇帝还要不要脸了? 云锦初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以前处处忍着装着,哪怕进了戍卫营也是表面风光,可得了锦麟卫,只要操作得当得了景帝的信任,那往后能干的事情就多了。 墨玄宸瞧她:“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云锦初给了个假笑:“世子风采迷人。” 墨玄宸低笑出声。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睁眼说瞎话都这么可爱? 墨玄宸眼底带着笑说道:“这次我原是想逼着她跟陛下翻脸,看能不能将她跟谢家一次按死,可没想到她太能忍。” “谢孟阳被打得半死,丢了官职,文平被贬,谢家几乎被一撸到底,连带着她也颜面尽失,我原以为她会忍不住的,可没想到她居然直接舍了谢孟阳保全自己,这人心性太狠,也果决至极。” “她估计也已经猜到那天夜里的事是咱们动的手,我这头她暂时不敢干什么,你那边得小心些,别被她钻了空子。” 云锦初嗤了声:“她恐怕没时间来找我。” 墨玄宸挑眉看她。 云锦初说道:“你以为我那天的火是白放的?” 墨玄宸怔了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谢夫人?” 见她哼唧了声没说话,他蓦地就笑了起来。 也对。 他家这小祖宗就没吃亏的时候。 难怪那天夜里她亲自去放火,原来还在那谢夫人那里埋了坑。 入夏之后天气逐渐炎热了起来,哪怕地面还有没干的雨水,可连吹过的风都带了热气。 两人坐在亭子里随意闲聊着,说着京中,说着外头,聊完了正事便是些没边际的话。 云锦初见他心情不错想要打探一些消息,墨玄宸也有意多留她一会儿,对于她言语间的试探只佯装不知,捡着镇南王府以及一些宫内“秘闻”随意跟她说着,亭子里时不时有些笑声传出,两人倒是头一次这般和和气气地待在一起。 夏侯钰站在水榭外瞅了里面一眼:“世子妃跟世子这是又和好了?” 朱祁默了默。 吵都没吵过,哪来的和好? 世子倒是对云小姐起了心思,眼见着将人放在了心上,可是那位…… 瞧着笑眼弯弯像是深情的云锦初,再想起之前她派人送来的人参须,朱祁一脸沉默。 他家主子任重道远。 夏侯钰见他不吭声嘀咕了句“木头”,扭头见那边桑叶趴在栏杆上抓着根柳枝逗弄池子里的鲤鱼,他笑眯眯地凑了过去:“疯丫头,你家小姐……” “砰!” 话还没问出口,桑叶扭头一拳头照着他脸上就砸了过来。 “芙蓉糕!” 桑叶手中一停,那拳头擦着他鼻尖儿。 夏侯钰极为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打开后里头整齐码着几块点心。 旁边的朱祁和雁回都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家伙身上还随身带着吃的?! 夏侯钰可不管他们满是诡异的眼神,只是举着芙蓉糕笑的满脸鸡贼地朝着桑叶脸前凑了凑,就见小丫头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点心上面。 他手往左移,那眼神往左。 他手往右移,眼神往右。 夏侯钰觉得好玩逗弄了片刻,就见桑叶眼睛一眯露出危险来,他连忙道:“请你吃糕!” 桑叶看着他。 “留香居的芙蓉糕,京城一绝,我请你吃。” 桑叶板着小脸:“黄鼠狼。” “啊?” 夏侯钰愣了下,什么黄鼠狼? 旁边朱祁憋着笑,雁回说道:“桑叶说你不安好心。” 夏侯钰脸瞬间漆黑,他瞪了旁边幸灾乐祸的两人一眼,这才瞧着桑叶说道:“屁的黄鼠狼,老子心肠好着呢,再说你主子再过几天也要成我主子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请你吃些点心怎么就是黄鼠狼了,动不动就把人想的那么坏,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知道不?” 桑叶歪着脑袋看他半晌,见夏侯钰满脸真诚模样,问道:“真的?” “真的,你家小姐那么厉害,我哪敢害你,而且我那儿还有好多好吃的,还有鸡腿,猪蹄子……”夏侯钰忽悠着。 桑叶眨了眨眼睛,像是信了他的话,试探着伸手拿了一块,正当几人都以为她要吃时,桑叶却是突然伸手一把掐住夏侯钰的下巴用力一捏,在他吃疼张嘴时一把就将手里的点心塞他嘴里,强行摁着他的嘴让他咽了下去。 夏侯钰噎得直翻白眼。 好不容易将点心咽进肚子里,夏侯钰张嘴就想骂人。 桑叶一把抢走了他手里的油纸包,抱在怀里看着他捂着喉咙咳了一会儿人都没事,这才拿着一块塞进自己嘴里。 “没毒呢…” 小姐说的对,倒霉蛋先试毒。 好吃! 夏侯钰看着跟只仓鼠似的嚼着点心笑弯了眼的桑叶,整个人僵在原地。 “哈哈哈哈——” 朱祁和雁回都是爆笑出声。 第152章 大婚 谢家倒霉后,荣宪大长公主安静至极,京中其他人见谢家下场也不敢冒头找事,云锦初和宋家都难得安宁了下来。 京中依旧断断续续的下着雨,入夏后的天气一日比一日闷热。 宋家众人忙着替云锦初准备大婚的事,而云锦初则是窝在尺壁院里等着出嫁。 冀南的消息还没送回,孙宜兰派去澜河周边查看田地的人就先一步回来,得回的消息跟先前打探来的差不多,澜河水位也涨了,周边分支虽无溃堤的征兆,可的确有了洪涝的隐患。 云锦初叫雁回将消息送去了镇南王府后,又跟宋老爷子说了一声,就让孙宜兰继续囤粮。 酒坊那边第一批酒出来时,孙宜兰派人送了一些过来。 刚酿制的新酒味道还行,酒香刺激口感也冲,不如窖藏过的醇香,本来放上三五个月售卖更好,可云锦初等不起。 她跟孙宜兰商量之后,将酿出的新酒窖藏一半,一半拿出来放在酒坊售卖,以新换旧,既不会让酒坊空置着没了收入,也能慢慢多出一些味道更好的酒水,三五个月后便能将这酒的档次彻底分开,按窖藏的时间和口味来分批定价售卖。 那酒楼单做酒坊太过浪费,二人商量后,决定还是照着先前林家的样子继续开下去,换了招牌名叫“第一楼”,将其中一味最好的“神仙醉”当成第一楼的招牌,概不外售。 忙忙碌碌间,小半月时间转瞬即过。 六月二十一,云锦初出嫁。 天还没亮,云锦初就被宋老夫人从榻上挖了起来,洗漱,更衣,挽发,上妆,她只跟个木偶似的满脸困倦地由着宋老夫人和邹氏她们折腾。 等收拾妥当,镇南王府来迎亲时,宋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阿锦,当真不后悔吗?” 老太太满眼的心疼,“这一步走出去,就回不了头了。” 云锦初脸上着了红妆,眼尾轻挑,让本就极盛的容貌更添了妩媚。 她一身红色嫁衣,凤冠珠帘微垂,整个人如牡丹盛放,灼灼炫目。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回不回头。” 那和离书她早就拿到了手,要不是担心宋老夫人心理承受能力不够,怕被她离经叛道的做法给惊着,她都想告诉宋老夫人她随时都有退路,将来也多的是机会能走,嫁人而已,又不是真嫁。 云锦初拉着宋老夫人的手笑容灿烂:“外祖母别担心,我这么厉害,可没人欺负得了我,况且我就嫁在京城,随时都能回来看您。” “孩子话。” 宋老夫人轻叹了声,伸手抚着外孙女梳起来的发髻边缘, “外祖母知道你聪慧,也知道这婚事是为了护着宋家逼不得已,可你要记着宋家不是你的责任,宋家也还有你外祖父,你舅舅和表哥他们。” “等你去了镇南王府后,如果可以的话好好跟世子过日子,可如果真过不下去,哪怕和离,也别为了旁人委屈你自己。” 大婚的日子说这些话并不吉利,可宋老夫人还是说了。 能叫一个一直生活在封建礼教的年代,克己守礼又注重规矩的老人说出这番话来已是极为不易。 云锦初嘴角轻扬:“好。” 宋青雅和宋书兰从外面进来,二人虽然稍作打扮却都是青衣绿裙,丝毫未抢新娘的风头。 宋书兰说道:“祖母,镇南王府的人来了。” 宋老夫人点点头:“走吧,该出阁了。” …… 古代的大婚跟现代完全不同,仪程更加繁复,且规矩也多。 云锦初在送喜嬷嬷的陪伴下,跟前来迎亲的墨玄宸一起拜别双亲,行礼磕头,又被大表哥宋煜修背着出阁,等捧着颗大红苹果坐上轿子时,听着外头喧闹言笑的声音,伴着喜乐轿子被抬了起来。 云锦初掀开脑袋上的红绸,透过轿帘缝隙隐约瞧见前面骑在马上的颀长身影。 她突然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感觉来。 这就把自己给嫁了? 轿帘微掀,云锦初瞧着外面街头两边站满的人群。 朱祁带着镇南王府的下人一路撒着喜钱,而抢了喜钱的人纷纷说着吉祥话,耳边全是“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的言语,偶有几个小孩嬉笑着凑上前来闹着要看新娘子,被下头的人挡着后接过撒下的喜糖笑嘻嘻地跑远。 “小姐,饿了吗?” 桑叶打扮的格外喜庆,小揪揪上绑了红绸挂着铃铛,走在花轿旁边叮铃作响。 见云锦初有些仲怔地看着外面,她凑近说道,“桑叶有吃的。” 她偷偷藏了。 云锦初瞧见她腰间挂着的一新一旧两个荷包都鼓鼓囊囊的,忍不住笑出声:“我也有吃的。” 她举了举手里的大苹果,放在嘴边就咔擦咬了一口。 雁回:“……” 小姐,那是喜果! 迎亲的队伍没有直接回镇南王府,而是在京中绕了两圈。 等回了王府时,那边宾客早已经齐全,惠王府的郑老太妃也早就到了,连带着宫中来赐喜礼的冯良也领着人早就候在了府中。 宣旨赐礼之后,冯良才笑着说道:“恭喜世子,世子妃,愿二位永结同心举案齐眉。” “借公公吉言。” 墨玄宸皮相本就好,今日穿着喜服,玉冠高束,那轮廓分明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心情极好,而他小心翼翼搀着身旁云锦初起身的动作,也能瞧得出来他对这位世子妃的看重。 冯良笑道:“太后娘娘也让奴才送了赏赐过来,与陛下的放在一起。” “替我谢谢太后娘娘,来人,请冯公公去席间……” “谢世子美意,只是奴才喝杯喜酒后便得回去伺候陛下了,不好多留,世子爷别忘记了明儿个领着世子妃进宫谢恩。” 墨玄宸闻言也没再劝,点点头答应下来。 旁边朱祁端了酒水上来,墨玄宸单独敬了冯良一杯,等饮完喜酒送人出去时,朱祁又给了冯良一个胀鼓鼓的钱袋子,连带着宫中同来的宫人也都各有一份,换得一行人喜笑颜开。 喜堂这边,惠王见宫中的人离开便朗笑道:“该拜堂了。” 第153章 四皇子来了 郑老太妃主婚,惠王在旁唱礼。 耳边全是笑着道贺的声音。 云锦初被人扶着上前,随着身旁墨玄宸一起拜天地。 凤冠上的珠帘遮住了的视线,云锦初只隐约能瞧见盖头外牵着红绸另外一端的手,手指微弯,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腕上隐约瞧见仿佛戴着串珠串,大半隐在衣袖之中瞧不太清楚。 “二拜高堂。” 云锦初被扶着转身,有些不走心的瞧着周围那些人的衣裳,眼神扫过他们腰间挂着的玉坠子和荷包,猜测着佩戴之人的的身家,顺带着品评了一番,得出结论那枚羊脂双鱼衔珠的暖玉最是好看。 夫妻对拜时,墨玄宸看着对面的人。 盖头遮掩之下瞧不清她脸上神色,可他却仿佛回到那天山下她拖着他前行的时候。 墨玄宸头一次紧张起来,抓着手里的红绸薄唇紧抿,心口更是噗通跳的厉害,对拜时身形都有些僵直,可等他低头时,就看到云锦初藏在袖中的喜果缺了一半,那小巧的牙印被她拿手遮掩着,上面还绕了半圈红绸。 墨玄宸:“……” 他脸色一僵,下一瞬便是哭笑不得,心中的紧张更是散了个干净。 这小祖宗怕压根就没把这大婚当正经事。 他紧张个什么? …… 礼成之后云锦初就被人扶着去了后间房中,墨玄宸则是留在外面跟惠王他们一起招呼宾客。 镇南王府里挂满了红灯笼,哪怕隔了老远都能听到外间笑声。 雁回遣走了喜娘,云锦初直接扯掉了头上的盖头,一手扶着凤冠一边吐槽:“压死我了。” 这凤冠连带着满头珠钗少说有十几斤重,打从早上就一直戴到现在,她脑袋都快没知觉了。 “小姐,世子还没来,您怎么能掀盖头?”采芑急声道。 云锦初翻了个白眼:“等他来,你家小姐脖子都压断了。” “可是……” “别可是了,走个过场而已,难不成还真等着新郎官来掀盖头?”云锦初打断了采芑的话说道,“赶紧来帮我把头上的东西拆了,我头皮绷得难受。” 桑叶听话的上前,只毛手毛脚刚取了两根簪子就扯到了云锦初头发。 见她吃痛低叫出声,采芑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的,连忙上前将桑叶撵到了一旁:“你快别弄了,小心扯掉小姐的头发。” 她手脚利落地帮着云锦初将头上的凤冠发钗一一取了下来,又将盘上去的高髻也放下之后,头皮都被扯疼了的云锦初这才仿佛活了过来,伸手揉着额前发际的地方说道,“这亏得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要是多来几次怕不得脑袋都扯秃了。” 采芑哭笑不得:“很疼吗?那奴婢替您揉揉。” 云锦初坐在桌边,采芑替她轻揉着头顶。 等按了一会儿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先前出去的雁回这才端着些东西进来。 “世子妃,世子让厨房给您备了些吃的,让您先用些。” 云锦初瞧了眼放在桌边的托盘,上面摆着一小碗云吞,她抬头道:“外头还闹着呢?” 雁回点点头:“今儿个来的宾客大多都是京中显贵,世子身子才刚康复不久,本来有惠王他们帮忙挡酒世子也不必多陪,只是朝里那几位皇子也来了,世子让奴婢告诉您一声,说他得多耽搁一会儿。” 云锦初挑眉:“都来了谁?” “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 景帝膝下皇子十一个,只是成年已经入朝,且又有资格争夺皇位的也就前头几个皇子。 除了早年夭折的三皇子,皇后嫡出的四皇子,另外两个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就是容妃所出的大皇子,以及母族不显却娶了英国国公府嫡女寻了个好岳家的二皇子。 大皇子跟二皇子过来不奇怪。 可四皇子也来了…… 云锦初微眯着眼,难不成那家伙以为她跟墨玄宸不知道谢家先前为什么算计宋家,或者是不知道是他暗地里撺掇着谢翾想要他们的命?这次来还想着“招揽”墨玄宸? …… 镇南王府前院,数十桌酒宴摆满了院子里。 为防着下雨,整个院子提前搭了一层竹棚,等宴席过半外间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时,倒丝毫没影响众人酒兴。 二皇子看了眼外间说道:“今年这雨倒是下个不停。” “雨水润丰年,是好事。” 大皇子在旁笑着说了一句后,这才扭头朝着墨玄宸说道,“早前母妃还念叨着你年岁近了,该跟父皇说说给你找个媳妇儿了,没承想她还没来得及说呢,你倒是自己先寻着了喜欢的。” “我记得世子妃进京也才没多久,你先前又一直病着,怎么就瞧上了眼?” 墨玄宸知道他自己“康复”的太过突然,京中也不少人都对他以前病弱起了怀疑,他仿佛没听出大皇子话中的试探,只笑了笑说道:“之前一直病着,想着一辈子大抵也就这样了,可没想到会遇到阿锦。” “或许老天爷垂怜,那日在文远侯府受了惊吓被人用药病危了一番,这身子骨倒突然好了起来,否则我也不敢耽误了阿锦。” 二皇子笑着说道:“所以说你跟世子妃合该天生一对。” 墨玄宸闻言露出笑来,这话他喜欢。 旁边坐着的四皇子突然开口:“说起文远侯府,那日你被人下药的事情查清楚了吗,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墨玄宸摇摇头:“没查到,那下药的人做的干净,我身边那内贼又自己咬断了舌头,线索直接断了。” “那文远侯府呢?” “四弟!” 大皇子听着四皇子将文远侯府扯了进来顿时就皱眉,“那天的事情文远侯也彻查了,虽然墨世子在他府中出事,可动手的绝非文远侯府的人,否则墨世子如果真出了事,首先要担责的便是他们文远侯府。” 墨玄宸闻言也是说道:“大殿下说的是,文远侯没这么蠢,会在他自己府中设局来害我,我想着怕是有人想要一箭双雕,害了我之后再嫁祸文远侯。” 大皇子闻言神情微松。 文远侯是他的人,也是他夺位最重要的助力之一。 墨玄宸如今病愈之后,听闻父皇有意将锦麟卫交给他,且以他如今的情况极有可能真有机会拿回镇南王府兵权,大皇子想要拉拢墨玄宸,自然不想叫文远侯跟墨玄宸起了冲突,况且有谢家和大长公主的事情在前,他可不想叫文远侯府成了第二个谢家。 四皇子见墨玄宸出言替文远侯解围,目光微闪。 文远侯府那事是谢家出事的起因,墨玄宸一副断了线索不想追究的样子。 难道他真不知道谢家为什么跟宋家翻脸? 那他……是不是能试着招揽? 第154章 半真半假,谁糊弄谁 四皇子心思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笑着说道:“我也觉得文远侯不至于这般蠢,只是这段时间墨世子接二连三出事,恐怕是有人暗中捣鬼不希望你安好,墨世子还是得小心一些,免得着了人算计。” 墨玄宸点点头:“多谢四殿下提醒。” 几位皇子坐在一起,跟着墨玄宸喝酒,旁边其他人倒也没不识趣地凑上前去。 惠王帮着墨玄宸应付着其他那些宾客,墨玄宸就陪着几位皇子小酌,大皇子喝了两杯之后,突然扫了眼四皇子后开口说道:“不过说起来先前谢家那事也真是蹊跷,那谢翾我也曾见过几次,不像是色授魂与为着女人就没了脑子的人,那谢孟阳更是精明至极,怎会放着大好的姻亲跟宋家决裂?” 四皇子皱眉:“大哥这意思是宋家招惹谢家了?” “当然不是。” 大皇子淡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这京里头的事情向来都是一层裹着一层的,谢、宋两家的姻亲一直都安好,听闻与那宋三小姐也快要成亲,那谢翾怎么就突然说翻脸就翻脸,连带着谢家也一副想要将宋家和世子妃置于死地的架势。” 墨玄宸脸色瞬间冷淡下来:“大皇子是来替谢家说项?” 大皇子摇摇头:“世子别误会,我与谢家并不相熟,我只是想提醒世子一句,那谢家不会无缘无故招惹宋家与你为敌,指不定身后还有旁的人指使。”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说起来四弟跟谢家也算得上亲戚吧,那谢翾还得叫你一声表哥来着?” 四皇子脸上顿时一沉:“大哥什么意思?” 大皇子笑了笑:“四弟动气做什么,我只是想说你与谢家相熟,先前往来也算频繁,指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你!” 四皇子顿时动气就想起身。 旁边一直安静的跟透明人似的二皇子连忙伸手拉着四皇子,一边拦着对面的大皇子,从中打着圆场笑声道:“瞧你们都说些什么,今天可是墨世子大喜的日子,提谢家那倒霉东西做什么,无端端败了喜气。” 四皇子被压着肩头摁了回去,用力甩掉肩膀上的手后怒哼了一声。 大皇子则是端着酒杯笑盈盈地喝了一口。 酒宴结束,宾客陆陆续续的离开,四皇子找到墨玄宸时,就瞧见他跟大皇子站在院前游廊下说着什么。 府中大红灯笼映照之下,墨玄宸眉心紧蹙脸色极为不好,他心中一咯噔连忙上前。 “墨世子!” 大皇子嘴里的话被陡然打断,瞧见老四满眼阴沉的过来。 他玩味一笑,声音刚好能入了四皇子的耳:“墨世子,我与你说的话你好生想想,有些东西未必没有痕迹可循,这京里头的人呐,心思向来都多,可别放了恶狼留在身旁。” 墨玄宸皱着眉心沉声道:“多谢大殿下提点。” 四皇子已经到了跟前,大皇子笑声道:“行了,今夜可是你洞房花烛,我就不耽误你了,等回头有机会了再找你喝酒。” 墨玄宸微微躬身:“大殿下慢走。” 大皇子压根不跟四皇子照面,只似笑非笑的睨了眼气势汹汹的四皇子后,扭头便带着身边的长随直接离开。 四皇子到了跟前就寒声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墨玄宸眉心微蹙。 四皇子见状就知道不好,忙朝着墨玄宸解释:“我跟大哥向来不和,他也嫉恨父皇更偏宠于我,我跟谢家的确是有旧,早前也跟谢翾有些往来,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后来为何会为难宋家和云锦初。” 墨玄宸抬眸看着他,见四皇子脸上满是真诚和急切。 他沉默片刻才道:“大皇子说,先前谢翾被谢孟阳送去京郊别院时,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曾经进宫去见过皇后娘娘,后来殿下便去了别院探望他,不久之后,我和阿锦就在贺兰家的马场外遇袭。” “胡说八道!” 四皇子心头狂跳,早已经将大皇子骂的要死,可面上却还是佯装出一副被人冤枉的震怒, “宫嬷嬷是曾进宫去见过母后,可不过是想要让母后替谢翾求情,可母后当时就拒绝了宫嬷嬷,说谢翾如此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你也知道谢翾的姑姑嫁给了我母家的舅舅,往日里谢翾没少跟我走动,他出事之后被谢家舍弃丢进别院里自生自灭,我若是也不去探望一眼,旁人难免会说我凉薄无情,那些跟着我的人又哪里还敢真心相助?” 见墨玄宸眼中露出迟疑,四皇子满是真诚地说道, “我去探望谢翾,不过是想要让下面的人知道我不会轻易舍弃他们,想要借此收拢人心,而且我也奇怪谢翾为何会突然与宋家翻脸,过去本也是想要询问缘由,谁知道他居然会起了那般歹毒心思,竟想要害你们性命。” “墨世子,我知道你会对我心有怀疑,可与你说一句实话,我想那个位置,就绝不可能违逆父皇圣意招惹仇敌,我跟你无冤无仇,又知父皇对你看重,我何必铤而走险撺掇谢翾去伤你性命?” 墨玄宸似乎是在衡量四皇子话中真假,片刻后他才说道:“当真不是殿下?” “不是!”四皇子神情笃定,“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害你?” 墨玄宸像是信了他的话,眉心轻皱起来:“殿下的确没理由害我,可是大皇子说谢家一直是在替殿下做事……” “胡说八道!” 四皇子恼怒,“谢家的确跟我亲近些,可大长公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去了云泉寺礼佛之后就不准谢家掺和皇子间的事情,要不然谢孟阳在京卫所的时候京中兵力早就为我所用,我哪还需要处处忌惮?” 他这话说的是理直气壮半点都不心虚。 大长公主的确是不准谢孟阳他们掺和夺嫡之事,谢翾虽然跟他亲近,谢孟阳也握着京卫所,可有荣宪大长公主的叮嘱在前,谢家从未真帮着他做过什么事情。 这一次要不是他重利相诱,且那账册的事情曝光之后,他彻底倒下去后也会牵连到谢家,谢孟阳父子也不会掺和进来。 第155章 我相信殿下……才有鬼! 四皇子沉声说道:“你若不信,我敢跟你起誓,谢孟阳在京卫所时若真替我办事,就叫我跟皇位无缘,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坐上那个位置!” 这誓言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来说,不可谓不狠毒。 墨玄宸显然也被他这誓言惊着,随即脸上怀疑释去,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殿下不必如此。”墨玄宸说道。 四皇子沉声道:“我只是不想你误解了我,我跟大哥之间利益冲突,他恐怕乐得看你我为敌,最好还能打得不可开交,可是有些事情没做就是没做,我也绝不会为了谢家去背那黑锅。” 墨玄宸神色松缓:“我相信殿下。” 四皇子心头一松。 墨玄宸就说道:“其实我本也不太相信大皇子的那些话,毕竟我跟殿下无冤无仇,您害我也没什么好处,况且谢家与您关系亲近,您就算真想要害我性命也该找个不相识的人来,否则谢家出事无论是陛下还是我第一个都会怀疑您。” “殿下怎会这么蠢?” 四皇子:“……” 有被内涵到。 他其实也有些后悔当日听了母后的话,去让谢翾干这些事情,要是换个人动手就算墨玄宸逃出生天他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窘境。 四皇子心里头懊悔,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颇为认同地说道:“就是这个理。” 墨玄宸皱眉说道:“只不过谢翾总不会无缘无故针对阿锦和宋家,我总觉得谢家这事蹊跷。” “不瞒殿下说,当日在文远侯府中我与阿锦一同被人下了药,我那边是我二叔的人浑水摸鱼想要毁了我,可是阿锦那边却是谢翾撺掇着宋家三姑娘动的手,这事情好像从头到尾都是冲着阿锦去的。” “阿锦家世简单,父母又已亡故,入京也才不过数月而已,按理说她不可能招惹了谢家,谢家这般算计害她到底是为着什么?” 四皇子听着墨玄宸的话不仅没紧张,反而真正放松了下来。 墨玄宸要是半句不提谢家谋算,他才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糊弄他想要让他放松警惕,可他主动提起谢家算计云锦初,甚至还将文远侯府那一日的“真相”也告诉了他,显然墨玄宸是已经信了他了。 四皇子说道:“还有这回事?” 墨玄宸看着他:“殿下那日探望谢翾时,可曾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四皇子摇摇头:“没有,我问他跟宋家的事情,他什么都不肯说,不过我让人跟他身边的人打听过,说谢翾先前有段时间神出鬼没的,暗中不知道跟什么人接触,而且他突然针对世子妃应该是冲着宋家去的。” “宋家?” “宋尚书管着户部,本就是朝中不少人的眼中钉,想要取而代之的更是比比皆是,说不准是有人想要借着宋三姑娘和世子妃这事让宋尚书难堪,更或者是有别的打算。” “殿下的意思是,谢翾被人当了刀?” “估计是。” 墨玄宸脸色不好:“那殿下觉得会是谁?” 四皇子张嘴就想说是大皇子他们,有心把谢家的事往他们身上引,可话到了嘴边又想起这事不能做的太明显,他只能改口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想要对付宋尚书,左不过就是为着户部那点权势。” “有可能是想要晋升将宋尚书取而代之的,也有可能是想要把户部纳为己用觉得宋尚书碍眼的,具体是谁一时间也猜不准。” 半真半假搀着说完之后,见墨玄宸若有所思。 四皇子说道:“不过说到底这事儿也过去了,谢家倒了大霉,就连大长公主也在你这吃了亏,甭管是谁想要对付宋家终究没讨得了好。” “你今儿个大喜,就别想这些晦气事情了,等回头有机会我替你好好查查,或者找机会问问谢孟阳,他吃了大亏总不能还将背地里的人藏着,回头叫他开了口,总能将暗地里那罪魁找出来。” 墨玄宸闻言连忙:“多谢殿下。” 四皇子拍了拍他肩膀:“谢什么,你进京多年,又时常出入宫中,若不是往年你身子病弱我早就想跟你结交了,如今也不算晚。我是真将你当成了朋友才与你推心置腹,换个人你看我会不会搭理他。” 墨玄宸闻言顿时笑起来。 四皇子今夜目的达成,想要招揽墨玄宸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眼见着天色已晚,他笑着说道:“行了,天都这么晚了,那新娘子怕都等急了,我就不耽误你。” “我送殿下出去……” “别送了,又不是不认路。” 四皇子摆摆手转身就想走,墨玄宸突然开口:“殿下。” “嗯?”四皇子回头。 墨玄宸迟疑了下说道:“京中已经连续月余大雨,陵江那边恐会决堤。” 四皇子愣了下,随即脸色瞬变。 “殿下既对我推心置腹,我也不瞒着殿下。” 墨玄宸朝着身旁看了眼,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 “前几日我让人去查马场遇袭的事情,途径城外陵江支脉河道,发现好些地方都水位上涨,不少地方田地蓄水已淹没边堤,我怕出事便让人顺着河道往南打听,那边也雨水连绵下了好几个月了。” “陵江下游蓄洪能力如何殿下应该知道,虽说工部年年驻堤,可实则朝中银钱有多少落于实处您也知晓,往年雨水偏少无人察觉便也罢了,可若是今年当真因为雨水太多陵江决堤,那工部……” 墨玄宸并未说的太多,可四皇子脸色已经极为难看。 墨玄宸对着他低声道:“早前我曾见殿下与工部的莫尚书走的近,此事还是要早些提醒,万一真生了水患,莫尚书逃不过,殿下恐也会受了牵连。” 四皇子心中狂跳:“此事当真?” 墨玄宸道:“殿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我在京中的处境你也知道,要不是看殿下方才与我诚心,我也不会多管闲事与你提这些。” 四皇子心都提了起来。 他原只不过是想要作戏取信墨玄宸,好能想办法拉拢他,可万没想到居然会得了这般消息。 四皇子眉宇间满是阴霾,朝着墨玄宸沉声道:“此事多谢墨世子提醒,我这就让人去查。” 墨玄宸叮嘱了句:“殿下若要派人须得小心些,你顾全黎民苍生,可旁人未必。” 四皇子脸一变,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不想自己的人出事,自然会提醒工部尚书提前应对,不管是修堤坝还是防着决堤,可如大皇子他们却未必,要是他们也察觉了此事趁机在陵江堤坝上做些手脚,一旦洪涝决堤,就能轻易换掉工部主事的人,斩他一条臂膀。 四皇子沉声道:“我知道了。” 四皇子匆匆带着人离开,哪还有半点来时闲适。 惠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墨玄宸身旁,站在抄手游廊下望着四皇子离开的方向轻飘飘地说道:“他这是把你当傻子了,竟真以为几句话就能哄得你信了他?” 第156章 洞房花烛 惠王其实有些震惊,他这个侄子是不是傻? 谢家的事情有眼睛的就能看的出来后面还有人,墨玄宸不查那是因为忌惮景帝,而景帝那头未必没有察觉,可也因为猜到跟几个皇子有关不想追究下去将世子按了下来,止于谢家那头。 可四皇子倒好,自个儿凑上来不说,还拿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糊弄人家。 结果没把人家给糊弄住,反被人给忽悠的找不着北。 墨玄宸要是从头到尾都说他没怀疑过四皇子估计四皇子还不相信,可偏偏他半真半假,先是怀疑,再假装被他说服,紧接着还透露出陵江的事儿帮了四皇子,怕是四皇子这会儿真信了墨玄宸被他糊弄住了,甚至回头还会因为工部这事儿以为墨玄宸跟他当真亲近,推心置腹呢。 惠王说道:“他这是自负呢,还是真蠢?” 墨玄宸有些厌恶地拿着帕子擦了擦自己被四皇拍过的肩头:“皇家的人不向来都如此?” 眼高于顶,自负又自傲。 总觉得全天下就属他们最聪明,别的人都像是没脑子一样,随便他们说上几句就能忽悠的团团转。 惠王瞪眼:“小兔崽子,说什么呢?” 墨玄宸顿道:“我没说王爷,你又没把自己当皇家的人。” 惠王直接一个白眼给他:“再没当,老子也姓慕容。”少话里话外的内涵他。 惠王骂完了之后,神色才有些认真起来问道:“不过你为什么提醒他?先前谢翾买凶的那些人里头有好些都是四皇子府里的死士,他都要你命了,我以为你会跟对付谢家一样弄死他,没想到你居然会大发善心?” “我没那么多善心可发。” 墨玄宸神色冷淡。 他是睚眦必报,也从来不会饶了算计他的人,可他不会拿着那无数百姓的命当了算计四皇子的踏脚石。 “陵江的事我先前就跟你提过,你虽然暗中让人交代了各地防备着,可不是朝廷下令阳奉阴违的肯定会有,陛下那边我不适合去提,否则他怕是会起了疑心,可要是没人提醒万一真的决堤,死的就不是一两个人。” “工部的莫庆英是四皇子的人,没人比四皇子更在意他的命,只要莫庆英能提前放在心上,就算陵江真出了事也能少死几个人。” 惠王闻言神色微松,正想夸赞墨玄宸有大局观念时,就听他说道, “况且我又不是只提醒了他一人。” 惠王目瞪口呆:“你该不会也告诉了大皇子吧?” 墨玄宸挑眉:“你觉得呢?” 惠王:“……” 亏他还以为眼前这人大发善心从了良了。 墨玄宸伸手拨弄着房檐上滴落的雨水,听着那雨砸在房顶稀里哗啦的声音,神色之间满是嘲讽。 四皇子和皇后干的那些事情他全都记在心上,只是眼下荣宪大长公主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出来,谢家如今的境况也不敢再将四皇子他们咬出来,他要是再紧追先前的事情不放恐怕会惹恼了景帝那头。 原本墨玄宸还想着找个什么机会收拾四皇子,没想到他自己倒是一头撞了上来。 大皇子想要挑起他跟四皇子争端坐收渔翁之利,四皇子也把他当成傻子糊弄,三言两语就想把谢家的事情推卸的干净,竟还想要招揽他。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不能左右逢源。 既能跟大皇子卖了好,又能让四皇子以为他真的糊弄住了他。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叫他们自己狗咬狗,要是能咬的两败俱伤最好,反倒还省了他工夫了。 惠王啧了声:“你可真黑心。” 墨玄宸甩掉手心里的雨水:“夜深了,王爷该回去了。” 惠王被他这话题转的猝不及防:“我还有事问你……” “回头再问。” 墨玄宸转身就走,见惠王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他脚下一停扭头就凉飕飕地道:“我去洞房花烛,王爷也想跟着?” 惠王:“……” 眼见着墨玄宸扔下他自己走了,惠王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片刻后才忍不住低声骂道: 洞房个球。 跟谁不知道这婚事怎么来的一样。 装的一本正经,那云锦初可不是个好招惹的主,指不定待会儿这混账玩意儿就能被撵出来! …… 墨玄宸甩掉了惠王之后,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去了澄心堂,雁回第一个发现了他。 “世子。” “世子妃呢?” “在里面。” 墨玄宸朝着雁回摆摆手让人下去之后,这才朝着里间走去。 这澄心堂是镇南王府的主院,当年慕容家的先祖赐下这府邸给墨家,本就是一种荣耀,而墨家常年镇守南境,也只有偶尔进京面圣的时候才会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整个墨家这么多辈人中,也惟独墨玄宸在这府中住的最久。 镇南王府华贵异常,澄心堂里也不遑多让,上好的紫檀木门框,镶金边的窗棂门栏,内里全是皇家赏赐的摆件,无一不是珍品。 往日里墨玄宸住在这里,屋中大多简洁清冷,以黑灰色调为主,而这一次为着大婚,景帝特例让宫中司礼监的帮着操持婚事,也有内监特意过来帮着装扮了一番,整个屋子里都是红彤彤的透着一股子喜庆。 桌上龙凤灯烛燃烧了小半,蜡油滴在烛台上,烛光轻晃出层层昏黄阴影。 淡淡的熏香弥漫在整个房中,入内靠着窗边斜放着的贵妃榻上,一身红色嫁衣青丝披散着的女孩儿靠在上面像是睡着了,往日灵动的双眸轻闭着,双手交合贴靠在腹边呼吸悠长。 墨玄宸连忙放轻了脚步,只是还没等他靠近,榻上的人就瞬间惊醒。 原本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全是凌厉之色,见来人是他,云锦初轻怔了下,眼中凌厉才缓缓褪去,随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满是困倦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怎么这么久才来?” “应付四皇子他们费了些工夫。” 墨玄宸走到近前,见她眼眸里因为困倦染上了水渍,瞧着雾蒙蒙的,连说话时声音都迷糊,他眼神放软了说道,“怎么不先歇着?” 第157章 还不赶紧摇床! 云锦初赖在榻上伸了个懒腰:“总得等你回来。” 墨玄宸尚还来不及感动,就听她嘀咕, “你先前不是说给我准备了住处吗,可我问雁回她说不知道在哪儿,想找朱祁和夏侯钰不见他们人影。” “你这府里的下人我不知道谁可信,更不知道你府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万一我乱闯看到不该看的,回头你又得赖我头上想要灭口。” 墨玄宸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二人初见时的事情,眉眼间满是无奈地说道:“那是多久前的事了,你还记着?况且当时我又不认识你,你突然出现,我怎知道你是不是谁家的探子?” 云锦初翻了翻眼皮,能多久? 满打满算两个来月,她能忘了才有鬼了。 况且后面所有事情的起因全都是因为这男人想要灭口,她才不得不跟他纠缠不休,要不是看到他装病揭破了他这层伪装温和的皮子,她哪能一脚踩进粪坑里,把自己都给赔进来? 见她撇着嘴冷哼了声,墨玄宸轻叹口气。 造孽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自己造的孽自己得受着,他坐在云锦初对面说道:“我没替你另外准备住处……你别这么看着我。” 见她满是质疑,他解释说道, “我原是想单独给你准备个院子,可是我这府里到处都是探子,景帝也从来都没放心过我,咱们大婚的事本就闹得沸沸扬扬的,景帝未必没有疑心,要是成婚第一晚就分开各住各的,怕要不了明日就能传进他耳朵里。” 云锦初皱眉:“你自己府里都不安全?” 墨玄宸摇摇头:“不是不安全,我知道哪些人是探子,也知道谁是景帝的眼睛,可暂时不能动他们,我还得用这些人给景帝传一些他想知道的消息,也得用着他们来让景帝对我安心。” 云锦初听懂了他意思,那些探子的身份他都知道,只是故意留在身边让景帝放心,也能万事都在掌握之中。 要是处理了这些人不仅会惹景帝怀疑,回头再有新的探子混进来反而麻烦。 理解归理解,但是……“那我今夜睡哪儿?” 墨玄宸说道:“你睡床,我睡这里。” 他指了指云锦初身下的贵妃榻, “先前冯良过来宣旨的时候就带了几个宫里的人过来,说是景帝赏赐下来伺候咱们的人,他们恐怕会在外面盯梢,咱们既然恩爱就必须得在同一间屋里,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动你。” 云锦初眉心紧皱起来。 她不喜欢自己的地盘有别的人,特别是睡觉这种私密的地方,但凡有令她不安的气息她就很难睡的安稳。 原本以为跟墨玄宸成亲只是作戏而已,等嫁进镇南王府之后大家各过各的,可没想到居然要跟墨玄宸挤在一间屋子里。 墨玄宸见她沉着脸不说话,迟疑着道:“你要是实在不愿,那我找个借口出去……” 云锦初正想说话,冷不丁就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雁回轻喝:“什么人?” “奴才庆喜,是宫里内廷司的人。” 外头人影晃动,隐约有似男又似女的尖细声音传了进来,“陛下说世子大喜,府中却无太多人伺候,让奴才留在王府伺候世子,姑娘别担心,奴才只在外头守着,不会打搅世子、世子妃。” “夜间世子他们若是叫水,奴才也好伺候着。” 说话的声音很快就没了,可云锦初却能感觉到院中多了两个人。 她抬眼看向墨玄宸。 墨玄宸无奈摊手:“宫里派来的,没法拒绝。” 云锦初骂了景帝一句,那老东西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居然还叫人过来听人墙角?杵着个俩太监在门外,别说是让墨玄宸出去二人“分居”,怕是今夜洞房不闹出些动静,赶明儿景帝就能疑心他们两这亲事有鬼。 她可是墨玄宸的“软肋”,是他不要命自己揭穿装病,不惜跟谢家和大长公主对上的“借口”。 两情相悦的二人好不容易破除万难成亲,新婚夜却不同床,是个人都会觉得有问题。 云锦初低声骂了一句,拽着墨玄宸的衣裳就让人上了床。 二人身影交叠时,影子印在窗上时隐约能见暧昧亲近,等身影落在床榻外间不见踪影之后,云锦初就撒开手蹲在床上抱着被子面无表情地娇嗔出声:“世子……” 她喉间溢出些细碎声音。 墨玄宸在旁憋着笑。 云锦初一边作戏一边用力踹了他一脚: 笑屁啊,赶紧摇床! …… 床榻咯吱咯吱地轻晃了起来,屋中动静不小,原本只有大雨淅沥的院中陡然添上了几丝暧昧。 过了片刻,房里红烛轻晃起来,紧接着就隐约传出些暧昧至极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和低吟,那声音像是浮船游荡于浪涛之间,盖过了外间雨声,连原本被风吹的晃动的树儿仿佛都被羞得躲进雨幕里。 雁回面红耳赤,夏侯钰目瞪口呆。 朱祁板着脸垂着脑袋看了眼杵在不远处的太监庆喜: 所以世子爷故意留了宫中的人就是为了这个? …… 声音响了许久才停了下来,云锦初刚开始叫的婉转悱恻,到后面渐渐毫无感情。 嗓子干涩至极,整个人也有些蔫蔫的。 倒不是觉得作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墨玄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黑眸里奇怪的神色叫向来脸皮极厚的她也难得起了羞臊。 云锦初估摸了一下时间,抬腿就踹了他一脚:“差不多了。” 墨玄宸瞧着她褪了鞋袜白嫩嫩的小脚,本就被她声音弄的浑身火气,这会儿更是涨得浑身都疼。 他佯装着躲避抓着她脚丫,手中细腻一触就挣脱开来。 “你先躺着。” 墨玄宸低哑着声音道。 云锦初直接退了外衫缩进了被窝里,等被子盖好,墨玄宸才褪了衣衫连带着云锦初的衣衫一起扔在地上,将床榻之上弄的仿佛欢///爱过的杂乱后,这才沙哑着声音朝着外间道:“来人,送水进来。” 外头安静了一会儿,便有人来敲门。 庆喜带着人抬着水送进来时,匆匆一眼就瞧见屋中狼藉。 那床榻之上女子薄被遮掩着身上,露出的胳膊像是无力至极搭在一旁,而墨玄宸则是光着上身只着白色亵裤站在床边轻哄着里头的女子。 等他抬头看过来时,庆喜连忙收回目光。 第158章 美人计,他懂的! 屋中的熏香盖过了该有的味道,且那凌乱事后的模样,也让庆喜不敢多看。 “世子可要奴才伺候?” “不用,将水放下就出去吧。” 庆喜闻言叫人将水抬进了屏风后的侧间,然后便拉着房门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那一刹那,云锦初翻身就想说话,却不想墨玄宸突然俯身靠近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人没走远,就在门外。” 他倾身靠近贴在她耳边低语时,声音与平日说话时多了几分缠绵和低哑。 那口中喷吐的炙热气息落在耳廓里,仿佛有虫子似的直朝着耳朵里钻。 云锦初忍不住双手抵在他身前:“别靠我这么近。” 墨玄宸见她双颊酡红,眼神也失了冷静,人稍稍起身时不仅丝毫没让云锦初热意褪去,反而那精瘦腰线尽收眼底,青丝彼此交缠,他垂着眼帘低声道:“等下我去洗洗,免得外头起疑,你先歇息。” “那你呢?”云锦初问。 墨玄宸道:“我睡贵妃榻……” 云锦初闻言忍不住朝着贵妃榻看了一眼,那不大的木榻让她睡着还行,可对于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墨玄宸来说怕是整个腿都得耷拉在地上。 至于让她去睡,别想了,那木头又硬又不舒服的,她可不会委屈自己。 云锦初瞧了眼屋中的摆设,戳了下墨玄宸低声道:“算了,你洗完过来,要不然被他们发现,这戏就白做了。” “可是你……”墨玄宸迟疑。 云锦初抿抿唇:“没事,只不过睡在一张床上,又不干什么,等回头他们走了咱们再分开就是。” 想来景帝的这些人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镇南王府。 等过了新婚这段时间,再找个借口将人打发了就是。 “你就不怕我做什么?” “你倒是敢做什么试试。” 云锦初横了他一眼。 墨玄宸见她脸颊微红,哪怕声音极近清冷,可微颤的眼睫也能显示出她心中并不平静,他喉间忍不住溢出些低笑来:“当然不敢。” 他怕半夜被人割了腰子。 墨玄宸低笑了一句,撑着床边起身,原本抵在身前那手顺势便朝下滑去。 女孩儿不着痕迹摸了一把他的腰,压着呼吸快速收回了手。 墨玄宸仿佛没察觉到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只轻声说道:“那就委屈你几日,等我想办法将人打发了,回头在屋中另添一张床。” 云锦初随意点点头神思不属地“嗯”了声,脑子里却是在回味着刚才的手感。 这男人狗是狗。 可肤白貌美公狗腰,说一声极品不为过。 …… 墨玄宸起身披着外衫直接朝着屏风那边走了过去,等背影隐没在屏风之后,似乎是为了作戏作的更真实些,他竟是当真褪尽了衣衫踏进了浴桶里。 水声响起时,云锦初忍不住朝着那边看了一眼,整个顿时定住,目瞪口呆的同时,更是下意识捂住鼻子。 那屏风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上面绘着比翼双飞鸳鸯图案,先前看着也没什么特殊的,可等到屋中光线昏暗下来,而那边又点上了灯烛之后,墨玄宸的身影径直投在了屏风之上。 光线照耀之下,原本还算古朴的屏风之上竟显得薄如蝉翼,连原本上面的花样颜色也变浅了许多,让这边轻易就能瞧见那边的情形。 硕大的浴桶里,男人斜靠在桶中,肩颈微仰时青丝如瀑。 他俊朗的脸隔着屏风有些模糊,可身体轮廓反而清晰至极。 水声撩起,云锦初仿佛能瞧见那水花落在肌肤时禁欲的模样,而这般朦胧并不算特别清晰的样子反倒比肉眼直观更叫人心口乱跳。 云锦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左右瞧了眼,怕被人看到这么丢人的模样,想起这房中无人,她又忍不住再次看了过去,可就在这时,那边浴桶之中的人却是突然起身。 水花四溅时,云锦初吓的仓促扭头,一脑袋撞在了床框之上“砰”的一声,疼的倒吸口气。 墨玄宸站在屏风后听到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着那灼热视线消失传来女孩儿吃疼时嘶嘶吸气的声音,忍不住就勾着嘴角。 美人计。 他懂的。 宫里头那几个太监也挺好用,多留几日吧。 “阿锦?” 墨玄宸披着外衫上床之后,就见云锦初扯着被子将她自己裹得跟个毛毛虫似得,他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疑惑道,“方才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 “可我好像听到什么撞到了……” “你听错了!” 云锦初捂着有些发红的脑门强行转移话题,“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四皇子过来是想干什么?” 墨玄宸见她难得羞窘的样子无声笑了笑,倒也没揭穿她,只斜靠在她身后说道:“他大概是想要试探我知不知道谢家的事跟他有关,也顺带看看那账册是不是在你手里,他不确定谢家的事情我们知道多少,眼下景帝又有意让我接管锦麟卫。” “他怕我被大皇子他们招揽之后成为他们的助力,又见着谢家没机会再起来了,所以过来试探一番,如果我不知道他跟谢家的关系,那账册也不在咱们手中,说不定还能招揽我为他所用。” 云锦初顿时冷嗤:“他想屁吃呢!” 墨玄宸没嫌她粗俗,只轻笑出声:“我没揭穿他心思,顺着他叫他试探了一番,大皇子跟他一直不和,工部尚书又唯四皇子马首是瞻,我借着你先前说起陵江水患的事挑着他们狗咬狗,也顺带着让朝中提前预警。” “他信了?” “信了,临走前还对我感激涕零。” 云锦初顿时嘲讽:“可真蠢,那大皇子呢?” “大皇子比四皇子心思要深一些,他应该是半信半疑,不过也会找人去查,确信是真的就会想办法借此对付四皇子。” 云锦初若有所思:“怎么没见你提二皇子,我听雁回说他不是也来了?” “二皇子……” 墨玄宸沉吟了片刻,才皱眉说道,“二皇子为人低调,虽然也争抢皇位,可性子却圆滑的多。他没主动提招揽的事情,也没掺和大皇子和四皇子争执,仿佛今夜过来当真只是为了道贺,不过我觉得他比大皇子、四皇子都要危险。” 第159章 咬人的狗不叫 云锦初闻言点点头:“我懂,咬人的狗不叫?” 墨玄宸瞬间笑出声:“这形容……倒也没错。” 二皇子其实给墨玄宸的印象一直都不怎么深,他母家不显,母妃又只是个嫔位。 这些年景帝对他也是不冷不热,要不是他突然娶了英国公府的嫡女,又被人推到了台前且这两年开始替景帝办差,成了大皇子、四皇子外最有机会问鼎皇位的人,恐怕连墨玄宸都不怎么会留意他。 朝中的大臣对二皇子的评价很奇怪,既知道他有意争夺皇位,却又觉得他脾性很好不爱争抢。 这种矛盾的感觉就像是蛰伏起来伺机动手的猎犬,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可墨玄宸却觉得他才是一众皇子里面心思最深且最为危险的那一个。 两人闲聊了几句喜宴上的事情,又说了一会儿关乎皇家的事情,因着外头有人守着,所以二人靠的极近。 云锦初从最初的不适,到后来哪怕男人的声音和呼吸近在耳边也能淡定自若。 外头敲更声响起,红烛燃烧了大半。 墨玄宸伸手替她拉了拉被子,感觉到被子里的人身形微僵,他很快就将手松开收了回来:“天不早了,快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进宫谢恩。” 云锦初放松下来:“好。” 屋外雨水不断,屋中红烛灭了。 眼前漆黑一片,云锦初以为身边躺着个男人她会睡不着的,可身后的男人跟他隔着衣被并未靠近,而属于他的呼吸过了一会儿也渐渐变得平缓悠长,原本瞪大了眼睛瞧着床顶纱缦的云锦初也渐渐困倦起来。 等她不知不觉睡过去后,原本睡着的墨玄宸突然睁开眼。 夜色漆黑,女孩儿背对着他睡着,只隐约能瞧见被子下的起伏,她青丝披散着,有一些垂在枕上落在了他肩颈之间。 墨玄宸伸手摸了摸,眼底溢满了笑意。 其实他家小祖宗也挺好哄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皮,想起先前她掩饰不住炙热的视线,头一次感谢墨家的好基因。 虽说只是同床,可既然都能同床了,别的还远吗? 墨玄宸嗅着空气中多出来属于身旁人的香气,小心翼翼的将发丝顺好放在一旁,无声朝着她挪动了一些。 女孩儿像是有些不适,却没醒来。 …… 第二天早上,云锦初是靠在墨玄宸怀里醒过来的。 睁眼时入目时便是白皙一片,抬头就瞧见漂亮的颈项和冒出些细细胡茬的下颚,她有些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等缓过了脑子里的迷瞪,才想起她昨天把自己给嫁了,还跟她名义上的男人同睡一床。 墨玄宸睡着时显得安静极了,轮廓分明的脸上皮肤冷白,那如云雾笼罩深邃的黑眸闭着时,长长的睫毛好看极了。 不像是醒着时看似温润实则难以亲近,睡着的他人畜无害。 云锦初被美色诱惑看得有些发呆,伸手想要摸摸他脸上,可谁知道手一动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跟八爪鱼似的抱着墨玄宸,整个人也贴在他身上,而男人的手像是“被迫”搭在她腰间。 她一动,他便不舒服的眉心轻蹙。 云锦初猛地停了下来,整个人瞬间不好。 她这特么是把人当成了人形抱枕了? 云锦初知道自己睡觉时有抱东西的习惯,在蓝云基地时外人眼中杀人如麻冷酷一姐,住处的床上却摆满了玩偶,穿越过来之后,她在宋家时也让采芑做了大型的引枕夜里能够抱着。 出嫁的时候,她完全忘了这一茬。 如今瞧着手脚痴缠恨不得贴在人身上的模样,她难得脸红。 见男人还睡着,眉心也舒展开来。 云锦初连忙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将胳膊拔了出来,又将微敞开的衣衫拉好,刚缩回自己已经凉透的被窝里,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的声音,而刚才闭着眼睡的正香的墨玄宸也仿佛被惊醒似的,有些迷瞪地睁眼。 “阿锦?”墨玄宸声音泛着困倦。 云锦初也佯装自己刚醒过来,朝着他道:“有人叫你。” 墨玄宸撑着床边起身:“怎么了?” “世子,是我。” 朱祁站在门外低声道,“已经辰时了,世子和世子妃该起身准备一下,待会儿进宫了。” “知道了。” 墨玄宸扭头看着云锦初,“你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云锦初说道:“不是还要进宫?” “不急。” 墨玄宸坐在床边,撑着枕上侧身看着她,仿佛全然不知道刚才自己睡着时对面女孩儿偷偷摸摸的动作,只有些慵懒地说道: “咱们新婚头一日,就算晚些进宫也没什么,谢恩的事也就是走个过场。” “这会儿天还早,你要是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等你睡醒之后咱们再收拾收拾进宫就是。” 云锦初想了想道:“算了,已经醒了。” 再让她睡回笼觉她是睡不着的。 见云锦初不像是困倦的样子,神色也还算是精神,墨玄宸也没再多说,只起身说道:“那我叫人进来。” 墨玄宸披上外衫,长发随意一束,直接起身便朝着外间走去。 等过了片刻,雁回和采芑就端着热水进来,而云锦初也重重松了口气,还好没丢人。 梳洗打扮,往日少女的发式换成了妇人的发髻,因为是作为新妇第一次进宫面圣,且叩谢宫中赐礼谢恩,所以云锦初身上的装扮远比往日要隆重许多,等收拾妥当洗簌干净,又描眉稍作装扮之后,云锦初出去时就瞧见一身劲装的墨玄宸正在院中练剑。 昨夜下了大雨,盛夏的暑气散了些。 院中的大树被雨水砸落了一地的叶子,空气中透着一丝清凉。 墨玄宸手中长剑挥舞,身形矫健灵敏,宛若游龙流转腾挪,随着破空声传来,长剑来回之间隐见凌厉杀意。 等他练了一会儿停下来后,站在房檐下的云锦初呱唧鼓掌,难得真心实意的说道:“好看。” 墨玄宸笑道:“可难得能听你夸我一句。” 他额间带着汗意,衣襟也有些湿了。 云锦初顺手拿过身旁朱祁捧着的汗巾递给墨玄宸后说道:“哪有,我先前也夸过的。” 墨玄宸擦汗的动作一顿:“什么时候?” 云锦初露齿一笑:“绝世美男。” 墨玄宸顿时哭笑不得。 他原还想着自己跟云锦初几次见面都动了手,她什么时候夸过他,等听明白云锦初的话后才想起第一次见时这小姑娘就跟色中饿鬼似的,抓着他上下其手,嘴里还一个劲嘀咕什么阎王分配对象,虽然没听懂什么意思,可那句绝世美男他还是听得懂的。 可不就是夸过他? 第160章 我只会杀人,不会切磋 初见时墨玄宸白衣体弱,瞧着风一吹就倒,如今这般玄衣劲装的模样,倒别有一番风采。 云锦初环着胸歪着脑袋说道:“你这幅打扮倒是比以前那病秧子的强。” 墨玄宸失笑:“多谢世子妃夸赞。” 见她站在廊下瞧着他手里的剑,他举了举,“要不要切磋一下?” “不要。” 云锦初拒绝的干脆利落。 墨玄宸看她。 云锦初淡声道:“我只会杀人。” 她学的都是杀人的招式,以前在蓝云基地里秉持的也是出手就要见血。 让她杀人或是与人生死较量还可以,可要只是收敛着杀招单纯切磋的话,她是比不过墨玄宸的。 墨玄宸闻言愣了下,看着她神情淡然,仿佛说着今儿个天气不错中午该吃什么一般随便的模样,陡然想起前几次二人交手时她每每下手便是寻求一击毙命的狠辣,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人太过危险留不得,可如今再听她这么说时却隐隐生出些心疼来。 他早已察觉眼前的人,跟查探中那位云家小女儿有所不同。 墨玄宸并没有追根究底,只沉默了片刻就转了话题:“饿了吗?” “饿了。”云锦初摸摸肚子。 墨玄宸扭头:“朱祁,叫厨房传膳。” …… 早食用的清淡,软糯清香的青菜粥,加着两屉热腾腾的酱肉包子,还有几个精致又开胃的小菜。 云锦初吃得眼睛亮晶晶的:“你府里这厨子不错啊。” “是咱们府里。” 墨玄宸纠正了一句,这才说道,“厨房的老赵祖上是前朝的御厨,后来落难被我捡了回来,就一直留在府中当差。他手艺极好,也会很多外间人不懂的菜式,你要是想吃什么就跟他说。” “我先前叮嘱他做些江南的菜式,可又想着你往日时常吃未必喜欢,回头让他做些其他的菜式给你吃。” 云锦初咬着包子点头。 墨玄宸见她吃的香,也拿着个酱肉包咬了一口。 二人都没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墨玄宸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在她碗里后说道:“待会儿进宫之后,咱们先去拜见太后娘娘,到时候皇后和宫里几个位分高的妃子估计也在,至于陛下那边可能要单独拜见。” 景帝要早朝,退朝后还得接见臣子。 他们见过太后之后再去见景帝时间差不多刚好。 云锦初对于他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只是有些好奇地闻到:“太后是什么性子?” 墨玄宸想了想:“还算是温和慈爱吧。” 厅中只有朱祁和雁回守着,桑叶则站在门外不知道跟夏侯钰说着什么,墨玄宸说话就也没什么顾忌, “太后年轻时并不得先帝宠爱,在后宫里也被几个宠妃压着,她虽然是中宫皇后过的却并不算太好,直到后来陛下登基她成为太后才算是苦尽甘来,或许是因为年轻时的缘故,所以她最是不喜欢不讲规矩的人,也看重礼数。” 云锦初撇了撇嘴,这是在说她不讲规矩? 墨玄宸没在乎她嘀咕,只继续说道:“太后其实挺好哄的,顺着她脾气很容易就能过关。” “宫里除了太后和皇后,还需留意的便是大皇子的生母容妃,以及二皇子的生母丽嫔,容妃好强,丽嫔温吞,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萧贵妃最得陛下宠爱,她虽无子嗣,可地位不比其他几位有子的妃嫔低。” “萧贵妃?” 云锦初闻言顿时好奇。 没有子嗣还能被封贵妃,甚至听墨玄宸这口气比其他妃嫔都得景帝看重? 墨玄宸似乎知道她在好奇什么,淡定道:“萧贵妃容貌肖似元后。” “……” 好吧,原来是白月光的替身。 云锦初瞬间倒尽了胃口。 墨玄宸显然也不怎么喜欢景帝干的这事,看似宠着肖似元后的萧贵妃是他对元后情深意重,可要真是情深意重,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对旁人移情,甚至拿着个容貌相似的人来玷污那份他自觉“神圣”的感情? 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却借口移情百般恩宠。 既侮辱了元后,也侮辱了痴情二字。 墨玄宸没评价景帝跟萧贵妃的事情,只朝着云锦初说道:“萧贵妃有些特殊,平日里也不怎么管后宫的事情,只一心伺候陛下,她早年间伤了身子不能有子,所以就连皇后她们也大多避其锋芒不愿跟她结仇,你往后若是遇见她稍微避让些。” 倒不是怕了萧贵妃,只是没必要招惹一些无谓的麻烦。 云锦初点点头:“知道了。” 二人用完早食,外间天已经大亮。 昨夜的雨倒是没继续下了,只街面上还能瞧见一个个的水坑,马车轮子从地上碾过时溅起水花来,而街头附近的人瞧见马车上挂着那硕大的“墨”字牌子,知晓这是镇南王府的马车也纷纷避让开来。 云锦初跟着墨玄宸进宫之后,等递了牌子就被小太监径直领进了寿安宫。 皇后跟容妃她们果然都在。 墨玄宸和云锦初先是跟太后见礼之后,这才朝着皇后她们行礼。 等二人起身,鹅蛋脸黛山眉,年过三十五却依旧容貌妩媚娇美的容妃顿时就笑了起来:“都忘记了墨世子和世子妃今儿个要来给太后娘娘谢恩了,到底是刚大婚的人,这瞧着就红光满面的,若是不知道的,谁能想着两个月前墨世子还病弱着呢。” 皇后不及容妃貌美,却更显端庄,她笑着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大婚可就是最大的喜事了,墨世子自然瞧着精神。” “母后,您瞧瞧他二人,郎才女貌,像不像画儿里走出来的神仙璧人?” 太后坐在上首,手边摆放着药碗。 她近来身子一直不太舒爽,要不是墨玄宸夫妇今日要进宫谢恩,她连皇后她们请安都想免了。 她早前就听闻过云锦初的名声,对她颇为不喜,原想着墨玄宸娶了这么个世子妃心中有些不满,可当真瞧见站在墨玄宸身边的女子时,哪怕刻意摆着挑剔眼光想要找茬的太后也不得不赞一句好看。 “的确瞧着般配,只容貌般配是其次,内里也要配得上这世子妃的位置才行。” 太后对着云锦初说道, “阿宸也算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原是想要替他寻一门更好的亲事,可他却独独跟陛下求了你。你们二人既然成婚,往后便要好好相处,你也要守着世子妃的本分,莫要再闹出如谢家那般的事情来,叫人看了笑话。” 第161章 白月光的替身,萧贵妃 太后的话其实有些难听,而且这般场合提起谢家多少叫人难堪。 可云锦初却只是蹲身恭敬道:“阿锦谨记太后娘娘教导。” 她本就长得好看,此时垂着眼眸,显得温顺乖巧至极。 太后瞧着倒是觉得她跟传言有所不同,至少是个能忍得住性子不跋扈冲动的,她神色倒也缓和了下来。 太后朝着墨玄宸道:“你虽然不是皇家的孩子,可无论是陛下还是哀家都待你与其他皇子没什么不同,你既然心心念念的求了人家做了世子妃,以后就好好待人家,争取早些有个孩子,也好替你们墨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墨玄宸有些不好意思:“太后娘娘……” 皇后取笑:“母后,您瞧世子脸皮还红了,这是害羞呢。” 太后见他白玉似的脸上果然染了一层薄红,顿时也是跟着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成婚之后繁衍子嗣也是该做的事情,你早些生个大胖小子,哀家说不定还能多带进宫来瞧上几回。” 墨玄宸耳根都泛了红。 云锦初也是垂着脑袋羞窘极了。 墨玄宸和云锦初本就都是善于揣摩人心的人,只几句话的工夫,又有皇后在旁时不时说上几句,原本还对云锦初有些意见的太后便对她多了几分喜欢。 云锦初猜测着皇后对她亲近估计跟昨夜四皇子和工部那事有关,便也理所当然的装出太后喜欢的模样讨她欢心。 容妃在旁瞧着几人说说笑笑,哄得太后开心的样子只觉得牙酸。 “墨世子跟世子妃这感情倒叫人羡慕,瞧着不像是新婚倒像是相处了许久的恩爱夫妻。” 容妃看似羡慕,实则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我记得世子以前身子病弱,连宫中也不怎么常来,更鲜少四处赴宴,世子妃进京也才数月吧,先前还听闻你在宋家还守了一月父母的丧期,你们二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到底是怎么相识的,竟有这般缘分走到一起?” 太后神色一顿:“丧期?” 容妃笑着道:“是呀,臣妾听闻世子妃父母意外亡故,三年孝期两个月前才刚出孝呢,没想着这么快就能跟世子情投意合。” 殿中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凝。 容妃这话看似夸赞二人缘分,可细想却满是陷阱。 墨玄宸常年病弱待在府中极少见外客,而云锦初进京之后依旧还有孝在身,若是她出孝再跟墨玄宸相识,那与去文远侯府赴宴的时间相差也不过十余日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相识又哪来的什么深情? 可是外头所有人都知道墨玄宸对云锦初那是情根深种,不惜为了她跟谢家翻脸甚至跟大长公主对上,且墨玄宸也毫不掩饰对云锦初的在意。 这份深情是打哪儿来的? 是墨玄宸先前就伪装病弱,早跟云锦初暗中往来,还是云锦初守孝期间就耐不住寂寞勾搭了墨玄宸? 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好事。 太后眉心皱了起来,云锦初抬头看了眼笑盈盈的容妃正想说话,殿外就传来一道张扬声音:“容妃这话说的可笑,这世上有些人一见如故,几日便当半世深情,能执手到老非卿不娶,可有些人呐,数十年如一日陪在身旁也就那样,叫人瞧着味同嚼蜡,食之无味。” 容妃脸色顿青。 云锦初扭头朝外看去,就见到一道身影穿着红色衣裙十分张扬地走了进来。 脸蛋不似容妃精致,两颊甚至有些莹润,鼻梁不够高挺,整个人也算不上极致的美丽,可一身艳丽红裙配上赛雪的肌肤,再糅杂着那飞扬的眼角和似笑非笑的神情,一踏进慈安宫这殿中,整个人身上的气场却是瞬间盖过了殿中所有的人。 来人腰间挂着串铃铛,脚脖上也系着一串。 她走一步,那铃铛就叮铃作响。 人未到,铃铛声先到。 萧贵妃…… 哪怕初见,云锦初脑海里也蹦出这人的身份来。 果然,来人朝着太后漫不经心地行了个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见她就有些头疼:“你怎么来了?” 萧贵妃笑靥如花:“臣妾听说太后娘娘身子不爽,所以来给您请安呀,哪曾想这还没进来呢,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酸味儿。” 她抬眼时眉目飞扬, “我说容妃,你这也老大不小的了,嫉妒人家一个小姑娘做什么,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别说是几天了,那一眼瞧见我都能倾心相许恨不得立刻将人抢回家里金屋藏娇,你不能因为自个儿得不到的,就觉着人家墨世子深情有假。” “人家这才刚刚大婚呢,你这就上赶着给人添堵,也不嫌招人厌烦。” “萧贵妃!”容妃脸色铁青。 萧贵妃伸手捂着耳朵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拍了拍胸口:“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吓着人家了。” 容妃:“……” “人家说几句实话而已,你生什么气呀,小心回头长了皱纹玉面霜用了都遮不住。” 那玉面霜是萧贵妃生辰时,景帝特意让太医院的人研制出来送给她的礼物,听闻有玉肤美颜的功效。 萧贵妃本就比宫中许多妃嫔年轻,容貌虽然不算绝美,可那一身如雪的肌肤和滑溜的脸蛋儿羡煞宫中无数人,用了那玉面霜后效果更胜。 容妃见状就起了心思,暗地里让人去盗了方子做了出来,可谁知道那方子出了问题,做出来的东西险些毁了容妃的脸,那段时间她宫里是鸡犬不宁太医游走,最后虽然保住了脸,可容妃盗方子的事情也瞒不住了,这事儿叫萧贵妃知道后差点没笑岔气,那玉面霜也成了容妃的死穴,提一次,气一次。 见容妃差点气晕过去,皇后和丽嫔都是嘴角抽了抽,随即幸灾乐祸。 云锦初站在殿中险些没忍住笑出来,哪怕早就听墨玄宸说过这位萧贵妃“与众不同”,也没想着她这么能怼,瞧着她三言两语就吸引了全部火力,将刚才还笑盈盈的容妃气的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她连忙低着头咬着嘴唇压住了笑意。 第162章 面圣 太后瞧着萧贵妃那副故作娇柔的模样就眼皮子直跳,她轻斥了声:“萧贵妃。” 这次萧贵妃倒没怼太后,只是不高兴地噘着嘴:“太后娘娘别气,我就是瞧不惯容妃给人家小两口添堵,别说这婚是陛下亲口赐的,就说墨世子康复那是好事,连陛下都高兴着呢,容妃这话说的像是恨不得人家一病不起似的。” 她广袖轻扬,说话时娇气极了, “前几日陛下还跟臣妾感慨墨世子大好,他也算跟墨老王爷他们有个交代,可今儿个容妃就说这话,这传扬出去旁人怕不是还以为咱们不高兴墨世子安好,这不是坏陛下圣誉嘛。” 太后微怔了下,陡然想到了什么。 其实她也疑心过墨玄宸身子突然康复的事情。 墨玄宸在京中养了好些年,她亲眼瞧见过他病弱的样子,缠绵病榻多年,就连太医都说他没几年好活了,结果这陡然间说好就好了,不仅病根尽除甚至还能入朝为官,是个人都能知道这中间有问题。 容妃问话的时候,太后未免没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可此时萧贵妃的话却叫她想起来,不管墨玄宸这“病”是怎么好的,陛下既然能让他入朝为官,甚至还答应赐婚,那肯定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说墨玄宸康复的是太医院的詹春华,那是景帝的心腹。 甭管墨玄宸到底有病没病,是伪装还是真的康复,那都是景帝默许的。 太后收敛了神情轻斥了声:“别胡说,阿宸病弱多年,陛下让人遍寻名医为他诊治,他如今能康复是好事。” 萧贵妃笑道:“可不是吗,臣妾也觉得是好事,只可惜臣妾不好出宫,否则昨儿个还能讨一杯喜酒沾沾喜气呢。” 太后失笑:“想讨酒喝,给人家贺礼了吗?” 萧贵妃半点没有不好意思,转身就朝着云锦初二人眨眨眼:“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云锦初:“……” “本宫可是当朝贵妃呢,一句贺词还不抵个千金?” “……” 云锦初难得呆滞。 还能这么算的? 太后瞧着云锦初二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厚脸皮的。”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丽嫔也是说道:“贵妃娘娘这贺词何止千金了,怕给个万金都不换。” 容妃先前营造出来的凝重瞬间散了个干净,太后也被萧贵妃逗的直乐,有皇后在旁时不时说一句,几人都是笑了起来。 殿中恢复了先前的欢声笑语,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刚才容妃说的那些话,更没人再去追究云锦初是不是孝期跟人勾连的事儿,只随着萧贵妃逗笑时开着一对新人的玩笑,唯独容妃仿佛被排斥在外。 容妃紧咬了咬牙根又气又恼。 该死的萧贵妃,坏她好事! 太后其实算得上是个和气的长辈,除了先前容妃挑拨时有瞬间的不喜,后来被萧贵妃打岔之后就没再为难过云锦初,对她也还算是和煦,而皇后跟丽嫔她们更对云锦初十分亲近。 从慈安宫出来时,云锦初得了一套头面,两支凤钗,分别是太后和皇后赏的。 丽嫔送了她一支种水极好的翡翠镯子。 二人出来后没多久,萧贵妃也出来。 没坐轿辇,萧贵妃一身红裙朝着御花园走去,等走了一截儿才扭头:“跟着本宫做什么?” 云锦初和墨玄宸从后走了出来。 云锦初行礼:“方才慈安宫里,多谢贵妃娘娘替我解围。” “嘁!” 萧贵妃扫了她一眼,撇撇嘴道,“别自作多情,本宫只是瞧不惯容妃罢了,而且你也别把本宫当善人,更别觉得谁替你说句话就是好人了,你这小模样长得挺标志的,往后少往宫里头跑,这地儿可是会吃人的。” 她伸手扯掉了身边盛开的牡丹花,拿着那花儿摆摆手, “别跟着本宫,瞧着就烦。” “哦对了,先头镇南王府是不是送酒进宫了,那酒不错,回头再送个几坛子进来。” 萧贵妃说完之后也不等云锦初他们答应转身就走,那艳丽的红色裙摆随着她身姿摇曳,比御花园盛放的鲜花还要艳丽,随着她走远之后,腰间挂着的铃铛声也隐没在花间小道之中。 云锦初扭头:“这萧贵妃,挺特别。” 她喜欢。 墨玄宸看了眼萧贵妃离开的背影说道:“她是在提醒你别信了皇后他们的示好。” 云锦初自然也听出来了,这位萧贵妃看着肆意张扬,可那句宫里会吃人却叫人无端听出了几分无奈来,她原本以为能被景帝当了元后替身,宠冠六宫的女人定也有几分像是传说中那元后一般性情,可如今看来,这萧贵妃却活的张扬极了。 云锦初问道:“不过容妃为什么突然为难我?” 墨玄宸说道:“算不得突然,昨天夜里大皇子就几次三番试探我,只是被我糊弄了过去,我虽然跟他提了两句陵江的事情,可到底对着他招揽未曾应承什么,容妃没什么容人之量,她大概是想要教训你一二。” 他跟云锦初已经大婚,就算真被容妃掀出点什么,也顶多被太后训斥一顿,惹了太后厌烦。 置于死地算不上,大概就是警告。 云锦初闻言嘲讽:“这么小气还想招揽贤能,她儿子没被她拖累至死也是稀罕。” 只一次试探而已,没被招揽就朝人下手。 这么耐不住性子还想当皇帝。 做什么春秋大梦! 看看人家皇后,早前还伙同着谢家跟他们打生打死恨不得置于死地,这转头见到能有好处立刻就能笑脸相对,半点不露算计心思,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想要交好,容妃跟皇后比起来,简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墨玄宸对于云锦初的话深以为然。 二人没在御花园这边多做逗留,让人领着就去见了景帝,比起端着的太后和想要找麻烦的容妃,景帝对二人就要随意许多。 “见过太后了?” 墨玄宸点点头:“见过了。” 景帝说道:“朕听闻你上次被朕杖责之后重伤未愈?” 墨玄宸:“……” “可要朕找个太医替你瞧瞧?” 第163章 弃子 “陛下……” 墨玄宸满脸的不自在,旁边站着的云锦初佯装疑惑。 见被自己扒了皮,混小子满脸尴尬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景帝没好气地哼了声,这混账玩意儿那日去刑司领那二十棍子,他特意叫人吩咐留了情,听说从刑司出来还能行走自如呢,一出宫门就伤重了。 得是哄着人家小姑娘心疼他呢。 墨玄宸尴尬的低咳了声:“微臣皮糙肉厚,已经好了。” 景帝凉飕飕地道:“那你可真是好的够快。” 墨玄宸讪讪无言。 景帝到底也没太过戏弄他,说了几句之后就正经道:“既然成婚了,性子也该稳重些了,不管是为着你自己还是为着你在意的人,往后行事别再冲动妄为,做什么之前都要多想想后果,三思而后行。” 墨玄宸难得乖巧点头。 “大婚后休息几日,好好陪陪世子妃,等休息完了就去北镇抚司做事。” 墨玄宸猛地抬头:“北镇抚司?” 景帝看着他:“怎么,不乐意?” 墨玄宸摇头:“不是,只是臣去了北镇抚司干什么?”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北镇抚司往日如何你去了就如何,这个还要问朕?”景帝没好气地说道,“你把朕的北镇抚司副使砍了胳膊,让那群锦麟卫群龙无首,难不成还得朕教你该干什么?” 墨玄宸像是听懂了景帝的意思,脸上顿时欣喜:“陛下让我管着锦麟卫?” 景帝横了他一眼冷声道:“这次去了给朕好好当差,再敢惹祸朕定不轻饶!” 墨玄宸喜笑颜开:“微臣领旨,多谢陛下!” 旁边云锦初像是慢半拍反应过来墨玄宸得了实权,往后能够领着锦麟卫了,脸上也是露出欣喜来。 景帝瞧着有些无奈摇摇头: 还是小孩儿。 …… 进宫一趟,出来时拿了一堆赏赐,连带着也将锦麟卫的事情定了下来。 景帝将二人当成了半大孩子,自以为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对于墨玄宸恰到好处的锐气和少年冲劲极为喜欢,而云锦初只要一想起那皇帝瞧着他们那副“慈爱”样子就忍不住扯扯嘴角。 “景帝还是挺疼你的。”云锦初翻着赏赐。 墨玄宸说道:“那是因为我够听话。” 既足够锋利能够给景帝当刀,又能被他完全掌控在手中随意拿捏。 “你看我若是露出半点让他拿捏不住的本事,他还能不能表现的这么疼爱。” 云锦初低笑:“那他恐怕就恨不得弄死你了。” 车中堆着的赏赐被两人随意扔在了一旁,云锦初撩开帘子说道:“你上次说秦家那事怎么样了?你这才刚进北镇抚司,要是这个时候传出你祖父枉死的事情,景帝说不定会迁怒你,你好不容易才掌的实权也未必能握的住。” 墨玄宸淡声道:“给我的东西,就没那么容易收的回去。” 云锦初见他信心满满,全然不怕那些谣言四起刺激了景帝,她便也没再多问。 反正这男人狡诈至极,怎么都不可能叫他自己吃了亏。 墨玄宸说道:“对了,冀南那边有消息了。” 云锦初连忙坐直身子:“怎么样了?” 墨玄宸道:“派去的人查到了你父亲当年乘坐的马车,也找了送他们去冀南的人,询问后知道那车夫是直接将人送去了临奉,你父亲下车之后就没了踪迹,我的人在临奉暗中搜查了许久,都没任何线索。” 临奉…… 云锦初先前看过大邺的山河图,对于冀南各府所在也算是了解。 她皱眉想了想后说道:“那孙伯呢,找到了吗?” 墨玄宸摇摇头:“没找到,他好像去了冀南一带就失踪了,我的人只查到他当日乘坐水路商船到了那附近码头,再后面就查不到了。” 云锦初脸色沉了下来,云父的事情就也算了,已经过去了三年时间,且早已经被认定已死的人想要找到踪迹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可是孙伯那么大一个活人,就算突然去了冀南也不该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她倒是没觉得墨玄宸的人办事不力,这古代又不像是现代处处都有监控,那冀南离京城又远,想要藏匿一个人或是叫一个人消失的悄无声息并不是难事,她只是头疼,孙伯失踪的事情到底跟她父亲失踪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墨玄宸见她沉默不语出声安慰:“你别担心,派去的暗探还在冀南继续查探,只要孙伯他们在冀南一带出现过就不可能没有线索,我还派了人去了郭家,说不定能从他们那边查出点儿什么来。” 云锦初听他提起郭家倒是想起一事来:“你说谢夫人会不会知道点儿什么?” 墨玄宸愣了下:“你想叫她开口?” 云锦初点点头:“她本就是郭氏女,先前账册的事情也是从郭家传出来的,谢家说到底还是从她娘家那里得来的消息。”她顿了顿道,“你知不知道谢家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知道点儿。” 墨玄宸说道,“谢孟阳那天被抬回去之后,听说人就废了,虽然不至于瘫痪可一双腿算是不能用了,安谨县主因为被贬的事情没少被人嘲笑,她足不出户每天在府里折腾个不停,倒是荣宪大长公主将谢家唯一那庶子接到了她府中教养。” “你是说谢炆?” “嗯,那个谢炆……” 墨玄宸顿了顿,“有点儿东西。” 云锦初看他。 “谢家下人有人露了口风,说当初谢翾出事,谢孟阳其实还有保他的意思,是谢炆直接说要舍了谢翾保全谢家,那个谢炆往日里十分低调,在谢家也没什么存在感,可是谢翾出事之后他很快就讨得了荣宪的欢心。” 荣宪大长公主那人心思极深,说一句老奸巨猾也不为过。 果决,狠辣,凉薄她几乎占了个遍,能在短短数日就入了她的眼,甚至让她在舍了谢家之后还能将其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一副给予厚望的样子,那谢炆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云锦初微眯着眼:“所以谢家现在是被荣宪给舍了?” 第164章 云锦初心中生出些异样 云锦初虽然早就知道荣宪大长公主心狠,可是她能那么容易就舍了她唯一的女儿和外孙,也当真是绝情。 墨玄宸说道:“那谢炆虽然是庶子,却也是谢孟阳的骨肉,在荣宪眼中大抵有一个后辈能承继她血脉就行。” “啧。” 云锦初嗤了声,随即便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荣宪心狠,对她来说倒是好事。 谢孟阳已经废了尚且不说,那个谢夫人却还有点用处。 云锦初跟谢夫人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了,那妇人蠢且毒,但是爱子情深,对她儿子谢翾也是真正的捧在手心里的宠爱。 谢家先是舍了谢翾,后来又“舍了她”。 那一场大火之后她就不信谢夫人不会做点儿什么,可是谢家这段时间一直挺安静的,连荣宪大长公主也像是怕了他们一样,缩进了那公主府的龟壳子里不肯冒头,照理说谢夫人应该搞些事情报复才对,可是一直没什么动静。 是谢夫人怕了? 还是她找不到机会? 云锦初摸了摸下巴直起身来:“找个机会见见那谢夫人,荣宪这么一直蛰伏着也不是办法,难保她什么时候就跳出来给咱们一刀,而且当初那账册的消息既然是从郭家那边传出来的,谢夫人说不定知道点儿什么。” 冀南一直没消息,云锦初有些不耐烦。 她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那无论是云父也好,还是孙伯,都是她的责任。 要是云炀还活着,她得将人带回来,要是死了,也得弄清楚是谁下的手,替他报了这个仇。 墨玄宸闻言点点头道:“我会找机会安排你们见见。” …… 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前走着,离开宫门驶过正街,外头的喧闹声传来。 街头有许多卖吃食的摊子,之前在宫中耽误了一会,这会儿正直用午饭的时候,路边小摊上坐着许多吃东西的人,每家摊子前面摆着的锅里都烧得正旺,里头或是油水、汤水翻滚着时,各种香味就一直朝着鼻子里钻,叫本来吃过早食的云锦初又觉得有些饿了起来。 见她拉着帘子瞧着路边卖豆花的小摊目不转睛,墨玄宸突然敲了敲车壁:“停车。” 外头朱祁连忙拉住了缰绳。 云锦初诧异扭头:“怎么了?” 墨玄宸说道:“下车。” 云锦初有些莫名,不解他突然下去做什么,见他率先已经下了马车,就也跟着钻了出去。 等跳下马车,她刚想问墨玄宸想要干什么时,就见穿着一身月白锦袍玉腰佩绶的男人径直朝着路边的小摊走了过去,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下朝着那摊主说道:“两碗豆花,两张油三角,再来一碟小菜,对了,豆花一碗加辣不要葱。” 那摊主拿着手里的锅盖目光怔愣。 “怎么?”墨玄宸挑眉看他。 那摊主一惊连忙回神:“公……公子要吃豆花?” 他说完才惊觉自己说了句废话,眼见着那一身贵气的公子抬眼看来,明明什么话都没说,那黑眸却带出一丝凛然贵气叫人不敢直视。 他连忙擦了擦手说道,“两碗豆花,一碗加辣不要葱,公子稍坐一会儿,马上就来!” 妈耶,来贵人了! 见摊主手脚利落地拿碗装豆花,墨玄宸才走到一旁的空桌边坐下,抬头朝着云锦初道:“愣着做什么,过来。” 云锦初瞧他长腿屈尊在那矮桌之下,贵气十足的人跟这路边小摊格格不入。 她走过去坐在墨玄宸身旁好奇:“怎么突然来吃这个?” “你不是想吃?” 云锦初愣了下,就见男人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便扭头跟摊主要了个空碗,拿着桌上的筷子和勺子取了茶水仔细烫着,等弄干净后便手脚利落地将碗中剩下的水泼在一旁。 摊主很快就端了豆花过来,墨玄宸将加辣的那碗放在她面前。 “尝尝够不够味,不够再让摊主加。”墨玄宸说道。 看着那白嫩豆花上面油汪汪红彤彤的辣椒油,云锦初歪着头看着身旁的男人心头生出些异样来,她才不过进镇南王府一天而已,满打满算一起吃饭也就今天的早食,这男人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辣的东西,还不喜欢吃葱? 墨玄宸见她不动,抬头疑惑:“怎么了?” “没。” 云锦初压下心头那丝奇怪感觉,拿着勺子舀了些豆花放进嘴里。 淡淡的豆香,伴随着豆花滑嫩的口感,一些细碎的黄豆添加了独特的风味。 那辣椒油制作的时候里面应当是放了香料和盐,入口不算辛辣,配着豆花却带着一股格外的酱香,隐约还能吃到一些肉末的嚼劲和香味,她眼睛忍不住亮了些,又舀了一勺进嘴里囫囵道:“好吃。” 墨玄宸见状也尝了一口:“是还不错。” 云锦初一边吃着豆花一边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吃这些东西。” 墨玄宸抬眸:“为什么这么想?” 云锦初上下瞧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那张一看就金尊玉贵的脸上,再扫过他那一身明显就跟这地方格格不入的装扮,虽然没说什么,可那意思却显而易见。 这人看着就像是龙肝凤髓精,珍馐美味养出来的公子哥儿,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吃路边摊的。 墨玄宸像是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淡声说道:“镇南王府不像是京中皇室富贵,我祖父、父王也都不喜铺张。” “小时候祖父带着我出入军营,跟随他们上阵打仗,两军交战时哪有时间精心准备吃食,偶尔能在大锅里弄些热水煮熟了就算是顶好的美味,大多时间都是啃着又硬又干的干粮。” 他还记得第一次被祖父带去阵前时是个冬天,那年南越进犯,周边部族跟着起哄,南境军队有些疲于应付。 祖父忙着打仗,军中的人也都是恨不得一个人当作两个人用。 他年纪小上不了战场,只能跟在祖父帐中听他与那些将军商议战事,而那几日的口粮就是冻得硬邦邦,扔出去都能砸死人的馒头。 火头军会熬些热汤,却来不及热馒头。 别说是他,就连祖父都是一口馒头就一口热汤,强行将拉嗓子的干粮咽下去,吃得直翻白眼。 祖父走后,南越进犯越发频繁,父王虽然坐镇府中却病体缠绵,母妃要照顾父王无暇管他,府里的人又瞧着墨景岳势起对他格外怠慢,那段时间虽然不至于饿肚子,可吃的算不上好。 等到父王病逝,母妃生了癔症疯癫,将他当成仇人一样对待,饿肚子是常有的事情。 他有时候会被母妃撕打,有时候会被她发疯地关进地窖一待就是数日,有时候更会在睡梦中被她活活掐醒险些丧命。 她疯癫时恨不得要他去死,可清醒过来便抱着他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第165章 吃醋 墨玄宸手中突然停了下来。 云锦初很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突如其来的阴沉和戾气,她抬头道:“怎么了?” 墨玄宸抿抿唇:“没什么,快吃吧,待会儿凉了。” 摊主送过来刚炸好的油三角,金黄酥脆,瞧着就诱人。 云锦初拿着油三角啃的嘎嘣脆,一口豆花一口油三角吃的好不满足,而墨玄宸则是将剩下的那一块油三角撕开放在豆花里泡着,等那炸脆的油三角浸透了汤汁彻底泡软之后,他这才夹着放进口中。 吃完离开后,二人索性也没再乘坐马车,只绕着周围热闹的地方逛了一会儿。 云锦初手里很快就多了许多吃食,连带着一身锦衣的墨玄宸怀中也抱了几个油纸包。 两人轻声商量着等下要去的地方,难得没有剑拔弩张,墨玄宸走在她身旁,瞧着她走走停停见什么都稀奇的模样,眼底忍不住沁着笑意。 “云小姐?” 一声惊讶从身后传来,云锦初扭头,就瞧见街边酒楼里出来个眼熟之人。 “洛四公子。” 那人正是先前去过宋家的洛青羽。 洛青羽瞧见云锦初就忍不住笑容灿烂,正挥手想说话来着,冷不丁就瞧见云锦初身后跟上来的墨玄宸,他嘴里那句“云小姐”顿时咽了回去。 想起眼前这温柔甜美的女孩儿已经嫁作人妇,洛青羽满是遗憾地改口道:“没想到会这里遇到世子跟世子妃。” 云锦初浅笑道:“我跟世子刚进宫谢恩,出宫时瞧见这边热闹,所以随便逛逛。”她随口说完后就抬眼看着洛青羽身旁站着的人,“洛四公子,这位是?” 洛青羽蓦地想起身边还有人呢,连忙就笑道:“这是我五叔,洛景州。” 云锦初诧异。 刚才瞧见洛青羽出来身旁跟着个年轻男人,瞧上去顶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跟上次在宋家见到的那位洛家大公子年岁差不多,她原本还以为是洛家那几位公子里的谁,没想到居然是洛青羽的叔叔。 云锦初说道:“洛世叔。” 洛景州:“……” 他无奈说道,“世子妃不必如此,唤我名字即可。” 他是洛家老来子,比自个儿的大侄子还要小两岁,平日里在府中辈分就大,府里的子侄叫他叔叔那是理所应当,可被云锦初这么一叫,他总觉得自己无端老了一大截,翩翩公子成了半只脚入土的老头子。 云锦初被他脸上无奈逗笑,改口道:“那我便叫你洛五爷吧。” 墨玄宸见云锦初跟人言笑晏晏,眉眼弯弯时颊边露出酒窝来,而对面那洛景州和洛青羽也都是模样俊俏勾人,笑起来跟朵花儿似的半点都不含蓄。 他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扔给了身旁的朱祁,上前拉着云锦初的手朝旁让了下:“小心。” 有人从前走过,险些撞到云锦初。 云锦初也没多想,而墨玄宸站在她身边没撒手,只柔声道:“刚才不是还说要去看首饰?” 云锦初的姐姐云锦贞又有身孕了,先前她写信去江南说成婚的事情,云锦贞身子不便才没赶来,云锦初想起再过不久就是云锦贞的生辰,而且那孩子年底便要出生,她就想着去银楼买些东西给云锦贞送去当贺礼。 云锦初笑道:“洛五爷,四公子,那我们就先走了。” “哎等等!” 洛青羽连忙叫住了云锦初,“世子妃,我跟五叔先前就想找你来着,只是你跟世子大婚一直都没寻着机会,也不好去打搅,我记得余二将西街那间酒楼让给了你,你家下人当时说的是要将那里做成酒坊?” 云锦初点点头:“也不算是酒坊,酒楼还是会照常开着,只是后面单独辟了一片出来酿酒。” 洛青羽顿时欣喜:“那你那里面卖的是上次你送给我的那种酒?” “不是。” 洛青羽“啊”了一声,满脸失望。 谁知就听云锦初笑道:“上次我送给四公子那酒水只不过是我闲暇时酿出来自己喝的,那酒没有窖藏,味道也不够醇厚,而且因为我外祖父他们家中没什么设备,所以酿出来的也单一。” “那酒坊那边不同,里面设备齐全,不仅能酿上次那种酒,还有更烈的烈酒和一些味道稍淡,能够供女子和一些不怎么饮酒的人品用的清酒和果酒之类的。” 洛青羽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旁边洛景州也是面露惊讶:“世子妃不只会酿那一种酒?” 云锦初轻笑:“当然不止,我父亲早前在外行商时得了本古籍,且行走各地也得了不少酿酒的方子,能酿的酒水品类数十余种。” 这下别说是洛青羽,哪怕洛景州也是眼神发亮。 云锦初早前送酒的时候本就是存着替自家酒水打广告的心思,也想着能提前帮着第一楼打开销路,当时去宋家致歉的人皆是京中簪缨世家,其中又属洛家底蕴最为深厚,如今眼见着两个送财童子撞上门来,她哪有放过的道理。 云锦初说道:“洛五爷和洛四公子要是没什么急事的话,不如跟我去第一楼那边瞧瞧?正好新酿的酒水有一批出窖,二位帮我品尝一下口味。” “第一楼?” “就是西街那酒楼的名字。” 洛景州点点头:“这名字倒是能配得上世子妃的酒。” 云锦初闻言顿时笑容灿烂。 洛景州本就有心想要跟云锦初做生意,而洛青羽这只颜狗光是瞧着云锦初容貌就赏心悦目,二人自然不会拒绝去第一楼。 只不过…… 洛景州扭头看向杵在一旁的墨玄宸说道:“那墨世子?” 云锦初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刚成婚的夫君来着,她转身朝着墨玄宸说道:“你若是有事就先回府,我跟洛五爷他们去一趟西街。” 墨玄宸颇为冷淡的扫了眼格外殷情的洛家叔侄,特别是洛家那小狗崽子一双招子恨不得能黏在他家媳妇儿身上,那里头藏着的东西叫他觉得格外碍眼。 墨玄宸心里头生出冷意,想着要不要打断他狗腿,叫他跟躺在床上的洛六做伴,面上对着云锦初时却是不露分毫,只神情温柔地说道: “陛下允了大婚之后休沐,我眼下不必当值也没什么事情要忙,回府也是闲着无聊,我还没去过你那第一楼,就跟着你们一起去看看,等尝过酒水之后还要去给姐姐看首饰,你忘了?” 第166章 世子和世子妃感情真好 云锦初听他直接将云锦贞叫姐姐,不由扫了墨玄宸一眼。 墨玄宸神色淡定地回视。 二人目光纠缠片刻,云锦初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想着二人才刚成婚,总得给外头的人瞧瞧他们夫妻“深情”,全当墨玄宸是在作戏给洛家叔侄看,她便也没有拒绝。 “那就一起。” 镇南王府的马车十分宽敞,双马拉车,车厢极大,原本只墨玄宸和云锦初二人时还觉空荡荡的,多了洛家叔侄一点儿都不显拥挤。 洛青羽上了马车后就满脸稀奇,实在是这马车太过豪华,哪怕洛家的马车的比起镇南王府这车也显得小家子气了,而洛景州的注意力则是落在墨玄宸二人身上,他敏锐发现上车之后云锦初这位世子妃坐的居然是主位,反倒是本该主位的墨玄宸坐在一旁。 车身走动起来十分平稳,墨玄宸明明瞧着清冷模样,可手中却是利落的剥了几颗松仁递给云锦初。 云锦初在外谨记着自个儿是新上任的世子妃,秉持着墨玄宸见着人就想秀恩爱,好好当好自己的挡箭牌的准则,直接低头过去张嘴吃了。 “……” 松仁卷进嘴里,红唇碰到了指尖。 墨玄宸手指微颤了下,感觉着指尖残留的温度,神色恍惚了瞬。 他只是想递个松仁…… 洛景州见状笑着道:“世子与世子妃感情真好。” 墨玄宸蜷了蜷指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后,对着颇为识趣的洛景州神色缓和了些,手里一边继续剥着松仁,面上则是温声问道:“洛六公子的伤好些了吗?” 洛景州说道:“要好些了,只是终究断了腿骨,短时间内下不了床。” “伤筋动骨一百天,是得好生养着,否则骨头若是长不好将来受罪的还是自己。” 墨玄宸状若关切地说了一句之后,拿着帕子将剥好的松仁放在上面,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歉意, “说起来这次的事情也是我和阿锦拖累了洛六公子,原本惠王只是将他们送进京兆府衙让他们吃点教训,若非谢孟阳想要害我,也不至于让洛六公子白白遭罪。” “断人腿骨,手段歹毒,好在他还有所顾忌没敢伤了六公子性命。” 洛景州闻言就想起被打断了腿的小六,神色阴沉了一瞬。 小六的确是犯了错,被人收拾也是活该,洛家虽然护短可也不是不讲道理,可关键是要看这动手教训他的人是谁。 要是那夜动手的真的是墨玄宸也就罢了,小六犯错在前,就当是还了那日他口出恶言侮辱云锦初的孽债,可偏偏是谢孟阳想要嫁祸墨玄宸,派人闯进京兆府牢打断小六的腿,事后还推脱到了墨玄宸身上。 他是当洛家人都死绝了吗?! 洛皇后的确是走了,可洛家也并非真的只因为洛皇后的余荫庇护才有了今日。 那谢家将他们当成了对付镇南王府的筏子,荣宪大长公主更是挑拨三公主,连累的洛皇后声名受损,洛家也被人指摘。 这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过去! 洛青羽没洛景州那么沉得住气,闻言就冷着脸说道:“这事跟墨世子有什么关系,那谢孟阳算计小六打断他的腿,我们洛家早晚会跟他清算。” 墨玄宸闻言轻声劝道:“谢孟阳已经废了,有大长公主在,陛下恐怕不会再继续追究。” “那又如何?他们谢家身后再有人,难道就当我们洛家好欺负,真以为有个大长公主护着他们就能万事无忧……” “青羽!” 洛青羽的话还没完,就被洛景州打断。 洛景州瞪了自家侄子一眼,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他们的确厌恶大长公主利用三公主和洛家,可她毕竟身份尊贵,洛青羽这么在外冒犯大长公主,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只会惹来麻烦。 洛景州说道:“青羽口出无状,还望墨世子见谅。” 墨玄宸似是知道洛景州顾忌,朝着他说道:“洛五爷不必在意,四公子不过是心直口快罢了,其实我何尝不跟四公子一样厌憎大长公主,若非她百般纵容,谢家哪来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和阿锦,更何况三公主那事,谢家的人可没机会撺掇。” “要不是……我又怎会放过想害阿锦之人!” 他说话时眼中浮出些戾气,更有几分憋屈。 洛景州早前也是听闻过那天街头的事情,知道那一日大长公主强行以皇室身份压着墨玄宸和惠王,不止保了三公主,还叫墨玄宸无能为力不得不避让,听闻墨玄宸因为太过恼怒,当时离开时还劈了三公主的马车。 洛景州刚才提起的心瞬间放松下来,他轻叹了声:“墨世子也别恼,谢家如今也算是恶有恶报。” 云锦初坐在一旁低声道:“谢孟阳的确是恶有恶报了,可谢家……” 她顿了顿,眉眼间笼上愁雾, “我听说谢家有一庶子,隐忍多年不曾露头,可之前谢翾死后他却是快速得了大长公主喜欢,甚至一度越过谢孟阳叫大长公主另眼相待,而且前几日更是被接去了大长公主府得她亲自教养,才学本事比起谢翾更甚一筹。” 墨玄宸坐在一旁也神色阴霾:“如今陛下厌憎谢孟阳,对谢家不假辞色,可怕就怕过些时候此事平复,陛下见谢家死的死残的残心生怜惜,到时候大长公主再一求情,陛下恐怕会对谢家心软。” “谢家若得了教训就此收敛也就罢了,可就怕那谢炆是第二个谢孟阳……” 谢孟阳废了,谢翾死了。 谢家如今就只剩下个庶子,大长公主若真放弃谢家回了云泉寺礼佛也就罢了,他们洛家虽然恼恨她利用可也无可奈何,可她偏偏将那庶子谢炆接到身边亲自教养,大有扶持他起来撑起谢家之意。 若那谢炆跟谢孟阳一样歹毒,洛家又怎么可能愿意看到? 洛景州脸上浮出一抹沉色,洛青羽更是阴沉着脸。 云锦初说道:“不过陛下想必也不会朝令夕改吧,谢家上梁不正下梁歪,陛下哪能重用谢家子弟。” “谁知道呢。” 墨玄宸轻叹了一句,就终结了这话题。 他深知有些事情过犹不及,他和云锦初虽然有意在洛家人面前上眼药,让洛家想办法压着那谢炆甚至对付大长公主,可这种事情提醒一下是好意,说得太多就成了利用,洛家的人也不是傻子。 第167章 第一楼 马车碾过青石地面朝前走着,等出了闹市,路边的叫卖声便小了许多。 两边行人不少,可越往西街走,周围的铺子便越大越华丽,连带着周围那些人身上衣着也与先前闹市那边不同,变的讲究和精贵起来,而路上时不时还能跟一些路过的马车错身而过。 等离酒楼近了,云锦初才轻笑:“说起来,我也只来过一次第一楼呢。” 那天过来看了酒窖封了密道之后,她就被宋老夫人她们困在府中“备嫁”,后来就一直没再过来过。 孙宜兰先前倒是给她递了消息,说新一批的酒水已经酿了出来,先前的那一批也已经窖藏了大半个月,虽然不如陈酿香醇,可再过几日贮存够一月就已经能够拿出来售卖了,到时候第一楼也该开张了。 云锦初歪着头说道:“先前林家酒楼转让的时候,我叫孙姐姐将他们的厨子也一并接了过来,孙姐姐给我递过帖子,瞧着都是些寻常菜色,这酒楼开张还得想几样别家没有的拿手菜色才行。” 墨玄宸惊讶:“你会做菜?” “想什么呢。” 云锦初乜了他一眼,她这手拿刀拿匕首砍人还行,进厨房做菜怕是能炸了厨房。 当初在蓝云基地有食堂,花费积分就能吃到全世界各地的美食,她连个荷包蛋都没煎过,唯一做过的也就只有烤肉了,毕竟以前野外生存做任务的时候也只能烤肉果腹不然就得饿肚子,只不过她那烤肉的水平。 自己吃都觉得勉强,更别说拿出来卖了,要真给人吃了怕不是能将第一楼的客人全给撵光了。 做菜云锦初是不会的,不过她却琢磨着是不是能给第一楼里添几样小吃。 像是冰粉,凉糕,还有一些这古代没有的冰饮,刚好适合眼下这炎炎夏日。 等酒楼开张,将这些东西放在里头售卖,或者是搭在饭菜里当成赠品,足够新奇一阵子替酒楼拉拢客源,至于新奇劲儿过去之后,盛夏也差不多过去,到时候酒入陈酿味道更香,已经足以留下客人了。 “冰粉?”洛青羽好奇,“那是什么,冰做的?” “算是吧。” “那奶茶和冰饮呢?” 云锦初大概跟他形容了下,洛青羽顿时来了兴趣,就连洛景州也是忍不住侧目:“要是真能做的话,倒的确可以吸引客人。” 这些东西往日里没听人说过,也未曾见人做过。 若真能做出来的确是独家的东西,在炎热的盛暑天气的确能够替第一楼招揽不少尝鲜的客人。 能来西街这边消费的本就是富贵人家,百来文钱的东西大多也没人会在意,只要足够新奇引人目光,就不会缺少为其买单的人。 几人都来了兴趣,只洛景州说道:“照世子妃这意思,你说的这些东西都得用到冰,可京里头怕是没那么多冰供应?” 那几样东西都是需要用到碎冰,这京中只有一些权贵人家才会在冬日存冰,夏日用来纳凉和储存一些东西,可是一般冰窖也不会造的太大,供应一府所需足够,可想要支撑这么大酒楼连续数月的消耗恐怕很难。 云锦初闻言就愣了下,条件反射就想说可以制冰。 可见洛青羽也神神叨叨说没冰的话怕东西就失了滋味,洛景州也是皱眉思索着,仿佛冰块真的难得,她又连忙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眼里露出一抹疑惑。 难道她到的这朝代没人懂制冰? 云锦初记得在她那个世界,差不多唐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用硝石制冰,且后来虽然还有凿冰储藏,但也不乏制冰售卖的,可大邺朝居然没有? 墨玄宸看到云锦初脸上突如其来仿佛捡到金子一般的兴奋,他若有所思的挑挑眉,开口说道:“这个不用担心,王府里有很多存冰。” 见几人都看过来,他说, “我往年身子弱,受不得暑热,一到夏天所处之地就都的放着冰盆,刚入京那两年没准备还是寻得宫中送来的冰补给,后来府里的人每逢冬日便会多储存一些,想来也足够用了。” 洛家叔侄闻言便是了然。 云锦初却是看了他一眼:身子弱? 墨玄宸扬扬唇:回去说。 云锦初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壮的跟牛似的,哪来的体弱,那镇南王府又怎么可能会因为照顾他身子就单独多去存冰,不过她也估摸着是墨玄宸察觉到了什么,说出来替她圆了刚才那话的,她便也没多说。 只心里啧了一声:人精! …… 马车停在第一楼前,孙宜兰那边很快就得了消息。 知道云锦初带着墨玄宸和洛家的人过来品酒,她连忙亲自领着几人上了楼上贵宾包间,吩咐着柳三娘去取酒水过来,连带着让厨子准备几道拿手的菜色。 “这楼里的摆设不错,挺特别的。”洛青羽好奇地看了眼周围说道。 跟他以前见过的酒楼不同,楼里视野开阔通透,楼道也十分宽敞。 没有惯常为显富贵的瓷器摆件,只墙上挂着一些书画,无端端反而多出几分与众不同的高雅来。 楼下大堂内摆着许多桌子,正前方有一处高台,应该是用来让人表演的地方,而等上了楼上之后,就发现二楼是以屏风隔出来的小隔间,每一间都十分雅致,三楼则全部都是密封的雅间。 黄梨木门,进去后是一方宽阔偏厅,再往里绕才是喝酒的地方。 中间隔着一道珠帘,旁边窗户打开便能瞧见街头景致,而往西的窗户则是正对着楼内大堂。 这雅间隐私性极强,却又能很容易看到外间情形。 洛景州说道:“这里所有的雅间都是如此?” 孙宜兰笑道:“我家世子妃说,酒楼这地方本就是让人饮酒畅谈的,更何况第一楼还以贩酒为名,自然要让客人宾至如归,否则要是喝醉了酒随便说几句话都传了出去,那不是砸我们第一楼的招牌吗?” 换句话说,别的地方吃饭喝酒还得顾忌着有没有人偷听。 可第一楼这边,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就算真喝大了说点儿什么不该说的也无人知道。 第168章 情报收集地 洛景州只瞬间就察觉到这雅间的好处。 这京中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权臣世家,亦或是行商富贵人家,谁能没点儿秘密,有时候宴请之时难免会提及几句,这就需要一个极为隐秘安全的地方,而云锦初这第一楼恰好就能提供这种“服务”。 最重要的是,既能保证私密,又能随时留意楼下的动静。 若来此处商谈要事,根本不必担心被人堵个正着,就算真有什么风吹草动身处楼上也能随时发现。 这般好的地方,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难免会日渐增多。 谈及的秘密多了,身为东家便也能接触的更多。 这…… 洛景州忍不住看了云锦初一眼,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 云锦初当然是故意的,她在京城根基太浅,宋家不能常用,而镇南王府的暗探毕竟不是她自己培养出来的探子,未必会对她尽心。 她想要收集情报,收集大业朝堂、民间消息,如青楼那般显眼的地方自然是不能用的,可若这第一楼办的好,甚至将这里逐渐演变成文人士子汇聚之地,吸引朝臣官员过来,自然会有数不尽的消息。 只面上她当然是单纯善良的小白花,云锦初仿佛没察觉到洛景州的视线,脸上带着浅笑说道:“我原来在江南时就喜欢外出游玩,可总没多少地方能供女子喝茶谈笑,这雅间隔的隐秘一些,不仅是达官贵人朝臣官宦,就算是女眷过来也无妨。” 洛景州见她说的认真,仿佛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以前未能达成的“私欲”。 见她只带着浅笑仿佛没什么其他意思,洛景州只能将刚才的疑惑放进了心底,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洛青羽却没那么多心思,也没留意到这第一楼的用处,他是有些好奇地趴在窗边说道:“我刚才来时瞧见下面挂着许多书画,而且你们这酒楼也还没开张,怎么就已经有人来了?” 孙宜兰顿笑:“四公子说的是那些学子吧?” “学子?”洛青羽惊讶。 孙宜兰说道:“今年的乡试不是快要开始了吗,他们有些是京中学子,有些是先前便过了乡试打算明年参加春闱的外乡学子,提前来京城求学或者是适应这边环境的,四公子也该知道,这些应试的学子并非人人家中富裕,反而一些因为各种缘由捉襟见肘。” “第一楼后面的地方极大,世子妃怜惜这些学子不易,便在后间单独则选了两栋出来,以低价供给这些学子居住,而且还收购他们的字画以抵扣住宿和餐食,虽说钱财不多,可到底也能叫他们有些营生不至于坐吃山空。” 洛青羽闻言恍然:“所以你们这楼里挂着的字画都是那些学子的?” “也不全是。” 云锦初浅笑着道,“我虽然怜惜他们处境不易,可到底还是要做生意的,所以只择选一些其中极为不错的书画挂着,当然他们如果不嫌丢人觉得坏了读书人的脸面,也能在第一楼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赚取银钱。” 洛青羽闻言却丝毫不觉得云锦初小气,反而有一种眼前这女孩儿果然与众不同的想法。 他虽然出身富贵,却也知道平民之家想要供养一个读书人出来有多不容易。 若是家中本就京中的还好,可要是别的地方的学子想要上京赶考却是十分艰难,先不说千里迢迢路途遥远,一些偏远地区光是入京就得走上数月,就说入京之后的租住和各种开销也不是寻常人能支付得起的。 有些学子提前半年甚至一年入京,大多都是想先来在京中找个书院适应一段时间,也能找个活计好支撑来年春闱。 云锦初所做的这些看似不起眼,可却是实打实的惠泽学子。 别说是洛青羽,就连洛景州对云锦初也有些另眼相看。 “世子妃大义。”洛景州夸赞。 云锦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这些学子眼下落魄,可说不准就是潜龙在渊,我想着今日我能帮他们一把,万一来年从第一楼里走出个状元郎来,到时候还是我捡了便宜。” 她将心思说的明明白白,洛景州不仅没觉得不好,反而更高看她一眼。 她这种私心是个人都会有,可实实在在能惠泽他人的却没有几个,毕竟三年一次科举,万千学子里头才出一个状元,谁能肯定住在第一楼里的这些人里就真能出头?云锦初看似是在博一个机会,可实则却付出大于所得。 不说是旁人,就是洛景州自己,若是春闱前让他资助几个看着有前程的学子还行,可像是云锦初这样广开庙门,如菩萨似的人人都帮,还一帮就是大半年的,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毕竟这笔支出不小,谁能肯定会有回报? …… “世子妃,东家,酒来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柳三娘的声音隐约传了进来。 孙宜兰让人进来之后,便见柳三娘领着人将饭菜和酒水陆陆续续送了进来。 孙宜兰说道:“世子、世子妃先吃着,我还得去盯着楼里的事情。” “你先去忙吧。”云锦初说了句。 孙宜兰便笑着朝几人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云锦初和墨玄宸方才是吃过东西的,洛家叔侄却是还没用午饭,两人陪着他们吃了一些,洛景州二人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品酒。 如今楼中还只有四种酒水,除去先前洛家人尝过的那一种外,烈酒、果酒和清酒各有一壶,等分别尝过之后,洛青羽就抱着其中那壶度数最高酒香也最为刺人的酒水眼睛亮晶晶地说道:“好喝!” 洛景州却格外青睐口味香醇却不刺激的清酒,他品着口中留下的淡淡酒香,那酒液过喉顺滑而不刺激,既有酒气,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清爽,等酒水咽下去后回味时竟还有隐约的甘甜。 洛景州忍不住道:“这酒叫什么?” “阳春三月。” “那我这个呢?”洛青羽连忙问。 “烈焰。” 洛家叔侄都觉得这名字取得恰到好处。 云锦初笑着说道:“其实这楼里还有一种酒叫神仙醉,比你们喝的都要好一些,只是眼下还在窖藏得等着开张那日才能售卖。” “神仙醉……” 洛景州嘴里咂摸着这名字,只他们尝过的这几种就已经是极好的,比这些还好的那能是什么样子的?他原本心里头那点儿犹豫瞬间散了干净,扭头就道:“世子妃,我这里有一桩生意,不知道世子妃愿不愿做。” 第169章 第一单生意 洛家算是京中最老牌的世家之一,祖籍西北之地,府中产业极多,不只是京城周边,就连西北那边也有许多洛家的产业,而云锦初最初瞧上洛家也正是因为如此。 洛景州想要以折扣的价格从第一楼拿酒放到洛家各处的产业售卖,云锦初自然是乐意的,只是她没答应的太快,反而跟洛景州来回交涉了许久,二人才商定了合作的事项。 云锦初将除神仙醉外的几种酒水第一楼如今定价的八折卖给洛家,允许洛家除了京城之外的其他各地产业售卖。 洛家每年最低须得购买一万斤酒水,可以用粮食抵扣酒钱,除此之外,也给予云氏商行便利。 云锦初则每年需以市场价供给洛家二十坛共计两百斤的“神仙醉”,且第一楼若有新酒,洛家拥有优先购买的权利。 二人商量好后,云锦初就直接拟了意向协议:“我们合作暂时先签一年,等一年后洛家若有意可以续约,而且这上面也写明了,其他的酒水洛家可以自行处置,但是神仙醉只能你们自己人饮用,不得用于售卖。” 洛景州看着那后面赔偿金额里写的足足十万两银,深切感受到云锦初对于神仙醉的自信。 他眼中微动,朝着云锦初道:“其他没问题,但是这时限改成五年。” 那神仙醉如何洛景州尚且不知,只如今现有的“阳春三月”以及“烈焰”,一年一万斤完全能够卖得掉,而且云锦初并没有规定对外的售价,哪怕提高个三五成也是容易的事情,且这部分支出对洛家麾下产业来说也不算是太大的负担,各处分一分也就没有多少了。 哪怕签上五年,洛景州也不惧。 反之云锦初这边,一旦第一楼开业之后大火,找上门来的酒商绝不会少。 到时候第一楼的酒水价钱肯定也会水涨船高。 洛景州说道:“五年内,洛家都以这个价格每年至少订购一万斤酒水,可以先付一半的定金。” 云锦初闻言失笑:“洛五爷,你这就有些为难人了,酿酒需要成本,粮价、工价更是年年不同,今年雨水这么大,万一明年欠收粮价涨了,那我还以这个价格跟你合作岂不是要做亏本买卖?” 洛景州皱眉:“可洛家能保你营收……” “第一楼不缺营收,有好酒在,哪怕没有洛家这一万斤,我的酒也不愁卖。” 洛景州闻言噎住。 云锦初笑了笑:“我知道洛五爷担心什么,可第一楼既然是做生意的,那总得讲究盈亏,想要签五年是不可能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五年后是什么光景,你若是觉得一年时间太短,可以改成三年,且合约里面要注明洛家每年拿酒的价钱要随着粮价、工价涨幅。” 洛景州顿道:“那要是粮价跌了呢?” 云锦初似笑非笑:“洛五爷觉得呢?” 洛景州:“……” 还没等他说话,云锦初就道:“而且我对第一楼的酒有信心,洛五爷如果想要一次签三年,那么不管这三年里粮价、工价是否有波动,你们拿酒的价钱每年都要递增一成,如若粮价再涨,价钱便也再涨。” “你……” 洛景州闻言就想说云锦初这话没道理,如果照她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酒价只涨不跌,涨了他们得担着,跌了却没他们的份,而且不管外头世道如何,她年年都要涨价,这份风险全要洛家担着? 云锦初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他还没出口的质问:“洛五爷若是不愿的话,那还是照着刚才所说签上一年。” 洛景州所有的质问全被堵了回来,到底有些不情愿地道:“那总不能洛家半点好处都没有吧?” “好处当然是有的。” 云锦初轻笑着道,“我可以答应洛五爷,如若你愿意签下三年的合约,那在第一年你们拿酒的头三个月,第一楼不会再大量将酒卖给旁人,就算要跟其他人贩酒也会放在三个月之后,而且我也不会让洛家承担太大的风险,除了第一年的酒钱你们全款支付之外,后面两年你们可以随时终止合约。” 云锦初这么一说,洛景州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点。 他琢磨了片刻说道:“一年,头一年只做洛家大笔生意。” 云锦初摇头:“不行。” “那就半年,你既不让洛家在京中售卖,我们运送酒水出京也需要时间的。” “半年时间太久了。” 云锦初退让了一步,“四个月,从你们拿第一批酒开始算起,这四个月内洛家是独家,四个月后我再与第二家商谈。” 洛景州还想要争取多一些时间,可是云锦初咬死了四个月不松口,当他想要逼迫他再退让一些时,云锦初就大有他不愿意就算的了架势。 眼下是洛家眼馋云锦初的酒水,不是她求着洛家跟她做生意。 身为弱势一方,加之云锦初在利益分配上显示的格外精明,洛景州几番言语攻势卖乖示好之下都不见云锦初答应退让,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放弃。 “世子妃不当商人简直可惜了。” 这口才,这手段,简直比商人还商人。 云锦初轻笑:“多谢洛五爷夸奖。” 洛景州:“……” 他并没夸她! 二人商谈结束,意见统一之后,云锦初就另外写了一份合约。 等洛景州看过没有问题之后两人便各自签订画押,一式两份。 云锦初将其中一份递给洛景州后,洛景州说道:“最迟三日,我会叫人将第一年的银钱送到镇南王府,暂时先各定两千五百斤,后面若有需要的话再加,不过你这边什么时候能交第一批酒?” 云锦初估摸了一下酒坊这边的生产能力说道:“一个月后先给你第一批两千斤,四种各五百斤,后面的三个月内再交五千斤,剩下的按照这契书上所写,年底前交完。” 洛景州算了算觉得时间可以,点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只不过丑化说在前头,我们诚心跟世子妃做生意,这酒水的质量不能低于我今日品尝的,否则我也不好跟族中的人交代。” 云锦初顿笑:“那是自然,第一楼是长久生意,我可不想自毁口碑。” 她还想靠着洛家替她打开市场,引人来买酒,又怎么可能会贪图小利自毁长城? 第170章 阿锦,你替我管家吧 洛家叔侄跟云锦初谈好了生意之后,就没在第一楼久留,二人离开的时候,云锦初没了刚才谈生意时锱铢必较的小气,反而极为大方的让孙宜兰将他们尝过的四种酒水各取了两斤装的小坛,一样给了他们一坛让洛家叔侄带走。 等抱着酒坛子站在第一楼前时,洛景州感慨:“这位世子妃,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洛青羽刚才多喝了两口酒,这会儿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乐颠颠地抱着酒坛子笑道:“对吧,我就觉得她人好看,性子也好,温柔善良还善解人意。” 洛景州:“……” 洛青羽没看到自家五叔脸上神色,还一个劲地夸赞:“先前去宋家时她就可大方了,不仅不跟小六计较还送了我跟大哥美酒,这第一楼如今也广行善事帮着那些学子,五叔你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小娘子,只可惜她嫁人了…” “砰!” 洛景州照着他后脑勺上就是一巴掌,直将洛青羽打得脑瓜子嗡嗡响。 “五叔,你干嘛打我?” “替你倒倒你脑子里的水。” “啊?” 洛青羽懵逼。 洛景州面无表情,被自家侄子蠢得无法直视,抱着怀里的酒坛子扭头就走。 …… 楼上云锦初目送洛家叔侄离开后,才瞧着手里那足足数万两的单子笑逐颜开。 赚钱了! 第一楼的第一笔单子就是开门红。 墨玄宸从刚才就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跟洛景州你来我往的“较量”,看着她不同于往日的锋芒,他说道:“恭喜。” “同喜同喜。”云锦初笑的一脸灿烂。 墨玄宸见她一副财迷的样子笑出声:“没想到你这第一楼还没开张,就已经先赚了银子。” 他刚才虽然没说话,可也瞧得清楚,云锦初卖的那酒水有贵的也有便宜的,便宜的不过百文一斤,可贵的却足足要三五两银钱才能一斤,平摊下来洛家这一年一万斤的数量就能让第一楼足有将近两万两的进项。 虽然墨玄宸自己暗中也有生意,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家底,可银子这东西有谁不爱的? 这第一楼一看就是金疙瘩,哪怕是他都有那么一些眼馋。 墨玄宸想起刚才远远看到的酒坊那边,朝着云锦初说道:“你这酒楼后面虽然宽敞,可拿来做酒坊应付洛家如今的单子还行,如果后面再有人来定,再加上第一楼自己销用,恐怕就有些不够了。” 云锦初点点头:“的确是。” 先前是想着这卖酒的生意能够慢慢来,先从第一楼做起,等生意起来了再单独买块地筹建“酒厂”,到时候也能大规模的招工,可她却忘记了如洛家这般的送财童子一旦上门,给的银子是多,可要的量也不少。 以第一楼如今的产量也只够勉强满足,回头要是再多些单子怕就应付不来了。 云锦初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撑着下巴靠近:“墨世子,我观你骨骼清奇有天降横财的好运,要不要跟我合作?” “你出地方,我出人,回头卖出的酒水咱们一九分成,你一,我九。” 墨玄宸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世子妃可真够贪心,我出地方,回头你这酒水卖起来了招人觊觎惹来麻烦得我出面解决,而且酿酒的人手怕也得有人看着才行,这其中花费的人力多少难以估量。让我出人出力,才占一成?” 云锦初扪心自问了下自己是不是真有点儿贪心了,难得心虚地道:“那就二八。” “五五。” “你做梦呢!” 云锦初顿时炸毛,“你怎么不去抢?!” 墨玄宸悠哉悠哉地道:“我倒是想抢,你肯给吗?” 云锦初瞪他。 墨玄宸说道:“你也别觉得我要的多,你这第一楼一旦起来了,后面的麻烦少不了,镇南王府的虎皮给你扯着,回头不管明里暗里的麻烦恐怕都得我出面,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是洛家人一样好说话。” 云锦初自然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还是那句话,她根基太浅,对上讲理的还行,不讲理的的确应付不了,总不能人人都半夜杀上门去将人干掉。 她磨磨蹭蹭:“那就三七……” 见墨玄宸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大有你随便说的架势。 云锦初肉疼的滴血,心里头一边骂着墨玄宸趁火打劫一边咬着牙说道:“四六,本钱平摊,地方你出,利益你四我六,你要愿意就干,不愿意就拉倒,大不了我去找别人……”她就不信凭她的口才忽悠不来一个冤大头! “成交。” 墨玄宸直接答应下来。 见云锦初脸都皱成了一团,神情愤愤一看就是在心里头骂他,他心里觉得好笑,扬唇说道:“其实就算你不分我也是可以的,我也不愿占你便宜,只是我下头还有一堆人要养,他们嗷嗷待哺,我总不能光叫人干活不给好处。” 他说完后瞧着云锦初试探道, “要不然你替我管着王府的产业,我不仅不要这分成,往后我所有产业的进项全都是你的。” “你想得美!!” 云锦初毫不犹豫就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傻。 墨玄宸这些年暗地里做了不少事情,光看他养着的那些暗卫以及平日里私底下跟朝臣往来,就知道他手中应该有不少银钱,可就算再多的银子,比起他要干的事情来说那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光是养兵这一项那就是个无底洞。 一堆人吃喝拉撒,兵器粮草,她要是接管了镇南王府的财政大权固然是能多一笔收入,眼下看着是赚大发了,可是等着回头墨玄宸要用银子伸手朝她要时,她怕是连老底儿都得全部贴上去都未必够。 她才不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墨玄宸见状颇为遗憾:“可惜了。” 云锦初白他一眼,可惜个屁! 想占她便宜,没门儿! 云锦初打死都不可能拿自己的银子去倒贴墨玄宸,她还想着回头醉卧美人膝,提前退休养老找个山明水静又离繁华不远的地方,搞个庄园,养几个美少年安安稳稳地过她的“退休生活”。 不过她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迟疑了下问道:“你到底要养多少人?” “不多,也就一两个城池。” “……??” “还有七八支商队,外加替我谋事的人,人家辛辛苦苦,每年总得给个万八千的养家费。” 云锦初:“……” 谢邀。 什么鬼,一两个城池?! 以大邺如今的国力,就算最小的城那也得有个几万人吧?就算保守一点儿那也是天文数字,吃喝拉撒军用开销,居然还想让她接盘,还好她没答应当这冤大头!! 而且墨玄宸打哪搞了两个城?! …… 第171章 日日期盼和离后的养老生活 见云锦初一脸震惊外加防备,下意识捂紧了钱袋子生怕他上前要抢的架势。 墨玄宸斜靠在桌边笑得不可自已。 云锦初看着他笑得快要垂墙的模样,声音从牙缝里往外蹦:“你!耍!我?!” “哈哈哈哈。” 墨玄宸仰头大笑。 云锦初抽刀子就想捅死这狗男人。 朱祁站在门外听着里头传来的笑声,偶尔还有些细碎碰撞的声音,伴随着自家世子妃咬牙切齿的低骂和世子越发愉悦的笑声,哪怕隔着门扇不见里头情形,也能知道世子有多高兴。 打从当年被景帝接进京中,世子已经很久没笑的这般开心了。 朱祁不由在心中将世子妃的位置再往上抬了抬。 墨玄宸跟云锦初动了手,只跟先前打生打死不一样,二人大多是玩闹的意味,等压着气呼呼的云锦初坐下之后,墨玄宸才带着笑意说道:“其实真有两座城。” 云锦初:“……滚!” “哈哈哈。” 云锦初翻了个白眼,朝着墨玄宸踹了一脚,懒得理他。 二人笑闹一通都是有些气喘,外头有人进来撤走了桌上的碗碟,送来了孙宜兰特意吩咐消食用的山楂汤。 酸味十足,入口还带一点点回甘。 墨玄宸瞧着云锦初脸颊带着健康的红润,捧着碗小口喝着山楂汤的模样,朝着她问道:“不过说起来,你怎么突然想着收留那些人了?” 云锦初懒得理他,啄了一口山楂汤,酸的眯起了眼。 等那汤水滑进喉咙里,她才抱着碗说道:“你那镇南王府就是个空壳子,往年装着病弱在朝里又没根底,惠王虽然帮着你,可南地虎视眈眈,景帝那人又多疑,眼下虽然看着让你入朝管了锦麟卫,可将来的事情谁能知道。” “要是不提前铺垫铺垫,替你做做名声,将你这镇南王世子的身份坐实坐稳了,万一他哪天翻脸无情,觉得你跟你那好二叔一样是个犟种想要除之而后快呢?” 帝心多疑,景帝本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眼下墨玄宸“听话乖巧”,对他有用,他自然偏爱看重。 可等有朝一日察觉到墨玄宸身上逆骨,知道他再难掌控,甚至发现镇南王府的事情远不如他之前所料兵权难以回收之时,曾经视若子侄恐怕转眼之间就能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墨玄宸独来独往毫无声名,景帝自然想怎么处置都行,可他若有一身好名声,不仅有墨家祖祖辈辈的功绩庇佑,又曾惠泽朝堂得人推崇,到时候景帝又岂敢随意动他? 除非他不要皇帝的脸面了。 云锦初抱着手里消食的山楂水说道:“你别看这些人现在瞧着落魄,可人生的际遇谁也说不准,一朝化龙直入云霄的也未必不会有。” “今日给他们一份善意,于落魄之时帮衬一二,来日多少也会有所回报,就算退一万步他们真的没一个能中举,可第一楼善待士子文人的事情传扬出去后,多多少少也能替咱们镀镀金。” “朝中那些自持清高难以接近的老古董不少,有身好名声,你入朝之后也能更顺利些。” 墨玄宸听着她的话有些感动,只感动还生出多少,就听她啧啧嘴说道,“况且我往后做生意,与人为善,替第一楼铺铺路总是没错的。” 云锦初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大善人,愿意这么做自然是有好处可取。 她父母双亡,嫁入镇南王府无所依仗,宋家也不可能事事相帮。 只不过是花些银子就能换回文人善意,说不定还能得朝中那些文官青眼。 何乐而不为? 云锦初朝着下面指了指:“你瞧见那些书画了吗,其实每个住在第一楼的学子我都留了一副,万一真的撞了大运,我这第一楼里真走出个状元、探花什么的,回头我就将他们的墨宝挂在楼中,那东西可是银子换不回来的。” 墨玄宸嘴角微抽:“你倒是想得长远。” 云锦初说道:“那当然,我又不像你投了个好胎身份尊贵不愁吃喝,我总得替往后和离之后做打算。” “如今还能扯着你的虎皮,可和离后总不能还拿前夫做筏子,万一这些人里头真能出几个朝臣新贵,能记得第一楼在他们落魄时的照顾之恩,回头离了镇南王府我也有人庇护不是?” 科考三年一次,她每年花些银子。 她就不信自己那么衰,年年投资还投不中一个既有能力又有际遇还有感恩之心的冤大头。 墨玄宸:“……” 笑容瞬间消失,一腔感动全喂了狗。 他面无表情暗暗咬牙:那还是都别考上! 毁灭吧! 墨玄宸看着云锦初扳着手指算着怎样投资才能利益最大化,乐淘淘地计划着和离后甩开他这个“前夫”之后的单身生活,他瞧着她白嫩的小脸磨了磨牙,突然伸手就狗胆包天地掐了一把。 云锦初:“??你干嘛?!” “有脏东西。” “有吗?” 云锦初摸了摸脸颊,眼里茫然。 墨玄宸面不改色地说道:“左边,再左边一点儿……”片刻伸手,“算了,我替你擦。” 他朝着云锦初跟豆腐似的又嫩又软的脸上摸了摸,一本正经地收回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手指,佯装抹到什么似的拿着帕子擦了擦说道:“好了。” 云锦初:“?” 她怎么觉得奇奇怪怪的? 墨玄宸见她满脸怀疑地看着自己,他半点不心虚的将帕子折好塞回了袖子里,然后转移话题说道: “虽说帮衬学子是好事,可也难免会惹有心人注意,他们之中将来若能有人踏足仕途封侯拜相,那也都是天子门生,景帝对我并不太放心,要是有人故意将此事放大说你替我收拢人心,恐会惹来麻烦。” 云锦初眉心微皱。 墨玄宸说道:“你做这些可以,不过要留意其中的度,没事多宣扬宣扬景帝厚待朝臣百姓,你秉承皇恩才有帮扶之举,第一楼做这些也只是希望朝廷能够多选拔贤能,愿大邺海晏河清。” 云锦初啧了声:“我懂。” 拍马屁嘛。 这个她会。 第172章 制冰 二人难得毫无争锋的闲聊,坐在第一楼的雅间里,推窗就能看到楼下人来人往的热闹。 下了许久的大雨停了,地面虽然还有些湿润,可比起前些时日大雨滂沱水花四溅的模样已经好了不知道有多少。 窗户被打开时,耳边还能听到楼下街头的声音。 盛暑的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洒下大片大片的光亮,仿佛先前云锦初所想大雨决堤的事情只是她杞人忧天,她朝着窗边走了走,迎着盛夏格外刺眼的阳光觉得身上热腾腾的,却不妨碍她心情甚好。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碗刨冰或者是奶茶冰咖啡,简直就是人间享受。 云锦初想起之前跟洛景州他们说起的事情,扭头朝着墨玄宸道:“哦对了,你能找到硝石吗?” “硝石?”墨玄宸琢磨了片刻,“你说的是生硝?” 云锦初点点头:“对。” 她记得是有这名字来着。 硝石别名焰硝、生硝,有火硝、芒硝之分,而其中火硝便能拿来制冰。 墨玄宸说道:“这东西能入药,夏侯钰那边应该有。”他顿了顿,“你要这个做什么?” “制冰。” 云锦初没瞒着墨玄宸,毕竟制冰是大事,其中牵扯的利益也不是一点半点,无论是她还是第一楼都扛不住,回头还得扯着镇南王府和墨玄宸的虎皮来遮掩。 最重要的是硝石这东西用处太大,她往后做别的东西时可能还用得着。 她初来乍到,又没什么班底和权势,想要一些制冰的硝石还能找药房买,可要是想干点儿别的,回头少不了还得墨玄宸出面。 与其藏着掖着自己四处乱撞惹来麻烦,倒不如索性找他来得省事,大不了回头利益分他一些。 墨玄宸神情惊讶:“硝石能制冰?” 云锦初点点头:“我不是说了吗,我父亲走南闯北得过一些古籍,里头就有记载,以火硝入水能得冰石。” “古籍?” “就上面记载着很多失传的手艺,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云锦初打从将制酒方子推脱到从古籍得来之后,对于给自己会的那些东西寻找出处就变得格外顺手,她往后还会拿出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与其让人生疑出处,倒不如全部推到那古籍里。 先人智慧,失传的东西,她不过复现出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至于古籍从哪来的,又去哪儿了,那云家都已经散了,谁能知道? 至于回头找到云炀之后会不会被揭穿…… 云锦初也没考虑那么多,云炀眼下活没活着都不知道,就算真活着,等将人带回来时她跟墨玄宸早就一拍两散了,难不成墨玄宸还能去追根究底问他不成? 墨玄宸见云锦初糊弄他都糊弄的极为敷衍,内心觉得好笑,倒也没揭穿她,只是说道:“这硝石平日里大多都只是一些药铺拿来入药,你若想要的话,让夏侯钰给你一些,如果真能制冰的话,我再想办法替你寻来,只是……” “我懂,四六分,跟酒水一样。” 墨玄宸:“……” 他原本想说只是需要花费些时间,可见云锦初一副我懂的架势,还主动分出利益来,他沉默了片刻就欣然领受。 反正他的回头也是媳妇的,左手倒右手,无所谓谁多谁少。 云锦初现在对他戒备颇深,因为先前他造的那些孽总觉得他会算计她什么,他要是什么都不要一副主动帮忙的架势,这小祖宗怕是能直接拍拍屁股转身就跑,要些利益反而能叫她觉得安心。 跟孙宜兰交代了洛家的单子,去酿酒的地方和酒窖查看了一下里头的酒水,定下开张的时日,云锦初让孙宜兰单独留几坛最好的酒窖藏着,打算回头送进宫里交给今日帮过她的萧贵妃。 墨玄宸就一直跟在云锦初身后,远远看着她跟人商谈,教人酿酒,浑身上下都溢满了自信和独属于她的光彩,眼中全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等二人忙完回府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夕阳漫天,橙红的霞光笼罩着整个镇南王府。 夏侯钰听说云锦初要硝石,很快就取了过来。 云锦初让雁回拿了一大一小两个盆进来,大盆选的是木盆,小的则是导温性更好的铜盆,将两个盆子叠放起来,木盆以棉被包裹以作保温之后,就叫夏侯钰将两个盆中都倒进了清水里,木盆里的水线盖过铜盆里。 “然后呢?”夏侯钰问。 云锦初指了指木盆:“硝石倒进去。” “全部?” “全部。” 夏侯钰看了眼墨玄宸,见他只安静在旁站着,便也没再多想,只照着云锦初的吩咐将硝石全部倒进了木盆里。 硝石入水足足盖住了盆地一层,云锦初拿着东西将其融于水中。 大量的硝石被倒进木盆里后,水中肉眼看着没什么改变,可云锦初伸手摸了摸铜盆边缘,却能明显感觉到水温已经开始下降,且盆边也凉了下来,她连忙拿着一旁准备好的盖子将两个盆都盖了起来,再将包裹木盆的棉被拉起来将整个盆体全部盖住。 见云锦初拍拍手,墨玄宸问道:“就这样就行了?” 云锦初点点头:“把这木盆放到荫凉避光的地方,等到明天早上应该就差不多了。” 桑叶和雁回一起抬着包裹严实的木盆出去。 夏侯钰则是好奇:“这硝石往日只知能够入药,制冰是什么道理?” 云锦初解释:“硝石吸热,溶于水后会吸附水中的温度,水温快速降低,就像是冬天天冷湖水结冰一样,那盆里的水因为硝石的原因温度下降,等水温低到一定程度就能凝结成冰。” 夏侯钰若有所思。 云锦初则是继续说道:“那木盆里的硝石水凝结出来的冰是不能食用的,不过倒是可以用来纳凉,里面那盆里未曾碰过硝石的水则是可以拿来食用。” 墨玄宸虽然是头一次听说硝石制冰的方法,可见云锦初说的头头是道也没怀疑是否能够成功。 他只是想起刚才硝石的用量,轻皱眉心说道:“这办法的确稀奇,往日也没听说过,如果真能制冰利益也不小,只不过这硝石的用量怕不是小数目。” 第173章 云锦初:这狗男人不对劲! 刚才只一那么盆冰就耗尽了夏侯那边硝石的存量,如果想要大量制冰,甚至将制冰贩冰当成产业来做的话,那所需要的硝石极为恐怖。 夏侯钰也是在旁说道:“世子妃,这硝石平日里的用处不多,只有极少数的药方才会用到,除了一些药商采购也卖不上价钱,所以极少有人采挖冶炼,如果需用硝石数量不大还好,真要是很大的量,一时半会儿恐怕弄不来。” “这个不用担心。” 云锦初说道,“硝石制冰大约是一比一的量,若算上损耗和保温条件不足顶多再加一倍,也就是两斤左右的硝石出一斤的冰,这个量看着是多,但是硝石水凝结之后硝石粉会浮于冰层表面,可以让人刮取下来反复使用。” “而且如果真的要大量制冰,单独开窖,以熟泥密封,到时候损耗至少能减少一半。” 云锦初也知道古代提炼纯硝的手法并不算精练,而且她穿越来的这地方也有些奇怪。 说落后吧,她所在的那世界古代没有的一些东西,诸如后来引进的辣椒、玉米、土豆什么的应有尽有,可说先进吧,这里既没有火药,也没有炼丹术士,就连逢年过节燃放的爆竹也是真正的爆竹。 先前察觉到没人知道硝石制冰的事后,她就试探着问了雁回。 原来她大婚时在宋家和镇南王府听到的爆竹声根本就不是鞭炮,而是府中下人提前准备好的空心竹筒,扔进燃烧的火堆里高温膨胀爆开的炸裂声。 换句话说,这地方,怕根本没人知道硝石其他的用处,而医用上面取用的量本就不多,自然也就没有人会单独开采,怕是就连朝廷也压根就不把硝石矿当成什么紧要物资,更不会有人囤积。 云锦初说道:“今年刚开始,可以先收购一些硝石制冰,满足第一楼那边销用,晚些时候让人寻几处硝石矿买下来,来年就可以开始大量制冰贩卖,正好经历一冬也能勉强解释冰的来源,至少能够糊弄住旁人两、三年。” 两三年后,他们赚足了钱,也有了别的营生。 到时就算再被人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墨玄宸自然听懂了云锦初的意思,卖冰这生意未必不能做。 京中富贵人家不少,冬日存冰的也多,可冰这东西冻的再实藏的再密,等从冬天留到夏天,顶多也就只能剩下个三分之一。 盛夏时节,冰就成了稀缺货,别说是外头,就连宫中之人位分不够恐怕都用不上,只能苦苦熬着伏天炎热。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花个百八十文钱就能用上冰,恐怕想买的人络绎不绝。 硝石本就不贵,又没人知道用处,找个有矿的地方以寻常买卖荒地的价格就能拿下,而制冰除了人工之外几乎不需要成本,这么算下来,哪怕一斤冰只卖个几文钱,源源不断产出消耗之下,其中利益也极为惊人。 况且这东西不只是京中能卖,还能将硝石运到其他地方制冰换钱。 墨玄宸只粗略算了一下就心生震动。 这生意……恐怕比酒水的利益还惊人,最重要是几乎不需成本。 这种无本买卖,不干是傻子! 墨玄宸扭头朝着夏侯钰说道:“去联系往日给你送药的药商,看他们的硝石是从何而来,确定硝石矿所在想办法买下来让人去接手。” 夏侯钰连忙点头:“是。” “算我一份。” 见墨玄宸看她,云锦初说道,“要是有硝石矿,替我买两座下来,我有别的用处。” “什么用?” “暂时还没想到,等回头试试才知道。” 墨玄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扭头朝着夏侯钰交代了一声。 夏侯钰点点头:“我这就去。” 夏侯钰离开之后,墨玄宸就交代着朱祁去别处打听一下硝石矿的事,再挑一些人准备着,一旦确定之后就立刻去接手。 云锦初见他这么快就确定下来,甚至不惜大动干戈,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不等明天制冰出了结果再去采购硝石,万一失败了呢?” 墨玄宸看她:“会失败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 墨玄宸说的理所当然,“我认识的云锦初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要么不开口,开口必定能成,你既然做了那就没有失败的道理。早些准备,也能早些周全,免得回头动静太大走漏了消息坏了你的生意。” 云锦初站在门内,瞧着男人转身出去,跟外头的人交代着事情。 那房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透亮,隐约的红光落在他身上时,脸上连带着眉眼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身形颀长挺拔,背影透着一股子凛贵,可偶尔回眸朝着这边看来时,眼中冷然又瞬间暖化,一双凤眸都变的温和怡人。 云锦初歪着头靠着门框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墨玄宸,只觉得眼前这人仿佛跟最初见时张嘴就想灭宋家满门,拿着她性命铺路不惜以身犯险差点跟她同归于尽的那个镇南王世子割裂开来。 她一时间有些疑惑,他对她哪来这么大的信心的,就不怕她忽悠他吗? “晚上想吃什么?”那边墨玄宸交代完事情突然回头。 云锦初下意识回了句:“松鼠桂鱼。” 墨玄宸朝着身旁朱祁说道:“去跟厨房说,晚上做一道松鼠桂鱼,加一道酒酿圆子,再做两道味重辛辣的菜色,配些消食清火的汤……”顿了顿抬头看着云锦初,“主食性吃什么,面还是米饭?” 云锦初说道:“米饭。” 墨玄宸朝着朱祁看了眼。 朱祁便领命躬身退了出去,转道去了厨房。 屋前再无外人,那大红灯笼被夜风吹得来回轻晃。 “今夜应该没雨了…” 墨玄宸轻声说了一句,扭头正想跟云锦初说话,就见小姑娘靠在门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眼里的神色在灯笼光线下显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墨玄宸问。 “没什么。” 云锦初抄着手瞧着墨玄宸嘴角轻扬,顶着那张格外招人的俊脸笑的跟花儿似的,还将摆在窗边还没开的剑兰抱到了外面吸收日月精华,一边背对着她朝她说着今天夜里屋中要不要熏香,若不习惯就叫人撤了。 她忍不住轻掐了掐指尖:这狗男人有些不对劲。 …… …… (云锦初:我怀疑他在pua我,明明是合约夫妻,为什么过成了老夫老妻?!) 第174章 阿锦这是在害羞吗? 大婚第三日,云锦初在墨玄宸身上醒来。 察觉到自己趴在墨玄宸身上,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双手更是塞进他寝衣里紧紧抱着他腰身睡了一整夜。 云锦初沉默了片刻,顶着墨玄宸突然睁开眼后有些茫然的目光,默默抽回自己的手。 “醒了。” “嗯。” 墨玄宸声音沙哑。 云锦初只觉得耳朵有些发麻,实在是他这声音太过撩人。 “起了吗?”墨玄宸问。 “起。” 云锦初伸手将二人不知何时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分开,从他身上爬下来站在床边穿好衣服,无视了墨玄宸起床后因为被她抱了一夜而有些吃疼揉着的略显僵硬的肩膀和胳膊,无比淡定地说道, “昨夜弄的冰应该好了,我去看看。” 披散着长发转身,出门,落荒而逃。 一气呵成。 墨玄宸半撑着身子坐在床边愣了一下,等隔着那鎏金屏扇,听着外头有些急促跨过门槛的脚步声,隐约还听到她站在门外捶门低骂的声音,他神色仲怔了片刻,随即就忍不住捂着肩膀笑出声。 站在门外捶墙的云锦初手中一停,脸上瞬间浮出羞恼之色。 桑叶跟个小尾巴似的上前摸了摸门板:“小姐,它撞着你吗?” “没……” 云锦初没有二字还没说完,就听“哐啷”一声,门板直接掉了下来。 桑叶抱着门板朝着她讨好笑的一脸憨厚。 云锦初:“……” 里头的笑声停了停,下一瞬蓦的变大,从原本的低沉渐渐变成了毫无掩饰的哈哈大笑。 哪怕隔着屏扇和碧纱橱的边门瞧不见里头,那纱帘垂着也只听得到里头声音,可云锦初却仿佛能够看到里面歪倒在床上捧腹大笑的男人。 “……” 云锦初:让她死吧。 …… 三朝回门是惯例,镇南王府这边也早就已经有人替云锦初准备好了归宁礼,等坐上了回宋家的马车,云锦初力求面无表情,尽力无视身旁那人时不时飘过来,带着古怪笑意的眼神。 马车轱辘发出响声,车身微晃朝着正街驶去时。 墨玄宸没话找话:“我听雁回说,昨夜放置的那些冰已经制好了?” “嗯。” “夏侯钰已经联系上了药商,寻了一批贩卖硝石的人,应该能赶在第一楼开业之前弄一些硝石回来。” “好。” 墨玄宸顿了顿:“早食没吃,外头有卖油糕的,要不要让朱祁买些回来?” “不用。” “不饿?” “不。” 墨玄宸:“……” 瞧着惯来脸皮极厚,嘴巴跟开了光似的小姑娘咬紧了牙关,仿佛惜字如金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朝外蹦,生怕多说了一个字就会坏了她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自尊。 墨玄宸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嘴唇一抖就直接就笑出声。 云锦初面无表情看着他。 墨玄宸低咳了声压住笑意:“阿锦,你这是在害羞吗?” 他嘴角微弯,一双桃花眼里沁满了笑意,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抱一下而已,我不在意的,别说咱们已经成亲,就算没成亲,阿锦当初不也说我滋味不错了,初见时便对我动手动脚恨不能占了我清白,如今你我二人同床共枕,美色在前,你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也不奇怪,食色性也……” “闭!嘴!” 这他妈都什么老色批的骚话?!! 墨玄宸嘴唇轻抖笑得不行,那桃花眼里盛满了促狭:“阿锦别害羞,我懂。” 你懂个屁! 云锦初恼羞成怒,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们成婚了,老娘摸你一下怎么了?” 持证上岗懂不懂?! 她这是合法的!!! 墨玄宸笑容无辜:“当然没什么,你都说了我们成亲了。” “我知道阿锦喜好美色垂涎我已久,你如今已是世子妃,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你想摸我随时都可以,只是咱们那床榻不大,晚上睡前别堆被子堵在中间了,反正早起也会不见……” 砰! 绣着金线锦鲤戏莲的团扇朝着他脸上就砸了过来。 墨玄宸一把接住笑弯了腰。 云锦初气哼哼地瞪着同乘一车的男人,实在想不通她明明是个警惕的人,有其他人在时就很难安稳入睡,夜里稍有动静更会惊醒,可为什么跟这狗男人同处一床她居然能睡的那么沉。 不仅没有入睡艰难,就连往常常做的那些梦境也没了,睡前努力拿着被子画出来的“楚河汉界”更是被自己糟蹋的一塌糊涂,整个人能从床这边挪到床那边,直接趴在人家身上睡觉都不带醒的? 见他笑个不停,云锦初满是危险地眯了眯眼,一脸杀气。 墨玄宸见她已有恼羞成怒的架势,而且昨夜那被子还是他偷偷摸摸挪掉的,要是回头这小祖宗知道是自个儿趁着她睡着将人挪过来的她怕是能直接杀了他,他还是替自己留条后路的好。 墨玄宸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快到宋家了。” 云锦初:“……” 妈的。 下次干掉他! …… 宋家的人知道云锦初今天要归宁,无论是宋老爷子还是宋宏峰他们都难得休沐在家,宋老夫人和宋大夫人她们更是一早就让府里准备了起来,连带着本该在学院的宋煜修他们也都在家候着。 “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没回来?”大夫人邹氏忍不住朝外张望。 二夫人安氏也是说道:“按时辰该回来了。” 宋老夫人端着茶水抿了口,神色淡淡地说道:“都是年轻人,才刚成婚贪睡一会儿也是正常的,你们急什么……” 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下人的声音, “老爷老夫人,表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 刚刚还一脸平静的宋老夫人满是欣喜地站了起来,手里的茶杯都险些打翻了。 她忙将杯子放在一旁,抬头就隔着大开的房门朝着院中张望,就连宋老爷子和宋宏峰他们也都是同样的动作,几人视线凝在院门口,不过一会儿就见到穿着一身红裙的云锦初跟着墨玄宸一起朝着这边走来。 云锦初在前,宋青雅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墨玄宸落后她一步跟在后面,身边则是出去迎客的宋煜修和宋煜林。 第175章 我这么美,别人怎么活? 云锦初跟宋青雅手挽着手笑容开心,身后三个年岁差不了多少的年轻男子时不时低声说几句什么。 墨玄宸一边应付着身边的宋家兄弟,一边还抬头留意走在前面的云锦初,那眼神胶着在云锦初身上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温柔,而当回头对着宋家兄弟时便会恢复清冷。 几人进了屋中,宋煜修和宋青雅他们就退到了一旁,云锦初则是跟着墨玄宸上前。 “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墨玄宸也在旁跟着行了大礼。 宋老爷子那惯来老成的脸上溢满了笑容:“快起来,快起来!” 旁边宋老夫人等着云锦初一起身,整个人就迫不及待地招招手:“阿锦,快过来让外祖母看看。” 云锦初笑着凑上前去。 小姑娘脸颊莹润,笑起来眉眼弯弯,颊边的酒窝深陷时透着一股子甜腻,仿佛蜜糖似的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就撒娇:“外祖母~” 宋老夫人被甜的心口颤颤,连忙拉着外孙女的手仔细留意着她眼角眉梢的神情,又将目光落在含笑望着这边的云锦初身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顾忌着墨玄宸还在场,只能拉着她的手轻声问:“这两日还好吗?” 云锦初笑着道:“好呀,世子待我挺好的,镇南王府也住的习惯,就是见不着外祖父和外祖母,阿锦想你们,也想表姐她们。” 宋老夫人被哄得笑出了一脸褶子。 宋老爷子心疼外孙女为着宋家受了委屈,却也不好叫已经出嫁的云锦初频繁回娘家,免得惹人闲话,他只能换了个说法说道:“你这孩子,若是想我们了就给你表姐她们捎个口信,让她们去见你。” 宋青雅点点头:“对,你叫人说一声,我和大姐过去找你!” 云锦初露齿而笑。 墨玄宸瞧着宋老爷子他们心疼的模样,站在厅中温和出声:“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王府离宋家不远,我府中也没有长辈,阿锦若是想回来了便回来看看,我陪着她回来小住几日也没什么,就是到时候外祖父和外祖母别嫌弃我们夫妇频繁上门蹭饭,惹了你们厌烦。” 宋老爷子愣了下,见墨玄宸说的真诚,而云锦初也笑盈盈的应话,仿佛这番话不是敷衍。 他脸上笑意才真诚了些,对着墨玄宸也带上了几分感激:“世子说笑了,阿锦是宋家的孩子,就算出嫁也是我们家最宝贝的姑娘,你们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嫌弃?” 宋老夫人也是说道:“别说是蹭饭,就是天天住着也不碍事,阿锦那尺壁院一直给她留着,往后世子若是跟阿锦回来小住也不麻烦。” “那就谢谢外祖母了。” 墨玄宸神色柔和,“我与阿锦成婚便不是外人,外祖母叫我玄宸就好。” 宋家人大多都知道云锦初这门婚事的内情,更知晓当初若非逼不得已,云锦初也根本不可能嫁到镇南王府去,他们心中未必就没有怨怼这镇南王世子趁火打劫,借势逼迫云锦初嫁过去,更觉得这镇南王世子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原本还担心云锦初归宁,墨玄宸太过冷漠大家彼此难堪,可没想到他反而极好相处,不仅给宋家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照着规矩将归宁所要的“金猪”和归宁礼全部送了过来,而且处处礼貌周到,言语稳重不轻佻,对待长辈也恪守晚辈的礼仪。 哪怕最初存着挑刺的心思,对墨玄宸颇为敌视的宋青雅忍不住承认。 单论人才样貌,她这个表妹夫在京中算得上是顶尖的。 墨玄宸知道自家媳妇儿对宋家人的在意,自然不愿意让他们因为先前算计婚事的事情心中存着膈应。 有意放低了身段,又主动交好之下。 很难有人能抵挡得住容貌俊美的墨玄宸,而他那张俊脸笑起来温润如玉,说话又谦谦有礼,等着归宁宴后,上至宋老爷子、宋老夫人,下到宋宏峰、宋煜修他们,都对墨玄宸多了不少好感。 饭后,宋老爷子将墨玄宸叫去了书房,宋老夫人几个女眷则是拉着云锦初去了后院。 下头人送来了茶水点心,二夫人安氏又将院中下人全部屏退,只让雁回和桑叶在外头守着。 等没了外人,宋青雅才说道:“那墨玄宸瞧着其实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他这幅样子是装出来的还是真这么好。” 要知道她爹和二叔他们今儿个早起时还念叨着,等墨玄宸陪着云锦初归宁时,定要好好考校一番给他个下马威来着,那会儿提起墨玄宸还面如锅底一脸的不高兴,可这才一顿饭的功夫,他爹就一口一个“玄宸”,那亲近的跟自家儿子一样。 宋青雅朝着云锦初问:“阿锦,你去了镇南王府怎么样,墨玄宸有没有欺负你?” “青雅!” 大夫人邹氏忍不住轻斥了一句,“你祖母还在呢,没规矩!” 宋青雅撇撇嘴一脸的不高兴。 宋老夫人却没在意:“她们姐妹感情好,二丫头在意阿锦才会担心,都是自家人,不必处处都讲着规矩。” 邹氏抿抿唇有些瑟缩:“是,母亲。” 宋老夫人早习惯了大儿媳妇这性子,见状也没多说,只瞧了眼嘴里嘀嘀咕咕的宋青雅:“墨世子跟阿锦已经成婚了,在外就是你表妹夫,甭管你心里怎么想的,该有的礼节不能少了,别一口一句的直呼其名,叫人看到了笑话。” 宋青雅丧丧地“哦”了声。 宋老夫人这才朝着云锦初说道:“你二表姐心直口快,可她问的也是我想问的,这里没有外人,你别瞒着外祖母,你去了镇南王府后可还好,墨世子有没有为难你?” 云锦初见几人都是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心关切。 她心头暖洋洋的,靠着老夫人说道:“他哪敢欺负我,我是那么容易吃亏的人吗?外祖母别担心,我在王府那边一切都好。” “真的?” “真的。” 云锦初笑眯眯地捧着自己的脸往前凑了凑,“不信您瞧瞧,我是不是胖了。” 宋老夫人顿时被她逗笑,忍不住轻拍了她脑门一下:“胡说什么,哪有两三日就能养胖的。”她轻捏了捏外孙女水嫩嫩的小脸,柔声说道,“我瞧着胖是没胖,脸皮倒是厚了些。” 云锦初瞪眼:“这您老人家都能发现?” 宋老夫人:“……” 云锦初摸着脸一脸的自恋:“不过我今儿个起来照镜子,发现我又变美了,都怪外祖母将娘亲生的太美了,又叫我也长得这么好看,我这要是再这么美下去,别的女子还怎么活呐。” 旁边宋青雅和宋书兰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宋老夫人也是哭笑不得。 哪怕是邹氏和安氏也是被逗得笑作一团。 第176章 凭什么原谅你? 云锦初有意逗着宋老夫人开心,再有宋青雅时不时插科打诨,宋书兰乖乖悄悄温柔细语的帮腔,不过片刻屋中便传出阵阵笑声,哪怕隔着小半个院子都能听得出来宋老夫人心情甚好。 宋迎月站在松鹤院前,听着里头的笑声只觉得刺耳至极。 她被关了足足两个多月,日日都被盯着去祠堂悔过,不仅丢了亲事,谢翾死了,外头更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瞧她笑话,可是云锦初呢,又是入宫面圣,又是得圣上赐婚,还嫁给了镇南王世子,成了人人羡慕的世子妃。 听说那镇南王世子迎娶她时,聘礼摆满了整条街,而宋家送她出嫁时给的嫁妆更是叫人眼红。 宋迎月眼底满是嫉恨,可想起今天的目的,用力咬了咬嘴唇将那沸腾的嫉妒压了回去,掐着掌心许久平复了脸色,才抬脚朝着里面走了过去。 只不过刚到门前,就被桑叶伸手拦住。 “你干什么?!” 桑叶护主,脑子更是一根筋。 她没什么是非对错的观念,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家小姐,对小姐好的她喜欢,对小姐不好的她能记仇到死。 宋迎月先前舞了好几次,更被云锦初教训过,小桑叶对她可谓是印象深刻的很,伸手拦着人时,瞪圆了眼睛,连脑袋上的揪揪都透着一股子随时想要揍人的架势。 宋迎月吓的后退了半句低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桑叶瞪眼就想说话。 里头传来宋老夫人的声音:“是迎月吗?” 宋迎月连忙扬声道:“祖母,是我。” 宋老夫人说道:“进来。” 宋迎月有些害怕地看了眼桑叶,桑叶气鼓鼓地瞪眼。 雁回按着桑叶的手低声说了句什么,桑叶这才不情不愿地朝着旁边让开,鼻子里还哼了一声,而宋迎月见状连忙快步走了进去。 云锦初是没想到会见到宋迎月的,可仔细想想见到她又不怎么奇怪。 宋迎月是宋家嫡女,三房唯一的女儿,也是宋老爷子他们的亲孙女,她之前是犯了大错,更险些害了她和宋家,可说到底事情并没有走到最严重的那一步,宋家如今也还安好,而她也嫁去了镇南王府。 宋老爷子他们不可能一直关着宋迎月,再加上宋迎月的爹娘也快要回京,她早晚都会出了宋家大门四处走动,与其叫她再惹是非或是姐妹之间龃龉,宋老夫人自然是希望二人之间能够平和。 宋家想要一家安好,宋迎月跟她之间自然就得走了这个过场。 选在归宁这日叫宋迎月过来也就不奇怪了。 果然,宋老夫人在宋迎月进来之后就朝着云锦初说道:“没有跟你说一声就叫了迎月过来,不管是文远侯府的事情还是后来发生的这些,迎月都还欠你一声道歉。” 说完宋老夫人看向宋迎月, “愣着做什么,过来。” 宋迎月抓着手里的帕子上前。 比起当初那个嚣张至极的宋三小姐,眼前的宋迎月瞧着变化了很多。 身上瞧着更瘦弱了,脸色也有被关禁闭久了的苍白,眉眼之间也褪去了些张扬带着一丝瑟缩。 她轻瞧了云锦初一言,就快速低头,手中用力绞着那丝帕。 宋老夫人说道:“你不是有话要跟阿锦说?” 宋迎月咬了咬嘴唇:“先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也是我一时糊涂信了谢翾的鬼话才会险些害了你,阿锦,我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云锦初安静看着宋迎月,目光落在她手上片刻也没出声。 宋迎月眼圈有些发红:“我知道我之前做的过分,也不该因为一个外人对自家姐妹下手,可我当时真的是被谢翾的甜言蜜语蒙了脑子,一时糊涂才会害你,这段时间我日日在祠堂跪着,祖父和大哥他们也跟我说了很多,我早就已经后悔了。” “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阿锦。” 小姑娘眼里通红,神情之中全是愧疚和歉意,眼泪更是悬在眼眶之中,泪盈盈的瞧着好不可怜。 大夫人邹氏心软,而且也觉得事情没闹到那么严重,她忍不住在旁说道:“阿锦,是那谢翾不怀好意,迎月也是被他给骗了,她已经知道错了,你们是自家姐妹,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娘!” 宋青雅顿时不满。 什么叫就原谅一回? 那宋迎月干的好事是能说原谅就原谅的吗,她娘这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凡当初阿锦没那么聪明,但凡那日文远侯府里的事情出那么一点儿差错,阿锦一辈子可就全都毁了! 宋青雅在旁就想说话,宋书兰一把压着她的手朝着她摇摇头。 这事情不该宋青雅来出头。 阿锦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宋书兰拦着宋青雅之后,云锦初就抬头看了邹氏一眼:“大舅母,她是被骗还是本就心存恶意,这其中的差别是很大的,我是曾经把她当自家姐妹,可她却是想要我的命,不是所有的过错都能靠着一句对不起来抚平的。” “可是……” 邹氏张嘴就想说什么。 云锦初只问她:“要是那日宋迎月害的人是二表姐,险些丧命被迫嫁去镇南王府的也是二表姐,大舅母还能如此轻易的说出原谅二字吗?” 邹氏瞬间语塞。 “我知道你或许会觉得我没出什么事情,宋家眼下也依旧安稳,可你应该搞清楚这不是她宋迎月心慈手软顾念姐妹之情,而是我云锦初拿命换回来的。” “你也许觉得我虽然遇到点儿危险,可毕竟嫁进了镇南王府得了好处,如今更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好运道,可我告诉你,这好运我从来就不想要,而她宋迎月又凭什么让我原谅?” 云锦初没了先前笑意后,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冷漠,那双眼睛看着邹氏时明明没什么厉色,却让邹氏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扒了衣裳,所有的心思都被云锦初说的明明白白,整张脸忍不住变得通红。 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想要她们姐妹和好而已…… 第177章 宋老夫人的手段 二夫人安氏见状一句话都不想说。 宋迎月来时,她就已经心生不喜,而邹氏开口之后更是叫人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坦。 她也不知道是该说自家嫂子蠢好,还是说她太过不以己度人。 上次的事情她还没吃够教训,这一次又出来冒头,没见着连老夫人都未曾开口说原谅二字,她怎么就能轻飘飘地将话说出来? 云锦初跟宋家的人也相处了有一段日子,她知道邹氏的性子,也知道她刚才那话或许真的没什么坏心思,她只不过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觉得有些事情没落到自己身上,自然不知道痛楚。 她不知道真正的云锦初因为宋迎月的“一时糊涂”丧了命,也不知道那个年纪不大满心亲近宋家的女孩儿死在了最信任的姐姐的算计里。 邹氏大抵是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见她好似没再追究,又不想见着宋家内里争吵,不愿意见着她和宋迎月姐妹不和导致家中不宁所以想要打个圆场,可云锦初不愿意,哪怕只是表面上说一句原谅都不可能。 说句我原谅你了容易。 可那小姑娘的死,谁来负责? 云锦初没再难脸上臊的通红的邹氏,只是抬眼看着蓄着眼泪十分委屈的宋迎月:“你用不着委屈,也不用觉得不甘心,这歉意我收着了,但是我不会原谅。” “阿锦……” 宋迎月可怜兮兮。 云锦初没理会她,只侧头对着身旁的宋老夫人说道:“外祖母,您让她过来,是希望我们和好吗?” 她正色道, “我知道您可能希望家中和睦,可宋迎月做过什么您也清楚,我的脾气想必您也该知道,我能因为您和外祖父不对她动手就已经是最大的退让,想要我原谅她跟她和平共处,甚至姐妹情深假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抱歉,我做不到。” 她眸色浅淡,褪去了往日的和善后,眼底满是漠然, “宋迎月以后不来招惹我,安分守己地过她自己的日子,我不会故意为难她,可她要是不知好歹再来找我麻烦,那到时候哪怕是您和外祖父替她求情,我也绝不会饶了她。” 云家小姑娘对宋家的感情,只能换宋迎月一次的命。 等宋家老三宋宏贤回京,要是他们夫妻因为宋迎月的“委屈”就来找她撕闹,那她也绝不会留情,到时候就不只是让宋迎月跪跪祠堂那么简单了,没了宋家这份关系来庇护,她定会要她给原主那小姑娘偿命。 原主心软,她可不会。 宋迎月没想到云锦初当着宋老夫人她们的面就能说出这种狠话来,她仿佛被她的狠厉给吓着了,眼泪瞬间滚落不说,更脸色苍白地望着宋老夫人颤声道:“祖母,我……阿锦她……” “阿锦是债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老夫人打断了宋迎月想要告状的话,说出的话让原本以为想要说和的云锦初都忍不住意外, “阿锦刚才的话你也听清楚了,不是所有的过错都能靠着一句对不起来抹平。” “你这段时间一直缠着你大伯母说你错了,跟你大哥哭诉说你对不起阿锦,想要跟她认真道个歉,说若不见一见阿锦你心里难安。” “阿锦外嫁之后难得回来,我见你诚心就让你如愿过来见一下她,如今歉也道了,该说的也说了,阿锦原不原谅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若原谅是她大度,不原谅你也不准心中生怨,更不许在你爹娘回京之后说什么不该说的。” 宋迎月脸色瞬间惨白。 她原以为祖母让她过来,是对她生了偏袒之心的。 她原以为祖母是心疼她了,会替她说话像是寻常长辈那样压着云锦初原谅了她,将当初的事情抹过去。 可她没想到,宋老夫人只是让她过来道个歉。 只是道歉! 宋迎月眼底浮出委屈,更有藏不住的怨恨,哪怕她很快就垂下头像是受了委屈大滴大滴的掉着眼泪,看上去可怜极了,可宋老夫人却依旧看到了她脸上那一瞬间遮掩不住的变化。 宋老夫人眼底透着失望,这个孙女,是真的没救了。 她心肠冷了下来,脸色也透出一股严厉: “你父亲他们再有不久就要回京,这次回来之后大概也会一直留在京城,你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又有谢家跟谢翾的事情在前,虽说阿锦替你瞒下了你做的那些事情,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的那些也未必就没有人知晓。” “我和你祖父商议过来,等你父亲回来后,我们会跟他商量你的婚事,竭力替你找个好人家,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自己得先安分守己别再惹出任何是非,宋家这边更不能生了乱子叫人看了笑话。” “你好好的,有你祖父在朝的地位,婚事自然能顺遂,否则就算你是宋家的女儿,怕也没人敢要,你明白吗?” 宋迎月听懂了宋老夫人的意思,唇色忍不住发白。 宋老夫人这是在拿她的婚事要挟她。 “祖母…”宋迎月想说什么。 宋老夫人冷淡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怎么对你自己最好。” 宋迎月看着往日慈和的祖母变的格外冷漠陌生,甚至看着她如同对着个外人,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什么,心头生出一股慌乱来,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垂着头哽咽道:“我知道了,祖母。” 宋老夫人摆摆手:“行了,你既然明白了,那祠堂也不用去了,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吧。” 宋迎月抬头看向邹氏。 邹氏避之不及。 看安氏她们,安氏只垂着眼帘假装没看见,宋书兰神情淡淡不见温柔,旁边宋青雅更是满脸的冷漠不屑。 宋迎月含着眼泪。 她不敢看云锦初,也知道她不会替自己求情。 宋迎月咬着嘴唇行礼:“那迎月先行告退。” 宋迎月从松鹤院出去之后,就垂着头朝着自己院子里走去,身边的丫环一声不吭地跟着不敢说话。 等回到她自己房里,关上房门之后,宋迎月抓着桌上摆着的茶壶猛地就朝着门前砸了过去。 丫环扑通跪在地上:“三小姐……” “凭什么?凭什么!!” 云锦初不过是个外嫁女的女儿,她不过是个外人,凭什么宋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护着她。 她是被谢翾骗了做错了事情,可她都已经低声下气的跟她道歉了,她还拿什么乔,还摆什么谱? 她才是宋家的女儿,可祖母她们竟是为着云锦初就这么对她,不过就是看着她攀上了高枝,不过就是见她嫁给了墨玄宸,可要不是她当初做的那些,云锦初又怎么能跟墨玄宸在一起? “贱人!” “贱人!!!” 宋迎月疯狂砸着屋里的东西,脸上满是扭曲憎恨。 她骂着云锦初,骂着宋老夫人,她恨极了云锦初,更想等父亲他们回来之后教训她,可是祖母竟拿她的婚事要挟她,她已经退过一次婚,订婚的人还死了,要是再闹出点事情她还怎么嫁的出去? 宋迎月气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委屈地抱着自己嚎啕大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丫环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不敢说话。 整个房中满是砸碎的东西,一地狼藉。 …… 第178章 你和墨玄宸还没圆房? 松鹤院这边,宋迎月走了之后,大夫人邹氏就有点儿坐立不安。 她原以为宋老夫人叫宋迎月过来是想要说和她和云锦初,所以才帮腔说话想要二人和好,可谁知道老太太这么心狠,从头到尾没想过要外孙女原谅了亲孙女,反而只是为了将人叫过来警告一番。 邹氏心中不安,怕老夫人再像上次那样不留脸面,屁股跟坐在钉板上一样,没过一会儿就找着借口离开。 安氏摇摇头,也起身说道:“母亲,您跟阿锦聊一会儿,我去厨房那头瞧瞧晚食准备好了吗。” “去吧。” 安氏扭头:“阿锦可有什么想吃的?” 云锦初露齿一笑:“想吃金丝红豆卷,还有三色翡翠面。” 安氏记了下来。 等安氏跟在邹氏身后离开之后,宋老夫人就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朝着云锦初道:“别跟你大舅母计较,她就是个没脑子的。” “就是就是。”宋青雅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娘那人就跟个面团似的,总想着你好我好,性子又软又没立场,没得瞧着跟墙头草一样,就刚才说的那都是些什么话,她要不是我娘我能骂死她……” “青雅。” 宋书兰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 那是她母亲,祖母教训那是因为是长辈,其他人说那是因为是旁人,她身为亲女儿自个儿瞎说个什么。 宋书兰朝着云锦初说道:“大伯母没有坏心眼,只是耳根子太软,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云锦初恢复了之前的笑颜:“我知道的。” 邹氏要真存着什么坏心思,或是如宋迎月那样表面跟小白花似的内里黑成一团,她刚才就不只是怼她一句那么简单了。 “只是祖母,我以为你会叫我原谅宋迎月的。” 宋老夫人闻言睨了她一眼:“我在你眼里就老糊涂了不成?” 云锦初嘿嘿一笑。 宋老夫人摸摸她头发:“错了就是错了,若真知错就改还值得原谅,可她死性不改,从不在自己身上找缘由,反而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她。” “你大舅母耳根子软,大表哥也随了他母亲的性子,迎月在祠堂跪了些时日,又哭哭啼啼地说她错了,再加之人瞧着瘦弱憔悴了些,他们便生了心软,甚至还起了撮合你们见面的心思。” “我今天叫她过来见你,就是绝了她那点儿不该有的念头,将事情说清楚了,免得她回头说动了你大表哥他们擅自带着人去镇南王府打搅你。” 宋迎月那性子宋老夫人算是摸的清清楚楚,她口口声声说知错了,想要给云锦初道歉,可真正想要干什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宋老夫人不想以最坏的心思去看这个孙女,可实在是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叫她失望。 今天要是不让她见上一面,搞不好回头真能拿着道歉当借口去了镇南王府惹麻烦,云锦初跟墨玄宸刚成亲,又是那般情况走到一起的,万一真因为宋迎月闹出点儿什么得不偿失。 与其宋迎月惦记着,倒不如将人放出来,索性让他们见上一面成全了她。 宋老夫人认真说道:“她想道歉,就让她走这一趟,话说开了,她也没别的借口再去找你。” “迎月性子骄横,你三舅舅他们回京之后难保她不会说些不该说的,她旁的事情不会在意,可事关她往后的亲事总会顾忌一些,等你三舅舅他们回来,我和你外祖父也会单独跟他说一说这事。” “想必哪怕是为着她自己,她也不敢乱来。” 云锦初闻言目光软绵下来。 眼前这老太太是真真切切地为这个外孙女想着,不仅处处替她周全,也竭尽全力的想要替她免除后患。 云锦初抱着宋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外祖母真好~” 宋老夫人揉揉她脑袋:“不生气了?” “我才没有。” 云锦初刚才是有那么一点儿生气的,气老夫人在她归宁宴上,叫宋迎月出来膈应她,可知道老夫人心思后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蹭蹭老太太的胳膊低声道,“是我误会了外祖母。” ……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外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安氏让人过来唤他们吃饭,宋青雅和宋书兰出去后,宋老夫人却是突然拉住了云锦初。 “外祖母?”云锦初回头。 宋老夫人瞧了眼已经出去的宋书兰她们,拉着云锦初压低了声音问道:“阿锦,你和墨世子可有圆房?” 云锦初愣了下。 宋老夫人见她神情便知道自己猜测是真的,自家外孙女大婚之日居然真的没有圆房。 难怪之前她瞧着云锦初和墨玄宸二人之间的神态看似恩爱,可两人之间总少了一些新婚夫妻该有的羞涩和黏腻,就连云锦初眉眼之间也丝毫不见经历情事后该有的风韵。 宋老夫人虽然不喜云锦初和墨玄宸这桩婚事,可在她看来二人既已成亲,这夫妻便是做定了,虽说她不介意往后云锦初过的不好和离归家,可大婚之后二人便分床而睡,连洞房都没有,这算是什么?! “你们大婚都三日了,却还没圆房,是不是墨玄宸他怠慢你?!” 生气之下,宋老夫人墨世子也不叫了,直呼其名时满是气怒。 云锦初瞧着宋老夫人恼怒的样子,连忙拉着她解释道:“不是您想的那样子,墨玄宸不敢怠慢我的。” “那你们怎么没圆房?” “这……” 云锦初语塞,她总不能说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当这世子妃多久,回头墨玄宸得了镇南王府她就打算跑路? 她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年代,自然也不会觉得女人非得留着自己的贞操如何。 她和墨玄宸算得上是合约夫妻,要是性情相投来了兴致当个那什么友解决解决寂寞深夜也不是不可以,可问题是墨玄宸那男人脾气虽然狗了点,可一身皮囊却没话说。 她这还没吃肉呢,只是多瞧了几眼饱饱眼福还能忍得住。 这要是万一真那什么了,她馋了他身子,那还不得色令智昏被迷昏了头? 第179章 他又不是什么纯情小可爱 墨玄宸又不是什么纯情小可爱,逗一逗玩一玩还能随时抽身。 那就是个心黑手辣、狡诈至极的大尾巴狼,那好看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颗黑透了的心。 她这还没怎样呢都成天斗智斗勇生怕被他反手给坑了,这要真是因为美色上了贼船,往后哪还能下得来? 找男人那得找乖巧听话的,野狼崽子可是会咬人的。 云锦初心里门清,可实在不好意思发表这番虎狼之言,怕吓着了老太太。 她只能找了个中规中矩的借口:“那不是因为我跟墨玄宸还不熟嘛。” 云锦初抱着宋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我跟墨玄宸满打满算认识不到三个月,也没见上几次面,而且这婚事又是因为着算计而来。” “我们中间本就还有些事情没解决清楚,成婚也是形势所迫,骤然走到一起,我们总得适应一下彼此,要是真大婚之后他就来找我圆房,那我也是不乐意的,您总得让我跟他熟悉熟悉再说别的事情,对吗?” 宋老夫人皱眉看着她:“真的。” “真的!” “他没有故意怠慢你?” “没有!” 云锦初就差指天发誓了,“我就是觉得现在跟他有肌肤之亲有些不自在,墨玄宸对我还是挺不错的,那镇南王府里也没有人敢给我脸色,我跟他的事情不急,等水到渠成更好。” 宋老夫人认真瞧着云锦初脸上神色,见她不像是说谎,而且先前墨玄宸瞧着云锦初那神色也的确像是动了情的,否则他也没必要委屈自己佯装着晚辈来讨好他们宋家的人,难不成真是因为阿锦不愿? “那你跟他现在?” “我们现在培养感情呢。” 云锦初撒起谎来面不改色,“他挺喜欢我的,我对他也还过的去。” 宋老夫人神色放松了些,朝着云锦初说道:“阿锦,我知道这婚事你多有不愿,可到底是成亲了,外人眼中你已经是镇南王府的媳妇,墨玄宸若真能好好对你,你也别太犟着……” 她还是希望外孙女能过的幸福。 云锦初连忙点头:“外祖母放心,我知道的。” 外头宋书兰和宋青雅出去之后,久不见云锦初她们出来,宋青雅扭头朝着院中叫道:“祖母,阿锦,你们做什么呢?” “来了!” 云锦初连忙应了一声,生怕宋老夫人再抓着她问细节,连忙就道,“外祖母,我饿了,外祖父他们还等着呢,咱们赶紧过去吃饭吧。” 见她说完后就一溜烟地跑了,雁回和桑叶也跟着走。 宋老夫人突然叫了声:“桑叶。” “啊?” 桑叶扭头。 宋老夫人招招手:“来。” 桑叶有些不明所以,可记得眼前这老太太是好人,小姐也喜欢,所以乖巧走了过来。 宋老夫人记得眼前这丫头心眼儿耿直傻乎乎也不懂得说谎,就压低了声音问道:“我问你,你家小姐去了镇南王府住在哪里?” 桑叶疑惑:“房子里啊。” 宋老夫人:“……我是问你,她是住在正院,还是别的地方。” 桑叶想了想:“正院。” “那她是一个人住,还是跟人一起住的?” “两个人。” 宋老夫人欣喜:“是墨世子?” 桑叶点点头。 宋老夫人瞬间放下心来。 阿锦和墨世子虽然没有圆房,可好歹两人是住在一起的,没有成婚之后就直接分房而居,这说明这桩婚事也不是没有半点前路。 这年轻男女夜夜住在一起,血气方刚,又都是长得极好的,想要培养感情也不是难事,指不准哪一日就水到渠成成了好事。 宋老夫人脸上瞬间露出笑来:“好了,我知道了。” 见老太太一脸笑意跟捡着了元宝似的乐颠颠地走了,桑叶歪着脑袋一脸茫然:她知道什么了? “怎么了?”雁回见桑叶站在原地,不由扭头问道。 桑叶甩甩脑袋:“没什么。” 老夫人好奇怪哦。 …… 归宁回府之后,云锦初和墨玄宸就过起了“恩爱夫妻”的生活,白日里除了一起用饭之外就各忙各的,没有眼睛盯着时二人也互不打扰。 等到了夜里,宫里那两个销声匿迹的太监冒出来后。 云锦初和墨玄宸就同睡一床。 从最初每天早上醒来时面面相对的尴尬,到后来云锦初已经可以面不改色从墨玄宸怀里或是身上离开,然后还能顶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摸一把他让人垂涎的腰肌,当作自己挡箭牌的利息。 第一楼开业那天,墨玄宸的“婚假”也刚好到期。 云锦初去了第一楼,墨玄宸也正式走马上任进了北镇抚司。 锦麟卫的事情本就极多,先前谢孟阳突然出事,景帝将其一贬到底,那锦麟卫副使的位置就一直空缺着,里头的正使是个上了年纪瞧着笑眯眯不怎么管事的和气老头儿,恰好又生了病。 北镇抚司中很多事情就压了下来。 墨玄宸订婚成婚,婚后又休假,前前后后加起来耽搁了足有大半个月,等他走马上任之后,那些积攒下来的公务就全都堆到了跟前。 原本锦麟卫中有不少人那日都跟着谢孟阳一起闯了镇南王府,又伤了王府中人,后来更曾跟墨玄宸刀剑相向险些大打出手,谁也没料到那天夜里还打生打死的人转眼之间就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 墨玄宸上任之后,那些人生怕他报复,也记恨那夜墨玄宸心狠手辣伤过他们,抱团排斥着新来的上司。 墨玄宸也不着急,更不曾问罪,反而只每日按时当值,处理着先前积压下来的公务,仿佛惧怕了那些人一样,外头不少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就连锦麟卫正使也想着这位朝中新贵的世子爷怕是会在这北镇抚司中栽了跟头。 可谁知道没过几天,那抱团的几个总旗和佥事居然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就翻了脸。 其中两个因为旧事被人揭发直接被墨玄宸送进了刑司,剩下的几人居然极为默契地选择了跟墨玄宸投诚,再无半点之前排斥之状。 等那位告了病假的正使回来时,北镇抚司里已是一团和气。 下头的锦麟卫对着墨玄宸也是恭恭敬敬,没有半点不服。 第180章 走马上任 锦麟卫正使名叫荆吴鑫,人长得圆胖,带着几分上了年纪的发福,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 先前谢孟阳出事之后,他就生病告假在家,如今病愈也就归来。 镇抚司大堂里,荆吴鑫翻看着手里的东西,上面全是这段时间镇抚司内堆积的公务。 明明是刚入镇抚司不久,可处理起锦麟卫涉及的那些事情时却没有半点生疏,反而像是熟悉已久,不仅条理清楚,未曾有半点错漏之处,连带着该处置的公务也都处置的干净。 荆吴鑫不由抬头看着身前站着的年轻人,心中如浪翻涌,可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眼睛仿佛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线,人也显得格外和气:“墨世子果然能力出众,难怪陛下会让你来北镇抚司。” 墨玄宸温声道:“多谢大人夸奖。” 荆吴鑫将手头的东西合起来放在一旁:“我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缠绵病榻也顾不得锦麟卫这头,也没来得及欢迎墨世子入职,听说谭能和谢义他们先前为难过你,刻意刁难了墨世子?” 谭能和谢义正是被墨玄宸送进刑司的那两位。 墨玄宸闻言淡声道:“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两个贪腐的蠹虫,怕我来之后坏了他们的好处,所以故意为难想要找事罢了。” “锦麟卫身为陛下手中利刃,所行之事众多,自然也就少不了乱起心思的人,但该有的规矩大家都还是会守着,也不会跟着一些注定没了前程的人瞎胡闹,谢义他们虽然故意为难我,但是有诸位同僚帮衬着,这点麻烦我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他仿佛毫不在意地随口说了一句之后,便转了话音说道, “大人先前病重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大人病了大半个月下不了床,连镇抚司这边派人探望都被拒之门外,我原还想着等我将手头的事务理清楚后,就亲自去求了陛下寻了詹太医过去探望你,没承想你突然便好了。” “比起这北镇抚司除了蠹虫恢复安宁,大人也身体康健,我入职这等小事实在不值一提。” 荆吴鑫原本笑眯眯的脸上顿了顿,然后不动声色说道:“多谢墨世子惦记,我这都是老毛病了,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比不过你们年轻人,如墨世子病弱多年也能一朝康复。” 墨玄宸笑了笑:“我那是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旁人求不来的。” “大人说笑了。” 二人看着一团和气,仿佛一见如故言笑晏晏,你一句恭维,我一句吹捧,实则你来我往之间却是刀光剑影,含着冷嘲热讽不说,连带着还有各种试探。 旁边几个人听的都是头皮发麻。 哪怕再迟钝的人也发现眼前这二位好像有些不对付。 旁边一个穿着红底鱼龙服的中年男人讪笑着说道:“二位大人的事都是大事。” 荆吴鑫和墨玄宸同时回头看他。 那男人顿时头皮一紧,总觉得自己刚才这话是不是闯了风口了。 他连忙朝着墨玄宸讨好一笑后,扭头对着荆吴鑫说道:“荆大人,墨世子来了咱们镇抚司也有好几日了,先前一直忘了设宴欢迎,今儿个我们兄弟几个在第一楼定了位置替墨世子接风,荆大人要不要也一起来?” 荆吴鑫问道:“可是西街那个第一楼?” 那人连忙点头:“正是。” 荆吴鑫顿时笑了起来:“那可真是久仰大名了,这段时间老是听人提起第一楼,说那里的酒水是琼浆玉液,喝一口神仙都不换,既然你们在那设宴了,那我正好过去饱饱口福,墨世子介意吗?” 墨玄宸神色温和:“自然不会,我原就想要宴请大人,如今有机会当是正好。” 荆吴鑫说道:“那就沾了墨世子的光了。” …… 第一楼的生意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 那整条西街原先虽然有不少商铺,可因为所处的地方周边几乎都是达官贵人,更靠近京城中心,所以平日里虽然也有行人商户,却全然不像是城东坊市那般摩肩擦踵的热闹,来这边的人大多都极为矜持。 可自从第一楼开业之后,那楼前就变得人来人往宾客如云,楼前旁边的那一大块空地上停满了马车,连带着从第一楼往外整条街都热闹至极。 墨玄宸一行人过来时,那名叫李均的中年男人骑在马上满脸的诧异:“怎么这么多人?” 这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城东。 旁边一个总旗顿时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些人啊全是冲着第一楼来的,这第一楼里的饭菜也就平平,与其他酒楼没有太大的差别,可是里头的酒水小点那可真的是一绝。” “有这么好?” “你以为呢?” 李均先前就已经来过一次第一楼了,这会儿回味着那一日喝过的神仙醉,那嘴里就开始忍不住的咽口水,“你是不知道了,他们这里的酒也不知道是怎么酿出来的,那味道甘醇不刺喉,酒香浓烈至极,闻一闻都抵得上外头那酒水灌上几壶。” “特别是他们里头卖的那神仙醉,每人每日只能买二两,且若是在第一楼宴请,无论那一桌有多少人,一桌都只限量两壶。” 他伸手比了比, “就这么大点儿,瞧着比平常的酒壶还小些,那三壶下来顶天了不到三斤酒。” 三斤酒听着像是很多,可实际上对于一些习武、好酒的人来说,一个人就能干掉个一斤半斤的,那桌子上但凡多上几个人,那酒都不够分的,更别提去第一楼买了神仙醉外带,二两酒能干什么? 怕只能过个酒瘾沾沾喉咙就没了。 旁边那总旗顿时瞪大了眼:“还限量卖?就不能多买一些,他们还有钱都不赚?” “害。” 李均叹了声,“你还别说这第一楼还真不差钱,这楼里的酒水价格都贵,那一两神仙醉得十两银子,一壶便是上百两,可想要买的人依旧是络绎不绝,可人家第一楼的人说了,神仙醉原料极少,酿制工艺也极为复杂,产出有限,不是他们不想多卖,实在是没那么多酒。” 第181章 第一楼爆火 那总旗闻言瞪眼:“这话也有人信?” “不信能怎么着?” 这话或许会有水分,可人家都这么说了,还能逼着人家卖酒不成? 总旗哼了声:“他们就是个行商的,想要奇货可居也不怕招惹祸……” 他话没说完,就被李均猛地拉了一把。 “你干什么?”他满脸莫名。 李均说道:“第一楼的东家,是镇南王府世子妃。” 那总旗脸上瞬间僵硬,扭头就撞上墨玄宸神色浅淡的黑眸,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顿时后背冷汗都冒了出来。 荆吴鑫胖脸之上浮出笑意:“不知者无罪,不过这酒楼可不只是世子妃,听闻就连洛家和余家那边也庇护着呢,洛家更跟第一楼做着生意,有他们在,再加上镇南王府威名,有几个宵小敢不要脑袋的进去找事。” 墨玄宸淡声道:“大人这话不敢苟同,我家夫人开这酒楼不过是一时兴趣,洛家他们喜欢第一楼酒水才格外青眼一些,更何况天子脚下,陛下恩威笼罩,只要合理经商不违反朝廷律法,谁敢随意找事,当京卫所和镇抚司的人都是死的吗?” 荆吴鑫笑了笑没说话。 旁边几人都是满脑袋的冷汗:“墨世子说的是。” …… 云锦初在第一楼后院里尝着新酿出来的酒水,嘴里的味道让她不由皱眉。 “世子妃,可是有问题?”孙宜兰问。 云锦初放下手里的勺子说道:“火候不够,蒸的时间太短,还有酒曲发酵的浓度也差一些。” “我知道这几天楼里的生意很好,外头也催着出酒,可是咱们第一楼既然是想要以酒立足,那楼里这些酒水的质量就绝对不能差了,更不能因为急着出酒赚钱就损失了自己的口碑。” 口碑这东西起来很难,可想要败了却容易的很。 别看第一楼现在高朋云集座无虚席,每日的酒水都供不应求,可真要楼里的酒出了什么问题,这些热闹繁华瞬间烟消云散不说,再想要做口碑起来就难如登天了。 旁边柳三娘顿时沉着脸:“定是有人出岔子了,我和东家这几天忙着外头的事情,酿酒这边就来的少了些,我这就去盯着他们。” 孙宜兰叮嘱道:“若是不够熟练一时出错才这样也就算了,要是故意,严惩不贷。” 柳三娘连忙点点头:“我知道。” 柳三娘步履匆匆地离开。 孙宜兰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真是忙中出错,还好你察觉了,要不然真取了卖出去非得砸了咱们自己的招牌。”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这酒水的确是差点火候,可问题并不算是太大,而且比起外间那些酒水来说依旧是好的,就算真取用一些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云锦初刚才那么说也只不过是想要叫孙宜兰她们留意一些,免得长此以往出了大事。 云锦初瞧着孙宜兰满脸疲惫的样子说道:“你也别事事亲力亲为,银子是赚不完的,别把人给累塌了,不行的话就再买一些人回来,签了死契也不怕他们会背主。” 孙宜兰笑:“我知道,也就是刚开业有些手忙脚乱,等过了这几日就好了。” 二人站在院中,正对着的方向就是先前藏着密道的酒窖。 原本空荡荡的酒窖里已经堆满了酿好的酒水,那酒窖外面重新起了一间屋子,内外都装了铁门,又设了一些机关,入酒窖的钥匙只有孙宜兰和云锦初有,平日里旁人是打不开的,而外面那间屋子里也摆满了酒水,大多都是第一楼里需要取用的。 院中多了很多护卫,全是孙宜兰先前买回来有些身手的罪奴。 除此之外,云锦初当初留在这边的暗卫也多了两个,有四人轮流守着,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就入内根本不可能。 孙宜兰说道:“洛家那边来人催了,想要早些取第一批酒。” 第一楼的生意实在是太好,肉眼可见的日入斗金,洛家那边自然心急。 云锦初淡定道:“不用理他们,照着先前定下的时间给他们就行。” 孙宜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外头现在有好些人都想要跟咱们定酒,虽说能推到洛家头上,可我对外说的也是酿造不易,否则要是知道咱们的酒产量很大他们怕是得想尽办法的压价。” 多的东西向来不值钱,只有少了才能奇货可居让人抢着购买。 云锦初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她既然将第一楼交给了孙宜兰打理,就只会提提意见不会擅自插手她的决定:“你看着办就行,若是其他人过来问酒,别把话说的太死,不行就往洛家身上推,反正咱们有契书在手。” 孙宜兰笑道:“那洛家的人回头怕得吃了咱们。” 酒拿不到手,还得应付一堆红眼病。 孙宜兰和云锦初闲聊着生意上的事情:“先前囤粮的事情还好做的快,咱们这边生意起来了之后,原先跟我合作的那两家粮商就坐地起价想要薅咱们羊毛,我原想换一家的,结果后来发现他们居然联合起来想要压第一楼。” 云锦初说道:“正常,第一楼眼下的火热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而且这酒的前景也是一片大好,他们自然会坐地起价。” 孙宜兰冷哼了声:“可我不惯着他们,我先前就照着你吩咐囤足了粮,也派人去了江南那边寻找新的粮商。” “京里头的人怎么了,那粮食不也是从别处转运来的,他们想要卡我们第一楼的咽喉,我自然有别的法子弄来原料,难不成少了他们几个贩粮的,咱们这酒就做不成了吗?等楼里这边稳定下来,洛家第一批酒交付之后,我也去一趟江南。” 那江南粮商多遍地都是,还能买不着粮食? 云锦初见她傲气的模样,扬唇便笑出声。 眼前这女子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小白花,那可是商场大白鲨,搁在他们那年代都能横扫一片的存在,那些个粮商想要欺负她是弱势女流那可是选错了对象,想薅孙宜兰的羊毛,断第一楼的财路不叫她吃饭,她能直接给你桌子都掀翻了。 大家都别吃。 第182章 筹建酒厂 “对了,你先前不是说世子会帮着找地方筹建酒厂。” 说起酒厂二字,孙宜兰还有些别扭。 先前云锦初跟墨玄宸合作让出利益的事情孙宜兰是知道的,她也没有反对,而且也没照着云锦初说的将她的两成单独提出来,以云锦初所得利益跟墨玄宸分,而是直接所有的放在一起重新分配, 如今这第一楼的利益分配变成了孙宜兰一成半,墨玄宸三成半,而云锦初独得五成。 孙宜兰有些不满:“他既然想拿银子,总得办事吧,眼下这边酒坊应付洛家的单子还有一些零散的生意还可以,如果想要再接订单肯定是不够的。” 云锦初笑道:“放心吧,已经在准备了。” “准备了?” “嗯。” 云锦初说道,“第一楼放在京中已经足够招眼了,而且酒水利益太大,一旦生意铺展开来难保不会有人起了心思,镇南王府和宋家未必能挡得住所有人,而且若真有人用小人手段也防不慎防。” “我跟墨玄宸商量之后,打算将酒厂放在别的地方,不留在京城,往后那边酿酒窖藏,隔一段时间就送酒过来。” 孙宜兰闻言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省了麻烦了。 “地方选在哪?” “镇南王府在你替我买地的那附近有个庄子,那周围也全是王府的人,我跟墨玄宸说好将那边改造出来直接用,他的人也好接管。” 孙宜兰闻言见他们已经决定了地方,就也没再多问。 外头有人进来时,两人正在看着这几日酒楼的账册。 听雁回说墨玄宸带着北镇抚司的人过来了,云锦初还愣了下:“来做什么?” “听说是锦麟卫那边给世子设的接风宴,我听着那几个人还叫着荆大人,应该是锦麟卫那位正使也来了。”雁回低声道。 锦麟卫指挥使…… 荆吴鑫? 云锦初先前听墨玄宸提起过这人,说荆吴鑫看着年纪大了不怎么管事,几乎将锦麟卫里里外外的事情都交给副使打理,谢孟阳去之前那位副使就独揽大权,看着十分显赫,可后来因为想要朝上爬夺了那荆吴鑫的位置,一夕之间就从圣前红人成了阶下囚,那一连串的罪名直接要了那位副使的脑袋。 后来谢孟阳被调去北镇抚司后,荆吴鑫依旧是那副不怎么管事的样子,任由谢孟阳接管锦麟卫揽权办差。 那天夜里锦麟卫擅闯镇南王府闯出大祸,谢孟阳被一撸到底,锦麟卫中也不少人受罚,偏偏这位本该掌事的正使却因为不涉其权半点没沾染是非,后来得知景帝有意让墨玄宸入镇抚司,他便直接告病在家,足足休了大半个月的病假。 锦麟卫是天子枭犬,也奉皇命办差,加之先前跟墨玄宸之间本就有仇,墨玄宸入内之后那些人自然百般为难。 荆吴鑫若在,自然能够镇压那些人。 偏偏他病了,还病的见不了人无法理事,将整个锦麟卫的烂摊子全部扔给了一个刚进北镇抚司什么都还没弄清楚的人。 也就是墨玄宸自己有本事,而且也不像是表面那般简单,有法子收拾锦麟卫那些人,寻了两个杀鸡儆猴又以把柄拿住了其他人,否则要是换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怕是真得乱了方寸。 接管金麟卫甭想了,说不定还会惹出乱子来,被人扣上个无能的帽子,丢了景帝圣心。 云锦初扯扯嘴角,所以这位荆大人病的可真巧。 孙宜兰说道:“既是世子他们在,世子妃要不要去看看?” 云锦初合上账本:“让人添几个菜,再取两壶神仙醉,我过去看看。” 孙宜兰交代下去。 北镇抚司一行人正在饮酒说笑的时候,就听到外头雅间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等看到第一楼的伙计端着酒菜进来时,李均连忙说道:“我们的东西已经上齐了,这些是不是送错了?” 倒不是他不眼馋那两壶神仙醉,而是再喝下去得倾家荡产了。 一壶酒就是百余两银子,刚才已经点了两壶,再加两壶哪怕是薄有家底他也觉得心肝疼。 那伙计笑道:“没送错,这是我们东家送的。” 东家? 那岂不是镇南王府那位世子妃? 见那伙计朝着旁边退开,几人都是连忙朝着门外看去,就见到一道纤细身影朝着里头走了进来。 那女子青丝高挽,玉簪衬得清丽,比白玉还好看的脸上噙着浅浅笑意,眉眼如新月糅杂着清冷与妩媚,美的叫屋中一群人都是晃了晃眼。 “我听下面的人说,我家世子今日在这里待客,所以过来看看,不知道可有打扰了诸位大人?” 她笑起来比最好的牡丹还明艳。 一群刚才还讲着荤段子的大老爷们都是手忙脚乱的起身,更有人被笑得结巴:“不,不打扰。” 云锦初顿时一笑。 那人被笑得晕乎乎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难怪之前盛传谢家那儿子夜闯宋家府邸欲对这云家娘子图谋不轨,而病弱多年的镇南王府世子也一朝情窦初开对这世子妃非卿不娶。 这么好看的美人,换他也愿意死心塌地。 墨玄宸见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云锦初身上,神色冷淡了几分,直接起身就朝着云锦初走了过去,横身一挡便遮住了所有目光。 “你今日不是说约了二表姐她们赏荷,怎么过来了?” 他也没想到云锦初这会儿会在第一楼。 云锦初每次听墨玄宸一本正经叫宋青雅她们表姐时就忍不住想笑,她说道:“二表姐被贺兰姐姐截胡了,贺兰家那边有些事情叫了她和大表姐过去,我一个人没事,就来酒楼这边看看,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会撞见你宴请同僚。” 那边一群人被挡了视线之后,惊艳虽在倒也没再那么失态。 那李均顿时笑道:“世子妃误会了,这一顿可不是世子宴请,是我们请世子。” 云锦初佯装讶异。 旁边其他人便笑道:“世子入镇抚司许久,我们还没正式欢迎过,恰巧今日荆大人也病愈回来了,所以就一起过来聚聚。” 第183章 坑死人不偿命 云锦初闻言好奇朝着里头看去,就见到坐在那边桌边模样胖乎乎,瞧上去约莫有五十来岁的男人。 方才其他人都有些手忙脚乱,唯独他一直安稳坐着。 此时见她看过去时,笑的一脸和气。 墨玄宸牵着云锦初的手上前:“这位是锦麟卫正使,荆吴鑫,荆大人,这位是锦麟卫佥事李均,总旗洪一峰,吕春……” 他将在场几人都介绍了一遍,这才又对着那几人道, “这是内子,云氏。” 云锦初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那些人连忙纷纷点头,五大三粗的爷们对着个漂亮小姑娘显得格外拘谨。 云锦初仿佛没看出他们身上的不自在,只笑容温柔地朝着那位荆大人说道:“前几日还听世子说荆大人病着,念叨着要去探望大人,今日见大人神采奕奕想必已经病愈,也省的世子日日挂心大人病情。” 荆吴鑫一怔,忍不住看了墨玄宸一眼。 先前墨玄宸说要探望他病情的时候,他还以为墨玄宸是在嘲讽试探他,可没想到云锦初刚一见便也是同样的话、 他今日来第一楼本就是临时起意,这夫妻俩总不可能提前对好了说词。 所以墨玄宸先前的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他是当真挂心他病情,就连在府中也跟自家妻子提起过探望之事? 荆吴鑫一时间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有些问题,心里生出些疑惑,面上却是笑着说道:“多谢世子和世子妃挂心了,我这就是些老毛病,热不得,冷不得,刮风下雨不小心就得病上一回,早就习惯了。” 云锦初眉心轻皱:“这样吗,那荆大人这身子当真是不好,时不时就病上一场怎能好好当差,我家世子与太医院的詹太医相熟,不如寻他替你瞧瞧?” 荆吴鑫连忙道:“不用了,我现下已经好了。” “可荆大人不是说你这病症时不时还会发作一次?” 云锦初说道, “我以前在江南时邻居家的伯伯比荆大人还年轻些,可就因为生了些小病没放在心上,那病痛入体人瞧着精神,可谁知道有一天突然睡梦中就走了,连后事都来不及交代,荆大人还是多注意些。” “有病早治,免得小病成疾拖成沉疴。” 荆吴鑫:“……” 明明是关心体贴的话,更一门心思地像是替他着想,可这话怎么听着就像是在咒他? 荆吴鑫胖脸上笑意顿了顿,心中满是别扭,可抬头时对面那足以当他孙女的小姑娘满脸关切眼里全是真诚,那神色丝毫做不得假,他只得压着心头不喜说道:“多谢世子妃关心,只是詹太医平日事忙,也大多在宫中行走,我也不好叨扰他,等有机会我会寻他诊诊脉,就不劳烦世子多跑一趟。” “不劳烦。” 墨玄宸一脸真诚,“大人是镇抚司砥柱,若是替你看诊,詹太医必定愿意。” 荆吴鑫:“……” “晚些时候我就跑一趟太医院,荆大人放心,我跟詹太医熟。” 哪怕老练如荆吴鑫,瞧着一脸热情的墨玄宸也险些骂出声来。 他放心个鬼! 那病本就是装的,既是不想担谢孟阳惹出的祸事,也不想因为墨玄宸这头得罪了大长公主。 他伪装生病告假,既是不想掺和进墨玄宸跟谢家的那些官司里头,也同样是想要打压一下这位镇南王府世子的气焰,免得他入了镇抚司后威胁到自己地位。 可谁知道这墨玄宸半点没瞧出来,反倒是这般热情的关心他这个上司。 荆吴鑫算是看出来了,这镇南王世子哪里是老谋深算心思深沉,这分明就是个棒槌。 还有那个世子妃。 难怪先前跟谢家的事会闹的那般沸沸扬扬,这姑娘一脑门直接撞进了京兆府衙,不惜自己名声也要谢翾的命,这感情跟墨玄宸一样也是个棒槌,两个没脑子的撞在一起,伤害简直是加倍的。 荆吴鑫此时无比的后悔,他就不该来这接风宴! 墨玄宸和云锦初联手坑了荆吴鑫后,荆吴鑫悔的肠子都青了,反倒是旁边其他锦麟卫的人却都觉得墨玄宸夫妇仗义。 云锦初本就不是矫情的人,几人相邀之后,她便也留在了席上,言谈之间大方得体,丝毫没有小女儿家的扭捏之态,也不嫌弃几人粗鲁,反倒十分率性地与锦麟卫的这些人攀谈,听着他们胡天海地地吹着。 有第一楼的东家在,几人算是过足了酒瘾。 云锦初也不小气,不仅送了两壶神仙醉来,连带着其他酒水管够。 等李均等人吃饱喝足离开时,云锦初虽然收了他们的饭钱,却悄悄让人送了他们每人半斤神仙醉。 李均几人感动极了,拍着胸口道:“世子妃放心,往后你这第一楼有咱们锦麟卫的人罩着,要是有人敢来滋事,你尽管让人来镇抚司找我们,不必墨世子出头,哥儿几个也替你解决的干干净净。” 云锦初笑道:“那就多谢几位了。” 李均几人都有些醉意,可毕竟还当值,谁也没敢喝太多。 一场接风宴下来,几人都跟墨玄宸亲近起来。 李均问道:“世子可要跟我们一起回府衙?” 墨玄宸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再去。” 几人瞧着墨玄宸身边站着的美娇娘,都是意会的朝着他眨眨眼,新婚燕尔,又是两情缱绻之时,黏着自家娘子也没什么奇怪的,李均笑着说道:“那我们就先回了,今日府衙那边也没什么事情,你多耽误一会儿也没事。” 旁边几人起哄轻笑。 云锦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倒是墨玄宸满眼笑意地拉着她的手坦然道:“快滚吧。” “哈哈哈,走了。” 一群人笑着离开,神情愉悦极了。 荆吴鑫也跟墨玄宸二人打了声招呼跟着一起走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墨玄宸和云锦初才走到一旁临街的窗户旁,隔着窗棂瞧着下面一脸晦气爬上马车,偏偏还什么错处都挑不出来的荆吴鑫,二人都是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云锦初更是扶着窗边笑的东倒西歪。 第184章 “狼狈为奸”二人组 二人谁也没有开口,偏默契地坑人。 云锦初想起荆吴鑫走时那脸色笑得险些岔气:“你说他会不会在心里骂你?” 骂肯定是会骂的。 墨玄宸能感觉到来第一楼前,荆吴鑫对着他时哪怕瞧着和煦实则却是满满防备,言语之间更是不断试探,显然是将先前谢孟阳的事情怀疑到了他身上,可是等他从第一楼离开时,荆吴鑫瞧着他时那眼神全是一言难尽的憋屈。 想说什么说不出口,可强行咽下去又憋得脸色漆黑。 只不过…… “我觉得他大概会骂咱们两人狼狈为奸。” “你才是狼!” 云锦初边笑边骂。 墨玄宸见她笑歪了身子,伸手挡在窗边木框前,免得她不小心撞着,听着她的笑骂扬唇:“那你是狈?” “呸!” 云锦初啐了一声,眼眸弯成了月牙。 踩着想要算计自己的人的憋屈,见他不幸总会高兴一些,云锦初笑了一会儿才问墨玄宸:“你待会儿真要去请詹太医?” “当然请。”墨玄宸说道,“我不仅要请,还得大张旗鼓的去请,否则怎么能让人知道我心性耿直毫无城府,不计前嫌关心上峰的热忱? 云锦初哈哈笑起来:“他怕是能被你给气死。” 那个荆吴鑫能留在北镇抚司这么多年,锦麟卫副使换了一茬又一茬,他却一直屹立不倒,光凭这一点就知道他要么老奸巨猾要么心思深沉。 要是跟他耍心眼斗心机,荆吴鑫恐怕半点都不害怕,各凭手段以他在北镇抚司的底蕴自然不怕了任何人,可是偏偏撞上个满门心思关心他的“愣头青”,这人还是刚进镇抚司的朝廷新贵,圣前红人。 那才叫有苦说不出。 拒绝吧,难免翻脸,被人说不识好歹。 可不拒绝,他那病怎么办? 云锦初憋着笑说道:“这位荆大人恐怕真的要被你逼着病上一场了。” 墨玄宸一本正经:“怎么能说是我逼得呢,他不过是身子不好旧疾复发,与我有什么关系?” 云锦初:“……” 哈哈哈哈。 心真黑! …… 二人联手坑了荆吴鑫后,气氛难得的好。 笑闹了一会儿,墨玄宸又陪着云锦初在第一楼里待了半个时辰,然后就履行诺言去了一趟太医院。 太医院今日当值的人不少,因着墨玄宸往日身子孱弱,那太医院中的太医有大半都跟他相熟。 见他过来时便有人迎上前去询问,墨玄宸自然是情真意切地表达了对荆吴鑫的关心和担忧,不仅让得一群太医深觉镇南王世子大义,就连詹太医闻听此事之后,也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随墨玄宸一起前往荆家。 “墨世子别担心,那荆大人平日瞧着挺精神的,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詹太医坐在马车里说道。 墨玄宸眉眼微垂着轻叹了声:“我瞧着荆大人身子也硬朗,可谁知道他居然有那般严重的旧疾,先前荆大人大病一场险伤性命,若非他今日无意说出来,我还不知道他身子差成了这样。” “您也知道我这些年受尽了病痛折磨,不忍见他也这般,您医术高超,还请您好生替他瞧瞧。” 墨玄宸先前服毒装病的事情只有景帝和冯良知道,那毒是夏侯钰亲自配的,用过之后只能让人探到身子孱弱,詹太医只知道墨玄宸病弱多年,先前受了刺激险些丧命之后仿佛重获生机,身子突然好转过来。 虽然这种情况从未曾见过,可他细查之后查不出问题,就只以为是老天怜悯墨家只剩这么一条血脉才叫他重获新生,再加上景帝未曾交代,冯良也没透过口风,詹太医就从不知道墨玄宸装病。 此时听着墨玄宸的话,詹太医只以为他是感同身受了,不由安慰着说道:“世子放心,我定会好生替荆大人诊治。” 荆家那边。 荆吴鑫从第一楼回去之后,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等听到盯着墨玄宸的人回来禀报,说他去了太医院后。 荆吴鑫险些破口大骂。 那个棒槌该不会真把詹春华给请过来了?! 他忙叫人去大门前拦着人,自己翻箱倒柜地找出些秘药,将自己泡在冰水里头半晌骨头都渗凉之后,又让人烧碳盆子凑近将自己烘得跟烧红的碳一般滚烫。 等詹太医跟着满心热情的墨玄宸一起到了荆家,被人请进屋里时。 早上还大好的荆吴鑫就又突然“旧疾”脸色惨白惨白地躺在被窝里,喉咙跟老旧的风箱似的,咳得死去活来。 荆吴鑫又告了病假了,詹太医日日朝着荆家跑。 入宫替景帝请平安脉的人换成了太医院副判,等他替景帝把完脉,小声叮嘱天气暑热让景帝用些消热清火的膳食就退了下去。 等人走后,景帝才仿佛随意般提了一句:“詹春华呢?怎么这几日都少见他进宫?” 冯良在旁回道:“镇抚司那边的荆大人病了,詹院首这两日天天都在往荆家跑。” 景帝闻言诧异:“荆吴鑫病了?” 冯良神色有些古怪:“也不是病吧,听说是被詹太医下了医嘱不许下床,还日日带着汤药过去请脉施针。” 景帝听的糊里糊涂的:“你是说,詹春华故意为难荆吴鑫?” 这倒是稀奇了。 那镇抚司和太医院八竿子打不着,而且詹春华那人向来圆滑通透,行事从不得罪人,这些年他在太医院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与京中一众权贵都是交好,他怎么会好端端的去为难荆吴鑫? 冯良憋着笑意说道:“奴才也只是听闻,这事的起因是在墨世子。” “先前陛下恩旨让墨世子进北镇抚司时,那锦麟卫诸人与他心有嫌隙刻意为难,再加上谢孟阳那事之后镇抚司那边堆积了一大堆的公务,墨世子无人帮衬之下跟没了头的蝇虫似的乱撞。” “那会儿他想寻荆大人帮忙,可荆大人恰好告病在家,他找上门去都被荆家的人以荆大人病重为由挡了回来,后来墨世子好不容易理顺了镇抚司的事儿,荆大人也病愈回了衙门,本来这事儿该就这么过去了,偏荆大人言谈之间好几次提起他身患旧疾突然病发的事。” 第185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 冯良说着说着,声音就忍不住染上了一丝笑意, “墨世子是个较真儿的,直接找去了太医院请了詹太医去荆家看诊,陛下也知道墨世子体弱这些年一直是詹太医替他调理,见墨世子关心荆大人也只以为是他感怀自己往年病弱不愿见旁人如此,所以詹太医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匆匆赶过去,可谁知道……” “荆吴鑫没病?”景帝说道。 冯良摇摇头:“病了,风寒入体,寒积邪侵,且刚病了不久。” 景帝嘴角一抽,刚入嘴的茶水就险些喷了出来。 这大夏天的中了暑热还能解释,无缘无故又未曾去什么阴寒之地,寒积邪侵是个什么鬼? 而且那荆吴鑫口口声声说他是身患旧疾,人家太医去了他的病却是刚发,是个人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冯良见景帝脸上古怪之色,压着笑意说道: “这事儿虽然离谱,可詹太医气恼之下也未曾揭穿荆大人,还担心荆大人丢了颜面好心替他开了几幅调养身体的方子将墨世子那边糊弄了过去,可谁知道荆家那头出了差错,荆夫人懂那么一点点医术,觉得方子不对以为詹太医想要谋害荆大人,就私下将那方子拿去给别人掌眼。” “陛下也知道詹太医的性子,向来以一身医术自傲,哪由得人这般看低,他知道荆夫人做的事儿后就动了气,也不跟荆家人吵闹,只说荆大人旧疾棘手须得卧床静养,然后日日带着人提着药包过去亲自替他熬药扎针。” “奴才听说,荆大人喝药喝得脸色蜡黄,愣是瘦了一大圈,到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哈哈哈哈哈——” 景帝顿时大笑出声,捧着茶杯笑的杯子里的水都漫了出来,“这詹春华可真是……” 荆吴鑫告假的事景帝是知道的,也猜得出来他的用意。 景帝没理会这事是因为他知道荆吴鑫行事自有分寸,而且墨玄宸那小狼崽子最近也惹了不少是非,他乐得见他去了北镇抚司后吃点亏,压压他那横冲直撞的性子,可万万没想到那小子莽归莽性子却是半点亏都不肯吃,还精明地把荆吴鑫也给坑了进去。 那小子恐怕是猜出了吴鑫先前故意装病,是想要为难他看他出丑,给他一个下马威,他也不跟人恼,你说病了那小子就满腔“热情”真给你找个太医过府看病。 这事儿本来到此为止也就算了,荆吴鑫被迫“病”上一场,墨玄宸出出气也就不了了之了,可谁知道荆家人却会得罪了詹春华。 要说詹春华这事做的不好,偏是那荆家人自己找的。 可要说他没什么却又损到边儿了。 人人都道荆吴鑫旧疾复发,詹太医尽心尽力,这事儿就算是传出去了,除非荆吴鑫自己打脸承认他先前装病坑了墨玄宸,否则是个人都只会夸赞詹春华医者仁心,夸墨玄宸赤诚心肠。 荆吴鑫这个亏吃定了。 景帝一边拿着帕子擦着手上的茶水,一边忍不住笑道:“荆吴鑫那老狐狸也有栽在别人手里的时候。” 冯良也是压着笑意:“要不要奴才去一趟荆家?” “去干什么?让他们闹去。” 只要不涉及朝堂大事,不影响他手中皇权,景帝是不介意下头的人彼此不对付的。 那北镇抚司本就是他最在意的地方,锦麟卫更是他手中枭犬,是他用以拿捏朝臣监管京中的存在,先前他会严惩谢孟阳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恼恨荣宪大长公主再三挑衅,谢孟阳陷害墨玄宸,更多是因为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擅自越权调动了锦麟卫以谋私心。 这是景帝决不允许看到的事情。 谢孟阳动锦麟卫,便是触了景帝的逆鳞。 墨玄宸跟荆吴鑫不对付是景帝乐意看到的,要是二人抱作一团,甚至亲如一家,那他才该担心了。 景帝脸上噙着笑意:“荆吴鑫小瞧了墨玄宸那小狼崽子,让他们自己斗去,不过你交代詹春华一声,叫他别闹的太过,荆吴鑫那老东西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别回头将朕的太医院给折了进去。” 冯良点点头:“奴才明白。” 景帝今日心情极好,或许是朝中无事,近来京中也安宁,少了那些糟心的事情,他难得闲情逸致地寻了萧贵妃一起逛御花园。 夏日御花园里茂绿花盛,处处都是风景。 白天日头大时还显炎热,可等到傍晚时分却多了一丝清凉,午后的热气也散了些。 萧贵妃一身华服艳丽极了,走在景帝身旁不时与他说着宫里头的趣事,裙摆飞扬时身上的铃铛也跟着轻晃。 景帝不由看了眼:“你这铃铛都有些掉色了,朕瞧着你也戴了好些年了,怎么不换换?” “臣妾念旧呀。” 萧贵妃笑起来比御花园的花儿还艳,眉眼张扬地摸了摸腰间挂着铃铛,“虽然有些掉色,可声音还是一样的好听,臣妾喜欢。” 她在原地转了个圈,裙摆上的牡丹绽放开来,发顶的步摇流苏轻晃着时,腰间铃铛更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陛下听听,这铃铛响起来多清脆,臣妾挂着这铃铛,往后无论走到哪里,陛下一听到铃铛声就知道是臣妾来了,陛下不喜欢吗?” 景帝看着年轻貌美的萧贵妃脸上满眼宠爱:“是是是,朕喜欢。” 萧贵妃比景帝年轻近二十岁,从入宫后就是这般性子,多年未曾变过。 她不似其他宫妃那般处处小心谨慎地恭维着景帝,也不喜欢委屈自己来让景帝开心,她总是爱笑的,发起脾气时也犹如刚进宫时的模样带着小女儿家的娇憨,哪怕身居后宫多年,她依旧是那般自由自在的性子。 景帝喜欢她的爱娇,也喜欢她偶尔的矫揉造作,任由她挽着胳膊柔声道:“待会儿晚膳想吃什么?” “天气太热了,臣妾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一些。” 萧贵妃闻言歪了歪头:“那就吃冰粉吧!” “冰粉?” 景帝头一次听到这东西,冯良跟在一旁连忙低声解释:“是墨世子送进宫里来的,世子妃那第一楼里卖的新鲜玩意。” 第186章 逆鳞 景帝闻言:“那小子又送稀奇古怪的东西进宫了?” 先前是酒水,后来是劳什子的奶茶,如今又来了冰粉? 萧贵妃顿时在旁娇嗔:“哪里就稀奇古怪了,臣妾觉着挺有意思的,冰冰凉凉的,特别消暑。” “有这么好?”景帝笑问。 “那当然了,陛下尝尝就知道了。” 萧贵妃的长云殿向来是宫中除了景帝和太后外最显贵的地方,什么好东西都先有一份,这份特殊就算是皇后都比不上,再加上墨玄宸和云锦初记恩,每次宫外送进来的东西都会分出来送给长云殿。 见景帝不信,萧贵妃园子也不逛了,拉着景帝就回了长云殿。 长云殿内早早就摆上了冰盆,那木扇轻摇时,清凉之意笼罩整个殿内。 萧贵妃让人做了冰粉送了过来,等下人端着个托盘进来,将上面摆着的两碗东西放在二人身前时,景帝颇有些好奇地端着其中一碗,瞧着里头似冰非冰晶莹剔透的东西,上面摆着许多果干和水果。 “这就是冰粉?” “是呀,陛下快尝尝。” 萧贵妃催促。 冯良拿着银针就想上前试毒,萧贵妃原本笑盈盈的脸上瞬间垮了下来。 景帝见状挥挥手:“不用了。” 他端着那碗中之物就送进口中,或许是他这般信任,萧贵妃脸上笑意重新挂了起来。 那神色变化不像是久居深宫的妃嫔,反倒跟个孩子似的,托着下巴撑着黑白分明地大眼,眼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样,好吃吗?” 景帝被她这模样逗笑,仔细感觉着嘴里的冰冰凉凉,混合着红糖水的甜蜜和果子的清香,间或还有冰渣和干果嚼碎的口感,他点点头道:“还不错。” “臣妾就说吧,很好吃的!” 萧贵妃顿时得意笑起来,腰肢一扭那铃铛叮铃作响,自己也捧着碗也吃了起来。 半碗冰粉混着碎冰渣,景帝都觉得冻牙的东西,萧贵妃却像是喜欢极了。 端着碗将里头的东西全部下肚后,她扭头就道:“再来一碗,多加些葡萄干和花生碎……” “娘娘,这东西凉,不能多吃。” “怎么就不能多吃了。” 萧贵妃不高兴地瞪眼。 长云殿里新来的宫女忙上前苦口婆心:“您身子本来就弱,体内积寒,太医再三叮嘱过让您少吃些冰冷的东西,要好生养着才能身子康健……” 萧贵妃脸一沉:“康健什么康健,我又不用生孩子,养什么养!” 那宫女脸色瞬间苍白。 原本笑盈盈的景帝也是收敛下来。 萧贵妃抿抿唇将碗推开:“不吃了。” “沅沅……” “陛下朝政繁忙,回去吧,臣妾也乏了,就不留您在长云殿用膳了。” 萧贵妃起身朝着景帝敷衍地蹲了蹲身子,满是平静冷漠地起身离开时,那艳丽的裙摆垂落下来,上面的牡丹花像是失了先前的娇艳,就连腰间的铃铛也不复之前清脆,反而带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沉闷感。 冯良顿时呵斥:“不懂规矩的东西,谁叫你胡言乱语!” 景帝寒声道:“拖出去,杖毙!”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只是关心娘娘身子……” 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哭求。 “还敢狡辩!” 冯良眼见着景帝目光沉下来,上前就想堵了那宫女的嘴。 旁边长云殿的大宫女香惢忙跪在地上:“陛下恕罪,这景春是刚来长云殿的,娘娘见她模样乖巧才将人放进内殿伺候,她不知道娘娘的事情,大概是听到了午后太医过来时留下的医嘱才会胡乱说话,是奴婢没有教好她,求陛下责罚。” 景帝沉着眼神情阴鸷,看着眼前的香惢也动了怒气,可他知道香惢是萧贵妃最在意的丫头。 萧贵妃向来护短,他深吸口气沉声说道:“不懂规矩,就教好了再放出来,没得惹了你家娘娘动气。把人拉下去打十板子,下次再乱说话拔了舌头!” 那宫女脸色惨白。 香惢忙掐了她一下:“愣着做什么,还不谢恩?!” 景春回过神来忙磕头谢恩,被带出去受罚之后,景帝看着桌上的东西也失了胃口,他问道:“午后太医过来了?” 香惢点点头:“来给娘娘请平安脉。” “太医怎么说?” 香惢迟疑了下,才低声道:“还是老样子,娘娘身子受了损伤,每到小日子时便痛的晕厥,时常好几日都起不了身,太医只留了汤药说让娘娘用着,可娘娘的身子……” 她垂头时面露难过,咬着嘴唇没再继续。 景帝紧抿着嘴角。 萧贵妃的家世并不算太好,早年也未曾入宫选妃,是他有次出宫时无意在外遇见,因她容貌肖似元后,便满心高兴的将人纳入宫中,入宫后便让她日日承宠,没过多久萧贵妃就有了身孕。 景帝那时候已经年过四十,哪怕宫中已有不少孩子,膝下也不缺皇子公主,可萧贵妃腹中那一胎也依旧让他满怀欣喜,既有老来得子的喜悦,也是的期盼过这孩子的降生,哪怕朝务繁忙,每日下朝之后也都会来陪萧贵妃一会儿。 他亲眼看到那孩子一日日的长大,甚至感觉到他在萧贵妃腹中的胎动。 可谁知道萧贵妃怀孕快六个月时却出了事。 长云殿里被人动了手脚,萧贵妃的膳食也出了问题。 孩子没了,萧贵妃险些死在了产床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也因为被药毒坏了身子,从此再也不能有孩子。 萧贵妃跟宫中的那些女子不同,她性子直率,也从不作伪,景帝本就喜欢她,这一次愧疚之下看着泪如雨下的她更是心疼至极,景帝升了她为贵妃,也对她百般宠爱,可这事情却成了不能提及的禁忌。 宫中太医都知道萧贵妃损了身子,那月月疼痛也大多是当年药物留下的后患。 哪怕景帝当初已经肃清了一次长云殿,抓出了所谓的罪魁,打死了好几个妃嫔,可景帝却是亏欠萧贵妃的。 失了所有的好心情,景帝交待香惢好生照顾萧贵妃,就离开了长云殿。 第187章 起疑 等站在长云殿外时,外头夕阳西下。 景帝有些疲惫地说道:“叫御膳房那边好生顾着萧贵妃这边,做些她喜欢吃的东西,还有朕看她颇为喜欢御花园里那几株牡丹,叫花鸟司的人去移栽过来,再将库中新得的那几匹鲛灵纱也送过来。” “交代下去,叫宫里头那些人少来招惹萧贵妃,送到长云殿的人也仔细筛选些听话懂事的,别惹了她不高兴。” 冯良连忙点头:“是,陛下。” 景帝领着冯良在前走着,御辇远远缀在后面。 夕阳的昏黄笼罩在他身上时,让得一代帝王也不由添了几分萧瑟。 景帝想起刚才萧贵妃哪怕刻意冷着眼也掩饰不住脸上的骤然低落,想起当年萧贵妃落胎时那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和屋中的惨叫,想起当年太医说萧贵妃腹中是个成了型的男胎,本该如萧贵妃一般模样精致乖巧伶俐地叫他父皇。 哪怕帝王凉薄,景帝也不由心中锥痛。 他抬头看了眼天边洒下的余晖喃喃说道:“冯良,你说朕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冯良迟疑了片刻没敢说话。 景帝声音低沉:“那孩子死的冤枉,萧贵妃也本不该受过,朕本是可以替他们母子报仇,手刃了害她之人,可朕却放过了他们,沅沅虽然没说,可朕知道她是怨朕的……”怨他没给他们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冯良连忙低声道:“陛下别这么想,贵妃娘娘对您一直在意,况且陛下当初也有您自己的顾虑。” 当年萧贵妃入宫之后就圣宠无双,承宠没多久又有了身孕。 景帝对她的偏爱毫不掩饰,对她腹中孩子的看重更是让后宫所有人都生了害怕,特别是那几个有子的妃嫔,她们都怕萧贵妃这孩子平安生下来,更怕被景帝无比看重的孩子会是个皇子。 有子的妃嫔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得大位,又有几个能没野心,而萧贵妃跟她腹中的孩子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绊脚石。 萧贵妃被人暗害差点一尸两命,景帝盛怒之下叫人严查,可那长云殿里跟漏了风的筛子似的,塞进了各宫的人,越往深查,真相就越骇人,所牵扯出来的妃嫔、皇子也就越多,甚至还波及到了朝堂。 等一路越查越深,甚至查到容妃和皇后身上,甚至还牵扯进好几个皇子,景帝突然就收了手。 他只叫人打死了长云殿里所有的探子,又下旨处斩了两个不怎么重要的妃嫔,将长云殿里里外外的人都换了一遍,此事就被按了下来,看似好像已经抓到了罪魁。 可是冯良知道,真正害萧贵妃的人还安好留在宫中。 景帝事后升了萧贵妃的位分,将她从嫔一跃到了贵妃,就足以见他心中愧疚。 他到底是因为朝中的事情,因为各方权衡,因为不得已的苦衷和退让,舍了萧贵妃腹中那个他曾满心期盼过的孩子。 景帝想起旧事,就对后宫里的一些人生了难以抑制的厌恶:“朕听闻前几日萧贵妃和容妃起过争执?” 冯良低声道:“也不算争执。” “那日墨世子带着世子妃进宫谢恩,去寿安宫时叩谢太后娘娘时被容妃娘娘刁难,容妃娘娘提及谢家之事,又暗指世子妃婚前不检不安于室,险些让太后娘娘动了气,萧贵妃便说了容妃几句。” “贵妃娘娘性子直,容妃被气得厉害,世子妃大抵也是因此记着贵妃娘娘的恩情,连着好几日让墨世子将她开的那第一楼里出的稀罕东西都往长云殿里送,贵妃娘娘为此挺喜欢世子妃的。” 景帝对于墨玄宸和云锦初知恩图报的事还算满意,可是容妃…… 他沉着眼:“容妃向来爱与那些朝中那些女眷交好,借此替大皇子拉拢朝臣,为何这次会为难云锦初?” 冯良迟疑了下:“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听闻墨世子大婚那日,大皇子他们都去了。” 景帝闻言心中一转就猜到了什么。 他膝下几个儿子年岁都大了,他这些年又一直压着不愿给他们封王,更未曾立储。 几个皇子都盼着能得皇位,其中大皇子更以长子自居,喜欢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招揽朝中之人,往日墨玄宸“病弱”之时,眼见着寿数不长如同质子担着个镇南王府世子的虚衔毫无用处,他那几个儿子无一人与墨玄宸交好。 如今他眼见病愈,又得重用。 不管是为着墨玄宸手里的锦麟卫,还是为着他身后的镇南王府,几个皇子怕都会出面招揽。 大皇子既然去过婚宴,容妃却在第二天他们入宫谢恩时刁难,显然是大皇子没有招揽成功,容妃这是觉得墨玄宸不识好歹,将气撒在了云锦初身上? 景帝神色有些阴沉。 等回了御龙台后,景帝便叫了一直守在身边的影子问话:“大皇子最近在做什么?” 影子一身黑衣,面容普通到扔进人群里都找不出来。 他跪在地上回道:“大皇子还如往常一样,每日上朝,散朝后或是进宫探望容妃娘娘,或是前往吏部当差,不过前几日大皇子私下见过工部侍郎钱陵,且派了文远侯府的二公子出京。” “去干什么了?” “不知,只知他们乘船南下。” 景帝眉心一皱,下一瞬影子的话让他眉心皱的更紧。 “四皇子这几日也派了人出京,皇后娘娘母家人跟着一起,他们的人跟大皇子的人前后脚一起朝南去了。” 老四也派人去了? 景帝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微眯着眼想着南边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派人前去的。 这段时间好像也没听闻南边有什么事情,可要是真说没什么好处,他那两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儿子怎么会都派人出京? “让人盯着他们,看他们想干什么。” “诺。” 影子如同出现时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景帝面色冷漠地道:“冯良,你说他们想干什么?” 冯良低着头:“奴才不知。” 景帝眼中浮出阴翳来。 这几年他年岁渐长,哪怕表面看着硬朗,可也知道自己会一日不如一日地衰老,对于朝廷也逐渐会变的力不从心,这皇位早晚是要交出去的,他也没想过要一直守着这位置死在龙椅之上。 可朝中几位皇子却都不够让他满意,无论是大皇子、二皇子还是四皇子,亦或是其他几个年岁小的,都没有能够让他直接相中担得起储君这位置的。 他想再考验几年,让他们各自在朝中领着差事历练,从中选一个最合适的人出来继承大位。 可是那几个儿子却完全领会不到他的意思,反而野心日益增长,变得越发不安分。 “只希望他们别做什么不该做的。”景帝淡漠道。 冯良闻言低着头,心里却是叹息。 让那几位皇子安分守己,怕是难了。 …… 第188章 陵江决堤 景帝很快就知道大皇子他们去做了什么。 京中接连晴了十几日,那每天高悬空中的日头将地皮都晒得仿佛要冒了烟。 盛暑的炎热完全消减了前些时日接连近月的大雨带来的阴霾,所有人都在议论着京中那第一楼新出的那些稀奇古怪又好喝的饮品时,一个消息被快马加鞭送回京城,直接炸翻了整个朝堂。 陵江决堤了。 京中无雨后,那雨水仿佛一路南下,往江南一带暴雨不停。 七月中旬,陵江下游大坝被冲塌,南原一带良田全部被淹没于洪水之中,沿岸的丰安,寿庄,连带着下游定州一带受灾严重。 当地官府早有预见,见雨势太大提前将沿岸百姓撤走了一些,也调派人手前往修缮堤坝想要尽可能保住附近农田,本来事情已经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堤坝有了裂口却也被人及时堵住,眼见着能扛过汛期。 可谁知道那大坝之上却是混进了歹毒之人,趁着乱时凿毁了大坝基石,本就摇摇欲坠的堤坝瞬间坍塌。 洪水倾泻而下,死了上百防汛之人,就连丰安县令也丧身其中。 沿岸良田尽毁,百姓流离失所,而当初损毁大坝之人来不及逃脱便被附近百姓抓了个正着,那人竟是文远侯府的那位二公子。 百姓瞬间沸腾,附近官府几乎压不住民怨。 若非四皇子府的长史和皇后娘娘母家的人恰好替四皇子办差路过附近,拿着四皇子的印信调动了附近城池兵力前往镇压,陵江沿岸定州一带怕是早起了暴乱,可就算是如此依旧死伤了无数的人。 消息快马加鞭传回京中,已是七月下旬。 满朝皆是震惊,景帝更是雷霆之怒。 文远侯府二公子被押送回京,文远侯府也受其牵连尽数下狱。 …… 皇宫之中,景帝看着下方跪着的两个儿子神色冷厉,而殿中还站着几位朝中老臣。 四皇子跪在地上说道:“儿臣也不知陵江会决堤,之所以会派人去江南,也是因为先前京中接连暴雨,城东码头上水位上涨,连带着京郊一带也出现积水过甚的情况,儿臣担心陵江那边会出问题,这才寻了莫尚书商议了一番,派人前往查看好能早些预防。” 景帝冷声道:“为何不上报?” “无凭无据,儿臣怕说了难以取信于人,而且本就是儿臣猜测而已,洪涝的消息传出难免会引起百姓恐慌,要是最后没有出事,儿臣……” 四皇子说到这里顿了顿,虽然没继续下去,可任谁都知道他未尽的意思。 要是胡乱传出消息惹出乱子,就算是皇子也担当不起。 工部尚书莫文府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此事怪不得四皇子。” “别说是旁人,就是当初四皇子来寻老臣时,老臣听后都觉得殿下是太过多心,若非是殿下一直坚持说此事关乎沿岸百姓性命,攸关社稷安危,老臣也不会答应派人南下查探。” “老臣和四皇子派出的人刚察觉到不对,就说服了当地官员提前加固堤坝防汛,更打算让人传讯京中提前应对,可谁能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歹毒之人,竟是为一己私心损毁堤坝,置那数万百姓性命于不顾!!” 他说话时猛地看向一旁满脸颓然惊慌的大皇子, “明知那大坝关系万千人性命,明知道那堤坝一旦损毁,沿岸万亩良田全无,死伤无数,可大皇子却还派那陈家之人损毁堤坝基石导致大坝决堤,若非是四皇子提前提醒,又及时应对挽回大局,此时恐怕朝廷威信尽失,定州一带也是尸横遍野。” “大殿下,老臣想问您一句,您到底是何心思?” 莫尚书说得一脸愤怒,眼里满满都是怒火。 殿前站着的几位朝中老臣望向大皇子时也是一脸的复杂和不可思议,更有甚者更是面露厌恶。 任谁都没有料到大皇子居然会做这种事情,更没想到向来都一副礼贤下士摆出贤明姿态的大皇子,竟是会拿着那陵江沿岸数万百姓的性命算计四皇子和工部尚书,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人当场抓住不说,更险些引起定州暴乱。 如此罪行,罄竹难书。 大皇子被质问的脸色惨白,抬头看着景帝冷漠至极的目光更觉心慌:“父皇,儿臣……儿臣……” 景帝不开口,仿佛只等着他辩解。 大皇子嘴唇开合了几次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对上景帝目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是陈家的人没被当场逮住,他或许还能辩解几句,可文远侯的儿子被直接抓住扭送回京,如今整个文远侯府的人也都下狱,他所有辩解的话都成了狡辩之词,就算说破了天怕是也没有人会相信半句。 四皇子最终只能以头磕地哭声道:“儿臣真的不知道陈昭为何如此,儿臣冤枉。” 砰! 一只砚台径直砸在他身前, “你冤枉,那数万百姓不冤,枉死的丰安县令不冤?你跟朕说你冤枉,那他们呢,谁替他们喊冤?!!” “父皇……” 大皇子面无人色。 景帝看着长子趴在地上脸色惨白,一副想要分辨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他如何不知道他这幅心虚模样是为了什么。 他能容忍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能容忍他们彼此用些手段来展露自己的能耐,甚至哪怕他们暗中拉拢朝臣做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他统统都能够容忍。 可是他居然敢派人去凿毁堤坝,让得陵江决堤沿岸民不聊生,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去成全他的野心。 景帝绝不能容忍! 他半点都不想看到这个儿子,直接怒声道:“来人,将大皇子打入天牢,幽禁大皇子府中一众人等,由刑部、大理寺严审陈昭,朕要知道到底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做如此歹毒之事!”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 “押下去!!” “父皇!!” 大皇子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声哭求,而禁军统领甘鹤则是快步进了大殿,眼见着景帝盛怒,他丝毫不敢耽误直接上前就押着大皇子朝外走,等人出了殿外,殿中的人还隐约能听到大皇子那凄厉喊冤的声音。 第189章 先发制人 所有人看着地上那砸碎的砚台都是和上头沾染着的血迹都是忍不住心中唏嘘。 昨日这大皇子还是京中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皇子之一,得朝臣拥趸,陛下看重。 可只是短短一日而已。 尊贵没了,权势没了,担上那无数枉死之人的性命被锁拿下狱,这大皇子算是彻底完了。 四皇子眼见着大皇子被拖了出去,低着头掐着掌心,强忍着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喜色。 大皇子一直都是他争夺皇权路上最忌惮的人,也是他最重要的对手之一,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将之扳倒。 失了帝心,惹了民怨。 就算大皇子这次有再大的本事能够逃脱惩处,或是让父皇心软叫他保住一条命,他往后也再也无缘问鼎皇位了,成为他的阻碍了。 四皇子用尽力气才压下心头欢喜。 景帝垂眼扫了眼殿中,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柔和了几分:“晟儿。” “儿臣在。” “这次的事情你做的不错,及时挽回了朝廷名声,也压住了陵江决堤所引来的后患,既然此事是由你先察觉,那你便回去就定州一带赈灾之事写份折子交上来,若有不懂的可以多问问朝中其他老臣。” 四皇子心头震动,强忍着欣喜连忙应声说道:“儿臣遵旨。”景帝对几个儿子从来不算亲近,也鲜少直呼其名,那一声“晟儿”仿佛将四皇子和其他皇子彻底划了开来,再加上大皇子闯下滔天大祸被押解下狱,反之四皇子却因这次洪涝能提前发现危局及时镇压乱民,挽回朝廷名声有功,得景帝看重。 等四皇子从殿中出去时,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不同了。 哪怕是往日待他有些冷淡的老臣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而往日就选择了跟随四皇子和皇后一系的人更是满目欣喜,脸上全是忍不住的激动。 “殿下此次于百姓有大功,陛下定会更加倚重。” “何止,我瞧着陛下怕是有立储之意了……” “咱们殿下高瞻远瞩,又有怜恤百姓之心,如此英明自然是不二人选。” 四皇子被夸的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瞧着周围那些人看着他满是热切的目光,仿佛自己已经成了储君,甚至有朝一日登上高位,可他到底还是知道这里是宫里,哪怕他再渴望那位置也不能宣之于口。 四皇子道:“诸位大人别这么说,储君的事情父皇自有圣意,且还有二皇兄比我年长…” 顿时有人反驳:“二皇子性子温吞,怎及殿下?方才陛下让殿下写一份陵江决堤的折子,我瞧着陛下应是有将赈灾之事交予殿下之意,等殿下赈灾归来得此功劳,正好便能顺理成章立储,陛下说不定是想要替殿下造势。” 四皇子心口“噗通”直跳,听着身旁人的话激动至极。 他眼神有些闪烁,想起刚才父皇那般慈爱的唤他“晟儿”,对他温和至极的模样,难道父皇真的是有所决定了? …… 御正殿里,众人口中猜测着已经有立储之意的景帝却是神色冷漠至极,那双已经初现老态的帝王眼眸里哪有半点温和之色,反而蕴满了阴寒冷意,像是被人触碰了逆鳞,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阴影里。 惠王方才也在殿中,从头到尾都没掺和过景帝处置大皇子的事情,他既没求情,也没落井下石,仿佛一个旁观之人一直站在那儿安静看着,直到这会儿再无其他人时,他才开口说道:“皇兄,此事……” “你也看出了不对?”景帝抬眼。 惠王迟疑了下才低声道:“臣弟只是觉得,四皇子和大皇子同时派人去江南太过凑巧了些。” 景帝闻言冷笑了一声:“凑巧?” 呵! 这世上哪有什么凑巧的事情? 过了片刻,殿外传来声音。 “陛下,墨世子来了。” “传。” 外间安静了片刻,就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就见墨玄宸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腰间挂着的长剑被人卸了只剩个剑鞘,身上的轻甲上还沾着血迹,那俊美无双的脸上更被划破了一道,整个人都看着颇为狼狈。 见他跪在地上行礼时,剑鞘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景帝原本想要喝问的话顿时堵了回去,只沉声道:“干什么去了?” 墨玄宸说道:“前天夜里京郊外百里的安县附近就涌入了许多难民,安县县令本已经下令安置,可大皇子命人凿坝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又有人散播陛下为保大皇子不肯下旨赈灾的谣言,以致安县起了乱子。” “安县的衙差被人冲入县衙时失手打死了两个灾民,那些灾民彻底暴乱,安县那边派人传讯回京,微臣怕那些人涌入京城,便与京卫所和城防的人商议让他们看守京郊,微臣则是带人走了一趟安县。” 景帝脸色瞬间变化,看向跟进来的甘鹤。 甘鹤忙说道:“臣领命去寻墨世子时,他刚从安县回来,身边还带着十几个抓来的乱民。” “不是乱民。” 墨玄宸说道,“安县虽然是在陵江分支,可澜河途径山道,且附近地势不平,就算真有泄洪波及的也只有沿岸那些人家,况且阿锦早在月前察觉到陵江水位不对,就已经通知过附近的人,也提醒过安县县令,那安县的胡县令早就命人看守河道附近,就算真有受灾也不该有那么多人。” “陵江决堤之处离安县极远,最为严重的定州一带离京城也千里之遥,就算真有灾民北上也断不可能这么快就聚集到了安县附近,且还有胆子冲撞官府,微臣觉得恐怕是有人在暗中引导撺掇,抓回来的那十几人是其中最可疑的。” “微臣不擅长刑讯,眼下已将人交给了甘统领,还请陛下尽快安排人审讯他们。” 景帝被墨玄宸一连串的话给说懵了,他原本是要质问四皇子和大皇子的事情,也怀疑是墨玄宸挑唆二人甚至鼓动了大皇子,可墨玄宸一身血迹说着乱民的事却叫他更为上心。 且他刚才说的…… “你说云锦初月余前就找过安县县令?” 第190章 景帝的怀疑 墨玄宸仿佛不解景帝问这个做什么,却还是如实说道:“阿锦没见过,是微臣府中和宋府的下人。” 似是见景帝不解,他解释道, “阿锦父亲亡故前曾给她留下些家财,她担心坐吃山空早前就曾让人在京郊和附近州县置了些田产,安县附近买回来的田地刚好就靠近河道。” “先前大雨时,阿锦派去巡查田地的下人察觉河道水位不对就传讯回来,阿锦担心河道决堤,逐将此事告诉了我和宋尚书,事后我们派人去了安县附近一趟,恰巧见过了胡县令。” 景帝目光微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六月初,我和阿锦大婚之前。” “你说此事宋宗光也知道?” 墨玄宸点点头:“知道,阿锦说宋尚书掌管户部,而户部钱粮又是赈灾的关键,如果真有水患朝廷一时片刻恐怕难以调集钱粮,怕宋尚书应对不及,所以提前与他说过。” 景帝问:“除了你们,此事还有谁知道?” “不清楚。” 见景帝微眯着眼看他,墨玄宸说道, “宋尚书怕水患之事是我们多想,也担心消息传出引起恐慌,所以只好暗中调集钱粮以备不时之需,微臣和阿锦手头都有些银钱,也收购了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想着若万一真遇天灾多少也能支援一些。” “陛下也知道阿锦开着那第一楼,便是借口酿酒囤的粮食,可此事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察觉,先前答应卖粮的那几家粮商突然反悔,且粮价也提了足足两倍有余,更有人暗中将粮食收购一空。” “微臣跟阿锦大婚那日,大皇子他们还突然过来询问过此事。” 惠王在旁皱眉出声:“你那天夜里跟大皇子他们争吵就是因为这个?” 墨玄宸抬头看了眼惠王:“也算不上争吵,大皇子不知从哪里知道第一楼囤粮的事,暗指阿锦扰乱市价大肆敛财,说此事若叫陛下知晓恐会疑心镇南王府别有用心,我一时不忿才与他争执了几句,也解释了我们为何囤粮。” “当时二皇子、四皇子都在,还有几位朝中的大人。” 景帝目光沉凝地看着墨玄宸,似乎是想要判断他话中真假。 他原是疑心大皇子、四皇子派人前往江南是有人暗中挑唆,且也察觉到此事跟墨玄宸有关,可墨玄宸丝毫没有遮掩他与几人提及洪涝之事,不仅神情坦然脸上看不出半点心虚,就连对于先前诸事也不吝提及。 墨玄宸似乎没想过景帝会怀疑他,只是说道:“陛下,安县带回的那些人得尽快审讯,免得真有人浑水摸鱼撺掇难民生乱。” 景帝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先起来。” 等他起身,景帝才道, “可有受伤?” 墨玄宸顿时露齿一笑,脸上满是少年人的志得意满:“多谢陛下关心,这些血迹都是旁人的,微臣没事。” “没事就好,安县的事朕会派人去查。”景帝抬眼看着他,“朕有另外一桩事情想要问你,你可知道大皇子的事?” 墨玄宸迟疑了下:“陛下是说大皇子派人凿毁堤坝的事?” 景帝点点头:“你怎么看?” 墨玄宸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是眼中又有些犹豫。 景帝淡声道:“有什么就说,朕不怪你。” 墨玄宸低声道:“微臣觉得,大皇子不像是这么愚蠢的人。” “怎么说?” 墨玄宸迟疑了下才说道:“先不说凿毁堤坝所带来的后果,一旦被发现哪怕是皇子也难以脱身,就算大皇子真有这心思,他派文远侯府的人去行事为的就是隐秘,那必定也会提前安排好脱身的办法,就连那陈昭也断不可能亲自上了堤坝。” “微臣听闻那大坝坍塌时洪水漫天,坝上筑堤的那些人更是死伤惨重,洪水过境淹没了整个堤坝,那损毁的地方自然也在滚滚水流之中,那般情况下怎么会那么容易发现有人捣鬼将人抓个正着,还能那般快的牵连到陈昭和文远侯府的人身上?” “微臣觉得,这事儿先不论是不是大皇子做的,至少陈昭被抓有些不太正常,还有大皇子命人凿毁堤坝的消息,按理说不该那么快传开……” 当时整个定州一带都是乱糟糟的,四处都是洪水过境的慌乱。 那些百姓逃命果腹尚且不及,哪有工夫打探外间消息,可偏生这事情却像是长了翅膀,不过两三日时间就传遍了附近州县,险些引起暴乱。 墨玄宸抬头看了眼景帝,才又继续:“就如同安县的事情一样,那些灾民聚集的过于快了,有些消息也传得太过,微臣总觉得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想要借着大皇子的事殃及朝廷。” 景帝淡声道:“你觉得会是谁?” 墨玄宸摇摇头:“微臣不知。” 景帝静静看着,见他仰着脸佯装无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不由骂了句兔崽子,明明什么都猜到了什么却不肯说出来得罪了人,只是他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摆摆手说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那安县那些人……” “朕会让刑部的人尽快去审。” 墨玄宸闻言松了口气,连忙就道:“那微臣先行告退。” 墨玄宸走后,殿中安静下来。 景帝摩挲着手中扳指,扭头看向惠王:“你怎么看?” 惠王迟疑着道:“皇兄是疑心墨玄宸?” 景帝没说话。 惠王有些皱眉说道:“墨玄宸在京中多年,除了先前跟谢家和大长公主那事有些出格外,其他时候一直都算是安分,而且陵江决不决堤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好处,他说的买地、囤粮的事情都可以派人去查证,若有说谎很容易就能被揭穿,臣弟觉得他不至于这般大胆。” “倒是大皇子……” 他有些犹豫地说道, “臣弟觉得大皇子这事有些蹊跷,那陈昭被抓得太快了些,大皇子派人凿毁堤坝的消息也传开的有些不正常,无论是定州还是安县,这其中种种都像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想要置大皇子于死地。” 第191章 一环扣一环,四皇子遭殃 惠王说话间神色有些不解,又像是有些迟疑,而景帝闻言后目光泛着冷色:“你可知道,大皇子和四皇子是一前一后派人出的京。” 惠王闻言愣了下。 “他们派人出京的时间,都在墨玄宸大婚之后,也就是从他口中知道陵江可能会决堤之后。” 景帝脸上满是寒霜,“四皇子的侧妃是工部尚书莫文府族中堂兄的女儿,而莫家上下也一直都与四皇子走的极近,你说若是大皇子这次派人损毁堤坝未被人察觉,陵江决堤导致沿江受灾,首当其冲的会是谁?” 见惠王瞪大了眼满是惊愕,景帝声音越发冷厉了几分, “四皇子若没派人去江南也就算了,可他既派人去了,你觉得那些人会不盯着陈昭?可明明早有防备,陈昭依旧还是派人弄得陵江决堤,甚至还被抓个正着,你觉得这其中得利的会是谁?” 惠王满目震惊:“皇兄是说四皇子……” 他有些失声, “不可能,他怎么会这么做?” 景帝冷笑,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过是皇权争斗,为着他身下这个位置。 那日偶然得知大皇子和四皇子接连派人出京乘船顺江南下时他就在疑惑,那边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 如今知道了,他却只觉得骨头都淬了冷意。 大皇子派人凿毁堤坝心思歹毒愚蠢让他心冷,可四皇子坐壁旁观借此设局谋算长兄,为将其置于死地不惜“助”他成事罔顾沿江百姓性命更叫他觉得心寒。 他一直都以为这几个儿子有些小心思,有时手段激烈些争权夺利也无伤大雅,出身于皇室又有谁能放着大位在前而不动心,他也同样是从这般钩心斗角里走过来的,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会心狠至此。 拿着那么多人命来填欲望的沟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了极致。 这样的儿子,他怎敢将皇位相让? 惠王看着景帝脸上寒霜急声道:“陛下会不会想错了,四皇子的人兴许真只是凑巧南下……” 景帝冷笑了声:“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凑巧。” “可是……” 惠王还想说什么,可见景帝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神色之间却全是难以置信和担忧。 …… 景帝派人去查了墨玄宸说的那些事情,一一印证。 云锦初的确是在京郊和附近州县购置了田地,且买地的时间早在两三个月前,那时候陵江还没有半点涨水的迹象,而她也的确是在大婚前就派人去过安县巡查田地,也在那之后就开始让人暗中囤粮。 户部钱粮调派的事情都有记载,而京中粮价也的确是在墨玄宸和云锦初大婚之后突然上涨,暗中有人收购,第一楼的人还曾去了江南购粮,这种种迹象都能说明墨玄宸未曾说谎。 景帝拿着手中的东西翻看着,朝着影卫道:“墨玄宸跟大皇子、四皇子可有暗中往来?” “不曾。” “那先前囤粮的人是谁?” “探子查出表面是京中粮商,可实则却有大长公主府的身影,而且之前墨世子从安县带回的那些人审问之后也与大长公主有关,那些人收了银钱,目的便是挑起民愤逼迫朝廷放粮,且京中近两日也有传言说户部亏空拿不出银钱赈灾。” 那些人的目的,是户部尚书宋宗光。 景帝何曾不懂这其中的意思,他目光生寒将手里的折子甩在了龙案上。 又是荣宪! 他屡次放过荣宪大长公主,就连谢家犯事也是高拿轻放未曾再做追究,可她却不知收敛,竟是还掺合到皇子夺权的事情当中,想要借此报复宋家和云锦初。 景帝对墨玄宸的怀疑尽去,对于荣宪大长公主却是厌憎激增,他正想说话就见影卫脸上带着些迟疑,像是有什么事情想说。 景帝沉声道:“还有什么?” 影卫低声道:“先前陛下命影三带人跟随大皇子和四皇子前往江南查看时,曾在定州一带见到过朔康镇南王府的人,且那些人曾与四皇子派去江南的长史同住过一处客栈。” “陵江决堤后,陈昭被四皇子生擒,大皇子派人凿毁堤坝的消息也是从镇南王府那些人口中传出,就连四皇子府长史调派附近州府兵力镇压乱民时,其中也有镇南王府的身影。” 景帝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你是说他跟墨景岳勾结?!” “奴才不敢肯定,可是四皇子与镇南王应有交集。” 影卫低声道,“先前谢翾收买江湖中人行刺墨世子时,曾有镇南王府的暗探混入其中,可奴才带人封锁了所有出山之路都不见那些人踪影,只抓住了那几个江湖中人。影三这次在江南见到的那些镇南王府的人里,有一个与曾经在四皇子府出入的侍卫极为相似,也恰好便是在墨世子遇刺之后就消失在京中。” 曾经是四皇子府的侍卫,如今却是镇南王府的暗探。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四皇子跟镇南王,跟朔康早有勾结,甚至就连当初谢翾暗杀墨玄宸,也是四皇子撺掇,目的就是为了帮着镇南王府除去墨玄宸这个隐患,让墨景岳能够顺理成章的接管镇南王府全部兵权,从此不必再受朝廷桎梏!! 这一次,景帝是彻底动了杀意。 “他好大的胆子!” 影卫跪在地上沉默不语,旁边冯良也是大气不敢出。 景帝死死抓着掌心喉间喘着粗气,他怎么都没想到四皇子居然敢暗中勾结墨景岳,那可是狼子野心的镇南王,是能威胁他们慕容皇室的存在,他当年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能压制住墨景岳,将墨玄宸拘于京中维持皇室与南地朔康的平衡。 可四皇子与虎谋皮,暗中与墨景岳往来不说,甚至替其行事毁大邺根基。 他就不怕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景帝怒气积攒在胸前,几乎想要杀了蠢钝如猪的四皇子,可思及镇南王府和墨景岳,片刻后又强压着怒气朝着一旁的冯良寒声道:“去传二皇子跟墨玄宸进宫。” 第192章 大赚特赚 云锦初这段时间大多精力都放在了第一楼那边,陵江决堤的消息传来时,当听闻大皇子派人凿毁堤坝被下狱后,她出入第一楼时,总会听到楼中那些人义愤填膺谩骂大皇子无德。 第一楼中单独开辟了一片地方供应试学子居住,那两处木楼中间的小花园改成了“论道堂”,前些时日时常会有学子在那里交流读书心得,而此时那地方则是成了众人批判大皇子的汇集地。 “简直丧心病狂,此等无德之人,怎配为皇室?” “听闻陵江决堤,沿岸死伤无数,那些人命皆是为他所害,如此滔天罪行只是下狱,陛下到底是怎么想得?” “还能怎么想,那可是陛下的亲儿子,他还能杀了不成……” 说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这世上又有几人遵守,皇帝的儿子生来就高人一等,又怎么可能真的那些死去的百姓偿命? 人群愤愤不平,有人说道:“说到底还是朝廷无能,那堤坝是何等重要之地,可只是人力便能摧毁,若早些派人加固让人巡守又怎么会酿成这般大祸。” “朝廷的事情也并非你我能指摘的,不过说起来还是四皇子周全,听说他早前便察觉陵江水位上涨派人南下,这才能在决堤之时尽量挽回损失,否则说不定南边儿早就大乱了。” “我觉得这次之后,陛下说不定会立储了……” “那储君是谁都好,但绝不能是大皇子,否则我定会到贡院门前静坐,质问这等无德之人怎配为太子!” 云锦初站在花丛后面,隔了些距离还能听到那边的骂声,间或还有几句指责朝廷无能纵容大皇子如此行事的骂言,她扭头看向身边的孙宜兰:“这些人一直如此?” 孙宜兰小声说道:“这些学子本就大多年轻,一腔热血未曾见过太多苦难,总觉得一身傲骨自谓狂生,这段时间陵江决堤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大皇子那事儿也遮掩不住,他们就时常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声讨。” 云锦初皱了皱眉:“让人去盯着些,别叫他们说了太过的言论。” 有些事情讨论几句可以,可有的东西说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云锦初“收留”这些人虽不图谋人人都能以利益回报,可也不想因为几个愣头青就惹来麻烦。 孙宜兰点点头:“我会交代下去。” 孙宜兰朝着那边去了一趟,很快便有人去了那群狂生之中,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原本还高谈阔论的一群人瞬间变了脸色,之前说的最激烈的几人悄悄散了开来,不过片刻那“论道堂”里就空了许多,剩下的人说话时声音小了很多,也没再继续刚才那些话题。 云锦初看了几眼就领着孙宜兰离开,等绕过风雨连廊,进了一片墨竹林间单独辟出来的小楼之后。 孙宜兰沏了茶水给她,一边说道:“先前囤积的那些米粮已经照着世子妃的吩咐,将其中四成以原价售卖给了宋尚书,一成取出在城外搭建了粥棚,剩下的则全部留在库中,随时可以取用。” 云锦初翻了翻手里的账本:“洛家第一批酒已经交付了?” 孙宜兰点点头:“交了,洛五爷派人送到了洛家各地的商号,听说靠近京城的那几家都卖的很好。” “咱们楼里的酒水算是打出了名声,京中有好几家都想要跟咱们定酒,只我推到了洛家身上,将你跟洛五爷签订的独家契约传了出去,有洛家在前面挡着那些人倒也没为难,都答应四个月后再来竞标拿酒的名额,只是我这几天发现有不少人派了人在咱们楼里零散的买酒,暗中再兜售出去。” “不仅是那几种比较贵的酒,就连最便宜酒他们拿出去后倒手都能翻上一倍的价钱,要不要想办法遏制一下?” 云锦初摇摇头:“不用管他们。” 第一楼每日卖的酒水都是有数的,不是你想买多少就能有多少,他们对外宣称洛家拿了第一批酒水,余下的只够第一楼用,那些零散来买的一次顶多就是几斤的量,就算来个几十人也不过是百余斤而已。 “第一楼开业之后本就堵了不少人的财路,洛家那单子榨空了咱们眼下的产量,酒厂那边运转起来之前,其他人拿不到酒水,要是不给他们一些渠道分些利益出去,他们恐怕会铤而走险联合起来找第一楼的麻烦。” “一些酒水就能平下去这些麻烦是好事,至于高价兜售,等酒厂那边第一批酒水出窖之后,便运回来卖给京中那些酒楼,让他们都用上第一楼的酒,到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人高价去买倒手的酒水。” 孙宜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屋中的冰盆散着凉气,云锦初翻看着手中的账册。 开业还不到一个月,第一楼的流水就已经极为惊人,不说占着其中大头的酒水,光是她先前想的那些小玩意儿所带来的利益都叫人看着震惊。 三十文一碗的冰粉,一百文一杯的奶茶,还有卖的比较贵的水果刨冰、红豆炼乳冰沙…… 原本只是想要当作搭头,却被孙宜兰单独拿出来售卖。 能来第一楼消费的大多都是非富即贵,一、二两银子的甜品放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就算真舍不得点最贵的,可花上几十文就能解暑的新鲜玩意也不吝来上一碗,这不到一个月时间,光是这些甜品的利益就有足足近万两。 云锦初震惊:“怎么会这么多?” 孙宜兰笑道:“因为这些东西新奇,而且味道也的确是好。” “原本只是放在楼里售卖,可后来大概是传出了名声,又有贺兰小姐她们帮着宣传,将这东西身价抬高了不少,京中一些权贵人家宴请的时候都会来订上一些,好似谁家缺了这些就没了脸面似的。” 京中这些世家权贵本就喜欢攀比,这些东西胜在新奇,各府的厨子虽然未必仿不出来,可不是第一楼送去的,总觉得会失了几分脸面。 再加上孙宜兰用了点儿小手段,对外宣称在第一楼订这些东西的人家设宴时,可多购买几壶神仙醉和楼中的酒水,这样下来就让得来定这些的人络绎不绝。 这些东西的成本极低,利益自然也就高了。 孙宜兰笑着说道:“不过这些东西都是有时节性的,利益再高也只能卖这么一段时间,等到天气转凉之后就没人买了,至于来年恐怕京中也会多了不少售卖这些的,再想要这么赚钱几乎不可能。” 这些东西都没什么技术含量,眼下京中都已经出了仿品。 要不是做冰粉的薜荔籽还没其他人发现,她也将这东西藏得紧实,估计满大街都能见这些东西了。 第193章 我都以身相许了,你还要什么? 云锦初闻言却没半点担忧,她穿来的那世界什么最多?那当然是各种甜品饮料小食。 天冷了卖不了凉的,那还有热的,双皮奶,热奶茶,仙草冻,多的是冬天能吃的,至于来年夏天卖的那就更多了。 她虽然不会做,可耐不住爱吃,一些大概的原理也是懂的,古人不是没有智慧,只是欠缺一点儿契机,就像是炼乳黄油,她只不过稍稍形容了一下厨子就能做出来,其他东西自然也可以。 云锦初歪着头笑眯眯地想,搞不好回头还能吃上火锅和蛋糕? 墨玄宸从外面进来时就见她抱着账册靠在窗边的小榻上傻乎乎的笑着,那眉眼都弯了起来,瞧着很是开心。 “世子。” 孙宜兰行礼。 墨玄宸让她起身之后,孙宜兰便识趣地退了下去,而他则是走到了云锦初身前说道:“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想钱。” 云锦初说的理直气壮,拍了拍手里的账本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墨玄宸,你跟着我赚了你知道不?” 墨玄宸说道:“那谢谢世子妃带我发财?” 云锦初睨他:“就口头感谢,这么没诚意?” “那不然呢?”墨玄宸说道,“我都以身相许了,最贵重的东西都给了你,还有什么能入世子妃的眼?” 云锦初听他自卖自夸没好气地哼了声,小声嘀咕了句“谁稀罕”,然后将手里的账本放在一旁有些懒洋洋地问道:“你这会儿不是该在府衙那头当值吗,怎么有空过来,镇抚司倒了?”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墨玄宸闻言哭笑不得,见她只斜眼看他,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模样,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才道,“我刚从宫里出来,陛下派了我跟二皇子去定州赈灾。” 云锦初顿时来了精神:“怎么是二皇子?” 先前大皇子被打入天牢之后,四皇子在朝中风头无二。 景帝对他看重不说,接连几日宣召入宫让其行走圣前,就连民间声望也是极高。 朝中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次赈灾的人选会是四皇子,更有不少人觉得景帝怕是要立储了,这东宫之位非四皇子莫属,那二皇子就跟个隐形人似的无人关注,可谁能想到二皇子居然会突然领命前去赈灾。 墨玄宸淡声道:“今日早朝时,工部尚书莫文府遭人弹劾,言及其克扣几年前朝中下发修建陵江大坝的款项,且这几年每年拨发加固堤坝的银子也被截留了下来,以次充好欺上瞒下,以致下游难以抵挡洪涝陵江决堤。” “四皇子也被牵连了?”云锦初问。 墨玄宸点点头:“莫文府贪赃的银子,流入了四皇子府。” 云锦初闻言眨眨眼,有些怀疑:“就只是这个?” 陵江决堤,原本责任是在大皇子身上,他要想要脱罪能做的就是将其他人拉进水里来垫背,莫文府被人弹劾并不奇怪,可按理说四皇子都能派人去江南了,工部那边应该早有准备才对,哪能被人一弹劾就毫无反击之力的? 墨玄宸神色冷淡:“四皇子的人跟大皇子的人前后脚去的江南,陈昭派人动手凿堤时他府中长史也在定州。” 云锦初脸上顿冷:“他故意的?” 墨玄宸点点头:“陛下对他起了疑,恰逢当时定州城内有墨景岳的人出现,陛下已经察觉他跟墨景岳勾结的事情。” 云锦初听着墨玄宸的话眉心紧锁,只片刻就抓住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她抬头看着墨玄宸沉声道:“镇南王府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定州?而且墨景岳如果真要派人去定州与四皇子府的人相见,定会派个眼生的才是,景帝怎么会发现?” 她猛地坐起身来, “墨玄宸,你别告诉我你故意纵容大皇子凿毁堤坝,引四皇子去了定州,拿着陵江沿岸数万人性命设局引四皇子和墨景岳入瓮!” 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若是对敌她绝不会留手,可也没有不择手段到能够拿数万人性命只为达成目的。 那陵江决堤之后她虽不在现场,可光是传回京中的消息就能知道受灾的人有多少。 云锦初面染寒霜,墨玄宸要真是这么做了,那他已经不是复仇不复仇的问题,而是根本不配为人,她绝对会立刻跟他分道扬镳。 墨玄宸见她怒然的样子伸手将人按回了榻上:“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 云锦初只面无表情看他。 墨玄宸收回手说道:“我的确是引了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人都去了定州,也在定州设局想要引他们二人争斗,可我的人一直盯着陈昭一行,根本没给他们机会上堤坝,动手毁了堤坝的是别的人。” “那天决堤之后,满城慌乱,四皇子以为是陈昭的人动了手直接将人抓了,而陈昭也根本不知道他的人被我提前困住,只以为真的是他派去的人毁了堤坝被人擒获,所以根本没察觉这中间还掺和了旁人。” 换句话说,就连陈昭自己都以为是事迹败露,被抓之后才无可辩解,连带着大皇子也以为罪证确凿。 见云锦初依旧满脸怀疑地看着他,墨玄宸正色道, “我知道你怀疑我,可我没做便是没做。” “我的确是想要尽快掌了兵权,好能早些夺回镇南王府,可我还没有不择手段到拿人命去填。” 云锦初皱眉看着他许久,触及他眼中的认真和坦荡,她脸上寒霜才消减了几分:“那动手的是谁?” “不知道。” 墨玄宸也是费解,“二皇子府那边我一直派人盯着,荣宪大长公主和朔康镇南王府也都有探子,这几处都没异动,朝中其他皇子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瞒过宫中出京,我也没查到是谁在浑水摸鱼。” “而且还有一事,大皇子和四皇子派人出京没两日,陛下的人就跟着去了。” 他原是打算等定州的事情布置好后,再爆出大皇子、四皇子想要借水患谋利之事断二人夺嫡之路,顺带拿下工部尚书,可是景帝却提前派人去了,他这才不得不临时改了布置,将当初放在四皇子身边那属于“南地镇南王府”的探子暴露在宫中影卫面前引景帝猜忌。 可景帝为什么会提前生疑? 第194章 软软的,香香的,想摸! 云锦初原本还怀疑墨玄宸,可见他不像是说谎,她忍不住露出些狐疑之色:“你的意思是说,让景帝提前派人出京南下打乱你计划的,跟在定州那边假借大皇子之手凿毁堤坝的是同一批人?” “十之八九。” 墨玄宸眉心微拢,“只是我不明白,除了朝中皇子和这几方觊觎皇位的势力之外,陵江决堤,大皇子、四皇子接连惹怒圣前对谁会有好处。” 云锦初听他的话后心思也是急转起来,思索着京中格局和各方势力所得利弊。 能够惹的景帝生疑提前派人南下,那人势必是能在圣前说的上话的,而且景帝为人精明城府也深,若说话之人行事太过明显必会惹他怀疑,那江南的事情后续也不会那么顺利,景帝定会提前提防。 能够说得动他又让他丝毫不生怀疑,只有他身边亲近之人。 能混到这般地位的轻易不会出手,出手必有所求,可陵江决堤能给他们什么好处?既不是为着皇权,出手的又非皇子朝臣,那他们将大皇子、四皇子接连牵扯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只想乱上一场…… 等等。 云锦初突然神色一顿:“你说朝中的人只弹劾了工部尚书,那四皇子呢?” 墨玄宸说道:“四皇子的事暂时无人知晓,陛下恐怕也有意将其压下来,如今刚出了大皇子的事,外间闹得沸沸扬扬民怨四起,要是再传出四皇子故意纵人损毁堤坝以求私利,那皇室的威信……” 他说到一半,话音猛地就顿住。 要是这个时候再传出先前在江南力挽狂澜的四皇子根本早就知道大皇子想做什么,甚至故意纵容,借此做局,为了铲除夺嫡路上的绊脚石,眼睁睁看着大皇子的人毁了堤坝,后再借此树立自己仁慈的形象,踩着那数万百姓尸骨博取好名声,那皇室威信必会毁于一旦。 景帝压下四皇子的事情,只放任御史台弹劾工部,为的就是既能打压一些四皇子眼下鼎盛之势,将二皇子拉拔出来与其维持朝中平衡,又不至于惹起太大的民怨。 可是外间却不知道这一点。 一旦消息传出,人人都只会以为他身为帝王却偏袒亲子,无视百姓生死。 到时民怨四起,必生暴乱。 皇室若没了威信可言,那整个大邺…… 墨玄宸“唰”地起身:“动手那人的目的是整个皇室?” 云锦初脸上的神色也是凝重起来:“如果目的真是这样,那四皇子的事情肯定瞒不住,而且想要挑起民怨让百姓对皇室生恨,那四皇子的事情恐怕会以最决然的方式暴露出来。” 墨玄宸脸色沉厉下来,只片刻就道:“三日后,陛下会率领诸臣前往太庙祭天,为死于水患中的百姓祈福,更愿陵江水患早日平定。” 云锦初看了墨玄宸一眼,二人目光对视片刻,就知道他们想到了一处。 若他们是暗中那人,定会选在祭天那日,将四皇子连带着景帝和皇室一起,死死钉穿在耻辱柱上。 不为皇位,不为权势,只为了让大邺皇室万劫不复。 能这么做的…… “是南楚还是北狄?”云锦初问。 墨玄宸抿抿唇:“都有可能。” 南楚跟大邺交战多年,他们墨家镇守边境几乎年年都会有小规模的交战,两国各有死伤,说一句世仇也不为过。 至于北狄那边,北地严寒,气候恶劣,且狄戎各部人口众多,他们所居之地不适合生存,且早有迁徙南下的心思,对占据着南边富饶之地的诸国都虎视眈眈,而其中与北狄交界最为靠近的大邺就首当其冲,其他几个边境交接的小国也多有侵扰。 这种情况下,几国之间彼此派细作混入对方国都打探消息埋下暗桩都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墨玄宸从未想过那些人的探子居然能送到了景帝跟前,还能不动声色影响景帝行事,连带着将朝中两个最有可能夺嫡的皇子都坑入其中。 云锦初见他脸色不好,不由问道:“那这事你准备怎么办?直接告诉陛下?” 墨玄宸摇摇头:“这事不能我去说。” 他说了先不说景帝会不会信,他要怎么解释定州的事情,又怎么去解释他提前知道四皇子和大皇子之间暗地里那些交锋?而且一旦让景帝怀疑,那四皇子在定州跟墨景岳的“暗探”接触的事恐怕也会让他起了疑心。 到时候搞不好会将他自己都坑了进去。 墨玄宸琢磨了片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云锦初。 “看我干嘛?”云锦初莫名。 墨玄宸说道:“你先前不是说想要见见谢夫人,我替你们安排?” 云锦初先是挑眉看他,见他凤眸微弯,明明瞧着如玉公子斯文儒雅,可那面皮子之下却是像极了想要坑人的黑心狐狸,她心中转了转就隐约猜到墨玄宸想要干什么,随即便直接吐槽出声:“又找荣宪?” 墨玄宸笑意盈盈没做声。 云锦初翻了翻眼皮:“羊毛老逮同一只薅,你可真心黑。” 墨玄宸闻言说道:“那也不及世子妃故意放出风声,引她为断你财路高价囤粮,说起来陛下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因为她囤粮那事对她起了疑,那就不如物尽其用,全当报答她先前算计咱们的恩情了。” 云锦初佯装怜悯:“这么对付一个老人真的好吗?” 墨玄宸道:“那换个人?” 云锦初干脆果断:“还是别了,大长公主礼佛多年心怀慈悲,定是不忍见旁人受难,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佛渡世人,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双手合十,似模似样地念了声“阿弥陀佛”。 墨玄宸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出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在她反手想给他一巴掌时就快速收回了手说道:“那我让人安排你们见面。” “别动手动脚!” 云锦初压了压自己的头发,瞪了对面男人一眼。 墨玄宸看着她跟只炸了毛的小狐狸似的,忍不住捻了捻指尖。 软软的,香香的,挺好摸。 第195章 攻心之术 谢夫人已经有很久没有出过家门。 自打那夜谢家起火,谢孟阳被砍掉一条胳膊又残废在床之后,整个谢家上下就蒙上一层阴影。 谢孟阳瘫在床上变的阴晴不定,被贬为安谨县主的谢老夫人更是有些神经质的看谁都不顺眼,谢夫人想要脱身不能,又记恨自己被当了弃子不甘心就此离开,只能陷在这烂泥沼里陪着谢家的人折磨度日。 直到她收到那张没有署名的字条。 “夫人,您真要去吗?” 青萍有些担心地看着换了衣裳准备出门的谢夫人。 谢夫人闻言看她:“你要是害怕,就留在府里。” 青萍连忙说道:“奴婢不是害怕,只是那东西无缘无故出现在您妆奁盒子里,谢家眼下又是这般情况,万一是有人想要害您……” “我如今还有什么能让人害的?” 谢夫人脸上满是冷漠。 往日她是谢家大夫人,是郡主的儿媳,身后站着当朝大长公主,儿子丈夫都是朝中勋贵谢家如日中天,可如今儿子死了,丈夫瘫了,就连往日人人攀附的谢家如今也变得门庭冷落如同瘟疫一样让人避之不及。 谢夫人想起死的冤枉的儿子,想起那天夜里险些命丧剑下,被人扔在大火之中一只脚踏进黄泉的绝望。 她伸手摸了摸袖中折起来的纸条寒声说道:“我现在没什么好怕的,要不是为着翾儿的仇,为了能让那老太婆不得好死,我何必跟谢孟阳那个废物虚与委蛇,还得伺候着他娘那个疯女人……” 只可惜,荣宪太过谨慎,又早早就把谢炆接去了大长公主府,要不然哪怕弄不死荣宪,毒杀了谢炆断了他们的血脉也能叫那老太婆痛心一回,再不济一把火烧了这谢家,让那老太婆的子子孙孙都替她儿子陪葬! 谢夫人眼里露出疯狂之色,理了理袖子站起身来。 耳边能听到不远处谢孟阳砸翻药碗后满是污言秽语的骂声,她朝着青萍说道:“备车,出府。” …… 谢夫人乘车一路去了城东,等领着青萍进了那热闹至极的坊市中,照着纸条上所写的那处茶楼过去时,就听到茶楼里有说书人正拿着手中扇子敲着桌面,抑扬顿挫地说着话本故事。 茶楼里热闹极了,主仆刚一入内就有人迎了上来。 “这位夫人喝茶吗?” 谢夫人没应话,只左右看了眼,正想着到底是谁约她来此,就瞧见一道略眼生的身影走过来。 “她有位了。” 那小二见状便笑了笑退了下去。 雁回上前道:“谢夫人,我家主子在楼上等您。” 谢夫人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眼生至极,她颇为矜持地点点头后,就领着身旁丫头跟在雁回身后上了楼上,二楼远比一楼要安静一些,且每一张桌子与其他桌之间都隔了一段距离,零零散散坐着些人。 雁回领着谢夫人绕过正楼朝里走了一会儿,谢夫人就瞧见那边靠楼边的角落里坐着一道颇为眼熟的身影。 那女子斜靠在二楼横栏上,似是在听着下头说书的声音,手指一下一下地轻点着。 旁边一个圆脸青衣的小丫头端着盘瓜子一个接一个的剥着,那饱满的瓜子仁被堆叠在身旁的空碟子里,让那听书的女子伸手就能够着,而那小丫头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垒了高高一堆瓜子壳。 谢夫人只觉得两人眼熟,等走近之后,她顿时脸色铁青。 “云锦初?!” 怎么是她?! 云锦初听到声音回头,就看到双眼如同喷火的谢夫人,她笑盈盈地说道:“来了?” 谢夫人满脸防备:“你引我过来想干什么?” 云锦初转过身扬唇:“自然是做谢夫人想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谢夫人死死瞪了云锦初一眼,丝毫不想跟她说话,转身就走。 身后云锦初轻飘飘地道:“谢夫人当真就这么走了?” 她不想理会,谁知那声音却根本不停, “你儿子死了,男人残了,你经营多年的夫家如今更是给那庶子做了嫁衣,听说荣宪大长公主陷害我家世子那天夜里,谢夫人险些被烧死在了府里,就如同洛家、安家那几个儿子一样,成了某些人手里的弃子。” 谢夫人脚下猛地停了下来,用力攥紧了手心。 “我当初听说这事时还极为震惊,只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可后来细想,舍掉一个已经没了用的孙媳妇,既能算计了镇南王府,又能替谢炆母子腾路,你儿子已经没了,谢炆想要撑起门楣顶替谢翾入仕,那庶子身份就是最大的阻碍。” “你要是死了,镇南王府倒霉,谢炆的姨娘也能扶正,一举两得。” 谢夫人如同被撕开了伤疤,猛地扭头怒声道:“你闭嘴!” 她声音太大,声嘶力竭的模样更是惊动了不远处的人,有人好奇朝着这边打量,云锦初耸耸肩:“谢夫人若是不怕被人瞧见你跟我在这私会,大可以声音再大一些,我是不怕的。” “你……” 谢夫人脸色涨红,气的恨不得掐死云锦初。 可到底忌惮四周还有旁人,只恶狠狠地瞪着她,嘴里却不再出声。 云锦初眼眸微弯:“你不用这么生气,我今天找你过来是有事想跟你谈。” “你要是想替你儿子报仇,想从谢家安然脱身,那就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如果你没这想法那就直接离开,权当咱们今天没见过。” 青萍满是忌惮地看着云锦初,忍不住低声道:“夫人……” 她总觉得眼前这女子没安好心,想要劝谢夫人离开。 可是谢夫人脸上却全是挣扎之色,她虽然怨恨云锦初至极,可云锦初的话却戳中了她的心思,她犹豫了片刻,才走了回来坐在云锦初对面寒声道:“我要是想替翾儿报仇,就该先杀了你,要不是你翾儿也不会死!” 云锦初对着她的话丝毫不恼,只认真说道:“你真觉得谢翾之死是因为我?” 谢夫人恶狠狠地看着她。 云锦初半点不惧:“我没有让谢翾算计宋家,也没有让他撺掇宋迎月给我下//药,我的确伤了你儿子,可你仔细想想,若非你们想要替四皇子拿回账本先动了换亲的歪心思,我怎会对他下手?” 谢夫人脸上顿时惊惧:“你……” 她怎么知道四皇子和账本的事?! 云锦初仿佛没看到她脸上神色,只神色冷淡:“谢翾跟我之间的仇怨,早在他第一次从天牢里面出来时就已经彻底结束。” “他毁我名节,我断他前程,你们坏了宋迎月的亲事险些让宋家万劫不复,我也不过是让你们谢家名声受损,一报还一报,若非后来你们那位大长公主不肯罢休,撺掇着谢翾将我娶回府中,谋算我父亲留下家业和宋家助力,又哪还有后面那么多的事情?” “那日谢翾堵在宋家门前,我固然是让他丢了脸,可真正舍弃他的是谢孟阳,挑唆他心中仇恨借刀杀人的是四皇子。” “要不是他们,谢翾就算去了别院再无前程总还有一条命在,过上几年事情淡了,他未必不能重回谢家,何至于因为买凶杀人落到那般地步?” 第196章 只要能报仇,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云锦初的声音不大,可是每一句都如同刀子一样落在谢夫人身上,将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丧子之痛全部挖了出来。 仿佛她的翾儿一步步走进绝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却毫无办法。 云锦初话音未停:“你们替四皇子赴汤蹈火,不惜舍了宋家的姻亲只为帮他拿回他跟人勾结的账册,要不是因为他,你的儿子早就娶妻生子等着来年科举入仕,得宋家和谢家助力安稳入朝有一个好前程。” “可是四皇子呢?他可有半点记得你们为他做的事情?” “眼见着谢家没了用处,他就直接弃如敝屣,半点不念旧情不说,甚至还落井下石推上一把,物尽其用的拿着你儿子的命来替他自己铺路,而你们那位大长公主,她明明有能力保全谢翾性命,哪怕说服陛下让他流放好歹也能活着,可是她呢?” “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她毫不犹豫就选择让谢翾去死,比起他们,我跟谢翾之间那点仇怨算是什么?” 云锦初看着谢夫人,神色真诚, “其实我跟谢翾之间从来都不是你死我活,我也没想过要他性命,只可惜……” 她轻叹了声, “有人不想见他活着。” 那满满同情又带着怜悯的叹息,让谢夫人的心如同被火油灼烧,心中的怨恨被点燃之后,脸上神色也一点点地扭曲起来。 她如何不知道儿子是被当了弃子。 她又怎么不知道大长公主的心狠? 谢夫人仿佛回到了那天行刺之事暴露后,向来疼爱谢翾的大长公主满是冷漠地说出“他必须死,否则谢家难从此事脱身”。 她好像回到了谢翾被处斩那天,她跪在地上磕破了脑袋,只想要去送他一程,可却被人死死绑在府中动弹不得,而谢家几人则是围坐在一旁,商量着怎样保全谢孟阳的官位,不让她的翾儿牵连了他们。 翾儿孤零零地走了,到死都没人去看上一眼,就连尸首都无法葬于谢家祖坟…… 云锦初能感觉到谢夫人身上弥漫的滔天怨恨,她没再多说,只伸手捞了一把桑叶剥好的瓜子仁。 小丫头察觉到吃的被人动了,瞪圆了眼睛龇牙就想揍人,可当抬头瞧见抓着瓜子仁的是自家小姐之后,那脸就跟翻书似的瞬间灿烂的跟太阳花儿一样,圆溜溜的眼睛一弯,笑出两个酒窝来。 云锦初戳了戳她脸颊。 小丫头顿时鼓鼓脸,只以为她想吃更多,连忙捧着堆满瓜子仁的碟子就凑了过来。 云锦初喉间压着笑意,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这小丫头更蠢呼呼又让人心软的人了。 “自己吃。” 她摸摸小丫头的脑袋朝着她低声说了句后,这才扭头对着谢夫人说道: “我今天找你过来,的确是想要借你的手做些事情,可同样也是怜惜你如今处境。” “谢翾已经为他做的事情付出了代价,谢家上下如今就是个烂泥潭,你还年轻,大可以跟谢孟阳和离之后离开谢家,回去冀南重新开始生活,没必要将后半辈子都葬送在这等凉薄之地。” 谢夫人闻言神情冷漠:“你不过是想要利用我而已,何必说的那么好听?” “我是利用你,可难道就不是在帮你?” 云锦初看着她,“你想要报复大长公主,想要报复谢家,可你只是在谢孟阳的药物上动手脚又有什么用处?你让他彻底瘫了,让他变成个废人,但荣宪大长公主依旧享受着她尊贵的地位,连带着你们府中那庶子也得她看重。” “谢家如今只能仰仗着大长公主,别说谢孟阳不可能因为大长公主将你当成弃子就替你报仇,就算他那腿真是因为大长公主废的,难道你以为他如今这种状况敢去跟大长公主翻脸,断了他们谢家最后的依仗?” 谢夫人手中一抖,“砰”地打翻了桌上茶盏。 旁边青萍也是脸色煞白。 当初谢孟阳受了廷杖被抬回府中时,那伤势虽然看着极重但那腿是还有救的,是谢夫人怨恨大长公主害她,也怨恨谢孟阳当初将谢翾送去别院导致他想不开兵行险招送命,所以才在药中动了手脚,让谢孟阳本来还能好转的伤势彻底恶化,从此瘫在床上。 这件事情她做得隐秘至极,从头到尾都只有她和青萍知情。 云锦初是怎么知道的? 她…… 谢夫人脸色苍白,眼中隐隐带着惊惧:“你别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很清楚。” 云锦初淡声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陛下碍于大长公主从未想过要将谢家赶尽杀绝,自然也不会废了谢孟阳的腿,可是他却瘫了,你虽然买通了那大夫也给了他大笔银子封了口,但一旦有人追究很容易就能找到他身上。” “大长公主是因为那夜陷害镇南王府惹怒圣前,这段时间被困在府中才无心他顾,可一旦等她翻身,等她闲暇时想起今日之事,你觉得以她的心思会察觉不到你做的那些事情?到时候她会怎么对你,安谨县主又会怎么对你?” 谢夫人心中狂跳,谢孟阳是谢家支柱,如今却被她给废了。 如果这事真被发现,以她婆婆那性子恐怕会直接掐死她,而大长公主也绝对饶不了他。 谢夫人只觉得自己仿佛掉进冰窖里,手脚发冷,唇色也跟着惨白。 过了许久她才颤声道:“我明明将那大夫送走了……” “可他暗地里又回来了。” 云锦初一句话叫谢夫人神色慌乱,“那大夫家业全在京中,怎可能为着你那一千两银子就舍了妻儿老小,而且你当大长公主真的毫无警觉?谢孟阳被太医宣告彻底瘫了的第二日,宫嬷嬷就带着人找了替谢孟阳看诊的大夫。” “你说那大夫这个时候要是不在京城,甚至突然离京不知所踪,大长公主会怎么想?” 谢夫人脸色惨白,她只顾着废了谢孟阳,也想着事后将人送走就不会有人察觉,根本没想到大长公主居然派人找过那大夫。 谢夫人嘴唇发抖:“那她知道了……” “她要是知道,你还能活着?” 云锦初瞧着惊慌不已的谢夫人说道,“放心吧,我早就帮你遮掩了过去,那大夫的妻女我让人好生照顾着,他不会说不该说的东西。” 谢夫人心中猛地松了下来,才惊觉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旁白年那丫环青萍更是腿脚发软,身子还隐隐发抖,有那么一瞬间,她真以为自己和夫人做的事情被人发现已经死定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弥漫开来。 谢夫人死死抓着手里的帕子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你刚才说,你能帮我离开谢家?” 云锦初见她松口,认真说道:“我不仅帮你离开,让你摆脱谢家干干净净地回去冀南,还能让你替谢翾报仇,你难道就不想看看四皇子和大长公主算计了这么久,到头来却全部落空会有什么下场?” 谢夫人死死握着拳心。 她想,她当然想! 她想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想让他们给她的翾儿陪葬!! 谢夫人紧抿着唇看了云锦初片刻,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只要能报仇,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 第197章 入局 荣宪大长公主近来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眼皮也是跳个不停,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接连好几夜睡不安宁,连带着让她白日里精神也有些萎靡。 见大长公主神色困倦的模样,谢炆上前替她揉着肩膀关心道:“老祖宗,我瞧着您脸色有些不好,要不要请太医过来替您看看?” “不用。” 肩头的揉捏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荣宪大长公主精神放松了一些,她睁开眼道,“只是昨夜没睡好,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谢炆说道:“已经做完了,晚些时候要去夫子那里一趟,他说有些历届科考的文章要给我看。” 荣宪大长公主点点头:“安夫子曾是国子监的坐席,也曾教导出不少出色的学子,他既然有心指点你,那你就好生学着,别辜负了他一片心意。” “孙儿知道。” 荣宪大长公主挥挥手让谢炆不必再按了,等他站在身前时,他看着眼前温和从容仿佛万事不惊的少年心头颇为满意。 当初她选择这谢家庶子时,只不过是逼不得已。 谢孟阳废了,谢翾死了,谢家上下如今与她有血脉亲缘的后代就只有谢炆一个,这孩子在谢翾的事情上果决干脆,虽然有几分心狠却看得清时局,荣宪大长公主将他带在身边教养,也是不希望这唯一仅剩的血脉走了他父兄的老路。 可没想到谢炆倒是给了她几分惊喜。 这孩子勤奋上进,为人也乖巧谦逊十分孝顺,比起从小就得父母宠爱肆意张扬的谢翾来说,谢炆行事要低调许多,平日里几乎不与京中那些公子哥往来,大多时间都留在府中读书,格外珍惜如今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他不像是谢孟阳和谢翾,对于朝中之事总隔着一层像是雾里看花,反之这孩子像极了她,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对于朝中派系以及如今朝局更是极为敏锐。 这让荣宪大长公主简直惊喜至极。 从最初只是逼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到如今她是真的对这孩子上了心,甚至比当初对谢翾时还要更看重几分。 她觉得只要好好教养,这孩子将来必定能撑起谢家门楣,延续她的血脉。 荣宪大长公主说道:“本宫听说你在城郊设了粥棚施粥?” 谢炆点点头:“孙儿听闻江南水患严重,好些难民流离失所,前几日甚至都聚集到了安县附近闹事,更有不少朝着京中涌来。” “我不像是墨世子他们那样能够领兵前往镇压乱民,而且先前父亲和大哥闹出不少事情,惹的外界对谢家多有置喙陛下也难免厌弃,所以就想着在城外设两个粥棚施粥,这样不仅能救济难民,也能挽回一些府中的名声。” “你做的很好。” 荣宪大长公主先是赞许地夸了一句,这才又皱眉,“你说墨玄宸去了安县?” 谢炆“嗯”了声:“听说是领着锦麟卫去的,回来的时候还抓了好些人呢,说是有人撺掇着那些难民趁乱攻讦朝廷诋毁陛下,而且我听下头的人说,他们回来时身上还有血迹,好像在安县杀了人,只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眼下外头乱糟糟的,谣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荣宪大长公主微眯着眼:“哦,都有些什么?” 谢炆说道:“有说大皇子凿毁堤坝心肠歹毒的,也有夸四皇子力挽狂澜的,还有些议论朝廷为什么久久不下旨赈灾。” “这段时间京中粮价翻涨了不少,连带着江南一带也跟着水涨船高,户部那边四处筹粮,听说见了京里头好几个粮商都被挡了回来,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下旨赈灾,到时候户部能不能筹措出足够的钱粮。” 他说道这里顿了下继续, “不过这些都还是其次,外头传得最厉害的反而是立储的事情。” 荣宪大长公主抬眼看着他:“立储?” 谢炆点点头:“外头都说,四皇子这次在水患的事上立了大功,陛下恐怕会立他当了太子。” “呵。” 荣宪大长公主顿时笑出声,“立功?” 谢炆有些茫然:“老祖宗笑什么?” 荣宪大长公主摇摇头:“你呀还是太天真了,你真当那四皇子派人去江南是凑巧?” 凑巧遇到了陵江决堤,凑巧抓了大皇子的人,还凑巧就力挽狂澜镇压乱局挽回朝廷名声,却同时又将大皇子和文远侯府那陈昭所做的事情钉死,让大皇子从此难以翻身彻底失去争夺皇位的资格?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 谢炆瞪大了眼:“老祖宗是说……” “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大皇子被四皇子给算计了。” 荣宪大长公主见他瞪圆了眼的样子好心情地笑道,“你虽然聪明,但还是心思太过单纯,而且陛下没那么容易立储,那四皇子在江南做的事情也未必能够瞒过所有人,你别看他眼下风光,可将来……” 她摇摇头, “往后少跟他来往,他跟他那母后都是蠢的。” 外头宫嬷嬷快步进来,屈身行礼:“公主。” “怎么了?” “大爷想要请您去谢家一趟。” 宫嬷嬷口中的大爷是已经废了的谢孟阳。 荣宪大长公主脸上露出嫌恶之色,本想直接拒绝,可宫嬷嬷就低声道:“夫人说大爷这两日闹得厉害,昨儿个还差点打死了两个下人,夫人娘家今天来人了,还带着两位外嫁的表小姐,可大爷却还喊天骂地的,言语之间还提起了少爷。” “夫人怕大爷再这么闹下去会影响了少爷名声,到时候谢家处境雪上加霜。” 宫嬷嬷说话间有些迟疑, “夫人说,看公主能不能带着少爷回去一趟,安抚一下大爷的情绪。” 荣宪大长公主脸色有些不好看,实在是对谢孟阳没什么耐心。 他刚废了的时候她还偶尔过去劝上几句,想要让他振作起来好生教导谢炆这个儿子,可谢孟阳却怨天尤人满嘴的谩骂苦闷,甚至还动手伤过谢炆,再加上死了嫡子的谢夫人让她不放心,大长公主才把谢炆接来府里。 可谢孟阳却以为她越过谢家和他,只留了谢炆将其他人当了弃子,脾气就越发差了。 要是真让他骂下去,谢炆再背上个不孝的名声,他往后还怎么入朝为官? 荣宪大长公主朝着谢炆沉声道:“去收拾收拾,回去看看你父亲。” “那老祖宗……” “本宫也去。” 她倒是要看看,那没用的废物又在闹什么! 第198章 谢夫人被打 谢家门前冷落了不少,那朱红大门失了往日气派,就连门前原本种着彰显风骨的那一小撮竹林也垂了枝头瞧着病恹恹的,如同日暮西山失了权势的谢家一样,远远瞧着都有种衰败之气。 荣宪大长公主领着谢炆过来时,郭家几位亲眷正拉着谢夫人说着什么。 谢夫人身上狼狈,脸上还留着鲜红的巴掌印。 见大长公主进来,那几个满脸愤然的郭家族人连行礼都顾不得,其中一位年长妇人拉着谢夫人就道:“正好大长公主回来了,你和谢孟阳这就和离,我郭家的女儿不受这种气!!” 荣宪大长公主眉心一拧:“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倒是要问问大长公主,谢家到底想干什么?!” 那妇人满脸怒色,“我妹妹嫁进谢家这么多年,可曾做过半点不该做的事情,哪怕翾儿出事,谢孟阳瘫了,她也从未曾要舍了谢家,反而还守在这里要跟他们同甘共苦,可是他们呢?他们是怎么对我妹妹的?!” 她一把将谢夫人拽了出来,将人推上前了些,指着她身上狼藉和脸上伤痕气的浑身发抖, “我郭家嫁女是为了结两姓之好,不是让我们郭家的女儿来当牛做马任人糟践的,今天要不是我们过来,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都不相信他谢孟阳敢这么对我妹妹,他把我们郭家放在哪里,还是他以为我们郭家的人死绝了?!” 旁边另外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妇人也是沉着脸:“二嫂莫急,咱们郭家的女儿绝不会任人这么欺负。” 荣宪大长公主其实不太认识郭家那边的人。 郭家是冀南大族,虽传承数百年,且底蕴深厚,可因大多都不在京中活动,她也只认识郭家几位长者,以及这一任的家主,对于先前说话那年长妇人并不相熟,反倒是后面说话这位她是认识的。 这妇人看着比谢夫人要年轻几岁,也是嫁入京中的郭氏女,算起来是谢夫人的同族堂妹,夫家是安远伯府。 荣宪大长公主沉声道:“安远伯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安远伯夫人一边安抚着她口中那位郭家的“二嫂”,一边神色冷淡地道:“怎么回事大长公主应该去问谢家的人。” “我听闻四姐这段时间身子不好,二嫂他们又特地从冀南过来,所以跟着一道过来探望,只是没想到谢大人……哦不,应该是谢家大爷才对,明明已经瘫痪在床还这般出人意料。” “刚才要不是我家侄儿力气大,怕是四姐都已经被他掐死。” 荣宪大长公主这才留意到谢夫人脖颈上还有一条掐痕。 郭家那几位亲眷也是冷着脸,神情间全是遮掩不住的愤然。 那唯一一个容貌与谢夫人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上前冷声道:“先前谢家出事,表哥身死后,祖父祖母就担心姑姑身子,特意让我和我娘还有妹妹他们入京探望,可真是没想到谢家就是这么对我姑姑的。” “动辄打骂,如对仇人,既然这般容不下,那还请大长公主写一道和离书允我姑姑归家,我郭家高攀不起你们谢家,我姑姑也经不起谢家大爷磋磨!” 荣宪大长公主极少被人这般冒犯,何况还是个少年人。 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旁边一直站着的谢炆连忙上前:“这位是郭家表弟吧,此事必定是有什么误会,父亲和母亲恩爱多年,一直对她敬重,他只是因身子缘故郁结于胸才会一时失态……” 谢炆说话间就想上前去拉那位郭家公子,却被他直接闪身避了开来, “我可不是你表弟!” 那少年神色冷漠,冷眼看着谢炆,“你就是撺掇着大长公主舍了我表哥的那个庶子?” 谢炆神色一僵。 那少年说话讥讽:“你父亲跟我姑姑恩爱不恩爱我不知道,但是跟你那姨娘倒是恩爱的很,否则也不会为着你这个庶子就舍了我那没了用处的表哥。” “不过我那姑丈怕也是看走了眼了,听说大长公主将你接去公主府亲自教养,就连我那表哥当初都未曾受过这般优待,只是谢二公子,你父亲瘫痪在床不得动弹,你却过得滋润自在。” “我入京几日从不曾见你回来替你父亲侍疾,这般不孝,也堪为人子?” “放肆!” 荣宪大长公主顿时大怒。 “泉儿!” 一直未曾开口的谢夫人连忙拦着刚才冷言嘲讽的郭家少年,上前低声道:“泉儿年少性子直,还请老祖宗恕罪。” 荣宪大长公主闻言看着挡在那少年身前的谢夫人,这个外孙媳妇是她女儿当初是自己挑的,她之所以同意也是因为她身后的郭家能给谢家带来助力。 等谢夫人嫁过来后,对谢孟阳也算得上是一心一意,虽然有些小心思,可性子愚蠢好拿捏,除了先前跟宋家那事之外,她从来没有刻意留意过谢夫人,哪怕谢翾出事之后,荣宪大长公主也只是让人盯着她一段时间,从没将她放在过心上。 可此时看着微垂着头模样恭敬的谢夫人,荣宪大长公主却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只说那郭泉年少性子直,却未曾辩驳他刚才的那些话,她心中也是生了怨恨的。 怨谢翾的事情。 怨她看重谢炆。 更怨恨谢孟阳对她做的这些。 谢夫人仿佛没看到荣宪大长公主脸上打量神色,只垂着头低声道:“老祖宗,我跟大爷过不下去了,也不想这么战战兢兢的生怕有朝一日死在了谢家,求老祖宗怜悯,允我跟大爷和离。” “我愿意舍弃谢家所有的东西,只求能安稳回去郭家伺候双亲,还求老祖宗成全。” “别胡说。” 荣宪大长公主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怒意,竭力维持着慈和面貌朝着她说道,“你和孟阳少年夫妻,多少风风雨雨都走了过来,本宫知道你是个好的,是孟阳对不住你,可你忍心看着谢家就此散掉?” “老祖宗……” 谢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只还没等她说话,荣宪大长公主就已经沉声道, “你们二人的婚事是先帝钦赐的,郭、谢两家联姻更是多少人瞩目,先前孟阳废了双腿你不离不弃,满京城谁不说你们郭家女儿重情,本宫也记着你对谢家情谊。” “你放心,这次的事情本宫定会好好教训孟阳给你个公道。” 第199章 反目 郭家几人听着荣宪大长公主的话顿时脸色难看至极,那名叫“郭泉”的少年更是握着拳头怒视着荣宪大长公主,就连一旁原本还算冷静的安远伯夫人也是阴沉着脸暗骂了一声“老虔婆”。 荣宪大长公主分明是在拿着整个郭家女儿的声誉要挟谢夫人。 先不说这婚事是先帝赐的,没有皇室点头和离不了,就说她刚才那话。 她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告诉谢夫人,谢夫人要是现在走了,那恐怕不出半日满京城就会盛传他们郭家的女儿捧高踩低,薄情寡义,眼见谢家落败抽身就走。 这般刻薄无情,将来还有谁敢娶郭家的姑娘?! 安远伯夫人原本被谢夫人找来作戏时还心里有那么一点儿犹豫,觉得她想要离开谢家,找人来这般作戏是不是太绝了些,可如今瞧着荣宪大长公主对她满是威胁的模样,她直接就冷了心肠。 郭家也是大族,何曾被人这般对待。 她这堂姐先前找上她时说谢家就是龙潭虎穴,她再待下去怕是活不了了。 安远伯夫人先前还以为是夸大,可如今瞧来,这谢家上下可不就是一窝子豺狼,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好东西! 安远伯夫人此时没了半点心虚愧疚,只冷着脸拦着身旁少年寒声道:“大长公主是在要挟郭家?” 荣宪大长公主摇摇头:“本宫绝无此意,只是为两族声誉着想,夫人府中也有快说亲的姑娘,郭家更是,本宫不愿因孟阳之过连累了她们婚事,也定会好生教训他,让他从此绝不敢怠慢娟娘。” 谢夫人闺名便是郭娟,她身旁那年长妇人满脸怒气:“你!” “算了二嫂。” 谢夫人脸色泛白,伸手拦着那妇人,似是因大长公主的话妥协。 安远伯夫人见状面无表情地看了大长公主片刻,似乎也是忌惮她鱼死网破,最后冷声道:“那大长公主最好能给郭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 荣宪大长公主暂时稳住了郭家的人后,从厅内出来时脸上就顿时冷沉下来。 她带着谢炆直接去了谢孟阳的院子,刚进院门就听到里头传来打砸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掀翻在地,传出“哗啦”一声,紧接着就是谢孟阳那几乎变了音的尖锐骂声:“给我滚!滚出去!!” 荣宪大长公主满脸寒霜朝着谢炆道:“在这等着!” “老祖宗……” 谢炆满是担忧地看着荣宪大长公主疾步朝着屋内走去,刚好撞上里头出来的丫环。 青萍脑袋上血淋淋的,额头上被划破了一道,血迹流满了半张脸,而她身上全是被泼上的汤药。 没留意门外有人,一头撞在大长公主身上,等看清楚眼前是谁顿时扑通跪地上:“大长公主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有意冲撞您的……” 荣宪大长公主看着眼前这丫头有些眼熟,只以为是谢孟阳院中伺候的丫环,丝毫未曾多想,她只沉着眼看着青萍脸上的血寒声道:“他又在发疯?” 青萍白着脸身形微抖不敢说话。 荣宪大长公主脸上更加难看,只说了句让她下去上药后,“砰”的推开房门就进去。 一道黑影径直砸了过来,落在她脚边。 “我说了,叫你们都滚出去,再敢进来通通打死……” 谢孟阳脸色狰狞怒骂出声,可抬眼对上门前站着的人时顿时消音,“外祖母?” 他像是惊讶荣宪大长公主怎么会来,可随即脸上就露出高兴之色, “外祖母,您怎么来……” “啪!” 荣宪大长公主狠狠一巴掌,直接打的谢孟阳喜色僵住,他脸上疼的厉害,嘴里更是腥甜,满是惊愕地看着荣宪大长公主似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打自己,只抬头说道,“外祖母,您……” “啪!” 又是一巴掌,本就病弱许久的谢孟阳被打的跌在床上。 他本就被墨玄宸砍断了一条胳膊,又废了一双腿,没了支撑撞在床边时嘴边见了血腥。 荣宪大长公主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想起谢夫人和刚才出去那丫环身上的伤,再想起郭家那几人刚才的咄咄逼人,还有这段时间因为替谢家筹谋屡屡受挫甚至还被墨家那小子趁机算计憋了许久的怒气。 她根本不给谢孟阳说话的机会就直接怒骂出声:“你个废物东西,你看看你现在像是什么样子?” “当初本宫就跟你说过让你不管做什么事前都要三思,考虑清楚利弊得失替你自己留好退路再去动手,可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中人算计,毁了本宫费尽心思才替你换来的大好局面。” “你自己没本事落得这般境地就该认命,好好待在谢家别给本宫和炆儿惹是生非,可是你却半点不消停,毁了谢家还不算,如今竟是连带着郭家也要得罪干净,早知道你这么不中用,本宫当日就不该拼着得罪圣前保你这废物!!” 谢孟阳不敢置信地看着身前怒骂他的老人。 那张原本慈爱的面庞变得格外狰狞,那满脸的厌弃连带着一口一个“废物”更是让他如坠冰窖。 谢孟阳见刚才见到亲人的欢喜散了个干净,只惨白着脸抬头道:“所以在您眼里,我就是个废物?” 荣宪大长公主目光冷漠:“不然呢?你做过什么不像废物的事情?” “先前本宫就跟你说的很清楚,陛下已经厌弃了你,你这双腿也彻底废了,往后谢家想要出头想要有将来就只能靠着炆儿,本宫将他带回府里调教,不求你能帮他做些什么,可至少能维系住郭家那边,将来能对他有所助力。” “可是你呢?” 她眼底全是寒霜之色, “郭家是大族,数百年底蕴何等深厚,你明知道你自己废了,就该好好对待郭氏,哪怕是低声下气也该将她稳住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谢家,可你居然没脑子的当着郭家人的面对她动手。” “你是以为你还像是当年能震慑得住郭家的人,还是觉得郭氏非你不可?要不是本宫还在,你以为你这废物在郭家人眼里算是什么东西?” 第200章 大长公主打死了谢孟阳 荣宪大长公主是真的动了怒气,既觉得谢孟阳明知谢家如今境况还不懂得蛰伏低头小心做人,又对他因双腿废了之后就自暴自弃觉得怒其不争。 腿废了又如何,他手还在,人也还活着。 一时失意而已,只要谢家能缓过眼下困境,只要她这大长公主还在,将来就能找机会缓和了跟景帝之间的关系,等谢炆入仕之后,只要他出人头地何愁谢家不能再起来,到时候就算废了一双腿,又有谁敢小觑于他? 荣宪大长公主苦口婆心的劝过,也跟他分析过其中利弊,可谢孟阳却半句没听进心里,反而处处给她找麻烦,如今更是险些连郭家的姻亲也给毁了,这叫她如何能不动气? 她只恨不得能骂的再狠一些,好能叫他醒醒脑子。 可谢孟阳却丝毫不知道她的苦心。 他只听得到她一口一个废物地骂他,只看得到她眼里的冷漠和厌恶。 谢孟阳本就因为废了而积郁于心,看着满面冷厉绝情的荣宪大长公主,他死死攥着手心突然就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他为什么跟郭氏动手? 那是因为郭氏再三讽刺他说他落得如今下场全给谢炆做了嫁衣,她说他舍了谢翾又如何,说他狠心绝情害死了亲儿子,庶子攀上了大长公主全然不记得还有个废物爹,说大长公主早就舍了谢家和他这个废物。 郭氏说,大长公主在意的只是她那一支的血脉。 无论这血脉是他,是谢翾还是谢炆,谁对她有用她就在意谁,还说当初谢家那场大火是荣宪大长公主做的,是她想要对付墨玄宸,想要算计镇南王府,却被墨玄宸提前识破。 他这个被当成了诱饵的棋子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郭氏言语恶毒,他只觉得她挑拨离间言语冒犯了大长公主,怒极之下才会伤了郭氏。 可如今想来,谢孟阳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而郭氏说过的那些话更是一遍遍的在他耳边回响,一点点的钻进他心中。 “所以在外祖母眼里,我这废物没了用处,连郭氏都不如?” 谢孟阳一点点的低笑出声,“就像是谢翾,您当初那般疼爱他,对他处处优待一口一个翾儿,甚至将他置于我之上,可一旦他没了用处,你就能像是对待我这废物一样,毫不犹豫地舍了他?!” “谢孟阳!” 荣宪大长公主怒而挥手。 啪的一声,这一次却被拦住。 谢孟阳废了一条胳膊,可还有一条留着,此时用力抓着荣宪大长公主的手腕。 “你干什么?”荣宪大长公主满面怒色想要挣开。 可谢孟阳习武多年,哪怕是成了废人,又怎是养尊处优已经年迈的她能挣脱得掉的。 只见谢孟阳满是讥讽地看着她,有些口不择言:“您还真是多年如一日的薄情,当年为保全自己地位,出卖夫家送你亲弟弟去死,换取今日大长公主的地位,如今我在您眼里又能算是个什么?” “你闭嘴!!” “我为何要闭嘴,难道我说错了?您说您为我筹谋,为谢家费心多年,可实则还不是为了您自己,你不过是把谢家当成了你的踏脚石,将所有人都当成你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你这种人从来都没有心的,狠毒凉薄自私又绝情,也难怪您那儿子当年会暴毙而亡,只可惜怎就没断了你血脉……”” “你个畜生!我让闭嘴!!!” 荣宪大长公主这辈子最心痛的就是早年暴毙的儿子,而他的死也成了她心中逆鳞碰触不得。 谢孟阳的话如同捅了她心窝子,而他脸上的讥讽和恶毒更是刺痛了她的心,让她只觉得这么多年的付出都喂了狗。 谢孟阳看她狂怒却只觉得痛快至极:“我是畜生,那您是什么?老畜生?外祖母,我可是您的血脉呢……” “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而荣宪大长公主只觉得心头气血翻涌,脑子里嗡嗡响着时,对上谢孟阳那满是挑衅的眼睛和嘴里那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话时,怒极之下伸手抓着身旁的鹤嘴长灯就用力砸在他脑袋上。 那一声宛若重击的巨响之后,谢孟阳头顶鲜血四溅。 谢孟阳死死瞪大了眼睛,脸上讥讽神色还在,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荣宪大长公主被脸上溅上的血迹烫着,怒气冲头的脑子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瞬间清醒了,而耳边传来的尖叫更是吓得她手中一松,那染了血鹤嘴长灯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老爷!” “孟阳!!!” 门外赶来的谢夫人和安谨县主惊恐尖叫。 安远伯夫人和郭家几人都是神情愕然地看这里头血腥一幕,就连宫嬷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公主…… 公主她杀了大爷?! …… 谢家乱成一团,哪怕荣宪大长公主回过神来就已经惊觉自己急怒之下做错了事情,连忙就下令让人拦着郭家众人和安远伯夫人,可她带着谢炆回府时身边并没带太多人,唯一能打的胭红也被郭家那个郭泉缠住。 安谨县主是被谢夫人请过来的,原是担心荣宪大长公主跟谢孟阳吵起来想过来说和,哪知道一过来就撞上这一幕。 她扑上前去就质问扭打荣宪大长公主,而宫嬷嬷则是被赶来的青萍他们缠住。 “快,快拦住她们!!” 荣宪大长公主眼见着安远伯夫人她们朝外走连忙怒喝出声,“任何人都不准离开!!” 那郭家二夫人见状尖叫出声:“快走,他们想要杀人灭口!!” 一句话如同沸水落进油锅,所有人都乱了起来。 场面混乱之下,安远伯夫人不知被谁伤了,而谢炆想要来拦谢夫人时,却仿佛被谁撞了一下一把推在谢夫人后背上,将人撞在了一旁的假山上,谢夫人满头是血,青萍冲上前来尖声道: “你们杀了大爷,还想杀夫人灭口吗?” 她一把抱住谢炆尖声道, “夫人快走!!” 谢炆整个人都是懵的,眼睁睁看着谢夫人和安远伯顶着满头满脸的血惊慌朝外跑去,而自己被那丫环死死抱住,等他好不容易挣脱追上前去时,两人早已经逃了出去,眼前除了乱糟糟的下人和被郭泉护着的那几个郭家的人外,丝毫瞧不见谢夫人他们踪迹。 他回头想要去找刚才推他那人,可却什么都没找到,别说是动手脚的人,就连刚才拖住他的那丫环也没了踪影。 “该死的!!” 是谁在算计他们?! 谢炆气得怒骂出声,心中更是不安,直觉告诉他谢家和荣宪大长公主这边恐怕会出事。 他不敢多留,连忙趁着混乱之时佯装去追谢夫人她们,转身就朝着府外疾驰而去。 身后荣宪大长公主好不容易摆脱了安谨县主追出来时,院中就只剩下郭家的人。 她头发乱了,身上也沾了血迹,听着下人说谢夫人和安远伯夫人跑了,整个人气得眼前泛黑,扭头就重重一巴掌甩在追来的安谨县主脸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给本宫滚开!!” “凭什么,你杀了孟阳,你居然杀了孟阳,我跟你拼了……” 安谨县主只记得儿子死了,整个人疯了似的扑上去就跟她扭打在一起。 宫嬷嬷在旁阻拦也被挠了一爪子,满院的下人都是乱糟糟的。 混乱之时,谁也没注意到一道身影悄悄进了谢孟阳房中,将床前不远处摆着的熏香用布包着塞进了衣袖里,再跳窗离开。 …… 第201章 墨玄宸找上门,准没好事! 谢家地处繁华之地,离西街不远。 今日墨玄宸邀了京兆府尹曹全和京卫所指挥佥事袁奎一起出城,去查看京郊涌来的那些难民,安顿城外巡防和施粥的事情,等忙碌回来时,墨玄宸便出言邀请二人去第一楼用饭。 马车走到繁华街道上,曹全总觉得眼皮子跳得慌。 上一次眼皮跳的这么厉害,还是他差点丢了官帽的时候。 外面艳阳高照,那火热的太阳仿佛要将地面都烤出烟来。 曹全瞧了眼外头人来人往的大街,伸手捂着眼皮突然说道:“墨世子,我突然想起府衙那头还有些事情要办,要不就不陪你和袁大人用饭了……” “有什么事情连吃顿饭的工夫都没有?” 袁奎长得五大三粗,说起话来也十分爽利。 自打上次在大长公主府前跟墨玄宸不打不相识后,事后墨玄宸专程寻他致歉,又帮着他理顺谢孟阳留下的那堆烂摊子,袁奎就跟墨玄宸关系好了起来。 见曹全突然要走,他伸手便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道: “知道你那京兆府中事忙,可再多的事情那也总得吃饭,再说这会儿热的冒烟了,一顿饭也耽误不了什么。” “可……” “别可啊可了。” 袁奎朗笑着道,“我可是尝过第一楼的酒水,要不是钱袋子太紧简直恨不得能日日都泡在他们那酒缸子里头,往日那神仙醉喝不爽利,今天难得世子请客,又说能敞开了肚子喝酒,咱们可得去吃回大户好好喝上一回,曹大人怎么能错过?” 曹全不好说他眼皮直跳,而且这位镇南王世子心眼太黑,突然找上门来总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只讪笑:“我不怎么爱喝酒。” “那也别走,不喝酒总有旁的,再说咱们还得商量城外的事情。” 曹全被袁奎拉着挣脱不得,只能抬头看向墨玄宸。 墨玄宸神色温和:“近来京中安宁,最大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城郊那些难民了,有京卫营和锦麟卫的人盯着,闹不出大乱子,曹大人大可放心。” “我……” 曹全被他说的一堵,他哪里是不放心外头,他是不放心眼前这人! 眼皮跳的更厉害了,曹全总觉得有事发生。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脱身,谁知道前行的马车就突然急停了下来。 刚张嘴的曹全险些咬断了自己舌头,人也差点被甩了出去,好在袁奎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又抓着车边才稳住了身形,人还没坐稳呢,就听到外头赶车的下人喝问了一句“没长眼吗”,紧接着就听到女子满是惊惧的叫声:“杀人了!!” 曹全心中一咯噔,条件反射看向墨玄宸。 墨玄宸却仿佛没留意到他目光,眉心轻皱:“朱祁,出什么事了?” “世子,有人拦车,身上好多血。” 车中三人都是愣住,袁奎厉声道:“好大的胆子,青天白日的也敢行凶?” 他“唰”地拉开车帘,车中三人就见到马车前跌倒的两个妇人。 那两人身上都是穿着华贵,上面却染了血,其中一人更是头破血流瞧着十分恐怖,而那人的容貌…… “谢夫人?” 曹全脱口而出。 袁奎也是认出了另外那个妇人:“是安远伯夫人。” 三人连忙下了马车。 “安远伯夫人,谢夫人,你们这是怎么了?”袁奎上前。 安远伯夫人脸上有血,手脚发软的一把抓住袁奎哭声道:“杀人了,荣宪大长公主杀人了。” 轰—— 周围围了不少人群,此时瞬间哗然,袁奎三人也变了脸色。 墨玄宸寒声道:“你说大长公主杀人了,她杀了谁?” “她……她……” 安远伯夫人是真的被吓住了,此时整个人簌簌发抖,连话都说不清楚。 旁边谢夫人脸色惨白,混杂着脑袋上流淌的血液,整张脸上全是惊惧和害怕,跟安远伯夫人彼此搀扶着时颤声说道:“她杀了谢孟阳……” 她声音发抖, “四皇子跟镇南王勾结,贩卖朝廷禁物,大长公主替其遮掩,还有四皇子和她也早就知道大皇子凿毁堤坝之事却设局谋利,谢孟阳不愿跟他们同流合污,被大长公主所害,她还想要杀我们灭口。” “袁大人快去救救我嫂嫂,我娘家的嫂嫂和侄儿还在谢家……” “大长公主她疯了,她疯了!” 谢夫人神情慌乱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可到底还是将事情说的清楚,旁边原本还慌乱的安远伯夫人猛地扭头看着她张嘴急道:“你…” 明明只是说和离的事情,怎么会牵扯上四皇子和镇南王府?! 谢夫人一把掐着她手腕哭声道:“你别怕,他们会救我们的,陛下会救我们的…” 安远伯夫人浑身僵住。 周围那些围观的百姓早就因谢夫人的话变了脸色轰然大乱,墨玄宸和袁奎也是脸色冷沉。 曹全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听着谢夫人口中话那一瞬间脸都青了。 他妈的!! 他就知道没好事!!! …… 袁奎三人带人赶到谢家时,谢家已经乱成一团。 屋中狼藉一片,谢孟阳的尸体倒在床上瞪大了眼死不瞑目,而所有人都目睹了荣宪大长公主打死谢孟阳的事情,不仅仅是郭家几人以及安远伯夫人、谢夫人能够作证,就连身为大长公主亲生女儿的安谨县主也披头散发满脸怨恨,一口咬定是荣宪大长公主杀的人。 大长公主身份尊贵,袁奎和曹全都不敢动她,没有皇帝圣谕也不敢将人锁拿下狱,可谢夫人先前当街所说的话又牵扯太大,他们也不敢放人离开。 最后还是墨玄宸做主,命人将谢家主院腾了出来,把大长公主禁在其中。 “大长公主行凶杀人,又牵扯到镇南王府和四皇子,此事我和袁大人、曹大人会尽快禀报陛下,陛下有所决断之前,还请大长公主留在这里。” “墨玄宸,你们敢!!” 荣宪大长公主心慌至极。 杀了谢孟阳已经是意外之事,可墨玄宸口中的镇南王府和四皇子更叫她坐立难安。 “本宫是当朝大长公主,你们无权关押本宫,本宫要见陛下!” 第202章 收服 墨玄宸神色冷漠:“陛下早晚会让你见的,大长公主急什么?” “你!!” 荣宪大长公主怒目而视。 墨玄宸无视她想要杀人的目光,扭头对着袁奎说道, “袁大人,今日之事关系重大,先前街头的事情恐怕已经传扬开来,我和曹大人要立刻进宫面圣,只是大长公主这里还要劳烦你亲自看守,陛下旨意之前,绝不能出任何差错,也不能让任何人见她。” 袁奎慎重点头:“墨世子放心,我明白。” “朱祁,你带着人看守谢家其他人等,无诏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出谢家半步!” “是,世子。” 荣宪大长公主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困在谢家主院,外头重兵围困,谢夫人被墨玄宸二人带走,而袁奎则是持剑站在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院中,她整个人身子发软,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这般无力。 “主子,奴婢带您闯出去…”胭红身上见了血,在旁低声道。 荣宪大长公主面色苍白:“出不去了。” 别说袁奎守在外面,胭红带着她跑不出去,就算跑出去了。 墨玄宸他们先一步进宫,怕是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了景帝,这个时候她要是强行杀了外头的人逃出去,景帝怕是更会以为她是做贼心虚。 “那咱们就坐以待毙吗?” 胭红咬牙说话间,眼中满是戾气,“都是郭家那小子,要不是他拦着奴婢,奴婢早将夫人她们留了下来,又怎能让她跑了出去撞上了墨玄宸他们……” 墨玄宸跟自家主子早就有仇,如今得了机会还不得将主子置于死地。 宫嬷嬷也在旁神色惨然:“怎么会这么巧,夫人她们跑出去就撞上了这些人……” 但凡换一个人,哪怕只是袁奎和曹全。 就算知道公主失手杀了大爷,他们也断然不敢直接动手将公主关押在这里,只要能让公主出去,只要能够进宫面圣,公主总能有办法将夫人说的那些事情遮掩过去,陛下也未必会当真。 可是如今落在墨玄宸手上,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荣宪大长公主站在房中,鼻尖还能嗅到那股浓郁至极的血腥味,她紧紧掐着掌心:“你真当今日之事只是凑巧?” 宫嬷嬷愣了下:“公主……” 荣宪大长公主神色阴鸷:“胭红自幼习武,那郭家小子怎能刚好就那般厉害轻易缠住了胭红,放跑了郭氏她们,还有那墨玄宸,北镇抚司和镇南王府都不在这边,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刚好就撞上了郭氏她们?” “今天的事情,打从郭氏让人请本宫过来,本宫怕是就落了人算计之中。” 谢夫人因为谢翾之死对她怀恨在心,谢孟阳的残废也成了她心头之刺。 是有人想借谢夫人的手,将她骗回了谢家,以谢孟阳激怒于她。 荣宪大长公主从来都不是会暴怒失智的人,哪怕心中怒气再大,她也总会留上一两分清明来衡量利弊。 她对谢孟阳是有恼怒,可更多少是怒其不争。 明知他不中用如今更是在意残废之事,她怎么可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废物之言来刺激他? 而且之前在这屋中,明明谢孟阳只是随口几句话而已,她居然会动了那么大的怒气,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怨怒憎恶盖过了所有理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是被什么东西无限放大了她的怒气,甚至失手打死了自己的亲外孙。 荣宪大长公主目光落在乱糟糟的屋子里。 袁奎命人抬走了谢孟阳的尸体,这屋中其他东西都没动过,她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如果问题不在这里,那是有人对她下了药? 可她身边全是亲近之人,旁人之物根本近不了身,他们到底是怎么对她动了手脚?! “谢炆呢?” 她猛然惊觉不见谢炆,扭头问。 宫嬷嬷摇摇头:“奴婢也没见到二公子,之前乱起来时,二公子好像追着夫人她们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抓住了。” 荣宪大长公主闻言又气又恼,更是忍不住的心慌,这种事情脱离掌控之外的无力感让她坐立难安。 谢夫人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那墨玄宸又到底准备了什么样的局来害她?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被荣宪大长公主恨不得杀了的墨玄宸此时正在入宫的马车上,马车疾驰着朝着宫里去时,身后那辆车里带着包扎好伤势的谢夫人和安远伯夫人,哪怕街头依旧如先前热闹,可曹全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曹全忍不住看了墨玄宸一眼,又看一眼。 墨玄宸眼帘轻掀:“曹大人在看什么?” 曹全牙槽发紧:“我记得从城外往西街第一楼的路不止谢家那一条,走凤阳街更近一些,反之谢家所在的地方绕过去得多走小半刻钟……” 墨玄宸侧着头看他:“曹大人想说什么?” “世子为何要让人走谢家那条路?还刚好撞上了谢夫人她们?” “谢家之事只是凑巧,曹大人是不是想多了?” 曹全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他忍不住就咬牙在心头怒骂,他就知道这黑心玩意儿突然朝他和袁奎示好请他们喝酒没安好心,难怪他从今天早起开始就眼皮子直跳。 这狗日的要坑死他!! 曹全不想跟他兜圈子,脸色难看地沉声说道:“墨世子,本官跟你没什么仇怨吧?你跟大长公主和谢家有什么事情大可自己解决,想要对付四皇子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为什么来害本官,非得将我拉进浑水里?” 墨玄宸轻笑:“曹大人这话就不对了,身为京中父母官,这京中刑案都归你管,大长公主杀人,四皇子牵扯其中与我何关,我不过是与你和袁大人一起恰逢其会凑巧撞见而已,怎就成了我害你了?” “你……” 曹全气急。 他真当自己是傻子吗?! 墨玄宸见他气的吹胡子瞪眼,模样淡定地道:“你我皆是在朝为官,路见不平总不能视而不见。” “不过说起来也是缘分,谢家几次算计于我,曹大人都刚好在场,如今谢家出此大事又让你我正巧撞见。” “那大长公主礼佛多年瞧着慈悲,没想到心狠手辣至此,连血脉至亲都能狠下杀手,还好这次人证俱全容不得她逃脱,否则她要是逃出囹圄再次得势,有这种歹毒之人日日在侧,我与曹大人怕都要寝食难安了。” 曹全脸上一僵,想起谢孟阳死不瞑目的样子,他猛地就打了个哆嗦,脸都青了。 他的确得罪过谢家和大长公主,先前为着自保,也在圣前让谢家落罪过。 谢家先前就已经跟他结怨,谢孟阳没出事时还曾几次找过他麻烦,那大长公主心狠手辣,要是这次让她逃过,她早晚得清算先前的事情,到时候他这个小小的京兆府尹怕是也逃脱不掉。 曹全心头一抖,刚才的怒气消散了一些,哪怕知道自己是被墨玄宸坑了,可眼下这情况也由不得他退缩。 谢家和荣宪大长公主都不是好招惹的。 要是不能一次弄死了他们,来日墨玄宸倒霉,他这小小的京兆府尹也逃不掉! 曹全没再追究墨玄宸心黑牵扯他的事情,只迟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好,我不问世子今日的事情,只是请世子给句实话,谢夫人说的那些可是真的,这次陛下对大长公主可还会高拿轻放?” “自然是真的,否则大长公主怎会想要灭口?” 墨玄宸淡声说道,“往日谢家所为与她无关,且她身为皇室尊长陛下才再三容忍,可这次她勾结四皇子,暗中伙同我二叔走私朝廷禁物,又纵容大皇子损毁堤坝酿成陵江水患,你觉得陛下可还会容她?” 当然不会! 曹全心中默默道。 景帝的性子他还算是知道一些,要是别的事情他或许会饶了大长公主,哪怕她真杀了谢孟阳,也定会找个借口敷衍了过去,免得将此变成了皇家的丑事。 可偏偏大长公主却和四皇子一起跟镇南王墨景岳来往,甚至还关系到不久前陵江决堤水患之事。 勾结皇子,私联镇南王府。 无论哪一件都是在景帝不容让人碰触的底线上蹦达,景帝怎能饶了他? 曹全瞬间就放下心来,再看着眼前这年纪不大俊美至极的镇南王世子时,眼里带着几分惊惧和忌惮。 若谢家今日之事全在他算计之中,那这墨玄宸决计不好招惹…… 曹全立刻表着忠心:“刚才一时失态,还请世子见谅,等会儿进宫后我必定如实禀报,还请世子照拂。” 墨玄宸神情和善:“曹大人放心,我从不伤自己人。” 曹全:“……” 懂了。 这是要他表忠心, 曹全生怕自己被墨玄宸推出去当了刀子,且对他生了惧意,神态更加谦卑恭谨了些, “世子放心,下官必定与世子一条心。” 第203章 坑死四皇子 云锦初见过谢夫人之后,就留了人在谢家那边。 等谢家出事之后,墨玄宸跟曹全他们进宫面圣时,她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谢家的消息。 雁回站在云锦初身旁说道:“谢孟阳被大长公主砸死之后,谢夫人便趁机逃了出去将事情闹大了起来,袁奎已经带着京卫所的人将大长公主困在谢家,世子他们进宫后,宫里也派人拿了四皇子。” 云锦初靠在摇椅上轻晃着:“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打死了谢孟阳。” 她原本跟谢夫人安排的是,引荣宪大长公主去了谢家后,挑起她跟谢孟阳争执,再借机让谢夫人自己给自己下毒,嫁祸给荣宪大长公主说是因为她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等作戏逃出去后撞上墨玄宸他们,将此事捅到圣前。 可没想到荣宪大长公主居然会争执之下失手打死了谢孟阳。 “你家世子送去那香这么厉害?” 雁回摇摇头:“那香的确有扰乱人心的作用,可也只是会让人脾气暴躁引人发怒而已,并不能左右人的意志,荣大长公主怕是早就对谢孟阳有所不满,再加上谢夫人刺激,这才会失手杀人。” 云锦初脚下轻点着地面,摇椅轻轻晃着,她说:“不过这样也好,比谢夫人中毒逃出牵扯出四皇子他们的事情还要更能让景帝相信。” 毕竟如果不是有什么泼天隐秘,能危及她自身安危。 荣宪大长公主怎么可能会杀了亲外孙“灭口”? 她抬头对着雁回道:“叫人将谢家那头清理干净,别留了把柄。” 雁回点点头:“那伪装郭家的人呢,要撤回来吗?” “暂时别撤,回头他们还要给谢家的事情作证。” “可是他们身份毕竟是假的,万一被郭家那头知晓,而且安远伯夫人也在,这事儿牵扯上四皇子后她恐怕也会发现自己被利用了,万一她揭穿那几个郭家的人是假的……” 雁回总觉得留着不安全。 谁知云锦初闻言却是轻笑出声:“那冀南离京城千里之遥,如若没人送信一时片刻没那么容易知道京中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他们郭家两个外嫁的女儿都牵涉其中,就算真知道今日那几个郭家的亲眷是假的,他们也不会揭穿自找麻烦。” “至于安远伯夫人……” 她莞尔说道, “她帮着谢夫人算计大长公主,虽说是为着能让谢夫人和离,可事情一旦败露,所有人都只会认定她和谢夫人是一伙的,要是今日谢孟阳没死,这事没有牵扯上四皇子甚至是镇南王府,她或许还会恼怒之下跟谢夫人翻脸。” “可如今她已在局中,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是为着她自己还是安远伯府,亦或是远在冀南的郭氏全族,她都会不会揭穿任何事情,只会跟谢夫人同仇敌忾。” 荣宪大长公主不死,算计她的谢夫人和安远伯夫人就必死无疑。 安远伯夫人又不傻,她怎么可能会去揭穿郭家的事情。 雁回听着云锦初的话放心下来,又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事,谢家那个庶出二公子不见了。” 云锦初抬头:“你是说谢炆?” 雁回点点头:“先前荣宪大长公主回谢家的时候是带着谢炆的,可是后来谢孟阳出事谢家乱起来时,谢炆就不知所踪了,焱翎问过盯梢的人,说谢炆是追着谢夫人她们出去的,可等跟上去时就没了踪影。” 身下的摇椅停了下来:“派人去找。” “是。” 雁回退下去后,云锦初靠在摇椅上若有所思。 身为谢家庶子,又得荣宪看重,那谢炆应该知道谢家出事他是逃不掉的,可这个时候却突然不知所踪,是因为发现事情不对提前逃了? …… 荣宪大长公主杀了谢孟阳,又被爆出勾结四皇子和镇南王府,甚至连带着先前大皇子凿毁堤坝的事情也突然出现了转机。 谢夫人在街头泣血的那番话根本就遮掩不住,大皇子一系的人如同抓住了生机。 再加上二皇子的人浑水摸鱼落井下石,连带着将四皇子和工部尚书勾结侵吞筑堤款项,挪用工部银钱以次充好的事情再次弹劾于朝前,原本因为在定州力挽狂澜而揽尽了好名声的四皇子,不出一日就步了大皇子的后尘。 比起凿毁堤坝的大皇子,明知大皇子想要做什么却坐视不理,甚至借此设局铲除异己的四皇子骂名更甚。 景帝命人将四皇子拘回宫中时,他还咬死了不认,只说是有人陷害他。 直到顶着头上伤势脸色煞白的谢夫人跪在圣前时,他才神色惶惶露出慌乱。 谢夫人脸色惨白,配着头上浸出血色的白布,整个人狼狈极了: “先前在文远侯府里朝着墨世子和云锦初下药的人就是翾儿,此事也是大长公主吩咐的,她说云锦初的父亲云炀曾经无意间撞破了四皇子与镇南王往来,更意外得到了他们彼此勾结的证据。” “云炀被人追杀时死在了广宁府,可他手中证据却不翼而飞,四皇子偶然知道宋家的表小姐居然就是当初追杀的那云姓商人的女儿,怀疑证据落在云锦初手中,这才找上大长公主。” 谢夫人声音微颤,说话哆哆嗦嗦, “谢家跟皇后的母家本就有姻亲,大长公主也早就支持四皇子上位,她怕那账本的事情毁了多年筹谋,就交代翾儿毁了云锦初的名节,趁机跟镇南王示好断了墨世子前程让他难以继承镇南王府,好能一箭双雕。” “可谁知道中间出了差错,墨世子与云锦初早就相识,他们化解了当时的危局后,翾儿无奈之下才只能改成想以此事为把柄去宋家换亲,将云锦初娶回府中,再替四皇子夺回证据。” “你胡说!” 四皇子神色狰狞,怒视着谢夫人。 谢家跟宋家的事情是为了那账本,可大长公主什么时候选择过他? 他早就想要借大长公主的力,可她却始终对他不假辞色甚至从不愿表露半点亲近,这女人根本就是在说谎!! “父皇,您别信她,她是在胡说八道!!” 第204章 真真假假,拼演技的时候 谢夫人被他吓得脸色更白,身子颤抖了一下却急切道:“我没有胡说,要不是怕牵扯出四皇子,要不是大长公主再三叮嘱此事绝不能暴露,当初翾儿何至于背上欺辱云锦初的恶名也不敢实言?” “他从来没有碰过云锦初半点,只是想要换亲拿回账本,可宋家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借此逼迫以那般恶名为难翾儿,就是因为如此,翾儿才会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走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四皇子听着谢夫人偷梁换柱,将许多事情都变了说法,他气得上前就想撕扯:“你个贱人,你害我……” “放肆!” 景帝怒喝出声。 四皇子神色急怒:“父皇,父皇您别听这贱人胡说八道,儿臣没有勾结镇南王,儿臣也没有与大长公主勾连,是她,是她被人收买故意陷害儿臣,儿臣冤枉……” “闭嘴!” 四皇猛地惊住,抬头就见景帝满眼寒霜:“朕让你说话了吗?” “父皇……”四皇子浑身发冷。 景帝却只面无表情:“身为皇子,一口一个贱人,冯良,掌嘴!” 冯良察觉到景帝怒意丝毫不敢耽搁,上前走到四皇子面前,压低了声音几不可闻地说了声“殿下见谅”后,就让人压着四皇子朝着他脸上扇去。 大殿之上耳光声不断。 四皇子疼的惨叫却避不开来,冯良一边打着还一边留意着景帝那边,见陛下脸上没有半点容情之色,他也丝毫不敢留手,每一下都又重又急,直将四皇子脸上不过片刻就打的鲜血淋漓。 足足打了二十几下,四皇子整张脸都肿了起来之后,景帝才叫停。 冯良退开后,押着四皇子的人手一松,四皇子就直接瘫软在地上。 “身为皇子,就该比旁人更懂规矩,朕没问你之前,再敢插话,朕拔了你的舌头!” 四皇子看着神色冷漠的景帝身子一抖。 景帝这才抬头看向墨玄宸:“你们今日为何会遇到他?” 墨玄宸低声道:“这几日京郊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我和曹大人、袁大人一起出城查看,等回来时就撞上了谢夫人和安远伯夫人。” 曹全也连忙在旁说道:“微臣和墨世子他们原是打算寻个地方商量一下如何安顿难民的事情,也怕有人会趁机作乱,想要让镇抚司和京卫所那边多留意一些,哪想到半路就撞上了谢夫人他们。” “谢夫人和安远伯夫人满头是血,边跑边喊杀人了,一头撞上马车差点吓死微臣那赶车的下人。” 他不着痕迹地替墨玄宸填了坑,有意隐瞒墨玄宸绕路带他们去第一楼的事,也模糊了一些细节,将原本是镇南王府赶车的下人换成了京兆府的人。 “当时本就是在闹市,周围又围了不少百姓,谢夫人她们惊慌之下说大长公主杀了人,还提及了四皇子和陵江水患的事……” “微臣和袁大人都怕闹出乱子,只能跟墨世子商量之后一起先将谢家的人困住,也派人守住了谢家大门,只是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微臣几人不敢冒犯,便留了袁大人在谢家那边保护大长公主,而微臣和墨世子先行进宫禀告陛下。” 曹全说话时脸上满是后怕之色,说起大长公主时也面有难色。 墨玄宸等他说完这才开口:“其实我和宋尚书对谢家行事早有怀疑。” “陛下也知道阿锦只是商户之女,父母双亡,论身份贵重远远比不上宋家嫡出的三小姐,而且她入京时间极短,跟谢翾更是没见过几面,可当时谢翾却好像认定了她似的,带着谢夫人上门一口咬定要换了宋家亲事,将宋三小姐换成阿锦。” “宋家大怒几次质问,我也曾出言试探想知道他们目的,可谢家却丝毫不露口风,我察觉事有不对,也猜着他们恐怕是有什么隐秘不能对人言,这才跟阿锦拿着这处软肋逼迫谢翾和谢家认罪。” 他丝毫没遮掩自己和云锦初当初算计谢家的事情。 景帝也的确还记得那天墨玄宸算计谢家,帮着宋家撒谎的事情被他揭穿,也是那一日墨玄宸为了保护云锦初主动袒露他装病多年。 当时景帝明知道谢翾未曾对云锦初如何,可依旧以此落罪惩处了谢家,就是因为他发现谢家几人对于宋家的事情含含糊糊所隐瞒,哪怕被冤枉私德有损也不肯泄露分毫。 如今想来,怕就是因为事关四皇子和镇南王府,又有大长公主在后出谋划策,他们才会不敢吐露。 景帝看向谢夫人:“大长公主为何要杀谢孟阳?” 谢夫人颤声说道:“我……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之前那场大火,纵火的是大长公主身边的胭红,她原是想要拿了我的命去嫁祸墨世子,可怎知最后却害得我家老爷瘫痪在床。” “老爷跟大长公主早就有过争执,可大长公主却拿谢家前程要挟老爷不准乱说,还将谢炆接去身边用以要挟老爷,老爷不得不认了此事,为此整个人颓废不已不肯见人,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 “前些时日陵江水患后,老爷说谢家造孽太多,还吩咐我让下面的人出城施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见过府里管事之后突然就大发雷霆,还让我寻了大长公主回来,我原是以为他是有事要跟大长公主商议,可谁知道……” 谢夫人说到这里浑身发抖, “大长公主回来时,恰逢安远伯夫人和我娘家的人来探望我,我留在外间招呼他们,谁知没多久就听丫环过来说他们吵了起来,大长公主还动了手。” “我当时怕出事就匆匆赶了过去,安远伯夫人担心我也跟了过去,可谁知道我们到时就听到屋中提起陵江水患的事,老爷大骂四皇子心肠歹毒,明知道大皇子准备命人凿毁堤坝嫁祸工部尚书,却眼睁睁看着他行事不曾阻拦,更暗中命人替代陈二公子的人行事借此拿下大皇子。” “大长公主骂老爷妇人之仁,老爷说大长公主不择手段,说谢家有今日全是因为她损了阴德。” “我当时害怕极了想要离开,可谁知道就在这时,老爷怒极之下提起了当年大长公主出卖夫家的事情,说她儿子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她太过狠毒,大长公主怒极之下直接就砸死了老爷……” 第205章 一片好意墨玄宸 谢夫人跪在地上说话声音都抖了起来,说到后面更是语不成调。 安远伯夫人跪在她身旁不远,哪怕恨极了自家这堂姐居然算计她。 明明她们去时只听到二人争执,大长公主他们根本没提及半句四皇子的事情。 可眼下木已成舟,景帝更是面带寒霜地看着她。 安远伯夫人心中气的破口大骂,恨不得能跟她堂姐谢夫人老死不相往来,可面上却还不得不顺着谢夫人的话佯装害怕地替她圆谎: “臣妇万没想到大长公主会杀人,更没想到她因我和堂姐听到了那些话就想要灭口,要不是我娘家侄儿会些工夫,安谨县主也因丧子之痛缠住了大长公主,让得我们侥幸跑了出来撞上了曹大人他们,我和堂姐今日怕就要命丧谢家。” “陛下,大长公主实在是疯魔,还求陛下替我们做主!” 景帝看着跪在下方的两个妇人,她们都是满眼惊惧害怕,身上各有伤势,而旁边的四皇子哪怕竭力稳定,也掩不住眼里的惊慌。 大皇子一系的朝臣突然上前:“陛下,大长公主杀人灭口,必是因为谢夫人他们听到了不该听的,她与四皇子勾结,又跟镇南王府不清不楚,恐怕四皇子先前派人南下未必只是凑巧。” “微臣附议,文远侯府众人下狱后,陈昭一直都说他大皇子虽有凿堤之意,可他还未曾动手,也一直心有疑虑恐酿成大祸,可那堤坝却突然毁了,四皇子的人也直接将他抓捕,好像是早有准备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二皇子一系的人意有所指, “陵江水患之后,大皇子名声尽毁,四皇子却揽尽了功劳,安知这其中是否真有问题,微臣原本就觉得此事太过凑巧了些,如今想来,恐怕那陈昭和大皇子都是被人利用了,而四皇子便是坐收渔翁之利。” 四皇子被四面八方的指责说的脸色惨白,混杂着先前被掌嘴的红肿,整张脸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 “你们别胡说!父皇,陈昭之事罪证确凿,是他自己认罪…” “是他认罪,还是殿下故意钻了空子?” 墨玄宸突然说道,“陈昭回京之前,大皇子派人凿堤的事情就传的沸沸扬扬,定州一带因此乱成一团,陈昭和大皇子更是人人喊打恨不得将他们扒皮拆骨吞吃下腹。” “可据我所知,陈昭回京之后就一直辩说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连文远侯也说他知道大皇子行事后就快马加鞭派人前去阻拦,而且我听说那日堤坝上擒住的动手那人在被押送回京之前就突然暴毙,尸骨都未曾带回京城。” “所以谁也说不清楚那人到底是大皇子和陈昭的人,还是旁的人借此浑水摸鱼……” “墨玄宸你!!” 四皇子目眦欲裂。 他一直都以为墨玄宸跟他是站在一边的,毕竟大婚那夜,要不是墨玄宸提醒他也根本就不可能想到陵江决堤的事情,甚至察觉到大皇子想做的事情,派人前往江南借此设局坑了大皇子一把。 为此他一直对墨玄宸心存感激,也想着之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还告诉皇后往后对云锦初多照拂几分,甚至就连墨玄宸入北镇抚司后他也暗中出了不少力,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墨玄宸居然说翻脸就翻脸。 四皇子怒声说道:“墨玄宸,你明知我派人南下是因为别的事情,你大婚时我还与你商议过,如今却帮着他们来冤枉我?” 墨玄宸眉心紧皱起来:“四皇子在说什么?” 他满是不解地看着四皇子脸上怒色,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顿时气笑, “四皇子难不成是想要说是我让你去的定州?” 他眉眼锋锐透着一股子冷怒, “我大婚那夜的确说过陵江可能会决堤的事情,可那不过是因为我夫人怕出现洪涝私下囤粮的事情被人知道,我才不得不解释一二。” “当时大皇子也在,我还曾提醒过四皇子,跟你说今年雨水太多,怕陵江水位大涨蓄洪不足下游承担不住,你与莫尚书相熟不若早做提醒让工部那边看看能否提前命人防汛筑堤,哪怕真出了洪涝也能早些防备。” “此事我从没瞒着任何人,就连陛下和惠王,还有当夜赴宴的好几位朝中的大人也都知道,你……” 墨玄宸说到这里神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惊愕, “你该不会没提醒莫尚书,反而借此设局陷害大皇子?!” 四皇子被他问的神色惨白:“墨玄宸……” 他这话简直是要害死他! 墨玄宸却仿佛没看到他脸上怨怒,只颤声道:“真的是因为我…”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着四皇子,全然没想到自己那夜善意提醒居然会被当成了谋算之物,就连陵江决堤的事情也与他那夜所说的话有关。 墨玄宸脸上一寸寸白了下来,突然就朝着景帝跪了下去: “微臣有罪,微臣不知四皇子竟是因微臣那些话才派人南下借此设局,还派人毁了堤坝……” 他紧紧抿唇磕头下去, “求陛下责罚。” 殿中所有的人都惊了,看着跪在地上的墨玄宸都是脸色变幻不断,而四皇子听着墨玄宸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揽在身上,看似是在认罪,可实则却是将他派人南下设局凿堤的事情彻底坐实。 他想说墨玄宸害他,想说他是故意挑起他对大皇子戒心,甚至拿着陵江决堤的事情引他动手。 可是话到了嘴边,四皇子却是神色惨然。 那天夜里墨玄宸的确是跟他说了陵江可能会决堤,也告诉过他让他提醒莫文府和工部早做准备免得被人钻了空子,他看似言语亲近对他推心置腹,可如今想来除了这些墨玄宸竟是再没有说过其他。 他只是将事情告诉了他,引着他去想大皇子会做什么,让他意识到陵江决堤后莫文府会出事。 后来派人去定州,让人设局抓捕陈昭,甚至让人暗中推上大皇子一把,在陵江决堤之后散播谣言想要置大皇子于死地的全都是他。 墨玄宸除了那夜说过的几句话外,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没有插手半点。 第206章 清理门户 景帝垂头看着四皇子那模样,原是想等他反驳,哪怕辩解几句也好,可谁知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反而一副被戳破真相后的慌乱,有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墨玄宸说的都是真的。 他或许真提及过陵江决堤的事,可后来四皇子和大皇子所做的事情他却没再掺和过。 惠王站在一旁开口:“陛下,墨世子和世子妃囤粮的事情早就禀报过陛下,且户部也因他们提醒早前就有所准备,又有世子妃捐赠的粮食,这才能及时凑足赈灾的钱粮不至于因水患突生手足无措。” “墨世子提醒四皇子是好意,也未曾想过会有人借此事谋利,还请陛下明察。” 景帝想起前不久墨玄宸主动跟他说起过的那些事情,还有大长公主暗中囤粮的事,他对墨玄宸疑心尽去:“阿宸,你起来。” 墨玄宸抿抿唇:“陛下…” “朕不曾疑心你,也知道墨家的儿子绝不会做这等事情。” 墨玄宸脸上露出感动之色。 等他起身,景帝才道:“谢夫人口中那账本你可知道?” 墨玄宸摇摇头:“阿锦父母死于山崩,她当时还年幼,前往收尸时就连尸身也是广宁府的官差寻回来交给她的,她曾跟我提起过说她父母去的突然,就连遗物也未曾留下什么,更别提什么账本。” 景帝闻言倒是信他。 他先前派人查过云锦初的底子,自然也知道她父母死因,那夫妻二人去时云锦初才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尸身也是广宁府那边查过之后才交还给云家的,换句话说,就算真有什么账本,过了广宁府的手,也断然落不到云锦初手上。 景帝看向谢夫人:“你确定你所说账本之事是真的?” 谢夫人说道:“臣妇敢以翾儿在天之灵起誓,若有半句谎言我儿便不得超生,而且账本的事情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大长公主,就连我婆婆安谨县主也都知道,听说上头全都是四皇子跟镇南王走私朝廷禁物的账目,甚至……” 她顿了顿, “还有一些跟漠北龙元国以及北狄、南楚往来的记录。” 谢夫人神色有些害怕,低声说道:“云家那商人死在广宁府,那地方离我娘家郭氏一族所在的冀南极近,大长公主还曾想要让我父兄他们帮忙搜寻,甚至看是否能够帮忙遮掩。” “我怕牵扯到父兄不肯答应,可又怕大长公主会为难我,所以假装与我侄儿通信将此事告知,实则却是让他提醒族中千万别掺和此事……” “你说谎!” 四皇子满脸怒色,“明明是郭家那边传信京中说账本落在云家手上,我才……” 他话到一半就猛地停住,察觉到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什么猛地闭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殿中所有人都倒吸冷气,而景帝已经彻底冷了眼。 “所以,当真有这账本?” “父皇……” “你居然跟人勾结走私朝廷禁物,还敢叛国谋逆?!” “我没有……父皇,父皇您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景帝看着慌乱至极的四皇子,只觉得可笑。 原本影卫察觉到四皇子的人在定州跟镇南王的人往来时,他还心存侥幸,觉得四皇子只是一时糊涂或者是有人算计引诱,可是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他这个好儿子早就已经跟墨景岳往来多时,甚至还一起走私朝廷禁物。 他百般压着南地兵权,他这儿子却送上门去帮着墨景岳谋逆。 这可真是他的好儿子!! 景帝震怒:“来人,把四皇子打下诏狱,让刑司的人去审,不计代价,给朕查清楚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不是天牢,不是刑部大牢,而是诏狱。 那诏狱听着跟天牢没什么不同,可朝中所有人都知道那地方如同死牢,但凡进去的人就别想全须全尾的出来。 先前大皇子凿毁堤坝犯下滔天大罪也只是被陛下打入天牢,让三司去审而已,据说至今都没怎么动过大刑,可是四皇子却是直接入了诏狱,更是让向来有阎王索命之称的刑司的人去审。 陛下这是真的动了大怒了。 四皇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景帝,听着诏狱和刑司时整个人都慌了,他惊恐出声:“父皇,父皇饶了儿臣,儿臣错了,儿臣知道错了……” “堵了嘴,拉下去!!” 禁军的人快步上前,直接堵了四皇子的嘴就将人带下去。 四皇子不断挣扎嘴里“呜呜”直叫,拼命地想要跟景帝求饶,可景帝只是神色阴沉面带寒霜毫无半点心软之意。 往日尊贵至极的中宫嫡子,如今却像是死狗被人拖了出去,那张脸上红肿混着涕泪,披头散发看着狼狈至极,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替他求情,就连先前跟随四皇子的那些个朝臣此时也都是缩着脖子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若只是寻常罪名,他们还敢想办法保住四皇子。 可是勾结镇南王府,走私禁物,叛国谋逆,无论哪一件查实之后都是死罪。 四皇子简直是将他自己的生路全部堵死了,而且看陛下这意思怕是真得舍了这个儿子了,这个时候谁敢出头替他求情,那简直是就是提着脑袋朝着刀刃上撞,怕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在朝为官的,谁能不惜命? 四皇子被带走之后,整个殿中安静至极。 景帝寒声道:“将荣宪大长公主投入诏狱,待四皇子审问之后再审,皇后教子不善,禁足凤禧宫,其母家赵氏之人全数圈禁府中,由禁军派人看管,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斩!” “臣等遵旨。” 有人低声道:“陛下,那镇南王府……” 景帝面无表情地朝着开口那人看过去,他瞬间冷汗直冒,猛地闭嘴。 墨玄宸突然出声:“陛下,此事既然关乎镇南王府,就断然没有轻纵之理,若我二叔当真跟四皇子勾结走私禁物,甚至与他国勾结背叛大邺,我墨家绝容不下此等谋逆之人,我也定会替祖父和墨家清理门户!” 墨家世代忠耿,绝不能毁在墨景岳身上。 第207章 一环扣一环 众人都是听出了墨玄宸话中寒意,也对他所说颇为理解。 镇南王府镇守南境多年,与南楚交战死伤无数,墨家世世代代心血更全在朔康,就连墨老王爷当年也是与南楚交战时死于沙场。 不管是为着墨家多年忠名,还是为着祖辈血债。 墨景岳要是真的跟南楚勾结,墨玄宸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下方朝臣也是附议,大有问罪镇南王的意思。 唯独惠王在旁有些犹豫地道:“镇南王若真行此事自该问罪,可是此事毕竟没有实证,那账本也下落不明,而且镇南王手中握着兵权,朔康边境大军也全在他手中,若贸然动他,恐会激他真造了反。” “四皇子就是证据…”有人反驳。 惠王沉声道:“四皇子眼下已是罪臣,他口中所说之言未必能够服众,且这次还牵扯到陵江水患。” “诸位大人也该知道陵江决堤后死了多少人,外头本就因大皇子损毁堤坝的事民怨沸腾,如今又出了四皇子的事,朝中皇子接连对百姓动手,皇室威信摇摇欲坠。” “这个时候若说四皇子跟镇南王勾结走私禁物,且定州之事也跟镇南王府有关,外间百姓会怎么想?” 惠王神色凝重, “墨景岳本就不是好对付的人,要是那账本在手咱们自然不怕他,可如今账本下落不明,人证物证拿不出半点儿。” “陛下若只是因为疑心就对镇南王府下手,墨景岳定不会束手就擒,他若还记得自己身份只是狡辩几句也就罢了,怕就怕他撕破脸后反咬陛下一口,说您故意拿着四皇子的事情嫁祸于他,忌惮墨家功高震主,容不下镇南王府。” “他敢?!” “他连勾结皇子走私的事情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景帝脸上神色变幻不断,下面刚才还叫嚣着要问罪墨景岳的人也都是消停下来。 南境的兵权没有人不眼红,想要趁机拉下墨家的人抢夺兵权的更是不少,可是惠王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将他们浇得透心凉。 墨景岳不是墨老王爷,也不是以前那些墨家人。 他骨子里根本就没有忠君爱国四个字。 墨家往年镇守南境,虽然将朔康划为封地后能够自给自足,可墨家以前愿意受朝廷管束和牵制,甚至还在朔康留有朝廷监军的官职,且听从景帝调遣,可自从墨景岳得了镇南王位后,原本属于景帝的监军“意外”身亡,后来朝廷派去的人也接连出事。 墨景岳几乎成了朔康的土皇帝,甚至一度无视朝中,将南境与大邺划分开来分庭而治。 若非景帝当年强行将墨玄宸接回京中,若不是墨玄宸身负世子之位,且南境许多将领都只效忠真正的墨家血脉,那墨景岳只不过是墨家义子对外宣称是替墨玄宸“保管”王位,他恐怕早就跟朝中撕破了脸。 可就算如此,这些年墨景岳依旧嚣张至极,不仅从不入朝觐见,对于朝中调令大多无视,更将南境视为自己的地盘,那一州官员全是他麾下嫡系,反而朝中派去的人,若是听话一些还能保住小命留在一些不怎么起眼的位置,不听话的几乎全遭了意外。 朝廷里不是不知道那些意外是墨景岳动的手脚,可墨景岳不认谁也奈何不了他。 他对朝廷维持着表面的恭敬,景帝也不愿意逼的他造反生灵涂炭,再加上有墨玄宸制衡其中,以至于这么多年朝中跟镇南王府都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但任谁都知道这种平衡一戳就破。 这个时候,谁敢去当那引战的筏子? 殿中安静至极,墨玄宸突然开口:“其实也未必要问罪。” 景帝闻言看他。 墨玄宸轻抿着薄唇说道:“我祖父曾经说过,墨家子孙生来便是要守卫大邺江山,南境军中也一直以镇守边境护卫百姓为荣,二叔既然进了墨家的门,承了镇南王的位置,那他就必须遵守墨家祖训,否则在南境他难以服众。” “四皇子跟二叔勾结毕竟只是他一面之词,陛下心里也是不信他会谋逆犯上毁墨家百年忠勇之名,可是天下悠悠众口难堵,无论是朝堂还是军中这事情总要有个交代,所以陛下大可传召二叔进京,让他跟四皇子当堂对峙。” 景帝刚开始听着墨玄宸的话时还有些不解,可等他说完之后他便神色微动:“要是他不肯入京呢?” “他不肯入京,陛下大可派人押送四皇子前往南境,只是此去南地千里之遥,谁也难以保证路上会不会出点什么事情,先不说四皇子万一出事难免会叫人以为他杀人灭口,就只说外间谣言……” 墨玄宸站在殿中,脸上流露出一抹冷然, “我祖父虽亡,可墨家子嗣还没死绝,无论是我还是南境那些将士,都绝不会容忍有人毁了墨家百年清名。” 殿中众人闻言都是心中一颤。 这墨玄宸,好狠的谋算。 宫中忌惮墨景岳就是因为他人在南地,除非大军压境否则陛下想要如何也鞭长莫及,可如果依照墨玄宸的意思,景帝将四皇子的事情诏告天下,且将他与墨景岳勾结的事情也宣扬开来。 墨景岳要么选择受诏入京跟四皇子对质,要么就等着身败名裂坐实他谋逆之名。 他要真的是墨家血脉也就罢了,可关键他只是墨老王爷的义子,这京中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墨家嫡子,一旦他败坏墨家名声,甚至毁了墨家世代忠勇之名,墨玄宸再在京中登高一呼。 那南境军中恐怕能彻底乱了,本就不服墨景岳替墨玄宸守着镇南王位的那些人也会直接跟墨景岳反目。 不管他来不来京城,墨玄宸都断了他退路。 殿中那些人看着墨玄宸时都多了丝忌惮。 这位镇南王世子以前一直病怏怏的不怎么显露于人前,之前突然冒头闹出事端时也未曾有人太过在意,就算陛下让他进了北镇抚司管着锦麟卫,外头也大多都只是说他运气好,可如今再看他时才发现他压根就不是个善茬。 第208章 事成,媳妇儿在家等我 景帝倒是早就知道墨玄宸没有表面上那么无害,敢在他面前装病八年,瞒过了这京中所有人,他哪能没点儿心思? 更何况这小兔崽子的野心也好猜的很。 他想要趁机夺回镇南王府,想报复墨景岳这么多年暗中迫害之仇,这也是景帝乐意看到的。 比起难以掌控的墨景岳,墨玄宸的心思要好猜的多。 景帝脸上神色放松下来:“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朕也不愿意相信镇南王会做这等谋逆的事情,且有些事情也的确是要让他入京后细查,那就传旨下去让他进京跟四皇子对质,只是这前往南境传旨的人……” “微臣觉得惠王合适。” “惠王?” 景帝看向惠王,惠王也是一脸诧异:“我?” 他皱眉时神情不解,像是没想到墨玄宸会提他。 墨玄宸说道:“这事毕竟跟皇室有关,又牵扯到四皇子和南境兵权,要是其他人去传旨,万一领会不了圣意或是摄于我二叔心生胆怯,难免会惹出麻烦,可是惠王身份尊贵,就算是我二叔对他也不敢轻易如何。” “陛下派人传旨是为查清真相,不是为了挑起战端,这朝中唯有惠王最为合适前往南境。” 景帝听懂了墨玄宸的意思。 四皇子敢跟墨景岳勾结,就是因为他是中宫嫡出,朝中不少人都觉得他有望问鼎皇位。 走私的事情绝非一两人就能做到的,这朝中与他们同谋帮着四皇子欺上瞒下的也不在少数,四皇子落败之后,那些人肯定会惶惶不可终日,难保他们不会铤而走险投奔墨景岳,万一在传旨时动了手脚,到时算计墨景岳不成,反会将他和皇室坑了进去。 墨景岳也能用同样的办法来咬上他一口。 除此之外,朝中未必没有想要落井下石,觊觎镇南王府兵权的人。 前往传旨之人既要身份足以震慑墨景岳,又要对皇室有足够的忠心,想来想去好像也的确只有惠王最合适。 景帝点点头:“那就惠王去。” “皇兄。” 惠王皱眉就想推拒,“臣弟多年不涉朝政,怕担不了如此重任,宗室里身份足够的也还有旁人……” 景帝说道:“朕说你去你就去。” 宗室里其他那些人他一个都不放心。 见惠王还想拒绝,他脸上一沉:“怎么,你不愿替朕办事?” “臣弟不是不愿,只是……” 惠王想说什么,可是见景帝脸色不好,一副颇为危险的样子看着他,他到了嘴边的话渐渐小了,有些不情愿地低声道,“臣弟领旨。” 景帝看了他一眼:“别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你这些年窝在王府什么事都不管,如今让你替朕办点差事还敢推三阻四,要不是看在你是朕的亲弟弟,朕早就让人打了板子,身为亲王成天不干正事! 惠王被教训地垂着脑袋,看似心虚,实则眼底全是冷嘲。 他倒是想要干正事,景帝肯吗? 他要是不废物,怕是早就没命了。 景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扭头朝着冯良说道:“让礼部尽快将传召的圣旨拟出来,还有,让陈沣安和郎英进宫一趟。”说完对着惠王道,“陈沣安他们都是朝中老臣,行事周全,回头跟你一起前往朔康,若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惠王眼底讽刺更甚。 陈沣安是都察院首,郞英是礼部侍郎,这二人都是景帝心腹。 让他们同去…… 他这位皇兄是不放心他呢。 惠王抬头时已将心中情绪遮掩的极好,只像是期盼似的说道:“不能让陈大人他们自己去吗?” 景帝眉毛一竖:“你说什么?” 惠王连忙缩了缩脖子,有些不甘不愿地道:“臣弟什么都没说。” …… 定下章程,景帝既要坐实墨景岳“罪名”,自然也就没有遮掩四皇子的事情。 不出半日,四皇子所为就传遍整个京城。 皇后被禁足宫中,四皇子和荣宪大长公主接连入狱震惊朝野,特别是荣宪大长公主,身为皇室之中身份最为年长的公主,景帝竟是连审问都没有就直接废了他大长公主之位,那手段之狠厉让人难以置信。 墨玄宸从宫中出来后就径直去了谢家,眼见着甘鹤带人将神色惨然的荣宪从谢家押了出来,不经任何人之手亲自将其送去天牢,连带着跟在荣宪身边的宫嬷嬷和胭红等人也被堵了嘴看管的严严实实。 墨玄宸似笑非笑:“你说,她会有什么下场?” 惠王迟疑:“陛下恐怕不会让人审她。” 墨玄宸扬唇:“我赌她活不过今夜。” “你是说……” 惠王睁大了眼,神色惊愕, “不会吧,她毕竟是陛下的亲姑姑,而且当年还曾助陛下夺位,这些年陛下对谢家多有宽纵,就连先前谢孟阳犯事也屡次破例,全都是因为那是她唯一血脉,陛下怎么会直接下杀手?” 墨玄宸笑眼看他:“那王爷不妨跟我打个赌?” 惠王闻言就道:“不打!” 虽然他觉得景帝未必会直接下手,可是这么多年跟眼前这小子相处下来,哪能不知道他有多狡诈,他要是跟他打赌铁定得输,且这小子滑头每回都坑他老大一笔,他惠王府的家底儿都快被掏空了。 惠王直接从源头就掐死了被坑的可能,毫不犹豫拒绝。 墨玄宸:“……” 这人怎么学聪明了? 眼见着掏不出好处,那头荣宪大长公主也被甘鹤带走,整个谢家都跟失了魂儿似的弥漫着一股子大厦倾倒的惨然。 墨玄宸直接就冷了脸:“那王爷请便吧。” 惠王:“??” “你不是还要跟本王商议朔康的事?” 墨玄宸冷淡:“有什么好商议的,你又不是真的去传旨的,糊弄糊弄景帝也就算了,该说的早就已经说了,至于别的事情你去了之后随机应变就是,我派去的人会在暗中帮你。” “可是……” 惠王还想说什么。 墨玄宸直接就拉开车帘送客:“没什么可是的,天不早了,阿锦还在府中等我,王爷请吧。” 惠王直接被人从马车上撵了下来,眼瞅着朱祁朝着他抱歉一笑,然后扬着鞭子就赶车离开,而马车里头的墨玄宸只冷漠扔下车帘子,半点没有将他扔下来的愧疚,他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险些破口大骂。 这翻脸无情的狗崽子,早晚被人给甩了!! 朱祁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主子,惠王爷他脸色好难看。” “关我什么事?” 墨玄宸无情,那糟老头子又不是他媳妇儿,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赶紧回府。” 他都一整天没见到阿锦了。 …… …… …… (墨玄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都三年没见媳妇儿了,万一她忘了我盛世美颜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云锦初:谢邀,没恋过) 第209章 世子你是不是忘记和离书? 镇南王府占地极广,以往只住着墨玄宸一个主子时,府里总是冷冷清清的。 墨玄宸不爱热闹,又“缠绵病榻”多年,府里的下人连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生怕吵着了跟琉璃似的一碰就碎的世子爷,可后来遇见世子妃后,世子爷身子大好,世子妃嫁过来后镇南王府里更是变得一日比一日热闹。 墨玄宸回府后,就听说云锦初去了厨房,他脚下一转就朝着那边走去。 “世子妃跟老赵说要做什么蛋糕,在厨房那边待了一下午了。”夏侯钰说道。 蛋糕? 墨玄宸唇齿间咂摸了片刻这新鲜词汇,眉眼间染上笑意:“她总能折腾些稀奇玩意。” 主仆刚走过游廊到了厨房外,就听到里面小丫鬟咋咋呼呼的声音。 “熟了熟了,真膨起来了。”采芑满脸稀奇。 桑叶蹲在一旁咽口水:“小姐,好香啊……” 那软绵绵黄澄澄瞧着跟棉花一样蓬松的东西好好吃的样子。 厨房的老赵是个中年男人,一脸络腮胡子长得五大三粗,可说话却斯斯文文。 “世子妃,这就是你说的蛋糕?” 老赵有些好奇地绕着桌上摆着的东西左右看了看,这才拿着刀将蛋糕分开,取了一块递给云锦初,“您尝尝,是这个味儿吗?” 云锦初接过后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别看她以前干的是刀口舔血的事情,可实则云锦初是极为喜欢甜食的,特别是各种各样的蛋糕甜品更是她的最爱。 自打穿越过来之后其他事情都还好,她适应适应也只当是换个地方生活,唯一的不好就是口腹之欲难以满足,好在老赵是个极具钻研精神的好厨子,她自己做不来这些东西,只凭着记忆里吃过的口味和大致的材料跟他说一说,他每次总能一点点研究着给做了出来。 云锦初朝着他竖了手指:“好吃!” 老赵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将剩下的几块分给旁边都快流口水的桑叶他们,自己也拿了一块尝了尝味道。 入口软绵,像是糕点却又不像是以前做的那种有嚼劲或是酥脆,反而一抿就化。 “这味道是不错。”老赵也是稀罕。 云锦初一边啃着蛋糕一边说:“这样吃其实还是最简单的,要是能配上你先前做出来的奶油,或者是果酱,那味道会更丰富一些。” 她说着说着就想起宋老夫人再有两个月就要过生日了,顿时眼睛一亮, “对了,还能做生辰蛋糕。” 老赵疑惑:“生辰蛋糕?” 云锦初大概比划了一下:“就是把这蛋糕做成圆形的,上面抹了奶油,然后用调色后的奶油做些寿桃或者是花朵,在生辰那日可以对着蛋糕许愿,然后将蛋糕切开分给所有来贺寿的宾客同享喜气。” 老赵闻言顿时道:“这法子倒是稀奇,以前还从未听说过。” 云锦初顿了下,面不改色地道:“这是一个离咱们大邺很远的部族过生辰的风俗,我也是偶尔听过一次就记了下来。” 老赵点点头也没多想,倒是门外站着的夏侯钰突然压低了声音:“主子,世子妃这是惦记着给您贺生呢?” 墨玄宸愣了下:“我?” “不是您还有谁,您忘了,再过几天就是您生辰了。” 墨玄宸还真忘了这事。 以前祖父和父亲在时,每年他生辰的时候府里还会小办一下,一家子聚一聚给他过个小生辰,可是后来祖父战死,父亲仓促接管镇南王府压力极大,那两年根本就顾不上他,等父亲病逝后,母妃又疯疯癫癫没多少清醒时候,加之墨景岳接管镇南王府,他的生辰也就渐渐没人再记得。 进京时他身边没带几个亲随,来了京城又得小心谨慎才能活着。 他一直装着病弱让人以为他活不长久,自然也就没有人会给他过生辰,就算是惠王他们怕是也不记得他到底是哪一日的小诞,他也已经十几年没过过生辰了。 夏侯钰脸上满是磕到了的兴奋之色:“先前世子妃就曾跟我打听过您的事情,还曾问过您未进京前的事呢,这几天她每天都扎在这厨房里头,磨着老赵折腾这蛋糕,她肯定是知道您要过生辰了,想要给您个惊喜。” 墨玄宸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是吗?” “当然是了!” 夏侯钰信誓旦旦,“您没听世子妃刚才说这是用来做生辰蛋糕的吗,咱们府里就您快过生辰了,不是给您的还能是给谁,我就知道世子妃肯定还是惦记您的。” 墨玄宸听着夏侯钰的话,透过门边瞧着里面云锦初颇为认真的跟老赵讨论着那生辰蛋糕要怎么做,奶油用什么调色,上头的花样要做成什么样子的,还低声说着让老赵这两天就做出来给她看看,特意叮嘱老赵别告诉别人,等回头这蛋糕她有用处。 他凛贵黑眸一点点软了下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真的是为他? “主子,世子妃果然在意您的。” 夏侯钰兴奋,他就说,主子跟世子妃天生一对,怎么可能感情不好? 墨玄宸听着他这话有些走神地看着里头笑着的云锦初,夏侯钰则是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着世子妃当初就对世子不同。 他说云锦初虽然对他冷淡,可要是真不上心打听他的事情做什么,还说为了让他在镇抚司更顺利,世子妃还让人时常送酒过去打点,对世子想做的事情也从来都是尽心尽力。 朱祁站在后面瞧着因为夏侯钰的话神色一点点愉悦的主子,有些迟疑张了张嘴。 世子妃尽心尽力,那不是因为跟世子同坐一条船? 她给镇抚司送酒,难道不是因为第一楼生意需要镇抚司照拂,她那商行北上贩酒须得镇抚司里头一些关系? 还有,主子是不是忘了世子妃手里还有张和离书…… 他前几天还听到世子妃跟她身边那桑叶说,等主子成事后,她就带着小丫头离京去享福,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养几个美少年过她的幸福生活。 朱祁见墨玄宸朝着里头走去,连忙扯了夏侯钰一下。 “干什么?” “少说点。” 夏侯钰莫名:“为什么?” 朱祁满是怜悯地看他一眼:他怕主子回头打死他。 第210章 他仿佛吃的不是蛋糕,而是……她 “世子。” 厨房里的帮厨余光瞧见外面有人进来,顿时惊讶出声。 里头原本跟老赵讨论的正开心的云锦初也停了话语,扭头瞧见站在门外的他时顿时面露惊讶,老赵他们也是连忙行礼。 “都起来吧。”墨玄宸说道。 云锦初有些疑惑:“你怎么回来了,还跑这儿来?” 墨玄宸温声道:“宫里的事情办完了,想着你惦记着结果就回来找你,结果听下人说你在厨房这边。” 他扫了眼那案台上摆着的东西问道, “听人说你在厨房待了一下午了,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些吃的来找赵叔做出来试试,你来的正好,要不要尝尝?” 云锦初随口说完后,就突然想起眼前这人好像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不仅点心糕点浅尝辄止,就连她来了镇南王府后,每次让厨房送来的酸甜口的菜他也很少会动筷。 “算了,这蛋糕有些甜,还是别……” 她刚想说别吃了,拿着蛋糕送出去的手也想收回来。 可谁知道墨玄宸却是突然上前,低头拉着她的手就咬了一口。 他手托着她手腕,等那软绵绵的蛋糕在嘴里化开之后,才眉眼微弯地道: “挺好吃的。” 墨玄宸本就长得好,凑近时那皮相就更加有冲击力。 往日总透着些许清冷精明的脸上柔和至极,嘴角轻扬时,凤眸里溢满了笑意,就连说话时声音也离得很近,微沉带笑的嗓音丝丝绕绕地朝着她耳朵里头钻。 厨房中光线不算特别明亮,天窗上落下的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让他身上像是生了光晕。 云锦初有些愣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见他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那句“好吃”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变得格外撩人。 仿佛他说的吃不是蛋糕,而是…… 她。 云锦初手中僵住,好半晌才强行从美色里将自己拔了出来,下一瞬就耷拉着眉眼挣脱抓着她的爪子,将蛋糕塞给了他。 这男人青天白日发什么骚?! 周围一群人瞧见墨玄宸刚才举止都是张大了嘴,除了专心啃着手里蛋糕无暇他顾的桑叶之外,其他人都是瞪大了眼满是震惊,等缓过神来后那目光不断在她和墨玄宸身上来回,然后一副恍然大悟。 云锦初莫名觉得这场景臊得慌,扭头对着老赵说道:“赵叔,我跟你说的那个差不多就是刚才那些,等你做好了我再过来。” 老赵笑眯眯地道:“好嘞,我尽快做出来。” 从厨房出来后,夏侯钰就拽住了想要跟着云锦初的桑叶,拿着一大只烧鸡哄得小丫头暂时没当小尾巴,而朱祁和雁回他们则是极有眼色地远远跟在后面。 “你让老赵做了什么?”墨玄宸佯装好奇。 “没什么,就是点儿吃的。” 云锦初没觉得那生日蛋糕有什么特别的,所以只随口说了句,可落在墨玄宸眼里,就成了夏侯钰先前说的那样是为了想要给他惊喜而故意保密。 他眼里笑容更盛了些,心情极好地说道:“也不必太赶了。” 云锦初:“??” “什么赶?” 墨玄宸扬唇:“没什么。” 云锦初满脸莫名地皱眉,觉得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先是突然跟她卖弄美色,现在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且他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那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就差在脸皮上写着“我心情很好”几个大字了。 “宫里的事情很顺利?”云锦初问。 墨玄宸“嗯”了声:“陛下已经下令废了荣宪大长公主,将她和四皇子全部下狱,而且也答应将四皇子的事情不做隐瞒,借此传召墨景岳进宫。” “那惠王的南下的事呢?” “也成了,最迟三、五日,陛下就会让他启程前往朔康。” 云锦初闻言了然,筹谋多时的事情成了,先前那暗地里算计他们和皇室的那些人的阴谋也算是破了,景帝困住他多年让他只能蛰伏隐忍遮掩满身光芒,如今却有了破局的机会。 再加上大长公主这不安地的因素彻底除了,连带着四皇子当初撺掇谢翾的仇也报了。 难怪他心情这么好。 云锦初替他突如其来的诡异举止找到了解释之后,心神也就放松了下来:“景帝还真废了荣宪?” 墨玄宸说道:“这次的事情闹的太大,荣宪当众杀了谢孟阳,还牵扯进皇子朝臣勾结谋逆的事情当中,不管是为了个朝中和外间一个交代,还是她近来所做让景帝对她失去了耐心,她被废是肯定的事情。” “那她手里握着的把柄……” “甘鹤亲自押送她进的天牢,连她身边的人也从头到尾没让任何人接触。” 云锦初微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景帝打算直接灭口。” 墨玄宸点点头:“她所做的事情已经踩过了景帝的底线,而且景帝这次要是还放过了她,那恐怕荣宪什么都不说外头也会知道景帝怕她,眼下这情况,唯有荣宪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尽最为合适。” 云锦初闻言就撇了撇嘴嘁了声:“皇室的人心都脏。” 荣宪能舍谢家。 景帝也能杀亲姑姑。 墨玄宸听着她的话不由笑出声:“我今夜打算去一趟天牢。” 云锦初皱眉:“你想救荣宪?” 墨玄宸说道:“景帝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可他对荣宪却一而再地忍让,我很好奇荣宪到底握着他什么把柄,而且有件事情我得去问荣宪。” “先前我刻意让人传播我祖父枉死消息的时候,秦凤阳不仅见过何耀光,还去见了荣宪。” 何耀光是兵部尚书,且早年跟秦凤阳一起都曾经在南地当过官员,跟他祖父也有过交集,这二人本就极有可能跟祖父战死的事情有关,可是荣宪呢?她只是个公主,景帝登基后也未曾让她掌过什么实权。 秦凤阳为什么会私下去见她? “而且我查过荣宪去寺庙礼佛的时间,恰好是在祖父战死后不久,那时候南地战事紧张,朝内也极为混乱,且有藩王趁机谋逆死伤了不少人,景帝在那一年生过一场重病,她也是因此才借口为国祈福去的云泉寺。” 云锦初听着墨玄宸的话眉心皱紧:“你是怀疑荣宪去云泉寺的事情跟墨老王爷战死有关?” 第211章 阿锦,我很开心 墨玄宸“嗯”了声:“不仅是荣宪,或许跟景帝也有关。” 云锦初琢磨着这事,隐约觉得如果真有关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能叫景帝动手的,所图谋的……“晚点我跟你一起去吧。” 墨玄宸愣了下:“你去?” “怎么,不行?” 云锦初抬眼看着他,“你虽然有能耐混进天牢,可难保景帝害怕荣宪泄漏他把柄提前让人守着,而且如果真事关你祖父,他未必没有防着你,万一你出点什么意外总得有人在外面捞你一把。” “再说咱两这关系虽然是假的,可好歹我还顶着世子妃的名头。” 她可不想被他牵连,别回头墨玄宸栽里头了还得连累了她和宋家。 墨玄宸瞧着她嘴巴不留情,翻着白眼满脸不耐烦的样子,突然就笑起来:“阿锦,我很开心。” 云锦初:“?” 墨玄宸眉眼皆笑,他高兴她能记得他生辰,也在关心他。 他笑容太盛,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那笑容让云锦初都忍不住怔愣。 墨玄宸伸手摸了摸她发顶:“我知道了,晚些一起去。” 云锦初:“???” 看着他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解释的样子,云锦初满脑袋的问号。 他知道什么了?! 还有…… 她一巴掌拍掉脑袋上的爪子,“跟你说过了,不准碰我头!” 墨玄宸好脾气地笑道:“好。” 云锦初:“……” 挨揍了还笑,神经病啊! …… 夜里的天牢格外的安静,里面四处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过道里墙壁上挂着几盏火苗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油灯。 荣宪大长公主被单独关押在最里面的监牢里,虽说是关押,可牢中干净整洁,桌上还摆着几样饭菜,只是荣宪大长公主安静坐在桌旁,手中转动着佛珠,哪怕腹中饥饿也没有去动那饭菜半点。 到了夜里牢中变的闷热起来,耳边有蚊虫嗡嗡的声音。 荣宪大长公主抬头看了眼天窗外照进的月光,突然听到牢门前传来一声轻响,回头时,就见刑部侍郎冉秋生满是恭敬地送着冯良进来。 “冯公公,我在外面等你。” “麻烦冉大人了。” 冉秋生看了眼牢中的人,快速收回目光就退了出去。 冯良挥挥手让身边的小太监守在门外,而他则是端着东西走进了牢中。 “奴才叩见大长公主。” 荣宪手中佛珠一停,神色冷淡地道:“你家主子都废了本宫了,冯公公不必再朝本宫屈膝。” 冯良闻言却依旧神色恭敬:“大长公主言重了,陛下今日所做实乃逼不得已,满朝文武皆在,谢家之事又闹得满城沸腾,您与四皇子所做的事情犯了大忌,陛下若不有所表示实在难以服众。” “陛下虽然废您尊位,可您依旧是皇室尊长,奴才也是奉陛下之令前来探望您。” 荣宪闻言满面讥讽:“是来探望本宫,还是来灭本宫的口?” 冯良沉默。 荣宪见状哪怕再沉稳的心绪,此时也平静不了,她掐着手中的佛珠怒声道:“本宫跟四皇子从无勾结,更从来没有插手过皇子夺权的事情,谢家先前替四皇子行事本宫也毫不知情,也从未替他和皇后做过什么。” “本宫当年奉皇命前往云泉寺礼佛多年,从未曾违背圣意,陛下难道还不知本宫为人?本宫若有意掺和朝中之事,当年就不会那么容易离开京城,谢家又怎至于那么容易落到现在这境地?!” 她那张苍老面容染上急怒, “今日之事本宫是遭人陷害,那郭氏分明是被人收买将本宫骗回谢家,就连孟阳之死也是为人算计,本宫就算再气孟阳无能也断不会要他性命,更何况若非是有人设局,郭氏怎么可能那么巧就遇到了墨玄宸?” 荣宪自打被带进天牢之后,就一遍一遍的回想今天的事情,甚至将她回谢家之后郭氏以及郭家那些人的反应一点点的放在脑中分析,很多事情的破绽也就全都露了出来。 从郭氏借口谢孟阳让她回府,再借谢孟阳伤她,郭家那些人以及安远伯夫人咄咄逼人要求和离激怒于她。 谢孟阳当时见她满是惊喜,根本没有任何心虚之色。 他分明是不知道她要回谢家的,甚至心中对她依旧是亲近并无怨恨的,是谢夫人和郭家那些人,是他们挑起她心中怒火,让她以为谢孟阳伤人胡闹甚至要毁了郭家姻亲而口不择言。 “本宫是被郭氏陷害的,她跟墨玄宸勾结,他们想要害本宫和四皇子,陛下怎能被他们欺骗就此废了本宫?!” 冯良看着往日矜贵自傲的大长公主满眼怒色地说着自己的委屈,说着她是被人陷害。 他未曾开口劝解,只是等着她将话说完之后,才问了一句:“那大长公主可知四皇子跟镇南王的事情?” “本宫……” 荣宪语塞。 冯良看着她:“谢家最初投奔四皇子您或许不知晓,可是后来您知道四皇子所为,是有阻拦他们,还是顺水推舟替其遮掩,甚至还主动替他们谋划,仗着陛下与您的情谊一而再地挑起事端?” “三公主,谢翾,贺兰家马场的行刺,还有这次四皇子跟大皇子前往江南凿毁堤坝的事情,您当真不知情?” 见荣宪因为他的话脸上一点点失去血色,冯良低叹了声, “大长公主,陛下是给过您机会的。” “您入狱后,陛下派人搜查过您府邸,不仅查出您暗中囤积的粮食,还在您府中找出了一些失窃的军械图以及京畿布防图,连带着还有两个漠北龙元国的细作,您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荣宪猛地瞪大了眼:“不可能,本宫府中怎么会有龙元国的细作……是墨玄宸害本宫,是他……” “墨世子根本没有插手。” 冯良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狡辩,神色也冷淡了下来, “陛下顾全您身份,派人封锁公主府后不准任何人插手,就连搜查您府中的事情也是影卫和甘统领亲自经手,墨世子从头到尾都未曾露过面,他怎么害您?” 第212章 灭口 “不可能……” 荣宪脸色苍白。 怎么可能?! 她那府中怎么会有龙元国的细作?! 四皇子的那些事情她认,她也的确推波助澜想要让四皇子上位,甚至知道他们前往定州的事情,可是她从来没有跟龙元国勾结。 那龙元国跟北狄、南楚一样,与大邺是世仇,虽不如北狄那般兵力强悍却更阴险且觊觎大邺富饶之地,先帝在位时两国交战死伤无数,她明知道勾结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又怎么可能助他们行事? 是谁害她?! 冯良见她不肯承认,只冷声道:“墨世子就算做了些什么,也顶多是揭穿您和四皇子,他不会也不可能将他们墨家祖祖辈辈拿命守着的大邺拱手送给旁人,反倒是您,身为邺朝大长公主,享受皇室奉养多年,却纵容四皇子和镇南王勾结动摇大邺江山,您让陛下怎么容您?” “陛下放过谢家多次,也因您再三退让,他对您已是仁至义尽。” 荣宪听着冯良的话,看着他替景帝不忿的样子,突然就低笑了起来。 “他对本宫仁至义尽,哈哈哈哈!” 她像是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话一样,整个人笑起来时声音苍老又刺耳,那浑浊的眼眸之中满满都是讥讽和嘲弄, “他仁义?笑话!!” “他当年是怎么登上皇位的你不知道?要不是本宫助他,他如今早就不知道尸骨葬在何处。” “他让你来跟本宫说这些,不过是想要灭口还得维持着他那副虚情假意的皮子,他慕容洵有什么仁义可言?” 荣宪刚开始还在想,她怎么会跟龙元国的人勾结,是什么人在害她? 她还想要跟冯源分辨,想要他告诉景帝,她没有背叛过大邺,更不知道那龙元国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看着冯源这副嘴脸,她却突然恍然。 哪来的那么多细作,又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景帝不过就是想要找个借口将她置于死地罢了,那龙元国的细作是真是假,她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情根本就不重要,景帝觉得她谋逆,她就得是谋逆,景帝想要让她去死,她就不能活! 荣宪这一刻只觉得可笑至极:“他让你跟本宫说墨家忠勇,说墨玄宸不会谋逆,为着那个小畜生就想要将本宫置于死地,还扯出什么龙元国的幌子来。” “他既然这般信任墨家的人,那他十几年前何必要纵人毁了墨家,你们以为墨玄宸那小畜生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如今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自然对他忠心耿耿,可等到将来知道了,他定会将你们扒皮抽筋……” “大长公主!” 冯良厉喝出声。 荣宪见他惊惧样子越发放声大笑,形若癫狂。 冯良心中颤了颤,朝外厉声道:“大长公主疯了,来人,送大长公主上路!” 门外的小太监连忙入内,左右架着荣宪便将人按倒在地上。 冯良拿着手中毒酒快步上前,掐着她脖颈就朝着她嘴里灌。 “呜呜……” 大长公主疯狂挣扎,“冯良,你个阉狗,你放开本宫……唔……” 冯良阴沉着眼死死按着她的嘴,那毒酒倒进她嘴里就强行按着她咽喉让她吞咽了下去。 等一杯酒尽,他这才挥手让人放开了荣宪。 荣宪披头散发的跌坐在地上捂着喉咙干呕,可苦水都快吐出来,那酒液依旧浸入脾肺,仿佛有人用力攥紧了她心脏,钻心刺骨的疼浮上来时,她再无半点往日尊贵,只如疯癫老妇一样扭曲着脸, “冯良你个阉狗,跟你主子都不得好死,本宫诅咒他江山尽毁死无葬身之地……噗!” 话没完,她一口血就喷溅出来。 冯良眼睁睁看着她气息微弱地倒在地上,瞪大了眼口中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搁浅的鱼一样拼命挣扎抽搐。 那句“阉狗”让他褪去了所有温和,神色阴沉: “奴才好不好死,就不劳大长公主操心,不过奴才肯定会让您没有葬身之地。” 他站在三步开外,冷眼看着地上的人呼哧喘息, “大长公主勾结四皇子谋逆叛国,自知难逃死罪,让人纵火劫狱想要趁乱逃出生天,谁想老天有眼不纵恶徒,大长公主意外葬身火海之中,其仆护住心切一同烧死。” 冯良低垂着头看着瞪大了眼满是扭曲的荣宪, “您放心,这大火之后,您顶多留下一副枯骨,奴才定会让人将您挫骨扬灰。” “你……” 荣宪张大了嘴想要说话,可剧痛却让她连呼吸都困难。 胸口的窒息让她眼前泛黑,嘴里大口大口地呕血,瘫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她眼睁睁地看着往日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冯良转身出去,不过片刻牢中干草便被点燃,浓烟四起时,耳旁能听到惨叫声。 荣宪拼命抓着地面想要朝前,可手指鲜血淋漓,整个人却半点动弹不得,只能一遍一遍地嘶声道, “慕…容……洵,你不得好死!” …… 天牢起火时,那火烧透了半边天。 墨玄宸和云锦初俯身趴在刑部的房梁顶上,瞧着冯良从牢中出来后叮嘱了外头几句,然后遮掩着面容匆匆离开,而大牢里头浓烟弥漫。 云锦初扭头:“不进去救人?” 墨玄宸淡声道:“放心吧,有人会救。” 云锦初挑挑眉朝着下面看去,就见先前还跟冯良一起进去的那刑部侍郎冉秋生送走了宫里的人后,又遣散了外头的人,等再回来就让人匆匆入内,不过片刻就背着一道人影从里面出来。 她神情诧异:“这冉秋生是你的人?” “不是。” “那他这是……” “他是二皇子的人。” 墨玄宸神色淡淡地瞧着下方冉秋生将昏死过去的荣宪悄悄送走,又换了死囚入内,等着里头大火烧旺起来时,外间巡守之人才仿佛突然发现起火之时,大声喊着走水冲了进来,冉秋生则混在人群里不着痕迹地离开。 他拉着云锦初一起从房顶离开,等绕开乱糟糟的天牢附近落在地上时,他才低声解释: “二皇子娶了英国公的小女儿,这冉秋生的夫人是英国公夫人的侄女,两家关系算是亲近,冉秋生看似是纯臣不曾掺和朝权争斗,实际上一直暗中都是二皇子的人。” 第213章 你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了? 云锦初闻言倒是没觉得太过奇怪,这位二皇子她虽然没见过,可之前听墨玄宸提起过几句。 这人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实则借着英国公府的人脉拉拢了不少朝臣,只是往日里有大皇子和四皇子在前,那二人声势要远胜于二皇子,再加上二皇子深谙闷声发大财的道理行事低调,表现的虽有野心但是实力不足,以至于大皇子他们都没太将他当回事。 如今大皇子和四皇子接连落败,二皇子自然冒了头。 只不过…… “你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砰。 脑门上挨了一下,墨玄宸扫她:“什么搞到一起那么难听?” 云锦初捂头瞪他。 墨玄宸说道:“大婚那夜他不是也来了吗,我说陵江的事情没瞒着他,他本是要当黄雀被英国公拦住了,等定州出事之后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直接找上了我。” 英国公算是有底线的人,得知陵江可能决堤的事情,决不允许二皇子以此设局谋利。 二皇子身后权势大多都与英国公府有关,也知他最为厌恶什么人,被拦下来后就没再动这心思,所以当初大皇子、四皇子相继派人出京时他只安静看着,谁能想到他会因此避开了景帝派去定州的影卫。 “先前通知南边各地官府提前防备的事情,就有英国公插手,否则那边府衙未必会那么放在心上。” 墨玄宸对于二皇子没什么感觉,谈不上喜欢厌恶,可是对于英国公却还是敬佩的。 虽然他们立场不同,所求不同,将来或许也会成为敌人或是对手,可是那位老人却跟他祖父一样曾征战沙场庇护大邺,且行事绝对不会越过底线。 云锦初扬眉:“那二皇子倒是因祸得福了。” 墨玄宸“嗯”了声。 当初景帝跟前挑拨揭发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可二皇子要是真当了黄雀派人跟去定州,如今下场恐怕也不比那两人好到哪里去。 墨玄宸说道:“陵江之事后,英国公曾经见过我一面,跟我谈及二皇子的事情,先前弹劾工部莫文府的,也是二皇子的人。” “所以你们联手了?” “算不上联手,只是暂时各取所需。” 当然对着英国公和二皇子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他眼下需要朝中有人帮忙遮掩让景帝对他安心,而且有些事情惠王不方便去做,对付墨景岳和收回镇南王府兵力的事也还需要一些助力,而二皇子觊觎皇权,英国公也想拉拢他为二皇子所用。 他们有所求,又自觉拿捏住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稍微表露一些“诚意”,两边自然一拍即合。 墨玄宸淡声说道:“荣宪这事景帝定然警觉,冯良亲自过来灭口,暗中肯定也有人盯着,咱两要是贸然动手那就是自投罗网,让景帝知道我对他早有猜忌,有冉秋生出面就不一样了……” 这位刑部侍郎一直表现的忠心耿耿,不曾攀附任何皇子,是彻头彻尾的纯臣。 景帝不会防备他,由他将人替换出来也是最安全的。 “那待会儿牢里的尸体…” “都是一些死囚,几乎都有人命在手。” 云锦初闻言就没再多问,她虽然不喜欢滥杀无辜,可也没圣母到觉得墨玄宸他们这么做太过残忍,想要将荣宪假死换出来,那天牢就必须得有尸身应付景帝才行,否则天牢走水荣宪尸身没了,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 不过她朝着墨玄宸就给了白眼:“你既然没打算出面,下午那会儿怎么不说?” 要是早知道他不打算亲自闯天牢,她大半夜的出来干什么? 墨玄宸笑眼看她:“你也没问啊。” 云锦初瞪他。 他当时说的气势冲冲的,鬼能想到二皇子会替他动手? 墨玄宸见她气鼓鼓的模样轻笑道:“荣宪换出来了,我跟二皇子等下要见一面,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云锦初横他一眼:“去!” 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 夜色如水,天牢那边突然起火乱成一团时,昏死过去的荣宪被人悄悄送到了城东一处隐秘之地。 下头的人正跟二皇子说着今夜的事情。 “天牢那边已经打点好了,送进去的死囚也不会有问题,冉大人说他会处理好后面的事情,不会叫人起疑。” “大长公主的毒?” “墨世子早就让人换了,刚才把人送出来时也服了解药,只是她年纪大了身体受损一时难以承受才会昏睡不醒。” 二皇子虽然早就知道墨玄宸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当初能在圣前伪装多年病弱不被人察觉,且短短时间让父皇亲自下旨让他“痊愈”,还丝毫不引父皇猜忌,甚至允他进镇抚司,此人手段绝非一般。 可当听到下头的人说他那么轻易就换掉了冯良亲自送过去的鸩酒,二皇子依旧觉得心惊。 这墨玄宸难不成在内廷司那边也有人?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瞒过冯良不被人察觉的? 外头有人匆匆进来:“殿下,墨世子来了。” 二皇子让身边的人退了下去,起身朝着门前走了几步,就瞧见外面联袂进来的几人。 墨玄宸和他身后那两个人他是认识的,一个是他身边贴身长随和侍卫长,另外一个据说是大夫,可跟在他身边那人…… 二皇子神情错愕:女子? 云锦初虽然换了男装,容貌却没遮掩,长发束起时一张脸糅杂着女子妩媚和一丝本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英气,两种不同的气质落在她身上丝毫不显违和,反而站在容貌俊朗的墨玄宸身边丝毫不掩她光芒。 “见过殿下。”墨玄宸淡声道。 二皇子点点头,这才看向云锦初:“这位是……” “我家夫人。” 二皇子瞪大了眼,而守在门外的那几个二皇子府的侍卫也都是面面相觑。 这镇南王世子是什么意思?半夜搞事还带着他家世子妃? 云锦初见二皇子神情错愕的样子顿时轻笑起来,她能理解二皇子为什么这副表情,而且估摸着这位心里头怕是都在嘀咕墨玄宸是不是美色误国的“昏君”了。 她扬唇道:“我跟世子有事耽误了一会儿,让殿下久等了。” 第214章 说吗?不说鞭尸了 二皇子早就听闻过云锦初的名头,也知道她是墨玄宸主动求来的世子妃,可真正见面还是头一次。 听闻这位镇南王府世子妃容色倾城,性子温柔,而且哪怕曾与谢家那谢翾有过一段叫人揣测的“过去”,可在京中世家之中名声却是不错,如今一见果然不假,只是不知道墨玄宸为什么会带着她过来? 二皇子压下心头好奇说道:“世子妃言重,我也过来没多久。” 墨玄宸直奔主题:“荣宪呢?” 二皇子朝着屋里看了一眼:“人在里面,不过还昏睡着。” 云锦初的出现虽然让人惊讶,可二皇子也十分识趣地没有多问,只领着几人直接进了最里面的隔间。 那屋中光线昏暗,荣宪大长公主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披头散发时脸上犹如死人,身上衣裳皱皱巴巴,嘴边脖颈上全是血色。 “夏侯。” 墨玄宸朝旁看了眼。 夏侯钰直接就朝着床边走了过去,他先是查看了一下荣宪的情况,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塞进她嘴里,然后取了银针分别扎在她头顶和颈间。 银针闪烁着浅浅流光,夏侯钰捏着银针尾部轻捻了片刻,就见原本昏死的荣宪缓缓醒来。 墨玄宸扭头看了眼二皇子。 二皇子愣了下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对上墨玄宸带着冷意的目光后猛地回神,连忙说道:“我先出去,你跟皇姑奶奶慢慢聊,我在外面等你。” “多谢殿下。” 二皇子退出去后,朱祁和夏侯钰也都退了出来。 那房门关上之后里头只剩下墨玄宸夫妇和荣宪大长公主。 二皇子站在院中瞧着里头隐约透出的光线,见朱祁和夏侯钰一左一右站在门前,显然是想隔绝外间打探的意图,他不由皱了皱眉。 身旁长随压低了声音:“殿下,您说墨世子费这么大功夫将大长公主换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要知道刚开始殿下拉拢墨玄宸时,他是油盐不进的。 哪怕殿下抓着陵江的事为把柄他也依旧不曾松口,可后来见过国公爷后,松口答应愿意帮殿下时,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殿下将荣宪大长公主交给他。 那时候他们有所不解,直到今夜冯良出现在天牢,后来天牢走水。 他们既是吃惊于陛下居然真的如墨玄宸所说派人入天牢灭口,也同样墨玄宸大费周章将大长公主从陛下眼皮子底下换出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他想问的东西,莫不是跟陛下突然狠下杀手灭口有关? 二皇子同样心里头好奇,可想起来时英国公跟他交代过的那些话,让他不要过问墨玄宸跟大长公主之间的纠葛。 二皇子压下心里疑惑说道:“不管他想要干什么,终归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只要他记得他答应本殿下和国公爷的那些事情就行,至于别的,少说少问,这墨玄宸手段莫测,轻易不要得罪了他。” 没看他那大哥、四哥接连被他搞进了大牢? 这边屋中,墨玄宸不知道二皇子对他心生忌惮,他只是拉着云锦初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安静瞧着床上缓缓苏醒的荣宪大长公主。 荣宪睁眼时有一瞬间的迷茫,脑海里全是在大牢之中剧疼下的窒息和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大火浓烟。 她这是死了? 她坐起身来伸手按压着心口的位置,可是人死之后还会疼吗? 荣宪惨白着脸用力缓解着疼痛,手中摸到胸口血迹,那满是腥臭的血腥味让她缓缓回过神来,她隐约觉察出她不像是死了,周围虽然昏黄却泛着暖意的光线也不像是人死之后该有的模样。 她神情恍惚,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清冷声音。 “大长公主这是在回味死亡的滋味?” 荣宪赫然扭头,入目就见不远处坐着的二人,瞳孔顿时猛缩:“你们?” 云锦初笑盈盈地朝着她挥挥手:“好久不见。” “云锦初!” 荣宪忘不了这个一手将谢家送入绝境的女子,也忘不了那日街头时二人头一次当面对峙,眼前女子丝毫不退满眼锋芒的模样。 她曾因她手段曾对她起过欣赏,更曾动过心思想要让谢翾将她纳入谢家,可后来随着谢家一次次地栽在她手上,本来显赫至极的谢氏一族变得声名狼藉,甚至因她一步步走入绝路。 那所有的欣赏和看重,就全都变成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厌憎。 荣宪目光掠过云锦初,落在她身旁那俊美无俦的男人身上时,那本该浑浊的眼里顿时溢满了滔天怒意,夹杂着恨不能杀了他的怨恨: “墨!玄!宸!你居然还敢来见本宫?!” 墨玄宸瞧着她那么目眦欲裂的样子神色冷淡:“我要是不来见你,你这会儿就该死在那天牢里,等那一场大火扑灭之后,只剩下一副面目都分不清楚的焦黑枯骨。” 荣宪脸上怒气一滞。 她想起来冯良压着她灌下去的那杯毒酒。 想起景帝要灭她的口。 云锦初见她那副失了精气神的样子,杵着下巴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对我和墨玄宸哪来那么多不忿?” “我跟谢家的事情虽然始于四皇子,可要不是你横插一脚,这事早就结束,谢翾不会一步步走错,墨玄宸也不会因我跟谢家结怨。” “要真论起来,谢家能走到现在大半责任都在你身上,你那些孙儿玄孙也都因你而死,你都没羞愧的无颜苟活,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不敢见你?” 云锦初托着下巴时指尖细长,弯着手指摸索着自己脸颊似笑非笑, “而且我很好奇哎,咱们那位陛下一次次的宽赦你和谢家,看似顾念姑侄情谊,可如今却又突然对你灭口,大长公主,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手里到底握着陛下什么把柄,能叫他反复无常至此?” 荣宪嘴唇惨白,手中抓着身下被角怒声道:“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墨玄宸瞧她强撑着的色厉内荏,只面色冷淡:“要是不知道,那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荣宪顿时冷嗤:“你以为本宫怕死?” “你当然不怕,可你总还有怕的东西,比如谢炆,比如西山于日峰。” 墨玄宸淡声道,“我这人施恩必求回报,也从不做赔本买卖。” “你要是不能让我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东西,那我也就只好去打扰已故之人,将那位早逝多年的小公子请出来偿还你今日得我相救的恩情,我想他肯定也是乐意的。” “墨玄宸!!” 荣宪顿时嘶声厉喝,“你无耻!!!” 她早逝的小儿子就葬在西山的于日峰上! 第215章 真相 荣宪满脸狰狞地怒喝完后,才蓦地发现自己不该这般模样。 她对外一直都说将小儿子葬在南郊坟茔,年年祭拜也都派人前往。 那西山于日峰上人人都知道是皇陵,葬的也都是慕容家先祖,墨玄宸根本不可能知道…… 荣宪强压着惧意:“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看来那方彭是胡说八道?” 墨玄宸看着她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似笑非笑, “我就说大长公主这些年得陛下照拂,你那小儿子就算亡故后陛下也追封为郡王,大长公主怎么可能将他尸身偷偷葬于皇陵龙穴,引龙脉灌溉,汲取大邺国运?” “你!!” 荣宪听到“方彭”二字,所有的侥幸瞬间化为乌有。 那方彭是当年的工部尚书,曾负责皇陵修葺。 她家小儿子死的的时候正逢皇室景帝上位皇位还未安稳,且她因为助景帝夺位最是显贵之时,那时她偶遇一位方外老道,说郅儿本该是紫微星命,只因她福泽不够庇护不足才会早夭,若能寻福地安葬,来世必能登皇逐鹿为至尊显贵。 荣宪当时本就因小儿子的死伤痛至极,再加之那老道言之凿凿,便起了心思想要替小儿子的“来世”铺路。 能被称为福地的地方虽然不少,可是这天下最为福泽浓厚的地方,除了占据龙脉的皇陵外还有何处? 荣宪那时候权势正是鼎盛时,景帝对她也极为信任,她暗中买通了当时负责重修皇陵的方彭,捏着他的把柄逼他将小儿子的尸身送进了皇陵,代替了先帝躺进了皇陵最中间的墓穴,而先帝的尸骨则是被她随意葬在了本该是她儿子尸骨葬身的南郊。 这是她心中最为隐秘的事情,也从不敢对外泄露半分。 这么多年她年年前往南郊祭拜,以最鼎盛的香火供奉着躺在她儿子墓穴里的先帝,那皇陵她却很少前去,就是怕被人发现这事情。 可她没想到,墨玄宸居然会知道。 荣宪所有强撑着的厉色再无半分,死死看着墨玄宸:“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墨玄宸神色平静:“我说过了,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荣宪隐隐猜到墨玄宸想要问什么。 果然,他道:“我祖父当年是怎么死的。” 荣宪手心发抖:“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舔了舔嘴唇,强压着心里紧张佯作不解,“墨老王爷当年率兵与南楚交战,因战局不利被人围困最终战死,这事情人尽皆知,本宫当年身处京城离南境太远,也是后来才听到南境战况……” “是吗,那你为什么会去云泉寺礼佛?” “本宫……” “别跟我说你是为国祈福。” 墨玄宸没等她开口就眸色冷淡地道,“大长公主是什么人你自己很清楚,没有菩萨心肠,又怎么会做普度众生的事。” “你舍弃夫家辅佐陛下登位,又接手了你夫家留下的兵权,这朝中、京中谁不知道你荣宪大长公主的手段,以你的性情,定会在新帝登基朝政混乱之时推着谢家更进一步,绝不可能在那种时候舍弃权倾朝野的机会。” “可我祖父战死之后不久,你突然就去了云泉寺,一待就是十余年。” 墨玄宸凤眸冷冽地看着她, “我命人查过你当年前往云泉寺之前,有段时间被留在宫中暂住,后陛下以贪污之名斩杀了你夫家留下的几名军中将领,且同年朝中官员更迭,各种大小罪名处死了二十余名官员,其中有一半都与军中有关。” “祖父战死后,南境军中大换血,陛下以战事失利为由更换不少南境官员,可唯独本该落罪的朔康监军秦凤阳却在次年调回京城,同行的还有副将何耀光,他们一个补了兵部的职缺,一个踩着户部平步青云入了阁中。” 荣宪原本还想着墨玄宸只是猜测而已,想着该怎样将事情糊弄过去,可随着他的话越说越多,甚至还提起了秦凤阳二人。 她本就苍老的面容忍不住颤抖起来,死死掐着掌心身形朝后退了退。 那是掩饰不住的惊惧和心虚。 “半年前,我调查当年往事惊动了一些人,一夜之间那场大战里活下来的人连死了三个,剩下的那些也都三缄其口。” “我心生疑虑,且也查到了一些跟秦凤阳有关的东西,所以就放出消息说我祖父战死有异,可你说奇怪不奇怪,秦凤阳心虚之下找上何耀光也就算了,他为什么还会找上你这个礼佛多年不问朝政的大长公主?” 荣宪先是神色一惊,随即便像是想到了什么脱口道:“那些谣言,是你放的?” 墨玄宸没有否认:“是我。” 荣宪脸上瞬间颓然。 云锦初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对面那老人因为墨玄宸的话神色变化,看着她明明已经被揭了身上那层皮,却只是惨白着脸委顿在床上一声不吭。 她在旁带着些疑惑开口:“其实我们今天能找上你,就意味着你说与不说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有些事情你不说墨玄宸也能猜到,区别只在于你说了之后能让他印证一些猜测而已。” “你如果还在大长公主位,要顾忌景帝保全谢家替他们守着秘密也就罢了,可如今你已经是个死人,景帝不曾顾念半点姑侄情谊将你灭口,你死之后谢家仅剩下来的人恐怕也逃不过,你还替他守着这些没什么用处的秘密做什么?” 荣宪眼帘微颤了下,依旧没有开口。 云锦初轻笑了声:“对了,大长公主恐怕还不知道你死之后天牢的事情吧。” “天牢走水,你被烧死在大火之中,等大火被人扑灭之后,你身边那胭红和宫嬷嬷会被人抓个正着,然后你会因为畏罪潜逃不成烧毁天牢,坐实你勾结他人谋逆的罪名,安谨县主,谢氏其他人,乃至你看重的那位庶孙谢炆都会被景帝下旨处死。” “谢家鸡犬不留,你仅剩的血脉也会就此断绝。” 她托着下颚歪着头, “我家世子最是记仇,他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将你换出来却没得到他想要解开的疑惑,到时杀你不足以解恨,怕就只能去惊扰葬在皇陵里的那位小公子了。” “你说景帝要是将他挖出来,是悬在皇城让人鞭尸呢,还是将他挫骨扬灰?” 第216章 墨老王爷不是战死 荣宪看着她笑眯眯地说着最为狠毒不过的言语,心里的那点坚持土崩瓦解。 云锦初的话可谓是击中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隐秘。 她本就对景帝生了怨恨,也恨之前牢中冯良对她所为,况且她自知难以活命,为什么还要替他守着秘密?她知道她今天说了必定会死,可景帝也逃不过去,以墨玄宸的手段他又怎么会饶了当年害死墨老王爷的人? 荣宪松开手来,掌心里全是被掐出的血迹:“我要是说了,你们可会保守秘密,护住安谨?” 墨玄宸冷漠道:“慕容皇室的国运如何我不在意,那皇陵里葬的是皇室先祖还是你儿子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你如实将当年的事情告诉我,我可以答应不朝着谢家落井下石,安谨县主他们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的命。” “我要你保住安谨和炆儿……” “呵。” 墨玄宸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扬唇嗤了声,直接伸手拉着云锦初起身就走。 “墨玄宸!” 荣宪连忙叫他:“你不想知道你祖父是怎么死的?!” “左不过就是景帝动的手。”墨玄宸回头神色冷漠,“你不说,自然还有旁人会说,我会让人把你送回天牢,争取让谢家上下跟你一起同葬。” 他没有半点妥协,也丝毫不受荣宪要挟。 就好像刚才云锦初说的那样,有些事情他早就知道,无所谓她愿不愿意说。 荣宪攀着床边对上他眼底冷意,脸上一点点颓然下来。 她到底还是说了。 墨玄宸和云锦初重新坐在她对面时,荣宪看着墨玄宸说道:“你跟你祖父和父亲当真不一样。” 墨家祖祖辈辈都是武将,为人光明磊落从不愿用一些鬼魅手段,墨老王爷更是厌恶那些勾心斗角见不得光的争斗,可是墨玄宸却心思诡秘,那一手谋算之术比之朝中那些老狐狸还要精明。 谢家栽了。 她也栽了。 如今看来,恐怕连景帝也早晚会栽在他手上。 荣宪见墨玄宸只是面色冷淡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去接她的话,她深吸口气说道:“你猜的不错,你祖父的确不是战死。” “当年那场战事大邺本是占了优势,你祖父擒住了南楚主将带人围剿南楚大军,直接一路打到了南楚境内,大邺跟南楚纠缠多年,边境将士死伤无数,你祖父欲将南楚彻底打服,乘胜追击拿下南楚边境三城。” “战报传回朝中时举朝欢庆,可谁料漠北龙元国和北地狄戎突然南下,两国联手攻入雁山关。” 墨玄宸皱眉,龙元国和北地自然是不肯看着大邺攻下南楚一家独大,他们出手也在情理之中,他沉声道:“景帝想要召回我祖父?” 出乎意料,荣宪摇头:“没有。” 墨玄宸愣住。 荣宪低笑了声:“你太小看咱们这位陛下了,他本就不是昏庸之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打下南楚之后所得的好处?” “那会儿大邺居于三国之中,被南楚、北狄和龙元国团团围困,先前皇位更迭时内斗消耗了国力,想要恢复过来又岂是短短几年时间能做到的,南楚虎视眈眈,龙元国和北狄又贼心不死,三家暗中早有勾结,要是不能破局大邺只会日渐衰败。” “若是墨老王爷打不过南楚也就罢了,可当时战况极好,不管是攻下南楚还是只是占据边城逼南楚皇室纳贡退败,对于当时的大邺来说都是莫大的好事,他怎么可能会下旨让墨老王爷撤回。” 那时候北地战事一起,朝中的确是慌乱起来,更有人谗言说南境战事不断朝中恐难支撑,想要让墨老王爷撤兵北上支援。 可景帝不愿,他甚至下了密旨让墨老王爷继续攻伐南楚。 “陛下是想要你祖父灭了南楚的,哪怕北地战事不利,他也不肯让你祖父退兵,你祖父当时更是不负陛下所托,接连得胜攻入南楚腹地。” “那后来为什么……” 墨玄宸神情愕然。 荣宪苦笑出声:“陛下高估了他对朝中的掌控。” “当时他本就登基不久,朝廷里派系林立,主和的朝臣远超于主站一派,而且先帝在位时骄奢淫逸为人昏庸,早就掏空了大邺的底子,陛下想要举国之力来支撑战事自然有人不愿意。” 先帝在位时养出了太多的蛀虫,军中、朝中,甚至是那些世家之中,过惯了富足安逸的生活,大战一起毁的就是他们利益。 景帝原本觉得他自己是能震慑得住这些人的,也觉得只要支撑到南楚战毕就能破了朝中僵局,可是后来才发现他太过高看了自己。 朝中乱起来时,朝臣、权宦尽皆倒戈,就连那些世家也跟被抢了利益的饿狼扑上前来,刚登基不久的景帝根本难以应付,再加上景帝当初夺位时本也有些猫腻,他被人抓了短处,又力有不逮应付不了朝中的局势。 皇位不稳,朝堂大乱,景帝为保全自己不得不有所取舍。 墨玄宸声音低沉:“所以,他就舍了我祖父?” 荣宪舔了舔有些干的裂口的嘴唇:“他最初只是想要你祖父撤军,可当时战事正是大胜时,且他密旨刚送到南境不久将士也正是气势如虹,他要是朝令夕改让人撤兵只会失了军心,也会让人觉得他这个皇帝受人裹挟,连朝中那点局势都难以应付。” “他既不想损了自己威望,又不能跟朝中那些人对着来,就只能佯装不知那些世家朝臣在南境军草之上动手脚。” “他暗中授意秦凤阳想办法节制战事,以小范围的失利换取墨老王爷主动退兵,可谁知秦凤阳跟何耀光动手时,南楚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得知了消息,借此设局坑杀了墨老王爷手下先锋军足足两万余人。” 那些人几乎全是墨家精锐,也是整个南境军中战力最强的一支利箭,在战场上更是所向披靡,却死在了一场本不该失利的小战上面。 墨老王爷察觉不对派人追查,很快就查到了秦凤阳身上。 景帝最初是没想过要动墨老王爷的,他也知道墨家对于大邺的重要,可是他当时处境实在艰难,那皇位本就摇摇欲坠,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传出他派人坑杀南境军将的事情。 而且他也深知墨老王爷性情,一旦他派人做的事情被人查出来,甚至还牵扯到跟南楚“勾结”,墨老王爷和南境那些人绝对容不下他。 他怕墨家会反。 所以最终,死的只能是墨老王爷。 第217章 我呸,恶心!! 荣宪低声说着往事,言语间满是复杂:“陛下最初是没想要害你祖父的,这事也是阴差阳错。” 云锦初在旁听着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原本以为墨老王爷会死,是因为功高震主,因为景帝容不下他,哪怕是因为墨家手握兵权挡了什么人的路才会被人算计至死,也比着可笑的理由来的要好,可谁能想到居然会是因为这样? 她没了先前闲适,只冷笑出声:“阴差阳错?我呸!不过就是他明明没有本事却自负至极,既想要脸又怕失权,他不是没想害墨老王爷,是他打从心里就从来没把墨家人和南境那些将士的命放在心上。” 说攻打南楚就攻打,说撤兵就撤兵,他把南楚那些将士当成了什么? 两军交战稍有闪失就是全军覆没,他明知道墨老王爷攻入南楚腹背受敌,却叫秦凤阳他们暗中动手,说什么想以小范围失利逼迫墨老王爷退兵,他难道不知道那种情况下战事失利会有什么后果? 还是不知道想要让墨老王爷退兵,那“小范围”的失利得有多严重? 秦凤阳区区一介监军,他怎能做到如此?除非他跟南楚勾结里应外合。 换句话说,什么意外走漏消息,恐怕那消息本就是他们自己送出去的,他们想要借南楚逼迫墨老王爷退兵,却算错了南楚那些人狼子野心,将计就计坑杀了墨家军先锋数万人,更引得墨老王爷起疑。 云锦初只觉得恶心至极,而荣宪被她嘲讽的脸皮滚烫。 墨玄宸沉声道:“那你呢,你在中间做了什么?” “本宫什么都没做。” 见二人质疑,荣宪苦笑着说道,“本宫如今这模样没必要骗你们。” “当年朝中大乱,本宫见陛下失势,且世家朝臣有更换新帝之意,便选择了站在世家那头想要跟他们一起扶植新帝,可谁能料到南境战事急转直下,墨老王爷战死之后墨家大军尽数回朝。” “南楚本就被打的半残不敢追击,南境墨家又不知战败之事与朝中有关,你父王墨景延依旧忠于朝廷,有他暂时稳住南境,朝中抽出兵力将北狄和龙元国大军击退于雁山关外,景帝得以重掌朝权。” 景帝从来都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他重掌朝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算先前动摇朝堂的那些人。 世家底蕴深厚,想要彻底清算不是一时片刻的事情,可是那些曾想要推举新帝的朝臣和宗室皇亲却容易的很。 荣宪背叛景帝自然也在清算之列。 “本宫倒戈世家的事情让陛下动了大怒,只是他皇位本得来不正,本宫助他时知晓其中内情,而且本宫那夫家留下的副将与秦凤阳有些关系,秦凤阳在南境动手时更曾借过他的力,所以本宫才能以这两件事情为要挟保住了性命。” “本宫知道他容不下本宫,便主动舍了手中权势,将夫家留下的兵权全部交出,又以为国祈福为由主动前往云泉寺礼佛,博得朝堂上下一片美名,景帝才不得不放过了本宫,而这些年本宫不涉朝政,不回京城,他则是帮本宫照拂谢家,这便是本宫与他之间默契。” 若非谢家出事,她也不会回京打破她和景帝之间这种维系多年心知肚明的“平衡”。 云锦初听着荣宪的话这才明白,难怪景帝对荣宪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宽容,不是姑侄情深的纵容,而是不得不退让的忍耐,要不是这一次她和墨玄宸设局,让荣宪越过了景帝底线甚至冒犯了他逆鳞。 景帝恐怕也未必会动荣宪。 也难怪他将荣宪废除、关押之时那般小心谨慎,就连灭口都要心腹冯良亲自前来,他不过就是担心有人知道当年南境之事的真相,更担心有人从荣宪口中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墨玄宸神色阴沉不定,片刻后才开口:“这件事情,墨景岳知不知道。” 荣宪迟疑了下:“本宫不清楚,但是当年那场战事,墨景岳已经入了军中,且墨老王爷战死之后据说尸骨也是被他寻回的,秦凤阳当年行事并不算隐秘,连你时隔这么多年都能察觉,照理说他不该没有怀疑墨老王爷死因。” 墨玄宸闻言嘴角露出讥讽之色。 是啊。 连他都能察觉的事情,墨景岳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荣宪先前服用那鸩酒虽然被人换了,可她毕竟上了年纪,又是吐血又是受惊,这会儿连着说了半晌的话后整个人都有些低喘了起来。 她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望着墨玄宸说道:“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本宫都告诉你了,剩下的其他事情本宫也不知道。” “本宫自知没有多少时间可活,这一辈子所做死后恐怕也是要下地狱的,本宫不求你饶过我性命,只求你记得你刚才承诺,别对谢家落井下石,也别去惊扰了郅儿的亡魂,若是可以,求你放过安谨一条生路,本宫愿意将我所知一切留下血书交由你他日为证。” 墨玄宸垂眸看着她:“谢家未必能活。” 荣宪抬眼看他:“只要你高抬贵手,他们就有生路。” 她见墨玄宸不为所动的样子,忍不住凄惨一笑, “本宫知道这般求你可笑,可本宫只剩安谨这么一个女儿。” 她不敢求墨玄宸放过谢炆,谢炆是男丁,又颇有才能,她太过清楚斩草不除根的后患,可安谨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她既没脑子,又没城府,更没有什么算计旁人的手段。 失去了谢家和她的庇护,安谨就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废物妇人。 荣宪撑着床边爬了起来,整个人有些艰难地跪在床榻之上,朝着墨玄宸就重重磕了个头:“本宫自知罪该万死,可安谨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过她一条性命……本宫求你。” 脑袋磕在床上时,荣宪额头上见了红。 年迈的荣宪再无半点大长公主时的尊崇,只披头散发满是狼狈地哀求。 墨玄宸垂眼片刻说道:“留下血书,将你知道的全部写下来。” 第218章 云锦初伸手拉着墨玄宸的手 二皇子在院中等了许久,墨玄宸和云锦初才从屋中出来。 夜色昏暗之下,只余房前挂着的灯笼里的光线落在二人身上,二皇子上下看了他们一眼,却见二人脸上神色平静,眼里也毫无波澜,就好像房中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丝毫看不出来他们刚才在里面都说了什么。 二皇子上前:“事情都办妥了吗?” 墨玄宸道:“已经办妥了,这次多谢殿下援手。”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只是皇姑奶奶……” 二皇子朝着房中看了一眼,有些犹豫该怎么安置里头这位。 墨玄宸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淡声说道:“大长公主服用毒酒身子受损,本就年迈又受了惊吓,恐怕熬不过今夜。” 二皇子脱口而出:“你不留着她?” 墨玄宸抬头看他。 二皇子心中一咯噔,想起来之前英国公的叮嘱连忙神情讪讪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着你费这么大功夫将人换出来想必是有你自己用意,还以为你会留着她有别的用处……” “殿下多虑了,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找大长公主解惑而已。” 墨玄宸看着他时神色温和,“大长公主受惊过度,眼下已经是油尽灯枯,殿下若是想送她最后一程得快些进去。” 二皇子连忙摇头:“不用了,我跟皇姑奶奶向来都不亲近,就不用见这最后一面徒增伤感了。” 开玩笑。 这墨玄宸一看就是跟大长公主有些见不得人的“猫腻”,且先前墨玄宸既然防着他没让他进去旁听,显然是不想要他知道大长公主说了些什么,他跟英国公好不容易才将墨玄宸拉拢过来,他这个时候进去送人最后一程,岂不是找事吗? 果然墨玄宸见他识趣神色微松,眼神也和缓下来。 里头夏侯钰出来时,朝着墨玄宸说道:“主子,大长公主薨了。” 墨玄宸“嗯”了声:“大长公主的身后事就麻烦殿下了。” “不麻烦,我会让人找个地方好生安葬。” 二皇子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别说墨玄宸说了,就算他不说二皇子也不会将大长公主的尸身交给旁人,毕竟今夜调换死囚的事情是冉秋生干的,这要是叫人发现本该烧死在天牢里的大长公主居然死在了别的地方,冉秋生那刑部侍郎也别想当了。 墨玄宸看了眼二皇子:“眼下大皇子、四皇子接连入狱,陛下也已经下诏让惠王前往南境宣召我二叔进京。” “陛下既要借四皇子与我二叔勾结走私的事情拿捏镇南王府,那就定会将此事宣扬出去,殿下可与英国公商量趁此机会,将先前弹劾莫文府贪污的事情坐实,顺势将工部收归己有。” 二皇子眼睛发亮:“好,我回去后会跟英国公商议。” “除此之外,四皇子派人前往定州的事情暴露后,大皇子跟文远侯府先前的罪名恐怕会趁机洗脱不少。”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紧咬着大哥不放……” “不是,我的意思是,殿下可以趁机主动去圣前替大皇子求情。” 二皇子闻言顿时愣住:“主动替他求情?” 墨玄宸点点头说道:“陛下想要拿捏我二叔,就定会将四皇子的罪名坐实,可是他绝不会允许朝中同时出现两位糟践百姓性命歹毒狠辣的皇子,损毁了皇室在民间的威信,所以凿毁堤坝的罪名十之八九会一并落在四皇子身上,他想要保大皇子,想保皇室颜面,你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只会惹了圣心厌弃。” “而且殿下想没想过,陛下近几年年岁渐长后心思便越发多疑难测,你觉得他会愿意看到朝中一家独大?” 二皇子脸色变了变。 墨玄宸低声劝谏:“陛下还没有立储的意思,眼下也不是殿下该冒头的时候,就算你能趁这次机会剪除了大皇子,可还有五皇子,六皇子他们,只要陛下愿意,随时都能扶持一个皇子起来平衡朝局。” “与其让陛下觉得你野心太大手段狠毒,倒不如退上一步,顺水推舟将大皇子放出来。” “大皇子失了圣心,定州的事也成了他身上污点,就算放出来也再无问鼎皇位的可能,殿下却能借他之事博得仁名,更能韬光养晦讨得陛下欢心,一举两得。” 二皇子眼神微动,只觉得墨玄宸说的有道理。 这段时间大哥、四弟接连出事,南境镇南王那边也还没解决,他这个时候冒头固然能够趁机收拢一批人心,可同样也会成了靶子让父皇忌惮。 父皇若想立储便也罢了,可谁都看得出来父皇暂时没有立储的意思。 他这个时候冒头得不偿失。 二皇子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多亏你提醒,否则搞不好我这次真得栽了大跟头,我回去就交代下去让先前准备弹劾大哥的人撤回来,等明儿个就进宫跟父皇求情。” 墨玄宸失笑:“倒也不用明日,等过两日四皇子罪名落实后,殿下再进宫就好。” 二皇子连忙点头:“行,听你的。” “还有一事。”墨玄宸说道,“先前陛下有意让殿下南下赈灾,眼下出了四皇子他们的事情,此行恐会有些危险,到时殿下记得让英国公派人随行……” 二皇子皱眉:“父皇不是让你同去?” 墨玄宸轻叹了声:“陛下怕是改了主意了,我二叔那事牵连太大,无论他进不进京城,我都得留在这边制衡南境,短时间怕是出不了京。” 见二皇子眉眼沉下来,他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是想要跟殿下同去的,不只是因为护佑殿下周全,也是想要趁机去一趟南境,我离开那边太久,当年祖父和父王留下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能够为我所用,若不亲眼看看我难以心安。” 二皇子眉心拧紧。 这怎么能行? 他拉拢墨玄宸,为着的就是他镇南王世子的身份,若是他夺回镇南王府兵权,站在他这边,那皇位于他而言就是囊中之物。 二皇子心中转了转说道:“这事儿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父皇答应你离京。” 墨玄宸跟二皇子又说了几句后,见夜色已深才带着云锦初一起告辞离开。 等他们走后,二皇子才带着人进了屋中,看了眼已经没了气息的荣宪大长公主,命人将她的尸身裹起来带走。 墨玄宸和云锦初站在拐角的阴影里看着他们离开,那小院恢复了最初的宁静。 夜风吹过不远处的柳树,树梢随风摇晃飒飒作响。 云锦初侧头看着身旁的墨玄宸,见他薄唇紧抿,脸上失了方才跟二皇子作戏时的温和从容。 他凤眸之中遍布寒霜,浑身都是掩饰不住的戾气,整个人仿佛变成了随时都会嗜血的凶兽,连瞳仁都隐隐泛着赤红。 云锦初低叹了声,伸手覆在他掐出血迹的手背上:“回去吧。” 第219章 哪怕拧掉别人脑袋也不伤害自己 桑叶蹲在正院门前,圆溜溜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 采芑提着点心过来都没让她多瞧一眼,采芑朝着身旁的雁回道:“她这是怎么了?” 雁回低笑:“等世子妃呢。” 这小丫头黏人的厉害,眼里也只有世子妃,跟个小尾巴似的总想走哪跟哪儿,世子妃今夜和世子出去办事没带她们,小丫头正气鼓鼓呢。 桑叶托着下巴望着黑漆漆的外面,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蹦了起来,像颗小炮弹似地冲了出去:“小姐!” 云锦初听到声音就先笑,眼瞅着桑叶急停在跟前,一双眼儿幽怨地看她。 没等小丫头絮絮叨叨,她就跟变戏法的一样从怀里掏出几颗糖莲子,直接伸手就塞进桑叶嘴里。 “甜吗?” 桑叶愣了愣,嘴里包着糖下意思点头:“甜。” “明天让赵叔给你做绣球酥。” 小丫头瞬间就忘了刚才的幽怨,瞬间眉开眼笑。 夏侯钰站在后面看的眼角一抽,这疯丫头怕是一颗糖就能骗去卖了。 采芑和红雁过来时也是被桑叶给逗笑,采芑噗哧说道:“桑叶刚才还念叨着小姐不带她出去玩呢,就连奴婢给她拿过来的点心都不吃,奴婢还道她是改性了,原来是惦记着更好的呢。” 云锦初笑着摸摸桑叶的脑袋,朝着采芑说道:“去取些吃的过来,我和世子还没用饭。” “奴婢这就去。” 云锦初和墨玄宸进了屋中后,雁回端了些温水进来让二人净手后,就先行退了下去。 墨玄宸朝着朱祁说道:“派人盯着二皇子一些,还有天牢那边,让人帮着冉秋生扫干净尾巴,别让景帝察觉。” 说完看向夏侯钰, “宫中内廷那边可还安全?” 夏侯钰忙道:“世子放心,换掉鸩酒的是冯良身边的心腹,他进宫已有好几年,在此之前也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事情,也跟外界甚少联系,冯良对他极为信任,只要大长公主的尸身不被人找到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墨玄宸“嗯”了声:“让他暂时蛰伏,之后不要擅动。” 夏侯钰点点头:“是。” 朱祁二人退出去后,采芑端着饭菜送了进来,因为时辰太晚倒是也没准备什么复杂的菜色,只是简简单单的两碗阳春面,面上摊着个圆润的荷包蛋,旁边还配着一碟子卤肉和两样小菜,瞧着清清爽爽。 云锦初自己洗了手后,抬头见墨玄宸站在窗边走神,她拧了帕子走过去说道:“擦擦手。” 墨玄宸接过后沉默地擦了擦手上,那帕子就染上了血色。 云锦初仿佛没看到似的,将帕子扔回了盆里。 自顾自地走到里间,从先前见过的暗阁里取了伤药和纱布出来,这才拽着墨玄宸的走到桌边坐下。 墨玄宸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是冷白色调,指尖、虎口和掌心边缘的位置有着一层茧子,却丝毫不损美感。 此时那本来好看地手掌中间全是斑驳伤痕,刚才用水擦过后上面凝结的血皮蹭掉,皮肉间有血珠冒了出来。 云锦初拉着他的手替他上药,药粉落在伤口上轻微的刺痛引得墨玄宸回神,就见她低头拿着纱布朝着他手上绕:“墨玄宸,咱们认识多久了?” 墨玄宸垂眸:“小半年。” 云锦初说道:“是四个月,准确来说,四个月十七天。” 她倒不是有意去记他们相识的日子,只是她穿越过来第一天就遇到了墨玄宸,那一日的经历对她来说很难忘记。 “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除了那次你拿我当饵掉下悬崖出了意外,这么久以来你做事情从来都是目的明确,我以为你在见荣宪之前就应该有所准备,哪怕真相再不堪,你也该是那种拧掉别人脑袋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人。” 云锦初言语中带着丝调侃,手指灵活的在他手上打了个蝴蝶结, “咱们认识之后从来都是你算计别人,心眼儿都多成筛子了,咱们墨世子可不像是这么软弱的人。” 她不喜欢墨玄宸身上那股戾气,哪怕他心黑算计人时的狡诈也比之前那股说不上来的低气压要强。 她故意想要逗墨玄宸笑一笑,只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身前人抱进了怀里。 云锦初身体一僵条件反射就想挣开,却不想墨玄宸突然将头埋进她颈窝。 “阿锦,我只是有点难过。” 云锦初愣了下,就听往日总是恣意张扬的男人紧紧抱着她,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颤, “我只是没有想到,祖父的死因会那么可笑。” 哪怕是因为兵权招人眼红,哪怕是因为墨家功高震主,就算真的是因为景帝容不下祖父让人设局陷害,也好过他死在这么一场可笑至极的君臣博弈之上。 他宁肯景帝最初就想要祖父性命,甚至卑鄙无耻一早就设下陷阱引祖父入瓮,也不想景帝是因为扛不住朝中压力,以明君姿态哄得祖父替他披荆斩棘后,又以那么可笑的缘由舍弃了祖父,让他葬身南楚境内。 云锦初抿了抿嘴角,对他心中愤怒和憋屈感同身受。 哪怕只是局外人,荣宪说出缘由的那一瞬间她也觉得可笑又恶心。 云锦初原本想要将人推开的手落在他后背上轻拍了拍,就听到他低声说道:“我祖父戎马一生,将墨家祖训刻进了骨子里,他说是守护大邺是墨家的责任,哪怕厌恶先帝昏庸至极,他也从未想过要撇弃皇室……” 先帝在位时朝中混乱至极,各地藩王均不安分,南楚、北狄屡屡来犯,南境战事更是不断。 祖父年年征战,几乎未有停歇之时,那身上的伤从未曾断过。 墨玄宸打小就跟在墨老王爷身边长大,他看着祖父出入军营,看着他策马迎敌,哪怕第一次看到头颅飞到脚下吓的发抖,祖父也从未曾安慰过半句,他只是让他拿着比他身量还大的长刀,教他怎样才能将锋锐之处刺进敌人要害。 鲜血迸溅时,他哭着想要逃离。 祖父只带着他去了一趟万坟冢,用力困着疯狂挣扎的他,让他亲眼看着人将那些战死的墨家军将士尸骨葬于那巨大墓碑之下。 那万坟冢的土地翻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葬进去的尸骨都不及战时死伤十一。 那里面早有无数森森白骨,那巨大的墓碑上也只有“墨家军”三个字。 祖父极为严厉地跟他说: 墨玄宸,这南境,这大邺,是你身为墨家子嗣的责任。 第220章 既然馋我身子,阿锦要不要试试 云锦初听着墨玄宸喃喃说着过去往事,听着他说墨老王爷将他带入战场时的冷绝,说他在他第一次受伤时躲在门外红着眼的模样。 她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峥嵘半生,面容严厉却慈爱的老人。 她曾经听说过墨老王爷的战绩,也知道那位老人用一生守护着这王朝无数百姓。 哪怕无缘相见,也心生敬仰。 桌上的阳春面早就已经凉了,云锦初却只是任由墨玄宸抱着。 她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后背,听着他压抑至极的声音,感觉着他抱着他时隐隐颤抖的手,她突然说道:“墨玄宸,我请你喝酒吧?” 王府之中的酒还是大婚那一日从第一楼送过来的,都是挑的最初酿出来的那一批神仙醉,窖藏了一段时间后酒味更加香醇。 云锦初去取了几大坛子过来,拉着墨玄宸就上了房顶。 月上中天,银白月光笼罩着天地。 二人抱着酒坛子就喝了起来。 云锦初没有出言安慰,也没说什么让他别气的话,有些事情不是亲身经历说再多也都只是站在旁观高高在身难以感同身受。 她只是陪着墨玄宸喝酒。 等到半坛子酒水下肚,墨玄宸侧头看着身旁斜靠在房顶的琉璃瓦上的云锦初。 她眼眸微眯着,白皙脸上染着一抹粉色,红唇轻扬着哼着不知道哪里的小调,月光落在她肌肤上时仿佛透着光,而他心中原本的怒气和愤慨也随着那不成调的曲子慢慢平静下来。 墨玄宸学着她的模样也躺了下去,伸手朝上时,仿佛那圆月也被纳入手中。 仰靠着房梁望着缀满星辰的夜空时,心头突然格外平静。 “对不起。” 云锦初听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嘴里调子一停,侧头时有些疑惑。 墨玄宸说道:“那一次在贺兰家马场外,我不该利用你。” 云锦初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忍不住抱着酒坛子神情莞尔:“墨世子跟我道歉可真难得。” 墨玄宸好似没听出她话中取笑之意,只仰头看着夜空:“其实早想说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像是酝酿了一番说词,他才继续, “我入京八年,一步一步伪装才走到现在,你出现在我身边太过突然,突然到打破了我所有的布局。” 那一天她趴在他身上,仿若调笑般揭穿他多年伪装,那一瞬间他只想要灭口。 “其实去贺兰家马场之前,我不是没有察觉到你与旁人不同,借你谋事时我也曾有过犹豫,可是我有些害怕,我怕你出现在我身边是有所图谋,更怕我信了你之后,会像是以前那样将自己送入万劫不复。” 他提着酒坛喝了一口, “祖父死后,父王也跟着病逝,我在府中过了一段很难的日子,察觉到墨景岳容不下我时,我费尽心思才让景帝主动接我入京为质,当时母妃疯癫我带不走她,却将从小到大照顾我的奶嬷嬷带走了。” “只是后来……” 那个一直照顾他多年,将他当成亲孙儿一样疼爱的老人一夕骤变。 她陪着他进京,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可在进京后第一夜,她就拿着刀子插进他心口,只差那么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我进京那年才十岁,那一刀让我足足躺了大半年,景帝怕我死在京中成了墨景岳造反的借口,派人日夜照料用尽了天才地宝才保住了我的命,而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信我身边任何人。” 云锦初抱着酒坛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虽然有点儿生气,不过倒也能理解你的做法。” 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要再群狼环伺中求生存,不心狠谨慎些怕是早就没了命。 况且那会儿她也算计他来着。 只是墨玄宸更狠一些,想直接要她的命。 云锦初歪着头看他:“那你后来怎么没再动手了?” 墨玄宸侧头轻笑了声:“那天掉下悬崖,我比你醒的早。” 云锦初愣了下,反应过来墨玄宸话里的意思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她黑着脸道:“所以后来我背你走的时候你一直都是醒着的?!” 墨玄宸“嗯”了声,话音间掩不住的笑意:“我那会儿是想要直接了结了你的,可后来下不了手,恰好你也醒过来了,就想着你若是朝我动手我再杀你也不会愧疚,可谁知道……” 他明明感觉到她手掐上他脖子,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涌出来的凛然杀意。 可后来,她松手了。 想起那天在山崖下云锦初去而复返,拖着他在暴雨中前行的样子,他就低低笑了起来:“我想杀你,是因为我能感觉到你跟我是一样的人,你手中染过血腥太难掌控,留在身边太过危险。” “可是后来我又觉得人这一辈子能碰到一个同类不容易,而且阿锦这般心软,明知杀了我就能解了所有困境也没动手。” “这么好的阿锦,我突然就舍不得了。” 明明是些恼人至极的废话,偏偏被他说的暧昧极了。 月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凤眸含情,那般专注地看着她时,心思袒露的一干二净。 云锦初头皮一紧:“你该不会……” “嗯。” 云锦初:“……” 她都还没说会什么,他嗯个什么鬼?! 墨玄宸见她难得失了分寸目瞪口呆的模样,突然就起身靠近了她,撑着她身后房梁将人困在了身前,“原本是想要再等等的,等事情平息之后再跟阿锦表白,可阿锦每次瞧着我身子的目光都火热的让人难以自持。” “你胡说什么?”云锦初瞪大眼。 墨玄宸语气暧昧:“难道阿锦没有馋我身子?” “我沐浴时,你偷偷看我,我更衣时,你恨不得上下其手,就连睡觉时,阿锦也是时时刻刻都抱着我。” 八月初的天气依旧炎热,晚风吹得云锦初脑子混沌。 墨玄宸倾身靠在她身前,那张俊脸近的几乎要贴在她脸上,说话时淡淡的酒气熏得云锦初脸红心跳,“阿锦这么喜欢我身子,要不要试一试?” 云锦初被酒气熏的结巴:“怎……怎么试?” 墨玄宸拉着她的手顺着衣襟滑了进去,眼尾轻挑时旖旎惑人。 “像是……” “这样。” 第221章 阿锦好像很喜欢 墨玄宸的里衣是冰蝉锦的料子,又薄又滑,手指覆在肌理时,云锦初整个人都是懵的。 指尖轻颤了下想收回,握着她的大手却丝毫不松。 “喜欢吗?” 云锦初也脸上酡红,眼睫轻颤着刚想说不喜欢,就察觉着男人又靠近了几分,微敞开的衣襟露出大片白皙,而他则是靠在她耳边,语气诱惑如妖魅,那灼灼气息落在她脖颈惹的人气息不稳, “阿锦要不要试试?” …… 或许是风太暖,也或许是酒气上头。 微醺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榻上,墨玄宸被云锦初按在身下。 如玉公子醉红了肌肤,发冠落了时乱了长发,乌黑浓密一团扑散在枕上,与她垂落的青丝交缠。 云锦初伏在他身上,墨玄宸肩颈绷紧。 那修长脖颈上浮出青筋时,手中紧紧抓着她腰身。 院外隐约听到桑叶和夏侯钰吵架的声音,雁回在旁劝和,那细碎声音传进来时,云锦初手中停了下来。 “阿锦?”墨玄宸就着一室昏暗哑着声音。 云锦初耳朵一烫:“你别说话!” 人长得妖孽也就算了,偏声音还这么撩人。 看着躺在蜀锦软被上衣衫全解的男人,她脑子哪怕被美色冲的晕乎乎的却下意识觉得不能碰他。 她不是要守身如玉,可这男人就是个麻烦,就算要找个那什么契合的男人那也不能是这么危险的人。 “要不还是算了……” 云锦初抬腿从他身上下来就想开溜,却不想墨玄宸突然一翻身,一改方才任人欺负的模样,握着她肩膀就将人困在怀中,那凤眸微眯靠近时满是酝酿着欲忘的暗沉:“弄到一半,你是想要我的命?” “我…” 云锦初咽了咽口水满是心虚,“我刚喝醉了…” “那现在还醉吗?” 他握着她的手朝下,见她蓦地瞪大了眼想要缩回手时,蓦地攥紧她手腕堵住了嘴,所有的狡辩和退缩全变成了暧昧的呜咽。 镇南王府占地极大,可归属主院的澄心堂却鲜少有人踏足,隐约的声响从屋中传出时,外头原本打闹着的夏侯钰先是愣了下,随即身形一僵,扭头捂着桑叶的耳朵就将人拽了出去。 雁回脸皮微烫,将涨红了脸的采芑也带走。 院中变的静悄悄的,天上月光隐于云后,屋中光线越发昏暗。 之前还纯良诱惑的墨玄宸变得肆无忌惮,他知道怎样能叫她喜欢,也知道她最馋他哪里。 屋中旖旎轻咽时,他下移的脑袋才抬起,抓着她的腰哑着声音问:“还醉吗?” 云锦初朝着他肩膀上就是一口。 墨玄宸抱着她一动不动,可手里却带着火的撩拨:“阿锦不说话那就是还醉着,要不还是算了吧,免得明儿个你醒来之后不认今夜事情还说我趁人之危……” “墨玄宸!” 云锦初眼尾都染了绯红,被弄得不上不下难受极了,哪怕心里头防线早就扔了,却还嘴硬低骂,“要做就做,不做就滚!” 墨玄宸抓着她踹过来的脚腕,发出一声闷笑:“看来阿锦没醉。” 云锦初嘴硬:“醉了……唔…” 床榻一摇她顿时叫出声,听他笑的一脸得意,她低头朝着他脖子就是一口。 墨玄宸抱着她不退反进:“别咬太狠,要不然明儿个去了镇抚司当值,不出半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世子妃有多爱我。” 云锦初:“……” 她吓的刚想松开口就冷不丁地被抓着脚腕拖了回来按紧腰身,片刻时魂儿都快被摇晃没了,哪里还顾得其他,只用力咬在他颈侧呜咽出声。 ……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夜胡闹,云锦初醒来时跟个游魂似的瘫在床上瞧着床顶挂着的纱缦,想起夜里雁回她们送水进来,她被墨玄宸抱着喂水,人瘫在他怀里让人收拾床榻的样子,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呜……” 她蹬了两下被子,转身就埋在枕头里。 美色误人。 墨玄宸那个祸水!! 他误她! “醒了?” 墨玄宸估摸着她快醒了,端着燕窝粥进来时,就见床上的人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扯着被子像是在发泄什么。 那被角被拉起来时,露出细白的小腿,只下一瞬床上的人听到他声音身形一僵,猛地缩回被子里一裹,然后团成了个球就朝着床铺最里面滚了过去。 墨玄宸:“……” 噗哧。 那一霎美景升起的火热瞬间被好笑替代,他笑着问道:“世子妃这是想要将自己裹起来不见人,还是害羞想要我抱你起来?” 云锦初瞬间从被子里冒头,气冲冲地道:“你勾引我!” 墨玄宸放下手里的碗说道:“有吗?” “怎么没有,昨天夜里明明我好心开解你,陪你喝酒,可是你居然……” “居然怎么?” 云锦初脑子里浮出那满是色气的画面,顿时老脸一红。 墨玄宸见状眼底浸满笑意,趁着云锦初不备伸手抓着那被子两头,直接将墙角的人挖了出来抱到了床边,然后凑近亲了亲她嘴角:“是这样吗?” 他摩挲着她嘴唇低笑着道, “我还记得阿锦有多热情呢,摸着我身子,撕碎我衣裳,后来还说让我快些……” “你闭嘴!” 云锦初抬手就朝他怼去,却被他快速挡住。 墨玄宸抱着她闷笑出声:“以前只知道阿锦馋我身子,却不知道这么喜欢,你若是早些说,我肯定宽衣解带等着阿锦,怎至于让你那般急不可耐……唔!” 嘴边被咬了一口,见她真急了。 他连忙伸手轻掐着她下巴:“可别咬这里,脖子还能遮一遮,这里遮不了。” 云锦初眼神一飘就看到他颈侧那带着血色的牙印,靠近肩窝的地方,又红又深,衬着他冷白肌肤极为显眼,更满满都是色气,。 脑海里瞬间就想起昨夜咬着他被撞的如破碎小舟的样子,脸上滚烫时,破罐子破摔, “不就是睡一觉,我又不亏。” 云锦初伸手推开他从床上下来,哪怕衣衫单薄遮不住身上春光也毫不在意,只拉了拉衣襟,“世子爷功夫不错,伺候的挺舒服的,回头第一楼的生意再分给你半成,全当银货两讫……” “唰!” 云锦初被人抓着拉回了床上,墨玄宸黑着脸,“你再说一次?” 第222章 将人气走后,她脑袋疼 云锦初脸上依旧透着红,可说出来的话却冷情的很:“怎么,世子爷难不成还真因爱生情了?” 明明被他困在怀中,她却没了刚才的羞窘,只抬眼平静道, “我的确眼馋你身子,也喜欢世子爷容貌,可大家都是成年男女了,贪欢好色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跟世子本就是契约成亲,虽无感情但总有那么些有需求的时候,世子既然满足了我的欲望,我自然也得给相应的报酬,否则岂不是坏了咱们之前的交易?” 墨玄宸原本因昨夜之事而欢喜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垂头看着她一字一句:“你把我们之间,看成一场交易?” “那不然呢?” 云锦初挑眉,“世子该不会跟我说你动了真心吧?” 明明是那么好看的嘴,昨夜呜咽时也曾说过最动人的情话,可这时候吐露的言语却如利刃扎的人刺骨的疼。 她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懒洋洋地轻笑出声, “世子别说笑了,你找上我是想要个挡箭牌替你消灾解难,我答应嫁进镇南王府是想要借你的势保宋家安宁,咱们凑在一起不过是各取所需,等到世子功成那日,咱们自然是一别两宽。” 见他脸色铁青,云锦初歪着头, “不过是一夜欢愉,世子总不会放在心上吧?以你的身份不缺女人。” 墨玄宸黑着脸想说这是他第一次跟女子亲近,想说他从来都没有过别的女人,更不曾跟人有肌肤之亲,可是看着云锦初满是调笑好似全然不在意的脸,他所有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就连昨夜自以为情之所至也好像成了他自作多情。 云锦初伸手揽着他脖颈:“还是世子昨夜不够,其实我也挺喜欢的,要不然再来一次……” 唰! 墨玄宸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推了开来,脸色难看地怒视着她,就当云锦初以为他会像是初识那般骂她不知廉耻时,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房门砰地关上,云锦初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她曲腿坐在床边,听到外头采芑匆匆叫了声“世子爷”,然后推门进来, “世子妃,您醒了吗?” “醒了。” 云锦初撑着床边起身,原以为昨夜那般胡闹之后今日怕是会浑身酸软,可没想到却只是有些发酸,身体反而十分清爽,就连某些地方也没有多少不适,她有些疑惑地皱眉,还没等想出缘由。 走进来的采芑就急声道:“世子妃,世子方才怎么了,奴婢瞧着他脸色好难看。” 云锦初只随意“嗯”了声没说话。 采芑又道:“世子早起的时候还很高兴呢,连对着下人说话都是带着笑的,他昨夜替您洗了身子,后半夜还起来了两次给您上药,早上还特意让厨房做了燕窝粥给您送来,先前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 “采芑。” 云锦初打断了她的话。 采芑隐约觉得不对劲,可见云锦初神色冷淡的样子也不敢再说。 云锦初说道:“去端水过来,我要洗漱。” 采芑低声道:“奴婢这就去。” 床头摆着的燕窝粥还热着,里头特意加了红枣和枸杞。 云锦初看着那碗一会儿,脑子里浮现出墨玄宸离开时那满是怒气阴沉的目光,抿了抿唇。 昨天夜里虽然喝了酒,可后来的事情她其实是记得的。 她记得墨玄宸看她时的目光,也记得床榻之上他缠着她时低低切切的那些话,他好像是动了真情了,可是云锦初知道自己不喜欢他,对他也顶多就是馋他身子而已。 昨天晚上一时放纵贪欢也就算了,可欺骗人感情的事情不能做,特别要欺骗的还是一个让她觉得危险的人。 云锦初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脑袋疼:“早知道就不该喝酒。” 酒色误人。 等云锦初收拾妥当出来时,墨玄宸早就没了踪影。 因她起得晚,雁回端上来的饭菜已经算不得早膳了,索性连带着午饭的量也一起送了过来。 瞧着摆在桌上黄澄澄的螃蟹,云锦初愣了下:“哪来的螃蟹?” 雁回手脚利落地扒着螃蟹壳,闻言笑着道:“世子叫人从京郊庄子上送来的。” “上月时世子妃不是说了句入秋好吃蟹吗,世子就交代了下去叫人抓了些养着,送螃蟹来的人说这蟹其实还没到最肥的时候,得再养个把月,只是世子说您嘴馋了,就叫人先送了一些过来。” “这些蟹给慧王府送去了些,还有宋家那边,世子说先让你们尝尝鲜。” 云锦初拿着螃蟹腿的手僵了下。 “世子妃?”雁回疑惑,“您怎么不吃?” 云锦初抿抿唇刚想说话,就听到外头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阿锦,阿锦!” “表姐?” 宋青雅数日不见还跟往常一样风风火火的,明明穿着裙子却半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娴静,反而走起路来那裙摆都快飞起来。 她脸上笑盈盈的,走近瞧着桌上摆着饭菜顿时惊讶:“你怎么这会儿吃饭呢,这是早饭还是午饭?” 这个点儿,说早饭晚了,说午饭又早了。 云锦初压下心绪说道:“就是起晚了些,早午饭一起了。” 宋青雅走到她跟前扭头:“妹夫呢?” 云锦初看她:“你叫他什么?” “妹夫呀。” 云锦初神情纳闷,她记得宋青雅是很讨厌墨玄宸来着。 宋青雅没瞧见她神色只有些疑惑地左右看了看,“你还记得我要考青云武院的事吧,那天我跟贺兰姐姐打听青云武院招生的事情时撞见了妹夫,他知道我想去青云武院就说帮我打听消息,还送了我好几本兵书说让我提前先看着。” “今儿个早上他派人过来跟我说有消息了,叫我过来一趟,他人呢?” 云锦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就你刚嫁过来没几天,妹夫去我们府上见祖父的时候,他还问我你喜欢吃什么呢。” 宋青雅久不见云锦初却半点都不生疏,抱着她胳膊就说道, “我之前不是挺讨厌他的,可那天见他对你蛮上心,不仅帮着祖父理清户部的事情,还特意问我你喜欢吃什么用什么,连你喜欢的熏香都问了呢,而且他听到我要考青云武院也没笑话我,知道是你给我指的路还说让我努力。” 小姑娘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我可还记得他以前那样子呢,冷得跟冰疙瘩一样,可那天去府上却谦逊的很,一口一个外祖父外祖母叫着,对我也和气,你说他这是不是叫爱屋及乌?” 宋青雅眨眨眼笑得一脸促狭。 云锦初:“……” 她脑袋更疼了。 第223章 墨玄宸,你失身了? 见云锦初不说话,宋青雅只以为她害羞,笑眯眯地道:“不过你嫁过来后倒是更漂亮了。” 她瞧着云锦初眉眼,见她脸颊红润莹透,眉眼也多了风情。 哪怕神色清清冷冷,却独有一种妩媚勾人,叫人移不开眼。 宋青雅有些羡慕地道:“你这口脂颜色真好看,胭脂也粉嫩嫩的瞧着跟桃花一样,而且你都吃了什么了,怎么跟喝了仙露似的,以前皮肤就又白又嫩的,现在更是跟豆腐似的,掐一掐都能出水。” 云锦初:“……” 仙露没喝,采阳补阴。 还有什么掐一掐出水,她小脸通黄,满脑子都是墨玄宸昨夜的骚话。 见宋青雅絮絮叨叨跟她说着墨玄宸的事情,嘴里更是勾起了她脑子里那些黄色豆腐渣,云锦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渣男,还是那种拔x无情,提了裤子就不认账的。 她深吸口气打断了宋青雅的嘀咕:“舅母答应你去武院了?” 一击毙命。 刚才还兴奋八卦的宋青雅瞬间蔫了:“哪能啊,我还没跟她说。” 见云锦初抬头看她,宋青雅耷拉着脑袋丧里丧气的, “我娘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心就想让我相夫教子找个好人家,先前我跟她透过些口风,她差点没拿眼泪淹了我,而且我爹本来就不喜欢我舞刀弄枪的,要是知道我想去武院怕能打断我的腿。” “那你总不能一直瞒着?” 云锦初说道,“武院招生提前了,你想要去的话恐怕得提前离京,而且我听说一旦进了青云武院,每年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假期,你要是打着寻个借口偷偷离京的想法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我知道,我这不是还在想办法吗?” 宋青雅叹口气半瘫在桌上,她爹那个老顽固根本就说不通,至于她娘。 邹氏一心只想要她当个乖巧听话的大家闺秀,想着让她能嫁个好人家,哪里肯答应让她去武院。 云锦初见她垂头丧气,剜了一块螃蟹肉放进嘴里:“其实你要真想去武院,又怕舅舅舅母不同意的话,倒是可以去跟外祖父和外祖母说说。” 宋青雅愣了下:“祖父祖母?” 云锦初“嗯”了声:“外祖父向来开明,目光也长远,他从来不觉得女儿家就该一辈子困在后宅之中,至于外祖母更是疼爱小辈,不似寻常长辈那般处处束缚。” “你跟他们说了之后他们或许会担心你走这条路的艰难,会担心你将来后悔以及路上的坎坷,可只要你让他们看到你有足够的坚持,让他们知道你想要挣脱后宅驰骋沙场的决心,我想他们应该会同意的。” 她顿了顿, “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确定你选择了这条路不会后悔。” 见宋青雅张嘴就想说她不后悔,云锦初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往无前觉得你绝不会后悔,可是表姐,人的想法会随着年龄改变,有些事情也不是坚持了就一定能够有结果。” “正如我上次跟你说的,女子想要建业远比男子更加艰难,特别是在周围全是男人的世界里,你的起点就要比别人更低,所要付出的心力和经历的艰辛也比别人更多。” “我不是要劝你改变志向,只是想要你好好思量一下,如果你选择的路是错的,你能不能承受后果。” “如果你不能得偿所愿,你会不会因为今天没有选择一条安逸轻松的路而后悔。” 云锦初神色认真,说话时也不严厉,可宋青雅却莫名安静下来。 云锦初看着她:“如果你认真想过之后还是不改初心,那我想外祖父和外祖母会帮你的。” 宋青雅脸上神色变化,半晌坚定下来:“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她说完突然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猝不及防就一个熊抱抱住了云锦初, “阿锦,你果然是我的小福星。” “你放心,等我功成名就那天,姐姐罩你!” 她说完捏了捏云锦初水嫩光滑的小脸,顺手摸了一把坐在旁边专心致志剥着螃蟹的桑叶脑袋上的小啾啾,起身扭头就朝外跑去, “你替我把兵书还给妹夫,我先回去了!” “哎……” 云锦初张嘴想叫住宋青雅,却见她一溜烟的跑远,那裙摆飞扬间一如她来时,只留给她一道风风火火的背影。 她顿时哭笑不得,“不是说来打听消息的吗?” 什么消息都没听着就先跑了,这二表姐真是… …… 墨玄宸完全忘记了早起心情极好时让人去叫宋青雅过府的事情,他对宋家的好全源自于对云锦初的爱屋及乌,可如今屋子房梁顶都塌了,他哪还有心情理会扑腾的乌鸦。 气冲冲地从府里出来后,他心里头就憋着一股怒气,隐约还有着委屈。 一直到去了惠王府时,浑身都还阴云笼罩。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 惠王一身常服,瞧着站在凉亭边阴晴不定看着湖水,仿佛想将那水里盯出个洞来的墨玄宸,有些莫名其妙, “昨儿个的事情办的顺利,荣宪那头的麻烦也算是彻底解除了,景帝对你虽有怀疑但还在掌控之中,而且早朝时二皇子他们那头也进言了赈灾的事情,不出意外你离京的事应该能成,你怎么还黑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你钱一样?” 墨玄宸面无表情。 惠王见他一声不吭皱眉:“是计划出了什么差错?” “没有。” “那你这是怎么了?” 惠王走到他身旁。 墨玄宸并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这些年他的忍气功夫那是无人能及,哪怕真遇到什么事情他也鲜少会这般模样,大多都只是冷冷清清不动声色暗中下黑手。 一次隐忍下次翻本,到底什么事能叫他这样? “是昨天夜里出什么事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你别……” 等等。 惠王站在他身旁正想说让他别一个人胡思乱想,就眼尖瞧见点儿不该瞧见的东西。 他脖子后面那跟蚊子咬了似的红戳怎么那么眼熟,而且离得近了时,还能隐约瞧见些细细的抓痕,哪怕墨玄宸穿着高领遮掩着,可衣襟遮不住的喉结附近居然还有一圈不太深的……牙印? 惠王语出惊人:“墨玄宸,你失身了?” 第224章 谁家祖宗不用哄的? “?” 墨玄宸森冷扭头,那目光清楚写着“你找死”三个大字。 惠王丝毫不怕,反而噗哧笑出声:“还真的是,是跟你家媳妇儿?我就说你今儿个怎么不对劲,感情是春宵一度了,不过你不是挺喜欢你那小媳妇儿的,得偿所愿了怎么还板着张脸,该不会是没满足……” “唰!” 惠王朝后一退避开墨玄宸打过来的手,“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一边闪避一边道, “你跟你媳妇都成亲多久了,早就不该守身如玉了,况且你是雏儿,就算第一次不怎么样也没事,回头我送你几样宝贝保准能让你大展雄风,总不能跟夏侯说的一样真不行吧……哎哎,别打脸!” 哎哟。 惠王惨叫一声,眼睛瞬间乌青。 墨玄宸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夏侯钰满脸杀气。 夏侯钰浑身颤颤恨不得能缩进乌龟壳里。 惠王这个大嘴巴!! 惠王捂着眼睛说道:“你别恼羞成怒,要真不行咱们就治……” “闭嘴!” 墨玄宸黑着脸,“我!很!行!” 惠王挑眉:“那你这样子干什么呢?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能跟媳妇欢好谁不是高高兴兴的?” 他瞧着墨玄宸对云锦初是动了感情了,先前一口一个“媳妇儿”,如今怎么着还不高兴了? 墨玄宸抿着嘴角不想说话。 惠王别看年纪比墨玄宸大上不少,平日里也是一本正经,可私底下却是个顽劣性子,要不是当年一些事情让他不得不在外人面前维持着那副端正严肃的模样,当年京中的纨绔头子少不了惠王。 见墨玄宸不肯说他反倒越发来劲了,可不管怎么问墨玄宸都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声不吭。 他越发好奇,也顾不得挨揍不挨揍就凑近说道:“你这有问题就得解决,黑着脸也不是个事,再说我是过来人,要是有什么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见墨玄宸扭头,他再接再厉, “你可别不当回事,这男女之间感情是一回事,那事儿又是另外一回事,这要是床笫间不契合可是大问题……” 墨玄宸不想跟惠王讨论他跟云锦初床笫间的事情,可听这老不修凑在跟前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言语之间大有他不行就得治的意思。 墨玄宸咬牙:“我说了我没不行!” “那你这是怎么了?” “我……” “是你媳妇不喜欢?” “没有!” “那是……” 墨玄宸恼羞成怒,“她只喜欢我身子!” “……” “???” “!!!” 惠王震惊三连。 随后爆笑出声:“哈哈哈哈。” 墨玄宸脑仁青筋直冒,牙根都咬紧了,觉得他就不该这个时候来惠王府,更不该跟这老混球说这些有的没的,起身黑着脸就朝外走去。 惠王见状连忙拽着他:“哎别走别走!” 他笑得浑身抽搐,对着墨玄宸死亡视线这才压住了些,一边吭哧吭哧的发出可疑的声音,一边将人拖了回来摁在凳子上,“你别走啊,本王不笑了,到底怎么回事,展开说说?” 墨玄宸面无表情。 惠王压着笑意正经道:“我保证不笑话你。” 见墨玄宸不开口,他蛊惑着道, “你这头一次成婚,以前也没遇见过喜欢的,说不准不知道怎么跟人家相处,你也知道本王王妃对我有多深情,这男女间的事儿本王肯定比你懂,说不准能帮你。” 墨玄宸迟疑。 惠王再接再厉:“你难不成不想要媳妇了?” 墨玄宸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抵不过心里头怨气,低声将他察觉到云锦初馋他身子,他主动勾引的事儿说了。 等说完她昨夜欢喜今早醒来就翻脸不认人,见惠王“噗哧”一声就想笑,他寒着眼面无表情: “你敢笑,我就弄死你。” 惠王强行将笑意憋了回去,可到底还是没忍住肩膀抖了抖发出些诡异的声音。 见墨玄宸直接递了眼刀子,他这才咳嗽了一声忍着笑说道:“你这就钻牛角尖了不是。” “你俩又不是什么两情相悦的真夫妻,当初成婚又是那种情况,甭说对你有感情了,你想要人家满门老小的命,人家没半夜捅你几刀就算是不错了。” “她馋你身子,至少说明对你还有那么点儿稀罕,怎么没见她去馋别人?” 墨玄宸愣了下。 惠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他肩膀: “你家那小姑娘跟旁人可不同,瞧着就不像是那种会嫁鸡随鸡的,你们这婚约本就是个幌子,在她眼里是随时都是能散的,聪明人都不会叫自己动心一头栽进去,这种情况下她能馋你身子,至少还让你能有东西勾着她。” “本王要是你,那就成天没事儿就搁她跟前晃,晃到她满心满眼都瞧不见旁人。” “她馋你身子你就给他,她喜欢你什么你就让拿什么让她高兴,这满京城就没有模样比你更好的,男女间也就那么回事儿,你要真能勾着她吃惯了山珍海味,哪还能瞧得上外头寡淡清粥?” 墨玄宸想起云锦初趴在他身上意乱情迷地样子,眼神动了动。 惠王笑眯眯地道:“别觉得丢人,那是你媳妇儿又不是旁人,谁家祖宗不用哄的?” “你信本王,见色起意这东西有一就有二,食髓知味懂吗?” 出卖色相这东西,男人也行的。 “你身段低点儿,脸皮厚些,拿她喜欢的勾着她。” “她现在跟你说银货两讫,你自个儿不拿就成了,回头卖卖委屈让她心疼了,你想要什么她不给你?” 墨玄宸听着惠王的若有所思了片刻,他以前没对旁人动过情,论真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子相处,但他其实是明白他跟云锦初之间的症结在哪里,换成是他有人想要他的命转头让他动心他恐怕能直接一刀砍了,更何况是云锦初,她心里对人的防备不比他轻,又怎么可能轻易对人敞开心扉。 但他瞧得出来她对他是有几分不同的,哪怕这不同只是因为他这身皮囊。 墨玄宸有些蠢蠢欲动,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是有些怀疑地看着惠王:“你为什么这么懂?” 惠王脸上笑容一僵。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当年惠王妃对你一见钟情非卿不嫁?” 墨玄宸目光落在惠王那张年过三十,还跟小白脸儿一样保养的极好的脸上,冷笑了声: 一见钟情? “呵!” 日日锻炼每天举铁保持身材的惠王:“……” 艹。 失策。 第225章 世子已经三天没回府了 四皇子入狱,荣宪大长公主受其牵连,景帝原是顾念姑侄情谊将其送入天牢择日再审。 谁想荣宪大长公主自知所做之事暴露后罪该万死,指使麾下之人火烧天牢想要越狱,途中遇人阻拦越狱不成,反将自己烧死在了天牢里。 景帝震怒,下旨查抄大长公主府,谢家上下也没逃过。 谢夫人因检举荣宪大长公主有功,破例恩赦准其和离归家,其余谢家人等无论男女全数下狱。 荣宪的事情也一并牵连了四皇子,朝中上下本就对他勾结镇南王的事情议论纷纷,只四皇子被打入诏狱之后一直咬牙不肯招供,宫中皇后也不停喊冤,可当听闻荣宪葬身火海死状凄惨后。 皇后面无人色。 “大长公主已经伏诛,谢家也已招认账本之事,娘娘和殿下还要冥顽不灵吗?” 皇后跌坐在地上,她太清楚景帝的为人,也知道荣宪大长公主绝不可能越狱,就算真要越狱又怎么可能纵火烧死自己,只有陛下……只有他想才能杀人灭口,才能这么容易要了荣宪大长公主的命。 他连自己的亲姑姑都能活活烧死,更何况是她和晟儿…… 若不招供,为了拿捏镇南王,她和晟儿会不会也被人“畏罪自尽”? 皇后惨白着脸跪在地上颤声道:“本宫招,只求陛下能放皇儿一条生路。” 皇后开口之后,四皇子那边也不再硬扛。 等二人招供其所作后,朝中与其合谋之人暴露的一干二净。 皇后母家举族被抄,四皇子一系官员更是接连落马,走私朝廷禁物勾结镇南王府触了景帝逆鳞,他这次清算之时毫不留情。 短短三日,朝中入狱官员十数,上至工部尚书阁中元老,下至各部员外地方州府,而朝中其他人也都是人人自危生怕牵连到了自己。 云锦初坐在院子里挂着的秋千上,听着雁回说着外头的事情,垂眸瞧着透过树梢落在脚下的细碎阳光却有些走神。 墨玄宸好像三天都没回府了。 那天她把人气走之后想着墨玄宸顶多是跟她翻脸,两人回到最初相识时那种冷待防备的模样,可谁知道那人跑了就没了踪影,这几天人没回来,消息也没有半点,连朱祁和夏侯钰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世子妃……世子妃?” “嗯?” 云锦初抬眼。 雁回说道:“谢夫人说她想要回冀南了。” “让她再等几日。” “可……” 谢家倒了,景帝亲口宽赦谢夫人,她已经跟谢孟阳和离,就连嫁妆都从谢家搬了出来,他们没什么能拿捏谢夫人的,她还能听话? 云锦初似乎知道雁回迟疑什么,脚下轻点着地面撑着秋千来回轻晃着: “你跟她说,这次朝中清洗因她而起,牵连朝臣氏族无数,这些人在京中多年盘根错节,难保没有留下什么后手,或是有个藏在深处的亲朋好友什么的,景帝身处宫中自然不怕,可她这个罪魁未必逃得过。” “她要是不怕路上被人清算,遇到个山贼劫匪什么的,那她就现在离开,我不介意替她收尸。” 她靠在秋千绳索上神色淡淡, “让她再等几日,惠王奉旨南下后,她便跟着同行。” 雁回点点头:“是。” 云锦初望着不远处的光晕突然道:“你家世子呢。” 雁回愣了下:“奴婢不知。” 打从她被世子送到世子妃身边之后,就守着世子妃的规矩谨记着谁是自己主子,墨玄宸如今对她来说更多只是世子爷,她自然不会太过留意他的去向,只不过她也隐约发现世子妃跟世子好像吵架了。 那夜亲近之后世子就没再回过澄心堂,世子妃也不曾过问世子去向,如今来问…… “要不奴婢去打听一下?” 云锦初抿抿唇:“算了,你先去办事吧。” “是。” 雁回也没多嘴,只行礼就退了下去。 云锦初坐在秋千上轻晃了一会儿,嘴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叫个什么事。 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该被酒色蒙了脑袋把人给吃了,明明是男欢女爱的事情,在她看来也没谁吃亏,可她却忘了最初见到这位世子爷是个守身如玉,碰一碰他都能骂她不知羞耻的。 现在搞得像是她拔x无情占了人家便宜就翻脸不认账一样。 “小姐!” 桑叶抱着东西跑过来时,脑袋上绑着的铃铛发带叮铃作响。 云锦初扭头:“跑慢些,小心摔了。”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东西失笑,“你又去厨房缠赵叔了?” “桑叶没有。” 小丫头手里拿着两个桃子一样的馒头,上头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染的色,瞧着粉嫩嫩的跟新鲜水蜜桃似的,走到跟前时那桃子尖儿还一晃一晃的。 桑叶嘴里像是包着糖块,说话时有些模糊不清:“阿叔给的,寿包。” “寿包?”云锦初诧异,“府里有人生辰?” 桑叶嘴里甜滋滋的,连笑也像是浸了蜜糖:“对呀,柿子。” 云锦初愣了下。 墨玄宸生辰? 桑叶之前就偷偷在厨房吃过了,这寿包又甜又好吃,夏侯还偷偷跟她说每年柿子生辰才有这寿包,吃了之后还能捡银子,叫她给小姐也吃。 小丫头抱着那粉嫩嫩的桃子献宝似的递给云锦初:“吃寿包捡银子,好甜的,小姐吃。” 云锦初噗哧轻笑:“你个财迷。” 她只当是老赵拿着话哄小丫头玩。 桑叶性子单纯,模样又可爱,贪吃爱笑没什么心眼,再加上她那一身蛮力和娇娇小小的模样形成的反差萌,跟着她进了镇南王府后几乎就成了府里的“团宠”。 府里那些老人都对她很好,好吃的好玩儿的多惦记着她,而老赵更是跟她玩的来,没事就做好吃的投喂桑叶,让她脸蛋儿都圆了不少。 云锦初从秋千上下来,捏了捏她脑袋上的小啾啾:“你自己吃。” “小姐去哪儿?” “去厨房。” 见桑叶跟小尾巴一样想跟着,她扭头,“我之前叫采芑给你做了毽子,你去看看做好没有。” 桑叶顿时高兴道:“好!” 哄着小丫头去找采芑,云锦初就佯装溜达着去了一趟厨房,果然就见那灶上的蒸屉里放着好些蒸熟的寿包。 第226章 卖惨 见云锦初过来,老赵笑着道:“世子妃怎么过来了?” 云锦初假装随意问:“怎么做了这么多寿包?” “分给府里下人的。” 见她惊讶,老赵疑惑道,“世子妃不知道吗?今儿个是世子生辰,因着世子每年都不愿意过,所以我就做些寿包散给府里的人吃,全当是替世子庆生祈福了。” 云锦初皱眉:“他为什么不愿意?” 老赵面露迟疑,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世子妃知道王妃的事情吗?” “你是说她身患癔症?” “对。”老赵点点头,这才小声说道,“王爷走后王妃就变得不太好,癔症发作起来时常会伤到世子” “我们这些老人留在府里时还能照料一二,后来二爷当家之后就将我们全部打发了出去,世子无人照顾,王妃又将他困在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陛下派人去接世子入京那一年,刚好撞上世子生辰,王妃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病将世子锁在了小佛堂里,听说宫里的人找到世子时,他被人用铁链拴在佛像前,手脚割了拿碗接着血,说是要放血替王爷和老王爷祈福。” “宫里的人将他救出来后,世子险些没活过来,打那之后世子就再也没有过过生辰。” 云锦初口舌发干:“是王妃做的?” 老赵点点头:“王妃发病的时候认不得人,世子身上好些伤都是那会儿落下的。” “我记得有一回世子因为提起王爷的事情激的王妃犯了病,被王妃关在别院地窖里好几日,全靠着那附近淌进去的泥水活命,等人被救出来时就坏了肠胃,那之后足足一个月一吃东西就吐。” “那段时间世子像是受了惊吓房里须得日夜点灯,每天一入睡就会梦魇,那么大点儿的孩子哭的嗓子都哑了,一遍一遍地叫着母妃。” 他轻叹了声, “您是不知道世子以前有多苦,老王爷还在时他原是很爱笑的,心肠也柔软的很,可后来整个人性子变得彻底。” “人人都想要他的命,世子能活到现在不容易。” 云锦初哪怕早就知道墨玄宸少时过得不好,知道天子骄子骤然跌落尘泥会不好受,可听老赵说起这些时心里还是狠狠一揪。 “世子以前很爱吃我做的寿包的,世子妃尝尝?” 老赵拿了个寿包递给云锦初,见她接过后才笑着道,“里头包着枣泥红糖,还加了些我特制的蜜糕,别的地方可吃不着。” 云锦初垂眸:“我记得墨玄宸不爱吃甜的?” “哪能啊,世子小时候最爱甜食了,牙都吃坏了还偷偷藏着糖,只是后来身子不好日日汤药为伴,吃什么都是苦的,他才不喜欢了。” 老赵随口说了句后,见锅里的水开了,连忙将没蒸好的寿包端着放进了锅里。 等蒸屉放稳之后,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道,“对了世子妃,您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路过而已,你忙你的。” 厨房里烟雾升腾,锅里水沸之后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云锦初在厨房站了一会儿才拿着手里的寿包离开。 等她走后,原本还端着蒸屉一本正经的老赵连忙放下蒸屉朝外探了探头。 “怎么样,走了吗?”夏侯钰从里头隔间里探头。 “走了,出来吧。” 老赵说了句。 夏侯钰这才松了口气从隔间钻了出来。 “我说夏侯小子,你叫我跟世子妃说这些东西有用吗?”老赵怀疑。 “当然有用!” 夏侯钰朝外瞅了一眼,“你没瞧见世子妃刚才那表情,肯定是心疼世子呢。” 见老赵一副不信的样子,他哼了声, “你别不信,我这眼睛不可能看错的,世子妃要是不在意世子,桑叶跟她提起生辰的事情她才不会过来,可你看桑叶那疯丫头过去了多久世子妃就过来了?” 说是路过,可厨房这地儿离澄心堂可远着呢,正门、侧门都不在这边,干什么事儿能够打这儿路过? 夏侯钰皱着鼻子轻哼了声,因着他先前跑到惠王府去要了几味壮阳药的事情,惠王那个大嘴巴把他捅了出去,再加上世子妃跟世子吵架不知道为什么吵了架,两人一副冷战的样子,他这几天简直过得是水深火热。 朱祁那木头桩子什么都不管,他就成了出气筒。 夏侯钰都怀疑这两人要是再不和好,他早晚得被世子折腾没了。 “你别看世子妃很厉害,可实则心软着呢,要不然就世子那狗脾气她哪能答应嫁过来,今儿个是世子生辰,她又知道世子以前过的那么惨,指不准心一软就跟世子和好了。” 夏侯钰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大聪明。 老赵瞧他抓着个寿包塞嘴里的样子满脸迟疑,他怎么觉着这孩子印堂发黑满脸倒霉相。 世子要是知道他把以前的事情拿出来卖惨,应该不会打死他的…… 吧? …… 云锦初回了澄心堂后,心里就一直不太得劲,脑子里全是先前老赵说的那些话。 她窝在榻上翻着书,可越翻越烦躁。 眼瞧着外头天色暗了下来,下头人提着火笼四处点灯,她突然合上书抬头:“采芑。” “世子妃?” 采芑听到声音连忙进来。 “什么时辰了?” “快过戌时了。” “世子还没回来?” 采芑摇头:“奴婢没瞧见,想是没回来。” 云锦初看着黑漆漆的外面险些被气笑了,这人性子是不是太小了些,就算真打算跟她老死不相往来,难不成连他自个儿的王府也不要了?而且那宫里内廷司的人还在府里待着,他这接连几天不回府,就不怕漏了陷? 见云锦初突然披上外衫起身朝外走,采芑疑惑:“这么晚了,世子妃要去哪儿?” 云锦初低哼了声:“去抓人。” 采芑:“?” …… 荷月湖边静谧怡人,靠湖的花楼正是热闹的时候。 袖云楼身为烟柳巷最大的花楼,与京中入夜后的宁静不同,这里入夜之后才是最为鼎盛之时,楼里歌舞乐声交杂,处处都能听到女子或是娇嗔或是笑闹,还有男女靡乱欢愉的声音。 墨玄宸刚送走了一起议事的二皇子跟几位朝中大臣,走到横栏边时脸上不见半点温色。 朱祁低声道:“主子,这二皇子是怎么回事,先前他分明是信了您的,那天夜里也答应了要助您离京,可今儿个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说话时处处给主子挖坑……” “正常,他好糊弄,英国公却不蠢。” 二皇子为人低调,心思也比大皇子和四皇子要机敏一些,可到底不如英国公老辣。 英国公怕是察觉到他从荣宪那里知道了些什么,也同样猜出他想离京的理由,怕他过河拆桥对二皇子用过就扔,所以才想要把他跟二皇子绑死在一条船上,刚才二皇子说的那些事情,估计也都是英国公授意。 墨玄宸淡声道:“他们不过是想要个保障罢了,给他就是。” 二皇子私底下也没那么干净,今夜找他过来不过就是想要将他拉进坑里借以捏着他短处和把柄,那就让他捏着,至于能捏多久,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月色透过栏边落在身上,墨玄宸冷声道:“宫中已经下旨,惠王三日后离京,此行虽有一千禁卫随行,可难保不会有人下黑手,你去挑些人暗中保护,让天罡地煞亲自跟在惠王身边,务必护他周全。” “是。” “南境那边的人也动起来,护好母妃。” “属下明白。” 墨玄宸眉眼间染着一丝冷意,九年,足足九年时间,他等了太久才等到今日。 朱祁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背影,心中既是替他高兴,也同样压着一丝兴奋,那镇南王府本就该是主子的,被墨景岳夺去多年,如今总算有机会能将王府夺回来,以慰老王爷在天之灵。 他正想说什么,却冷不防顿住, “世子妃?” 墨玄宸面上寒霜一怔,顺着朱祁目光朝下望去,就瞧见站在渔船上一身赤红衣裙的云锦初。 湖面水波轻漾,月色如纱落在船头。 云锦初撑着竹竿站在那里,似是察觉到他看过去,她仰头朝着他挥了挥手: “墨玄宸,游湖吗?” 第227章 生辰快乐啊,墨玄宸 夜色浓稠,却挡不住皎洁月光。 墨玄宸从袖云楼腾身跳下落在停靠在横栏外的小船上,就着轻晃的船身才发现这船一点儿都不小。 那船篷极为宽敞,挂着的帘子隐约能瞧见里头透着光。 见他下来云锦初就钻进船篷里,片刻就拖出张简易的竹藤躺椅来,拽着墨玄宸就朝上一躺,然后撑着竹篙朝着水中一划:“走啦!” “我来吧。” 墨玄宸起身想要接过竹篙,哪想云锦初让了开来。 “别打扰我游湖的意境。” “……” 大半夜的跑这里来游湖? 墨玄宸不知道云锦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抬眼静静看着她。 她身形偏瘦,瞧着娇滴滴的,那腰身被云带一束瞧着盈盈一握,可惟独他才知道那腰肢柔软却有劲的很,伏在身上能将人命都拿了去。 墨玄宸喉咙微滚,目光从她腰肢挪开,就见她挽着衣袖露出白皙的胳膊,双手抓着竹篙用力一撑,青丝飞扬时船身也动了起来。 这几天忙着布置惠王南下的事情,又要跟二皇子和英国公他们纠缠,想办法让景帝松口让他出京,再加上大长公主刚死,前头还留下了不少隐患,他也没有想好要怎么才能在那天早上几乎撕破脸的尴尬下,不动声色地回府“勾引”云锦初继续馋他,索性就留在了镇抚司。 云锦初跑来找他是他没料到的,只想起那天早上她说的冷情。 墨玄宸皱眉:“你这么晚找我,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没啊。” “那你……” “怎么,世子爷彻夜不归,还不准我出来找你了?” 水波击打着船身,她言语轻飘飘的,“你要是再不回去,恐怕连景帝都得怀疑你这镇南王府世子情变了。” 墨玄宸眸色微暗:“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云锦初撑着竹篙的动作一顿,下一瞬提起“啪”地又没进水里:“我为什么不想见你?咱们的契约还在,和离书也还没约定用的时候,你没拿回你想要的东西之前,除非你觉得我这挡箭牌不好用了,否则我不会主动毁了先前承诺。” “还是世子找到更好的挡箭牌了,觉得我可以提前下岗了。” 墨玄宸没听懂下岗是什么意思,可结合前后也能猜得出来,而且他一听和离书整个人就有些不好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锦初见他眸色陡沉,连声音也压低了,她轻“啧”了声:“那是什么,示爱不成情绪不忿,离家出走以表愤怒?” “云锦初!” 墨玄宸恼怒。 云锦初见他凤眼愠怒的样子噗哧笑了声,一如既往的嘴毒:“要说起来那夜还是你先勾引我的呢,要不是你宽衣解带我哪能意乱情迷,你也没吃什么亏,到底在气什么,还是咱们墨世子当真为着未来世子妃守身如玉呢?” 墨玄宸:“……” 他觉得他根本不用想着怎么勾引云锦初了,她今天晚上纯属就是想要气死他! “停船!” 墨玄宸起身时船身顿时晃了起来。 云锦初挑眉:“干嘛,你要跳湖?” 墨玄宸:“……” “还是墨世子想要表演一下超绝轻功?这里离湖边也不算太远吧,了不起就有个一两百丈的,而且墨世子功夫卓绝天纵奇才,想必掉进水里也淹不死。”云锦初靠在竹篙上笑眯眯的,“墨世子,您请?” 这船不知不觉居然划到了湖中央,离先前的袖云楼的地方已经极远,而往对面岸边的距离怕是得长个翅膀才能飞的过去,周围入目全是黑泱泱的湖水,月光落在湖面上时波光粼粼。 墨玄宸脑仁疼,抿着嘴角时脸漆黑。 云锦初见他一声不吭只黑沉着眸子看她,怕真把人气得跳了湖,将竹篙朝着船边一插:“都说了是游湖了,你急什么?” 拽着墨玄宸的胳膊将人拉到躺椅上按着坐下,她又拿出个小板凳放在他身旁坐下。 墨玄宸皱眉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时,就见她不知道打哪儿拿出个短哨放在嘴边吹响。 远处原本静谧的湖边随着那哨声突然出现一丝亮光,随着一声重重的敲击声传来,那亮光如同橙色水墨突然腾空而起,撕破夜空之后瞬间化作漫天星光四散开来。 墨玄宸愣住。 这是…… 他抬头看着对面湖边,就见那璀璨花火之中隐约站着几道人影,旁边还有被遮掩住的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炉。 那些人影手中拿着铁器,一手执杖一手提勺,像是在火炉之中取出焰火,手中抛飞之时用力敲击,随着那一声声的撞击声后,那铁水化作的漫天铁花一片一片的在湖边蔓延开来,映红了夜空,绚烂夺目。 “生辰快乐啊,墨玄宸。” 女孩儿白皙的脸在那片灿烂花火之下,仿佛带着光,笑起来时眉眼弯弯, “虽然那天夜里我不该馋你身子,可谁叫你长得好看呢,看在我花了好多银子请来满京城的铁师傅替你庆生的份上,咱们和解怎么样?” 她手心朝他探来,上面躺着一颗糖。 墨玄宸知道那是他素日拿来哄她身边叫桑叶的那小丫头的,如今她却是拿着糖笑盈盈地哄他, “墨玄宸,愿你往后事事如意,年年岁岁如今朝。” 墨玄宸喉咙有些堵着,那漫天火花绽放时,将他心中所有的委屈不忿和怨怒都炸裂了干净,他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一点点浸润着他心口,叫他声音都有些发哑:“只有这些?” “嗯?” “礼物。” 云锦初顿时笑起来:“当然不是!” 她拉着墨玄宸起身朝着船篷里走进去,里头烛火轻晃时,墨玄宸才发现船篷里桌椅小榻都有,也不知道云锦初从哪儿找来的船,舱壁上还挂着一些软绸,旁边雕工精细的窗棂拢着薄纱,一眼就能瞧见外头湖面。 墨玄宸走到桌边坐下,就见她变戏法似的从旁边取出个食盒来, “赵叔做的长寿面不好带,我怕带过来面就坨了,所以只带了蛋糕……” 食盒打开,里头原本放着小寿桃的蛋糕塌了, 第228章 果然祖宗都是要哄的 “啊。” 云锦初顿时脸一跨,“怎么塌了,我明明都放好了。” 那蛋糕软趴趴地歪倒下来,寿桃也被压塌了一半,原本还算勉强能算是好看的生日蛋糕,现在整个就是灾难现场。 “我明明拿东西垫着了,怎么还成了这样。” 她有些不高兴地就想将蛋糕扔回食盒里,鼓着脸气呼呼地道,“算了,你跟回去吧,赵叔那还留的有胚子,我重新给你做,应该还能赶得上子时之前许愿……” 话没落,就见那歪倒的寿桃被手指捏了一块。 云锦初愣愣抬头,就见墨玄宸将那桃子尖放进嘴里,“不用了,我很喜欢。” 云锦初:“……可是…” 她刚想说什么,就见他又勾了一点放在她嘴边,“你尝尝,很甜。” 指尖触不及防靠近,刚好落在她红唇之间。 甜滋滋的奶油勾的她下意识动了动舌尖,卷着他指尖轻触时,墨玄宸眼神一暗。 “阿锦…” 他哑着声音。 云锦初背脊一直瞪大了眼连忙后退:“我不是故意的!” 她发誓,她没想勾他! 这种奶油play什么的,她脑子里根本没有过!! 墨玄宸见她脸上泛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左飘又飘,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偷偷看他,他脑海里突然就想起惠王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他不知道云锦初为什么会突然大费周章地替他庆生,甚至一改之前强势反而像是在宽慰他什么。 可她难得主动示好想要和解,这么好的台阶他总得用上。 墨玄宸蜷着方才被她碰过的指尖垂着眼:“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毕竟阿锦讨厌我。” 云锦初:“??” “我没……” 墨玄宸薄唇轻抿,没等她话说完就低声道,“你不用解释的,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也知道要不是契约还在,你恐怕恨不得早早离开王府。” “那天夜里是我不对,明知道你厌恶我至极,却还自以为你喜欢我这身子想要借此跟你纠缠,其实这么多年我早该习惯了留不住任何人的,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这种天煞孤星,谁会愿意跟我一起……” “墨玄宸。” 云锦初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那往日矜贵冷情的男人此时垂着头曲着手心。 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墨玄宸声音低哑:“我只是……第一次动心,可没关系,是我的错,我不该强求。” 他抬眼时眼尾绯红,那昳丽脸上强撑着朝她轻轻一笑, “谢谢阿锦替我庆生,我很开心。” 云锦初见过墨玄宸冷厉狠辣的一面,也见过他心黑算计的一面,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智珠在握仿佛万事尽在掌握之中,哪怕曾经跟景帝示弱时,甚至当初落下山崖险些没命的时候,他脸上也从来不似这般脆弱,明明笑着却让人觉得什么堵着心口。 他坐在桌前,烛火微晃时半张脸隐在昏暗中。 墨玄宸拿着已经毁的不成样子的蛋糕,低声问她:“我记得你说生辰能许愿对吗?” “嗯。” “那就愿阿锦往后事事如意,喜乐无忧,不会再遇见我这么让你讨厌的人……” “不能随便许愿的!” 云锦初直接将蛋糕抢了回来,“而且这蛋糕坏了,许愿不灵的。” 墨玄宸有些手足无措:“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等回去之后我重新给你做一个,到时候你就许愿你自己的。” 云锦初蹲在他身前,伸手塞进他攥紧的手心里,感觉到里面湿漉漉的。 一看指尖殷红,他又掐破了掌心。 云锦初抿了抿嘴角说道:“什么天煞孤星,那都是糊弄人的,我小时候那些人还说我是丧门星,走哪哪儿死人呢,可你看我现在不活的好好的?再说这世上哪来你这么好看的天煞孤星。” “可是阿锦不喜欢…” “谁说我不喜欢的?” 云锦初脱口说完,见他仲怔看她,咳了声有些不自在,“我不懂喜欢是什么,也没喜欢过人,可至少现在来说我最喜欢你这模样呀,我也还没见过比你长得更好看的人呢,而且关心你的人挺多的。” “赵叔,朱祁,还有夏侯钰,还有……” 话没完,她就突然被墨玄宸揽进怀里。 她仰着下巴有些懵,就听到墨玄宸靠在她耳边欢喜道,“所以阿锦还是喜欢我的。” 云锦初想反驳,就感觉到他靠在自己颈边轻蹭, “阿锦喜欢我身子,对吗?” 云锦初原本想要挣开的,可他却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呼吸落在颈边激起一片战栗,像是开心时轻蹭着她,说话时嘴唇贴在她肌肤上,那软软润润的触感叫她差点没软了腰身。 “喜……喜欢的吧……” 墨玄宸像是高兴起来,微松开她时拉着她手放在自己腰间:“真的?” “咕嘟。” 云锦初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这发展有些不对劲,想要收回手来,就见对面男人眼神微暗,嘴角垂下来时像极了被人遗弃的狗子。 她满心罪恶感地连忙停住,伸手就摸了摸他劲瘦的腰身,对上他如星辰坠落陡然欢喜的凤眸脑子一抽说道, “我喜欢的。” 云锦初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蛊了,明明是来给墨玄宸庆生的,既是觉得他有些可怜,又自觉两人这么僵着也不是回事,想要跟他和解来着,可莫名其妙地就跟他“厮打”了起来。 她那句喜欢就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原本还垂着眼的墨玄宸一改之前模样,衣裙被扯下来抵在门板上时还在想。 是不是哪里不对? 只是片刻,她就没了精力想这个。 “别碰那里……” “可阿锦很喜欢。” “我没有…” “真的?” 墨玄宸满脸无辜撞了下,就见她红着眼断了声音。 他眼里藏着笑意掐着她腰身嘴上点火,“阿锦很甜呢。” 原本因为歪倒着毁了模样的蛋糕放在桌上,上面的奶油被挖的坑坑洼洼,寿桃也没了踪影,独留下光秃秃的胚子像极了雨打后可怜兮兮的小芭蕉。 墨玄宸抱着云锦初将人捞在怀里,见她酡红着脸青丝凌乱伸手抓他时,他一边将人抱着坐在椅子上为所欲为,一边想着: 惠王那老混球说的没错。 果然祖宗都是要哄的。 第229章 馋归馋,吃完一脚踹下了床 荷月湖边入夜后出现“火树银花”的事情传了开来,虽然湖上那孤零零摇晃了半夜的小船没人瞧见,可湖边那足足绽放了有两盏茶时间,几乎映红了对岸湖面的“焰火”还是惊动了不少人。 隔日就有消息传出,说镇南王府世子昨日生辰,镇南王府世子妃连夜搜罗了京中铁师,连带着杂耍班子搬着铁炉篝火一起到了荷月湖边,才有了那么一场盛世的打铁花。 墨玄宸进宫时就觉得宫里的人看他的目光带着一股子奇怪,撞上二皇子时,他神情倾羡:“世子好福气。” 英国公也是感叹了一句少年人夫妻情深。 墨玄宸:“?” 惠王走在他跟前,压低了声音:“好小子,不错啊。” 墨玄宸扭头看他。 惠王见他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说道:“你这什么表情,难不成不知道外头的事情?眼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家媳妇为了给你庆生,在荷月湖边造了一场火树银花,听说那动静小半个京城都听见了。” “现在外头谁不说你那世子妃对你痴情不已,将你这夫君捧在了心尖尖儿上,你小子行啊。” 前几日还跟他说人家只馋他身子,这才几天功夫,居然就能哄得那小丫头这么大动静替他庆生了? 墨玄宸闻言就想起昨夜那逼仄船篷里二人胡闹的场面,罗钗遍地,衣衫半解,小姑娘眼睛都被撞红了,却还张牙舞爪的像只猫儿似的想要骑在他头上。 两人博弈时她断断续续地挠他,明明魂儿都荡没了,却还掐着他耳朵确认是他是心甘情愿被她“吃”的。 简单来说,她馋归馋,吃归吃,却没彻底昏头。 早起送人回府后,累极了的小姑娘缩回被子里,对着他凑上去“痴缠”一脚就将他踹下了床。 仿佛想起云锦初提了裤子不认人,吃干抹净却只想维持“肉”“体”关系的模样,昨夜摸准了窍门儿,又被小姑娘那场“焰火”和“庆生”哄得格外餍足的墨玄宸丝毫没了上一次的恼羞成怒。 被踹下来,再爬回去,厚着脸皮凑上去亲了两口哄着人裹着被子睡着之后,才眉眼舒展地来上朝。 惠王见墨玄宸眼神染着笑,直接就撞了他一下:“笑的这么荡漾,怎么,拿下了?” 墨玄宸睨他一眼:“没。” “那昨夜……” “我生辰,阿锦心软。” 惠王闻言“啧”了声:“白瞎了你这幅好皮囊了,昨儿个那么好的机会,你就没有……” 他背着人群眨眨眼,一脸的促狭和不怀好意。 墨玄宸淡声道:“我不屑用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哄着阿锦垂青,我待她真心实意,她自然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至少她如今就算不喜我也会愿意替我庆生,倒是王爷这手段这般熟练,怎不见王妃待你热情半分?” “听闻前两日王爷犯错被王妃撵去外院夜宿,入秋了,王爷独守空闺,小心着凉。” “……” 艹! 惠王脸都青了。 冯良从里头出来时,外头朝臣陆陆续续的进殿。 见惠王和墨玄宸站在远处低声说话,他唤了声:“王爷,世子?” 惠王狠狠瞪了扎刀子的墨玄宸一眼,扭头时脸上已是一本正经严肃模样,伸手拍了拍身上蟠龙朝服肃声道:“本王对朔康不熟,此去南地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询问世子,等下朝之后再行商议。” 墨玄宸恭敬:“是,王爷。” 惠王扫了这小白眼狼一眼,就目不斜视地朝着殿内走去。 墨玄宸无声低笑,朝着冯良点点头这才跟了上去。 四皇子招供跟镇南王勾结的事后,景帝果然不曾留情,将之诏告天下不说,惠王南下宣召镇南王墨景岳入京的事情也定了下来,只这之前最要紧的依旧还是陵江水患的事情。 拖了足足小半个月,户部钱粮总算筹措出来,连带着景帝也明旨让二皇子前往定州赈灾,禁军副统领洪英及镇抚司锦麟卫副使墨玄宸,率兵五千同行,一同南下的还有户部及都察院两位官员。 朝中众人早知结果倒是不觉得意外,只是等到退朝之时,二皇子却是出人意料地找到了景帝。 “父皇,陵江决堤的事情既然已经查清楚了,知道此事并非大哥所为,他虽起了邪念却终究顾及百姓性命未曾下手。” “大哥虽有罪责却罪不至死,而且眼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定州灾情严重,沿路州府皆有乱民,儿臣一人怕是难以应对,还请父皇同意能让大哥与我一同前往定州赈灾,给他一个以功抵过的机会。” 景帝着实愣住,垂眼看着跪在身前的二皇子:“你是在替他求情?” 二皇子摇摇头:“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与大哥其实并不算和睦,可他终究是儿臣兄长。” “四弟的事情已经损了皇家颜面,父皇为拿镇南王又逼不得已将他的事情昭告天下,外间对咱们皇室已有微词,要是大哥再沾上一二……儿臣不想见父皇因他们糊涂拖累受人诋毁。” “大哥本就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之前也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行差踏错,我想这次的教训已经足够让他收敛了,而且让大哥随我一同前往定州赈灾也是好事,既能澄清外间谣言,也能安抚受灾百姓。” 景帝听着二皇子的话神色温和了下来,他其实没太留意过二儿子。 往日有老大、老四在前,二皇子虽有野心却显得能力不足,他虽有所考校实则却也只是将他放在储君备选之上。 那太子之位,他一直都不是第一选择。 可没想到老大、老四相继出事,闹出一大堆的乱子来,老二却显出低调稳重的好,而且他能看出他心中顾虑,没有对大皇子落井下石赶尽杀绝,足以显示他比自己以往所认知的要更加聪明。 “你先起来。” 二皇子起身后,景帝才扭头看向一旁墨玄宸:“你怎么看?” 墨玄宸皱了皱眉说道:“眼下放大皇子出来不合适。” 第230章 九转心肠 二皇子顿时愕然,扭头看向墨玄宸时神色惊讶,不是他说让他替大哥求情…… 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墨玄宸给坑了? 可谁知墨玄宸仿佛没留意到他神色,只朝着景帝说道:“那定州大坝到底是谁凿毁的谁都不清楚,眼下对外宣称是四皇子所为也不过是为了便以问罪,可实则内情如何,陈昭南下是为了什么,陛下应当清楚。” “朝里的人不是傻子,定州百姓官员更不是,这个时候将大皇子放出来,甚至将人送去定州赈灾,那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墨玄宸说话间看向二皇子,“我知道殿下宅心仁厚,可既要替朝廷办差就得分清楚轻重。” “您这个时候劝说陛下将大皇子放出来,不仅意味着要面对朝中无数责难,那陈昭和文远侯府都不能追责,到时候外间的人怎么看待陛下,怎么看待朝廷?” 二皇子被墨玄宸冷嘲热讽给骂蒙了,明明是墨玄宸让他求情,如今为什么对他冷嘲热讽? 墨玄宸却只是眉心更紧:“殿下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您带着大皇子去赈灾,是嫌定州还不够乱,还是觉得百姓对朝廷憎恨不够?” “大皇子既生恶念,就该受罚,不管那堤坝是不是他们毁的,他既动了这个心思,就该承担应有的后果,还是殿下觉得陛下因镇南王府的事情拉了四皇子在前,大皇子就无辜了?” “让陛下宽赦大皇子,殿下实在妇人之仁!” “你!” 二皇子被骂的羞恼。 景帝一直留意着墨玄宸跟二皇子之间的往来,见二人就大皇子的事情起了争执,自家儿子被墨玄宸毫不给脸面的模样气的脸都青了,整个人张嘴就想骂回去,而墨玄宸则是皱眉冷视着二皇子。 景帝这才开口:“行了,多大的事情值得你们争执?” “父皇,墨玄宸他简直无理!” “微臣只是实事求是,倒是殿下天真。” “墨玄宸!!” 二皇子瞪大了眼怒视墨玄宸。 景帝顿时摆摆手道:“好了,都别吵了,这事阿宸说的对,赈灾一事你大哥不适合去。” “父皇……”二皇子顿时扭头。 景帝难得多出些耐心,跟他解释道:“朕知道你顾全兄弟情义,想要让你大哥以功抵过,可当日陈昭到底是动了那大坝的心思,又是被人在定州当场抓住,这事情早就传扬出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的,若就这么放他们出来只会让朝中上下不忿。” “阿宸有一句话没说错,你大哥既然错了那就该受罚,让他在牢中好生醒醒脑子,等定州灾情平复后再行论处,否则难以平民心。” 二皇子愣了下。 墨玄宸在旁轻哼了声:“还是陛下英明。” 景帝没好气地睨了眼墨玄宸:“别拍马屁,你这性子这么独让朕怎么说你?” “骞儿性子是软了些,可心思是好的,他能看的出来朝廷困境就已不错,陵江决堤的事不能再牵扯到皇室其他人,老四既已定罪,老大就算真落罪也不能以凿堤的罪责,你别一直抓着此事不放。” “陛下!”墨玄宸不高兴就想开口。 景帝瞪他:“怎么,朕的话也不听了?” 墨玄宸紧抿着唇脸色不好。 景帝沉声说道:“朕知道你不忍定州百姓受苦,朕也恼怒大皇子所为,可朝廷接连出事已经经不起折腾,而且还有墨景岳的事情在前,你该明白轻重,朕会严惩大皇子,与之相关人等也决不轻饶,但你不可再继续追究,这是圣旨。” 墨玄宸闻言没说话。 景帝知道他性子,斥责了几句后又缓和了声音,“定州那边乱着,等去了后好生帮着二皇子办差。” 墨玄宸皱了皱眉,有些不喜地看了二皇子一眼才道:“微臣遵旨。” 墨玄宸告退之后,景帝见他离开时沉着脸的模样就忍不住摇摇头骂了句“狗脾气”,可神色之间却没太多恼怒。 二皇子隐隐觉得刚才的事情有些不对劲,就听景帝对着他道:“墨家人忠耿,墨玄宸继承了他祖父的脾气,瞧着肆意实则眼里也是个容不下沙子的,他方才说的倒也不是针对你,只是看不惯你大哥所为,你不必放在心上。” 二皇子连忙回神:“儿臣不会。” 景帝说道:“这次前去定州赈灾,有什么事情多与身边人商量,还有,不论去哪儿,记得让墨玄宸随行保护。” 二皇子愣了下:“父皇……” “朕不愿揣测墨家,可你要记得,眼下的镇南王府跟皇室不是一条心,朕本想将墨玄宸留在京城,可是景岳若是犯上,墨玄宸想要接管镇南王府首先得证明他有领兵之能,足以震慑南境军将才行,否则这种时候,朕不会放他离京。” 景帝沉着眼看着二皇子时,眸中带着沉厉, “所以此去定州,你要切记让他不离左右,事后将人带回京城,明白吗?” 二皇子心中一咯噔,对上景帝眼底厉色连忙垂头:“儿臣明白。” 等从御书房出来,二皇子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经被汗浸湿,那一层里衣紧贴在身上,他脸上也有后怕的苍白。 “殿下,墨世子在府中等您。” “回去。” 二皇子匆匆回府,就见墨玄宸和英国公坐在书房中饮茶。 见他进来,墨玄宸方才起身行礼,只是还没拜下去就被二皇子连忙伸手拖住:“快起来,不必多礼。” 英国公见他脸色不对,直接将屋中下人全部遣走,这才开口:“殿下这是怎么了?” “岳父不知,我刚才差点就坏了事。” 二皇子走到一旁灌了一口茶,这才脸色发白地将刚才在御书房里的事情说了一遍,等说完之后他才道, “我刚开始还不知道世子为什么会突然那般说,明明交代让我替大哥求情却又突然反口,可直到他走了,父皇交代下来我才反应过来。” 英国公闻言也是脸色一变,看向身旁之人:“你早就知道陛下不会放心你离京?” 墨玄宸淡声道:“我既是质子,自然留在京城才能让陛下放心,可陛下又想收回镇南王府兵权。” “我缠绵病榻多年,墨景岳在南境积威太重,我祖父、父王留下的那些人虽然还认我,可一个不能领兵的病秧子少主,跟一个能力卓绝能够承继镇南王府祖辈荣耀的镇南王,他们未必会选我。” 景帝让他领兵前往定州是必定的,他若不积攒军中威望,根本无法服众。 可景帝对他又有忌惮,怕他离京之后就再难掌控,所以此次出京同行的必定要是跟他不睦之人。 他抬头看着二皇子说道:“陛下太过谨慎,方才在御书房中殿下反应若稍微有点不正常,就会被他识破,所以我才没有提前告知殿下此事,这样既能让陛下知晓您重情义,也不会疑心你我勾结。” “我想我从宫里离开之后,陛下应该交待过您,让您离京之后务必跟我寸步不离,而且应当也给了您密旨之类的东西,让您还能制衡于我。” 二皇子目瞪口呆,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令牌。 英国公见他模样就知道墨玄宸恐怕全都猜中了。 二皇子低声道:“父皇给了我一面如圣亲临的令牌,说你若有异动,可以卸你兵权……” 还有一句。 若生逆心,可先斩后奏。 墨玄宸扯扯嘴角,没揭破二皇子隐瞒的那句话,只是平静说道:“果然,陛下还是不放心我离京的,好在我与殿下亲近的关系不曾被人知晓。” “这令牌殿下收着吧,说不准到了定州会有用处,至于陛下那边,正好之前宫中我曾出言得罪殿下,殿下便佯装心存介怀对我有些不满,也不必表现的太过疏离,否则过犹不及。” 墨玄宸说完后就道, “这两日要准备南下的东西,我便不来寻殿下了,有什么事情只等离京后再与殿下商议。” 二皇子点点头:“行。” 墨玄宸并没在二皇子府久留,只与二人商议了片刻就先行离开,而待他离开后,二皇子才将袖中令牌拿出来说道:“我原以为他会跟我讨要这令牌的。” 方才本也存了试探之心,可墨玄宸神色坦然,像是丝毫不在意他手中握着能要她性命之物。 二皇子低声道:“岳父,看来墨玄宸是真的想要帮我。” 英国公神色也放松了几分:“他能诚心归顺就好,只是殿下待他切记怀柔,不到万不得已,威胁之物慎用。” 二皇子点头:“我明白。” …… 墨玄宸离开二皇子府时脸色不太好,像是与人起过争执,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冷淡,可当他回了马车上后,那眼里就只剩下讥讽。 他不是没看出二皇子刚才的试探,可那令牌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无用之物。 先不说二皇子不可能将其交给他,就算给他了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还能拿着景帝的令牌调遣那些随行禁军不成,景帝可不会那么蠢,那令牌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留在二皇子手中能让他安心有何不好? “主子,回府吗?” 朱祁在外问了一句。 墨玄宸那满是寒霜凛冽的眼神陡然就柔软了下来,想起赖在被窝里的小祖宗,他眼中寒霜消退,“回府。” 第231章 馋着她,勾着她,慢慢温水煮青蛙 云锦初睡得昏天黑地,墨玄宸回去时,她人还没醒来。 “世子,世子妃还在睡着……” 雁回小声道。 “知道了,我进去看看。” 雁回迟疑了下,想起今天早上世子抱着世子妃回来时,世子妃身上那些暧昧痕迹,这才退到一旁任由墨玄宸进了里间,还顺带将一旁跃跃欲试想要跟进去的桑叶连哄带骗地拐走了。 日头已过正午,阳光从窗外落进来,让屋中蒙上一层浅浅金光。 靠里边的拔步床上拱起个小包,被子皱巴巴地被拢成了一团。 有风吹过床前纱帘,床边放着的鞋子左右隔着老远,而床上的人青丝散落一圈,睡的正香。 墨玄宸走近时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可床上那小鼓包却突然动了动,惯有的警醒让云锦初惊醒,只是睁开眼缝瞧见那恍惚身影,她又快速将眼睛合上,只佯装还在睡着,惟独那眼睫轻颤了颤。 墨玄宸见她偷摸摸地将脚缩回被窝里,闭着眼睛蠕动了一下像极了想要缩回壳子里的毛毛虫,忍着笑低声道, “还没醒吗?” 云锦初鼻息放缓,想着装一装就过了,哪想着下一瞬就被连人带被子捞进了怀里。 额头被温软贴了贴,像是在试着温度,转瞬那手就有些不老实地朝着被子里探去,“该不是昨夜闹得太过伤着哪里了。” 男人忧心忡忡,伸手揭她亵衣。 云锦初:“……” 她“唰”地摁住他作乱的爪子,睁眼就对上他含笑的凤眸。 “墨玄宸!”云锦初怒。 这丫就是故意的! 墨玄宸见她瞪他,忍不住就低笑着道:“肯醒了?” 云锦初瞪他:明知故问。 墨玄宸将手收回来替她系好亵衣带子,将人团在被子里抱在怀中,手中却依旧能感觉到她腰肢纤细。 小姑娘刚睡醒脸颊红润润的,不似平日冷清,那眼里像是润着水雾瞧着格外勾人,他凑近噙着她嘴角亲了亲:“睡好了吗,饿不饿?” 他不问还好,一问云锦初肚子就应景地发出咕噜叫声。 墨玄宸低笑出声:“我叫人送吃的过来。” “喂。” 云锦初见他将自己放下就起身去叫人,她连忙飞快伸手拽着他衣角,见他疑惑回头,她说道,“墨玄宸,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副老夫老妻的架势是想干什么? 墨玄宸顿了下,见她满脸戒备神情怀疑,一副随时都想要跑路的架势,心里头像是酝酿了笑意震了震,面上却是平静道:“没误会,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昨夜的事情只是情难自己两情相愿,你只喜欢我身子。” 云锦初:“?” 他怎么把她的话说了。 墨玄宸仿佛开了窍似的,对着她有些怀疑地目光接受良好地道:“昨夜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契约存续期间,你我男欢女爱不涉及感情,彼此想要时也不用避讳欲望,事后我也不会纠缠。” 才怪! “阿锦说的对,你我都是成年人了,身体契合不代表感情契合,我喜欢你,你馋我身子,你我也算各取所需,之前是我强求,往后不会了……” 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会再像是那天那般逼着你回应我。” 他要勾着她,让她迷了心智,美色昏了脑子,慢慢温水煮青蛙。 墨玄宸神色坦然,嘴里说一句,心里补一句,可表面上却是诚恳至极。 那凤眸之中虽然依旧深情,却比起之前多了隐忍,说话时仿佛有难过一闪而逝,快的让云锦初都仿佛以为是错觉,下一瞬他再抬眼时便依旧是浅浅带笑,神色温和地上前抱着她说道: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虽然咱们有了肌肤之亲,可我会守着自己的身份,不会叫你为难。” 云锦初:“……” 虽然但是,她的确是这么个心思,也怕墨玄宸纠缠。 可这话从墨玄宸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透着一股子她是渣女的味道? 她仔细凝视着墨玄宸,像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墨玄宸低声道:“怎么了?” 云锦初抿抿唇:“你真这么想?” 墨玄宸明明神色平静,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不这么想,阿锦往后怕就不会碰我了。” “……” 云锦初默了默,其实昨天夜里到了后面她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起来,好端端的生辰变成了一地狼藉妖精打架,也觉得墨玄宸示弱时是不是故意的,可现在看着他这么冷静清晰说着二人关系的样子,她又开始怀疑起来。 她是不是想多了? 墨玄宸或许真对她有点儿什么心思,可他这种好脸面又自尊心强的人,怎么可能卖惨示弱博取同情? 墨玄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很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束缚,以我先前所做也不配叫你动心,可至少眼下你我之间还能共处,你喜欢我身子,我也喜欢与你欢爱,我对你也不算是毫无可取之处。” “我只想让你留在王府这段时日能过的开心,别抗拒我,至于以后……” 他声音低哑了些,黑眸虽有些压抑却并无那日的强求时的怨憎, “以后的事情,我不强求。” 云锦初张了张嘴,总觉得自己像是玩弄了纯情少年感情的渣女:“你不用这样,昨天是我没忍住……” 墨玄宸愣了下,随即抿着嘴角:“所以你是连我身子也不喜欢了?还是只是这样也让你为难,想要离开?” “没有。” 云锦初连忙说道。 他这具身子她是真的喜欢,二人做那事的时候也极为契合,而且他在床上虽然强势,却不会一味索取让她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有时还会配合着她闹让她舒服,就算她觉得他危险不想招惹,也说不出丧良心不喜欢的话来。 “那就是还喜欢?” 墨玄宸神情认真。 云锦初见他执拗着想要一个答案,迟疑了下点点头。 她本来就是个颜狗,要不然也不会明知道墨玄宸危险还馋他身子,如今对着这一个主动送上门来,既不要求负责,又不要求名分的,她哪里抗拒得了。 更何况,他这副凤眸圆睁,满心期盼看着她的样子,真的像极了竖着耳朵摇着尾巴想要摸摸的大狗子。 第232章 这小祖宗,早晚要了他的命! 云锦初舔了舔嘴唇:“真不用负责?” 墨玄宸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以后不纠缠?” 墨玄宸笑了笑。 云锦初见他这么想得通,而且她还有和离书在手,等他夺回兵权登上高位见惯美色之后,肯定也顾不上她这根儿跟他酱酱酿酿没了滋味儿的昨日小黄花儿,她心中顿时放松下来: “早说嘛,我还是很喜欢你的……”身子! 她眉眼舒展开来,再抬头看他时就肆意了许多。 身前这人长得实在是好,那张脸无论哪个角度都能让人看呆。 他穿着交领锦衫,乌发束起,至喉结处的玄色衣领下露出若隐若现的白皙,垂眼看她时凤眸多情又温柔。 云锦初咽了咽口水,说开之后也不再像是刚才那般委屈自己,伸着爪子就朝着他腰间摸去,入手可触的地方线条极好,那腰虽瘦却覆盖着肌肉,而且有劲极了。 “阿锦……” 墨玄宸见她肆意点火,喉咙滚了滚。 “嗯?” 她鼻音哼了声,反正得了“承诺”,她也不委屈自己。 两条细白胳膊从被窝里探出来攀着他脖颈就缠了上去,啃了啃他下颚的地方,说话时尾音又娇又魅,“墨玄宸,要不再来一次。” 墨玄宸:“……” 这小祖宗! 她早晚要了他的命!!! 半开的窗扇突然被衣物覆上,光线被遮挡时,床上人影交叠,拔步床上“吱呀”轻晃着。 墨玄宸衣衫半开,纵着没了顾忌后放开了胡闹的小姑娘与她较劲追逐着,而外头原本想过来问一问是不是要送饭的雁回才刚到廊下,就脸上一红,转身拽着跟过来的桑叶又快步离开。 “干嘛呀!”桑叶不满地气圆了脸。 雁回哄她:“忘记给你拿鸡腿。” 桑叶眨眨眼:鸡腿? …… 胡闹了许久,云锦初枕着男人胳膊缓过劲后,才伸着指头戳了戳他脸。 “怎么了?”墨玄宸抓着她作乱的指头,声音餍足沙哑。 “我饿了。” 昨天夜里光顾着折腾庆生的事情本就没怎么吃东西,又连着“运动”折腾了一遭,她这会儿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墨玄宸见她颐指气使理直气壮使唤他的模样,低笑了声,伸手将她落在自己身上的长发拨在一旁起身道:“我去让人准备,想吃什么?” “随便,我现在饿得能啃下一头牛了。” 墨玄宸笑出声,低头亲了亲她眼角,这才光着身子起身。 站在床前穿衣时,他还能很清楚感觉到身后那炙热目光,他嘴角扬了扬将外衫套上后出了房门,吩咐让人送饭菜过来后,回来时就端着水放在一旁。 厨房准备饭菜的功夫,墨玄宸帮着懒洋洋的云锦初洗漱穿衣。 等收拾妥当坐在桌边,云锦初才想起正事儿:“你今儿个不当值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宫中已经定下让我去定州赈灾的事了。”墨玄宸说道。 云锦初顿时来了精神:“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 “这么快,那岂不是跟惠王南下一路了?”云锦初惊讶。 墨玄宸见她拿着脂膏摸着手指,那纤细的指尖轻翘着,他笑了笑说道:“也不快了,从决堤到现在都半个月了,要不是朝中钱粮筹措需要时间,中间又出了四皇子他们的事情,早该去定州了。” 外头采芑她们端着饭菜送进来,在桌上摆好退出去后。 墨玄宸才又继续说道,“朝里久久不下旨赈灾,定州一带已经生了乱子,有藩王趁机挑拨出了几股乱军,景帝压不住了,不得不让派兵前往。” 他挑了些菜放进云锦初碗里,让她一边吃着一边解释, “惠王南下传旨路上没那么安稳,他跟我们一起乘船,等到了定州城外再分道而行。” 云锦初一边吃饭一边问:“景帝之前不是反悔不想让你离京吗,怎么又答应了?” 墨玄宸淡声道:“他是不想让我出京,可墨景岳那边突然送上这么好的把柄。” “不管墨景岳这次进不进京,都是收回兵权的好机会,朝中几位武将提醒他想要借我回收兵权,可我若连兵都没领过,怕是难以跟墨景岳抗衡,也很难在南境服众,他左右衡量,再加上有英国公他们的人暗中推波助澜这才答应让我出京,只是私底下给了二皇子一面节制我的令牌。” 云锦初闻言就抬头:“那令牌能干什么?” “二皇子说是能够卸我兵权,可我估摸着景帝那般忌惮我,那令牌应该不止这点儿用处,说不定还有个先斩后奏之类的,只是二皇子藏着没说。” 不得不说,墨玄宸的直觉极准。 云锦初听到这话顿时撇撇嘴:“二皇子都被你给忽悠瘸了,那令牌白瞎了。” 见墨玄宸笑了笑,她夹着颗鱼肉丸子放进嘴里,嘟囔道, “不过你还是得小心点儿,景帝恐怕不只是让二皇子盯着你,而且这皇室里的人心眼儿跟蜂窝似的,全是窟窿,那个二皇子好忽悠,他身后的英国公未必,等你这次出京跟他们分开后,他们早晚能察觉到不对。” 墨玄宸淡声道:“等察觉到不对时,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云锦初闻言想了想也是,这人筹备了这么多年,该准备的也全都准备了,如今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离京的机会而已。 更何况他想要回朔康的事情二皇子和英国公也是知道的,这二人大抵也惦记着镇南王府的兵权。 明知与虎谋皮,却铤而走险。 既然做了这一步就不会半途而废,至少在墨玄宸成事前他们应该不会做什么。 云锦初微眯着眼片刻突然道:“墨玄宸,你说我跟你一起出京怎么样?” 墨玄宸愣了下:“你想出京?” 云锦初“嗯”了声:“冀南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孙伯下落不明,我爹那事我总觉得蹊跷。” 她倒是不是说非得要去为谁舍生忘死,可她既然占了原主那小姑娘的身子,承了小姑娘的人情,就得担下她该有的责任,至少她得确定原主的父亲云炀到底是生是死。 “我之前就想着去冀南一趟,只是京里头的事情不断,咱们大婚又离不得人,才一直耽搁了下来。” “眼下这边暂时不会有麻烦,又有墨景岳那头牵制着,我正好走一趟冀南去查查我爹的事情。” 第233章 离京前的准备 墨玄宸听着云锦初的话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问道:“你是打算跟郭氏一起?” 先前谢夫人被景帝恩准跟谢家和离后就曾准备离开京城,可他听说云锦初将人留下了。 他原还想着云锦初是想要做什么,如今看来,她是想要借着谢夫人郭家女的身份,跟她一道去冀南。 云锦初“嗯”了声:“四皇子跟墨景岳那账本的消息既然是从郭家人嘴里传出来的,说不定能在郭家那边找到线索,我扮作护送郭氏的人,不会有人怀疑。” 墨玄宸倒不觉得她去郭家有危险,只不过…… “景帝恐怕不会放你离京。” 身为他的“软肋”,他既然不在京城,景帝没那么容易让她离开。 “这个我想过了。” 云锦初也一边嚼着丸子一边说道,“我不和你们一起出城,等你离开后我会晚几天再走,到时候就假借你离京后我一个人待在府中无趣,去别庄散心。” “我记得你在京郊有个庄子,离城中有些距离,到时让雁回易容伪装成我的样子留在庄子里,隔几日就露个面去巡视一次我买回来的那些田地,采芑也留在别庄。” 这安排虽然也有漏子,比如万一有人找她,或是想要见她很容易露馅,可那别庄外有人守着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去。 她这世子妃的身份还是有些用处的,寻常人邀约她可以直接拒绝,或是借口外出巡查田地刚好错开,至于宫中和景帝那边,眼下景帝满脑子都是镇南王府的事情,目光也落在墨景岳身上,一时半会儿没工夫管她,退一万步如果真的脑子抽了想要召见。 到时候就直接借口说云锦贞那边出了点儿事,她临时赶去了江南。 “这事我不打算跟外祖父他们说,免得他们事后担责,而且既是阿姐那边有事临时决定去的江南,那他们不知情也才会更加真实。” 景帝就算让人追问,也怪罪不到宋家头上。 她没被关押,急事离京也没冒犯朝廷律法,除非墨玄宸直接带兵反了,宋家才会受池鱼之殃。 墨玄宸见云锦初所有事情都准备妥当了,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之前也打算走一趟冀南,你去的话正好一起。” 见云锦初挑眉看他,他道, “不只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情,墨景岳走私禁物想要定罪,人证物证总得要有一样,那账本必须得找回来,我才有把握能说服一些人。” “我原本就打算这次去朔康前绕道冀南,查清楚账本和你父亲的事情,拿到实证再去往朔康,而且这事我跟二皇子还有英国公也提过一嘴,你如果真想出京倒是可以让他们提前帮你善尾。” 云锦初微眯着眼:“你是说……” “你姐姐那边有事总不能是突然的,景帝也没那么好忽悠,要让他信你是突然离京,提前做些准备。” 墨玄宸在景帝身边“养”了近十年,太清楚那人的性子,也知道怎样才能摸准他脉络, “我在城外有处庄子景色极好,等我离京之后,你可以邀请京里头一些夫人小姐办个赏花宴,二皇子一直想要拉拢我,你邀请二皇子妃既能让他和英国公安心,景帝知道了也只会以为你是想要打听赈灾的事情不会多想。” “到时你可以在宴上透露几句跟你姐姐有关的事情,佯装担心她身子,等你离京后,再让二皇子妃将你去江南的事情透露些口风出去,不用太过刻意,只要有人知道就行。” 云锦初闻言想了想就明白了墨玄宸的意思。 景帝想要留她这个“软肋”拿捏墨玄宸,可明面上不可能下旨看押,而且有宋家在,明眼人都会觉得她不敢做什么。 她现在提前埋好引子,万一她离京的事情被景帝察觉,到时候宋家那边全然不知情,又有那些夫人小姐早前就知道云锦贞身子像是不好,她临时起意去了江南就有人替她“作证”。 从京城到江南来去须得月余,一时半刻也不会拆穿。 云锦初皱眉:“那我是不是还得派个人去我姐姐那里备着?” “嗯,若能让她配合你遮掩最好。” 墨玄宸看了她一眼,“上次大婚时你不是说你姐姐有孕不能入京,算算日子月份怕是也大了,等咱们事情办完正好可以顺道去看看她。” 云锦初闻言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捏着筷子有些走神。 去看云锦贞? 那是“她”姐姐,已经半年多时间没见,按理她是该去看看的,可是云锦贞跟其他人不一样,原主父母“双亡”之后,那小姑娘曾经在云锦贞夫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虽然后来被迫被送进京城,可跟她姐姐的感情却是极好的。 换句话说,这姐妹二人极为熟悉彼此。 她虽然占了这具身子,可跟原主的性情全然不同,除非有意伪装,否则云锦贞怎么会看不出来?可如果说要故意伪装…… 那小姑娘已经香消玉殒了,她总不能装一辈子。 况且无论是宋家还是墨玄宸都太清楚她性情,若真要伪装很容易就会被揭破。 墨玄宸见她走神伸手晃了晃:“怎么了?” “没事,只是很久没见姐姐了。” 云锦初摇摇头,不管怎么说,这个姐姐早晚都得见一面的,至于其他事情,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将见云锦贞的烦恼暂时抛在一旁,云锦初跟墨玄宸商量了一下离京的事情,就照他们说的那样,墨玄宸他们先走,她晚三天再离开,正好安排好京中的事情,等到了扬州附近墨玄宸跟二皇子他们分道而行,二人再在冀州城外会合。 第二日墨玄宸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云锦初也去见了谢夫人,让她准备离京的事。 谢夫人早就已经想走了,闻言连忙开始抛售手中的铺子、田地,让人拾掇嫁妆,而云锦初则是去见了孙宜兰一面。 第一楼的生意已经上了正轨,每日营收都极为可观。 先前说好的酒厂那边也改建好了,墨玄宸安排的人手以及买来的死契奴仆全部送了进去,让孙宜兰带人“调”“教”了一番后都开始上手酿酒,孙宜兰只将最重要的那一步握在手里,哪怕如此酒厂那边也已经开始源源不断地出酒。 不仅减轻了第一楼日渐需求增大的压力,就连洛家那边的单子也供应了大办。 第234章 云锦初想了想,要不然涨涨辈分? 孙宜兰朝着云锦初说道:“酒厂那边我让葛忠和你派来的那暗卫盯着,出不了差错,倒是洛家那边,洛五爷想要加大订单。” “葛忠?” 云锦初愣了一下,才隐约想起这么个人名,“那茶寮葛婆婆的儿子?” 孙宜兰笑道:“是他。” “他怎么样?”云锦初有些好奇。 那天她把葛婆婆送到镇南王府养伤之后,怕荣宪和三公主报复,将葛婆婆的儿子也找了回来。 那是个二十八九岁的男人,皮肤晒得黝黑,容貌普通一脸老实像,据说先前订过婚,只是那媳妇嫌弃葛家家贫攀了高枝退婚跑了,那之后葛忠就一直单着。 云锦初见过他一面,发现那是个聪明人,憨厚归憨厚,却不是那种一根筋的。 他没怪她跟三公主的恩怨牵扯到了他娘,也没理所当然地享用她的“歉意”,在她询问需要什么赔礼时,他只说想要她给他一份体面的工作,好能赚些银钱替他娘养老。 云锦初见他恩怨分明,而且还识字,就将人交给了孙宜兰,没承想这才月余时间孙宜兰居然将酒厂的事情都交给了他? 孙宜兰听她问起葛忠的事情顿时笑起来:“那是个能干的,世子妃别看他瞧着憨厚老实,实则心思灵活又不失缜密,我将他留在第一楼里一段时间,发现他这人很适合管事,而且跟人打交道也自有一套本事。” 她是女子,很多生意不好出面,一些谈生意的场合也去不了,所以先前就有意想要培养个副手出来。 原本只是想要试一试葛忠,没想到那人居然格外出色,而且大概也因为他长得实在是人畜无害,哪怕忽悠人时也是一副老实样,这段时间竟是将一些难缠的权贵世家派来购买酒水的管事,以及京中商号的那些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你不知道,自打咱们酒水火起来之后,那些上门订酒的一个比一个难缠,刚开始还能拿洛家当挡箭牌,可后来利益太大洛家也挡不住。” “我原还想着是不是要你或者世子出面一趟,可谁知道葛忠居然能将那些人给顺毛的服服帖帖的,他把那些人聚在一起,又把洛五爷也拉了过去,然后将洛家之后放了两个合作的名额出去让那些人自己竞拍。” 能在洛家面前都不输的人家自然不是什么简单门户,从那里头挑了实力最雄厚的两家出来,再加上洛家。 其他人就算想要做什么,也不敢得罪了那三家人。 孙宜兰也没一味压着那些人,在这三家之外也应承了其他人,等酒水产量上来之后,会分出一些出来给他们盈利,再加上那三家震慑,如今第一楼就算是没有镇南王府护着,轻易也没人敢动。 云锦初闻言挑挑眉:“这个葛忠倒是挺有生意头脑的,挑出的那两家都是谁?” “与您都熟,一个是当初让出这第一楼的余家,还有一个是慧王府。” 云锦初失笑,这两家,倒的确是熟。 孙宜兰说道:“只是这两家的契书还没签,是要照着洛家的来吗?” 云锦初直接否决:“不,在洛家的基础上价钱提一成,而且供应量还是优先洛家。” 她这人做生意还是很公道的,虽然薅了洛家羊毛,可诚信还是要讲的,而且洛家那位早逝的元后跟景帝那点儿白月光的关系,指不定将来还有大用处,处处“留情”,关键时候才能保命。 她跟洛家之间那点因利益产生的关系还是要再加深一些。 “你就跟他们说,第一楼初建时洛五爷慧眼识珠,未见利益前就愿意相信咱们,咱们记得他这份情,在契约存续这段时间,第一楼的生意优先洛家。” “那余家和惠王府……” “放心吧,他们不会放在心上。” 没谁会不喜欢诚信重情的合作伙伴,况且她也说了,洛家各种优惠只在签好的契约存续期间,等那契约到期自然一视同仁,余家和惠王府那边只要稍稍一想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也不至于因这点事就动气。 孙宜兰闻言想了想也是:“那行,我就照你说的跟他们说。” 云锦初说道:“还有洛家那边想要追加订单,你自己看着办就行,别把酒厂真正的产量让人知晓,还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别一次性放太多酒出去,特别是最好的那几种,奇货可居才能卖得上价。” “最次的那几种酒倒是可以无限量供应,以量取胜,但是好酒得压着些,市场饱和了吃亏的是咱们。” 孙宜兰忙点头:“这个我知道。” 跟孙宜兰聊了会儿第一楼的生意,云锦初就说起了她打算去冀南的事。 孙宜兰本就一直挂心着她爹下落不明,闻言只以为云锦初是为了孙伯才去冀南。 她心中既是感激,也担心她去了之后遇到麻烦,从怀中摸出两样东西给她: “世子妃虽说跟郭氏前去,可若是扮作随从多少行事不便,不如换个身份,这两个是余家和洛家给的信物,原是说往后若是在外行走遇到麻烦可以去找他们麾下商行或是旁支的人。” “我记得余家祖籍就在江南一带,族中有不少人都在江南任官,而洛家跟冀南郭家一样都是百年士族,要是遇到麻烦说不定能借他们的势解围。” 云锦初闻言眨眨眼:“这都是谁给你的?” “余家的是余二公子给的,洛家的是洛五爷给的。” “余二?他腿好了?”云锦初挑眉。 孙宜兰憋着笑:“没好,不过好像是跟洛家那六公子打赌让人抬着偷溜出来的,结果酒还没喝上多少就被余夫人揪着耳朵抓回去了。” 云锦初噗哧笑出声:“那这牌子怎么回事?” “这啊,余二公子给的酒钱。” 那余家二公子跟洛家六公子打赌,来了第一楼自然是要有见证,前前后后拉了二十个纨绔公子哥,点遍了他们第一楼所有的好酒好菜,结果忘了他先前跟三公主惹了祸事被府里断了银子,后来就拿这牌子抵账。 “他这么送出来的怕是不能随便用。”云锦初皱眉。 孙宜兰笑道:“那倒不至于,这事余夫人是知道的。” “她那日来了后我原是想把这牌子还回去,但是余二夫人没收,她说这东西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只是若去江南一带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余家旁支的那些人得些便利,余家那边的人也会酌情帮忙。” 云锦初闻言顿时明白,这东西与其说是信物,不如说就是余家送出去卖人情的,对余家来说不算什么要紧东西。 但是对她来说倒是有用。 她原本还想冒充谢夫人的护卫或者是丫环混进郭家,如今用余家的身份倒是更好了。 要不,拉着墨玄宸当当余二的“表哥表嫂”? 云锦初摸摸下巴…… 辈分有点低了,会不会镇不住场子,要不“表叔表婶”? …… “阿嚏!!” 在家养伤腿骨还没完全长好,因为溜出去偷偷喝酒被抓回来罚抄书的余二一个喷嚏震天响,只身子才刚一歪刚揉了下鼻子,就被一戒尺打在了胳膊上。 “嗷,娘!” “坐没坐相,给我背挺直了!” “娘,我腿还没好呢,坐着疼…” “我看你叫人抬着你出去喝酒一点都不疼!” 余二:“……” “成天惹是生非,腿断着还敢跟人打赌,给我抄,抄不够十遍我叫你再躺两个月,年前都别想出门了!” 对着自家亲娘再次挥起来气场两米八的戒尺,余二小脸惨白连忙坐直身子,他可知道他娘是真的会打的,上次那镇南王府世子妃送了酒水过来,他娘就把他打得浑身没一块好肉。 他惨白着小脸抄书,一边心里怒骂,都怪洛小六那个王八羔子,每次都是他找事,肯定是他在骂他。 远在洛家同样艰辛背着礼义廉耻忠孝勇的洛小六连打了一大堆喷嚏,满脸茫然地揉着鼻子脑瓜子嗡嗡的。 谁骂他? 第235章 设宴,准备离京 三天的时间过的很快,墨玄宸随大军前往定州这一日,云锦初没去相送。 赈灾的队伍押送着钱粮乘船前脚刚走,云锦初就叫人筹备起了赏花宴,地点就定在了墨玄宸先前说的王府别庄上。 邀请的帖子刚送到各府时还有不少人嘀咕,现在京中上下皆是挂心赈灾和南境的事情,那镇南王府世子妃怎么会选在这种时候设宴,可听闻这赏花宴是二皇子妃与云锦初同办,届时就连英国公夫人和惠王妃也都会前去,而且宴会的目的也是为了替定州受灾之地募捐时。 那些人这才明白,感情是二皇子妃想要替二皇子积攒善名。 景帝知道这事还是从萧贵妃嘴里,只是萧贵妃的话让他惊讶:“你想出宫?” 萧贵妃懒洋洋地说道:“臣妾听闻墨家那庄子景色极好,里头还有温泉,而且到时人多热闹,臣妾也想去玩。” 景帝皱眉:“既是设宴,定会人多眼杂,你若是想要泡温泉,皇家也有庄子,等过些时日朕陪你一起去……” “臣妾现在就想出宫。” “沅沅……” “陛下,马上中秋了,我不想留在宫里。” 景帝看着萧贵妃陡然清冷下来的脸庞,脑子里一炸,就想起眼前女子当初躺在产房里惨叫哭泣的声音,萧贵妃腹中那孩子出事时就在中秋宫宴之前,而那一年的中秋宫中因那个孩子的夭折血流成河。 萧贵妃垂眸摸了摸自己小腹:“臣妾听闻二皇子妃她们是想要替定州募集赈灾银子,臣妾想去表表心意,就当是替那孩子祈福了。” 她向来都是肆意张扬的,那张脸也明媚灿烂,可此时微垂着眼睫时,浑身上下都溢满了悲伤。 景帝眼底发涩,半晌才道:“那就去吧,朕陪你一起。” 萧贵妃惊讶抬眸:“陛下……” “朕也想替咱们的孩子祈福。” 他难得温情地说道,“愿他能投个好人家。” 萧贵妃闻言顿时破涕为笑,如同往日一样娇滴滴地上前搂着他脖子蹭了蹭:“陛下难得陪臣妾出宫,等咱们去过别庄后,顺道去云泉寺吧,到时替他点盏长明灯,有他父皇替他祈福,他来世定然能会过的很好,” 景帝抱着她温声道:“好。” 景帝微服出宫是谁都没想到的,就连云锦初和二皇子妃见到景帝和萧贵妃时都是惊讶得不行。 因着赴宴的都是女眷,景帝并没现身宴席之中,可光是萧贵妃一人过去时就惊掉了一众夫人小姐的下巴,原本热闹的宴席也因为萧贵妃突然出现变得拘谨了起来,一些人偷偷打量着一袭华贵锦裙的萧贵妃,暗中猜测她怎么会突然出宫了。 倒是朝中一些老人府中的女眷多少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虽然惊讶萧贵妃出现,倒也没有太过失态。 云锦初对于萧贵妃本就极有好感,再加上二皇子妃与她说起萧贵妃当年丧子的事情后,她对于这位明艳张扬的贵妃娘娘更多了些怜惜,所以在募捐结束,送走了那些前来赴宴的夫人小姐后,萧贵妃让她和二皇子妃陪着一同前去云泉寺时,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萧贵妃嗔眼:“怎么,不愿陪本宫?” “当然不是。” 云锦初摇摇头,“娘娘相邀我自然愿意陪同,可是您与陛下同行,我贸然前往会不会不好?” 萧贵妃骄哼了声:“有什么不好的,本宫跟陛下同行,你与二皇子妃一起不就好了,再说你上次送进宫来的话本子本宫才看了一半,后面的你到现在都还没送来,这次跟本宫去云泉寺小住两日,你得把后面的跟本宫讲了。” 云锦初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您到底是想要我陪您了,还是只是想要那话本子?” 她之前在宫里受过这位贵妃娘娘恩惠,而且挺喜欢她性子,便想寻些好东西便送给她一些,可这位在宫里的地位什么好东西都不缺,听说她喜欢听戏文,就一时兴致写了几个小故事当话本子哄她。 可谁知道这一下就一发不可收拾,宫里隔三差五就派人来讨要。 萧贵妃被她戳破也不恼,只睨着她道:“本宫都要,你就说去不去吧!” 云锦初叫她骄横模样,心中估摸了一下。 墨玄宸前日离的京,他们约好等他走后隔上几日她再走,景帝毕竟是皇帝,能陪着萧贵妃微服出宫去云泉寺就已经不容易了,就算在寺中小住也顶多就是两三天而已,到时候她直接离开时间也耽误不了多久。 云锦初说道:“娘娘盛情相邀,臣妇哪敢不从。” 上山的路上几人并没分开,景帝对于云锦初的印象倒是极好,二皇子妃又是儿媳,他索性便让她和二皇子妃乘车同行。 景帝说道:“怎么想着设宴了?” 二皇子妃神情恭敬:“回父皇的话,儿媳是听闻定州灾情严重,那陵江沿岸一带更是淹毁良田无数,殿下奉旨前往定州赈灾,儿媳一介妇人远在京城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着能让京中女眷们筹措些脂粉银子出来,哪怕不多也能尽一份心力。” 这法子是云锦初提的,可早前二人就商议过,若有人问起便说是二皇子妃想的。 墨玄宸身为臣子不需要民心,二皇子想要那个位置却是无比需要,所以二皇子妃言语之间将设宴的事情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儿媳原是想在府中设宴的,可是殿下刚走,又好些人都盯着府中,后来听闻镇南王府这别庄景色极好,想着风景宜人说不定能让那些夫人们心情愉悦多慷慨解囊一些,就找上了世子妃。” “世子妃是个性子好的,儿媳才一劝说她就答应了下来,还率先捐了一万两银子,倒是儿媳手中不宽裕,只添了五千两……” 二皇子妃神情羞赧,像是因为自己捉襟见肘。 景帝闻言淡声道:“钱不在多少,有这份心就好,你倒是个不错的。” 二皇子听闻夸奖顿时心喜。 第236章 老牛吃嫩草 景帝原以为这宴席是云锦初设的,没想到是二皇子妃。 他转头看向云锦初,目光落在她脸上,发现这小姑娘有一段时间不见模样越发好了,倒不是说短短一两个月人更美了,只是比起上次宫中见时犹有青涩,她如今眉眼长开了,因成婚之后多了些妇人的风情,糅杂着本就姣好的模样更为让人瞩目。 “朕方才听说你有个姐姐?” 云锦初不由看了景帝一眼有些迟疑道:“臣妇的阿姐早就嫁人了。” 景帝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她在想什么后顿时没好气:“你瞎想什么?你的年纪跟朕女儿差不了多少,你姐姐才多大年纪,朕还能惦记她?” 云锦初顿时“唰”地臊红了脸。 旁边萧贵妃更是毫不顾忌的大笑出声:“陛下,她这是怕你想要老牛吃嫩草呢。” “砰!” 景帝伸手就敲了萧贵妃一下,“朕哪老了?” 萧贵妃捂着脑门依旧笑得花枝乱颤的,就连二皇子妃在旁也是肩膀抖了抖。 萧贵妃笑的不行:“你这脑子都想哪儿去了,是本宫刚才在席上听你说起你姐姐怀有身孕,可你脸上却忧心忡忡的,这才跟陛下提了一嘴。” 云锦初闻言脸上更红,垂着脑袋绞着手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景帝见她这模样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眼前这小姑娘观感不错,打从当初第一次在宫里瞧见时就知道是个心思单纯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墨家那小狼崽子骗的一愣一愣的,最后还给叼回了窝里。 若说对墨玄宸有所防备,可景帝对着眼前这明显单纯心眼还软的小姑娘却是放松了很多,他问起来:“你姐姐是不好?” 云锦初听他问起自己姐姐,脸上羞色退了些,眉眼多了抹轻愁:“也不是不好,只是……” 她低叹了声, “我阿姐比我大一些,早前爹娘还没出事前就嫁去了姐夫家,那时候爹娘还在,云家家产也颇丰,姐夫家里要靠着我爹爹资助进学对我姐姐极好,可我爹娘走后云家败了,我姐夫他们就……” 她没说那家人有什么不好,可车中三人都不是傻子,听她语气就知道怕是云家败了之后,云家长女那夫家就翻脸不认人了。 云锦初说道:“我姐夫原是想要将我嫁给他们家一个表亲,那个人品性很不好,我阿姐不肯答应他们就用了些不好的手段,阿姐气急之下又怕护不住我,这才匆匆将我送来京城外祖家中。” “外祖父得知此事派人去江南教训过我姐夫他们,他们也收敛了些,可前些时日我姐姐送信过来说她有了身孕,虽然信中没说姐夫他们怎么样了,可送信的人却说我姐姐好像不太好。” “我进京半年了,当时又坏了我姐夫的打算,我怕他们暗中为难我姐姐。” 她眉眼间满是轻愁,抿着嘴唇时抓着指尖。 二皇子妃说道:“既然担心去看看不就好了?” 谁知道云锦初摇摇头:“外祖父不叫我离京。” 二皇子妃愣了下:“为什么?” 云锦初摇摇头:“不知道,外祖父不让我去,说他已经派人去江南了,可我在府里坐立难安,所以才想着来城外庄子上住一段时间……” 景帝见她懵懵懂懂,脸上尽是茫然的样子,仿佛不知道为什么宋宗光不许她离京,就连二皇子妃和萧贵妃也是疑惑皱眉,倒是景帝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心中对于宋宗光越发满意。 这个老臣向来安分守己,也从不掺和不该掺和的事情。 先前宋家和镇南王府联姻时他还担心了许久,怕这位户部尚书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可如今见他这般守着分寸,神色都温和许多。 景帝说道:“宋大人兴许是担心你南下不安全,你姐夫他们既然惧怕宋家,想来宋大人派人去了便不会有什么大事。” 云锦初闻言低声道:“但愿。” 萧贵妃懒洋洋地说道:“别操心了,有陛下在呢,回头你那姐夫家里要真欺负你姐姐,就让陛下一声令下把他们全部抓起来,砍他们脑袋。” 景帝顿时哭笑不得:“你当朕是什么,动不动要人脑袋?” 马车颠了一下,他伸手扶了下萧贵妃, “赶紧坐好了,待会儿撞着了又叫喊疼。” 萧贵妃不高兴地嘟囔了几句,景帝满是纵容。 二皇子妃见状有些羡慕,云锦初却是颇为好奇。 先前她就听墨玄宸说过,景帝待萧贵妃格外不同,而且光看萧贵妃在宫中恣意张扬的样子就知道有多受宠,可她原以为不过是帝王偶有的偏宠,可如今瞧着,景帝这副模样倒像是动了真情的。 真情? 云锦初目光在景帝身上转了转,又落在萧贵妃脸上,想起这张脸肖似元后,她顿时又觉恶心起来。 算了。 别侮辱真情了。 …… 云泉寺地处山间,周围全是茂密山林,等他们入寺时已经晚霞布满天空。 景帝和萧贵妃都是金贵身子,一路乘车疲惫径直安顿休息去了,而云锦初送走了同样疲惫的二皇子妃,借口想要在寺中转转,一边带着雁回朝着寺前走去一边说道: “我们应该会在寺中住上两日,等景帝他们回宫后,我会借口替我父母祈福在寺中多待几日,到时候我和桑叶直接从寺中走。你让人把庄子那边打点妥当,到时候别叫人察觉。” 雁回点点头:“奴婢明白。” 云锦初还是第一次来云泉寺,对这里倒是挺好奇。 听闻这地方算是大邺国寺,也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寺庙,无论是皇室还是京中权贵想要礼佛祈福许愿还愿都会来这地方,这里灵不灵先不说,但是香火是格外的盛。 云锦初一行走了一会儿,路上就遇到了好些前来礼佛的人,随处也可见做完功课的小沙弥。 桑叶瞪大了眼睛看什么都新奇:“小姐,光头。” “嘘!” 云锦初捂着小丫头的嘴,“别瞎说,小心挨揍。” 桑叶水汪汪的大眼睛转了转,呜呜了两声。 云锦初松开她低声道:“这里是寺庙,他们都是修行的和尚,一般寺中的和尚都是要剃度出家的,你瞧见他们可以叫声师父,但是不许指着人家说光头……”她虽然不信佛,可还是尊重人家信仰,最关键她怕被人群殴。 桑叶“哦”了声,乖巧点点脑袋。 云锦初转了一圈勉强熟悉了寺中地形,又去看过了云泉寺正殿前最出名的两棵千年古树后,就打算回住处的厢房。 只是刚走了两步,她就突然回头,眼神锐利地朝着身后大殿看去。 “世子妃,怎么了?”雁回疑惑。 云锦初目光在那大殿前扫了一圈,见那里陆续出来几个光头和尚,间或还有两位像是香客模样的妇人。 她皱了皱眉,刚才她感觉到有人在窥探她。 难道是错觉? 可是那若有似无的恶意…… “世子妃?” “没什么。” 云锦初扫了眼殿前几根立着的柱子收回目光,抬头瞧着寺中昏黄隐于天际,她揉了揉肚子,“走吧,去找些吃的。” 桑叶顿时眉开眼笑:“吃素斋!” 云锦初笑她:“一说吃的你就开心。” 小丫头晃了晃脑袋。 主仆三人说笑着离开后,那大殿附近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等外间彻底安静下来,殿内的人陆续走光之后,柱后才绕出来两道身影,其中一人脸色极为难看地道:“我就说我一直觉得她不简单,咱们刚才只是多看了一眼她就能察觉,她肯定不像是表面那么单纯。” 他旁边站着的人神色平静:“墨玄宸能选她当世子妃,她怎么会简单?” “这贱人居然骗过了所有人都以为她人畜无害。” 先前说话那人穿着一袭青衫,若仔细看那张脸,竟是那日从谢家逃走的庶子谢炆。 谢炆脸色阴沉:“主上废了多年心血好不容易才在这大邺京城布好了局,也借着谢家将荣宪他们拉了进来,让这慕容皇室失了人心,只要再挑起定州乱局就能趁虚而入,可全被这云锦初跟墨玄宸给毁了。” “那天荣宪突然回府的事我查了,全是因为这云锦初,我那个好嫡母也都是得她授意才会设局坑了荣宪。” 那天事发突然,荣宪出事他就察觉不对提前跑了,也好再他当时跑了,要不然现在怕是跟谢家那群窝囊废一起被抓进大牢了。 他事后总觉得事情有异,一连跟着那谢夫人数日才发现她竟是暗中跟云锦初往来。 这般情况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云锦初扮猪吃虎,一而再再而三坏咱们好事,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弄死她,她自投罗网,正好解决了她。” 旁边那人却是淡声道:“不急。” “主上……” “我说了,不急。” 那人看了“谢炆”一眼,刚才还急怒的“谢炆”瞬间后脊发冷安静下来。 他说:“别忘了这次的目的,景帝才是首要。” “只要景帝死了,大邺自然群龙无首,这才是我们想要的。” “谢炆”闻言安静下来,他潜伏在大邺京城多年,替代这谢家庶子身份活着,为的从不是小恩小怨,他恶狠狠地看了眼云锦初离开的方向,咬牙道:“便宜她了!” 第237章 调虎离山 入夜之后,整个山林间都格外的安静。 影影绰绰林影包裹着半山腰的寺庙,偶有鸦雀啼鸣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风过林间叶落之声,整个山里唯有寺中大殿燃着灯火。 云锦初靠在床上闭眼小憩,可陌生的环境,满是檀香萦绕的屋子却叫她睡不安稳。 自打那天跟墨玄宸“袒露心迹”,二人沟通良好之后,她就毫无心理负担地跟那人过了几日胡天海地的生活。 那男人就是个馋了骨头的狗,精力旺盛到无处发泄,自打开了荤后瞧着她就勾着她不放,她也喜欢与他做那事时的快活,所以后来那三天几乎夜夜春宵,就连白日里也厮混过那么两回。 那澄心堂里的地儿就没什么放过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大半夜的身边没个男人暖床她居然有些不习惯了。 云锦初睁开眼望着床顶挂着的素色纱帘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腐败的太快了些,这回头要是跟墨玄宸分道扬镳之后,还能找到这么契合又好看还能讨她喜欢的“床伴”吗? “哎……” 第n次叹气后,她正想翻身,哪知扭头就撞上一双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 “……” 云锦初吓了一跳,就着夜色瞧清楚桑叶那俏乎乎的脸蛋儿后,这才松口气:“怎么还没睡?” 桑叶趴在隔了些距离的小榻上,脸蛋儿被胳膊压的肉嘟嘟的:“睡不着。” 云锦初笑问:“是换了地方不习惯?” “不是,难闻。” 小丫头嘟囔着捏了捏鼻子,瞪向不远处桌边燃着的香炉,“熏人。” 云锦初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时顿时轻笑出声,这寺中几乎每间厢房里都点了檀香,本是凝神静气的东西,可对于闻不习惯的人来说的确是挺熏人的。 她本就睡不着,索性起身就着屋中昏暗朝着桌边走了过去, “我把香灭了,这窗户开着,过一会儿就没什么味道了。你赶紧睡,要是明天起的晚了就没素斋吃了。” 桑叶圆溜溜的眼睛却没闭上,只嘟囔着道:“素斋不好吃,桑叶想吃肉。” “这里可没肉吃,等过两天下山了带你去吃叫花鸡。” “要三只。” “不行,三只会撑破肚皮,只能一只。” 小丫头顿时不高兴的撅嘴,满脸幽怨地看她。 云锦初被她盯的笑出声:“再加半只,不过你要赶紧睡,要不然那一只也没了……” 小丫头连忙闭上眼:“桑叶睡着了!” “哈哈……” 云锦初被逗得笑弯了眉眼,拿着一旁的茶水将香炉灭了后正想放回桌上,谁知就突然脸色一冷,原本抓在手里的香炉猛地就朝着头顶上方扔了过去。 “砰!” 瓦片瞬间被砸穿,那碎瓦落地的声音还伴随着一声极轻的闷哼声,而刚才还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桑叶也是从小榻上蹦了起来。 “什么人?!” 外间守着的雁回厉喝。 等云锦初领着桑叶快步朝着门外出去时,就见雁回已经跟一道黑影纠缠在一起。 那黑影身手不高,可身法却诡异,与雁回纠缠时竟是一时难分上下,桑叶见那人打了雁回一掌,顿时板着小脸就疾冲了过去,哪知那黑影见到她过来居然转身就跑,一个起纵翻墙而过就朝着寺外跑去。 “追!” 云锦初抬脚就追,桑叶和雁回也跟了过去。 那人直接朝着阴黑林间逃去,脚下极快,而且他仿佛极为熟悉这林子里的地形,不过片刻就将云锦初他们带离寺中很长一段距离。 云锦初追了一段,眼见那人没入林间,周围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她突然开口:“停下!” “世子妃?”雁回停了下来。 “别追了。” 云锦初看着那黑洞洞的林子里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在故意引我们进这林子。” 刚才那人的轻身工夫明显要比她们主仆三人都好,而且照着那般熟悉地形的模样早该能将她们甩了才是,可他却一直引着她们在这林子里绕圈子,像是想要将他们留在这林子里…… 云锦初想起下午在大殿那边隐约感觉到的窥探目光,脸色攸的一变。 遭了,景帝!! “回去!” “唰!” 原本那边逃走的人见她们不追后就返了回来,见云锦初居然放弃他带着两个丫环就想回云泉寺,他突然尖啸一声,原本寂静无声的林子里突然出现几道黑影,径直就朝着她们攻击了过来。 “世子妃小心!”雁回大惊失色。 云锦初一掌劈在攻来那人的胳膊上,转瞬便从袖中滑出早就准备的三菱刺来,厉声道:“云泉寺那边出事了,速战速决,杀!” 雁回神色一紧,手中攻势顿时狠厉起来。 围攻那几人原以为想要解决这镇南王府世子妃只是小事,大人命他们将人引走,若被发现就杀无赦,可谁知道等他们缠斗开来才发现这三人没一个好相与的。 那两个丫环一个身手利落,一个力大无穷。 那云锦初更是与她那张温温柔柔的脸完全不同,下手狠厉至极。 她手中那古怪短刃明明看着不过四、五寸长短,可三角锋刃却极为锋利,与他们刀剑撞在一起时,瞬间能卸了力道将剑斩出豁口,而她更仿佛是脑后也长了眼睛,旋身避开身后攻击,腰肢一转便如鬼魅一般将手中锋锐刺进身后那人脖颈。 “啊——” 那人惨叫出声。 云锦初猛地抽出三菱刺后,那血如喷泉狂涌而出,溅了她满脸。 她却像是完全感应不到,只眼神冷厉旋身侧过身旁砍来的长剑,旋身一跃而起抬脚直捣那人心窝,在他踉跄后退时被桑叶一把抓住后腰直接提了起来,如同炮弹径直朝着对面攻击的三人砸了过去。 桑叶丝毫没停追了过去,那被斩断的袖子下露出胳膊上金灿灿的护臂来,抓着其中一人抬手朝着他脑袋上砸去,就听一声闷响后,那人脑袋瞬间如同西瓜一样,头颅开裂脑浆都迸了出来。 身旁另外两人肝胆俱裂,张嘴刚说了句“不要……” 还不等求饶的话说完,就被桑叶抓着脑袋朝着对方用力一撞。 二人只觉天灵盖都飞了,眼耳口鼻都冒出污血来,睁大了眼软倒在地上。 第238章 这黑漆漆的天,赏特么见鬼的月亮 鲜血迸裂时,桑叶连忙跳了开来,只是裙摆上还是染上了血迹,她顿时气鼓鼓地朝着尸体上就踹了一脚。 小姐送的裙子…… 呜呜。 弄脏了! “……” 云锦初刚斩断一人胳膊,扭头就看到这血腥一幕,居然诡异地跟她脑电波同步了,张嘴说道:“回去给你买小裙子。” 桑叶眼睛亮晶晶。 雁回在旁嘴角抽了抽:“……” 世子妃,咱们现在说这个好吗?! …… 云锦初这次出京时焱翎与其他几个暗卫本就同行,只是怕被景帝察觉所以一直隐在暗处。 云锦初他们被引进林子里没多久焱翎几人也就追了上来,待他们出手之后,很快就将林间几人斩杀,而云锦初抓着最后那个想要逃跑的人,手中一扬就斩断了他手脚筋,刚想卸了那人下巴留个活口,哪知就见他猛地用力一咬。 来不及阻拦的云锦初见那人嘴角污血淌了下来,眼里也变得浑浊。 她顿时皱眉一松手:“死了。” 焱翎走到近前快速翻了那人身上一遍:“身上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舌头也被人割了,是死士。” 云锦初脸色有些不好,刚想说什么,就见远处突如其来的火光。 “世子妃,是云泉寺。” 他们此时站在林中,远远还能瞧见云泉寺方向那赤红火焰映红了本来黑漆漆的夜空。 那火势极大,云锦初他们匆忙赶回来时,刚一入寺就听到那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寺中香客、和尚乱成一团,浓烟四起时,云锦初很快就发现起火的地方正是景帝他们下午入住的东厢。 二皇子妃披头散发光着脚,身上只罩着件披风,而冯良脑袋上全是血。 “陛下呢?” 冯良被人抓着时扭头见是云锦初,他顿时急声道,“有人行刺陛下,陛下,陛下和贵妃娘娘被人护着逃走了。” 蠢货! 云锦初气的想要骂人:“为什么不留在寺里,跑出去干什么?” 这种时候不出寺庙还能趁着寺里人多护着景帝一些,而且这云泉寺里好歹有些武僧能庇护一时,景帝随行的护卫也多少能坚持一会儿,那些人既是行刺总不可能派着大军围困云泉寺,可跑出寺外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冯良嘴唇哆嗦:“入夜……入夜之后贵妃娘娘想要赏月,陛下跟娘娘去了后山,回来时遇刺的……” 当时乱成一团,护卫来不及护着所有人,只能带着景帝和萧贵妃逃离,慌不择路根本来不及辨别方向,冯良被人砍了一剑命大才活了下来,自个儿踉跄着连滚带爬回来的。 云锦初:“……” 这黑漆漆的天,赏他妈见鬼的月亮!! “去哪个方向了?” “那边。” 见云锦初带着人就想追,二皇子妃一把抓住云锦初急声道:“世子妃别去,那刺客凶残,父皇他们怕是……” “陛下要是出事,今天所有人都得陪葬!” 云锦初面无表情看着二皇子妃,那目光锐利至极, “眼下二皇子不在京中,大皇子、四皇子又都在狱里,朝中群龙无首,陛下一旦出事了谁也镇不住朝堂,刺客再凶残陛下也必须要救,哪怕我豁出命也不能让陛下出事,否则这大邺就完了……” 她没将话说完,直接甩开二皇子妃的手,朝着冯良道, “冯公公,世子离京前给我留下了几个护卫,我留两人护着你下山求援,务必让人封锁云泉寺山下,绝不能放一人离开。” “不知公公手中可有什么信物能够代表陛下身份,我留在寺中调集云泉寺的武僧,还有这些香客的护卫,希望能撑着您带人赶来。” 冯良忙不迭地将自己的令牌递给了云锦初:“这是杂家的牌子,世子妃拿去先用。” 云锦初接过之后就扭头:“你们两个,护送冯公公下山!” 她挂心景帝的安危,转身拿着令牌就匆忙朝着人群那边而去,而二皇子妃被云锦初揭穿了心里那点隐秘,还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两句后,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既是惊惧害怕,又掩饰不住恼怒。 只她刚一回头就撞上冯良的目光,瞬间脸色一白,如同被人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冯公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奴才明白。” 冯良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二皇子妃欲来抓他的手,神色冷漠地垂着眼帘说道,“奴才还要下山求援,就不与二皇子妃多说了。” 见他转身就走,二皇子妃嘴唇颤抖。 完了。 要是父皇回来,知道她想要他死在这场行刺里,父皇他…… 完了。 云锦初将冯良的令牌直接交给了雁回,让她去找云泉寺中的武僧和那些香客,想办法筹措些人出来去后山救人,她则是带着桑叶、焱翎,还有剩下那几个护卫先行朝着后山追了过去。 夜里山中昏暗,月色也隐于乌云之中。 云锦初在后山望月台边看到了打斗后留下的血迹,顺着那血迹一路追进了林子里,望着黑漆漆的林子她皱眉道:“天色太暗,血迹也断了,这林子太大,咱们分开找。” “世子妃……” 焱翎迟疑。 云锦初知道他担心什么,沉声道:“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你们也是,如果找到景帝踪迹除非他马上就死了,否则别急着出手。” 她从袖中拿出些东西递给焱翎, “这里面装的是鳞粉,你们边走边留记号,半个时辰要是找不到人就退回来汇合。” 焱翎见云锦初主意已定,而且也知道景帝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否则世子计划功亏一篑。 京中群龙无首,世子又还没拿到兵权,带去定州的那点儿人根本就不够世子起事,再加上各地藩王野心勃勃,景帝一死他们定不会坐视皇权旁落,墨景岳唯一忌惮的也没了之后,他们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给旁人做了嫁衣。 焱翎接过那瓷瓶:“世子妃小心。” “你也是。” 既有决断,几人便不再迟疑,焱翎带着人朝着一边疾驰离开,云锦初则是带着桑叶朝着反方向走。 “等下进了林子小心些,切记跟在我身边,我停你停,别说话,知道吗?” 桑叶点点头,脑袋上的小铃铛早就被取了下来,只剩两个光秃秃的发包。 “走吧。” 云锦初转身朝着林间掠去。 桑叶紧随其后。 第239章 试探 夜里林间并不好走,可云锦初带着桑叶却是如履平地,哪怕枯叶断枝遍地,她却像是融于风中每一步都避开了能发出声响的地方,整个人如同幽灵一样前行。 手中鳞粉不着痕迹地落在走过的地方,那被乌云遮挡的月亮飘了出来。 云锦初突然脚下一停。 血腥味。 她扭头转道到一旁,就见那地上插着带血的羽箭,而不远处的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 都是拼杀而亡,几人蒙面,另外两人穿着护卫便服,是云锦初先前在景帝身旁的人身上见到过的,地上的刀剑上全都是血,那两个护卫浑身全是见骨的伤痕,鲜血躺了一地,其中一人到死手中还抓着一个黑衣人的大腿,而那黑衣人被一剑刺穿了腿根。 云锦初蹲在尸体旁伸手轻探,血还温热,刚死不久。 四周辨别了一下,当看到有血迹重新出现,她手中目光一冷:“桑叶,走!” …… 景帝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双腿发软,肺里更像是要爆炸一样的难受,胳膊上被砍到的地方虽然包扎了起来,可流血过多依旧让他头晕目眩,他身旁的萧贵妃也是脸色惨白,发髻凌乱衣裙也破了许多,仅剩的几个护卫也人人带伤。 脚下被绊倒时,萧贵妃疼的低呼出声。 “阿沅!”景帝急呼。 萧贵妃脸色惨白:“陛下,别管臣妾了,您快走。” “不行!” 景帝用力拉着萧贵妃的手就想将人拉起来,却不想她疼的叫了一声,景帝这才发现萧贵妃的小腿被树划破,衣裳裙摆上全都是血。 “臣妾跑不了了,您带着臣妾也只有死路一条,您快走,趁着他们还没追过来……” “沅沅!” 景帝脸色衰败,他想带走萧贵妃,他不想舍了她,可是林中贼人穷追不舍,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身边护卫也一个跟着一个丧命,要是带上受了伤的萧贵妃就如她说的他们谁都走不了。 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话没出口身旁护卫就突然伸手一拉,瞬间大叫了一声“小心”。 景帝堪堪朝后避开,那羽箭对直就穿过他刚才站的地方,“砰”地一声钉在了他身后的大树上。 周围窸窣声不断,十余黑衣人围了上来。 景帝脸色大变,看着他们怒声道:“你们到底是谁?” “自然是想要你命的人。” 那领头的黑衣人上前说话时,声音粗噶难听,像是故意做了伪装完全辨别不出来是谁,“我家主上本不欲跟你翻脸,可你却咄咄逼人想要赶尽杀绝,既然如此,那就索性送陛下上路,去了黄泉后莫要再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 景帝眼中厉然:“墨景岳!你们是墨景岳的人!!” 那人却没再答话,只一挥手厉声道:“杀!” “陛下快走!!” 剩下几个护卫持刀迎了上来,只余两人护着景帝转身就跑。 景帝只来得及看了眼月色之下惨白着脸朝着他凄楚一笑的萧贵妃,就被带着疾驰离开,而剩下那几个护卫挡在萧贵妃身前厮杀抵挡。 黑衣人大怒:“追,别叫他跑了!!” 景帝能听到身后那些人追来的声音,也能听到那些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待到身旁护卫不得不迎敌,余他一人踉跄朝前跑着时,他脑海里几乎闪过这一生所有的画面,当猛地跌倒在地,扭头看到那闪烁寒光的长刀朝他头上砍来。 景帝浑身发冷地下意识双手去挡,就听一道破空声后,一支漆黑短箭穿透身前那黑衣人的胸前,那人直挺挺地朝他身上倒了下来。 景帝:“……” 这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死了。 云锦初领着桑叶冲了出去:“桑叶,杀了!” 桑叶兴冲冲就冲了过去。 云锦初快步走到景帝身旁将他身上趴着的死人掀开,然后急声道:“陛下,您没事吧?” “云……云锦初?” 景帝看着月色下的来人满脸愕然。 云锦初扶着人起身:“冯公公已经带着人下山求援去了,云泉寺里的武僧稍后也会过来,我先带陛下走……”她顿了下,“陛下还能走吗?” 景帝回过神来才觉腿上疼的厉害,白着脸:“朕伤了腿。” 云锦初脸上顿沉,见那边有桑叶加入,那两个受伤的护卫联手很快就斩杀了追过来的几个黑衣人跑了过来,她顾不得多说直接道:“你们谁伤得轻一些背着陛下跟我,先去跟我府里的护卫会和。” “我来!” 其中一个较年轻的护卫快步上前,将景帝背在了背上。 云锦初道:“桑叶,护着陛下!” “知道啦小姐。” 桑叶满是可爱的点点脑袋。 身后那些人显然是想要置景帝于死地,派入林间的人也极多,云锦初如果只有一人在这林间跟他们游斗丝毫不惧,她也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可是带着景帝她却不敢冒险,这人绝不能死在这里。 她一边领着人朝前疾走,一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林间树影辨别着方向,可身后的追兵依旧穷追不舍。 那两个护卫主动分了一人出来弄出动静引开了一部分刺客,可就算这样,他们依旧一路被人追杀,就连云锦初和桑叶也带了伤。 景帝看着云锦初手起刀落斩杀一人,那白净脸颊上带了血迹,半晌咬牙:“云锦初,你走吧。” “陛下?” “此次是墨景岳派人行刺朕,他们定不会让朕活着离开,你没必要陪着朕在这丧命。” 景帝从怀中摸出一枚私印递给她,“朕会留一封血书给你,有你身边那丫环护着你肯定能够离开,等你出去后将血书和朕的私印交给墨玄宸,让他接管禁军和京郊四营,辅佐二皇子登基后承继镇南王府,替朕清剿墨景岳那乱臣贼子!” 云锦初看着他手心那小小印鉴心动了一瞬。 景帝要是直接死了肯定会大乱,可如果有血书私印为证,墨玄宸既能得了兵权辅佐“傀儡”先行登基,也能趁机讨伐南境接管镇南王府兵权……可这念头只在脑子里闪过一瞬她就察觉到不对,抬头就对上景帝那直直看着她的目光。 云锦初陡然清醒过来。 这狗皇帝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试探她? 第240章 墨玄宸亲了亲她眼角,全部杀了! 云锦初皱眉:“陛下在说什么?” “朕知道你听得懂。” 景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进京这么长时间,在外从不显露你身手,而你先前在朕面前所为也大多都是伪装,想必也是有所图谋。” “墨玄宸怨朕将他留在京城,早有夺回镇南王府之心,如今这般好的机会你何必放过?” 云锦初听着他的话脚下一停,转头看着景帝时。 别说景帝手心一紧,就连背着他那侍卫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满脸防备地看着眼前这镇南王府世子妃。 云锦初抬眼看着景帝时眉心皱在一起:“陛下,我进京之后从未遮掩过自己会武的事情,京兆府尹,谢家众人,甚至是三公主和洛家以及贺兰家的人都知道,我也未曾在陛下面前欺瞒过什么。” “当初与谢家闹进宫中示弱于圣前,不过是担心陛下偏袒大长公主子嗣,阻挠我和阿宸的姻缘,我钟情于世子,想要与他为妻,可世子说您不喜欢他有太过强势的妻族,正如您未必容得下他太过康健。” 她抿了抿唇,像是极为恼怒景帝刚才的那些话, “世子从来没有怨恨过您将他留在京城,就算您只是拿他当质子牵制墨景岳,他也从不生怨,因为他很清楚要不是您九年前将他接回京城,他怕是早就丧生在南境,又哪还有今日。” “他是想要镇南王府,可那难道不应该是他的吗?那是他们墨家祖祖辈辈的心血,是他祖父一直让他护佑大邺天下的底气,可他从不曾生半丝谋逆之心,也绝不会当乱臣贼子!” “您这般说他,既是看低了他,也看低了墨家!” 云锦初无视景帝仲怔,咬牙沉着眼说道,“这血书您自己出去写,那皇位您爱给谁给谁,可今夜您绝不能死在这里。” “世子去了定州,我得替他护着您!” 她说完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侍卫, “别废话了,有人追上来了,你护着陛下先走!” “云锦初……” “走!” 云锦初手弩一抬,瞬间射中林间出来那刺客身上,而她低喝了声后就跟桑叶转身与人厮杀起来。 景帝看着云锦初身上染了血,手起刀落与人纠缠在一起。 他脸上神色变幻不断,既有几分懊恼,又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复杂。 景帝刚才的确是在试探云锦初,更或者说是在试探她身后的墨玄宸,云锦初先前伪装的太过无害,一副柔弱样子甚至骗过了他,而且今夜刺杀来的突然,云锦初冒险相救本就不合常理,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墨玄宸做局。 那枚印鉴根本不是什么传承的东西,而是能够置人于死地的。 一旦云锦初接了,墨玄宸拿出来,禁军和宗亲那边就会认定是他谋逆,直接杀无赦。 可云锦初脸上的恼怒和不喜却是毫不掩饰,而她那些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话更是打破了他的怀疑,她直言不讳自己示弱的理由,跟当初墨玄宸在宫中说他伪装病弱的原因如出一辙,让为帝多年的他罕见地生出一丝难堪和尴尬。 侍卫背着景帝逃跑时,云锦初和桑叶也被人围困起来。 眼见着来人越来越多,云锦初脸色也是不好起来,她不怕游击战,可要是被围困起来双拳难敌四手。 “桑叶,走!” 她一刀刺穿追来那人的肩膀,抬脚将人踹飞出去,借力退开后带了桑叶一把。 桑叶毫不犹豫跟着她转身就跑。 “追!!” 那群刺客恼怒至极,那景帝本已经是瓮中鳖,今夜必死无疑,可这两个贱人出现居然将人给放跑了,而且这两个人明明瞧着一个比一个娇小柔弱,那脖子细的一折就断,可却跟个女煞神一样弄死了他们好些兄弟。 “杀了她们!!” 攻势凶猛起来,那些刺客也是被打出了火气。 云锦初和桑叶彼此靠在一起,桑叶为了护着她被砍了一刀,生气抓着其中一人扔在树干上撞得内脏破裂吐血,而云锦初打斗间突然听到隐约的声音,一扭头看到远处那密密麻麻逐渐靠近的火光顿时欣喜。 是雁回带来的人。 “艹,有人来了!” 那领头刺客顿时黑沉着眼,手中攻势加快,杀不了景帝也定要杀了眼前这两个贱人! 云锦初被围攻之下隐约招架不住,眼见有人朝着桑叶后背砍去,顿时厉声道:“桑叶!!” 桑叶一错身,云锦初却被伤了后肩。 踉跄着差点栽倒,反手正想杀了追来那人,却不想一道破空声后,追上来的那人被一把长剑穿透胸前,而踉跄着的云锦初被人伸手抓着胳膊朝后一带,站直身子后就下意识挥着三菱刺朝着身前那人脖颈斩去。 “阿锦,是我。” 云锦初手腕被人握住,她蓦地瞪大眼:“墨玄宸。” 墨玄宸扯掉脸上黑巾,露出那张绝色的脸来,朝着身后道:“这些人全杀了!” 朱祁带人围攻上去,片刻便听惨叫声四起。 墨玄宸带着云锦初到了一旁:“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还好。” 云锦初除了后背上那一刀,其他伤势都不算重,她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定州了吗?” 墨玄宸小心看了眼她伤口,见没伤到骨头才松了口气,神色却是阴沉: “我跟二皇子出京第二日,意外从他口中听说四皇子出事前谢炆曾经去找过他,暗中言说想要投奔,鼓动他也前往定州被英国公阻拦,而京里先前追查谢炆下落的人说他出现在云泉寺附近。” 他先前就跟云锦初分析过动陵江大坝的极有可能不是大邺的人,而谢家这个逃走的庶子就是其中关键。 本就离京不远,又怕那谢炆跑了。 墨玄宸让二皇子找了个借口靠岸停歇,惠王从旁遮掩,他则连夜赶回来抓人,谁知就遇到云泉寺大火,景帝被人行刺。 他见到了雁回,知道云锦初进了林子里就赶了过来。 好在来得及时,要是云锦初出了事…… 墨玄宸浑身上下全是戾气。 “人抓住了吗?”云锦初问。 墨玄宸脸色更沉:“没有。” 云锦初后背有些疼,想起逃走的景帝,对着墨玄宸道:“你回来的事情不能让景帝知道,他刚才就试探过我怀疑今夜的事情是你做的,我好不容易才打消他疑心,你不能出现在这里,你先去别庄,出了这事景帝肯定会连夜下山。” 墨玄宸也知道轻重,低头贴着她额头低声道:“雁回已经带着寺里的人过来了,其他刺客我放跑了几个,看能不能找到谢炆下落。” “我叫暗卫混在寺中那些人当中,你装着伤重一些,最好让景帝知道你下山之后不能挪动,我会安排好人替你看伤。” 云锦初“嗯”了声:“好。” 林子外的声音越发近了,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喊叫“陛下”的声音,她拍了墨玄宸一下,“你快走。” 墨玄宸低头亲亲她眼角,转身带着朱祁他们离开。 云锦初感觉着眼边温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莫名轻笑了声后,随即就扯到伤口疼地“嘶”了声。 艹他娘的谢炆。 抓到了非弄死他!! 第241章 伤重下山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陛下您还好吗?” 景帝被人群团团围在中间时,背着他的护卫有些坚持不住地栽倒在地上,连带着景帝也险些摔倒,等撑着地面起身瞧见围拢过来打着火把的人群时才嘶声道:“快……快去救云锦初……” 雁回脸色一变带着人就朝着林间冲了过去,而景帝因为惊悸后怕,也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黑跌坐在地上。 二皇子妃连忙上前:“父皇,父皇……” 见他胳膊上血迹淋淋,她顿时惊道, “陛下受伤了!” 周围众人都是忍不住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景帝,人群里有个穿着护卫衣裳的中年男人迟疑了下才道:“二皇子妃,草民主家是药商,家中也有行医之人,能看些外伤,要不然草民先替陛下看看,否则若不止血怕会出事。” “父皇?” 二皇子妃迟疑了下,看向景帝 景帝沉声道:“让他过来。” 景帝此行本就没带太医,能有个人看伤再好不过,他开口之后那中年男人连忙快步过来,先是行了大礼这才蹲身替景帝查看伤势,片刻松了口气:“伤口有些深,好在没砍到骨头。” 他快速扯下一截衣裳将景帝伤口包好,又替那护卫看伤。 比起景帝挨得那一刀,那侍卫浑身上下却是大小伤口十余道,脸色惨白瘫在地上跟个血人似的。 云泉寺的武僧手忙脚乱的上前帮着那中年男人替那侍卫止血。 二皇子妃瞧着周围血淋淋的模样满目害怕:“父皇,不如先叫人送您回寺中?” 景帝却是摇摇头,抬头看向那边林间,他脑子里全是云锦初拼命厮杀让他先走的画面,他登基之后为掌朝权变的冷情,可不代表他完全不知动容为何物,更何况云锦初不能死在这里,否则墨玄宸那边必会出事。 他没理会想要劝说的二皇子妃,只面色冷凝地看向不远处的林子里。 那头隐约还有厮杀和惨叫声,等过了许久,有窸窣声传来时。 云泉寺武僧瞬间将景帝挡在身后,当看到从林中走出来的几人,他们这才放松下来。 云锦初先前已经就寝,发现贼人追出去时也只是套了单薄外衫,此时那衣裙混着泥土、血迹,随意束起的长发更是凌乱狼狈至极。 她被雁回背着走过来时,手脚无力垂在身侧,跟在她身旁的桑叶也是一瘸一拐,那圆乎乎的小脸上全是血迹。 “云锦初!” 景帝顿惊,一把扯住身旁那个药商急声道,“快替她看看!” 那中年男人连忙上前,雁回刚想避开他就解释了身份。 雁回迟疑了下,感受着云锦初轻掐了她一下,这才将身后的人放了下来。 等人落地,众人就着夜色才看到云锦初身后早已被血染红。 虽然隔了些距离瞧不清楚具体的,可火光照耀下却隐约瞧见那伤处极为恐怖,仿佛都见了骨头。 似是因为挪动时牵扯到伤口,原本昏过去的人吃疼低哼了声,人悠悠转醒,第一反应便是摸刀急声道:“陛下!” 景帝看她脸色惨白疼得大汗淋漓,那双眼却满是警惕像是在找他。 他心头触动,连忙低声道:“朕没事,寺中的人过来了,没事了。” 云锦初抬头看了一眼,辨明了情况后强撑着的精神瞬间松懈下来,那脸色便更白了些,整个人疼得蜷缩起来。 那中年护卫让雁回扶着云锦初,自己蹲在云锦初身后避开了人群那边稍稍拨开了一点儿衣物,随即便倒吸口气: “不成,世子妃这伤势太深了,必须立刻拿药止血。” 他手忙脚乱想要包扎,可片刻就道, “止不住血。” “贫僧这里有药!” 云泉寺的武僧有人开口,送上药后递给了雁回就退了开来,中年男人也连忙避嫌地走开。 桑叶朝前一挡,雁回才低头替云锦初上药。 可哪怕阻挡了视线,景帝依旧能听到那边云锦初上药时满是隐忍压抑地闷哼声。 “父皇,既然世子妃已经回来了,那咱们还是先回寺中吧,这林中不安全。” 景帝闻言正想答应。 云锦初就忍着疼颤声道:“不能回寺里。” “世子妃?”二皇子妃皱眉。 雁回手脚利落地上完了药,云锦初伸手将沾了血的衣物重新拉起来,这才低声说道: “今夜行刺的人身份不明,可他们对于云泉寺却极为熟悉,而且陛下微服出京本是隐秘,这些人却能提前布局,恐怕早就已经埋伏在了寺中。” “寺中刚起了大火,香客又多,此时正是混乱之时,陛下若是回去万一有人设伏混迹在人群之中再次行刺,或是那些人在寺中还留有其他后手,像是留有弓弩手之类的在侧守株待兔,陛下怕会危险。” 她像是伤得太重,说话有些断断续续,连带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喘息了两下,云锦初才继续说道, “云泉寺地处山中,此时又值深夜,寺中走水山下必能察觉。” “我之前就让人送冯公公下山求援,应该能撞上京郊四营前来巡守的人,别庄那边的护卫也会赶来,陛下与其返回寺中狭小之地,不如先行下山去镇南王府的庄子。” 她说完就剧烈咳了两声,脸上更白了几分。 景帝闻言想起今夜行刺,还有那些人将他行踪摸的通透熟悉,在云泉寺后山也熟门熟路的样子,他顿时神色阴沉:“你说的对,先下山。” “父皇……” 二皇子妃顿时急了。 那些刺客凶残,杀人如麻眼都不眨一下,她这会儿根本不想下山。 她不喜地看了云锦初一眼,朝着景帝说道,“现在下山要是万一有人在路上设伏…” “路上设伏还能有四处林子逃窜,可要是寺中设伏那就是瓮中捉鳖。” 这一次没等云锦初说话,雁回就先开口, “王府的庄子就在山下,一旦看到寺中大火留在庄子上的护卫定会赶来,从寺中到山下不过两盏茶的路程,有这么多人和寺中武师傅护着,那些刺客就算半路截杀一时半会儿也伤不了陛下。” “可寺中人多眼杂,香客众多,要是刺客混迹在那些香客之中,待陛下返回时拼死行刺,必会波及寺中之人。” 第242章 扒了她的皮做战鼓! 雁回沉声说道:“这里这些临时招来的都是各家护卫,要是寺中乱起来时他们肯定是要护着他们各自主子的,混乱之中先别说会牵扯到旁人性命,就是他们也没办法全心保护陛下周全,可如果是下山……” “奴婢敢说一句,就算要他们拿命护着陛下,他们也是愿意的。” 周围那些跟武僧一起被临时“征召”过来的护卫们都是脸色变化。 他们大多有身契在主家手上,之所以前来营救景帝那是因为他们很清楚景帝要是死了,今夜云泉寺里谁都别想活,可是一旦真出现那位姑娘说的那种情况,他们也不可能撇下自己主子只护着景帝。 主子一死,他们照样活不了,打斗起来必定分心。 可如果是护送景帝下山,刺客没了目标主家周全,他们自会拼命护着景帝。 要是战死,景帝和主家也绝不会亏待他们家人。 若能侥幸活着,还能博一个救驾的功劳。 有人开口:“这位姑娘说的是,回寺中不安全。” “对,那寺里人多嘈杂,万一打起来敌我难辨。” “不如下山,我等愿意护送陛下,也定会拼死护驾,就算真有刺客敢来,我们这么多人不来个百八十个也休想轻易拿下。” 雁回见二皇子妃脸色铁青,她心里也是不满,她本该护在世子妃身旁却因要带人来救景帝让世子妃受伤,刚才在寺中时二皇子妃还暗中阻挠过她在寺中召集人手,一副想要让景帝死在这林子里的样子。 雁回硬梆梆地说道:“二皇子妃若是害怕,不如就留在寺里,反正陛下离开后那些刺客也不会再朝旁人下手。” 二皇子妃顿怒:“你!!” “够了。”景帝冷喝出声。 “父皇……” 二皇子妃抬头撞上景帝目光,顿时嘴唇一抖,“父皇,儿媳不是那个意思,儿媳只是担心您……” 她狡辩的言语在景帝那冷冽目光之下一点点消失在口中,脸色变得比失血过多的几人还白。 景帝冷冷看了她一眼,扭头道:“就照世子妃说的先行下山,麻烦诸位护送。” 那些个武僧连忙应是。 其他人也都是低头遵旨。 雁回重新背起云锦初后,便有人背着景帝和那个失血过多昏迷的护卫跟在后面,一行人出了林子绕着前寺,寻了个停在寺外边角的马车便将受伤的几人放了上去,其他人则是团团围着马车护送他们朝山下走。 二皇子妃哪敢真留在寺庙里,她追上来时景帝坐的那架马车已经走了,她只能让人又解了一辆急冲冲地跟在身后。 下山时马车走的比上山快的多,到底还是怕路上出了问题,外面赶车的人半点不敢停留,那些武僧、护卫也疾步在旁。 云锦初趴在桑叶腿上,后背的伤露出来些许。 见她疼得直哆嗦,景帝抿唇:“朕让人走慢些……” “别。”云锦初说道,“我没事,陛下安危要紧。” 她说话时吸着气,连声音都绷得嘶哑。 那被血染红的裙摆拖在地上,血腥弥漫着整个马车车厢,她疼得满头都是冷汗,而抱着她的桑叶也是板着小脸红着眼睛,一身好看的小裙子早就破破烂烂,发包松散了些,腿上也有伤口。 “值得吗?”景帝抿了抿唇。 云锦初刚想装傻,就听他道,“朕知道你听得懂朕在问什么。” 云锦初沉默了下,才低声道:“没什么值不值得的。” “您是陛下,是大邺的皇帝,您在天下才能安稳,墨家的责任便是守护大邺,守护皇室,不管您信不信,墨家的人是绝不愿意见您出事的。” 她抬眼看着景帝时,脸色依旧那般苍白,可眼神清明而又认真, “您要顾全朝局,阿宸知道您的难处,所以从不为您对他的戒备生恼,可是陛下,他是墨家子嗣,身体里流着征战沙场的血。” “他渴望能跟他祖父一样为国征战,渴望能延续墨家祖训,替您开疆扩土,为大邺筑百世基业,他并不想被困在京城这一方之地,当人人羡慕的权贵公子,也不想困在尔虞我诈之中跟人钩心斗角。” 云锦初说着说着,对上景帝的目光突然就泄了气。 仿佛觉得自己这么认真说话的样子有些可笑,她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 “算了,臣妇不该说这些。” “是臣妇冒犯,还请陛下当是我胡言乱语,别迁怒世子。” 马车依旧摇晃的厉害,可车厢里却是安静下来。 云锦初刚才说话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无力地趴在桑叶腿上时,后背伤口扯到的地方又开始沁血。 鼻尖血腥味更浓了,见云锦初微闭着眼唇色惨白。 云泉寺先前火势不小,那赤红火光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冯良被人护送刚到山脚就遇到了看到寺中火光赶来巡查的京郊四营的人,而镇南王府别庄的护卫速度更快一些,几乎在景帝他们一行走到一半时就已经汇合,等京郊四营的人也赶来时,所有的人都是松了口气。 “谢炆”躲在暗处瞧见那些兵将接管了护卫之事,将景帝一行护送下山后,顿时狠狠一脚踹在身旁树上:“该死的,居然叫他给跑了!” 他气得脸色铁青, “云锦初那个贱人,又是她坏我好事!!” 要不是她带人救援,还鼓动寺里那些人进林子里,景帝早就没命了。 身旁一人冷声道:“你与其怪她不如先问问你自己,主上说过让您别管那云氏只取景帝性命,可你居然擅自派人前去惊动了她,说什么调虎离山却又没把人留下,想报私怨却给了她机会救了景帝,你还是好生想想待会儿该怎么跟主上交代……” 他冷声一句“交待”还没说完,就蓦地瞪大了眼捂着脖子。 “姬琨,你……” 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那人“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那“谢炆”……不,应该是姬琨,他拿着帕子擦掉手中短剑上的血迹,满脸嫌恶地踢了那人一脚,这才神色阴沉地看着景帝他们离开的方向。 景帝一走,这山怕要封了,他也得赶紧离开。 主上那边得想办法交代,还有那云锦初,他早晚要扒了那贱人的皮制成鼓面,当了他们征战大邺的战鼓…… 唰—— “谁?!” 姬琨猛地扭头朝旁急退,可还不等他因避开地上箭矢而高兴时,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就已经朝着他疾射而来。 他仓皇闪躲,却依旧被射中了腿腕,整个人惨叫一声朝前扑去,还不待他翻身持剑看清楚情况,四肢便被再次射来的短矢钉在了地上,而一道人影如鬼魅到了近前,一剑抵在了他下颚上。 “姓姬,原来是龙元国的人。” “墨玄宸?!” 姬琨望着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的人顿时脸色剧变,而他口中的话更叫他下意识浑身一抖。 顾不得去想本该出京的墨玄宸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他张嘴就想咬破藏在牙间的毒囊,只可惜墨玄宸却是快他一步,一脚踹在他下颚上,瞬间卸了他下巴。 自尽不成,姬琨神色惊恐,喉间发出呜咽声。 下一瞬他眼球突起嘶吼惨叫,却是墨玄宸废了他手脚筋。 墨玄宸持剑退开之后,朝着身旁道:“把人带回去,别叫他死了。” 第243章 不是他,也得是他! 镇南王府别庄灯火通明,赶来的禁军将庄子周围团团围住,连带着云泉寺所在的山林全数封锁,一寸一寸搜捕今夜行刺之人。 云锦初入庄后不久就“昏迷”了过去,被直接送回了房中。 詹春华和太医院另外一个老太医被人驾车送过来时颠地脸色都白了,詹春华留下替景帝包扎,另外一人则是进去替云锦初看伤。 “陛下这伤口有些深,好在没伤到筋骨脉络,否则怕就麻烦了。” 詹春华一边替景帝清洗伤口上药,一边满是后怕说道, “臣先替您包扎好伤口,接下来每日换药,再服些止血生肌恢复气血的方子,只是您这伤在手肘附近,活动起来会有不便,若是用手的动作都会扯到伤口,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景帝“嗯”了声,瞧着自己受伤的右手神色阴鸷。 甘鹤跪在地上:“都是微臣的错,若非微臣府中耽搁,该跟陛下随行……” 景帝摆摆左手:“这事与你无关。” 甘夫人家中长辈逝世,甘鹤早前就已经与他说过要陪同夫人回去吊唁,他跟萧贵妃出宫本就是临时起意,随行带上了圣前行走的侍卫和数名禁军,连带着还有好几个藏在暗处的影卫。 寻常就算遇到危险这些人也足以应付,可谁能想到居然有人这么大的胆子,敢聚集这么多人在京郊之地埋伏行刺? 景帝虽然震怒今夜之事,却也知道跟甘鹤没关系,他只是寒声问道:“人抓着了没有?” 甘鹤低头:“云泉寺以及附近山林全派了人过去,山下也已经封锁,微臣下令让人一寸一寸地搜,那刺客如果还在山上定然插翅难飞,只不过……” 他神色顿了顿没敢说话。 景帝遇刺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他带兵从京中赶来又耽搁了不少时间,那些刺客又不是傻子,见行刺不成惊动了他人又怎么可能还继续留在原地,稍有脑子就知道走为上策,所以就算封了这山林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到他们踪迹。 景帝自然也懂甘鹤没说出口的那些事情,可就是因为明白,他脸色才更加阴沉。 他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了! “去给朕查,查宫中,查朝堂,查这几日所有入住云泉寺的香客,朕就不相信这么多刺客能凭空冒了出来!” 景帝说话间想起先前险些丧命时,那些刺客口中曾经说过的话,“还有,去查这段时间可有从南境来的形迹可疑之人。” “陛下是说镇南王……” “今夜行刺那些人,曾提起墨景岳。” 甘鹤脸色微变,刚想说镇南王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些年镇南王府虽有细作入京,也曾有过死士,可那些人若真敢行刺圣驾又怎么可能会在景帝面前露了痕迹,故意提及镇南王说不定是为嫁祸。 可话到了嘴边,对上景帝黑沉眼眸,甘鹤陡然想起眼下情形。 四皇子勾结镇南王府的案子还没定,惠王前往南地宣旨,不管那些刺客是不是镇南王府的人,景帝都会希望他们是…… 甘鹤连忙低头:“微臣定会详查南境入京之人,尽快抓捕刺客。” 夜色极深,灯笼摇晃着光影重叠。 景帝在外等了许久都没见太医出来,到底担心云锦初性命,他索性领着人过去。 那屋前站着两个小丫鬟,手里端着红通通的血水出来,等过了片刻里头那位替云锦初看伤的老太医才出来,像是耗了心力,他脸色有些发白,走到门前时还提着袖子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 景帝忙问:“云氏的伤势怎么样了?” 那老太医听到景帝声音一惊,等回过神连忙行礼:“陛下。” “不必多礼,先回答朕的话。” 那太医这才起身说道:“世子妃伤的极重,浑身上下十余处外伤,那身后的伤势更是几乎贯穿了整个后背,皮肉翻滚都见了骨头,要不是世子妃运气好避开了脊柱要害,光那一处便会要了她的命。” “老臣方才替她检查过伤势,除却外伤见骨,世子妃脏腑也受了隐伤,且失血过多脉息微弱,如今不仅昏迷不醒还起了高热。” 景帝没想到云锦初居然伤的这么重,难怪她在马车上时还没等到别庄就晕了过去。 “她的伤……可会致命?” “得看今明两日的情况。” 见景帝皱眉,那老太医解释说道, “如世子妃这般严重的外伤本就难治,更何况还伤了脏腑,稍有不慎便会外感毒邪起了溃症,就算高热一时退了,后面恐怕也会反复,小半月内都算不得安全” 老太医说完,主动低头, “当然这只是老臣一人之言,老臣医术不精,不如陛下让詹太医也看看?” 詹春华哪敢接这话,他虽然是太医院院首,可当初初入太医院时,便是眼前这位引得路,这老者于他而言算是半师。 他连忙道:“佘太医医术极好,也最擅长治疗外伤,微臣相信以他的医术若都救不回世子妃,那旁人就更不行了。” 詹春华来时就忙着替景帝诊治,未曾去看过云锦初伤势,可光从随行那些人嘴里就能知道云锦初伤的极重,听说被人一刀砍破了半边背脊,那刀伤下都见了骨头。 他这时要是接话去看一眼,那么重的伤势不会好转,还会得罪了自家“师父”,明晃晃地告诉旁人他也认同佘太医医术不精,这种倒霉事情他可不会去干。 詹春华恭敬道:“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外伤溃症虽是常事,可只要有人在旁好生照料便能幸免,只要熬过今明两日高热退了,世子妃福大命大定不会出事。” 景帝闻言稍微松开了些眉心:“那朕就将云氏的命交给佘太医,绝不能她出事。” 佘太医低头:“老臣遵旨。” 里头有人出来,手中捧着云锦初换下的衣裙,那上面血迹斑驳,半面都已经瞧不出原本颜色。 景帝沉默着走进屋中,就见先前跟云锦初一起阻拦刺客那小丫头瘸着腿站起来,龇牙咧嘴地瞪他。 第244章 心疼 “放肆!”冯良顿时厉喝。 雁回连忙拽了桑叶一把,将人挡在身后才又道:“陛下恕罪,桑叶她心智不全并非有意冒犯。” 景帝早前调查过云锦初的事情,自然知道她身边有个伤了脑子的丫环,况且先前在林中他也见过桑叶杀人时那又莽又憨的模样,他摆摆手拦住冯良:“无事,朕还得谢谢她救了朕的命。” 叫雁回起身后,他才对着桑叶道, “小丫头,你腿伤怎么样?” 桑叶嘟囔着脸扭头不理他。 雁回连忙在旁道:“桑叶腿骨有些折了,不过不要紧,佘太医说养上个把月就没事了。” 景帝倒也没恼桑叶的不敬,只是开口说道:“那就好生养着,有什么所需尽管跟朕提。” 桑叶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景帝则是扭头看了眼面无血色躺在床上的云锦初,朝着雁回道, “你家世子妃伤势重,你要好生照管着,万事听佘太医的吩咐,还有……”他顿了顿,“墨玄宸前往定州赈灾,此时不知到了何处,他们此行差事要紧,今夜的事情暂时不要告知于他,免得他分心之下出了差错。” 雁回愣了下:“可是王府和宋家那边……” “王府的人你约束着,至于宋家和外界朕会命人封锁消息,等你家世子妃伤好些后再派人告知他们。” 景帝怕云锦初熬不过来,她一旦真身死,那墨玄宸那边他就要早做打算。 见雁回迟疑,他沉声道:“今夜行刺之事极有可能跟镇南王府那边有关,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朕不希望你家世子和世子妃牵涉其中。” 雁回神情一凛,连忙说道:“奴婢遵旨,定不会叫府中下人胡言。” 景帝交代好雁回她们好生照顾云锦初,又将佘太医留下来后,这才离开。 等到了外间,月色笼在身上。 冯良低声说道:“陛下别担心,世子妃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 “但愿吧。” 景帝抬眼看着月色,半晌才喃喃,“她是墨玄宸的软肋,又何尝不是朕牵制他唯一之物,朕是真的没想到她会拼死来救朕,朕还以为她会为着墨玄宸坐视朕被人害死,帮他得权……” “世子妃不是这样的人!” 景帝诧异看开口的冯良:“你倒难得替人说话。” 冯良低声道:“奴才不是替世子妃说话,只是觉得您不该疑心他们。” “今夜您和贵妃娘娘出事后,那云泉寺里乱成一团,当时连二皇子妃都慌乱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奴才身边又没可用的人,是世子妃找到了奴才,问清您下落之后毫不犹豫便去救您。” 冯良向来不与人站队,也深谙少说少错的道理,可此时见景帝疑心,他却难得替云锦初解释, “当时谁都不知道林间还有多少刺客,也谁都知道就那么追进去后会有多危险,但她连半点迟疑都没有,不惜与二皇子妃起了争执也要带人去救您,这般忠心护您之人,又怎会对陛下心存歹意?” 景帝闻言想起他拿血书私印试探云锦初的事情,神色有些复杂。 冯良小心窥了眼景帝神色,低声说道:“奴才知道陛下担心墨世子,可当年的事情早就过去,墨家向来忠耿,世子又早早被您接进京中养在膝下对您敬慕有加,他若有反心,世子妃又怎会拼死救您?” 景帝闻言怔愣了下,片刻后眉心舒展开来。 也是。 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极少,该灭口的也早就灭口干净,留下的那些为着自家全族生死也绝不敢透露分毫。 墨玄宸那崽子虽然闹腾了些,却如墨家其他人一样对大邺从无二心,而且他为人聪明有手段,是最适合被他握在手里清除南境和朝堂的刀,最关键的是,若非他跟云锦初早有交代,且也的确对他忠心,今夜他哪还有命在? 那小姑娘面对他试探时的恼怒可不像是假的。 景帝心神放松下来,头一次对墨玄宸彻底释疑。 只转瞬他想起什么,扭头道:“你说云锦初跟二皇子妃起了争执是怎么回事?” 冯良迟疑了下道:“二皇子妃被刺客吓到,知道您被追杀慌了心神,不想让世子妃一起冒险……” “呵!” 景帝顿时神色冷凝,什么慌了心神,怕是觉得天赐良机想要让他死在了那深山老林,皇位无主二皇子好能早些继位登基,所以拦着云锦初不让人来救他吧? “朕倒是小瞧了她。” 冯良见他面若寒霜连忙低着脑袋,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 景帝走了之后,雁回就带着桑叶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佘老太医。 墙边传来一声轻响,墨玄宸从暗阁中出来后,佘老太医便朝着他行礼:“世子。” “今日之事,多谢您老相助。”墨玄宸恭声道。 佘老太医笑了笑:“世子不必客气,墨老王爷曾经救过老朽满门性命,老朽早就想要回报,如今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世子的谢。” 他上前拿着银针扎了下云锦初颈间,就见原本“昏迷不醒”的云锦初悠悠醒转过来。 墨玄宸连忙上前扶着云锦初,而佘太医说道:“原本世子妃伤势本就是作假,詹春华医术高明,我虽能用资历压着他不能检查伤势,可万一陛下让他诊脉难保不会察觉出异常,所以我不得已之下用银针暂时改变世子妃脉象以作遮掩。” “世子妃会稍稍头晕片刻,等缓上一会儿便能恢复。” 云锦初脑子浑浊,忍着不适说道:“没事,不要紧。” 佘太医说道:“陛下这一关算是过了,他最迟天亮就会回宫,到时我会留在别庄这边替您治伤,也会帮您遮掩行踪。” “等您伤势稍好一些少说也是月余之后,到时我会以您这次受伤伤了根底,不能见风需要静养为由帮您拒绝了外间访客,就算宫中派人过来,您也大可让人隔着帘子说句话就行,不必外出相见。” “不过世子妃到底受了伤,还是要好好养上几日,待会儿我会开个方子给您,您和世子离京之后寻个地方拿了药照着喝上几日,伤口痊愈前也不要见水。” 云锦初点点头:“我知道了,麻烦佘太医了。” 佘太医年纪大了,却是知情识趣的人,交代完要注意的事后他就先行离开。 等人走后,墨玄宸才坐在床边将云锦初扶着靠在怀里,小心避开她的伤口满眼都是心疼:“景帝死了就死了,我总有别的办法能拿回我想要的,他不值得你这么替他拼命。” 从前不懂心疼为何物,可之前在林子里。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亲手弄死惹来刺客,害她受伤的景帝。 第245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云锦初刚被强行改变脉象,那银针虽然取走,脑袋却还是晕着。 被扶起来靠在墨玄宸怀里,听他杀气腾腾的话语,她有些蹙眉地说道:“我不是替他拼命,他死了也就死了,可你这么多年准备就全都白费了,而且京中没有提前布置,你也没有拿到兵权,以他对你防备到时候岂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他们好不容易才得了想要的局面,哪能让景帝这个时候死了。 “你不知道,先前在林子里景帝还曾试探过我,若不是我及时反应过来指不定就被他坑死了,他分明是想要你的命的,谁知道他有没有在京中留什么后手?” 见墨玄宸脸色不好,她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 “别多想了,我没想拿命换他周全,要是真势不可为我会保命为先,难道你还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担心你。” 墨玄宸见她难受,不由伸手替她按压着太阳穴。 指尖不轻不重地落下时,那微凉的触感让得云锦初脑中那股子涨疼晕眩褪去了一些。 揉捏了片刻,她眉心才舒展开来,靠在他肩头微闭着眼说道:“今天夜里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景帝和萧贵妃微服出宫知道的人不多,那些人却能提前在云泉寺埋伏,好像早知道他们最终目的地一样。” “我在林间跟他们交手,趁乱查看过几具刺客的尸体,都跟上次在贺兰家马场外行刺我们的人一样被人拔了舌头。” 这种手段,一般只有培养死士才有。 可今夜林子里光是露面的刺客就有好几十人,这么多死士是怎么到了京城,又如何藏身在云泉寺里的? 说到这里,云锦初突然想起一事:“对了,萧贵妃呢?” 墨玄宸淡声道:“不见了。” “?” 云锦初伸手将他手拉了下来,抬眼看他:“什么叫不见了?” 景帝和萧贵妃一起外出赏月遇到刺客,两人也是一起跑进了林子里,她找到景帝的时候就没看到萧贵妃,想是被人追杀的时候跑散了,当时情况太过危险,那些刺客又穷追不舍她只能护着景帝没办法回头去找萧贵妃。 她想着最差的结果莫过于萧贵妃死在了林子里,可什么叫做不见了? 墨玄宸挪动了下胳膊避开她后背伤势,圈着她斜靠在床头:“不见的意思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见她疑惑,他说道, “先前你和景帝离开后,焱翎就带人搜了一遍林子,没找到萧贵妃尸体,你们下山后景帝命人巡山时,也曾特意让甘鹤搜查萧贵妃下落,安插在内廷的探子说这次景帝之所以出宫来云泉寺,就是因为萧贵妃。” “你怀疑今夜的事情萧贵妃有份?”云锦初诧异。 墨玄宸“嗯”了声:“萧贵妃太过显眼,那些刺客带着她不可能走远,若是想拿人质,她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景帝是宠爱萧贵妃不错,可他更爱自己和江山。 听闻景帝逃跑时为保性命舍了受伤的萧贵妃,那般情况下刺客不可能留萧贵妃性命,而且如景帝这般“真爱”,恐怕萧贵妃就算真被人带走,他也不可能为了萧贵妃就放过行刺他的人。 更何况…… “今夜行刺的,是龙元国的人。” 墨玄宸扶着云锦初坐稳,见她嘴唇干的厉害,走到一旁倒了些水过来送到她嘴边。 一边喂她喝水,他一边说道, “你们下山时,我抓住了谢炆,他名叫姬琨,并非谢家那个庶子,而是龙元国早年埋在大邺京中的细作。” 云锦初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墨玄宸笑:“凑巧。” 当时他只是想要抓人,哪想到撞上谢炆杀人“灭口”时意外暴露了身份,倒是省了他审问的功夫。 他低声说了下当时的情况,才又继续, “龙元国跟大邺不同,他们是教宗掌权,以宗教长老制分庭而治,九大家族把持着整个龙元国朝政,而那九家又分上中下三阶,阶级森严不说,上等长老氏族对下等有绝对的统治之权,而姬家就是其中权势最大的三大长老族姓之一。” 云锦初早前虽然知道龙元国,可还是第一次听说龙元国内政权之事。 这种长老制分掌朝权,倒是有些像是她在蓝云基地做任务时,见过的一些西方权教。 墨玄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说道:“姬家埋在京城的细作不止姬琨一人,我听他们还提及了主上二字,这京中必还有比他们身份更高之人,而姬琨也只是奉命行事的卒子。” “景帝极少出宫,想要布局杀他更是不易,这次行刺失败,景帝定会让京中戒严,派兵层层搜捕京郊附近所有州府,这个时候他们带走活着的萧贵妃不仅当不了人质,反而是自找麻烦成为拖累难以藏身,除非……” “除非萧贵妃本就是他们的人。”云锦初断声道。 她恍惚想起今夜的事情,若有所思, “我就觉得奇怪,景帝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出宫,大半夜的还出去赏月。” 但凡景帝当时人在寺里,闹出动静惊动寺中武僧和其他香客,也不至于被追杀的那么狼狈,险些死在了林子里。 萧贵妃如果真是龙元国细作,或是与那些细作有关,那很多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比如这次景帝微服出宫消息走漏被人提前设伏,比如上次大皇子、四皇子派人离京时景帝莫名得了消息让人追踪,再比如朝中近来接连出事,每每都像是有人横插一脚搅得一团乱麻…… “这龙元国的人藏的倒是挺深的。”云锦初感叹。 墨玄宸也是觉得如此:“要不是这次他们想要景帝的命,让大邺彻底乱了,我估计他们还舍不得动萧贵妃这颗棋子。” 能送进宫中,潜伏在景帝身旁,这机会极为不易。 景帝生性多疑,回宫后必会细查这次行刺的事情,而诱使他出宫来云泉寺的萧贵妃首当其冲,除非萧贵妃身死,否则她只要活着回宫那就是靶子,就算能够活命下来也成了废棋。 第246章 墨玄宸捏脸:小没良心的! 云锦初听着墨玄宸的话只觉得这些人心眼儿简直就是蜂窝煤,一窟窿一窟窿藏着的都是钩心斗角。 “那个姬琨呢?”她问。 墨玄宸道:“关在别处,怕被景帝察觉,等他回宫后我带你过去。” 云锦初点点头:“行。” 墨玄宸跟她聊了一会儿,见她脸色苍白,往日润泽的红唇也褪了血色,他不由心疼:“伤口疼得厉害吗?” “有点儿。” “那我让佘太医给你弄点儿止疼的汤药……” 墨玄宸刚说到一半,就突然想起上次给她止疼药时云锦初说过的话,想起她不愿用麻沸散之类怕影响神智,他眉峰皱了起来。 云锦初说道:“止疼药就算了,你给我抱抱。” 墨玄宸愣了下。 “美色止疼。” 这哪来的歪门邪道的道理? 墨玄宸被她话说的哭笑不得,见女孩儿苍白着脸懒洋洋地瞧着他,挑着眉眼一副骄矜模样,那神色理所当然的厉害。 他有些无奈地上前脱掉鞋子躺上了床,将人搂进怀里说道:“世子妃这药方独特。” “那当然,云氏独门绝技,概不外传。” 云锦初缩在他怀里贪婪地吸了吸他身上松柏冷香,伸手顺着衣襟就摸进了他腰间,觉得男色果然包治百病,要不是伤的地方不对,指不定吃回肉采阳补阴比什么都强。 她有些昏昏欲睡,“景帝什么时候回宫?” “估计得等天亮。” 墨玄宸刚开始还由着她摸着,可感觉着腰腹间那只手摸的地方越来越不对,他连忙按住她作乱的爪爪,有些无奈地说道,“别闹,你还伤着。” “无趣。” 云锦初哼了声。 墨玄宸见她不满,低头亲着她嘴唇,纠缠了片刻二人都有些喘息时。 他才松开仰躺下去让人半趴在他身上,避开伤口轻拍着哄道,“闹腾了一宿,你先睡一会儿,等景帝走了我再叫你。” 云锦初也的确困了,身旁是温热的身子,鼻息间也全是熟悉的气味,她趴在他身上低声道: “墨玄宸……” “嗯?” “你身上真好闻。” 墨玄宸嘴角轻扬,拍着她轻哄着正想说话,就听她迷迷糊糊地说道,“等回头咱们和离了,把你用的香料送我一点儿,我找人去调配些出来熏衣裳,这样每天都能闻到了……” 墨玄宸:“……” 嘴角僵住,笑容逐渐消失。 他万没想到自己出卖色相勾的她神魂授予的,怀里的人还满脑子惦记着和离,他一时间气得有些肺疼,低头见趴在他身上的女孩儿已经熟睡过去,长长的眼睫在眼下落上一层阴影。 墨玄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咬牙道:“小没良心的!” “唔…” 云锦初不耐地侧过脸去,蹭了蹭他胸口。 墨玄宸瞧着她后脑勺叹了口气,自认倒霉地继续轻拍着她哄着她入睡。 谁叫她是自家祖宗。 哄着呗,还能怎么样。 …… 禁军和京郊四营的人一直搜山到天亮,带回了数十具尸体,却没找到一个活口。 云泉寺那边被禁军接管之后,镇抚司的人也连夜赶了过来,论审问查案的手段锦麟卫要远胜于禁军的人。 荆吴鑫带着人将所有香客全部搜查审问了一遍,连带着云泉寺的僧人也没放过,虽然没有找到刺客的下落,可甘鹤依旧从这几日入住云泉寺的香客之中,查到了极为有用的线索。 “昨夜排查了寺中,发现云泉寺所有香客都在,只除了那两个陆姓的商人和他们身边带着的几个护卫。” “臣派人问过寺中之人,又让锦麟卫中最为擅长人像的画师照着寺中人的描述画了画像,找人确认之后发现,那失踪的陆姓兄弟二人之中,有一人极有可能是先前谢家失踪的那个庶子谢炆。” 荆吴鑫的话让景帝脸色顿沉。 甘鹤也是惊愕:“谢家的人?” “谢家没这本事。” 景帝冷声说道,别说荣宪已经死了,谢家上下也被他抄了,就算荣宪还活着,她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养出这么多死士来,若谢炆真有这本事,当初荣宪就没那么容易被他处死,谢家也不会败的那么快。 “这谢炆,恐怕不是谢家的人。” 荆吴鑫点点头:“臣也是这么觉得,当初谢家出事时,这谢炆便下落不明,如今又与人勾连行刺陛下,他身份怕是不简单,只可惜昨夜事出突然,谢炆事败后便已经逃了,微臣已经派人将谢炆画像发去附近州府,只要他露面必能将其抓住。” 景帝闻言脸色难看,他早就知道京中不太干净,身边或有细作探子也不奇怪,可这人藏在谢家假借谢家庶子的身份隐匿多年。 若非谢家突然出事,他因荣宪所为震怒之下将其铲除,谢家也因此满门获罪。 这谢炆留在谢家还不知道要藏多久。 景帝寒声道:“派人去查,定要将人给朕抓回来!” 荆吴鑫道:“臣遵旨。” 景帝心情极为不好,胳膊上的疼痛无时不刻的在提醒着他昨夜凶险,让他回忆着险些丧命倒悬于头顶时的惶惶不安,他神色阴鸷地看向甘鹤:“找到萧贵妃了没有?” 甘鹤低着头:“没有。” 感受着景帝身上陡然降低的气压,甘鹤低声道, “微臣带人翻遍了整座山都不见萧贵妃尸身,兴许贵妃娘娘是被人抓走……” 景帝闻言却丝毫没有半点高兴之色,反而神色更加阴沉。 当时那些人凶狠没人比他看的更清楚,招招毙命,毫不留情,他身边的侍卫几乎死伤殆尽,而且那时候云锦初他们还没带人赶过来,那些刺客也以为他必死无疑,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会留下萧贵妃这个累赘? 擒拿人质,前提是有人在意人质生死,可当时境况他毫无生路,京中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太过在意萧贵妃生死,那些人怎会提前预见行刺失败留萧贵妃性命? 景帝掐着掌心时酝酿着怒意,萧贵妃的背叛比他遇到刺客还要让他怒气难遏。 “传旨,锁拿萧家族人,清查萧氏下落。” 甘鹤神色微变:“陛下……” “怎么,听不懂朕的话?”景帝抬眼看他。 甘鹤顿时咽下心中疑惑连忙低头:“微臣不敢,微臣遵旨。” …… 景帝并没在镇南王府别庄久留,天亮之后,从佘老太医口中得知云锦初高热退下去了一些暂时保住性命后,他吩咐佘太医留在别庄替云锦初看诊,又交代人好生照料之后就匆匆回宫。 昨夜云泉寺大火瞒不住人,景帝微服出宫遇袭的消息也传扬了出去。 听闻萧贵妃陪同景帝出宫被刺客所害,死在了云泉寺外,景帝悲伤欲绝龙颜震怒,而紧接着锦麟卫那边查探出来,那些刺客居然都是来自南境,且其中有两人在行刺之前曾与四皇子府中下人接触,极有可能与定州之事有关时,朝野上下更是哗然。 云锦初和墨玄宸知道这消息时,二人已经乔装离开了别庄。 因着锦麟卫搜捕刺客的原因,二人面容都做了伪装。 一个扮作因病孱弱南下求医,瞧着弱柳扶风脸色蜡黄的小娘子,另外一个则是小娘子家里花钱为她招揽的容貌好看,知情识趣的上门女婿。 第247章 我家夫人体弱多病 “这位官爷,我家夫人身患奇疾久治难愈,这次是因为听闻扬州有位大夫医术极好,这才跟我家姑爷一起南下求医。” “路引呢?” “这里。” 似是有人翻看之后,才道,“去,搜一下车里。” 车帘很快被掀开,里头一股子浓郁至极的药味扑鼻而来。 这马车车厢比寻常马车要大一些,里头摆着个一人长短的小榻,上面堆着厚厚的被褥。 巡查的官兵站在车辕边刚朝着马车里看去,就被一串剧烈咳嗽给惊着。 只见马车里一个病恹恹妇人捂着嘴咳地死去火来,一双眼因难受浸了水渍,那瘦弱脸上更满满都是常年病气熏染的蜡黄,而她身边的男人一袭青色锦袍,见她咳嗽连忙将人扶着靠坐在自己身前,一边替她顺着气,一边朝着马车前的官差说道: “官爷见谅,我家夫人身子弱,见风就咳。” 他搂着妇人说道,“夫人先忍忍,我抱你下去,等官爷查过马车咱们再走。” 墨玄宸作势抱着人起身,哪知怀中云锦初再次咳了起来,这一次比刚才还要更加厉害,弓着身子仿佛将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额上浮出一层冷汗,片刻捂着嘴上的绢子更见了血。 那官兵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口鼻退开半步:“行了行了,别下来了。” 墨玄宸茫然抬头。 那官兵瞧了眼云锦初手中绢子上的血迹,又退了两步,才拿着张画像隔着些距离问道:“京中陛下遇刺,行刺贼人趁乱逃离,这是官府下发的行刺之人画像,你们二人可有见过?” 墨玄宸瞧着画像上的人仔细辨别了片刻,才皱眉:“草民不曾见过。” 那官兵闻言就直接卷了画像:“此人手段凶残,杀人如麻,你们此行若是遇见定要及时告知官府,若有包庇九族同罪。” 墨玄宸连忙答应下来。 “行了,放行吧。” 朱祁连忙拿回路引拱手道谢,翻身上马后让人赶车前行。 旁边有别的官差上前:“怎么这么容易就叫人走了,这马车瞧着可不便宜……” 他们设卡虽是为了抓捕朝廷钦犯,可谁都知道那钦犯既敢行刺圣驾恐怕没那么容易被人抓住,这里离京城已有百里,他们这些小卒子设卡大多都只是做个样子,更多的是能借着搜查为由从过路之人那儿刮点油水。 先前查车的人没好气:“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才行,你没看到刚才那女人咳得都吐血了,搞不好是痨病,你要是不怕死自个儿去拦着去!” “啊?痨病?” 旁边的人也都吓了一跳,想起刚才那妇人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样都是脸色一白。 那痨病可是会死人的! “行了行了,那边来人了,过去拦着。” 一群人连忙朝着那边涌去。 …… 云锦初斜靠在墨玄宸身上,扔掉了手里被当作道具用了n次的绢子,那蜡黄的小脸上哪还有半点痛苦之色:“咱们这才走到安县呢,就遇到好几拨拦路的,景帝这回是真动了真格想要擒拿刺客。” “他差点没命,肯定动真格了。” 墨玄宸扶着她坐好,看了眼她身后见没有新的血迹渗出来,伤口也没有扯到,这才柔声道,“你这扮肺痨的法子不错,这一路愣是没人敢靠近搜查。” “人都惜命不是。” 云锦初瞧了眼路旁略过的林影,见皮肤黑了三个度的桑叶骑在马上脑袋上的铃铛晃得轻响。 她说,“你跟二皇子他们在哪里汇合?” “前面码头,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该到了。” 云锦初闻言瞧了眼旁边那小榻,墨玄宸上前拉开上面堆着的被褥,然后朝着榻边一处轻拍了一下。 那榻上雕着浮纹的黄梨木板顿时弹了开来,露出里头被堵了嘴五花大绑的姬琨来,他脸上是不正常的苍白,肌肉更是抽搐扭曲,整个人被硬塞在比他身形要小许多的空间里,双腿膝盖以下折成诡异的弧度。 他像是痛苦至极,眼球突出眼眶见了血,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衣衫全是汗水。 云锦初有些惫赖:“想通了吗?要不要说说你家主子是谁?” 姬琨神色狰狞地看着说话的云锦初,若是细看还能瞧出几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魔鬼,他原以为落在墨玄宸手里顶多就是一个死字,就算他用刑他也能够扛过来,可谁也没想到墨玄宸根本没怎么动手,只将他交给了云锦初,而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根本不曾理会他,只是给他喂了毒药。 那毒药让他恨不得立刻去死。 姬琨喉间滚动,浑身不断涌来的疼痛叫他身子抽搐,仿佛骨头都被人碾碎一样,他死死瞪着云锦初满是怨毒。 云锦初说道:“你别这么看我,蚀骨可是好东西,要不是你不肯招供我还舍不得用给你。” “你这么受尽苦楚替你那主子隐瞒身份,无非是你们还想图谋大邺,可就我看来你那主子蠢的跟什么似的,就算你咬死了不肯说,你觉得他真的能瞒住多久,还是觉得我们抓不住他尾巴?” 姬琨瞪大了眼睛满是嗜血地看着云锦初,眼里满是不屑嘲讽。 云锦初笑了声:“怎么,觉得我说大话?” “你们想要景帝的命,无非是想要大邺乱起来,若真只是想要朝中群龙无首给你们龙元国大军制造南下的机会,那你们何必舍近求远非得将人骗去云泉寺动手,直接让萧贵妃将人哄到床上捅他一刀不就完了?” “可你们费尽周折引人出宫,让人暗杀时还想着嫁祸镇南王府,景帝若是真死了,我想萧贵妃肯定会重伤之下被人找到,由她之口说出行刺真相,或许还有个传位诏书什么的。” “她会说,镇南王府行刺景帝,是墨玄宸指使我这个世子妃为饵设局,他这些年也是假意跟墨景岳仇视取信景帝,实为图谋皇权,若这个时候再有人爆出二皇子跟墨玄宸暗中往来的事情,他就彻底成了弑父杀君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 第249章 惠王捂胸:人家委屈 陈沣安怒火直冲头顶,咬牙说道:“王爷,您别忘了出京之前陛下旨意是即刻南下,镇南王那里绝不能耽搁!” “本王知道,可本王难受。” “你!” “本王头晕目眩,心悸作呕,连站都站不稳,你瞧本王人都瘦了一圈了。”惠王委屈。 陈沣安:“……” 脑门上青筋直蹦,险些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离京不到三日吃的快有一桶,哪里瘦了?!! 一旁随行南下传旨的礼部侍郎郞英看着暴跳如雷的陈沣安,安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惠王作妖。 他虽然是景帝的人,可到底与刚正不阿的陈沣安不同。 郞英为人更加圆滑,也轻易从不得罪人,虽说景帝让他们盯着惠王,可说到底惠王身份贵重,他只是区区侍郎,只要惠王没做什么越过底线的事情,万事陈沣安在前,他安静在旁吃瓜就行。 陈沣安实是被惠王的无赖给气的,直接怒道:“王爷既然站不稳,那不如微臣叫人抬着您回京,正好让陛下请个太医替您瞧瞧?!” 惠王半点不惧他威胁,反而神色欣喜:“真的?多谢陈大人了,快,去替本王收拾行装,本王病了要回京……” “惠王!!” 陈沣安差点没气晕过去。 旁边二皇子嘴角抽了抽,眼见着陈沣安脸色铁青恨不得扑过去弄死惠王,他一边想着墨玄宸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边按住暴跳如雷的陈沣安急声说道:“陈大人,陈大人消消气,惠王叔这些年一直没出京城,父皇突然派他南下,他骤然乘船难免会有不适。” 陈沣安闻言紧咬着牙关,他听懂了二皇子的意思。 惠王不是晕船,他压根儿就是不想去南境宣旨,他先前也知道陛下派惠王南下时几乎是强逼着他来的,惠王这纯属就是故意找事儿。 二皇子安抚住了陈沣安又对着惠王好言劝道:“惠王叔,父皇派您南下是深思熟虑后的旨意,您若此时回京,父皇会不高兴的。” 惠王委屈:“可本王难受。” 二皇子:“……” 要不是知道惠王跟他勉强算是一伙的,他也想打死他! 一群人围在船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惠王一口咬定了他不舒服不肯行船,其他官员压不住他也是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惠王既然难受,不如让大夫瞧瞧?” 众人扭头。 “墨世子?” 墨玄宸朝着郞英他们点点头后,领着易容后的云锦初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昨天傍晚开始王爷就有不适,今日晨起更说心悸难止,这官船一直停靠岸边总不是个事,微臣担心王爷身子,特意去叫人去请了个大夫过来,让他替王爷看看。” 惠王瞪他。 老子为你演戏装病,你带人来啪啪打脸?! 陈沣安顿时犹如看到了救星,见跟在墨玄宸身旁的年轻男子极为眼生,想就是寻来的大夫,他连忙咬牙切齿地说道:“还请这位大夫替惠王爷好生看看!”好生二字咬的极重。 惠王:“……” 见墨玄宸身旁那人居然当真伸手上前,一副要替他诊治的样子,惠王连忙站直身子板着脸:“本王突然觉得身子舒畅了。” 陈沣安皮笑肉不笑:“是吗,王爷身子贵重,还是好生看看吧。” 惠王义正词严地拒绝:“瞧陈大人说的,本王哪里就是那么精贵的人了,陛下吩咐南下,事有轻重缓急,本王就算真有那么一点儿不适也能忍耐,诸位大人赶紧上船吧,别耽误了陛下的差事。” 陈沣安:“呵呵!” 一旁其他几位官员见状都是忍不住抖了抖肩膀,险些笑出声来。 见刚才还油盐不进死皮赖脸的惠王扭头就上了船,随行一官员笑着说道:“还是墨世子有办法,要不然咱们这船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耽搁多久。” “是啊,惠王这脾气也是古怪的很。” “其实也不怪惠王,陛下这些年一直不曾用他,将人困在京城,如今有这危险差事便叫他前去,那镇南王可不是好相与的,惠王不想去也正常……” “旨意已下,哪由得了他。” 几位官员低声感慨了几句,想起惠王早年征战沙场的英勇,这些年却跟个闲人似的“养在”京城,说是尊贵无双实则半点实权都摸不着,本是陛下胞弟权势反倒不如宗室里其他几个王爷。 如今见事危险就想起他了,谁能不恼? 墨玄宸瞧着脸色变幻的陈沣安说道:“陈大人也别跟王爷置气,他就是一时心气儿不顺闹腾一下,去南境的事情他不会耽误的。” 陈沣安叹了口气:“我明白,可就怕他这一路都心气不顺。” 墨玄宸轻笑:“那不会,我请回来的这位大夫刚巧要去江南探亲,正好让他跟我们同路,回头王爷要是再有不舒坦了就让小大夫过去替他瞧瞧,两碗汤药下去什么气儿都顺了,等过了江南,事成定局,离南境也不远了。” 陈沣安闻言看了云锦初一眼:“这位大夫瞧着倒是年轻。” 云锦初改变了声线说话时是少年的脆郎声:“小人虽然年轻,可最善黄连方子,保管一剂下去药到病除。” 陈沣安愣了一下,随即张嘴就笑起来,刚才被气的郁气散了大半。 该! 回头就给惠王整几海碗的汤药,苦死他!! 哄着陈沣安脸上舒展着回了船上后,墨玄宸发现郞英在看他,他扭头:“郎大人,怎么了?” 郞英看了眼云锦初后收回目光:“没什么,咱们也耽搁不少时间了,先上船吧。” 墨玄宸笑了笑:“郎大人先请。” 郞英抬脚踩着那搭好的木板上了船,等人走后,二皇子才凑到一旁:“郞英这话……他知道了?” 墨玄宸“嗯”了声:“郞英心细,惠王没来由闹了一天,他起疑正常。” “那京中那边……” “等回船上再说。” 二皇子瞧了眼身后跟过来的人,也知道这地方不好问话,点点头就率先上了船。 第250章 墨世子人美心善(新年快乐!) 官船靠岸一整日后才又继续启程,水流声涛涛不绝,船行速度加快。 等避开船上官员后,二皇子去了墨玄宸那船舱。 舱内空间不算特别大,却也隔出了里外间,一面实木屏扇将里外遮掩开来,里头是床铺之物,外头则是摆着桌椅板凳。 一旁的窗户开着,能瞧见江面水波。 二皇子对着恢复了原声朝他行礼的云锦初时,整个人下巴都差点掉了。 “世子妃?” 他目光落在云锦初脸上,满是怔愣,“她……” “一些江湖上的小把戏,掩人耳目罢了。” 墨玄宸解释了一句,伸手拉着云锦初起身坐在一旁,这才朝着二皇子说道,“京中出了些事情,我一时半会儿跟殿下解释不清楚,而且早前就定好要跟阿锦一起去冀南,那账本的事情须得她亲自去才行。” 二皇子脸色一正:“京中怎么了?” “陛下在云泉寺遇刺,险些身亡。” “你说什么?!” 二皇子顿时大惊。 “殿下?”门外守着的人听到动静连忙开口。 二皇子压下心头惊骇说了句“没事”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急声道:“到底怎么回事,父皇好端端的怎么会出宫去云泉寺的,是谁想要行刺?还有父皇,父皇他可还好,他有没有出事?” 云锦初无奈:“陛下若是出事,我和世子就不会在这里了。” “也是……” 见二皇子先是猛地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可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脸上又划过一抹遗憾,她只觉得这人跟二皇子妃不愧是夫妻。 云锦初佯装没看出二皇子心思,开口说道:“殿下应该知道你们离京之后我与二皇子妃在别庄设宴的事情,陛下和萧贵妃不知道打哪儿知道的,二人微服出宫来了宴会,事后去云泉寺礼佛。” “那刺客的主子是先前谢家逃走的那庶子谢炆,陛下和萧贵妃出宫带着的护卫不多差点没扛过去,好在我与二皇子妃同行,当时身边也带了不少侍卫,再加上云泉寺的武僧这才侥幸将陛下救了回来,只是萧贵妃却被行刺身亡。” 二皇子既是震惊冲冠六宫的萧贵妃就这么死了,又有那么一点儿恼怒云锦初多事。 要是她不去救,说不定父皇就…… 墨玄宸在旁淡声道:“事发突然,幸好阿锦有些身手,身边也带着我给她的几个暗卫,否则陛下要真死在了云泉寺,那就麻烦大了。” “殿下和惠王都不在京中,我又领兵出京,京中只有英国公一人难以稳住朝局,那谢炆一人怎能寻到那么多死士,他身后恐怕还有旁人指使,若教他趁着陛下身亡拿了朝权,等您回京之后就什么都晚了。” 二皇子原本的心思被一盆冷水浇的清醒过来,猛地打了个寒噤:“你说的对,还好世子妃救了父皇。” 墨玄宸见他模样无声嗤笑了声,面上却不露分毫:“谢炆逃了,京中已经戒严,阿锦救驾时受了伤,我便趁机借口她伤重带她一起南下,还望之后殿下帮忙遮掩一二。” 二皇子连忙点头:“这是自然,只是世子妃的伤势?” “不要紧,都是皮外伤。” “那就好。” 二皇子看着墨玄宸道,“那指使谢炆的人,世子可有线索?” 墨玄宸摇摇头:“我回的匆忙,谢炆又已经跑了,怕被人察觉我不在船上我也不敢在云泉寺久留。” “谢翾身后的人是谁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能趁着殿下出京兵行险着,甚至图谋陛下身下那个位置,京中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他对着二皇子道, “谁都知道眼下殿下受陛下看重,等定州赈灾结束回京之后,殿下在朝中地位更稳,那些刺客行刺途中曾想嫁祸镇南王府,说是受墨景岳指使,我和阿锦设局引陛下前去。” “若非陛下是阿锦救回来的,他死在刺客手中,这时再有人暴露我跟殿下关系甚密,那殿下……” 二皇子脸色顿变。 墨玄宸有些忧心忡忡地轻叹了声:“我原以为朝中只有大皇子、四皇子觊觎皇位,可如今瞧来,其他皇子、亲王未必没有这个心思。” “殿下往后还是当心些吧,免得阴沟里翻了船。” 二皇子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几个将要成年的弟弟的脸,还有那几个平日里不争不抢的宗室王叔,脸色有些难看地道:“我会叫英国公去查谢炆的主子。” 墨玄宸没拦着他:“那殿下切记让国公爷小心些。” “我知道。” 二皇子满腹心思的走了,满脑子都是谁在暗地里使绊子想要捡他的便宜。 云锦初戳了戳他肩膀:“你这么糊弄他好吗?” “我何时糊弄他了?”墨玄宸一本正经。 谢炆行刺是真的,他身后有主子也是真的。 宗室里那些个人想要查清楚底子没那么容易,龙元国那个姬家的少主也不知道到底藏在哪里,光只是他派人去盯着所有人难免太过费事,倒不如将二皇子和英国公也拉进来,将京里头的水搅浑。 英国公有些手段,二皇子手里也有人,再加上被人行刺正在怒头上的景帝。 各方追捕搜查之下,足以将那暗地里藏头露尾的姬家鼠辈压上一段时间动弹不得,而这段时间也能方便他们抽出手来做别的事情。 云锦初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忍不住就笑起来:“他找上你合作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要是不跟他合作,他这会儿就该跟四皇子他们做伴去了。”墨玄宸扬唇骄矜。 云锦初睨他:“那人家还得谢谢你?” “那倒不用,本世子人美心善。” “能的你!” 云锦初伸手就拍了他一下,“那要不要我发个旂常给你,上头写一句墨大世子菩萨心肠普度众生?” 墨玄宸伸手拉着她手腕将人拖进怀里,低头噙住她嘴唇时,搂着她腰肢将人摁在怀中厮磨,喉间笑声撩人又暧昧: “我倒是希望那旂常上的字稍微改改,比如说……” “阿锦晨起娇无力,芙蓉帐暖度春宵?” 云锦初:“……” 呸! 骚不骚! …… …… (新年快乐,祝所有宝贝2023顺顺利利!) 第251章 秀恩爱 云锦初成功混上了南下的官船,惠王知道她身份时,已经被陈沣安阴阳怪气盯着灌了几大海碗的黄连汤,等知道给自个儿下方子的居然是墨玄宸他媳妇,从旁撺掇跟着陈沣安那老东西一起坑他的还是墨玄宸时。 惠王气得险些没撕了姓墨的。 官船从码头离开第二日就进了陵江主河道,船行江面风平浪静时,一行官员跟二皇子商议着赈灾的事情,墨玄宸则是领着云锦初去了船头附近空旷处摆了鱼竿钓鱼。 惠王无事蹭到钓鱼的墨玄宸和云锦初身旁,拉着坐在椅子二人中间冷不丁开口:“你们二人感情不错,看来阿宸取经成功了?” 云锦初疑惑:“取经?” 什么经? 惠王笑眯眯地说道:“前些时日阿宸气急败坏地找到我,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京中出了什么事了,没想到……” 他扭头看向墨玄宸神情威胁,一副要揭他短的架势。 云锦初扭头看向墨玄宸,神情疑惑。 那边墨玄宸对着幼稚至极的惠王却是半点都不在乎,只伸手拉着鱼线朝着云锦初解释:“就上次我跟你拌嘴,我不是与你说过我从未曾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人相处,你我情况与旁的夫妻不同,我又听闻惠王格外懂得怎么讨好夫人,所以就去问了问他。” 他拉着鱼竿朝上一扬,就见那线尾末端钓起一尾大鱼来。 那鱼被钓上来时还活蹦乱跳,飞回甲板上时尾巴险些打到了惠王的脸。 “惠王爷身体力行教会我不少东西,还与我说起他跟王妃当年恩爱往事。” 墨玄宸似笑非笑,“你不知道惠王妃未嫁王爷之前曾是京中各家相求的千金,王爷为能讨得王妃入府,那可谓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那些个手段听的人瞠目结舌,你若想知道我回头跟你细说……” “墨玄宸!”惠王脸都青了。 墨玄宸笑容清浅:“王爷有何指教?” 惠王:“……” 这狗东西掀他老底! 他不要脸,他还要呢!! 云锦初想起墨玄宸上次跟她争吵离开三日再见时态度大变,勾引起人来那骚气简直与生俱来,她原还想着这人按道理是个雏儿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无师自通,缠得人腿软下不了床,却原来是惠王传道解惑了…… 想起那天在别庄里见到的那位雍容华贵容颜极好的惠王妃,云锦初满是诡异地看了眼惠王,总觉得知道了点儿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惠王:“……” 我没有! 我不是!! 别瞎说!!! 惠王坑人不成反被掀了老底气得差点跳脚,墨玄宸嗤笑了声,起身拎着地上的鱼扔进一旁的木桶里。 云锦初听到动静瞧着那桶里蹦达的鱼儿顿时郁闷:“你怎么又钓上来了,咱们同样下钩,相隔也不远,怎么你那桶里都快装满了,我却一条都没上钩的?” 墨玄宸走到她身旁:“我瞧瞧。” 他站在她身后,伸手绕过她握着她手里的鱼竿,从旁瞧着就像是将人圈进了怀里。 鼻息间全是她发间清香,低头便能瞧见她做了伪装遮掩容色的脸颊,明明变的普通至极,那双眸子却依旧像是缀满了星辰般让人移不开目光,而系紧遮掩了大半脖颈的领子下隐约能见一丝白皙。 墨玄宸收回目光,拉着鱼线将鱼钩扯了回来:“饵都被吃掉了。” 那鱼钩上空空如也。 云锦初见状瞪大了眼郁闷嘟囔:“我都没感觉到有鱼碰勾,怎么饵都没了,那鱼成精了吧……” 光吃不给钓的? 墨玄宸被她小小声抱怨的话给逗笑,拿着鱼钩重新挂好了鱼饵扔进了水里,然后就那么将人圈在身前握着鱼竿说道:“兴许你是属猫的,鱼儿都怕你。” “你才属猫!” 云锦初抬头就回了一句,脑门差点撞在他下颚上,被他眼疾手快的捂着脑袋按了回去,连带着避开她后背上伤着的地方将人困在怀里,“那就是你太好看了,鱼儿看呆了忘了上钩。” 云锦初:“……你敢对着我现在这张脸再说一次? 丧良心吗?! 墨玄宸胸腔震动着笑出声来,那低低绕绕的笑声让得云锦初耳朵发痒,她轻哼了声侧头躲开了些:“别在我耳边笑。” “怎么,阿锦不喜欢?可我记得你昨夜……” “闭嘴!” 她抬脚在他脚背上一碾,墨玄宸佯装着吃疼低头耷拉在她肩上,背着人咬了下她耳朵。 云锦初顿时扭头瞪人。 惠王:“……” “咳!!!” 他还在呢!!! 云锦初扭头撞上惠王炯炯有神的眼睛时,脸上顿时发热,正想挣开身后死皮赖脸靠着的男人时,就察觉到被墨玄宸握着手抓着的鱼竿猛的一动。 墨玄宸扬唇:“有鱼上钩了,拉。” 云锦初连忙挥手扬起鱼竿,却不见鱼被拉上来。 那杆子下也不知道钓到了什么重的东西将鱼线都绷直了,连那竹子制成的鱼竿都弯成了一张弓。 云锦初欣喜:“肯定是大鱼,快让开,看我把它拉上来!!” “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来!” 她让墨玄宸退到一旁,自己也起身朝后退了几步,将鱼竿换到了没受伤的那边胳膊用力拽着鱼竿收线。 水里的鱼儿被拽的乱窜,水流哗哗作响,等鱼线拉扯到极致仿佛随时都会崩断时,云锦初突然一松手,那鱼线瞬间松了下来,下一瞬又用力一扯,水里刚放松下来的那东西冷不防就被扯出了水面,径直悬空朝着甲板上飞了过来。 “咚”的一声,有重物落在地上,云锦初目瞪口呆。 噗——- 惠王瞧着落地的王八顿时喷笑出声,“可真是好大一只。” 只见甲板上躺着一只翻壳露出肚皮的大乌龟,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瞧着比旁边的木桶还大,那龟壳怕是成年人伸手都抱不住,此时那乌龟四脚朝天,缩着脑袋挥舞着四肢想要翻身,脑袋上的小眼滴溜溜转着可怜至极。 惠王笑的不可自已:“哈哈哈哈哈!” 云锦初黑着脸,怎么人家钓鱼,她就钓乌龟?! 墨玄宸见她抿着嘴唇有些不高兴地模样,将鱼竿放在一旁,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那鱼竿其中一头险些没甩在惠王脸上。 惠王嘴里笑声瞬间断掉。 墨玄宸凉飕飕看了他一眼,再看云锦初时就温柔下来:“这龟瞧着有些年头了,阿锦可真是好运道,连这东西都能钓上来。” 云锦初有些怀疑的看他:“钓乌龟也算好运?” “那当然了。” 墨玄宸伸手拨弄了下乌龟壳,朝着她说道:“我以前在平凉郡府那边看到过一只百年老龟,被平凉王府的人小心奉养当作吉祥物世代传承,就连蜕下来的龟壳都被奉在祖祠里珍贵异常,可那只龟瞧着比这龟还要小上一圈,这龟怕不得有个好几百年了。” “而且你瞧这龟的龟壳边缘还染着金边,看着像不像金线浮纹?这种祥瑞之物也只有身负大气运之人才能遇见,我跟惠王今日还是沾了你的运道才能瞧上一眼,这东西要是拿出去怕是就连皇室都垂涎,你说你是不是好运?” 云锦初闻言仔细瞧着那大乌龟,果然见它龟壳边缘上有一丝金黄的线状纹路,虽然不甚规则可瞧着挺神秘的。 而且那乌龟龟壳厚重,四肢脚蹼的地方也乌黑程亮,就连眼神好像也挺灵性的,跟寻常的绿皮龟完全不同。 云锦初那点郁闷散了个干净,上前戳了戳那乌龟,将其翻了过来。 墨玄宸走到她身旁:“这老龟难得,要不要装起来,让厨子做了?” “算了。” 云锦初摇摇头,“这种活了几百年的祥瑞还是放生了好。” 她怕吃了折寿。 而且当初蓝云基地收归国有的时候,他们这些养在基地里的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背诵刑法条款,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前尘不记,手上染的血上头也可以不计较,可是被收编之后除非上面下了命令,否则绝对不能越过那本刑法大全。 云锦初还记得当时她通宵背刑法大全的时候,里头关于买卖野生动物的就有好几十条,虽然回了古代了,可有些东西刻进了基因里。 她总觉得自己吃了老乌龟,转头就能被基地里的黑脸督察揪去挖矿。 一挖挖十年的那种。 墨玄宸闻言将那乌龟抱了起来扔回了江里,转身便低笑道:“阿锦心肠真好,人美心善。” 云锦初捣了他一下:“别胡说。” “我什么时候胡说了,你本来就好看,在我眼里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云锦初被他情话哄得眉眼染笑,谁不喜欢有个长得倾城绝艳比妖孽还美的男人,搁在耳边呢喃软语地夸着自己好看? 她神情矜持地抿抿嘴,朝着墨玄宸道:“你低调点儿,就算我好看,可王爷还在呢……” 惠王脸皮抽搐了一下,你管这叫低调?! 看着“打情骂俏”、“黏黏糊糊”的二人,他面无表情扭头就走。 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难怪能王八看绿豆对了眼。 他要是再找这两个不要脸的,他就回去被王妃揪耳朵睡床底…… 呜。 他想王妃了。 第252章 温水沸了,他家小青蛙也快熟了 云锦初扮作半路请来的小大夫,有二皇子和惠王帮忙遮掩身份,再加上她本就擅长与人交际,偶尔几句闲谈装模作样地替那几位官员把把脉,拿着夏侯钰先前给的万能药丸子充当了两回小神医后。 她在船上的地位直线上升,不仅能跟陈沣安他们闲谈几句,偶尔墨玄宸与二皇子他们议事时,她也能在一群随行官兵里混得如鱼得水。 “金小弟,昨儿个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这胳膊还不知道要养多久。” 船舱前,穿着校尉轻甲的年轻男人感激说道。 云锦初靠在门前抿唇笑的温和:“只是寻常脱臼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陈大哥不用客气。” 那陈姓校尉瞧着她笑起来格外好看的眸子,不由无声感叹了句这小金大夫长的普普通通,这一双眼睛倒是灵气的很,他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说道:“这也就是在船上不方便,要是在城里我非得好好请你吃一顿酒不可。” “你陈大哥我是个粗人,那些个哄人的好话也说不来,只你记得,往后你要是进京遇到什么事情尽管来京卫所找我,或者跟人报我赵昌明的名字,旁的大事儿我解决不了,可要是些小麻烦没人敢不给我京卫所面子。” 云锦初闻言莞尔:“那就多谢陈大哥了,等我往后入京,再请赵大哥喝酒。” 两人言谈甚欢,云锦初说话温声细语让人格外舒坦,而且不着痕迹奉承几句,哄得那赵昌明是眉开眼笑只觉得跟她相见恨晚。 外头天色已晚,等那赵昌明离开时,一口一个金小弟的,恨不得能拉着云锦初拜了把子。 云锦初笑着摇了摇头,推门进了船舱,就冷不丁被人按在了门板上。 熟悉的松柏冷香传来,腰间被大手箍着,那束着玉冠的脑袋便朝着她颈边贴着:“这又是在哪儿冒出个哥哥来,叫的那般亲热,他那眼珠子都恨不得落你身上,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云锦初听他话顿时笑出声:“人家拿我当兄弟,可没你这么饥不择食荤素不忌。” 她现在可是个平民少年郎,模样连清秀都算不上,就算真有那断袖之癖的怕都很难对着她这张脸生出性质来。 说话间她扭头掐了下墨玄宸的俊脸:“而且你这口气怎么跟个深闺怨妇似的,活像是打翻了醋缸子,八百里外都能闻到酸味儿,世子爷,咱不能太小心眼儿了……” 唔。 话没说完,颈侧就被他张嘴叼住。 靠近动脉的地方被满是温软之下突如其来的偷袭,仿佛羽毛轻扫而过,她身子一激灵抬头露出漂亮的颈线来,连带呼吸都急了几分。 “别闹!” 伸手推开作乱的脑袋,她低声道,“不是跟二皇子他们议事去了?” “有什么好议的,说来说去还是那些个东西。” 墨玄宸牙齿磨了磨她颈间肌肤,这才松了开来,顺势抓着推着她脑袋的手亲了一下,然后搂着她的腰将人抱着倒在一旁榻上。 软玉在怀斜靠在榻上时,他神色惫懒地道,“京里头出事,二皇子有些坐立不安,连着几日飞鸽传信回京,昨儿个夜里收到英国公回信,船上不少人也都知道景帝遇刺的事情了。” 虽然英国公信中已经安抚了二皇子,说京中无事,景帝震怒严查刺客之下没人敢轻易冒头,他也会暗中盯着其他几位皇子和那些个宗室亲王,可二皇子依旧不安心,总怕他不在京城这段时间会有人抢了他的位置。 云锦初靠在他身前闻言说道:“有英国公替他盯着,景帝也没死,他不想着怎么将赈灾的差事办好关心京中有什么用?他这样患得患失的还想当皇帝?” “废物里头拔高个儿,他跟四皇子他们也差不多了多少。” 墨玄宸冷嗤了声,“皇室这支血脉是一代不如一代,慕容家先祖开国时何等英明,可往下却没出过几个精明的,特别是先帝在位时昏庸至极,要不是朝中有我祖父和几位异姓王以及忠臣撑着,他怕是早就当了亡国君了。” “景帝登基后倒还算返祖有几分像是开国皇帝,于朝政上也算是英明,可他膝下这几个儿子却没有一个能当事的。” 要么蠢钝如猪,要么自负无能。 二皇子还算稍微好点儿,可依旧半点没有景帝精明。 以二皇子的性情和能力,当个守成之君或许还可以,可眼下大邺四处忧患,北狄、南楚虎视眈眈,龙元国的人又暗中搅着浑水妄图挑起征战,以二皇子的能力,他要是登基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将大邺江山毁于一旦。 云锦初侧脸贴在他胸口,能听到他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有些懒洋洋地说道:“他们不当事,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要真遇到旗鼓相当的,很多事情就棘手了。 她伸手把玩着他衣襟上的元宝纹路,随意问道:“我刚问过行船的人,再有几天就该到扬州了,咱们什么时候离开?” 墨玄宸说道:“等到扬州后就分道而行。” “那随行的那些官员……” “有二皇子安抚,而且到了扬州之后二皇子会以视察沿江灾情为名,将那几个景帝的人分派出去,再寻人暗中给他们使些绊子将他们困在别的地方,到时候咱们离开也无人知晓。” 冀南和朔康一行,快则月余,慢则不超过三个月。 二皇子留在定州坐镇,而此次以陵江水患的严重程度,想要彻底将赈灾的事情办好没个三五个月也不太可能。 二皇子会替他们遮掩行踪,对外只说派他去别的地方解决乱民平定暴乱,等他们办好事情回来再与二皇子汇合即可。 云锦初“嗯”了声。 …… 舱中靠江面的窗户半开着,水流拍击着船身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 墨玄宸抱着云锦初说了会儿话,就察觉怀中人的声音渐渐没了,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姑娘,见她贴在自己胸前睡了过去。 月光倾洒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身上都仿佛笼罩了一层轻纱,那漂亮眼眸被遮掩后,易容后的面容更加普通,可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眼底柔情,就好像只要是她这个人,外貌皮相是什么都不值一提。 喜你为疾,药石无医。 墨玄宸轻叹了声,抱着自家小姑娘倾身吻着她嘴唇,轻敲开缝隙与她嬉戏,像是想要将人吞噬殆尽。 叹息着她什么时候才能动心。 云锦初迷迷糊糊间呼吸被阻,不舒服地低哼了声,推攘着扭过头去继续睡着时,手上却习惯性地缠上他的腰。 “墨玄宸,别闹。” 墨玄宸低头看着她发顶,下一瞬眉眼舒展开来,丝丝笑意如涟漪荡漾在凤眸之间。 温水沸了。 他家的小青蛙好像也快熟了。 第253章 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了 第二天早上早起的惠王瞧见墨玄宸从云锦初房间里出来,那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面对惠王那痛心疾首问他能不能稍稍收敛一点儿的指责,墨玄宸索性以旧疾发作身子不适为由搬进了云锦初的船舱。 二人同进同出,墨玄宸更是时常跟在云锦初身侧,可就算是这样愣是没有一个人怀疑云锦初身份,反而船上所有人,包括性子严谨不苟言笑的陈沣安也对“小金大夫”一口一个夸赞。 “这小金大夫医术不错,而且为人也周全,眼见天气见凉昨夜下了大雨,还特意叫人煮了姜汤。” “可不是,那汤不只是送给咱们几个,连下头的人也没少了。” 陈沣安难得笑着说道,“昨天我跟墨世子对弈时还拉着他下了一局,小金大夫棋艺不精,可胜在人聪慧,学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能下的有模有样了,这要是放在京城好生进学指不定能出个文状元。” 旁边一位官员笑道:“这么厉害?回头我也试试。” 惠王站在一旁听着几人夸赞,云锦初脸颊微红露出些羞涩来,而旁边墨玄宸则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他顿时哼了声嘲讽:“不过就是下棋,跟谁不会似的,他那医术还不就是个半吊子……” 陈沣安顿时板着脸:“人家小金大夫替你煨了汤药,还处处关心你身子,王爷这么说岂不是恩将仇报?” “就是,王爷先前还身子不适呢,小金大夫几碗汤药下去,您这一路就没再晕过船,这医术还不好?” 惠王:他妈的,那哪里是药,分明就是黄连汤!! 陈沣安懒得理会惠王,扭头就缓了脸色带上笑容:“小金大夫别在意惠王的话,老夫知道你医术精湛。” 云锦初有些不好意思:“陈老别这么说,我没那么厉害。” “有的有的,小金大夫别自谦。” “就是,我们都知道你厉害。” “等回头小金大夫出师后去京城开个医馆,我们一定照顾。” 云锦初闻言抿唇露出个酒窝,红着脸颊瞧着乖巧极了。 惠王:“……” 要不是知道她心狠手辣,脸皮堪比墨玄宸,他就真信了她是纯情小白花。 眼见着一群人纷纷替云锦初说话,瞧着他更是一副你“忘恩负义”“小心眼”的样子。 惠王tui了声: 蠢货! 果然只有他英明睿智能看透假象,其他人都是都是瞎子!! …… 南下的官船挂着朝中旗帜,一路上顺风顺水无人敢拦。 等船行至扬州,饱受秀恩爱暴击的惠王领着陈沣安一行马不停蹄地离开,那架势哪还有半点先前离京时撒泼耍赖不肯南下的样子。 云锦初扮作的“小金大夫”在一众人恋恋不舍中告辞投奔城中亲戚,而墨玄宸跟着二皇子他们入城进了扬州府衙耽搁了大半日。 等第二天奉命前往陵江沿岸查看灾情的官员离开,二皇子返回官船继续南下后,墨玄宸才暗中跟留在城外已经恢复了容貌,变换了女子装束的云锦初汇合。 “不去看看阿姐吗?” 墨玄宸见云锦初让人送了封信给云锦贞后便与他离开,神情有些疑惑。 云锦初扯着车帘子的手顿了下,才神色不变地道:“咱们去了冀南后还得往朔康走一趟,这途中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我离京的事情是瞒着景帝的,你那边二皇子也未必能遮掩得住太久,还是别耽搁的好。” 墨玄宸闻言诧异。 云锦贞嫁去的地方在润州,离扬州这边并不算远,一来一去加上叙旧顶多两三日而已,根本耽误不了多久。 而且他记得最初让人调查云锦初身世时,曾听闻她与长姐云锦贞感情极好,虽然云锦贞早就出嫁,可云家父母意外“身亡”之后,她曾在云锦贞夫家住了两年之久,全靠着姐姐安慰才能走出丧父丧母的阴霾。 姐妹二人这么久没见面,她难道就不想她姐姐吗? 墨玄宸突然就想起之前出京前提起云锦贞时,云锦初也是避而不谈,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靠在马车窗边的女孩儿。 云锦初也能感觉到墨玄宸在看她,显然是心有疑惑。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事,至少现在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跟原主那般熟悉的姐姐。 云锦初瞧着路边划过的林影说道:“桑叶他们带着郭氏怕是已经快到冀南了,我们去了之后还不知道要在郭家耽搁多久。” “如果当初那账本的消息是我父亲特意留下的线索,我怕四皇子出事跟墨景岳勾结的事情暴露后他这边会出差错,而且孙伯失踪太久了,我有些担心……” 墨玄宸没拆穿她借口,只是说道:“好,那就先去冀南。” 云锦初抿抿唇找补说道:“等我们回头从冀南回来,再去见姐姐。” “嗯。” 云锦初见墨玄宸没追问,忍不住抬头看他。 这人心眼儿全是窟窿,难道没察觉她待云锦贞的不对? 只她目光撞上墨玄宸的眼睛,就知道他不是没察觉。 那双漆黑凛贵的凤眸清澈而又澄明,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追问,或者说是他不想逼着她说她不愿开口解释的理由罢了,而这份纵容和不追根究底,让云锦初眉眼柔和下来。 “墨玄宸。” “嗯?” “你不好奇?” 墨玄宸疑惑看她。 “你不好奇我的事情?” 从最初相遇开始,云锦初在他面前就暴露的干净,无论是她的身手还是她会的一些东西,甚至就连她的性情也跟原本的那云家二小姐完全不同。 宋家那边不怀疑是因为他们信她,且她也从没做过伤害宋家的事情,可墨玄宸最初跟她是互相敌对恨不得弄死对方,她不相信他没有派人去查过“她”的那些过往,探听她以前在云家的性情。 墨玄宸似是明白她在问什么,怔了片刻才说道:“不是不好奇,只是没本事困住你严刑拷问,而且我要是追根究底你跑了怎么办?” 到嘴的鸭子飞了,他能哭死。 墨玄宸像是玩笑一样,伸手勾了勾她的手指:“而且我钟情你,只要你是阿锦,别的都不重要,顶多你是个山野精怪什么的,吸我点儿阳气,我受得住。” 云锦初:“……” 她扑哧就笑出声来,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没瞧出来世子爷还是个恋爱脑?” 恋爱脑? 墨玄宸挑眉听着这新词儿,大概能猜出个意思来,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谁叫世子妃红颜祸水,乱人心弦呢。” 云锦初顿时笑起来。 她好像…… 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了。 第254章 我有没有让你色令智昏? 马车朝前疾驰时,路边林影飞速后退,车轮碾动间车身轻晃着。 云锦初主动攀上墨玄宸的脖颈,仰头朝着他下脖子上轻啃了一口:“世子这嘴真甜,要是换个心软的女子怕能被你哄得神魂颠倒昏了头。” “那阿锦心软吗?” 墨玄宸掐着她腰身将人拉进怀中,喑哑着嗓音,眼中沁满了浓墨,“我有没有让你色令智昏?” “那可说不准。” 云锦初目光涟涟轻笑了声,见他还想追问直接拉着他脖颈迫使他低下头来,然后噙着他嘴边厮磨着,如同品着上好的蜜糖。 墨玄宸喉咙滚了滚,下一瞬便反客为主加重了力道。 这妖精!! …… 从扬州到冀南路程不算太远,可就算一路疾驰未做停留,云锦初他们也依旧走了将近四日。 桑叶和夏侯钰先前离京就与他们分开而行,“护送”着曾经的谢夫人如今的郭氏离京,而他们因着途中未曾耽搁,早在两日前就已经进了冀南境内郭家所在的江安城。 时过正午,一身妇人装扮的谢夫人被桑叶堵在酒楼房中,瞧着桑叶身边站着如同门神一样的夏侯钰神情之间满是不耐。 “我只是出去逛一逛,你们拦着我做什么?” “是逛一逛,还是回郭家?” 夏侯钰平平淡淡一句话就让谢夫人变了脸色。 谢夫人被迫回了屋中之后,眼中带着怒气:“我就算回郭家又怎么了,我跟你家主子约定的只是带她的人去见我侄儿,可你们的人一直没个踪影,你们总说让我等等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先前在京中离冀南太远又无亲族帮衬她还能忍耐一二,可如今娘家就在眼前,她出去后转过两条街就能回自家府中,可云锦初当初派来护送她的人却是将她留在这酒楼之中,非说要等着什么人来了之后才能离开。 郭氏有些气急败坏:“我们进城已经快三日了,每日都只能留在这酒楼打转,你们让我留在这里总要告诉我等的是什么人吧?而且郭家就在城里,我回来的事情也瞒不了太久,我总不能一直留在酒楼这边耗着?” 郭氏的贴身丫环青萍也是在旁说道:“夏侯大人,我家夫人不是想要毁诺,可是您说的人一直没来,我家夫人思念老夫人心切,不如您先放我们回郭家,等你们的人来了之后再去郭家找我们行吗?” 夏侯钰扫了主仆二人一眼:“世子妃吩咐了,让你在这等着。” “可是……” “谢夫人难不成忘记是谁护你到了冀南的?” 夏侯钰抬着眼皮扫她一眼,“这一路上多少劫杀之人,又有多少想要你命的,要不是我们一路护送你恐怕早就下去陪谢大人了,眼下平安到了冀南,夫人就想要过河拆桥了,还是夫人觉得你回了郭家之后,就不必再听我家主子的话了?” 他凉飕飕地说道, “好心提醒你一句,我家主子可从不做赔本买卖。” 桑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她只知道谢夫人不听自家小姐的话,一点都不乖,而且她肚子饿了,又见不到小姐,整个人都处于半炸毛的状态。 见谢夫人皱着眉毛还想说话,桑叶直接伸手朝着桌子上锤了一下,白嫩嫩的拳头轻飘飘地落在桌边上,发出一声巨响后,那桌子腿儿“咯吱”一声摇摇欲坠,上头一掌厚的实木桌面直接凹陷下去。 “烦不烦,敢出去,打断腿。” 又扭头看向一旁的青萍, “再说话,打死你。” 谢夫人脸煞白,青萍也是浑身发冷。 对着夏侯钰时二人还敢争辩两句,可对着娇小玲珑可可爱爱的桑叶,二人却都是闭嘴。 想起先前被桑叶拧断了脖子的“山贼”,还有脑瓜子被砸得稀碎的那些前来追杀他们的人,主仆二人都是浑身打了个冷颤,青萍连忙拉着谢夫人低声道:“夫人,咱们还是再等等吧,世子妃的人兴许也快来了。” 谢夫人白着脸:“你说的是,那就再等等。” 房门“砰”地关上,主仆二人想骂桑叶是疯子却怕隔墙有耳。 夏侯钰笑眯眯地说道:“还是咱们桑叶厉害,吓唬起人来是这个,也不亏我特意跟世子妃将你讨来。” 桑叶闻言就满是凶色地瞪他,要不是这个讨厌鬼跟小姐说让她护送谢夫人,她现在还跟小姐在一起呢。 桑叶瞪圆了眼睛气冲冲地就想伸手揍他。 夏侯钰却先一步掏出个油纸包来。 桑叶拳头险之又险停在他脸前,就见夏侯钰笑眯眯地说道:“蛋黄酥和流心八珍糕,刚出炉不久,特别好吃。” 见无动于衷,夏侯钰拆开油纸包,露出里头黄澄澄的蛋黄酥来,错开小丫头的拳头捧着凑近在她脸前晃了晃,就见她眼珠儿随着那点心移动,那模样逗得他忍俊不禁。 夏侯钰再接再厉:“我还叫人做了芙蓉鸡片,干烧桂鱼,醉虾一品锅,还蒸了几只大螃蟹……” “咕嘟。” 桑叶咽了咽口水。 夏侯钰捧着点心笑眯眯地道:“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要不然你来帮帮我?” 桑叶歪着头:“帮你?” “对呀,总不能浪费粮食。” 桑叶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见那点心凑到了她身前,那香味儿跟长了腿儿一样朝着她鼻子里钻,桑叶抬着下巴满是骄矜地说道:“那桑叶帮你,你要谢谢我。” 夏侯钰一本正经:“谢谢桑叶,你最好了。” 小丫头满意了,“勉勉强强”接过油纸包后,扭头背过夏侯钰蹦跶着去了廊道尽头,然后嗷呜一口塞下一个蛋黄酥,脸颊瞬间撑圆。 夏侯钰拍拍手:“搞定!” 守在门前的两个护卫忍不住扭头看向夏侯钰。 这么熟练地糊弄人家小丫头,夏侯大人这是经历了多少毒打? 难怪出京那几天他脸上的青紫就一直没好过。 那两个护卫不忍直视,扭头看向楼下,冷不丁瞧着从酒楼外走进来的人时顿时面露欣喜:“世子?” 夏侯钰连忙朝下看去,那楼下大堂里站着的不正是朱祁,而他身后跟着两个颇为眼生的人。 …… 第255章 这两口子都是煞星 云锦初和墨玄宸是来调查云父和账本的事情,二人都遮掩了容貌,朱祁却还一如之前模样,进了先前约定好城中最大的酒楼。 朱祁上前正准备询问什么,云锦初也四处看着留意着周围环境,耳边冷不丁就听到惊喜至极的声音。 “小姐!” 桑叶拎着裙摆噔噔就下了楼梯,像只久不见主人的狗子似的朝着云锦初这边扑了过来。 墨玄宸连忙拉着云锦初朝后退了半步。 桑叶扑了个空,顿时瞪他。 墨玄宸道:“你家小姐身上有伤,你别撞着她。” 桑叶闻言瞬间眼巴巴地看向云锦初。 云锦初无奈拍掉了他手:“我早就没什么事了,那伤口本就不算深。” 当时为了糊弄景帝才弄的血淋淋的,可那血大半都是人家的,她自个儿后背上那一道伤虽然不算轻,可这一路上精心养着,又有墨玄宸用的疗伤圣药,那伤口早就结痂了,只要不是跟人动武都感觉不到怎么疼。 云锦初上前抱了抱自家小丫头,感觉着她满是依恋的蹭着自己,失笑道:“想不想我?” “想!” 小丫头脆声道。 云锦初退开时就见她眼泪汪汪委屈极了,有些愧疚的揉了揉她脑袋。 桑叶打从被原主救起后就一直没离开过她身边,这小姑娘心智不全又有雏鸟情结,跟个小尾巴似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家小姐一人,陡然跟她分开这么长时间,小丫头肯定是不习惯的。 她拍拍她轻哄着道:“小姐也想你,事情办完就马不停蹄地来找你啦。” 小丫头好哄的很,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眉开眼笑,跟在云锦初身边蹦蹦跳跳的,那发包上绑着的铃铛都清脆悦耳起来。 “公子,夫人。” 夏侯钰他们也跟了下来,碍着周围人多改了称呼。 墨玄宸问道:“人呢?” “在楼上。” 夏侯钰引着墨玄宸二人上楼,等到了楼上避开下面人流攒动之后。 云锦初便侧头问道:“你们这一路上可还安稳?” “哪里安稳得了。” 夏侯钰摇摇头叹了声,“这谢夫人就如夫人所说招了太多人记恨,而且谢家举族流放只有她一人逃了出来,谢家没被抄走的家产全混在她嫁妆里被她带走,那些人兴许是怕她手中握着什么不该握的东西,所以她出京之后南下这一路上没少遇到劫匪。” 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狙杀谢夫人,就扮作流匪山贼之类的,一路想要将人置于死地。 谢夫人出京后就开始截杀,前前后后遇到了七八拨人,要不是他们跟着,那谢夫人骨灰都凉了。 “我们抓了几个活口,他们大多都是江湖中人,只知道是有人出了银子买谢夫人的命,别的一概不清楚。” 江湖上买命的方式很多,也有专门帮忙“介绍生意”的地方,出手杀人的人只知道要人性命之后能换银子,可买家是谁,下单的是哪家的雇主却根本不知道,想要追查也不容易。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总不能把江湖也给掀了。 云锦初闻言淡声道:“能动手的无外乎是京里头那些人,咱们只管她活着回到冀南,至于追查凶手的事情,自有郭家出面。” 她又不是她妈,还管谁要她的命? 墨玄宸听着她的话在旁轻笑了声。 谢夫人自打被桑叶“威胁”后就一股郁气积在心头,想发不敢发,咽下去又憋得难受。 等听到房门外有人敲门时,她还以为像是往常一样到点儿过来送饭的,直接就气声道:“跟他们说不用送饭了,我吃不下!” 青萍扭头正想开口,房门就被推开。 谢夫人顿怒:“我说了我不……” 话到一半愣住,脸上怒气还攒在眉眼间,看着门前站着的人她满脸疑惑,“你们是谁?” “几日不见,夫人便不认识了?” “你!” 谢夫人猛地瞪大了眼,看着眼前这张颇为陌生的脸瞬间结巴,“你……你……” 云锦初?! 她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云锦初用的是她自己的声音,虽然容貌伪装后与原本不同,可谢夫人对她那把嗓子可谓是印象深刻,见云锦初跟她身旁的人走了进来,她神情惊愕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该在京城吗?” 云锦初笑:“我不是早跟夫人说过,与你在冀南会和?” “可是……” 当初她只说会让人来冀南见她,到时候由她带着去郭家见她那个侄儿,却从来都没说过这个人会是云锦初自己。 谢夫人想要问她怎么会离京的,就看到跟在她身旁那个陌生男人伸手拉开桌边凳子,柔声说了句先坐会儿,等云锦初坐下后倒了杯茶水递给她,而云锦初无比自然的接过后朝着他一笑。 谢夫人先是因二人神色间亲昵顿住,转瞬头皮发麻。 “墨世子?”谢夫人试探着道。 墨玄宸淡淡“嗯”了声。 谢夫人:“……” 她瞬间麻了,云锦初也就算了,墨玄宸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跟着二皇子去定州赈灾了吗,都跑来冀南干什么?! 云锦初仿佛没看到谢夫人脸上神色,只浅笑道:“谢夫人好不容易离京回到冀南,怎么还不开心?” 谢夫人强撑着笑脸:“世子妃说笑了,我很开心。” “是吗,我还以为夫人是觉得我们耽误了你回郭家的时间,不过也是,你多年未曾回来,想必很是思念亲人,我和世子也不好耽误夫人,不如待会儿便陪夫人回去吧。”云锦初笑着道。 谢夫人:“……” 突然就不想回去了。 眼前这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人,那京城被他们给嚯嚯的天翻地覆的,谢氏一族都快死个干净了。 这两人惦记上的从来都没个好下场,而且他们突然来冀南怕没什么好事,她要是把人带回郭家会不会引狼入室将她娘家给拆了? 谢夫人惴惴不安,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他们。” “骗人。”桑叶在旁啃着蛋黄酥,瞪着青萍说道,“你刚才还想你娘,她说的!” 青萍:“……” 谢夫人:“……” 云锦初和墨玄宸都是抬眼看着她们,一个似笑非笑,一个神色冷凝。 第256章 过河拆桥 看谢夫人脸上的笑都快要维持不住,云锦初把玩着身前的茶盏,指尖在边缘轻绕着, “虽说不在京城,可谢家是怎么败的夫人应当清楚,你糊弄着安远伯夫人跟你一起大义灭亲首告荣宪,害得四皇子入狱,将本来置身事外的安远伯府拖进夺嫡的浑水里,你那位同族堂妹怕是恨极了你。” “没我和世子跟着,夫人打算怎么跟郭家的人解释你欺君罔上嫁祸荣宪,又怎么跟你兄长族人解释,你当初是如何哄骗安远伯夫人,又是如何让人伪装郭氏族人给荣宪设局,一手毁了谢家?” 谢夫人脸色煞白:“那明明是你……” “夫人说什么呢?” 云锦初轻飘飘地说话时神色淡淡,“郭家那几人是你带回去的,安远伯夫人也是你哄骗着进谢家的,就连状告荣宪和四皇子也是夫人出面的。欺君罔上的人是你,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 谢夫人又惊又惧,“云锦初,你过河拆桥!” 砰—— 茶盏落在桌上,惊得谢夫人汗毛一竖。 云锦初眼帘轻掀神色冷漠,“难道不是夫人卸磨杀驴?” “我费尽心思帮你脱离谢家,大费周章地让人护送你安稳回到冀南,夫人难不成觉得我是做慈善的?还是你觉得不在京城便高枕无忧了,亦或是你回了郭家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谢夫人嘴唇瑟缩,她与云锦初相见的次数不多,哪怕上一次茶楼见面时眼前女子也一直都是笑盈盈的,好像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可此时她冷了眉眼,就那么满是漠然地看着她时。 谢夫人才陡然想起眼前这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能面不改色打断翾儿的腿,能一手将谢家送入死地,能逼死了荣宪,毁了谢家,更将几个皇子全都送进了大牢。 “我……” 谢夫人生了害怕,避开她目光瑟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锦初瞧着她怕的脸都白了,厉色稍缓:“夫人与我们也算是同在一条船上,郭家也牵扯进夺嫡的事情里,想必不希望这船翻了。” 谢夫人迟疑道:“可是你们的身份……” “我是余家外戚,家中产业颇丰,但自幼身子孱弱,父亲怕百年之后无人照拂替我招赘入府,我与夫君南下寻医时,偶遇遭人截杀的谢夫人,因早前跟你在京中相识出手相救,顺带护送你至江安城。” 云锦初说道,“一路护送之恩,夫人感激之下邀请我们夫妇入府小住几日应该不算为难吧?” 谢夫人看了眼二人如今这模样,觉得这个说词想要骗过郭家的人应该不难,可是…… “那我兄长他们要是问起谢家的事情?” 她知道她得罪了安远伯夫人那位堂妹,以前二人关系还算亲密,都是远嫁进京彼此多有往来照拂,可是自打上次荣宪的事情之后,安远伯夫人简直将她恨进了骨子里。 她几次托人想要见面都被回绝,送去的礼物也被扔了出来,以她那堂妹的性子,说不定真的已经跟族中“告了状”。 云锦初扬唇:“夫人实话实说就好。” 谢夫人惊愕:“实话实说?” 云锦初“嗯”了声。 “可是……” 谢夫人满脸惊疑,忍不住看了眼云锦初,又将目光落在她身旁的墨玄宸身上,却见这在京中格外强势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只是神色淡淡地坐在一旁,全然没有半点反驳云锦初的意思。 她只能将疑惑咽了下去,点点头答应下来。 …… 郭家在整个冀南都是极为鼎盛的世家,世传百年,底蕴深厚,其中江安城中的主支一脉更是繁盛至极。 主支一脉老一辈家主前些年便已经逝世,如今郭家身份最贵重的便是老家主留下的遗孀郭老夫人,而如今掌权的则是谢夫人的长兄,也是郭老夫人膝下长子郭荣熙。 郭荣熙跟郭老夫人请安正商量着族中事情时,听外间门房说谢夫人回来了,他脸色顿时沉下来:“她还有脸回来?!” “盛安。”郭老夫人唤了郭荣熙的字,然后说道,“她是你妹妹。” 郭荣熙带着怒气:“我可没她这么胆大包天的妹妹!” 见老夫人皱眉,他才压着怒气朝着门房道, “去让人进来。” 那门房连忙出去,过了没多久便领着谢夫人他们进来,只是还没等郭荣熙问罪,就发现谢夫人身边还带着一男一女,虽然十分眼生可衣着华贵,一身气度更不像是寻常人。 他到了嘴边的怒气只得咽了回去,声音有些僵硬地怒斥:“怎么带了客人回来也不跟家中说一声?” 谢夫人久不见亲人眼中通红,一半是伪装一半却也是真心的难过,直接扑到老太太膝下就哭了起来,“母亲,大哥,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她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抱着老太太的腿哭的伤心。 郭荣熙有再大的怒气都发不出来,这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小时候也在他怀中撒过娇的,虽然气她在京中干的混账事情,可到底血脉亲缘,而且郭老夫人本就不是个心硬的,被哭的软了心肠着急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夫人哭的抽抽噎噎说不出话来。 青萍跪在一旁眼泪直掉:“大爷,夫人她在京中好几次都差点没命,好不容易离开谢家想要回来,结果路上被人追杀,要不是凑巧遇到余夫人他们,恐怕夫人就……” 她脸上惊惧不是假的,说话时声音还在发抖。 “是谁,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杀你?!”郭老夫人顿时大怒。 郭荣熙脸上也有怒意,可比起郭老夫人震怒,他却更隐约猜到动手之人是谁。 他这个妹妹在京中惹下滔天大祸,虽然逃得一命却也得罪了无数人,更是坏了朝中好些人的利益,怕是那些人心存恼恨之下才会狠下杀手。 郭荣熙气恼妹妹惹祸,更忧心她会带来的麻烦,还有眼前这两人…… 他目光落在云锦初二人身上时心存犹疑,怎么会这么巧,他妹妹被人追杀就有人相救? 第257章 墨玄宸认命的将他家祖宗抱了起来 郭荣熙神色微凝:“二位是?” “我姓余,这是我夫君,姓魏。” 云锦初仿佛没看到郭荣熙眼中怀疑,只脸上带着些病色,柔柔弱弱地说道: “我身子不好,夫君陪我南下求医,路上凑巧遇见谢夫人,以前在京中时我曾与谢夫人喝过几次茶,也算有些交情,不忍见她为人所害才送她一程,只是谢夫人依旧受了惊吓一路惶恐难安。” “不过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夫人既然已经安全回来了,就不会有人再为难你。” 郭荣熙闻言顿时疑惑,他记得方才青萍唤的是“余夫人”,可二人成亲不是应该跟夫姓?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云锦初就轻咳着开口, “我与夫君将人送回来,也算是全了一番情谊了,谢夫人好生修养着,我们就先告辞了。” 谢夫人巴不得云锦初二人离开,可对上她浅笑盈盈的眼睛她却是猛地打了个哆嗦,连忙起身就急声道:“先别走!” 她拉着郭老夫人的手说道, “母亲,余夫人是余家姑娘,哪怕在京中也是颇有身份之人,我与她不过泛泛之交,可她却心善救我性命,她身子不好,为了护我周全这一路上半点不敢停歇,方才更是咳得厉害,能不能让她留在府中修养两日?” 郭老夫人和郭荣熙都是抬头看向云锦初,这才留意到她脸上病容,那唇色苍白不见血色,而方才这么久也一直被她夫君搀扶着。 姓余,身份尊贵…… 郭荣熙在旁开口:“二位能护送我妹妹回来,郭家甚是感激,怎能让二位这般就走,而且夫人身子瞧着不适,不如在郭家暂歇几日,先请个大夫替你瞧瞧?” 墨玄宸硬邦邦地说道:“不必了,我夫人旧疾已久,寻常大夫看不了。” 云锦初轻拍了他一下,有些嗔怪他说话不客气,扭头对着郭荣熙时温声细语:“多谢郭家主盛情,只是我与族中兄长说好要在凤阴相见,若非护送谢夫人,我们恐怕也不会绕道来江安。” 她说话间咳嗽了几声,墨玄宸连忙佯作替她轻拍后背。 凤阴? 那是余家祖籍之地。 郭荣熙瞬间便知道眼前这女子的“余”姓是哪个余,如同郭家在冀南,余家在江南一带也颇有盛名,且与他们郭家不同,余家底蕴虽不如郭家,可他们族中如今有一位阁老和两位三品大员在朝,族中更多有支脉在地方任官,论权势比之郭家还要更盛几分。 郭荣熙脸上神色热情了许多:“正是因为特意绕路,才要停歇几日,否则夫人若是因赶路伤了身子,岂不是舍妹的过错?” “可是……” 云锦初皱眉低咳着说道,“会不会打扰贵府?” 郭荣熙笑道:“怎会?” 谢夫人也连忙开口:“余夫人,你救我性命,说什么都要在郭家停上几日,让我好好感谢一下你,而且你身子病了许久,舟车劳顿怕也会受不住,不如在郭家休息几日再走?” 云锦初有些迟疑。 墨玄宸见她脸色不好,面带倦色,低头朝着她温声道:“要不然就歇几日吧,这段时间一直赶路你都没好好休息过,就在江安暂歇几日,你若是不喜欢郭家咱们便出去租个酒楼暂住,等你这咳嗽好些了再去见族兄他们……” “别胡说,我没有不喜欢郭家。” 云锦初有些无奈瞪了墨玄宸一眼,这才扭头对着郭荣熙道,“那就麻烦郭家主了。” 郭荣熙连忙让人过来带着云锦初二人下去安顿,等人走后,他才朝着谢夫人问道:“这二人是京中余家的人?” 谢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不算余家主支的人,这位余夫人是余家旁支,只因她父亲膝下无子才替她招了个赘婿,不过大哥可别小瞧他们,她那位夫婿跟京中许多勋贵关系都好,而这位余夫人手头更是握着人人眼馋的生意,说一句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她虽是旁支出身,可余阁老对她都十分不同,不仅余家那头不少人指望着她赚钱,就连洛家和京中其他一些老牌世家也都眼巴巴望着,无不想要从她手中分一杯羹。” 谢夫人半真半假的说着,说起云锦初赚钱的本事那羡慕和嫉妒却不是假的。 谁不知道云锦初手中那第一楼日进斗金,她手中握着的那些酒水更个个都是金娃娃,想要的人数不甚数,就连谢夫人也眼红极了。 “这余夫人自幼身子不好,平日里想请都请不到,我也不过是在余家的宴上见过她两回,这一次若非凑巧遇到她南下寻医,我怕就丧命在路上了。”谢夫人眼睛红彤彤的。 郭荣熙闻言顿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闯出那么大祸事,人家怎么会对你狠下杀手?” “你当初嫁进京城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守好你谢家大妇的本分,好好相夫教子,别掺和京中事情,可是你倒好,你竟然敢寻人冒充郭家的人,还拉着堂叔家的六妹妹给你当垫脚石。” “那荣宪大长公主可是谢孟阳的亲外祖母,是谢家的依靠,你害死她你有什么好处?!” 安远伯夫人早将京中消息传回族中,族中几位耆老更是震怒异常。 谢夫人闻言就掉了眼泪,跪在地上哭声道:“我害她,大哥怎么知道不是她先害我?你可知道她想活活烧死我,拿我的命去算计镇南王世子,你知不知道她想要踩着郭家替四皇子揽权,想让我们郭家万劫不复。” “她要是不死,死的就是我们郭家!” 郭荣熙闻言大惊:“你胡说什么?” “我何曾胡说,大哥以为谢家为什么会败,又以为四皇子为什么会进大牢,荣宪拿了郭家把柄,想要拿我当筏子将郭家和四皇子绑在一起,我是为了大哥和族中才铤而走险。” 郭老夫人闻言惊骇不已,她连忙拉着谢夫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 郭夫人哭声从院中隐约传出来时候,云锦初“病弱”地靠在墨玄宸身旁,不时拿着帕子捂嘴低咳几声。 墨玄宸搂着她腰身,看了眼隔着朱祁他们在最前面领路的郭家下人,嘴唇微动声如蚊呐:“这个郭荣熙不好对付。” 云锦初掩着嘴:“能握着这种世家大族的,有几个是好相与的,不过他厉害些也好,有他对付郭胜能省咱们事了。” 郭胜就是先前谢夫人提起的那个娘家侄儿,也是因为她,谢家和四皇子才知道账本“流落”在外。 她靠在墨玄宸身上,跟没骨头似的让他带着自己走:“晚些时候叫朱祁他们探一探郭家,咱们再看什么时候见见郭胜。” 墨玄宸“嗯”了声,见她打了个呵欠,眼底浮出泪花儿,低声问道:“困了?” 云锦初嘟囔:“都怪你路上折腾……” 墨玄宸无奈:“是谁昨儿个夜里扒我衣裳?” 他们虽然赶路,可半道儿上马儿总是要歇一会儿吃吃草的,昨天夜里停下歇息时,他原只是想要搂着人睡上一会儿,可她却跟贪吃的小孩儿似的,趴在他身上咬得他浑身都是牙印。 像笃定了他荒郊野外不敢做什么,小姑娘格外折腾。 他又不是圣人,哪能忍得住? 气血上涌时翻身捂着她嘴,咬着耳朵在那马车里昏天胡地闹了一通,这会儿倒反怪他折腾? 云锦初瞪他,大有她说是他那就是他,敢反驳就锤死他的“凶狠”,眼睛圆溜溜的格外奶凶。 墨玄宸忍不住轻叹了声,认命的将自家祖宗抱了起来,在郭家下人惊讶的目光下无比淡定地说了句:“我家夫人连日赶路旧疾犯了,身子不适。” 深知内情的朱祁:“……” 他耳朵瞎了! 第258章 查问 夜里,郭荣熙请了几位郭家族老过来,郭家主院里灯火通明。 回府的谢夫人跟他说的那些事情实在太过让人震惊,郭荣熙五内俱焚气怒交加,连带着被人捆着过来的郭胜也被打的鼻青脸肿。 云锦初靠坐在郭家安置他们那院中凉亭里的藤椅上,桑叶蹲在旁边的水池边虎视眈眈盯着池子里的鲤鱼。 已入秋的天气夜风有些冷,墨玄宸拿着披风落在她身上:“小心着凉。” 云锦初仰头看他,明明是死亡角度,由下而上瞧着人只剩一张大脸,可偏偏月色朦胧遮掩了墨玄宸易容后的脸庞,那修长脖颈和挺拔身形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也不知道郭家那边怎么样了。”云锦初扯了扯身上披风道。 墨玄宸坐在她身旁:“朱祁已经去探了,应该快回来了。” 云锦初也信以朱祁的能力想要探探郭家的底子不难,她侧头问他:“你叫夏侯钰带着人在城中打探消息,会不会惊动郭家?” “惊动又如何。” 墨玄宸学着她的样子懒洋洋地朝后一靠,“谢夫人回来,郭荣熙自然会知道京中的事情,那账本的消息是从他们郭家传出去的,说好听是郭胜意外得知,可说不好听那就是跟四皇子和镇南王府勾结。” “谢家这位前夫人藏不住话,你以为景帝上次私下见过她后不会派人追查账本?他不过是因为消息不全,又被我们有意遮掩了一些才没查到冀南来,可先前广宁府那边传回消息,宫中已经有锦麟卫和影卫去了那边府衙。” 四皇子和荣宪的事情暴露的太过巧合,景帝怎会不起疑。 上次谢夫人在宫中回话之后,后来景帝又单独召见了谢夫人一次,询问过关于账本的事情,只不过因为他们早有交代,且谢夫人也害怕郭家和她自己牵连获罪,这才咬死了没将她侄儿郭胜交代出来。 可郭家不知道这事啊。 四皇子入狱,景帝严惩。 他跟镇南王勾结走私禁物的消息传得天下皆知,那账本更是人人知晓。 墨玄宸躺在藤椅上淡声说道:“郭荣熙这会儿怕是担惊受怕都来不及,就算察觉有人在城中打探,只要没直接找上郭家,他都只会以为是朝中或者是陛下的人,他避嫌还来不及,哪敢凑上前去追究。” “也对。” 云锦初想想也是,那账本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摸谁死。 夜风沁凉,院中的桂花树被吹得飒飒作响,那香气弥漫在整个院中,黄澄澄的一树一树,月色之下瞧着颇为好看。 云锦初靠着藤椅跟墨玄宸闲聊着,眼角余光见桑叶朝着池子里的鲤鱼“下黑手”,一把揪住那鲤鱼腮边朝外拖,她抓着松子轻砸在她身前水里溅起一丝水花。 “别嚯嚯人家的鱼,这鱼不好吃。” “哦。” 桑叶噘噘嘴,将鱼扔回了池子里。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云锦初扭头就见朱祁从院门前过来。 “世子,世子妃。” “如何?” 朱祁低声道:“属下带人探了一遍郭家,这郭家没什么异常之处,也不见有看守特别森严,或是能够长期关押囚禁的地方。” “今夜郭荣熙派人请郭家族老过来时,让人将郭胜也给绑了,来了之后就是一顿狠打,还扬言说要将郭胜逐出郭家,监视的暗卫说郭荣熙极为震怒,郭家那几个族老也是惊恐居多,郭家这边好像是真的不知情。” 云锦初皱眉:“谢夫人那儿呢?” “她被郭荣熙让人看守起来了,郭老夫人细细询问着她京中的事情,显然是对她的话存疑,不过世子妃早有交代,那谢夫人也是个怕死的,咬死了没敢说些不该说的,郭家眼下知道的都是咱们让他们知道的。” 朱祁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手,短短时间就将郭家摸了一遍。 云锦初扭头看向墨玄宸。 墨玄宸问:“那郭胜呢?” 朱祁道:“被郭荣熙扔进了柴房里。” 墨玄宸皱眉:“他没交代?” “没有,他只说他是偶然得知了消息,为了跟谢家卖好又与谢夫人这一支关系亲近,这才将消息送进京中。” 朱祁低声说道,“当时郭家主院那边人多,外头又有人守着,暗卫也只听到了这些,而且那郭胜瞧着就是个酒囊饭袋的纨绔子,一顿板子下去哭天喊地的晕了过去,想是不会说谎。” 云锦初坐起身来:“不会说谎,不代表没有问题。” “这天下这么大,怎么就郭家的人能听到账本的消息,这人还偏偏跟嫁进谢家,甚至跟宋家结亲的郭氏女亲近?” 换个人来,这消息传不进京城,谢家更不会找上宋家找上她。 这郭胜哪怕真是偶然得知消息,那送他这份“偶然”的人也一定是故意的。 云锦初沉声说道:“朱祁,你让人去郭胜府中走一趟,搜一搜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是。” 她扭头看向墨玄宸:“咱们去见见郭胜。” 墨玄宸点点头:“好。” …… 郭荣熙和郭家那些族老是被谢夫人带回来的消息打得措不及手,郭胜挨了一顿打后什么都没问出来,人昏过去后就被送进了后院柴房关着,门口有两个牛高马大的郭家仆役看守着。 本已经是入夜的时候,厨房送来了茶水。 其中一个仆役吃了茶水后突然肚子疼,捂着肚子就去了茅房,另外一个靠在门前打着哈欠,没过一会儿一阵异香传来,他便突然朝着一旁倒下去。 朱祁一手将人扶着坐在地上,靠在门边远远瞧着像是睡着了。 “人就在里面。”朱祁低声道。 墨玄宸和云锦初推门入内,就着窗边照进来的月光就瞧见杂乱柴房里面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还挺能睡的。” 云锦初随手拿了根木棍,朝着郭胜被打的血淋淋屁股上就扔了过去。 那棍子砸在伤口上,顿时激得昏迷不醒的郭胜一个哆嗦猛地惊醒过来,他疼的张嘴就想大叫,只那叫声还没出来,就被墨玄宸一脚踢在下颚上。 那尖叫瞬间成了痛苦惨哼,郭胜趴在地上冷汗淋漓。 第259章 云父踪迹 墨玄宸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染了血迹的鞋尖,在身旁的柴堆上蹭了蹭。 云锦初瞧着他那模样被逗笑,突然就想起初见时这人的确洁癖又龟毛。 她递了个帕子给墨玄宸,这才朝着郭胜淡声道:“郭七公子还是别大声嚷嚷的好,你才被郭家主他们打了板子,转眼就夜会旁人,郭家主他们恐怕会以为你先前说的那些都是糊弄他们,到时若是误解你是有心想要坑害郭家,那可就不是一顿板子的事情了。” 郭胜捂着嘴囫囵不清:“你们……你们是谁?” “自然是来问郭公子话的人。” 郭胜满脸戒备地看着云锦初。 云锦初笑了笑:“我姓余,是跟你那位四姑姑一同从京城回来的。” 郭胜闻言顿时一愣,他午后跟几个好友出去喝酒,等天黑时回家就听府里的人说嫁去京中谢家的四姑姑回来了,也听说她身边带着两个京中来的人。 他原本还打算明儿个来主家这边见见谢夫人顺便打听一下京中的消息,哪知道转眼大伯就叫人闯进他府里将他绑了过来,先是问他那账本的事情,然后又狠狠打了他一顿,那棍子打得他皮开肉绽,这会儿一动就浑身疼。 郭胜说道:“你们和姑姑一起回来,那知不知道姑姑到底出了什么事?” 云锦初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说道:“你姑姑先前得了你送去的消息,跟四皇子、大长公主合谋想要从宋家和那云家女儿手中夺回账本,可怎料那消息根本就是假的,账本不在宋家,谢家因朝着那云氏女下手,被她夫君镇南王世子赶尽杀绝惹来灭族之祸。” “你应该知道你姑姑跟谢家和离的事情,她保全了自身,却把那账本以及四皇子和镇南王勾结的事情捅了出去,四皇子下狱,朝廷追责镇南王府,荣宪大长公主被她害死,谢家满门也因此抄斩流放,如今这事儿牵连到了郭家。” 郭胜顿时脸色煞白。 他被郭荣熙叫人绑过来后,不明就里就挨了两巴掌。 郭荣熙虽然问他账本的事情,却没将内里缘由和京中的消息告诉他,只追问他从何处知道账本的事情,问他有没有见过账本,他那顿打也挨得迷迷糊糊压根不知道是为什么,可如今听到眼前这人的话。 郭胜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发冷:“那姑姑她……” “你姑姑被郭家主关了起来,就连她随身带回来的人也一并看押,我因出身余氏,郭家的人不敢动我,这才相安无事。” 云锦初三言两语就将眼前这纨绔公子吓的差点失禁,“我也算是救过你姑姑,听她说起过那账本的消息是你告诉她的,郭七公子,眼下无论是朝中还是镇南王府都将目光落在你们郭家,那账本更是关系到四皇子的命。” “你若能将账本拿出来,让郭家主上交京中还能保你性命,护你们郭家无虞……” 郭胜惨白着脸:“那账本根本就不在我这里,我也从来没有见过。” 云锦初皱眉:“那你是从何处得到消息?” “我就是偶然听说。” “偶然?” 郭胜本就脑子简单,只当眼前人是自家姑姑的朋友,且又被云锦初吓了一通,一股脑就交代了干净, “我真的只是偶然听说,就我之前跟几个朋友在御香楼里喝花酒的时候,遇到了几个人,因为瞧着奇怪所以好奇跟过去看了下,那账本的事情就是听他们说的。” 云锦初看他:“瞧着好奇?为什么?” “那几个人说是去喝花酒的,可里头有个上了年纪的,还有个毁了容的瞎子,而且他们去了御香楼后既不叫姑娘也不饮酒作乐,反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郭胜当时喝酒喝的晕乎乎的,下楼的时候一头撞上了那个瞎子。 那几个人顿时就朝他推攘,一副不准他靠近的样子。 “我当时喝多了酒就跟他们吵了起来,后来花楼里的樊妈妈赶过来劝架,那瞎子却还不依不饶拽着我不放,后来我身边的人赶过来他们才跑了,我听樊妈妈说他们是生客,又没见过瞎子上青楼的,好奇之下就跟了过去。” 云锦初对郭胜的话不置可否,这公子哥一瞧就知道不是个性子好的,怕当时跟上去不是好奇而是想要寻机报复。 她没心思揭破,只沉声问道:“账本的消息是他们说的?” 郭胜点点头:“是那个瞎子说的。” “我当时跟过去,就见那几个人好像起了争执,那个瞎子被其他人按住,那几个人还朝他动手。” “我隐约听他们说什么四皇子走私的账本,那个年老的朝着瞎子说云炀已经死在了广宁府,谁都不知道账本什么的,言语间还提起京里头的宋家……” 郭胜当时喝得迷迷糊糊,又是偷听离得有些距离。 后来见那瞎子被打得血淋淋的扛走人也吓着了,等回去之后一觉睡醒,才蓦地想起来。 四皇子跟他四姑姑嫁去的谢家可是牵扯不轻的,但凡跟走私牵扯上的东西一旦落到其他人手里,那恐怕都没好果子吃。 而且他隐约记得自家表哥谢翾订亲的那家好像就是姓宋。 虽然这天下姓宋的千千万,可万一是同一个呢? 郭胜跟自家姑姑感情不错,以前几次进京跟谢翾他们也玩的好,连忙就让人捎了书信进京,将账本,宋家还有云炀和广宁府的事情都告知了谢夫人,那之后京中只回信告诉他知道了,跟他道了声谢后,这事儿他就再也没掺和过了。 云锦初扭头看向墨玄宸,当初暗卫查到广宁府那场山崩的活口时,那个被猎户所救肖似云炀,后来拿着他佩绶抵了药钱的人就是伤了眼睛和脸。 墨玄宸神色冷凝:“你可记得那几人的模样?” 郭胜点点头:“记得一些,那个瞎子半边脸毁了容,走路的时候还有些跛脚,那个年老的留着八字胡,长得瘦瘦小小的,哦对了,他手上还有颗这么大的黑色痦子,说话是江南口音。” 他在手上比划了一下,这才继续,“不过其他那几个记不太清楚了,只瞧着像是打手,折腾那瞎子的时候下手挺黑的。” 第260章 墨玄宸擦擦她的手,碰别人,脏! 云锦初又追问了几句,郭胜知道的全说了。 见问不出什么来,她垂眼了片刻才皱眉说道:“七公子,这账本关乎你的命,也关乎郭家生死,可你若就这么交代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郭胜急声道。 “我自然是相信七公子的,但是镇南王府和宫中的人可未必这么好说话。” 云锦初看着他说道:“四皇子是中宫嫡子,原本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那镇南王又兵权过剩,这几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你一句话就毁了他们大好局面,将京中搅得翻天覆地,皇室更因你折了个大长公主进去,你说换成你是他们,会相信你刚才那番说辞吗?” 郭胜顿时张了张嘴。 云锦初低叹了声:“那账本要是在你手里,了不起你交出去投奔一方总能保命,可你只是道听途说,东西连见都没见过就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这要是他们找上门来……” “那我怎么办?”郭胜顿时慌张起来。 云锦初没立刻回答他,而是晾了他片刻,见他急的脸色煞白满头大汗,这才道:“这两边的人都不是好敷衍的,你这番话连你大伯他们都不信,更别提旁人。” “我跟你姑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更曾听她说起过你们姑侄关系向来极好,你若是想要保你自己和你姑姑的命,就得另想个说辞。” 郭胜茫然:“另想说辞?” 云锦初点点头:“你若说你是无意间听人说起,又找不出这个人来,绝对没人信你,可如果你换个说辞,只告诉他们你的确是意外知道这个消息的,是有人在你身边刻意提及,你挂心你姑姑安危才送信进京的。” “郭家和谢家是姻亲,与四皇子也有些关系,有人刻意利用这份关系挑起京中纷争也说得过去。” 郭胜说道:“可要是他们问是谁说的……” 云锦初失笑:“既然是利用你,那自然不会暴露真实身份,七公子素日里交友广阔,奴仆成群,这郭家更是往来之人众多,随便编造个人出来想必不难吧?” “有人知道你和谢夫人关系好,故意混到你身旁,博取信任后传了消息就找借口离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他们想要追查,这天下何其之大,就算是皇帝和镇南王想要找这么一个故意隐瞒了身份的人出来那也是大海捞针。” 云锦初声音温温柔柔,如同蛊惑一般每说一句郭胜眼睛就亮一些, “这件事情说到底跟你没什么关系,所以你得想办法把你自己摘出去。” “你自己偶然听说这消息,跟有人故意将消息泄露给你完全是两回事,前者人家会以为你是为了藏着账本故意说谎,后者你却成了受害之人被人利用,只要你咬死了说你不知情,谁也不能将你怎么样。” 郭胜本就是个贪吃好玩没脑子的,直接被云锦初的话带着走:“那我大伯父他们要说吗?” “你觉得呢?” 云锦初神色严肃,“皇室跟镇南王府的人何等厉害,指不定你们郭家现在都已经进了探子了,你要是跟郭家主他们说一套,对外又是另外一套,你觉得人家会怎么想?” “七公子,你想要保命,想保住你姑姑,保住郭家的富贵,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得把御香楼的事情忘的干干净净,你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瞎子,也没听他们说起过账本的事情,你只是被人蛊惑利用才知道账本的存在。” “无论谁问你你都得是这套说辞,哪怕有人打你几板子也绝不能改口,否则谁都保不住你的命。” 郭胜吓得一哆嗦, 云锦初安抚:“你是郭家的儿子,又是府中嫡出,你是被人诓骗利用并非主谋,这事只要你咬死不说顶多受点儿皮肉之苦,旁人也奈何不了郭家,可郭家要是跟皇权之事牵扯上关系那就麻烦大了。” 郭胜脸色苍白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云锦初知道怕是那郭家奴仆回来了,她起身说道:“七公子,此事本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是因为谢夫人才冒险过来见你……”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见过你的。” “公子仁义。” 云锦初从袖中掏出一瓶东西来放进郭胜手里,“这里头的药丸能够止疼,七公子若扛不住时便吃上一颗,我得先走了,要不然被人发现的话公子就麻烦了。” 郭胜连忙点头。 云锦初和墨玄宸出去后,柴房大门一关便掩去了他们来过的痕迹。 三人跳上院墙,朱祁指尖一弹,一粒石子便径直打在门前昏睡那人的身上,那人顿时惊醒过来,起身正就连忙推开些门缝朝里面看去,见郭胜还血淋淋地趴在地上顿时松了口气。 他揉着脑袋有些迷糊,“怎么睡着了……” “怎么了?” 刚才拉肚子的那人回来,随口问了句。 那人摇摇头:“没什么。” 看守时睡着,老爷知道必会严惩,他只佯装什么都没发生,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醒神之后,端正站在门前,“赶紧好生守着。” 柴房里的郭胜听着门被关上,见四下无人才连忙将刚才那人给他的药丸倒出来一粒塞进嘴里,过了片刻就感觉到身上疼痛一点点褪去,他咂咂嘴瞧着那瓶子嘀咕道:“这药倒是好使。” 他还想再塞一颗,可见瓶子里只剩下两三粒,只得摁下这念头,将那瓶子小心收起来放好。 …… 云锦初和墨玄宸踩着夜色回了安置的院子里。 墨玄宸第一时间就拿着帕子擦了擦云锦初的手。 “?”云锦初看疑惑,“干什么?” 墨玄宸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她指尖:“脏。” 云锦初莫名了片刻,见墨玄宸满是嫌弃踢掉的靴子,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给郭胜递药了,她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将药瓶子扔给他,又没碰着人,而且你这洁癖怎么还时发作时不发作的?” 跟她在一起时,两人折腾的时候不少,那点心屑落他身上,奶油敷一脸也不是没有。 屋子里头桌上床上软塌上乱的一塌糊涂,汗水黏糊糊的有时候连她自己都看不过去,这人还能懒洋洋的抱着她继续,半点儿不见嫌弃的。 怎么这会儿这么在意了? 第261章 账本的下落 手指头都被擦红了,云锦初横了墨玄宸一眼,将手泡在桑叶送进来的温水里洗了洗,等擦干净后这才走到一旁说道:“你觉得郭胜的话有几成能信?” 墨玄宸道:“九成,他不像是说谎。” 云锦初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不像是说谎,你曾说你的人查到煌宁山那场山崩里逃出来的两人有一人便是伤了眼睛毁了容,那人往冀南方向来了,而郭胜又在江安城里见到同样特征的人。” “你还记得郭胜刚才的话吗,他说那瞎眼之人刚开始与其他几人还算和睦,像是一起来找什么东西,可后来跟他撞了个正着,被那瞎眼的人纠缠不放两边起了冲突,郭胜才会跟过去。” 她怀疑,那人是故意的。 郭胜是个张扬性子,又是烟花之地的常客,郭家在这江安城里更是如同土皇帝一样的存在,说句不好听的,凡是能在这城中被人叫上一句郭公子的,稍微知道江安城中情形的都会想到郭家身上。 如果…… 如果那个瞎眼的人真的是当初在那药铺里当了玉佩肖似云炀的人,那他故意引人来江安城,极有可能就是冲着郭家来的。 云锦初眸色冷凝:“我原本一直疑惑,如果我父亲还活着,那账本也在他手上,那他为什么整整两年毫无消息,却在我进京后不久走漏了消息被郭家人知道传进了京城,引着谢家朝宋家动手。” “你是说,岳父是知道你进京了,而且还知道郭家、谢家以及宋家这千丝万缕的关系,才引着人来了江安城?” 墨玄宸说完后若有所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他们早前就已经猜测,云父极有可能是被人困在了某地无法脱身,或者是遭遇了什么危险,才会迫不得已故意泄露账本的消息,以致后来发生这么多事情,他或许是想要谢家动手能惊动宋家。 墨玄宸轻捻着手指:“这么说的话,岳父必定还活着,困住他的那人很是熟悉京中之事,至少十分熟悉宋、谢两家,才能让岳父跟外间断绝消息两年之久,还能知道你入京去了宋家的事情。” “而且这个人在那场山崩之前跟岳父关系应该不一般,是岳父极为信任的人,否则岳父出事后察觉到那账本棘手时不会主动投奔他,而且以岳父这般心思手段,那人最初极有可能骗了岳父。” 云炀行商多年,最善观人。 他最早遇难投奔时自然会选择离广宁府最近也是最为信任的人,那时他伤重垂危,加之那本账册稍有不慎就会惹来灭族之祸,怕贸然前去伤及投奔之人,他极有可能会将账本藏起来。 云炀最初可能是想要借投奔之人处置那账册,可后来察觉那人并不可信,账本便更不可能交给那人,可那时候他人已经假死,身份湮灭,又被人困住跟外界断了消息,只能与人周旋保命。 而想要账本那人也知道这东西能够拿捏嫡出皇子和镇南王,甚至说不定可以借此谋利,自然也不敢要了云炀的命。 假如这二人彼此作戏,勉强维系表面的亲近,云炀极有可能从那人口中套出消息得知云锦初入京去了宋家,又知道谢家跟郭家姻亲,宋家也即将嫁女入谢家,他这才故意将人引到江安城。 云炀最初的目的或许郭家其他人,后来兴许意外知道郭胜,这才引着人去了他常去的御香楼,有了后来的事情。 墨玄宸徐徐说着自己猜测,明明没有亲眼看见,却将他觉得最有可能是真相的东西拼凑出来,与云锦初所想不谋而合。 云锦初沉声道:“如果我们猜的是真的,那账本很可能就在江安城。” 云炀不会无缘无故选中郭家,而且他所做的事情如果真能顺利惊动宋家,宋家顺藤摸瓜之下最先找来的必定就是江安城。 郭胜说的如果是真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 “御香楼!” 墨玄宸瞬间起身:“我去御香楼一趟,你留在郭家这边,免得惊动了他们。” 云锦初“嗯”了声:“小心些。” 墨玄宸点点头转身就快速出去。 云锦初站在窗前见他身影消失在月色之下,这才紧皱着眉心思索着能够困住云炀的人,要对宋家、谢家之事熟悉,能知道她进了京城,而且又能得云炀信任危险时下意识前往投奔,那人又得刚好在冀南附近…… “小姐,吃糕。” 桑叶捧着盘点心过来,望着她有些担心。 云锦初说道:“你自己吃,我不吃。” 桑叶嘟着嘴:“可小姐说,吃东西开心。” 小丫头伸着手指头放在云锦初眉心上,一派天真的揉了揉,“不皱,会老。” 云锦初扑哧笑出声:“这话谁教你的?” “表小姐。” “二表姐?” 见桑叶点头,云锦初想起她出京前还满脑袋郁闷想着要怎么说服邹氏放她出京,去武院参加考学的宋青雅,她眉眼就忍不住带笑,这个二表姐最喜欢逗着桑叶玩,也只有她不嫌弃桑叶一根筋傻乎乎的,还时常带着小丫头舞刀弄剑。 “桑叶喜欢二表姐吗?” “喜欢。” “那大表姐呢?” “也喜欢。” 桑叶歪着脑袋说了句,又补充,“但是最喜欢小姐。” 云锦初顿时被哄得开心:“你这小嘴可真甜,小姐也最喜欢桑叶了,不过二表姐她们疼你,下次你跟二表姐练武时下手轻些,别每次都打得她哎哟直叫。” 桑叶不高兴道:“是她打桑叶。” “那叫切磋,她不是每次都给你送吃的?二表姐跟咱们是一家人,自家人怎么会打自家人呢……” 她说话时神情突然顿住。 自家人? 云锦初脸色陡然变化,概因她突然想起来,宋家是有个外放为官的三爷的。 她隐约记得上次跟宋青雅说起那位三舅舅调任回京的事情时,她曾说过一句,三舅舅任职的地方虽然富庶可也许会受了水患影响政绩。 云锦初那会儿随口问了一句宋宏贤在何处任职,宋青雅说在蕲州。 她曾经在墨玄宸那儿看过大邺舆图,记得广宁府离冀南不远,可离蕲州也同样不算远。 最重要的是,若要去蕲州,是要途经冀南的。 云锦初手心掐紧,他们这几个月一直派人在冀南一带查探云炀和孙伯的下落,可无论是宋家还是墨玄宸派来的人都一无所获,可如果他们根本就不在冀南呢,如果他们当初所谓来冀南方向只是为了“借道”去别处…… 以云家和宋家的关系,云炀出事后深知危险,选择投奔宋宏贤是最有可能的事情,宋宏贤也是那个最有机会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困住云炀,又对宋、谢两家甚至京中之事极为熟悉的人。 “小姐?”桑叶见她突然沉默不由叫了声。 云锦初抿着唇摸了摸桑叶的脑袋,眼底暗沉一片:“没事。” 第262章 搜楼? 墨玄宸领着朱祁出了郭家后,就直奔御香楼。 那御香楼是江安城里最大的花楼,且这个时候也只有烟花之地还这般热闹,二人很容易就找了过去,脸上稍作遮掩混迹进去之后,周围全是嬉笑怒骂,男女调情的声音。 丝竹管乐萦绕耳边,朱祁低声道:“主子,可要让人来搜楼?” “不,搜楼动静太大了。” 墨玄宸抬头看了眼络绎不绝的人潮,如御香楼这种花街柳巷之地本就人多眼杂,阿锦好不容易才从郭胜那里断了线索,将账本在江安城的事给压了下来,万一他们搜楼惹人注目反而麻烦。 况且这御香楼并不算小,楼上楼下,里里外外,想要挨着搜一遍找那么点儿东西难之又难。 “那咱们……” “去找老鸨。” 云炀既然留下线索,引人来御香楼,那他定还会留下些别的线索引人找到账本才是。 墨玄宸思索了片刻,就让朱祁订了间上好的包间,然后找上了御香楼的老鸨樊妈妈,等人笑着过来时,他便拿着一叠银票放在桌上,三张大额银票递给她。 那樊妈妈眼睛都直了:“公子这是?” 墨玄宸淡声道:“我姓魏,是京中人士,早前我家叔父在外行商时被人所害,他曾留害他之人的证据交给手下忠仆让其带回家中,可谁知却被恶人觊觎,那忠仆被人追杀时将东西藏在了你们御香楼。” “他被人抓走前曾经让人传回消息,让我来御香楼取我叔父被人谋害的罪证,还请妈妈行个方便帮忙找寻,若能替我叔父报仇申冤,这一万两银票便是报酬。” 樊妈妈先是被那万两白银的大手笔给惊着,可随即就谨慎道:“公子说笑了,我们这里是花楼,哪里是能藏东西的地方?” 她拿着帕子笑着拒绝, “况且我这楼里都是客人,哪能找什么杀人谋命的东西?” “我既然能找到这里,那就是确定东西在你们楼里。” 墨玄宸知道这老鸨是怕惹麻烦,他神情也不恼怒,只是平静道, “我叔父虽然行商,可我父亲却是朝廷官员,我家中更有族叔在京中任职,官职不高,却也是三品大员。” “我族中兄弟在江南道都统府为官,叔父便是因官场上的事情才会在江安地界被人所害,他留下的东西谁沾了都得丧命,我如今来找妈妈只是想安安稳稳将东西取走,免得惊动一些不该惊动的人。” “若妈妈不肯,那我就只好走官府衙门,让他们派人封楼搜查了。” 樊妈妈脸色一变,他们是秦楼楚馆喝花酒的,要是官府封楼了往后谁还敢来? 墨玄宸看着她:“而且妈妈见多识广,应该明白跟官场有关的东西不是那么好藏的,我能找到御香楼来,别的人也可以,他们能为了这东西杀我叔父,自然也会杀旁人,到时候其他人可不会像是我这么好说话。” 樊妈妈嘴唇一抖:“公子说的都是真的?” 墨玄宸没回她,只是说道:“我叔父那位忠仆眼睛被人弄瞎了,脸也毁了,走路还有些跛足。” “是他?!” 樊妈妈愣了一下,脑子里瞬间想到了一人脱口而出。 “看来妈妈是见过他的。” 墨玄宸将手边的银票朝前推了推,“我叔父去的冤枉,那忠仆更是拼死才保下这份证据,还请樊妈妈行个方便。” 樊妈妈既是害怕招惹官府,也怕惹来杀身之祸,况且那叠子银票也实在叫人眼红。 她小心觑了眼对面的男人,容貌中等偏上,可哪怕坐在那里时一身气度也极为惊人,而且他身上穿着的料子那都是极为名贵的云锦,就连腰间挂着的玉佩那也是水头极好价值连城。 樊妈妈开花楼最忌讳的就是招惹官家人。 她迟疑了片刻,试探着伸手去拿银票,见墨玄宸没有阻拦,反而任由她将那厚厚一叠子银票塞进了袖子里。 樊妈妈这才问道:“我的确是见过那人,可他跟楼里的人没半点交集,我当真不知道他将东西放在何处,而且我这御香楼里的人都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藏这种东西。” 墨玄宸想了想:“樊妈妈可还记得,我家那忠仆来时是个什么情形?” “那倒是记得。” 樊妈妈说道,“我在这青楼多年,见过无数女票客,可像是他那样又瞎又残还毁容的,那也是独独那么一个。” “我记得他来的时候身边还有几个同行的人,说话行事都是那几个人代劳,他被人扶着一句话都没跟旁人说过,后来他们要了个房间,进去后既不饮酒作乐,也不叫楼里的姑娘,还给了银子将伺候的人远远打发了。” 御香楼里的人从没见过这样式儿的,当时还有姑娘跟她说这些人怕不是有毛病,来他们花楼里喝茶。 墨玄宸问:“后来呢?” “后来他们在那里头待了有一刻钟吧,其他几个人就出来在楼里四处乱转,那瞎子留在房间里还有人在门前守着呢。” 樊妈妈那会儿就觉得奇怪,想着那瞎子莫不是什么贵人,没想着居然是被人看守着, “哦对了,他们离开前还跟郭家的七公子起了冲突闹了起来,郭家您知道吧,就咱们城里那户,那瞎子当时抓着人家郭七公子的衣裳不放,其他几个人也冲上去动手动脚的,险些没砸了我这御香楼……” 本就没见过瞎子逛青楼,再加上当时闹的挺大,所以樊妈妈印象深刻。 墨玄宸思索了片刻:“你说我家那忠仆来了之后没去别的地方,只在房中待着?” “是啊,除了进楼,出楼,就没去过别的地儿。” “那他们当时要的是哪间房?” 樊妈妈想了想,才说道:“就在那头,从这儿出去拐角过去第三间。” “带我过去看看。” “成!” 樊妈妈也是个干脆的主儿,拿了银子办事爽利,领着墨玄宸就出了门,只去时那房间里头已经有了人。 樊妈妈让墨玄宸他们在外面等着,她自个儿进去说了几句,笑盈盈的哄着里头的客人换了更好的地方,还免了他们的酒钱。 那些人也没闹腾不满就被几个姑娘拉着离开,等人走后樊妈妈才让墨玄宸他们进去。 第263章 最显眼的地方最安全 “我刚才跟他们说前头的客人丢了东西在这里想要找找,不会有人起疑。”樊妈妈说道。 墨玄宸颔首:“这屋里的东西换过没有?” “没有。” 墨玄宸看了眼屋中后,就给了朱祁一个眼神,二人分开在屋里找了起来。 屋中全是酒水胭脂的味道,间或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熏香,墨玄宸屏息四处看着,桌椅板凳,床榻窗台,就连头顶横梁甚至屋中一些角落都一寸寸搜查了一遍。 等过了一会儿,去了里间的朱祁突然开口:“公子,这里。” 墨玄宸连忙走过去,就见朱祁指着角落里那拔步床上的木框说道,“这后面刻了东西。” 那刻痕极小,又在背光的地方,而且藏在纱缦后面,要是不仔细查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朱祁低声道:“公子?” “是他。” 墨玄宸伸手摩挲着那上面的刻痕,将字迹辨别清楚之后,就直接一掌拍在那木框上,那刻了字的拔步床头瞬间粉碎。 樊妈妈吓了一跳,转瞬就见朱祁递了张银票给她:“床钱。” 樊妈妈:“……” 虽然害怕。 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墨玄宸朝着朱祁低语了几句,朱祁点点头连忙就转身出去,等过了一会儿再回来时眉眼间就已经见了喜色:“公子,东西拿到了。” 墨玄宸神色一松,转身对着樊妈妈:“这东西我取走了,若是有人来问,樊妈妈想必应该知道怎么说?” “知道知道。” 樊妈妈连忙正色,“我从没见过什么瞎子,今天也没有人来找过我。” 墨玄宸闻言笑了声:“樊妈妈是聪明人。” 他转身朝着朱祁道, “走吧。” 樊妈妈站在门前瞧着二人离开,拍了拍胸口喘了口大气,“吓死老娘了……” 明明刚才那人说话温温和和的,也不见有多厉害,可她莫名就是在他身上察觉到了危险,她拍着胸口缓过了神后,这才掏出那叠子银票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再是个财神爷,今儿个可真是白捡银子了。” 门前有人探头:“妈妈,刚才那都是什么人啊?” “滚滚滚。” 樊妈妈将银子塞回袖子里,这才大步走到门前朝着那人脑袋上就是一巴掌,“什么什么人,能来我御香楼的那都是送银子的财神爷,赶紧滚去做事,少瞎打听!” …… 云锦初还没睡着,既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猜测,也是挂心墨玄宸那边的进展。 夜风泛着凉意,前来郭家议事的族老已经走了,郭家别处的灯也都灭的差不多了。 云锦初站在窗边细细琢磨着宋宏贤的事情,又想起宋家其他人,等着外头打更的人敲过好几遍后,院墙那边突然传来细微响动,眼见着墨玄宸领着朱祁从上面跳下来。 云锦初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怎么样?” 二人在门前相遇,云锦初迫不及待问。 “拿到了。” 云锦初欣喜。 墨玄宸拉着她道:“先进去再说。” 二人进了屋中时,就见桑叶趴在床边的矮几上睡的正香甜,那脸蛋儿被胳膊挤出一些软肉。 听到动静,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小姐?” “去房里睡。” 郭家准备的院子极大,除了他们的住处,随从丫环也都各有住的地方。 桑叶闻言乖巧起身,闭着眼睛就朝外走。 眼见着就快撞上房门,朱祁正想拉她一把,就见闭着眼的小丫头突然一拐弯,直接避开了房门,连带着他也被当成了柱子绕开,小丫头眼睛都没睁开就那么径直朝着耳房走去。 朱祁:“……” 这是开天眼了?! 墨玄宸若有所思:“你家这丫头以前应该是练过的,这听声辨位的本事倒是一绝。” 云锦初扬唇笑了声:“桑叶本就厉害。” 她随口说了一句,这才拉着墨玄宸走到一旁坐下,然后就直接问他:“账本呢?” 墨玄宸从怀中取出个包袱来,放在桌上打开后就瞧见里头摆着的两本账册,那账册极厚,翻开里头密密麻麻记载着四皇子跟镇南王走私的款项,其中还提及了其他一些人的名字。 墨玄宸见云锦初翻看着账本,在旁说道:“这账本应该是岳父遇险后刚来冀南时藏的,就埋在御香楼那条街尽头的松树下面,咱们进城时还曾看到。” 云锦初愣神,她倒是还记得那松树,只因他们进城的时候远远就瞧见那抹绿意。 听谢夫人说,那棵松树已经活了好几百年,四季常青,枝繁叶茂。 从前朝还没败落时,那松树就一直在江安城里,无论是打仗还是盛世太平时都没人去动那松树,仿佛已经将那松树当成了江安城的吉祥物,而这城中的人也时不时会挂点心愿红绸在上面,求个家人平安风调雨顺什么的。 这江安城里最显眼的地方就是那棵百年老松,可最安全的地方,也莫过于那里。 墨玄宸说道:“岳父将账本埋在树下,这才去寻了能相助之人,上次回江安城时在御香楼里留了线索。” 他将今夜去了御香楼后的事情跟云锦初说了一遍,只是说起那拔步床后刻着的字时,有些皱眉,“岳父留了线索,指向那松树,可后面应当还有句什么,刻了一半又被划掉了。” 云锦初看他:“能看的出来刻的什么?” 墨玄宸皱眉:“应该是提醒之言,说是提防什么,但后面被划掉了瞧不清楚。” 提防什么…… 云锦初摩挲着账本,上面封皮和纸张上都染着血,也不知道是当初夺回账本的那探子留下的,还是后来云炀留下的。 血水混杂着污秽泥迹,足以见这账本经历了些什么。 云锦初垂眼看着里头记录的东西,无论是郭家这边,还是后来谢家的事情,云炀费尽周折无非是想要惊动宋老爷子,在他预料之中如果真有人能查到江安城来,那也定然是宋宗光他们。 他留下线索想要将账本交给宋老爷子,提醒之言自然也是给宋家人看的,可写了一半又突然划掉…… “墨玄宸,宋家那边的三舅舅在蕲州任职。” 云锦初低声道,“我父亲他……极为信任宋家的人。” 第264章 阿锦嫌我脏? 墨玄宸被云锦初突如其来的话说的愣了下,转瞬明白她意思后忍不住面露惊讶。 蕲州离冀南不远,前往蕲州也必定是要途经冀南。 他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在冀南四处查探,却始终都没有半点云炀和那孙伯的消息。 可如果人是借道去了蕲州…… “我立刻派人去蕲州。”墨玄宸沉声道。 云锦初抿抿唇:“三舅舅离京外出赴任,在蕲州虽然政绩不错,可论理说三年之期未到不应该这么快回京,我听外祖父说他是因为立了什么功,得他上峰表功引荐,这才得以提前调回京城。” “五月底时外祖父就说过吏部那边已经下了调令,算算时间,刚好便是这个月回京。” 墨玄宸微眯着眼:“立功?你知不知道他回京后去哪儿任职?” “应该是六部吧,听说还是管实权的郎中位,但是具体是哪里我没细问。” 墨玄宸闻言指尖在自己膝上轻敲着,琢磨着宋宏贤外调时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官员,他能立了什么功劳,值得让他提前回京还能直接升迁到正五品的? 关键是六部的官职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是景帝钦点,或是官声极高之人,否则皆是有背景靠山且也氏族依靠关系过硬的人才能得入实权之位。 宋老爷子向来不爱掺和这些,宋家大爷、二爷官职也都不高。 宋宏贤是立了什么功劳得谁引荐,得以进六部的? 墨玄宸微眯着眼,宋宏贤立的这个功,该不会跟他那失踪的岳父有关? 云锦初不知道墨玄宸在想什么,只是有些担心:“我从未怀疑过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情况,可我怕父亲和孙伯如果真在他手里,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找到账本下落,四皇子跟镇南王勾结的事情又已经暴露出来,他会不会担心父亲他们在他手中会引来祸患,入京之前狠下杀手?” “应该不会。” 墨玄宸神色冷静,“他能留岳父这么长时间,无非是想要找到那账本从而得利,四皇子他们的事情虽然暴露,可那账本依旧是极为关键的东西,没有证据就连景帝想要给镇南王定罪都不容易。” “如果宋宏贤真能罔顾亲缘朝岳父下手,那他必然是极为贪婪之人,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如果能将账本握在手里,不管是跟镇南王换取利益,还是以此跟景帝表功,都足以让他少十年甚至更久的辛苦。” 墨玄宸看着云锦初说道,“只要账本还藏着,镇南王也没被朝中拿下,那这账本的价值就是岳父的保命符,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严刑拷问肯定少不了,但至少人不会死。 账本一日不现,宋宏贤就一日不会甘心。 “可孙伯……” “他也未必会出事。” 墨玄宸轻声安抚,“岳父是聪明人,否则也无法跟宋宏贤周旋这么久,宋宏贤拿不下岳父套不出消息,就肯定会留个软肋逼他开口。” 云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 云锦贞他不能动,云锦初他更是动不了。 唯一能够拿来要挟云炀的,也就只有这位跟随云炀多年如同至亲长辈的老仆了。 真正贪婪自私罔顾亲情的人,大多也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如果这一切真跟这位宋家三爷有关,那云炀和孙伯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丧命。 宋宏贤调回京城的事情是不能耽误的,他还得赶着时间到新任的衙门报道,可云炀他绝不会放心交给旁人。 换句话说,他若回京,定会将云炀和孙伯带上。 墨玄宸说道:“我先派人去蕲州那边打探一下消息,也会传信回京叫人盯着宋宏贤。” “眼下账本已经到手,咱们也没必要再在冀南逗留,明天就先启程去朔康,等将那边的事情办好,把母妃接出来后,咱们就尽快赶回京城。” 谁知云锦初却是摇摇头:“先不急着走。” 墨玄宸疑惑。 云锦初说道:“郭家底蕴深厚,且与朝堂关系也多,最重要的是冀南产粮颇丰,且郭家有几处天然马场,那安远伯府已经被咱们拉了进来,又有谢夫人在中间,咱们没必要白白放过郭家这助力。” 墨玄宸想要夺权,想要掌兵,光有银子是不够的。 墨玄宸似是明白她想做什么,只沉吟:“那郭荣熙是个谨慎精明的,想拉拢他为我们所用不容易。” “谁说我要拉拢他了?” 见墨玄宸挑眉,云锦初似笑非笑, “这些世家大族的人向来都是老狐狸,那郭荣熙也不会轻易将郭家前程交付出来,可他的侄儿将祸事引到家中,他妹妹又挑起皇子争端害死大长公主,若叫人知道那账本的消息是从郭家传出去的,郭家成了众矢之的,郭荣熙总要替他们郭家找一条活路的。” “我明儿个想办法见见咱们那位谢夫人,跟她说点儿事情,等后日咱们再走。” 墨玄宸见她眼中黑澄澄的,明明是乖巧模样,却透着一股子狡黠,他忍不住笑道:“那你下手轻些,别把人家郭家的人欺负哭了。” “呸,我向来都很温柔。” 见墨玄宸笑着凑近,她拍了他一下, “离我远点儿,一身脂粉味,熏人!” 墨玄宸扯着袖子闻了下,顿时嫌弃的不行,刚想叫人送水想起这里不是王府,人家郭家的人早就歇着了,他开口道,“这旁人府里待着不舒坦,早知道住酒楼了,连洗漱都不方便。” 云锦初笑话他:“那后面还有我用剩下的洗澡水……” “哎!” 话没完,就见墨玄宸转身朝着房中的碧纱橱后走去,云锦初连忙追过去,就见他走到那浴桶边脱了衣裳一副打算入水的样子,她连忙一把拽着他,“你还真用啊,这是我用过的,脏的。” “哪儿脏?” 墨玄宸伸手撩了撩水,那水里清澈不见秽物。 云锦初连忙拦着,她是知道这水不脏,她这一路上虽然赶路可寻着有河流的地方都会洗漱一下,身上脏不到哪里去,而且夜里郭家送水她洗漱时也换过两回,这一桶水是最后洗净后泡着舒缓身子骨用的,当时身上早就洗干净了。 可自己用剩的洗澡水墨玄宸再用总觉得奇奇怪怪的,她转身便拦到浴桶前。 “我都用过了,你再用不别扭吗,不行去院子里叫朱祁打桶凉水冲一冲……” “啊!” 短促一声惊叫,云锦初被他拦腰抱起。 第265章 墨玄宸,我困了 只听水声哗啦溅起一地痕迹时,本还算宽敞的木桶跌入两人后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那方寸之间彼此紧靠着时,手脚都伸展不开来,彼此靠着彼此时,连呼吸都变的炙热。 墨玄宸赤着身子将人搂在身前,就见怀中小姑娘亵衣已经全部湿掉,那水淋淋的衣衫贴在身上全显玲珑,就连她先前随意挽起的长发也摇摇欲坠落下来些许,缠在他落在水中的臂膀之上。 “阿锦可真是心狠,这么冷的天儿让我去冲凉水澡,若是生病了你不心疼?” 云锦初刚想说心疼什么?眼下还不到九月,天冷也冷不到哪儿去,况且这人习武一身热血的,一桶半桶的凉水哪那么容易着凉? 可身前人就已经靠了过来,触碰着她耳尖, “再说我这么秀色可餐,大庭广众下洗身子,阿锦不怕旁人觊觎?” 她吸了口气,声音都颤了:“这院子里又没别人……” 云锦初说话间觉得这情况不对劲,连忙推着人就想起身,哪知才起一半抓着她腰间那手就用力一拉,她脚下打滑直接就栽回了他身上,一手撑在他身前,一手摁在他腿上,手底下…… “你没事吧。” 墨玄宸闷哼了一声,抓着她腰肢:“阿锦这是要我的命?” “我没有!” “那就是投怀送抱了。” 云锦初听着他喑哑着声音说话时,抓着她腰身的手哪怕隔着已经有些凉的水也烫的吓人,顿时就想起身,只是还没等她动弹男人就缠了上来,紧贴着她时抓着她手腕不准她退缩。 她脸上热气上涌,“墨玄宸,这是人家府上……” “阿锦刚才还说,这院子里没有别人。” 墨玄宸贴着她嘴边,软软的,仔细的,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 明明没有半点强势,却将人亲的腿软。 云锦初胸中窒息,脸上更是绯红一片,待到以为自己会没气儿时,嘴上才被人松开,而他顺着她下颚脖颈一路游曳着缓缓到了耳后,“之前阿锦看的那话本子挺有意思的,要不今夜试试?” “试……试什么……” 云锦初被亲的迷迷糊糊。 墨玄宸凑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我见你还挺喜欢的,要不然咱们试试?” 原本还昏了头的云锦初迷瞪了片刻瞬间惊醒过来,脸上爆红时一把推开墨玄宸瞪他: “你别想!!” 这男人说的那话本子是她无意间得来的,上面的内容带点儿颜色,她当时也是好奇古代这种话本子里头都写的是个什么,没想着上面还配的有插图,别说什么含蓄美感,那尺度大的让她这个现代人瞧着都面红耳赤。 可这东西从来都是越是羞耻越有吸引力,她满是好奇舍不得扔,结果后来有一次被墨玄宸给撞了个正着,偏偏她还刚好翻到了最火辣的插图。 那上面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子手脚缚着赤金链子,眼前蒙着黑巾,然后…… 云锦初直接一把推开墨玄宸,逃也似的从木桶里跑了出来:“你做梦!!” 墨玄宸后背撞在木桶边缘,水花溅了一脸。 看着跟只鱼儿似的拖着一地水渍狼狈而逃的云锦初,像是身后有猛兽在追她。 墨玄宸伏在桶上,青丝落在水里,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大笑出声。 …… 云锦初身上湿淋淋的回了床边,一边赤红着脸低骂墨玄宸那厮不要脸。 以前明明一禁欲黑心上进青年,如今满嘴骚话不说,那尺度更是一日比一日不知下限。 等听到隔间传出的笑声时她更加羞恼,气的转身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套干净衣裳换上之后,就那么披着半湿的长发就想出去,只没想着刚到门前,就被从隔间出来一身水汽的男人拦腰拉了回来。 “去哪儿?” “你管我!” 云锦初凶巴巴的,抬脚就朝着他腿间踹。 “谋杀亲夫?” 墨玄宸笑着伸手压着她腿侧身避了过去,然后单手就将人拦腰抱着朝着床上走。 那床上铺着上好的明绣锦被,那金丝纹的团花簇锦在灯光下格外招眼。 眼瞅着那床近在咫尺,云锦初连忙挣扎, “放开……墨玄宸,你赶紧放开我……你……” 腰间大手一松,她整个人就落在软绵绵的被子上,云锦初翻身一滚就扯着被子裹在身上缩在角落里,赤红着脸满是防备地瞪着墨玄宸,“我告诉你,你别想让我跟你玩那个,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打死你!” 墨玄宸见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红着脸奶凶奶凶的朝他呲牙,他忍不住就笑出声:“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替你擦擦头发。” 云锦初瞪圆了眼睛看他,鬼才信! 墨玄宸轻笑了声,赤着上身走到一旁取了条干净的帕子,等坐回床边扯着那被角一点点儿将缩在角落里的“蚕宝宝”给拉了回来:“这里又不是咱们府里,我哪能想那些有的没的,不过是逗着你玩的。” 见她一脸不相信,他勾着嘴角道, “当然阿锦要是喜欢,我也是不介意的……” “我介意!” 云锦初答的飞快。 墨玄宸闻言有些遗憾:“原来阿锦不喜欢啊,亏我还以为你喜欢,特地照着那话本子上的模样打了好几条金链子让你缚着我玩儿,连黑丝蒙眼的都绣了你喜欢的花边儿。” 云锦初刚开始还想骂他无耻来着,可听到后面顿时一把抓住他手腕:“绑你的?” “嗯?”见墨玄宸疑惑看她,“不然呢?” “我以为…” 云锦初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墨玄宸仿佛没看到她脸上纠结,满是遗憾地叹了声:“我还想着你那么喜欢那话本,应该会高兴,可谁知道你不喜欢,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等回去后我就扔了……” “别!!” 云锦初脱口而出,等对上男人有些疑惑的眼神时,她耳尖发红,侧过眼去抓着被角扭扭捏捏地说道, “其实,那个,也不用扔啦……” 脑子里浮现出眼前这人赤身那什么体的绑着链子蒙着眼睛满是破碎的模样,她鼻子发热差点没流鼻血,扯了扯被角低声喃喃,“金子打的,扔了多可惜。” 墨玄宸喉间滚动了下:“可阿锦不喜欢,我不能惹你厌烦。” 云锦初:“……” “那个,也不是不喜欢,我可以喜欢的…” 墨玄宸见她满是纠结想要又怕丢脸结结巴巴的样子,嘴角抖着险些笑出声来,见她垂着脑袋红着耳朵快要缩回被窝里,他眼里浸满了笑意,他家小姑娘怎么能这么可爱? 无论是对男女之事的直白,还是对他身子毫不掩饰的痴迷,那股子有些过分的率直都叫人觉得狠狠戳了心窝。 墨玄宸忍着笑将人拉到身前,伸手解了她长发拿着帕子擦着湿漉漉的发丝,一边柔声道:“那好吧,留给阿锦玩。” “我也不是那么很喜欢。”云锦初勉强挽尊。 “嗯,是我喜欢。” 墨玄宸满是纵容。 云锦初背对着男人,瞧不见他脸上那满满的笑容,可却能从一旁墙上落下的影子里,瞧见他低着头满是认真地替她擦着长发,明明那影子瞧不见脸,可她却莫名从中瞧出了温柔。 她嘴角勾了勾,又连忙拉平,佯作不在意地低咳了声, “那我勉强陪你玩。” “多谢阿锦。” 烛火将屋中熏染的昏黄,那火苗摇曳时人影交叠。 明明是暧昧至极的话题,可偏让二人说的毫无旖旎,青丝上的水汽被一点点擦干,墨玄宸以手代梳替她理顺了头发后,这才将她长发放了下来。 “好了,睡吧。” 墨玄宸搂着云锦初躺下后,便没了别的动作。 云锦初抬头:“墨玄宸?” 她不解,眼里也明晃晃写着他居然不闹她? 墨玄宸被她这模样逗笑,只伸手覆住她眼睛,将人抱在怀里低声道:“睡吧,别担心你父亲的事情,我会将他安全救回来,若他真出了什么事,无论是宋宏贤还是其他人,我都定会让他陪葬。” 云锦初愣了下,随即心口像是浸泡在温水里,又热又涨。 他的胡闹,是怕她难过伤心。 他逗她开心,也是不想她担忧。 云锦初眼前被他大手挡着一片漆黑,可彼此靠着的身体却是炙热滚烫,她能听到他胸口有力跳动的声音,就连每一次的呼吸落下来时都清晰可闻,他轻拍着她后背满是安抚地哄着她,明明没说什么天长地久的情话,却格外让人动容。 云锦初喃喃出声:“墨玄宸…” “嗯?” “我好像……” 喜欢你了。 墨玄宸见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可声音太低有些模糊不清,他凑近了问道:“你说什么?” 云锦初伸手抱着他腰肢,整个人凑进他怀里用力蹭了蹭,然后压着眉眼说了句“没什么”。 她从没喜欢过人,也从未体会过这种酸酸涨涨让人欢喜的情绪,有些陌生,有些突如其来,可是却并不让人厌恶。 她不是个会畏首不前的人,只是她得好好想想,想清楚这份喜欢是一时感动,还是真真切切的动情,若真是由心而生起了贪念的欢喜,那她一旦生了情要的就不只是这个人。 云锦初太过清楚自己的性子,要么不动情,动情之后若非天长地久,要么就是同归于尽的灭亡。 哪怕共赴黄泉,也休想背叛离开。 “阿锦?” 墨玄宸有些疑惑地低头。 云锦初抱着他的腰,窝在他怀里低低道:“墨玄宸,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 墨玄宸摸摸她长发,“我在。” 满室烛影缭缭,榻上交颈而眠。 屋外朱祁靠在横廊下的柱子上望着天上格外圆的月亮,满是惆怅地低叹了声: 这才刚过了中秋,离入冬还远呢,可他怎么突然觉得长夜漫漫寂寥冷清,他是不是也该找个媳妇儿了? 第266章 忽悠人,云锦初只靠一张嘴 翌日,云锦初去找谢夫人时,郭荣熙果然寻借口拦着。 只是当云锦初说他们夫妇打算启程离开了,郭荣熙才面露诧异:“不是说要住上几日?” 云锦初脸色有些苍白:“原是打算歇两日的,只是昨天夜里见着贵府事忙,留在这里叨扰有所不便,而且我族兄他们早早就收到我们要来的消息,眼下路上已经耽误了好些日子,我怕族兄他们等急了。” 她拿着帕子捂着嘴轻咳了几声, “郭家主放心,我只是见见谢夫人,与她道个别,等见过之后我们就离开……咳咳咳……” 云锦初咳的脸色越发苍白了些,说话温柔孱弱,半点攻击性都没有,可话里的意思却叫郭荣熙臊红了脸。 他昨日虽然叫这余氏夫妇留了下来,可夜里却是派人留意着他们院落,且也将自家妹妹跟他们隔绝开来,原是为了防备一些不该走漏的消息,也怕郭家那些族老过来商议事情时被人探听,可却没想到会被二人直接说穿。 这二人怕是看出来他的防备和忌惮,所以才会突然离开。 郭荣熙连忙说道:“余夫人言重了,你救了我妹妹性命,我郭家感激不尽,能得你们小住高兴还来不及,又何来叨扰一说……” “行了。” 墨玄宸易了容,虽然容貌变化了许多,可一身气势却依旧惊人。 他扶着云锦初冷漠说道,“这些场面话不用说了,我们夫妇无意掺和你们郭家的事情,也不想管你们要做什么,我家夫人是因为心善才会出手救人,并不图你们郭家有什么回报。” “我夫人与谢夫人有旧,只想离开前道个别,郭家主若是觉得不便也没关系,我们这就离开!” “当然不会。”郭荣熙连忙说道。 云锦初柔柔一笑:“郭家主若是不放心,可以让人跟着……” 原本还想借口让人伺候在旁跟随的郭荣熙瞬间尴尬:“余夫人说笑了,你与舍妹说几句话而已,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云锦初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郭荣熙连忙扭头朝外吩咐:“来人,带余夫人去见四姑奶奶。” 云锦初去见谢夫人时,墨玄宸没有跟着,只随意靠坐在厅内的太师椅上,脸上神情淡漠不语。 郭荣熙有心想要攀谈两句,也想解释昨夜的事情,可那账本不能对外说,谢家的事情也不好言明,他拿旁的事情交谈时,大多只得到个“嗯”,“没有”,“不”之类简单至极的回复。 三两句后,他就知道自己是当真得罪了这余氏夫妇二人,有些尴尬的不再言语。 茶水上了三轮,那头谢夫人的院子里,她也知道了云锦初他们打算离开的事情。 “怎么这么快就走,你们不是还要找郭胜……” “已经找过了。” 云锦初抬眼看着谢夫人惊愕之下掩饰不住的慌乱,有些玩味说道,“我记得昨儿个我们想来时你还拦着,生怕我们对谢家做什么,怎么才过去一晚上,夫人就舍不得我们走了?” “我……” 谢夫人张了张嘴想说没有,可对上她澄净黑眸,瞬间就想起前两次被云锦初找上门时候被她轻易压制的噩梦。 她失了狡辩的心思,有些挫败地说道:“我照着你先前的话跟我大哥说了,可是他好像不信,我回来之后就把我关在了这里,昨天夜里我大嫂还来过一次,话里话外都是在套我谢家的事情,你说我大哥会不会是怀疑我了?” “怀疑是正常的,你大哥掌管偌大一个郭家,族中数百口人性命全在他一人身上,你毕竟已经外嫁几十年,突然和离归家,他要是不管不顾就信了你那才是奇怪了,谨慎些也是人之常情。” 比起谢夫人的慌乱,云锦初淡定很多,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京中的事情本就很多都见不得人,无论是谢家落败,还是大长公主的死,宫中命人压着,就算安远伯夫人知道的也不多。” “你只要咬死了说辞,别一天一变,你大哥派人入京探问一遭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不会多想了。” 谢夫人闻言道:“真的?” 云锦初淡声道:“你们毕竟是亲兄妹,你也没想害郭家,不是吗?” 谢夫人想了想也对,她跟郭荣熙自小要好,没出嫁前大哥也极为疼爱她,况且她虽然隐瞒了一些京里头的事情,比如墨玄宸二人如何算计谢家,坑了几个皇子,害死荣宪,可说到底对郭家并无恶意。 她神色放松下来,谁知道云锦初却是话音一转,“不过有件事情,你们郭家可能会有麻烦。” 谢夫人心再次提了起来。 云锦初将昨夜见过郭胜,从他口中得来的消息隐瞒了云炀和御香楼的存在后,稍微改动了一下跟谢夫人说了一遍。 等说完后她才道:“账本的事情瞒不住的,惠王宣召之后,无论镇南王进不进京那账本都是紧要的证物,而郭家也会成为众矢之的,镇南王为人狠辣,为保周全恐不会轻易罢手,陛下那边要给镇南王定罪,那账本也是重中之重。” “那账本下落不明,偏消息又是从你们郭家传出的,到时候你们郭家……” 她低叹了声摇摇头,虽然没把话说的太过清楚,可谢夫人却是白了脸。 “这两方都不是好招惹的,以郭家底气怕也难以应付,如果他们真找上门来,万不得已之下,你和郭胜恐怕会被弃车保帅。” 谢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是郭家人,他们就算把我们交出去又怎么能开脱干净……” 云锦初有些怜悯地看她:“你是外嫁女,出嫁已有二十余年,而郭胜人人皆知是个不理家中事务的纨绔子,只要在那些人找上门时,你们二人或是掉进湖里,或是摔下阁楼,再不济突然得了重疾暴毙,人死了自然什么麻烦也都没了。” “祸是你们惹出来的,郭家毫不知情,谁能为难他们?” 谢夫人身子一晃,惨白着脸摇摇欲坠。 云锦初起身道:“我和世子还有要事要去朔康,看在你我二人也算是合作过两回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早些为自己谋条活路吧。” 第267章 墨玄宸,你是醋缸成精吗? “你等等!” 眼见着云锦初朝外走,谢夫人连忙上前拉住她急声说道,“你别走,你说过要帮我,你说过要保我性命的!!” 云锦初抬眼看她:“我只说会保你脱离谢家安然回到郭家。” “可是……” 谢夫人想要说什么,手就被云锦初挣脱开来。 云锦初回头看着踉跄着撞在桌边的谢夫人:“谢夫人,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也知道我是生意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眼下账本下落不明,朝廷跟南境关系一触即发,想要保你,便要同时对上镇南王和陛下,替你左右周旋,这中间的危险你应该很清楚,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让我们冒这么大风险的?” 她轻笑了声,似是随口说了句, “要是郭家的话,倒还可以……” 谢夫人撑着桌边看着云锦初转身就朝外走,她顿时急了,满是慌乱的脑子里全是云锦初刚才的那些话,她突然急声开口:“我能让郭家帮墨世子的!” 云锦初脚下一顿,扭头看向谢夫人。 谢夫人脸色苍白眼神慌乱,强撑着心神:“我知道墨世子想要夺镇南王府兵权,你刚才说你们去朔康也定然是想要趁着朝中跟镇南王纠缠时趁虚而入,墨世子算计皇室,怕为的不只是镇南王府……” 她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一边说一边试探着云锦初。 只可惜无论她说什么,眼前女子都神色淡然,眼神连半点变化都没有。 谢夫人心慌起来,握着手心急声说道:“哪怕…哪怕世子没别的心思,可镇南王掌管兵权多年想要夺回也不是易事。” “我是什么都没有,可是郭家有,郭家传承数百年,有钱有人,有马场有粮仓,只要你和世子能保我性命,我定然帮你们拿下郭家投奔世子。” 云锦初闻言笑了声:“说的倒是让人心动,可夫人那位大哥没那么容易说服。”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谢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锦初,“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你和世子能耐那么大,肯定会有办法的。” 云锦初微歪着头看着如同困兽满脸祈求的谢夫人,听着她慌不择路下犹如落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满脸期冀地看着,她嘴角轻扬莞尔出声:“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可能会有些风险……” 谢夫人毫不犹豫道:“我做!” 只要能保命,她都愿意。 …… 谁也不知道云锦初跟谢夫人说了些什么,她没在谢夫人院子里待多久,等着出来时谢夫人将她送到门前,二人“依依不舍”地告别之后,云锦初就领着门前站着的桑叶跟着郭家下人去了花厅。 等见了郭荣熙,云锦初便与他提了离开的事情。 郭荣熙挽留了两次,二人都没答应,他只好让人准备了一些礼物,送了二人离开。 等人走后他就问起了谢夫人的事情,院前的丫环低声道:“余夫人去了四姑奶奶院子里后,就叫她身边那个丫环守在门前,她们在里头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四姑奶奶送余夫人出来时眼睛红红的。” “别的呢?” “别的瞧不出什么,余夫人出来后,四姑奶奶就回了房里。” 郭荣熙眉心皱了起来,明明这个余夫人没表露出半点异常,而且见郭家这边事多也未曾逗留直接告辞离开,半点都没有叨扰府中的意思,可他就是莫名觉得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想起先前跟他在花厅里喝茶的余家赘婿,他眉心皱的更紧。 那个人,一身气度可半点都不像是会入赘的人。 “叫人好生看着四姑奶奶,没我的吩咐不准她出门。” 交代好那丫环之后,郭荣熙这才扭头看向身旁的长随,“郭胜那边怎么样了?” 长随低声道:“七公子今儿个天不亮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可他还是咬死了说没见过什么账本,他说这事儿是他喝花酒的时候听身边的朋友说起的,因为跟四姑奶奶关系好,怕她和谢家吃亏,他这才传信进京的。” “喝花酒的朋友,谁?” “说是一个叫吴迎的,是喝花酒的时候跟七公子认识的,出手大方为人也豪爽,那吴迎说他是城里郑大人家的表亲,可我一大早就让人去打听过了,郑家根本就没有一个姓吴的亲戚。” 长随跟在郭荣熙身边压低了声音,“我又问过七公子身边的下人,说他今年年初时的确是跟几个脸生的公子往来过,但后来那些人都离开江安了。” “这个混账东西!” 郭荣熙脸色漆黑,“那什么吴迎分明是假借郑家之名混到他身边,利用他给京中递消息,他可还记得那吴迎长相?” 长随闻言沉默:“七公子倒是说了,可是……” 那跟没说也没什么区别。 瘦高个,方长脸,眼睛不大,鼻子高挺,这模样不说满大街都是,可单一个江安城都能拎出一堆人来。 郭荣熙脸色更黑,只恨不得能打死这个惹祸的侄子。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暴怒,朝着那长随说道:“把郭胜给我看牢了,派人去查,看能不能查到那吴迎的下落。” 哪怕知道这名字或许都是假的,想把人找出来很难,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还有,待会儿我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进京城交给安远伯夫妇。” 他得问清楚京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还有谢家败落的来龙去脉,他得弄清楚他这个和离归家的妹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郭荣熙说完之后那长随正准备离开时,他又突然将人叫住:“对了,叫人留意着,看余家夫妇有没有离开江安,若是没有离开的话,叫人远远跟着就行,看他们都见了什么人,别惊动了他们。” “是,家主。” …… 云锦初和墨玄宸离开郭家之后在城中转悠了一会儿,买了些路上吃的用的,又购了几套换洗衣裳。 等打算离开时,桑叶就有些不高兴地抓着云锦初的袖子说道:“小姐,有坏人。” “嗯?” 云锦初朝后看了眼。 墨玄宸说道:“有两个人跟了我们一路。” “应该是郭家的人,那个郭荣熙还真是小心谨慎的厉害。” 她挽着墨玄宸的胳膊,一边跟路边的摊贩买了一大袋的零嘴儿,塞进桑叶怀里,一边随口说道,“不用理他们,等我们出城之后他们就不会跟着了。” 云锦初扭头瞧着桑叶,“还有什么想吃的?” 桑叶瞬间就忘了坏人不坏人的事情,满是雀跃地说道:“烧鹅!!” 刚才路上她都听到有人在喊卖烧鹅的。 云锦初说道:“走,买烧鹅。” 墨玄宸见她宠着桑叶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手腕:“你对这丫头是不是太好了些?” “怎么,吃醋?” “嗯,吃。”墨玄宸一本正经,“你都没问我想吃什么。” 他酸! 云锦初被他逗笑,“你是醋缸子成精吗?”她笑了一会儿才好心情地问他:“那世子爷想吃什么,小的去给您买?” 墨玄宸摆出气势眼神睥睨:“龙髓凤肝,勉强尝尝。” tui! 云锦初直接翻了个白眼,龙髓凤肝,她还想吃呢!! 他咋不上天? 第268章 玄宸一心为我 从冀南到朔康路程极远,一行人未曾返回扬州,只休书一封派人暗中送给了二皇子,同行的还有从江安城中得来的账本。 二皇子得到账本喜不自胜,待大略扫了一眼里头的东西后更是掩不住笑容:“太好了,有了这东西,父皇必定对我另眼相看。”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镇南王一直都是陛下心腹大患,若殿下能助陛下除了镇南王,那储君之位非殿下莫属。” “等这次回京,殿下怕是就要入主东宫了。” 二皇子被几名心腹的话说的满面笑容。 他身旁站着的一名穿着墨衫的中年幕僚开口:“这墨世子也当真是厉害,当日他离京时便说要寻这账本下落,属下还当他是信口开河,可没想到这才不过数日时间,他居然就将账本找了出来。” “我原还担心他手段那般狠辣,对殿下未必尽心,可如今看来他是当真认了殿下为主想要助您夺位,否则这等能够拿捏镇南王的东西,他又怎么会轻易交给殿下?” 二皇子闻言笑道:“程先生多心了,他若不是真心,又怎会助我坑了老四他们,我能得父皇看重,也全是因他。” 那位程先生低叹了声:“是我太过小心了。” “先生也是为我,不必自责。” 二皇子倒没怪罪这位程先生,这人是他费尽心思才请回来的幕僚,这些年助他颇多。 他怀疑墨玄宸也是为了他好,二皇子自然不会怪罪。 程先生松了口气:“眼下殿下已得账本,待您办完赈灾之事,墨世子想必也办妥南境的事情,只要能助墨世子得了镇南王位,握住南地兵权,届时有英国公府和镇南王府相助,殿下登天之路便再无人能阻碍。” 二皇子闻言脸上忍不住露出愉悦之色,仿佛那皇位已经近在咫尺。 他压下心头激动,将账本好生收了起来说道:“玄宸在信中说,这账本与郭家关系不浅,他用了些手段才从郭家人手里得来。” “那郭家这些年虽然偏安一隅,族中之人却未曾全然断了仕途,且郭氏女子外嫁又与京中一些氏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担心回头父皇若是追问账本出处牵扯上他,回收兵权之事会出了岔子。” “世子这担心不无道理。” 程先生有些皱眉地说道,“陛下多疑,且对世子本就忌惮,世子好不容易才让陛下消减戒心对他重用,这种时候绝不能让账本的事情跟世子扯上任何关系,再有郭家世传百年底蕴极深,对殿下回京之后也是极好的助力,不如借着账本之事,将他们握在手里。” 二皇子连忙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想要郭家依附怕是不易……” “平日里或许不易,可眼下咱们有他们把柄在手。” 那程先生指了指二皇子手中账本, “这东西从程家得来,他们早就已经身陷局中,不想成了朝廷和镇南王争斗的牺牲品,他们就得替自己寻一条活路。” “我愿意替殿下走一趟江安城,不管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有办法能将郭家绑在殿下这艘船上,那郭家的人只要不傻,就能看得清如今时局,以殿下在朝中威望,他们也自然明白该怎么选择。” 二皇子闻言顿时感激说道:“又要麻烦先生了。” 程先生低身恭谨:“我能得殿下赏识,自当为殿下谋事,只是我走之后,殿下在定州行事须得处处当心。” “朝中多的是人不想见殿下将这赈灾的差事办好,也怕您更得圣心,您定要小心提防,别让人在灾情之上做了手脚,还有这账本留在您身边也并不安全,殿下不如先行派人送回京城交予国公爷,免得那镇南王若提前进京咱们来不及准备。” 二皇子点点头:“先生放心,我会安排。” 程先生说道:“那我今日便启程前往江安,早些办妥郭家的事情也能早些安心。” 二皇子说道:“劳烦先生了。” …… 那程先生跟二皇子又说了几句后,从房中出来便直接回了住处收拾行装打算即刻前往郭家,二皇子对他极为放心,且感激他替自己游说郭家,不仅派了十余人随行保护,还将行事之权也全都交给了那程先生。 而程先生这头,离开二皇子的眼后,他脸上便冷淡下来。 “世子怎么说?”程野扭头看向身旁小厮。 那小厮低声道:“郭家内应已经安排好了,先生去后只要想办法挑起郭家怒气,且让郭家的人相信账本之事已经传扬开来,且此次是陛下让你前去,再加上镇南王府这几日会派人前往灭口,逼郭家抉择。” “世子这是想要收服郭家?” 那小厮点点头。 “行,我知道了。”程野说道,“你告诉世子,郭家那边我会办妥,二皇子这边会派人送账本回京,路上的事情也已经安排好了。” 那小厮道了声“好”后,就默默退了下去。 “程先生?” 门外随行的侍卫已经过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程野起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素日的儒雅,朝着他浅笑着说道:“等我收拾几件衣裳就启程,你们也先去用饭,再准备些吃的喝的,这次时间较紧,接下来几日怕是都得在路上奔波了。” 那侍卫点点头:“是,先生。” 程野当天夜里就离开了定州,他走之后二皇子也命心腹快马加鞭的将账本送回京城,只是回京路途遥远,那几名心腹在出江南地界时遇到一波四处流窜的悍匪,两边交战时险些死伤了好几人,还险些被抢走了随身包袱。 等到仅剩的两名心腹将贼匪斩杀夺回包袱,看到还在里头安好的账本时才猛地松了口气,丝毫不敢停留便直奔京城而去,好在总算将账本安好无损地送回了京中英国公府,而英国公得知路上凶险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英国公不敢耽搁,当下便安排起京中之事。 定州那边,二皇子为着能早日回京图谋大业,也是下足了功夫费尽心神忙着赈灾之事。 定州和京中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十日之后,满身尘土一路疾驰的墨玄宸和云锦初他们也赶到了南境朔康。 第269章 惠王遇刺 朔康地处大邺最南边,靠近南楚。 比之北边的风沙尘土,朔康树木繁多,哪怕已经入秋依旧绿意遍野。 山峦重叠间,一条雄阔山脉连接着大邺和南楚两国之间,而麓云关就坐落其中,成为大邺阻挡南楚最重要的关隘,镇南王府所在的朔康城就在麓云关内。 墨玄宸一行扮作南下的行商,拿着早前二皇子帮忙准备好的路引和身份文牒,易容进了朔康城后,就感觉到城中气氛极为紧张。 街头巷尾虽然热闹,可时不时就有身穿盔甲的官兵从旁路过,满眼警惕地瞧着一些刚入城中的眼生之人,只是从城门到入住城中酒楼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墨玄宸他们就接连被好几拨人拦住盘问,就连带入城中当作伪装的皮毛货物都被来回检查了好几次。 等住进了城中的宣安楼,他们还刚巧撞上前来盘查的官兵。 折腾一番那些人退走后,云锦初就佯装着恼怒说道:“这城里头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年年都来走货,从不见被这么盘问的,先前在城门前就算了,这都进城了还一波接着一波的来,咱们那皮子被翻来覆去的倒腾,这是把咱们当贼了吗?” “我瞧着刚才那些官兵的架势,像是城里出了什么大事。” 墨玄宸扮作的富商脸上也露出些忧心来,像是被城中这阵势给吓着了,“要不然咱们不在这住了,直接将货送出关吧,否则真要是遇上什么事,那几车上好的皮子就全都砸在咱们手上了。” “那可不成,那几张上好的雪狐皮就值万金,真砸了咱们不得亏死!” 云锦初扯着他手说道,“咱先把东西送出关,不住了……” 见他们要走,宣安楼的掌柜的连忙开口留人:“二位客官留步。” 那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蓄着短须,上前就道, “二位别怕,这城内安生着呢,有镇南王府守着,哪能出什么大事。” 云锦初闻言就瞪眼:“你当我们瞎了不成,这么多官兵四处搜查,你跟我说没事?” 她梳着妇人髻,衣着富贵,面容修整之后瞧着就是个性子泼辣的年轻妇人。 云锦初叉腰竖眉时语气有些凶:“这朔康城我们夫妇又不是第一次来,往日里可不见这模样,你可别糊弄我们!” 那掌柜连忙解释:“您别误会,我真没糊弄您二位,这些官兵也不是寻事,是在搜捕前几日行刺朝廷钦差的南楚刺客。” “南楚刺客?” 云锦初皱眉。 那掌柜的解释说道:“您二位瞧着也不是第一次来朔康了,应当也知道咱们这朔康城毗邻麓云关,这城里时不时的就会混进来一些南楚的细作。” “城中镇南王府的王爷常年驻守边关,手中染了不少南楚人的血,那可是南楚那些贼人的眼中钉,这些年他们时不时就派人过来想要行刺王爷,但王爷福泽天佑每次都躲了过去。” “前些时日朝中来了钦差,正巧撞上那些贼人刺杀镇南王,王爷武艺高强没被那些人得逞,可京里头来的钦差大人却是死了一个,据说脑袋都被砍了下来,那样子简直吓死个人。” 云锦初和墨玄宸听说京中钦差死了一个同时心中一咯噔。 惠王就在钦差之中,他们可不相信会那么巧他们来了朔康就撞上了南楚的人刺杀墨景岳,那墨景岳该不会狗急跳墙直接朝着惠王动手了吧? 墨玄宸佯作惊愕说道:“我来的路上也听闻有钦差来南境的事情,好像还是朝中的什么王爷,他死了?” “那倒不是。” 那掌柜的说道,“我听说不是领头的惠王,好像是个什么都察院的大人,姓李的。” 他随口说了句后就继续, “反正那天的事情闹的很大,镇南王府也乱成一团,听说那些行刺的贼人伤人之后趁乱跑了几个,镇南王才让人在城门四处设卡,派人满城搜捕刺客,而且南楚敢当众袭杀咱们大邺的朝臣,王爷也动了雷霆之怒,让人陈兵麓云关外,说是南楚那边要是不给个交代就要率兵打过去。” “眼下麓云关那头戒严,除了军中之人其他人谁都出不了关,二位这会儿还是别去了,倒不如就留在城里,咱们城中有几家做皮货生意的商户,给的价钱也十分公道,免得去了麓云关那头惹了麻烦。” 墨玄宸和云锦初对视一眼,二人脸上都露出惊惧之色:“原来是这样,多谢掌柜的提醒。” 既然出不了关,二人自然就留在了宣安楼。 因押着贵重皮货,二人没住在前面人来人往的楼上,在掌柜的建议之下多加了些银钱包下了宣安楼后面一处单独的小院。 等将东西都搬进去后,打赏了前来帮忙的小二等人,随行的护卫各自散开守住院子四周。 云锦初跟着墨玄宸进了屋中之后,这才沉声说道:“你这个二叔手段倒是了得。” 墨玄宸神色微讽:“祖父在时,他一直表现的冲动好斗,心无城府。” 云锦初“嘁”了声,好斗不好斗先不说,可“心无城府”这几个字半点都跟这位镇南王沾不上边儿。 “那刺客十之八九是他自己找来的。” 云锦初走到桌边坐下说道,“惠王他们刚来南境,就好巧不巧撞上了行刺镇南王的人,你二叔怕是察觉景帝这次来者不善,又不好明面抗旨,所以才借南楚挑事为由陈兵关外,借此威逼景帝。” 景帝这次派人南下传旨,惠王一行代表的既是朝中也是帝王的颜面,南楚当众行刺谋害大邺钦差,大邺势必要跟南楚要一个交代。 那刺客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南楚怎么可能会为此买单? 两方纠缠之下,南境局势紧张。 朔康跟南楚只隔了一个麓云关,一旦战事一起,身为主帅的镇南王自然无法入京,就算只是作戏没有战事,可南境三十万大军陈兵关外就是对景帝最大的威胁。 墨景岳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景帝。 就算他真的进京,一旦他在京中出事,南境必乱。 第270章 阿锦,你在担心我? 墨玄宸和云锦初对于镇南王府遇袭的事情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等着进城后就前去打探消息的朱祁和夏侯钰回来时,带回来的消息与他们先前推测出来的几乎一致。 桑叶跟在二人身后,手里捧着一油纸袋的红豆糖油糕。 夏侯钰拎着两只油汪汪的烧鸡随手放在桌上,这才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墨玄宸二人。 等说完后,他才讽刺道:“主子先前猜的没错,那墨景岳压根儿就没打算跟惠王他们回京。” “惠王他们来了之后墨景岳倒是恭恭敬敬地接了旨,也将人全都带回了王府住着,可谁能想到第二天府里就遭了刺客,死了一个都察院的巡监使,听说有个刺客死前吐露出了是南楚的人,墨景岳以此为由直接动了麓云关的驻军,还借口惠王他们受伤,刺客又下落不明,直接将惠王跟陈大人他们一起软禁在了镇南王府。” “惠王伤得如何?” “伤的倒是不重,只是出不了王府。我们的人传信说,那天那些刺客看似凶狠,实则却不像是朝着惠王和陈沣安他们去的,反倒是对随行的官员招招狠厉。” 惠王身边有暗卫护着,杀不了他还算正常,可是陈沣安和郞英身边却没人保护。 那些刺客若如果真是奔着取人性命来的,就算杀不了镇南王,照理也该朝着朝中那几个钦差里领头的几人动手才是,可陈沣安和郞英都未曾出事,反而是随行的一名官员倒了大霉,当场殒命不说还死状凄惨。 云锦初闻言坐在一旁讽刺出声:“他当然不敢让惠王和陈沣安他们出事。” 惠王是景帝的亲弟弟,皇室亲王。 陈沣安是都察院首,朝中二品的左都御史。 郞英虽说官职稍微低一些,可朗家却是簪缨世家,其叔祖父是朝中次辅,官声显赫。 这三人无论死了哪一个,大邺这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墨景岳要的只是以南楚寻衅为由调集麓云关驻军威胁景帝,却并非想要挑起战事,死一个都察院无关紧要的“钦差”借口已经足够,可要是死的是惠王他们,兵祸必起。 南楚那边不是好相与的,墨景岳这些年又跟他们暗中往来“不清不楚”。 如果就此交战,南楚必不会背负恶名反戈一击,墨景岳跟他们“联盟”关系破裂,他这些年所做之事便会暴露于天下,可他如果龟缩不前不愿意交战,大邺死了亲王重臣颜面尽失,他同样也会他自己陷入不利境地,景帝也能就此问罪。 云锦初抬眼看着墨玄宸:“眼下墨景岳拿住了借口,麓云关驻军已动,他要是借此为由留在朔康,你还能有办法逼他进京吗?” 墨玄宸神色冷冽:“麓云关并非只有他一个守将。” 云锦初皱眉:“你要去见墨老王爷留下的那些人?” 墨玄宸“嗯”了声。 “是不是太冒险了?” 云锦初眉心皱的更紧,“你先前是想让惠王替你当前锋,先行试探那些人心意,可他一来就被墨景岳以行刺之事软禁在王府之中,怕是根本就没机会接触那些人。” “墨景岳接管镇南王府多年,你又久不在朔康,那些人未必还如之前那般忠于墨家血脉,你贸然前去相见,又怎知他们没有二心,万一有人暗中改弦易辙出卖旧主,叫墨景岳知道你回了朔康,他必会不择手段将你留在这里……” 他们南下本就是隐秘,外人眼中墨玄宸如今依旧还在定州赈灾。 墨景岳就算是派人杀了他们也不必担任何责任,还能叫墨玄宸死的无声无息,他必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墨玄宸见云锦初面露担忧,神色温软下来朝着她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不会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 “这些年我虽然人在京城,可南境这边却一直留的有探子,祖父留下来的那些人里虽然有一些被墨景岳收买,可有一部分却从未认他为主,也一直都有暗中跟我书信往来,将南境军中的消息传递给我。”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对南境之事这般清楚。” 云锦初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墨玄宸轻笑出声:“你是不是想说这些人没有投靠墨景岳未必就是忠于我?” “我知道的,我没那么天真,也不会觉得祖父留下的余威能够一直震慑他们,他们之中一部分或许顾念旧情,可有很多都起了自己的心思,这些年跟我往来也不过是借着我这个世子跟墨景岳分庭抗礼,把持墨家军的兵权罢了。” 云锦初见他心中清楚这才放松下来:“你明白就好,我是怕你突然出现叫他们觉得你想夺他们手中利益,让他们起了杀心。”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 “他们或许曾经是忠耿之人,可是人心易变,权利欲望更是能叫人蒙了眼,你虽然早有布置,可有些事情还是得小心为上,别太相信墨老王爷留下来的那些人。” “他们忠于你祖父,未必忠于你。” 墨家军如今也未必还姓墨。 墨玄宸坐在云锦初身旁,很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担忧。 女孩儿轻声提醒着他要小心的危机,却又像是怕他识穿人心之后失望狼狈,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忍。 墨玄宸一直都知道云锦初看似好接近实则冷情凉薄,那双眼睛无论是喜笑嗔怒,始终都保持着清醒和理智,言行举止间更带着一股子难以接近的疏离,可此时她眼眸之中盛满了他的倒影,眼中也只有他一人。 冷漠被柔软覆盖,那丝担忧冲散了素日的疏离,让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好像触及到了真正的她。 墨玄宸想将人抱进怀里,也这么做了。 云锦初猝不及防撞在他肩头愣了一瞬:“你干什么?” “阿锦,你是在担心我?” 云锦初脸上一僵,没等她想好措辞说她只是怕他被人算计连累自己,连累宋家,抱着她的男人就突然低头蹭了蹭她颈间, “你会担心我,我很开心。” 会担心就代表在意,会顾及他心情就代表心中有他。 哪怕只是占据了那么一点点在意而已,却也足以让墨玄宸欣喜若狂。 就好像一直紧闭着的蚌壳总算撬开了一丝缝隙,碰触到了她心中柔软,先前所有的在意都得到了回报。 第271章 想亲你【除夕快乐】 会担心就代表在意,会顾及他心情就代表心中有他。 哪怕只是占据了那么一点点在意而已,却也足以让墨玄宸欣喜若狂。 就好像一直紧闭着的蚌壳总算撬开了一丝缝隙,碰触到了她心中柔软,先前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回报。 云锦初听着耳边那满是欢愉的言语,原本推拒的动作一顿,而她软下来的心绪似乎是被人察觉,身前的男人将他抱的更紧了一些,整个人像是恨不得能将她揉进了骨血里。 墨玄宸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眼角眉梢都流露着高兴。 他紧紧抱着她,侧头亲吻着她的耳垂,又随着颈侧一路到了脸颊,薄唇厮磨时轻吻如雨点密密麻麻落下。 等二人气息缠绵,墨玄宸抵着她额间与她四目相对时,他眼尾轻扬嘴角高高翘起,那黑眸之中全是粼粼细浪弥漫开来的笑意,低低言语时满是痴缠亲昵:“阿锦,想一直抱着你。” 云锦初脸上浮出薄红:“你干什么!还有人。” 墨玄宸扭头。 朱祁和夏侯钰同时背过身去。 他低笑了声,凑近与她厮磨,待到她面带春色灿如桃花才将人放开,压着一身火气轻啄了啄被亲的浑身酥软的云锦初, “真不想走。” 喉间声音沙哑,墨玄宸低笑着时满满的色气,只是一句不想走,就叫人脑子里仿若浮现出十八禁来。 见云锦初脖子上都染了粉色,墨玄宸才低笑了声,“只可惜还得收拾了墨景岳才行。” “你先洗漱休息,我去见一趟惠王,至于其他的人我会先想办法探清楚他们的心思,确保安全后再去见他们。” “你放心,你在我身边,比我命重要,我不会拿着你去冒险。” 若是他一人,怎样都好。 可她在,他只想万无一失。 云锦初被他的话说的耳根通红,嘴硬想说句什么。 可男人脸上笑容太盛,嘴角轻扬时,那好看的凤眸带着惑人的弧度,本就好看的脸更是跟打了光似的叫人不忍心坏了他的好心情。 云锦初对着他那张俊脸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来,只嘀咕说道:“谁管你!” 墨玄宸笑眯眯地凑近,一张脸突然放大近在尺咫:“你是我媳妇儿,你不管我谁管我?” 云锦初:“……” 墨玄宸见她瞪他,笑着亲了她一口:“我去镇南王府,短则一日多则两三日才会回来,等那边安排好了再带你见墨景岳和其他人,这两天你要是无聊了就让夏侯带你在城里四处逛逛,朔康也有不少好吃好玩的,记得想我。” “谁要想你!!” “不想?” 墨玄宸满是威胁地靠近。 云锦初扬着下巴骄矜瞪他。 墨玄宸被她这俏生生莫名傲娇的样子逗笑,快速凑近惩罚性的咬了下她嘴角,在她吃痛想要伸手揍他时身形一转退了开来: “不想就不想吧,反正有我想你。我爱慕世子妃至极,片刻不想分离,恨不能被你绑在身上时时刻刻缠绵……” “墨玄宸!” 见他越说越骚,云锦初作势欲打。 墨玄宸哈哈笑道:“我走了,世子妃记得等我回来给你暖被。” “滚!” 一只杯子飞了出来,墨玄宸眼疾手快地接住,扭头冲着脸色绯红的云锦初眨眨眼后,就朗笑着转身离开。 朱祁和夏侯钰都是肩膀耸了耸,见云锦初目光扫来,连忙忍着笑行礼跟了出去。 云锦初见人走了,脸上还烧的厉害。 被亲过的地方残留着丝丝酥麻,嘴唇更是红艳艳地如同涂了胭脂。 云锦初拿手贴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满是嗔怒地低骂:“就会用美人计,不要脸。” 脑海里出现他刚才模样,本还低声骂人的云锦初停顿了片刻,嘴角又扬了扬。 “这么容易就高兴,蠢兮兮的……” 这男人瞧着心黑手辣,还挺容易满足的。 云锦初摸了摸自己泛红的嘴唇,眼里流波涟涟,笑意弥漫泛滥。 想起墨玄宸缠她厮磨动情的模样,虽然有些羞窘却到底还是开心的,嘴里仍不住低哼起上一世耳熟能详的的小调。 等转身想要叫人送些水进来洗漱时,冷不丁就撞上突然折返回来,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夏侯钰。 嘴里的调子戛然而止。 云锦初身形一僵,原本春心荡漾的脸上瞬间变成了杀气腾腾。 夏侯钰背脊一凉,极有求生欲地开口:“我刚才忘记拿我买给桑叶的烧鸡了既然世子妃在这里世子妃给桑叶就可以了,我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先告退了世子妃再会!!!” 夏侯钰一口气噼里啪啦地说完后转身抱头就跑。 云锦初脸上瞬间爆红,对上门前满是懵懂的桑叶,羞耻的恨不得能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小姐?”桑叶歪着脑袋。 桌上放着的烧鸡“飞”了出来,桑叶接了个满怀。 还没等她说话,就见自家小姐“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 桑叶一脸迷茫,小姐怎么了? 小丫头满脸莫名地抱着烧鸡出了院子,就瞧见站在外头憋着脸笑得如同抽风的夏侯钰,他扶着身旁的柱子,明明笑的一脸抽搐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吭哧吭哧如同疯了似的。 桑叶连忙退后一步,抱着烧鸡转身就走。 他笑得好丑! 夏侯钰见人出来正笑着想要招手让小丫头过来,谁知她满脸嫌弃地跑了。 夏侯钰:“……” 他的烧鸡白给了?! 瞬间不想笑了。 …… 墨玄宸去见惠王时见的光明正大。 走的是镇南王府的大门,入内前还特意递了帖子,那帖子第一时间就到了墨景岳手中。 “京里的人?” “是,来的有两人,说是奉陛下之令前来寻惠王的。” 墨景岳闻言看着手里的帖子神色莫名。 这帖子名为拜帖,可实则就是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写只盖了个印鉴,那印的符令他是见过的,是景帝手中令箭,不仅能够代表皇家身份,甚至在危急时刻还能凭令符调动各地驻军为己所用。 屋中原本跟墨景岳议事的副将方胥面露狠色:“景帝那个奸诈小人,居然在惠王和陈沣安他们之外还派了其他人来,王爷,要不要我将人……” 他伸手朝着颈前一比,做了个灭口的姿势。 第272章 反了景帝【新年快乐!】 “不可!” 墨景岳沉声说道,“他们敢光明正大的找上门来,怕是已经知道了城中之事,而且他将这令符印送进府里给我,就是摆明了告诉我他们所来的并非门前两人,这城中或是城外恐怕还有其他人藏着。” 景帝能将这令符交给来人,就等于默认了那人可以随时调兵。 墨景岳手握三十万大军据守朔康自然不怕人率兵来攻,可问题来人未曾有半点冒犯,只恭恭敬敬地送了帖子宣告了身份上门。 他们代表的是景帝,奉的是朝中之令,但凡他动了门前两人却未曾将藏在别处的人斩草除根。 那他就等于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他墨景岳反了。 一旦镇南王府坐实了谋逆之名,就等于给了景帝清缴他的机会。 “景帝一直都想要找借口朝南地动手,要是真杀了这两人,就等于是将把柄送到了他手上……” “那又如何!” 方胥闻言直接桀骜说道,“咱们手中有兵权,南境这些年也马肥兵壮,王爷更是威望极高,这天下本就是能者居之,那慕容洵仗着自个儿是皇帝时不时就做些手脚找王爷麻烦,咱们还不如索性趁此机会反了算了!” 旁边一位将领也是点头:“方大人说的对,那皇帝老儿居然还想骗王爷入京,摆明了没安好心思,王爷,不如咱们索性反他娘的,掀了慕容家的皇位王爷去坐,免得咱们处处受人桎梏做点儿什么都得看人眼色。” “就是,反他娘的,那皇位早该王爷坐了。” “我也早就瞧皇帝不顺眼,弄死门外那两人,咱们领兵打上京城,掀翻了他!” 屋中几人群情激愤,个个都是鼓动着想要墨景岳索性反了慕容皇室。 惟独其中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口:“现在动手还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 方胥直接皱眉冷嗤,“当年南境乱成一团,要不是王爷接了镇南王府这麓云关早就破了,可景帝还处处作梗,弄个小崽子制衡王爷,如今更想要王爷的命,咱们难不成还要继续忍着?” “徐老将军,你当年也是阵前猛将,战场厮杀从无畏惧的,如今怎么也变成了缩头乌龟,胆子只有米粒大小了?” “方胥,闭嘴!” 墨景岳顿时斥骂出声,“谁准你对徐老将军无礼?!” 方胥被骂的讪讪,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我就是觉得咱们忍了这么多年了,反正景帝也容不下王爷,倒不如直接反了爽快。” 被称呼为徐老将军的那老人未曾动怒,只是神色平静地说道:“你是爽快了,但可曾想过后果?” 他扫了眼方胥等人, “我理解诸位的心思,也并非畏首畏尾,不敢替族中子孙搏一搏那显赫前程,只是诸位想过没有,王爷如果真要想反,惠王他们入城那一日就能直接杀了他们,何必要再三忍让小心筹谋,甚至还弄了一出南楚行刺的事情将人软禁在王府之中?” “你们是觉得王爷胆小,还是觉得他怕了景帝?” 屋中其他人安静下来,方胥顿时沉着脸。 徐老将军淡声说道:“眼下四皇子跟王爷勾结走私禁物叛国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景帝非但未曾问罪,反而言之凿凿信任王爷信任墨家,他只派惠王前来传旨命王爷入京与四皇子当面对质,更曾言镇南王府血脉绝不会谋逆。” “景帝厚待镇南王府,显足了仁君之风,可王爷却突然斩杀朝中钦差起兵造反,不仅会落个忘恩负义的恶名,坐实了他与四皇子勾结之事,更会成为世人眼中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可……” 方胥闻言张嘴就想说他们有兵,无惧任何人。 徐老将军却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一步说道:“你是想说咱们有三十万大军,就算明刀明枪的拼杀也不怕任何人?” 见方胥和其他几人点头,徐老将军却是轻叹了声, “方大人,你未免太天真了。” “南境的确有三十万大军,可他们并非王爷私军,他们原本姓墨,从的也是墨家世代留下的忠耿。” “他们之所以愿意听从王爷调遣,那是因为王爷所代表的是镇南王府,是墨家一脉,因为王爷镇守麓云关抗击南楚护佑大邺,无论是大义还是旧情他们都不会明面跟王爷相搏,可一旦王爷摆明车马谋逆造反,你觉得他们还会如现在这般乖顺?” “远的不说,魏如南他们会跟着王爷率兵北上吗?” 徐老将军一席话说的方胥脸色变化, “老王爷当年麾下得重用的将领数人,如今分管墨家军各处,光是魏如南手中便拿着南北七营足足六万兵力,与他交好的厉家,封家手中也有不少兵权,他们明面虽然受王爷调遣,可一直忠的都是墨家正统。” “这些年王爷一直偏安一隅未曾涉足京城,你们当是王爷不愿?那是因为京中还有位名正言顺的墨家世子爷,那是老王爷亲生血脉,是魏如南他们眼中的墨家正统,他们从来都未曾认王爷为主。” 徐老将军说话之间忍不住叹了口气。 墨景岳是个有能力的,墨老王爷战死之后,他从毫无实权强行接管镇南王府,到后来逐渐拿稳兵权。 南境曾经属于墨家军的兵力已有大半落在墨景岳手中,那些曾经效忠墨家的人也有许多都被墨景岳收服,可唯独那魏家的人却如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魏老头在的时候,脾气暴烈容不下墨景岳,等他死后他儿子魏如南瞧着脾气温和好说话,可实则却是个狡诈至极的。 魏家从未在明面上跟墨景岳对着来,凡有战事也从不推诿,叫人丝毫拿不住他们把柄,可魏如南联合着其他几家就是不肯顺服墨景岳。 平日里一口一个王爷叫着,该恭敬恭敬,该低下低下,可若真进一步想要收他们入麾下时,他们却只道将京城那年少无用的墨玄宸当成了主子,一口一个老王爷是墨景岳救命恩人,他身为义子只是暂代镇南王位。 这位置是属于墨家血脉,墨景岳非是正统。 这话整个南境都没人能够否认,就连墨景岳自己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 这朔康,这南境,这镇南王位始终都是姓墨的。 徐老将军叹气说道:“要是景帝率先动手想要铲除镇南王府,王爷反了那些人无话可说,咱们镇南王府占着大义,各地藩王想要浑水摸鱼也得权衡一二,可若是王爷主动谋逆,怕是还没领兵打去京城这南境就得先乱成一团。” “更何况南境三十万兵力不可能全部调去京城,是麓云关不守了,还是南楚那边不防了?” “要是王爷前脚一走,南楚后脚带兵来袭,难道咱们要拿着整个南境血流成河去换王爷登那皇位?还是诸位觉得那景帝和慕容皇室百年基业都是纸糊的,你们就能一路长驱直入不受阻拦攻入京城?” …… …… (大年三十啦~祝所有宝贝来年所得皆所愿,所遇皆所求,开心快乐~顺遂安康~) 第273章 时隔九年,夙敌相见 徐老将军扫了眼屋中几人,沉声道: “若要留人驻守麓云关,又要防着魏如南他们,王爷能够抽调个七、八万兵力就算是不错了,这一路打到京城,怕是还没见到京中城门就先被一路上各地藩王给啃了个干净,到时候得不了皇位不说,恐怕连朔康这边也得丢了。” “你们是想要让王爷将南境拱手让人?” 徐老将军的话格外直白,说到后来时更是语气极重叫人难堪。 原本还吵嚷着想要直接杀了京中来人反了景帝的方胥几人都是脸上乍青乍白,想反驳一句,可脑子里出现魏如南以前干的那些事情,就觉得怕是王爷前脚一走,魏如南后脚就能将镇南王府给端了。 墨景岳见几人被徐老将军说的脑袋都抬不起来,摇摇头说道:“本王知道你们是替本王不甘,那皇位本王是要,可不是现在。” “本王若真动手之时,要不是南境兵力全数收缴无后顾之忧,要不然就得逼着景帝先朝我动手,想办法逼迫魏如南他们跟本王同坐一条船,否则本王难以安心率兵北上,更难对付慕容洵。” “你们几个以后多跟徐老将军学着些,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特别是你。” 墨景岳看向方胥,“你也跟了我多年了,行事多思量,要真杀人有用,我何必费心思困住惠王等人,独显的你聪明?” 方胥摸了摸鼻子,神情讪讪。 “来人,去请京中使者进来。” 墨景岳起身说道,“你们几个都回去,给本王消停些。” “方胥,你派人仔细巡查,看城内城外有没有什么异常,至于魏如南那边,还得麻烦徐老将军。” 他不怕景帝来阴的,左不过就是想尽办法逼他入京而已,只要朔康安好,镇南王府还在他手中他就万事不惧,他担心的是景帝借墨玄宸那小兔崽子身上那点儿墨家血脉撬他墙角。 若是城里那几个向来跟他不睦的家伙突然倒戈,那他才真的麻烦。 徐老将军也知道墨景岳担心什么,点点头说道:“王爷放心,他们那边我会盯着,只是外头那两人怕是来者不善,王爷还是要多加小心。” “本王知道。” …… 王府之中原本议事的几人各自散去,出去时正好跟王府下人领着进来的那两个“信使”撞了个正着。 墨玄宸依旧是那副皮货商人的样貌,皮肤黑了许多,脸上轮廓修整遮掩了原本的骨相,脸型变得方正平庸许多,唯独那双眼睛未曾遮掩锋芒,衬着他那张不怎么显眼的面容反倒让人不敢小觑。 徐老将军和方胥他们跟墨玄宸错身而过,几人观察墨玄宸,墨玄宸同样扫了他们一眼,便神色淡漠的继续前行。 这人…… 徐老将军眼神微眯。 方胥见他盯着那两人背影不放,不由疑惑:“徐老将军,怎么了?” 徐老将军神色沉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人不简单。” “能被景帝派来南境,还将调兵令符都给了他的,能是什么简单的人。” 方胥想起刚才那两人行走间步履从容,呼吸悠长,与他们对视时更是隐隐给人一股威胁至极的感觉,他直接说道,“这两人怕都是习过武,而且应该是见过血的,一身内力极为深厚,不像是寻常武将。” 旁边跟在他们身旁的人有些忧心说道:“咱们留在京中的探子未曾传信回来说景帝另外派人南下,而且惠王他们先前遇刺被留在王府时,也从没提过还有其他人同行,这两个人也不知道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群人都忍不住朝着那边望去,徐老将军收回目光:“兵来将挡,总归不过是冲着王爷来的。” “这些事情王爷心中有数,我们只要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别给王爷拖了后腿就行。” 其他几人闻言都是点点头:“徐老将军说的是。” 只要朔康安稳,王爷便立于不败之地。 任他景帝使什么鬼魅手段都没什么用处。 …… 墨玄宸认出了那人群中的几人,而其中最为年迈的徐崇志更是他幼年时祖父最为信重的将领之一。 他还记得祖父在时,徐家跟墨家关系莫逆,徐崇志更是时常出入王府,就连他第一次学武时用的红缨枪都是这位徐爷爷亲自替他打磨的,他被带进军营时,也是他在祖父繁忙时手把手教着他如何行军布阵,告知他军中规矩。 哪怕早知道人心易变,祖父走后多年,当初的老人未必还能守着本心,可真在墨景岳这里见到曾经祖父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他依旧心绪起伏难定,一双眼中更是酝满了莫测阴云。 “大人。” 朱祁也认出了那位徐老将军,感受到主子身上陡然冷下来的气息,他低唤了声。 墨玄宸眼神微敛,再朝前时已恢复如常。 镇南王府的下人领着墨玄宸二人绕过前厅入了王府中庭,路上一花一木,一墙一柱,都缓缓跟墨玄宸记忆中幼时所在的王府重叠起来,墨景岳这些年未曾大改过王府,这镇南王府里的一切都还是他儿时的模样。 墨玄宸走过抄手游廊,望着不远处开阔的练武场时,抿抿唇说道:“还没到吗?” 前面领路的人低声道:“贵客莫急,前面就到了。” 又走了片刻,几人才瞧见了墨景岳的身影。 “王爷,贵客到了。” 墨玄宸看了墨景岳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片刻,这才领着朱祁上前行礼:“魏林见过镇南王。” 姓魏? 墨景岳愣了下,脑中划过道什么,可随即又觉得自己好笑。 这天下姓魏的人多了去了,哪能人人都跟一直与他作对的那魏家狐狸有关,何况这人还是京中来的,要真跟魏家那人有关哪能拿到景帝的令牌印鉴。 他收敛起心中思绪,抬头打量着眼前二人,只一眼就辨别出了两人之中是这魏林做主,这人口中谦卑,腰杆却挺的笔直,方才打量他时神色间还带着一股子难以掩藏的倨傲之色。 墨景岳让人起身后淡笑说道:“魏大人瞧着有些眼生。” 墨玄宸淡漠:“王爷久不入京城,又怎能眼熟朝中之人,等王爷这次奉旨入京之后,自能与朝中诸位大人熟悉。” 第274章 墨玄宸的毒舌 “本王也想进京朝见,奈何边关战事频繁,南楚时有滋扰,麓云关离不得人,倒是魏大人……” 墨景岳仿佛没听出他话中机锋,只抬眼瞧着厅中之人,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探量之意, “魏大人既然是奉旨南下,怎么没与惠王他们一同入城,京中至南境路途遥远,魏大人一路奔波,若是早些进城,本王也好叫人替你接风洗尘。” 墨玄宸冷淡说道:“下官并非与惠王同行。” 墨景岳眼神微眯。 墨玄宸丝毫不惧他脸色,只昂然而立直接说道:“这些年南地一直不太安稳,时不时便有流寇贼匪滋扰军中,陛下担忧惠王养尊处优多年难以应付贼寇之乱,所以让下官带人暗中随行保护。” “惠王一行若安然下官不会露面,只是下官原以为惠王到了王爷地界便能安稳,可谁知……” 墨玄宸言语冷然,眼中露出一丝讥讽, “王爷镇守南境多年,三十万大军却压不住南楚之乱,叫行刺之人混进王府之中,也难怪这么多年王爷一直不敢离开朔康。” “放肆!” 墨景岳身边站着的王府长史瞬间大怒,“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讽刺王爷?!” 墨玄宸神色冷漠:“我自然不算什么,可镇南王府代表的却是大邺颜面。” “墨家镇守南境多年,墨老王爷在世时可从未曾纵南楚之人随意来去朔康,可如今不过区区数年,南楚就敢这般嚣张,是墨老王爷走后无人震慑,还是南楚势强觉得与我大邺无惧一战,王爷难道不该自问吗?” “下官久在京城,不敢置喙镇南王府的事情,只是如今朝中钦差死于王爷府中,惠王更是险些丧命,王爷还是想想该如何给陛下,给朝堂,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吧。” 墨玄宸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若王爷镇不住南楚,这镇南王府……” 呵。 一声嗤笑,堪比一耳光直晃晃地甩在镇南王府脸上。 那王府长史听着他这般嘲讽镇南王府,脸上露出杀气,就连刚才还能稳住的墨景岳神色也是阴沉了下来。 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个魏林来者不善,且景帝留下的后手也绝不会放过惠王被行刺的机会拿捏于他,可这朝中为官之人无论私底下如何,表面上彼此之间的面子总会维系,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也不会有人撕破表面平和。 朝中跟南境关系一直微妙,景帝再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面上也绝不会轻慢于他,就如同惠王和陈沣安一行,哪怕明知景帝传旨意味如何,面上也丝毫不敢对他不敬,来了朔康后更是处处小心。 可谁能想到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魏林却是不照常理来,一见面之下就冷嘲热讽,毫不犹豫撕破了彼此之间那层相安无事的幌子。 墨景岳伸手拦着身旁愤怒的长史,神色冷漠说道: “父王雄韬伟略,本王自然不及,可本王自问镇守南境多年,恪尽职守从不敢懈怠。” “南楚之人混进城中行刺本王伤及朝中来使是本王大意,可魏大人却不该以此质疑我镇南王府,还是魏大人方才所言是代表陛下之意,陛下觉得我墨景岳守不住南境,我镇南王府不配执守麓云关?!” 他本就是武将,身形健硕。 不露威势之时还面容温儒,可当眉眼锋芒毕露之时,那多年沙场征战杀人无数积攒下来的气势直逼墨玄宸。 只可惜,墨玄宸不是朝中文臣。 墨景岳也吓不住自幼便在军中长大的墨玄宸。 论锋芒,论气势,论一身杀气。 眼前这位镇南王远不如当年凭借名号就能叫小儿哭号,让南楚军将闻风丧胆的墨老王爷。 墨玄宸定定看了墨景岳片刻,才微垂眼帘稍稍低头: “王爷误会了,陛下对镇南王府一直委以重任,对王爷更是信任有加,否则当初四皇子闹出事端传出王爷与人勾结走私之事时,陛下也不会顶着满朝压力直言墨家之人不会叛国,只宣召王爷入京与四皇子对质了。” 墨景岳神色沉厉:“镇南王府不容人轻辱。” 墨玄宸弯腰道歉:“是下官言语有失,实是刺客之事太过惊人,且一直不见惠王露面,下官担心惠王安危一时激愤,还请王爷见谅。” 墨景岳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这魏林要是一直态度嚣张强硬便也罢了,不过是个仗着调兵令符不知分寸的莽夫,随意对付就是。 可他能屈能伸,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该强硬时强硬,说服软立刻服软,又拿着景帝和惠王说事,倒叫墨景岳有气都发不出来。 厅中一时安静,只隐约听到外面风声。 见墨景岳不开口,墨玄宸低声道:“还问王爷,惠王何在?” 墨景岳深吸口气才压下心头怒火:“城中刺客未清,惠王他们也受了伤,本王留了他与陈大人他们在府中暂住。” 墨玄宸仿佛没了先前疾言厉色,言语十分温和: “王爷思虑周全,只是惠王一行人数颇多,一直叨扰王府多有不便。” “下官此次南下时带了太医随行,且也奉陛下旨意护佑惠王安危,先前那些刺客虽然还没被擒获,可我相信有王爷震慑那些人也不敢再来,不如下官先行接了惠王他们入驿馆养伤,也好能让王爷能腾出手来好生搜捕刺客,以免分心。” 墨景岳面无表情看着墨玄宸。 墨玄宸扬唇露出个浅笑:“王爷意下如何?” 墨景岳眸色冷怒:“魏大人既然这么说了,本王自然没有意见。” “来人,带魏大人去见惠王!” 墨玄宸恭敬行礼:“多谢王爷。” 墨玄宸扮作的魏林领着同样易容的朱祁才刚离开那会客的厅堂,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朱祁想起自家主子刚才冷嘲热讽百般挑衅,将本还算沉稳的墨景岳气得脸色铁青,他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家主子身旁,时刻留意着周围的环境,生怕自家主子将墨景岳刺激的太过,让人狗急跳墙直接弄死他们。 第275章 该吃吃,该睡睡 墨景岳那边气怒如何暂且不知,那领路的长史带着墨玄宸他们到了惠王几人住处。 惠王和陈沣安他们正皱着眉心瞧着院子门口守着的那些人,陈沣安伤了面皮,惠王吊着胳膊。 陈沣安低声道:“怎么样,消息能送出去吗?” 郞英摇摇头:“镇南王让人将这院子护的密不透风的,不管什么东西想要送出去都瞒不住人。” 陈沣安皱眉:“那他难道还想将我们一直软禁在这里不成?!” 自打从那天遇刺之后,墨景岳就借口刺客潜逃未曾捕获,他们在外不安全为由,将他们三人强行留在了镇南王府里,这院里院外全是带着兵器穿着盔甲的护卫,他们就算想要出去走走都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 圣旨已经传了,可墨景岳丝毫没有动身入京的打算。 他们三人困在这府中与外界失了联系,别说传信进京,就连想要见见跟他们一起来南境的那些随行官员都很难。 陈沣安脸色难看:“镇南王到底想要干什么?” 郞英虽然年轻一些,可也极为清楚镇南王府和皇室之间的那些事情,早在景帝让他与惠王随行,离京前来南境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一趟传旨怕是不会那么顺利,只是他也没有想到镇南王会这么大的胆子,直接闹出刺客的事情将他们软禁起来。 他轻叹了声刚想说什么,就见惠王靠在窗边拨弄着挂在窗扇上的穗子,原本摆在他身旁桌上的那叠子点心已经被吃了一半。 郞英顿了顿:“王爷怎么看?” 惠王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做什么,完全没听到。 “王爷?” 陈沣安也是扭头。 见惠王依旧没听到的架势,他声音大了些:“惠王!” “啊?” 惠王满脸茫然地抬头,露出手中那截编了一半辫子的红色锦穗,那小辫在他指尖绕了一圈,隐隐约约瞧着像是挽了一朵花儿。 陈沣安脑门上青筋蹦了蹦。 他们急的都快跳脚了,这位倒好,该吃吃,该睡睡,那脸圆的起码又涨了二斤秤! 郞英一时间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眼见着陈老爷子就要发火,他连忙抢先开口说道: “王爷,咱们南下也有一段日子了,自打那天遇刺之后就被留在镇南王府,镇南王既不见我们,又不让我们离开,先前行刺的那些人一直没有抓到,镇南王也借此为由不肯进京。” “咱们到底是要回京的,总不能一直留在南境,况且陛下那边也还等着消息,王爷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惠王摆烂地靠在引枕上继续编辫子,“这里是墨景岳的地盘,他不放人咱们还能怎么着,难不成硬冲出去?” 陈沣安顿怒:“我们是奉陛下旨意来的……” “那又如何,他要是真把皇兄放在眼里,愿意听这旨意,他还敢让人弄死李临?” 惠王一句话就将陈沣安堵了回去, “他摆明了就是不想进京,更清楚皇兄叫他去是干什么的,那刺客就甭想抓着。” 陈沣安闻言脸色难看,他何尝不知道那所谓的南楚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墨景岳表面上恭恭敬敬的接旨,一副依从圣意的模样,暗地里却找了人冒充刺客杀了都察院的官员借此拖延入京。 郞英坐在一旁:“可咱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惠王手里挽着那穗子:“不会一直待着的。” 郞英诧异:“王爷的意思是……” “再等等。” “等什么?”陈沣安皱眉。 惠王垂眼,自然是等墨玄宸那个小王八蛋,也不知道他到哪儿了。 陈沣安见惠王一副不上心摆烂到底的样子,那火气蹭蹭的往上涨,撸了袖子就想起身跟惠王干仗,却冷不防听到院子外面有人低声行礼的声音。 “大人。” “惠王他们可安好。” “一切都好。” 外面几句闲言之后,院门突然被打开。 陈沣安三人扭头看向窗外,远远瞧见墨景岳身边那姓吴的长史领着人走了进来。 刚才还气愤的陈沣安瞬间变得沉稳,他和郞英起身,那吴长史带着人入内之后就先行朝着他们行礼:“见过王爷,见过陈大人,郎大人。” 陈沣安沉声道:“王爷可答应让我们离开了?” “陈大人说笑了,您与惠王是贵客,这王府自然由你们来去,这段时间也是因为刺客未曾落网担心三位安危,我家王爷才会留你们暂住府中,不过眼下既然魏大人来了,三位自然可以随时离开。” 那吴长史将场面话说完之后,对着墨玄宸时态度就冷漠了很多, “魏大人,惠王和陈大人他们可都好好交给你了,你可瞧清楚些!” 墨玄宸扬唇:“多谢镇南王。” 吴长史面色难看:“我还有事,就不陪魏大人了,诸位离开后,若有所需随时可派人来王府传话。” “长史慢走。” 墨玄宸说话后,那吴长史就冷哼一声,扭头朝着惠王他们行了个礼后就转身离开。 陈沣安和郞英:“……” 这就让他们走了?! 二人都是疑惑地看向眼前这位眼生的“魏大人”,猜测着他的身份,倒是惠王隐约知道他是谁,方才还散漫的脸上露出笑来,直接给手里编到一半的辫子打了个死结就快速起身:“你总算来了!” 墨玄宸扬唇:“路上耽搁了几日,让王爷久等了。” 他对着陈沣安二人, “见过陈大人,郎大人。” 陈沣安疑惑看向惠王:“王爷,这位是……” 惠王还不知道墨玄宸用的是什么身份,一时没说话。 倒是墨玄宸自己开口说道:“我叫魏林,是陛下身边隐卫,此次奉陛下之令暗中保护惠王与二位大人,若你们南下一切顺利便隐于暗处随行,若出了意外便现身相助,务必保王爷和二位大人周全。” 陈沣安和郞英都是知道隐卫的存在的,闻言面露欣喜。 “王爷早知道陛下另有安排?”郞英问道。 惠王摇摇头:“本王不知道,不过皇兄忌惮墨景岳,总不会只派本王来。” 他拍拍墨玄宸的肩膀,手上用力“砰砰”几下, “本王早前见过魏大人一次,没想到皇兄居然派他来。” “魏大人,你可让本王等的好辛苦!” 墨玄宸皮笑肉不笑:“王爷日渐圆润了。” 惠王:“……” 闭嘴! 第276章 墨玄宸的嘴,杀人不见血 一句话成功让惠王破防,那日渐圆润的脸上隐约扭曲。 墨玄宸扫了眼朝他瞪眼想要骂人的惠王,扭头对着陈沣安二人时便谦逊温和了许多。 “先前城中出事,镇南王便封锁了城池,对外只说搜查刺客满城动武,我因怕被他提前察觉,又要暗中查探城中消息所以耽搁了几日才来,让二位大人受惊了。” 陈沣安和郞英闻言自然是连忙摇头。 原本他们都以为自己几人要被镇南王困死在这王府之中了,如今有人来救已经是意外惊喜,更何况镇南王那人敢用刺客的手段谋害钦差强行留人,若这位魏大人不准备妥当贸然就进城来找他们,那才是没脑子的自投罗网。 陈沣安说道:“魏大人言重了,你能相救已是大恩。” 郞英也附和:“我们与王爷被镇南王困在此处,原以为难以逃脱,魏大人能来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他看了眼门外,声音压低了几分, “只是不知眼下外间是什么情形?” 墨玄宸闻言神色沉了下来,那丝温和散去后多了些沉重:“外界……有些麻烦。” “三位遇刺之后,李大人身亡,镇南王将此事宣扬的天下皆知,更借口南楚谋害钦差之事,严禁朔康城门,调动麓云关驻军陈兵关内与南楚对峙,且派人前往南楚索要说法,这几日两军已有摩擦。” 陈沣安闻言顿时脸色难看:“他这是想要挑起战事,以此为由拒绝入京?” 墨玄宸点点头。 “他好大的胆子,他就不怕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吗?!!” 陈沣安气的一拍桌子,脸色铁青。 惠王在旁却是神色淡定:“他要是没胆子,又怎敢跟四皇子勾结走私禁物?” 见郞英也是沉了脸,陈沣安这位老大人更是气的胸口起伏,墨玄宸低声说道:“二位大人也别气,镇南王本就怀有逆心,如此行径也不奇怪。” “眼下外面形势复杂,我借口陛下之意震慑住镇南王才能让他暂时忌惮,二位大人和王爷还是先随我离开这镇南王府,其他的事情等出去之后再说。” 三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这镇南王府于他们而言无疑虎穴,留在这里只能受制于人。 墨玄宸领着三人出去时,镇南王就在前院,等瞧见带着人站在那里的墨景岳时,陈沣安二人心都提了起来。 惠王跟在墨玄宸身旁倒是胆大,他只是似笑非笑地朝着墨景岳说道:“哟,稀客呀,镇南王今日不忙了?” 墨景岳上前神色温和:“这几日忙着抓捕刺客,怠慢惠王和二位大人了。” “可别!” 见墨景岳一副致歉的架势,惠王满是嫌弃地撇撇嘴,“本王可不敢受你殷切,你宴请了本王一回,本王就差点见了阎王,你这热情那是要命的,本王惜命可不敢让镇南王作陪,你还是继续怠慢着本王吧。” 旁边的吴长史听惠王这幅冷嘲热讽的话顿时气怒。 倒是墨景岳没什么怒气,只是轻叹了声:“惠王这是怪罪本王了?” 见惠王挑眼看他,他说道, “大邺和南楚不睦多年,行刺本王之事也从未少过,那一日确实是本王大意才叫行刺本王的贼人混入府中牵累了三位,还叫李大人因此丧命,惠王怪罪本王也是理所应当,本王也是愧疚至极。” 惠王听着这话顿时被墨景岳恶心的不行,就连陈沣安和郞英也是险些破功。 墨景岳这话看似愧疚致歉,可实则却是在告诉他们。 刺客是冲着他去的,这些年他也步步危机,虽然牵连了惠王他们,可他自己时时处于危险之中,如此行刺之事更是年年都有。 若是惠王因此事怪罪镇南王,传扬出去外面的人不会言及镇南王过错,只会觉得惠王和他们这些人小题大做胆小怕死。 墨玄宸见惠王嘴皮子不是墨景岳的对手,在旁淡然开口:“镇南王言重了,朔康本是边境重地,王爷镇守此处自是南楚眼中钉,他们对王爷急于除之而后快,王爷也得多加小心谨慎才行。” “能叫刺客混进王府,必是王爷身边出了乱子,刺客行刺之后能避开王府守卫逃窜离开,事后更是让王爷亲自带人搜捕也久寻不获,无论城防还是这城中巡卫,不是无能就是背离了王爷。” 墨景岳眉心一跳,就听眼前这“魏林”说道, “朔康毕竟是重地,王爷安危更是不容有失。” “下官在京中时便擅长刑讯问案,如此封城之时想要搜出藏匿之人并不算难,若是王爷放心,将府中之人和城防巡卫交给在下,不出三日在下定能撬开他们之中与人勾结之人,替王爷将藏匿刺客搜寻出来。” 惠王在旁听着这话笑出声,他吊儿郎当地站在墨玄宸身旁笑眯眯地说道: “对啊,反正你们镇南王府的人挺无能的,叫刺客跑了不说,连抓捕个人都得你这个王爷亲自出面,这么多天了忙得脚不沾地连见我们都没时间。” “魏林抓人可是高手,再奸猾的那都逃不过他眼睛,你不如让他帮你啊,指不准能把那些人抓了,还能帮你找出几个有异心的,免得你这王府跟筛子似的,什么人都能混了进来。” “这次李临替你挡刀,下次万一你被割了脑袋,那可太惨了。” 惠王说完后还装模作样的摇摇头,瞧了眼墨景岳的脑袋“啧”了声。 墨景岳:“……” 脸铁青。 陈沣安和郞英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虽然惠王平时怼他们的时候挺欠的,可当他怼别人时这舒爽度恨不得能让他直接当了嘴替。 墨景岳牙根发紧:“不劳烦魏大人了,本王自会查问他们。” 墨玄宸神色温和:“王爷不必客气。” 墨景岳:“……” 他没客气!! 墨玄宸看着对面那久未见面的“二叔”险些绷不住的脸,话音一转说道: “不过好歹都是王爷府中和手下的人,王爷亲自过问应该更有成效,王爷放心,我会暂时留在城中,若王爷这边擒人遇到了麻烦,可以随时来寻我。” 顿了顿,他又道, “哦对了,若王爷清查身边人时若是人手不足,可以去找魏将军和厉将军他们,想必他们为了王爷安危定会愿意派人帮忙,到时候彻底封锁朔康,别说几个沾了血腥味儿的南楚贼人,就算是再能藏的老鼠也逃脱不过。” “王爷说对吗?” 第277章 一张嘴把人忽悠瘸了 墨玄宸说完之后扬唇笑了笑,也没等神色阴翳的墨景岳与他回话,就直接抱拳行礼道:“时辰也不早了,下官和惠王他们就先回驿馆了。” 眼见着墨玄宸将人撩拨后转身离开,惠王笑眯眯地怼了身旁二人一下:“走了!” 陈沣安和郞英没那么大心,礼数周到地道:“王爷,我们先回驿馆,告辞。” 几人大大方方地朝外走时,吴长史气得火冒三丈,忍不住道:“王爷,他们……” “让他们走!” “王爷……” 吴长史想说什么,就被墨景岳面色阴沉地看了一眼,他这才安静下来。 外头三人背影消失后,吴长史才咬牙道:“王爷,那魏林简直目中无人,惠王他们来时尚且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对王爷不敢冒犯,可魏林这般嚣张,要不然我去给他给教训!” “他眼下巴不得你去。” 墨景岳虽然被这魏林气得恼怒,可头脑却格外清明。 “这个魏林跟惠王他们不同,明明是朝廷来使却咄咄逼人,自打踏足王府,他便处处挑衅试图激怒本王。” “他手里有景帝的调兵令符,惠王几人出事这么长时间他才赶来,恐怕是提前去了别处调兵埋伏,他十之八九早就设好陷阱等着本王朝他动手,好能人赃并获让本王落个谋害钦差抗旨谋逆的罪名。” 他敢假借南楚之名行刺,却绝不会让自己沾染上谋害钦差的名声。 否则届时不等景帝做什么,他就给了景帝最名正言顺的理由来讨伐他。 墨景岳脸色格外难看,也发现这个魏林太过棘手,他双眼阴沉地朝着吴长史说道:“明日之前,将刺客擒获。” 吴长史惊愕:“王爷……” 那些刺客本就是他们的人假冒的,他在哪里去擒? 墨景岳看了他一眼:“魏林方才说了,本王若擒不住刺客,他便来。” 吴长史说道:“那咱们就说刺客已经逃了……” “本王在行刺之后第一时间就让人封了城,借口刺客还在城中将惠王三人困在府中,如今魏林来了你就说刺客跑了,你是真想坐实魏林的话,叫人议论本王府中和手下的人都是废物,还是叫他寻了借口说本王软禁惠王?” “奴才不敢!” 吴长史连忙低头。 墨景岳鹰目冷厉,说话时染上几分残忍和嗜血:“他既然想要刺客,那就给他,找几个人,剔了舌根断了手脚给他送去。” 吴长史心中一凛:“奴才明白。” …… 惠王三人跟着墨玄宸主仆一起离开镇南王府上了外头马车,等回头已经看不到镇南王府大门时,陈沣安才重重吁出一口气。 惠王满脸八卦地撞了下墨玄宸:“你是怎么镇住墨景岳的?” 陈沣安和郞英也是好奇。 那镇南王先前软禁他们时分明没将陛下和朝廷放在眼里,他们几次提及圣旨和回京之事也都被镇南王敷衍推拒,可刚才魏林那般挑衅,镇南王明明气的脸色难看至极却依旧忍了下来,甚至还放了他们回驿馆。 郞英忍不住说道:“魏大人,你能将我们带离王府,可是陛下另有交代?” 墨玄宸淡声道:“没有。” 没有? 郞英瞪大了眼。 墨玄宸神色平静:“我离京时陛下虽让我暗中保护二位大人和王爷,可身边拢共能调动之人不出百数。” “那你刚才还那般挑衅镇南王?!”陈沣安满脸震惊。 “我要是不做足了姿态态度强硬言语挑衅,又怎能让镇南王心生忌惮放你们离开?” 墨玄宸说话间看着几人, “陛下原本只是让我暗中保护你们周全,不得插手传旨之事,若非二位大人和王爷突然被困镇南王府失去联系,我也绝不会贸然现身。” “镇南王眼中根本就没有陛下和朝廷,要不是我假意让他以为我手中有陛下赐予的调军令牌,让他以为我这未曾露面这些时日是去调动了周边驻军,二位大人以为凭借镇南王胆大包天,他怎么会突然退让放你们回驿馆?” 陈沣安和郞英都是震惊:“你伪造调军令牌?” 墨玄宸沉着眼:“是。” “你……” 陈沣安嘴皮子一抖,想说一句你疯了。 墨玄宸低声道:“我知道这是大罪,可这是唯一能够震慑住镇南王的办法。” “方才我已经跟二位大人说过,墨景岳借口行刺之事陈兵关内,麓云关更是已经乱了起来,他本就跟南楚或有勾结,你们又被他软禁在府中,这南境之事便全由他一人说了算,他今日能够冒充南楚贼人行刺自己挑起争端拒绝入京,来日就能嫁祸陛下。” “嫁祸陛下?” “那刺客是你们来了朔康之后才出现的,若是墨景岳无耻反咬一口,说陛下容不下他欲对他除之而后快,你觉得天下人会如何作想?” 陈沣安脸色瞬间煞白:“镇南王他,他不会吧……” 惠王在旁幽幽说道:“以他的手段,他未必做不出来。” 墨玄宸见郞英脸色也难看起来,这才继续说道:“无论如何,你们不能留在镇南王府,且南境的情况也得尽快修书送回京城让陛下知晓,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郞英沉声道:“可镇南王不是傻子,你手中并无令牌,又怎么能糊弄得住他?” “能不能糊弄得住,就看他明日会不会将刺客擒回来。” 墨玄宸极为冷静,“镇南王此人野心勃勃,却也极为在乎名声,且墨家多年忠勇之名也让他绝不能主动谋逆,只要他忌惮我藏在暗处的人马,怕我借用调兵令牌扰乱朔康局势,那他就定不会让我插手追捕刺客之事。” 惠王看着他:“你觉得,刺客什么时候能抓到?” “最迟明日。”墨玄宸道,“他大抵会随便寻几个人送过来。” 郞英闻言心中却依旧提着:“可这事不可能一直瞒住镇南王的,这南境毕竟是他的地盘,他只要派人前往查探就会知道你根本没有调动周遭驻军,到时候定会怀疑你手中令牌有问题。” “我知道,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就必须提前找到足以庇护我们的人。” 墨玄宸看着他们说道,“这朔康并非铁板一块,墨景岳之所以忌惮陛下只敢杀了李临却不敢动你们三人,更顾及墨家声名不敢谋逆,就是因为这墨家军和南境非他一人之物,只要能有人压住墨景岳,守住麓云关。” “墨景岳非但不能动你我,还必须得依旨进京,否则他就是抗旨不遵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惠王微眯了眯眼:“你是说……魏如南?” 墨玄宸点点头:“不只是他,还有厉家,封家。” “这三家当年都曾是墨老王爷麾下亲信之人,这些年对外也一直宣称效忠镇南王世子,反跟镇南王不睦,镇南王之所以困守南境不敢擅动,不敢明面上跟陛下对着来,就是因为顾忌他们。” “只要我们能说动他们三家相助,即便没有令牌,也能逼镇南王就范。” 墨玄宸说到这里抬眼看着三人, “这三家之中以魏家为首,魏如南更是魏家之主,稍后我会想办法见一见他,只是在这之前,还请王爷和二位大人务必记得那调军令牌在我手中,最好对外时也假装此次南下是以我为首。” “否则若叫那镇南王提前知晓我骗了他,知道我们根本没有什么援军更想借魏家之人搅乱局势,恐怕那南楚刺客的事会再次出现,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几人了。” 陈沣安和郞英都是神色一凛,知道其中轻重。 攸关性命,二人谁也不敢乱来。 陈沣安连忙道:“魏大人放心,我和郎大人必不会出了差错。” 郞英也是点点头:“我和陈大人以魏大人为首,有什么事情魏大人尽管吩咐。” 墨玄宸闻言神色温和:“多谢二位大人,魏某必会护你们周全。” 眼见着墨玄宸三言两语就将陈沣安和郞英给忽悠瘸了,不仅坐实了他“魏林”的身份,还一跃成了钦差之首,收服二人为他所用不说,还能够光明正大的调动景帝派来南境的这些人。 惠王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 墨玄宸身份本就是假的,想要融入钦差之中调动随行之人根本就不可能,可如今有了陈沣安和郞英“作证”,那驿馆里其他人又有谁会怀疑? 人人都只当他是景帝派来的人,无论他在朔康做了什么那都是景帝授意。 他可以明目张胆的去接触魏家等人还不会引人怀疑,而等他身份曝光之后,陈沣安和郞英早就被他拉进水里被迫成了他的同党,这二人若是不想被景帝问罪,那就只能选择替他遮掩投效墨玄宸。 惠王撑着下巴瞧着感激至极的陈沣安二人,再扫了眼笑容温和的墨玄宸,扯扯嘴角“啧”了一声。 这小王八蛋可真贼。 墨玄宸扭头看他:“王爷可是有意见?” 惠王摊手:“不敢,本王就是个打酱油的,你们随意,不用管本王。” 陈沣安看不惯他这副摆烂的样子,见他缩在角落里靠着时那下巴都挤出来了两层,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后才朝着墨玄宸说道:“魏大人放心,我们会盯着王爷,不会让他坏事。” 墨玄宸温和浅笑:“我相信陈老大人。” 陈沣安被他感染也忍不住露出个笑来:“此行多亏了魏大人,否则若真叫王爷做主,那我们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墨玄宸柔声道:“王爷本性恣意。” 陈沣安鄙夷,恣意什么恣意,就是个扶不起来的烂泥。 惠王:“……” 他朝着陈老头就瞪了过去。 tui!! 看什么看? 没见过本王这种世间罕有的美男子?! 陈沣安面无表情地撇过头。 第278章 云锦初:我家男人得罪人有一绝 马车到了驿馆后,几人刚进驿馆,里头得了消息的人就齐刷刷地围了上来。 见惠王三人安然无恙,随行的那位姓柴的护卫统领险些喜极而泣。 “王爷,大人,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镇南王隔绝外间消息,又将他们困在这驿馆之中,早将惠王三人给害了。 陈沣安他们见到柴统领时也是感慨,见这位统领大人眼睛都红了,心中深有体会,他们先前也差点以为自己会被困死在镇南王府里了。 “我们和王爷都没事,多亏了魏大人才逼得镇南王放了我们。” “魏大人?”柴统领疑惑。 墨玄宸上前:“我叫魏林,见过柴统领。” 他说完看了眼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几人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进去再慢慢细说。” 柴统领虽然对这眼生的年轻人好奇至极,可也对镇南王府十分忌惮,这段时间驿馆周围全是镇南王府的人,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混进镇南王的人。 “魏大人说的是,夏峰,你带人守着驿馆周围,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你们几个,带人巡视驿馆之中,若有异常之人统统给我拿下!” 周围那些人连忙领命散去。 柴统领这才扭头:“王爷,魏大人,这边请。” 墨玄宸几人进了屋中,便将先前那套景帝派他暗中保护的说辞拿出来说了一遍,有惠王和陈沣安他们开口为证,柴统领很容易就接受了冒险进城救出三人的“魏林”是陛下派来的人。 听闻要奉这位魏大人为首,惠王三人都无异议,柴统领也很快就答应下来,而对于墨玄宸要重新安排护卫之事,将带来的暗卫混入随行兵将之中,柴统领却是面露迟疑。 墨玄宸说道:“我只是临时借用这些人遮掩我身边带来的那些暗卫身份,并非想要夺柴统领的权,想要震慑住镇南王,尽快接触墨家军其他领将,便须得坐实南下之行以我为首,让人知道我之意便是陛下之意,否则那些将领不会信我。” “柴统领也知道如今情形,镇南王狼子野心,若不能说服其他人庇护我等,我们几个怕都走不出南境。” 柴统领脸色一变,连忙低头:“是末将狭隘了,魏大人放心,末将定会配合。” 墨玄宸看着他:“我会尽快接触魏如南,想办法说服他为陛下所用,可驿馆这边惠王和陈大人他们安危,还得柴统领上心。” 柴统领闻言也知轻重:“末将明白,末将定会护好王爷和陈大人他们。” 此次南下钦差,文为陈沣安之首,武为柴统领之首,顺利收服二人之后,墨玄宸便安然混进钦差之中,不仅将身份坐实,不过半日之后随行所有人也都知道那位魏大人身份在惠王和陈大人、郎大人之上。 第二天清晨,镇南王府那边就派人传信过来说刺客已经擒获。 陈沣安他们眼见事情如同墨玄宸所说发展,既是松了口气,可同样也觉得时间紧迫起来。 墨玄宸那边忙着借由朝廷之名约见魏如南时,云锦初这边也同样得到了消息。 城中原本紧张的局势变的平稳下来,连带着先前封锁的城门也重新开启,城中处处搜查的官兵不见身影,酒楼大堂里热闹极了。 “今日怎么不见有人来搜查了?” “对啊,前几日可日日都有官兵过来,那架势可真是吓人……” “你们还不知道呢,先前镇南王府里行刺的刺客被抓住了。” “抓住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昨儿个夜里,听说那些贼人藏在城北的一处民宅里,被找到的时候还跟护城军打得好生厉害,死了好几个人呢……” 云锦初坐在二楼喝茶,听着下头那些人议论着那些被擒获的刺客,扭头看向夏侯钰:“刺客抓着了?” 夏侯钰点点头:“昨天夜里抓住的,听说镇南王为给朝廷和死去的那位李大人交代,直接将那几个刺客送去了驿馆交给了惠王他们。” 云锦初挑眉:“送去的是尸体?” 夏侯钰笑着道:“那倒没有,还有个活口,只不过被斩断了舌根,挑断了手脚筋,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云锦初“啧”了声。 送个毫无用处的活口过去,那墨景岳纯粹是在恶心惠王他们。 她扬唇露出笑来:“看来你家主子将这位镇南王气的不轻。” 夏侯钰一边抓了把瓜子递给身旁兢兢业业剥着瓜子壳的桑叶,一边偷笑了声:“那可不是,我听王府那边的探子说,主子昨儿个去接惠王的时候,气得墨景岳砸了好几套茶具。” 云锦初想起自家男人那张嘴,脸上笑容更盛。 …… 楼上的座位靠近正街,一边对着楼下大堂,另外一边窗户一开则是能瞧见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 城门一开,“南楚刺客”落网,城中原本的风声鹤唳没了之后,这朔康城中的热闹丝毫不输于京城和江南。 云锦初说道:“世子已经住进了驿馆?” 夏侯钰点点头:“陈沣安他们没有起疑。” 云锦初微松了口气,只要第一步顺利,接下来便是魏如南他们,也不知道墨玄宸打算用什么法子去挑开南境争端,将魏如南他们收入麾下。 她托着下巴瞧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走神,就听到身旁的夏侯钰突然轻“咦”了一声。 云锦初回眸:“怎么了?” 夏侯钰说道:“那个好像是墨宜凌。” 墨宜凌? 云锦初愣了下:“你是说,墨景岳的女儿?” “对。” 夏侯钰看着对面胭脂坊前从马车上下来的绿裙少女说道:“我三年前回过南境一趟,冒充大夫进过镇南王府,瞧见过那位镇南王府的大小姐,她是墨景岳的女儿,上头有两个哥哥,极得墨景岳的宠爱。” “我记得当时她年纪还小,可容貌已能见绝色,对面那小姑娘虽然更好看了些,可容貌跟我当初见到的墨宜凌有七八分相似,应该就是那个墨宜凌。” 第279章 混进泥灰里的珍珠,基因突变 云锦初闻言顺着夏侯钰说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那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那女孩儿身着一身鲜绿色衣裙,袖口裙边是耀眼的金线绣纹,身形纤细修长,腕间带着一串极好的玛瑙红珠。 从马车上跳下来时,小姑娘一时没站稳,身子朝着旁边一歪,险之又险地被身边快步跑上前的小丫头扶住,却也依旧吓得她身后刚下马车的年轻妇人脸都白了,上前便低声像是教训着什么。 那妇人瞧着不过双十年华,说话时既有恼怒又有害怕。 那小姑娘被说之后先是低着脑袋吐了吐舌头,随即便撒娇似的抱着那稍微年长些的女子咯咯笑了起来,然后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那妇人忍俊不禁,她自己脸上也跟朵太阳花似的,笑容格外的天真烂漫。 云锦初目光落在她脸上。 明眸善睐,皓齿雪肤,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 特别是那双澄净的眸子,如同上好的黑玛瑙通透干净,樱红的嘴唇像是抹了口脂,站在明媚的阳光之下几乎遮掩了附近所有人的光芒。 女孩儿年纪还小,眉眼间还带着稚气,若是再长大一些说一句倾国之色也不为过。 云锦初歪着头,没想到墨景岳的女儿居然这般好看。 “墨景岳容貌如何?”云锦初突然有些好奇。 夏侯钰说起这个就来劲:“他长得也就一般吧,壮硕魁梧,可要说好看却够不上。” “当年老王爷就是个极为俊美的,生下来的王爷虽然病弱可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后来王爷娶了魏家嫡次女为王妃,王妃容貌那也是惊人的好,两人生下来的世子继承了二人全部优点,所以那会儿王府一屋子人,就只有二爷容貌最次,黑黝黝的一瞧就不像是墨家的人。” 夏侯钰叨叨说道, “墨景岳娶的那位王妃只能说中上之姿,生了两个儿子全随了墨景岳的样貌,可轮到墨宜凌时却跟开了光似的,这位墨小姐的容貌放在镇南王府就跟混进泥灰里的珍珠似的。” “我听说她打小就好看,墨景岳也因此也格外偏宠她,将人养的如珠如宝,在镇南王府的地位甚至胜过那两位公子。” 这其中八分父爱,怕是还有两分是冲着她这张脸。 云锦初托着下巴满眼好奇,感情这还是基因突变? 见那小姑娘抱着身边妇人的胳膊笑着进了胭脂铺,她挑了挑指尖:“那铺子是咱们的?” “对,里头的掌柜姓冯,是我们的探子。” 云锦初起身:“我下去一趟。” 夏侯钰看了一眼:“世子妃这是要去见墨宜凌?” 云锦初“嗯”了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去会会你家主子这位堂妹。” …… 墨宜凌容貌极好,又身份特殊,这满朔康城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她今日是听闻这多宝阁中添了新的胭脂,这才缠着大嫂嫂跟她一起过来。 “嫂嫂你看,这胭脂的颜色可真好看。” 墨宜凌拿着那胭脂抹在手背上,闻了闻后满脸惊喜,“还有桃花香呢。” 旁边站着的掌柜顿时笑着开口:“墨小姐可真是有眼光,这款胭脂制作的时候里头添加了上好的桃花香露,用后能让人面如凝脂肤若桃花,且身上花香不散,让人闻之欲醉,因此这胭脂也叫花颜。” “花颜?这名字可真好听。”墨宜凌更加喜欢。 旁边墨家大少夫人孙氏笑着说道:“你要是喜欢就多拿两盒。” 墨宜凌拿着胭脂盒说道:“那嫂嫂也拿几盒……” “我就不要了。”孙氏笑着推拒,“这胭脂颜色太嫩了,只适合你们这些娇俏的小姑娘,我用着可没那么好看,掌柜的,你们可有别的脂粉?” “有有有。” 冯掌柜连忙笑着从旁边取过另外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后递给孙氏,“这个叫赛雪,是新送来的面脂,用后能让肌肤白若新雪。” 孙氏闻言顿时心动,她肌肤有些偏黄,特别是站在白得透亮的小姑子身旁更是被衬的黑了一度,能让肌肤雪白的东西比起那着色的胭脂更叫她喜欢,她连忙接过之后就想上脸试试,只是还没落下就被人拦住。 “这位夫人,这面脂于身体有损,最好别用。” 孙氏停了下来,看向门前进来的女子。 冯掌柜看着来人眸中微闪了闪,无声打量了一眼后,脸上露出生意被人坏了的不快:“这位夫人可别胡说,我们多宝阁卖的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哪里会伤人身子?” “这胭脂的确是好,可面脂却并非好物。” 云锦初上前朝着孙氏道,“夫人可能将这面脂给我看看?” 孙氏虽然不解,却也没拒绝。 云锦初接过那面脂放在鼻间闻了闻,那扑鼻而来的香味熏的人皱眉,而她伸手从里面抹了一点儿在手上后,就确认这东西跟她当初在京城里好奇时瞧过的那款面脂一模一样。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背说道:“这种面脂曾经在北边儿和江南盛行,因其用后能使人肌肤胜雪面如朝霞而闻名,掌柜的介绍了着面脂的效用,可曾将里头的成分也告知这位夫人?” 冯掌柜有些摸不准眼前人来意,迟疑着道:“什么成分?” 云锦初说道:“这种面脂之所以能比其他妆粉更加美白,是因为里面加了铅粉和小分量的砒霜。” “砒霜?!” 冯掌柜顿时吓了一跳。 孙氏更是脸都白了,满是惊惧地看着云锦初放在一旁的盒子,而墨宜凌则是瞪圆了眼睛:“你说这里头加了砒霜?” 云锦初点点头:“砒霜少量服用能使人面部光滑白皙,而铅粉敷面效果更甚,只是这两种东西都是有毒之物。” “初用之时效果惊人,能让人肌肤短时间内就见皙白,可一旦用的时间长了便会出现反噬,毒素会顺着肌肤融入身体之中,轻则让人面生脓疮肤色暗沉青黄,重则甚至会伤人性命。” 孙氏脸色更白,拿着帕子用力擦着刚才沾染过面脂的手指,一边怒视着掌柜:“你居然敢拿这种毒物害我?!” 第280章 再次“偶遇” “不是的不是的,小人不敢,这面脂是我从江南那边拿回来的,听说很是盛行,我只瞧着其效果极好,我不知道里头居然混着这些毒物……” 冯掌柜也是惊着了,急得满头大汗。 主子虽然跟镇南王不睦,可他是真没想要拿这东西去害镇南王府里的女眷。 他先前去过一趟江南,在那边听人说起过这种面脂,而且价格高昂听闻销路也是极好,他便带了回来想要在朔康这边赚上一笔,他哪晓得这里头居然有这种害人的东西,要是早知道了他压根就不会拿。 “大少夫人您相信小人,小人绝不敢做这种害人的生意,小人也是被人给骗了…” 云锦初见冯掌柜急的都快哭了,在旁轻声道:“他恐怕是真的不知情。” 孙氏扭头看向云锦初,眼睛还气红着。 云锦初说道:“这面脂早前在京城和江南一带的确盛行,后来因为有人用了出事才渐渐变得不那么火热,只是这东西效果极好,而且只要注意用量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所以有一些急于需求容貌的女子依旧会高价购买。” 比如青楼妓子,一些靠着容貌过活揽客之人。 “这位掌柜的怕是不知晓其中内情,见其效果不错又被人哄骗隐瞒才将其带了回来。” 冯掌柜见人递了台阶连忙说道:“对对对,我真的是不知道,我一家老小都还靠着这铺子过活,要是知道这东西有毒,我是碰都不会碰的,哪会带回来砸我自家招牌。” 墨宜凌瞧着掌柜的满头大汗神情惊慌的样子,抱着孙氏的胳膊说道:“嫂嫂,我瞧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他被人骗了,也不是有心想要害你,你就大人大量饶他一回,大不了让他赔咱们两盒胭脂算作惩戒了。” 孙氏看了眼撒娇的小姑子,这才松口:“好再我今日没用这东西,否则……看在我妹妹的面上,今日就先且饶了你。” 墨宜凌连忙说道:“掌柜的,还不谢谢我嫂嫂?” 冯掌柜连忙磕头:“谢谢大少夫人,谢谢墨小姐。” 墨宜凌瞧了眼那面脂说道:“这东西既然不好,以后你也别卖了。” 冯掌柜急声道:“小人明白,小人不敢卖了。” 孙氏扫了兴致,也没了买东西的心思,她朝着云锦初满是感激地道了谢后。 墨宜凌挑了几盒冯掌柜用作赔罪的胭脂,就陪着受了惊吓的孙氏离开。 云锦初没主动表明身份,只是神色抱歉地朝着冯掌柜说道:“方才实在对不住,我也是见那妇人身份不一般,怕她用了那面脂惹出麻烦才会多嘴。” 冯掌柜的哪会怪她:“夫人别这么说,若不是你提醒我怕是就要惹出大祸了。” 那两位一个是镇南王府的大少夫人,一个是镇南王府的大小姐,二人身边医仆众多,要真因为那面脂出点儿什么事,他这铺子没了是小事,坏了世子的大事丢了传讯的暗桩那才是万死难赎其罪。 冯掌柜的正想说话时,外头就进来个小丫鬟。 “冯掌柜。” “桃酥姑娘,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墨小姐有什么吩咐?” 那叫桃酥的小丫环笑起来有个酒窝,伸手便取了张银票递给冯掌柜。 冯掌柜睁大眼:“这是……” “这是我家小姐给你的,是方才那些胭脂的钱。” “这可使不得,小人险些伤了大少夫人,那些胭脂就当是小人赔罪……” “一码事是一码事。” 桃酥板着小脸,“我家小姐说那面脂你也不是故意拿来害人的,而且我家大少夫人也未曾受损,那新进的胭脂瞧着就不便宜,你也是要做生意养家糊口的,她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说话间她就将银票塞进冯掌柜怀里, “这银子你收着,回头再有什么好的胭脂水粉记得派人来跟小姐说一声,我家小姐最是喜欢这些东西。” 冯掌柜的还想推拒,那小丫环扭头就走了,他拿着那银票一时间神色复杂。 云锦初在一旁瞧了个清楚,不由轻声道:“这位墨小姐倒是个好心肠的。” 不占便宜,又怕冯掌柜担心。 让人补了银票过来不说,还告诉冯掌柜镇南王府不会记他今日无心之失让他安心,关键这些事情是她跟孙氏走了之后才做的,既没扫了险些受害的孙氏脸面让她心里不舒服,又能顾全如冯掌柜这般商户对权贵的惧怕。 那小姑娘倒是聪慧又心善。 冯掌柜拿着银票也是心里复杂,因着世子的事情,他是极为厌恶如今的镇南王,对王府里的那些人也从无半点好感,可哪怕如此,他也很难昧着良心去诋毁那个心思纯善的小姑娘。 云锦初笑了笑:“掌柜的,替我挑几盒胭脂吧。” 冯掌柜连忙回神。 …… 云锦初提着胭脂从多宝阁出来后,守在外面的桑叶就凑了过来。 从暗卫口中知道墨宜凌姑嫂去处之后,她便领着桑叶仿佛闲逛似的在城中四处逛了起来。 等再次跟墨宜凌二人“偶遇”时,云锦初正领着桑叶对着城北庙中神像祈福。 桑叶满是垂涎地瞧着供桌上摆满的瓜果和七彩糯米糕,要不是云锦初扭头捏了捏她耳朵,她口水都能流出来。 “不许去拿。” “哦。” 桑叶垂着耳朵,神情丧丧。 人群后的墨宜凌拉着孙氏满是惊喜地挤了过来:“金姐姐!” 云锦初扭头诧异:“墨小姐?” 孙氏也极为惊讶能又遇到了眼前这女子,不过她对云锦初观感极好,且她先前在胭脂铺时也算帮了她,所以她脸上笑容也极为真切:“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再见到了,方才宜凌说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看错了。” 云锦初被桑叶扶着从蒲团上起来,然后笑着说道:“我是听说这座观音庙很是灵验,所以过来替家里的人祈个福求个平安,没想到能遇到你们,你们也是来求福的?” 孙氏顿了顿,她的确是来求神的,只是她求的是子嗣。 一想起自己成婚已有两年却始终未曾开怀,原本带笑的眉眼间就生出些苦涩来。 第281章 混进镇南王府 孙氏与云锦初是初相识,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私事拿出来说,只顺着云锦初的话点点头:“来庙中自然是为祈福。” “那夫人定会如愿。”云锦初笑容真诚。 孙氏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好转了些。 墨宜凌是个性子热情的小姑娘,接连两次相见只觉得她们跟这位金姐姐有缘。 云锦初有心与人相交之下,又岂是单纯小姑娘能够抗拒得了的,她几句话的工夫便摸准了墨宜凌的性子,闲聊了一会儿便与其熟稔了起来,等从观音庙出来时,墨宜凌便邀了云锦初一起用饭。 “这徽韵堂的饭菜最是一绝,金姐姐你尝尝这蟹粉狮子头。” 云锦初笑容更深,她见到墨宜凌和孙氏之后便一直用的是江南口音,这蟹粉狮子头显然是小姑娘特意给她点的。 她执箸尝了一些,便夸赞说道:“这狮子头口感松软,肥而不腻,这汁也勾的恰到好处,这做菜的厨子手艺倒像是扬州人。” 墨宜凌笑的露出两个酒窝:“就是扬州来的呢,金姐姐喜欢就多吃一些,还有这酒你也尝尝。” 云锦初闻了闻:“这是第一楼的酒?” 墨宜凌瞪大眼:“金姐姐怎么知道?” 云锦初顿时笑起来:“我家中行商,走南闯北的自然也去过京城,那第一楼在京中极为有名,特别是他们楼里的神仙醉,那才叫做一绝,只可惜听闻那神仙醉只有第一楼和京中洛家售卖,别处寻不来。” 墨宜凌眼珠子转了转:“真这么好喝?” “当然,要不然也不会被人炒成一壶千金了。” 墨宜凌从出生后就一直在南境,被养在镇南王府从来都没有出过朔康,她对京中十分好奇,叽叽喳喳地好奇询问着。 云锦初也没有不耐烦,只柔声跟她说着所见所闻,不时还会说些她“行商在外”时遇到的一些好玩的事情,逗得小姑娘目光涟涟满是羡慕。 孙氏比起墨宜凌要好上许多,可到底出嫁前也是大家闺秀,从未曾有过这般精彩的生活。 孙氏好奇问道:“你这般四处奔波,不觉得累吗?” 云锦初笑道:“累肯定是累,可也同样能看到不同的精彩。” “我是家中独女,虽然招赘入府,可我父亲留下的家业总不能交给了旁人来管,而且我喜欢这般自在的生活,不必像是旁人那般拘束在后宅方寸之地,也不用委屈自己去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 “要不是我还没留下子嗣,没替家中续上香火,我甚至都想去北狄南楚,或是更远的地方瞧瞧……” 说到这里她莞尔一笑, “不过也快了,等我这次带着神医回了江南,好生调养身体生个孩子延续我们金家血脉之后,我就能放开手脚了。” 孙氏眉心一动:“神医?” 云锦初见孙氏模样就知道自己这路子没错,她大方笑着说道: “对呀,我小时候身子受过损伤不易有孕,跟我夫婿成亲好几年了也还没要上孩子。” “我在江南看遍了大夫,甚至还进京托关系求见过太医诊脉,他们都束手无策,后来还是那位太医告诉我,朔康边境的朐宁县有位告老的老太医极善诊治妇人,我这才找了过来。” “只可惜那老太医前两年就病逝了,好在他一身医术留了下来,我寻到了他的徒弟,那位大夫说我这情况有治,只是需要花费极长的时间用药调理。” “我家在江南,又得顾着家中生意不好一直留在朐宁,便花重金请了那大夫跟我一起去江南暂住,要不是前两日城中突然戒严,跟我约好送货过来的南楚那边的人被拦在了麓云关外,我早就已经回江南,也遇不着你们了。” 墨宜凌顿时满脸惊喜:“嫂嫂……” 孙氏也是没了刚才的矜持端庄,急声问道:“金姐姐,那大夫真这么厉害?” 云锦初疑惑:“大少夫人这是?” 孙氏本就为自己久不能孕心急,如今恰巧遇见机会哪还顾得隐瞒:“不瞒姐姐,我与我夫君成婚也有两年了,可一直未曾有孕,先前我寻了大夫替我瞧过,都说我体虚宫寒才一直难以有孕,但我药也吃了,身子也保养了,依旧不见开怀。” 她家世清贵,嫁的又是镇南王长子,按理说本是尊贵至极,可唯独孙氏自己清楚。 别说镇南王本就有两个儿子,她夫君那位弟弟不是善茬,兄弟二人为争权明里暗里没少相斗,就说远在京城的那位占着世子之位的墨家血脉,那也一直都是公公镇南王的心病。 她嫁进镇南王府后,虽然夫君没催,可她却知道他是想要个儿子的。 无论是将来跟二公子抢夺镇南王府兵权和镇南王的看重,还是与京中那位世子争夺镇南王府归属,子嗣都是至关重要。 如果孙氏一直不能怀上孩子,她恐怕就得替自家夫君纳妾。 墨宜凌没孙氏那么多心思,她只知道自家大嫂嫂一直忧愁身孕之事,特别是二嫂嫂进门之后她更是越发焦急。 墨宜凌挽着云锦初的胳膊说道:“金姐姐,你帮帮我嫂嫂吧,能不能将那大夫借给我嫂嫂看看?” 云锦初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也跟我一样……” 见孙氏面露凄苦,她连忙说道, “那大夫与我一起过来的,眼下就在城里,我这就让人将他请过来,桑叶……” 她刚朝外叫了一声,孙氏就连忙拦着她:“金姐姐,不能将人叫到这里来。” 云锦初愣了下,这才像是反应过来拍了下自己脑门:“看我糊涂的,这事儿怎么能在外面看,那不如你跟我回我住处,我那边儿只有几个下人和护卫,不会乱传。” 孙氏却还是不放心,妇人的事情本就是私密,更何况是关乎子嗣,她想了想说道:“不如去王府吧,能不能麻烦金姐姐让人将那大夫叫去王府,顺道也能帮我瞧瞧先前那些大夫开的方子。” 云锦初迟疑:“王府?这……” 她像是有些忌惮,眉眼间透露出一股抗拒。 孙氏说道:“姐姐不愿?” 云锦初犹豫了片刻才苦笑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先前在京中遇见的贵人难缠,他们总觉着商户低贱,稍有冒犯便会被人看作是攀附纠缠,我实在是怕了跟权贵打交道了……” 墨宜凌连忙说道:“我父王才不会这样。” 见云锦初依旧不肯答应,孙氏在旁说道:“姐姐放心,王爷今日不在府里,我夫君他们也有事去了军营,而且我的院子离主院很远,到时候我们回府直接就去那边,不会见到旁人的。” “若有人问起,我只说你们是我请去替我看诊的大夫,绝不叫你为难。” 云锦初抿着嘴迟疑不定,见孙氏满脸祈求地看着她,她这才轻叹了声:“那好吧,我让我家丫头回去叫人。” ------ ------ (之前腰椎压迫神经没办法坐着码字,加上过年也忙的团团转,所以没更新,后面会稳定更新哒,爱所有宝贝。) 第282章 从今往后,怀不了孩子 云锦初光明正大地跟着孙氏和墨宜凌进了镇南王府,连带着夏侯钰也提着药箱一脸懵逼地混了进去。 夏侯钰跟在云锦初身旁,下了马车进了那大开的朱红大门。 等孙氏和墨宜凌走在前面交代着随行的下人事情时,他才压低了声音如同耳语般说道:“我们这就进来了?” “不然呢?” 夏侯钰:“……” 这镇南王府明卫暗卫一大堆,想混进来比登天都难。 他当初假冒大夫进来时身边一堆人看着,想做什么根本就不行,这次原还想着世子那边不动手之前怕是都没机会踏足这里,却没想到自家世子妃出去溜了个弯儿的功夫,居然就带着他光明正大的进来了。 夏侯钰看着守在园子附近的护卫咽了咽口水:“这墨家大少夫人的病……” “与我一样,难以有孕,你既然继承了你师父的本事,就好好替她看看。” 夏侯钰满脸黑线,他那师父走的是毒医的路子,后来炼药制毒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给药死了,还是师叔见他可怜收留他教他医术。 他要是拿他师父的本事来治人,那非得把人给治死不可。 云锦初脸上笑容温和:“好好替她诊脉,瞧瞧她身遭东西。” “大少夫人瞧着年轻体壮,可成婚两年都未有身孕实在可怜,听闻这府里的二少夫人已经进门,她怕是心中担忧才会连我这只见两次的陌生人都相信,你要是能帮她解忧她必对你感激。” 夏侯钰莫名get到了自家世子妃的意思。 几人进了孙氏的院子后,孙氏就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心腹丫环芳芸在旁。 “夏大夫,烦请您替我看看。”孙氏说道。 夏侯钰脸上贴了胡子,瞧着年纪大了一些,他示意孙氏伸手后便上前替她诊脉,而云锦初和墨宜凌都坐在一旁。 孙氏一直紧紧看着夏侯钰,就见他搭脉片刻眉峰就皱了起来。 “夏大夫……” “换只手。” 孙氏连忙换手。 夏侯钰又落指搭脉,等按了片刻,就突然抬头满是奇怪地看了孙氏一眼,那眉毛皱的能夹死蚊子。 孙氏心提了起来:“夏大夫,可是我身子有问题…” 夏侯钰没直接说话,只是朝着孙氏说道:“我听闻夫人先前也曾看过大夫用过药,不知道那些药的方子可还留着?” 孙氏连忙扭头:“芳芸?” 旁边那丫环转身朝着里间走去,不过一会儿就拿着两张方子出来递给夏侯钰说道:“我家夫人用药已有一年多,以前那些方子好些都已经没了,倒是这几张方子是近半年大夫开的,里头有药方也有食补的方子,烦请大夫看看。” 夏侯钰接过方子看了一眼,像是看到什么,脸色突然就黑了下来。 他又快速翻看了几张,越看脸越黑,最后像是恼怒至极地将手中的那些方子朝着桌上一拍,随即怒声道:“简直胡闹,这是哪个庸医开的方子?!” 那名叫芳芸的丫环心里一咯噔,连忙就问:“夏大夫,怎么了,可是我家夫人这方子有什么问题?” 夏侯钰脸色难看:“何止是有问题,夫人体虚阴寒,本应温补为上,可这些方子里都开的是些什么东西?” 他随意拿起最上面那张,指着里头说道, “就这张,里头居然加了玉竹和黄芩,这两种都是大寒之物,寻常女子都不易多服,更遑论是夫人这般本就阴寒的体质。” “还有这个食补的单子,哪个混账让用薏苡仁辅粥,还让夫人早晚皆服,这东西利尿泄下,夫人宫内寒气本就较重,再这般服用薏苡仁,会使寒气入体,宫体气血养分大量流失,这般情况下又怎能孕育子嗣?!” 夏侯钰看着这两张单子就想吐槽,这是哪个蠢货想要害人,居然用这么明显的法子。 这是打量着孙氏不懂医术,还是觉着不会被人察觉? 他要是用这种法子坑人,怕是早就不知道死上多少回了。 孙氏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自己手里的方子出了问题,气的浑身发抖。 旁边芳芸也是满面怒色:“他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害我家夫人!” 墨宜凌也没想到会听到这般东西,更没想着自家嫂嫂一直用的药居然有问题,她有些惊慌地问道:“那夏大夫,我家嫂嫂身子没事吧?” 夏侯钰说道:“长时间服药,身子受损,怎能无事……” 云锦初没等他说完就突然开口:“夏大夫医术极好,想必是有办法医治大少夫人的。” 夏侯钰愣了下,孙氏也是看过来。 云锦初扫了眼身旁的墨宜凌,孙氏顿时像是明白什么,苍白着脸没有说话。 倒是墨宜凌听着这话,见夏侯钰没有否认,只以为自家嫂嫂身子无碍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本紧张的神色也放松下来:“那就好,我就说嫂嫂身子不会有问题,麻烦夏大夫好生替我嫂嫂瞧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夏侯钰点点头:“小姐放心,我会尽力。” 云锦初神色温柔:“夏大夫师承妇科圣手,定不会有问题的,倒是墨小姐,你裙摆有些脏了。” 墨宜凌连忙低头,就见自己裙子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污迹,她连忙“呀”了一声站起来:“怎么脏成这样呀?” 孙氏扯出抹笑容说道:“怕是那会儿吃饭的时候溅上的,你快回去换了吧。” “可是嫂嫂这里……” “我这里没事,夏大夫既然说能替我医治就没什么问题,左不过就是开了方子拿药调养,我等下还得问他一些妇人的事情,你个还没出嫁的小姑娘留在这里不太方便。” 见墨宜凌迟疑,孙氏柔声说道, “况且你金姐姐难得来咱们府中一趟,你总不好在自家府中这么狼狈地招待客人吧,待会儿我还想带你金姐姐去月姮楼和芙蕖池那边转转,你总不好穿着这身儿跟我们一起叫下人瞧笑话。” 墨宜凌本就喜洁,听了孙氏的话连忙说道:“那我先去换衣服,金姐姐你在这里等我。” 云锦初笑着答应:“好。” 第283章 埋下隐患 墨宜凌拎着裙摆风风火火的走了,远远地还能听到她叫这桃酥让她快些的声音。 等这主仆二人背影消失在院外后,孙氏脸上的笑就彻底散了,扭头看着云锦初说道:“金姐姐,你为何打断夏大夫的话,还刻意支开宜凌?” 云锦初轻叹了声:“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可能不适合让墨小姐知道。” 孙氏皱眉看着她。 云锦初低声说道:“我不是南地的人,对你们王府的事情也不太清楚,可我却知道你是镇南王府的大少夫人,你的子嗣若出生后更是王府嫡出的孙少爷。” “能被你寻来王府替你看身子的,想必都是医术极好之人,他们怎么会分不清楚寒物和温补之物的差别?” “可这方子上手脚做的这般低劣,丝毫未做遮掩,这些人仿佛根本就不怕有人来查,而且你先前也说你请来好些个大夫,他们总不会人人都是庸医,可他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来你服用的药物有问题?” 孙氏闻言嘴唇微颤:“你是说,有人故意害我……” 云锦初叹息:“谋害王府子嗣,伤你身子,那些人总不会没有缘由。” 夏侯钰坐在一旁看着孙氏脸色变化的模样开口说道:“大少夫人,您身子本就虚寒,并非易孕体质,若是好好调养尚还能好转,可是这两年你所服皆是伤身的药物,日积月累下来身子早就被损伤的不成样子。” “那下手之人手段极为歹毒,这分明是冲着断您子嗣来的。” 孙氏脸色“唰”的变白:“那我可还能有孕?” 夏侯钰摇了摇头脸色沉重,哪怕一句话没说,可那模样却叫孙氏眼前泛黑险些晕了过去。 芳芸连忙扶着她:“夫人……” 孙氏手都在发抖,眼眶泛红之时指尖用力几乎掐破了掌心:“夏大夫,我身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只要能治好我身子,无论花费什么代价都可以!” 夏侯钰有些为难:“不是我不想帮夫人,实在是夫人这身子已经坏了。” “我可以替您施针,再配着药物调养,可能够有孕的机会也不足三成,就算最后真的怀了身孕,那孩子留于您腹中也很难生的下来,如果侥天之幸能够诞生,也不是夭折便死胎的命。” “生子如同鬼门关,我不建议夫人拿命去拼那注定没将来的可能。” 孙氏脸上血色尽消,张大了嘴呼吸急促起来,可身体却变得僵硬,整个人直挺挺的朝前砸了下来。 “孙妹妹!” 云锦初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着。 感觉着孙氏张大嘴脸色泛青,浑身僵直抽搐,嘴唇都变了颜色。 云锦初心里一咯噔,这模样像是呼吸性碱中毒,她连忙将孙氏扶着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扶着她后背,一手捂住她口鼻,那模样吓的芳芸尖声道:“金夫人,你……” “别叫,我在救她!” 云锦初手掌弯曲在孙氏口鼻间形成一个凹陷的空间,捂住大半新鲜空气,反将孙氏呼吸出来的气息再次让她吸了进去。 她一手抱着孙氏,一边轻声安抚, “别急,慢慢呼吸,吸气,吐气……” “慢慢来,别怕,没事的…” 她一声声地安抚着,一边替她轻抚着后背安抚孙氏的情绪,另外一只手捂住孙氏口鼻的动作也随着损失呼吸渐缓调整着露出的间隙,片刻之后,孙氏原本僵硬抽搐的身子渐渐缓和下来,脸色也由刚才的青紫变的苍白。 胸口那股仿佛被人紧抓着的窒息感消失之后,身上原本难以自制的震颤也跟着消失。 孙氏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情,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要不是云锦初救了她,她怕是都已经进了黄泉了。 她手脚还有些发麻,脑中那种晕眩感褪去之后,惨白着脸突然就扭头抱着云锦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金姐姐…” “别怕,没事了。” 云锦初任由她抱着,轻抚着她后背柔声安慰, “你方才受了刺激,情绪太过激动才会这样,下次留意些就不会有事了。” 孙氏嚎啕哭着,芳芸也满是后怕的站在一旁掉眼泪。 夏侯钰有些惊奇地看着自家世子妃,方才孙氏那症状分明是像是发了什么病,连脉息都乱了,一副差点丧命的架势,可自家世子妃只是简单捂了会儿她嘴居然就将人救了回来,世子妃居然还会医术? 孙氏发泄了一会儿情绪才稳定了下来,等芳芸扶着她起身,她眼圈虽然通红,人却已经不像是刚才那般崩溃。 “让姐姐见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云锦初摇摇头:“我能理解,只是这种事情气愤是没用的,你与其气怒伤身,倒不如好好想想那些大夫为何会这般害你。” 孙氏脸色苍白:“我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更没做过恶事,我实在想不明白。” “不是你与人为善,旁人就不会对你起歹心的。” 云锦初轻叹了声,“我家中只是富户,父亲留下的家业就引得不少人觊觎,他身亡后这些年没少遇到过这些腌臜手段,好几次都险些中招没挨过来,更何况你还身处王府之中。” “这世上总不会毫无缘由起了歹心,要不然为权,要不然为利,你好生查查那些人,总能揪出是谁害你。” 她见孙氏眉心微动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大小姐。” 院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孙氏连忙低声道:“金姐姐,夏大夫,刚才的事情还望别告诉宜凌。” 她红着眼满是祈求,地她是妇人,又是王府长媳,若是不能生育的事情被人知道她也没了容身之地。 云锦初点点头:“我会替你保密。” 夏侯钰也连忙附和:“患者的事情,我绝不会外传。” 孙氏闻言松了口气。 云锦初低声道:“大少夫人还是进去换身衣裳吧。”她目光落在孙氏脸上。 孙氏这才恍然自己方才哭的狼狈,妆容必定是花了,要是让小姑子瞧见必然瞒不过去,她连忙起身说道:“我这就去,姐姐替我拦着宜凌一些,我去收拾一下,芳芸,你在这里陪着金姐姐,我去去就来。” 芳芸点头:“是,夫人。” 第284章 住进镇南王府,得到新的身份 墨宜凌换了身玫红衣裙,那艳丽红色衬得肌肤白皙容颜胜雪。 她进来时就见外面厅堂里只有云锦初和夏侯钰,神情不由有些诧异:“金姐姐,我嫂嫂呢?” “大少夫人方才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去后面收拾了。”云锦初回道。 墨宜凌瞧见桌边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杯,也没有多想,只坐下后就说道:“夏大夫,给我嫂嫂的药方开了吗?” 夏侯钰回道:“等下就开。” 云锦初开口:“大少夫人的身子虚寒,得药物针灸同时进行才行,只可惜我们在南境待不了多久,这王府来去也多有不便……” 芳芸顿时急了。 自家大少夫人那身子早被人糟蹋的不成样子,若非眼前这夏大夫她们还不知道会被蒙在鼓里多久,她先前未曾跟着孙氏她们出去,不知道云锦初二人来历,此时急声就道:“金夫人和夏大夫要走?” 云锦初说道:“我来南地本就是为寻人,若非其间耽搁早就该离开了。” “可我家夫人的身子……”芳芸满脸着急。 墨宜凌也想起云锦初之前说过的话,连忙挽着她说道:“金姐姐,你不是说你的货物还被拦在麓云关外吗?先前有人行刺我父王害死了朝中钦差,父王为此大怒与南楚交涉,那麓云关外南楚的商人一时半会儿都过不来。” “反正你还要等人送货过来,不然你和夏大夫就先住在王府这边,也好方便夏大夫替我嫂嫂调养身子。” 云锦初闻言顿时面露为难:“这……” “金姐姐,求求你啦,我嫂嫂身子不好一直挂心,夏大夫这么厉害,你就帮帮我嫂嫂吧。” “可是……” 云锦初抿了抿唇,“我毕竟是外人,住在王府会不会惹恼王爷?” “这有什么?”墨宜凌连忙说道,“要是父王问起我就说你是我的朋友……” “不要说是宜凌的朋友,就说是我娘家那边的手帕交,这次来南地办事路过特意过来看我的。” 孙氏换了一身衣裳,洗净脸上的泪痕从屋中出来,听到墨宜凌这话却是比她想的要更多一些。 虽然依旧愤恨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可她毕竟是大家族出来的女子,知道有人容不下她诞下子嗣后就起了疑虑。 墨宜凌不解:“嫂嫂?” 孙氏之前的激动冷静下来,眼圈虽有些泛红却不明显:“先前夏大夫的话你也听见了,那几个替我看病的大夫心存歹意想要害我,虽说眼下我身子还能好转,可他们敢用这般阴损的手段害人说不定是对咱们王府起了歹心,我请夏大夫过来的事情若让人知晓必定会惊动了那些恶人。” “你一直都在朔康,与你相交的朋友大多都是这边的人,若说金姐姐是你的朋友根本经不住人探查,所以不妨对外就说,金姐姐是我在闺中时的手帕交,夏大夫是我娘家的表兄,就算有人问起也好敷衍过去。” 孙氏朝着墨宜凌道,“我另寻大夫替我看诊的事情要先瞒着外人,等我与你大哥将那几个大夫逮住查清楚之后再说其他,宜凌你觉得呢?” 墨宜凌心思单纯,闻言连忙点头:“嫂嫂说的是,那些庸医实在可恶,这事儿绝不能饶了他们!” 孙氏叮嘱道:“这件事情府里也先瞒着。” “父王和二哥他们也不说吗?” “不说。” 孙氏柔声解释,“父王这段时间忙着朝中钦差和南楚行刺的事情本就心烦,二弟又刚娶亲,二弟妹性子柔弱,这般歹毒的事情我怕吓着她,我们先不告诉旁人,等你大哥抓着人了再与父王他们说。” 墨宜凌想起柔柔弱弱的二嫂这才点点头:“好吧,我听大嫂的。” 孙氏劝住了墨宜凌后,这才对着云锦初说道:“金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与我们这种人家打交道,可眼下朔康乱着,我这身子也还得麻烦夏大夫,就请你和夏大夫暂时在府中住上几日,好吗?” “我……” 云锦初想说什么,可对着孙氏满眼祈求,她这才勉为其难地说道,“那好吧,就住几日。” “多谢金姐姐。”孙氏感激。 既是要冒充孙氏的朋友和表兄,自然要知道孙家的情况。 孙氏出身渭河孙家,是府中二房嫡长女,孙家虽不如郭家那般显赫,却也是极为清贵的世家大族,族中有位族叔在都察院任职,官职只比陈沣安低半阶。 “你那位族叔叫什么?” “孙鹤覃。” “……” 云锦初默了默,就连一旁的夏侯钰也是磕巴了一下。 那个孙鹤覃在京中的名声可谓是如雷贯耳。 他脑袋硬,脾气刚烈,眼里容不下沙子,更极为厌恶一些不守规矩的事情。 那孙御史素来就爱抓朝臣的小辫子不说,关键是连景帝也怼,美名其曰“谏君”。 云锦初曾听闻先前江南水患,大皇子为恶的事情传来时,那孙御史便领头要景帝严惩,大长公主和四皇子的事出了后,他既怼了皇室宗亲话里话外指责他们不思民苦歹毒又废物,还上折子骂景帝对宗亲约束不善,教子不严,难辞其咎。 景帝对他恼怒至极,偏又奈何不得他。 稍稍说的重了,那孙御史便要撞御正殿的柱子“死谏”,一副迫不及待想要踩着“昏君”的脑袋名传千古的架势。 云锦初当初听墨玄宸说起那孙御史的光辉过往时,只觉得笑的肚子疼,怎么都没想到那孙御史居然还是孙氏的族叔。 孙氏见她沉默不由开口:“怎么了?金姐姐认识我族叔?” 云锦初摇摇头:“不认识,只是以前进京的时候听闻过孙御史刚正不阿的名声,原来他跟大少夫人是一家。” 孙氏也是知道自家那位族叔的性子,闻言轻笑出声:“我那族叔就是那般性子。” 她不好说笑长辈,只朝着云锦初道,“你我既是朋友,你也不要叫我大少夫人了,我闺名雪君,在府中行四,你直接唤我名字或者是叫我四娘都行。” 云锦初道:“那我叫你雪君吧。” 第286章 多吃核桃少吃肉 朱祁第二日去魏家时,魏如南依旧没有现身。 可当他将墨玄宸的话告诉厅中接待他的人时,那人脸色微变。 魏如南正在后院给盛放的芙蓉花浇水,他手持水瓢倾泻而下时,那半边嫣红半边雪白的芙蓉随风摇曳。 “他是这么说的?” “对,他说那位魏大人说的,将军若不见他,他明日便带着惠王和陈沣安离开朔康。” 魏如南闻言莞尔。 传话的人是魏如南的心腹,站在一旁“哼”了声:“我觉得这魏林分明就是吓唬将军的,他们奉旨而来,墨景岳可不会跟着他们进京,他要是真带着人走了,回去之后怎么跟景帝他们交代?他不过是见将军不肯见他所以才出言吓唬咱们…” “他可不是吓唬你。” 魏如南面带笑容细心打理着那芙蓉花的花枝, “这个魏林跟惠王他们不同,行事莫测,也不可依常理看待。” “咱们那位镇南王这么多年可从未在谁人手中吃过憋,可偏偏这魏林来了之后,不仅直接从他手中带走了惠王他们,还能逼得他一夜之间就抓住了久寻不获的刺客,甚至为膈应那魏林将人扔去了驿馆。” 镇南王不是毛头小子,虽算不上极致聪明却也颇有城府,否则这么多年他也不能一点点的扭转局势将南境的兵权慢慢蚕食归拢麾下。 先前惠王他们来时,镇南王那般轻易就将人困住,看着成竹在胸丝毫不急,可魏林来后不过短短一日,就能让镇南王乱了分寸激怒至此。 心腹闻言开口:“那将军……” “去见见他吧,看这位魏大人想说什么。” 魏如南将手里的剪刀放下后,从花圃中出来时,便有人奉上净水让他洗手。 他那双丝毫不像是武将格外纤长白皙的手浸入铜盆之中,魏如南朝着身旁的心腹道:“让人备车,我要去驿馆拜见惠王。” …… “魏如南还真来了?”惠王满是不可思议。 他们来了朔康大半个月了,也数次递了帖子想要约见魏如南等人,可那些帖子几乎全都石沉大海。 陈沣安和郞英也是满脸惊喜:“魏大人果真厉害,居然能说动魏如南。” 墨玄宸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只是用了点儿手段逼他见我而已,可是能不能说动他为我们所用,让他站在陛下这边对付墨景岳却还说不一定。” 陈沣安皱眉:“可他都来了驿馆……” “他送的帖子,是拜见惠王。” 惠王是当朝亲王,景帝的亲弟弟,以他身份来了朔康,当地官员本就该上门拜见。 魏如南以见惠王为借口来驿馆,就算是传扬出去墨景岳也奈何不了他,这朔康其他将领也不会因此而生嫌隙。 陈沣安和郞英显然也明白了墨玄宸话中的意思,脸上喜色顿时淡了下来。 “这个魏如南极为精明,光靠言语说服怕是很难,想要他动心必定得许给他足够的好处。” 墨玄宸满是惆怅地轻叹了声,“只可惜我手中那调军令牌是假的,就算应承他什么事情他恐怕也不会轻易相信,若不然直接将令牌给他看上一眼,他定能相信我们能代替陛下许诺的诚意。” 陈沣安一时间也是愁绪满面,倒是郞英神色微动了下,像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又压了下来。 墨玄宸仿佛没看到他那一瞬间的变化,朝着几人说道:“等一下我去见见魏如南,先探探他的口风,王爷也跟我一起,只是切记别胡乱说话。” 惠王白了他一眼:“本王知道。” 墨玄宸看向陈沣安他们:“陈大人和郎大人可要同去?” 陈沣安迟疑了下摇摇头:“此行既然以你为主,墨景岳那头也以为我们事事依你之意,那我和郎大人就不便露面太多,否则他们怕是会起疑。” 郞英也是点点头:“陈大人说的是,既是作戏,那就得做的真一些,魏大人去见过魏如南后,有什么事情回来后再与我们细说。” “好。” 外间人通报说是魏如南来了,墨玄宸和惠王起身朝着外间走去。 陈沣安站在窗前低声道:“只希望他能说服魏如南,否则咱们几个怕是真的危险了……” 郞英望着外间已经枯黄的树叶,抿着唇按了按袖中没说话。 …… 惠王跟墨玄宸出了院子之后,回头望了眼身后说道:“没想到我那皇兄居然把东西放在了郞英手上,我还以为会是陈沣安。” 墨玄宸淡声道:“陈沣安老成持重,可性子古板不懂变通,郞英虽然年轻,却足够聪明。” 惠王扭头回来看向墨玄宸:“你是怎么知道他会给郞英留底牌?” 墨玄宸嗤笑了声:“他不是一贯如此吗?” 派他跟二皇子南下,表面让他领军博取功劳好能让他立足军中,人人都道景帝对他委以重任,可实则暗地里却给了二皇子那调军令牌,让他随时都能收走他手中兵权甚至能够先斩后奏要了他的命。 “他对你的态度跟对我没什么差别,让你南下传旨看似是信任你,可无论陈沣安还是郞英都是他的人。” “他很清楚南境的情形,也该明白墨景岳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奉旨入京,他既怕你脱离京城后起了歹心跟墨景岳勾结,又怕你和陈沣安他们镇不住墨景岳,势必会留了后手给你们之中谁人。” 他能想到离间魏如南和墨景岳,挑起南境之乱逼迫墨景岳进京,以景帝的心思自然也能想到,可是想要说服边境将领为他所用,空口白诺自然是不可能的,谁也不是傻子。 所以景帝一定会准备出足够的“诚意”来,或是给出能够代表他身份与人谈判的东西,让魏如南等人相信他是真心招安。 惠王被景帝忌惮,那东西不可能给他。 陈沣安和郞英二人,墨玄宸一直都更看好郞英。 墨玄宸眸色清冷:“要不是你们来了朔康之后就被墨景岳算计困在了镇南王府,郞英恐怕早就找机会接触魏如南他们。” 惠王闻言“嘶”了声,有些后怕地说道:“那这么说,咱还得谢谢墨景岳了。” 墨玄宸乜了他一眼:“少吃点儿肉,多吃点核桃。” 惠王先是懵逼了,转眼大怒:“你敢说本王蠢?” 墨玄宸上下看了他一眼:“蠢不蠢我不知道,可丑倒是真的。” “你多久没照镜子了,也没瞧瞧你自己那脸,你要是再这么吃下去,等回京之后,惠王妃肯定不会跟一个球同榻而眠。” 这才离京两个月,他就胖了一圈了。 腰,腰没了。 脸,脸圆了。 那本来合身的衣裳穿在惠王身上,紧绷绷的好像时刻都要裂开似的。 就这副德行,他回京之后还想“色诱”他媳妇儿? 除非惠王妃瞎了。 墨玄宸摸了摸自己哪怕易容后依旧光滑的脸蛋儿,朝着惠王满是鄙夷地“呵”了一声。 惠王:“……” 晴天霹雳。 他快速扭头:“朱祁,本王真的胖了?” 朱祁迟疑了下,对着惠王那日渐明显的双下巴尽量委婉:“王爷的确圆润了些。” 惠王五雷轰顶,摇摇欲坠。 他…… 丑了?! 第287章 谈判 …… 魏如南见到惠王的时候,刚行礼之后,一抬头就被惠王那副惨白着脸双眼呆滞,仿佛受了什么刺激魂不守舍的样子吓了一跳。 “惠王爷这是……” “没事,王爷只是被先前被行刺的事情吓着了。” 魏如南听着墨玄宸这话,忍不住看了惠王一眼。 他记得十余年前惠王来南境的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崇拜墨老将军,向往战场厮杀,毫无皇子形象死缠烂打地跟着墨家军上过战场,策马沙场与人对敌时也曾是一员猛将,可如今怎么变成了这般胆怯的模样? 只是一个行刺而已,就算死了人也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他居然还吓成这样。 跟在魏如南身边的那心腹瞧着惠王那惨白惨白的脸色,险些没忍住露出鄙夷来。 这些皇室的人还真的是贪生怕死! 惠王和墨玄宸落座之后,魏如南才说道:“王爷来朔康已经有些日子,魏某早就该来拜见王爷,只是谁想出了意外,镇南王说王爷与陈大人他们受了惊吓不宜见客,魏某也不好叨扰王爷修养。” 惠王此时满心都是自己丑了的绝望,委顿在椅子上神色丧气地摆摆手:“本王知道,不怪魏将军。” “王爷伤势可好些了?” “本就没什么大碍,是镇南王小题大做。” 魏如南还想寒暄,惠王就直接指了指身旁的墨玄宸,“这次南下本王是被皇兄逼的,要不然哪用得着来受这些罪,本王也不懂朝堂的事情,皇兄除了传旨也没叫本王做别的事情。” “魏大人,你想见魏将军,他人也来了,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说,本王有事儿就先走一步了。” 他得赶紧回去照照镜子。 魏如南见惠王丝毫没有顾忌直接起身就走了,那模样仿佛真的只是过来走走过场,连半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他眉毛不由挑了挑。 墨玄宸神色无奈:“王爷率真随性,魏将军莫怪。” 魏如南身边的心腹险些吐槽。 率真随性? 他看是咸鱼摆烂,破罐子破摔吧,也不知道景帝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这么个吊儿郎当的王爷来南境对付镇南王。 魏如南倒是平静,只是抬眼瞧着墨玄宸笑着说道:“早些年惠王来朔康时也是这般无所忌讳的性子,若非当年先帝走的突然,惠王被宣召回京送殡,指不定惠王爷会留在这朔康城里,继承我们老王爷的衣钵。” “魏将军说笑了。” 墨玄宸言语轻然,“老王爷膝下有亲子,有镇南王,再不济也还有京中的墨世子,哪用得着惠王来承衣钵?” 魏如南连忙关切道:“世子在京中可还安好?” “挺好的,墨世子以前体弱,陛下待他怜惜,前些日子娶妻之后身子骨便康健了起来。” 墨玄宸神色温和,“我离京时二皇子南下定州赈灾,陛下命墨世子带兵随行,前几日我便接了消息说是定州灾情缓解,墨世子也立了大功,难怪之前连陛下也夸赞墨世子,说他不愧是墨家血脉,将来定能继承老王爷遗志护佑大邺。” 魏如南神色不变:“世子自然英武。” 墨玄宸看着魏如南说道:“陛下有意历练墨世子,将来也必会对他委以重任。” “这次陛下派我等与惠王前来朔康宣召镇南王入京,既是为了替墨家洗刷四皇子与人勾结走私叛国的那些妄言给镇南王府带来的恶名,也同样是想要与镇南王商议墨世子返回南境的事情。” 魏如南眼眸微眯:“陛下想送世子回南境?” 墨玄宸道:“陛下是有此意,只是如今南境掌权的毕竟是镇南王,世子回归与否还是要看镇南王的意思。” 魏如南眸色凛然抬眼看着他。 墨玄宸丝毫不惧:“墨世子已近双十,也已娶妻,论理也该到了当事的年纪。” “当年老王爷战死,世子又年幼,陛下为一时周全才令墨王爷暂掌王府,可说到底墨王爷并非老王爷血脉,无论于南境还是墨家军而言都难以服众。” “墨世子若一直病弱便也罢了,可他如今身子康健,骁勇善谋,有其祖父之风,陛下有意让南境恢复正统,让墨家血脉回归正位,只是不知道魏将军和其他诸位将军可还愿意认墨老王爷这一脉。” 魏如南脸上的笑散了些,抬眼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魏大人时神色冷凝:“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 “认,我们目的相同,自可互为同谋。” “不认……” 墨玄宸身形靠在太师椅上,笑的一脸随意,“那想必外间盛传魏将军支持世子,替老王爷守着墨家军的说法也全都是假的。” “不管魏将军是投效了镇南王,还是魏家起了私心不甘居于人下想要些别的什么,墨世子于南境而言没了用处,那陛下想要宣召镇南王入京和送墨世子回来的心思想必也是彻底没了希望。” “魏某贪生怕死,既知留在南境无用,自然不会以卵击石,明日我便带着惠王和陈大人他们启程回京去跟陛下请罪。” 魏如南听着他这番话,方才进来后的那点儿轻视彻底没了。 他微沉着眼看着眼前这“魏林”,似乎想要看出他话中到底是试探还是真的打算离开。 墨玄宸任由他打量,那双凤眸丝毫不露惧色。 半晌,魏如南才开口:“魏大人觉得,镇南王会任你们离开?” 墨玄宸却轻笑:“他为什么不?我们几人还顶着钦差的壳子,除非镇南王想要造反,想告诉天下人他野心勃勃谋逆犯上,否则我只需顺水推舟言及南境形势复杂,须得他镇守麓云关,他自会高高兴兴地送我们离开。” “至于回京途中暗地里下杀手,这天下人又不是傻子,我随行上千护卫,哪个不长眼睛的贼匪敢撞上前来?” “镇南王不会让自己陷入劣势给陛下攻讦南境的把柄,也不会蠢到对付我们几个无用的卒子,但是魏将军这边可就未必了……” 第288章 说服魏如南 墨玄宸直视魏如南,言语犀利至极, “镇南王不敢入京,明知陛下有取缔之意也不敢擅动,就是因为他明白南境不稳,他一旦离开你与厉家、封家会断他后路,可陛下这一次宣召已经摆明了心思,他受过一次诘难已得了教训,下一次又怎么还会再让他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我们回京便也罢了,了不起就是受陛下一番责难,陛下那边暂时放弃让墨世子归位罢了,可是魏将军呢,你觉得镇南王可会容忍卧榻之侧有能够威胁到他地位,让他束手束脚之人。” “你别信口雌黄,镇南王岂敢动我们将军!”那心腹顿时嗤道。 墨玄宸瞧了他一眼:“以前是不敢,可以后却未必。” “魏将军能握得住手中兵权,厉家、封家能在墨家军立足,让镇南王不敢擅动,那是因为他们对墨家忠心,人人皆知他们效忠的是墨老王爷一脉,忠的是京中的那位墨世子,你们占着大义。” “可一旦叫人知道他们早就起了私心,从未想过让墨世子归来,他们手下那些墨家军的人可还会对他们忠心耿耿?” 那心腹脸色顿时大变。 魏如南也是面露寒色:“你威胁我?” 墨玄宸笑了笑:“不敢,我只是觉得,合则两利,魏将军没必要拒绝陛下,不是吗?” 魏如南只觉自己小觑了这个魏林,他也不再端着样子,抬头仔仔细细地看了这魏林片刻,才如同眼前这人一样朝着身后椅子上一靠:“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失了那端正样子,说话也是一针见血, “陛下想要拿回南境兵权已不是一日两日,他想对付墨景岳,可怎知真正的目的不是墨家?” “世子在京城多年,陛下一直不允其回南境,眼下突然提拔世子也不过是为了制衡墨景岳而已,我是希望世子能够夺回老王爷留下的东西,可我不想费尽心思却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这镇南王府留在墨景岳手里至少还姓墨。” 墨玄宸看着撕下温和外表,变得锐利逼人的年轻将军,神情莞尔:“那魏将军想要如何?” “陛下下旨,让世子返回南地。” “不可能。” 墨玄宸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 魏如南见状嘲讽:“所以陛下既不想放世子表现诚意,又想空口白话让本将军助他?” 墨玄宸没有动怒,只平静说道:“自然不是,只是眼下这情况让墨世子回来并不适合,陛下那边何意尚且不知,就说镇南王这边,他要是知道世子归来,你觉得他会答应离开朔康入京?” 魏如南只面色冷淡地看着他。 墨玄宸说道:“世子会回来,只是不是现在,况且镇南王若不进京,陛下又怎会放心让世子回来?” 见魏如南不为所动,他继续说道, “若魏将军能助我平定麓云关之乱,让镇南王顺利奉旨入京,我可替陛下答应魏将军,届时以陛下名义出面,让魏将军暂代世子接管军中,守着镇南王府和墨家军等待墨世子归来。” 魏如南看着他:“你能做主?” 墨玄宸浅笑:“我既开口,自然是能够做主的。” 魏如南目光微闪,他早就打听到这魏林之所以能够镇得住墨景岳,就是因为他手中握着景帝给他的调军令牌,如今他敢许下这般话来,恐怕那景帝给他的不只是那枚调军令牌,还有别的底牌。 魏如南思索了片刻,才开口:“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得想想。” “这是自然,只是将军也知道京中那边还在等着我们消息,我与惠王他们不可能久留……” “一日,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答复。” 墨玄宸顿时笑起来:“那我就静候魏将军佳音了。” 魏如南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起身说道:“我府中还有事情,就不与魏大人多聊了。” 墨玄宸笑着道:“魏将军请便。” …… 魏如南从驿馆出来之后,冷风一吹,整个人无比清醒。 临近十月,朔康已经有入冬的迹象。 魏如南领着心腹回了马车之上,那人就忍不住说道:“将军,您真要答应这魏林对付墨景岳?” “为什么不应?” “可是,万一他只是糊弄您的……” “他不敢。” 魏如南理了理衣袖淡声道,“他人还在朔康,既想鼓动我帮他对付墨景岳,那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况且他就算真有别的心思,在墨景岳被景帝摁下再无翻身之力之前,他和景帝也不敢朝我下手。” 如果能像那魏林说的,得了景帝明面上的支持,以代替世子接管军中为名,名正言顺地拿下兵权自然是最好。 就算魏林当真只是糊弄他的,可只要墨景岳离开朔康,想办法将他留在京城,他也能够放开手脚来做很多事情。 他瞧了眼街头人群:“魏林有句话说的没错,我跟景帝目的相同,都是想要墨景岳离开南境。” 合谋一二,倒也不是不行。 心腹闻言忍不住说道:“可您当真要扶持世子?” 魏如南回头看他。 那心腹说道:“世子在京中多年,早就不知道被景帝养成了什么性子,墨老王爷当年的确厉害,可谁能保证墨家血脉不会出个孬种?他这么多年在京中养尊处优的,回来能守得住南境,能镇得住南楚吗?” “将军足智多谋,又得人心,那墨景岳能坐得住镇南王府,将军为何不能,咱们何必要屈居人下,拿着多年战场厮杀的功绩去屈尊于一个毛头小子之下……” “闭嘴!”魏如南神色冷了下来,“你说这话,是要置我于不义?” “我只是实话实说……” “有些话哪怕是实话也不能宣之于口,说了,就会落于下风,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 那心腹脸色变化。 魏如南看着他沉声说道:“魏家忠于墨家血脉,墨家军的那个墨字谁也抹杀不了,你最好牢牢记得这一点,否则就别留在我身边做事了。” 那心腹顿时脸色发白:“将军,我错了。” 魏如南收回眼放下手中撩开的帘子:“让人去厉家和封家一趟,让他们家主来见我。” “是。” 第289章 截住景帝后路,空白圣旨到手 墨玄宸送走了魏如南,回了后间就遇到等着的陈沣安二人。 陈沣安见惠王没跟他一起,顿时皱眉:“惠王呢?” 墨玄宸道:“王爷说他有事,先离开了。” 陈沣安顿时脸都黑了,只觉得惠王越来越离谱,离京之后他就几次闹出事儿来也就罢了,如今他们处境都这般艰难了,他居然还不上心,这种人陛下怎么会委以重任让他来南境传旨?! 郞英拦着有些暴跳如雷的陈老大人,开口问道:“魏如南怎么说?” 墨玄宸摇摇头:“我已经与他说明利害关系,为让他动心甚至说出陛下有意让墨世子回南境的事情,可是魏如南却丝毫不为所动。” “魏家和厉家、封家表面忠于墨家血脉,这些年也一直以此为由握着那些忠于墨老王爷之人与墨景岳抗衡,可是墨老王爷毕竟已经死了好些年了,墨世子离开南境这么长时间对他们也早就没了震慑之力。” 郞英脸色难看:“那他就不想对付镇南王?” “想肯定是想的,这世上谁人不爱权势,他说要他帮我们逼迫墨景岳入京也可以,可我须得拿着调军令牌以陛下之意让他接管南境兵权,这事情我怎么可能答应?”墨玄宸脸色也有些不好。 陈沣安顿时怒道:“他这是想要当第二个镇南王?!” 屋中气氛凝滞至极。 墨玄宸沉默了半晌才道:“实在不行,咱们恐怕就只能放弃此次南下的目的,我先带着你们回京了。” “不行!” 郞英脱口拒绝。 墨玄宸抬眼看着他,郞英脸色变化连忙说道:“镇南王这些年拥兵自重,陛下对南境忧虑已久,况且这次陛下舍了四皇子才能换得机会让镇南王入京,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再想要对付镇南王无疑是难于登天。” “陈大人,魏大人,我们受陛下重托前来南境,为的就是替陛下解忧,如果我们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陛下会怎么看我们?” 陈沣安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他也知道就这么回去,陛下定会动怒。 墨玄宸却只是皱眉沉声道:“可眼下墨景岳借南楚之事推脱,麓云关随时都会起了战事,除非魏如南他们肯出手帮忙解决了此事,且断了墨景岳的后路逼他进京,否则单凭我们怎么可能将他带离南境?” “魏如南精明至极,他要的东西我们根本就给不起,别说我手中那调军令牌是假的,就算是真的,我也绝不可能答应让他接管南境兵权,否则去了墨景岳,多了个魏家,这是在养虎为患!” 郞英紧抿着唇。 陈沣安也是忧愁:“郎大人,魏大人说的有道理。” 见郞英脸色不好,墨玄宸声音缓和了些:“我知道郎大人是担心陛下怪罪,可这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得了的。” “那魏如南野心不比墨景岳低,唯一的软肋就是要顾忌魏家一直对外忠于墨家的名声,要是墨世子跟我们同行,我还能拿他来压着魏如南他们,可墨世子远在定州,这事我真的没办法……” 郞英听到墨玄宸的话神色一动:“魏如南忌惮墨世子?” 墨玄宸不解他问这个做什么,却还是如实说道:“墨家军毕竟是姓墨的,当年墨老王爷战死,其子又接着病逝,墨景岳以墨家义子的身份接管镇南王府并不能服众。” “这些年魏家之所以能够跟厉家、封家抱团一起抗衡墨景岳,就是因为他们对外宣称忠心的是墨老王爷的血脉,聚集了南境军中所有墨家嫡系,一旦墨世子归来,魏如南就算再有不愿,明面上他都会奉墨世子为主。” 郞英闻言顿时笑起来:“那就好办了。” 陈沣安和墨玄宸都是望向他。 郞英说道:“墨世子既然是墨家血脉,墨景岳若出事接管南境军中的也该是他,既然魏如南想要夺墨景岳的权,那咱们就答应他,只不过到时候不是他接管军中,而是暂代墨世子掌权。” “墨世子人在定州,等赈灾后便会跟二皇子一起返回京城,就算咱们眼下应承了什么到时候也要看陛下放不放他回南境,况且只要陛下拿着墨世子,随时都能收回魏如南的兵权。” 陈沣安若有所思:“这办法倒是可行。” 墨玄宸却道:“可魏如南不傻,口说无凭,他不会信的。” 郞英说道:“不是口说无凭,我们可以给他圣旨。” “圣旨?!” 墨玄宸二人都是惊愕。 陈沣安张大了嘴:“你哪来的圣旨?” 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满眼着急地拉着郞英急声道,“郎大人,你可别糊涂,魏大人伪造调军令牌已是重罪,你要是再伪造圣旨,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更何况假的圣旨也糊弄不住魏如南……” 郞英低声道:“不是假的,我离京前,陛下曾给过我一封空白圣旨,让我来了南境之后随机应变。” 陈沣安满脸震惊。 墨玄宸也是佯装着愕然,心中却是“啧”了声。 这景帝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直接给空白圣旨,要知道这东西既能被郞英这般小心护着定然是盖着玉玺皇印的,他就这么让郞英带到南境来,难道就不怕这玩意儿落在别人手上闹出事来? 郞英对着二人视线有些尴尬:“我也是奉陛下的令,陛下说惠王行事不着调,墨景岳这边恐怕也不好应付,说让我来了南境之后想办法见见魏如南他们,看能否说服他们为陛下所用。” “这圣旨并不是明黄纸卷,只是盖了玉玺和陛下私印,说若是魏如南他们不肯归顺可许诺他们一些东西。” 陈沣安咽了咽口水:“圣旨在哪儿?” 郞英将外衫脱了下来,掀开里衣的衣袖,就见那衣袖里缝了夹层,里头赫然藏着的就是景帝给他的圣旨。 见陈沣安目光古怪,他讪讪道:“这东西太过要紧,我也是怕出了差错,所以只能想了这办法藏在身边片刻都不敢离身。” 陈沣安闻言倒是理解郞英的谨慎,只不过瞧着那里衣的夹层,老头子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个诡异的念头来。 这郎家小子,该不会从离京之日起就没换过衣裳吧? 他默默退了几步。 挥袖掩鼻。 …… 【陈老头:莫挨老子!!】 第291章 云锦初:我家夫君甚是黏人 焱翎来的快,走的也快。 云锦初等他离开之后,才拿着那信拆开来看,虽然早就知道墨景岳能明目张胆让人送过来的信上不会是什么要紧东西,可当看到里头那闷骚肉麻的“情书”时,她依旧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金夫人在看什么,笑的这么高兴?” 一道男声出现在不远处。 云锦初抬头笑着招呼:“大公子。” 墨锡元容貌肖似其父,长得很是壮硕,可他跟肤白貌美的墨宜凌没有半点相同。 墨锡元朝着这边走过来后,有些试探地说道:“方才远远地就瞧见夫人与人说话,听闻是你府中护卫找上门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云锦初神情无奈:“哪有什么事情,不过就是离家太久家中夫君催促我回去,让人送了家书过来。” “是吗?你家夫君这般黏人?” 墨锡元仿佛玩笑似的说道。 云锦初先是愣了下,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直接将信纸展开给墨锡元看了一眼。 虽然没看清全部,可那打头满是腻歪的情诗却是落入墨锡元眼中,而那信纸上还带着一股子松柏清冷的香味,像是有人故意落下的。 墨锡元瞬间释了疑心,面露温和说道:“金夫人和你夫君感情真好。” 云锦初仿佛没感觉到他刚才的怀疑,笑着将信纸折好收起来说道:“他亲人早亡,孤苦伶仃独自长大,与我也算是同病相怜,成亲后他便黏人的厉害,这次要不是家中有事他得守着生意,肯定会闹着跟我一起来南境。” “我其实也挺想他的,这次耽搁这么久,回去后他肯定又得叨叨。” 她说起自家夫君时神色太过温柔,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浸满了笑意。 墨锡元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位金夫人容貌只是中上,可那双眼睛着实好看。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并肩朝着孙氏住处而去。 云锦初扭头看着墨锡元眼下青黑,见他眼里血丝都冒了出来,忍不住蹙眉:“大公子这是一夜没睡吗,怎么瞧着这么憔悴?” 墨锡元想起昨夜父王跟他说的事情,心中便浮出焦虑来。 只是眼前这女子毕竟不熟,他随口说道:“昨天忙着雪君的事情。” 云锦初不赞同:“您就算厌恨谋害大少夫人的人,可要追查也得顾惜您自己的身子,那害人之人指不定还存了别的心思,您若出了事,大少夫人还能依靠谁?” 墨锡元本是随口一说,可当听到云锦初的话,就想起前天夜里骤闻孙氏不能再有孕的事情。 他脸色阴沉了下来:“那般阴毒小人,我恨不得能将他们扒皮抽筋,只可惜我将那几个大夫都抓了回来,他们嘴巴却极硬,不管我让人怎么用刑他们都不肯开口。” 墨锡元自然不会直接就信了眼前这妇人,实在是他暗中寻了信任的军医过来,替孙氏把脉之后得出的结论也是一样,而且他还让人悄悄拿着孙氏用过的那几张方子,快马加鞭去了邻县的药铺让人看过。 那些大夫也都说那方子里的确有伤身之物,妇人也不可服用。 墨锡元当下就立刻让人抓了先前替孙氏看诊的那几人,可他们却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云锦初不解:“几个大夫而已,他们怎么敢与王府做对,大公子可有寻过他们家人?” “自然找了,可他们家中的人早就不在朔康。”墨锡元咬牙说道。 云锦初闻言顿时皱眉:“他们既敢朝大少夫人动手,家人又突然离开,十之八九是受人指使。” “只是那动手之人的手段未免也太过阴损,而且他是怎么想的,就算大少夫人真坏了身子不能有孕,大公子也还能娶别的人,总不能府中纳一个女子他们就朝着一个人动手吧。” “况且大公子又不是王府独子,就算退一万步真没有子嗣,可还有二公子呢,总不可能连二公子也一并害了吧?” 云锦初说到这里迟疑, “会不会是大少夫人与谁结怨,这才招来祸事?” 墨锡元沉声道:“不可能,雪君性子极好,嫁给我后也与人为善从不曾主动为难过谁,而且孙家在渭南,就算有什么仇人也不可能大老远的跑来朔康收买城中的大夫冒险在王府下手。” “断雪君子嗣,只可能是针对我……” 他当初迎娶孙氏女,为的就是孙家的助力,加之孙氏那位在京中的族叔与掌管宗人寺的端王有姻亲。 若父王将来真要走那一步,他和孙氏的孩子自然能得孙鹤覃和端王的助力。 有宗人寺代表皇室宗亲那边松口,父王想要问鼎之路也会容易很多。 墨锡元心中清楚孙氏的分量,且他与孙氏感情本也极好,就算真因为子嗣的问题要纳妾也会再等两年,这样才不会让孙家寒心,而到时候孙氏早因药物损了身子缠绵病榻,他总不能于孙氏病床前纳妾,落个薄情寡义之名。 若有妻丧,前前后后一耽搁就得三四年。 三四年后他再续娶,二弟生下的嫡长孙早就已经知事,他到时还有什么指望? 更何况二弟真希望他生下孩子吗…… 墨锡元想起一直跟他争夺父王宠爱处处跟他别矛头的弟弟,脑子里突然一激灵,猛地就想到了云锦初刚才说过的话,他父王只有两个儿子,一旦他断了子嗣,那能够承继血脉的二弟…… 墨锡元猛地扭头急声道:“金夫人,夏大夫在哪里?” 云锦初被他吓了一跳:“应该在大少夫人那里吧,我记得他这个时辰该是在替大少夫人施针……哎,大公子……您去哪儿?” 眼见着墨锡元转身就大步朝着孙氏院中走去,那背影透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云锦初装模作样的叫了两声,这才恢复懒洋洋的样子。 她伸手揪了揪桑叶脑袋上的小揪揪:“少吃点儿糖,小心坏牙。” 桑叶快速嚼碎嘴里的糖块:“没吃。” 见小丫头张大了嘴满是无辜地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云锦初哭笑不得地戳了她一指头:“回头牙疼了可别哭。” 桑叶噘噘嘴哼哼唧唧:“才不疼。” 云锦初有些好笑地捏捏她脸颊,想着回头得悄摸摸地掏一掏桑叶的荷包,那明明不大的荷包跟无底洞似的,时时刻刻都装着掏不尽的吃的。 见桑叶下意识捂着自己荷包,云锦初瞪她:“不抢你吃的,走吧,陪小姐瞧热闹去。” 桑叶歪着脑袋:“热闹?” “对呀,去看狗咬狗。” 桑叶眨巴眨巴眼睛满脸茫然:这里哪有狗? …… 第292章 晴天霹雳 夏侯钰刚替孙氏扎完针,交代着孙氏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外头墨锡元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见墨锡元阴沉着脸仿佛酝酿着风暴,眼底更有掩饰不住的急切。 孙氏有些疑惑:“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夏侯钰也是不解地看了眼跟在墨锡元身后慢悠悠晃进来的云锦初,无声努了努嘴:这墨家老大是怎么了,瞧着跟点了炮仗一样? 云锦初耸耸肩没说话。 墨锡元快步走到桌前,径直对着夏侯钰说道:“夏大夫,麻烦你替我把个脉。” “啊?” 夏侯钰有些懵。 墨锡元沉声道:“烦你替我看看我的身子。” 孙氏刚想问墨锡元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可留意到他脸上急切又猛地顿住,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顿时露出惊愕之色,随后满是急切地道:“夫君,你是说你身子也……” 她话到一半连忙扭头, “夏大夫,你赶紧帮我夫君看看。” 夏侯钰见两人脸上急色,隐约明白墨锡元这一出是在闹什么,他不由扫了自家世子妃一眼,有些好奇她到底跟这人说了什么,居然能让墨锡元怀疑他自己也跟孙氏一样被人下了药。 他憋着心中笑意神色慎重的让墨锡元坐下之后,这才伸手搭在他脉上。 片刻,夏侯钰脸色装模作样地一抬头,满是惊疑地看着墨锡元。 “夏大夫……” “大少爷让我看看你舌苔。” 墨锡元连忙照做。 夏侯钰仔细看过之后,神色有些凝重。 墨锡元一直留意着他脸上神色,顿时心里一凉。 果然夏侯钰满是迟疑地看着他:“大公子,您的身子……” 墨锡元急忙道:“夏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夏侯钰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公子于子嗣上面,也有碍。” 他说的极为含蓄,可在场都是人精。 别说是孙氏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就连墨锡元也是稳不住心神“唰”地站了起来,连带着他身旁桌上摆着的东西也被他力道带着“哐啷”一声扫落在地。 “这,这怎么可能……夏大夫,你不会诊错了吧?”云锦初惊愕。 夏侯钰瞧着自家世子妃一本正经的演戏,配合着脸上露出些不愉来:“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诊错,墨大少爷看似体强火旺,可实则肾阴亏损……” 孙氏也顾不得丢人不丢人,急声道:“可我夫君于床事从未虚待。” “床笫间持久,不代表身子就没问题。” 夏侯钰满是正经说道,“肾为阴脏,内藏水火,水火须得平衡才能保持康健。” “大公子本就是阳盛之人,又因习武火气极旺,这种时候本就该想办法滋阴以作阴阳调和,可如今大公子这身子肾水亏损,独留火源,以致肾阴亏损虚火亢盛,更以出现火迫精泄之症。” “您表面瞧着没什么问题,更有甚者对男女之事会极为热衷,可这般身子想要孩子却是不易……” 墨锡元脸色难看至极。 夏侯钰低声道:“不过也许是我医术不精,大公子可再寻人看看……” 墨锡元却是紧咬着牙,这事要是放在孙氏之前他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个半道出现的大夫,可是有孙氏在前,他对夏侯钰的诊断丝毫没有怀疑,再加上这事让他满脑子都是怒意和恐慌。 他压根没去接夏侯钰的话,只是寒声问道:“还请夏大夫跟我说句实话,我这身子是自己的问题,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这……” 夏侯钰迟疑。 墨锡元也不催促,就那么满眼渗色地看着他。 夏侯钰只能小心措辞说道:“大公子身子虽然阳盛,可若以您自身情况并不会有碍子嗣。” “那也就是说,有人害我?” 夏侯钰沉默。 墨锡元紧咬着牙,眼里满是阴云,脖子上青筋横起时,那手骨都捏得咯吱作响。 “大嫂,大嫂!” 外间墨宜凌远远就叫着人走了进来,到了门前突然“咦”了声,“大哥,你也在呀,我还以为你跟二哥一样去了军营了呢。” 她笑着进屋后,见屋中几人脸色都有些奇怪,地上还碎了东西,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打翻了东西。” 墨锡元强扯出一抹笑来,朝着墨宜凌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墨宜凌笑着说道:“来看大嫂和金姐姐呀。” 她笑着朝云锦初眨了眨眼,随即又道,“而且府里有喜事啦,刚才我瞧见二嫂院子里的珠儿领着个大夫出去,我问了一下说是二嫂有喜了,他们院里的人已经去叫二哥回来了。” 哦豁。 云锦初只觉得这消息来的太巧了些,有些幸灾乐祸的看向墨锡元。 墨锡元脸上已经扭曲。 墨宜凌还没留意,只满是欢喜地叭叭说道:“听说二嫂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大嫂也寻着夏大夫替她调养身子,等回头怀个小侄子或是小侄女儿,咱们府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她不知道孙氏不能有孕了,更不知道自家大哥也刚被判了“死刑”。 墨宜凌只眉开眼笑地抱着孙氏的胳膊:“我还想着等夏大夫给嫂嫂看完之后也去给二嫂瞧瞧呢,咱们这边那些个大夫都不靠谱,先前险些害了大嫂,如今可别再伤了二嫂和小侄儿……” “够了!” 墨锡元猛地低喝出声。 墨宜凌被吓得一激灵:“大哥……” 云锦初眼见着墨锡元一副就要动怒的样子,连忙上前开口:“墨小姐,夏大夫眼下是大少夫人的表兄,没人知道他会医术的事情,您要是让他去了二少夫人那边,那大少夫人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大公子昨日才将那些人擒来,眼下还没审出结果,要是传出去怕是会打草惊蛇,而且二少夫人才刚有喜,别拿那些腌臜事情惊吓着她。” 墨宜凌这才反应过来:“对哦。” 孙氏怕墨宜凌再待下去会瞧出些什么来,强撑着笑容转了话题:“昨儿个我听母妃身边的人说她染了风寒,你去见过母妃了吗?” 墨宜凌愣了下:“母妃病了?” 第293章 奇怪的镇南王妃 见墨宜凌像是真不知情,孙氏说道:“听说是前几日夜里抄经着了凉,已经病了两三日了,只是母妃一直不肯请大夫。” 墨宜凌张了张嘴:“我……没人跟我说…” 镇南王妃一心向佛,年轻时就不是热情性子,后来生下墨宜凌之后更索性直接搬进了小佛堂里独居,日日礼佛。 墨宜凌只知道她母妃不怎么管府中的事情,她打小就几乎是父王和两个哥哥一手带大的,除了逢年过节,还有哥哥大婚,其他时候她几乎见不着母妃的面,而且墨宜凌隐隐觉得,母妃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母妃院子里的事情,也没人会告诉她。 孙氏皱了皱眉:“我正好要去给母妃请安,你跟我一起去吧?” 墨宜凌有些迟疑:“母妃怕是不想见我……” “胡说什么,母妃就你一个女儿,怎么会不想见你。” 孙氏也知道自己这位婆婆不喜欢小姑子的事情,虽然搞不清缘由,可表面上她还是劝和,“母妃就是性子冷淡了些,心中挂着佛祖,可她还是在乎你的,你多过去看看母妃与她说说话,母妃自然疼你。” 墨宜凌抿着嘴唇没说话,她才不想过去,母妃根本就不疼她。 以前她每次兴冲冲地去找母妃时,母妃都是冷冷淡淡地点点头就自顾自地去跪佛祖,再不然就是三两句话将她打发出来。 “好啦,走吧,我们一起过去。”孙氏拉着墨宜凌。 墨宜凌到底还是关心镇南王妃的身子,扭头朝着墨锡元道:“那大哥,我跟大嫂先去看母妃了,金姐姐,我待会儿回来再找你玩儿。” “好。”云锦初笑着答应。 孙氏拉着墨宜凌出去前,还满是担心地看了眼墨锡元。 等姑嫂二人走后,屋中气氛凝滞至极。 云锦初低声说道:“大公子,您的情况与大少夫人不同,说不定夏大夫用药能够调养过来。” 夏侯钰说道:“金夫人说的对,大公子这边发现的及时,想要调养过来并不是不可能,若是再晚一些等到阳火亢盛伤及根本,彻底断了您体内肾阴之水,那大公子怕是这辈子都要不了孩子了。” “你的意思是,我身体还能医治?”墨锡元猛地抬头。 夏侯钰说道:“能的,只是需要花些工夫,而且这一两年内最好禁床事。” 墨锡元只觉峰回路转,激动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夏侯钰说道:“我会替大公子开个方子,您先用着,先替您抑住了阳火,将您体内不干净的东西去了,往后您再寻个靠谱的大夫开些调和阴阳的药物服用,最多有个一年半载就能慢慢恢复过来。” 墨锡元连忙朝着夏侯钰行了个大礼:“多谢夏大夫大恩。” 夏侯钰连忙朝着一旁闪开不敢受他这礼:“我也是医者本分,不敢当大公子这礼,只是用药物害人手段实在卑劣,而且也防不慎防,大公子还是早些查清楚是谁想要害您,否则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墨锡元闻言双眼阴鸷:“我会查的,而且一旦叫我拿到证据,我绝对饶不了他!” 夏侯钰开了方子,墨锡元拿着就直接离开。 云锦初追了出去,在离院子有些距离的僻静之地才唤住了他:“大公子……” 墨锡元回头:“金夫人还有事?” 见云锦初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沉声道,“夫人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云锦初迟疑着道:“我和夏大夫跟大少夫人本就是意外结识,等麓云关安定我拿到货物后也要返回江南,那能朝着您下手的人恐怕不是好相与的,您是王府公子自然不惧,可是我和夏大夫只是寻常百姓……” 墨锡元闻言就明白了她的顾虑:“我不会叫他骚扰你们。” 云锦初苦笑:“大公子的话我自然是信的,只是有些事情……” 她声音微涩, “能谋害您子嗣的,与您必有利益关联,而且我观您方才神情,怕是心中已经有了怀疑之人。” “如果动手的只是寻常人,您恐怕早就跟对付那几个大夫一样将人抓了直接严刑拷问,可您之前话里话外却说得先找到证据才能下手,我冒昧猜测,您心中怀疑的那人想必连您也有所忌惮。” “我虽然不知道您疑心的是谁,可想来身份不简单,大公子若是真能借此事将人摁死便也罢了,可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中间出了差错,又叫他知道是我和夏大夫坏了他的事帮了您和大少夫人,那我和夏大夫往后怕是不得安宁。” 云锦初拿着帕子搅动着,脸上浮出些不安与苦涩, “我只是个商人,家中还有夫君亲人,夏大夫也是无端被我牵连进来,反正您和大少夫人的身子也可以让旁人调养,能不能让我和夏大夫先行离开。” 墨锡元听着云锦初小心翼翼的话,见她紧张至极的模样,沉声开口:“金夫人,我墨锡元在你眼里就是这般没担当的人?” 云锦初急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墨锡元说道:“我知道金夫人担心什么,你放心,你是雪君的朋友,夏大夫是她表兄,就算有人问起,也只说是夏家表兄略通医术,无意间瞧见雪君之前服用的方子察觉出有问题,我这才请了别的大夫过来把脉问诊,” “我和雪君身子的事不会牵扯到你们,你和夏家表兄安心住在府里,我不会让人动你们。” 云锦初闻言长出了口气,随即便有些羞愧:“是我小人之心了。” 墨锡元倒没计较云锦初想要临阵逃跑,毕竟他们无亲无故的,无端搅合进这种事情里,而且极有可能牵扯到权贵争斗,她想要逃离脱身才是正常的反应,他出言安抚了云锦初几句,这才拿着那方子离开。 等人走后,夏侯钰才凑了过来:“等回头,他会哭吧?” 被人糊弄了,还满心感激。 要是知道真相,墨锡元不得哭死? 云锦初扫了他一眼:“他哭不哭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你最好悠着点儿,别玩得露了馅自个儿先哭了。” 夏侯钰笑眯眯地低声道:“怕什么,这墨大公子本来就阳火亢盛,除非他亲自拿着那方子去叫人验看,否则就算有人看了方子也不能察觉什么,那上面的确是调和阴阳的药物。” 那墨锡元一看就是个好面子的,他不可能叫人知道他在子嗣上面有碍。 至于万一哪天他们闹起来这事儿被墨景岳知道,届时再找别的大夫来看时,那也大可以说是墨锡元服药之后体内阳火已经调和了下来,他是大夫,病患的情况只有他才能说了算。 云锦初见他行事有分寸也就没再多嘴。 夏侯钰折了一截花枝小声问道:“夫人,您说他们能闹起来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能!” 断人子嗣,那可是不共戴天的仇。 那墨锡元瞧着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一旦查到这事儿跟他那个弟弟有关系,他哪能放过他? 最重要的是,那位二少夫人又刚巧有孕,这简直就是在朝着墨锡元夫妇心口扎刀子,墨锡元要能忍得下去那才叫奇怪了。 夏侯钰满是兴奋:“我要不要推上一把……” 云锦初瞪他一眼:“别多事。” 这里还是王府,他真当那位镇南王是瞎子? 事关他两个儿子,一旦真闹出事来墨景岳定会严查,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墨锡元虽然答应替他们隐瞒身份,可墨景岳又不是傻子,他们要真做点什么根本就经不起查,“你安安静静地待着,少做多余的事情,要是实在闲了,去跟这府里的人打听打听那位镇南王妃的事情。” “她?” 夏侯钰疑惑,“打听她干什么?” 云锦初白了他一眼:“你不觉得奇怪吗,好端端一个王妃,怎么会一个人住在小佛堂里,而且墨宜凌刚才也说,她母妃跟她关系不好,亲生女儿这么疏离,连见都不愿意多见,你不觉得有问题?” 如果天性淡漠向佛,怎么会嫁给墨景岳,而且墨锡元跟墨宜凌可是足足相差十一岁,墨家老二也比墨宜凌大七岁,墨宜凌今年还不到十四。 如果那位镇南王妃真的向佛,怎么可能在生下老大老二好些年后,又生下老三这么个女儿来? 总不能一边向佛,一边跟墨景岳酱酱酿酿吧? 夏侯钰听着云锦初的话也是愣了一会儿,眉毛皱了起来。 先前他们派来的探子打探到镇南王妃礼佛的消息,他和世子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如今世子妃这么一说,这事儿还真有些不合常理,哪有亲娘不疼自家女儿疼佛祖的? 云锦初看了眼周围无人,继续道:“还有,我们住进来也两日了,可那位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你确定她真在这府里?” 夏侯钰小声道:“探子说,王妃一直被关在启林院里。” 云锦初眉毛拧了拧,她倒不是怀疑探子,只是这偌大的镇南王府里若是真的关了个人,怎不见任何人提及半句。 她昨日还与孙氏这边的丫环闲聊过几句,也丝毫没打探出一星半点来,看来还是得想个办法探一探那启林院才行…… …… 第294章 云锦初的良心难得痛了一下 墨玄宸再次见魏如南后,有那圣旨很容易就消减了魏如南最后一丝迟疑,而封家、厉家本就跟魏家抱团,有魏如南表态之后,他们就也接了墨玄宸递过来的橄榄枝,主动跟他们走动起来。 云锦初这头忙着查探镇南王府中的事情,只可惜那位镇南王妃几乎不与外人见面,常年躲在小佛堂里念经。 那院子里只有几个下人伺候,轻易不与人搭话,也鲜少与其他院子的人来往,每日除了往来厨房和小佛堂几乎不去别处,就连想要找机会与她们套话都不行。 至于启林院那边。 云锦初也找了机会暗中看过,那院子单独隔了起来,离王府其他地方极远,且四周地势开阔。 那院子虽然每日都有人送饭进去,可是送饭的是个哑巴,院子内外足有好几十人轮流看守,几乎没有半点错开防卫或者是能够让人溜进去的机会,而且那院子四周的墙体全部加高,只有正门可以进去,完全没办法探听里面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云锦初试过两次险些惊动了看守的人,只能无奈放弃。 找了个跟墨宜凌放风筝的机会,云锦初故意控制着那风筝飘到了启林院那边,只是还没等靠近,墨宜凌就连忙拉住了她。 “金姐姐,那边不能去的。” “啊?”云锦初诧异,“为什么?” 墨宜凌小声解释:“那院子里关着个疯妇,发起疯来的时候会伤人的。” 云锦初目光微闪:“疯妇?什么人啊?”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好像是一个什么挺要紧的人,父王偶尔还会找大夫替她医治呢。” 见云锦初满眼好奇,像是疑惑那启林院里的人,墨宜凌拉着她小声说道,“我父王对启林院特别忌讳,让人封了那院子不准任何人靠近,我二哥前些年调皮无意闯进去过一次,父王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打死了二哥身边一个下人。” 小姑娘脸上露出些害怕,“那风筝不要了,金姐姐,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玩儿吧。” 云锦初笑了笑:“好。” 她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那边。 疯妇? 说的是墨玄宸的母妃吗? 她记得墨玄宸跟她说过,这些年他派了不少探子混进镇南王府,也想过办法要将他母妃带出来,甚至也想要借过墨锡元他们的手,只是墨景岳在这件事情上太过谨慎,每一次都让他遗憾折戟,为此损失了好些细作,后来也就不敢擅动。 “金姐姐,你想什么呢,快来!” “来了。” 云锦初收敛心神,扬起笑容朝着墨宜凌那边走了过去,心里却在想着怎样才能进启林院。 手里的风筝重新飞了起来,墨宜凌一边扯着线一边说道:“其实我觉得父王有时候好奇怪呀,要真看重启林院的人,干嘛又要把人关起来,要是怕她伤人,干嘛不索性将人送出去将养?” “而且我跟你说哦,我小时候有一次还偷偷听见母妃和父王吵架,提起那个疯妇呢。” 云锦初看着她:“王妃还会和王爷吵架?” 墨宜凌噘着嘴:“对呀,我也没见过母妃生那么大的气,她还打了父王,连她最喜欢的佛像都给砸了。” 她那会儿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母妃跟父王吵得很是厉害,那小佛堂里碎了一地的东西,就连父王头上也因为被母妃砸中的东西见了血,她当时吓得不行,哭着上去叫母妃别打父王。 她还记得,当时母妃看她的眼神奇怪极了。 从那之后,母妃就越发深居简出,对她也是越发冷淡,她怀疑自己是被父王连累了。 墨宜凌扯着风筝线郁郁寡欢:“母妃不喜欢我,也不喜欢父王,后来连大哥二哥也不喜欢了,前几天我跟大嫂去看她的时候,她连话都不怎么跟我说,我跟她说二嫂有宝宝了她也不见高兴。” “金姐姐,你说母妃为什么会这样啊?” 云锦初微眯着眼,礼佛之人心性淡然她是理解的,可是这位镇南王妃却像是连七情六欲都要全给断了一样。 她要是真的六根无尘,大可索性出家剃度好好侍奉她的佛祖去,可她偏偏又留在王府里跟这些“世俗”纠缠。 是不想走。 还是走不了? 而且这位一心礼佛的镇南王妃居然会因为兄长留下的遗孀,跟镇南王起了争执,甚至还动了手,这可不像是什么心性淡然的人会做的事情…… 云锦初柔声说道:“也许王妃性子淡然。” “才不是呢。”墨宜凌不高兴地说道,“我就觉得母妃不喜欢我。” 云锦初没有接话。 墨宜凌虽然有些郁闷,可转瞬又自我宽解:“不过我都习惯了,反正母妃也不喜欢大哥二哥,而且我还有姨母呢。” “只可惜这几天父王不准我出府,要不然我带你去我姨母庄子上放风筝,她那里可宽敞了,能钓鱼,还能跑马,而且后山有片桃花林,每年春天的时候漫山桃花特别好看。” “姨母?”云锦初疑惑。 墨宜凌点点头:“对啊,是我母妃娘家的妹妹,早些年姨丈过逝就来投奔我母妃了,可我母妃什么事情都不爱搭理,我父王原想叫姨母住在府中,可姨母推说她一个守寡之人留在府中不好,父王就给了她一个庄子让她住在城郊。” “我姨母对我可好了,每次我去玩儿的时候她都给我做好多好吃的,我还养了匹马在她庄子里呢,通体雪白没有半丝杂色,有这么高……”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脸上满满都是开心。 云锦初闻言轻笑:“你很喜欢她?” “那当然了,我姨母最疼我了。” 墨宜凌说起喜欢的人眉眼都弯了起来,蹦蹦跳跳地扯着风筝线,一脸的天真烂漫, “姨母长得可漂亮了,性子温柔,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等过几日父王准我出府了,我就带你去找我姨母玩儿,你肯定喜欢她。” 云锦初笑了笑:“好啊。” 过几日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墨宜凌却没听出她话中敷衍,只掰着手指头说着过几日出门要玩的东西,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儿。 云锦初见她这般兴奋模样,良心难得痛了一下,那墨景岳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小姑娘却待人真诚。 只可惜…… 她伸手扶住险些被石头绊倒的墨宜凌:“小心些,别摔了。” 墨宜凌灿烂笑道:“谢谢金姐姐,你真好。” …… 第296章 兄弟阋墙,墨锡元暴怒 墨玄宸脸色极为难看,连带着浑身气息也絮乱起来。 “主子?”朱祁担忧。 墨玄宸压住心头巨震,告诉自己这事情还没查实,一切都只是他臆测而已。 他掐了掐掌心说道:“叫人去一趟春安坊,找一个姓赵的教书先生,十四年前他曾经在春安坊的凤翔街附近开过一家私塾,按年纪他现在约莫五十左右,脸上曾经受过黥刑应该留有印记。” 朱祁疑惑:“他是……” “镇南王妃的兄长。” 镇南王妃娘家姓赵,父亲落罪后兄长因有官职受其连累受过黥刑,虽然后来平反去了脸上刺字,可那印记却是洗不掉的。 墨玄宸目光冷凝:“暗中寻访,别惊动旁人,若是找到了也别动他,直接回来告诉我。” 朱祁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对心里也提了起来,连忙低声道:“属下明白。” 墨玄宸紧抿着唇:“让焱翎告诉阿锦,这两日我跟魏如南会动一动镇南王府,就从墨锡元二人下手,倒时候王府乱了,她找机会见一见镇南王妃,看她到底是自愿留在那小佛堂里,还是被人困住……” 朱祁愕然:“那启林院那边呢?” “叫阿锦别擅动,我担心有诈。” 墨玄宸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我会尽快查清楚镇南王妃的事情,等她的事弄清楚后,自然就能知道母妃到底在什么地方,让阿锦别去冒险。” 朱祁闻言不明白小佛堂里的那位王妃跟他们家王妃有什么关系,可见主子不容置疑的样子点点头:“我会告诉焱翎。” “让阿锦小心些,事不可为就直接退出来。” “是。” …… 云锦初知道墨玄宸去查镇南王妃的事情后,就彻底安静下来。 她留在镇南王府后院,每日就是陪着孙氏说说话,亦或是陪着墨宜凌玩些小姑娘家的游戏,她本就活了两辈子,见识过的一些玩乐的东西随便拿几样出来,就足以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眼花缭乱。 几日时间,墨宜凌便对她无话不说,就连孙氏也被哄得将她引为知己。 那灵璧院内上下都知道这位金夫人是自己少夫人好友,就连那位姓夏的表公子偶有出入也不觉得奇怪。 云锦初与孙氏他们一起时,时不时地能见到墨锡元一面,哪怕不知道外间的事情,也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这位墨家大公子身上的变化。 从刚开始温雅耐心瞧着颇为平静,到后面逐渐变得阴郁躁怒,偶尔见面时都掩不住眼底阴沉,也不知道墨玄宸他们做了些什么,墨景岳被弄的根本无暇去管两个儿子的事情,反观墨锡元和墨锡珩之间的摩擦日益加剧。 过了五六日后,这天云锦初正跟孙氏说着话时,墨锡元就怒气冲冲地突然走了进来,刚到隔帘外间就跟里面端着碗碟出去的芳芸撞了个正着。 吃剩的雪耳羹撒了一身,那碗碟更是碎了一地。 墨锡元抬脚就狠狠踹了过去:“没长眼睛?!” 芳芸疼得叫了一声:“大公子……” “出什么事了?” 孙氏听到外间动静连忙走了出去,就看到满眼赤红的墨锡元跟跪在地上满是狼狈的芳芸,她吓了一跳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还不是墨锡珩那个狗东西,他算个什么玩意,居然敢跟我争骁营统领的位置?!” 墨锡元怒极之下一把就扫掉身旁架子上摆着的熏香炉,那炉子落地后犹不解气地狠狠一脚将其踢的撞在墙上。 四角镂空香炉撞在墙上四分五裂,里头的香粉也撒了一地。 墨锡元胸中剧烈起伏怒声说道:“父王明明早就属意于我,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王府长子,父王的位置将来该是我的,可他居然敢暗中做手脚收买那几个千夫长,让他们在人前当众顶撞我。” “他给我们下药的事情我已经忍了,想着那几个钦差还在我不想给父王惹麻烦,可他居然敢得寸进尺,我……” 墨锡元满眼暴怒,刚想放狠话时就突然瞧见门帘里还站着个人。 “什么人,滚出来!” “大公子……” 门帘掀开时,露出云锦初满是尴尬的脸来。 见墨锡元脸上神色僵硬,那怒气大有朝着她来的架势,她连忙说道,“我只是过来看看大少夫人,方才什么都没听到,既然大公子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慢着!” 墨锡元叫住了云锦初。 云锦初脸色顿时有些发紧:“大公子,我不是有意听你说话。” 孙氏眼见着情形不对也连忙拉着自家夫君的手低声道:“是我叫金姐姐过来陪我的,她不是有意探听你和二弟的事情,况且我刚才就想提醒你屋中有人,是你太过生气根本就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墨锡元凝眸。 孙氏说道:“金姐姐不是那种守不住嘴的人,况且她帮过咱们的……” 墨锡元眼中阴云消散了些,想起眼前这人当初就想离开,是他强行将人留了下来,而且她这段时间也是处处避忌,从没主动打听过府里的事情,更几乎都在灵璧院里从不曾去不该去的地方。 墨锡元深吸口气说道:“我没怪金夫人。” 见她怀疑,他苦笑, “我们夫妇的那些事情你早就清楚,要不是你和夏大夫,我和雪君到现在都还被人蒙在鼓里,眼下只是我那好弟弟干的龌龊事情,就算被你听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那般害我,我何必要顾及他名声。” 云锦初听着他的话这才放松下来,有些迟疑地道:“大公子,你和大少夫人当真是被二公子……” 墨锡元摆摆手让芳芸领着屋中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几人回了里间之后,他灌了一口桌上冷掉的茶水才嘲讽说道:“是不是没想到?我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居然想要断我的子嗣香火。” “会不会是误会…” “哪来的误会,是我亲自查出来的!” 墨锡元紧紧捏着茶杯寒声说道,“我刚开始也没怀疑过他,只以为是旁人想要害我,直到后来我查到给雪君看病的那几个大夫,在进王府之前居然都曾给老二身边的人诊过脉。” 第297章 挑拨的最高境界【元宵节快乐!】 墨锡元说话时脸上全是掩不住的阴霾, “他们在给雪君看病之后家中就都得了一笔银子,而且全家都搬到丰南,我派人过去暗中查探过,那些人像是发了横财各有铺子田庄,而那些东西原本都在一个叫钟全的人名下,但户籍衙门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钟全的。” “我手下的人悄悄擒了一人回来,将可疑之人都想办法让他见了一面,后来才发现那个钟全根本就是化名,那人名叫冯开,是老二身边亲随的远房表侄。” 墨锡珩事情做的很是隐蔽,安顿那几个大夫家人时也绕了一大圈,甚至没敢直接用自己身边的人。 可墨锡元依旧查了出来。 那个冯开是个赌鬼,好赌如命,欠了一屁股的债。 墨锡元设局以赌场的名义抓了冯开连夜撬开了他的嘴,那几个大夫见家人被擒冯开也落了网,自然也就扛不住了,老老实实将墨锡珩如何让他们给孙氏下药,甚至借着替她调理身子想要毁了她断他子嗣的事情都交代了一清二楚。 墨锡元说话间紧咬着牙根,“他是我亲弟弟,我何曾亏待过他,就算平日偶有争执我也从未伤害过他,可是他居然这么对我,他简直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孙氏在旁也是红着眼圈。 哪怕这几天她已经拼命说服自己不能有孩子的事情,可到底还是心绪难平,提起墨锡珩时更是难受。 孙氏哽咽着道:“母妃不管府里的事情,父王又是个粗人,我自认嫁进王府之后从未怠慢过他。” “当初他娶亲的事情是我们夫妇一手替他操持的,他大哥为着他喜欢的姑娘三番五次的上门提亲,哪怕被人刁难也多有忍让,就连他娶亲我们特意备了厚礼,可是他……” “他平日里一口一个大嫂,对夫君也是亲近,可他怎么能这么歹毒,竟是拿这种手段来害他亲哥哥。” 孙氏说起来时既是愤慨,又是寒心。 她实在想不明白,墨锡珩怎么会这么狠毒。 云锦初在旁轻叹了声:“权势动人心,就算是亲兄弟,也抵不过富贵青云,只是二公子做的太过分了些,他害你和大少夫人在前,毫无愧疚之心,如今居然还想越过大公子去夺那些本不该属于他的兵权……” “我这就去告诉父王。” 墨锡元越想越气,“唰”地起身就想朝外走。 云锦初连忙起身拦住他:“大公子,你不能这么去找王爷。” 墨锡元怒道:“为什么?” 云锦初看着他:“你去找了王爷之后呢?” “自然是将他干的事情全部告诉父王。”墨锡元毫不犹豫说道。 “那告诉了之后呢?” “之后?” 墨锡元眉峰隆起,似是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锦初叹了一声:“你是王爷长子,有人害你王爷自然会动怒,可是二公子也是他的儿子,若是旁人王爷就算是将其大卸八块也难解心头之恨,可换成是二公子,你觉得王爷可会为了你将他如何?” 墨锡元脸上怒气一滞。 云锦初徐徐说道:“王爷只有你们两个儿子,单看他让你们二人都进军中就知道,他对你们是一样的看重。” “他或许会生气二公子狠毒,会因他所为骂他甚至打上他一顿,给你足够的补偿,可是他绝不会让家丑外扬,甚至为了保全二公子还会强行将这件事情摁下来。” “你要是就这么去找了王爷,他极有可能将那些证据全部抹掉,甚至劝你为了大局继续跟二公子兄友弟恭,王爷是不会为了你舍了二公子的,而且一旦让王爷知道你和大少夫人子嗣艰难,你觉得你和二公子之间,王爷会选择谁?” 一边是妻子有孕的老二。 一边可能绝嗣的老大。 是人都会选择有将来的那一个。 云锦初说话时声音不大,就连语速也是缓缓慢慢温温柔柔,可是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锐利,直插墨锡元心口。 “退一万步,王爷会帮您出气,可只要这件事情是在王府中解决,王爷为遮家丑不对外宣扬二公子所为,那二公子无论受了什么惩罚都不会伤了根底。” “以前他还得顾及王爷,表面与你交好,这次被揭穿后他就跟你结了死仇,以他现在都敢对你们动手,动辄要大少夫人性命的狠毒,要是撕破脸后毫无顾忌之下又会用什么手段?” “而且大公子你别忘了,他跟你一样都是王爷的儿子,这王府也是有他一份的。” “他今日能跟你抢骁营,明日就能抢军衔,后日就能抢王位。” “要是你不能一击毙命将他彻底按下去,我劝大公子还是忍了这口气,拿着他的把柄以图将来,否则打蛇不死给了他翻身的机会,将来就是后患无穷……” 墨锡元脸色变幻不断,更因为那句“抢王位”的话怒气冲头:“我忍不了!” “可是……” “我现在要是忍了他,他来日就能骑到我头上来。” 云锦初还想要再劝。 墨锡元就已经冷声说道:“他干的这些事情哪一件是能见得了人的?父王会保他,别人可不会,只要闹的够大,闹的人尽皆知,就算要不了他的命,我也要他身败名裂,从此往后再也没资格跟我争!!” “大公子!” 云锦初脸色一变,就见墨锡元转身就朝外走。 她连忙追了两步急着叫了两声,却不见墨锡元回应。 云锦初这才扭头朝着孙氏急声道:“大少夫人,你快去劝劝大公子,叫他不要冲动,他刚才还说钦差就在城里,那些人来者不善,这事情要是闹到他们面前那可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走到院中的墨锡元脚下顿了顿。 钦差? 是啊。 那驿馆里还住着朝廷的钦差。 要是别人的话,就算知道了老二做的丑事怕也不敢多嘴,而且只要父王出面就能镇得住他们,保住墨锡珩,可是驿馆那批人就不一样了。 有他们知道墨锡珩的“恶名”,父王就算想要遮掩那也遮掩不住! …… …… (十五闹元宵啦~宝贝们记得吃汤圆哦~亲亲!) 第299章 监视,软禁? 桂嬷嬷闻言迟疑了片刻,见孙氏脸上染了愠怒,一旁那姓金的妇人也是面露怀疑地看她,她这才只能转身进去通传,而云锦初瞧着那桂嬷嬷的背影却越发觉得这镇南王妃的不问世事有问题。 云锦初扭头低声道:“你以前过来时,她也会拦着?” 孙氏摇摇头:“从未,母妃不怎么管院中的事情,一应全都是桂嬷嬷出面,可我往常过来都是直接入内的。” 那就有意思了。 她和孙氏过来,又是以亲眷晚辈的身份拜访,这桂嬷嬷却百般推诿。 明明以前从不拦着孙氏入内,如今却只拦着她这个外人,这是不想让镇南王妃跟府外的人接触? 这猜测到进了小佛堂里后就更加得了证实。 这院中伺候的下人极少,从院前进来后就只瞧见个扫洒的小丫头,瞧着乖乖巧巧,可却呼吸悠长行走间脚步轻缓,这不起眼的小丫头分明是有功夫在身的,而且她跟孙氏越过院前走到廊下时,她也隐约感觉到暗处有人窥探。 等进了屋中,那桂嬷嬷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无论是坐在房中等着那边小佛堂里出来的镇南王妃,还是她与孙氏闲话时,那桂嬷嬷都守在她们三步之外的地方,那耳朵都恨不得能竖了起来。 云锦初挑挑眉,这地方越发有意思了。 等坐了片刻,一旁的珠帘被人挑了开来,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母妃。”孙氏连忙笑着起身。 云锦初也跟着行礼:“初云拜见王妃。” 镇南王妃从里面缓缓走出来,那蓝色衣裾随着走动时轻晃,半晌云锦初才听见主位方向有人开口:“起来吧。” 云锦初跟着孙氏起身后,才看清楚镇南王妃的长相。 双颊消瘦,神色冷淡,那常年不见阳光的肌肤白得有些病态。 她手里挂着串佛珠,身上穿的极为素淡,那发间一支银钗就是全部的钗饰,就连看人时那双眼里也不见半点波澜。 “你怎么过来了。”镇南王妃抬眼看着孙氏。 孙氏柔声道:“我担心母妃身子,想要过来看看您,而且金姐姐想要拜见您,我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镇南王妃看向云锦初,那满是冷漠黑沉的眼里浮出一丝波澜,只是那波澜很快就又被漠然掩了过去:“我不过就是受了些风寒,养了这些日子早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不用费心过来。” 孙氏连忙道:“您是我母妃,过来看您本就应该,哪有什么费不费心的?” “你不费心我嫌吵闹。” “母妃……” 孙氏脸上有些尴尬,“我只是想过来看看您。” 见镇南王妃不为所动,孙氏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心里记挂着墨锡元的事情,低声说道,“母妃,其实我来见您是为了……” “雪君来叨扰王妃其实是因为我,是我想要拜见王妃,她才陪我过来。” 云锦初突然打断了孙氏的话,像是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原是准备了礼物送给王妃的,只是方才一时间忘记拿了,雪君,那礼物应该是落在你屋里,能不能让芳芸去替我走一趟,帮我把礼物拿过来?” “礼物?” 孙氏愣了下,刚想问什么礼物,就见云锦初看了她身后一眼。 孙氏回头,就瞧见杵在一旁的桂嬷嬷。 云锦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准备的礼物王爷王妃都有,只是这段时间一直没寻着机会拜见。” “刚才大公子也在,我原想着大公子要来见王妃的话我就回头再来拜见,便把礼物放在隔间那边了,可谁想大公子着急出门,你又挂心王妃身子过来的急,我一时间就给忘记了。” 孙氏本也不是愚笨之人,听云锦初提起镇南王,又说起墨锡元,再对上她意有所指的话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墨锡元和墨锡珩的争端关系到王府将来嗣承,谁也不知道镇南王心里到底会偏向于谁,有些事情没说动母妃之前,最好不要叫其他人知晓。 孙氏扭头说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是今儿个你叫人抬过去的那株红珊瑚吧,桂嬷嬷,烦你跟芳芸一起去一趟,也好看看那珊瑚抬回来后摆在哪里。” 桂嬷嬷连忙道:“我叫寻梅过去……” “寻梅个小丫头懂什么事,那珊瑚贵重,要是磕碰了我可给金姐姐赔不起。” “可是奴婢要伺候王妃……” “母妃这里有我伺候着,难道你还不放心?” 桂嬷嬷张了张嘴:“可……” 见她依旧想要推拒,孙氏眉心皱了起来刚想说什么,一旁云锦初就开口解围, “算了,这种体力活儿还是不劳烦嬷嬷了,让桑叶跟着芳芸去吧,正巧我屋中还有串上好的祈福珠,是我以前京中探望故人时,在京郊云泉寺中寻高僧开过光的,赠给王妃这般虔诚礼佛的人正好。” 桂嬷嬷顿时松了口气:“多谢夫人体谅奴婢这把老骨头。” 云锦初笑道:“嬷嬷可不老,瞧着康健着呢,我祖母若能像您这般精神,我睡着了都能笑醒。” 桂嬷嬷回了一笑瞧着格外老实。 云锦初扭头:“桑叶,你跟芳芸姐姐走一趟,把那串珠子取来。” 小丫头清脆应了声后,跟着芳芸一起离开,桂嬷嬷就又杵在了一旁。 孙氏方才想要支走人没成功后本就心中不快,这会儿因为桂嬷嬷在房中,一直不好提墨锡元的事情。 眼见着这么拖下去不成,她有些烦躁地坐立不安,等瞧见云锦初拿着手边的空茶杯把玩时,孙氏福灵心至突然开口:“母妃,您这院子里伺候的人是不是太少了些,客人来了这半天了,怎么连杯茶水都没有?” 镇南王妃淡声道:“我不爱饮茶。” 孙氏皱眉说道:“您不爱喝茶是您的事情,可客人来了不知奉茶却是她们没规矩,母妃您性子好从不苛责下人,可她们却懒散不知分寸,这要是传扬出去,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咱们王府?” 她说话间站起身来, “之前母妃风寒我就觉得她们不上心了,如今这么怠慢母亲和您的客人,我倒是要去看看她们都在做什么。” “金姐姐,你先陪母妃说说话,桂嬷嬷,你领我去看看你们院里的这些个混账。” 桂嬷嬷刚想要开口,孙氏却不给她机会,甩着帕子就朝外走。 到了门前见桂嬷嬷没跟上,她扭头,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桂嬷嬷张了张嘴,总觉得今儿个大少夫人有些不对劲,可是忘记上茶的确是下人有错,大少夫人气恼之下想要问罪王妃院中的下人也不是不可以,况且她刚才已经接连拒绝了大少夫人两次,要是再拒绝,她怕大少夫人会直接跟她发火。 桂嬷嬷只能扭头:“那王妃,奴婢跟大少夫人出去看看。” “佛堂里的经书奴婢替您放好了,熏香也是重新燃上了新的,等院儿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奴婢就来陪您礼佛。” 镇南王妃看了她一眼,淡漠道:“去吧。” 桂嬷嬷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门前空闲下来,镇南王妃突然说道:“你祖母可还安好?” 云锦初轻声道:“一切都好。” 镇南王妃看着她:“我记得你祖母也喜欢礼佛,既然你来了,便带一卷我亲手抄的佛经回去送给你祖母。” 云锦初微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缟素面容寡淡的镇南王妃,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对着她主动开口也没拒绝,只点点头说道:“好。” 小佛堂就在这屋子后面,穿过那垂落的珠帘入内,绕过一段不长的甬道。 等推开那木质房门入内后,扑鼻的檀香便侵袭而来。 昏暗的光线,燃烧的长明灯。 云锦初正抬眼看着佛堂正前方佛龛上摆着的神像,就突然感觉到一支尖锐之物直接抵在了她下颚脖颈之上,身后那人满是沉厉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支走我身边的人?” 第300章 墨宜凌的身世 “王妃……” 云锦初没想到镇南王妃会突然动手,她想要扭头,那尖锐就猛地刺进肌肤之中。 脖子上刺疼了下,瞬间就有血冒了出来。 身后人低喝:“别动!” 佛堂里烛火晃动,身后的呼吸有些急促,那抓着她后颈的手也紧绷至极。 云锦初停了下来尽量放缓了声音:“您别激动,我是来帮您的。” 镇南王妃声音沙哑道:“我用不着你帮!” “您用的着的。” 云锦初仿佛没感觉到她言语间的排斥,只平静说道,“您要是不想见我,大可让桂嬷嬷直接拒绝,而且您明知道我并不是什么赵家的晚辈,您却依旧见了我,更没有第一时间就揭穿我身份。” “您将我带进小佛堂来,未曾当着众人面诘问,就是因为您眼下处境不好,被人逼到了极致。您见不了外面的人,更传不出去半点消息,所以哪怕明知道冒险,您也依旧还是接近了我这个看似不怀好意的陌生人,不是吗?” 镇南王妃一声不吭,手里的簪子却握得更紧。 云锦初听她呼吸越发急促,轻缓着声音说道:“我是受人所托前来见您,支开桂嬷嬷也只是因为察觉到她对您没有太多敬意,而且这院中有人一直监视,我想帮您,但是不能将我置身险境。” 她轻轻伸手覆在抵着她脖颈的那只手上,感觉到那只粗糙至极的手抖了一下,突然就生出几分怜悯。 这人本是王妃之尊,该是养尊处优才是。 可这双手,哪有半点王妃的样子? 云锦初抽出她手中的簪子,对上镇南王妃满是防备的眼神,柔声说道:“婶婶,我不会害您,您别怕。” “婶……婶……” 镇南王妃眼眸睁大,有些仲怔地看着眼前人。 云锦初扶着她坐在一旁,将手中银簪插回了镇南王妃发间。 “你是谁?”镇南王妃声音颤抖。 云锦初低声道:“我叫云锦初,我夫君是墨玄宸。” “阿宸…” 镇南王妃猛地抬头,“你是阿宸的……他娶妻了?” 云锦初浅声道:“他娶了,我们成婚有半年了,我和阿宸感情很好,他很挂念婶婶。” 见镇南王妃脸上瞬间动容,眼里更是隐隐浮出泪渍。 云锦初蹲在镇南王妃身前:“您知道景帝派钦差南下的事情吗?阿宸原本想要来的,可是景帝不敢放他南下,便借赈灾之事以二皇子等人将他困在定州,可阿宸担忧朔康出事,我便悄悄南下替他打探消息。” 云锦初想要取信镇南王妃,也知道以她这些年被软禁的处境,如果没有适当的身份,镇南王妃不可能告诉她一些紧要的事情。 可她也没傻到全盘托出,丝毫没透露墨玄宸也来了南境的消息。 镇南王妃手心微抖:“阿宸他……他还好吗?” “他挺好的,早些年一直病着,虽然三五不时的遇到些意外,可好歹安稳着长大了,倒是婶婶,您怎么会被软禁在这里?”云锦初问道。 镇南王妃脸色苍白:“我……” “是镇南王吗?” 镇南王妃手心猛的握紧。 云锦初见她不肯说话不由沉声说道:“婶婶,我冒险来见您,能与您说话的时间不多,桂嬷嬷那里雪君也拖不了多久,等她回来之后她必定会将今日之事告诉镇南王,到时候我再想单独见您就再无可能。” “我不知道您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镇南王为何要将您软禁在这里,可是机会只有这一次,您若是不告诉我缘由,我和阿宸就算想要帮您也不可能。” 镇南王妃手指发白。 云锦初突然说道:“是因为宜凌的身世?” “唰——” 镇南王妃满是震惊地看着她。 云锦初看着她那既是惊惧又是愕然的模样,这段时间以来心里头那种古怪感觉总算是得了解释,原来不是她多想,这镇南王府真的藏着秘密,而且这秘密一旦爆出来怕是要将天都给捅破了。 她看着镇南王妃说道:“墨宜凌是墨景岳和阿宸母妃的孩子。” 镇南王妃脸色苍白,半晌才低声道:“是。” “那阿宸母妃……” 云锦初想要问她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可话到了嘴边却有些说出来。 镇南王妃却听懂了她没问出口的话,只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一直都以为宜凌是我的孩子,只因为她是女孩儿阿宸母亲才多偏疼她一些,而且阿宸父亲走后,她伤心欲绝言行疯狂,整个人都像是失了智一样,每每深夜时都哭嚎惨叫,根本不像是装的。” “那时候她每日都疯疯癫癫的,将阿宸折腾的遍体鳞伤,我心中不忍将阿宸带走,可不过片刻她就会发疯似的吵闹起来,墨景岳忙着南楚那边的战事根本无暇顾及府中,我根本就拦不住她,直到宫中突然下旨将阿宸接回京中,我当时是松了口气的……” 那个时候她那个嫂子太过疯狂,她既怕她真的疯了害死她自己,又怕她害死了还年幼的墨玄宸。 墨玄宸被接走之后,大嫂疯了好些日子。 墨景岳将她锁在启林院里派人日夜看守,偶尔会过去看大嫂一眼,而她也从来没有多想他们之间会有些什么。 直到那日。 镇南王妃去看望兄长提前归来,亲眼看到墨景岳将大嫂压在那具他曾情真意切说送给她的白玉贵妃榻上,二人四肢交缠,满地衣衫凌乱,墨景岳贴着女人耳边说着淫靡之语,而曾经跟在大哥身边温柔体贴的大嫂躺在男人身下啼哭娇吟…… 镇南王妃捂着胸口干呕出声,明明时隔数年,可那股恶心至极的感觉依旧让她窒息。 她干呕了几声,这才脸色惨白地靠在椅子上说道:“墨景岳跟我说,是他醉酒强迫了大嫂,他一边扇着自己的脸一边说他错了,我信了他。” “为了三个孩子,也为了镇南王府的声誉,我将这件事情忍了下来,他将大嫂送回了启林院里,那之后再也没去见过她,可我实在忘不了那一幕,所以便以礼佛为由搬进了小佛堂里,与他分房而居。” “原以为相敬如宾到老也就算了,那件事情便埋进了尘埃里,可谁能想到……” 她张了张嘴,那股恶心的感觉再次翻涌而上。 第301章 余生,她只想为她自己 镇南王妃的话没说完,可云锦初却知道她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谁能想到,墨宜凌居然是被她叫做大嫂的人的孩子。 云锦初看着捂着胸前干呕的脸色惨白的镇南王妃,很明白她为什么会恶心成这样子。 原本见到她丈夫跟嫂子红浪翻滚就已经反胃,为了大局为了孩子强行忍了下来,以为墨景岳只是一时糊涂,可谁知道这男人根本就是惯犯。 他跟他名义上的大嫂根本就不是第一次,被她发现的那一次也恐怕不是最后一次。 不管墨玄宸的母妃到底是心甘情愿还是被人逼迫,至少在墨玄宸父王还没病逝之前,墨老王爷还在的时候,她就已经跟墨景岳不清不楚,否则墨宜凌是从哪里来的? 镇南王妃眼圈通红:“我发现他换了我的孩子,墨景岳就说我的孩子生下来就已经夭折了,可是那孩子在我腹中时明明那般康健,我生产前一日还能感觉到她在我腹中动来动去的,她怎么可能会夭折?” “我与他争执起来,闹的天翻地覆,他当时是对我动了杀心了,我察觉不对便不敢再闹,只能日日躲在小佛堂里,他大概也是还剩下那么点儿良心,只将我软禁在这小佛堂里。” 云锦初脸色有些难看,抿了抿唇说道:“桂嬷嬷是墨景岳的人?” 镇南王妃点点头:“我身边的人早就被他散了干净,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是后来送过来的。” “那阿宸母妃可还在启林院里?” “我不知道。” 镇南王妃摇摇头,“我已经很久不知道府里的事情了,墨景岳也不会让我接触外间的人。” 云锦初看了她一眼:“那您被软禁的事情,墨锡元他们知道吗?” 镇南王妃没说话。 云锦初见状了然,墨锡元和墨锡珩不像是墨宜凌还是个孩子,也不像是孙氏和那位二少夫人刚嫁进王府不久,他们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王府里,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镇南王妃的变化? 这小院里的事情瞒得住外人,却未必瞒得住墨家兄弟两,而且墨景岳跟镇南王妃闹翻的时候,那兄弟两都已经知事,墨锡元更是已经十七八岁了,他们怎么可能会什么都没察觉到? 他们知道自己母妃被关了起来。 也知道她所谓的礼佛是被自己父亲软禁。 可是这兄弟二人谁都没有替自己母亲出头,甚至还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难怪墨宜凌会说,镇南王妃到了后来对她两个儿子也越来越冷漠,她大抵是觉得心寒至极。 外间隐约传来孙氏略微尖锐的声音,云锦初知道孙氏怕是拖不住那桂嬷嬷了,她连忙低声朝着镇南王妃说道:“婶婶,您知道墨景岳最大的秘密,他绝不会放您离开这里。” 她快速将墨锡元和墨锡珩起争执的事情告诉孙氏, “他们二人此次闹起来必定会天翻地覆,您若是能狠得下心来,眼下便有机会离开。” 镇南王妃早就对两个儿子死心,只急声道:“我要怎么做?” 云锦初放下心来:“我说服雪君让您出去帮大公子,只要出了王府大门,我就叫人将您截走。” “墨景岳那边会焦头烂额一阵日子,有墨锡元他们的事牵制住他心神,惠王和那几位钦差也会逼着他进京,墨景岳扛不了多久,只要他离开南境,我就安排您跟惠王他们同行,到时候送您去见阿宸。” 镇南王妃低声道:“可是桂嬷嬷……” “我会叫她闭嘴。” 云锦初看着镇南王妃,“婶婶,您若愿意,我们便走,我定会护您周全,可如果您要是舍不得大公子他们,那我就寻别的机会再来救您……” “我走!” 镇南王妃说的毫不犹豫。 这王府于她而言就是囚笼,这府中的一切都叫她觉得恶心。 她被关了这么多年,眼下只想离开。 无论是墨景岳也好,还是墨锡元和墨锡珩,他们曾经都是她的至亲,是她拼了命也要护着的人,可是如今这些人于她而言却连陌生人都还不如,他们的死活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余生只想好好为她自己。 云锦初见她眼神清明毫无犹豫,心中放松下来。 听着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站起身来提高了声音说道:“王妃,我知道您常年礼佛喜欢清静,可是大公子是您的亲儿子,您难道真要不管他死活?” 她像是气急了,说话都带了几分冒犯, “雪君嫁进王府之后对您处处妥帖,她更不曾怠慢过你们府里任何一人,可是二公子却做那般狠毒的事情来害她,您难道就真的这么铁石心肠,不愿意替她和大公子出一次头?” “金夫人!” 桂嬷嬷从外间推门冲了进来,孙氏跟在她身后。 云锦初看着满脸惊疑冲到身前的桂嬷嬷冷声嘲讽:“我原以为王妃院中的下人没规矩,所以才敢以下犯上处处冒犯雪君,可原来是有其主才有其仆,王妃从没将雪君这个儿媳放在心上,您院中的人才敢那般无视她这个大少夫人。” “金姐姐……” 孙氏有些被云锦初的话吓到,那桂嬷嬷更是紧紧皱眉。 “金夫人,您怎能这般跟王妃说话?” “我与你家主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奴才插嘴?!” 云锦初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丝毫不管桂嬷嬷瞬间难堪的脸色,只冷哼一声上前拉着孙氏说道:“算了,别求王妃了,她根本不会理会大公子死活,亏我还以为她是个心善慈悲的人,可哪知道亲儿子也抵不上这一屋子的佛像。” 孙氏低声道:“不会的,母妃不会不管我们。” 她扭头望着镇南王妃, “母妃,您帮帮夫君吧,我求您……” 镇南王妃被孙氏泪眼盈盈地看着脸色有些不好,像是被云锦初激怒,也像是因孙氏的话动容,半晌她才拿着佛珠起身说道:“罢了,我要是真不管他你们得说我冷血无情了,到底是我骨肉,我随你们去就是了。” “谢谢母妃!”孙氏顿时大喜,“我叫人备好了马车,我们这就过去…” “王妃!” 桂嬷嬷脸色大变,她万万没想到,大少夫人居然要带着王妃出府! 第302章 步步紧逼,离开王府 桂嬷嬷脸色难看的厉害,王妃要是出了府,王爷定会剥了她的皮! 镇南王妃见她着急的模样皱眉解释了句:“锡元和锡珩打了起来,二人闹的很是厉害。” “眼下惠王和钦差还在城中,王爷又被营中的事情拖着分不开手脚,我要是不去拦着他们,他们要是闹到惠王面前被人抓了把柄麻烦就大了。” “可是王妃,您还要礼佛……” 桂嬷嬷一把拽着镇南王妃。 云锦初直接伸手掐住她手腕:“礼佛什么时候不能礼,是大公子他们重要,还是礼佛重要?而且大公子他们要是惹出祸事来,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你能担待得起?” 她掐着桂嬷嬷的手腕稍一用力,桂嬷嬷顿时就疼的惨叫了一声。 镇南王妃的手被松开时,云锦初瞧着那白皙上浮出的红痕冷了眉眼, “雪君,这就是你们府中下人的规矩吗? “拦着主子见客也就罢了,如今还拦着主子出行,甚至还敢对王妃动手动脚伤到了她……” 她面色冷凝地望向桂嬷嬷寒声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高门大户里有你这种奴才。” “欺主犯上,屡屡逾矩,你这种人要是在我府里,我早叫人将你拖出去乱棍打死,哪容得你这般猖狂!” 云锦初手里是见过血的,平日里笑盈盈时瞧着极好相处,可一旦冷了脸卸了伪装之时,那一身的杀意笼罩在桂嬷嬷身上,愣是让桂嬷嬷惊慌后退了几步。 “你……你想干什么?”桂嬷嬷色厉内荏。 云锦初见状只是嗤笑了声,扭头看向孙氏。 孙氏原本还高兴镇南王妃愿意破例外出替自家夫君出头,哪想到会被桂嬷嬷一个奴才阻拦,此时再听到云锦初那声笑,顿时觉得伤了颜面,抬手一巴掌就落在桂嬷嬷脸上, “你个刁奴,竟敢伤害母妃?!” “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担心王妃风寒未愈外出会伤了身子……” “母妃身子好不好她自己不知道,要你个奴才来做主?” “可……” 桂嬷嬷还想说话,孙氏直接伸手推开她,扶着镇南王妃就朝外走,而云锦初走在二人身后,直接挡在桂嬷嬷身前。 眼见着孙氏和镇南王妃已经到了门外,云锦初才跟了过去,桂嬷嬷一边朝外追时一边大声叫道:“寻梅!” 先前遇到的那个扫院子的小丫头突然挡在三人身前。 孙氏脸瞬间黑了:“让开!” 那小丫环一声不吭。 “你敢拦我们?!” 孙氏彻底怒了。 她不知道镇南王妃的事情,更不知道这小院内的情况,她只是觉得这院中的奴才一个比一个不知分寸,先是桂嬷嬷,如今又是这个寻梅。 孙氏寒声道:“你们敢欺上?!” 桂嬷嬷跟了上来急声说道:“大少夫人,寻梅不敢欺您,只是王妃的身子实在不好外出,况且大公子的事情您应该去找王爷。” “王爷先前说过了,不许人来叨扰王妃清修,这要是让王爷知道您带着王妃出去替大公子收拾烂摊子,到时候王爷定会生气的……” 孙氏闻言脸色微变,父王吩咐的? 云锦初在旁“呵”了一声, “王爷是不许人叨扰王妃清修,不是让你们以下犯上做王妃的主。” “王妃是大公子的生母,是王爷名正言顺娶回来的夫人,她担忧大公子的事情出面替她解决有什么不行,王爷为什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气?” “你这么处处拦着王妃,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礼佛变成了你们困住她的借口,这堂堂镇南王府的主子,难不成还变成了你们的阶下囚……” “我没有!” 桂嬷嬷矢口否认。 云锦初咄咄逼人地上前半步:“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要挡在这里?” “我……” “还是真像是你说的,王爷不准王妃出府?” 桂嬷嬷脸色格外难看,嘴唇也抖了一下。 这话她哪里敢认? 王爷虽然让她看管王妃多年,可对外时从不曾流露过半点,外间所有人都知道王爷敬重王妃,王妃虽然常年礼佛性子冷淡,可王爷从未纳妾这王府只有王妃一个主母。 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要怎么告诉世人王爷为什么要将王妃困在佛堂? 云锦初淡声说道:“我一直听闻镇南王府极重规矩,王爷对王妃也是深情多年,王妃替王爷生儿育女,王爷又怎么会怠慢于她,还是你想告诉我,外间那些王爷为王妃空置后院的恩爱传言都是假的?” 桂嬷嬷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 眼见着一旁孙氏冷着脸,眼前这个眼生的妇人又一直步步紧逼。 她眼珠转了一下,忍不住朝着那边寻梅看了过去,焦急之下想着要不然直接动手先将三人都困在这里,等着王爷回来后再做处置。 就在这时,刚刚还咄咄逼人的云锦初突然退让了一步:“其实如果你真的只是担心王妃身子,怕她风寒再起王爷怪罪,大可以带人跟着一起去就是。” “大公子的事情耽误不得,王妃也只是想要过去劝说二位公子,有你和雪君亲自伺候在旁,咱们又是在这朔康城里,重重守卫之下,难道还有谁敢冒犯王妃不成?” 桂嬷嬷闻言愣了一下,忍不住看向镇南王妃。 镇南王妃抬眼看着她:“锡元和锡珩闹得很厉害,眼下钦差又在城里,他们要是惹出祸事会牵连整个镇南王府,王爷也逃不过去。” “我不能看着他们出事,也不能看着他们兄弟相残,你可以让府里的人随行保护我,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桂嬷嬷还从未见过王妃如此。 这些年王妃留在佛堂礼佛,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去管,也从来都没有试图逃离过。 她虽然是被王爷派来看守王妃,可具体为着什么并不清楚,她只知道王爷跟王妃感情极为不好,而且王妃好像握着王爷什么把柄,王爷才一直不敢让王妃外出。 先前好几年,桂嬷嬷见王妃对府里小姐和公子都极为冷漠,还以为王妃根本不在意他们,可如今看她不容置疑的模样,才知道原来王妃是在意的。 最重要的是,王妃已经退让,答应让她带人跟随左右“保护”,又事关二位公子,她实在没有理由阻拦,除非真的直接撕破脸将大少夫人和这个姓金的妇人全部拿下。 可如果这样,王爷这些年一直小心藏着的隐秘岂不是会被人知晓? 万一王爷动怒…… 桂嬷嬷脑子里急转了片刻,才松动下来:“那奴婢带人随行保护夫人?” 镇南王妃点头:“可以,你就跟在我身边,让寻梅一起。” 桂嬷嬷见她愿意让寻梅一起,神色更松。 她可是知道寻梅的身手,而且看王妃这样子应该真的只是担心大公子和二公子,他们去一趟就回来,只要小心跟着不让王妃接触外人就好。 桂嬷嬷脸上恢复谦卑模样:“奴婢方才只是担心王妃……” “我知道,我不怪你。” 镇南王妃眼帘轻垂,“去唤人吧,得快些过去拦着锡元他们。” 无论什么借口。 她是片刻都不愿意再待在这让人恶心的地方! ! 第303章 他的阿锦 镇南王妃出了王府时,除了桂嬷嬷和寻梅“贴身伺候”,前后还跟着十余王府护卫。 走出漆红大门,望着外面灰沉沉的天空。 明明是落木萧萧,褐枝零落,一片秋去冬来的沉暮萧条。 可镇南王妃依旧带着逃脱牢笼的激动,紧紧抓着身旁云锦初的手身子微抖险些落泪,可随即面对外面的天高海阔却又突生出一丝害怕和怯弱。 她…… 能逃出去吗?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搀着她的手。 “王妃,小心脚下。” 镇南王妃扭头,就瞧见身旁云锦初眼神温和安抚,她轻轻握着她的手,脸上全是从容和镇静,仿佛在跟她说。 别怕。 我在。 镇南王妃心神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你和雪君跟我一起吧,桂嬷嬷也上来。” 桂嬷嬷原是想叫寻梅一起,而且她总觉得这个金夫人有些不对劲,可还没等开口,远处就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疾步朝着这边跑了过来径直就想冲进王府,只是到了府前就见到站在门外的孙氏,顿时脚步一转就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什么人?!”那些护卫刷地抽剑。 “放肆,你敢冲撞王妃?!” 寻梅径直挡在镇南王妃身前。 那个人愣了一下脸色瞬白,对着一群横眉冷目的护卫急声说道:“小人不敢,小人是来找大少夫人的。” 孙氏诧异:“找我?” 那人连连点头:“小的是大公子营中的人,大公子跟二公子在春阳馆打起来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吵得很是厉害,大公子派人围了春阳馆说是要抓二公子,可谁知道失手伤了在里头待客的惠王爷。” “你说什么?!” 孙氏脸色大变。 她是知道墨锡元去找墨锡珩的麻烦去了,也知道他是想要把事情闹大,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会伤了惠王。 孙氏急声道:“惠王伤的如何?” “听说伤的很重,惠王爷当时就晕过去了,陈大人他们也受了惊吓,魏将军他们今日也在春阳馆,直接将惠王爷和大公子、二公子全部带回麓安营去了……” 怎么还有魏如南?! 孙氏脸色越发难看,心中更是惶急起来。 那麓安营是魏家的地方,里外都是魏如南的人,这几年公公镇南王想尽办法都没有拿下麓安营,而魏家跟他们王府的关系也一直都是水火不容…… “母妃!” 孙氏扭头看向镇南王妃急声道,“母妃,您救救夫君。” 镇南王妃心中一跳,隐约知道这或许就是云锦初之前说过的机会,她顿时紧抿着嘴角脸色发沉佯装出急切模样来:“派人去找王爷了吗?” “王爷今日跟人去了麓云关,怕是赶不回来……” “赶不回来也要去找!!” 镇南王妃怒声道,“这么大的事情怎能瞒着王爷,立刻让人去麓云关寻王爷回来,将大公子和二公子的事情告诉他,现在就去!” “可是大公子他们……” “我先去麓安营,无论如何,不能叫锡元他们落在魏如南手上!” 镇南王妃此时就是个满心焦急的母亲,也顾不得形象提着裙摆就上了马车。 孙氏红着眼眶跟了上去,而云锦初则是扭头:“桂嬷嬷,王妃此去怕会受人刁难,大公子、二公子也绝不能被人拿住,否则王爷这边恐怕会麻烦大了。” 桂嬷嬷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弄的慌了神:“那我们怎么办,不如等王爷回来……” “王爷回来就晚了!” 云锦初满面愁绪,“惠王是朝廷钦差,又是今上的亲弟弟,大公子行刺于他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先前听雪君说过那些人跟王爷本就不睦,如今抓住机会怕是要将王爷置于死地。” “眼下大公子他们被魏家的人带走,惠王伤势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王妃过去还能周旋一二,至少能想办法拖到王爷回来,否则要是由的他们随意定罪,那镇南王府……” 她话没说完,桂嬷嬷已经白了脸。 云锦初说道:“王妃身份贵重,魏如南不敢轻易伤她,只是须得以防万一才行。” “你和寻梅与我们一起陪着王妃先去麓安营那边,府里有人能知会王爷亲信吗?就是城里营中的那些能管调兵的人,叫他们早做准备。” “万一……也不至于王爷受制于人。” 桂嬷嬷迟疑:“可王爷不在,谁会信我们…” “我去!” 孙氏一掀帘子从马车上又下来。 “我和锡元见过几次父王麾下的人,他们会信我的,金姐姐,你带着桂嬷嬷他们先陪着母妃去麓安营,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护着锡元,我这就去找人。” 云锦初看着她:“好,你去了后切记要将事情与他们说清楚,告诉他们若实在不行,哪怕强抢也绝不能让大公子他们落在魏家人手上。” 孙氏点头:“好!” “桂嬷嬷,你派几个人护着大少夫人。” 桂嬷嬷连忙交代下去,将身边护卫分了四五人出来护送孙氏离开。 等孙氏走后,云锦初才道:“王府这边也得防备着,二少夫人刚有孕在身,绝不能出事,你们再去几人贴身保护二少夫人。” 那几人看向桂嬷嬷。 桂嬷嬷想起二少夫人那肚子里是王府长孙,连忙说道:“快去!” 又分走了三人,之前的护卫只余下五人。 这五人怕是不可能再弄走了。 云锦初目光微闪了下没再继续,只佯装焦急唤了孙嬷嬷上了马车,然后让桑叶跟在那叫寻梅的丫鬟身旁,一起坐在外面赶车。 麓安营就在城东,连接着出城的东城门,城边一大片空地乃至于城郊被推平的山坡上全都建了营帐,光城中驻扎的军将就超过一万人。 城边的营地驻扎的人数更多,寻常训练便放在那边,而周围的农田被收缴后也由营中人耕种,让得整个朔康仿佛被利刃划开似的,靠东边全都纳入麓云营的范围。 马车朝着东边疾驰,桂嬷嬷心中不安。 见那金氏贴着王妃坐着,车外从热闹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她回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 “王妃,那魏家不安好心,要不然咱们回……” 砰!! 话没说完,马车突然急停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 啊!! 喝问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刀剑相撞的声音。 桂嬷嬷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想拉开车帘,哪知就在这时,却有一道寒凉贴在她脖颈之上。 “你……” 云锦初掐着她脖子,细长手指扼住她声音。 “桑叶!” 她朝外低唤了声,正无聊蹲在车辕上的桑叶亮着眼睛就冲了下去,一把抓着毫无防备的寻梅后颈,将人拖着朝后一甩就重重砸在身旁的树干上。 寻梅张嘴就呕出一口血来,脸色煞白。 刚想起身,就被桑叶一脚踩了回去。 朱祁看见那边顶着一张圆嘟嘟的脸颊,晃着脑袋上的小揪揪狠虐旁人的桑叶,眼皮子跳了跳,扭头看向跟过来的夏侯钰。 “你看我干什么?”夏侯钰莫名。 朱祁默了默:“没什么。” 这么凶悍的野丫头也敢打主意,可真是勇! 云锦初掐着孙嬷嬷的脖子下了马车时,就瞧见人群里长身玉立的男人,他手中持剑,毫不犹豫刺穿身前之人,血染地面时身上却不染半点烟尘。 仿佛感应到了这边的视线,他回首望了过来。 那一刹那,天光初霁,春色遍野。 粼粼波光荡漾开来,眉眼间只剩下缱绻温柔。 第304章 想活,还是想死? 彼此对视一眼,哪怕什么都没说,云锦初却也跟着眉眼温柔下来。 镇南王妃被搀扶着下了马车时,一眼就看到人群里持剑站着的男子,明明只是寻常相貌,可立于人群之中却让人一眼就能瞧见,她感受到身旁云锦初气息变化,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那男人慢悠悠地抬头,一双凤眼清泠无双。 镇南王妃顿了顿。 他是…… 处理干净周围的尸体,将马车行过的痕迹全部抹干净,镇南王府随行的人就只剩下身受重伤的寻梅和被云锦初抓在手里脸色惨白的桂嬷嬷。 将人带到僻静之处,云锦初一松手,桂嬷嬷就踉跄着跌倒在地。 “你……你们想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色厉内荏,绷紧了身体尖锐道, “我是王府的人,王妃也是镇南王府主母,你要是敢动我们王爷不会饶了你的……” 桂嬷嬷刚想拿着镇南王妃的身份来要挟云锦初时,就见到那边被人恭恭敬敬搀扶着出来的镇南王妃,不似她遭遇意外后脸色惨白如鬼满是惊惧,本该害怕的镇南王妃反倒是神色放松至极。 周围那些手持利器之人将她团团围住,可她却丝毫都没有害怕,眼角眉梢全是平静。 偶然一眼,彼此对视时。 桂嬷嬷仿佛明白了什么,身子一抖失声道:“王妃,你居然伙同外人算计王爷……” 啊!!! 指责的话刚起,她腿骨便被云锦初一脚踩中,桂嬷嬷顿时惨叫出声,而云锦初则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要是不懂得怎么跟主子说话,我可以教你。” 桂嬷嬷疼得冷汗直流。 脚下腿骨仿佛裂了,云锦初却眉眼冷然,待桂嬷嬷疼的仿佛要晕过去时,她这才将脚收了回来。 桂嬷嬷之前的嚣张丝毫不见,整个人蜷着腿满是惊惧地看着眼前几人。 “你……你想干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旁边夏侯钰闻言就嗤了声:“你家王爷知道你撇得这么干净吗?” 桂嬷嬷脸色煞白。 云锦初睨了眼夏侯钰,他连忙闭嘴朝着桑叶身后一躲,云锦初这才收回目光垂眼着桂嬷嬷:“想活还是想死?” 桂嬷嬷嘴唇微抖,她当然想活。 云锦初淡声说道:“墨景岳的性情你该很清楚,他软禁王妃多年,从不敢让她见外人,如果让他知道你私自放王妃出府被人劫走,那你必死无疑,你一家老小也都活着走不出这朔康城。” “眼下我给你指一条活路,带着王妃回府,若是墨景岳问起今日之事你自己圆了这谎。墨景岳最多三五日内就会起身前往京城,只要你能瞒得过他这段时间,待他离开之后你就能带着家人远走高飞,到时候我会让人赠你两千两银子当作安家之用。” 桂嬷嬷蓦地睁大了眼:“带王妃回府?” 她下意识看向镇南王妃,只觉惊愕至极,他们费尽功夫将王妃劫走,怎么会让她…… “夜七。” 墨玄宸在旁出声。 人群中便有个身段纤长的男人从人群后出来。 墨玄宸扭头对着镇南王妃说道:“烦请王妃说两句话。” “说什么?”镇南王妃有些懵。 “什么都可以。” 镇南王妃虽然满心费解,可对上云锦初安抚的目光,还是照着墨玄宸的意思随意说了两句话。 她话音刚落下来片刻,刚才出来的那夜七便突然开口,而他口中所说的话不仅和镇南王妃刚才所说一模一样,就连语调、气韵乃至因为常年居于佛堂久不与人交流的迟钝和沙哑也都如出一辙。 镇南王妃瞪大了眼,而桂嬷嬷也是满脸震惊。 这声音…… 要不是她亲眼看见说话的人是谁,连她都以为开口说话的是那日夜困在小佛堂里的王妃,可是,光有声音…… “王爷不会信的。”桂嬷嬷颤声道,“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妃又出了府,王爷回府之后定会去佛堂见王妃,光是声音相似根本就瞒不住王爷,一旦王爷见到王妃,又怎么可能瞒得住……” “那就要看桂嬷嬷的本事了。” 云锦初淡声说道,“今日墨锡元和墨锡珩出事,朔康城里也会大乱,墨景岳被牵制住心神未必有工夫关注王妃。” “我在你们府里住了数日,那小佛堂里墨景岳从不踏足,里外皆由你说了算,你要是能瞒得过他,让他信了王妃依旧还在府中,待他入京之后你就能拿着银子与家人远走高飞从此天高海阔,可要是瞒不过去,家破人亡也只能怪你自己命运不济。” 见桂嬷嬷张嘴还想要说什么,云锦初眸色微冷,“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也不是在问你的意见。” “墨景岳囚禁王妃多年,你身为帮凶本就没活路可走。” “你要是能够回去安抚住墨景岳,不让他察觉王妃离开府中的事情尚有用处,我可以饶你一命,可如果你对我没了用处,那我也用不着留你,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跟其他人一样共赴黄泉路。” “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桂嬷嬷脸皮一白,这哪里是让她选,这分明就是只给了她一条路走。 她要是回去,好歹还能搏一搏,可要是拒绝了眼前这人,她恐怕是没机会再看到明天的太阳,况且桂嬷嬷心里还存了侥幸,她替王爷做事多年,今日也是被人算计,只要她能回去见到了王爷,说不定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奴婢不敢,奴婢回去。”桂嬷嬷颤声道。 云锦初扬唇:“嬷嬷果然识时务,既然如此,那你就去了结了寻梅吧。” 桂嬷嬷猛地抬头。 云锦初对着她眼底震惊浅浅一笑:“怎么?桂嬷嬷该不会以为你能这么干干净净的回去吧?你手上要是不染点儿镇南王府的血,怎么让我相信你回去之后不会出卖王妃和我?” “我,我不会……” “会不会你说了不算,我这人不爱把自己的命放在旁人身上。” 云锦初笑不及眼底,“那小佛堂里看似是你做主,可实则做主的人应该是寻梅,墨景岳既敢让她看守王妃,那她定是你们王爷的心腹,你杀了她,染了她的血,你也就回不了头了。” 第305章 她不死,你们就一起去死! 桂嬷嬷脸色发白。 云锦初微歪着头看着她:“你要是不愿意动手,那我就只好送你们一起走了,左不过就是提前跟墨景岳对上而已……” “桑叶。” 桑叶直接上前,一把拎着桂嬷嬷的衣襟就走。 桂嬷嬷顿时哆嗦着尖叫:“我杀,我杀!!!” 桑叶一松手,桂嬷嬷就瘫软在地,云锦初示意让人扔了把剑到桂嬷嬷跟前。 桂嬷嬷哆嗦着手捡了剑走到寻梅跟前,就见寻梅目眦欲裂地怒视着她。 “唔唔唔……” 你敢背叛王爷!! 先前还低眉顺眼的小丫环此时眼里那还有半点温顺,她被人绑着的身子不断挣扎,堵住的嘴里也发出模糊不清的叫声,那眼里的愤恨和怒意像是燃烧的火焰一样几乎要弥漫出来。 桂嬷嬷知道寻梅是王爷的人,也知道她看似是丫头可实则身份比她还要高,她今日要是杀了寻梅那就真的是回不了头了,可是眼下的情形根本由不得她,周围那些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她,那“金氏”更不像是玩笑。 寻梅不死,她就得陪着寻梅一起死! “别怪我……我只是想活,我不想死……” “唔唔!!” 寻梅瞪圆了眼,被桂嬷嬷颤抖着双手握着剑刺了个对穿。 艳红的血溅在她脸上,桂嬷嬷手中长剑“砰”的落地。 云锦初瞧了眼死不瞑目的寻梅,对着浑身发抖的桂嬷嬷说道:“墨景岳应该快要回城了,你早些送王妃回去吧,别叫人察觉。” 桂嬷嬷脸皮子一抖:“我……还请夫人给我两个护卫……” 见云锦初抬眼看她,桂嬷嬷哪怕害怕至极,依旧哆嗦着说道, “今日府里这么多护卫出来,要是只有我和王妃活着回去不会有人信的,请……请夫人让几个人扮作王府护卫跟我们一起回去。” “不怕被人拆穿?”云锦初问。 桂嬷嬷连忙道:“不怕的,府里护卫极多,除了几个领头的千户,王爷也并不识得多少。” “先前王妃出府的急,我本就是随意找的护卫,领头的那位也跟着大少夫人去寻援手了,待会儿让您的人穿着王府护卫的衣裳,脸上抹了血佯装受伤护着王妃回府后,就打散了融于府中那些护卫之中。” “您方才也说了,城中要大乱了,府里想必也不会安稳,一时半刻没人会察觉的。” 云锦初扬唇:“那你们王爷若是问起今日之事?” “就说……就说……”桂嬷嬷心思急转,片刻后道:“就说是魏家的人拿着大公子他们哄骗王妃过去想要将她擒了当作人质,我们行至半路察觉不对,拼死才将王妃救回来的……” 她有些害怕地看着云锦初试探着说道, “王爷眼下被钦差和魏将军他们牵制住心神,无暇顾及府中,等他有心思顾及府里的事情时,想必事情也已经尘埃落定了,夫人说对吗?” 云锦初看着桂嬷嬷片刻,陡然笑了起来。 所以说,能在王府当差的有几个蠢人? 云锦初温声说道:“他不会有工夫去管府中,只要你能瞒过他今日,我保你无事。” 桂嬷嬷心中瞬间安定下来。 …… 镇南王妃避开人群脱了外衫,让身形纤瘦的夜七换上。 夜七手脚灵敏地挽了个与王妃同样的发式,又观察了一下镇南王妃的身形,稍稍弯了弯背脊,等拿着染了血的帕子捂着脸被桂嬷嬷扶着离开时,单从背影上看,已经与镇南王妃极为相似。 几名暗卫换上镇南王府护卫的衣裳,浑身“浴血”地护着桂嬷嬷和夜七一起返回镇南王府。 等人走后,夏侯钰才有些不解:“世子妃,咱们已经把人弄出来了,为什么还要送他们回去……” 云锦初抿了抿唇:“防着墨景岳狗急跳墙。” 夏侯钰:“?” 云锦初见夏侯钰深情不解,忍不住看了墨玄宸一眼。 他们眼下要先拿景帝的圣旨逼着墨景岳离开朔康,将手中兵权“暂置”,而不是让他撕破脸后直接起兵乱了南境,想要他走,墨锡元和墨锡珩行刺惠王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了,有此事和魏如南他们从中掺和,墨景岳除非直接造反否则就必须要跟着钦差入京。 可一旦让墨景岳知道镇南王妃被人劫走。 到时候他害怕自己叔嫂“乱轮”的事情被人察觉,害怕被人知道他觊觎长嫂羞辱长兄背叛墨家,害怕一世英名扫地,慌不择路下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 云锦初倒是不怕直接跟墨景岳对上,南境乱了墨玄宸才有机会,可是墨宜凌的事情她还没跟墨玄宸商量,也不知道他对他那位母妃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要是暴露出来,墨景岳和原镇南王妃千夫所指,可早逝的墨老王爷以及墨玄宸的父王也会沦为天下人眼中的笑柄。 更何况…… 云锦初捏了捏拳心,她心里还有些猜测…… 如果那猜测是真的,那墨玄宸这些年所坚持的东西简直就成了个笑话。 云锦初有些心疼,眼里也忍不住带出来了些许。 墨玄宸抿了抿唇,扭头对着朱祁吩咐:“让人守着城门,墨景岳若回城第一时间来报。” 朱祁领命离开。 墨玄宸这才走到云锦初身旁:“探子来报,说孙氏已经去寻方胥了?” 云锦初“嗯”了声:“墨景岳是个能忍的,那方胥却不是,他本就冲动好斗,又早就对朝廷不满,这次你们拿了墨景岳两个儿子,又摆明了要以行刺钦差之名问罪,他必然会忍不住。” 墨景岳百忍成龟,可那方胥忍不住。 只要方胥今日调兵围了魏家或者麓安营,那事情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所有的锅都得落在墨景岳身上。 墨玄宸握着她的手,他自然知道云锦初想做什么。 这段时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起方胥怒火,更对墨景岳麾下那些人多有挑衅,前两日他更是以传信回京为名设局抓了方胥派去想要拦截信件的几个心腹,以刺客和逆贼为名将人当众斩杀,尸体悬于城中“示众”。 墨玄宸以搜捕刺客同党为名,满城搜查那几人的亲眷,为得就是逼迫方胥动手。 方胥早就已经忍耐不住,要不是墨景岳压着恐怕早就跟他们对上,如今云锦初闹了这么一出,诱使墨锡元二人伤及惠王落在他们和魏如南手里,加之孙氏前往哭求,墨景岳人又不在城中。 方胥必然会动。 他一动,墨景岳便落了下风。 第306章 乱起,围攻麓安营 墨玄宸低声道:“方胥那人没脑子,怕会带人围了麓安营,我先让人送你和王妃去安全的地方,回去会会他。” 云锦初目光微闪:“让夏侯和桑叶跟王妃去吧,我跟你一起。” 墨玄宸迟疑了片刻。 云锦初手中握紧了些:“我想跟你一起。” 墨玄宸心中塌陷,回握着她道:“好。” 镇南王妃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他们二人十指交缠的手上,心中某些猜测越发翻涌。 云锦初放开墨玄宸走回来,对着镇南王妃说道:“婶婶,我眼下有很要紧事情要去做,您先跟他们去安全的地方,桑叶他们会好好保护您,等我这边的事情办完之后,我再去寻您。” 镇南王妃抿抿唇:“好,你们要当心。” 她停顿了片刻,才又道, “若势不可为,记得保全自己,留得青山在,才有将来可图。” 云锦初愣了下,抬头对上镇南王妃的眼神,那双因长年软禁而枯槁的眼中头一次出现那么多的情绪,里头盛满了关切和担心,除此之外,连半点探寻都没有。 只一眼,云锦初就知道,眼前的镇南王妃什么都知道了。 她知道墨玄宸来了南地。 她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可她什么都不问。 她只是让他们保全自己。 云锦初神色温柔下来,脸上浮出真心的笑容。 其实这世上,也不是没有人真心对墨玄宸好。 …… 云锦初朝着桑叶交代了几句,将噘着嘴的小丫头哄着跟夏侯钰一起,让几个暗卫带着镇南王妃先行离开。 等他们人走后,云锦初才跟着墨玄宸一起返回了麓云营,她原是打算路上跟墨玄宸说一说墨宜凌的事情,只是没等开口,就遇上疾驰而来报信的人,说墨景岳麾下的方胥等人已经带着人围了麓云营。 二人急急带着人回去时,就见魏如南正跟方胥对峙。 方胥身后密密麻麻围满了身穿盔甲之人,而对面营中也同样有人,魏如南似笑非笑地睨着方胥说道:“方大人这是想要干什么?” 方胥寒声道:“我听说你抓了大公子和二公子。” “方大人可别污蔑我。” “你敢说你没有,明明有人看到你将大公子他们绑回了麓安营……” 魏如南轻笑出声:“我是将他们带了回来,但是绑了他们的可不是我。” “今日我在春阳馆中宴请惠王和陈大人他们,本是与他们商议先前李大人身亡后跟南楚交涉之事,哪知墨大公子突然带人围了春阳馆,不仅跟墨二公子在春阳馆中大打出手,还就那么凑巧一刀险些砍掉了惠王的脑袋。” “惠王怎么说也是朝中亲王,身份贵重,大公子行刺于他,那钦差随行禁军护卫自然不会放过,是惠王和魏大人下令绑了大公子他们,又觉这城中不甚安全,我这才好心提供了个安全的地方供惠王养伤。” “你!!” 方胥哪会信魏如南这狗屁的话,魏如南早就看王爷不顺眼,这些年一直跟王爷作对,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惠王他们怎么可能将大公子他们绑来了麓安营?! 方胥寒声道:“大公子与二公子起了嫌隙,只不过是误伤惠王,何曾来的行刺,你们放了大公子,此事等王爷回来定会给惠王一个交代。” “那这我可做不了主。” 魏如南笑的一派和气,“惠王代表的是圣上南下,他的意思自然是陛下的意思,惠王说他来南境不过月余,先是在王爷府中被人行刺,如今又被大公子所伤险些丧命,他和陈大人他们震怒至极,说要立刻押解大公子他们入京呢。” 方胥顿时心中一震:“王爷还没回来……” “无碍,惠王说不用等王爷了,王爷既然要镇守南境无暇入京,他们心中也甚是体谅王爷辛劳,等下便直接带着大公子二公子入京。” “魏如南,你!!” 方胥被魏如南说的心神大乱。 云锦初被墨玄宸带着从营地后方进来,恰巧就听到魏如南的话,她忍不住瞅了眼墨玄宸:“你这个表哥可真是……”贱嗖嗖的。 墨玄宸低笑:“他阴的很。” 三两句话引得方胥大怒,可却将一切都推到朝中钦差身上,自己半点儿都不沾。 这人也是满肚子心眼儿。 墨玄宸松开云锦初上前时,脸上笑意已经隐没,他穿过人群走到魏如南身旁:“魏将军,惠王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了,陈大人他们伤势也不要紧,这南境是是非之地,我和惠王他们就不久留了,烦请魏将军带人护送我们和惠王出城。” 他眼中带着几分亲近, “这朔康危机重重,我们自来南境之后也只有将军真心相待心向朝廷,将军放心,只要将军护送我等平安出了南境,待到归京我和惠王必会跟陛下秉明今日之事,多谢将军之前春阳馆中救命之恩。” 他话音一落,魏如南这边的那些人都是眼神微动,脸上浮出猜疑。 将军他…… 投了朝廷了? 对面方胥他们则是怒目而视,他们就知道魏如南这个软骨头肯定跟惠王他们勾结扒上了朝廷!! 魏如南笑容一僵,对着墨玄宸笑盈盈的凤眼心骂了句“狗日的”。 方胥阴狠道:“魏如南,你当真要跟王爷做对?!” 魏如南心中正恼,想说不是,墨玄宸就已经抢先开口:“魏将军不过是奉令行事,何曾跟谁作对?镇南王既要镇守麓云关无暇入京,我等自然也不好强求,你告诉镇南王,我等回京之事有魏将军相送即可,不必劳烦镇南王了。” “来人,去将墨家公子绑了,立刻回京!” 方胥顿时大怒:“想走,做梦!!给我围了麓安营,我看今天谁敢走!!!” 营外那些人瞬间抽出武器对着营中之人,团团将麓安营前围住,大有随时攻上来的架势。 墨玄宸神色骤冷:“方胥,你是想要造反吗?” “造就造,我……” “方胥,闭嘴!!” 一声怒喝打断了方胥的话,墨景岳领着徐老将军他们匆匆赶来时差点被眼前情景给气晕过去。 眼见着方胥口不择言竟然想要带人强攻麓安营,他厉喝一声后,从人群后疾步走了过来。 …… …… 【抱歉啊,前几天妈妈生病住院了,陪床照顾没办法更新,事发突然存稿也没坚持住…… 这书不会太监的,会写完……o(╥﹏╥)o 】 第307章 以谋逆论,当诛九族 方胥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眼见着本该在麓云关的墨景岳居然回来了,而且身边还带着那么多人,他瞬间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满是欣喜的就走上前去。 “王爷,你回来了,魏如南他们……” 啪!! 墨景岳抬手就一巴掌落在方胥脸上,方胥被打的一踉跄险些栽倒,而那响亮的耳光更是瞬间吓住了周围的人。 “王爷……”方胥满脸茫然。 “谁让你擅自调动城中驻军的?” “我……”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带人围了麓安营?!” 他居然还想直接带人打进去,那副张狂毫无顾忌的样子,要不是徐崇志察觉不对提前派人来传信让他回来的及时,要不是他刚好堵住了方胥口中那混账话,那一句“造反”说出去后,他们所有人都再也没了回头的机会。 墨景岳是真的动了怒,这方胥险些将他置于绝地。 方胥眼中的欢喜被打散了个干净,面对墨景岳的怒火他捂着脸有些不知所措:“王爷,是大少夫人来寻我,说魏如南他们抓走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魏如南还跟惠王勾结想要带大公子他们进京问罪……” “闭嘴!!” 墨景岳声色俱厉。 方胥脸色一白,他虽然得墨景岳看重,这几年也已经掌兵,可毕竟出身不高如今地位也全赖墨景岳提拔,这些年墨景岳对下一直宽容温和,让手下之人忠心耿耿只庆幸自己跟随了明主,恨不得能粉身碎骨用来回报。 镇南王府麾下那些人誓死追随也全是因为如此,而方胥往日里就算偶有犯错也都是高拿轻放,可此时墨景岳突然发怒,当众一耳光之后,那浑身毫不掩饰的杀气却是让得方胥突然醒了过来。 镇南王对他再温和,他也是主子。 方胥脸色发白,捂着脸不敢再出声。 墨景岳狠狠瞪了惹是生非的方胥一眼,这才扭头看向墨玄宸:“魏大人,今日之事本是误会,方胥刚才只是一时冲动才会冒犯了你……” “冲动?” 墨玄宸根本就不接墨景岳送上来的台阶,冷笑说道,“他一时冲动就敢带人围攻麓安营,一时冲动便要命人将我和惠王斩杀于这朔康城中,那是不是来日一冲动也能战场投敌,甚至领兵造反?!” “魏大人!”墨景岳脸色一沉,“魏大人慎言!” “我倒是想要慎言,可他所为有哪一点能得一个慎字?” 墨玄宸面带讥讽,“我等是奉皇命来此,王爷不肯入京我等已经不想强求,只想安然回京复命,可是他们呢?一而再再而三欺辱我等。” “墨锡元行刺惠王在前,方胥带兵围困我等在后,我倒是想要知道,王爷麾下这些朔康领将眼里可还有半点朝廷王法,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敢这般肆意妄为,还是当真久居边关跟着镇南王据兵在手,就觉得这天下是跟着镇南王姓的?” “他们眼中只有镇南王,而无陛下?!” 墨景岳脸色瞬间难看,徐老将军等人更是心中一咯噔。 这罪名简直大过天了。 方胥做的的确不对,可解释清楚也不是不能赦免,但是一旦关系到龙椅上那位,这个“魏林”又抓住他调兵围攻麓安营的事情不放,更将这事情扯到了圣上身上,他分明就是借题发挥想要坑害镇南王。 这罪名要真是落在镇南王头上,那恐怕真的就是跳进陵江都洗不清了。 徐老将军是个果断之人,连忙上前沉声道:“魏大人息怒,陛下是万民之主,是天下之君,我等怎敢对陛下不敬。” “方胥今日所为乃是他一人之事,与镇南王绝无半点关系,我等几人一早就随镇南王去了麓云关上,半个时辰前才听城中送信之人说惠王受伤方从麓云关赶了回来,镇南王又怎么可能知道这城中的事情?” 他说完看了墨景岳一眼,脸上带着催促之意。 墨景岳哪怕心中气恼至极,却也知道取舍,他深吸口气开口说道:“今日南楚派兵滋扰,本王一早就去了麓云关,实在不知方胥会擅作主张带人来此,魏大人放心,本王必会严惩方胥给你一个交代。” “方胥,还不跟魏大人他们认错!” 墨景岳自然是想要保住方胥的,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提拔起来的人,而且对他也忠心耿耿,可眼下这关得先过了才行。 方胥也大概是明白了墨景岳的意思,哪怕心中愤恨至极,却还是低了脑袋认错:“此事是我一人之过,是我忧心大公子他们被人算计所害才擅作主张带人来此,还请魏大人恕罪。” “哦?你的意思是,你调兵围攻麓安营的事情镇南王不知道?” “是。” “那你之前所说,镇南王也全不知情?” 方胥咬牙:“王爷不知道。” “好。” 墨玄宸有些意味不明的扬了扬唇,直接扭头就看向身旁的魏如南,“魏将军,你领兵多年,当熟知军中戒律,方大人身为边关将领,未领上令却擅自调动驻军围攻营地,这是什么罪?” 魏如南眼皮子抽了抽,这狗日的非得将他拉进水里…… 魏如南心里将人骂的狗血淋头,面上却只是平静道:“无令擅自调军,依律当斩。” “那迫害朝廷钦差,伤及皇室亲王呢?” “以谋逆罪,当诛九族。” “魏如南!” 墨景岳厉眼看向这边。 墨玄宸神色冷淡地开口:“镇南王听到了?今日惠王本就身受重伤,方胥又擅自带兵围攻麓安营意欲谋害惠王,我知王爷对陛下绝无不敬之心,南境诸位将领镇守边境更是功在社稷,可方胥所为却罪不可赦。” “他今日敢无令调兵谋逆犯上,怎知来日不会有他人效仿,王爷若不以严刑惩之,何以正军纪?” 墨景岳眸色阴沉沉地看着墨玄宸,身旁的徐老将军和跟随墨景岳而来的那些人也都是脸色难看。 这“魏林”分明是想要了方胥的命。 方胥是王爷麾下的人,更是众所周知王爷最为信任的心腹,他今日调兵来此虽然冒失,可说到底也是为了墨锡元二人,如果墨景岳当真因为形势所逼以军法杀了方胥,那往后还有谁敢替他效命?又有谁敢豁出性命替他谋事? 可不杀方胥,魏林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必会以方胥的事情威逼王爷。 只一个谋逆罪名,就足以让朝廷有足够的理由清缴南境,甚至强行收回兵权,而且更给了魏如南他们这些本就跟王爷不睦的人一个天大的机会,让他们以此为借口动摇王爷在军中的地位。 第308章 扮猪吃老虎,惠王就是那只猪! 墨玄宸就是在逼镇南王。 要么舍了方胥,让追随者心寒胆惧。 要么保方胥却染谋逆之名,自陷绝境。 墨景岳简直恨极了对面之人,自从这个魏林出现之后,他就一而再再而三受挫,不仅丢了先前大好局面,如今更被算计至极,他和墨玄宸隔空对视时,哪怕相隔甚远,那股针锋相对时无声的刀光剑影也叫人觉得无比紧张。 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无论是徐老将军他们还是魏如南这边,都是觉得身边弥漫着一种大战一触即发的胶着。 就在墨景岳捏紧了拳头,心中杀意升腾,更生出一股索性就如方胥所说反了算了的念头时,人群后方突然传来惠王虚弱的声音:“魏大人……哎哟……慢点慢点……” “惠王?” 魏如南扭头,就见惠王脑袋上包的跟个粽子似的,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墨玄宸皱眉刚想说话,就冷不丁见惠王背着人朝他挤了挤眼睛,那还没完全瘦下去的脸上愣是挤出一条油腻的褶子来,配着他那张为了扮重伤有些青肿的脸,简直丑的让人无法直视。 “……”墨玄宸,“王爷不好好养伤,来此做什么?” “我听说你跟镇南王都快打起来了,本王哪还能坐得住。” 惠王脸色“苍白”,那脑袋上裹着的白布伤还浸着血迹,连嘴唇都没了先前红润。 他被人扶着挤到了墨玄宸身旁,就急声说道,“皇兄派咱们南下那是宣召镇南王进京的,你们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何必闹的这么厉害?” 墨玄宸冷声道:“不是下官想闹,而是他们居然敢带兵围攻王爷,这种逆贼就算诛九族也不为过,可镇南王竟然还想袒护徇私……” “你肯定是误会了,镇南王怎会如此?” 惠王脸色苍白虚弱说道,“皇兄一直盛赞镇南王,说他有墨老王爷风骨,而墨老王爷行事最是公正不过,镇南王又怎可能会徇私?” “今儿个的事情谁也没有料到,况且那方大人虽然犯错但也罪不至死,更遑论谋逆之名可是大罪,岂能随便落于他人头上?你若恼怒方大人所为,让镇南王惩戒一二就是了,何必打打杀杀闹成这个样子?” 魏如南诡异地看了眼惠王,难道不是这厮先顶着一脑袋不知道是鸡血还是鸭血的东西跑过来,大喊大叫地嚷嚷着镇南王要谋杀钦差了? 这会儿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墨玄宸皱眉沉声道:“王爷,您是代表陛下来此,冒犯您就是冒犯陛下,此事怎能轻易揭过?!”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恼。” 惠王像个和事佬,捂着脑袋说道。 “我知道皇兄命你南下护我,可方大人是镇南王爱将,他突闻春阳馆的事情行事冲动也是能够理解的,本王虽然被墨大公子他们打的头破血流险些没命,可这不是还活着嘛,方大人带兵过来也还没来得及动手。” “镇南王最是忠君爱国,皇兄也对他一直信重,本王相信他不会徇私的,镇南王对不对?” 墨景岳神色微松了松,觉得这个打从来了之后就一直烂泥扶不上墙的惠王突然莫名顺眼,他卸了身上杀气沉声说道:“本王绝不会徇私,定会严惩方胥。” 惠王说道:“看吧,我就说镇南王大公无私肯定不会纵容麾下之人,而且方大人做的事情也罪不至死,顶多打个百八十板子也就够了。” 墨玄宸硬邦邦地说道:“擅自调兵,谋害亲王,不能轻纵。” “没有轻纵啊,不是说了打板子了吗,那几十板子下去皮开肉绽,也足以教训了。” 墨玄宸皱眉像是不愿。 惠王说道:“你要是觉得板子不行,那就军棍,要是怕镇南王徇私,那就在这里打好了。” 魏如南:“……” 眼见着惠王捂着脑袋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看着墨景岳,而刚刚还对惠王心生好感的墨景岳脸上黑如锅底,魏如南嘴角抽了抽,他就说,这魏林不是个好东西,惠王又怎么可能是? 这两根本就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惠王满是“虚弱”地靠在身边人身上,朝着墨景岳说道:“镇南王不会徇私对吧?” 他声音虚弱极了,那满脑袋的血迹瞧着吓人,却还一副替墨景岳着想的样子, “本王来南地的时候,皇兄就说,镇南王是朝廷肱骨,更继承墨老将军遗志绝不会做不利于朝廷的事情,方大人今日所为的确有罪,魏大人又是奉皇兄之命行事,眼里自然容不下沙子。” “眼下事情都闹成这个样子了,你就随便打上方大人几十个板子小惩大诫,这样既能平复魏大人怒气,又能正了军纪以防将来有人效仿伤及镇南王府忠勇之名,你觉得呢?” 墨景岳:“……” 他觉得他说的就是个屁!! 几十板子,他说的轻巧,就算行刑之人打得再轻也会皮开肉绽,更何况魏如南他们盯着谁敢打得轻了,这一顿板子下去方胥就算不死也得残了! 见墨景岳脸色阴沉不吭声,墨玄宸冷笑了声:“惠王爷倒是大度,只可惜镇南王好像不愿意领情。” 魏如南身边还站着一人,便是那封家的家主封将军。 他早就不满墨景岳,此时在旁煽风点火:“魏大人说的是,镇南王刚才还说会严惩方胥绝不徇私,转眼就自己打脸?” “方胥擅自调军围攻钦差本就是死罪,若非惠王心软求情何至于只是几十军棍,如今镇南王连这点板子都舍不得打,很难让人不怀疑今日之事到底是方胥擅作主张还是得人授意。” “封越……” 墨景岳沉声刚想开口,徐老将军就突然道:“王爷,封将军说的没错,今日之事的确是方胥错了,不管缘由如何他擅自调兵就是大罪,大公子他们的事情尚且不明,惠王出面说情已是不易。” 他意有所指, “墨家忠于皇室绝不出逆贼,方胥所为传扬出去必会让人误会王爷和墨家,我知道王爷善待麾下之人不忍见方胥受罚,可就如魏大人所说,无论任何人都不能无视朝廷法纪,还望王爷三思。” 第309章 这一局,墨景岳输定了! 墨景岳神色一顿,刚才升起的戾气被强压了下来。 他虽掌南境多年,可南境军将认的是墨家的名,他能压得住魏如南他们也是因为他姓墨,可一旦他所为违逆墨家祖训,甚至明目张胆地说要谋逆,他固然能够带走一部分早已经归心于他的人,可剩下的那些墨家军的人定会与他反戈相向。 他两个儿子都在魏如南他们手里,若是此时翻脸…… 魏如南见墨景岳刚才那股戾气消散,而且因为徐老将军那话脸上变幻不断,就知道他有了选择。 若是这“魏林”一意逼迫墨景岳杀了方胥,让墨景岳因此失了军心,墨景岳定会翻脸不惜与他们开战,可只是打板子,哪怕是存着打废了方胥的心思,可毕竟是留了余地,一旦有了余地,墨景岳自然也就没了孤注一掷的狠劲。 有些事情孤注一掷时,尚且还有赢面,可一旦心生犹豫退让半步,就失了先机断了后路。 墨景岳只以为自己是一时忍让,殊不知这他一步退了,往后就是步步退让。 这一局,墨景岳输定了。 果然,下一瞬墨景岳开口:“方胥无视军纪擅自调兵,违反军令,责六十军棍,以儆效尤!” 方胥瞪大了眼。 身后有人出声:“王爷……”真打啊?! “来人,堵了嘴,行刑!” 既有决断,墨景岳自然不会再犹豫,他无视了方胥不敢置信的眼神,直接让人上前捆了他后堵着嘴就推攘在地上行刑。 军中本就有专门行刑的军棍,上前行刑的更都是镇南王府的人,哪会真下狠手去打方胥。 两棍子下去,墨玄宸那边就嗤笑出声:“王爷手下的人是没吃饭吗?” 墨景岳脸色漆黑:“没听到魏大人的话,给本王狠狠地打!!” 那两人犹豫着看向墨景岳。 墨景岳厉声道:“看什么,打!!” 棍棒再次落下,这一次毫不留情。 那军棍足有三尺多长,十余斤的重量每一次落在人身上都发出沉闷至极的响声,方胥刚开始还紧咬着牙关哪怕满头大汗也不肯吭声,可到了后来,哪怕被堵了嘴也发出断断续续吃痛的呜咽声。 他伏在地上神色狰狞,眼球朝外突出时死死瞪着墨玄宸等人。 随着棍子落下,脖子上青筋浮起,只二十棍不到屁股上就见了血。 砰- 砰! 因着周围所有人都盯着,麓安营那边又虎视眈眈,那行刑的两人丝毫不敢留手,棍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方胥身上,哪怕隔着他身上轻甲也很快就震伤了筋骨,而方胥哪怕骨头再硬也没坚持了多久,刑到一半就活活疼晕了过去。 “王爷……”行刑的人停了一下,“方大人晕过去了。” 墨景岳抬头看向墨玄宸,见他只神色冷漠一声不吭,咬牙寒声道:“继续打!” 棍棒声再起,跟着方胥过来的那些人都是脸色惨白,眼见着六十军棍打完之后方胥气息奄奄地瘫软在地上,那后背的盔甲被打的稀碎,鲜血顺着盔甲缝隙流淌出来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潭。 他们突然就心生戚戚。 王爷明明是南境之主,当年老王爷在世时谁敢动南境军将半分?可王爷如今却连方大人都护不住。 若是有朝一日换成是他们…… 不少人都是目光闪动,有时候动摇军心,只在一瞬。 行刑结束,立刻就有人上前将血淋淋的方胥抬走,场中那滩血迹刺眼,墨景岳面无表情:“魏大人可满意了?” 墨玄宸露出抹笑来:“镇南王无私,本官佩服,只是还望往后王爷麾下诸位能够谨记今日教训,莫要再犯同样的错,下一次可没有惠王这般心软之人替他们求情。” 墨景岳听着他冷嘲热讽忍不住咬着后牙槽。 徐老将军生怕墨景岳会被这魏林撩拨失了方寸,将方胥杖责好不容易才抹过去的事情再闹起来,他连忙上前说道:“眼下既然已经无事了,惠王又还有伤在身,魏大人,不如有什么事情咱们进去之后再慢慢说?” 墨玄宸扬唇:“这是自然,镇南王,请。” 墨景岳怒哼一声,甩袖朝着麓安营中走去。 外间围攻的军将未散,无论是魏如南还是墨玄宸,亦或是墨景岳他们,谁也没有提出让人先退走的打算,那些兵将只是将营前大门让了开来,却依旧守在麓安营外,因为他们谁都知道。 他们不信任墨景岳,墨景岳自然也不信任他们。 墨景岳和徐老将军跟着墨玄宸他们进了营中时,云锦初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混在此次南下的朝廷禁军护卫之中。 等几人坐定之后,惠王瞧着端茶上来后就退到一旁的云锦初嘴角抽了抽。 “你……” “王爷有何吩咐?” 云锦初开口时是挑不出错处的男声。 惠王眼珠子转了转,墨玄宸那狗崽子老是欺负他,他弄不过墨玄宸,还不能欺负欺负他媳妇儿? “本王头晕,你扶本王过去。” 云锦初挑眉,见其他人看过来,她微低着头神色恭敬地扶着惠王落座,还不等她退走,惠王就又开口,“本王胳膊有些酸困,你就站在这儿替本王斟茶。” 云锦初:“……是。” 惠王见云锦初替他斟茶,他心中甚是舒泰,有些得意洋洋地看向墨玄宸。 墨玄宸捻了捻指尖薄唇轻掀,给了他一个凉飕飕的笑容。 很好。 有胆。 魏如南忍不住瞧了眼墨玄宸和惠王之间,总觉得这二人有些奇奇怪怪的,而且惠王身边那个护卫瞧着也颇为眼生。 徐老将军却没留意到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等几人都各自落座之后,他就忍不住率先开口:“惠王爷伤势如何了?” 惠王捂着自己“血淋淋”的脑袋满脸虚弱地说道:“多谢徐老将军关心,本王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就是脑袋上破了个大洞脖子上被墨大公子砍了一刀,也亏得皇兄庇佑,魏将军又出手相救,否则本王今日怕就要命丧春阳馆了。” 魏如南脸上抽搐:他不想被点名! 惠王却好像看不到他心中抗拒,只满是亲热说道:“你们是不知道今日凶险,本王只差一点儿就没命了,还好魏将军身手矫健及时拦住了墨大公子,又命人绑了他们才护住了本王,魏将军就是本王的再生父母。” 魏如南:不,他不想要这个扮猪坑人的大儿砸!! 第311章 墨世子人美心善 云锦初站在惠王身旁,垂头掩住险些倾泻而出的笑意。 她家男人嘴上的功夫简直是日益增进,杀人诛心也就算了,这三两句话里更是插满了刀子,哪里扎心专往哪里戳。 世人皆知京中墨世子才是墨家正统,墨景岳这王位更是只是“暂代”,别看南境的人一口一个王爷叫着,可谁也没将他两个儿子当成是下一任的镇南王,只要墨玄宸还在,那两位就永远只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墨公子”。 墨景岳自然也听懂了这番话,他胸口不断起伏,望着墨玄宸时眼底浮出杀意。 这个魏林…… 简直该死!! 魏如南感慨了一句这魏林嘴毒,扭头却是火上浇油:“魏大人说的对,王爷放心吧,世子打小就心善,他定会好生照顾二位公子的。” 墨玄宸…… 墨景岳脸上怒气一滞,脑海里浮现当年那个被景帝强行带走的病弱少年。 他还记得那少年被人从暗室里带出来时浑身是血的模样,他瘦的皮包骨头,满身尽是血痕,手脚被锁链束缚太久磨得已经能看见白骨,可他那双像极了他祖父的眼睛里却半点哀求痛苦都没有。 他只是渗满了阴冷,如同野狼一样死死看着他。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墨景岳却知道,这头狼崽子早晚都会回来。 这些年随着墨玄宸长大,墨景岳越发不安,哪怕京中消息墨玄宸一直缠绵病榻,连太医都说他命不久矣他也难以安心,他派了不少人进京想要了结了这个侄子,可偏偏每一次墨玄宸都躲了过去。 原本墨景岳一直以为是景帝在护着墨玄宸,他送去的探子也都是被景帝所杀,可直到大半年前,墨玄宸突然“病愈”走到人前,他才明白那些人都是死于墨玄宸之手。 墨景岳心中生寒。 景帝为了钳制要挟于他,或许不会动他两个儿子,可是墨玄宸不一样。 哪怕不知道那些往事,只因他夺权王府“囚禁”他母妃,甚至这些年暗中屡次下手想要他性命,墨玄宸要是在京中见到墨锡元他们,恐怕绝不会让他二人活着走出京城! 墨玄宸看着墨景岳脸上神色变化不断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淡声说道:“我和惠王他们南下已久,也该回京了,既然王爷来了那我们就不单独与您告辞了,等明日便让魏将军他们派人护送我等回京。” 魏如南笑了笑:“魏大人放心,我已经点齐了人马,让封将军带一万兵马亲自护送,定会将你们安然送到京城。” “那就多谢魏将军了。” 墨玄宸起身,“镇南王,徐老将军,惠王还有伤在身,我们明天一早也要启程,就不与你们多说了,还烦请魏将军派人去一趟驿馆将我们的行礼以及京中之人一并带回来,明日直接从城东出发。” 魏如南笑道:“好。” 墨玄宸说完之后朝着墨景岳点点头行了个半礼,转身就打算离开,而惠王也毫不迟疑地就站起身来,一副一切以墨玄宸说了算的架势。 云锦初伸手扶着惠王,心里默数了三声。 一。 二…… 三还没出来,就听身后墨景岳出声:“魏大人且慢。” 墨玄宸停了下来:“王爷还有什么指教?” 墨景岳眸色平静下来,仿佛之前动怒的人不是他似的:“魏大人既然说是奉旨南下宣召本王进京,那陛下想见的恐怕也不是犬子,不如本王随魏大人进京如何?” “王爷!”徐老将军脸色瞬变。 墨景岳摆摆手阻了徐老将军想说的话,只抬眼看着墨玄宸:“四皇子污蔑本王,只有本王才能与他当朝对质,至于我儿行刺惠王必是有所误会,本王进京之后也会与陛下当面澄清。” “魏大人是聪明人,既奉皇命南下总要回去跟陛下交差,不如放了我儿,本王跟你回京,魏大人以为如何?” 墨玄宸挑眉:“王爷不是说麓云关离不得人?” 墨景岳说道:“麓云关有徐老将军……” “徐老将军年事已高,若南楚来犯,恐难以支应。” “南境还有其他将领…” “其他将领难以服众,王爷麾下能人虽多,可是能调遣南境军将的却只有那么几个,我一直听闻墨家军规森严,若您离开南境之后,南境突发战事到时候军心不齐岂不是会惹出大祸?” 墨玄宸摇摇头说道,“王爷是南境支柱,南楚又于关外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您不好离开,我看您还是留在南地吧,至于京中的事情,陛下会体谅的。” 墨景岳:“……” 一口血堵在了喉咙里。 他紧紧握拳,恨不得能将墨玄宸给撕了,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却只能咬牙忍着,而且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魏林”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王八蛋,他今日要是不舍出一些东西他绝不会放过墨锡元他们。 墨景岳气的胸口憋闷,半晌才寒声道:“本王会告知所有人本王是奉旨入京,等本王离开之后,南境军中暂时交由徐老将军和魏将军共同打理,若有战事二人可自行决断,魏大人可满意了?” 墨玄宸扬唇:“王爷大义。” 墨景岳沉着眼:“那魏大人是否可以放了我儿?” 墨玄宸笑了笑:“王爷如此顾全大局,照理说的确该放了二位公子,只是墨大公子伤了惠王的事情人尽皆知,若是就此放了难保不会惹来他人口舌。” “大公子恐怕还是得跟王爷一起与我们进京,不过二公子这边有王爷作保自然能放,王爷放心,等您交代好军中跟我们启程时,我定会让人安安全全的将二公子送回府中,绝不会为难。” “你!!” 墨景岳哪怕竭力告诉自己要忍住怒气,却依旧被墨玄宸这般不知好歹的话给气的眼前发黑。 他满是怒意地看着墨玄宸,被他脸上那毫不退让的盈盈笑意给气笑。 墨景岳怒笑出声:“好,魏大人很好!” “多谢镇南王夸奖。” 墨景岳怒气一滞,下一瞬一甩袖就走。 墨玄宸笑盈盈的在他身后说道:“王爷还请尽快安顿好南境诸事,我已经传信出去说好回京行程,三日内王爷若不起身,那我就只好先让魏将军他们护送我们和二位公子先行离开了。” 墨景岳怒意勃然,只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大步朝外而去。 第312章 猪队友! 徐老将军却没急着走,他只是皱眉看向墨玄宸,眼底带着一抹深思:“魏大人为人臣子,何必要如此不留余地?” “徐老将军也说了,为人臣子,自然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墨玄宸盈盈一笑,那双凤眼本该因笑容璀璨,可却无端让人心中生出几分寒意来, “倒是徐老将军,我听闻墨老王爷在世之时与您曾是莫逆之交,对您更是信任至极,当年他战死之前便让您与魏老将军他们一起辅佐墨家血脉,您说他泉下有灵,若是知道他尚有血脉在世,您就已经替徐家另择其主,会不会夜里来寻您?” 徐老将军愣了下。 墨玄宸仿佛只是说笑似的收了话头,“惠王还要养伤,我就不送徐老将军了,来人,送徐老将军出去。” “徐老将军,请。” 门前有人进来,神色恭谨地示意徐老将军离开。 徐老将军忍不住看了眼已经转过头去的墨玄宸,再瞧了眼一旁神色冷漠的魏如南和封越,他紧抿着唇开口:“墨家军是姓墨的,我从未另择其主。” 封越闻言嗤笑了声:“墨景岳的那个墨?” 魏如南也是摇摇头,只淡声道:“镇南王已经走远了,徐老将军请吧。” 徐老将军握了握拳心,对上几人嘲讽目光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说。 等他走后,封越就冷笑出声:“装模作样!” 魏如南在旁开口:“人各有志,老王爷和王爷走后,世子年幼南境无主,墨景岳一家独大,他选择跟随墨景岳也不奇怪,你何必跟他争执?” “我就是看不惯他,明明就软了骨头,嘴上还挂着大义。” 徐崇志要真明明白白跟了墨景岳也就算了,偏偏嘴上还不承认,这才叫封越最是看不起! 墨玄宸在旁听着二人所言,对着封越脸上的不齿却是微眯着眼想着刚才徐崇志的反应,他在说起墨家军依旧姓墨的时候,墨玄宸能感觉到他依旧还是在意祖父的,更或者说是,他那句没有另择其主不像是说谎。 惠王没那么多心思,他只是扯了扯脖子上缠绕的绷带,让自个儿呼吸顺畅了些后才朝着墨玄宸撞了一胳膊:“我说你刚才那么激墨景岳,就不怕他当场跟你翻脸。” “他不会的。” 墨景岳要是想翻脸,早就翻了。 从他当初初见时拿调军令牌要挟镇南王,再到后来强行带惠王几人离开镇南王府,他屡次寻衅逼迫方胥等人,又一而再再而三跟魏如南等人接触意欲不轨,墨景岳有无数次翻脸的机会,可他每一次都忍了下来。 墨景岳这种人看似胆大勇猛,实则瞻前顾后。 他心思太多,又受出身所限,再加上他手中权势本就得来不正,心虚之下毫无底气所以处处顾忌。 他既想要权势滔天,又想要声名遍野。 明明做着谋逆犯上的事情,却又怕有朝一日真的登上高位之后,史书工笔之上会落得个逆贼恶名。 墨景岳想要的太多,以至于他什么都握不住。 墨玄宸以前虽不喜他这“二叔”谋夺王府兵权,可却并无太多厌恶,权势之下各凭本事也没什么大错,父王死后南境大乱他顺势接掌兵权也是理所应当,可是这次回了南境之后。 亲眼看到墨景岳明明拿着大好的棋局握着兵权占着上风,却生生将他自己困进了死局里,发现了那些过往之事与他所知完全不同,他才觉得墨景岳也不过如此。 如墨景岳这种人,只适合为将,在战场冲锋陷阵勇猛无人能及。 可一旦掌权,那就是灾难。 魏如南坐在一旁抬眼对着墨玄宸:“我也觉得他不会跟魏大人翻脸,魏大人手段了得,能拿住墨锡元二人要挟于他,只是镇南王口头答应未必不会反悔,魏大人觉得他当真会跟你入京?” “他会的。” 墨玄宸看向魏如南,“先不论我不会给他反悔的机会,就是魏将军这里,您都把他两个儿子行刺惠王的事情宣扬的天下皆知了,那送信的人恐怕都出了朔康往京城去了,他不进京,难不成还等着谋逆之名加身?” 封越闻言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们派人送信进京了?” “……” 魏如南阻挡不及,对上墨玄宸笑眼脸色漆黑。 封越这个猪队友!! 墨玄宸似笑非笑地说道:“魏将军答应与我们联手,转头却又与旁人通风报信,是不信我能拿下墨景岳做两手准备,还是提前替你自己寻了退路,想要黄雀在后坑我一把?” “这般风吹墙头两边倒,魏将军也不怕折了骨头。” 魏如南哪怕脸皮再厚这会儿也神情讪讪,他忍不住瞪了身旁封越一眼,这才解释说道:“魏大人别误会,我只是传信进京告诉世子镇南王要入京的消息而已,你也知道镇南王对世子不怀好意,总该叫世子小心防备一些。” 见墨玄宸不说话,魏如南又道, “南境不可一日无主,就算镇南王进京,徐崇志那边我也未必压得住他太久,告知世子是早晚的事情。” “魏大人应该知道我当初之所以答应助你对付镇南王,就是因为你说陛下有意让世子袭爵接管南境,既然世子早晚都会回来,那我提前传信给世子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魏大人先前所说都是诓骗我的,陛下根本无意让世子回来?” 见魏如南三两句话后就反客为主,甚至言语试探。 墨玄宸看了他片刻,突然就笑了起来:“魏大人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墨世子会回南境,这镇南王府终究会是他的。” 封越试探:“那世子什么时候回来?” “该回来时,自然会回来。” 封越撇撇嘴,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倒是魏如南瞧着墨玄宸若有所思,他想起先前得到的那卷圣旨,见一旁惠王也没有反驳魏林说的这番关于世子回来的话,他脸上放松了几分:“那就承魏大人吉言,希望陛下能早日让世子回来。” 本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因着魏如南这话和缓了下来。 第313章 他定要亲手剐了那白眼狼 云锦初站在一旁瞧着笑意盈盈的二人,突然发现墨玄宸和魏如南的眉眼居然有几分相似。 两人都是凤眼,只一个瞳仁较黑眼廓更加狭长,另外一个眼窝较深眼型更加圆润。 两人放松下来笑起来时,同样是眼尾轻扬,眼波流转间眉眼极为好看,只是比起墨玄宸笑起来时似醉非醉靡丽间迷惑众生的诱惑,魏如南的眼睛要更加温润一些,黑白分明时神光内敛,更显老成宽厚。 二人站在一起时就像是年长几岁的兄长与年少锋芒的弟弟。 这南境,到底还是有人向着墨玄宸的。 墨玄宸对待魏如南的态度好了许多,见魏如南跟封越商量着护送他们进京的人选,墨玄宸突然开口:“魏将军,有一事我想问一问你。” 魏如南笑着回头:“你说。” 墨玄宸道:“这次墨景岳为保亲子,定会答应随我们北上,只是他毕竟占着镇南王位,也是墨世子归来最大的阻碍。魏将军既然一心替墨世子着想,那于此事之上可有什么想法?” 魏如南疑惑:“想法,你是指?” 墨玄宸扬唇:“墨世子想要坐稳镇南王位,墨景岳就不能留在南境,眼下难得有机会,魏将军可想替墨世子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 他是说…… 魏如南蓦地瞪大眼:“你想杀了墨景岳?!” 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惠王,却见惠王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话一样。 魏如南心中震动,难道景帝根本就没想要见墨景岳,所谓宣召入京也不过是寻个借口想要取墨景岳的命…… “魏大人别多想。” 墨玄宸见他脸上难得精彩,忍不住失笑,“我既是奉皇命南下,那自然是要将墨景岳带回京城的,而且墨景岳是奉旨入京,他若是死在半道上陛下难以对天下人交代,南境这些将领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说的一劳永逸……” “墨景岳奉旨入京,陛下自然不好动他,可如若他进京途中造反,再被人所擒呢?” 魏如南面露惊愕:“造反?怎么可能,他要是想要造反,何必跟你进京?” 墨玄宸笑了笑:“他现在答应跟我进京,既是因为我们擒住了墨锡元二人,也同样是笃定南境有徐崇志和他麾下那些人在。” “他知道他进京之后陛下不敢轻易动他,只要南境根基还在他就立于不败之地,可是如果让他知道南境会不安稳,徐崇志等人也会与他反目,他可还能坐得住?” 魏如南皱眉:“魏大人,你是不知徐崇志与镇南王关系,他二人不可能反目……” 墨玄宸道:“那若是让徐崇志知道墨景岳勾结南楚呢?” 魏如南神情一震。 墨玄宸说道:“徐崇志从军数十年,他的长子,次子,长孙皆是死于南境战场,徐家跟南楚之间可谓不共戴天,就算退一万步徐崇志能够放下跟南楚的仇恨依旧扶持墨景岳,可他麾下的那些人呢?” “这南境数十万将士,那些战死沙场的英魂,那无数死于南楚之人手下的百姓,还有那些亡故之人活在世上的亲属,他们可会尊一个与南楚勾结,背叛了他们和整个大邺的人为南境之主?” 魏如南失了先前所有笑意,那凤眼中全是阴沉。 他面带寒色地看向墨玄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墨景岳当真跟南楚勾结?” 墨玄宸点头:“是。” “那传言之中先前四皇子所说的那些……” “都是他做的,而且四皇子知道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墨玄宸面色沉静地对着魏如南说道,“墨景岳这些年一直跟四皇子以及朝中一些人勾结走私禁物,不仅仅是南楚,还有龙元国那边,所贩之物除却茶、盐、铁器,就连一些制式军甲武器也都全有。” “大邺每次与他们交战之时,这两国斩杀大邺将士所用的兵器盔甲,不知有多少是墨景岳他们为得钱财暗中送过去的,我来南境之前就已经寻获了一部分他们走私的账本,而且当年墨老王爷战死,或许也跟墨景岳有关……” “你说什么?!” 封越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魏如南也是容色俱厉:“什么叫墨老王爷战死跟墨景岳有关?” 墨玄宸神色平静:“当年墨老王爷和南楚一战,魏将军年少所知不多,可封将军已在军伍之中,您应当知道当时情形,墨老王爷明明已经胜了南楚,甚至一路追击险些快要打到南楚腹地,两国战局早就已定,若无人从中作梗他又怎么会突遭南楚算计被人围困身亡?” “那一战具体如何我尚未查清楚,只知道跟当年南境监军秦凤阳、原南境领将何耀光二人有关,我顺着线索追查他们二人时,发现他们与墨景岳私下有所往来,就连四皇子和墨景岳一起走私事情也是他们从中牵线。” “魏将军应该清楚,如他们这种人,若无利益关联又有足够的把柄能够拿捏彼此,又怎会互相信任许以重利。” 墨玄宸对着震怒的二人说道,“墨景岳这边我暂时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可当年老王爷出事后那么多随行之人只有他一个活着回来,只要能拿下墨景岳,断了他后路,当年战场的事情自然也能水落石出。” “我敬佩墨老王爷,不忍见他忠勇一世却死于这种见不得人的算计,所以才想借机拿了墨景岳查清真相,原本逼墨景岳造反的事情我自己去做就行,只是这些时日见魏将军对墨世子忠心耿耿,又觉得此事该与你说上一声。” “你如果愿意出手帮我,我们便合计一番好能尽量周全,你若考虑之后觉得不便,那就还是按之前所说那样护送我们出南境即可……” “不用考虑,我帮你!” 魏如南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管墨老王爷是不是被人算计而死,也不管当年战场之上真相到底跟墨景岳有没有关系,单就勾结南楚这一点,墨景岳就该死! 大邺和南楚是夙世之仇。 魏家、封家,甚至这南境许多将领的亲人都曾死于南楚之手。 墨景岳勾结南楚,魏如南绝不会饶了他!! 封越也是寒声道:“当年是老王爷将他捡了回来,教他习武养他长大,老王爷将他当作亲子照拂,他若是当真与南楚勾结害死了老王爷,那就算是将他千刀万剐也难赎其罪!” 到时候他定要一刀一刀地剐了那白眼狼,祭奠老王爷在天之灵!! ……